《一文钱秒杀:我在灾荒年间捡娘子》 第1章 清河痴儿 【脑子寄存处↓】 【relink脑机植入处↑】 陆沉舟是被后脑的剧痛唤醒的。 他勉强睁开酸涩的眼睛,看见三双沾满尘土的绣鞋围著自己。 桥豆麻袋! 绣鞋? 剧烈的咳嗽牵动肋下的伤口,陆沉舟终於看清眼前景象。 家徒四壁的茅草屋內,墙角堆著三个豁口的粗陶碗。 碗里还放著半张发霉的麩饼。 土墙裂开的口子灌进北风,黄泥糊住的裂缝,像道永远合不拢的伤口。 此时的他,正蜷缩在地上,三位披著粗麻红布的女子正一脸担忧地看著他。 原主的记忆如洪水决堤。 三天前他还是一名蓝天救援的工作人员,护送救灾物资的途中遭遇山体滑坡。 再睁眼就成了大明朝青州府的痴儿陆大牛,爹娘死於去年的蝗灾。 而此刻,里正杨友德正捏著本泛黄册子,站在门口冷笑: “大牛。” “三个婆娘你可都领了,今年的丁口钱可就算在你家头上。“ 陆沉舟瞳孔骤缩。 融合原主记忆后他总算明白,这哪里是官府发媳妇? 分明是巧立名目的吃人税! 大明朝连年征战,本就人丁稀少,朝廷颁布了《婚配令》。 凡领婚牌者需按人头缴纳丁口钱。 他本就孑然一身,但眼下家中凭空多出三口人,开春之后就要交四份税银。 可去年开始就未曾下过一滴雨,禾苗尽枯,庄稼绝收。 听外来的货郎说,隔壁好几个州府饿殍载道,甚至出现了人相食的情况。 清河县处於荒山地带穷乡僻壤,收成更是少得可怜,在加上沉重的赋役。 简直是地狱开局。 前世的职业习惯让他瞬间理清利害: 这三个女子要么是罪眷要么是流民。 官府这是要把徵税风险转嫁给底层光棍。 而他这个公认的傻子,则成了最完美的替罪羊。 原主只是孤僻,不喜欢与人交谈,並非痴傻。 爹娘为了让他活下来死在了蝗灾之中,原本以为娶一个媳妇还能应付衙门。 两个人也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大不了自己少吃一点就行,还能省点税钱。 可没想到,这天杀的杨友德眼看名额还剩下三个。 又怕上级责怪下来,索性把最后三人都拉到了他家中强迫娶妻。 最后活著的希望也看不清了。 匹夫尚有怒火。 更何况原主压抑了十多年的情绪全部爆发,从而起身反抗。 奈何,灾荒年间。 本就营养不良的他,又怎会是衙役的对手。 拳脚相向之下一命呜呼,这才让陆沉舟魂穿而来。 “你们几个贱婢千万別想著逃跑。“ 啪! 破空袭来的马鞭狠狠抽在地上,掀起阵阵尘土。 杨友德身后闪出个满脸麻子的青年,正是他儿子杨二狗: “若非我家大人宅心仁厚,你们几个早就在乱葬岗餵野狗了!“ 话音刚落,三女眼中皆闪过一丝绝望。 逃? 她们又能逃到何处呢! 这几年,那些身强力壮的姑娘都被挑走了,只剩下她们这些身材纤弱的。 这个年代在漂亮不能当饭吃。 她们像货物一样被人挑挑拣拣,心里早就已经麻木了。 而陆大牛虽说痴傻了一些,可相貌生得俊朗。 只要她们夫妻和睦男耕女织,相信日子总有活下去的盼头。 衙役们来得快走得也快。 围观的村民见到这个情况,不约而同地嘆了一口气,也各自回了家中。 內心都闪过一样的念头:陆家怕是要绝后啊。 可那又能如何? 他们如今都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兼济旁人。 “夫君!” 三女扶著他躺到床上,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陆沉舟现在很饿,非常饿,根本没有说话的心情。 只是闭著眼想好好休息,静一静,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离开。 扑通。 三女齐齐跪了下来。 因为在她们眼中,陆沉舟就是在赶人,看不上她们。 “夫君。” “您別赶我们走!” “我们什么都能干的!” 望著她们宛如仙姿的脸庞,哭得梨带雨的模样,陆沉舟也是满眼疼惜。 若放在后世,他哪有这个福气,能一次娶三个美若天仙的媳妇。 可眼下他真的不想说话,只是嘴里小声呢喃了一句。 女子连忙拂去眼泪,站起身来附身细听。 “好。” “我这就去生活做饭。” “夫君你再等一下。” 翻找了许久,白凤仪在米缸里只找了七八颗黄澄澄的粟米。 在夕阳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泽。 整个屋子突然死寂,三女吞咽口水的咕咚声此起彼伏。 她们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粟米了。 陆沉舟听著隔壁灶房,她们有条不紊地安排著生活做饭的事宜,嘴角微微上扬。 或许,这个开局也不算坏。 叮! 一阵机械音响起。 看著面前的全息文字,陆沉舟明白虽迟但到。 【一文钱秒杀系统正在激活!】 【榨菜两包/一文钱。】 【首充大礼包:酱肘子一斤/六文钱,仅限一次。】 【新手开放限时秒杀:精米一斤/一文(仅限三次(剩余23:59:59)】 酱肘子! 陆沉舟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抖成帕金森的右手伸进裤襠里,掏著原主藏在里面的铜钱。 不多不少,刚好六文。 手指停留在首充大礼包的时候,动作一滯。 这恐怕是一个陷阱。 有道是:虚不受补。 原主脆弱成这个吊样,忽然摄入大量肉食,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犹豫再三之下,陆沉舟还是兑换了三文钱的精米。 眼下还剩下三文钱,望著榨菜的选项,后面没有限制次数。 难道说? 陆沉舟思考片刻马上点击了两次,果然显示成功购买。 【秒杀商品已经放在仓库之中,请宿主及时提取。】 陆沉舟看著只有五格的仓库。 顿时明了,这后续的格子肯定需要氪金。 这种类似须弥芥子的空间,正好可以让他用来隱藏自己的金手指。 “谁说穿越不好的,这穿越可太好了!” “哎哎,我的头!” 情绪大起大落之下,陆沉舟只感觉脑袋一沉,又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感觉嘴唇有常温的液体,鼻尖还縈绕著一股奇怪的草腥味。 等他睁开眼一看,正躺在美若天仙的娘子大腿上接受著她的投餵。 豁口的粗陶碗里黑咕隆咚不可名状的食物,味道只能说一言难尽。 可他现在的体质急需食物补充,也只能强忍著反胃咽下。 两碗下肚。 陆沉舟这才有了气色,嘴里米味是没多少竟是些草腥味了。 稳了稳心神,这才细细打量著三位容貌各异的娘子。 太漂亮了。 我陆沉舟何德何能啊! 儘管粗衣麻布也难掩其美色。 一番简短的介绍之下,他知晓了三女的名字。 其中年龄最大的是白凤仪。 今年二十岁,凤眼柳眉,身材高挑,模样举止端庄嫻淑。 妹妹白凤婉十六岁,眼神灵动雀跃。 妥妥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萝莉,可见姐姐在流亡途中將她保护得很好。 小麦色皮肤,看起来有些黢黑的女子是赵红缨。 十八岁,是附近赵家村猎户的女儿。 “我叫陆沉舟。” 看著三位娘子惊讶的目光,他微微解释道: “人们不愿意相信一个傻子的名字叫沉舟,人们更愿意相信他叫大牛。” 清河郡就独有陆家一户是逃难来的,也没亲戚朋友,陆沉舟也不怕有人怀疑。 “沉舟。” 白凤仪轻轻念叨了一句:“夫君你的名字真好听。” 陆沉舟这个名字是爷爷取的。 他小时候体弱多病,就取了唐代刘禹锡的诗按在名字上。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盼望他来年能万木逢春,健康长大。 咕嚕。 房间內响起一道尷尬的声音。 赵红缨直接跪倒在地: “夫君不是,我不饿,我就是肚子有些不舒服。” “你千万別赶我走!” 她明明都已经勒紧了腰带,为什么肚子还会饿呢? 陆沉舟这才想起。院中的水井早已经乾枯,方才煮粥的水还是她跑了大老远挑回来的。 哪怕她是猎户出身,再大的力气,这时候也消耗殆尽。 陆沉舟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这小姑娘懂事得让他心疼。 “我怎么会赶你们走呢!” 趁著三女不注意的功夫,悄悄从仓库里取出了一袋精米放到了被窝里。 “你们照顾我也辛苦了,我这里还有一袋米,你们快煮了吃吧。” 对於金手指,他不想暴露出来,这是他最大的底牌。 且不说目前对三人是否知根知底。 单说大娘子白凤仪,她说自己和妹妹是落魄山村逃难而来,极大概率是骗人的。 从她的谈吐举止就不难看出,这並非山野村姑能有的品质,反而像世家千金。 就算真的是落魄山村而来,贫瘠之地开娇艷之,还是一朵並蒂莲。 向来老谋深算的陆沉舟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相信。 但怀疑归怀疑,她们怎么说也救了自己,出於自救的目的也好。 陆沉舟始终不愿意欠人情。 况且自己的力气也恢復了十之八九,而她们劳累了一天早就已经精疲力尽。 要是真的为了一袋精米而反目,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反杀三人。 毕竟眼下是饿殍载道的乱世,他不得不把事情往坏处想。 凡事留个心眼,总归不会错的。 第2章 饿殍载道 “精米!” 白凤婉突然指著米袋尖叫。 雪白米粒在口袋里粒粒分明,在灰暗的烛光下泛著诱人的食慾。 三位娘子的眼里都闪著狼似的幽光。 白凤婉的双手有些颤抖,身子此刻却像绷紧的弓弦,语无伦次道。 “夫....夫君,这精米真给我们吃?” 陆沉舟打量著三人,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也辛苦一天了,何况都开口喊我夫君了。” “我还有什么理由藏著掖著呢?” 白凤婉向姐姐投去眼神,只见白凤仪咬了咬下嘴唇,將打开的精米绑了起来。 “夫君,我们三人都是贱婢,吃不得这么好的食物。” “夫君身体痊癒,不如用精米换些药材补补身子。” 赵红缨犹豫了片刻,附和道:“姐姐说得对。” “这么好的精米,给我们吃实在是太浪费了。” 如今灾荒年间,一斤精米能卖上数两银子,能换多少食物。 而且夫君的家境,似乎也不是很好。 倒不如用来补贴家用。以她们的身份,又怎么敢奢望如此美食。 陆沉舟神色不喜不悲,轻声念叨:“你们真是这么想?”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们不吃,那好,明日便去衙门和离吧。” 一语激起千层浪。 白凤仪和赵红缨神色慌乱,齐齐跪下。 “夫君,这是何意?” “我等是否做错了什么?” 白凤婉不知道夫君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但是看到两位姐姐都跪下了,自己也跟著跪下。 “你们不吃晚上怎么有力气洞房?” 陆沉舟只是在立威罢了,他又不是小头占据了大头。 洞房? 这三位娘子都多少天没洗澡了,还洞房? 真不怕细菌感染啊! 再说了,她们要是真饿死了,官府不会放过他。 没有她们,自己可就要去服徭役了。 “还是说你们根本就不想跟我洞房?” “精米还钱?谁去换?” 陆沉舟扫视著三人,语气冷漠: “你们有把握保护好换来的银两吗?” “常言道財帛动人心,还是说你们打算拿著这笔银两远走高飞啊!” 三位娘子把头摇得跟破浪鼓似的。 夫君怎能如此想她们! “从今往后,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必须吃!” “谁不吃,谁就滚出这个家门!” 白凤仪听到陆沉舟这么说,咬紧牙关,最终还是把手伸向了那袋精米。 “听夫君的。” 三人都去灶房生火熬粥了。 陆沉舟则是躺在床上回顾原主的记忆,琢磨著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这个大明王朝是个架空的朝代。 按照歷史背景来对標的话,极有可能是处在崇禎大旱的那几年。 其持续时间之长、受旱范围之大,为近五百年所未见。 他目前背靠系统,眼下食物困境,可以暂时不作奔波,能在此地安身立命。 原主也没有仇家,至於里正杨友德,那小子不过是欺软怕硬之流。 陆沉舟最担心的是自然灾害导致的经济崩溃,激化了民间动盪。 可想而知,结果只有一个——农民起义。 届时天下大乱,他又如何能偏安一隅。 白粥加咸菜,黄袍加身,节制天下兵马? 想到这里陆沉舟翻身坐起,这条道路不是走不通。 常言道:窃珠者贼,窃国者侯。 据他所知,如今朝纲祸乱,明帝平庸。 天下诸侯已经枕戈待旦。 大明距离亡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要不效仿天公將军,直接拉起“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號? 想了一会,陆沉舟摇摇头。 先帝崇尚道教,数年不理朝政导致上奢下贪。 现任皇帝被扶持登基后大举剷除道教,百姓们听到道教的消息就风声鹤唳。 显然这条道路走不通。 哎! 陆沉舟忽然闪过一本名著——《水滸传》。 且不说结局如何,光凭宋江立下及时雨的人设,就能吸引一大批江湖豪杰。 我陆某背靠系统,又有何不可为?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如此乱世,不正是我大显身手的时机吗? 鼻尖传来阵阵米饭的香气,陆沉舟知道自己思绪跳得未免太大。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望著桌子前面一大碗喷香的米粥。 三位姑娘直接掉小珍珠了。 “誒誒,你们哭什么?” 这才刚刚坐下准备拿出榨菜就合著吃呢,就看到她们突然全哭了。 委屈的? 感动的? 想家了? 母胎单身的陆沉舟搞不懂女人的心思,心绪全在思考未来的大计上。 “我...只是觉得夫君对我们太好了。” 白凤仪声音有些哽咽,流落苦难的日子犹在眼前。 让她难以相信眼前的食物竟然是给自己吃的。 本为以自己的条件,哪怕有人选,恐怕也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没想到,自己这位夫君不仅模样俊郎,而且心地善良。 她知道刚才夫君的责骂,也只是为了让她们心安理得的接受这顿饭罢了,並没有恶意。 “我陆家房屋简陋,连一场像样的婚礼都没有,三位娘子不嫌弃,我就知足了。” 人生一辈子的婚姻大事。 这点排场,莫说在古代都上不得台面,更何况別说后世了。 “不嫌弃,不嫌弃。” 三位娘子齐齐摇头。 白凤仪收起了哽咽的哭腔,强摆出了一副笑容: “妾身蒲柳之姿,幸遇夫君,又怎敢生出嫌心。” 陆沉舟摆摆手:“客气的话都不要说了。” “你们一路长途跋涉,又辛辛苦苦照顾了我一下午。” 说著便从怀中取出榨菜,倒在了小碗里: “这是我娘之前醃製的榨菜。” 他快速的把包装袋子塞进袖子里,隨口撒了一个谎话。 “今晚就委屈各位娘子,待我明日恢復些许力气,上山弄些猎物。” “既然是喜事,也理应请乡亲们过来吃顿结亲饭。” 话音刚落,白凤仪柳眉一皱。 她知道夫家並非大富大贵。 如今又要摆结亲饭,倒不如省点钱下来应对开春的丁口钱。 陆沉舟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开口打断: “这个家,我说了算。” “我知道娘子在担忧什么,我也清楚眼下的困境。” “既然三位娘子嫁入我陆家,那就是我陆家的人,理应堂堂正正的过门。” “我有我的打算。” 这不是陆沉舟死要面子,而是於情於理都需要走个场面。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若是自己不在家,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一席话差点又让三位娘子落泪。 夫君,他真是,我哭死。 陆沉舟:这叫什么? 这个就叫立人设。 这一顿对於他来说是粗茶淡饭。 可对於白凤仪三女而言那可真就是珍饈美食了。 她们都记不清已经多久没吃上过这么好的饭了。 榨菜配白粥。 白凤婉扬起的眉毛已然说明一切。 作为大娘子的白凤仪,看到陆沉舟的碗里並没有太多食物,懂事的给他夹菜。 “夫君,你多吃一些。” 看到其他两位娘子也纷纷效仿,陆沉舟连忙用手盖住: “谢谢两位娘子好意,我已经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三位娘子虽然漂亮婀娜,但是长期的营养不良的症状面色也有些枯黄。 眼下还需要慢慢的调理身子才是。 “必须把粥吃光啊,我有事出门一趟。” “如果被我发现了还有剩下的,结果是什么,你们应该知道。” 陆沉舟装出一副狠厉的表情,似乎谁不吃完就要挨骂一样。 望著夫君消失在门户的身影,三女对视了一眼,又差一点哭了出来。 石城里,隶属清河县管辖,离著县城差不多二十里。 原本有四十来户居民,因为连年旱灾,不少居民选择背井离乡外出逃难。 如今只剩下不到二十户的老弱病残。 陆沉舟是父母是前些年逃难过来的。 幸得老村长收留,在村最东头的山腰上搭了一个茅草屋落了脚。 又跟著村民们开垦荒山,又分了一亩三分地。 估摸著还是七八点钟,庆幸自己没有夜盲症,还能看得清。 月光像把豁了刃的银刀,將龟裂的田地割成无数碎片,山头上成片枯黄的枝椏簌簌作响。 曾经夜晚莫名的鸟叫消失殆尽,徒留下满是死寂的山林。 得亏是清河县有著一条赖以生存的大河,勉强支撑了小半年,如今也是乾涸无比。 存粮吃光了就吃家畜,这些吃光了就去挖野菜、树皮、草根、混合糠麩充飢。 甚至柳叶、槐叶都被煮食,凡是只要能看见的植被,不管有毒没毒全部洗劫一空。 等到这些都吃光了,仅有无法消化的观音土。 哪怕是食后腹胀致死,也有人前赴后继。 村外的三十里外的土坡上。 披头散髮的妇人正用石片使劲地刮槐树皮。 仔细看去,她右臂早就空空如也,月光照过一旁的小儿露出畸形的身躯。 “娘,饿。“ 带著哭腔的童音刺破死寂。 妇人饿得浑身打颤,扯开衣襟。 乾瘪的濡房上布满紫斑,瘫软在地眼神空洞。 嘴里呢喃著:“吃吧,吃吧....” “明天娘去把人市把左手卖了,你就能活下去了....” 第3章 系统升级 陆沉舟回到茅草屋的时候,已经是乌漆嘛黑了。 他估摸著大概是晚上九点左右。 听到院中传来动静,多年的流亡生涯让谨慎的白凤仪马上醒了过来。 同时点燃了家中仅剩了一根灯芯,抄起了门后的一根棍子。 “夫君?” 白凤仪谨慎地对外喊了一声。 听著房里的动静,陆沉舟微微一笑。 没想到这位大娘子还真是机敏。 “是我,开门吧。” 听到是夫君的声音,白凤仪这才鬆了一口气,打开房门。 望著两位妹妹趴在桌子上睡得深沉。 白凤仪刚想唤醒她们,陆沉舟眼疾手快拦住了她。 “让她们好好休息吧。” “可是.....” 白凤仪难以启齿,羞红脸说道: “夫君不是说晚上要洞房吗?” 陆沉舟没有回答,只是小心翼翼地將二人抱回床上,又贴心给两人盖上了被子。 白凤仪心中已经瞭然。 洞房只是让她们吃饱的藉口罢了,隨即放轻了脚步,去灶房取下炉上的铜壶。 “夫君,喝杯茶。” 陆沉舟望著尚温的茶水,也顾不得许多,不乾不净吃了没病。 “辛苦了,凤仪。” 白凤仪微笑著摇了摇头,对著刚才的局面解释道: “两位妹妹本想等著夫君回来洞房,可这几日奔波劳累实在是困得不成样子。” “夫君若想责罚,就罚妾身一人吧。” 说罢,白凤仪便想跪下,还是被陆沉舟抬手抓住了。 家中本是有两张床的,为了给父母下葬,原主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 屋里这才床睡一个人都有些拥挤,更何况如今又娶了三位娘子。 或许是怕被夫君责骂,又或许是出於礼教,三人只能和衣趴在木桌上对付一宿。 “以后在家里,不许动不动就跪下。” “这是我给你们定的第一条规矩。” 將白凤仪拉到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明天我去村里让木匠在打一张床好了,日后你们姐妹三人就睡在里屋便是。” 睡在里屋? 三个人? 白凤仪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夫君不跟我们一起睡么?” 虽然这么说是燥得慌,可在大明来说三女共侍一夫,並不是什么稀奇事。 是嫌弃她们不乾净? 陆沉舟不知道白凤仪在脑补些什么,只是看她的眼睛就觉得不对劲。 “夫君,妾身还是雏。” “若是不信,一验便知!” 事关贞洁,白凤仪真的急了。 毕竟两个这么漂亮的弱女子,能在流亡生涯中保持清白本就不易。 何况没有媒妁之言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亲,换做谁心里都有一个过不去的坎。 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么日后的生活,恐怕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儘管夫君不说,但眼下的白凤仪还是看出了他的犹豫。 说著就要拿陆沉舟的手塞进麻裙里证明自己严丝合缝。 “別別別!” 陆沉舟连忙抽回手,本来是有所怀疑,可看著白凤仪坚定的模样。 他信了。 只能慌乱地开口解释:“不是不相信你们。” “而是你们本就营养不良不宜同房,况且我已经很久没洗澡了,这多少有些不方便。” 白凤仪微微一愣。 好像她们也很久没有洗过澡了。 可如今的灾荒之间,人喝都成问题,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难不成大旱不结束,她们就一日不能同房吗? “我知道你急,我比你更急。” 陆沉舟见小娘子还要说话,只能把她的退路堵死: “天色也不早了,去里屋把蓆子拿出来,今晚我们只能打地铺了,明早我还要出门办事。” 吹灭蜡烛,屋里只剩下四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白凤仪的心里也是小鹿乱撞。 没想到她真的成亲了。 而且就睡在夫君的身边。 陆沉舟也是同样也是七上八下。 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跟异性睡在一个被窝里。 儘管被子的气味不好闻,两人都有些汗臭味,但是那股曖昧的荷尔蒙气息正在刺激著头皮。 白凤仪想著母亲教导著《女儿经》,鼓起勇气往陆沉舟的方向蹭了蹭。 她弱弱地开口问道:“夫君,你不冷吗?” “別说,这北风吹得是有点冷哈。” 人家都给了台阶,自己总不能揣著明白装糊涂。 “哎哎哎,你別乱摸啊。” “这件事洗澡了再说,你在乱来我捶你了啊!” 拉扯了半天,两人终於还是抱在了一起。 很快,白凤仪就在温软的臂弯之中,沉沉地睡去。 陆沉舟则是望著漆黑的天板,不知道在等待些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叮的一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 这个系统在每天的晚上十二点准时刷新。 让我看看今天的限时秒杀有什么好东西。 【限时秒杀:芦鸡一只/一文(仅限三次(剩余23:59:59)】 血赚! 芦鸡食之味美,嫩滑不腻嘴,而且还具有药膳作用,被誉为是“柴鸡之王”。 旱灾导致饲料匱乏,鸡、猪等家畜被提前宰杀充飢,市面上几乎绝跡。 可想而知一只鸡能卖到什么价格。 说句难听的话,如今的鸡肉,堪比人都要贵。 眼下食不果腹,镇上的豪绅们夜夜笙歌。 陆沉舟还在考虑要不要把三只鸡高价卖给他们。 如果他们黑吃黑,又该如何应对? 自己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纯粹一个战五渣啊。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限时秒杀:粗盐一两/一文】 【限时秒杀:布一尺/一文】 【限时秒杀:小麦一斤/一文】 陆沉舟注意到中午刷新有三个可选性,到了晚上却有四个商品。 一文钱秒杀系统的標题之下,也多出来一个类似等级经验条的东西。 lv1——0/100。 难道这个进度条是按消费来的? 想到这里陆沉舟就心里一阵激动,往裤襠摸索了半天。 这才想起最后的六文钱已经被自己挥霍完了。 我超! 这就好比你只有最后一波容错。 三星五费最后一张也来了,可偏偏你只剩下4块。 那种欲罢不能的感受! 家人们! 谁懂啊! 最后陆沉舟只能嘆息了一句: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第4章 醉仙楼 一夜无话,天光大亮。 白凤婉是被翻箱倒柜的动静吵醒的。 睁开惺忪的眼睛一看,嗯?自己怎么跑到床上来了? 姐姐怎么睡在地上? 没有来得及多想,白凤婉还以为家里进贼了,便摇醒了两位姐姐。 用手指在嘴边比了一个嘘声,然后三人悄咪咪地顺著动静的来源找去。 只见陆沉舟在里屋左瞧右看,嘴里还在念叨著:怎么会没有呢?不应该啊! “夫君?” 白凤婉糯糯地喊了一声。 可由於声音太小,实在是听不见,又只能鼓起勇气再喊了一声。 陆沉舟回过身去,看著掀著门帘的三位娘子好奇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把你们吵醒了。” “那什么红缨,你去挑点水来煮粥,把精米全部煮完。” “省得有眼红的人看到。” 听到夫君发话,赵红缨点了点头。 她是最清楚眼下人们会餵了一口吃的,从而做出什么事情来的。 “小婉你去生火烧点水洗脸,待会我要去镇上。” 昨晚姐姐跟她说的话,白凤婉都记在心里,她知道夫君是为了自己好才凶她的。 不管陆沉舟是不是真心要娶她们。 最后的结局除了丟在乱葬岗餵野狗,就是带去青楼接客。 那种生活是她们绝对不想看到的。 况且说来,昨晚夫君对她们的待遇,那简直是好上太多了。 她从没听见过,外面有谁愿意把精米给媳妇吃,而不是拿去换钱財的。 话里话外,都是对她们的疼爱。 现在白凤婉的心里没有委屈,只有对夫君的浓浓感激。 昨晚陆沉舟离开之后,她们甚至都想好了。 如果来年开春,真交不起丁口钱。 夫君被拉去服徭役,她们就一起自杀,给夫君守节。 想到这里白凤婉应了一声,小跑著去了灶房生火。 “夫君你在找什么呢?妾身来帮你。” 不愧是大娘子,闻言甚得我心。 “也没什么,就是有几枚铜钱不知道藏哪里去了,我想著好去镇上买点东西。” 白凤仪安慰道:“你想找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不想找的时候反而会出现了。” “妾身这里些许铜钱,夫君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陆沉舟看著她手中的七个铜板想来是存了许久。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眼下还管什么君子气节。 “那就多谢娘子了。” 白凤仪掩面一笑,替他拂去脸上的灰尘:“都是一家人了,说什么谢谢。” 早餐也如昨晚一样,白粥加榨菜。 三位娘子依旧是吃得乐此不疲。 “如果每天都有白粥吃就好啦。” 一脸满足的白凤婉话音刚落,就接受到了姐姐眼神里的责怪,连连摇头。 “夫君,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哪怕跟夫君吃麦麩,我们姐妹三人也绝无怨言。” 陆沉舟只是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能有什么坏心思。 童言无忌罢了。 轻声安慰道:“没事,既然小婉喜欢吃,那以后我就多想办法。” “夫君~” 白凤仪拉长了尾音,言语之间满是撒娇的意味。 多少有些“你就宠著她吧”的含义。 对比两姐妹,赵红缨就显得格外的沉默寡言。 毕竟人家是並蒂莲,自己孤身一人怎么斗啊! 儘管婚书上写的是二娘子,可现在家中地位看起来,她算是最低的了。 陆沉舟看出了小姑娘的担忧,又给白凤仪递了眼神。 这是你这位大娘子分內之事,可不要给我整什么后院起火的事情来。 白凤仪頷首,心领神会。 很难相信,两人不过才做了一夜的夫妻而已,尽然有这般默契。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饭后,陆沉舟按照著脑中的记忆往著镇上走去。 本来是想带著赵红缨一起,她毕竟是猎户出生有一把子力气。 可想到两位娘子弱不禁风,还是决定把她留下来保护两人的安危。 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真是应了那句: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 离著县城越近,空气浮动著腐肉气味就越大。 官道两旁的白杨树皮早被剥得精光,灰白色树干上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跡。 一旁是两只禿鷲正在爭夺一截肠子,暗红色的臟器垂下来,末端还粘著一片藕荷色锦缎。 林深处传来车轮声。 陆沉舟连忙小跑著离开官道。 原主的记忆告诉他,清河县目前来说还算太平。 並没有发生严重的食人情况,但是这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必须要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方能自保。 看著八辆囚车吱呀驶过,木笼里塞满赤身男女,手腕都用草绳繫著木牌。 他悄悄地瞥了一眼,只见“青州府賑粮案犯“几个字。 突然有个女囚扑到笼边:“大人!求您给口水...“ 话未说完,押解的兵卒便用枪桿戳穿她脖颈。 血珠溅在黄泥地上,让陆沉舟顿时愣在了原地。 “你们这群贱民,还敢聒噪,大爷我现在就让你们见阎王!” 兵卒骂骂咧咧地押著囚车驶去。 他们看起来都是些老实厚道的庄稼人,又怎么会去做那些杀头的事。 想来不过是青州官员监守自盗,拉出来的替死鬼,承担百姓的怒火罢了。 陆沉舟自我安慰了心神,这才鼓起勇气继续走下去。 他怕死吗? 自然是怕的。 一路走来,他有无数次回头的衝动。 他完全靠著系统偏安一隅, 说句实话,只要找个深山老林,安安稳稳渡过此生不是难事。 但眼下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那一条成功的路上不是布满危险和机遇。 一句话:怂別玩,玩別怂! 正午时分,陆沉舟终於摸到了县城墙根处。 好奇了撇了一眼护城河,里面全是漂满肿胀的尸首。 水面上浮著层油,在阳光里泛出诡异的七彩光晕。 差点没把吃的早饭吐出来。 城门口排著蜿蜒数里的队伍,几个衙役正在徵收“活命税“。 轮到老乞丐时,他颤巍巍掏出个沾血的布包,里面裹著婴儿的头颅: “官爷,这是今早刚...“ 话未说完就被踹翻在地,婴孩头颅骨碌碌滚进了护城河里。 “滚!” “没钱你进什么城!” “下一位!“ 衙役似乎早已经麻木了日常的流程。 等到陆沉舟时,他卑躬屈膝的递上了五个铜板顺利进了县城。 说实话跟他预期中的差不了多少。 原主的记忆中还不是灾荒年间,清河县城格外的繁华。 而眼下却是脏乱差,环境要有多恶劣就有多恶劣。 牌楼阴影的角落里传来的阵阵腐臭,里面全是草蓆。 陆沉舟只是看了一眼便捂住了口鼻,生怕染上了瘟疫,顺著脑中的记忆往內城快步走去。 一路上的百姓,眼神空洞面容飢黄,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往前走去。 而豪绅富商门骑马坐轿,笑容满是油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內城的环境相对而言要好上太多了。 做买的做卖的,一应俱全如往常无二,似乎外城的大旱根本蔓延不到此地一样。 陆沉舟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镜水月。 走走停停。 望著牌匾上的鎏金隶书“醉仙楼”,方才稳住身形。 醉仙楼的东家是城中有名的善人,灾害两年来,也是为数不多开了舍粥处的富商。 “小乞丐。” 醉仙楼的小二对著远处的陆沉舟喊道:“舍粥处在南城,你来错地方了。” “快点去吧,待会晚了,可就没吃的了。” 没有所谓的见人下菜碟的势利眼小二,可见这东家確实教得好。 陆沉舟也是恭敬地拱手行礼:“小二哥,我不是来乞討的。” “咋们借一步说话。” 望著面前的小乞丐容貌俊朗,举止言谈应该不是那般粗俗之人,小二哥这才放下戒心。 来来往往,人多眼杂,陆沉舟必须谨慎行事。 小二哥听完变顏变色:“你说的可是真的?” 陆沉舟拍了拍胸脯:“童叟无欺。” “再说了,你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骗到醉仙楼来啊。” 小二打量了他一眼,犹豫之下还是决定试试:“那你在外面等著,我去通知东家。” 望著小二离开的身影,陆沉舟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的就看这位醉仙楼的东家愿不愿见他了。 这个点的大堂也是仅有几座客人。 二楼的一间雅座內。 稍有富態的中年男人正打著算盘,核对最近酒楼的生意,时不时发出一声嘆息。 “女儿啊!” 甄有钱无奈地看向了一旁的甄宓: “你看看这个月酒楼的流水,加上开粥铺的银两,咋们可快要入不敷出了啊!” “要不这施粥一事,就暂停一段时间,如何?” 甄宓年方二八,生得容月貌,那可是甄家的掌上明珠。 此时的甄宓已然美得不可方物,嘟著小嘴不满地看向了父亲。 “爹!” “你怎么老是往钱眼里钻!” 甄有钱不禁哑然,不然你以为我爹取这个名字作甚。 “不是爹爹不支持你施粥,可你也要量力而行啊。” “爹爹知道你心善,那爹爹不是答应你收留了很多流民吗?” 甄有钱语重心长地劝说道:“灾荒年间百姓苦我也了解,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你能帮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啊,鬼知道这灾荒什么时候过去。” “难不成灾荒一日不结束,我们就要施粥一辈子吗?” “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啊!” 第5章 及时雨陆沉舟 甄宓收起了面前的诗集。 望向了父亲,缓缓开口:“爹爹,你要想清楚。” “大旱之后,必有大灾。” “不管是为了行福报积阴德也好,都要面临一个最严峻的问题。” 由於耳濡目染的家教,甄宓七岁就能熟练算出帐本上的利润。 这一点就连甄有钱都自愧不如。 就连如今醉仙楼的生意都是她在打理,可偏偏是女儿身。 否则,甄有钱是真想把家业传给这个聪慧异常的女儿。 甄宓眼神凌冽:“饥民数量庞大,会带来多少风险。” “木秀於林,风必摧之。” “在清河县,我们甄家只算是下层的富商之家。若是灾情严重,爹爹猜一猜,这样的饥民会不会发生民变,从而攻打富商的府邸?” 此话一出,甄有钱也开始仔细思考。 听闻附近的几个州府都发生了民变,但是都被朝廷以雷霆手段镇压。 “届时若是真有难民来袭,我们倒不如主动施捨,赚个好名声。” “他们还有什么由头对我们甄家发难。” 甄宓挑了挑眉,灵动的眸子闪过一丝机敏: “这样一来,不仅能应对官府的压力,爹爹何乐而不为?” 对啊! 甄有钱不由得猛拍了一下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呢! 口碑名声都赚了,还能应付官府那些臭丘八。 短暂的开心之后,甄有钱马上就陷入了为难,一脸苦相: “话虽如此,但女儿啊。” “咋们酒楼的收入要如何是好?” “灾情越来越严重,各地屯粮均是溢价颇高。就不算府上这么多下人的开支,光是酒楼的採购和消耗都是一个问题。” 甄有钱嘆了一口气:“上次联繫的南方粮商,好不容易压了价格,还被贼寇给劫了。” “眼下各地贼寇四起,尤其是青州贼患诸多,诸多粮商都不想承担这个风险啊。” 甄宓也是沉思了一会,这个问题,著实令人棘手。 清河县不是没有鏢局,可他们全是一群乌合之眾。 城中几大世家均有部曲,但是护送的任务也是十有九空。 这样一来,自己承担的风险过大,他们寧愿交给民间鏢局去办。 就在父女二人愁眉不展之际,小二哥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老爷,小姐好消息啊!” “有个自称及时雨的少侠,说是要跟咱们酒楼合作。” 望著气喘吁吁的小二,甄宓柳眉高挽,抬手示意他从实说来。 “那人就在楼外,说是能带来食材,肉类蔬菜麵食,包括粮食。” 甄有钱听到这里,顿时站起来身,眼冒精光。 “你確定他是这么说的?” 小二哥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小哥说,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醉仙楼行骗。”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 “將那位小哥请上来。” 醉仙楼,二楼。 望著乞丐模样的少年郎对著自己拱手行礼。 甄有钱嘴角一撇有些嫌弃。 得亏没有让小二摆一桌上好的酒席,否则不是亏大发了。 但是面子上尊重还是要给的,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扮猪吃虎。 甄宓则是躲在屏风后面细细地打量著陆沉舟。 这个年代,二八年华的女子不宜拋头露面,尤其还是未过门的大家闺秀。 甄有钱抬手示意陆沉舟落座: “少侠请坐,鄙人姓甄,乃是醉仙楼的掌柜。” 陆沉舟看到了他眼中的嫌弃之意,並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眼下是自己有求於人。 人家是客气话,若是当真,那就是自己不懂事了。 “不敢。” 陆沉舟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道: “在下宋江,幸得江湖中人喝號及时雨。” “听闻甄掌柜最近正在高价收购食材粮食,故此前来商谈合作。” 甄有钱看他模样倒像个儒生,手中还提著一个袋子。 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不知不觉地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少侠打算如何合作,又有什么食材和粮食。” 试探性的同时,又打量著他。 观他说起话来不卑不亢,倒颇有那么一股混跡江湖的气息。 陆沉舟看了东边的窗台,脑中回顾了在楼下的场景,又重复了一次成龙下楼的操作。 这才將手中的袋子打开,正是昨天中午兑换的两斤精米。 甄有钱怎么说也是为富一方的商贾,看到那白的精米之时,富態的身躯抖得厉害。 不是激动而是害怕。 “你劫....劫黄纲了?” 陆沉舟笑了笑,將袋子放在桌子上: “看样子甄掌柜是见过御米。” “那不妨好好地检查一下,这究竟是不是御米。” “况且京都路途遥远,数年內也不曾听闻黄纲会路过青州境內啊。” 甄有钱强忍著內心的担忧,抓起一把精米凑进鼻尖,眉头一皱。 “奇怪?” “这味道倒不像是御米。” 早年间甄有钱曾在南方商会上见过,御米用洞庭君山竹礱碾,会有一股淡淡的竹香。 观成色粒度,都不似御米。 可以说他经营酒楼四十年,还从未见过品相这般好的精米。 望著甄有钱的神態,陆沉舟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七十。 “甄掌柜洞若观火,应该知道了精米的品质如何了吧。” 没等他回答,陆沉舟又甩出一个重磅炸弹。 “不瞒甄掌柜,这样的精米我们还有很多。不过,因为路途的原因,还需要些许时日才能抵达青州。” 什么还有很多。 陆沉舟完全就是在骗。 目的就是为了买下商场不限次数的小麦。 只要能把这两斤精米卖出去,那么他就有了启动资金,然后钱生钱。 此一来,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再不受羈绊了! 甄有钱提取到了关键字——我们! “敢问少侠从事哪家鏢局?” 因为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 能从满是贼寇的青州境內运来粮食,而是还是品质极好的精米。 为什么不把陆沉舟往贼寇方面想? 这小哥模样俊朗无比,谁家贼寇长这样啊。 果然,还是太吃建模了。 再说了,这小哥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也不像是落草为寇的糙汉。 陆沉舟闪过一丝惊讶,但是很快就掩盖了自己的异常。 他深知多说多错的理念,什么鏢局不鏢局,就让他自己脑补去吧。 “甄掌柜,这些事情就不是合作之內的事情了。” “此次前来合作,精米只有两斤,芦鸡三只,小麦五百斤。” 树大招风,而且数量庞大有可能会吸引不必要的关注。 陆沉舟来之前是有过详细的计划。 这年代马车的承受力大概就在五百至一千斤內。 最要紧的还是掩盖自己金手指,这才把数目儘量地往小了说。 等待日后组建了武装,有了自己的仓库,那不是想说多少说多少。 真是一个字:稳如老狗。 “甄掌柜考虑得如何?” 陆沉舟语气轻鬆,实际却是步步紧逼。 没办法,再不催一点,出城的时间都晚了。 眼看甄有钱犹豫不决,他只好动用最后的王炸。 “我们可以保证,只跟醉仙楼合作,不会做出两头通吃的局面。” “甄掌柜不必有后顾之忧。” 此话一出,甄有钱果然按捺不住了。 刚想开口答应,就听得屏风之后轻咳一声。 陆沉舟循声望去,有些疑惑:“这是?” 甄有钱拱手抱歉:“少侠稍等片刻,鄙人马上回来。” 陆沉舟点头答应,没想到这甄掌柜竟然是个妻管严。 不消片刻功夫,甄有钱马上笑眯眯地走出屏风。 “不知少侠,打算出价几何啊?” 陆沉舟知道事情成了。 对於灾荒年间的溢价他不是很懂。 不管甄掌柜出价多少,只要不是一文钱,他都是血赚。 “甄掌柜但说无妨,我们前来合作是抱著诚意来的,价格什么的无所谓,主要还是为了交甄掌柜这个朋友。” 轿子眾人抬。 陆沉舟都这么说了,只要甄有钱不傻,绝对不会做杀鸡取卵的蠢事。 经过一番商议,两斤精米十两银子,三只芦鸡三十两,一斤小麦三两。 两位奸商都觉得自己血赚。 谈成之后,甄有钱让下人驾驶马车跟陆沉舟出城拿货。 “哎呀,这位宋少侠果真是及时雨啊!” 甄有钱目送著陆沉舟离去的背影嘴角都笑歪了。 正愁著採购的路子,没想到人家亲自登门合作。 只需要出钱就行,什么风险都不用承担,而且还送货上门。 当下不由得感嘆一句:这个宋江,可真是个厚道人啊! 可一旁的甄宓却陷入了沉思。 她总感觉这个宋江来歷不明。 可眼下只要能度过困境,与虎谋皮总比坐吃等死强。 第6章 春宵一刻 心里悬著的巨石终於落下。 陆沉舟如今也是摇身一变鸟枪换炮了。 一千五百四十两。 看起来很多,可对於他未来的大计,还是沧海一粟。 但是不管怎么说,有了钱生钱,那么启动资金就稳了。 隨后便带著小二哥前往城外,言谈话语中得知小二本名张三。 非常符合他的意料。 为了感谢张三之前的举动,陆沉舟又悄悄地塞给他一吊铜钱。 收买人心,他是有一套的。 清河县十里外破庙门外。 陆沉舟叫停了车夫,让他们在外面等著,自己进去通报。 车夫是个魁梧汉子生怕陆沉舟搞什么猫腻,可却被张三拦住了一干护卫。 临行前老爷吩咐过他,这位宋少侠是来歷不明的江湖中人。 千万不要看见他同伙的模样,否则徒生祸端。 眾人只好作罢。 死手快点啊! 现在陆沉舟非常急,为什么系统不出一个批量购买的功能。 五百次,他要点到什么时候。 一秒钟点一次,就要点五百次,差不多八分钟了。 还不算把小麦从仓里拖出来丟地上。 还好小麦的数量可以叠加在一个格子里,这就让陆沉舟省去了不少时间。 不得不提,系统还是挺人性化的。 十五分钟后,陆沉舟推开了破庙的大门。 “诸位核对一下,確认无误,钱货两讫。” 魁梧男子一马当先衝进去检查,確认是小麦无碍,又对著远处的护卫点了点头。 隨即男子又扫视了一眼破庙的环境,除了地上的小麦,便没有了任何人的踪跡。 不过地上杂七杂八的脚印可以判定,此前確实破庙內存在很多人。 不过让他好奇的是,为什么这群人非要把一斤小麦装一个袋子里。 有毛病! 陆沉舟拂去额头的汗水,又弹去了裤腿上的灰尘,毕竟做戏做全套。 如果仔细打量的话,破庙內的脚印都跟他的差不多。 不过刚才那么多护卫在搬东西,脚印早都破坏得乾乾净净。 简直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陆沉舟目送著甄家的护卫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这才顺著破庙后的小路返回家中。 一千多两的银子,美滋滋。 途中顺手把仓库的格子开了。 作为老网游的他,深知仓库越大越好。 看到系统的lv1经验条等级已经满了。 陆沉舟这才收手,就等晚上的刷新了。 又买了小麦、粗盐、布各买五百的存货放在仓库里。 他现在感觉,在这样下去,他完全可以取个表字——加藤。 买完这些,加上之前的卖给醉仙楼的,还剩下650两。 贵的不是商品,而是开格子的银两,那是真的贵得离谱。 想想跟经验值掛鉤,陆沉舟也就没话说了。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 从下午开始,白凤仪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外面兵荒马乱灾民四起。 她是真担心陆沉舟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 流亡生涯中,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灾民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下午打扫里屋的时候,白凤婉的一句话:夫君不会是跑了吧? 虽然只是无心之言。 作为大娘子白凤仪嘴上没说什么,让妹妹好好打扫便是。 可天色越来越晚,也不由得她开始胡思乱想。 赵红缨中午的时候趁著还有力气,又挑了两桶水,如今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白凤仪两姐妹去附近的山头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能吃的食物。 三人只能坐在木桌旁,想著早上的米粥和榨菜以此来望梅止渴。 “大姐,你说为何当....夫君还没回来?” 赵红缨没读过书,只是听著父辈们都喊当家的。 可两姐妹都喊夫君,自己总不能当个例外吧。 白凤仪望著她担忧的眸子,心里多少也有些举棋不定。 可是作为三人之中年纪最大的,她要是显露出慌乱的模样,定会引起恐慌。 所以这个时候绝不能自乱阵脚。 强忍著心头复杂的思绪,还是对著赵红缨微微一笑: “没事的二妹。” “些许是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这个也说不一定。” 白凤婉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望著那块发霉的麩饼,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大姐说要留给夫君回来吃。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开始幻想自己早上入口即化的米粥。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白凤仪正准备带著两位妹妹出去寻找的时候,门外就响起了陆沉舟的声音。 “娘子过来搭把手。”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脚力。 这一来一回的路程,腿都快要走断了,还要预防那些流民。 得亏有仓库这个金手指,他们看著自己两手空空,也没了什么歪心思。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这才把三斤小麦一斤粗盐还有九尺布给拿了出来。 听到夫君的声音,三女喜上眉梢,匆匆出门迎接。 隨著即將耗尽的灯芯渐渐点亮,三女这才看清了摆在桌子上的东西。 “小麦!” “粗盐!” “还有布料!” 白凤婉一双桃眼瞪得大大的,激动著摇著陆沉舟的手臂: “夫君你好厉害啊!” 白凤仪和赵红缨对视了一眼,夫君这是出去劫道了? 为了让三位娘子安心,陆沉舟的谎言那就张口就来。 “我今天去镇上跟醉仙楼的东家谈了笔生意,这些小麦都是从他那买来的。” “今后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说著话的功夫,陆沉舟就抱著瘦弱的小萝莉放到了自己大腿上。 白凤婉脸色羞红可看到两位姐姐都没有什么不悦。 这才心安理得地靠近了夫君的胸膛。 “这些布料给三位娘子作身衣裳。” 陆沉舟指著白凤仪的衣袖说道:“你看!” “小婉的这身衣服都不知道穿了多久。” “正好里屋还有我娘留下的针线,不知道哪位娘子会做女红?” 三女齐齐点头,这都是她们从小就学会的本领。 白凤仪的双手在裙摆上擦了擦,这才敢小心翼翼地触摸著布料。 虽然料子不算好,但是对於眼下她们的环境而言,那简直可以媲美綾罗绸缎。 赵红缨不敢触碰,看著自己胸口上的兽皮,又望著桌上的布料,心里满是感激。 白凤仪估算了这些料子的成品,对著陆沉舟说道: “如果做马面裙的话,刚刚好一人一套,剩下的料子还可以给夫君做一套常服。” 陆沉舟不懂女红,只是摇了摇头: “这些料子都给三位娘子做衣裳就好。” “我以后还要经常去镇上,穿那么好反而会被人盯上。” 望著夫君身上打满补丁的破衣衫,就比乞丐好了一点点而已。 三位娘子:他真是,我哭死。 “好啦好啦,事情就这么定了。” 累了一天的陆沉舟早就饿得不行了: “这些小麦做点馒头和麵食吧!” 白凤仪和白凤婉两姐妹面面相覷,陷入了沉思。 这些东西,娘亲可没有教过她们啊。 怎么办? 看到二人为难的神色,赵红缨心道: 还不是要老娘出马,於是自告奋勇地举起手。 “夫君我会做!” 陆沉舟看了两姐妹一眼,顿时瞭然,没说太多。 望著赵红缨离开的身影,白凤仪计上心来。 这就是偷师的好机会啊。 “夫君,妾身去帮帮二妹。” 白凤婉虽然年纪小,但是马上读懂了姐姐的言外之意。 不是姐姐,你连亲妹妹都防啊! “夫君,我.....” 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陆沉舟,他怎么不懂小姑娘的心思。 “你就別去添乱了。” “我走了一天腿都酸了,你留下来给我捶捶腿就行。” 话音未落,小姑娘眉开眼笑,我才不是家里最没用的那一个。 躺在床上享受著小萝莉的按摩服务,陆沉舟不得不感嘆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我是带著批判性的態度狠狠地谴责。 没错! 就是这样! 富贵不能淫? 不能淫,我要什么富贵。 晚饭就是清汤寡水的麵食和馒头。 三位娘子吃得津津有味。 陆沉舟作为一个南方人,习惯了吃白米饭。 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挑三拣四,好在还是有盐味,也是炫了两大碗麵条。 若不是怕醉仙楼的人起疑心,先去了城外的破庙交货。 陆沉舟高低在城里买些作料回来,反正把东西放在仓库里。 谁会吃力不討好地盯上一个两手空空的閒汉。 一顿饭边吃边聊,小小的茅草屋內似乎多了些许的温馨。 陆沉舟躺在床上思考著下一步计划。 收拾了碗筷,月夜也越来越深沉,眼见最后的一点灯芯也要燃烧殆尽。 三位娘子你看我我看你,催促著彼此第一个开口。 “夫君,妾身服侍你洗澡吧!” 最终还是大娘子白凤仪第一个开口。 洗澡? 沉思中的陆沉舟被打乱了思绪。 接著昏黄的烛火,他这才看清了三位娘子皮肤倒是比往日白了不少。 “你们?” 白凤仪羞红了脸颊,微微低下了脑袋,声若蚊蝇道: “下午的时候,二妹挑了不少水,我们已经洗过了。” 陆沉舟懂了。 一定是大娘子把昨晚的事情说了出来。 既然三位娘子都这么懂事了,他要是再不懂事。 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入夜。 里屋已经被三位娘子打扫乾净。 床架也被抬了进来,装扮的模样还真有股婚房的味道。 白凤仪两姐妹在大堂打了地铺,今晚的主角则是留给了赵红缨和陆沉舟。 毕竟人家挑水出了很大的力气。 作为雨露均沾的陆沉舟,又怎会放过送上门的並蒂莲。 今夜, 註定是一个不眠夜。 第7章 开始布局和收买人心 次日正午。 陆沉舟捂著腰杆走出了里屋。 望著三位娘子都盘起髮髻,不禁嘴角微微上扬。 懂不懂国服第一艾克的含金量啊。 “夫君,洗脸。” 声音有些沙哑的白凤仪,放下水盆就打算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陆沉舟何许人也,江湖喝號: 一桿银枪定乾坤,翻江倒海小白龙。 又怎么会让万种风情的白凤仪逃走。 “娘子为何声音如此沙哑?” 陆沉舟笑眯眯地看著白凤仪,明知故问道。 眼见自己无法脱身,白凤仪羞红了脸,嗔怪道: “夫君还好意思问。” 把大娘子拉入怀中,不得不提,白凤仪的容貌当真是天姿国色。 更別提昨晚的体验。 “夫君...別....妹妹们还在屋外呢!” 感受到了某人的咸猪手,白凤仪燥得慌,连忙低声说道。 “昨晚你可是在她们旁边,这你怎么不说。” 陆沉舟咬著她的耳朵说道,也就是过了把手癮。 简单地说,就是手贱。 便让白凤仪出去做饭了。 今天的早饭吃得格外的旖旎。 三位娘子只顾著低头吃饭。 你不说是吧,哎,我也不说。 看谁先憋死! 毕竟都是一个被窝的好姐妹了,总不能有隔阂不是。 陆沉舟轻咳了一声,打破了三人的思绪。 “既然已经洞房了,那我们就是名义上真正的夫妻。” 向来厚脸皮的他无所谓道: “凤仪是大娘子,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是当家的。” “红缨你作为二娘子,也要照顾好小婉,切莫要做妒妇。” 赵红缨应了一声知道。 “灾荒年间都不容易,我陆沉舟有一口吃的,就不会亏待了各位娘子。” “一家人就应该和和睦睦,咋们四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陆沉舟也是第一次结婚,没有经验,相信以后就习惯了。 饭后。 赵红缨在打扫厨房。 白凤仪在屋內剪裁布料。 白凤婉在院里开垦荒地。 陆沉舟不由得感嘆,这才是过日子啊! 不过这幸福的日子还需要维持。 打铁还需自身硬。 昨晚光顾著享受了,差点忘看系统刷新了什么好东西。 【限时秒杀:鸡蛋一板/一文钱,仅限三次,剩余23:59:59】 好东西啊! 鸡蛋的蛋白质那可是大补。 对於现在灾荒之年那可是不可多得的营养品。 不能做鸡蛋炒饭,还能做茶叶蛋,水煮蛋,煎蛋。 光是想想,陆沉舟就已经开始流口水。 二话不说直接全部购买。 一板鸡蛋三十个,如今三板九十个。 血赚。 【限时秒杀:糙米一斤/一文】 【限时秒杀:煎饼一个/一文】 【限时秒杀:芋头一斤/一文】 【限时秒杀:粟米一斤/一文】 果然不出陆沉舟所料,每一次系统升级之后,商品的可选性就会增加一个。 可惜刷新出来的芋头不是种子,否则他真就打算买了。 其他每样一千斤,现在陆某人钱多烧得慌。 这毕竟都是粮食,自然是存著越多越好,而且在仓库里又不怕腐烂和变质。 要不是还要留些本钱,陆沉舟真想全部光。 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再说了点击也很累啊。 等把仓库整理完毕,陆沉舟告诉白凤仪自己要出门一趟。 让他们乖乖在家,具体的事情还是结亲饭的事。 目前粮食来源充足,陆某人可要搞事情了。 第一步就是收买人心。 前文说过,石城里目前还剩下二十户。 都是父老乡亲而且知根知底。 陆家夫妻有难的时候,他们都帮过忙。 知恩图报这个道理,陆沉舟向来秉持。 石城里外姓居多,而且没有多大的利益衝突。 不似隔壁几个村子都是同根同族,前期拉他们入伙,很有可能引火烧身。 听说很多年以前,第一个在这里落户的村民,就是受不了其他村子的排挤。 石城里威望最高的是村西边的一户人家,这也是陆沉舟今天打算拜访的。 没有设立村长,但这位老人就是大家心目中无冕的村长——陈老全。 村长有三个儿子。 大儿子参军死在了战场上。 二儿子死服徭役的路上,只剩下一个三十岁的小儿子留在身边。 一大家子就靠著老村长教私塾的收入度日,没有旱灾之前也算过得衣食无忧。 可旱灾一来,谁家还有閒钱送娃去读书。 依靠著攒下的银两才得以勉强维持生活。 七十岁的陈老全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望著远处皸裂的大地,內心也是五味杂陈。 刚想嘆息,耳边就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老村长艰难地拄著拐杖回过身来,眯起眼睛看清了来者。 “哦?” “是大牛啊!” 陆沉舟躬身行礼,又將手中的一袋粟米递了过去,並且说明了来意。 老村长好奇接了过去,掂量著差不多有个三四斤重,打开袋子一看差点没把他嚇死。 “大山!” “你个兔崽子赶紧过来!” 陈大山就是老村长小儿子的名字。 人如其名身材魁梧,仿佛一座大山一般。 “爹!” “怎么了!” 他正在房间修缮猎弓,想著晚点去山上看看有没有猎物,就听到老爹激动的声音。 “拿著!” “千万別人看到!” 老村长深知財不外露的情况,把那袋粟米递了过去。 陈大山打开也是嚇了一大跳。 这么多粟米,他们一家的口粮又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了。 “爹?” “哪来的?” 激动的陈大山连忙追问道:“您不会是去劫道了吧?” 老村长气得鬍子都歪了,我这个模样去劫道。 那不是纯纯路边一条。 “这是大牛送来的。” “大牛!” 陈大山光顾著担心老爹的身子了,所以並没有看到躲在阴影处的陆沉舟。 “大山哥。” 都是外姓人也不讲究什么辈分,山野村夫不讲什么客套礼仪。 “我在镇上找了一份差事,这都是东家送我的。” 原主性格是孤僻一点,只是不愿意与人交谈。 村里人也都知道,这小子不会是那种满嘴跑火车的人。 “你也知道我娶了三个媳妇。” 陆沉舟挠了挠头,装出一副憨厚的模样: “承蒙诸位乡亲之前的照顾,就想著请大家吃一顿结亲饭。” “结亲饭?” “结亲饭?” 老村长父子俩同时重复道。 打量了衣衫襤褸的陆沉舟一眼,这小子不像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眼下这种灾荒年间还要请人吃饭,结果无非就是只有两个。 第一:这小子发財了。 第二:这小子是真想感谢他们,並且在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村里人。 父子俩老泪纵横,对视了一眼。 大牛还真是厚道人啊! “就请村长帮我召集一下乡亲们,在打穀场集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大山拍著胸脯答应: “大牛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办了。” “来来来,进屋喝口茶。” “陈小山,你这个臭小子,还不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吆喝著陆沉舟进屋的时候,陈大山嚷嚷著自己儿子的大名。 不愧是父子,喊儿子的態度语句都一模一样。 老村长的屋子是个標准的两层木製建筑。 屋內三位妇女正用竹篾打著什么东西。 陆沉舟估计是想拿去镇上买卖,以此换些铜板用来补贴家用。 “爹,你叫我?” 陈小山今年十七岁,继承了老爹的优秀基因。 原本是个精壮小伙,如今因为灾荒也廋得不成样子。 “你大牛叔要请村里人吃结亲饭,你去喊村东头的十家,老子我去喊西头的十家,每家每户挑一个出来帮忙。” “完事了打穀场集合,听见没有?” “结亲饭?” 啪! 一套不解释连招,敲在儿子的头上。 “老子跟你说什么,重复一遍!” 陈小山捂著脑袋,委屈道:“我喊村东头的十家,你去喊西头的十家,完事打穀场集合。” “知道了,还不快去,耽误你大牛叔的事,老子锤死你!” 陆沉舟跟在老村长在阴凉处聊天,三位妇人听著陈大山的话纷纷竖起了耳朵。 大牛要请村里人吃饭! 先別说吃什么,哪怕是一点野菜糊糊都是顶天了的美食啊! “大牛!” “你真要请村里人吃饭啊,你看看,婶子能去不?” 陆沉舟看清了来者,老村长的大儿媳,是个热心肠又爱占点小便宜的妇女。 “大根婶子来是给我面子,我哪能拒绝啊!” 老村长的大儿子叫陈大根,也没有留下个一儿半女。 战死沙场后大根婶子也没有改嫁,在家里任劳任怨。 作为烈士的遗孀,陆沉舟是一百个尊敬。 “大牛,你这送的已经够多了,我们家去大山一个就行。” 老村长不是那种喜欢占便宜的人,而且他也知道陆沉舟的家境情况。 之前老说多个人多双筷子不算什么,那也要看什么年代啊。 “村长说的这是什么话!” 原主的记忆里,老村长一家都是好心人,小的时候老根婶子可没少给他摘野果吃。 “大根婶子,大树婶子,大山婶子,都来都来!” “村长您可也要来啊!” 陆沉舟语重心长道:“您老也是看著我长大的,如今小子成家了,父母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您要是不来,到时候我给谁敬茶啊!” 一番拉扯之下,老村长感激涕零,直呼破费了有心了。 简短截说,不消片刻的功夫,陆家痴儿要摆结亲饭的事全都知道了。 一时间打穀场內,二十户代表全部到齐。 第8章 老骗子 老会计打著算盘,脑中也在思考著这个结亲饭的费。 “大牛啊,你確定要摆这么多?” 陆沉舟点了点头:“人家姑娘嫁给我,一没有收彩礼,二没有像样到场面。” “怎么说也是一辈子的人生大事,总不能在这份上让人家寒心吧?” 老会计心想著,人家嫁给你也不是因为这个啊,那还不是因为丁口钱吗! 不管怎么说,你小子算是有心了,要老子有个女儿,指定嫁给你小子。 “杂粮粥,这个熬稠一点,老一辈说富足。” “炊饼嘛,点个胭脂寓意红红火火。” “入门面就不要了,小麦也太贵了。” “这些算起来,大概都要四两银子了。” 这边光说著,就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咽口水。 陆沉舟沉思片刻,想要拉拢人心这一点恐怕还是不够,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十两银子。 “在弄点糯米做些糕点,剩下的银子就买些醃菜和黄酒。” “诸位乡亲家里有锅的,有碗的,有桌子的,都拿出来。” “今天我们吃回好的!” 面对陆沉舟的豪气,几位汉子激动地连拍著胸脯答应。 “大牛啊,听大山说你在镇上找了一条活路,这赚得不少啊!” 说话的是一位壮年汉子,长得不老好看,不过別看他贼眉鼠眼的,心肠可不坏。 此话一出,刚想回家的几位汉子也停住了脚步,纷纷竖起了耳朵。 陆沉舟笑道:“三哥,你还真是顺风耳啊!” “嗐,也不瞒各位乡亲父老,我確实在镇上找了一条活路。” 他不打算隱藏,就等著有人这么问,然后他才好顺势说出来。 “不过这条活路可不能让別的村知道。” 陆沉舟抬手让大家都附耳过来。 “前段时日,我去镇上的途中遇到了一群自称梁山的好汉。” “你们可不知道,他们啊,长大五大三粗,一个个虎背熊腰,手里的兵刃也是五八门。” 陆沉舟说得煞有其事,让眾人不由得虎躯一震。 一个胆小的村民哆嗦道,问出了大家都疑惑的事情。 “这些人该不会是贼寇吧?” “不行不行!跟贼寇有关係那可是掉脑袋的!” “大牛,你可以千万不要做糊涂事啊!” 眼看村民们纷纷劝解,陆沉舟端起了神色,低吼道:“什么贼寇!” “他们从南方运粮过来清河县售卖的鏢局。” “但是又碍於树大招风不想被人盯上,所以委託我帮他们进城售卖。” 陆沉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急於求成,而是需要缓缓的引导。 “就算他们是贼寇也罢,在我眼里,他们就是劫富济贫的好汉!” “饭都吃不起了,横竖都是一个死,还怕掉脑袋不成!” “什么狗屁朝廷,皇帝老儿都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还管他作甚!” 话虽然是这么说。 但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忽然面对这么一个情况。 多少有些举棋不定,那也是非常正常的。 “大牛说得对!” 陈大山一拍桌子响应道:“什么狗屁朝廷!” “我大哥战死沙场一文钱都拿不到!” “大旱两年来,什么狗屁丁口钱,人头税,七七八八的还不是把我们赶尽杀绝!” “再这样下去,我们不被赋税弄死,饿也饿死了!” 眾人听闻內心都不免嘆息,谁说不是呢! 可这毕竟是杀头的大事。 话说到这里,陆沉舟知道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七十。 接著又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我敢这么做吗?” 眾人纷纷摇头。 “因为他们都是蒙著面的,我根本没有看到他们的模样。” “就算將来东窗事发,事情也背在我一个人的身上,要砍头也是砍我的脑袋。” “要不然你们因为,我这钱是哪里来的,这可都是卖命钱。” “十两银子啊一条命啊!” “诸位看看人市的命多少钱?一文不值!” 陆沉舟说得有理有据,已经有不少人產生了异动。 他又开始步步攻破心理防线。 老骗子陆某又开始循循善诱。 “只要大家想跟我做事,不说能赚多少钱,填饱肚子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你们都没有见过他们,出了事情也是我一个人扛。” “就算官差在怎么查,最后也只能落在我的身上。” “小子不求诸位惦记我的好,只求出事了多多照顾一下家中三位娘子,我死也认了!” 说到这里,有个精壮小伙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咬了咬牙。 “大牛,你说怎么干,我跟你干了!” “听说附近的几个州府的百姓都有人起义了,都是一个肩膀扛两个脑袋,怕什么!” “虎子说得对!” “城里的达官显贵何曾想过我们百姓,既然能有这么一条活命的路子,我也干了!” 一时间,眾人纷纷响应。 但陆沉舟知道,事情仅仅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 要等今晚的酒席过后,他们望梅止渴的时候,才会真正地咬定决心。 “好了好了,那群好汉还不知道多久会联繫我。” “他们刚刚出了一批货物,想必最近一段时间去躲风头了。” “大家好好想一想才是,如果到时候他们联繫我了,我再跟大伙商量。” “散了吧,各回各家拿东西准备结亲饭,咋们先吃饱了再说。” 事已至此,眾人也只能作罢。 陆沉舟叫住了准备起身的陈大山拉到一旁。 “大山哥,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一辆独轮车。” “这十两银子你先拿著,叫几个魁梧的哥们去附近的集市把东西买回来。” 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又顺手给陈大山塞了一贯铜钱。 轻声道:“这是你的辛苦费,千万不要让別人知道。” 陈大山心领神会,先是送米,现在送钱。 十两银子说交就交,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大牛把我当亲兄弟看啊! 这要是再不识抬举,那他陈大山就可以改名叫陈山炮了。 “大牛,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哥一定给你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噹噹。” 言罢,陈大山就招呼几个魁梧汉子带上棍棒,去附近的集市进发。 说实在的,陆沉舟就是在赌。 陈大山对朝廷颇有微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他看中的就是陈大山魁梧的身材。 作为十里八乡有名的猎户,那之前可是徒手打死野猪的存在。 想成就大业,陈大山是他第一个拉拢的对象。 再加上村长的威望,一番衣炮弹砸下去。 在石城里拉起一支武装,不成问题。 可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说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为了以防万一。 陆沉舟还是决定找个时间,去镇上买几个可以为自己豁出性命的护卫。 不过眼下一来一回,天色实在太晚,只能改日再去。 忙完打穀场的结亲饭安排,又了几个铜板让村里的木匠打了一张床。 现在荒山上全是枯木,材料全是现成的。 而且如今山村里,谁还找他打造东西啊,一个个家里穷得老鼠都没有。 看到陆沉舟出手阔绰,连忙动手开工,不消片刻的功夫就弄好了。 傍晚时分。 石城里的打穀场上,已然聚集了所有的村民。 也知道大傢伙最在乎的是什么。 简单地走了一个识人的过场,宣布开席! 陆沉舟为了收买人心,还特意在每桌每户上摆了煎饼。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这下非得把他们的舌头都馋哭不可。 “爹爹,这个煎饼好好吃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煎饼。” “你小子有福了,这是你大牛叔特別从城里买的。” “爹爹,大牛叔明天还摆结亲饭吗?” “傻姑娘,哪有人天天摆结亲饭的,等你大牛叔再娶个媳妇再说吧。” “那爹爹,我能嫁给大牛叔吗?” 与此类似的童言无忌,在各桌酒席上响起,逗得大人捧腹大笑。 老村长望著喜笑顏开的村民,思绪也不由得飘到九霄云外。 他们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这么热闹开心的场面了。 眾人恨不得能天天吃上这样的美味。 但他们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中午陆沉舟的一席话,正在有些人的心中生根发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剩下的食物陆沉舟大手一挥让村民们打包回去了。 见著这么多食物瞬间被分得一乾二净,白凤仪心里也是有些幽怨。 看著酒气沉沉的丈夫,对此也只能作罢。 让两位妹妹搀扶著夫君回了茅屋。 自己则是留下来帮几位婶子收拾打穀场的桌椅。 回到家中的时候,却发现原本醉意蹣跚的陆沉舟。 此时却清醒无比的坐在木桌前。 白凤仪心神一颤。 夫君这是装醉? 脑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號。 第9章 来一点后世美食的震撼 “夫君,为何还不睡?” 清脆的软语打破了他的思绪。 看到了白凤仪的身影,他又恢復了往日温柔的神態。 “这不是担心娘子嘛。” 陆沉舟拉来了一张凳子,白凤仪把门销插上之后,拂著后裙摆在他身旁坐下。 感受著夫君抚摸手背的白凤仪终於是鼓起勇气问道。 “夫君,妾身有一事不明。” 陆沉舟笑著看向他,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一般。 “可是对我把食材分给村民之事有所抱怨?” “妾身不敢。” 身卑言轻,夫君能收留她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又怎么会有抱怨呢。 “只是老人言財不外露,夫君今晚之举,恐怕会吸引小人。” 她不知道夫君到底有多少钱。 但是从今天结亲宴上不难看出,最少都了七八两银子。 还剩下那么多的食物,给自家留些的话,说不定还能吃上个两三天。 可都分了出去。 不就是告诉旁人,他陆沉舟看不起这些东西么? 那他家里究竟还有多少存粮或是银两,这谁知道! 白凤仪担忧的正是这个。 陆沉舟有些一愣,没想到自己这位大娘子管中窥豹。 倒是才思敏捷。 “娘子又如何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呢?” 望著夫君的笑容,白凤仪只觉得有些渗人。 难不成是故意这么做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请君入瓮? 可是没有理由啊! 一群村民而已,何必要这么这么多银两去试探。 陆沉舟不想解释太多,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温柔道: “娘子不必多虑。” “夫君所做之事,都是为了日后能安稳一些。” 白凤仪看著那双清澈的眸子,並没有欺瞒的意思,也没能猜出个所以然来。 对此也只好作罢。 夫妻二人又聊了一会閒天。 白凤仪就忙著在灯油之下裁剪衣服,两位妹妹早就累得呼呼大睡。 今天让陈大山去买食材的时候也让他多买了一些灯芯。 否则晚上黑乎乎的也不好做事。 陆沉舟则是拿了一张板凳,美其名曰去屋外乘凉。 直到白凤仪困意不行,他也只是摆摆手让她先睡。 叮。 午夜十二点了。 让我康康,又刷出了什么好东西。 【限时秒杀:五肉一斤/一文钱,(仅限三次(剩余23:59:59)】 芜湖! 这么多天清汤寡水的日子。 陆沉舟的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几位娘子的身体也应该有了一个缓衝的过程。 他决定,今天早上就吃肉! 【限时秒杀:鸡蛋一个/一文】 【限时秒杀:大白菜一斤/一文】 【限时秒杀:西红柿一斤/一文】 【限时秒杀:桶装水一桶/一文】 起飞! 陆沉舟直呼时来运转。 食物来源最重要,另外水源也是重中之重。 有了水源,才是有了生命的希望,而且还是不限次数的。 市面上的桶装水大概在四十多斤,得亏不是论斤卖。 统子哥还是一个厚道ai啊。 说就把院子里的两个大水缸全部倒掉,换上纯净的桶装水。 这黄乎乎的水,充满土腥味不说,煮的粥也是黄不垃圾的。 老子已经忍它很久了! 人啊,一旦有了钱就会报復性的消费。 放在陆沉舟身上,一点不假。 一直到熬到天空泛起鱼肚白。 他听了一晚上的山脚下並无异动,想来也安全了不少。 方才生火做饭。 是时候让三位娘子尝尝,什么是人间美食西红柿炒番茄。 五肉煸出猪油,撒点粗盐,简简单单就是一道菜。 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不用洗锅,放点底盐,油温一高,直接放入切好的西红柿。 可惜没有白,否则將是绝杀。 西红柿炒到半生,陆沉舟一夜炸富直接打入十个鸡蛋。 高端的美食往往需要最简单的食材。 闻著那股鲜香,陆沉舟鼻子一酸。 因为这是来自家乡独有的味道。 他承认,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想家了。 来不及怀念家乡了,现在是煮饭时间。 陆沉舟把洗完锅子之后忽然一愣。 他貌似、好像、应该没有学过怎么用大锅煮饭。 而且他还不会用小麦。 额.... 他又看了一眼仓库,煮什么饭啊。 我不是还有煎饼吗! 白凤婉是被猪肉的香味惊醒的。 小鼻子动了动,睡梦中的她马上翻身下床。 望著桌子的美食,她一度怀疑是自己没睡醒。 怎么会有肉!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小婉,愣著干嘛,叫两位姐姐起床,尝尝我的手艺。” 陆沉舟端著素炒大白菜走了进来。 ... 饭桌上。 三位娘子齐齐吞了吞口水。 你看我,我看你。 陆沉舟无语。 “看我作甚,动筷啊!” 白凤婉一马当先,吃饭的语是什么——手慢无。 “肉!” “好香!好次!” “这个鸡蛋也好好次!” “这个也好好次!” 看著不爭气的妹妹,白凤仪瞪了她一眼,瞧你这点出息。 等到西红柿炒鸡蛋入口的时候,她发现自己错了。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在夫君面前,有个娘子应该有的模样。” “没事,小婉喜欢就多吃一点,咱们家吃饭没那么多规矩。” “你看见没有,夫君都不怪我,姐姐你就是喜欢讲大道理。” “白凤婉!” “白凤仪!” 赵红缨不语,只是一昧地低头乾饭。 你们姐妹俩就快吵吧。 能吵多久吵多久,老娘吃完了还要去挑水呢! 可以说,今天早上这顿饭,是四人吃过最好吃的。 也是最舒服的一顿饭。 “夫君,你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赵红缨舔了舔嘴角的油,又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发胀的小肚子。 夫君真厉害,把我的肚子都搞大了。 陆沉舟喝了一口热茶,眉毛都弯起来。 这才是茶嘛,之前喝的都是什么玩意。 “这没什么,只是一点小手艺,可惜没有其他的作料,否则味道还能提高一层。” 摸著充满野性味道少女的脑袋,陆沉舟宠溺道: “你要是想学,我教你就是。” “灶房里还有些粮食,你们中午饿了就自己做饭吃。” 赵红缨重重地应了一声:“谢谢夫君。” “那我先出去挑水了!” 等到她打开水缸的时候,发现两桶大水缸已经挑满了,而且水质清澈无比。 “啊!” 听到屋外的土拨鼠尖叫。 白凤仪两姐妹对视一眼,一同跑了出去。 “二妹!” “发生什么事了!” “二姐!” 陆沉舟扣了扣耳朵,打了个哈欠,回到里屋睡觉。 三女齐齐看著清澈无比的水缸。 一言不发。 赵红缨更是眼眶湿润,自责道: “都怪我贪睡,早饭也不做,挑水也挑不好。” 白凤仪轻轻抱著赵红缨安慰。 “夫君这是心疼你呢,傻妹妹。” 她眼神闪过,想起陆沉舟昨晚异常的举动。 难不成夫君一夜没睡就是为了去挑水? 白凤婉则是想到:好耶! 这个家里总算不是只有我一个废物咯! 知妹莫若姐。 白凤仪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个爆栗敲在她的脑壳上。 “看什么,还不去耕地,以后好种些食物。” “每天就你吃得最多,跟个饭桶似的。” 白凤婉对著姐姐做了个鬼脸,又屁顛屁顛跑进屋內去拿农具。 出门的时候躡手躡脚跟个小偷似的。 白凤仪还以为她又在发什么神经,刚准备说教。 就看到白凤婉把手指比在嘴巴面前,轻声说道:“嘘!” “小声一点。” “夫君睡著啦~” 白凤仪和赵红缨內心同时闪过一个念头:有此夫君,毕生何求! “姐姐,我想跟你学女红。” 她想亲自给夫君做一身衣裳。 望著赵红缨坚定的眼神,白凤仪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位妹妹有把子力气,女红也会一点。 但是技巧方面就有些不尽如人意。 昨日教她的时候死活不肯,今日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倒是改了性子。 日常三竿。 陆沉舟伸了一个懒腰。 又在床上蛄蛹了一阵,这才穿衣起床出门。 屋內的赵红缨,正一脸较真地穿针引线。 身旁的白凤婉眉毛上扬,对著她摆出挑衅的模样,那模样要多欠揍就多欠揍。 白凤仪见到陆沉舟掀开帘子,就立马小跑上来给他整理乱糟糟的衣服。 “夫君,你醒了。” “肚子饿不饿,妾身马上去给你做饭。” 要不说你是大娘子。 这情绪价值给的確实足啊! 陆沉舟捏了捏她的脸蛋,宠溺地笑道: “娘子辛苦了,还是为夫来吧。” 本想出去镇上买几个护卫,看著屋外的日头,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什么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那还不得累死。 “红缨,你不是说要学做饭吗?” “来,为夫手把手教你。” 听著厨房里旖旎的动静,白凤婉银牙都咬碎了。 “姐姐,我也想学做饭!” 白凤仪撇了妹妹一眼,你自己什么本事不清楚吗? 自顾著手中的针线活,冷笑道:“哎,你可千万別叫我姐姐。” “你想烧了厨房被赶出家门就直说,连累我啊!” 午饭一如既往的美味。 望著三位各有千秋的娘子,又聊了一会閒天,便出门去了。 第10章 陈氏父子 有了昨天的铺垫,每位村民都对他热情地打著招呼。 他也是微微点头,每一位都一一回应。 秉持著礼貌,乖巧,热情的模样。 等到陆沉舟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七大姑八大姨的传统艺能就开始了。 “嚯。” “我看大牛怎么越来越有气色。” “这赚了大钱的,就是不一样哈!” 角落里一位大婶提醒道: “什么大牛,你昨个儿没听人家的大娘子说,人家叫沉舟。” “要不说人家有本事呢!刘婶我跟你说....” “之前我就瞧著老陆文质彬彬的,倒不像个农民,说不定人家祖上是大户呢!” “王婶这话有理,那老陆的媳妇也不赖啊,生得唇红齿白,这大牛啊,不是!这沉舟啊,那可是继承了老两口的,若不是俺女儿嫁得早,说不定就许配给人家了。” “是不是当家的!” “当家的你说句话啊!” “姑爷还在屋里呢,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轿子眾人抬。 漂亮话嘛,谁都会说。 这就是吃人嘴短,暂且不提。 左拐右拐,就来到了老村长家门口。 “娘,我想吃粟米粥!” 这是陈小山的声音。 “我看你是想吃巴掌粥!” 陈大山没好气道:“巴掌粥,吃不吃!” “当家的,小山还在长身体,要不....”这是大山婆娘的声音。 “咱家不是没办法吗!” 陈大山嘆了一口气:“这不是老娘又瘫在床上,老爷子也要多吃一点。” “都让小山吃了,你让外人怎么说我?” “不是秀莲,我跟你说,你对我儿子好得太过分,我也要捶你!” 陈老爷子咳嗽了一声:“大山!” “你们夫妻俩说话能不能背著点人!” 门外的陆沉舟都傻了。 他想过陈大山耿直,没想到他这么耿直啊。 咚咚咚。 叩了叩门。 “大山哥,是我,大牛啊!” 陈小山眼前一亮,是大牛叔。 大牛叔来了,就有吃的咯! 连忙急匆匆地赶去开门。 “大牛叔!” 陆沉舟摸著小伙子的脑袋,小山眼神里的期望他怎么读不懂。 毕竟老子曾经也是小小的小子啊。 假装背过手去,从仓库里取出三张煎饼。 “拿去吃!” “谢谢大牛叔。” 乖巧的陈小山先是递给了母亲一块。 再递给爷爷一块,自己的一块又掰成了几份递跟姐妹们分食。 陈大山欲言又止:“你这,我这!” 陆沉舟不以为然:“孩子还在长身体,这一点算不得什么,就当我这个作为叔叔的一点心意。” 又对著老爷子行礼,顺带问了声好。 “秀莲家里来客了,生火做饭吧。” 听到陈大山这么说,陆沉舟连连阻止:“不用了婶子,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我来是有事相商。” “大山哥,借一步说话?” 陈大山心领神会,拉著陆沉舟进了里屋,又把二嫂的几个小猴子都轰了出去。 又跟坐下屋檐下纳凉的老爷子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家里有些乱,大牛啊.....” 陈大山想起老爷子的话,连忙改口:“不,沉舟,你不要介意。” 一边收拾著桌上的杂物,同时又给陆沉舟倒了一杯茶。 “大山哥,坐下吧,咋们都是十几年的老乡亲,不用这么拘谨。” 陆沉舟捧著茶,没喝,看向了面前魁梧的汉子。 “我这里有一件事。”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隨即將面前浑浊的茶一口喝下。 望著对面渴望的眼神,他方才缓缓说道:“我想交给你办。” “没问题!” 陆大山不知道要办什么事就一口答应。 昨晚老爷子告诉他,陆沉舟这个人,有野心。 他自詡一辈子没看错过人,唯独在陆沉舟身上看走了眼。 如今时值乱世,民怨四起,发生动乱是迟早的事。 自己一把老骨头,土都埋到眉毛了,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 就是不知道死后,这一大家子如何在乱世中求存。 但是他在陆沉舟的身上看到一丝希望。 儘管只是一丝希望,他都想要为后代寻求。 陆沉舟眉头一皱,追问道:“大山哥就不问问是什么事。” “若是伤天害理作奸犯科的事呢?” “大牛,不!沉舟!” 陈大山抬起比他脸还大的巴掌:“你把我当兄弟看,我心里有数。” “你说吧,让俺去作甚!” 陆沉舟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从仓库里取出二十两银子摆在木桌上。 陈大山虎躯一震,连忙拿起茶碗盖在银子上。 隨即跑去大门处探出了半个身子,眼见小猴子都在院子里。 这才急匆匆关上大门。 “沉舟!” “你还是喊我大牛吧!” 陆沉舟如实说道:“我想大山哥替我跑一趟清河县城,看看有没有卖身葬父的。” “如果有,帮我把他们赎回来,但前提只要精壮汉子。” “如果没有,那就去一趟牙行,也要精壮汉子。” 这就是陆沉舟的第二步计划——拉起自己的武装护卫。 这年头人命如草芥,尤其是像清河县这样的边陲小镇。 官府都懒得管这些规矩,只要你按时交税,那就是大明的好百姓。 听到这话,陈大山果然相信了父亲的话。 陆沉舟是真有野心,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大。 “若是徒劳无功,那么这另外十两银子,就留给大山哥补贴家用。” “时间还很长,我也不著急这也一时半会。” 说著的功夫,陆沉舟又掏出十两银子。 这一刻陈大山忽然明白了老爹之前说的那句话: 士为知己者死。 “大牛!” “你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件事我给你办得妥妥噹噹。” 陈大山拍著胸口信誓旦旦地答应。 但是陆沉舟又不放心,嘱咐了一句: “去县城的时候儘量多带些帮手。” “官道上龙蛇混乱,而且进城需要交五文钱,这笔钱不能千万不能省。” 又怕陈大山没有铜钱,陆沉舟又拿出了一贯铜钱和一些碎银。 “进城之后,一切要小心行事。” “切莫贪图便宜住在外城,那地方不太乾净。內城贵是贵了一点,最少有个保障。” 上一次陆沉舟进城的时候就注意到。 外城很多客栈相邻的小巷子里有很多竹蓆。 如果长期以往下去,爆发瘟疫是迟早的事情。 陈大山细细聆听,连忙点头答应:“我都记在心里了。” “事不宜迟,那我现在就去找人进城。” 从村长家里出来后,陆沉舟又去了一趟老木匠的家中。 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请人找几个人修缮一下茅草屋。 顺便在不远处的地上搭几个临时住所,因为通往他家只有一条必经之路。 若是想从背后偷袭,不好意思。 你先翻过几座大山。 然后在慢慢摸索,看看能不能找到再说吧。 自己老守夜也不是个事。 只要陈大山找到人,那他完全可以实行两班倒的制度。 这样一来,他的安全就有了基本的保障。 一听到又有生意,老木匠答应得很快。 正巧他儿子也是个泥瓦匠,又在村子里叫了几个帮手,马上前往山上施工。 入夜时分。 有几户村民都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氛围。 中午的时候,陆沉舟去了一趟老村长的家里。 然后陈大山就叫著几个哥们出去了。 一直到天色暗沉,都没有听到有人回来的消息。 家中的食物也吃得差不多,想著那天结亲饭的美食,都是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又想起陆沉舟那天的话,不少人的心里总是有些按捺不住。 一连两天,还是不见陈大山回来消息。 別说陈老爷子开始急了。 有些村民都开始有些著急。 莫不是大山在外面出事了? 回不来了? 这个紧张的氛围一直縈绕在眾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只有陆沉舟心里清楚,陈大山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唱衰吧! 果然,就在第三天的夕阳时分。 陈大山一行人终於出现在了村口。 一个个背著大包小包的,脸上神采奕奕根本似乎没有一点劳累。 有眼尖地看清楚了,好傢伙,全是粮食。 这得吃到什么时候。 陈大山放下肩上的包袱,对著一旁的髮小说道: “虎子!” “帮忙带著东西,先去我家报个平安,晚点都到我家吃酒。” “我带著他们四个去见东家。” 被称作虎子的少年,虽然身材瘦弱,可走了这么久的路。 就连魁梧的陈大山都汗流浹背,他却是一脸轻鬆的模样。 足见確实有两把刷子。 “好嘞!大山哥!” 虎子笑呵呵应声,又对著身后的几人扯开的嗓子喊道。 “哥几个,回家!”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们回来一样。 一个个招摇过市,一副赚了大钱的模样。 有些嘴碎的妇女见状,连忙回家跟当家的吹耳边风。 不说还好,一说他们都按捺不住了。 为什么当初我不能跟大山一样响应。 悔之晚矣。 第11章 百步穿杨赵红缨 终南山阴下的茅庐小筑。 秋风掠过竹扉,半旧素帘被吹得簌簌作响。 青石垒的灶台刚升起一缕炊烟。 混著粟米香的味道顺著茅草缝往黄昏里钻。 篱笆是枯竹劈就的,歪斜插在泥地里,围成了整齐的四方。 小院里的竹竿支起晾衣绳上,搭著几件粗布短褐,补丁叠著补丁。 陆沉舟的身影在摇椅上晃荡,投下的影子正落在墙根上。 昔日的破败不堪的茅屋,已经修缮完毕。 如今倒有一股“採菊东篱下”的意境。 白凤仪姐妹在厨房里忙碌著。 偶尔传出白凤婉不服气的动静。 扎著高马尾的赵红缨,则是扎在角落的木料堆里。 翻找著什么发出沙沙的响声。 陆沉舟扭头看去。 她正咬著麻绳给弓身上弦。 泡过油的牛筋弦绷紧的剎那,整张弓发出清越的嗡鸣。 布满裂口的手指勾住弦眼,几次试拉皆至下頜三寸处。 一双眸子格外清明,止不住的喜悦之情。 “夫君!” “你看!” 时间回到四天前的晚上。 饭后的赵红缨在院子闭著左眼,双手也在伸展地举动。 引起了陆沉舟的好奇。 白凤仪在一旁解释,赵红缨的祖上曾在军中担任鹰扬校尉。 可惜家境没落。 不过祖上的本领却是传了下来,拳脚功夫不差。 尤其是射箭的本事,堪称百步穿杨。 陆沉舟一听,这不成是捡到宝了。 当即便要试试赵红缨是否有真本事。 几番苦说之下,她终於是硬著头皮答应。 结果不出意外,陆沉舟两回合就被打趴在地。 三位娘子脸色骤变,白凤仪更是因为担忧而出口指责赵红缨。 她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明明自己才用了三层力气而已啊! 陆沉舟哈哈大笑的模样,让白凤仪摸不著头脑。 莫不是夫君被打傻了不成? 自那之后,他就决定把赵红缨这个adc给养起来。 枕边人总是会有安全感。 没弓箭?造就是了, 没牛筋,买就是了! 陆某人没什么本事,在石城里来说,那就是首富! 所以这几天的赵红缨一直在打造一把属於自己的弓箭。 夫君的话她铭记於心——我们全家的性命就要靠你了。 现在家里就只有白凤婉一个小废物咯! 好耶! 如今大功告成,她怎能不激动。 陆沉舟试拉一下这简单的弓箭。 好傢伙,真重! 赵红缨能拉至下頜处,足见臂力惊人。 哎呀。 陆沉舟是越看这小丫头的模样就越爱,情到深处更是捧起她的脸蛋亲了一口。 这可没把门口的白凤婉气坏了。 扭头看向了自家大姐,眼神仿佛在说:我也要练功! 白凤仪撇了她一眼,没说话就已胜过千言万语。 除了给赵红缨寻找弓箭的材料之外,陆沉舟这几日也没閒著。 找人修缮了一下屋子,又让木匠打了几件家具。 虽然不知道还能在这地方呆多久,但是他是一个精致的享受主义者。 哪怕只是暂时屈身的地方,也要打扫得乾乾净净整整齐齐。 可惜这几日的商场都没有刷出什么好东西,不过也让他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总的来说,商城的东西跟等级掛鉤。 等级越高,出现的东西也就越多,就更能出现自己想要的东西。 现在系统的等级在买完东西之后,经验条已经满了,就等著今晚刷新的三级商场。 仓库里的东西也是五八门:粗盐x495、 布x481、小麦x462、鸡蛋x475、 大白菜x490、桶装水x453、西红柿x485..... 其中消耗最大的就是小麦和桶装水,五百斤的糙米愣是一点没用。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该享受就要享受。 陆沉舟从来不做那种没苦硬吃的事。 眼看还剩下不到一百白银的他,直嘬牙子。 陆沉舟正想著等陈大山回来之后,得去一趟醉仙楼搞点薯条。 耳边就响起了他的声音,说曹操曹操到。 “东家!” “东家!” “你让我办的事,已经办成了!” 陆沉舟猛地起身,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连忙往门口奔去。 盼星星盼月亮,终於回来了。 白凤仪刚想喊著夫君吃饭,看著他激动的模样。 三位娘子闪过一丝狐疑,也跟了上去。 望著风尘僕僕的陈大山,脸上还有一道微弱的血印。 陆沉舟知道他这一路並不太平。 话到嘴边,也只能说出一句:“辛苦你了,大山哥!” 陈大山摇了摇头,並没有当一回事,而是侧开身子,露出身后的四人。 “这就是买你们的东家。” 四人不由分说一同跪下,口尊:“拜见东家。” 陆沉舟內心一震。 一股名为权力的想法,正在心头縈绕。 “好!” 他整理了衣袍,將四人一一扶起,细细打量著他们的容貌。 白凤仪三人直接傻了。 夫君这是作甚? 他不是一个平头百姓吗? 家境也是一般,看眼下这个情况。 怎么就开始有手下了? “这位叫宋大宝,今年三十四岁,云州寒山人氏。” 陈大山又把陆沉舟拉到一旁低语。 几人见状也不敢偷听,懂事地捂起了耳朵。 “这宋大宝本领高强,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小虎在他手上也没能撑过八回合。” 闻听此言,陆沉舟倒吸一口凉气。 陈大山口中的虎子,是村里公认的能打。 別看他身材瘦弱,人家祖上那可是武状元出身。 若不是被政敌污衊,也不会逃到青州避难。 陆沉舟打量著虎背熊腰宋大宝的同时,宋大宝也在打量著这位新东家。 看他年纪轻轻倒像个儒生秀才,身后的家境也並不富裕,可偏偏却出手大方。 而且听到陈大山的声音,他甚至连鞋子都不穿,就跑出来迎接。 可见他对自己等人非常上心。 陈大山把四人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 陆沉舟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当即吩咐身后的白凤仪:“娘子,在做八人份的饭,在整一盆红烧肉。” “给我的这四位好兄弟接风洗尘。” 白凤仪虽然好奇,夫君说过他的家庭情况,也没听说过还有亲戚兄弟啊。 但还是应了一声,带著两位妹妹回了厨房。 肉! 宋大宝吞了吞口水,又看向了其余三人的动作。 均是一致。 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肉了。 別说吃肉,能有一块麩饼吃就是老天垂怜。 “大山哥,要不留下一起喝点?” 面对陆沉舟的邀请陈大山摇头拒绝。 他知道陆沉舟这是客气话,嘴上回道。 “明天吧,我这也好几天没回家了,老爹和儿子也怪担心的。” “你们几个把东西都搬到院子里,那都是东家的,千万別弄坏了。” 四人看向了陆沉舟,只见他点了点头。 四人这才將大包小包的东西抬进院子里。 “什么情况?” 陈大山低语解释一番:“这都是三哥叫我办的,里面都是一些粗布衣衫和被子。” “他说用来收买人心,让这四个心怀感激,省得出什么乱子。” 言罢,他又从怀中掏出四份文书:“这就是他们的卖身契,你一份官府一份。” “若是没有你去官府证明,他们一辈子都是都是贱籍。” 陆沉舟闪过名叫三哥的模样:“这也是三哥让你办的?” 陈大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憨厚一笑: “你也知道我这个脑子不太灵光,这一路上都是三哥在出谋划策。” “不然我们就跟无头鸟似的到处乱逛。” 陈大山口中的三哥,也是村里人。 家中排行老三,本姓贾。 大名不知,反正大家都叫他三哥。 听说祖辈在石城里扎根很久了,去年因为蝗灾,家中六口人仅剩他一人独活。 陆沉舟思考了片刻,总觉得这个三哥头脑要比普通村民的好上太多。 回顾著原主的记忆,也没有听说过他们家出过什么读书人。 就连三哥的老爹也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老实农民。 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又跟陈大山聊了几句,目送著他离开的背影,这才缓缓回了院子里。 望著四人放下东西后,跪在地上的拘谨模样,陆沉舟心道: 很守规矩,是可造之材。 回到摇椅上穿好了鞋子,陆沉舟也没说话,而是静静地打量他们。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宋大宝等人只觉得有些汗流浹背,这位新东家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仿佛就有一股子虎啸山林的压迫感,掐住他们的脖子一样。 让他们呼吸困难,头都不敢抬。 灶房里飘来的肉香在鼻尖縈绕,摇椅摆动的嘎吱声在耳边迴荡。 四人仿佛同天人交战一般难熬。 只是东家不说话,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又该如何开口。 直到白凤仪清脆的声音响起: “夫君,饭菜好了。” 陆沉舟抬头看向了院子里木桌上两盆米粥还有一盆香喷喷的红烧肉。 咬著大娘子的耳朵说道: “打一些红烧肉,你们去里屋吃,记得关门。” 白凤仪心领神会,不多时便离开了。 望著飢肠轆轆的四人,陆沉舟这才对著他们喊道: “过来吃饭。” 其中一个最矮的看向了宋大宝,来时途中他们多少都对彼此有个了解。 看到他以一敌二之后,那种慕强的心思更是油然而生。 作为主心骨,宋大宝不得不以身作则,缓缓站起身来。 有了一个榜样,其余三人才有所动作。 第12章 愿为东家效死 看著狼吞虎咽的眾人,陆沉舟没说什么。 只是悄悄地起身去厨房取下铜壶。 得亏自己有先见之明。 让木匠多打了几张一桌板凳,又买了一些碗筷。 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眼下的这个情况。 等他从厨房里出来到时候,四人吃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停止了。 尤其是宋大宝,手上还拿著两个馒头,嘴里的动作都忘记咀嚼了。 所有人的视线全部停留在了自己身上。 “没事,你们多吃一些,能吃多少吃多少。” 陆沉舟笑著解释,落座又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温水。 看著东家並没有生气的表情,眾人这才又继续乾饭。 生怕吃慢一点肉都被其他人抢光了。 屋內,白凤婉竖起耳朵听著外面的动静,不由得低声询问。 “大姐,夫君这么是做什么?” “他们....都是什么人啊!” 白凤仪摇了摇头,眉头紧蹙:“我也不知。” “看他们的模样不像是流民,倒像是.....”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赵红缨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大姐,我最近去村里找材料的时候,总是听见有几个婶子在背后念叨什么。” “我去问她们,她们又一脸慌乱地找藉口离开了。” 她眼珠子转了一下,轻声说道:“你说,她们是不是想对夫君不利。” 白凤仪低头沉思片刻,又轻轻摇了摇头:“我看倒是不像。” “我去村里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她们对我们似乎有些惧怕。” “夫君家境贫寒,却总能拿出食物,还有上好的精米,还有肉类!” “可你们看,夫君这几日閒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又不知道从何处得来。” “每次询问,夫君总是闭口不言。” 这件事,三位娘子都察觉到了,但是没有一个敢说出口。 好像夫君有著源源不断的食物,根本不把灾荒放在眼里一样。 白凤婉小时候看过一些话本小说,里面有一种妖怪可以凭空变出东西。 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哆哆嗦嗦地说道:“难不成夫君是妖怪?” “哎哟!” 话音未落就受到了姐姐的爆栗。 “姐姐你打我干嘛!” 不服气的白凤婉气鼓鼓地瞪著姐姐。 赵红缨白了她一眼,果然是胸大无脑,冷声道: “別说大姐想打你,连我都想打你!” 白凤婉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 白凤仪恨铁不成钢:“你见过妖怪啊?还是觉得会有妖怪对你这么好?” 赵红缨附和,嘴里含糊不清:“反正夫君肯定不是妖怪!” “我觉得肯定是天上的神仙,夫君用的一定是仙人手段。” 白凤仪一脸无语,要不说你俩这辈子能成姐妹,那不是没有道理的。 屋里的情况,陆沉舟不得而知。 现在的他,正忙著收买人心。 “这些衣衫被子,你们四人分一下。” 陆沉舟用手敲击在石板上,一字一句道: “相信你们上来的时候也看到了。” “山腰处有两个小屋子,前后相隔不是很远,那就是你们今后住的地方。” 眾所周知。 三个男人在一起,会自动刷新一个点子王。 不得不想办法把四人分开。 屋子虽小也比较简陋,但胜在遮风挡雨不成问题。 而且陆沉舟还让木匠打了一个上下铺的床,空间就节省出来很多了。 “一天三餐,每隔五天还有一顿肉吃,月钱十两。” 还有钱拿! 还是十两! 宋大宝等人连心跳停了一拍都全然不知。 来时可没说新东家会这么大方啊! 本以为只是换了一个牢笼,没想到遇到了菩萨。 “跟我做事,很轻鬆。” “不需要你们做什么苦力,就一件事,保护我以及我娘子的生命安全。” 陆沉舟眼神凛冽,缓缓露出獠牙:“只要你们能做到。” “我保证你,还有你们一家人们吃喝不愁。” “如果死了,我替你们赡养双亲子女,保他们一世平安。” “红缨!” 听到夫君叫自己的名字,语气之中还有急促。 赵红缨连忙拿起角落的弓箭冲了出去。 宋大宝也感受到了其中的杀气,连忙低头跪下。 赵红缨刚想说话,就被陆沉舟抬手制止,从袖口里丟出四十两银子。 “这是你们这个月的月钱,明日给你们放一天假,回去好好安顿家人。” 宋大宝看著银两滚落在自己的跟前,眼前浮现往昔记忆。 父亲饿死,妻子病故,就连母亲如今都瘫痪在床上。 就连卖身葬父的钱,都留下了一半给亲戚让他们帮忙照顾母亲。 灾荒年间,没有什么比一口吃得更能让人有活下去的动力,而且还是三餐。 他们这些底层百姓,何曾看到过一缕希望。 如今陆沉舟这么优渥的条件摆在眼前,犹豫一秒都是对东家的不尊重。 “愿为东家效死!” 四声洪亮的嗓子穿破云霄。 赵红缨和白凤婉都傻眼了。 只有白凤仪盯著陆沉舟那刀削般的面孔,以及微微上扬的嘴角。 看到了两个字:野心。 月色暗沉,天地静謐。 昏黄的小茅屋里,烛火倒映著两道身影。 杨燕穿著新换上的衣衫上下打量,脸上那是止不住的喜悦。 一双原本就豆大的眼睛,如今连条缝都没了。 “哎,宝哥,你看我这身衣服咋样!” 宋大宝捧著新衣服被褥,盯著摆放在顶上的十两银子,只觉得是一场梦似的。 “杨燕,你给我一巴掌,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杨燕纵身一跃翻到了上铺,一边整理著床铺,一边说道: “嘿,宝哥!” “做梦你都梦不到这样的啊!” 他自幼父母双亡,姐姐拉扯著他长大。 有一口吃的全都给了自己,长姐为母在她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如今姐姐病危,他只能卖身为奴给姐姐治病。 他是不幸的,但同时他又是幸运的。 遇到了一个慈爱的姐姐,又遇到了这么好的东家。 有了这笔钱,姐姐的病就能好起来,在那个家里也有了地位。 我看谁敢说这个小舅子不成气候! 听到杨燕嘴里嘀咕的话,宋大宝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你说得对!” 望著宋大宝傻乎乎地笑著,杨燕枕著手臂躺在床上。 “你啊,就是庸人自扰。” “你管东家是做什么,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像我们这样的人,饿死是迟早的事。如今死我一个,换我一家人活著。” “值了!” 杨燕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明天他还要去见可爱的小侄子呢! “夫君!” “他们是怎么回事?” 三位娘子望著风轻云淡喝茶的陆沉舟,一个个疑惑的不行。 “什么什么回事。” 陆沉舟似笑非笑道:“这还不明白吗,他们是我请来的护卫啊!” 她们怀疑夫君在骗她们,但是没有证据。 “如今灾荒乱世,我要出门做生意。” “徒留三位娘子在家中,我真放心不下。” 白凤仪知道夫君有这个想法。 但是肯定还有別的私心,试探性地开口: “可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陆沉舟叩击著桌面,保险起见,又给三位娘子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出门的时候会让大山哥多多留心,加上我们的红缨百步穿杨的本事,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水。” 赵红缨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对四,我可能不是对手。” “但是一对二,我还是有十足的把握拿下他们。” “那是!” 陆沉舟揉著她的脑袋夸奖道: “我家红缨是最厉害的!” 古代的娱乐生活乏味,吹灭了蜡烛就早早睡下。 晚上跟大娘子一起睡,至於大被同眠的情况。 向来节制的陆某人留到了周末。 “娘子,你不睡觉翻来覆去的想什么呢?” 陆沉舟从背后搂住了白凤仪,这段时日的营养补给,她的身材是日渐丰满。 白凤仪感受著异动,嗔怪了一句,打开了话匣子。 “夫君,妾身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 陆沉舟不明所以:“担心什么?担心他们对我不利?” “倒不是因为这个。” 白凤仪不由得贴紧了他,轻声细语: “妾身是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大道理。” “只想跟著夫君承欢膝下,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妾身不想夫君有什么三长两短。” “到时候,妾身又怎能独活。” 数年的流亡生涯磨平了她的锐气。 她这个从小连杀鸡都不敢的千金小姐。 为了保护妹妹,敢对心怀叵测的人痛下杀手。 往日梦魘歷歷在目,好不容顏逃离了人间炼狱,又被官府抓到拉著她们到处配婚。 她原本已经认命。 嫁人就嫁人吧,只要他对自己和妹妹好一点。 辛苦一点有一口吃的,她也就没了怨言。 直到遇到了陆沉舟,她体会到了有人疼爱,有人照顾的感受。 她开始痴迷这样的生活,这段时间难得安稳,让她死水波澜的心里泛起涟漪。 她不想失去他,不想失去这样的生活。 陆沉舟翻身把她压在身下,黑夜中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这个道理,我何曾不懂。” “手上有剑和无剑可用,是两码事。” “如今外面民怨四起兵荒马乱,我们找一个深山隱居,安安稳稳地度过一辈子,真的可行吗?” 统子哥:我觉得完全可行! “有反抗的本事,才能维持眼下安稳的手段。” “如果我没有本事,如何保护三位娘子,到时候出现什么情况,娘子你清楚吗?” 白凤仪恍然大悟,这段时间的安稳让她多少失去了危机感。 “我会答应你保护好自己的。” “我这个人啊,最怕死了。” 陆沉舟说著说著一双手就不老实起来,白凤仪食髓知味又岂会不想。 意乱情迷直至深夜。 第13章 全村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开两朵,各表一枝。 老村长家里灯火通明。 秀莲直呼败家,这群酒鬼怎么还不回去。 合著大山买灯芯回家就是为了吃酒。 勤俭的她不由得跟老爷子抱怨。 老村长只是摇摇头,示意她一个妇道人家要给自己男人一些面子。 最终秀莲直呼我也不管了就回房睡觉去。 老村长吃著儿子从城里带来的零嘴。 时不时望向了山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內全是光著膀子糙汉,算上陈大山几个好兄弟,还有四五家的代表。 今晚村长家也难得开了一次荤。 几斤大骨熬粥,配著醃菜和黄酒,眾人吃得津津有味。 骨头嗦了又嗦,肉味都没了也不捨得丟掉。 酒过三巡之后,几家的代表也不禁开口询问。 “大山,跟我们说说,大牛叫你们作甚去了?” 他们一来是打探虚实,二来就是蹭饭唄。 听到自己婆娘说大山他们买了好多东西,听到这个肚子里馋虫就忍不住了。 原本陈大山是不打算待见他们的。 可三哥的一席话让他直接大手一挥,搞了几个硬菜招待这几位乡亲代表。 陈大山没说话,而是递给了虎子一个眼神。 虎子擦著嘴角的油水,笑呵呵道:“怎么?当初大牛说的事,你们想清楚了?” “眼看我们吃香喝辣,打算跟我们干了?” 贾三低著头喝酒,时不时眯起眼,打量著他们的一举一动。 眼神里说不出的狡猾。 被问到汉子有些羞愧,当下也只能硬著头皮岔开话题。 “我们就好奇问问,走在刀尖上的事情,我们还不想做。” 虎子刚想发怒,那你们还有脸来白吃白喝作甚。 贾三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按住了他。 给他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桌上顿时陷入了尷尬的局面。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眾人又看向了主家的陈大山。 只见他自顾自的喝酒,脸上的没有任何表情。 “这毕竟是掉脑袋的事啊!” “我家里还有个娃,老娘身体也不好,我是真怕我一死,他们哪有活路啊!” 几家探口风的也附和道:“对啊!我们不是怕死,是怕死后家里没人照看。” 陈大山又仰头喝下了一口黄酒,抬眼看著几人。 终於说话了:“谁不怕死!” “像我们这样的,就算不被衙役杀死。” “也会在服徭役的路上累死,被灾荒饿死也只是迟早的事。” 沉默了片刻,他又冷声说道:“我不想走到王三娘的那一步。” 王三娘也是村里人,为了让全家活命,在人市以十六个铜板卖掉了自己。 知晓消息的王老汉直接疯了,当天晚上就跑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家里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也死在了家里,直到尸体发臭了才被发现。 眾人沉默了。 “我也有娃,我也有家,人家沉舟不是也有。” 陈大山盯著面前的骨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想活下去,只有这一条路。” 说完,他又猛地喝了一口酒。 喉间辛辣的味道,让他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嘶哑。 刘五看了几家的代表:“大山,你我知根知底,这就不说了。” “咋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说句攀关係的话,也算是一家人了。” “那陆家来了多久,掐头去尾不过三十年。” “老陆还在的时候,我承认是老实本分。可人心隔肚皮谁,又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喝酒,怎么谈老陆的口风都探不出吗?人家摆明了是不想告诉我们。” 那一晚,今晚在场的眾人都清楚。 “这是人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係!” 陈大山看了他一眼:“万一老陆是染上了什么命案,说出来那不是连累我们?” “能来到石城里的,又有哪一家又是乾净的。” 此话一出,眾人都是羞愧的低下的脑袋。 “刘五,你祖上做什么你不是不知道!” “杀人越货,被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 “还有你韩成功,你老子是镇安府枪棒教头,杀了几个狗官逃到青州的吧!” “还装模作样说什么江南流民,你自己听听你的口音像不像。” 被点到名的少年郎低下脑袋,腹誹道:难道我的口音不像吗? 瞠目结舌的虎子,锤了他一把,妄图给蒙在鼓里的自己出口气。 “我说你小子怎么从小耍棒子那么好,你他娘的还跟我说什么天赋。” “感情你老爹是枪棒教头。” 韩成功嘆息道:“枪棒教头又怎么样呢?” “还不是斗不过朝廷的贪官。” “朝廷?” 一直沉默不语的贾三说话了:“眼下的局面,你觉得这个所谓的朝廷还能撑多久?” “晋燕二州已经拉起起义的大旗,周边的几位藩王为什么袖手旁观。” “还不是在试探朝廷的最后的底线。” “一旦朝廷打了败仗无法稳定军心,就是他们起兵谋反的时机。” “晋燕一旦起兵,青州这个边陲小镇能逃过拉壮丁?” “届时,你我这辈,还不是被拉上战场去当炮灰。” 怎么聊著聊著就聊到军事话题了。 刘五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陈大山: “老实说,你们到底给大牛做什么事!” 陈大山摇头:“我不知道。” 隨后看了一眼贾三,眾人的视线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见他缓缓端起了酒杯,望著眾人,一字一句道: “我猜,他想起兵!” 哐当。 虎子手中的筷子跌落在地。 一脸惊讶地看著贾三,哆哆嗦嗦道。 “什么?” 那个看起来的弱不禁风,笑起来如沐春风的大牛叔。 野心竟然这么大! 合著全村没一个省油的灯。 憎恨朝廷的村长,江洋大盗的后代,枪棒教头的儿子.... 还有这个贼眉鼠眼的贾三哥,说什么平头百姓。 你看看他的言谈举止哪有百姓的模样。 就跟话本小说里的谋士一样。 每次说话一针见血,做事也是滴水不漏。 “你们真信他说的什么梁山好汉是开鏢局的?” 贾三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只让人感到害怕。 “能从满是贼寇的青州边境运粮食,你们猜猜他们有多少人马,又有多少兵器?” 陈大山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隨即追问道: “三哥,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醉仙楼。” 眾人重复了一句:“醉仙楼?” 他们想起陆沉舟在酒席上说过,自己跟醉仙楼做生意。 贾三微微点头:“我顺著他的话,去了一趟醉仙楼。” 陈大山想起前几天在城里的时候,贾三確实说自己出去一趟。 回来之时就开始千方百计地给陆沉舟出谋划策。 “醉仙楼的小二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 “他说醉仙楼来了一笔大生意,那小哥还给了他一贯铜钱。” 贾三笑呵呵地说道:“我把陆沉舟的模样,给他比画过后。” “你们猜猜他说什么?” 急性子的虎子直接拉著他的胳膊,一脸哀求的表情。 “三哥,你就別玩把戏了好吗!” “算我求你了!” 贾三也不想吊著眾人胃口了,直接说道:“及时雨宋江!” “及时雨宋江?” “什么意思?” 面对疑惑的眼神,他缓缓解释道:“及时雨宋江就是陆沉舟。” “换句话说,宋江这个名字,恐怕就不想旁人查到他。” “从而留下的一个假名字。” “那及时雨是什么意思?” “平时让你多读书,现在好了吧。及时雨都不懂,这明显是一个江湖喝號。” “像什么青面大刀刘五,还有我白马银枪韩成功!” 虎子翻起了白眼: “这都什么跟什么,你小子也没读过几天书,这都是从哪学的。” 韩成功说道:“你没有看过皮影戏吗,里面都是这么说的。” “重要的不是这个。” 贾三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重要的是陆沉舟背后却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雪中送炭,不如锦上添。” “我们跟他起於微末,日后成功之际,那我们就是从龙之臣。” 韩成功的嘴巴张成了o形:“这个我知道!” “没落亡国太子招兵买马欲图復国。” 虎子看著他,幽幽问道:“这又是从皮影戏里看到的?” 韩成功点了点头,一脸嫌弃地推开了虎子: “这不对吗?我说的没有问题啊!” “亡国太子不知道,但是陆沉舟將来绝对会起兵。” 贾三的模样让眾人不由得怀疑,他怎么会如此肯定。 “本来我是不確定,直到我看见大山大价钱买了那几个精壮汉子。” “我確定了!” “陆沉舟绝对在培养心腹。” “你们仔细想想,那晚结亲宴了多少钱,又了多少钱收买人心。” “这么大一笔钱,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在这个灾荒年代,他有什么本事养活那么多人。”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有十足的把握养活,而且背后有稳定的食物来源。” 一席话语有理有据,让人根本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怪不得!” 陈大山拍桌而起:“我將那四人送到后,他竟然让娘子炒肉!还是红烧肉!” “你们这段时间,看见他出去或者带回什么东西吗?” 刘五等人均是摇了摇头:“只看到他下山找老木匠打造了一些工具,並未出村。” 韩成功想了一会,接过话茬:“他的二娘子说要打造什么弓箭。” “我听见六婶她们在背后说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贾三冷笑了一声:“那家中的食物是怎么来的?”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的背后有一股强大且藏於暗处的力量吗?” 韩成功只觉得后背有些凉意。 心头却生起了一股热血,不吐不快。 “大山哥,我现在跟你们干还来得及吗?” 第14章 吾等愿隨明公共图大事 【一文钱秒杀商场lv3】 【限时秒杀:菜籽油一桶/一文(仅限三次(剩余23:59:59)】 躺在床上的陆沉舟面露喜色。 上次五肉熬得猪油省著吃都没了。 没油水的日子可不行,直接全部点击购买。 昨晚一百两银子给四人发了月钱之后,还剩下七十两。 必须得进城一趟。 粗略地看了一眼,可惜都没有刷出什么好东西。 【限时秒杀:馒头一个/一文】 【限时秒杀:肉包一个/一文】 【限时秒杀:菜包一个/一文】 怎么都变成一个了,这要是一斤多好啊。 【限时秒杀:泡麵一桶/一文】 这些都不错。 日后行军打仗的话,可以当做乾粮。 为什么陆沉舟会有野心,最大的原因就是系统自带的仓库。 打仗,打的就是钱。 打的就是一个后勤补给。 一万人的前线,就要三万人在后勤线上运输。 来来回回的时间损耗,这一大笔的开支就是天文数字。 但陆沉舟不一样,所有的粮食都存在仓库里。 火烧乌巢,对不起,我没有。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对不起,我直接轻装疾行。 什么防御纵深,拉长战线。 看我捣不捣你黄龙就完事了。 【限时秒杀:味精一包/一文】 这个好,这个可以卖给醉仙楼大赚一笔。 不过什么时候给他刷点马匹啊。 不怪他这么想。 因为就在昨天,他刷到了草鱼。 从仓库里拿出来的时候,你敢相信它还是活的。 陆沉舟买了三条做实验,在不同时间里拿出来都是活的。 这就表明了商场里可以刷出活物。 骑兵! 冷兵器时代的核武,古代战场的巔峰美学。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地形平缓之处,八百骑兵就能干翻几万的步兵。 你以为的骑兵是直接对冲吗? 骑兵那就是相当於步坦协同,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打的就是一个机动性。 敌不动,我不动。 敌一动我骚扰,敌反击我撤退。 跟骑兵打几个回合就累了。 等到你疲软的时候,骑兵高机动性就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过碍於地形等多种问题,骑兵在战场上也並非无敌的存在。 但是陆沉舟並不在乎。 也没有那么傻,儘可能地把战场放在地势平坦的地方。 没有这个条件,骑兵就绝对不会动。 毕竟养一个骑兵,就差不多等於养十二个步兵。 又是没有骑兵的一天。 陆沉舟嘆息了一声穿衣起床。 望著还在睡觉的白凤仪,捏了一把她的脸蛋。 “夫君我腿软,起不来。” 说罢就害羞地躲在被子里。 罪魁祸首陆某人挠了挠鼻子,厚顏无耻地走出了大门。 白凤婉正趴在桌子上打盹,一双灵动的眸子旁此时也有了一丝黑眼圈。 可见昨晚某个禽兽做了什么事。 见到夫君出来了,连忙小跑著上前踮起脚尖为他整理衣著。 陆沉舟很贴心地蹲下身子。 “我去给夫君打水洗脸。” 陆沉舟笑著rua了一下她的脑袋:“去吧!” 洗漱完毕走到院子里,赵红缨正跟宋大宝说著规矩。 “这个水缸是喝水做饭用的,这个是洗澡用的,千万不要搞混了。” “你们喝水的碗我都放在这里了。” “洗澡的地方在那个地方,看见没有,一个小竹蓬,如厕的地方就在旁边。” 四人齐声道:“知道了,二夫人。” 这一声二夫人,简直喊道赵红缨心里去了。 可还要装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夫君说了,包你们一天三餐。” “以后外面这个桌子就是你们吃饭的地方.....” “红缨!” 陆沉舟喊了一声。 “夫君!” “拜见东家x4!” 他连忙抬手,四人要跪不跪的模样,略微有些尷尬。 “在我们家没有下跪的习惯。” 听到陆沉舟这么说,四人只能作罢。 同时又在心里感到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位好东家。 “昨晚休息得如何?” 回话的是杨燕:“多谢东家掛念,休息得很好,被子也很暖,睡得很舒坦。” 陆沉舟笑了笑:“以后有什么需求但说无妨,不必拘谨。” “只是眼下居住的条件有限,等过段时间人齐了,在给你们建一个好的。” 宋大宝等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东家还要为了他们这些人建房子,刚想磕头就又被陆沉舟呵斥了。 “你们商量一下,今天两人回家,两人留下值班,以此轮换。” “若是回家还需要银两的儘管开口,彆扭扭捏捏像个姑娘似的。” 四人的早餐是馒头配草鱼汤。 还有一盆粟米粥,外加一人一个鸡蛋。 跟陆沉舟他们吃一样。 白凤仪下不来床,妹妹白凤婉则是端去里屋餵她。 饭后询问他们商量好了没有,四人的回覆却让陆沉舟有些惊讶。 “幸遇东家,我们四人决定把亲眷接过来。” 这是他们展露出来的软肋。 如果他们有不臣之心。 那么陆沉舟完全可以对他们的家人痛下杀手,这是投诚的表现。 正好里城里还有很多户空閒的屋子。 清河县是边陲小镇。 不像大州府那般,军民往来,必凭路引。 违者关津擒拿,按律治罪。 只要钱在官府走一个流程,编制户贴和黄册。 把户口编成里甲,也就没什么问题。 沉思过后,他决定去找老村长商议一下。 这种事情,每家每户给几个铜板就能堵住悠悠眾口。 刚想带著宋大宝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迎面撞上了要上山的陈大山等人。 白凤婉眯著一只眼睛看著院子里乌央乌央的。 “夫君怎么又喊了这么多人回家!” “我们的饭不够吃了呀!” 不出意外,又被白凤仪暴打了一顿。 “吃吃吃,就知道吃。” 经过昨晚的夫妻夜话,白凤仪对夫君的举动已经有所了解: “还不快过来做衣裳。” “这是夫君的大事,我们只要在背后默默支持就是,莫要做长舌妇。” 赵红缨深感同意:“大姐说得对!” “不过早上的时候,我听夫君说等人齐,就建一个好的房子。” “大姐,你是最了解夫君的,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搬去县城里啊?” 白凤仪望著手中的针线活若有所思:“有这个可能。” “来时我们也看到了,那般的场景,搬去城里的日子恐怕也不太平。” “恐怕还要等上一些时日。” 白凤婉抓住赵红缨的漏洞,直接懟道:“这地方容不下你了唄。” “嫌弃夫君的屋子太简陋了唄。” “晚点我就告诉夫君。” 看著阴阳怪气的小萝莉,赵红缨拳头硬了。 看向了白凤仪:能打吗? 白凤仪微微一笑挑了挑眉:你是二姐,你做主。 想起屋外还有人。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 赵红缨权且忍让一次。 看著纸上的名册,陆沉舟眉头闪过一丝疑惑。 擅於察言观色的贾三连忙解释道:“我早年间读过一段时间的私塾。” 这个朝代的文字有点类似小篆,与简体字不同,可以说是一种全新的文字。 “青面大刀刘五,白马银枪韩成功,五虎上將陈大山?” 前面两个还能理解,最后一个五虎上將是什么意思? 陈大山挠挠头,指著韩成功说道: “都是这小子取的,他说这个諢號霸气。” “五条老虎一样的大將军,听起来就很猛!” 陆沉舟猛拍额头。 原来五虎上將不是合称的意思啊。 活到老,学到老。 行吧行吧,你愿意取什么就什么,你开心就好。 “翻江蛟李四郎,青面狐贾三,武状元霍虎,黑太岁王豹。” “出云龙沈世龙,斩龙將军沈世凤。” 陆沉舟顺著贾三的手指,看到了两位容貌相似的双胞胎兄弟。 这位弟弟多少有些叛逆了哈。 虽然看不懂这本名册是何意,但是听起来就很屌的样子。 他翻开背面一看,赫然就是:及时雨陆沉舟。 “你们这是?” 话音刚落。 贾三撩袍端带跪在了地上,抱拳拱手,其余人等紧隨其后。 “吾等愿隨明公共图大事。” 中平七年,青州石城里,终南山阴。 以贾三为首,一共九人,隨先帝创业。 初战定策击败青州定襄军,以军功升任清河县尉,后击败燕王部將高泉,迁升都尉。 中平十年,贾三护先帝有功,获赐“乱武”之名..... 《武帝本纪——十二功臣传》 言归正传。 陆沉舟面容严肃:“诸位可要三思而行。” “这条路,九死一生。” 贾三坚定之意无法阻挡:“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好!” 陆沉舟將眾人一一扶起。 眼神里满是欣慰,他终於有了属於自己的一个小团体。 虽然如今势单力薄,但是他坚信有朝一日,便可统率百万雄兵。 宋大宝等人眼里满是羡慕,可恨自己身份卑微。 你们上马杀敌,吾等保护主公安危,何尝不是誓死效忠。 想到这里,心里顿时豁然开朗。 晚饭是在山阴脚下吃的,宋大宝等人的家眷也顺利落户在石城里。 这一切,还要多亏了贾三的手段。 今天可谓是双喜临门。 酒席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三位娘子也是乖巧地为陆沉舟倒酒夹菜。 “依明公之见,吾等可要招募乡勇?” 贾三的话,让陆沉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其余人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有这个打算。” “清河九镇十八村,均被灾情所困。” “流民眾多官府不顾,正是招人的好时机。” “不过。” 陆沉舟说到这里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贾三心明眼亮,显然是在考验自己。 “適当地把这些流民聚在一起,需要巧立名目,又不会引起官府猜疑。” “要不就顺水推舟,借用醉仙楼的生意之事,建立鏢局此可行否?” 陆沉舟孟德附体,摸著頷下靑虚虚的胡茬: “君言甚得我心。” “一个鏢局加上鏢师、管事、帐房、僕人、厨子大概在百来人左右。” “而且还不算分舵的人数,九镇十八村,设立九个分舵则可达成上千人。” 贾三老脸奸笑地看著霍虎。 “届时只需要交些银两,报些虚数,完全可以藏器而动。” “我们走鏢带点武器,保护货物安全。” “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没有什么问题。” “再者说来,应聘鏢师可不是空口白舌,有哪个胆小的敢来报名。” “既省去了人员筛选,又可以借运鏢之名与贼寇搏杀,以此达到练兵之目的。” “官府乐意,吾等潜藏,岂不一箭双鵰。” 第15章 庆阳王妃 眾人直呼內行。 要不说你们老贾家这个姓氏就给人一种老银幣的感觉。 “明公以为如何?” 陆沉舟缓缓点头,跟他初步的谋划大致相同。 “以你之见,总鏢局该设於何处?” 贾三假装沉思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道: “要不设在城中?” 陆沉舟摇摇头道:“不妥。” “城中耳目眾多,常言道言以泄败,事以密成。” “如果起事,里应外合固然很好。可一旦腹背受敌,届时恐將难以力挽狂澜。”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打算將总鏢局就设在村子里。” 陈大山重复了一句:“在这?” 贾三藏起了不露痕跡的笑容,其实这也是他的想法。 一个合格的下属。 要学会把出风头的机会交给上级,而不是炫耀自己。 “大业初启,首先要学会隱藏锋芒。” “石城里三面环山,道路四通八达。” “远处又是平原地带,一眼便可看清。” “若是將来旱情严重食不果腹,贼寇定来袭村,我们尚有保命之手段。” 亲人都在这里,想要全部搬走,会引人注目不说,大家心里都有忌惮。 “而且依靠大山,我们也能藏与其中,以便练兵。” 陆沉舟思索片刻,拍板决定: “明日贾三,霍虎,韩成功,杨燕隨我进城。” “其余人除了大山留守村子之外,其余人员两人一组。” “前往附近的村子召集工匠,把鏢局造起来。” “包吃包住,一天三餐,月钱一两。” 先別说月钱,单纯的包吃三餐已经就是顶级。 这年头,当兵都没这个待遇。 贾三已经可以想到人满为患的场面了。 看著眾人疑惑的表情,陆沉舟补充了一句,餵了一颗定心丸。 “到时候只要贴出消息,酒香不怕巷子深,迟早会吸引人过来。” 又商议了一些事宜,眼看天色已晚。 陆沉舟带著眾人去地窖,每人领了七天的口粮。 这是他前几天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 提著十斤的粟米,眾人庆幸做了一个无比正確的决定。 “这些粮食都別省著,首当其衝要保证自己的体魄。” 下山路上贾三想起陆沉舟的吩咐,转而说道: “明公说了,粮食问题今后不必担心。” “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千万別走漏的风声,谁敢泄密。” 贾三冷哼了一声。 霍虎直接搭话:“大家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们要是活不成了,那他全家都別想好活!” 眾人心知肚明,答应之后纷纷往自家赶去。 贾三刚准备回家,就被忧心忡忡的陈大山拉住了衣角。 “三哥,你说明公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们进城?” “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吗?你可得给我出个主意啊!” 贾三苦笑道:“说你有勇无谋,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懂。” “明公这是打算把你培养成心腹啊!” “为什么单单留一下你一个?还不是相信你的人品。” “明公把身家性命都交到你手里了,你说说这不是心腹是什么?” 看著陈大山后知后觉地嘿嘿一笑。 贾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你啊,还是多读点书,回去跟老爷子好好学学。” “难不成日后上了战场,军令上写了什么都看不懂,还怎么当五虎上將。” 话分一头。 送別了贾三等人后,陆沉舟安排了夜班巡视的人员。 宋大宝和林三。 林三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一张国字脸正气十足。 其实力与宋大宝不相上下,绰號开碑手,乃是家传武学。 另一位黄二,单名一个永,家中行二,憨厚老实。 早年间在码头抗粮,生得也是虎背熊腰,也是三人之中饭量最大的。 他和杨燕被安排到了白班。 因为明天陆沉舟打算带他进城。 这小子绰號飞毛腿,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也方便联繫。 送两人下山之时,一人又送了十斤的粟米。 毕竟人家都把家眷送过来了。 送上门收买人心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错过。 注意到了身后羡慕的宋大宝跟林三。 陆沉舟不是那种厚此薄彼的人,告诉他们每人都有,又让两人感激涕零。 次日,晌午时分。 赤地千里的官道在正午烈日下扭曲蒸腾。 龟裂的土壤如同垂死者的指节。 道旁蜷著一具孩童尸首,皮肉早被野兽啄净。 肋骨间卡著半枚青黑指印,许是昨夜又有饿疯的流民来刮骨缝里的残脂。 另一旁的山头之上,陆沉舟一行人在躲在阴凉处避暑。 这是杨燕说的捷径,能够快速抵达县城,且不易碰到行人。 贾三手中捧著竹筒,里面全是清澈无比的山泉水,望著远处官道上忽然喊了一声。 陆沉舟收起竹筒,顺著贾三的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官道上扬起的烟尘,原本死气沉沉的流民的队伍立马作鸟兽散。 “庆阳府的官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霍虎瞧了一眼,又眯起了有眼看向了贾三,疑惑道: “三哥怎么知道是庆阳府的?” 那马队中竖立的大旗,赫然是小篆黑字:庆阳。 不多时,五六十个挑夫组成的运水队,正从北面缓缓而来。 他们肩头的木桶裹著七层浸透麻布,领头的汉子腰间掛著黄铜水牌。 皮厚晒得脱皮的肤色上全是结著紫黑血痂。 魂魄在烈日下悄然消散。 可他全然不顾,只是偷偷地舔舐麻布渗透出来的甘泉。 马队中央的大轿垂著湘妃竹帘。 轿中戴著面纱的女子將半枚荔枝壳坠出帘外,裹著尘土转眼就被热浪蒸成一滩甜腥的泥。 “好漂亮。” 几人同时把视线递给了发出感嘆的韩成功。 他们怎么没看见? 你小子的眼力就这么好,百米开外都能看得清。 贾三追问道:“何样的女子?” “戴著面纱看不清容貌,年纪应该挺大,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是个美人。” “三哥,莫不是动了春心?” 贾三没有搭理眾人的玩笑话,嘴里呢喃: “庆阳府....有官兵护送....还是一介女流。” 他顿时眼前一亮,陆沉舟知道已经有了答案。 “庆阳王妃,曹淑。” 眾人边走边听贾三如实说来。 原来这庆阳王的祖上,曾跟隨太祖南征北战,到这一辈只剩一个独苗。 据说那庆阳王喜好男宠,整日天酒地奢侈无比,最后迷上了五石散一命呜呼。 偌大的家业就落到了王妃曹淑的身上。 “这庆阳王就没有生下个一儿半女,或者旁亲嫡系?” 贾三白了一眼霍虎,没好气道:“男的跟男的怎么生!” “旁亲嫡系也有,不过这王妃曹淑可不是一般女子。作为家族联姻的对象,她与庆阳王本就是离心离德,再说这廝偏偏喜欢男宠,这不是对一个女子最大的侮辱。” “庆阳王死后,他的那些嫡系纷纷想要夺权。”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曹淑神不知鬼不觉地控制了庆阳的军政体系。” “外加曹氏乃是庆阳门阀士族財力雄厚。” “一个手握兵权的王妃,庆阳就变成了她的一言堂。” “对於不臣服她的人,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满门抄斩!” “这个我知道。” 霍虎连忙接话:“听说她把庆阳王的旁支全给咔嚓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这漂亮的女人,怎么下起手来比他还狠。 “难道地方官府就不管不顾?其他几位王爷又是怎么不见动静。” 说这句话的是韩成功:“这么大的一块饼,他们就甘心落入妇人之手?” 贾三笑了笑:“你当庆远曹氏是摆设啊,屹立三朝不倒。” “那这王妃怎么会来清河县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听说晋王有意跟曹氏联姻,这清河县正是小王爷宋叔文的封地。” “这消息也是从你那亲戚嘴里打听到的?” “前些年在赌场的时候,听几个兵丁说的。” 不多时,眾人就来到了清河西城门。 陆沉舟带著刘燕霍虎前往牙行。 贾三带著韩成功去官府办理鏢局的凭证。 如今醉仙楼的生意说不上人满为患,每日的收入都足以小赚。 听说甄掌柜大价钱弄来了上好的鸡肉。 叫什么芦鸡,就连县令老爷吃了都讚不绝口。 这不附近的几大酒楼的掌柜都赶来巴结关係。 外面灾荒横行,你甄有钱有路子不说出来,这不厚道啊! 甄有钱表面上答应得很痛快,实则內心有多担忧只有他自己清楚。 三只芦鸡。 一只送给了县令。 一只献给了晋王次子。 自家吃了一只。 还別说,这芦鸡的食之味美,嫩滑不腻,远比市面上的好上百倍。 眼下晋王次子邀请贵客,指名要来醉仙楼一品珍饈。 他头髮都愁白了。 “爹,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瞎转悠啊,女儿头都晕了。” 甄有钱现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啊! “女儿啊,你说这宋少侠怎么还不来。”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甄宓无奈地嘆息道:“早知如此,爹爹为何当初答应得那么彻底呢!” “总得留条退路才是啊。” 甄有钱面露难色:“那可是晋王次子,爹爹哪有胆子拒绝。” “你也知道,爹爹想攀上这根高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外面兵荒马乱背靠晋王,我们甄家才有一条活路。” “眼看机会来了,我总不能推辞吧?第一次就推辞,哪还有第二次啊!” 说到这里,甄有钱闪过一丝狡黠:“女儿啊,你上次说联繫京城的好友。” “可有眉目?” 甄宓满面愁容:“京城离著清河相隔千里。” “前天送的信,怎么会这么快就到。” “哎呀!” “那可如何是好啊!” 甄有钱急得团团乱转。 “要不,高价买下其它酒楼的食材,先应付一下?” 事已至此。 甄有钱也只能同意,希望小王爷会高抬贵手。 噔噔噔。 楼梯上小二哥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老爷,及时雨来了!” “你在胡说什么,外面大晴天,哪有雨下!” 话语未落,甄有钱猛然一愣,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小二: “及时雨!” 看到对方肯定的点头。 甄有钱转忧为喜,连忙端起袍子匆匆下楼。 哎呀,真是及时雨啊! 第16章 今日收入两千两 “哎呀,宋少侠。” “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久不见,都好几个秋了。” “快请。” “小二,还愣著干嘛,还不赶紧备上好酒席一桌!” “宋少侠,这边请,小心台阶。” 这就是醉仙楼的掌柜? 刘燕打量了一番,怎么看到我们东家跟看见亲爹似的。 二楼雅座。 甄宓又是躲在屏风后面。 “这位是?” 甄有钱看向了身后的杨燕。 陆沉舟介绍道:“我的手下,飞毛腿杨燕。” 他学著那晚贾三的模样,抱拳拱手: “杨燕见过甄掌柜。” “原来是杨少侠,客气客气,久仰大名。” 甄有钱深諳经商之道。 管他什么人,只要有利,说久仰大名总归不会错的。 杨燕心道:果然是跟对了东家。 换做以往,这位大掌柜看都不看他一眼。 还提什么久仰大名。 你还別说,这种场面话,对於出生市井的杨燕来说颇为受用。 “不知道宋少侠今日前来,可否是有生意相商。” 望著甄有钱苍蝇搓手的模样,陆沉舟心里一笑,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既有生意相商,也是有事相求。” “甄掌柜也知道我们鏢局的实力,如今打算在城外落脚建立一个总舵,官府方面的文书....” 一听这话,甄有钱心如明镜。 宋少侠要是能在清河县落脚,那日后的食材供给,那可就是源源不断。 速度也是快人一步。 这远比遇到今天捉襟见肘,找不到人的局面好上太多。 甄有钱微微起身,说了一声稍等片刻。 又跑进屏风內好一阵。 陆沉舟听到书写的动静。 “有福!” 甄有钱对著门外喊了一声,走进来一位年迈的老者。 “拿著这封信走一趟县衙,一定要亲自交到县令老爷手上。” “我与县令老爷有些交情。” “此举不成,甄某一定会再想办法。鏢局落地之事,宋少侠无需多虑。” 甄有钱解释了一番,转而又道:“那生意之事?” 陆沉舟如数家珍一一报来。 “白菜、活鱼、竹笋、羊肉、茄子、稻米。” “均是上好新鲜的食材,不知道甄掌柜打算购买多少?” 这么多食材。 老子今晚非得人前显圣不可。 甄有钱舔了舔嘴唇:“不知道宋少侠可否带来样品?” 在商言商,他总得看过货物才能做决定。 毕竟事关全家脑袋,他不能贸然决定。 陆沉舟早预料到了这个局面。 先前没有第一时间来醉仙楼而是去了牙行。 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安静人少的屋子作为仓库。 早已经把东西都存放在那,留下霍虎严加看管。 “劳烦甄掌柜移步。” 清河西城,杨柳巷。 屋子仅有一间房,附近原本是烟之地。 寻常百姓根本不愿意住这。 灾情来临之后也全部倒闭。 还有一部分有技术的工作人员跳槽到了別的地方。 这都是牙行的人告诉的陆沉舟,而且租金价格方面也相对比较便宜。 “虎子开门,让甄掌柜进去验货。” 听到陆沉舟开口,霍虎收起的棍棒,又一脸戒备地盯著甄家的护卫。 甄有钱进门验货,陆沉舟等人则是留在屋外。 护卫头领走进门后,连忙在甄有钱的耳边低语: “老爷,看门的那小子不对劲。” 回顾著霍虎的身形相貌,甄有钱疑惑道:“怎么你不是他的对手?” “他手上全是老茧,下盘稳如树桩,眼里还一股子杀气,是个练家子。” 听到护卫没有正面回答,甄有钱就知道,真不是人家的对手。 索性屋里仅有一些食材。 甄有钱检查了一番,新鲜的就像刚从土里拔出来似的。 “哎呀,宋少侠真是及时雨啊。” “那我就每样买三百斤,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在傍晚时分送到。” 陆沉舟点头答应:“这个不成问题,不过还请甄掌柜派人跟我出城。” 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要说少一些还好。 如此庞大的物资,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城中,一定会引起官府的猜疑。 目前的情况,还不能跟他们发生正面的衝突。 “不过,这些都是小菜,不知道甄掌柜要不要试试我这里的一道硬菜。” 陆沉舟一脸神秘模样,让甄有钱產生了好奇,连忙摆手示意眾人退下。 “宋少侠,借一步说话。” 屋內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陆沉舟从怀里取出了一包袋装的味精。 甄有钱打量著奇怪的包装,上面还有些奇奇怪怪的文字,一时摸不著头脑。 “我们了很大的功夫弄来的,乃是產自异国的作料,倍受追捧,名为味精。” “在做菜的时候洒上少许,不仅可以提高菜餚的新鲜度,还能使菜餚更加鲜美。” 甄有钱嘴巴都张成了o形,宛如捧著至宝一般仔细打量。 “少侠莫不是在唬我?” “孰真孰假,一试便知。” 眾人又回到了醉仙楼。 按照陆沉舟说的办法,甄有钱命令后厨做了几道菜试验。 甄宓推开一扇小窗,盯著后厨趴在桌子上的父亲,眼里满是疑惑。 “这就是放了味精的菜餚?” 听到东家说话,厨子连忙应声: “按照您的吩咐,这就是放了那什么味精的鱼汤。” “口感方面確实比以往的鱼汤更上一层楼。” “这边是没放味精的,这边都是放了味精的。” 甄有钱一一浅尝,眉毛都要鲜掉了。 果然是好东西啊。 有了这味精,他的醉仙楼可就是清河第一大酒楼。 “宋少侠,此物价格几何?能否不间断供应。” 陆沉舟大概算了一下。 就算他一个月用五包味精,一年就是六十包。 五百包够他用八年了。 “此物乃是异国人士的祖传手艺,做工繁琐造价昂贵。” 陆某人开始吹嘘:“甄掌柜您也瞧见了。” “如此包装可保证百年不腐,观我大明朝何曾有此巧夺天工之技艺。” “是极是极。” “不知道这位高人姓甚名谁?” “本姓太乐,单名一个乐字。” 甄有钱心中嘀咕了一番,果然是异国高人,名字都是这么奇怪。 “吾等千里迢迢,人力物力財力,不算那些费用。” “一口价二十两,权当交甄掌柜这个朋友。” 陆沉舟不是没有奸商的品质,若是在京城,他高低卖一百两。 咱不是没有那个条件嘛。 以二十两一包的价格,卖出一百包味精。 原本空荡荡的口袋蹭得一下塞满了。 “嘿,二十两,到时我反手卖给隔壁酒楼四十两,血赚,桀桀桀。” “一百文钱,直接血赚两千两,桀桀桀。” 两个老奸商再一次达成了合作,都觉得自己赚大了。 一旁的霍虎和杨燕都傻了。 这就赚钱了,什么时候赚钱变得这么容易了? 期间陆沉舟还指点了一下后厨做饭的窍诀。 其实是甄有钱拉著他到处显摆,陆沉舟只是打蛇上棍送个人情。 一番操作让甄有钱直呼厚道。 果然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號。 一直在待到下午时分,贾三韩成功两人姍姍来迟。 望著凭证上的大红官印,四海鏢局,成功拿下! 事情完成陆沉舟也不多做停留,让甄有钱的人跟他们出城拿货。 甄有钱还想留下他参加晚上的宴席,被陆沉舟找了藉口推辞。 开玩笑,用脚趾也知道。 一会出现什么狗眼看人低,然后装杯打脸的场景。 陆某人向来光明磊落,不屑於在这种小场面人前显圣。 日落西山,羊肠小道上。 霍虎手舞足蹈地模仿著在醉仙楼的场景,引得眾人捧腹大笑。 “你是没瞧见,明公说二十两的时候,那甄掌柜恨不得当场跪下。” 贾三笑著提醒道:“以后私下可以叫明公,人多的时候可要叫总鏢头了。” “三哥说得对,那咱们以后是不是都是鏢头了?” 贾三微微頷首: “鏢头是给你们了,月钱也定好了,收入来源不必担心官府盘查。” “不过你们可要爭气一点,若是出了差错,自己提头来见。” 回到终南山阴的时候。 眾人正瞧见陈大山手里端著一本书,手上拿著一根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 “夫人,这个字怎么念来著?” 白凤仪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瞅了一眼:“行!” “行走的行。” “行啊!大山哥!” 话音刚落,霍虎就阴阳道: “这不是我们的五虎上將吗?怎么一天不见读起书来了。” “关你何事!” 陈大山心虚地把书本藏在身后,学著陆沉舟儒雅的气质说道: “我读不得吗?” “岂不闻....岂不闻....” 话到嘴边陈大山又给忘记了,侧著身子悄悄地撇了一眼书籍。 “岂不闻,择善行之,见贤思文。” “懂不懂我是个斯文人啊!” 一番话语逗得眾人捧腹大笑。 贾三更是一脸奈何地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个字读齐,见贤思齐。” “这不是大夫人还没教我怎么读嘛。” 白凤仪见到夫君回家,收拾了针线活。 “大夫人。” 突然被这么多人喊,白凤仪一时间也有点慌乱: “诸位请坐,我这就去做饭。” “多谢大夫人。” 陆沉舟看著慌乱而逃的白凤仪,只觉得有些可爱。 看向了身旁的贾三:“你教的?” 贾三承认,悠悠说道: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他们向来散漫惯了,一些礼仪之事,还需要慢慢教给他们。” 第17章 乌鸦 陆沉舟出去的时候,白凤仪又让木匠打了几张桌子板凳。 否则这么多人,一时间真没办法全部坐下。 今晚的饭菜是西红柿炒鸡蛋配馒头,外加放了味精的草鱼汤。 “世龙世凤,说一下你们今天的情况。” 陆沉舟问道,贾三则是坐在身旁拿著毛笔记录。 沈世龙站起来回话:“我和弟弟去了唐家堡、吴家湾、还有赵家村。” “报名的工匠有七个,愿意来做苦力活的三十九个。” “王豹你们呢?” 被叫做王豹的是个中年男子,面色黢黑,曾是城里的铁匠,有著不少熟人。 “我跟四郎这边工匠有十二个,手艺没得说,都是老把式。” “苦力活四十个,但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孤寡老人,青壮汉子都被抓去服徭役了。” 陆沉舟和贾三对视一眼,目前想要快速建起鏢局,一时半会不能急功近利。 “刘五你那边如何?” “三哥我这边一个人....” 刘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跑了几个村子,就招了三个工匠,苦力活也就十五个。” “他们说待遇这么好,莫不是唬人的。” 一百多个工人,想要在一个月內建起,应该不成问题。 望著皱眉的陆沉舟,贾三提出意见。 “诸位回去发动一下自家人,明天动工都可以来帮忙,待遇方面都是一样。” “刘五,我记得你婆娘不是在酒楼工作。” “这样,你明天让他负责工匠的伙食,人手方面暂时定七个,待遇减半。” 刘五欣然答应,嘴上说著保证完成任务。 “明公以为如何?” 陆沉舟倍感轻鬆,有一个代替自己思考的谋士,果然就是不一样。 “这些事就全权委託你去办了,银子方面不必担心。” 现在陆某人身价两千两,妥妥的狗大户。 又商量了一下具体事宜,看著陆沉舟连打哈欠,贾三懂事地带著眾人下山。 陆沉舟刚想回屋休息,就发现四个护卫还傻站在那。 累了一天的杨燕和黄永也没有起身离开的想法。 这俩人明天不打算上班了? “东家。” 黄永支支吾吾的说到:“明天,俺能让家里的能去帮忙不?” “俺不要工钱,免费的。” 陆沉舟还以为多大个事,摆摆手道:“想去都能去,工钱照发,但是不要逞强。” “能做多少事就做多少事,千万不要累垮了身子。” 终於能为东家做一点事,四人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平日里吃苦习惯了,这几日忽然閒下来什么也不做。 他们总有种吃白食的想法,浑身上下都感觉不自在。 石城里被黑暗吞噬,醉仙楼里却是灯火通明,人满为患。 小王爷摆下宴席,庆阳王妃大驾光临,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物全数到场。 “下午时分听下人说,醉仙楼弄来了几道上品的好菜。” 二楼雅座里,晋王次子宋叔文轻轻放下了筷子,看向了身旁站如嘍囉的甄有钱。 “本王自认也吃过不少的山珍海味,今晚醉仙楼的厨艺,可让我大开眼界啊!” 哎哟,你们这些大人物,能不能说话不要大喘气啊。 甄有钱掏出手帕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卑微地开口解释道: “听闻小王爷要来,醉仙楼上下都打起来十二分精神。” “这道翡翠鱼羊鲜汤,用文武火熬製三个时辰,还撒上了少许小人祖传的秘制调料....” “这道竹笋炒肉,乃是江南运来的青竹....” 吹就完事了。 宋叔文却是听得如痴如醉,直呼甄掌柜有心了。 “王妃为何不动筷子。” 看著戴著面纱的端庄妇人,宋叔文皱起眉头: “难不成饭菜不合胃口?” 曹淑用筷子挑了挑,眼里满是嫌弃。 这些菜餚全是一般货色,从品相上看也就那样。 这么小的一个地方,能做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来。 甄有钱冷汗都下来了。 “启稟王妃,小人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欺瞒。” “大胆!” 曹淑身旁的侍女直接开口呵斥: “我家王妃万金之躯,要你一个小小的商贾多嘴!” 啪! 甄有钱连忙跪倒在地,给了自己几个大嘴巴。 边掌嘴边说小人该死。 宋叔文脸色有些不悦,怎么说清河县也是自己的管辖之地。 在我的地盘,还威胁我的人! 混蛋! 一个嫁了多年的老女人。 年龄都要跟我娘一般大了,还摆什么架子。 不过碍於父亲的谆谆教诲,眼下的他也只能硬著头皮开口。 “王妃息怒,何必与一个下人置气。” 宋叔文的右手藏在桌子,对著甄有钱摆了摆,示意他赶紧出去。 “只是这鱼汤確实鲜美无比,王妃不如一试?” 曹淑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晋王的次子,多多少少也应该给个面子。 嗯? 这鱼汤! 不对! 我在喝一口。 望著自己王妃举止奇怪,侍女猛地掀翻桌子,从腰间抽出了宝剑。 “大胆!” “竟敢给我家王妃下毒!” 宋叔文两手一摊,姑娘,你在说什么嗨话。 下毒? 我俩喝的可是一模一样的啊! “其中是否有误会啊,乌姑娘!” “有什么误会,以我家王妃万金之躯,什么美食没见过!” 乌鸦冷笑了一声,露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机智的眼神,看向了宋叔文。 “这个小小的地方,又怎会有王妃喜欢的吃食,定是你们在里面加了什么不知名的毒物。” “是不是王妃!” 曹淑藏在鎏金衣袍的拳头紧握,咬著银牙看著侍女。 “乌鸦!”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奴婢知错。” 宋叔文有些无语,知道错了你还不跪,还站在原地理直气壮。 甄搞不懂这对主僕。 只能连忙从中干涉:“误会解开了就好。” “王妃这鱼汤可否满意?” 曹淑轻点脑袋,发叉上的流苏纹丝不动,哼了一句:“还算凑合。” “甄有钱!” “小人在。” “马上在备一桌同样的酒席,要是不合王妃的口味,你自己看著办。” 宋叔文年纪虽小,可城府极深。 他看得出来王妃对於这鱼汤讚不绝口,不过碍於有人在场,也不好失去了自己威严。 故而才说还算凑合。 “王妃请移步上楼,小王还要点事情处理,稍后便来。” 恭敬地目送曹淑离开,宋叔文整理了衣袍下楼。 他哪里有什么事情处理,不过是让曹淑好好享受一番美食罢了。 清河县乾枯已久,而庆阳府背靠大江,水流源源不断。 他必须要藉助庆阳府的官兵运送水源,届时清河百姓便对他感恩戴德。 爱民如子宋叔文,这听著多么顺耳。 一旦功成,他那两位废物大哥还拿什么跟自己爭这个晋王之位。 看到小王爷下楼,护卫段三刀连忙放下手里的吃食。 “小王爷,这醉仙楼果然名不虚传。” 宋叔文看著他满脸是油的老脸,不由得抻开扇子阻拦: “喜欢你就多吃一点。” 段三刀嘿嘿一笑,又用衣袖擦了擦脸,宋叔文嫌弃之色更重。 “我警告你,离我远点。” “要不要属下叫人让这老小子把配方教出来?” 宋叔文白了他一眼,有勇无谋的憨货。 为了一口吃的怎么能做出杀人的事? “这些东西值几个钱?” 他指著了大堂上的標价——最高的价格不过十五两。 “遇到事情三思而行,我们来清河县是有大事,而不是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段三刀“哦”了一声:“那属下打包一点回去当夜宵。” 宋叔文轻咳了一声:“多打包一点,正巧本王晚上要与好友秉烛夜谈。” 二楼另一间雅座。 “芜,王妃,这个好吃!” “这个也好吃!” “乌鸦你慢点,你怎么跟三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婢女嘴里塞满了食物,扭头看向了捧著一大块羊肉的王妃,眼神不屑。 “王妃,要不要属下去威胁这老小子,让他把秘制配方交出来。” “等我们回了庆阳,也能吃上这么好的食物。” 曹淑愣了一下,觉得此计非常可行。 “可不要伤人性命,毕竟这不是我们的地盘。” “可以稍微的给一丟丟银子。” 接受到了王妃的眼神,乌鸦点了点头: “交给我吧王妃,没人比我更懂打劫。” 第二天清晨。 看到这般场景的厨子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啊啊啊啊啊....” “老爷,大大大大事不好了!” 甄有钱睡熊盲醒:“发生什么事了?” “味精被偷了!” “什么!” “你们怎么做事的,哎哟.....我的老天爷啊,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偷了多少?” 管家竖起了一根手指。 甄有钱差点挺过去:“一百?” “那可是我了两千两银子买来的啊!” “我要把你豆沙啦!豆沙啦!” 管家摇摇头:“不...不...不是一百。” “是...是...是一袋。” 嚇我一跳。 甄有钱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下次换个人告诉我,你这个结巴佬。” 城外官道上,庆阳大旗隨风而动。 “乌鸦,这就是他们的秘制调料?” 曹淑端详著上面奇怪的文字,又放到鼻尖轻轻地闻了闻。 “肯定是,昨晚我在暗处亲眼看到那掌柜把这东西藏起来。” “这东西怎么用?” 乌鸦思考了一下:“我记得他说撒上少许。” “不过王妃,我们就这么一走了之,晋王那边....” 曹淑冷哼了一声:“一个乳臭未乾的毛头小子,当真我看不出来。” “无非就是想靠我庆阳的水源,在清河县拉拢人心而已。” “不得不说,这宋叔文比他那两个废物大哥强太多了。” 乌鸦不懂这些条条框框,而是追问道: “那王妃以后就嫁给这小子?” “再说吧。” 曹淑眺望著远处的场景,心不在焉: “等他成了晋王,嫁不嫁都由不得我。” 第18章 四海鏢局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时间已经过去三月有余。 石城里迎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后村的悬崖之下,冒出一座背靠大山的四方建筑。 重檐歇山顶下是瞭望角楼。 一共三个方位,內设箭窗与铜铃警戒,夜间有鏢师轮值。 正门设双层门楼,外层为包铁木门,內层为可升降的千斤闸。 门楣悬掛黑底金字匾额:四海鏢局。 石城里別的不多就石头最多。 如果贼寇没有大型攻坚武器,根本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贾三这个老银幣,採用青砖外层包裹。 里面全是开凿四方的巨石,可谓防御拉满。 內有前中后三院,为此贾三还特意跑了一趟城里的鏢局取经。 接鏢厅、验货场、帐房、练武场、马厩、库房.... 陆沉舟已经从山阴下搬进了四海鏢局里。 与此同时还有跟隨起家的陈大山一行人。 议事厅內。 陆沉舟和贾三正看著四方的沙盘推演路线。 “我的意思是,在此处挖一条密道,遇袭时撤退或是发动奇袭。” 两个老银幣主打一个贪死怕生。 “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那大山他们?” 陆沉舟摇摇头。 毕竟这种底牌,少一人知道就少一份风险。 听闻院中响起脚步,两人收起了刚才的谈话,换了一个话题。 “东家,霍鏢头他们回来了。” 宋大宝拱手行礼进来传话。 议事的大厅可不能让外人闯进,故以规矩森严。 陆沉舟点头表示知晓。 两个月前,他就把跟醉仙楼送货的任务交给了霍虎等人。 霍虎也不负眾望,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有好几次与流寇激战都能全身而退。 “总鏢头!” “副鏢头!” 望著身材魁梧的霍虎等人,陆沉舟甚是满意。 这三个月来大鱼大肉的伺候。 他们这群人一个个龙精虎猛,一打十都不成问题。 “这是今日醉仙楼送货的清单,钱货两讫。” 贾三接过单子说道:“我去跟大夫人核对。” 副鏢头落在了贾三的身上,人事、採购等身兼数职。 原本打算把帐房也交给他管理,可这老银幣百般推辞。 陆沉舟怎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怕过於得宠,所以必须要维持平衡。 最后帐房的管理就落到了白凤仪的身上。 总鏢头的娘子,谁敢有异议。 “晚些再去。” 陆沉舟翻开了名册:“如今鏢局一共一百七十四人。” “在数的鏢师一百六十人,也该是时候开启下一步计划了。” 闻听此言,除了贾三之外,所有人都是激动万分。 “明公,需要吾等怎么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段时间以来,次次看著霍虎和韩成功出去执行任务。 可没把他们羡慕死。 “刘五。” “到!” 陆沉舟盯著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挑二十人。” “怎么训练是你的事,我不管,我只要你把家传大刀的本事发挥出来。” “日后在战场上,我要看到一只训练有素的大刀队。” “属下遵命!” “沈世龙,沈世凤。” 双胞胎兄弟一同跪下。 “你们兄弟形影不离,挑四十人,后院马匹归你们了。” 兄弟俩惦记后院的马匹已经很久了,只是没有功劳又不好意思开口。 眼下陆沉舟就像知道他们心里所想的一样,怎么能不激动。 陆沉舟细致地观察过,兄弟俩默契十足。 而且不用依靠马鐙就能如履平地。 组建骑兵。 这个想法在他的心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惜后院仅有十二匹马。 买马的计划必须提上日程。 “大山,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悍不畏死!” 陈大山拍魁梧的胸口回应: “明公放心,我陈大山一定会是冲在第一个!” “王豹,你擅长打探情报,我也给你二十人,我要知道清河县的一举一动。” “韩成功,你不是號称白马银枪吗?二十人,另外兼职整个鏢局的枪棒教头。” “李四郎,你比较特殊,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被提到名字的李四郎,没有片刻犹豫就跪下。 若是没有陆沉舟,他全家现在早都饿死了,哪还有现在的衣食无忧的日子。 陆沉舟將他扶起,眼神坚定道: “我要你带著人前往庆阳。” “庆阳渔民眾多擅长水性,且依靠水路能快速抵达燕晋腹地。” “你以收买鱼获为由,在庆阳扎根,要钱给钱,我要你在庆阳拉起一支队伍。” “人生地不熟,这条路很危险万分。” 陆沉舟扫视了一眼眾人,又將视线留在李四郎的身上: “我可以像他们一样,给你二十人在清河发展。” “此事,我也可以另寻他人,你意下如何?” 本不想兵行险招,可这三个月来时局动盪。 朝廷平叛失败的消息,已传遍的大江南北,各路诸侯都已经闻风而动。 发育本来就慢的陆沉舟不得不加快脚步。 “愿为明公效犬马之劳。” 又看向了霍虎,他还没说话,对方就开口了。 “明公,你看跟我送货的这十七人就留给我,我不嫌弃剩下的。” 陆沉舟和贾三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他的小算盘谁不懂。 无非就是有了作战经验,不用从零开始。 “总鏢头!” “副鏢头!” 路过练武场的时候诸位鏢师都齐齐问好。 陆沉舟微微点头回应,又跟著贾三说道: “能不能想办法在买些马匹回来?” “清河一带我已差人问了个遍,城中鏢局有意把马卖给我们,结果都是些老马。” 贾三嘆了口气:“要不把目標放向庆阳和晋州?” “明日我去官府办理四郎的路引,到时候让他在庆阳留意一下。” 也只能如此。 “让大山跟你一起去,最近官道上並不太平。” “对了,鏢师也得扩招了,目前人手不够。” “他们大我们足足十五倍,还依託有利地形,不利於我等攻坚。” 贾三掏出小本本记下。 隨后又道:“清河附近几镇寻求我们运鏢,是否找个时间见见?” “只要不是路途遥远都能接受,让底下的鏢师出去歷练歷练,这些事你定夺就可。” “哎,可惜,我们没有一个像样的地图。” 陆沉舟嘆了一口气,贾三若有所思也记在了本子上。 鏢局后院。 西边是通铺大屋,入住的都是鏢师。 陆沉舟按照两室一厅打造,足足三层楼。 独立厢房自然是亲信之人或者是高级鏢师才能居住,目前是贾三和宋大宝等人。 中央地带是厨房和食堂,目前是由刘五的妻子陈小梅管理。 东边独立的小院,则是陆沉舟的居所。 院子里只有白凤仪两姐妹。 赵红缨最近忙著打铁,说什么要自己打造箭头。 反正安全有了保障,陆沉舟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她又不是自己养的金丝雀。 白凤婉跟著丫鬟在盪鞦韆,白凤仪则是在一旁拿著帐目核对。 如今陆沉舟成了总鏢头。 三位娘子也在他的运作之下脱离贱籍,可以適当地拥有丫鬟照顾她们的生活起居。 “夫君,你回来啦?” 白凤婉这段时间吃得好,营养也补了回来,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 “你答应过我,晚上就去骑马的。” 上次带著小丫头骑了一次过后,她就开始心心念念。 贾三恭敬地喊了一声:“小夫人。” “三哥,你跟夫君还有事商量?” 贾三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了。” “那我先带夫君走咯!” 不是三哥! 你救救我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丫头骑马的本事。 贾三表示爱莫能助,君子一言駟马难追,明公怎能失信於妇人。 目送著陆沉舟离开,贾三將帐目递给白凤仪之后。 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开始研究几家商户的运鏢需求和路线。 蛋疼。 躺在床上的陆沉舟只有这一个想法。 若不是官府严禁购买铁矿,他非得打造马鐙不可。 鏢局备马,是需要运送货物,买刀是为了防止贼寇,这都是合理需求。 铁匠铺打造器械都是需要备案的。 打打农具可以,打几副盔甲。 谁家好人打盔甲,那不是摆明了造反吗。 况且只有军队才配用马鐙。 想要打也可以,打几幅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要在官府备案,然后才能拿模具和批文。 “老爷,该用膳了。” 丫鬟小翠迈步进屋,喊了一声,打破了陆某人的美梦。 想不到我一个现代人,也过上了万恶的生活。 都怪责万恶的封建社会。 谴责,必须带著批判狠狠地谴责。 不得不提,陈小梅的手艺著实不赖。 不愧是在大酒楼工作过的。 “娘子別看了,先吃饭。” “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 陆沉舟望著还在核对帐目的白凤仪有些心疼,这段时间以来她仿佛变成了一个女强人。 你看看白凤婉,小傢伙没心没肺的,框框就是两大碗。 赵红缨....这就不说什么了,端著盆吃,累了一天可以理解。 “夫君,你又不是不懂。” 白凤仪幽怨了看了他一眼:“现在鏢局上下所有的开支都要核对。” “今天这个预支,明天那个预支,这可都要详细地记录在案。” “你记这个及时雨的名声是打出去了,我可就要累死了。” 陆沉舟紧了紧鼻子,有些心虚:“我不是让你招几个机灵的吗?” “这是自家生意,外人我总是信不过。唯一一个识字的贾三哥,又死活不肯帮忙。” “还有你出的面试表,你看看,这都写的都是什么。” “王二牛,男,二十九岁,白开水烧得一绝。” “还有这个,李老三,男,三十四岁,擅长抠脚!” “还有这个这个.....” 白凤仪现在的怨气比诡还大。 陆某人赶紧祸水东引,看向了一旁站著的丫鬟: “这不还有小翠吗?” “老爷!” “小翠太笨了,夫人教了很多遍,小翠不到三秒钟就忘了。” 丫鬟刚跪下,白凤仪就瞪了她一眼: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家里没有下跪的习惯。” “扣你半个月月钱,让你长长记性。” 小翠委屈巴巴。 二夫人? 赵红缨站起身来:“夫君大姐小妹,我吃饱了,先去练习射箭了。” 小夫人? 白凤婉拿起两个馒头:“夫君大姐,我吃饱了,我要去外面散步。” 老爷呢! 救一下啊! 陆沉舟眼观鼻鼻观心,只顾埋头乾饭。 “夫人我吃饱了,我去外面看看月亮。” 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炸开两个字。 “站住!” 陆某人悻悻地把脚拉了回来。 慢慢地扭头,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开心的表情。 “夫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白凤仪把帐本拍在桌子上:“交粮!” 陆沉舟看向了小翠。 小翠啊。 老爷承认刚才说话有点大声了。 你看看? “夫人,奴婢这就去给您备水。” 第19章 崭新出厂——唐横刀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曾经的陆沉舟不屑一顾,现在的他直呼: 古人诚不欺我。 “彪子,我们走。” 赵红缨吃饱就带著她的丫鬟出门了,估计今天又是去骑射。 “小福地,我们也出去玩吧。” 白凤婉也跟著走了。 一个叫彪子,一个叫福地。 梅姨个像丫鬟的名字。 陆沉舟无奈地摇摇头,看向了身旁细嚼慢咽还在核对帐目的大娘子。 又看了看背信弃义不顾老爷死活的小翠。 要不,我也招个丫鬟? 他摸著下巴正想著,白凤仪抬手让小翠退下。 “夫君你说,这都三个月了,为什么我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陆沉舟汗流浹背了。 总不能说是自己用小气球的缘故吧。 “娘子无需多虑,有道是该来的总会来。” 陆沉舟只能掩盖事实,安慰道: “眼下时局动盪,指不定哪天就爆发战乱。” “到时候我们还得搬家,带著孩子恐有不便。” “再说了,鏢局上上下下还需要娘子费心。若是身怀六甲,夫君该如何是好?” 听到陆沉舟这么说,白凤仪的眉头只是舒展了一半。 夫君的家业越来越大,她的危机感也越来越重。 如果將来夫君真能称霸一方。 母凭子贵,她若是没有子嗣,恐怕地位不保。 不是担心小妹,也不是忌惮红缨,而是担心其他的女人。 陆沉舟则是担心,如果將来兵败。 自己又没有赵子龙那般的猛將,不堪设想。 软肋,不宜太多。 目前还不是时候。 吃过早餐后他在院子锻链了一下身体。 这是每天雷打不动的习惯。 白凤仪则是继续核对帐目,亦或是书写一些管理条例。 【一文钱秒杀商场lv7】 经过这几个月的消费,商场已经有了十个选项。 躺在床上的陆沉舟翻了一个身,觉得有些凉意,又把被子给盖上了。 【限时秒杀:黄肉脆桃一斤/一文,限时五次(剩余23:59:59)】 想起已经好久没吃水果了,五斤,聊胜无於,买了。 【限时秒杀:轮胎一个。】 正好最近需要运输货物,木製滚轮容易坏不说,製造还麻烦,买了。 【限时秒杀:五香米一斤。】 【限时秒杀:桶装水一桶。】 仓库里的水也消耗得差不多。 这时候刷到,手里刚好也有钱,得多补充一点。 后面都是食物类,陆沉舟买的不多,每样都来个五千。 没办法,手都快点抽筋了。 他也是试过借用一些外力。 可都没有反应,只有自己手指触碰才能成功。 【限时秒杀:唐横刀!】 噢耶! 爽啊! 陆沉舟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 来了来了,欧皇的春天终於来了。 白凤仪听著屋內的怪叫不由得皱起眉头。 迈步进屋之后就看到夫君盖著被子,正在里面疯狂抽搐。 “夫君?” 陆沉舟悄悄露出半个脑袋: “娘子,有事吗?” 白凤仪眼神迷离,舔了舔嘴唇: “夫君还饿早说嘛,妾身这就餵饱你。” 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娘子娘子,有话好好说,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不是不是不是!” “雅蠛蝶!” 陆沉舟发誓,再也不鬼吼鬼叫了。 自詡“翻江倒海小白龙”的陆某人。 今天正午扶墙而出,可谓丟大脸了。 不过好在统子哥发力,爆出了极品史诗——唐横刀。 上辈子的陆沉舟,就喜欢在某宝上面收集一些未开刃的兵刃。 幻想著自己是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唐横刀作为唐代冷兵器的代表,他对此也多少有些了解。 根据安西都护府武库中出土的资料比对,横刀与陌刀的比例为3:1。 说明其作为近战主武器的地位,也算是大唐士兵的制式装备。 他看过这个架空大明的武器,只能说一般货色。 不如唐横刀一根。 我的唐横刀不会是没开刃的吧? 秉持著这个疑惑,陆沉舟来到了一处空地,幸好是开刃的。 自己嚇自己。 鏢局攻击力+1。 可惜了我的马。 难不成开了就没马吗? 我说那些有金手指的主角怎么都是开局就父母双亡。 我! 我陆某人没有开掛! 我这是拼夕夕秒杀系统。 於此同时,清河县城外,已经匯集了眾多灾民。 小王爷宋叔文与清河县令陈尚,正在城头注视著远处的难民。 “灾荒日益严重,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 宋叔文嘆息一声,不知道是真的担心百姓,还是担心自己的爭权的筹码不稳。 “陈县令可有何良策?” 陈尚的官是钱买来的,能有什么本事。 你要说贪污枉法,他是无师自通。 一提到什么作业问题,一概不知。 眼下小王爷开口,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拂去了额头上的细汗,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不如让城中豪门资助官府,一同賑济灾民,小王爷以为如何?” 也算办法,不是办法的办法。 “这样吧,小王出五百两。” 宋叔文装作一副心疼百姓又无能为力的的模样:“陈县令也知道,两年大旱根本没有收成,王府上下也是节衣缩食,这五百两,还是娘亲辛苦攒下来给我的。” 什么狗屁紧衣缩食。 想是这么想,陈尚也装出一副十分理解和痛心的表情: “小王爷宅心仁厚,实乃清河百姓之福。” “下官愿献出所有家產,为小王爷解燃眉之急。” “左右。” 陈尚喊来两位下人,吩咐道: “去把我府上的银子全部拿过来。” 左右面露难色,支支吾吾: “可是大人,府上只有七百三十六两八千了。” “嗯?” 陈尚怒目圆瞪,装出一副发火的架势:“还不快去!” “陈县令有心了,有陈县令的这样的父母官,我心甚安啊!” “都是小王爷驭下有方,下官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 城头上的虚与委蛇,两人心照不宣。 王爷的钱如数奉还,乡绅的钱七三分帐。 “我不希望这些灾民有任何意外,陈县令知道吗?” “下官定当差人严加看管,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灾难饿死在清河县。” 这有什么困难的,死的灾民直接悄悄地丟到隔壁县去。 死在隔壁的跟我有什么关係。 我陈尚真是个绝顶天才! 西市当铺檐下,有个老者支起“代写书信“的摊子。 如今难民进城容易,出城难。 一旦泄露城里的情况,后果不堪设想。 宋叔文在给父亲的奏章上已经言明。 清河县並无大碍。 只是些许难民,可妥善安置。 “写信一封三文钱,由官府的衙役护送。信中言语只能寻求帮助,不能多提。” 在老者的吆喝了,很快的就排起了一条长龙。 轮到一位妇人的时候,她说要寄给晋州的侄子,能否送些银两过来。 问能不能用这根簪子抵帐。 那老不死的竟然说簪子不值钱,非要妇人解衣当酬资。 最终妇人不堪受辱选择以簪子了却此生。 办完事情的陈大山眼见这一幕怒火中烧。 起身欲找那老者算帐,却被贾三一把拦下。 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声音说:切莫坏了明公大事。 陈大山只能咬牙忍下。 他有只能把视线地扭到一旁,远处的寺庙前同样跪满了虔诚的信徒。 十几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十体投地跪在地上。 指甲缝渗出的血把灰土染成赭色,也要艰难地往前爬行。 仅仅是希望老天开眼下一场大雨。 最瘮人的是十字街口的老槐树。 枝椏上掛满红布。 远看还当是社火节的灯笼,走近了才见全是吊死的襁褓。 那佛像就正对这一场景,看起来是何等的荒唐。 贾三心里也不是滋味,只是一个劲地在心里吶喊: 再等等,再撑一段时间。 等明公来了,一切都会好转! 拍了拍脸上让自己清醒几分,扭头对著陈大山说道: “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回头一看,人不见了! 仔细寻找了半天,才发现这小子竟然走向了拜佛的人群之中。 我叫许猛,十二岁,幽州人士。 大旱来临,父母为了躲避灾祸,带著我四处奔波。 吃著树皮残羹得以苟活。 听闻渝州城乃是晋阳长子管辖,为人礼贤下士爱民如子。 结果我连渝州的大门都没看见,就被一干士兵押著丟出了封地。 可笑可悲。 我竟然会相信这等荒唐之事。 入夜,老爹把最后的口粮留给我们之后,就吊死在了树上。 母亲又带著我继续逃难。 可天下之大,所有人的痛苦都如出一辙。 又能逃到何处? 幸遇晋阳次子,终得进城。 我和娘亲欣喜万分。 庆幸逃离炼狱之际,没曾想又另踏入了新的深渊。 清河县就像一颗坏了的鸡蛋。 外壳看起来白净无暇,实则其中早已腐烂生蛆。 母亲病了。 病得很严重。 上天不能,入地无门。 我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给漫天神佛。 我的周围,祈求声多如牛毛,虔诚的態度,足以媲美佛门的信徒。 他们和我一样,希望全然寄托在那尊神像之下。 似乎將对著神像诉说之后,这个世界就海晏河清。 那些僧人充满神性悲悯的眼神,庙门一关,一切又归於平静。 而到了明天。 他还是经歷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或新或旧的祈求声依旧在耳边縈绕。 有些或许已经消失了,在拜佛诵经的日子里再无生息。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佛祖,可是某一刻。 我想,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是佛祖。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不是僧人,他可能连自己都做不了。 辉煌无比的铜像照得我眼睛发昏,我想是佛祖听到了我的祷告。 魁梧的身材阻挡了我的视线。 出现在我眼中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 咚。 有些凉意的石头被丟进了我的衣服里。 我仔细一看,竟然是银子。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若有来生,小子一定当牛做马。” “四海鏢局总鏢头及时雨。” “小子,带你娘好好看病吧。” “小心一点,这城里不太平。” 望著那魁梧汉子的离开的背影。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救我的不是佛祖。 第20章 陆沉舟:我长得很像反贼吗? 甄家府邸。 甄有钱长吁短嘆,满目愁容。 “官府又要我们出钱賑灾,上回五百两,今天就一千两,这可如何是好?” 他很清楚,一旦这个口子打开。 那就是陷入一个沼泽之中,再也无法脱身。 甄宓的诗集已经换成了话本小说,定睛一看——《七国爭霸》。 “你不说攀上小王爷这根高枝,就万事大吉了么。” 面对女儿的阴阳怪气,甄有钱只觉得胸口好痛: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风凉话。” “你倒是个给爹爹想法法子啊!” 甄宓合上话本小说:“办法倒是有一个。” “但就看爹爹你敢不敢了!” 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甄有钱马上跑了过来。 “乖儿女,有何妙计!” “关门大吉!” 甄有钱:..... “这可是你爷爷的爷爷留下的基业,怎么能在我手上葬送。” “九泉之下,我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啊!” 甄有钱把头摇得跟破浪鼓似的,脸上肥肉都跟著甩动。 “这不是还有老哥嘛。” “別提这个逆子!” 甄有钱的確有一个大儿子,名为甄道。 但是他拒不承认。 此事说来话长,甄道早年求学。 路过庆阳府对一女子一见钟情无法自拔。 回到家中就要父亲为他说媒。 对於开枝散叶之事,甄有钱举双手赞成。 可到了庆阳之后,发现那女子竟然是死对头的千金。 想当初,甄有钱与范救一同拜在了御厨门下学艺。 后来两人同在庆阳府开了酒楼,一斗就是十年。 为了击败大师兄,甄有钱苦心钻研配方。 结果被范救偷走不说,还倒打一耙。 就这样,甄有钱心灰意冷地离开了庆阳来至清河,准备东山再起。 结果你跟我说,我儿子爱上了仇人的女儿。 还他娘的一见钟情? 关键是这个老匹夫缺德事做多了没儿子。 还要我儿子入赘! 甘霖娘。 甄有钱当即决定:你要是娶这个媳妇,就別认我这个爹了。 甄道:好的,甄有钱。 事情的起因和结尾就是这样。 “我告诉你,我已经把他的名字从族谱里划掉了。” “爹!” 甄宓拉著父亲的手臂劝说道: “那不是前几年范救也死了嘛。” “俗话说人死如灯灭,你又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呢!” 甄有钱心说:又不是你受委屈,你当然不会计较。 “那老不死的坏事做尽,这就是报应!” 甄宓知道爹爹就是死要面子,父子哪有隔夜仇。 前段时间还说什么,拿去给甄道看看,这是他老子新研製出来的味精。 让他小子好好学学。 什么好好学学,你要是真想让他好好学就应该给一点,而不是送过去十几包。 “现在哥哥跟嫂子经营那家酒楼,如今哥哥才是当家的!” “这样一来,哥哥也算把家族基业传承了下去,那不是两全其美吗?” 甄有钱不想在这个话题说多费口舌: “那我们关门了做什么?” 甄宓一挑眉头:“开粮站!” “粮站?那不是死得更快吗?” 恐怕开张第一天,就被人洗劫一空。 算了,反正小袄漏风也不是一天两天,甄有钱彻底麻木了。 “不是我们开,是合伙开。” “跟谁合伙?跟那个奸商陈水?你不如直接让我去造反!” 甄宓点了点头,肯定道:“好,那我们就造反!” 不是女儿,你来真的啊! 看到老爹清醒了几分,甄宓这才幽幽说道:“我们跟陆沉舟合伙!” “陆沉舟是何人?” 甄宓笑得十分开心,买了一个关子,笑嘻嘻说道。 “爹爹不妨猜猜,如今清河县內谁的名声最好。” 甄有钱挥手叫来一个下人:“我问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我问你,如今这清河县內,谁的名声最好啊?” 他估摸著一定会说小王爷,可是下人脱口而出:“及时雨。” “你也认识及时雨?” “小人不曾认识,只是听闻家中一个远房亲戚说过,及时雨陆沉舟.....” “等等!” 甄有钱发现了盲点:“你说及时雨陆沉舟?” 下人点了点头:“对啊,就跟他的諢號一样,及时雨。” “凡是有困难,只要去石城里找他,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好办的。” 甄有钱抬手示意他下去,然后扭头看向了女儿。 “宋江?陆沉舟!” 后知后觉的甄有钱猛拍大腿: “感情这俩是同一个人!” 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厚道人吶,没想到这浓眉大眼的也会骗人。 “陆沉舟,十九岁,四海鏢局总捕头。” “现住清河县石城里,早年跟隨父母逃难来至清河,祖籍不详。” “现有三位妻子,大娘子白凤仪,二娘子赵红缨,三娘子白凤婉。” 甄宓如数家珍:“短短四个月。” “从一个痴儿摇身一变成为了统领百人的鏢头。” “爹爹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是有些奇怪。 甄有钱看向了女儿,恍然大悟: “难不成,他其实是某个王爷的私生子!” 甄宓服了。 “爹,你少看点那种话本小说好不好,那些都是穷书生意淫出来的。” “我的意思是,陆沉舟意图谋反。” 后面两个字甄宓没说,但是甄有钱从嘴型就能知道。 陆沉舟:怎么我意图谋反,这么容易看得出来吗? 到底谁开了! 我不服,我要告上朝廷。 “你你你.....你知道他搞这样,你还让爹爹跟他合伙!” 甄有钱嚇坏了,连忙跑出去看看有没有下人在外面偷听。 “你疯啦!” “我没疯!” “我看你是真疯了,不可理喻。” 说著甄有钱摇了摇头,一脸失望地离开。 “爹!” “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 “你心里清楚得很,这里已经完了,已经无药可救了!” “你是不是一定要看到女儿被乱军玷污,你才会清醒过来!” 甄宓的一席话如同惊雷在他的耳边炸响。 昨夜。 小王爷的私军进城了。 就在隔壁。 响彻了一夜的哀嚎。 “爹,你好好想想吧,女儿先去休息了。” 望著甄宓离开的背影,甄有钱眼前浮现著妻子难產时容貌。 他长长地嘆息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了天空。 “漱玉,我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好我们的女儿!” “你在天之灵,给我指一条明路吧!” 周遭沉默半天也没有任何回应。 甄有钱跌跌撞撞返回了屋子。 刚想端茶倒水的时候,瞥见了甄宓落下的那本《七国爭霸》。 隨手翻开的一页,却让甄有钱动作一滯。 定国公,王子仲,原为邯郸富商,后被秦王任其从事。 早年跟隨秦王周旋,潦倒时不惜嫁女散尽家资,助其走出困境。 其后秦王扫平六国,拜为王子仲为定国公安。 位列手下眾臣之二,仅在军师之下。 入夜,四標鏢局议事厅。 “清河县来了一批军队,从服装和纹饰上看,应该是晋王次子宋叔文的亲卫。” 贾三眉头紧锁:“不过数量不多,仅有千人。且配有长枪盔甲,战斗力不容小覷。” “难民越来越多,估计是为了防止譁变,从封地赶来维持秩序的。” 陆沉舟望著沙盘一言不发。 霍虎也匯报著自己巡查发生的情况:“今日鏢局门口也將近来了四百人。” “有力气的十七人,剩余都给了一些盘缠和乾粮,让他们去別处寻条活路。” “估计明天还会来得更多。” 眾人皆是嘆了一口气,若非明公,他们迟早会有一天沦落至此。 “我和三哥出城的时候听说,那劳什子小王爷要賑济灾民,想来还能平稳一段时间。” 韩成功摇摇头:“只怕做些表面文章,你觉得以他们的尿性,会那么好心。” 贾三咂了咂嘴:“就怕宋叔文为了爭权顺利。” “隱瞒清河难民的数量,到时候恐怕会有源源不断的难民赶过来。” “如今我们为了招人撒下渔网,已经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可难民数量一旦过多,消息也就越传越广,明公收手,名声则前功尽弃。” “可一旦任由今天之局面,他们便不费一兵一卒击垮我等。” “披其娘之!” 脸色黢黑的王豹骂了一声:“这群玩战术的,怎么心都这么脏。” 陆沉舟和贾三两位老银幣脸上有些掛不住。 “王豹。” “属下在。” 陆沉舟沉默片刻,下了决定:“想办法偷一套宋叔文亲卫的盔甲过来,记得尾巴擦乾净点,千万不要留下什么蛛丝马跡。” 贾三脑海中浮现了唐横刀的模样,当即有了一个猜想。 “明公可是打算试试唐横刀的作战能力?” 陆沉舟点点头:“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且看看这小王爷的亲卫又何等战斗力。” “以守为攻,我们可以依託有利地形。” “就算他围三闕一,也耗不过我们。” 围城。 陆沉舟最不怕的就是围城。 谁能耗得过他这个掛壁。 “世龙世凤,今天送来了多少马匹,品相如何?” 面对疑惑,哥哥沈世龙开口回答:“启稟明公,只有十匹。” “品质不算太好,但是尚有一战之力。” “如果唐横刀真能破开盔甲的防御,以一敌百不是难事。” 今天下午,他教了两兄弟很多关於骑兵在战场的要点。 “最近大家加强训练,但是要注意鬆弛,別把人都弄伤了。” 又看著沙盘一眼,重重地嘆了一口气: “先这样吧!” “三哥,你说明公为何对著沙盘嘆气?” 两人回房的路上,陈大山注意到了陆沉舟的神色。 “估计是想地图的事。” 没有一张完整的地图,很难有一个大的战略方向。 “地图?” 望著不解的魁梧汉子。 贾三耐心地解释道:“就是舆图。” 陈大山默默地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第21章 风大!插旗! 【限时秒杀:五肉一斤,仅限五次】 清晨,陆沉舟躺在床上查看著系统,开始新的一轮收菜。 【限时秒杀:烧鸡】 【限时秒杀:烧腊】 【限时秒杀:肠粉】 【限时秒杀:龙江猪脚】 什么情况,今天粤爷大发神威! 这都是不可多得的极品美食。 全部买了,多多益善。 【限时秒杀:白。】 多么极具战略性的物资啊。 医疗、工业、军事、经济....都少不了它的踪影。 白作为高效碳水化合物,可在战时提供能量。 士兵需要高热量食物,而白体积小,能量密度高,方便储存和运输。 其次最主要的是——炸药。 说白了,这个朝代就名字跟明朝相同。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歷史背景发明全处於落后的局面。 可眼下並没有会製造烟火的技术人员,而且其他材料也不容易弄到。 陆沉舟脑中浮现出了道观的字样。 明帝灭道之后,诸位道长隱姓埋名惶惶不可终日。 道家擅方术岐黄。 只要找到他们,军事医疗两手抓! 【限时秒杀:木炭。】 这黑乎乎的小玩意看著多么可爱啊。 大旱並不代表不会下雪。 陆沉舟很清楚小冰河时期导致冬季风增强,寒潮频繁但水汽输送不足。 从而会形成“冷而少雪“的局面。 清河县隶属北方整体偏冷。 去年仍有降雪,落地成冰无法渗透,反而加剧土壤墒情恶化。 眼下已是九月。 过不了一段时间就要入冬。 到时候没有御寒的办法还会死更多人。 他正打算派人进山砍伐木材烧炭,没想到瞌睡来了就有枕头。 【限时秒杀:衣。】 我超。 今天怎么情况? 小爷人品大爆发? 什么怎么好事都赶上了。 这东西只能多不能少。 目前鏢局里正有著不少精通女工的妇女。 閒著也是閒著,就让他们改制成御寒工具。 可惜,今天又是没马的一天。 陆某人不禁仰天长啸:我的骑兵啊! 我的骑兵! 吃过早饭之后,他就带著白凤婉前往后院食堂。 让小梅婶子把鏢局里的妇女都召集了起来,並且说明了来意。 小丫头白凤婉没啥事做,乾脆就让她来管理这个“纺织厂”。 本想找贾三商量一下寻找道爷的事,这可是他的大杀器。 可一问才知道他带著几队人出去运鏢了。 为此,陆沉舟把事情交给了黑太岁王豹著手办理。 四海鏢局瞭望角楼。 仿佛將整个石城里放在了沙盘之上,一切风吹草动尽在眼中。 “总鏢头!” “总鏢头!” 负责巡视的鏢师向他问好,陆沉舟也是微微点头。 望著角落里想偷偷逃跑的小身板。 陆沉舟不禁板起脸喊道:“陈小山!” 这小子最近老是喜欢来角楼乱窜。 本来划分了一个地区供这群小猴子玩闹,陆沉舟还弄了几个娱乐项目。 其他的小傢伙都玩得不亦乐乎。 唯独陈小山就喜欢跟在鏢师屁股后面东问西问。 刀剑不长眼,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怎么面对陈大山。 “总鏢头!” 陈小山知道已经逃不了,只能耷拉著脑袋走上前来。 “我说多少次了,你小子左耳进右耳出,当耳旁风是吧!” 面对呵斥,陈小山鼓起的勇气: “总鏢头我也想当鏢师!我也想跟我爹爹那样!” “我也想保护鏢局的安危!” 陆沉舟摸著他的脑袋:“你有这份心意,叔叔很高兴。” “但你年纪小,不过你只要好好锻链身体多吃饭。叔叔保证,给你这个机会。” 小孩子嘛,最好哄了。 当鏢师? 反正我只是说了给个机会。 那机会是什么你就別管了,你就说是不是给了吧。 小傢伙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总鏢头让我当鏢师了!” 一旁留著鼻涕的刘大狗看著一脸神气的陈小山:不是,谁问你了! “你怎么知道总鏢头答应我当鏢师了?” 小姑娘傻傻地看著他,又低头玩著自己的小木车。 在小伙伴里炫耀了一番,陈小山咧嘴一笑又跑回家里。 秀莲婶子刚想呵斥,就听到小傢伙说道: “娘,你怎么知道总鏢头答应我当鏢师了?” 她看向了一旁的老爷子:我可要打你孙子了! 陈老爷子拿起拐杖,缓缓起身递了过去。 用我这个吧,我这个劲大! 小院子里传出哀嚎,眾人都是无奈地摇摇头。 负责白天巡视的是陈大山。 不过陆沉舟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反而看到了另一个。 “刘五!” 听到陆沉舟的消息,刘五马上停止了远处的眺望。 “总鏢头!” “你不好好训练的手底下的鏢师,跑上角楼来作甚?今天不是大山值班吗?” 刘五是个不会撒谎的汉子,被问得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这让陆沉舟不禁感到一丝奇怪。 “说!” 面对陆沉舟不怒自威的態度,刘五只能如实相告。 今天陈大山一早就找到了自己,说要进城招人,让他帮忙巡视一下角楼。 他又问:是不是明公的命令。 毕竟明公三令五申。 鏢局所有的巡查皆是定好的,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 陈大山没正面回答,只说去帮明公办一件大事。 对此,刘五自然是爽快答应。 “我什么时候让他进城办事!” 啊! 刘五傻眼了,大山他.... 这个憨厚老实的傢伙,竟然也学会了骗人。 “带了多少人?” “只有五个!” 五个? 陆沉舟差点挺过去,只是眼下发火也来不及了。 “杨燕,宋大宝。” “你二人乘快马前往清河,找到陈大山,让他赶紧给我滚回来。” 宋叔文刚调来了亲卫,加上难民眾多。 龙蛇混杂,进城盘查高度戒严,这段时间自己的名头正盛。 若是让他得知,四海鏢局的人进城,隨便找个藉口就能扣下他们。 昨晚刚说让眾人好好训练。 不由得揉了揉发胀的眉间。 刚想呵斥刘五,就听得耳边传来一道呼唤。 “急报!” “急报!” 陆沉舟和刘五同时走到城墙边上。 只见远处空地上一个满身是血的鏢师,疾驰而来。 刘五一眼就认出是早上跟隨贾三护鏢的人员。 “是三哥的人!” 陆沉舟心道,恐怕出了大事。 两人连忙匆匆下楼,前往大门处接应。 “启稟总鏢头。” “风大!插旗!” 这是走江湖的黑话,意思就是遇到危险,需要救援。 今日清晨,贾三带著霍虎一行四十人前往途州城。 运送货物是清河县一家姓柳的富商。 做得是绸缎生意,以八百两银子接下此单。 由於途州城是宋叔文的老巢,贾三不想引人注意,故没装备唐横刀。 眾人行至朝阳岗下,遇到了附近麻匪帮的突袭。 霍虎等人且战且退,但仍旧不敌对方人多势眾。 “带他下去疗伤,刘五召集沈世龙沈世凤,你三人带上手下隨我前去救援。” “韩成功留守鏢局,封锁消息,不要让他们担心。” 眾人严加阻拦,陆沉舟还是一意孤行。 没有经过生死搏杀的他。 只会纸上谈兵,难成大业。 这一场战斗他必须参加,而且还要杀人。 四海鏢局戒严,虽然封锁了消息,但还是有些人察觉到了山雨欲来。 “你看到了吗?” “沈鏢头把后院的马都带出去了,又出去运鏢?” “那我不太清楚,但是发现鏢局里的鏢师,武器全都换了。” “我也看到了,明晃晃的,比官兵的都亮眼。” 鏢局里忽然少了这么多鏢师。 忽然安静了不少,自然也是引起了白凤仪的注意。 “大夫人。” 看到大夫人来了,眾人都不敢言语。 白凤仪凤眉轻起,问向了其中一人:“今天为何如此安静?” “回稟大夫人,属下不知。” 刚想出门看看,赵红缨就急匆匆地赶来: “大姐发生什么事了!” “我看夫君他们携带兵器面露杀气,带了一大队人马出去。” 出事了。 白凤仪脑中忽然闪过这个想法。 “红缨,我们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 十几位鏢师出现在她们的眼前,颇有阻拦之意。 这时候,韩成功也送白凤婉来至后院。 赵红缨眼神凌冽:“韩成功,你这是什么意思?” “回稟二夫人,属下不知。” “属下奉命保护三位夫人安全,请二夫人不要为难於我。” “你敢!” 赵红缨可不会惯著他,刚刚迈出一步,身旁的鏢师齐齐拔出了唐横刀。 “保护三位夫人安全。” 韩成功还有守著山门,在一个亲信耳边低语。 “一旦有任何差池,务必护送三位夫人安然无恙地离开,明白吗?” 我叫赵云,清河县赵家村人士,今年二十七岁。 蝗灾过后的第二个年头。 村口老槐树的皮都被剥得精光。 我蜷缩在祠堂门槛旁,能清晰数出父亲肋骨的数量。 他乾瘪的胸膛像漏气的羊皮筏子,每隔半晌才微弱地起伏一次。 母亲的尸体横在远处的空地上,饿殍的腐气混在风里,连乌鸦都懒得来啄食。 小妹昨夜咽气时眼睛都没闭上,手掌还保持著抓土的姿势。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际。 一个叫沈世龙的男人找到了我,丟给我三个馒头。 说如果愿意,可以去石城里干活。 包吃包住,一天三餐,月钱一两。 本以为是个骗局。 但是我看著那白的馒头,我边哭边吃,不就是死吗? 一个馒头换我一条烂命,值了! 把最后的食物留给了父亲,心存死志来到了石城里。 忙碌了一早上,香喷喷的食物,让我开始產生幻觉。 不止是我,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这位新的东家竟然真的说到做到。 我想想可能只是做做表面功夫,以后就是些陈年米熬的稀粥罢了。 不吃白不吃,做也要做个饿死鬼。 第一天是如此,第二天也是如此..... 直到半个月后。 我们发现自己错了,错得非常离谱。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在乎我们这群烂命的人。 我们害怕,我们担心。 我们怕完工之后,再也吃不到这样的食物。 我们怕,再也看不到那位笑起来如沐春风的东家。 可是他说,等到鏢局建成,只要有本事都能过来跟他做事。 我激动坏了,我开始疯狂干活。 鏢局建成后,我从一个小小的苦力,成为了一个鏢师。 有了属於自己的小屋子。 这段时间。 大家似乎都回到以前的幸福生活,不愁吃喝无忧无虑。 鏢局里没有担惊受怕,也没有人会在半夜抢你的食物。 大家吃的都一样,每隔三天还有一顿肉吃。 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一份短暂的温馨是总鏢头给的。 眼下总鏢头在外面为他们拼命。 如果三位夫人有了意外,他们万死不足以谢罪。 第22章 青面大刀刘五在此 “各位好汉,我们是四海鏢局的。“ 趟子手王虎刚要摆蔓子,咽喉已绽开血。 “敌袭!” “拔刀!” “保护副鏢头先撤!” 霍虎马上回过神来发號施令。 抽出了腰间的大刀,盯著黑乎乎的林间。 一独眼汉子骑踏著火浪而来,九环刀在火光中泛著血色。 “杀!” 树影摇晃如群魔乱舞。 金铁交鸣声炸响。 鏢师们马上结成的防御,很快就被贼寇的狼牙棒砸开缺口。 “听说四海鏢局有个霍虎的,號称武状元!” 独眼汉子狂笑如雷:“出来跟本大爷较量一下” 九环刀捲起腥风,刀环相撞发出催魂铃般的响声。 霍虎架势格挡,竟被劈出火星。 错身瞬间,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勒紧韁绳调转马头,势大力沉地冲了过去。 布满茧子的手掌按在刀柄上指节泛白。 三十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对危险有种野兽般的直觉。 独眼汉子不敢轻敌。 此刻山风裹著利刃破空而来。 噹啷一声! 霍虎快速抽刀挥劈。 独眼汉子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略过耳边。 下一秒,沾血的耳朵就滚在了地上裹挟著尘土。 霍虎横刀立马,气若奔雷: “你霍爷爷在此!” 独眼汉子怒火攻心,以背砍刀式,驱马驶来。 这一刀力劈华山。 霍虎想起父亲的教导不敢托大,提刀防御定是人马俱碎。 只得快速脱身下马,只听得两声嘶鸣。 独眼汉子因剧烈的衝撞从而滚下马来,夹著尘土立马翻滚起身,瞅准了霍虎。 几番格挡之下,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眼看自己步步退让,对面快速紧逼。 霍虎灵机一动踢起飞沙,独眼汉子下意识地躲避,从而改变了刀势。 见状,他立即近身劈砍,將进攻节奏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左封刀,衔接青龙摆尾。 独眼汉子因为躲闪,下盘摇晃身影不稳。 霍虎见状舞刀顺势换手。 加一招旋风扫堂,独眼汉子左腿抽离不及在中一刀。 远处的弓箭手见首领不敌,连忙远程支援。 三支弓箭破空而来。 霍虎提刀防御,不幸被其中一箭射中臂膀,武器瞬间脱手。 独眼汉子见状哈哈一笑,当即就要报两刀之仇。 一旁的鏢师见到霍虎失礼,连忙前去阻拦贼寇的进攻。 可哪里又是独眼汉子的对手。 不过好在几位鏢师合力打落了独眼汉子的九环刀。 他现在跟霍虎同样都是赤手空拳。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想快彼此一步捡起地上的武器。 霍虎拳脚功夫了得,但是独眼汉子体糙肉厚。 他明白自己的体格不是对方能力。 肩膀又受了伤,只能想办法拿刀。 独眼汉子吃到了甜头,刀上本领不敌,又怎么会让霍虎顺意。 几番交手下来,霍虎被独眼汉子踹翻在地,直吐鲜血。 剩下鏢师见到霍虎受伤无心再战,只能留下几人断后。 自己则是骑上马车带著霍虎撤离。 一行人只能且战且退,狼狈不堪。 面对贼寇的追兵凶猛,一位鏢师当即下令,兵分两路化解攻势。 话分一头。 逃离困境的贾三让眾人前去支援霍虎,自己留下三人原路返回接应陆沉舟。 运鏢之初,他刻意留了一个尾巴在身后。 目的就是防止前方队伍遭到突袭,从而快速传递消息的局面。 他相信陆沉舟的秉性,一定不会看著他们身陷重围。 “鏢头,你怎么样?” 一旦停下了打斗,霍虎这才感觉到了肩膀剧烈的疼痛。 只能咬著牙嘴硬了:“没事,死不了。” “贼寇马匹稀少,但是比我们马要好,追上我们是迟早的事。” 架势马车的鏢师心一横:“前面有个荒村,鏢头你进去躲避,我去引开贼寇。” 霍虎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你敢!” 这三个月来,他们按照五人一组,加上陆沉舟的后世的练兵指南。 无形之中他们早已生死相依。 就在他们心存死志的时候,问听的一声。 “虎弟,莫慌!” “青面大刀刘五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眾鏢师顿觉柳暗明。 “刘鏢头来了!” 远处烟尘滚滚,数匹战马疾驰而来,直接打断了贼寇的阵形。 “大哥,点子扎手,撤吧!” 独眼汉子眼见煮熟鸭子飞了,不甘心地哎了一声,连忙带人后撤。 远处山头上,陆沉舟將所有举动尽收眼中。 “沈世龙,沈世凤。” “带你们的人拦住他们,留活口!尤其是那个独眼的,老子要亲手了结他!” 贾三从来没见过陆沉舟像今天这般生气。 危机解除。 刘五留下几个人送霍虎回去养伤。 “兄弟,这仇,哥哥一定给你报了!” 霍虎拉住他的手,担忧道: “五哥,贼人擅使大刀,不可轻敌啊!” 三十个骑兵一旦展开衝杀,对面多是步兵,那完全就是屠杀。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唐横刀加持的骑兵,瞬间就斩杀十几个贼寇。 沈世龙深知狗急跳墙,所以率领手下只在外围奔袭,拦住他们的退路。 更多的时候,都是处於互相对峙的情况。 隨之包围圈慢慢缩小,独眼汉子终於知道自己碰到了硬茬子。 这群鏢局的人训练有素,兵刃锋利无比。 自己手下的武器都是军队里淘汰下来的兵器。 遇到普通鏢局尚且能打,哪怕不敌也有逃跑的机会。 可不知道对面的武器是何材质打造,他们的武器一碰就碎。 而且並没有打算放走他们,反而想把他们全部歼灭。 这还怎么打! 他真的想不明白。 你们早摆出这个架势不就得了,我哪有胆子劫鏢啊! “別说老子欺负你!” 刘五翻身下马,把手中的唐横刀插在地上,从马背扛起了家传大刀。 “来!” 面对远处的斗將,贾三眉头一皱:“胡闹!” “明公,为何不一举拿下。” 没有陆沉舟的授意,刘五没这个胆子。 “围三闕一,若是他们做困兽之斗,那不是让兄弟们徒增风险。” 本来就伤了好几位弟兄,陆沉舟可不想扩大伤员。 “擒贼先擒王!” “只要把那独眼汉子击败,他们这群乌合之眾就是群龙无首。” 贾三望著远处,有些担忧:“刘五能是他的对手吗?” 陆沉舟没说话,只是让他仔细看。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都吃不到好处。 刘五看著马背上的酒袋,心生一计。 只见他用刀割开了袋子,用酒水沾满了整个刀身。 陆沉舟微微抬眼,你小子可以啊,这时候搞附魔。 鐺啷啷! 刀身划过火石,火焰升腾! 猛踢刀把,刘五翻手舞刀,再加力劈华山。 独眼汉子什么时候遇到过如此恐怖的对手。 一寸长一寸强。 原本都吃不到好处,怎么对面的刀都开始著火了。 独眼汉子只能一味躲闪,顺势被动防御劈砍,阻拦对面的进攻。 他也学著之前霍虎的飞沙。 可惜刘五一个回身斩翻江倒海,提撩刀接青龙摆尾。 人隨刀走,刀隨人行。 刘五这一口大刀使得著实流畅! 回马力劈华山。 独眼汉子架势抵挡,但是因为火焰的温度袭脸,不得不选择脱刀。 刘五见他想跑,翻身以一招雷霆半月斩,砍中独眼汉子的肩膀。 此战,结束。 “走吧,我们去看看这群贼寇是何人。” 贾三愣在原地,回想著刚才刘五行云流水的招式。 雷霆半月斩么,有点意思。 “跪下!” 刘五押著独眼汉子来到陆沉舟跟前。 那一刀控制了力道,否者这人早就一分为二。 来时路上,贾三就说这群人不是一般贼寇。 那柄穿透王虎脖颈的,分明是只有军队才有的翎毛羽箭。 “大王,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劫了大王的货物....” 嗤! 一颗人头滚落在地。 独眼汉子临死都没有想到。 这位看起来书生气的少年郎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陆沉舟必须克服心魔,深知犹豫不决乃是大忌。 只要有一丁点的犹豫,自己就会找出无数个理由来劝说自己。 所以,人狠话不多。 身旁所有的鏢师都愣住了。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总鏢头下手竟然会如此利落。 “伤我兄弟,死不足惜!” “全杀了!” “一个不留!” 陆沉舟用怒吼来压制自己內心不安的情绪。 他想哭,他的双手在颤抖,但是他必须掩盖自己的懦弱。 尤其在这么多手下面前,他必须要装出一副稳重的样子。 只有这样才会服眾。 只有这样才会树立一个总鏢头的威严。 “总鏢头!” “三思啊!” 贾三立马跪下,他不知道陆沉舟为何发怒。 但直觉告诉自己,这些人不能杀。 最起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之后在另行决定是生是死。 望著被嚇傻的贼寇,贾三怒其不爭,呵斥道。 “你们还不从实招来,否则我也救不了你们的性命!” 原来这群贼寇是陈县令的人。 这狗官养寇自重,劫掠附近村子过往商户鏢局。 一来可以向朝廷申请剿匪资金,从而中饱私囊。 二来只要抓几个死了的贼寇出来,让报案者指认就能交差。 完事让他们这群人改名换姓,换个地方生活。 风头一过又出来兴风作浪。 “我的手下不是草菅人命的土匪!” 陆沉舟瞪著贾三,指著他们骂道: “你知不知这群畜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你现在让我收留他们?” “我怎么对得起受伤的兄弟!” 贾三也知道这是个餿主意。 但是没有办法,能吸收一点是一点。 “总鏢头三思啊,眼下我们人手不足。” “人非圣贤,就给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陆沉舟本来是真想杀的,但是吵到一半火气就消了。 贾三说得对。 他现在太缺人了。 拿他们去当炮灰都成。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就看贾三保他们的心够不够稳了。 陆沉舟立威,保全了军心,又树立了人设。 贾三被几位鏢师所不齿。 同时又成了残留贼寇眼里的救世主。 原本贾三不明白,但是后面想清楚了。 恶名又如何。 明公不想做这个恶人,我来做便是。 第23章 战术甲冑 血红色的月光从窗帘缝隙渗进来。 在地板上蜿蜒成扭曲的蛇形。 陆沉舟蜷缩在床角,冷汗浸透衣服紧贴脊背,像剥了的死人皮一般。 窗外的梧桐树影突然抽搐起来,枝椏在玻璃上抓出尖锐的刮擦声。 独眼汉子又来了! 天板开始渗血,粘稠液体滴在额头的触感无比真实。 叮铃铃。 打破了陆沉舟的梦境。 他下意识地去按下床头的闹钟。 睁开惺忪的眼睛,他有些迷茫。 电子钟的显示屏上显示著03:17的红光。 他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几分。 伸手去够水杯的时候,血红色的月光照了进来... 这一幕何曾相似。 等等。 他僵硬地扭过头去。 原本的水杯赫然已经变成了独眼汉子的脑袋。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呼! 陆沉舟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望著古香古色的房间,他知道自己刚刚是做了梦中梦。 湿透的后背让他清醒了几分。 呕! 浮现出手刃独眼汉子的那一幕,他只觉得噁心反胃。 “夫君!” 白凤仪打著一盆水走了进来。 看著陆沉舟终於醒了过了,连忙给他擦拭身子。 “小翠!” “快去给老爷准备热水!” 温热的湿润覆上皮肤,毛孔在热力中悄然舒展。 像是冬日壁炉旁裹著羊绒毯的慵懒。 陆沉舟有气无力道:“我昏迷了多久?” 从朝阳岗回来后,他一直强忍著內心情绪波动。 直到回到了家里,他这才卸下了所有防备。 直接一头倒下,把这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这可没把三位娘子嚇坏了。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陆沉舟还是在昏迷前,跟她们说不要让外人知道。 “三个时辰。” 白凤仪替他揉著脑袋,轻声说道:“现在已经是四更时分了。” “霍虎和兄弟们的伤势如何?” “贾三哥请来了郎中,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陆沉舟又道:“没有让外人看见我那副模样吧?” 白凤仪点了点头:“没有。” “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小翠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 “就连贾三哥他们想探望,都被妾身用你已经休息的理由给打发了。” 陆沉舟鬆了一口气。 又想到了一些事情,隨即问道:“红缨和小婉她们呢?” “她们刚刚睡下,妾身去...” 陆沉舟拉住了她的衣角,想来她们也担心坏了: “让她们好好休息吧。” 沉默了一会,他又开口:“黄永和宋大宝呢?” “他们都在院子外面守著,没什么发现夫君的异常,放心吧。” 眼看陆沉舟想起来,白凤仪又搀扶著他起身,还贴心把枕头放在后腰上。 “要不要吃些东西?” 陆沉舟摇了摇头,现在他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必,待会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那妾身去看看水温如何,夫君若是感觉不舒服就说。” 听到白凤仪的脚步越来越弱。 陆沉舟一咬牙,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废物!”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收起你的圣母之心!” “人不狠,站不稳!” “陆沉舟,你清醒一点。” 又甩了自己十几个巴掌。 剧烈的痛觉让他完全清醒了。 一文钱商场启动。 【限时秒杀:豆腐一斤/一文(仅限五次)】 不是哥们。 我都下了这么狠的心了,你就出这个啊! 统子哥你跪下,我跟你商量个事。 【限时秒杀:螺螄粉】 【限时秒杀:扣肉】 【限时秒杀:烤香猪】 【限时秒杀:沙田柚】 不是,昨天粤爷发威,今晚桂爷发力? 都买了,高低摆几桌。 庆祝一下今日大捷,不能让兄弟们的血白流。 【限时秒杀:战术甲冑/一套!】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陆沉舟立马购买拿出来一看。 通体乌黑甲片,铜纹吞兽和配件都是刻鏨。 试穿了一下,大概在一百二十斤左右。 很帅气,但是老沉了。 除了大腿內侧没有甲片,不然没办法骑马。 其余地方均被保护严实。 用唐横刀试试了,防御力惊人。 有点像是现代diy的產物。 为什么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他看到了ihps战术头盔、战术背心。 明天就让娘子做一件圆领袍和披风。 陆沉舟已经在脑中开始幻想。 先套盔甲,在穿圆领袍。 然后採用文武袖穿法,在配一件披风。 我超。 我帅得要命。 可惜陆沉舟不玩暗区,不知道这个叫战术甲冑套装。 你可別小瞧以为这是在耍酷。 一支军队装备整齐划一的盔甲。 这就代表了这支军队背后恐怖的生產力。 首先可以说明几个问题。 第一:这支军队不是临时组建,而是整装待发的强军。 第二:其次盔甲都这么好,武器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第三,在士气上就胜过的对方。 而且最关键的是识別度。 混战之中很容易就能识別队友,相互配合,衝破敌阵。 【限时秒杀:斩马刀】 【限时秒杀:麻索】 【限时秒杀:盾牌】 【限时秒杀:黑漆角弓。】 【限时秒杀:翎箭/枝。】 四海鏢局攻击力再+1。 正好赵红缨打造的弓箭坏了。 不是她不珍惜,而是材料实在是太差。 有了这黑漆角弓,战场的远程打击和支援。 陆沉舟再次满血復活。 热水漫上肩膀,硫磺气息得在鼻尖化开,蒸得他鬢角都有些湿润。 望著水面浮著的红白瓣。 陆沉舟抬头看向了娘子:“我就不要放这些了吧?” “这些都是静心养神的,多泡一些也好。” “又没有外人看到,夫君还害羞不成。” “转过去。” 陆沉舟哦了一声,趴在木桶边上。 白凤仪的双手似乎化作千万只柔软,將脑袋里的烦忧一寸寸揉散。 她就这么按著,他就这么享受著,对白天的事发生的事只字不提。 “娘子。” “怎么啦?” “帮我做一件圆领袍唄。” 替他宽衣的白凤仪微微一愣,从身后抱住了他。 “下不为例。” 陆沉舟知道她的言外之意。 是对於昨天发生的事。 儘管自己什么没说,可她应该从染血的衣服上多少猜到了一些。 洗漱穿著打扮完毕,小翠忙著给他擦乾头髮。 这头髮太长打理也是问题,他可不会扎古人的髮型。 一般都是白凤仪弄的,或者是小翠帮忙。 知道夫君没啥胃口,她又吩咐后厨做了一点清淡的稀饭。 哄著他吃。 “陈大山还在院门口跪著,夫君要不要见见?” 听到白凤仪这么说,陆沉舟摸不著头脑,他在门口跪著干嘛? 用手帕擦去他嘴角的汤水,白凤仪缓缓开口。 “昨日大山擅离职守,害得霍兄弟身受重伤。” “估计是心里自责,觉得没有脸面见你。” “跪了一夜?” 白凤仪悠悠道:“从昨天傍晚时分就跪到现在,谁来也劝不走。” “妾身也是刚刚才知道。” 本想罚他,但是代庖越俎总会落下话柄。 他想跪就跪著好了,反正我没收到消息。 陆沉舟心明眼亮,没点破娘子的谎言。 眼看天空泛起鱼肚白,他应该有了一个深刻的反省。 隨即决定出去看看,可白凤仪却先按住了他。 “妾身去帮你喊他进来。”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他瞬间明白了娘子的含义。 既然陈大山有错,自己这个总鏢头当然要摆出生气的模样。 如若不然,个个像他一样不听调令,日后还怎么管理鏢局。 陆沉舟唱红脸,白凤仪唱白脸。 恩威並施,让他长个记性。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陈大山才躡手躡脚地从门外探出脑袋。 “明公?” 此时的陆沉舟正躺床上装出一副马上就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是大山吗?” 听到如此虚弱的声音,陈大山一步迈做两步直奔里屋。 “明公!” “大山对不起你!” 扑通一声,这个魁梧大汉直接跪在床边。 一手握著陆沉舟的手,一边哭诉。 “都怪俺不听你的话,害得虎子受了伤,就连三哥也差点出事。” “我对不起大夫人,也对不起二夫人,更.....” 陆沉舟继续演戏:“大山啊,我不怪你....咳咳咳.....” “明公,你不要说了,先养好身子,那个地图的事,明天再看。” 地图? 什么地图! “大山,你说....什么.....” 陈大山擦去了眼泪,如实说道: “我昨天进城是为了找地图,本想是走个运气。” “没想到正巧被我遇到一个游歷四海的老者。” “他绘製了不少地图,现在都在我房间里!” 陆沉舟垂死病中惊坐起。 “什么!” 直接翻身下床,哪有一点虚弱的模样。 “明公,那个....你....” 陆沉舟知道自己露馅了,连忙又装出一副病殃殃的姿態: “迴光返照。” “大....大山.....快带我去看地图。” 陈大山不疑有他,连忙搀扶著陆沉舟出门。 “明公小心门槛。” 终於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地图。 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开局! 陆沉舟望著上面密密麻麻的路线和標註的地名。 开始与后世的记忆核对,差不了太多。 “总鏢头。” “这就是那位老先生。” 陈大山带著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 仿佛是因为被人吵醒,老者的脸色並不好看,多少有些起床气。 陆沉舟拱手行礼,十分尊敬:“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鄙人姓裴,单名一个秀。” 秀儿! 是你吗秀儿! 製图之体有六,缺一不可言精。 前面忘了,中间忘了,这就是玩三国杀带给我的自信。 第24章 未来战术目標1.0 正午时分。 四海鏢局,议事厅。 隨著地图缓缓在桌子上展开,大明朝的整个疆域都囊括其中。 陆沉舟跟秀儿交流了一个上午,已经大概的清楚了目前的局面。 他手持木棍,指著地图上的一处说道。 “总的来说,大明朝只有三股庞大势力。” “以北方为首的淮北,东边的关陇,以及西边的淮南。” “这三股势力构成了一个三角形,彼此相互制衡稳定。” “而这里,就是我们,以及他们的最终目標。” 顺著指向的地方看去,贾三念道:洛阳。 这个他都知道,大明朝的王都所在之地,但是谁都没去过。 但是陆沉舟去过。 准確的说,他现在已经肯定了,洛阳就是他前世的豫州。 曾经他踏上太行山上俯瞰豫州的场景。 一望无际,沃野千里。 与北方连绵不绝的山脉涇渭分明。 他终於体会到了为什么古人都说:得中原者得天下。 “这里!” “四关之中,金城千里。” “晋王宋定邦的封地,也是他的老巢。” 得关中者得天下,得中原者得天下。 这两句话都对。 关中平原是一统天下的起点。 而中原则是决战的终点。 迷人的老祖秦始皇就是从关中平原起家。 后来的刘邦项羽都在此地轮番交手。 再往前倒,周文王周武王都是在此地发家。 然后西出函谷关打败商紂王建立了政权。 先说清河县,隶属青州府,但却离著秦岭很近。 之前陆沉舟觉得终南山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直到看到地图之后,他才確信,这个架空歷史的朝代也是有跡可循的。 歷史的周期性就是如此。 清河县以北,就是散关,再往就是萧关。 这两座关口的东边则是函谷、武关。 四大关口组成了一个四角形,將关中平原围在其中。 而南面则是秦岭山脉,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而庆阳的位置更是奇妙,则是处於秦岭山脉断开的口子。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想要北上,庆阳是绕不开的一条路,也是最近的一条路。” “往东,那是宋叔文两个兄长的封地,战线不怕拉得太长,就怕没有可守的险地。” “庆阳北靠渭河,东西两侧全是秦岭山脉,只有东南地区有个小小的断口。” “一旦拿下,便能依託有利地形展开防御。” 贾三消化著陆沉舟的说词,眼神一亮深觉得可行。 只是明公从未出过清河县,又怎会对周边地形如此了解。 就好像一眼就能看到了整个天下的大概。 陆沉舟知道他的疑惑,並未解答。 他只是站在了先贤的肩膀上而已,歷经五千年风霜屹立不倒。 国人的政治素养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閾值。 就拿他小学时候学过一篇叫特洛伊木马的课文。 关係不好的人请我吃饭,我都怀疑是不是鸿门宴。 那么大一个木马进城都不检查。 而且还他娘的成功了? “所以清河县作为庆阳的缓衝地带,这就是我们下一个目標?” 陆沉舟点点头: “只要拿下庆阳,北上眉县,岐山,凤翔,关中四郡唾手可得。” 那时候就能达到他的最高想法——种地! 狠狠的种地。 没办法,清河县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偏僻。 平原就那么几处,哪像中原那般一望无际。 最高的山就是坟头,真是太適合种地了。 他太想逐鹿中原了,做梦都想。 又跟贾三商量了一些细节,二人才从议事厅走出。 战术甲冑陆沉舟没有拿出来,毕竟这东西眼下还不宜登台。 黑角漆弓翎箭那些兵器都拿了出来。 存放在兵器库里,当然也只是拿出来一半。 赵红缨一听有好弓,饭都来不及吃就跑了。 “让世龙世凤两兄弟抓紧练习骑射,不会可以去请教二夫人。” 陆沉舟负手而立,在鏢局中走著。 “红缨的弓法百步穿杨,对我们大有裨益。” “我已经委託二夫人了。” “只是眼下马匹稀缺,我已经派人出去打探,只是零零散散都只有十来匹。” 陆沉舟知道不能急,当下也不想给贾三压力。 “凑个整吧,先拉起八十人的骑兵。” “兵器库和粮仓你挑几个信得过的把守,让大夫人有些休息的时间。” 最近的白凤仪著实分身乏力,事事都要亲力亲为,陆沉舟真是心疼。 “对了,那些死去的兄弟抚恤金送到了没有?” 他是个狠心的人不假,可是那也要分人,对手下为自己卖命的人从不吝嗇。 “已经送到了,最近难民越来越多,我们也收了不少的鏢师。” 贾三翻开本子递了过去:“如今鏢局上下,老手有一百多,新人三百多。” “我正准备在村子的东北建造一些简易的帐篷,让这些难民有个棲身之地。材料工具我们可以出,但是需要他们自己干活,毕竟养著他们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鏢局需要一些柴火木料,就让他们进山。” “以此换些粮食,也能勉强维持生活。” 陆沉舟翻阅著本子,点了点头,贾三的考虑非常全面。 他又补充了一句:“注意不要引发瘟疫,请几个大夫过去给他们检查一下。” 贾三表示知晓,隨即问道:“村里旁的荒地要不要开垦?” “最近天气足见变冷,再过几月恐怕要下雪。” “王豹传来消息,城中守军外强中乾,宋叔文的盔甲也难抵唐横刀的一击。” “今日城中缺粮,也不见宋叔文从封地运粮过来,恐怕不日就要返程。” “筹备粮草整军,並非一朝一夕的事。届时一旦大雪封路,就算他想攻打我们,也要等来年开春。我们何不趁此良机种些食物,也好为將来开拔做准备?” 陆沉舟想起仓库里还有之前购买的粟米种子。 粟米具有抗旱特性。 根系深达两米,需水量仅为小麦的三分之一。 四十日就可收成,焦土犹能结实。 混合树皮磨粉作糠饼,被灾民称之为金裹银。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种子问题你不必担心。毕竟我们的食物消耗越来越大,这些都要在刀刃上,让那些难民自食其力有个盼头,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 望著贾三离去的背影,陆沉舟又叫住了他: “晚点记得回来,今天过节。” 过节? 贾三心想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啊,春节都还没到呢。 但陆沉舟不像是说假话的模样,点头答应后便离开了。 这个世界並没有所谓的传统节日。 仅有一个——大年三十。 但是陆沉舟知道,今天是中元节,也是他老家最在乎的节日。 从晌午开始,鏢局里的人就闻到了一股瀰漫的香气。 也注意到了后厨架起了十口大铁锅,老人孩子妇女都脸上都洋溢著笑容。 “婶子,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个好奇的鏢师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拉住了一位妇人。 “嗐,总鏢头说今天下午要摆宴席,说是准备过节呢!” “你也跟兄弟们说一下,全部都要到场啊!” 不到片刻的功夫,这个消息全鏢局的人都知道了。 裴秀躺在院內宛如懒狗,望著拿著书本在地上比画的陈大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大山,你听没听说下午总鏢头要办宴席啊?” “知道啊!” 陈大山头也没回:“大夫人都跟我说了,说这是总鏢头老家的习俗。” “我一家都去帮忙了,什么烧鸡扣肉....今天晚上可以大饱口福了。” 烧鸡! 一听到这个消息,裴秀眼睛都亮了,连忙撩开眼前散乱的白髮。 “你看看,小老儿能去不?” 陈大山看著眼里满是期望的老头,撇了撇嘴:“你又不是鏢局的人,你去干嘛?” “哎!” 裴秀急了,我怎么不算是鏢局的人。 你们总鏢头拿了我的舆图,不得感谢我吗? “大山啊,话不能这么说啊,你看我也是献图有功。” “总鏢头不是给你了十两银子吗?还给了你一个安身之地,怎么还想要白吃白喝?” 陈大山一脸戒备地盯著他:“鏢局上上下下所有人,那都是干活才有吃的。” “你?” 面对疑惑,裴秀立马证明自己: “我也能干活啊,我会写字,炼丹,算命.....” “我给你算算哈!” “天上下雨地上滑,你爹姓啥你姓爹!” 陈大山:你觉得我像傻子吗? 无奈小老头太能缠了,陈大山只能去询问大夫人。 加双筷子的事,白凤仪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让陈大山看好人,別弄出什么么蛾子。 陈小梅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將他的侧脸映得通红。 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望著院子里支起的大铁锅。 “五嫂!“ 李寡妇攥著补丁摞补丁的围裙走了过来: “今天也是什么情况?” “怎么跟过节似的?” 眾人也都好奇地围了过来,陈小梅擦去了额头的汗水。 笑著解释道:“就是过节啊!” “刚才大夫人跟我说了,这是总鏢头家乡的习俗,今儿下午让娃娃们敞开了吃。” “哎呀,是总鏢头家乡的节日,那我们可有福了。” “是啊,多亏了总鏢头,我们才能衣食无忧,要不然就跟外面的难民一样了。” “我那当家的,跟著运鏢也能赚不少银子。” “现在想想都有些对不起总鏢头,人家给吃给住给钱,总感觉心里过意不去啊。” ...... 三个女人一台戏。 这都好几台戏了。 “好啦,姐妹们,记著总鏢头的好就行。” 话音未落就被蒸笼里溢出的肉香掐断。 三指厚的五肉在笼屉里颤巍巍冒著油光,酱色汤汁顺著竹篾往下滴。 “娘!面发好了!“ 二牛扛著半人高的木盆踉蹌跑来,发酵后的麦香混著槐蜜的甜腻。 让蹲在墙根喝野菜汤的孩子们齐刷刷抬头。 最小的黑妞吮著手指,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盆里雪白的麵团。 陈小梅抄起菜刀往案板上一剁:“李婶,和面的再加几人!” “大夫人说了,今天要让鏢局的兄弟们吃饱喝足。” 话音未落,几个妇女有条不紊开始动手,沾著麵粉的手在日头下白得晃眼。 鏢局后院的空地上,数张方桌拼成流水席。 王铁匠把家里的粗瓷碗擦得鋥亮,刘猎户家带著一群小猴子洗著筷子。 “慢著吃,小心烫。“ 陈小梅低头一看,自己的孩子正拿著肉包递给了黑妞。 她举著啃了一半的包子,油汪汪的小嘴咧到耳根: “二牛哥,香香!“ 陈小梅解下围裙准备收拾他。 “你这臭小子,总鏢头都还没吃,你就敢偷吃,看我不打死你!” “娘,別打了,我错了!” 院子里忽然爆发出哭声。 眾人抬头望去,小猴子们蹲在一旁吃著肉包,那股清澈的眼神是说不出的希望。 第25章 七月十四中元节 “诸位乡亲父老,兄弟姐妹。” 大堂中央。 坐在主位的陆沉舟端起了一碗酒。 缓缓起身,环顾四周。 “很多人好奇今天,为什么突然吃么好。” “我也不瞒大家,这是我家乡的一个习俗。” “七月十四,中元节。” “是对逝去父母以及亲人表达孝敬思念的重要节日。” 陆沉舟说不想家是假的。 也不知道二老知道自己遇难的消息会伤心成什么样。 但,既来之,则安之。 “经歷了两年蝗灾,两年旱灾,我们的亲人朋友兄弟姐妹有的悄然长逝。” “我们幸运地活了下来,我们不止是为自己而活,还要替我们死去的家人而活。” “昨日,鏢局遇到了一件大事。” “运鏢途中遇到了贼寇,有几位兄弟不幸身亡。” 这件事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一点。 望著陆沉舟脸上悲伤的神色,眾人心里也有些难受。 “他们是为了我们而死的!” “是为了守护我们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而死的!” “他们甚至不知道你们的名字,甚至可以说跟你们没有半点关係。” “但是他们仍然为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不止昨天,明天后天,或者將来,会有无数人为此死去。” “老天爷不让我们活,朝廷不让我们活,我们就偏不如他们的愿。” “我陆沉舟在此立誓。” “只要四海鏢局存在的一天,就不会再出现一个饿死的人!” “这一杯,敬那些死去的弟兄。” “他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他们的功绩与世长存!” 陆沉舟只是喝了一口,便將碗里的酒水倒在地上,眾人也纷纷效仿。 这一刻,一股名为军魂的东西,正在所有人心中蔓延。 军魂要慢慢匯聚,说太多他们反而消化不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我的路还要走下去,带著他们的希望,好好地活下去。” 陆沉舟也不想多说什么,大手一挥:开席! “开——席——咯!“ 李小梅的一声吶喊。 后厨的妇人和帮忙的鏢师纷纷端菜上桌。 猛地掀开碗盖,诱人的香味冲天而起。 整只烤香猪燉的皮肉分离,淋著晶亮的酱汁,底下垫著的梅乾菜吸饱了肉香。 不知谁先哭出了声,接著是此起彼伏的抽噎。 咕咚咕咚的吞咽声此起彼伏。 混著含混不清的:香...真香啊... 与四海鏢局的其乐融融不同,醉仙楼外却是重兵把守。 “甄有钱,听闻你有一女生的容月貌,且经读算学。” 宋叔文把玩著茶盏若有所思。 “这样,我这护卫段三刀虽似莽汉也知柔情,平日里最尊重有学识之人。” “你的女儿尚未婚配,不如小王就做个月老,促成这桩姻缘如何?” 甄有钱体若筛糠冷汗直流。 只能下意识地掏出手帕擦汗,同时內心想方设法补救。 “小王爷的善举,小人哪能不从。只是小女顽劣,自幼娇生惯养。” 一边说著一边打量宋叔文的態度: “怕是配不上段护卫,还会惹怒了王爷。” “哎,说什么配不配。” 段三刀舔了舔嘴唇,脑中浮现著娇小模样的甄宓: “我就喜欢你女儿这样的脾气!” “难不成你是看不上我吗?嗯?” 面对咄咄逼人的段三刀,宋叔文抬手呵斥。 “小声点,嚇坏了甄掌柜可就不好了。” “这毕竟是你未来的岳父,怎能如此无礼,被外人知晓还以为小王驭下无方。” 段三刀一听,觉得有些道理,又摆出一副自认为非常和善的面孔。 “那个岳父大人,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我未来的媳妇,我可是心痒得紧啊!” 面对两人的步步紧逼,甄有钱只能如实说来。 “王爷肯促成这一桩婚事,对小人来说是莫大的荣幸,小人感激不尽。” “只是前日小女与我爭执,一怒之下跑去城外的寺庙上香了,暂时不在家中。” “不过王爷放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晾她也不敢拂了王爷面子。” “只是这婚事嫁娶也要讲究个规矩,我甄府算不上家大业大,但毕竟嫁的段护卫,也算是代表了王府面子,这明面上是不是要点功夫做些排场?” 宋叔文一听,有些道理。 “既然如此,小王就给你一天时间准备,段三刀把你的彩礼抬上来。” 甄有钱连连摆手:“小王爷赏识小人,小人怎么让段护卫破费。” 段护卫心想:你小子不会以为,这十几个箱子里全是银两吧。 做你的春秋大梦。 若不是小王爷需要一个帮手盯著清河县,老子早就衝到你府上抓人。 “甄掌柜设身处地为小王著想,再拒绝就显得本王虚偽了。” 宋叔文抬手眾人把空箱子抬出去,又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 “彩礼还是要给的。” “若是让我两位哥哥知道了,笑我王府欺凌良家,这可就不好了。” “甄掌柜这下总不能拒绝了吧?” 望著那一千两的银票,甄有钱躬身接下: “让王爷破费了,小人惶恐。” 目送著宋叔文的亲卫离去,甄有钱眼神闪过一丝狠厉。 入夜,甄府。 知道了家中变故的甄宓,急匆匆从寺庙赶了回来。 她要问个明白,爹爹为什么要把他许给那禽兽不如的段三刀。 如果真是那般,她寧愿死在爹爹面前。 秋风卷著枯黄的银杏叶扑在朱漆大门上。 甄有钱站在抄手游廊里,望著廊下那盏被吹得东摇西晃的烛灯。 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人生。 “老...老爷......“ 管家的脚步声停在身后,沙哑的嗓音裹著秋夜的凉气: “人都到齐了。“ 大堂里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 厨娘刘婶的粗布围裙还沾著麵粉,马夫赵大的草鞋底粘著新鲜马粪.... 所有人都仰著头看他,那些眼睛里浮动的烛光,像是夏夜里扑向灯火的流萤。 “自今日起......“ 甄有钱清了清嗓子。 宋叔文那些字句,如同淬了毒的银针,一根根扎进血肉里。 “甄府所有僕役尽数遣散,每人领二十两银子......“ 话没说完,底下突然炸开一声嚎哭。 刘婶整个人扑在地上,髮髻散开露出几缕灰白。 “老爷!” “老奴十三岁进府,如今四十年了,您让我去哪儿啊!“ “老爷,我不想走。” “老爷,我们走了谁伺候您啊!” “是啊,老爷,让我们留下吧。” 甄有钱失落地闭上眼睛: “如今我甄府惹了不该惹的人,归根结底还是我咎由自取。” “你们都是无辜的,若是小王爷怪罪下来,也是我一人承担便是。” “赶紧逃命去吧,我不怪你们。” 联姻? 呵呵。 宋叔文无非就是盯上了他的家產,想要把他捆绑在一起。 要说你娶我女儿也就罢了。 哪怕是嫁进王府当小妾,老夫都认了。 可偏偏让我女儿嫁给你的护卫。 你那护卫前段日子在隔壁祸害了那么多妇女的禽兽。 我把女儿嫁给他,那不是往火坑里推吗? 面表迎合的甄有钱,回到府上就遣散了所有下人。 赵大忽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老爷,让俺跟著您吧!” “当年您从乱葬岗把俺爹捡回来,请郎中抓药伺候了半个月......“ 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泣不成声: “俺爹临走前攥著俺的手说,赵家要给宋老爷当三辈子马夫......“ “胡闹!“ 甄有钱突然厉喝: “小王爷是什么人,他手底下那些军队是吃素的吗?你们......“ 他的手指过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给我走!“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梁间灰尘簌簌而落。 管家突然颤巍巍地从怀里一摞帐本。 “老爷,这是这个月酒楼的收支明细。“ 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泛黄的纸页: “老奴眼睛不中用了,不知道对不对....“ 甄有钱这才发现老人眼底布满血丝,中指关节还沾著墨渍。 他眼眶发烫,连忙仰头去看天边那弯残月。 月光被云层割得支离破碎,像极了他们即將四散的人生。 他看了墙角的枯树,那是年初管家特意在院里种下的红梅。 夫人生前最喜欢的就是梅。 如今寒梅未放,赏人却要先去了。 “都散了吧。“ 他转身往书房走,皂靴碾过满地银杏叶,发出细碎的悲鸣。 “今日丑时前,必须离府。“ 夜色渐浓时,甄有钱独坐书房。 神龕前烛台积著厚厚的烛泪,像凝固的血泪。 更鼓声遥遥传来,天光大亮。 一夜未睡的甄有钱推开大门来到大堂。 朝阳刺破云层时,刺痛了他的眼眶。 第一缕阳光正照在门楣“清正传家“的匾额上。 那是父亲亲手题写的墨跡。 昔日偌大的甄府变得安静无比,却打扫得乾乾净净。 昨晚灶间飘来桂香,桌子上赫然摆著最爱吃的桂糕。 甄有钱拿起糕点轻轻放在嘴里,以后恐怕都尝不到刘婶的手艺了。 窗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扭头一看。 甄宓单薄的藕荷色长衫在风中摇曳,父女两两相望,彼此红了眼眶。 “爹!”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还跑回来。” “张三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护著小姐,跑得越远越好!” 第26章 吾乃五虎上將陈大山是也! 睡得正香的陆沉舟被杨燕叫醒。 待客厅里,他一脸不悦地看著甄氏父女。 不是哥们。 我跟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呢! 甄有钱被陆沉舟看得心里发慌:“宋少侠,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你看小女容貌也不差,你若是不介意!” “我介意!” 陆沉舟虽然是个下头男,但是他不会真的用下头思考。 为了一个女人,招惹上晋王次子。 曹老板才死几年啊!忘啦! 一句介意给甄有钱整不会了。 “啊这,你这,我.....” “甄掌柜你也知道我是个正经商人,王府家大业大,我哪能招惹得起。” 陆沉舟面露难色:“你拖家带口来我鏢局,那不是祸水东引吗?” “你不厚道啊!” “按照你我之交情,我陆沉舟也不是见利忘义之辈。 “这样,我派人护你一程。” “你看如何?” 天大地大,何处能容得下我。 话音未落。 甄宓瞧见了一名鏢师腰间的唐横刀,心生一计。 鐺啷啷。 拔刀出鞘,比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总鏢头若是不答应,那小女子就自刎在这里。” 甄有钱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嚇傻了。 “大胆!” 陈大山一行人全部拔刀对准了甄宓。 刘五更是用刀顶在了甄有钱的脖子上。 “放下兵器,饶你不死!” 陆沉舟眉头一抬,威胁老子? 老子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他缓缓抬起手,示意眾人收刀。 刘五冷哼了一声,推了甄有钱一把。 “也好,你死我活。” 陆沉舟打了一个响指:“我相信晋王次子看到你的尸体,也不会为难我四海鏢局。” “完美!” “甄小姐,请开始你的表演。” 说完陆沉舟就坐在椅子上翘著二郎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甄宓没想到这个傢伙竟然如此无赖。 说好的及时雨呢? 难不成对自己的容貌不感兴趣? 她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容貌產生了怀疑。 “甄小姐,愣著干嘛呢?动手啊!” 陆沉舟嚼著乾果催促道。 “启稟总鏢头,探子来报,清河方向有大批官兵出城。” “上有晋王大旗,人数一千,且携带长枪弓箭!” 闻言,贾三等人全部起身。 陆沉舟脸色一冷:“绑了!” 噹啷一声。 甄宓手中的唐横刀就被打落,只是在脖子留下了一道红线。 韩成功踢了被夺刀的鏢师一脚。 妈的,连个娘们都防不住! “总鏢头息怒啊!” “小女只是跟各位好汉开个玩笑!” 五大绑的甄有钱还在求饶:“兄弟轻点,我跟总鏢头是好兄弟来著!” “陆沉舟!” “我真是看错了你!” 被押著的甄宓不服气,歇斯底里地喊道。 “原本还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没想到也只是个欺软怕硬的软骨头!” 陈大山和宋大宝闻听,拔出腰间唐横刀走了过去,骂道。 “放你星號的屁!” 陆沉舟气笑了:你他娘的把鬼子引过来。 老子没说你呢!扫把星! 你还有脸还怪我? “陆沉舟,你不得好死!” “陆沉舟,你是不是男人!” 陆某人抠了抠耳朵,对著一个鏢师喊道:“押下去,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明公。” 贾三走上前来拱手:“如今敌强我弱,来势汹汹。” “依我之见,恐怕將甄氏父女交出去,也无济於事。” 此时,核对的鏢师来报,甄有钱带来的银子共计三万五千两。 焯! 你们跑就算了。 还带著这么多银子跑!还跑到我地盘来。 计划全被打乱了。 “召集所有鏢师备战,把唐横刀全部带上。让二夫人带领弓箭手,城楼待命。” 陆沉舟望著沙盘,喃喃自语:“只希望这个宋叔文见好就收。” “否则別怪老子提前拔刀!” 一个时辰后。 晋王次子的军队乌泱泱地出现在了远处的空地上。 附近的难民也被贾三提醒通知,跑到附近的山头躲了起来。 “哦?” “那就是四海鏢局。” 望著远处占地面积庞大的四方建筑。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宋叔文若有所思。 “小王爷,要不要我先带一队人踏平了这小小的鏢局。” 好战的段三刀立马请命,却被宋叔文抬手制止。 “听闻这四海鏢局总鏢头,號称及时雨。” “能把粮食满到贼寇的青州府,倒是有些手段,不可伤了和气。” 他很想见见陆沉舟背后之人,若是搭上了这条线,那么军中粮草就不成问题。 隨即派出一个传令兵前去叫门。 “四海鏢局的人听著,吾乃晋王次子麾下。” “命你速速打开大门,交出甄氏父女.....” 嘰啦呱啦一大堆。 “夫君,看我一箭射死他!” 面对暴躁的赵红缨,陆沉舟马上出手阻拦: “先等等,不要衝动。” 又递给韩成功一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 “我们四海鏢局是正当生意,小王爷人多势眾,吾等实在不敢大开门户。” “要不这样,我们將甄氏父女从城楼上掉下去,外加他们带来的三万五千两。” “不知小王爷,可否高抬贵手!” 韩成功嗓门极大,不用人传唤,宋叔文就听到了。 “小王爷相信你们的正当生意,不过小王爷对你们总鏢头神交已久。” “如今大驾光临....” 陆沉舟一听。 好傢伙! 对方是真够贪的。 一个美女不够,还惦记自己这个大帅比。 吩咐著韩成功继续对面打嘴炮,自己则是带人去了兵器库房。 事已至此,战术甲冑不得不登台亮相。 发兵器了! 不是,发装备了! 望著身穿盔甲,搭配圆领袍文武袖的陆沉舟。 眾人不禁感嘆,明公好气质。 如获至宝的鏢师们,也是穿戴整齐,几个身材魁梧的还在拆卸盔甲。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的尺寸都是一样。 “明公,你这玩意哪来的?” 靚仔陆一登上城楼,眼尖的韩成功就看到了。 太勾八炫酷了! “兵器库,自己挑一套。” 楼下的传令兵还在嘰歪。 赵红缨看到身穿盔甲的陆沉舟,也是惊讶其气质,没等她话说。 “把那旗子给我射下来。” “我看著就来气!” 这宋叔文给脸不要脸,真当我陆某人白开掛的。 嗖! 破空一箭。 扛著黄色的晋王大旗士兵直接领了盒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宋叔文脸色一脸。 他怎么敢的呀! 不知道小爷我是晋王次子吗?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鏢局了,必须重拳出击! 没等他下令,鏢局大门缓缓打开。 清一色的战术盔甲映入眼帘。 宋叔文眼睛都瞪大了。 反贼! “吾乃五虎上將陈大山是也!” 陈大山宛如猛虎下山,所到之处人马俱惊。 “保护王爷!” 段三刀抽出兵器大喝一声,附近官兵一齐围了上来。 “白马银枪韩成功在此!” “谁敢与我一战!” 没等他说完,就看到刘五驱使快马连斩数人,好不威风! “重盾在前!长枪列阵!“ 王府的士兵也是身经百战,只是一瞬间就回过神来发號施令。 令旗翻飞间,前方將士化作钢铁丛林。 最前排的巨盾轰然落地,第二排丈八长枪从盾隙探出,矛尖淬著幽蓝寒芒。 嘶吼声与破空声同时炸响。 漫天黑点如蝗群压顶! 箭雨接踵而至,惨叫声中阵型大乱。 陈大山挥著唐横刀已打开缺口,拔剑砍翻两个亲卫,在马背上摇动了旗帜。 “杨燕!” “马上去通知韩成功,告诉他右侧有缺口!” “让刘五沈世凤左侧应敌,缺口一旦打开,让陈大山马上给我杀进去!” 这齣战的百人全都是鏢局中的精英。 依靠战术甲冑外加唐横刀的锋利,所向披靡。 什么晋王次子。 我们跟总鏢头混的,你们敢攻打鏢局,我们就敢跟你玩命! “启稟小王爷,反贼来势汹汹,我们抵挡不住了!” “什么!” 宋叔文爆出了一声土拨鼠尖叫。 能在清河官府之下,神不知鬼不觉打造清一色的盔甲,这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自己必须跑! 他可是未来的晋王,怎么能倒在这种小山沟。 “段三刀,你给我拦住他们!” 城头之上,陆沉舟见宋叔文带著一批人马撤退。 连忙下令沈世龙带二十人前去围堵。 目前还杀不得,只能銼一下他的锐气。 顺便练一下手底下的骑兵,让他们增加一些实战经验。 “总鏢头有令,右侧有缺口!” “得令!” 韩成功暴喝一声,带著二十人如林推进。 得到命令的刘五冲了上去,將一匹战马断成两截,马血混著內臟泼了士兵满头。 忽然觉得刀锋卡在敌人肋骨间,索性合身撞向另一骑,徒手抠进敌兵的眼窝。 “大人,对面太猛了!” “我们兵器一碰就断,对面的盔甲也是刀枪不入啊!” 士气这种东西很玄妙。 敌我武器装备相差太大,马上有了巨大的动摇。 左翼突然传来惨叫。 沈世凤的骑兵终於迂迴到位,仅仅只是一箭就射翻了摇旗的士兵。 没有了指挥的左翼,如同迷路的蚂蚁四处乱窜。 陈大山啐出口中血沫,反手將唐横刀插进泥土里,望著身上的几道伤口齜牙咧嘴。 “明公,能不能也给我整一套盔甲!” “疼死我了都!” 看著他身上的盔甲,就像是穿了一件小號的衣服,陆沉舟不禁发笑。 “行,到时候让二夫人的纺织厂替你改一下。” “贾三,你调查一下,还有多少人盔甲不合,一起登记上去。” 这场战斗以重伤二十七人,死亡三人的微弱代价,大获全胜。 议事厅里。 陈大山吹嘘著刚才自己大杀四方的经歷。 躺在轮椅上修养的霍虎,恨不得给他两拳。 第27章 桌面清理大师 “明公!” 看到陆沉舟穿著甲冑走了进来,眾人均是拱手行礼。 “世龙,说说你的情况。” “宋叔文被我们赶回了清河县,还剩应该不到四五百人。” “按照明公吩咐,我们只是追到三十里外就返回了。” “骑兵没有一人伤亡,反而还缴获了六十匹马。” 说到这里,沈世龙的心里別提多高兴了,那可都是王府养的好马。 陆沉舟眉眼一挑,开了玩笑: “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应该打清河县。” 刘五沉默了片刻说道:“明公,这宋叔文吃了败仗,会不会捲土重来?” “要不,我们把清河县打下来得了!” 此话一出,眾人纷纷响应。 陆沉舟摆手示意他们冷静:“此事要从长计议,我们没有攻坚武器。” “清河迟早要打,但不是现在。” “王豹让你的人看紧清河,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匯报。” 贾三又给眾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宋叔文吃了败仗,只能咽在肚子里。” “一旦上报,他老子要是知道他封地出了一群反贼,还不得气疯。” “那时候,我估计他这个小王爷也做到头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沉舟才敢撕破脸皮亮出獠牙。 “不过不能放鬆警惕,今日一战......” “我在城楼上看得很清楚,诸位的磨合还有待提高。” “尤其是大山,只顾衝杀不顾身后的士兵,所以才造成了无辜的伤亡。” 贾三指出问题所在:“不过是初战,经验欠缺也能理解。” “诸位不要把战爭当儿戏。” “明公把你们当兄弟,你们对待手下也是如此。” 陈大山愧疚地低下脑袋,表示自己今后一定会注意。 “行了,都下去休息吧,晚上的戒备要多上点心。” 眾人应声退下,只剩下陆沉舟和贾三对著地图构思接下来的布局。 “你说这宋叔文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这个问题贾三想了很久,缓缓开口回答: “应该会向庆阳王府求援。” “哦?” “为何!” 陆沉舟有些疑惑,他不是自己有兵吗,怎么向庆阳王府求援。 “他的封地离著晋王长子很近,若是贸然动兵,一定会引起注意。” “这一口气他咽不下,所以只能把希望放在庆阳王府。” 陆沉舟皱起眉头看向贾三:“庆阳王府不会出手吧?” “这个很难说。” “不过我们可以先这样......” 一番商议过后,两个老银幣笑的十分开心。 “甄氏父女如何处置?” 差点把他们忘了。 陆沉舟试探性地开口,比了一个刀落的手势:“要不...” 贾三突然觉得跟明公相比,自己还算是有点良心的。 “甄家出钱献女,以此相投,若杀之,定会让人闻而生畏。” “要不就顺水推舟,娶了甄家小姐?” 陆沉舟摸了摸下巴,娶这个无理无脑的小辣椒,那不是自討苦吃吗? 隨即摇了摇头:“先留著她父女二人,划个限制区域,別让他们乱跑。” 话分一头。 宋叔文这边直接化身桌面清理大师。 “废物!” “一群废物!” “还吹嘘自己身经百战,结果连一家小小的鏢局都打不下!” “丟脸!” 段三刀低著脑袋大气都不敢出:那是小小的鏢局吗? 谁家鏢局清一色的盔甲。 低头看著自己的盔甲,什么玩意啊! 角落里一个儒生缓缓开口:“小王爷,是不是要调些兵过来?” 宋叔文抄起砚台就砸了过去。 “调你星號的头!” “我那两位好哥哥巴不得我吃败仗,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 气急败坏的宋叔文抬手让一个丫鬟过来捶腿。 “这件事,你们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四海鏢局是一家正经鏢局,不是什么反贼,懂了吗!” 冷静下来的他只能选择偃旗息鼓。 毕竟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传出了反贼的消息。 晋王这个位置他就別想染指了。 焯! 为什么倒霉的事情全部落在我身上。 “最近城中不太平,给我盯紧了那个陈县令,我不想今天发生的事走漏一点消息。” “可是王爷,就算我们不走漏,那四海鏢局的....” “鏢你星號的头!” “你见过哪家反贼会走漏消息的!” “可是您不是说他们不是反贼...” 宋叔文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你他妈的!” “我要打死他!” 不知名儒生:笑死,小王爷十几个人打我,我愣是没倒下。 绑树上打的。 四海鏢局,东跨院厢房。 “夫君,你就给我一套嘛~” 赵红缨自从看见那战术甲冑之后就一直惦记著,缠著陆沉舟给她。 “赵红缨!” 白凤仪喊起了她的大名,大姐的威严让赵红缨瞬间蔫了。 “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是不是夫君宠惯了,你就开始无法无天!” 大娘子一拍桌子,筷子都震掉在了地上。 “去爹娘面前跪著!” 她口中的爹娘自然是陆沉舟的父母,搬来鏢局之后白凤仪给二老新立了灵位。 陆沉舟看了一眼白凤婉,两人又不约而同地低头乾饭。 “夫君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面对白凤仪的话,陆沉舟在桌子下踢了踢白凤婉。 “对!” “我觉得大姐做得非常对,二姐实在是太过分了!” “夫君哦!” 陆沉舟暗暗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不枉夫君这么疼你。 “怎么说红缨也是好奇,不过甲冑这东西太危险了,我手中也没有多少。” “若是有多余的,肯定会给她嘛。” 白凤婉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夫君肯定不会骗她。 当即附和道:“对啊!” “二姐也真是的,整日不在家。” “就知道舞枪弄棒,夫君你就是太惯著她了!” “你看看大姐,里里外外的打理,大大小小的食物都要过目。” “就连我,都要在忙著纺织厂里准备过冬的衣物。” 灵位前的赵红缨听著三人的谈话,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又不是什么都不做,我不是在教导他们射箭吗? 上午在城头我还射死了好几个官兵呢! 兄弟们都有嘉奖,我难道连一套甲冑都配不上吗? 晾了赵红缨几个时辰。 白凤仪才步步莲生走进了祠堂。 居高临下的她,审视著她,冷声问道:“你不服气?” “我没有!” “可你的眼神中已经告诉我,你就是不服气!” 白凤仪抬手,身旁的小翠马上递上一根鞭子。 “你去別家看看,有哪家的娘子跟你一样,整天拋头露面舞刀弄枪。” “夫君惯著你,我也就不说什么。可你看看,越发的肆无忌惮。” 啪! 马鞭狠狠地打在赵红缨的背上,她咬著银牙一声不吭。 “甲冑!” “你知道甲冑代表什么吗?” “这段时间你在家中几日,带著丫鬟出去骑马,到处跑又有几日?” “是不是夫君把甲冑给你,明天你就要穿著跑去县城里啊!” 啪! 又是一鞭。 白凤仪让小翠收起鞭子,再次询问:“你服气了吗?” “我不服!” 赵红缨猛地一下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瞪著她。 白凤仪冷笑了一声:“怎么?你想动手打我?” “赵红缨,你不要忘记,现在的生活是谁给你的!” “我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我就站在这里,你儘管动手。” 面对屋里的爭吵,陆沉舟和白凤婉躲在院子中偷看。 “夫君,我们真不进去帮忙吗?” 小丫头糯糯地说道:“万一二姐真打了大姐怎么办?” 陆沉舟眼神复杂没说话。 如果她真敢动手,那么她也就不再是你二姐了。 赵红缨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不知道是懊悔还是因为疼痛。 “跪著!”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赵红缨最后还是没有动手,径直地跪了下去。 入夜。 陆沉舟躺在床上等待著商场刷新,身旁的白凤仪说话了。 “我刚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过分吗? 是有一点。 但是他知道娘子是有分寸的人:“红缨最近確实浪过头了。” 听到夫君这么说,白凤仪鬆了一口气。 “她自幼散漫惯了,本是一块璞玉。” “如果不细细雕琢,恐怕將来会惹出祸端。” “夫君你也不能太惯著她了。” 陆沉舟知道这是一个封建的內心与自由奔放灵魂產生的磨合。 白凤仪自幼接受的教育就是三从四德,她是被束缚的灵魂。 而赵红缨不同,她出身猎户。 从小跟隨父亲进山打猎,习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见陆沉舟没回答,白凤仪又道:“那甄宓你打算怎么处理?” 女人心海底针。 怎么聊著聊著又跑到甄宓身上去了。 “她?” “还能怎么处理,先让她在鏢局里住一段时间,后面的事再说吧。” 甄宓漂亮是漂亮。 但是老师从小就告诉他。 不要被女人左右,要左右都是女人。 “不如收了她?” 白凤仪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她是大家闺秀,而是听说经读算学。” “这样一来,我也能有个帮手,也能让红缨有个心理压力。” “让她知道,夫君的娘子只会越来越多,她这个二娘子的位置也不是白坐的。” 陆沉舟扣扣额头:“娘子安排著来吧,三哥也这么说。” “不过娶他可以,娘子你可要给我管好了,一个红缨我就够头疼的了!” 又聊了一会閒天,夫妻二人这才沉沉睡去。 第28章 天选福星 日子截长不短。 短短七天转瞬即逝。 陆沉舟在四天前娶了甄家的千金。 酒宴很丰盛,眾人都感嘆总鏢头齐人之福。 然而实际情况是,大婚当晚陆沉舟就没碰甄宓,到今天也是如此。 后院,练武场。 赵红缨正在指导骑射。 看到陆沉舟的身影,连忙小跑著上来迎接。 经过上一次白凤仪的教导,外有甄宓这个四娘子的压力,她变得老实多了。 也不闹著出去玩了,每天教学完毕之后,跟著白凤婉纺织,晚上跟著白凤仪学算数。 “明公!” 沈氏兄弟拱手行礼。 “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日常的训练,不必管我,去忙吧。” 小路上,陆沉舟和赵红缨携手而走。 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赵红缨摇了摇头:“大姐说得对,是我恃宠而骄,给夫君添麻烦了。” “你能这么想,夫君很高兴,今晚夫君去你房间。” 赵红缨害羞地应了一声,因为这几天夫君全留宿在甄宓的房间里。 话音刚落。 就听到了一声娇喝。 “陆沉舟!” 整个鏢局之中唯有一人,敢直呼总鏢头的大名,那就是新娶的四夫人甄宓。 “你什么意思!” 甄宓气急败坏的找来,身后是上气不接下气的甄有钱。 方才听到下人窃窃私语:四夫人有福气啊,总鏢头天天跑她房间。 这个王八蛋,娶了自己四天了。 天天留宿在自己房间就不说了,关键是啥也没干! 这就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贤婿啊,不要见怪,小女自幼娇生惯养。” 甄有钱在一旁劝解,我的女儿啊。 小王爷的亲卫都是他的手下败將,你还直呼他大名。 陆沉舟端起脸色:“什么贤婿,说了多少次,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陆沉舟!” “你是不是男人!” 头天晚上甄宓还听见大姐的嗷嚎了一晚上,这也没问题啊。 怎么到了自己就不碰呢? “我给你喇叭,让你喊大点声!好不好!” “出去嚷嚷,让整个鏢局的人都知道行不行!” 陆沉舟就不明白,怎么甄有钱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会生出这么笨的一个女儿。 “女儿啊,家丑不可外扬。” “总鏢头的威严不能失啊,你不要在胡闹了,快跟爹爹回去!” 甄宓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轻轻在陆沉舟耳边低语。 行,有本事你今晚就別来我房间。 当晚,陆沉舟果然没去。 但是第二天晚上又去了,结果无事发生。 第三天,白凤仪。 第四天,甄宓。 第五天,白凤婉。 ..... 直到第八天,甄宓忍不住啦! 十二天了,你知道我怎么度过来吗! 一把抓住陆沉舟的衣领,一脸红温的甄宓,像极了拿著书本的汤姆猫。 “姓陆的,你什么意思!” 陆沉舟一脸茫然:“什么什么意思?” 甄宓咬牙切齿:“为什么不碰我?我就那么让你下不去手吗?” 其实这不怪陆沉舟。 因为他发现,每次在甄宓房间留宿,总能刷出好货。 这是他这段时间来多次试验得出的结果。 女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星號。 好东西刷走了,那可就是真没了。 孰重孰轻,陆沉舟还是分得清的。 “夫人啊,我今天不在状態,明天成不?” 甄宓俏脸寒霜:“这个藉口,你两天前用过了。” 啊,这样啊。 那我在给你编一个。 “夫人啊,我今天很累了,想早点休息。” 甄宓硬了,拳头硬了:“这个藉口,你四天前也用过了。” 陆沉舟还在思考还有什么理由。 就被甄宓一把推出门外。 “滚啊!王八蛋!” 啪啪啪! “开门吶夫人,放我进去啊!” 甄宓靠著门板不为所动:“今天你不碰我就別想进来!” 嘎吱。 陆沉舟王八探头从窗户里钻了进来。 “嘿嘿,夫人,我进来咯!” 话音刚落。 甄宓就跑了过来,但是陆某人棋高一著,直接躺在床上装死。 甄宓气急败坏。 “起来!” “你给我起来!” 陆沉舟被吵得实在睡不著,睁开眼睛:“好啦好啦,不就是那事吗!” “脱衣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甄宓一愣。 脸色通红,忸怩的问了一句:“你说真的?” “不愿意啊,不愿意我走了!” 说罢,陆沉舟马上起身,准备离开。 “愿意,愿意。” 甄宓连忙安抚,说完就背过身躯解开衣衫。 陆某人用被子裹住了她,然后从仓库里取出绳子將她五大绑,扔进床里。 在甄宓满眼期待里,就看到陆沉舟背过身去睡觉。 “陆沉舟你tm!” “你是不是个人啊!” “我要杀了你!” “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我跟你没完,你给我等著!” 白凤仪提著灯笼走到门外,暗自嘀咕:夫君原来喜欢这个调调,怪不得总在四妹这。 不理解,但尊重。 次日早饭,东跨院內。 四位娘子一同用膳,甄宓气鼓鼓地望著面前的陆沉舟。 “好了四妹,夫君就是那样,从来不会疼惜人,习惯了就好了。” 白凤仪还以为陆沉舟折磨她一晚上,当即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是啊,夫君跟我说,他號称什么翻....唔....” 陆沉舟把一根油条塞进白凤婉的嘴里:“小婉你还小,要多吃点长身子。” 白凤仪眉头一皱:“號称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小婉说吃完了,我好给她称一下多重。” 陆沉舟解释完瞪了一眼白凤婉,这种事怎么能拿出来说呢! 第九天,白凤仪房间,翻江倒海。 第十天,甄宓房间。 “夫人,开门吶,我是甄有钱。” 房间里的甄宓都气笑了,但是想想还在气头上,马上喊道:“滚啊!” 这妮子竟然把窗户都封上了。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听著门外没了动静,甄宓从门缝里一看,陆沉舟果然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让你不碰我,我气你! 不久之后。 杨燕趴在门上用铁线勾著里面的支撑物。 “东家,这样真的能行吗?” 陆沉舟点点头催促道:“包的,快点整,我还要进去睡觉呢!” 杨燕心里也在疑惑,总鏢头这么猛吗,夫人都把门给顶了! 咔嗒。 陆沉舟心喜。 躺在床上的甄宓大呼:布豪! 半个时辰之后。 甄宓香汗淋漓。 “別吵了啊!” 甄宓白了他一眼,你早这样多好。 叮! 【一文钱秒杀商场lv10,批量购买已开启。】 加上甄有钱带来的银两,商场已经来到了十级。 批量购买! 陆沉舟抱著甄宓的小脸蛋猛亲了一口。 “夫人,真乃我的福星也!” 甄宓害羞摇了摇身子:“夫君,那你还要不要了。” 半晌,也没见下一步动静。 一看,这个王八蛋又转过身去了。 气死老娘了! “哎哎哎,给我留点被子啊,我还光著呢!” 【限时秒杀:香菸一条/一文钱,仅限十次,剩余:23:59:59】 不愧是升级的系统,限时的都来到了十次。 啊! smoking! 老菸鬼陆沉舟在这一刻仿佛重获新生。 “你干嘛~” 甄宓被呛到了,只觉得鼻尖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没事,我在吞云吐雾,你睡你的。” 甄宓本想发怒,可听著温柔的声音,哦了一声,便枕著他的手臂准备睡下。 【限时秒杀:铁甲】 【限时秒杀:板甲】 【限时秒杀:扎甲】 【限时秒杀:鱼鳞甲】 陆沉舟直呼我滴个乖乖。 战术甲冑防御惊人,碍於之前没有批量购买只有五千套存货。 如今有了这么多选择,战术甲冑就用来打造一支新的部队。 前面两种盔甲给普通士兵装备,衝锋士兵装备扎甲,这种盔甲实用性极强。 鱼鳞甲轻便利於骑兵穿著。 【限时秒杀:铁斧】 【限时秒杀:铁铲】 【限时秒杀:锄头】 正巧开荒需要工具,买了。 【限时秒杀:汗血宝马!】 什么! 陆沉舟:“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你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神经,怎么还唱起歌来了!” 不一会儿功夫,就听到房间內传来一阵歌谣。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路过的白凤仪:??? 你们小两口怎么玩得这么变態! 第29章 没人比我更懂造反 望著驰骋在平原上的骑兵。 陆沉舟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是万中无一的宝马啊。” 贾三也是一脸的震惊:“明公是从何处寻来?” “此马名为汗血宝马,此马產於阿哈尔绿洲,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 “力量大、速度快、耐力强。” “至於从何处寻来,你就不要多问了,从今往后,马匹之事不足虑也!” 陆沉舟足足买了五十万匹汗血宝马。 没办法,他从小就患有火力不足恐惧症。 如今整个鏢局可调动的战斗力一共四百五十人。 光是马匹就有两百匹,马厩都快要住不下了。 好在难民数量庞大,很多人也愿意来帮忙建造马厩,以此换取粮食。 “清河县的情况如何?” 面对陆沉舟的问题,王豹出来回话: “昨日收到线报,宋叔文求援庆阳无果,大发雷霆,想必现在正为了此事苦恼!” “哈哈哈,三哥如你所料,看来我们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贾三也是微微一笑:“那我这就差人去办。” “明公,你跟三哥又在准备害人了?” 陆沉舟端起脸色:“什么害人,我们这是乐於帮助他人。” “想来宋叔文,收到我的消息,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眾人望著两位老银幣的离开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果然还是这群斯文败类最坏啊! 以后说什么不能惹三哥,这狗东西太阴险了。 正午,清河县,甄府后院。 甄有钱遣散下人逃走后,房屋空虚,宋叔文就搬了进来。 “混蛋!” 宋叔文再次化身桌面清理大师。 “庶子,安敢如此欺我!” 原因无他,刚刚收到了贾三送来的信。 望著手下幕僚疑惑的眼神,宋叔文又恢復了往日儒雅的神態。 “方才小王收到一封密信,乃是四海鏢局送来的,信中言语近乎恳求。” “大概是意思是,愿意归顺我们,但听调不听宣。” “怎么样,议一下吧!” 诸位幕僚不敢接话。 上一位被绑在树上,活活打死的同僚悽惨模样犹在眼前。 沉默良久,终於有一个不怕死的开口说话。 “如果由他们来管理清河县,我们可以省去不少力气,可就怕与虎谋皮啊!” 宋叔文担忧的就是这个,可信中已经表明,他们不入住清河。 只为了消除上一次的恩怨,愿意为他攻打庆阳,以此化干戈为玉帛。 这一点宋叔文没说出来,因为他惦记庆阳很久了。 还有这次求援无果,他非常愤怒! 一介女流之辈,竟敢无视晋王的名头,著实可恨。 另一位幕僚也开口说道:“张让之言,纯属多虑。” “以我观之,若是王爷答应,此有四胜!” 宋叔文心头一喜:“请先生速速道来。” “非走投无路,谁也不愿意走上对抗官府的道路。” “四海鏢局装备精良,粮食来源稳定。可解决城中缺粮的燃眉之急,此乃一胜!” “小王爷麾下正缺一支前锋队伍。” “这先锋將军的头衔,何不就让给那陆沉舟,以此约束与他。” “若是此子脑生反骨,小王爷出兵平叛,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晋王多会责罚小王爷驭下无方,届时剿灭澄清玉宇,清河百姓岂不欢欣鼓舞?” “此乃二胜!” 此话一出,宋叔文顿觉可行。 “再说四海鏢局北靠庆阳,乃是清河的缓衝地带。” “如今陛下昏聵,驾崩之后诸侯並起,若是曹氏野心勃勃,欲图来犯。” “王爷不用调令,陆沉舟定会奋起反抗,此乃三胜!” “其四胜嘛,可让四海鏢局运货物去商县,那是二公子的封地,想必....” 宋叔文:“借刀杀人?” 幕僚点点头:“王爷真乃天纵奇才也!” 宋叔文皱眉道:“可若是二哥不管,又当何解?” “王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我们可以从旁走漏一些风声嘛。” “哎呀,听闻伯学先生一席话,小王醍醐灌顶,先生请上座!” 於此同时,远在庆阳的曹淑,也收到了一封密信。 信中言语,近乎恳求。 望著屋子满满当当的粮食货物,还有香喷喷的烧鸡烤香猪。 曹淑不爭气的口水流了下来。 “你说,你家总鏢头陆.....” 李四郎跪在地上回答:“陆沉舟。” “对对对!” 曹淑心里全是美食了,哪里还记得人名。 別看庆阳背靠大江,可两年大旱水位减少。 鱼获早已稀缺,更何况手底下还养著军队。 入不敷出,也不是一个办法啊! “我家总鏢头听闻王妃治军有方仁政爱民,特让小人前来达成合作。” “鏢局运输粮食到庆阳售卖,愿意將八成之利献给王妃。” “若是王妃有所需求,我鏢局的粮食物资原价出售,绝不赚取一分利润。” 李四郎说著,乌鸦也从外面跑了进来,在曹淑耳边低语。 “调查过了,这小子是清河县人士,如今在庆阳开了一家鱼行生意。” “路引、凭证都有官印,不是流民。” “附近的邻里都说他勤劳肯干待人友善,是个老实人。” 曹淑微微頷首:“既然如此,那以后四海鏢局可在庆阳做生意。” 说著让下人取来一枚令牌:“这是王府的令牌,保你等出入城门畅通无阻。” “多谢王妃。” “那这些东西?” “这都是我们孝敬给王妃,每七天一次,望王妃不要嫌弃。” 曹淑顿感欣慰:陆沉舟真是个厚道人啊,会做事,我喜欢! 当天晚上,陆沉舟就收到了宋叔文的任命詔书。 约他明日在十里外商谈事宜。 陈大山把玩著令牌,疑惑地看向了眾人: “我们现在就算是正规军了?” 贾三笑著点头:“准確说是先锋军,按照律法可配置八百人。” “嘿!” 陈大山爽朗一笑:“这下我们扩充,就不怕官府巡查了。” 陆沉舟笑著解释道:“晋王次子宋叔文意图谋反,吾等顺应民意起兵镇压。” “惜陆某识人不明,竟然投靠了一个反贼为主,好在幡然醒悟弃暗投明。” “听著多么顺耳。” 眾人差点信了! 反贼摇身一变正忠臣了。 这谁能玩得过你们两个老银幣啊! 陆沉舟深知出师有名,才能立足脚跟。 “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扩军!” “明年开春之日,就是吾等起兵之时。”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王侯將相,寧有种乎。” “一个昏庸无能的人都能当皇帝,你我兄弟之志可吞天下!” 陆沉舟敲了敲桌子:“这份荣光,我陆沉舟,绝对不会独享!” 集百家之长,没人比我陆沉舟更懂造反! 这个世界很变態。 正好,他也是个变態。 第30章 贾三的身世 石城里,望风亭。 双方戒严,远远望著亭中促膝长谈的两位主角。 先是久仰大名,然后客套一下,最后嘰里呱啦,相见恨晚。 两人都在心里吐槽对方一句:虚偽! 但是表面上又笑嘻嘻的。 “不知道小王爷需要多少粮食,宽限的时日又是几何?” 宋叔文沉默了片刻,给出了一个折中的回答: “一千石粮食,十天抵达,如何?” 陆沉舟假装思考,心中暗想:你这个王八蛋还真开口啊! 一千石! 一石约等於150斤左右。 老子要一千五百两就不说了,还要点150000次! 你怎么不去死! “这个时日有些困难,要不定十五日?” 陆沉舟开始吐苦水,表示自己也很难的。 “小王爷也知道。” “最近官道上贼寇眾多,我也要打探好清楚消息,才能让人把粮食运过来啊!” “要不小王爷借我点兵,这样一来安全有了保障,十日期限不成问题。” 宋叔文:你还有脸向我借兵。 老子的一千人部队都被你打成五百人了。 “那就依陆將军所言,十五日期限。” 陆沉舟转而又道:“现在我也是算是小王爷麾下的先锋將军。” “按理说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是理所应当之事。” “这么多粮食都送给了小王爷,我鏢局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我很难办啊。” 宋叔文心道:我超,难办啊! 他想一把掀翻桌子,可发现是石头做的。 那还是办吧。 “陆將军解我燃眉之急,小王又怎么会让將军寒心呢。” 从衣袖里取出几张银票,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这是两万两银票。” “小王爷大气!” “沉舟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我那先锋营的装备?” 望著陆沉舟人畜无害的大眼睛,宋叔文现在只想打死他。 “这个好说,毕竟都是一家人,到时候会从小王的封地运来。” 又是一顿扯皮,两人握手言和,笑眯眯地送彼此离开。 段三刀问道:“难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那你还想怎么办,你打得过他们吗!” “是不是想把我最后的五百人留在此地!啊!” “废物!” “饭桶!” 宋叔文踢著手下的士兵:“你还敢躲!” “把他给我绑起来!就绑在亭子里的石柱上!” 面对后面的事情陆沉舟不得而知,现在他正在赶回鏢局的途中。 “明公,真要把粮食送给他?” 马上的韩成功问道:“给了粮食他们也不见得賑济城中百姓啊!” 陆沉舟看向他,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把粮食给他了?” “那您刚才说十五日后送一千石粮食进城!” “我是这么说的啊,但是我也没答应啊!” 面对陆沉舟的话,韩成功脑袋都懵了。 贾三笑呵呵地解释:“明公的意思很简单,粮食我们给,但是到不到。” “那就不是我们说了算。” 眾人又是王八挠头。 虽然不理解,但是他们知道两个老银幣又要坑人了。 哎呀。 血赚两万两不说。 还有一个营的装备,今日的天气格外美好! 又拖延了十五天的发育时间。 一切的计划正在又在慢慢地拉回了正轨。 灾民开垦,训练新兵,筹备粮草,以备冬季。 有了甄宓的帮助,白凤仪的事情轻鬆了很多,现在主要是负责鏢局的帐房。 甄宓负责粮食的出纳。 白凤婉负责纺织厂。 赵红缨负责兵器库和训练骑射。 陆沉舟只能感嘆。 当领导太他妈爽了! 唯一遗憾的是,若是没有霍虎来烦他,那就更好了! “哎呀,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小子怎么不听呢?” “来人,把霍鏢头叉....送回房里养伤。” “明公不要啊!” “我为鏢局流过血,赴汤蹈火啊,明公~~~” 贾三从旁边路过,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明公,这是四郎传回来的书信。” 陆沉舟接过一看,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之所以要运输粮食去庆阳售卖,就是让手底下的人过去熟悉环境。 每次换一批新人,可以这么说。 如今大半个庆阳的地形分布都摸得清清楚楚。 你还以为他真有那么好心,去孝敬什么劳什子王妃! 她也配? 正所谓:进人园子想人瓜,看见孩子想.....回家! 他只是单纯得觉得庆阳这个名字好听而已。 好的东西要拿到手,这没有一点问题,对不对? “这老女人够贪的啊,要这么多东西!” 陆沉舟暗骂了一句:“真是餵不饱的白眼狼,白票老子这么多物资,就给几个臭钱。” “算了,这件事先放到一边,那事情安排得怎么样?” 贾三微笑地点点头:“事情已经成了!” 清晨时分,答应送给宋书文的一千石粮食正运往清河县。 不知道从哪冒出一行贼人。 竟然劫鏢! 世道险恶,人心不古! 陆总鏢头身受重伤,拼尽全力无法取胜。 只能保下一百石的货物,並且派人进城求援。 宋叔文大方雷霆,派人转告陆沉舟,小王一定会找出罪魁祸首。 不料傍晚时分,清河县令陈尚突然来访,说是自己又筹集到了新的粮草。 宋叔文欣喜万分,可出门一看。 我超! 你粮草袋子上的图案,怎么跟我屋里的一模一样。 混蛋! 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敢劫本王的鏢! 於是,祸害清河百姓许久的贪官鋃鐺入狱,百姓直呼小王爷青天在世。 监狱里各种酷刑都用遍了,陈尚都没说出剩下的九百石粮草在何处。 牢头直呼过癮。 “混帐东西,养寇自重,还敢劫本王的粮食。” 宋·清理大师再次启动。 “王爷,那陈尚嘴硬的狠啊,我看他是遇到黑吃黑了。” 幕僚的话引起了宋叔文的疑惑:“你是说,陈尚养的贼寇背叛了他?” 对方点点头:“多半如此。” “而且我们的人跟著陆沉舟从四海鏢局一路护送。” “来时来刻意检查了一遍,確实是一千石粮草,没有任何滥竽充数。” “那陆沉舟不是很能打吗?为什么这都会输!” “这不小王爷您说的,不许他们装备盔甲携带兵器,生怕他们.....” 宋叔文沉默了。 “你的意思是怪我?” 幕僚马上祸水东引:“全是陈尚这个王八蛋!” 焯! 为什么天底下这么多贪官! 还偏偏是在自己封地里! “我要陈尚全家豆沙啦!” “豆沙啦!” 昔日陈尚的手下已经更名改姓,成为了四海鏢局里的一个杂役。 至於那九百石的粮草,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陆沉舟的仓库里。 我还是没有奸商的品质啊,否则怎么还给他留一百石呢? 他应该得谢谢咱。 “多亏了陆沉舟拼死保护,还剩下这一百石。” 宋叔文嘆了一口气,只直觉来到清河之后诸事不顺。 一旁的士兵弱弱道:“那这些粮食,我们吃?” “吃你星號的头!” “你没听到外面百姓叫我什么吗?青天啊!” 宋叔文摆摆手:“拿去城內賑济百姓懂了吗?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混蛋。” “还有!抄家!” “陈尚家的一只蚂蚁,一条狗都不许放过!” 士兵又弱弱问道:“那鸡蛋呢?” “把黄都给我摇散了!” “可是王爷,那样就不好吃了!” “还吃!” “绑起来,我要打死他!” 不倒翁x3。 次日清晨。 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人吃。 陆沉舟扶著腰走出了甄宓的房间。 迎面走来匯报工作的贾三。 “不是三哥,你也娶个媳妇吧。” “这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半夜半夜不睡,你这样很伤身体啊。” 贾三很是疑惑,打了一条虎虎生风王八拳,脸不红心不喘。 “我的身体很好的啊!” 陆沉舟:...... “要不要我给明公找个大夫!” 陆沉舟抬手拒绝:“不用,我的身体好得很!” 贾三沉默片刻,摸著下巴:“我这里有个偏方非常靠谱。” “三哥借一步说话!” 陆沉舟把他拉到角落:“靠谱吗?” “当然靠谱,这可是宫廷秘药,不靠谱是要掉脑袋的。” 陆沉舟嘴巴张大,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三哥,你原来是宫里的!” 贾三这才缓缓说出实情。 原来他的祖上是前朝皇帝的贴身太监。 送走了三位皇帝,用过皇帝没一个说不好的。 到了退休的年纪,这太监苦啊。 也没有个一儿半女的,所以就找了一位养子。 这就是贾三的爷爷。 所以他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超乎一般,那都是老祖留下的绝学。 人家侍奉的可是皇帝,在宫里刀光剑影能全身而退,不知道多精明。 “这件事,明公可要替我保密。” 陆沉舟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追问道: “你的这位老祖不会叫曹腾吧?” “明公怎么知道?” 我草,还真是。 “那你怎么改姓贾呢?” “这不是名声不好嘛,所以改回了原本的姓氏。” 陆沉舟若有所思:“三哥,你没有名字吗?” 贾三摇了摇头:“没有名字,家里排行老三。” “三儿三儿这么叫著,也就习惯了。” “好,不提这些不开心的,到时候我给你想一个。” “我们去细说那个宫廷秘方的事。” 第31章 训马与难民营地 感觉最近的昼夜温差较大。 陆沉舟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笔画,估摸著已经到了寒露。 寒露过后,冷空气已有一定势力,北方广大地区已呈现入冬景象。 去了一趟纺织厂,询问了衣的纺织进度。 结果原本已经足够的衣,由於扩军反而加大了需求。 陆沉舟只能让她们加班加点的纺织。 毕竟冬季马上来临,没有御寒的衣服,那可是会冷死人的。 倒不是他不搞个纺织机,关键那玩意他也不懂啊! 之前跟木匠说过很多次,对方都是一脸懵逼,眼下是纯靠手工赶进度。 眼下食物水源军备都足以维持两年,但偏偏没有在次刷出。 陆沉舟觉得今晚必须要再去会会甄宓。 “啊,明公,你来得正好。” “我刚想要去找你呢!” 刘五拿著一纸文书走了过来:“这是我们扩军信息,您看看如何?” “待遇可以在高一点,不过新兵训练的事,你让韩成功多上点心。” “体能训练达不到要求,该滚蛋就滚蛋,別上了战场当炮灰。” 刘五点头记下,去忙著自己的事。 “贤婿!” 陆沉舟刚准备离开,甄有钱就拖著圆鼓鼓的身体跑了过来。 “跟你说了多少遍....” “总鏢头!” 甄有钱笑呵呵的说道:“你看看是不是应该给我也找个事情做啊。” “我现在每天閒著,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我总觉得不得劲啊!” 陆沉舟嘆息道:“您老人家就应该多休息,已经是养老的年纪了。” “要是让小宓知道了,她还不得找我打架啊!” “话不能这么说啊,你看我还能打拳呢....嚯....哈....” “咳咳咳....” “怎么样总鏢头,不赖吧!” 陆沉舟一拍额头:“这样吧,不如你把鏢局里的孩子们喊到一起。” “你教他们读书写字怎么样?” 反正仓库里还有大把的笔墨纸砚,留著也是留著,不如教育一下未来。 甄有钱仔细思考了一番,有些为难:“我可从没有过带孩子的经验啊!” “哎呀您就別推辞了,等以后我跟小宓有了孩子,你不是也得带嘛。” “现在就当提前学习一下。” 甄有钱欣然答应:“好好好,那我这就去办。” 但是想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万一那群小猴子不听我的咋办?” 陆沉舟拦住了一个鏢师,让他领著甄有钱去找陈大山,自己还要去练习骑马。 跟马匹维持感情和锻链身体是陆沉舟头等大事。 战术甲冑可不轻,没点力气穿在身上行动都是问题。 再说战马,一匹懂人性的马,关键时刻那是能救命的存在。 作为一军之帅,不会骑马那怎么行。 一匹通体漆黑的汗血宝马正昂首立於空地之上。 阳光在它油亮的皮毛上流淌,恍若披著银河。 黑色骏马突然转头,琥珀色的眸子穿透刺来。 陆沉舟心头一颤——那眼神竟似能洞穿人心。 墨云。 他给黑马取的名字,此时它正在槽櫪间烦躁地甩头。 一个鏢师捧著镶银轡头刚要靠近,它突然扬起后蹄將草料桶踢得四分五裂。 “总鏢头,就是这畜生。“ 一位鏢师上前来到陆沉舟的身边,压低声音:“昨日伤了我们十六个弟兄。“ “性子太烈,为了总鏢头安危,不宜乘骑。” “要不属下为您另选一匹?” 陆沉舟摆摆手,他要的就是这种性格的战马,乖巧地骑著没有征服感。 他解开披风,缓缓地靠近墨云的鼻尖,让它慢慢地適应自己的气味。 起初还算稳定,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墨云突然开始暴躁。 陆沉舟只觉眼前一,黑马鬃毛甩在脸上著实疼痛,他下意识后仰。 战马特有的腥膻气,混著滚烫的鼻息迎面而来。 “保护总鏢头!” 几位鏢师眼疾手快,连忙將马厩大门关上,拉紧了束缚它的绳索。 陆沉舟大笑出声,差点被马匹撞到,不怒反笑。 “夫君!” 远处传来赵红缨变调的呼喊,由远及近。 赵红缨利落地翻身下马,看得陆沉舟一阵羡慕。 “你没事吧?” 她刚领著骑兵练习回来就看到墨云发疯的场面,差点没把自己嚇死。 连忙检查著陆沉舟身上有没有伤势。 陆沉舟表示没什么大碍,转而看向了马厩里的墨云。 “阿爹说过,马是风的魂,要顺著它的脾气捋。” 赵红缨握住了他的手劝说道:“夫君若是想驯服这匹烈马,不能心急啊!” “先与它建立感情,和它说话,安抚它的情绪....” 接下来的三天,陆沉舟都是这般做的。 墨云已经逐渐习惯了陆沉舟披风的气味,也不似之前那般暴躁。 喷著响鼻的动静也弱了不少,享受著陆沉舟给它打理马鬃。 一旦想骑,它就会变得无比暴躁。 对此,他只能笑出声,掌心轻轻抚过马颈安抚:“好孩子。” 墨云骤然绷紧的肌肉这才缓缓放鬆下来。 每天两个小时跟墨云建立感情,陆沉舟这才回议事厅处理政务。 “宋叔文的手下送来一封信。” 贾三说著將信件递给陆沉舟,一边问道:“可是运输粮食之事?” 大概地看了一眼陆沉舟回应:“正是如此。” “信中言语近乎恳求,想来是他目前的粮食也无法支持太久。” 坐在位置上的王豹起身:“两年大旱,宋叔文的封地也是颗粒无收。” “养著手底下的军队,还要往晋州方向提供补给,所有的赋税都压在了百姓身上。” “附近的几个村子的余粮都被征完了,如今成群结队的百姓围在石城里,人数已达两千,算上原本的难民,差不多已经有了三千多人。” 陆沉舟皱眉思考,贾三也趁机说道:“我命他们进山烧炭,筹备过冬物资。” “只能解决一半的开销,剩余的一千五百人都是些老弱病残,都等著我们的救命粮。” 刘五也道:“明公,后厨已经在白粥里减少了粮食,但还是杯水车薪。” “庆阳清河城门紧闭,灾民全被堵在城外,都在往石城里靠拢。” 陆沉舟听闻,下了决定:“每日賑灾的白粥不能少,粮食的问题你们不必担心。” “刘五,让你媳妇去灾民之中挑几个老实的协助后厨的人手。” “陈大山,你负责鏢局的巡查之外,灾民营地也要增加巡视,別漏掉安全隱患。” “贾三,让四郎他们在庆阳的粮草价格抬高,卖给那些门阀士族。” “多给曹淑一点好处,让她闭嘴就行。” 粮食问题,不是陆沉舟的难处,而是如何度过这个严寒的冬季。 “韩成功,你带著队伍去商县,购买一些厚的衣物被子越多越好。” “王豹注意清河动向之外,让一些机灵的混进灾民中,製造一些风言风语。把有利的推向我们,挑起宋叔文和曹淑的对立。” 眾人一一著手去办,徒留陆沉舟一人眉头紧锁。 “爹,今天还有白粥吗?“ 灾民营地里一位身材消瘦的少年蹲在角落里,看著走进来的父亲。 男人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僂的背脊在补丁摞补丁的夹袄下起伏。 顺了顺气,从怀里掏出两个大馒头:“晚些还会有白粥的,总鏢头都说了。” 少年眼睛一亮:“爹,哪里来的馒头?” 父亲揉著他的脑袋,笑著说道:“今天进山烧炭,每个人都有两个馒头。” 少年刚想吃,可想到只有两个馒头。 累了一天的父亲也是滴水未进,又懂事地將馒头递了回去。 “爹爹先吃。” “爹不饿,晚些还有白粥呢。” 角落里的一个麻子青年见状,一把將馒头夺了过来:“你们不吃,我吃!” 这边的吵闹马上引起了巡视鏢师的注意。 “吵什么!” 明晃晃的唐横刀映得人心发颤。 麻子青年恶人先告状:“他们父子俩抢我的食物,这分明是我进山烧炭得来的。” “你们说是不是!” 这个小窝棚里,以麻子脸为首的几个泼皮马上响应,剩下的几个灾民生怕殃及池鱼。 怒不敢言。 “你胡说,这明明是我的爹挣来的!” 两人各执一词,见状,鏢师也难以分辨。 “吵什么!” 鏢师看向了麻子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回稟大人,小人名叫王二狗。” 隨即又看向了少年的父亲:“小人文山。” 鏢师对著身旁的手下低语了一番,那人马上明白前往鏢局核对。 结果自然一清二楚,今日负责进山烧炭的仅有文山的名字。 “把这个王二狗给我绑起来!” “大人,冤枉啊,这馒头明明是我的!” 面对王二狗的辩解,鏢师冷笑道:“所有进山做事的人,均有登记。” “你们这群閒汉泼皮有手有脚,整日就想著免费的白粥苟延残喘。” “总鏢头大人有大量饶你一命以是仁慈,你不好好感激就算,反而抢夺他人食物!” “来时三令五申,如有违抗者,杀无赦!”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这种局面在难民营地中屡见不鲜,有的人隱忍退让,只是为了活下去。 鏢师环顾四周,扯开嗓子喊道。 “总鏢头有令,检举欺人者,赏粮一斤。” “若是查清污衊者,连坐滚出营地!” “乡亲们,我们都是为了活下去,而不是为了一口吃的爭斗。” “你们的难处,总鏢头也看在眼里。你们看看每日免费的白粥,这一散就是这么久。” “只要你们互相帮助不爭不抢,虽说不足以饱腹,但是勉强活下去不成问题!” “若是谁敢在总鏢头的地盘闹事,那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 “千万不要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鏢师的话,引起了灾民们的思考。 於情於理,这位素未谋面的总鏢头已经仁至义尽了。 对比清河县和庆阳府的视若无睹,世上还有谁能做到如此,恐怕皇帝来也不过如此。 犹豫片刻之后,终於有灾民鼓起了勇气。 “我检举....” “还有我!” 第32章 路有冻死骨 噼里啪啦。 数百尸体堆集在一起被大火烧得乾乾净净。 惊得眾人心头一颤。 面对鏢师们的强硬手段,灾民之中剩下的毒瘤也不敢顶风作案。 对於陆沉舟颁布的管理条例,所有人都选择了无条件的服从。 乱世,需要重典。 再说了,这位总鏢头对他们算是好的了。 给他们建造房舍,给他们锄头开垦田地。 让他们进山烧炭,还有每天一顿免费的白粥。 只要自己勤劳肯干,一家人都不会饿著肚子。 听闻一些小道消息,这位总鏢头还要去给他们购置过冬的衣物。 很多人都给陆沉舟立下了长生牌位。 民心,正在慢慢收拢,而军队也在逐渐壮大。 两个月后,一处空地之上。 墨云已经能隨著鞍韉轻微的震动,从而变换步伐。 马背肌肉在他胯下剧烈起伏,仿佛驾驭著暴风雨中的海船。 黑马突然发力前冲,陆沉舟整个人后仰成弓,靴跟死死扣住马鐙。 “好孩子!” 陆沉舟大笑出声。 “走!“ 反手拍在马臀上,墨云打了一个响鼻,空地上黄土满天。 身后跟隨著数百位身穿甲冑的將士,苍白的大地上如同一条黑龙使得大地震颤。 这场景,陆沉舟已经幻想了无数遍。 你敢相信,这仅仅不到百骑,若是千骑,万骑.... 那又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墨云接到命令突然人立而起,陆沉舟靴跟猛磕马腹。 数百匹战马嘶鸣声宛如撕裂苍穹,身后的诸位將士同时稳住身形。 陆沉舟望著远处被夕阳笼罩的庆阳府。 不由得发出一句感嘆:“如此江山,岂不令人怀念。” 城头之上,贾三注视著陆沉舟带领骑兵归来,內心也是止不住的激动。 怪不得明公一直念叨著组建自己的骑兵。 这谁看了不迷糊啊! 入夜,雪光把城墙映成青灰色。 四位娘子围在桌子上打著麻將。 桌下的炉子燃烧的煤炭,把脚丫照得温暖无比。 这是前几天陆沉舟刷到,觉得无聊就买了下来。 大雪封天没什么娱乐项目,並且老是紧绷著身心不利於健康。 交代了规则之后,四人就很快的上手了。 於此同时给了老村长一副象棋,让他跟裴秀两人消磨时光。 至於他,也留了一副围棋在议事厅,有事没有就跟贾三对弈。 这个世界是有围棋的,贾三也是学过,而陆沉舟正好也是一个围棋爱好者。 呼~ smoking! 又落一子。 望著披著狐裘大衣吞云吐雾的陆沉舟,贾三不由得用手捂住鼻子。 “明公的病,还是不见好转吗?” 说话的功夫,贾三也落下一子。 “这是心病,烦恼的时候来一根有利身心健康。” 陆沉舟弹了弹菸灰,搬出之前的说辞:“闻著是有点难受,是药三分毒嘛。” 说话的功夫,又从仓库拿出一包烟,递了过去。 “想事情想不通的时候,可以抽一根试试。” 陆沉舟安利道:“不过短时间不宜吸太多,保持三天一根就行。” 贾三学著他拆烟的模样,用手指敲了敲,隨后打开了烟盒。 鼻子细细闻了一下,是有一股香气。 他也试抽过一次,呛得他直咳嗽,就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多谢明公。” 把烟收进怀里,眼看陆沉舟又落一子,贾三陷入思考。 “宋叔文那边什么情况?” 面对陆沉舟的疑问,贾三思考著下一步的走法:“让我们在送五千斤粮草进城。” “不止是他,还有庆阳方向都在催促。” “根据王豹打听到的消息,清庆两城冻死的百姓足有四千,且还在每天更新。” 陆沉舟又猛吸了一口,眼里是说不清的复杂之色。 “上次三千石粮草,宋叔文只用一千斤賑济灾民,我还真是低估这群官二代的人品。” “五千石?他还真敢开口,真当我是他手下了。” 陆沉舟白子一落,棋盘之中,贾三的六颗棋子已然没有活路,关门吃。 提子放入棋合之中,缓缓开口:“回信,只有一千石粮草,爱要不要。” “那庆阳府那边?” 贾三望著棋盘,只有一些残气,能继续下,但也难逃被吃掉的命运。 “曹淑贪得无厌,不用给,让李四郎带著召集到的人,马上赶回来。” “反正开春之后就要攻打庆阳,留他们在城中恐怕会遭到曹淑的报復。” 两人下棋的功夫,巡逻的陈大山一行人聊著天就走了进来。 “陈大山,表字五丁,你们觉得怎么样?” 韩成功撇撇嘴:“不怎么样,陈五丁?还不如大山呢!” 一听这话,陈大山急了:“怎么可能,老太爷说五丁开山,多好听的名字!” 《五丁开山》是个流传已久的神话故事。 旁边的刘五挠了挠头:“老太爷也给我取了一个表字,文功。” “五通武,要我熟读文书方能建功。” 韩成功听闻頷首:“这个表字不错,比大山的五丁要好!” 听著眾人谈论著取表字的情况,陆沉舟也来了兴趣,隨即插嘴:“谁给你们取的?” “老太爷啊!” 甄有钱。 顿时,陆某人明白了,这段时间让他教这小孩子识字来著。 他负责一些数算和古文,裴秀负责孩子们的地理课,孩子们也略见懂事乖巧。 “三哥,要不让老太爷给你取一个?” 陈大山对著贾三使了个眼色:“要是日后朝廷有什么任命文书,念出来也好听啊!” 不用想,他们肯定是被中二少年韩成功带跑偏了,才弄出这么一档事。 “不必了。” 贾三摆手拒绝,然后补了一刀:“明公说会帮我取一个。” 陆沉舟有些困惑,但转眼想到上次求药的时候,好像自己是这么答应的。 我超! 这个老狐狸! 哎呀,我们怎么没想到让明公取一个呢! 失算了! 可眼下表字都定好了,眾人也只能在心里感嘆贾三不当人,著实卑劣。 雪粒子砸在脸上像撒了把碎盐。 锦娘把最后半块馒头塞进小儿的嘴里。 大门被北风撞得砰砰作响。 “阿娘,冷。“ 小儿往她怀里拱了拱,破袄里絮的芦早被寒风吹透:“为什么晚上不能烧炭了呢?” 锦娘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总鏢头说不通风的地方烧炭会中毒的。” “忍一下,爹爹马上就去领新被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丈夫的声音。 “锦娘,四哥,出来帮帮忙。” 大窝棚里的几个汉子眼露喜色:“是老六他们回来了!” 如此情况,在灾民营地隨处可见。 “哎呀,还是新的被窝和衣服呢!感谢总鏢头!” “王婶小心一点,里面还有热乎的葱油饼。一人一张,可別弄脏了衣服。” 刚刚还寒冷的窝棚里转眼变得温暖了许多。 一大家子围在被子里,吃著葱油饼,你看我我看你,眼里满是对陆沉舟的感激。 北风卷著雪粒子砸在青瓦檐角。 宋叔文刚掀开车帘就打了个寒颤。 清河外城的长街上,横七竖八躺著裹草蓆的人形,几个衙役正拖著板车挨个翻检。 冻得梆硬的手臂从草蓆边垂下来,在雪地上划出蜿蜒的痕跡。 “王爷,库房还剩三百石粮,是否.....“ 新任县令王浩然话音未落,街边突然传来悽厉的哭嚎。 他循声望去,只见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正拼命摇晃怀中小儿。 那孩子青紫的小手垂在破袄外头,早被雪粒盖得看不出顏色。 宋叔文神色不悲不喜:“冻死了多少人?” 王浩然不敢直言,只能躬身递上文书——一千八百三十二。 合上文书,他挥手招来一名亲信:“催促一下陆沉舟。” 亲信支支吾吾说道:“陆將军早上派人传信,说是路途遥远,只有千石粮草....” “御寒的衣物呢?” “只有千石粮草,还说....” “还说什么!” 面对宋叔文的质问,那人直接跪倒在地:“还说爱要不要!” “欺人太甚!” 宋叔文强忍著內心的愤怒,暗骂著陆沉舟祖宗十八代。 新任县令王浩然知道这个名字,而且也清楚他的为人,一分钱不收就运来的诸多粮食。 若是没有他,清河县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这位小王爷得到粮草,仅仅只有十分之一送来了县衙,剩下的全部运回了自己的封地。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又如何抵抗王府的威压。 “王县令。” “下官在。” “小王希望这文书上的人数,少一点,你明白吗?” 凌冽的眼神让王浩然心头一颤,忽然觉得那些冻死的惨状,都没这双眼神来得恐怖。 县衙公堂,那些虚报的数目像针尖扎进眼里。 王浩然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深呼了一口气,他要忍! 他要往上爬才能救更多人! 府库大门吱呀开启的剎那,霉味混著寒气扑面而来。 本该堆满麻的库房,空得能听见回音。 几口蛀了虫的樟木箱里,散著些发霉的陈年粗布。 王浩然弯腰捻起块碎布,指尖传来的潮冷让他心头髮沉。 这些浸了水的布,怕是连件囫圇衣裳都缝不出。 “大人!“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主簿抱著卷宗踉蹌撞进来,官帽都歪了半边:“南城粥棚....又冻死二十六人....” 他盯著墙上“明镜高悬“的匾额看了半晌,忽然解下腰间的玉佩。 “拿去典当行换现银採买。“ 主簿刚要劝阻,却见王浩然已褪了大氅:“连同这个,能换几匹是几匹。” 第33章 新任县令 “妾身今日去难民营地看了一下。” 白凤仪为陆沉舟解下甲冑,掛在了一旁的鎧甲掛桩上。 “要不要在加些御寒的食物。” 陆沉舟呼出了一口白气:“娘子做决定便是。” “不过要注意安全,出去的时候带上宋大宝和黄永,以防不测。” 两人迈步进了里面,睡著枕头上的暖被窝的小翠见状,立马起身。 白凤仪抬手拦住了她:“小翠,今晚你就睡床尾,你那屋冷別冻坏了身子。” 小翠又將视线递给了陆沉舟。 “听夫人的。” 小丫鬟这才安心去床尾睡下。 服侍陆沉舟上了床,白凤仪不由得贴紧了身子取暖。 “大雪也不会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天气也越来越冷。” “难民营地的小屋子防寒能力太差,要不明天让他们动工挖些半地穴式的窝棚,一来可以让他们干活发热,二来也能让他们有个工作,以免生出閒心。” 陆沉舟是个南方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寒冷,没有想过这个法子。 “娘子说得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用土工的方式避寒呢!” “正巧库房里还有很多支持挖掘的工具,这件事明天就交给夫人去办。” 陆沉舟说著寒气袭来,不由得抱紧了她:“还是我家娘子最聪明!” 感觉著陆某人不安分的双手,白凤仪也没有恼怒,只是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腰。 耳鬢廝磨之际,又咬著他的耳朵低语。 “小翠还在呢,你动静小点。” “没办法,你也知道我怕冷,实在是受不了。” 之前聊閒天的时候,白凤仪就得知他是个南方人,不习惯北方的温度也是正常。 “那明日找些工匠做个土炕,这样一来就不怕晚上冻著了。” “睡在上面不会被烤熟吗?” 面对陆沉舟真诚的疑问,白凤仪笑得枝乱颤。 “夫君怎么会问出这个奇怪的问题。” “放心吧很暖和的,正好早上的时候老村长跟妾身提起过,鏢局里很多老人都会这门手艺,明天就能完成土炕的事宜,夫君晚上也不必怕冷了。” 陆沉舟又贴紧了身子,嗅著她身上的气息:“那就辛苦娘子了。” “夫妻之间,还说什么辛苦。” “我说的不是这个辛苦。” 陆某人放低了声音:“娘子,我进来了哦!” 白凤仪脸色宛如煮熟的虾,挣扎片刻,实在是无法阻止。 一夜无话,天光大亮。 对於昨晚陆沉舟吃里扒外的举动,白凤仪轻咬红唇,眼神幽怨。 “小翠,今晚你不用暖床了,好好回去休息知道吗?” 丫鬟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答应。 吃过早饭后她著手忙著难民营地防寒的事情,又让鏢局里的手艺人来修建土炕。 陆沉舟则是雷打不动的锻链身体和训练墨云的服从度。 如今他这个体魄说不上能比陈大山,穿著百斤的战术甲冑战斗短途奔袭不成问题。 四位娘子分工明確各显其能,他这个总鏢头难得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主要的还是他骗贾三,说自己抽菸是因为心病的事。 这就导致了贾三把一切重任都揽下,为的就是让他好好修养身子。 晌午时分。 陆沉舟迈步进入议事厅,九位元老已经全部到齐。 马上就注意到了刚回来的李四郎。 “四郎!你可算回来了!” “不负明公所拖,四郎已在庆阳拉起四百余人。怕曹淑起疑,故只带了二十人回来。” 陆沉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辛苦四郎了。” “先前答应你的,我看今日也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 望著贾三从架子上取出一纸文书,眾人有些疑惑,迫不及待抖开细看。 “总兵,李四郎!” 眾人一阵惊呼。 “四郎,你当官了!” 王豹更是满眼羡慕,这毕竟可是他们之中第一位获得官职的,还是朝廷的任命文书。 “请明公收回成命。” 眾人看著跪下的李四郎,更是摸不著头脑。 “四郎是为了明公大业,虽是閭左之人,也知忠义二字。” “皇帝昏聵,我岂能为朝廷效力!” “望明公收回成命!” 陆沉舟哈哈大笑,只是坐回了主位上。 望著眾人疑惑的眼神,贾三开口解释道:“这只是一纸詔令,若是不寄在朝廷名下,何以服眾?那我们不成了反贼了吗?” 眾人心想:我们不就是反贼吗? 陆沉舟轻嘆一口气,喜忧参半:“凡事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师出有名。” “我也不想背靠朝廷,但是反贼的名声总归不好看,也不好听。” “只有举起拨乱反正清除奸佞的大旗,百姓们才会认可,才会吸引贤达之人投靠。” 李四郎神色一震,若有所悟。 閒话少说,陆沉舟开始集思广益,准备下一步的攻城计划。 “收到线报,昨夜时分,宋叔文已经带著亲卫返回途州城。” 王豹指尖挠头,一时不知道这小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接著道: “风雪將至,他不好好地留守清河防止譁变。为何退至途州,莫不是心怀诡计。” 贾三眼眸一亮,望向了陆沉舟:“看来这位小王爷也受不了清河严峻的环境。” “每日开支也不足以维持手下的军队,只能选择把这个烂摊子留给了新任县令。” “王豹,这位新县令可有派人打探,为人品性何如?” “据闻,昨日这位县令把家传玉佩和大衣都卖了,就是为了给灾民购置御寒。” “看来这位新县令倒是一个好官啊!” 听著眾人的称讚,陆沉舟陷入疑惑。 这倒是一个可以拉拢的人选。 “王豹,派人多多留意他的情况,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如果真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那么攻下清河之后的內政就省去了很多麻烦事。 “风雪越来越大,这样下去就算依靠著木炭,也会有人冻死在晚上。” “陈大山、韩成功,你二人带领手下去难民营地,协助大夫人的工作维持治安。” “沈世龙带几名轻骑注意庆阳方向的异动,世凤加紧骑兵的骑射练习。” 陆沉舟缓缓起身,脸上已是胸有成竹之色。 “开春之后,清、庆两城,势在必得!” 北风卷著雪粒子抽打窗欞。 汉子把最后一把茅草塞进墙缝,手指冻得发紫。 土炕上躺著五岁的女儿,裹著芦被絮像只奄奄一息的猫崽在床上瑟瑟发抖。 媳妇蹲在灶台前,陶罐里煮著晒乾的榆树皮,混著半把发霉的高粱壳子。 “爹,我饿。“ 糯糯的声音从被窝里漏出来。 汉子看见女儿枯黄的小脸陷在破布里於心不忍,摸出贴身藏著的观音土。 土渣子粘在喉咙里火烧火燎,幼女呛得直咳。 汉子又拿雪水给她灌下去,看见女儿嘴角渗出血丝,脸上却是满足的笑容。 汉子按耐住崩溃的情绪哄著女儿睡著后,出走屋子又对著墙上的积雪猛打一拳。 五更天雪小了些。 趁著媳妇和女儿睡下,汉子抹黑来到墙根下拿起柴刀,揣著麻绳和袋子往观音庙去。 官道上横著几具尸首,盖著薄雪像隆起的坟包。 有个妇人跪在槐树下,正用石块刮树皮,指甲缝里渗著血。 他认得那是东街的豆腐西施——两天前她男人告状,被官差打死在县衙门口。 庙里挤著二十几个流民,汉子闻见焦糊味。 看著墙角的一个老头正在烤著什么,火炉里黑乎乎的块状物。 “后生要来点么?“老头咧开没牙的嘴。 汉子看清他脚边半截小孩胳膊,指头冻得像紫萝卜。 跌跌撞撞退到神像后,发现供桌下蜷著具女尸,胸脯被剜去大半... 不多时,汉子背著沉甸甸的东西赶回家中。 “你这杀千刀的!“ 媳妇捶打著男人的胸膛,望著他带回来的肉块。 “你疯了!这是要遭天谴的!” 媳妇话没说完,外头突然传来闷响。 几个官差就推开大门,一把擒住了汉子。 “李水生!县衙三令五申,不许食人充飢!你这是找死!” 主簿拿著帐本走了进来,身后跟著穿著衣衫单薄的王浩然。 “老爷,放过我当家的吧,他也是走投无路啊!” 女儿缩在炕角,害怕地看著这一幕,哭得令人揪心。 王浩然揉了揉发胀的眉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那一包裹拿走。 又吩咐几个官差去府上取些粮食过来。 寒风裹著雪粒子横衝直撞,像千万把剔骨刀在剐在他的脸上。 王浩然矗立在风雪中,自幼熟读典籍心比天高的他,此时却只能静静地看著这一切。 既然改变不了,那他为何还要读这么多书。 心生怜悯的是我,无能为力的也是我。 望著潸然落泪的王浩然,主簿在身边说到:“老爷,要不要去联繫一下那位?” 陆沉舟么? 可是宋叔文严禁他们出城接触四海鏢局的人。 事到如今,他身无分文,又如何能让对方运送粮食。 眼看王浩然有些异动,主簿又道:“他號称及时雨。” “听闻他在石城里救助了两千多灾民,但凡有把力气都能留下干活。” “若是没有,他也会拿些银两盘缠,让人另寻他处。” “此番作为乃是人中豪杰,不似那般发国难財的商贾可比。” “事到如今,老爷为何不试试呢?” 王浩然被他说动了,但是又犹豫道:“可县衙一贫如洗,又如何能买来粮食。” “老爷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无路可走,只能厚著脸皮去借了。” 第34章 借粮 王浩然带著十几名衙役,冒著风雪出城。 傍晚时分,几近波折才来到了石城里的地界。 望著远处亮著火把的角楼,以及戒备森严的大门,王浩然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毕竟,来都来了! 说什么也要试一试。 对於王浩然来的消息,陆沉舟早就收到了消息。 此时,他正和贾三在商量对策。 “你说,他是为何而来?” 陆沉舟刚刚吃完饭后,就被这个消息叫来了议事厅,猛吸了一口烟。 “应该是为了城中困境而来。” 贾三摸著鬍鬚猜测道:“运给宋叔文的粮食全被他带去了途州,眼下城中缺粮,豪门乡绅又对他这个没有背景的县令嗤之以鼻。” “想必是走投无路,打算跟明公借粮。” 听到这话,陆沉舟直啜牙子。 倒不是不能借,可他就担心这个王浩然阳奉阴违,跟宋叔文一个德行。 两人正在商议,一位鏢师来报,王浩然等人已安置在待客厅。 “明公要不要见见?” 人家都登门拜访,怎么说也算是同僚,不见说不过去。 陆沉舟想著,保险起见还是决定把战术甲冑穿上。 待客厅里,暖和无比。 火炉里燃烧的木炭驱散了一路的寒意,眾多衙役纷纷靠拢过来取暖。 王浩然则是细细打量著鏢局里的陈设,以及来时的所见所闻。 没有外面的悲伤之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著笑容,似乎这里就是世外桃源一般。 真实得让他有些感到虚假。 光是值班的护卫一个个都是龙精虎猛脸色红润,根本不像是灾荒年间该有的气色。 而且装备统一精良,他见过宋叔文的亲卫,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虽说四海鏢局归於宋叔文的手下,但听调不听宣的事,他也多少知晓一点。 以宋叔文的脾气能容得下这根刺,无疑不在表明,四海鏢局比他强。 甚至在他手中吃不到一点好处,所以才答应了这个不得已而为之的请求。 正想著,一股勾人香味传入鼻中。 扭头看去,几个鏢师端著食盘走了进来,定睛一看:馒头,肉汤,还有米饭。 別说衙役都看傻了,就连自詡文人风骨的王浩然,肚子也在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王县令,我家將军还在商议事情,劳烦稍等片刻。” “派我等送些食物过来,给诸位同僚填填肚子。” 鏢师摆好了食物之后,没等王浩然开口询问,就带著人先行退下。 一个衙役咽了咽口水,看向了县令大人:“这里面不会有毒吧?” 其他人想的是,这么好吃的食物,有毒我也认了。 主簿沉默片刻,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及时雨陆沉舟顶天立地,又何须用这种手段。” “老爷请上座,我们也饿了一天了,若是待会谈话时露出响声,那可就不好了。” 王浩然愣了一下,隨即招呼著手下上桌吃饭。 “我去!“ 馒头入喉,一个衙役不禁发出一声感嘆。 “这小麦也太好了,又香又软,这还是我们吃到的馒头吗!” “你尝尝这肉汤,真鲜啊!哎呀,下面还有肉片呢!” 对比他们狼吞虎咽的吃相,王浩然就显得斯文多了。 主簿敲打著眾人:“你们小点声,不要让外人看到我们这幅模样。” 一碗暖洋洋的肉汤下肚,衙役觉得外面的风雪,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 阁楼上的小窗里,贾三和陆沉舟静静打量著他们的一举一动。 等到他们吃饱喝足,又等上了片刻功夫。 只听得院子传来脚步,隨著鎧甲碰撞的声音。 不多时,陆沉舟龙行虎步迈入大堂,王浩然见状连忙起身。 只见那人,眉目阴鷙,面如冠玉。 一身盔甲赫然英姿,腰间佩戴兵器意气风发。 脸上总是掛著和煦的笑容,又让人闻而生畏。 而在他身后,九位面露凶光者一字排开。脸谱在烛火中摇晃,宛如人间阎罗。 “王县令,有失远迎。” 陆沉舟的嗓音清如剑鸣,王浩然不禁心头一颤。 只能把稍微发抖的右手藏进衣袍里,拱手言道:“陆將军言重了。” 站在阴影处的陈大山,撇了一眼堂中诸位衙役。 仅仅只是一眼,他们便不知觉的觉得有些腿软,想要靠在一起,寻求些许安全感。 “不知王县令此番前来,可是有宋叔文的詔令?” 听著陆沉舟直呼宋叔文的大名,王浩然额头已经满是细汗。 別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先锋將军。 可看他身上的甲冑,还有外面清一色的制式装备足以说明,这是一只全副武装的军队。 “本官前来並非有王爷下令,而是私自做主。” “近日城中缺粮百姓食不果腹,听闻陆將军乐善好施,浩然前来是为借粮!” 可以说王浩然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后面已经不用本官自称。 陆沉舟心道:果然是被贾三猜中了。 眼下又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没有宋叔文的詔令,那本將军很难办啊。” “先不说没有詔令,就算上我前前后后运往城中的粮食,足有千石了吧?” “如此庞大的数量,王县令说城中缺粮,莫不是信口雌黄?” 王浩然猜不透陆沉舟心里怎么想,但是可以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对宋叔文的不满。 “陆將军不知,粮食都被小王爷运去了途州,如今清河现场实在是没有一颗粮食。” “还请陆將军看在灾民的份上施以援手,浩然感激不尽。” 望著面前的儒生汉子躬身,陆沉舟只是撑著下巴打量道。 “清河,不是我的封地。” “賑济灾民要上报朝廷,由陛下决断。陆某不过是行伍之人,实在是爱莫能助。” “陆將军!” 王浩然径直地跪在地上,身后衙役等人见状也纷纷跪下。 “宋叔文不当人子,清河百姓冻死数千,却虚数上报。” “如今城中粮绝,已有百姓易子相食。“ “冰消雪融之时,我定会上表朝廷,状告宋叔文在清河县做的所有恶行。” “恳请陆將军大发慈悲。” 陆沉舟皱起眉头看向他,眼神里满是不屑:“告他?” “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何能扳倒晋王次子。” “就算你上京告御状,途中艰险又如何能熬?若是宋叔文以家眷威胁,你又应当如何是好?” 一席话把王浩然堵得哑口无言。 “王县令,这句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且回城中安坐吧。” “將军!” 王浩然跪著爬上前来,声泪俱下:“我会亲自处理家眷,孑然一身再无顾忌。” “哪怕是九死一生,我也要上京告御状。” “请將军救我清河百姓!” 陆沉舟嚇了一跳,我看你文质彬彬的,没想到你小子比我还狠。 与此同时,贾三也给他递了一个眼神,示意戏演得差不多了。 “王县令爱民如子,陆某深感佩服。” “也罢!” 陆沉舟装出一副下了重大决心的模样:“我就违抗军令帮你一次!” “不知道王县令打算借多少粮食?” 王浩然心中开始计算,城中百姓还剩不到五千,成年男子四千,孩童老人一千。 每日所需粮食,加上还要熬过三个月,大概需要三千石。 “三千石!” 陈大山听完嚇了一跳:“你当我们这是善堂啊!” “宋叔文开口都没你这么大,看你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比那小子还贪!” 陆沉舟心里也在判断。 这个朝代的计量单位,一石等於150斤。 按照成年男人一天吃0.8斤的话,三个月九十天,四千人就是288000斤。 那就是1920石,另算小孩的话,王浩然说三千石,已经算很少了。 (作者也不太清楚古代的重量换算,毕竟每个朝代都不太一样,大家就这么看吧。) 要是王浩然说个一千石,陆沉舟可能会心存怀疑,但是他偏偏说了三千石。 陆沉舟摆手示意陈大山稍安勿躁。 “借是可以,但是不能一次性借这么多,先借三万斤。” “这么多粮食也够维持半个月,太多的粮食他反而没有这个保护的能力。” 听到能借到三万斤粮食,王浩然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这一趟果然来对了! “那么银两如何支付?” 面对陆沉舟的这句话,王浩然陷入了沉思:“如若陆將军信得过我,可否打个欠条。” “待到来年徵收赋税之后,在从里面扣取,將军你看可行否?” “你这鸟人,灾荒两年哪里还有收成,分明是想欺瞒我家將军!” “我非砍了你不可!” 面对怒气冲冲的陈大山,身旁的韩成功和霍虎也连忙阻止。 “借可行,为了用之於民,我必须要看到王县令所为。” 王浩然是聪明人马上明白了陆沉舟的言外之意。 “请將军派人入城监督,若是浩然阳奉阴违,可斩我头颅。” 陆沉舟要的就是这句话。 “贾三,韩成功,王豹,命你三人率两百將士进驻清河,协助王县令賑济灾民。” 第35章 想念三哥第一天 贾三等人率兵进城驻防,县令开仓賑济的消息,马上传遍了整个城中。 看到乌烟瘴气的清河县,贾三的第一条命令就是打扫卫生。 隨著官府的告示贴出,所有人百姓都是摸不著头脑。 但琢磨也不出个所以然,也只能按照告示而行。 两日后的清河县城虽然不算特別乾净,但是相比之前,那可是好上太多了。 王浩然与贾三迈步走在城中,望著乾净整洁的街道,脸上也是红光满面。 “贾先生这一计,令浩然大开眼界啊!” “既利用百姓之手清理了街道,又让空閒的百姓无暇乱想。” 贾三只是笑了笑,望向著远处破烂的城墙略有所思。 “这就叫以工代賑,若是都习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閒散的百姓终会鋌而走险。” “如今清河县四处破旧,王县令也应该组织一些人手修缮城墙屋子。” “让百姓以劳动来换取粮食,岂不是一举两得?” 王浩然隨即让身后的主簿记下,又夸讚道:“贾先生真乃神人也!” “不算什么,我这也是跟我家將军学的。” 陆沉舟? 王县令的脑中浮现出眉目阴鷙的少年郎模样。 有些发怵,又看了一眼身后训练的陈大山,只能將话题岔开。 四海鏢局没有了贾三坐镇,很多事务都落到了陆沉舟的身上。 想念三哥的第一天。 如今的他已经开始汗流浹背,脑袋冒烟了! “將军,城外的灾民想见你.....” “將军,这是今天巡查人员的名单.....” “这是我上个月的考勤,那个我想预支一点点银子?” 陆沉舟抬头看向了一个较为年轻的鏢师,他貌似有点印象。 “你不是昨天刚刚预支了五两吗?怎么这么快就用光了,是不是在赌!” 鏢师一脸委屈:“鏢局严禁的事,我怎么敢啊!就是食堂的饭菜太好吃了....” “那个什么雪碧,太好喝了,所以就多了一些银子。” 陆沉舟:...... 鏢局赚钱鏢局,一分別想带回家。 为了维持资金正常,鏢局里是包吃包住不假。 但是聪明的陆沉舟发明了加餐。 煎蛋十文钱、鸡腿二十文、猪脚三十文..... 大家手里有了閒钱就要消费,不消费他哪里有钱秒杀商场啊! 这都是维持鏢局运转的前提。 再说了,一个煎蛋十文钱已经很便宜了。 如果买不起,是不是因为你不努力! 除此之外,他又把仓库里囤积的一些零食饮料、生活用品之类。 或者是刷新到了什么新鲜玩意,都会交给甄宓的超市里。 最近白凤婉天天往超市跑,就是为了里面售卖的大白兔奶。 超市不仅只对鏢局里的人开发,还对外面的灾民,不过价格稍微会上涨一丟丟。 啪! “拿去给大夫人过目吧。” “谢谢总鏢头。” 年轻鏢师拿著条子开心地走了,毕竟白凤仪管著鏢局的財政开支。 “下一位!” 又走进来一位魁梧的鏢师,陆沉舟记得他——刘春生。 经常在后厨看到他跟王寡妇眉来眼去。 “总鏢头,我想请假一天。” 陆沉舟:??? 我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细说。” 刘春生支支吾吾说:“那什么....后厨最近有点忙,我想过去帮忙....” 陆沉舟:“不批!下....” “我看上了人家,想去联繫一下感情。” 早说不就得了! 批准! 陆沉舟:“你情我愿的事我不会干涉,但是要注意尺度,尤其是在工作的时候。” “下一位!” “夫君!” 白凤婉蹦了进来,两手一伸:“给我写一张条子,小四不给我吃!” “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你看看你这几天,吃多少了!” 小萝莉扑到他的怀里开始撒娇耍无赖。 陆沉舟拗不过她,最终给了她五颗大白兔打发走了。 李四郎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差点撞到这位小祖宗,还好自己身手灵活。 整个鏢局里谁都能惹,千万不要惹了小夫人,这可是总鏢头最疼爱的一位没有之一。 “明公,这是我整理出来的那四百人的名册,请您过目。” 陆沉舟翻开查阅了一遍,跟鸡爪扒拉一样。 “四郎,有时间去学堂练练书法哈。” “战术甲冑和兵器方面,你拿著这张条子去练武场找二夫人。” “目前你只有二十人,那就先配这个数,等到那天人手齐了在领不迟。” 李四郎欣然答应,拿著条子就高兴地出门了。 看著大家都穿著这么好看的盔甲,他昨晚羡慕得一夜没睡,是真的一夜没睡。 处理事务直到下午,陆沉舟站起身来不禁觉得腰酸背痛。 趁著天色尚早,他决定去难民营地看看,拉拢一下民心顺便维持一下人设。 这几天的加班加点,整个难民营地都变成了半地穴式的窝棚。 儘管看起来不美观,但是防寒能力那是没的说。 七八家人围在一个窝棚里,不是很方便,但是眼下有吃有喝已经非常满足了。 “总鏢头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整个窝棚里的人全跑出来了,乌泱泱的一大片。 “总鏢头,听人说您最近病了,身体可有好转?” 望著是鬚髮皆白的老者开口,也是弯下身子耐心回话。 “有劳您老掛念,已经好多了。” “不知道您老身子骨如何,若是天冷了,可以申请在要一床被褥和衣。” 老者摇摇头拒绝:“已经让您如此照顾了,小老儿还哪里敢开口麻烦啊。” “老人家不要这么说,你们是靠劳动换来的,这是你们应得的。” “只要度过这个冬天,来年开春啊,我们就可以开垦荒山种些粟米。” “上一次我们种的粟米不就收成很好吗?” 眾人响应著,从未受到如此尊重的他们,已经有了在石城里安家的打算。 “总鏢头,你看我们明年开春之后,还能留在这里?” 陆沉舟微微一笑:“怎么不能啊!” “你们肯留在这里我高兴还来不及!就是怕你们故土难离啊!” “不会的总鏢头,我们的家都没了,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新家。” “是啊,说得对,我们以后就跟著总鏢头一起了!” 一番嘈杂之后,从人群中让开一条小道。 一位老嫗抱著婴儿走了出来。 “总鏢头,这是我的孙儿,本以为会死在那个荒山野岭。” 老嫗满脸泪珠地说道:“幸得您的庇护得以苟活,您若不弃,能否给他取个名字?” 望著睡得香香的婴儿,还有眾人那满是期盼的目光。 这是希望。 新生命的到来,让他们都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陆沉舟用手摸了摸稚嫩的小脸。 他也不闹,就那么咬著手指,瞪大著眼睛静静地看著他。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大家的心里都暖的。” “就叫暖生吧!” 老嫗重复了几句,顿时面露笑意,嘴上说著这个名字好听。 “孩子的娘怎么样?” “刚生下孩子有些虚弱,不过很快就能干活了,总鏢头不用担心。” 陆沉舟又叫来一名鏢师:“以后每天送半只鸡过来,诞下孩子的產妇需要补充营养。” 又扭头对著老嫗吩咐:“她正是虚弱的时候还干什么活,你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你是孩子的父亲吧?” 看到木訥汉子点头,陆沉舟又道:“多关心一下你的娘子,给你生了这么一个大胖小子。” “你也知道灾荒年间多苦了,这小子把所有的营养都给吃了,你还不上点心。” “明天来鏢局里干活,劈柴挑水打扫卫生都行,一个月五两银子。” “千万不要亏待你的娘子知道吗?” 別人说话他可能嗤之以鼻,但眼前说话的那可是总鏢头啊! 救命恩人的话都不听,那他以后还如何活在这个世上。 陆沉舟好心的举动却引出了乌龙。 都以为孕妇能换来半只鸡,有妻子的灾民开始疯狂造人。 正在处理政务的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人怎么可以有种成这样! 在那么大的一个窝棚里,还让人家听! 呸! 我都关著门! 不管怎么说有伤风化,陆沉舟还是让手下的鏢师去说一下。 注意节制。 第36章 两方异动,优势在我 农历,十月廿二,小雪。 陆沉舟躺在被窝不想起床,白凤婉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眼神幽怨地看向他。 “我再也不想顶嘴了!” “你这个討厌鬼,就会欺负人家!” 刚想逃跑,陆某人哪能如她的愿。 两人又嬉戏打闹一番,直到白凤仪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他们才悻悻起床。 “贤婿啊!” 饭桌上,一家人正吃著早餐,甄有钱忽然开口说话。 “学堂的纸张有些不够了,还有那个什么铅笔,孩子们实在是太调皮了。” “动不动就弄断了,你看看能不能再弄来一些?” 陆沉舟望著仓库里还剩下一万多的a4纸和五千跟的铅笔缓缓点头。 “这个不是问题,待会我找个时间给送过去。” 他夹了一口菜,忽然是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 “岳父,这么多孩子当中,你觉得谁的天赋最好?” 甄有钱喝了一口汤,脑中浮现著猴小子们的身影:“陈青山和刘定远。” 陈青山就是陈小山,刘定远则是刘五的孩子二牛。 进了学堂之后,甄有钱都给他们改了名字。 “陈青山对於製图之术非常有天赋,裴秀老师说的,他能很快记住。” “刘定远则是擅长思考,一些困难的题目,给他一点时间都能想出答案来。” 说到孩子们,甄有钱就开始打开话匣子。 “还有杨思思,就是黑妞的姐姐,裴老师说她很有当大夫的天赋。” “那个鼻子啊灵得不得了,什么药材只要教过一遍,马上能闻得出来!” 大夫? 陆沉舟眼里若有所思,眼下他什么都不缺,唯独在医疗方面却人手。 “让裴秀可得倾囊相授,可不能藏拙啊!” “我手底下全在刀口上混饭吃,一旦有什么小灾小病,那可不得了!” 甄有钱点点头,信誓旦旦回答:“包在岳父身上。” “就是裴老师吧,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他这.....” 这段时间的相处,甄有钱对这个老头已经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 贪吃,好酒! 陆沉舟瞭然:“只要他肯教,烧鸡美酒少不了他的。” 在他不注意的地方,低头吃饭的甄宓轻轻在桌下踢了父亲一脚。 甄有钱脸色一变,有些为难地开口:“那个贤婿啊,你看。” “这家小宓也嫁过来这么久了,这....” 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比了一个隆起的形状,几位娘子都明白了。 唯独陆沉舟蒙在鼓里。 “你想要个女人!” 噗! 四位娘子同时喷饭。 甄有钱脸上也掛不住,试问,整个鏢局谁不知道我是纯爱战神! “不是,是这个.....你在仔细想想。” 陆沉舟沉思了一会,脱口而出:“想吃西瓜!” “岳父你別闹了,大冷天吃什么西瓜!” 还是白凤仪看不下去了,偷偷在他耳边低语:四妹,这是想要个孩子。 陆沉舟顿时瞭然。 清了清嗓子,又看向了四位娘子火热的眼光,站起身来慢慢向外走去。 “你说,这天怎么这么天呢!” “噢哟,这草长得可真草啊!” 甄有钱也不好意思多做停留,说是学堂还有课,也马上远离著是非之地。 “大姐,你说夫君怎么想的。” 甄宓放下筷子,有些气鼓鼓的模样:“不就是要个孩子嘛,跟杀了他似的。” 白凤婉对此深有体会:“小四说得对,夫君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们放心吧,晚上让我好好教训他!” 三人齐齐看向了小萝莉。 教训他? 谁不知道每天晚上就属你哭得最大声。 白凤婉小脸一红:“都看著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的问题,我也想生啊!” 三人又齐齐看向了赵红缨。 “看我干嘛啊?那夫君对我攻势,你们不都是看在眼里吗?那是我的问题吗?” “要怪就怪小四,她的问题最严重!她和夫君玩得太变態了!” 甄宓傻眼了,怎么把锅甩在自己头上了。 “怎么怪我啊!前晚和大前晚,你们就说是不是我最累吧!” “你看大姐,每次不到半个时辰就求饶了,我说什么了!” 三人又一起看向了作为大娘子的白凤仪。 白凤仪俏脸通红,隨即解释道:“我不是工作太累嘛。” “都是藉口x3!” 四位娘子又陷入了沉默。 “难道夫君是不行?” 面对甄宓的嘀咕,惹来一阵白眼。 我们四个加起来都是手下败將,还要怎么行啊! 夫君跟吃药了似的。 陆沉舟沉默,因为他真吃了。 商谈无果,几人又只好凑在一块打麻將消遣度日。 议事厅里,陆沉舟躺在太师椅上,开启了吞云吐雾。 有道是: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 一文钱秒杀系统——启动! 【一文钱秒杀商场lv10,批量购买已开启。】 等级越高,升级所需要的经验值也就越多,已经卡在这个等级很久了。 陆沉舟搞不清楚其中的规律,索性就懒得琢磨了。 【限时秒杀:可携式檯灯/一文钱,仅限十次,剩余:23:59:59】 望著充满著书卷气的檯灯,陆沉舟兑换一看,幸好是用电池的,直接拉满。 【限时秒杀:八宝粥】 【限时秒杀:原味薯片】 【限时秒杀:三明治蒸蛋糕】 【限时秒杀:风味牛肉乾】 怎么全是零食。 难不成统子哥被白凤婉污染了? 【限时秒杀:淀粉肠】 【限时秒杀:沙琪玛】 一排下去全是吃的,陆沉舟顿感无奈,今晚还得去福星的房里。 於此同时,远在庆阳的曹淑。 四海鏢局已经很久没送东西,这段时间,她的嘴都让陆沉舟的小零食养刁了。 想著大雪来临山路难走,或许耽搁了路程,便也没太放在心上。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不仅不见人,连个信都没有。 这就让曹淑起了疑心,赶紧让手下去打探李四郎的下落。 结果不打听还好,一打听这小子竟然偷偷地返回了清河县。 几个意思,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你把本王妃的庆阳当成什么! 当即准备派人去四海鏢局问个清楚。 可没成想,自己的人连门都进不去就给轰了出来。 从未受过如此屈辱的曹淑当即决定派兵踏平这个四海鏢局。 结果因为大雪封山行军不便,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能定在来年开春。 军营之中。 庆阳守將於文渊垂头丧气地走进大营。 围在火炉旁取暖的几个副將,全数围了上来,眼里满是期盼。 “將军,王妃派发粮草下来了?” 於文渊长嘆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让我在等上一段时日。” “还等?” 火爆脾气的副將不由得捶打著桌子:“这都已经拖了快两个月了。” “兄弟们的军餉也没发,让我怎么跟下面的兄弟交代!” “是啊,粮草也不足三日。这要是在不发粮,那我们可就要饿死了。” 营帐里一时譁然。 “將军,那是我们投靠王妃为的是什么,就是一口吃的。” “如今她过河拆桥,我们还为她卖命作甚?” 所有副將全部看向了面色阴沉的於文渊。 “要不我们....” 后面两个字没说,但是多年的默契於文渊已经猜到,猛拍桌子怒道。 “糊涂,你我家眷皆在曹氏手中为质,怎可轻举妄动。” “在等上些许时日吧,王妃也不是那种愚笨之人,一旦產发兵变根基动摇。” “曹氏在庆阳的地位如何能保?” 幽暗的烛火照应著於文渊沧桑的脸庞,阴晴不定中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將军,庆阳府大鱼大肉,我等將士节衣缩食。” “听说前些日子四海鏢局的及时雨送来了千石粮草,都被曹家分得一乾二净,送到军营的仅是陈年穀物和一些粟米。” “听说那及时雨陆沉舟,就是敬佩我等忠君爱国,所以才不辞辛劳从江南冒险运输。” “没想到!竟然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个消息还是李四郎派人悄悄散进大营的流言,目的就是从內部打乱曹淑的基本盘。 於文渊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那及时雨的人可还在城中?” 如果对面真是这般好心,那么舍下脸借点粮食维稳军队也是可行。 “哎!” 一位副將嘆息道:“原本是在。” “可他们了这么多精力运粮,王妃只给不到万两的银子。人家心灰意冷,前些日子不声不吭跑回了清河县。” “什么!千石粮草不到万两?” “现在城中一斤米都要五两银子!王妃这.....” 眾人知道为什么会跑了,这换谁来了都得跑啊。 开两朵。 清河县附近的一座小镇上,宋叔文的一批亲卫正躲在一家客栈中饮酒。 “大人,我们真不去清河县监督吗?” 一名士兵皱起眉头,这毕竟是阳奉阴违的大事。 若是小王爷知道,非得把他们绑起来打不可。 为首的官兵喝了一口酒,怀里抱著客栈掌柜的妻子,不禁眯起了眼睛。 “清河县?那鬼地方要去你去。” “要吃的没吃的,街道上全是饿死的百姓,城中的粮食都被洗劫一空。” “到时候我们吃什么?还不是纵兵抢粮。”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东窗事发那就是死路一条。” 为首官兵捏了一把柔软之处,眼神凶狠:“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在此地驻扎。” “待到来年开春,你我乖乖回去交差就是!” “可是大人....” “可什么,那段三刀之前也不是如此么?” 正是因为宋叔文的上行下效,才让驻扎在清河的陈大山一行人躲过一劫。 第37章 探花陆先生 啪! 陆沉舟拍了一把柔软:“动快点!” 甄宓脸色潮红回过身来幽怨地看著他。 【限时秒杀:金丝眼镜/一文钱,仅限十次。】 陆沉舟陷入沉默,也不是不行,毕竟是高科技的產品,有备无患。 【限时秒杀:卫生纸】 【限时秒杀:牙膏一套】 【限时秒杀:浴巾】 【限时秒杀:北极人內裤】 【限时秒杀:黑丝0d】 【限时秒杀:渔网】 【限时秒杀:白丝】 【限时秒杀:蕾丝內衣】 陆沉舟看了一眼身上卖力的甄宓。 是不是今天的滋事不太对? 半个时辰后,甄宓气喘吁吁地躺在身边,吐气如兰:“不行了!” 陆沉舟勃然大怒:还敢顶嘴! 妖女,我要你助我修行。 也不是一无所获,反正穿著兜襠布蛋疼,眼下也聊胜於无。 次日正午,陆沉舟从练武场回来。 看著白凤仪正聚精会神地核对帐目,时不时又揉了揉眼睛,看起来有些用眼过度。 他计上心头。 这不是有金丝眼镜吗? 陆沉舟苍蝇搓手来到跟前。 “最近娘子用眼过度,为夫特別给你寻了一件好物。” 白凤仪抬起美眸打量著他,总感觉夫君的眼神不怀好意。 “这是何物?” 望著那洁白无瑕的东西,白凤仪很是疑惑。 “这叫眼镜,用来改善视力和保护眼睛的。” 说罢,陆沉舟就给白凤仪戴上。 只有让她亲自体验,才能体会其中奥妙。 嗯? 白凤仪忽然感觉曾经迷糊的食物,在这一刻竟然变得清晰无比。 就连夫君的脸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夫君的眼神怎么像是打探猎物似的。 太对了娘子! 娘子太对了! 若是再来一套秘书制服,妥妥的霸道御姐。 太对味了! “娘子,夫君这里还有些肚兜,来来来,咋们进房说。” 白凤仪俏脸通红,可陆沉舟却是立竿见影。 “这东西....” “第一次穿可能有些不適,不过习惯了就好了。” 厚顏无耻陆某人眼里全是白凤仪坚挺的胸膛:“可以改善下垂....” “哎,娘子,你推我干嘛!” “出去出去,羞死人了!” “哎,娘子,你记得让小婉她们都穿上啊!” 被推出大门的陆沉舟图穷匕见。 想来还有事情处理,也只能在晚上享一下齐人之福。 “夫人。” 丫鬟小翠不知道为何,今天的夫人看起来格外的有魅力。 白凤仪感受著身体的舒適,稳了稳心神:“去把几位夫人都叫来。” 隨后房里的鶯鶯燕燕陆沉舟不得而知。 此时的他,正翻阅著贾三从清河县传回的消息。 之所以派贾三出去目的,就是让他多接触王浩然,学习一下处理政务的能力。 未来的地盘只会越来越大,有一个亲近之人管理后方,他才能放心得下。 四海鏢局还是太小了。 隨后的几天陆沉舟被彻底榨乾。 穿了丝袜的四位娘子,让他攻速爆增,最近不得不泡点枸杞开始养生。 因祸得福,他也发现了商品刷新的规律。 大娘子白凤仪,什么都有可能刷新。上不封顶,而且一出就是好货。 赵红缨,刷新的大多数都是肉类。 白凤婉,妥妥的吃货一个,什么零食乾果饮料。 甄宓呢,兵器一类诸多。神一把鬼一把,极其不稳定。 陆沉舟问她还有没有妹妹或者远亲之类的,被狠狠地臭骂了一顿。 要不我在娶个媳妇试试。 杨思思,太小了。 刘寡妇,年纪又太大。 王阿婆.....算了。 这几日探陆到处逛,还真让他发现了几个目標。 纺织厂女工沈幼娘。 给他的印象非常深。 为什么这么说,还是因为沈幼娘一头金黄色头髮各位显眼。 倒不是异国女子,而是营养不良导致的。 生得漂亮我见犹怜,但是旁人都视她为异类。 另一个就是学堂的助理教师聂小鱼。 两人都是难民营地出来,被白凤仪招到鏢局干活的。 而且她们的应聘简歷上写得很清楚,沈幼娘木匠出身,擅长製造机巧之物。 聂小鱼,方城人士。父亲曾是鸟把式,就是负责那些紈絝子弟驯鸟的。 因为灾荒全家人逃难来到清河。 二十七岁,非常有熟妇的感觉。 尤其是蜜桃,让陆沉舟很有吃里扒外的衝动。 不说这个,她也擅长驯鸟,这就让陆沉舟有了非常浓厚的兴趣。 要知道在这个信息化传输落后的年代,有一只信鸽那是多么便捷的途径。 好巧不巧,一个月前,他正好刷到了信鸽。 顺手买了一千只,额....还烤了几只。 晚上的饭桌上,陆沉舟沉默片刻,终於鼓起了勇气,看向了大娘子。 “凤仪啊,我想再娶一个,你看如何?” 话音刚落,问道火药味的甄有钱马上找了个藉口开溜。 四人眯起眼睛一齐望向了陆沉舟。 甄宓首当其衝直接开喷:“陆沉舟,你这个王八蛋!” “有四个娘子还不知足!我说你最近怎么老往学堂跑,是不是盯上了新来的助教!” 这件事甄有钱早就发现了,还让甄宓多加注意,原本是没放心上。 但是想著眼下的情况,老爹还真的猜对了。 气鼓鼓的白凤婉连心爱的鸡腿都不吃了,可见对此非常难过。 “夫君你也太过分了,难道我们没有满足你吗?” “你说的那个什么姿势,我们那次不是顺著你。” 陆沉舟:这种他妈的事怎么能放到明面上说呢。 “小婉,夫君也是有苦衷的啊,这不是看你们太劳累了嘛。” 啪! 白凤仪放下碗筷,冷声说道:“所以你就体贴地打算娶个媳妇,分担我们的压力。” “说起来,我们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 陆沉舟骑虎难下,只能硬著头皮解释:“诸位娘子误会了,我是真有苦衷。” “夫君,进房,我今晚一定让你满足。” 赵红缨是个行动派,二话不说就要拉著他进房。 “不是不是,你们听我解释啊!” “那聂小鱼擅长驯鸟....” “驯鸟x4!” “你这个王八蛋,天天顶我嘴我就不说了,你还想驯鸟!” .... 几番解释之下,诸位娘子这才明白了陆沉舟的苦心。 “对不起啊,夫君,刚才是我们不对。” 陆沉舟捂著火辣辣的右脸,宝宝心里委屈啊。 白凤仪看了一眼甄宓:“小四,还不过来给夫君道歉!” 他们哪敢打陆沉舟啊,甄宓可不一样,可不会惯著他。 要说白凤婉最受宠,那甄宓就是陆沉舟的克星。 遇到事她是真上啊! “夫君~” “你就原谅人家嘛~” 死夹子。 面对撒娇的甄宓,陆沉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算了,这件事是我没提前说清楚。不过小宓殴打亲夫的事,不能作罢。” “那你想怎么样啊!” “我要你们今晚....” 面对陆某人下流的眼神,四女脸色通红只能点头答应。 好姐妹,一被子。 次日正午,白凤仪四人王八探头,打量著学堂里教学的聂小鱼。 “长得不赖啊,陆沉舟这个王八蛋,吃得这么好!” 面对甄宓的吐槽,三女脸上都有些掛不住。 “容貌一般,身材也一般,哪里比得过我!” 三女一同看向了甄宓的飞机场。 此时无声胜有声。 白凤婉缓缓挺胸。 赵红缨紧隨其后,比其高出一点。 白凤婉一出,瞬间是降维打击,艷压群芳。 看了看三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甄宓瞬间红温了:“难道就凭她二两肉球!” 白凤婉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小四,夫君说了,小小的也很可爱。” “你!” “我!” 甄宓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悻悻说了一句:“不玩了,走了!” 三女继续窥视。 等到聂小雨转过身去。 白凤仪不由得瞪大眼睛,又转身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三女皆是如此。 面面相覷:“不玩了,走了!” 黄昏时分。 目送著孩子们散学的背影,聂小鱼嘴角掛起一抹笑容。 她很难相信,在如此乱世,还能有著这样的世外桃源。 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场灾荒之中,最终沦为野鸟啄食的下场。 没想到遇到了四海鏢局,给了自己一份体面的工作和居住之地。 现在的他跟著父母挤在两室一厅的小房间里,日子过得衣食无忧。 每逢周末还会有鏢师前来送些物资,粮食蔬菜,有时候还会有新鲜的水果。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只有鏢局的一些职工才能享受的待遇。 鏢局里的人都很尊敬她,没有所谓地戴著有色眼镜看人。 她的父亲母亲,都在鏢局做些杂活,月钱很少但是乐此不疲。 用他们的话来说,这是三生有幸,遇到了总鏢头这样的好人。 总鏢头陆沉舟。 她只是远远地见过几面。 一个看起来偏为柔弱的少年郎,但是穿上盔甲后却是说不出的瀟洒英俊。 就像是话本小说里的那些少年將军一般。 哪有少女不怀春。 年少时的遐想,只能隨著年龄慢慢藏在心底。 如今大龄的聂小雨只想在乱世安稳地度过一切,赡养父母以至终年。 第38章 纳妾 鹅毛大雪顺著瓦片滴落,檐角铜铃都结成了晶亮的水珠。 “聂老师,放学啦。” “聂老师好,我家小子今天没惹您生气吧。” 聂小雨含笑的眼角一一回应著。 这充满烟火气的小院,让她有了一种家的温馨。 走上木製楼梯,望著门上2-15的標誌,她推开格门。 財火的香气裹著新焙的龙井茶香扑面而来,茶叶这也是职工福利。 听父亲说,这些茶叶可比那些紈絝子弟送的都要好上百倍。 正厅不过二十步,两个房间被中央火炉隔开,地上垫著青砖隔热。 这也是鏢局里发下来的,听说什么异国的產物,这里的每家每户都有。 其实就是东北的铁质火炉,耐用实用,陆沉舟一口气买了十万个。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铜吊锅里煨著桂米粥,细碎的火星在青烟里明明灭灭。 两老依靠在火炉旁取暖,隔壁的桌上还摆放著很多东西。 聂小鱼打量了一下,绸缎、珠釵、襦裙等等。 还有些还贴著大红的囍字礼盒。 她在傻也能看出来,这是有人上门提亲了。 “爹娘,我不是说了嘛,我现在还不想成亲。” “你们赶紧把东西都给人家退回去!” 聂父眼神复杂地看向了女儿:“你知道这是谁来提亲的吗?” 说著聂小鱼就准备拿起东西退给人家。 “我不管是谁来提亲,反正我不嫁!” 一定是415的李大婶,她暗示自己好多次了。 “是大夫人亲自来的。” 聂小鱼动作一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聘礼。 “大夫人?” 聂父见状看了一眼妻子,两人不约而同地掛起一抹笑容,心道:有戏。 白凤仪作为鏢局里后勤一把手,几乎人人都见过。 待人和善,为人贤淑温婉。 整个后勤管理她说了算,就连陆沉舟对此都没有二话。 眾人也佩服总鏢头的豁达,对四位夫人尊敬的態度也令人羡慕。 这年代规矩森严,很多大户人家的女眷都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 妻妾仿佛养的金丝雀一般,又怎么会让她拋头露面。 听说三位夫人与总鏢头在一起,还是因为朝廷的《婚配令》。 说是一句糟糠之妻也不为过。 可正是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尚能伉儷情深互相尊重,如何不令人羡慕。 聂小鱼是她亲自面试通过的,因对此白凤仪有著一层美好的滤镜。 “大夫人是为谁提亲的?” 她记得陆沉舟刚娶了四娘子,眼下应该没有再纳妾的打算。 难道是为了其他的九位鏢头吗? 聂父摇了摇头,如实说道:“大夫人是为了总鏢头来提亲的。” 哐当。 聂小鱼手中的聘礼散落一地,美眸中儘是难以置信。 陆沉舟要娶的人是她? 这怎么可能呢! 想起光影里惊鸿一瞥的侧脸。 聂小鱼觉得发间的珠釵突然重若千钧,连带著颈项都泛起緋色。 “小鱼。“ 母亲突然挽起她藏在袖中的手,凉得她一个激灵。 “你也老大不小了,按理说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本想给你找个人家,可连年灾荒也就耽误了下来。” 聂母语重心长说道:“总鏢头一表人才,心地善良,倒是一个好归宿。” “听说他夫妻恩爱相敬如宾,你嫁过去虽然只是妾室。” “待好歹是富贵人家不愁吃喝,相信几位夫人也不会为难於你。” 其他三位夫人都好相处,聂小鱼唯一担心的就是四夫人。 “你娘说得对。” 聂父也在一旁劝说:“我俩都已经黄土埋到半截,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你在书里写的沉舟二字,说明你也对总鏢头有意。” 社死的聂小鱼布满红霞,当即撒娇道:“爹,你说什么呢!” 她有个小习惯,就是在发呆的时候,总喜欢把想到的东西写下来。 老两口也是笑呵呵地对此默不作声。 自家这个女儿啊,什么都好,就是心口不一。 两天后,总鏢头又要成亲的消息很快就不脛而走。 得知是聂家女儿当妾,很多人都习以为常,毕竟这个朝代三妻四妾。 甄宓能成为四夫人,那是下了彩礼理所以当。 对此已经是白凤仪最大的让步,百般劝说无果,陆沉舟只能作罢。 妾室就妾室,只要她乖一点,都是一视同仁。 由於是纳妾,加上最近鏢局戒严,只是宴请了霍虎在內的亲信。 贾三等人要在清河驻防,吃过酒宴后就匆匆地赶了回去。 按照聂父的要求,一切从简。 不过陆沉舟还是给所有人,包括难民营地,都发了一袋喜外加一个苹果。 让大家都沾点喜气。 得知这个消息的聂小鱼也是莞尔一笑,看来自己这位夫家还是很在乎她的。 一番推杯换盏,陆沉舟也有些不胜酒力。 白凤仪见状也催散了要闹洞房的霍虎等人,对於大夫人他们还是有些惧怕的。 这就是来自正妻的压制。 闻听地窗外一浅一深的脚步,聂小雨的胸口起伏不定。 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嫁人了,仿佛是梦一般。 没有大红嫁衣,仅有一块红盖头,还是鏢局以为老妇人深藏多年的嫁妆。 毕竟眼下物资缺少,能有一块红布已是难得。 隨著盖头渐渐落下,陆沉舟也看清了聂小鱼的容貌。 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原本浑浊的脑袋忽然清醒了几分。 聂小雨鱼不敢直视,只是低著脑袋,怯生生地说道:“老爷,该喝合卺酒了。” 她是妾室,地位低下,所以不能开口叫夫君。 满身酒气的陆沉舟坐在她的身旁,感觉有些头晕,作势就要往后倒去。 聂小雨见状將想拉他一把,没想到两人同时倒了下去躺在了一块。 陆沉舟眼神迷离地看向了满是韵味的聂小鱼。 闻著她身上的气味,不由得脱口而出:“娘子你真漂亮。” 一席话使得聂小鱼山峦起伏,脸色通红。 稳了稳心神想要起身,却被陆沉舟的大手拦住。 “老爷....” “不要叫老爷。” 陆沉舟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她的鼻尖上,打了一个酒嗝。 “改口叫夫君就成,虽然你是小妾,但我当你是妻子。” “以后在这个家,没人会说你的小妾。如果有,你跟我说,看我不收拾他!” 聂小雨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梨带雨望向了他。 “夫君。” 红唇轻启格外诱人。 陆沉舟拉起被子,又是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一晚。 润。 太润了。 软玉温香在怀,贤者大师陆某人点燃香菸吞云吐雾。 一只藕臂从被窝里钻出来在他胸口上画著什么。 陆沉舟侧身一看,聂小鱼又害羞地把脑袋埋在他的臂弯里。 “小鱼,听说你之前会驯鸟。”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陆沉舟打开了话匣子:“不知道对於鸽子了解多少?” 聂小雨回想著之前的驯鸟经验,隨即摇了摇头。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夫君若是喜欢养鸽子,我可以试试。” 陆沉舟勾了勾她的琼鼻,笑著解释道:“我养的可不是那种关在笼子里討人欢喜的。” “我想养的是信鸽。” “一种可以传递信件的鸽子.....” 在陆沉舟的科普下,聂小雨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直呼神奇。 “所以我想拜託夫人给我训练一批信鸽。” “夫君说信鸽具有归巢和粘人性,我可以试试。”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不过夫君既然想用这些小傢伙送信的话,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陆沉舟来了兴趣,你也有计? “海东青。” 对於聂小鱼说出的动物,陆沉舟心头一颤。 对啊! 这玩意可比信鸽好驯,而且体型庞大,飞行目的更远。 “不过这玩意都在北方草原,清河郡如何能寻找到....” 陆沉舟看著对面笑眯眯的眼神,顿时喜上眉梢:“难道是夫人知道哪里有?” 聂小雨重重地点了点头:“之前我住在难民营地时就曾看见过一只海东青。” “我猜测是北方也遇到了旱灾,所以迁徙到清河郡来的。” “见它可怜,我就餵了一些馒头,昨天我还看见它在屋檐上呢!” 训练信鸽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真是柳暗明又一村。 陆沉舟不禁搂紧了怀中佳人:“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聂小雨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激动和喜悦, “能帮到夫君的话,我也很开心。” 两人四目相对,陆沉舟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嗯! 狠狠地鲍答她! “夫人,你这样.....” 聂小雨听闻脸色潮红,哪有这样的,真是太羞耻了。 但是拗不过陆某人的百般折磨,最终只能任由他胡来趴了起来。 次日清晨。 陆沉舟昂首挺胸走出了房门。 望著白茫茫的大雪,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体验。 聂小雨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时不时倒吸一口凉气捂著屁股。 第39章 磨刀石虎啸谷 婚后的第二天要去给四位夫人敬茶。 就这么说吧。 诛九族里面都没有妾,可想而知这地位有多低 作为正室的白凤仪,只要不打死聂小鱼都是无罪。 但是作为妾室胆敢顶嘴,不管你有没有理,都要杖刑一百。 很多大户家庭的正妻没有子嗣,便让丈夫去纳妾。 不是她大方,而是为了防止被吃绝户。 小妾生下的孩子要过继给正室,管正妻叫娘,而亲生母亲只能叫小娘。 一旦开口,那他嫡子身份就可以宣告gg。 就连明成祖朱棣在当皇上后,都不敢认自己的亲生母亲,因为他也是被过继的。 尊卑有序,嫡庶有別。 白凤仪的手段陆沉舟当然知晓。 毕竟这是两种不同的观念在碰撞。 他要是插手,那以后的日子说不定有多乱。 不过对於聂小鱼改口叫夫君一事,白凤仪也没说什么。 陆沉舟坐在主位上捧著茶,思绪全在系统的仓库里。 【鸟笼、食盆、大米、小米、绿豆、黑米、黄豆、玉米、青菜....】 这都是昨晚刷出来的,非常符合他的判断,驯鸟的粮食差不多也是这样。 他前世有个发小,家里就是养鸽子的,一些训练手法和食物都跟他提起过。 毕竟都是稀缺物资,陆沉舟全部批量收入囊中,决定今晚在试试自己的判断。 对於聂小鱼,白凤仪也没有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也知道夫君为了训练信鸽的事急得焦头烂额。 如果真能帮到夫君,那她这个大夫人也就不会说什么。 用过早饭后,陆沉舟带著聂小雨来到一片空地。 离著马厩不远,原本是打算用来拓宽练武场地,眼下训练信鸽才是头等大事。 先给她一百只信鸽试试,如果在看到那只海东青,可以让赵红缨帮忙捕捉。 毕竟以她的出身,逮捕猎物那是看家本领。 交代完这些,陆沉舟就回议事厅处理政务。 屁股还没坐热了,李四郎就匆匆走了进来。 “明公,庆阳传来线报,曹淑打算在开春之后陈兵清河。” 陆沉舟抖开纸条一看果然不出他的预料。 这个老女人真是一头白眼狼。 还想怎么挑动他们两家的关係,这不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吗。 沉思片刻,连忙修书一封。 “交给王豹,让他的人送去途州城。” 不多时,霍虎又身穿甲冑走了进来。 “明公,我休息得差不多,伤势也好了。” “那今天运输粮草的去清河县的事就交给我办吧!” 这段时间霍虎躺在床上都快要发霉了。 再说,他先前那次受伤不是休息几天就好,明公还是太谨慎。 陆沉舟看了一眼,点头答应:“让世凤跟你一块去,如果遇到危险,不能动手。” “伤势初愈,若是落下的疾病,我看你日后怎么办。” 听到明公同意,霍虎当即答应。 说什么也能出去透透气,这对於一个嚮往自由的少年来说太难得了。 望著清河县附近的地势分布。 陆沉舟看向了一旁的护卫杨燕。 “燕子,你对清河县了解眾多,知不知道哪个地方是贼寇老窝。” 面对他的提问,杨燕自然是知无不言。 “此地名为虎啸谷,匯聚了一批贼寇,领头的叫柳元龙。” “柳元龙?” 陆沉舟念叨了一句:“我怎么听著这名字这么耳熟?” “七天前王鏢头跟您匯报过,这柳元龙屠了附近的一个村子。” 他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示意杨燕继续往下说。 “八年前,柳元龙去驪山服徭役带著一大批人逃跑,在此地落草为寇。” “这几年招了不少手下,据说有四大金刚,是附近盘踞最大的贼寇头目。” 陆沉舟望著地图,离清河县差不多有一百二十里地。 “去通知沈世龙,陈大山,李四郎,刘五。” “让他四人火速召集部下大门集合,就说要重要作战任务指示。” 柳元龙。 落草为寇可以理解,但是你滥杀无辜竟然屠村。 敢在本將军的地盘作恶,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鎧甲鳞片碰撞的碎响如同冰河解冻。 引得难民营地纷纷地探出头来,望著远处匯集数百人的军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百骑的呼吸在风里凝成白霜。 “列阵!” 沈世龙浑厚的吼声刺破寂静。 掌旗官双臂肌肉虬结,黑底金纹的军旗轰然展开,旗面翻卷显露“明”字大旗。 墨云不安地刨动前蹄,陆沉舟伸手抚过马颈,掌心传来让它温顺地低下头颅。 缓缓注视著精气充足的將士。 “七日前,本將军接到线报,一百二十里外的一伙贼寇下山劫掠。” “滥杀无辜强抢民女,屠杀了整整一个村落。” “此等暴行天怒人怨!” “唇亡齿寒,他们下一次的目標或许就是我们!” “届时贼寇来袭,鏢局一旦攻破。” “你的父母,你的孩子,我们来之不易的和平就此打破。” “告诉我,你们答不答应!” 话音刚落,整齐划一的排山倒海的:不答应。 陆沉舟缓缓抽出唐横刀:“我们没得选择,我们也不能退后!” “此番兵进虎啸谷,我要你们斩杀所有贼寇!” “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会有很多人死去。” “倘若你们看见本將军跌下马来,不要悲伤不要哀悼,不要停止衝锋!” “紧紧跟隨军旗,握紧长刀,誓死方休!” “明军威武!” 回答他的只有四个字:將军威武! 城头之间目睹了这一切的白凤婉刚想衝下去制止,却被白凤仪一把拦住。 她知道,这是第一次,但不是最后一次。 或许將来会有无数次,目送著陆沉舟出兵踏进鬼门关的场景。 “出发!” 大地开始震颤。 陆沉舟的战前动员十分给力,他给这波打三百三十四分。 墨云四蹄翻飞如赤色闪电一骑绝尘。 没有经歷鲜血洗链的队伍是走不长久,冬日里整天待在房里终会懈怠。 他们必须要居安思危。 望著数百人有条不紊地疾驰而去,甄宓急得都快哭了。 “大姐,你怎么不拦著他!” 白凤仪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这就是我们的命。” “你要习惯这样的日子,未来还会很多。” 甄宓没见过血腥的场面,更是不知道过来的那天,城外是何等的场景。 负责留守的陈大山也走了过来。 “几位夫人请回,外面风雪很大。” “明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白凤仪哄著两位姐妹下了城头,扭头看向了赵红缨。 只见她握著手里的长弓,眺望远处一言不发。 她轻轻地喊了一声:“红缨!” “大姐我的弓法嫻熟,就留在城头帮忙巡视吧。” 白凤仪只要她劝不回来,隨即留下宋大宝让他保护其安全。 夕阳落下帷幕,最后一缕温暖也被寒意揉碎。 陆沉舟勒住韁绳,墨云打了个响鼻嚼著树上的冰叶。 “报——“ 斥候飞驰而来,札甲上还掛著未化的冰碴:“二十里外发现贼寇暗哨!“ “贼寇老巢位置何处,有多少人马?” “回稟將军,就在三十里外的高地之上,初步估计约有千人。” 陆沉舟平復了內心的情绪:“沈世龙,你带一百人为先锋,把暗哨给我拔了!” “得令!” 这段时间沈世龙的骑射已经非常了得,虽然不如赵红缨的百步穿杨。 但对手是这些贼寇也足够了。 不经歷移动的靶子,又怎能成长呢! 二十分钟后,沈世龙来报,幸不辱命。 陆沉舟立即让全军裹甲衔枚,借著月色的隱藏慢慢地靠近贼寇老巢。 虎啸谷本有一条河流,大旱来临之后就乾涸了。 且处於高处,大批人数加上战马的动静,很快就会引起贼寇注意从而四散而逃。 附近的陷阱都清除完毕,陆沉舟带著杨燕和隨行护卫爬上了一个山头。 虎啸谷这伙贼寇还是有点东西,知道建起角楼巡视周边动静。 望远镜里把整个老巢囊括其中,隨即下令吩咐作战计划。 “杨燕通知刘五,让他们从北面山上绕过去,夹击从后门逃跑的敌人。” “到达目的后,看到我的第二发信號弹,进行围剿。” “沈世龙的骑兵从正门进攻,看我的第一发信號弹,马上进攻。” “李四郎殿后,防御东西两翼夹击过来的敌人。” 此时,虎啸谷大堂,通火通明。 全是不知危险已经悄悄来临。 “痛快!” 沙哑的声音像是沙砾在陶罐里摩擦。 柳元龙布满疤痕的脸转向铁笼。 笼子里被扒光的少女立刻把脸埋进膝盖,却仍能感觉到那道阴冷的目光划过脊背。 “第三个!” “二当家好本领!” 大堂的中央,一个麻子脸,正舔了舔手指,残缺的门牙沾著血沫。 地上赫然躺著三具尸体,一个胸膛还在起伏,可气息出多进少。 四周亢奋的嘍囉们疯狂喊叫,脖颈上青筋暴起,仿佛正在观赏一场精彩的杂耍。 “下一个!” 听到二当家发话。 两个嘍囉立刻从笼子里拖出个五大绑的汉子。 那人右耳缺失的伤口还在渗血,正是几天前试图逃跑的村民。 第40章 要想富,先修路 麻子脸从一旁的炭盆里抽出烧红的铁钎。 惨叫声响起的瞬间,唯有受刑者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在眾人头顶迴荡。 可只是片刻的功夫,又被呼唤声淹没其中。 “跑!” “我看谁敢跑!” 麻子脸踢了踢还有口气的汉子,目光阴冷地看向了笼子里的女人。 “你媳妇也在里面吧?” “待会老子就让你看看你媳妇是个什么样子!” 麻子脸放声大笑,脚下被拔了舌头的汉子只能满脸泪痕地看向了笼子里。 呜呜的哽咽说不清一句话。 一个小贼看见东边山脊上竖起密密麻麻的火把,像一条火龙盘踞在山樑。 箭楼上的铜钟刚响半声,便被一箭穿透了的咽喉。 在刀尖舔血的柳元龙或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摔烂了酒碗。 整个聚义堂瞬间陷入安静。 “大哥,怎么了!” 麻子脸望著他的动静,还以为是自己闹得过头了。 柳元龙起身紧紧地盯著门外:“你不觉得今晚有些太过安静?” “大哥,这是冬天,这么冷的天能不能安静吗。” “你就是太多疑了,上次劫了庆阳府的漕银,那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什么官兵,通通是一群废物!” 麻子脸喝了一口酒:“老子带三百弟兄杀下山去,保管那些软脚虾哭爹喊娘!” “不对,我还是放心不下!” “大哥!” 麻子脸话语刚落,就听得天空之上传来一声炸响。 眾人连忙抄起手中的武器来到帐外,只见一道绚丽的烟在头顶上炸开。 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就感觉大地开始震颤。 几乎同时,大门打开。 数道箭矢破空声裹著寒冷扑面而来,最前排的嘍囉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钉成了刺蝟。 “敌袭!” “快撤!快撤!” 柳元龙一把抽出大刀劈开流矢,抓住动摇的嘍囉,大刀在月光下划出冷弧。 “不能撤!” “谁敢后退一步,老子宰了他!” 惨叫和廝杀声在山谷中迴荡。 柳元龙组织人手反击,占领了角楼的弓箭手发挥了作用,贼寇节节败退。 刚想让麻子脸从另一侧包抄,却看到他带著人从后门撤退的背影。 此时想骂娘也来不及了。 “大哥,他们来了!“ 伴隨著一句惊恐声。 无数火把从大门外涌出,仿佛地府之门闯进来的阎罗。 柳元龙终於看清那些闪著寒光的黑甲,分明是官兵才有的制式盔甲。 不可能! 清河县绝对没有穿著这样的盔甲的官兵。 匪徒接连惨叫,空气中瀰漫著皮肉焦糊的血腥臭味。 沈世龙的战马人立而起,他借著冲势挥刀劈砍。 刀锋过处,三颗头颅齐齐飞起。 砰! 第二颗信號灯炸响。 柳元龙循声望去,逃跑的麻子脸又跑了来了,而他的身后同样是穿著一样的官兵。 “谁是柳元龙!” 沈世龙勒住韁绳大喊:“交出柳元龙绕你们一命!” 被杀怕了的贼寇立马寻找到了躲在远处的大哥。 “官爷饶命!” 还没等他说完,沈世龙架著战马越过火舌。 “饶你容易,还屠村百姓命来!” 两把刀相撞的剎那,火星如血雨纷飞。 刀光再起时,沈世龙的唐横刀已经穿透对方咽喉,滚烫的血喷在甲冑上。 他顺势一挑,那颗头颅便高高飞起,落入熊熊火海。 “將军有令,速战速决!” 此时,陆沉舟也率领著亲卫,骑著墨云从山顶上疾驰而下,进入战场。 “冲!” 骑兵踩著贼寇的尸首衝锋,將尚未断气的直接踏死。 所到之处连杀几人。 看到对面竖起了拦马桩,陆沉舟翻身下马身先士卒。 面对暗中的一把长枪刺来,他突然闪躲,但还是被划伤了手臂。 忍住疼痛,刀锋已经抹过贼人咽喉。热血喷在甲冑上,抬脚將还在抽搐的尸体踹开。 转头看见最后一座角楼在烈火中崩塌。 “速战速决!” 悬月如血。 训练有素加上盔甲利刃的黑甲军,终於踏平了匪寨。 陆沉舟站在遍地焦尸中,看著士兵们割取贼寇首级。 他忍住右臂的疼痛,撑著疲惫的身躯走向了过去,忽然察觉採到了什么。 弯腰捡起一眼,是烧了一半的拨浪鼓——或许属於某个再也不会哭闹的孩子。 一名亲卫忽然跑来:“將军,我们找到了.....“ 刘燕抬手制止,看著陆沉舟將破浪鼓轻轻放在废墟之上。 营地之上,捆绑跪在地上还有一百多的贼寇。 陆沉舟坐在椅子上,露出右臂,亲卫正在包扎伤口。 “柳元龙呢!” 面对陆沉舟的疑问,一个胆小的贼寇哆嗦地开口。 “我们大当家刚才就被您麾下的將军砍死了。” 沈世龙拿起柳元龙的头颅,一把丟向了剩下的俘虏之中,嚇得他们紧紧围在了一起。 “那你们的头领还有谁?指出来!” 麻子脸知道隱瞒不住,当即跪著匍匐了出来求饶。 “將军,小人就是他们的二当家,我也是被逼无奈。” “求求您大发慈悲饶了我们吧!” “我们一定洗心革面从新做人!” 陆沉舟扭了扭发酸的胳膊,抽出了腰间的唐横刀。 “什么东西!” “你强掳民女屠村时,可曾想过今日?”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听好了,你们这群贼寇,检举一个人能活,检举两个人能走。” “我数三声,届时没人检举,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贼寇就开始互相检举。 李四郎就把那些没有被检举的拉到一旁,陆沉舟一看,尽然还有七个。 “將军我们能走了吧?” 陆沉舟微微一笑:“你真走啊!” 不理会这边的哀嚎,又看向了被冻得发抖的女眷。 摘下了身后的狐裘披风,披在了一个女子的身上。 “放心,本將军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你们只要指出他们的罪状,本將军保证还你们一条公道。” 感受著披风带来的温暖,女子摇了摇头,表示並没有见过他们行凶。 有著她带头之后,人群中忽然指出了一个人罪状,不多时七人均是一丘之貉。 陆沉舟摇摇头。 果然啊,像他这样的好人,还是太少了。 陆沉舟招手喊过了一个亲卫:“这是一些盘缠和乾粮,回去找你们的家人去吧。” 一番感恩戴德之后,只剩下十几个瘦弱的少女。 为首的女子说她们就是被屠了村的,如今已经无处可去了。 村里魁梧的汉子被砍了燉肉,老的小的全被杀死,只留她们带回山里玩乐。 陆沉舟想著她们的处境著实可怜。 “这样吧,你们愿意跟著本將军走,我答应你们找个落脚的地方。” “只要肯干活,填饱肚子不成问题。” 为首女子看了诸位姐妹一眼,纷纷选择跪下磕头。 “將军,在贼寇的库房里发现了不少粮食和银两,还有一些兵器。” “屠杀百姓的兵器要他作甚,粮食和银两全部带走,其他的一把火烧了。” 山风捲起浓浓黑烟,像一场黑色的雪。 回到鏢局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凌晨一点。 陆沉舟安排好了那些女子之后,这才往后院走去。 刚想出门就看到了五位眼眶通红的女子,神色担忧地站在他面前。 “诸位娘子,这么晚还不睡啊!” “哎呦,轻点!” “这不算严重,哎呀,哭什么啊!” 哄了半个时辰,才把她们哄好。 白凤仪不放心,又叫裴秀亲自检查了一遍,听到对方说没什么大碍之后。 她们悬著的一块巨石终於落了地。 本想留宿聂小鱼房间的陆沉舟,被白凤仪拉回了房间亲自照顾。 大娘子好啊。 哥们今天做了善事,按理来说应该出大红了吧! 【限时秒杀:ps5游戏机一台,限购十次。】 陆沉舟:..... 这玩意有什么用,统子哥你回答我! 【限时秒杀:酒精】 对不起统子,刚刚是我说话太大声了。 这时代的酒普遍度数过低,而且灾荒年间哪有多余的粮食给你酿酒。 有了酒精,受伤的士兵能增加存活率,减少细菌感染的风险。 为了保险起见,陆沉舟又给受伤的胳膊涂了一点。 【限时秒杀:感冒药】 【限时秒杀:止咳浆】 【限时秒杀:布洛芬】 【限时秒杀:阿莫西林】 我嘞个药品大爆发。 陆沉舟扭头看向了翻阅药典的白凤仪,娘子她还是这么担心我。 真的,我哭死。 统统一样来十万存货。 又是只了五千银两,赚大发了。 甄宓的嫁妆早就得一乾二净,如今眼下的资金的回流只是仅仅支撑鏢局的维持。 那一部分是白凤仪在管理,发出去的月钱,在鏢局食堂超市消费,形成回流。 不能动。 其他的收入来源则是跟庆阳府的交易,不过只赚了一点。 陆沉舟的手中还有不到三万银两,只希望明天盘点虎啸谷的財產能多一点。 否则他真要去打打秋风。 反正附近贼寇横行,一来可以练兵二来可以赚钱三来可以维护治安。 百利而无一害。 还是太缺钱了,得让贾三在清河县搞一下那些狗大户。 明天去问问甄岳父,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仇人。 陆沉舟接著往下看。 【限时秒杀:绷带】 【限时秒杀:担架】 【限时秒杀:军用水壶】 【限时秒杀:手电筒】 【限时秒杀:水泥一袋!】 什么! 不敢睁开眼! 陆沉舟直接挺尸,呼吸急促,瞪大的双眼难以置信。 一旁带著金丝眼镜的白凤仪放下药典,连忙为他检查伤口。 “娘子,我没事,就是太激动了。” “你不用管我。” 白凤仪不疑有他,又將檯灯调了一个度数,房间內显得更亮了一些。 要想富,先修路。 而水泥恰恰能发挥最大的作用,附近河流乾涸泥沙是现成的。 一旦铺好庆阳到清河的水泥路,日程急速缩短,更能快速支援传递消息。 加上房屋搭建,城池修缮。 普通的攻城器械还真起不了多大的破坏力。 三万袋水泥根本不够用啊! 不行,我得想办法搞钱了。 第41章 陆沉舟,字斗焕 次日清晨,陆沉舟匆忙用过早饭就前往议事厅。 时不待我,他必须在今晚十二点之前,买下一百万袋水泥。 “霍虎刘五,你二人带队前往断月山剿灭此地贼寇。” “沈世龙沈世凤,你二人前往邙山剿灭麻匪帮。” 这两股都是小股势力,陆沉舟也懒得亲自指挥,让他们歷练才能独挡一面。 “我只有一个目標,粮草钱財。” “没有做大恶的可以归降,其余的你们自己看著办。” “陈大山留守鏢局,杨燕拿著信交给贾三,我和李四郎隨后便到。” 虽然不明白陆沉舟的举动,但是他们还是奉命去办。 鏢局的异动马上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难民营地的也知道了昨晚总鏢头带兵剿匪的事。 看今天这个架势,多数也是如此。 真是老天开眼啊! 让他们遇到了这样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 “夫君,你又要带兵剿匪?” 白凤仪带领四位姐妹马上赶到了议事厅。 “你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就不能推迟几天吗?” 陆沉舟摇了摇头:“我这不是去剿匪,而是去一趟清河县谈笔生意。” “娘子若是不放心,就让红缨跟隨我一起前去,如何?” 白凤仪沉思片刻,又打量著陆沉舟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只能答应。 “红缨看好夫君,如果出了什么差池,我唯你是问!” 赵红缨点头答应,连忙让彪子回房取弓备马。 “夫君。” 白凤婉扯著他的衣角撒娇道:“就不能不去嘛。” “不行啊!” 陆沉舟捏著他的脸蛋笑道:“再不去家里就没粮食吃了,到时候你吃什么。” “夫君我可以少吃一点的。” “夫君,我们也是。” 面对诸位娘子的担心,陆沉舟心里一暖。 欲成大事怎能贪恋温柔之乡。 安抚好诸位娘子后,携带著百骑精锐前往清河,准备敲山震虎。 这天一早,天还没亮透。 清河东城门外已经无声无息地蜿蜒开一条长蛇。 领賑灾粥的日子到了。 人群黑压压一片,却异常地安静。 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偶尔一两声撕心裂肺的乾咳。 贾三披著大衣走上城头,注视著人群,问了一句:“今天没人来捣乱吧?” 王豹眼里闪过一丝杀气:“昨天杀了几个不长眼的,相信他们能老实一点了。” 昨日,以城中李家为首的粮商,派人前来捣乱。 说什么賑灾粮中有毒,自己大哥就是因为吃了賑灾粮死的。 如此拙劣的藉口贾三怎么会看不出,当即命令王豹杀一儆百。 “三哥,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明明在救人,他们却要来捣乱。” 贾三点燃了一根香菸,猛吸了一口,淡淡解释道:“因为我们动了他们的利益。” “没有我们,他们就能抬高粮价卖给百姓,从而赚取更多的钱財。” “这群天杀的,为什么咱们不直接上杀门去!” “目前还不是时候,明公留著他们还有用处,需要用他们来稳定人心。” 对於贾三的话,王豹半知半解。可是听到对陆沉舟有用,暂且按捺住了心中的衝动。 “三哥!” 此时快马加鞭的杨燕也赶到城头。 “主公有书信一份交於你,还说了他隨后就到。” 贾三接过书信抖开细看,嘴角扬起一抹邪笑。 望著眼瞅內容探头的王豹,他缓缓收起了书信:“明公有令。” “让你带队包围李家,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来!” 嘿! 他等这机会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王豹当即领命。 不多时,百骑战术甲冑的骑兵鱼贯而入,引得难民驻足眺望。 “那是谁啊!” “他们的盔甲怎么跟韩副將一样?” 人群中一位老者若有所思:“看模样应该是四海鏢局的陆將军。” “就是那位乐善好施的及时雨?” “老头你怎么知道,不会是唬人的吧!你什么时候见过陆將军!” 小老头鬍子都气歪了:“你们没看到骑在最前的穿著披风吗?” “如此特別的,除了是陆將军,还会有別人吗?” 眾人一听顿时觉得有些道理。 “你说陆將军进城是为了什么?送粮食来吗?” “我看不一定。” 青年汉子摇头,装出一副很懂的模样:“昨天有人捣乱,你看看他们方才路过的时候,身上显露的杀气,很明显就是来算帐的。” “依我看,今天有人要倒霉咯!” 也有人担心地说道:“那可是李家啊,陆將军能斗得过吗?” “李家?李家几支军队啊!” “你没看到陆將军麾下的盔甲,小王爷亲卫军队都没这么好。” “太好看了,怪有气质的,你们说我现在去报名参军还来得及不?” 眾人看向了说话的那人,上下打量一番。 你? 廋得猴子似的,赶紧哪凉快哪待著去。 难民之中议论纷纷,还在处理政务的王浩然听到这个消息,嚇了一跳。 带兵入城,满是杀气。 不用想也知道,多半是为了那些世家而来。 你们惹谁不好惹这位阎王。 人家连小王爷的军队都打趴下了,你们有多少下人啊,敢这么跟他叫板。 “快快,召集人手,去李府!” 王浩然从来没像现在这般著急过。 只希望陆沉舟能给他一丝薄面,千万不要大开杀戒啊! 府邸尚在酣眠中沉睡。 李锦却莫名惊醒,像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心跳乱撞。 顾不得妻子的疑问,就听见下人来报。 慌忙跌撞奔至窗边,手指拨开厚重帘幕一角,心骤然沉坠。 院墙之外,黑压压一片,竟被围裹得水泄不通。 铁甲在微薄曦光里幽幽泛著冷光,刀枪如林,静默中透出令人胆寒的森然杀气。 王豹! 李锦瞳孔一皱,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副將,怎么敢派兵围攻李府的啊! 哐当! 一声暴烈的巨响撕破了死寂。 府邸大门在重击之下轰然向內倒塌。 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整个府邸都隨之震动起来。 惊惧的尖叫瞬间炸开,府內霎时如同滚水泼入油锅。 “王豹,你什么意思!” 穿著小衣的李锦跑出房间,对著王豹破口大骂:“你这个混帐!” “竟然派兵围攻我李府,不知道我表姐是庆阳王妃吗!” “我这就叫人通知小王爷,把你们全都杀了!” 裹挟著铁甲碰撞的冰冷金属声,身后的黑骑踏著整齐沉重的步伐汹涌而入。 李锦看向那为首的將领甲冑鲜明,脸色铁青,只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庆阳王妃?” “很了不起吗?” 陆沉舟的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令人齿寒的“咔咔”声。 每一步都像碾在人的神经之上。 “搜!” “胆敢阻拦,格杀勿论!” 听到陆沉舟发话,眾將士如饿狼扑食,再无犹豫。 粗蛮地推开阻拦的下人,直扑各处厅堂、厢房。 家僕们惊惶地逃窜,有人惨叫著倒下,雕的门窗上绽开刺目的血。 李锦浑身发冷,指尖麻木,只能眼睁睁看著他们闯进房间。 而自己,正被两名官兵押著动弹不得。 名贵的紫檀木案几被掀翻,瓷器玉器清脆的碎裂声此起彼伏,李锦的心都碎了。 “爹!娘!” 稚嫩的哭喊声尖锐地响彻上空。 陆沉舟循声望去,只见李锦八岁的幼子,正被一名兵士粗暴地拽著手臂。 孩子只穿著单薄的中衣,小脸煞白,惊恐地大哭挣扎。 小小的身体悬在空中无助地踢蹬著。 “我的儿!” 大夫人悽厉的哭喊划破空气,如濒死的鸟鸣,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却被另一名士兵用刀鞘狠狠格开,踉蹌著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她挣扎著抬头,额角撞破,鬢髮散乱。 一缕刺目的鲜血蜿蜒而下,映著绝望的脸颊。 “志儿,志儿!” “你们这群畜生!” 被押著的李锦咆哮著。 王豹听得耳烦,直接给了他肚子一拳。 “你们不得好死!” 李锦声音带著血沫,破碎不堪,双眼紧紧盯著坐在凳子上一副看戏的陆沉舟。 “陆將军。” 王浩然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一步。 看著李府中混乱的场景心头一颤,连忙快步赶到了陆沉舟的身边。 “陆將军,何以至此啊?” “这李府虽然是门阀氏族,但好在也在賑灾中出了一份力,不至於抄家吧!” 他没有背景,得罪了庆阳王妃那就是死路一条。 陆沉舟又是小王爷麾下的人,说到底最后背锅的,还是他这个县令! 事到如今,他怎能不慌! “將军!” 哐当。 几位官兵將一些兵器和盔甲丟在了地上。 “这是从李府搜出来的!” 陆沉舟对著王浩然挑了挑眉头:“私藏甲冑,意图谋反。” “王县令,这个理由,够不够?” 李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他定睛一看,那些盔甲根本不是他的。 这分明就是污衊! “王大人,他在污衊我!” “刀是我的,我承认。我府上的护院备些刀,很正常吧!” “那些盔甲根本不是我的!” 陆沉舟抬头看向了他,嘴里满是玩味:“你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了?” “子虚乌有,这个本事,你应该比我还擅长吧?” 李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选择了闭嘴。 因为昨天,他就是以这样的由头去招惹王豹。 “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商贾,哪有本事打造盔甲。依我看,就是你存心污衊。” 陆沉舟笑了:“我污衊你?” “你看看我士兵下的盔甲清一色的,这样的盔甲本將军可是从来没见过。” “再说了,这种盔甲一看就是水货。” “你觉得本將军很閒吗?派人去打造这毫无用处的东西。” 王浩然看了陆沉舟身上的甲冑,又看了看地上的甲冑。 孰好孰坏,他一眼就能分得清。 但是理智告诉他,李锦根本没胆子打造盔甲。 他表姐都是庆阳王妃了,你说图什么,图被诛九族吗? 可眼下人证物证。 还有陆沉舟全副武装的亲卫,这件事想不变成谋反都难了。 一个士兵抱来沉重的紫檀木匣,用力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匣盖被震开。 里面滚落出成堆的金锭、明珠、玉器.....还有厚厚一叠盖著鲜红官印的地契房契。 那刺目的宝光和鲜红的印鑑,在满室狼藉中显得格外刺眼。 陆沉舟隨手拿起一张房契,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誚。 “哦?李锦这么有钱啊,清河群附近都是你的田產。” “这块地,那不是隶属官府的吗?王县令,您不妨也来瞧瞧真偽。” 王浩然好奇地接过。 我草,县衙都是你家的。 那老子还当什么官。 一看盖章和签字,赫然是上任县令陈尚的手笔。 第42章 积穀万石,仓廩千间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 王浩然知道,李锦是必死无疑了。 儘管他也清楚,陆沉舟这是光明正大的剷除异己。 但面对李家私抬粮价、霸占良田等等罪名,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空洞的望著粮仓,那布满蛛网的顶棚。 瞳孔里最后凝固的是那如山般堆积长满绿毛的霉米。 外面的灾民都饿得易子而食,这群王八蛋,家里粮食发霉也捨不得低价出售。 偌大的庭院里,所有倖存的家眷僕役都被驱赶聚集。 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眼神茫然。 院子中央,几个士兵正吆喝著,用力拉扯悬在门楣上的匾额。 那匾额由上等楠木製成,上面四个鎦金大字在渐渐升起的惨澹日光下。 反射著刺目而讽刺的光芒——积善之家。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著那片匾额的残骸。 望著那曾经高悬头顶、象徵著主人权力的巔峰、如今却碎如齏粉的四个字。 李锦发出一声哀嚎、隨后身体一软,彻底昏厥过去。 瘫倒在冰冷的地上,士兵们却对此视若无睹,仿佛只是踢开路边的一条死狗。 他们继续著手里的活计,將抄没的物品,成箱的金银、綑扎的字画、沉重的家具、甚至还有惊恐鸣叫的活禽……一样样粗暴地登记、搬运。 陆沉舟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吶,这个就叫专业! 王浩然面无血色,这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反派。 他都开始分不清了。 贾三地坐在临时搬来的桌子上,运笔如飞,毫无起伏的语调宣读著清单。 “金锭二百八十两,纹银七十万四千八百两......” “前朝官窑青瓷梅瓶六对,江南刺绣屏风十二扇……” “田庄地契共十二处,良田三千七百亩......” “僕役男丁五十六口,女眷並僕妇三十五口……” “积穀万石、仓廩千间。” 清冷的报数声,像一个冷酷无情的旁白,听得王浩然彻底麻木了。 陆沉舟木然地站在风中:“金锭纹银我们全部带走。” “粮食送一半给宋叔文,一半留在清河县让王县令自行安排。” “至於剩下的田產地契,也统统交给王县令。” 仅仅是几张废纸罢了,手握兵权才是最硬的道理。 对陆沉舟如此大方的举动,王浩然嚇了一大跳。 “李锦的家眷如何处理?” 面对贾三的提问,陆沉舟摆了摆手,负著手走出了大门。 “我还是太善良,见不得杀生啊。” 贾三心领神会,给韩成功递过一个眼神——斩草除根。 风卷著血腥味拂过面颊,王浩然微微合眼,再睁开时已经全无活口。 他哆嗦地望著那远去的背影,忽然理解了与虎谋皮的真正含义。 李府满门抄斩的消息不脛而走。 百姓们拍手称快。 清河县所有的富豪风声鹤唳,打听之下得知是晋王麾下的先锋將军陆沉舟。 这个名字在清河无人不知。 本以为可以相安无事,可李府的事一出,他们都清楚对方是在杀鸡儆猴。 连忙派下人去官府交粮賑灾。 往日那些不拿正眼打量自己的富商,如今却是赶著巴结自己。 王浩然只觉得有些可笑,又忽然觉得自己的诗书白读了。 翌日,涂洲城,宋叔文府邸。 “富贵,手脚麻利点!” 总管王胖子裹著厚实的锦缎袍,像一座移动的肉山滚了过来。 他满脸油光,腰间束著的金丝腰带,几乎要被那肥硕的肚腹撑断。 环顾了一眼后厨,唾沫星子隨之飞溅。 “今日王爷宴请贵客,这熊掌是头道大菜!” “耽误了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被称为富贵的下人唯唯诺诺地应著,低头用力地刮擦那粗糙的熊皮。 眼角余光瞥见几个壮实的杂役,吭哧吭哧抬著一只巨大的木桶经过。 桶里盛满雪白饱满的米饭,散发出新米诱人的清香,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厨房深处,灶火日夜不息,舔舐著巨大的铜锅铁釜。 一只通体油亮、烤成诱人琥珀色的乳猪被两个厨子小心翼翼抬了出来。 那油脂滴落在滚烫的铁盘上,发出“滋啦滋啦”令人垂涎的声响。 浓郁的肉香霸道地瀰漫开来。 掌勺的大师傅,神情专注如同雕琢玉器。 正用一把细长的银勺,將燉煮得晶莹剔透、颤巍巍如凝脂的燕窝羹。 轻轻注入一只只薄如蝉翼的官窑白瓷盖碗里。 那动作轻盈得仿佛怕惊醒了碗中的琼浆玉液。 “富贵,给前头送去!” 大师傅头也不抬地吩咐,隨即又忙著下一道菜。 他赶紧放下颳了一半的熊掌,解开油腻的围裙用力擦了擦手。 小心端起沉重的红木托盘,上面稳稳放著三碗燕窝羹。 穿过几重月亮门,绕过迴廊。 前厅的喧囂声音渐渐清晰伴,隨著阵阵放肆的欢笑。 厅內温暖如春,灯烛煌煌,亮如白昼。 巨大的铜兽熏炉里名贵香炭烧得正旺,檀香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几位身著华服的贵人斜倚在铺著锦垫的软榻上,面前摆满了各色珍果蜜饯。 玉杯金盏,觥筹交错。 宋叔文一身紫袍,面庞红润,指著堂下舞姬曼妙的身姿问道。 “这新排的羽衣舞,相比比红袖招的歌姬,如何啊?” 红袖招是一座青楼,达官显贵多贪恋其中,號称京城最大的销金窟。 “小王爷说笑了,那等俗物,又如何能与王府中的美人相提並论。” “刘兄说得对,还是小王爷有手段啊。这么漂亮的女子都能收入囊中,有福啊!” 宋叔文放声大笑:“若是喜欢,待会酒席过后。看上哪个,隨便带走。” 堂內眾人红光满面,笑语喧譁,衣香鬢影在明亮的烛光下晃动。 仿佛一场永不醒来的浮华幻梦。 总管王胖子亲自端著一个青玉托盘走了进来。 “王爷,各位贵人。” 王胖子脸上堆满了諂媚至极的笑容,声音拔高,带著一种夸张的炫耀说道。 “此乃后厨房耗费三日心力,特为王爷和贵客们烹製的玉髓熊鯗。” “请王爷和贵人们品鑑!” 宋叔文抬手示意堂下诸位不必客气。 一位青年来了兴致,用镶金的象牙筷子轻轻夹起一小块, 在眾人瞩目下送入口中,闭目细品。 片刻,他猛地睁开眼,脸上露出极为满意的笑容,连声道。 “妙!妙不可言!” “此味只应天上有啊!” “王总管,快说说,此饌如何炮製?好让诸位也开开眼界啊!” 王胖子等的就是这句话,腰杆挺得更直,脸上油光更亮。 声音洪亮得足以让厅內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就是加了一点味精的熊掌罢了。 王总管口若悬河,厅內眾人听得屏息凝神,仿佛在聆听仙家秘法。 高墙之外,是无数飢肠轆轆的灾民发出的,如同潮水般连绵不绝的呻吟和哀嚎。 厅內顿时爆发出热烈的附和与讚嘆之声。 贵人们纷纷爭相品尝,仿佛吃下的不是美食,而是能延年益寿的仙丹灵药。 讚美之声、碰杯之声再次高涨,淹没了墙外的一切。 就在此时,一位婢女悄悄在宋叔文耳边低语。 望著眾人的疑惑的眼神,他只是微笑著摆摆手解释,有事暂且失陪。 后院书房里。 宋叔文拿著陆沉舟写来的信,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个杀才,他怎么敢的啊! 李家是曹淑的连襟,就连自己都不敢轻举妄动,他怎么敢满门抄斩的! “王爷,陆將军说李锦家中私藏甲冑,意图谋反。” “依我看,不如顺水推舟,將书信送到朝廷。” 那幕僚笑得十分阴险:“前几日朝中细作来报,陛下病危,相信过不了多久。” “庆阳王府可是晋王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宋叔文有些懊恼,他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陆沉舟先斩后奏的作风。 “先前陆將军也说了,运输货物去庆阳,不料王妃贪得无厌变本加厉。” “这件事我们在理,在商言商,就算是在朝廷之上也是站得住脚。”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维护了您的脸面。” 幕僚三言两语分清利害。 宋叔文指尖叩击著桌面,沉吟片刻:“话虽如此,但毕竟招惹了祸端。” 不料幕僚微微一笑,说道:“我们与庆阳迟早要翻脸,这只不过提前了一些时日。” “再说此次抄家,他可是把一半的粮食都运过来了,而且剩下一半留在清河。” “送到途州城足有万石,他自己一颗粮食都没吞。” “若换了旁人,哪能如此痛快。” “他只是拿了一些金银罢了,这年头最不值钱的便是金银。” 宋叔文被说动了心:“让段三刀带一队人马进驻清河,探查庆阳方向的异动。” “警告他,切莫跟陆沉舟发生衝突。” “再把一半的粮食运去晋州,让父亲看看,我没有让他失望。” 对於途州城的情况,贾三多少也能预料到一些。 如此熟练庞大的粮食,宋叔文不会坐视不管。 只要他们一走,王浩然才会明白,自己跟对方比起来,那可仁慈太多了。 如今清河粮食困境已经解除,接下来就要安心的对付庆阳方向。 第43章 云从龙,风从虎 农历,十一月,初八。 中平八年,只剩下四天。 距离他准备攻打清河,仅仅不到三个月时间。 贾三回来了,陆沉舟身上的担子忽然轻鬆了许多。 扩军、徵召工匠、训练、剿灭贼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 如今鏢局中一千二百將士,个个都上过战场流过血,说不上身经百战。 大鱼大肉养著,对付宋叔文手底下那些吃不饱睡不暖的將士,足够了! 议事厅內,霍虎正愁眉苦脸地盯著沙盘。 “为什么没有贼寇了呢?” “要不我们把视线移去途州城附近?” 话音未落,就被贾三敲了脑袋。 “附近的贼寇都被你们杀得闻风丧胆,眼下都躲进了深山老林里谁敢出来。” “途州太远不宜考虑,秦岭山脉裕道中倒是匯聚了不少贼寇。” “不过道路崎嶇狭小,不宜骑兵通行,而且容易藏有伏兵。” 李四郎接过话茬,指了指庆阳方向:“这一带还有不少水贼,距离庆阳四十里。” “若是从石城里长途奔袭,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抵达。” 沈世龙两兄弟同时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不行不行,仗没有这么打的。” “骑兵不善水战就不说了,这水贼依靠冰河狡猾的不得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战马走在上面行动都是个问题。” 刘五神色平静,思索片刻:“既然附近的贼寇没了,我们可以互相练练嘛。” 一席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刘五一边说话,一边指著地图。 “就在这里!” 那是石城里外的一片空地,原本是河床地带,但是被大雪覆盖。 “两两对练,看看各自训练的成果,如何?” 议事厅內沉默片刻。 陈大山一马当先:“干了!” “谁来跟我的虎賁营过过招,贏了的话,明公赏给我的十瓶好酒都归他了!” 韩成功一听,哟呵,这么囂张。 当即回应:“我的神机营也不是吃素的,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我要是输了,我家里的十箱苹果都归你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眾人刚刚还和和气气的议事厅瞬间变成了菜市场。 “肃静!” 贾三敲了敲桌子,示意眾人別这么衝动。 “既然想比试,那大家就不能伤了和气。” “这样吧,你们都不许上场,让手底下的士兵上场。” “但是刀剑无眼,伤了人又不行,不用的话练起来也没意思。” “那就如让手底下的將士拿木製的兵刃对练,你们意向如何?”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什么异议。 “就按三哥说的办。” 贾三微微頷首,继续说道:“既然是比试,有个彩头也是应该的。” 陆沉舟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著热闹的场景,当即大声说了一句。 “获胜的一方,赏战术甲冑一套,不用归於库房,如何!” “今天我就拿出来做个彩头!” 眾人眼眸一亮。 他们惦记战术甲冑可是好久了。 但是每次行动之后都得上缴库房,都还没穿过癮呢! 陈大山苍蝇搓手,一脸期待地问道:“明公,你说的是真的?” “君子一言,駟马难追。” “若是那队获胜,我一人赏一瓶好酒,粮食二十斤。” 议事厅里传来的怪吼怪叫,不一会的功夫,八位鏢头水火不容地走了出来。 “等死吧你们,这一次我必將一骑当千!” “说大话也不怕砸了你的门牙,少说废话,有本事待会战场上见真章!” 路过的鏢师也是摸不著头脑。 怎么平日看起来兄友弟恭的鏢头们,怎么突然之间开始针尖对麦芒了。 练武场。 隨著铃声的敲响,全部人员开始紧急集合。 “长话短说,我们八位副將商议了一下,准备开始一场演练。” “五十人对战五十人,获胜的一方奖励战术甲冑一套,且不用上交了!” 一时间练武场譁然四起。 “陈副將说的可是真话?” “那还能有假,这是將军亲自拿出来的彩头。” 陈大山又交代了一番演练的规则,让所有將士听清楚,否则到时候出了什么差池。 “演练的规则就是这样,还有没有不明白的?” 扫视一眼堂下鸦雀无声。 “既然都清楚了,八位营长,上台来抽取各自的对手。” 陈大山的虎賁营——霍虎的先登营。 韩成功的神机营——刘五的玄甲营。 王豹的虎豹营——沈世龙的突骑营。 李四郎的燎原营——沈世凤的驍骑营。 名单公布之后,八位鏢头开始摩拳擦掌,选拔精英准备迎战。 雪地之上人群围起了四方擂台。 不止是鏢局的人,就连附近难民的人都围过来凑起了热闹。 注视著冰面上瀰漫的火药味。 燃烧的火炉子温著清茶。 “夫君,这样练兵不会有事吧?” 白凤仪双眉紧锁,担忧地看向了身旁的陆沉舟。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以后他们还要面临比这更惨苦的考验,这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说罢,陆沉舟又把手伸进白凤婉的薯片里。 贪吃鬼立马警戒,但是看到是夫君的手,就缓缓地打开了袋子。 白凤婉嚼嚼嚼,又看向了旁边的贾三。 “三哥,你要吃吗?” 面对著她的好意,贾三摇了摇头,只是说句谢谢小夫人。 隨著一声大喊的开始,五十人立马冲向了对方围打在一起。 “哎呀,赵六你在干嘛,还不召集人手把对面的营长打了!” 耳边听来陈大山的指挥,霍虎直接坐不住了:“山哥你什么意思?下场干涉吗!” 陈大山瞧了一眼看得津津有味的陆沉舟。 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明公都没说什么,你给我上一边呆著去!” 好好好。 这么玩是吧。 霍虎当即也开始扯著嗓门大喊:“秦狼刘广,给我逮住赵六,狠狠地揍他!” “东边去几个人啊,怎么还在缠斗!” 陈大山见状也不甘示弱:“陈老三,你在后面做什么,还休息!还不衝上去打!” “这场仗要是打输了,回去看我不狠狠地抄练死你们!” 两人唾沫横飞,歇斯底里。 贾三递给了身后的宋大宝一个眼神,让他负责的气氛队伍可以上场了。 隨著陆沉舟这边的军旗一摇。 虎賁营在旁边观战的將士马上喊道:“虎賁营!加油!” 霍虎见状,就你们有人是吗? 当即招呼著身后的人回应:“先登营!加油!” 战场上的群情激愤,围观的百姓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吶喊助威。 第一场,陈大山惜败。 第二场,刘五险胜。 第三场,双方势均力敌。 王豹更是亲自上场擂鼓助威,眼见沈世龙的阵营大乱。 “左翼顶住!顶住!” 虎豹副营声嘶力竭地吼叫。 “那边!什么人?!” 一声爆喝如同惊雷,骤然在侧前方炸响!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轮廓分明、略微稚嫩的脸庞上。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刀锋。 以一丝极快的速度衝进后方、对如此荒谬闯入方式的错愕,虎豹副营难以置信。 陆沉舟本以为这场战斗就此落下的时候,突骑营里的一个瘦弱少年连过七人。 这是谁的部將,竟然如此勇猛! 只见那瘦弱少年直奔虎豹营的传令官,周围几个护卫全然不是对手。 他的目標只有一个——那面玄鸟旗! 快!快!快! 少年的身体化作一道离弦之箭,双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风声在耳边尖锐地呼啸,裹著周围欢呼海啸的助威。 虎豹后方的將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从侧面直扑而来的身影惊得愣了一下。 “敌袭!” 尖锐的破音嘶吼终於从某个將士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但,为时已晚! 眼看营棋被夺,他们也顾不得前方对手,只能快速回防。 “快!” “给老子把军旗夺回来!” 於此同时,沈世龙见状也在周围吶喊:“望虎豹营方向前压,卡死前面的道路!“ “別让一个人再从那里放过来!”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他如同游龙一般越过重重包围。 玄鸟旗面在空中猛地展开,发出沉闷而威严的呼啸,宛如金色玄鸟骤然展开双翼。 陆沉舟直接站起身来:“那小子叫什么名字!” 贾三看穿了他眼中的欣赏,仔细打量了一番:“貌似叫赵云。” 赵云! 好傢伙! 我记住他了! 第三场,沈世龙凭藉手下赵云的神级发挥拿下胜利。 “副將,幸不辱命!” 沈世龙锤了他一拳:“好小子,真给我长脸!” “走,將军指名道姓要见你!” 赵云喉头一紧,將军?要见他一个小小士兵? 他脑中嗡嗡作响,下意识地回想昨日值夜时是否懈怠。 前日操练是否出错,甚至上个月押运粮食时。 有没有被人看见他偷偷往嘴里塞了一块薯片...... 赵云应了一声,又连忙擦去额头的汗水。 又看到手上脏兮兮的,又看了看身旁的一个好哥们,心生一计。 空地上气氛凝重如铁,压得赵云几乎无法呼吸。 坐在位置上的少年郎君,就是他们的將军,號称及时雨的陆沉舟。 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僵立著仿佛被钉在原地,不敢再挪动分毫,只觉自己如同误入猛兽巢穴的螻蚁。 没人理会他,陈大山等人依旧在激烈地爭论著。 “明明就是手底下的人耍赖,明公你说是不是!” “冤枉啊明公,分明是你小子不服输。大夫人您也看见了,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哎呀,你这不关大夫人的事!” “是你先找明公评理的!” 一个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压过了所有细微的声响。 “好了,愿赌服输,別打马后炮了!” 陆沉舟看向了那拘谨的少年。 “赵云?” 低沉的声音响起,似乎带著一丝確认的意味。 赵云浑身一颤,几乎是扑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卑职……在!” “抬起头来。” 那声音命令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他僵硬的抬起头,视线先是看到一双沾著泥点却极为精致的云纹战靴、 向上是精铁打造的护腿甲叶,再向上是深色的圆领袍服下摆…… 艰难的抬高视线,越过那不算宽阔的胸膛,最终撞上了一双阴鷙的眼睛。 他的目光却像淬了火的刀子,沉静而锐利地穿透直刺过来。 只见他缓缓向自己走来,赵云感到心臟猛地被攫住,几乎停止跳动。 那张威严的脸庞好似天生铸就,带著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之气。 “起来说话,地上凉。” 轻轻一拍一扶,赵云双腿却依旧虚软,仿佛踩在云端。 他被迫抬起头,如此近距离地仰视著这位四海鏢局的最高统帅。 他亲眼看见晋王的部队都在他的手中狼狈逃窜,也曾看到他对贼寇的杀伐决绝毫不留情。 他相信,终於一天,能跟隨他驰骋疆场,所向披靡! 直觉,没有任何道理支撑,他却无比坚信的直觉。 “你有没有表字?” 面对將军的疑惑,赵云先是一愣,隨即才回过神来,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卑职没有。” 陆沉舟望著赵云的脸庞,难以言喻,有偶像之名,又有偶像之姿。 怪不得都说,名字是这个世界上最短的咒。 “那本將军便为你取个表字,云从龙,风从虎,就叫子龙如何?” 赵子龙! 霍虎等人也不爭了,纷纷把视线投递了过来。 沉稳的贾三也收起了戏謔的眼神,静静地打量著瘦弱的少年。 “多谢將军!” 赵云感激万分,膝盖一软又要往下跪。 “行了!” 那只手托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下跪的势头,声音里带著一丝不容置疑。 “以后你便是本將军的亲卫,同九位副將一个级別。” 他喉头髮紧,在霍虎等人的祝贺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耳边忽然想起有一日在议事厅值班,听到陆沉舟念叨的一首诗。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第44章 箭支充足,儘管取用 经过演练之后,贾三能感觉到鏢局里的火药味更浓了。 八大营的互相看彼此不对眼,甚至发生了十多起互相斗殴的例子。 对此陆沉舟没说什么,只是按律处罚。 人与人的相处就没有一帆风顺的和睦,更何况这还在军中。 他只不过让积压的矛盾提前爆发,也好让他们明白现在斗狠撒气可以。 若是上了战场,遇到困境的情况之下,唯一能救你们的就是眼前生死相依的袍泽。 於是乎,练武场就多了一个擂台,每天都有发生口角的士兵上去对打。 而赵云眨眼一变当上了第十位副將不说,还成了將军的禁卫统领。 这个殊荣就不必说了。 他赵云能进,我们又有何不可。 一股好强的气氛开始在军中瀰漫,也极大地让不少士兵开始疯狂內卷。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也多少明白了一些。 虽然在表面上没说,但是眼下的扩招和军备。无一不在说明,將军欲图爭霸天下。 到时候,他们就是位居首功从龙之臣。 死? 怕死早就饿死了,现在大鱼大肉吃著,死了將军替我赡养双亲以致终年。 我的一切都是將军给的,將军的恩情还不完啊! 別说將军不想造反,他们现在都想推翻这个无能的朝廷。 这几日最忙碌的无疑就是赵云。 早上跟著韩成功学武,中午练习骑射,下午跟刘五学大刀,晚上跟甄有钱识字。 赵云也不负眾望,他学习的天赋,就连霍虎都直呼逆天。 而陆沉舟除了指挥聂小雨驯鸟之外,晚上对十人的军事培训也在同时进行。 没见过猪跑,还没见过猪肉吗。 多亏了陆沉舟的父亲是个歷史迷,从小家里都是一些歷史书籍。 更別提《三十六计》这种必看的经典。 加上贾三这个智囊的补充,陈大山等人的军事素养也在逐渐提高。 “段三刀进驻清河之后,马上就把粮草运往了途州城,王县令反抗无果被打倒在地。” 王豹匯报著最近收到的消息:“可能粮食马上告急,很快就会派人前来借粮。” “这不是预料中事,就他们那点军事防御,怎么可能是宋叔文亲卫的对手。” 韩成功接过话语,没好气道:“之前没有爆发动乱,那是因为有我们在一旁维持秩序,他们还真以为自己能独当一面了。” 说到这里韩成功可惜地摇著脑袋:“我们一走,还不是把粮草拱手让人。” “现在清河民心大乱,发生了不小的暴动。” 王豹斟酌了一番,望向了主座上陆沉舟:“明公,要不要我们趁机进攻?” 陆沉舟哀嘆了一声:“目前还不是时候。” “这时候攻打清河確实能成,但若是想安稳地扎根此城。” “我们必须要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出现,这样他们才能彻底的拥护吾等。” 封建束缚已久的思想,不能一时半会能够消除。 人的適应力非常恐怖。 攻城容易,守城难啊! 哐! 陈大山握紧了拳头,猛锤著板凳的扶手:“就只能任由段三刀他们饿死无辜的百姓!” “真是气煞我也!” “恐怕这是宋叔文敲山震虎。” 贾三说道:“我们先斩后奏,虽然是以他的名义发粮。” “但是以他的胸襟,恐怕会怀恨在心。你陆沉舟不是在乎这些百姓吗?那我就偏不如你的愿。这样也能上次找回的场子,也能消磨我等的锐气。” 陈大山是个火爆脾气,当即发怒:“有本事就来找我们算帐,欺负百姓算什么男人。” 贾三眉头紧闭:“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他们在等。” “等什么?” 刘五听得头皮发麻,沉声道:“三哥的意思是,他在逼我们兵变。” 贾三微微頷首。 “只要我们兵变,他就能名正言顺跟他老子借兵平叛。” 一旁的赵云挺直腰杆,仔细倾听。 霍虎越听眼神越亮:“所以眼下就看我们谁能隱忍不发,谁先一步露出弱点。” “宋叔文不敢彻底翻脸,只能让段三刀前来试试我们的反应。” 李四郎一针见血的指出:“又能利用我们对付庆阳的发难,他又可在后方静观其变。” 眾人说完,陆沉舟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吐了一个烟圈,缓缓说道: “他想坐山观虎斗,那我们就顺了他的心意。” 陆沉舟眼里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不过孰是鷸蚌,孰是渔翁,还尚未可知。 “你们最近这段时间加紧练习,让木匠所多造一些攻城器械,用来应对庆阳。” 时间截长不短的过去。 中平九年,腊月二十五,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五天。 长时间紧绷压抑的身心,也让眾人有了一个可以彻底释放的机会。 鏢局里大红灯笼掛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著幸福。 就连难民营地的百姓都在超市购置了一些年货,准备度过闔家欢乐的春节。 【一文钱秒杀商场lv11,批量购买已开启。】 这段时间系统已经升到了十一级。 刷到的东西也是五八门,有能用的,当然也有毫无用处的。 比如苹果手机、电风扇、电冰箱..... 还有陆沉舟梦寐以求的ps5游戏机。 在没有发电机支持的前提下,这些东西跟废铁没什么区別。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现在他仓库里的存货已经是用吨来形容,三百吨的大米只占一格仓库。隨时隨地都能批量存储,让陆沉舟彻底断绝了为食物来源烦恼的问题。 因为这段时间刷新的食物是最多的,唯一一次欧皇还是在甄宓的房间。 刷到了大容量的太阳能led露营灯。 鏢局迎来了电灯时代,曾经用灯油照明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从最初的好奇和羡慕,到如今的习以为常。 对於陆沉舟天天拿出新奇的食物或者东西,眾人都有了抗性,也不再像那般激动。 【限时秒杀:高效净水设备一套,限购十次】 陆沉舟兑换了出来一瞧,果然还是需要通电的。 看来把雪水融化之后存储下来,將来用作灌溉的想法也落空了。 不管怎么说,先买下以备將来不时之需,若是能刷出供发电机可以用。 【限时秒杀:外伤急救套件。】 无菌纱布、绷带、止血带、手术缝合针线、碘伏、酒精片.... 正好可以让裴秀的徒弟杨思思试试,不得不说,这个姑娘真有学医的天赋。 眼下有了物品,举行一场简易的自救课程,还是很有必要的。 以免將来士兵在战爭上受了伤,也能第一时间学会科学的保命方式。 【限时秒杀:助產包。含有:消毒產包、止血药、新生儿保温毯。】 【限时秒杀:高效石磨一台。】 【限时秒杀:改良踏板织机。】 好东西,明天正好可以让白凤婉的纺织厂人员学习一下,增加纺织的进度。 【限时秒杀:大功率扩音喇叭一台,太阳能充电。】 可以给韩成功,这小子最近嗓门都喊哑了。召集民眾、指挥的时候也方便。 【限时秒杀:耐磨帆布。】 製作背包、衣物等,防水结实耐用,最主要的搭建帐篷,很难让人不心动。 【限时秒杀:复合弓+碳纤维箭十支!】 陆沉舟看到这一幕彻底坐不住了! 复合弓! 有了这玩意,他就能训练出一堆百步穿杨的弓箭手。 传统弓箭停止射击70-100米都要练习很久,除了骑射之外最重要的是本身的力气。 而复合弓不同,高精准度、高稳定性、威力大、省力。 小白上手不到百箭练习,70-100米上靶不是问题。 传统弓手转复合弓,那不是如鱼得水。 陆沉舟直接购买了十万张弓,虽然用不上这么多,但他惦记的附赠的碳纤维箭。 仅仅了一千两,一百万根碳纤维箭,这得射到什么时候。 直接化身国战袁本初! 没办法,他与生俱来就患有火力不足恐惧症。 后面刷新的都是之前刷到的食物,陆沉舟看了一眼仓库都还有存货,也就没继续购买。 激动只有,对著身边沉睡的甄宓猛亲了一口。 四娘子,真是我的天选福星! “哎呀你要死啊!” 甄宓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恼怒地捶打著陆沉舟。 不多时,两人又滚到了一起。 情乱情迷,一夜无话。 第45章 驾崩 雪,无边无际地落下。 將清河这苦寒之地严严实实地覆盖。 陆沉舟骑著墨云眺望著庆阳府。 按照记忆中,三月份气温就会转正,冻土开始融化。 那时候就可以彻底地开始实行铺设水泥路的计划。 此刻,一只猛禽,稳稳地立在他的右肩之上。 它体型硕大,神態倨傲,头颅高昂。 金黄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被驯服的温顺,只有属於天空霸主的野性光芒。 大白。 这是陆沉舟给他取的名字。 就跟他纯白没有一丝杂质的羽毛一样。 他猜测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支海东青不被族群接受,误打误撞之下来到清河。 说来也怪。 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的大白,唯独喜欢骑在陆沉舟的肩上。 別人一旦想碰,它就用利爪挠人,这几天已经有几个傢伙被它挠伤了。 “大白!” 陆沉舟將一封信绑在了它的腿上,轻轻的抚顺著大傢伙的羽毛轻声说道。 “去给贾三送信!” 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但是直觉告诉自己,它应该听懂了。 金黄色的瞳孔看著他,陆沉舟又从仓库里取出一块生肉。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纯白的海东青似乎也感应到了某种命令。 不可察地向下点了一下,幅度小得如同幻觉。 吃完生肉后,强有力的双翅展开。 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高亢的厉啸。 “唳!” 熔金般的瞳孔缓缓转动,扫过脚下无垠的云海雪原。 那姿態,如同帝王检阅他沉默的疆土。 身边的沈世龙见状,不禁疑惑:“明公,这大傢伙真能听懂人话吗?” 陆沉舟嘆道:“这谁知道呢!试试再说。” “走吧,我们原路返回,看看贾三能不能收到信后过来接应我们。” 四海鏢局的上空。 贾三正伏案写作,忽听得天空传来一声鹰唳。 抬头望去,只见宛如冰晶的小点由远及近,是明公的海东青。 大白双翼猛地向后一收,整个流线型的躯体瞬间绷紧拉直。 没有犹豫,没有盘旋,朝著下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俯衝而去。 稳稳地落在了陆沉舟平时坐的位置上。 时不时用爪子敲击著桌面,试图引起旁人的注意。 贾三看到了大白脚上绑的纸条,脸色微微一变,难道这大傢伙真能担任送信的功能? 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试探性的伸手取下纸条,毕竟大白伤人的场景歷歷在目。 自己这小胳膊被它一抓,那还不是自討苦吃。 不过今天的大白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暴躁,而是静静地等待著。 直到取下纸条之后,它急不可耐地鸣叫了一声,便飞向了天空之中。 贾三摊开纸条,马上召集了十多位鏢师,驱使著快马离开鏢局。 朔风如刀,自天际奔涌而来,携著浓重寒气。 惚间却看见远方地平线之上,驀然浮现出一排细密黑点。 那黑点渐渐放大、清晰起来,终於显现出百余人马。 他们身披玄甲,甲冑表面凝结著的冰渣。胯下马蹄翻飞,踏碎厚厚的积雪。 “將军!你看!” 隨著一名將士的呼唤。 陆沉舟望著天空中疾驰而来的海东青。 “好伙伴!” “往这飞!” 海东青瞳孔里看到疾行的“蚁队”。 俯衝而至! 那双足以撕裂大型猎物的利爪缓缓放下。 噹啷。 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大白稳稳地落在了陆沉舟伸出的手臂之上。 扬起它那优雅高贵的头颅,颈部的翎羽在凛冽的风中挺立如矛。 似乎在诉说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 陆沉舟催动墨云与鹰同骋,全然不顾寒风刺骨裹挟著雪粒抽打在脸上。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苏老爷子说的也莫过如此了吧! 中平九年,腊月廿九。 宜祭祀、入殮、破土。 清河特產瓜,带著一股焦糊味的甜香,顽强地钻过鏢局的每一处角落。 孩子们躲在门口,发亮的眼睛和嘴角的口水,紧紧地盯著家里的大人。 “灶王爷,老灶爷,” 王婆子双手合十,布满皱纹的脸,虔诚地凑近画像。 “求您在天上好话多说,歹话少言吶。” “保佑咱这鏢局里的人,来年开春能吃口饱饭。” “保佑总鏢头一家平安健康....” 家家户户都如出一辙祈祷在空气中迴荡。 接完灶王,他们便开始了另一项浩大而混乱的工程:扫尘。 与其说是为了辞旧迎新的气象,不如说是曾经积累的绝望所做的驱逐。 暮色四合。 年夜饭在逼仄的空间里铺开。 家家户户的门户都难得地开著,似乎想將这点微末的“丰盛”彼此分享,也彼此见证。 陈大山家的桌上,摆上了一大碗油光鋥亮的猪油渣燉白菜。 老村长枯瘦的手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油渣,放进小孙子陈青山的碗里。 “小山快吃,吃了肉啊,长壮一些!” “爷爷我想喝那个!” 陈青山嘴里嚼著油炸,双腿在空中幸福地来迴荡,指著桌子上绿色的塑料瓶说道。 “別急,你爹待会去巡逻了,马上就回来,等他回来再喝!” 说罢又扭头衝著厨房里的喊道:“老裴啊,你的小菜弄好了没有!” 厨房里“篤篤篤篤”剁馅的声音单调而有力。 “老哥哥再等一下,马上就完事了!” 不多时陈大山也推门走了进来,解开大衣抖落细雪掛在了墙上。 从身后亮出藏著的东西,一脸炫耀道:“老爹,裴老师。” “今晚你们有福了,我刚从明公那拐了一瓶好酒!” 老村长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连忙让几个儿媳上菜,准备吃年夜饭。 隨著绚丽的烟在空中炸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零星的密集的炸响。 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女人们搂著被嚇坏了的孩子,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 欢声笑语喜怒哀乐、碗筷碰撞....都被烟的动静掩盖其中,隨即再次响起。 可远在千里之外的王都,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宣明帝宋煜於养心殿驾崩。 宫闈之內,暗流汹涌,朝野震动。 宫中秘不发丧。 太后之兄萧县,闻帝驾崩,率甲士入宫,隔绝內外。 召三公九卿商议:“先帝晏驾,国不可一日无君!” “皇子瑜,嫡长之序,仁孝之名,当承大统。” 司徒刘恆等诺诺称是。 魏王愤懣,次日欲伏刀斧手於朱雀门內诛县。 事泄,县大怒。 遂命虎賁中郎將引兵围宫,尽捕魏王及其党羽,梟首示眾,宫中震怖。 萧县扶皇子宋瑜即皇帝位,尊帝后萧氏为皇太后,临朝称制。大赦天下,改元正统。 县以大將军总揽朝政,然根基未固,內惧太后、外忧四方藩王。 县欲尽诛宦官,皇太后犹豫不决。 谋士陈典献计曰:“可召四方猛將引兵入京,以协太后。” 司空刘恆皆諫曰:“此事易成,但恐外兵入京,如抱薪救火,反生大乱!” 县不听,暗发檄文,召前將军、河东太守唐禄,剑南太守董武等率军赴京勤王。 风声走漏,官宦大惧,知萧县必不容己。 乃诈传太后旨,诱县进入宫杀之。 宫外董武闻变,大怒,率兵攻入南宫。 但见火光冲天,杀声震地。百官失措,王都大乱。 是时,唐禄先锋已至城西,遥见火起,知有变,乃昼夜兼程。 遇少帝,隨迎帝还宫。 然其狼子野心,自此昭然。 唐禄手握河东劲旅,入主王都,自封司空,骄横日甚。 遂胁萧太后下詔,废瑜为江夏王,立端王宋符为帝,改元天狩。 唐禄暴行,震动宇內。 天狩元年二月,淮东州郡,义旗並举。 魏王宋良借三公移书,传檄州郡,歷数唐禄罪恶。 云:企望义兵,解国患难。 晋王宋定邦、渤海王赵秉、庐翎王杨显、平南王郑新唯..... 一时豪杰,各聚兵马,会於朔州,歃血为盟,誓討国贼。 时年三月,消息传至天下。 陆沉舟深知天下大乱自此开启,遂召集眾將士准备攻打清河。 第46章 烽烟四起 天狩元年,三月初九。 卯时,清河县城的风卷著春寒料峭的气息拂过。 数支碳纤维箭裹挟著升起的朝阳一同刺破黑夜。 “咚咚咚!” 战鼓猝然擂响,鼓声沉闷而有力,如巨人的心臟跳动。 惊得段三刀猛地一颤。 就听见门外传来慌乱的吶喊:“敌袭!敌袭!” 顾不得多想,他抄起枕头下的大刀就匆忙奔向城头。 “稳住!给老子稳住!” “谁敢退后一步,老子先砍了他的脑袋!” 段三刀嘶哑的声音在城楼炸响。 “敌军攻势太猛,我们实在是抵挡不住了!” 他一脚踢开传令官,此时刚睡醒的王浩然也匆忙赶到。 “段副將,这是发生了何事?” “为何会有敌军攻城?” 段三刀啐了一口:“还能是谁,除了陆沉舟那个王八蛋,还有谁敢攻打清河!” “王县令,你手底下还有多少人?” 尚未消化完毕的王浩然,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催促,只能本能地回应:“只有七百人,加上守城官兵共计一千七百人。” 陆沉舟的本事段三刀是领教过的。 眼下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折损了一半的人马。 尤其是那奇形怪状的弓箭威力巨大。 若还在此缠斗,恐有性命之忧,忽然他心生一计。 “王县令你带著官兵守城,我这就快马加鞭赶去途州求援。” “你可千万要顶住啊!” 面对临时的权力交接,王浩然一时懵了。 又看了看远处跑得跟孙子一样的段三刀,他马上回过神来。 这混蛋弃城逃跑! 把锅全甩在了自己头上! 自己哪里会排兵布阵啊,眼看著身边的將士一个个地倒下,他只能让传令官举旗。 意图跟陆沉舟谈判。 毕竟他现在都还是蒙在鼓里,要死也得死个痛快啊! 看到城头举起白旗,还有王浩然的身影,陆沉舟当即下令停止射击。 “诸位兄弟,我是清河县令王浩然。” “认识你们的將军,不知道所为何事攻打县城,能否请你们將军出来一敘!” 身旁的韩成功笑道:“还別说啊,这小子嗓门比我还大。” 霍虎趁机回懟了一句:“嗓门再不大点,那可真要是死了。” “明公,跟他废什么话,看我一箭射死他!” 陆沉舟抬手制止,也没有傻到亲自去城下解释,而是拿出了大声公。 “王浩然,晋王已经谋反,我这是奉命平叛。” “劝你马上打开城门投降,看在我们过往有旧的份上既往不咎。” “如果你还是冥顽不灵给反贼做事,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我都没看到陆沉舟的人影,他的声音怎么传得这么远。 “陆將军,此事是否有误会啊,本官从未收到过晋王谋反的消息啊!” 晋州各处都在严禁粘贴朝廷的公告,这还是王豹截获了官差拿到的消息。 否则,现在的他都还是蒙在鼓里。 “王浩然,你自己看吧!” 说罢,陆沉舟就让赵红缨把截获的官文射往城头。 “红缨,瞄准一点,千万別射死了,他对我还有用呢!” “夫君且放心。” 只见赵红缨弯弓搭箭,英姿颯爽的一箭破空而出。 咚! 王浩然不知道刚才耳边飞过了什么东西,但是他刚才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一个將士从箭尾上取下递了过去。 他抖看细看,赫然是朝廷的大印盖的榜文。 晋王宋定邦、渤海王赵秉、庐翎王杨显、平南王郑新唯.....意图谋反。 他只是收到了皇帝驾崩的消息,没想到这短时间內,竟然又换了一位皇帝。 “王县令,食君俸禄,为君分忧。” “晋王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他意图谋反大逆不道,难道你要为虎作倀吗?” “你忘了宋叔文对清河百姓的所做为何吗?” “还不速速打开大门,迎我等进城!” 贾三的声音响起,如同魔音一般在王浩然的耳边迴荡。 说得对! 比起作恶多端的宋叔文,杀人不眨眼的陆沉舟显得更有良心。 最少他不会欺压百姓,也能武装能力保护清河。 治罪? 你晋王现在都是反贼了,还有什么权利治我的罪。 权衡利弊之后王浩然果断下令打开城门。 大地开始颤抖,前方黑压压的步卒方阵开始如潮水般向前涌动。 这一战,多亏了段三刀临阵脱逃,否则陆沉舟还真不一定能血不血刃地拿下清河。 接管清河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粮安抚民心。 其次就是公布晋王谋反的消息,让陆沉舟这个叛军首领变成了平叛將军。 及时雨陆沉舟在清河县已经人尽皆知,对於他们入住清河县那是举双手赞成。 当晚,四海鏢局所有人协同难民营地的两千百姓全部入住清河。 县令还是由王浩然担任,毕竟他是朝廷认可的,只是让贾三从旁协助。 分家,安定居民,都是贾三之前入住清河的时候早就谋划好了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以工代賑,利用水泥修缮城墙,预防宋叔文大军压境。 陆沉舟则是住进了甄府,住老岳父的屋里,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消息传至途州城,宋叔文大发雷霆。 “混帐东西,吃里扒外!” “还有你这个废物,为什么弃城而逃!” 段三刀心里委屈啊。 就那么一点兵力,如何抵挡陆沉舟的攻势,他要不跑快一点,现在都是死人了。 “王爷现在责骂段护卫已经来不及了,当下最主要的事就是夺回清河。” 幕僚鄺伯学劝解道:“王爷入京未传回消息,眼下局面对我们十分不利。” 宋叔文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是听你之言,我才会与虎谋皮!” 鄺伯学:..... 要是没有我,你早就被陆沉舟杀死了好吗? 如今还赚了那么多粮草,你就知足吧!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秉持著幕僚的职责说道:“我也没料到他竟敢攻打清河。” “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为了平叛將军.....” 宋叔文:我成反贼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鄺伯学想了想,接茬:“確实不能。” 眼见小王爷刚想发怒,他连忙解释:“如今陆沉舟名正言顺,我们师出无名啊。” “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届时王爷怪罪下来,那可如何是好。” 宋叔文仔细地思考了一番,还真是这样。 “可小王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鄺伯学心道:您再一意孤行,那可真就要咽气了。 “心浮气躁乃是兵家大忌,小不忍则乱大谋。小王爷,三思啊!” 宋叔文很想臭骂他一顿,但是碍於他之前的功劳,也只能隱忍不发。 “那你说说,有没有什么办法。既不让父亲怪罪於我,同时还能出了这口恶气。”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鄺伯学直皱眉头。 一旁与他不对付的张让见状,直接起身拱手行礼:“小王爷,我有一计。” 望著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宋叔文喜出望外:“你也有计?速速说来。” “何不让二公子去试试?” “只要小王爷说愿意把清河中的粮草赠与二公子,他定会派人前去索要。” “以陆沉舟的脾气定会不给,这样一来.....桀桀桀!” 宋叔文眸子一亮,好主意啊! 祸水东引,还能削弱二哥的实力。 他要是在清河吃了苦头,以他睚眥必报的性格,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转念一想:“若是二哥到时候责怪於我,又作何解释?” “王爷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只要我们七分真三分假,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只要等王爷归来,庆阳之地,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宋叔文大喜:“此事就交於先生去办,事成之后小王大大有赏。” 张让欣喜领命的同时,又得意看了鄺伯学一眼。 后者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只觉得没怎么简单啊。 第47章 晋王宋定邦 七天后,清河县城百废待兴生机勃勃。 百姓脸上都洋溢著笑容,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体验。 官府鼓励农耕散发种子和农具,而且税收也减少了许多,还有分发的田地。 这都是抄李锦家后的田產,留著不用,那不是废纸一张。 就算你不想种地,也可以去报名干些差事,修缮城墙打扫街道卫生。 总之,只要你肯干活,陆將军的待遇绝对不会让人吃亏的。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愁。 百姓们高兴了,城中的富商可就惨咯。 杀人不眨眼的陆沉舟又回来了,而且这回是全军入城,上次李府的惨状歷歷在目。 儘管他一次也没找过自己,但就仿佛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刀,让人寢食难安啊! 让下人无数次去甄宓求见,结果都是吃了闭门羹。 不怕你不见,就怕你不当一回事啊! 眼下晋王谋反那就是妥妥的反贼,这要不赶紧表態,那可真就是活全家了。 如果將来陆沉舟真的不幸兵败,也能说是身不由己,见风使舵他们最擅长。 晌午时分。 陆沉舟正在后院餵大白吃肉,贾三一脸无奈地走了进来。 “明公,那些富商们送来了很多东西,您要不要见一下?” 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都送来了什么东西。” “无非就是金银细软,古董书画,粮草军备之类的。” 陆沉舟若有所思,这群墙头草的傢伙,最会审时度势。 “不维持一下感情,將来又会闹出乱子。这维持一下嘛,他又懒得应酬。” 想了一会便道:“金银细软收下,其他的退回去。” “你负责跟他们见一下,就问问他们要不要赞助我们铺水泥路的工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只要把庆阳的路修好,將来他们的生意也能赚更多钱。” “还有库房那些小零食之类的,问问他们有没有合作的意向。” 陆沉舟深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眼下清河附近的贼寇差不多已被消灭乾净。 只要是还想活命的,基本上都不会盯上四海鏢局运的货物。 贾三应声马上退下去著手办理。 不多时,甄宓又带著丫鬟小树走了进来。 自从甄有钱遣散下人之后,她就一直在城中一家酒楼做事。 听到老爷回来之后马上就赶回了家中,也算得上比较忠心了。 “夫君,你得多给我备点存货啊,如今我的超市人满为患。” 这妮子自从在鏢局开了超市之后,对於经商方面就一发不可收拾。 搬回清河之后,马上购买了一栋房產对外出售。 值得一提,现在城中的充电露营灯的项目,也是她在跟一家富商合作。 没钱不要紧,我们免费帮你装,日后有了钱之后再上交就行了。 可以说,如今的清河县城,已经实现了电灯自由。 售卖灯芯的商家已经哭死在厕所。 “没问题,不过进货的银两你可要交给大姐,亲兄弟都要明算帐。” “更何况咱们是夫妻,你说是吧娘子!” 陆沉舟对著甄宓挑了挑眉,最近的钱有些不太够了,只能把主意打在了她身上。 “给给给,这是五千两银票,算我给你私房钱,晚些我去跟大姐核对帐目。” 甄宓白了他一眼,催促道:“赶紧带我去库房吧。” 拿到钱的陆沉舟虎躯一震,腰杆瞬间挺直了许多。 “不过娘子,钱这东西赚不完的,你也要小心为了利益鋌而走险的人啊。” 甄宓推著他的后背回答:“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听你的,我已经建立了一个商会,让他们批发电灯。” “我不会一个人吃独食的!” 所谓的库房是隔壁的一栋府邸,原本是有人的,但是被段三刀给霍霍之后就逃走了。 现在被他拿来当库房,每天都派兵把守寻常百姓不得靠近。 除非有陆沉舟的令牌,或者是他本人亲自到场才能进入。 他不会把东西全部取出来,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道理,他还是懂的。 只是大概了算一下七日的需求量,隔一段时间补货就行。 白凤仪现在的工作就是在府上核对各种开支,如今占据了清河县,人口数量忽然增长。 白凤婉则是招收了不少的女工加入纺织厂,有了改良踏板织机效率增加了许多。 赵红缨嘛,陆沉舟让她带了一批女眷,就是在虎啸谷救下的十几个女子。 这位娘子不爱红装爱武装,索性就顺了她这个心意。 同时也在慢慢打破世俗的偏见。 聂小鱼还是训练信鸽,开春天气变暖,之后鸽子可以到了繁衍的季节。 从幼鸽养起便於认主,还要训练家飞,让他们適应归巢等等。 又不是所有鸟类都跟大白似的,捡大漏一次就阿弥陀佛,陆沉舟可不会人心不足。 从库房回来后,他又去了一趟军营。 这原本就是校场,既能快速控制城门,又远离居民区以防骚乱。 城防戒备和治安维稳都是他出一部分士兵混著官府的衙役,彼此相互监督。 王豹负责城外的暗哨,赵云负责甄宓的保护,其余人均在日常的操练。 有著后世的练兵法则,加上他们本就是老兵,同时又能训练新兵此消彼长。 陆沉舟也可以省去不少心思,这段时间用脑过度,他甚至有种未老先衰的感觉。 以往不留鬍鬚的他,也开始蓄鬚。 虽然不信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说,可高长恭的例子摆在眼前。 一军之帅要的是气势,而是帅得惨绝人寰。 如今他也有了宽肩窄腰的身形,只是不像陈大山那般的虎背熊腰。 人和人的体质,终究是不同啊! 两天后,诸侯並起的消息已经传遍大江南北。 孰忠孰反,百姓並不在乎,谁当皇帝也是如此。 誓討国贼,那只不是都是为了一己私利藉口罢了。 袁本初的討董联军已经给出答案,他们分崩离析也是迟早的事。 果然,七天后,联军大败。 各路诸侯返回封地,开始招兵买马准备扩大地盘。 三天前,商县的宋仲甫率兵前来借粮,被陈大山杀得丟盔卸甲。 陆沉舟估摸著就是宋叔文的主意,眼下看情况,他老子回来,他准备借兵来攻打清河。 昨天就让王浩然修书一封送往朝廷,大概的意思就是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的话。 好让皇帝封他一个大官当,当然不是为了过癮,而是在名义上能人顺服。 上高皇帝远,怎么操作还是他说了算。 不封? 晋州现在就我一个带头抵抗的,你要是不封,那谁还敢帮你。 陆沉舟的算盘打得非常响,还特意送了当今陛下一个小玩意。 相信他一定会喜欢。 哎呀,没想到我陆某人,竟然有当奸臣的气质。 大明朝又缺少了一位国之栋樑啊! 实在可惜。 关中平原,晋城。 数年之前,老晋王跟隨先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大儿子的名字更是陛下亲取——定邦。 京畿初定,陛下却是一纸文书將他打回边疆。 返程? 权力即將重新洗牌,盛宴刚刚开席的当口。 让我这个浑身浴血,破开城门的“功臣”返程? 所有的血战,所有倒下的三晋將士,都成了为他人作嫁的愚蠢笑话。 “晋王体恤朝廷,深明大义。北境安危,繫於王爷一身,確是不可轻离。” “待此间稍定,朝廷必有恩旨抚慰边军將士。” 恩旨?抚慰? 那些倒在王都城下的三晋亡魂,他们的抚慰在哪里? 他们的“恩旨”,大概就是这杯逐客酒吧。 老晋王返回封地之后,不久便鬱鬱而终,长子宋定邦继承王位。 自继位以来平定叛乱,收復凉州六军,將异族入侵的脚步拦在了边疆无法前进一步。 他对得起先帝赐的名字,也对得起父亲的临终嘱託。 渭河之水,浊浪滔天。 寒风凛冽如刀,捲起岸边枯黄的苇草和冰冷的沙粒,抽打在人和马身上。 他独自策马,立於一处临河的断崖之上。 胯下骏马不安地打著响鼻,喷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吹散。 脚下是翻滚咆哮的浊流,前方是苍茫一片贫瘠荒乱的关中故土。 宋定邦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玉带上。 那里,悬掛著一块温润的玉珏。 正面精雕著腾云的五爪蟠龙,背面是四个古朴遒劲的小篆——“忠勤体国”。 这是当年离京时,先帝亲手所赐。 是荣耀,是期许,更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它曾伴隨他度过沙场的夜晚,提醒著他的身份与职责。 忠勤体国…… 这四个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掌心,更烫在心上。 金殿上那杯冰冷的饯行酒,魏王虚偽的笑容,齐国公看似温和实则锋利的逐客令。 还有那些围在陛下身边、如同禿鷲般兴奋的目光…… 一幕幕在眼前闪回。 “戍边苦寒,王爷当速归封地。” “王爷体恤朝廷,深明大义……” “邦儿,忠勤体国,莫忘了祖训啊....” 一股无法遏制的暴怒,如同脚下黄河的浊浪,轰然衝垮了心头的堤坝。 那玉珏上蟠龙的眼睛,仿佛也在嘲弄地看著他。 嘲弄著他的愚蠢,嘲弄著他的忠诚! 宋定邦思索良久,忽然张开手掌,任由那块玉珏坠入下方咆哮奔腾的浊浪之中。 瞬间被翻滚的黄褐色河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 “许到!” 宋定邦转过身,声音不高。 副將许到立刻策马上前,停在断崖之下。 他在那张向来沉默坚毅的脸上,终於又看到了多年前纵横疆场的寒意。 “传令。” 宋定邦的声音平静无波:“过河之后,封闭四州所有关隘。许进,不许出。” “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浊浪翻滚的对岸:“本王要粮。” “四州之內,所有官仓、民仓、商號,所有的粮食!一粒,都不许流出关中!” “三个月后,本王要率领大军进攻河东道。” 许到瞳孔猛地一缩:“末將领命!” 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激动。 第48章 山雨欲来 “粮!官仓放粮了!” “真的假的?前几日还贵得要命!” “千真万確!晋王府的告示都贴到咱村口了!官仓平价!比上月贱了七成不止!” “老天爷开眼啊!王爷开恩啊!快!快拿傢伙什儿去排队!” “还那等什么!咱们快点去啊,晚一些粮食都就没了!” 如此消息,似野火燎原,从一个破旧贫瘠的村落又传到另一个被飢饿笼罩的小镇。 衣衫襤褸的农人,面黄肌瘦的妇女,一个个拖家带口。 推著吱呀作响的独轮车、破旧的篮子....朝著州城的方向匯聚。 他们的眼中,不再是麻木的绝望,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求生光芒。 晋州、各大县城放粮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关中四州每一个角落。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隨之而来的,是另一个更加震撼的消息。 “不光放粮!王爷还张榜了!募兵!募强兵!” “募兵?给多少餉?” “餉?何止餉银!告示上说了,凡入玄甲营者,授田五十亩。” “就在晋城,上好熟田。免赋税五年,战死者,其家永免赋役,王府养其父母妻小。” “活著立功的,封赏加倍!” “五十亩田?还免赋税?!我的老天爷……” “王爷这是要……” “嘘!管他要什么!能活命,能让一家老小吃饱饭,能让咱的娃儿有条活路,就是跟著王爷去闯阎罗殿,老子也干了!” 城门口巨大的募兵告示牌下,人头攒动。 识字的大声念著,不识字的焦急地询问著。 告示上那鲜红的王府大印,授田、免赋、厚恤……这些字眼。 对於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关中汉子来说,比任何空洞的口號都具有吸引力。 晋王府。 宋定邦的三个儿子:伯通,仲甫,叔文,各带领五千將士归营。 “叔文,前些日子你上奏,手底下的先锋將军攻打了清河县,可有此事?” 面对父亲的询问,宋叔文忐忑地站起身来回话。 “回稟父王,確有此事。” “他本是江湖中人靠著运粮为生,我惜才便將他收入麾下。” “听闻二哥商县缺粮,便想送些粮食给他解决燃眉之急,没想到却吃了败仗。” 这番言论,他早就打好腹稿,眼下只是娓娓道来。 “调查得知,他竟然举起了平叛的大旗,说什么要清君侧肃奸臣。” “儿唯恐耽误父王大业,故未曾出兵平叛。” 堂下诸位武將听闻放声大笑。 “一个小小的先锋將军,妄言什么清君侧。” “王爷末將愿意请战,赐我不到千人,便能荡平清河。” “末將也愿....” 面对手下的好战的將军,宋定邦只是微微摆手。 “一个小小的先锋土鸡瓦狗尔,还轮不到诸位將军,不必管他。” “如今魏王宋良得知父亲被杀,更是藉此理由在淮北大肆招兵买马。” “淮北与我关中毗邻,此人野心勃勃定不会偏安一隅。” “若不是及时防患,將来唯恐要陷入一场恶战。” 魏王宋良跟他是老对手了,这几年也因为界碑之事发生了好多起爭斗。 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就不对付,更何况眼下诸侯並起个个都想窃国称帝。 本就是相邻的两位都想先一步攻入王都,他们会让彼此这么顺利吗? “唐禄正派兵南下,攻打庐陵王杨显,淮北关中两城,此时兵力空虚。” 角落里一个挥舞著羽扇的谋士说道:“这摆明了就是想让我们和宋良互相制衡。” “只要唐禄攻下江南道,便有源源不断的粮草补给,他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这一招就是妥妥的阳谋。 你要是先一步攻打王都,那么另一方就会奇袭你的后方,到时候首尾不相顾。 臥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同时另一位將军也出来接话:“目前宋良的精锐军队已入驻云、朔两州。” “看情况就是为了防备我等,亦或者是企图吞併我关中四州。” 对於这个情况,宋文邦早有预料。 “各位將军抓紧时间练兵,三个月后,本王要攻打朔州。” “只有消灭了宋良,我军方能无后顾之忧。” 宋定邦说完又吩咐了一句:“让庆阳方面出兵攻打清河,解决这个小麻烦。” “叔文你驭下无方,作为惩罚,这一次就由你担任运粮官。” 父亲把他们三兄弟叫回来,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在战场歷练。 而今宋叔文只能留守后方,心中难免生有怨气。 可一些人却闻到了不同的味道,晋王这是打算把晋州交给小王爷来管理啊。 宋定邦不想再为了这点小事上心,喝了口茶润喉:“召集士兵何数?” 建国之初,高祖赏赐功臣实权:带甲八万,革车六千。 歷经数次削藩之后,仅剩下不到三万。 一个幕僚拱手出列:“回稟王爷,西、庭、沙、兰州四州。” “新募兵员,合共三万一千七百八十三人。” “连同原有的凉州轻骑五千,可战之兵,已逾七万二千之眾!” 堂下譁然。 七万二千?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威严。 “还不够。” 这个数字,在他们耳中是惊雷。 可在宋定邦的心里,还远远不够。 “凉州五千轻骑带上,剩下的边关军镇守凉州以防不测,还要保全晋州城防。” “三个月,最少要召集到二十万兵马。” 幕僚猛地抬头,脸上儘是为难。 四州青壮,几乎为之一空,才招到了这么多。 可眼下他也只能硬著头皮答应。 “听闻宋良拥兵十万,淮北人杰地灵,沃野千里,想要在短时间召集兵马不是难事。” “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爷要不要跟那些世家借些人马粮草。” “这样一来既可支撑大军开拔之后的补给,也能安稳军民二心?” 宋定邦点了点头:“此事就拜託诸位先生了。” 独木难支这个道理他非常明白。 再说这么多年的功绩,世家多少都会卖他一个面子。 魏王宋良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他不得不做好万全的准备。 唐禄就看准了,晋魏两王想坐山观虎斗,但是又不想看到对方发展壮大。 反正只要谁能打贏,谁就能入主王都,別说战损。 唐禄在江南道就算是大胜,两人的胜率都是一半一半。 目前局面是2v2,但是他们没想到有一人在棋盘中拨下了胜负手。 青州府,清河县。 陆沉舟正好奇地打量著手中的帛书,原来圣旨就是这么一个模样啊。 “敕曰:朕膺天命,君临万邦,宵旰图治,期臻安攘。” “晋王宋定邦蹂躪边疆,荼毒生灵。朕深軫念,思得良將,以平祸乱。” “咨尔,陆沉舟为討逆大將军,总督清河一切军政要务。” “一应军中事宜,战守机宜,悉听尔便宜处置。” “提督各镇总兵军马,剋期出师,扫清妖氛、恢復疆土。仍假节鉞,俾尔专征伐。” “尔受兹重任,宜体朕怀。务须殫忠毕智,早奏肤功,功成之日,懋赏有加。” “尔其钦哉!故諭。” 听著贾三念完,他又解释了一遍。 大概是意思是朝廷任命你为討逆大將军。 封地清河,说是提督各镇兵马,但是要你自己整。希望你早点平定叛乱,朕有赏。 全部都是废话,都在说两个字——画饼。 画饼不是不好,而是吃不到有什么用。 哪怕封个平贼大將军,陆沉舟都认了,起码有实权。 关键这什么討逆大將军,就是个杂號將军,加了个大字也是杂號。 “这个唐禄真够抠门的,老子送了他一个露营灯不说,连附近的几个镇子都不给我。” 听著陆沉舟的吐槽,贾三笑著说道:“他倒是想给您,可这全是晋王的封地。” “如今晋王封闭关口,能有文书送进来已经是难得,更別提军备物资了。” 不管怎么说,有了朝廷任命的文书,那说出去他现在就是真正的正规军了。 什么晋王,全是跟朝廷作乱的反贼。 “王豹来报,途州城兵力空虚,宋叔文带领亲卫回了晋州,看来是晋王有大动静。” “他们忙著对於河东道的魏王,那我们就可以对庆阳动手了。” 不是陆沉舟不想打途州城,而是本根没有这个必要。 一来是路程,二来是基本盘。 他的基本盘全在清河,去打途州城,那完全是吃力不討好。 打下来固然好,但是守城怎么办,到时候还会引起晋王的注意。 到时候不但清河不保,就连途州城都守不住。 眼下所有人都在发育,陆沉舟自然也在枕戈待旦。 他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又问道:“修往庆阳的水泥路如何了?” “有著四夫人的人脉,如今已经快修到了一半。” 贾三指在了地图上:“不过很多百姓都说,最近看到了很多庆阳府的官兵。” “不必担心,我们一没有派出將士,二没有派出衙役。” “全是商贾在监督修路进度,他们要是真敢对平民百姓动手,那曹淑真是蠢到家了。” 第49章 曹氏 入夜,庆阳王府。 曹氏嫡系全部在场,目的就是为了商议晋王发来的密令。 陇西曹氏屹立三朝不倒,不是他们多有实力,而是他们从来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如今执牛耳者名为曹长清,年近七十的一位老者。 “老太爷,我们真要去攻打清河吗?” “听说那陆沉舟是朝廷任命的討逆大將军,我们此举不是谋反吗?” 堂內眾说纷紜,一时间嘈杂无比。 而曹长清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闭目养神享受著女儿的捶背。 “晋王兵多將广,如今局势天下大乱,我们不得不提前站队啊。” “朝廷?那唐禄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的朝廷名存实亡。” “但是他没有更改国本啊,眼下还是大明的王朝....” “爷爷您说句话啊,我们曹氏要如何求存啊!” 眼看眾人纷纷安静下来,曹子清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晋魏两王野心勃勃,无论投靠在谁的名下都是与虎谋皮。” “我曹氏世代经商,僮客万人,貲產鉅亿。” 说到这里,老爷子不禁长嘆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但凡是位高权重者一来,老夫就要躬身下跪笑脸相迎。” “本以为將淑儿嫁给庆阳王,就能摆脱商人之籍,没想到却是功亏一簣。” 大明朝士族门阀观念浓厚,商人地位极低。 他们必须依附於有前途的势力,才能获得权力的保障。 看似庆阳王妃的名声风头无量。 可这么多年来以来,他深知城中的军队只不过是个架子。 若不是以雷霆手段镇压,恐怕早就已经成为了別人的囊中之物。 曹氏需要庆阳王妃的庇佑,而军队需要曹氏的补给。 两者说不上关係好,只能说彼此依靠。 但是如今诸侯並起,仅凭庆阳的官兵,这座城池也处於风雨飘摇之中。 “淑儿,你对这位討逆將军有多少了解?” 曹淑一愣:陆沉舟?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父亲,此人两面三刀,虽有些本事,但是图谋甚大。” “去年只不过一个小小的鏢头,后拜入了宋叔文的麾下当了先锋將军。” “隨后又派人前来庆阳拉拢我,如此见风使舵之人,实乃卑劣。” “听到晋王起兵之后,他马上攻打清河举起平叛的大旗,实乃不忠。”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曹淑可以说打心眼里恨透了陆沉舟,虽然她也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恨。 曹秦目光一闪,想到了曾经听到的评价,立刻说道。 “我倒是观点不同。” “听闻陆沉舟號称及时雨,去年灾荒雪季救助灾民高达千人。” “而且城中百姓也皆有微词,不少逃难来到庆阳的灾民,也受过他的恩惠。” “如今他敢直面晋王大军的虎威,拉起平叛的大旗。” “这弃暗投明何来的不忠,若是这都不忠的话,那朝廷之中恐怕也没有多少忠臣了。” “再者说,他敢起兵,就足以说明胆略过人,非同一般能比。” “而大姐说,他去年不过是一个鏢头。” “这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能成为手握重兵的將军。” “我曾乔装前往清河打探,亲眼看到他们的盔甲兵器均为上品,非普通军队所能媲美。” 曹秦看了一眼父亲的眼色,隨即问道: “而且他们在没有剿灭青州贼寇之初,就有源源不断的粮草供给。” “其中的原因,难道不耐人寻味吗?” 曹老爷子听完若有所思。 曹淑却是嗤了一声:“陆沉舟不过是个粗鄙的武夫!” “二弟你不要忘了,屠了李锦满门的人就是他!” “跟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合作,同样也是与虎谋皮。” 曹秦不知道为什么姐姐对陆沉舟恶意这么大。 “李锦那是罪有应得,父亲早就看出此人心怀不轨,要不然也不会赶他去清河。” “父亲自幼教导我商人逐利,在我看来,陆沉舟的身上具有成就大业的潜力。” “与其投靠晋王不受待见,不如投资於一个处於低谷的人。”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的反对,但是曹长清却是微微頷首。 “大公子,你这是在拿家族的命运去赌啊!” 曹秦反驳道:“难道投靠晋王不是在赌吗?你就知道晋王一定能贏吗?” “那也不能吃到嘴里就是菜啊!” 曹秦再次讥讽:“二叔,就拿眼下的情况来说。” “晋州相隔千里,你信不信不用他们派兵,陆沉舟就先打过来了。” “远水救不了近火,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他敢打庆阳?” “他连晋王都不放眼里,你说他敢不敢打?” 一席话懟得眾人哑口无言。 “到时候庆阳城破,你觉得以他杀李锦的手段,会如何对待我们?” 沉默半晌,有一位中年男子问道:“他不会真敢杀了我们吧?” “四叔,人家手里大权在握,杀一儆百,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 曹淑漂亮的杏眼一转:“二弟未免太长他人志气。” “我们庆阳將士数千,依靠坚城防御,支撑晋王援军到来应该不成问题吧?” “王妃说得对啊,毕竟都还没开打,怎么能投降呢!” 曹秦无语:等人家真打破了城门,你们又不开心。 大姐你也是,你手底下的將士什么水平,你不清楚吗?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反正我打算修书一封给陆將军,为曹家留一条后路。 一场商议各执己见,谁都没有说服对方。 曹老爷子也只能跟隨大眾的意愿,暂时静观其变,视情况而定。 同一时间,甄家书房。 陆沉舟也在盘算著攻打庆阳的日程。 “先帝之制:大都不过国三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 “而庆阳城高四丈,城外壕沟半丈,易守难攻。” 贾三对著沙盘分析道:“必须要在一个月內拿下庆阳,否则晋王的援军就到了。” 霍虎一愣:“一个月?这也太短了吧!” “我们不过千人之数,而庆阳百姓数万,我们怎么可能在一个月內攻下。” 要知道,守城方不止有官兵。 他们还可以发动百姓上楼协助。 尤其是破城之后,他们都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只要稍微的调动一下。 让他们搬一下器械,往城下丟石头倒金汁....依靠数万百姓轮流替换。 坚守城池完全不是问题。 这几天庆阳封城坚壁清野,连从內部破坏的机会也没了。 这一场仗,陆沉舟准备了这么久,他必须要打。 看到了他愁眉不展的面容。 沈世龙试探性地开口:“我们弓箭手有效距离是两百米。” “以虎賁营前推,我们在后方震慑,必然可以製造攻城的机会。” 话音未落,陆沉舟就抬手打断。 “不行!” “强攻不是办法,只会徒增伤亡。我手底下的兵,不能白白送死。” 慈不掌兵,关键是要有兵啊。 蒙古大军打襄阳都了六年。 “明日开拔,在庆阳三百米处扎营,试试土工的方式挖掘地道。” 陆沉舟观察过庆阳的地形,只要挖深一点避开护城河。 而且城中还有李四郎剩下三百多人作为接应,虽然有风险但是必须一试。 贾三无奈地嘆息了一口气:“就怕他们龟缩在城中不敢迎战啊!” 入夜,陆沉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期望著系统能刷新点好东西,以作攻城利器。 身旁的白凤仪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缓缓握著了他的双手,什么都没说。 此举动已胜过千言万语。 陆沉舟对著她的额头轻轻一吻,柔声道: “快睡吧娘子,时间也不早了,明天你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白凤仪望著他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隨后想起了什么,又亲了他一口。 “夫君晚安。” 陆沉舟微微一笑:“娘子晚安。” 屋外静謐无声,房间里只有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叮! 把陆沉舟漂浮在九霄云外的思绪拉了回来。 【限时秒杀:《水利工程技术手册》限购十次。】 翻开一看,全是前世的文字,还得让人翻译成这个朝代的文字才行。 什么小型水库、水坝修建、水渠设计、筒车的製作图,介绍得非常详细。 非常有利於民生发展和水利灌溉。 【限时秒杀:精密测量工具,包含:捲尺、水平仪、指南针,现代高精度仪器。】 【限时秒杀:《现代农业技术手册》】 还是前世文字,好评是图文並茂版。 讲的都是精耕细作、轮作套种、堆肥沤肥、病虫害防治等原理。 【限时秒杀:高產耐旱作物种子集合包。】 我超! 这么多天终於出好货了。 这集合包里,包含了玉米、土豆、红薯、南瓜、向日葵。 最为关键是高產抗旱小麦和现代杂交种的水稻。 利用渭河的水利灌溉,日后的粮食收成,那就再也不用考虑。 思考了一下,陆沉舟还是决定先放在仓库里。 这东西要是泄露出去,让他的对手吃饱,他可就要挨饿了。 【限时秒杀:高浓度营养补充剂:复合维生素片、矿物质片....预防营养不良症。】 【限时秒杀:多功能工兵铲。】 【限时秒杀:多功能瑞士军刀。】 【限时秒杀:顶级现代防刺服。】 这能可以穿在盔甲里面,增加防御力,而重量较轻。 【限时秒杀:高强度抓鉤绳带滑轮组。】 【限时秒杀:撬棍。】 【限时秒杀:防水万次火柴。】 还是没有攻城利器,陆沉舟知道不能心急,安慰几句后沉沉睡下。 第50章 围城,鏖战,龟缩 大风,卷著黄尘,漫过庆阳城下的土垣。 城头之上的士卒紧绷著脸颊,注视著远处如同一条墨色巨蟒盘踞的军队。 阵前,六具守城將领的残躯一字排开的方式陈列著。 有的头颅被利落地斩下滚落一旁,眼神看向著灰濛濛的天空。 有的被开膛破肚,內臟被战马踩踏成一滩污秽的泥泞..... 就这样白森森地暴露在空地上。 韩成功持枪立马,就在站在这片由死亡铺就的地毯旁。 他胯下那匹雄健的白色战马不耐烦地打著响鼻,喷出团团气息。 “对面守城將领听著!” “莫非你们儘是些没卵子的阉货?只配缩在娘们的裙裾底下发抖!” “有种的出来,再跟我决一死战!” 攻城第一天,陆沉舟以伤亡三十人为代价。 他果断放弃强攻,明面上改为斗將,实则暗地挖掘地道。 庆阳守军见敌军失利,连忙派出一名將领出战,结果被陈大山两回合斩於马下。 隨后四天,一共五名副將阵亡,他们彻底不敢出来迎战。 陆沉舟没办法,只能派出韩成功这个头號喷子使用激將法。 守城將领实在受不了他的辱骂,派出一个將领前来。 结果又被韩成功九回合杀穿。 从早上骂到晚上,对面愣是一个脑袋都不敢露。 第一天就被沈世龙的骑射嚇破了胆子。 “喂喂喂!” “城里的守將派一个人出来说话啊!” “难不成被嚇傻了吗?连说话的都不敢露头了!” “那你们还守什么城,无胆匪类,回去找你娘亲喝奶去吧!”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城头每一个將士的脸上。 又看了那六具残破的尸骸,一副冰冷的手銬锁住了他们的喉咙和手脚。 使得他们无法动弹。 “你们是不是爷们儿啊!” “这么能忍的吗?好好好,那我不要你们出来打架了,出来聊聊天总可以吧!” “就聊一下你们王妃什么意思好了!” “眼下晋王谋反,你们王妃不但不打开城门迎我平叛大军入城,反而大门紧闭!” “难不成她跟晋王一样打算谋反吗?” “兄弟们,你们千万要睁大眼睛.....” 空地上的韩成功还在口若悬河,守城的官兵也在纳闷,怎么会有人嗓门这么大。 曹淑听得青筋乍起。 一个身影猛地从亲卫队列中挤出。 动作快得像离弦之箭,带著一股决绝的狠劲。 “王妃!” 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是王妃的婢女——乌鸦。 “卑职请战!愿斩韩成功狗头,献於麾下!” 乌鸦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短暂的死寂。 於文渊脸色一沉。 真让你出战,那我们不真成了没卵子的阉货了吗? “乌鸦,休要胡闹!” 曹秦皱眉呵斥,语气里透著深深的无奈:“这是阵前搏命,不是小打小闹!” “你那几下子庄稼把式,还不够韩成功塞牙缝。” “快退下,莫要逞强,让王妃徒增烦忧。” 他也是无奈啊。 对面强攻还好,可偏偏就是静观其变,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一天大家还沾沾自喜,以为陆沉舟的手下不过如此。 那百步穿杨的弓箭让他们开始產生怀疑。 然后一连几天的斗將,他们深刻地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差距。 尤其是对面的白马银枪韩成功。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乌鸦的头埋得更低了些,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张绷紧的弓。 主辱臣死。 那些刺耳的话语砸在她的耳朵,別说王妃生气,她都要气炸了。 “就是!省省吧,別给咱们庆阳再添一具丟人现眼的尸首了!” 曹氏子弟在一旁嘲讽道。 “你们没胆子出去就闭嘴!” 曹淑喉瞪了那人一眼,结艰难地滚动了:“你……真有把握?” 乌鸦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直直迎上曹淑的双眼。 一字一顿,清晰无比:“若不能胜,请王妃斩之祭旗!” 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带著一种豁出性命的决绝。 周围的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这个小婢女的身上。 曹淑盯著她看了足足有十息,胸膛剧烈起伏。 她知道乌鸦这是求死,想以此来激起守城將士的斗志。 终於,她猛地一挥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开城门!擂鼓!为乌鸦!” “壮行!” 沉重的號令声撕裂了城头的寂静。 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巨大的城门在黄土瀰漫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 仅容一骑通过。 “咚!” “咚!咚!咚!” 韩成功收起了大声公,细细打量了一眼,嘴角一扯,隨即又拿起喇叭。 “你们真是没卵子的阉货啊!让一个小丫头出来!” “不管你是所来为何,赶紧逃回城去!” “我白马银枪韩成功,可以饶你一命!” 她手中紧握著一桿长槊,没有耀眼的鎧甲,没有前呼后拥的亲兵。 只有身后城门沉重的关闭声,还有城头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 有怜悯,有嘲讽,有绝望..... 或许还有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察觉的祈祷。 “休要多言,我是王妃麾下,乌鸦是也!” “贼將受死!” 看向那个孤零零衝来的身影。 在围观的士兵看来,这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杀戮游戏。 一个不知死活的可怜虫,主动跑来给他们的统帅增添威名,这份勇气著实佩服! 两马对驰,速度越来越快。 乌鸦紧抿著嘴唇,身体伏低,几乎贴在马颈上,长槊平端。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死目標,心无旁騖。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披著黑甲的身影。 城头,曹淑的指甲深深抠进了箭垛的夯土里。 她身边的將领们屏住了呼吸,连那些先前嘲笑的人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五十步! 三十步! 韩成功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戏謔。 就在双方即將接触的剎那。 他庞大的身躯在鞍上猛地一拧,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敏捷动作,避开了毒蛇吐信般刺来的槊锋。冰冷的金属几乎是擦著他甲冑上方掠过,带起一丝刺耳的锐鸣。 与此同时,他那柄狭长银枪借著拧身的力量,划出一道弧光。 几人斗上了几个回合。 韩成功主要还是觉得太无聊了想找点乐子。 可隨著远处的陈大山的一声吶喊,让他收起了兴趣端正了神色。 噹啷! 那杆长槊脱手飞出,远远地插在数丈外的泥土里,槊杆兀自颤抖不已。 没了武器的乌鸦脆弱得如同纸糊。 韩成功只是一脚便將她整个人从马鞍上猛地劈飞出去。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 身体像一个沉重的麻袋,狠狠砸落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泥浆。 刚刚睁开眼睛,一桿银枪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將军威武!” 黑甲军中的欢呼声瞬间衝上云霄。 城头上,死一般的沉寂。 曹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乾乾净净。 完了。 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也被无情地掐灭。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每一个守城士卒的心。 “绑了,给我带回去送给大將军。” 韩成功大手一挥,几个將士便將乌鸦五大绑,带离了战场。 “於老狗,就派一介女流出来送死?” “你这个守城大將还有没有骨气!” 一直到夕阳落幕,庆阳大门还是紧紧关闭,韩成功只好鸣金收兵。 “你们给我等著,有种晚上睡觉的时候睁一只眼!” 校场,大將军营帐。 被捆成种子似的乌鸦被押到了陆沉舟的面前。 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又跟贾三对视了一眼,隨即说道:“別想咬舌。” “你敢咬,我就让我手底下的士兵好好地宠爱宠爱你!” “像你这样的小身板,你觉得能撑到第几个?” 乌鸦嚇得容失色,要是这样,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懂了吗?懂了就点点头。” 面对陆沉舟的质问,她只能点点脑袋,士兵將把绑在嘴巴里的破布拿了出来。 “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老实说吧,曹淑派人过来做什么?” 乌鸦下意识地低下头颅:“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陆沉舟笑了:“不明白?” “堂堂的庆远守將派一个女子出来迎战,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拙劣的把戏?” “不想说,那行,托下去,让兄弟们快活快活。” 一旁的士兵见状领命,连忙托著乌鸦离开。 “我说我说!” 可士兵不为所动,只是一个劲地拖著她走。 “王妃命令我诈降,然后找个机会刺杀你。” “真的,我求你了,我说的是真的!” 陆沉舟和贾三对视一眼,貌似都不相信这个答案。 不管有什么阴谋,眼下也只能见招拆招。 “行,暂且饶你一命,带下去严加看管。” 营帐內又陷入短暂的安静。 陆沉舟望著沙盘满脸愁容:“裴老师那边怎么样?” 贾三摇了摇头:“明公说的那个什么梯恩梯的配比,实在是难搞。” “裴秀为了这件事,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都说:一硫二硝三木炭。 怎么別的小说主角研究火药都那么容易呢! 陆沉舟揉了揉发涨的眉心,眼下土工办法也不能顺利实施,难挖。 “让他先休息一段时间,这个不能急,徐徐图之。” 第51章 一將功成万骨枯 “明公,这群浑蛋也太能忍了!” 骂了一天的韩成功进来就大吐苦水:“死活龟缩在城里,不肯出来。” 跟在身后的霍虎呛道:“还不是你见大山哥杀得过癮,非要上去斗將!” “现在好了都被你打怕,都不敢出来了,我们拿什么立功!” 眼看十位副將都到齐了,陆沉舟打开天窗说亮话。 “沈世龙,一更时分,全营熄灯,你带三百弓箭手向城头射箭,营造佯攻的举动。” “三更时分,世凤重复以上方法。” “四更时分,韩成功出去城外叫阵,消磨他们的士气。” “重复几天之后,让他们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陆沉舟遵循十六字游击口诀,誓要把庆阳守军玩成狼来了的主人公。 “其余人等按照计划之前的计划行事,该休息的休息,该巡逻的巡逻。” 輜重和水源问题他並不担忧,而是关於晋州援军的动向。 就像是埋在后方的一颗不定时炸弹,谁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点引爆。 由於陆沉舟大营是靠著露营灯照明,所以对面城头看得十分清楚。 只要熄灯,必定会引起对面的警戒。 黑色战术甲冑就能借著月色隱藏,凭藉著夜视仪如履平地。 这个年代吃不饱的人,多少都患有夜盲症,而是对面弓箭手技术太烂,不怕被对面射中。 “杜副將,你看,对面熄灯了!” 刚刚小眯一会的將领马上被喊醒,连忙敲钟让所有人戒备。 不到片刻功夫,数百只箭头袭来,找不到掩体的將士只能沦为尸体! “夜袭!夜袭!” 隨著鼓声大作,守城將士就连忙跑上城头作战,可等了片刻功夫,也无人攻城。 只能回城下睡觉养精蓄锐,可没想到刚睡下没多久,鼓声又响起了。 一连三个夜晚,守城將士个个都被折磨得精神萎靡。 攻打庆阳第十二天,陆沉舟这边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军心斗志正在一点点地流逝,对面人马睏乏,他这边也是此消彼长。 直到第十八天的下午,陆沉舟终於下定决心,今晚开始攻城。 他这几天一直在佯攻,就是要营造一种真的要打正门的情况。 实际上把目光放在了东门。 正门防御太强,而且內有千斤闸的石门,攻打这个地方纯属脑子有病。 “呜——!” 隨著冗长的號角划破夜空。 大批的黑甲军正在快速往东门疾驰。 一道裹挟著死亡气息的火焰,划出令人心悸的弧线。 接著数以百计的火箭落下。 火舌贪婪地舔舐著乾燥的草料和支撑的木架,发出噼啪爆响。 烈焰升腾,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夜空,也映亮了守城士兵惊恐的脸庞。 混乱中有人嘶喊:“走水了!” 有人冲向水桶,更多人只是茫然失措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著火焰蔓延。 火光摇曳处,城头隱约传来模糊的哀嚎与嘲骂。 “大事不好了!王妃!” 一名传令官连滚爬带爬地跑进大厅,上气不接下气说道:“陆沉舟率领全军攻城了!” “来势汹汹,看样子是动真格的了!” 曹淑大惊失色,娇躯一颤,猛然站起。 “什么!” 隨后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可时不待我,眼下只能儘快做决定。 “让府中下人全部去城头支援,马上动员百姓,协助於將军守城!” 城楼上到处都是浓烟,让人根本看不清城墙下的动静。 “架木板!” “快把衝车推进去!” 车营把总声如裂帛。 数十名精壮士兵赤著上身,肌肉虬结,汗水在黝黑的脊背上流淌。 他们分成左右两排,用尽全力向前猛衝,推动撞头狠狠砸向厚重的城墙。 沉闷的巨响仿佛敲击在所有人的心臟上,灰尘簌簌落下。 士兵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手臂发麻,有人甚至跌倒。 但他们迅速爬起,再次蓄力撞击。 咚!咚!咚! 城上守军砸下的滚木礌石。 沉重地落在覆盖著铁皮车顶上,发出擂鼓般的轰鸣。 一块巨大的石头砸穿了防护薄弱的地方。 下方一个士兵瞬间被砸得血肉模糊,身体软软地瘫倒。 温热的血溅在旁边同伴的脸上,那人只是抹了一把,眼神空洞麻木,继续嘶吼著攻城。 城上,滚烫的金汁沿著城墙倾泻而下。 液体泼溅在攻城锤的棚顶、木轮和推车士兵的身上,发出“滋啦”的恐怖声响。 焦糊味、皮肉烧灼的恶臭瞬间瀰漫开来。 士兵们发出悽厉的惨叫,有人痛苦地翻滚在地上。 “撤!” “撤下来!” 指挥官的声音嘶哑绝望,淹没在滚石和垂死者的哀嚎里。 另一处城墙,云梯上的士兵如嗜血的蜈蚣往上攀爬。 一个个赤红著眼,手举著盾牌勉强护住头脸,一手死死抓住梯身。 城头守军用叉杆死死顶住云梯顶部,嘶吼著发力,试图將其推离城墙。 云梯剧烈地晃动,梯子上的攻城士兵惊恐地抓紧,身体在空中摇摆不定。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声中,一架云梯被成功推倒。 梯上数十名士兵如同下饺子般惨叫著从高处坠落,骨断筋折的声音清晰可闻。 浓烟滚滚,直衝天际,照亮了城下尸山血海的炼狱景象。 陆沉舟没有下令撤退,只是握住望远镜的手背青筋暴起。 “陈大山,带领你的虎賁营给我顶上去!”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著一种令人胆寒的决绝。 “给李四郎创造出机会!” 时间回到下午攻城之时,陆沉舟叫来了李四郎,给了他一个特殊的任务。 全军在东门攻城为他们掩护。 而他要著四百人趁著月色,利用高强度抓鉤滑轮登上防守空虚的北门。 撕开对方薄弱的口子,扰乱后方的军心。 东门城墙上,守军严阵以待。 他们刚刚击退了第二次进攻。 面容漆黑的於文渊扶在垛口上,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著城下那片沉默的黑暗。 他舔了舔乾裂出血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在摩擦。 “金汁都烧滚了吗?滚木礌石呢?” “將军放心。”旁边的副將声音同样嘶哑:“都备好了,只是箭矢不多了。” “敌人的箭,我们不能用吗?” 副將摇了摇头。 於文渊刚想嘆气,就听得一声胆颤的呼叫。 “敌军破城了!” “堵住,把他们给我压下去!” 於文渊目眥欲裂,话音刚落就被流矢射中右臂。 他全然不顾伤势,亲自带著亲兵扑向豁口。 刀剑相撞,火四溅。 豁口处瞬间成了最惨烈的肉搏场。 双方士兵挤在狭窄的空间里,用刀砍,用矛刺,用牙咬,用头撞! 鲜血如同泼墨般染红了断壁残垣。 不断有人倒下,尸体迅速堆积起来,几乎堵塞了豁口。 於终於又打退了一波进攻,望著黑甲军正在往后撤,於文渊心想终於能鬆一口气。 “將军,北门破了,敌军攻入庆阳!” 一声悽厉到变调的呼喊,如同惊雷炸响在城头。 “什么!” 於文渊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那名传令官,自己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陆沉舟看到了北门打响的信號灯。 当即下令让所有部队发起最后的衝锋。 城门被撞开的一个口子,压抑已久的洪流找到了宣泄口。 向著洞开的城门疯狂涌入! 城头的守军瞬间崩溃了。 看著如潮水般涌入城內的黑甲军,绝望的气氛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士兵们开始丟弃武器,惊恐地向城內溃逃,或者绝望的跪地投降。 於文渊浑身浴血,头盔早已不知去向,头髮被血污黏在脸上。 他拄著卷刃的长刀,站在一堆尸体上贪婪地呼吸著空气。 茫然地看著城下涌入的敌军和身边四散奔逃的士兵。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什么,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流矢。 带著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洞穿了他沾满血污的颈项。 他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最后一点光芒迅速熄灭,无声无息地栽倒在地。 拂晓时分,天际泛起一片惨澹的鱼肚白。 城墙上,一面残破旗帜被胡乱地插在最高处,无力地飘动了几下。 旗面上沾满了暗褐色血渍,图案早已模糊不清。 陆沉舟颤抖著手点燃香菸。 冷冷地注视著尸体横陈的场面,眼神里麻木空洞,没有一丝胜利者的喜悦。 “过来!走快点!” 他缓缓地转过身去。 陈大山和赵云正押著一群衣服华贵的人走上城头。 为首的女子乌黑如墨的长髮完全散开,失去了所有簪釵的约束。 散乱的鬢边,一只精巧绝伦的凤釵斜斜插著,釵头衔著的明珠已不知所踪。 只余孤零零的金凤,翅膀折断了一翼,摇摇欲坠。 浓密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著。 儘管如此,也难以掩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庆阳王妃,果然漂亮。” 曹淑打量著面前俊朗模样的男子,似乎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败给了这个少年郎。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陆沉舟带冷声一笑,轻轻拨开那覆在她脸颊上的青丝。 “如此硬气,何必当初。” 她想动,想挣扎,但却被捏住了下巴。 “將军!” 赵云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各部已肃清城中残敌,所有反贼均已被俘。” “於文渊呢?” “被流矢射中身亡。” 陆沉舟缓缓站起身来,望著那些尸体,沉默良久。 “明日全军素縞,將死去的兄弟葬於城北,接一家老小至庆阳养老。” 第52章 立足之本 清河县,甄府。 大夫人白凤仪端坐於正厅主位,腰背挺直如松。 手中捧著一碗清茶,茶汤早已冷透,不见一丝热气 这段日子,他时常梦到满身是血的陆沉舟有时候躺在尸堆中,有时候又被砍了手臂.... 从而被噩梦惊醒。 直到从前线传回消息,也只是短暂地鬆了一口气。 过了这个时间段,她又忍不住地害怕,坐立难安。 身旁的下人见状,不禁担忧地开口。 “夫人,吃点吧,你都好多天没吃过东西了。” 小翠也是一旁劝道:“要是饿廋了,將军回来会难过的。” “是啊夫人,將军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她望著下人担忧视线,终於还是抬手拿起筷子,浅浅地尝了一口,如同嚼蜡。 白凤仪又放下筷子,嘆息道:“撤下去吧,我现在没胃口。” 噠噠噠。 甄宓迈著小碎步走进了正厅。 望著面容憔悴的白凤仪,失了往日的娇艷,不由得怒火中烧。 “你们怎么照顾大夫人的!” “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毫无精神!” 甄宓的目光扫过厅中侍立的几个丫鬟婆子:“还愣著干嘛!” “將军不在家就不用做事啦,该干嘛干嘛去。” “该洒扫的洒扫,该备膳的备膳!” 打发了下人,甄宓又给白凤仪行了一礼。 “大姐,你总得吃点东西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陆沉舟离开已整整十八天,府邸如同沉溺海底一般,陷入了无声的窒息里。 或许是为了不让她们担心,鲜有消息传回。 只是她们每天派下人过去远远眺望庆阳的战况。 见白凤仪轻轻摇了摇头,甄宓一咬牙,捧著一碗刚熬好的小米粥。 小心翼翼地吹散著热气,递到了她的嘴边:“你要是不吃,我就一直举著。” 白凤仪只能强忍著眼圈发红,低头轻轻浅尝。 赵红缨每日雷打不动,必去祠堂上香。 她跪在蒲团上,对著陆沉舟父母的牌位一遍遍默诵著。 东边最僻静的小院,小夫人白凤婉独坐窗前。 她面前绷著一方素白绢面,银针穿著细如髮丝的丝线,正绣著一只展翅的鹰。 阳光透过窗纸,朦朧地照著她粉雕玉琢的侧脸。 长长的眼睫低垂,夫君说骗我出去做生意,肯定又是去打仗。 他以为我看不出来,哼,我白凤婉最懂事了。 突然,指尖传来一阵锐痛,她轻轻“嘶”了一声。 低头看去,针尖刺破了指腹。 一颗殷红的血珠迅速沁出,滴落在白绢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 她怔怔地看著那点鲜红,良久,才默默將受伤的指尖含入口中。 “夫人!夫人不好了!” 一个婆子跌跌撞撞衝进正厅,声音带著哭腔。 “小鱼姨娘....她…她昏死过去了!” 白凤仪心头巨震,面上却极力维持著镇定。 “慌什么!去请大夫!快!” 说罢,她和甄宓疾步赶向西厢房。 聂小鱼双目紧闭面如枯枝。 丫鬟跪在床边,哭得浑身发抖。 老大夫坐在床边,眉头紧锁,枯瘦的手指搭在聂小鱼纤细的手腕上。 半晌,沉重地摇了摇头:“急火攻心,忧思过甚。这心脉,悬得很啊!” “悬得很?” 白凤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从未有过的尖厉。 “悬得很是什么意思?!你今日若保不住她,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身体难以抑制地晃了一下,甄宓连忙扶稳,接话道: “治不好她,你也別想好过!” 老大夫:想医闹是吧! 你知不知道老夫年轻时號称:奔雷手文泰来。 “大姐!” 两声急促的呼唤在门口响起。 眾人回头,是小夫人和二夫人。 她们显然也是闻讯赶来,跑得气息微促,髮髻都有些鬆散。 “夫君有消息传回来了!” 一句话如同惊雷。 “怎么样!” 白凤仪的声音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 “唳!” 是大白的声音。 它俯衝而下,径直地落在了窗边,熔金的瞳孔打量著眾人。 白凤仪刚摘下信件,不给她安抚的机会,海东青就展开惊人的羽翼飞走。 “大姐,夫君说了什么。” 数声催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流出了两行清泪。 “夫君安然无恙,晚些时分便回来。” 眾人悬著的石头终於落地,齐齐舒了一口气。 晌午时分,庆阳王府。 陆沉舟按照,快、严、公、仁四字,对庆阳的军政要务进行接管。 “贾三,重申禁令,让赵云带人巡城执法,违令者斩!” 这是他早就制定好的严明军纪。 禁止滥杀无辜、禁止奸淫掳掠、擅入民宅者斩、取民一物者斩... 这是他们未来的根据地,总不能在自己吃饭的地方拉屎。 攻下庆阳之后还有很多事情处理,现在的他根本分身乏力。 收敛遗体,抚恤追赠。立功登记,上报朝廷,救治伤员..... 曹淑等人就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著陆沉舟有条不紊的处理政务。 一时间他们竟然搞不懂对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曹秦注意到的不是这个,而是陆沉舟的行事作风。 从他的雷霆手段上,他仿佛看到了即將问鼎天下的梟雄。 只是听著他不耐欺负地跟著手底下的人解释,这个想法就越来越真实。 望著对方吞云吐雾,还有那只纯白的海东青,削铁如泥的兵刃,华丽的盔甲.... 曹秦对陆沉舟越来越好奇。 若不是碍於阶下囚的身份,他真想衝上去跟对方问个明白。 一直到忙到下午时分,陆沉舟才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望著晕晕欲睡的曹氏眾人,这段时间的佯攻让他们疲惫不堪。 如今成为了阶下囚,头顶上悬著利刃,也顶不住袭来的困意。 他敲了敲桌子,轻轻地咳了一声。 “诸位见谅,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他是故意晾著这群人,也是有意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处事风格,获得一定的支持。 贾三说得对,如果把他们全部杀了,可以祭奠死去的兄弟。 但是想要在庆阳立足,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曹氏盘踞这片土地三朝之久,说不上作恶多端,最起码有一定的人脉和根基。 沉默了半晌,眾人面面相覷,眼神交流之后。 曹老爷子终於开口:“不知將军打算如何处置我等?” 陆沉舟眸光一凝:“处置?” 隨即摆摆手,示意眾人別这么忐忑。 “曹老太爷何出此言。” “本將军是奉命討逆,深知曹氏屈与宋定邦的虎威。”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只是攻城之前,我收到了一份密信。” “觉得信中之言十分中肯,本將军也愿意如此。” 环视一眼,缓缓从圆领袍里取出信件:“只是不知道写信是何人?” 对方信中並未提及自己的身份,只是说明愿意投靠。 並言明利害,语气真挚。 陆沉舟和贾三也对此商议过,如果依照他的办法,掌控整个曹氏也不是没有可能。 曹长清接过信件一看,宗亲子弟也围了上来,瞬间就认出了始作俑者。 见眾人面露尷尬,陆沉舟抬眸看去,正好撞上曹淑澄澈的目光。 她的脸颊微微通红,马上移开视线,心虚地扭过头去。 陆沉舟: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你们认出了写信之人?” 曹老爷脸色尷尬,缓缓收起了信件,递了回去。 “这写信之人,就是老夫那不成器的儿子。” 咳....咳.... “什么?” 陆沉舟被呛了一口。 怪不得刚刚曹淑看到就脸红,感情原来是这个缘故。 早知如此,他真不应该把那封信拿出来。 因为信上写了,为了表示诚意愿与將军联姻,稳固彼此的利益。 他口中的姐姐,正是守寡多年的——王妃曹淑。 我是曹贼不假,但是你让我娶她就过分了,虽然她保养得確实很好。 “这个信件呢,我就拿出来让诸位看看,不必当真。” 陆沉舟顾左右而言他,开始转移话题:“曹老太爷在城中颇有威望。” “希望曹氏能协助我军稳定乱局,本將军也要早日戡平內乱,也好不负陛下嘱託。” “届时本將军也会上报朝廷,曹氏一族忠心爱国之举。” 先礼后兵,静观其变。 眼下的局面,果真如曹秦所言。 破城之时,陆沉舟就会亮出獠牙。 儘管他看起来文质彬彬,话里话外都是谦卑之相。 可那些寧死不降的,轻飘飘一句话就原地处决。 谁不知道他除了是立威之外,就是杀一儆百,敲山震虎。 说是询问,实则就是下了最后通牒。 “陆將军深明大义,折煞老夫了。” 曹长清微微躬身,想必家族中还有许多人对此报有异议,可现在他是骑虎难下。 “逆子还不快过来见过陆將军。” 侧身叫来了曹秦,隨即又道:“这是犬子曹秦,愿为陆將军稳定庆阳献绵薄之力。” 陆沉舟打量了一眼。 年纪略在三十上下,生得一副好皮囊,就是那双眼睛有点小。 这就是给他写信的人? 看起来老实本分,没想到心这么黑,亲姐姐说送就送。 是个狠人,他喜欢。 第53章 大汉魅魔登场 戌时三刻。 更声像一枚石子投入死水,只盪开几圈涟漪。 曹家这座三进三出祖宅,灯火煌煌,亮得令人心慌。 太师椅上,曹长清枯瘦的手指敲打著伏案。 他目光沉沉,掠过一张张在跳跃灯火下明暗不定的脸庞。 一片死寂中,曹长清终於开口,声音乾涩。 “议议吧。” 三个字,似乎耗尽了他大半气力。 空旷压抑的大厅里,像是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 “爹,这是乱世!” 曹秦猛地站起身来,身后的火苗都跟著晃了晃。 他声音洪亮:“什么规矩在马蹄面前,都是纸糊的灯笼。” 他指向厅外某个方向:“陆將军手握重兵。” “军粮、军餉、军需……哪一样离得开银子?” “我们曹家別的没有就是钱多,把姐姐嫁过去,成了將军夫人。” “这就是我们曹家新的靠山!” 话音未落,一声清晰的嗤笑响起。 次子曹棋缓缓起身。 一身墨绿云锦长衫,衬得面容愈发白皙清俊。 “陆將军兵少將寡,能顶得住晋王的精兵踏营吗?” 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可惜,勇则勇矣,却看不清大势。” “呵,终究是一介武夫尔!” “就算他刀剑再利,又如何能与晋王的数万大军抗衡。” “关中四郡皆在招兵,青壮汉子十不存一。就算他陆沉舟再有本事,又从何处徵兵?” “难不成凭空变出来吗?” 曹秦瞳孔骤然收缩,看向了自己的好弟弟,语气平和。 “庆阳城中尚有壮年,周遭各镇均可徵兵,集万人之眾不是难事。” “晋王虽强,魏王也在厉兵秣马,二人之间必有一战。”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就算將来晋王胜了,诸位叔伯兄弟真觉得,关陇集团会让我们得到利益吗?” “他麾下那么多门阀士族,届时我曹氏又何以自处?” “昔日老王爷就是因为利益不均而来到的晋州,前车之鑑足以说明问题。” 两人的谈话如同火星,点燃了整个正厅。 “二哥真是愚笨,既然能想到联姻,为何不想想姐姐,若是嫁入晋王府呢?” 曹秦听完,只是微微摇头,隨后又嘆息了一声。 “说句难听的,你觉得晋王次子真看得上姐姐这个寡妇?” “就算嫁入了晋王府,以商贾身份又是何种待遇,你可曾想过!” 曹淑咬著下唇一语不发。 夜风灌入,吹动她的裙裾和几缕散落的髮丝。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哀伤。 正如当年嫁给庆阳王一样。 曹棋愣了一会,反驳道:“难道姐姐嫁给陆沉舟,我们就能有出路吗?” “陆將军出身寒微,他更能体恤姐姐的不易。” “而是他现在是朝廷任命的討逆大將军,背靠的是朝廷,是当今陛下。” “若是將来飞黄腾达,姐姐的身份水涨船高,这才是我们曹氏千秋万代的富贵根基!” “只有攀上了皇家这棵大树。” “曹家將不再是商贾,而是足以影响朝堂、泽被后世的门阀!” “就算他失败了,史书也会记载,我们曹氏忠心为国,而不是叛党!” 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皇家二字,仿佛带著千斤的重量捶打在所有人的胸膛。 名声。 曹氏一族这么多年追求的无非就是一个名声。 “將来失败,你们担心晋王会对我等不利?” “杀忠臣之举遗留万年,你觉得他敢吗?” 曹棋细细品味著兄长的话,又扭头看了他一眼,缓缓坐回了位置上。 主位之上,曹长清在宽大的太师椅里,终於开口说话。 “既然意见不合,那就开始表態吧。” “愿意投靠陆將军的站在左边,愿意投靠晋王的站右边。” 只有少数人站在了左侧,另一部分则是想投靠晋王明哲保身。 “这样也好,也能让我曹氏留个香火。” 长嘆一声:“你们各自收拾財產前往晋州,我相信陆將军不会为难尔等。” “老太爷你呢?”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曹长清摇了摇头。 故土难离啊。 “我就留下吧,若是將来不管谁成就大业,切莫忘记祖训!” “同室操戈,自相残杀啊!” 眾人点了点头,依依不捨地辞別了老太爷。 曹淑依旧坐在位置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犹豫良久,曹秦鼓起勇气地走了过去。 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姐姐,为了家族著想,望你能原谅弟弟。”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非常无耻,但为了保全祖宗家业和曹氏的未来。 他只能如此。 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如同惊雷炸响。 力道之大,让曹秦纤细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 一缕刺目的鲜血,瞬间从唇角蜿蜒而下。 “爹,您也是这个意思吗?” 曹淑看向了父亲的位置,连她都不知道希望能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嫁给宋叔文? 自己或许会死得很惨。 嫁给陆沉舟。 可能死得更惨。 老爷子不动声色,曹淑忽然明白了什么。 隨后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抹笑容没有丝毫温度。 与此同时,甄家晚宴。 原本是其乐融融的局面,被陆沉舟一句话將气氛跌至到冰点。 “疼疼疼,娘子,给我留点面子。” 甄宓可不会惯著这吊人,扭著他的耳朵吼道:“你这个王八蛋!” “你是去打仗,还是早就盯上了人家媳妇!” “我们几个在家提心弔胆,大姐茶饭不思,二姐天天祈祷....” “小鱼忧思过甚差点没了!” “你倒好,回来就说又要娶个媳妇!” “你怎么不死外面,別回来了!” 陆沉舟心里苦啊。 他压根就没想娶曹淑,这都是三哥的主意! 此刻甄宓正冷冷地盯著他。 “说话啊,哑巴了!” “娘子我....” “啪!” “哎,不是....” “啪!” “哎呀,你干嘛~” 陆沉舟拉著甄宓的手,强行把她按在凳子上。 “庆阳府可不是清河这样的小城,曹氏家大业大,需要他们协助管理。” “若是將来遇到前线吃紧后方紧吃的情况,有了联姻也能稳定情况啊。” “诸位娘子消消气。” 他諂媚地给五位娘子加菜。 “你们也知道,曹淑年纪都快四十多了,我这也是为了大局著想啊!” 甄宓白了他一眼:“你少废话,別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喜欢年纪大的!” 陆沉舟:都给你懂完了,那我还说什么! 眼看白凤仪一言不发,甄宓有些著急了:“大姐,你说句话啊!” “夫君能平安回来就好,至於娶妻的事,他也是身不由己。” 白凤仪给陆沉舟夹了他最喜欢的醋排骨:“庆阳王妃也是个苦命人。” “就算夫君想娶,人家还不愿意嫁呢!” 还是大夫人懂事啊! 陆沉舟諂媚地小跑过去,给你捶背捏肩:“我就知道娘子是最懂我的。” 用屁股顶了顶乾饭的白凤婉,示意她给自己让个位置。 小丫头只顾低头乾饭,这些天都饿坏了。 还趁两人说话的功夫,从陆沉舟的碗里夺食,那一块排骨她早就盯上了! 入夜时分,白凤仪和甄宓在核对清单。 这几天內就要搬家去往庆阳,一些事宜都要重新开始,可让二人头疼不已。 陆沉舟则是在正厅接见前来拜访的王浩然。 听闻他攻破庆阳,一来是为了恭贺,二来也是为了清河县未来的发展。 若是陆沉舟一走,没了防御能力的清河,又怎会是晋王铁骑的对手。 “陆將军捷报的消息,我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传回王都。” 王浩然打量著陆沉舟的脸色,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陆將军之后,有何打算。” “需要下官做些什么?” 陆沉舟轻呡了一口,放下茶盏:“自然是驻扎庆阳,抵御宋定邦来袭。” “王县令也清楚,清河易攻难守,驻扎在此犹如立於危墙。” 同时他也知道王浩然在担忧什么,隨即开口安抚:“王县令不必担心。” “清河是朝廷的管辖,本將军又是陛下任命的,怎么会置清河与不顾。” “我会留下一部分將士留守,若晋王来袭定会前来支援。” 听到陆沉舟这么说,王浩然心里悬著的巨石落了一半。 “可晋王兵多將广,如今在关中四州召集十万之眾,將军.....” 陆沉舟知道他要说的话,虽然听起来刺耳,但说的却是事实。 如今清河庆阳两地,加上附近村庄百姓,拉起万人大军已经是极限。 但陆沉舟自打有了这个想法开始,就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不管他有多少兵马,本將军答应之事都不会轻言。” “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 “陆某借得到兵马,借不到兵马,都必將亲至!” 小样,大汉魅魔的人设附体,迷不死你。 果然,王浩然双眸一亮,颇有肝脑涂地的衝动。 朝纲祸乱,诸侯並起。 不管他陆沉舟打什么算盘,就凭敢他敢直面晋王大军,足以说明他的胆略。 “陆將军!” 王浩然强忍激动的身躯走上跟前,老泪纵横。 就要拜服,却被陆沉舟一把拉住。 “王县令,你我皆是为国为民,不必行此大礼。” “今后清河百姓的生活就要拜託你了,若有是麻烦儘管来庆阳找我。” “记住是任何麻烦,不必在乎大小,本將军都会竭力相助。” 陆沉舟又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有此令牌,畅通无阻。”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了解到王浩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官。 虽然有些书生意气,这也很正常。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不会胆怯,足以独当一面。 把清河县交给他,確实是最好的人选。 第54章 庆阳府革新从超市开始 晋王府。 收到王爷传唤,诸位將军谋士都不舍地从被窝里爬出。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发生何事。 看到三位公子走了进来,连忙围上去询问,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不久后,晋王宋定邦也一脸不悦的出现,龙行虎步地坐在主位上。 行礼完毕之后,他抬手招来一名亲卫,將一封信件给眾人检阅。 不多时,一声惊呼炸响。 “什么!” “庆阳城破了!” “这贼人竟然有此手段!” 要属最惊讶的还是宋叔文,他没想到陆沉舟竟然真敢攻打庆阳,而且只了十八天。 他们派出去的援军,现在估计才刚到青州府附近。 “父王,儿有罪。” 宋叔文扑通一声跪下。 这要不早点认错,那两位哥哥就藉此机会针对於他。 “请让儿臣戴罪立功夺回庆阳!” 宋定邦不悲不喜,只是冷冷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影。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封地中出了这么一件丟人的大事,传出去他如何立威。 “末將愿隨小王爷出战,將贼人陆沉舟的首级献给王爷!” 说话的是参將屠九,曾跟隨老晋王东征西討,也是一名不可多得的猛將。 “末將也愿意.....” 几位参將均跪倒在地请求出战。 宋伯通见状一言不发,这时候要是主动挑事,那就落人话柄。 唯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看看宋叔文是否真能夺回庆阳。 夺回固然最好,若是夺不回,那么在父亲眼中便是废物一个。 宋仲甫抬眼打量了这位好大哥,两人眼神在空中对撞,彼此又不屑地移开目光。 “他是你招入麾下的,清理门户之事就交予你去办。” 宋定邦不怒自威地看向他:“若是夺不回庆阳,那你就自行决断吧!” 父亲这是大开权利,让他不受掣肘,还是让他失败之后自戕? 眼下顾不得多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不得不赌一把,连忙低头拜谢。 “任命屠九为行军大將军,竇童为副將军。” “宋叔文为行军参谋,领兵三万,奔赴庆阳,明日起程。” “多谢王爷!” 宋叔文心中大喜。 父亲这是让他出去镀金啊! 眾人神色一愣,两位猛將都被派出去不说,加上先前的两万援军,已有五万之眾。 夺回庆阳不是易如反掌。 宋伯通和宋仲甫嘴角一抽,父亲还真是对三弟关爱有加啊! 目送著三人离去,宋定邦又说出另一个消息。 “庆阳曹子安领一半族人来投,以诸位之见,本王应该如何安置?” 幕僚们一听就知道曹氏在打什么主意。 无非就是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为了延续家族的手段罢了。 “我建议留在麾下,封他个虚职。” “如此一来,也让四方贤达知晓王爷豁达胸襟。” “今后攻城拔寨,交接安定之事,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再说曹氏世代经商,颇有家资,而我军近日消耗巨大,何不让他们解决燃眉之急。” 宋定邦微微頷首,他也有这个打算。 话说另一头。 距离攻下庆阳已经有了五天时间。 安定居民收买人心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开仓賑灾,修缮城墙.... 打通清庆两城的水泥路,皆被提上日程。 陆沉舟一家人也搬到了庆阳,住在投靠晋王的曹子安老宅之中,匾额也换成了將军府。 甄宓又开始推广自己的超市,一切可利用的商机全部把握其中。 而白凤仪则是寻找来了一批工匠,准备另建府邸。 这也是陆沉舟的意思,他打算利用水泥建造房子。 住在別人屋子里,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有了水泥,他的將军府就能更加稳固,而且也能保护诸位娘子的安危。 至於之前对曹淑的联姻要求。 陆沉舟没有再提,曹老太爷也是十分有默契地三缄其口。 则是让曹秦献诚投靠,看在那么多银两的份上,陆沉舟让他管辖州內民政。 贾三从旁协助监督,並且兼职司法、教育等一切事务。 陈大山辅分管粮餉、屯田。 李四郎掌管水利、训练水军。 赵云分管治安刑狱,巡视城防,以及保卫府邸。 沈世龙两兄弟负责练兵的同时,也是负责城外的暗哨,以及王豹线人交接消息。 其他人继续扩军训练,以备晋王大军压境。 几日后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斜斜地打在“惠民超市”的匾额上。 门口的空地早已是人头攒动,被围得水泄不通。 近几日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让不少民眾直呼:鲁班显灵。 口口相传的“奇物”描述,如同最烈的酒,点燃了全城百姓的猎奇之心。 不多时,一个穿著奇装异服的八字鬍男子,出现在二楼的走廊上。 人群中好奇的曹秦认得他,是四夫人甄宓招来的掌柜,好像叫王富贵。 脸上带著那一抹温和的笑意,手里提著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楼外的几个伙计,都是穿著跟他一样的服装,正紧张地维持著秩序。 嘶——! 一声刺耳的声音骤然炸开,瞬间压过了鼎沸的人声。 “诸位父老乡亲!” 王富贵的声音被高音喇叭放大,清晰地送入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耳中。 曹秦眼前一亮,这就是之前韩成功在城下叫阵时拿的东西,怪不得嗓门这么大。 “惠民超市今日正式开张酬宾!” “所有货品,一律买一赠一!仅此一天,过时不候!” “买一赠一?” 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 这四个字如同魔咒,点燃了所有人的狂热。 在唾手可得的实惠面前,什么对未知的恐惧顷刻间烟消云散。 “冲啊!” “別挤我啊!前面的郎君让让!” “哎,哪个不长眼啊,踩我脚了!” 好奇的民眾鱼贯而入,好在伙计们都受到了严格的训练,马上开始维护秩序。 刚进入惠民超市,眼前的场景震撼了所有人。 头顶上无数的小“太阳”,照得大堂亮如白昼,听说好像叫什么电灯。 脚下是光洁如镜的地砖。 我滴乖乖,都能清晰映出人影了,踩上去坚硬冰冷。 空气里还瀰漫著一种从未闻过的淡淡香气。 “娘!快看!好大的镜子! 一旁的货柜中,一个年轻妇拉著母亲的手欢呼道。 他站在一面试衣镜前,看著镜中清晰到可怕的自己,又是惊喜又是羞怯。 “哎哟,这盆!这桶!” 一个汉子用手敲了敲,又拿在手中掂量:“噢哟,轻巧得跟纸糊的似的。” 又惊又喜的同时,对著身旁的妻子说道:“媳妇,买一个给孙子洗澡唄!” 曹秦也跟隨著百姓的脚步走进超市,他本以为自己见多识广风轻云淡。 可不到三秒钟之后,他就像个好奇宝宝四处打量。 一旁的工作人员也在挨个解释,这叫什么,有什么作用.... 他听得如痴如醉,全然忘了自己还处在公务之中。 不多时后面的小推车已经装满了一大堆东西。 孩子们早已被绿绿的果,还有从未见过的玩具吸引。 一个工作人员端来了免费试吃的样品,只是眨眼间就消失得一乾二净。 一个扎著冲天辫的小丫头,手里紧紧攥著做成憨態可掬小兔子模样的棒棒。 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著,那从未体验过的甜味直衝脑门,眼睛幸福地眯成了一条缝。 旁边的货架上,几个男孩为了那个能自己蹦跳的铁皮青蛙玩具,开始嚎啕大哭。 曹秦不屑地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小推车里的铁皮青蛙。 这算什么,你是没看见我刚才买的那个,工作人员说叫什么挖掘机。 哎呀,你是不知道,老厉害了,能挖土呢! “让让!让让!接过!” 大嗓门的汉子推著一辆铁製带著轮子的篮子车,在拥挤的人流中艰难前行。 车里已经堆满了各色物品。 什么亮晶晶的玻璃杯、成捆的雪白丝绸、还有几个色彩鲜艷的塑料盆.... 他脸上淌著汗,眼中却满是兴奋的光芒,仿佛推著一车財宝。 隨著民眾好奇心驱使来到二楼,发现果然堆满了更多从未见过的稀罕物。 —光滑如水的绸缎(化纤布料)、香气扑鼻的番邦胰子(香皂)、 能照得毫髮毕现的小圆镜(化妆镜)、栩栩如生的青瓷器(吃饭的碗)…… 惊嘆声、询问声此起彼伏,比一楼的更加炽烈。 一个小巷子里,刚刚购物完的二娃他娘,趾高气扬地对著七大姑八大姨门前路过。 “二娃他娘,你这是从哪买的粮食啊!” “喔唷,还有菜呢!” “看看这顏色,这个鲜啊!” 七嘴八舌之中,附近所有凑热闹的妇女都围了上来。 “真的?你说的那个惠民超市还有肉卖?” “那还能有假,那可是陆將军四夫人开的门店,你们是不知道,里面的东西....” “哎呀,这么多好东西啊!我得赶紧回屋子里拿钱去!” 也有好奇的人询问:“二娃他娘,你买了这么多东西,日子不过啦?” “没事,我家两个娃都在陆將军手底下效力,一个月三十两呢!” “知道我们家不容易,昨天提前发了十两银子,还有几斤粟米呢!” “参军的待遇这么好吗?” “邻里街坊我还能骗你不成,让你家四狗別去捕鱼了,赶紧去参加,晚了可就没了!” 同样的场景屡见不鲜。 躲在暗中的王豹微微一笑,又对著带著几人去寻找下一个可塑之才。 等曹秦买完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刚刚踏进院子准备跟父亲炫耀,就看见曹长青和曹淑两人脸色不善地看著他。 “你今天去哪了?” “你知不知道贾总管找了你一个下午!” 曹秦瞳孔一缩,坏了!忘记自己现在是何身份了。 “爹,我那不是去体察民情去了吗!” 他只能硬著头皮说道:“您是不知道,四夫人开的那个超市,太神奇了!” 说著从身后的一大堆东西找出一个玻璃杯,上面还有刻画了许多精致的竹子。 “爹,你瞧,这么漂亮的玻璃,只要五两银子!” “还有这个,您看看,这么好的紫砂壶,竟然只要二十两!” 曹长清接过来一看顿时傻眼,这四夫人是在做慈善? “爹您是没看见,这么多的东西,那惠民超市里多的是,便宜的就十文钱。” 听著儿子在喋喋不休地炫耀。 曹长清释然,物以稀为贵,东西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第55章 我避他锋芒? 这几日惠民超市的口碑越传越广。 年迈的曹老爷子也按捺不住好奇走了一遭,早上进去下午出来,直呼开眼。 一些商贾豪门都盯上了这块香餑餑,拜访將军府的人那是络绎不绝。 甄宓也在一一接见之后,打听了有几个老实厚道的,这才放心跟他们合作。 都是批发价格卖出,不能私自抬高价格,面对这个条件几人都是点头答应。 利润是少了一点,但胜在薄利多销啊! 人家是將军夫人,他们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 再说人家不把路堵死,能放下利益跟你合作,感恩戴德都来不及。 “老爷!打听到了!” 一个急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曹家主管跑得气喘吁吁额角见汗,踉蹌地冲了进来。 “惠民超市的这几天的利润超过了庆阳的所有商铺,五倍有余!” “五……五倍?!” 曹长青声音乾涩,带著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死死盯著管家:“確认无误?没有差错?” “千真万確啊老爷!” 管家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激动泛著红光:“我还特意跟二公子反覆核对了三次!” 曹长清心头一凉,有这样的赚钱法子,他陆沉舟还靠什么曹氏啊! 扭头看向了一旁嘴里含著棒棒,手里玩著泡泡机的曹淑。 曹淑感觉到有人在看她,抬起脑袋:“爹,你也要玩吗?” 说著就恋恋不捨把手中的泡泡机递了过去。 女儿啊,你可长点心吧! 一把拿过泡泡机放在了桌子上,语重心长道:“淑儿,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都听到了,那惠民超市利润这么高,你再不主动一点,我们曹氏难保啊!” 老爷子此刻眉头紧锁,一脸凝重:“你应该上门拜访,联络一下感情。” “爹打听过了,陆將军有四位妻子一位妾室,且待妾室视如己出。” “夫妻恩爱相敬如宾,你嫁过去是不会吃亏的!” 曹淑翻了一个白眼:您上次骗我嫁给庆王,也是这么说的。 “你看看,就拿四夫人来说,她尚能拋头露面地开店,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哎哎,爹跟你说话呢!你走干嘛?” 曹淑头也没回地说道:“將军府!” 嫁谁都是嫁,这几天她也打听到了不少消息,最主要还是乌鸦打听到了一丝秘闻。 值得一提,攻破庆阳之后。 陆沉舟就把这小丫头放了,毫髮未损。 关在牢里一天四顿,太能吃了,不放不行啊! 將军府书房,眾人正在商议政务,曹秦也在旁听。 “宋定邦的先锋援军已驻扎广武道,合军两万。” “晋州眼线传来,宋叔文率领三万大军出城,预计三天后两军匯合。” 王豹说完这个消息,所有人都不免心头一震。 “五万人?” 陆沉舟冷笑了一声,眼神落在沙盘里:“他还真是看得起我!” “统领军队是何人?” “行军大將军屠九,副將竇童,二人都是享有盛名的猛將。” “先前的凉州大捷,就是此人统领三军,帮助宋定邦收復凉州四郡。” 贾三语气严肃:“明公,此事不可小覷,需避其锋芒。” 若放在昨天,陆沉舟可能会坚壁清野,固守城池。 但是今天,我避他锋芒? 他盯著仓库里——67式木柄手榴弹/一百万枚。 “传我將令,突骑、驍骑、神机、虎賁、白马,五营集合待命。” “趁宋叔文落足未稳之际,给予迎头痛击!” 贾三刚想说话,就被抬手打断:“此战,我军必胜!” 他不知道陆沉舟为何如此信誓旦旦,可想到还留了不少军队在城中,隨即释然。 宋书文长途跋涉人困马乏,定会鬆散懈怠。 此时进攻说不上全歼,也能挫其锐气,更利於今后的防御。 “贾三曹秦你二人留守庆阳,加快城墙的修缮。尤其是水泥的防御,必须完全覆盖。” “刘五,李四郎,王豹,你三人接管城防。” “若是有了差池,你三人提头来见!” 一道道命令飞速传下,整个庆阳百姓都察觉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危机。 陆沉舟迈步走出书房,对著身后的陈大山吩咐。 “手榴弹训练得如何?三十米外能不能掷到!” 昨晚刷到手榴弹的时候,陆沉舟直接从被窝里钻出,留下一脸迷茫的甄宓。 连夜让陈大山开始秘密训练投掷手榴弹。 虎賁营的人也看到了这玩意威力巨大,所以训练的时候都十分谨慎。 “明公,百米投掷仅有一人,多数都是仅有二十米。” 能丟出一百米已经是难得,67式木柄手榴弹有效杀伤半径7米,炸点20米以外。 “通知下去,能丟到五十米之外的,连升三级!” “你们虎賁营就是此战胜利的关键!” 陈大山信誓旦旦领命,立马著手下去执行命令。 刚走到后院,就看到诸位娘子都围在了一起,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夫君,你这是打算出兵?” 面对白凤仪的质问,陆沉舟点了点头,没有隱瞒。 “宋叔文率领五万大军陈兵广武,必须打一个出其不意挫一下他的锐气。” 五万! 白凤仪心中默念了一遍,不由得容失色。 可看著夫君信誓旦旦,当下也不好说一些什么。 “那妾身为你穿戴甲冑,静候夫君得胜归来!” 陆沉舟走出房间的时候,看了一眼曹淑,话到嘴边,也不知道说什么。 索性什么都没说,带著军队连忙开赴战场。 广武道距离庆阳不远,只需两天奔驰就能抵达。 昨天在野外扎营的晚上,陆沉舟还刷到了宝蓝无线电对讲机。 虽然只有十台。 但是这玩意的作用,可绝不比手榴弹低上多少。 不依靠中继台,这款数字对讲机就能实现一百公里的通话。 不依赖现有的公网进行超远距离通信,还能凭藉灵活机动的无中心自组网通信系统。 什么概念! 放在这个信息传输落后的年代,那就是降维打击。 “喂喂喂,我是陈大山,呼叫韩成功,你吃饭了没有?” 某处正在拉野屎的韩成功,拿起对讲机:“我正在给你做饭!” “你是不是有毛病,这才过了多久,这个问题已经问七次了!” 拿到新玩具的陈大山乐此不疲,过了一会,继续呼叫下一位受害者。 “喂喂喂,呼叫赵子龙,帮我转达明公,我有点想他了。” 望著对讲机的眾人:..... 赵云望著还在琢磨沙盘的陆沉舟。 实在是受不了,按下了按钮:“明公这回正烦著呢!” “哎呀,这不是想他了嘛,你就替我转告一下!” 赵云无语。 “陈大山!” 对讲机里威严的声音响起,远处的陈大山立马绷直了身体。 “明公!” “你很閒是不是?” “跟你说了多少次,这玩意是耗电了。把电用光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明公,我知道错了!” 听著对讲机的谈话的眾人纷纷摇头。 半夜,漆黑的帐篷来传来一阵盲音。 “喂喂喂,我是陈大山.....” 第二天,眾人就看到了陈大山盯著两个黑眼圈走了出来。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明公让赵云去收拾了这个臭小子。 看到陆沉舟的身影,陈大山悄悄地躲在了韩成功的身后。 可他这么魁梧的身躯,又怎么能完全隱藏。 好在陆沉舟也没有多少什么,而是铺开地图,准备发动突袭。 “前方斥候来报,宋叔文已经抵达广武道。” “沈世龙沈世凤,你们率二营迅速骑射,我要在十分钟之內全部射光。” “弓箭一旦耗尽,马上撤出战斗,回营地补给,不许多做停留。” “韩成功在西侧待命,时刻注意我在对讲机发出的命令。” “陈大山!” 魁梧汉子心虚地扬起脑袋,嘿嘿一笑。 “明公,有何吩咐!” 对於他没脸没皮的模样,陆沉舟也是无奈:“你虎賁营分出一半,由我指挥。” “你带领剩下的人,占据此地高坡,利用手榴弹,阻断广武道前来迎接的援军。” 西北风,像一柄生锈的钝刀,在空旷无垠的原野上反覆刮削。 远处,背靠著一道低矮土坡的洼地,此刻却成了这片死寂荒原上唯一嘈杂。 敌军营盘,便驻扎在那里。 绵延数里的帐篷,粗陋而杂乱地挤在一起。 疲惫的士兵们卸下了长途跋涉的重负,像倒空的麻袋般瘫软在地。 篝火一堆堆点燃,橘红色的火焰投射在帐篷和疲惫的人脸上。 哨兵们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物,缩著脖子来回跺脚。 刚刚化冻的夜晚,还是有著些许寒意。 他们的眼睛因极度的疲惫而布满血丝,机械地扫视著眼前黄昏下的原野。 警惕? 早已被长途跋涉的劳顿,还有刺骨的寒冷消磨得所剩无几。 然而,就在这死寂高地的边缘。 一片嶙峋的黑石之后,陆沉舟正蹲伏在岩石后面。 他身上的黑色盔甲,仿佛融入了岩石本身的阴影里,与周遭的环境浑然一体。 取出望远镜开始探查大营的情况。 中军大帐就在营地中心偏北,竖著晋字大旗的位置。 一个哨兵甚至抱著长矛,倚靠在冰冷的拒马桩上,头颅一点一点,竟是在打盹。 天助我也! 他强压下心底里的亢奋:“沈世龙,听到请回答!” “回稟明公,驍骑、突骑二营已按令就位。” “进攻!” 一声令下,万马奔腾! “杀——!” 一声爆喝,如同平地起惊雷。 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高地! 几乎就在这声“杀”字炸响的同时。 他手中的复合弓,挟著全身之力,划出一道决绝而凶厉的弧线。 箭锋破开冰冷的空气,射向空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厉啸。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如同群蜂倾巢而出。 下方的敌营,无数士兵茫然地抬起头,揉著惺忪的睡眼。 然而,这茫然仅仅持续了一息。 下一刻,死亡之雨降临了。 噗噗噗! 箭矢穿透帐篷的牛皮顶盖,如同撕开一层层脆弱的纸片。 狠狠地扎进士兵的身体里,带著沉闷而令人作呕的入肉声。 钉在尚未卸鞍的战马身上,激起悽厉的悲鸣.... 原本喧闹的营地,瞬间被这突如其来,密集如雨的箭阵撕裂。 取代喧囂的是悽厉到非人的惨嚎。 “啊!” “敌袭!敌袭!” “我的腿!” “俺滴娘啊!” 第56章 虎吞宋郎 地狱之门在此刻洞开。 混乱如同瘟疫,以惊人的速度开始蔓延。 惊恐万状的士兵像无头苍蝇般乱撞。 试图寻找武器,寻找掩体,寻找他们的长官...... 然而,第二波、第三波箭雨接踵而至。 它们更加密集,更加精准。 如同长了眼睛的一般,无情地收割著混乱中暴露的生命。 营地里篝火被撞翻,点燃了帐篷和輜重车。 火苗“呼啦”一声躥起老高。 贪婪的火舌吞噬著一切可燃之物。 “结阵!结阵!” 屠九头盔斜歪,声嘶力竭地喊道:“箭阵变少了,他们箭支不足!” “盾兵在前,弓手在后,左右两侧轻骑给我压过去!” 隨著號令发出,短短还是混乱的大营,马上开始组织人手准备反攻。 刚刚睡下的宋叔文就被惊醒,看著营帐外混乱的场景,瞳孔骤然一缩。 “屠將军什么情况?” 小王爷有敌袭啊!这还看不出来吗? 屠九吐槽道,但还是说道:“老夫估计是陆沉舟探查到了我军的动向,故在此埋伏!” 宋叔文难以置信:“他怎么敢的啊!” 屠九:他已经敢了! “竇童掩护小王爷,马上进驻广武道,老夫殿后!” 与此同时。 营地的东西两侧埋伏的韩成功兵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吶喊。 “杀——!” 蹄声如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两翼轻骑,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插入了敌营的中央。 韩成功手持银枪风驰电掣,在火光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光。 那些试图向东逃窜的溃兵,顷刻间被斩杀又奔腾的马蹄踏成肉泥。 一名敌兵刚爬上战马,还未来得及坐稳,便被疾驰而过的韩成功一枪刺中。 惨叫著栽落马下,隨即被汹涌而至的铁蹄淹没。 “韩成功,点燃大营,马上撤退,沈世龙准备继续箭阵!” 听著对讲机里的声音,他也不敢恋战,连忙传令下去。 擎著火把策马狂奔,將沿途的帐篷、草料堆疯狂点燃。 火光熊熊,浓烟滚滚,將整个西营变成了炎炎地狱。 “贼將休走!” 屠九跨马而来,对著远处纵火的韩成功喊道。 他扭头打量了对方的盔甲,看起来有些本事,本想试试对方的手段。 又想起陆沉舟的吩咐,直接扯开嗓子大吼:“撤!” “无胆匪类,哪里逃!” 屠九率领轻骑马上追了上去,可他的马匹又怎么是汗血宝马的对手。 不多时就被甩在身后,屠九刚想嘆息,就听得身旁的副將惊慌。 “將军小心!” 嗖嗖嗖! 又是一轮新的箭雨袭来,屠九瞬间被扎成了刺蝟! 他到死也没想到,对面只是一个小小的將军,从哪里得到了这么多利箭! 他不甘心! “將军死了!” “逃命啊!” 主將一死,军心大乱。 这位战功赫赫的將军都死了,更何况这些疲惫不堪的士兵。 残存的士兵彻底失去了战意。 丟下武器,拋下同伴,不顾一切地向著营地外围亡命奔逃。 此刻,只恨为什么爹娘不给他们多生两条腿。 然而,韩成功早就此等待,东西两翼轻骑如同张开的蛛网。 逃兵们扑火飞蛾,一批批撞进骑兵的刀锋之下。 一些参將誓要为屠九报仇雪恨,带领了千骑追了上去。 可原就人困马乏的他们,不仅追不上沈世龙的骑兵,反而还折了不少將士。 等到他们回到大营,早已是满目疮痍尸横遍野。 坑坑洼洼的全是残肢碎屑,每走一步,靴底都会带起令人牙酸的粘腻声响。 副將难以置信。 他们可是整整三万大军! 就这么没了! 连对方的主將都没看到! 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归整了残补,还剩下不到五千人。 刚找到他们的时候,说什么都听不见,嘴里嘟囔著什么“天雷”、“神罚”...... 好多人都被嚇得痴傻,嘴角流著口水,眼神空洞麻木。 终於在一个胆大的士兵口中得知,在他们去追敌將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冒出一批敌人。 手里拿著奇形怪状的东西到处乱扔,然后就是各种冲天的爆炸和震动。 他们完全没能力组织人手反击,士兵们都被打怕了。 好不容易爆炸消失了,敌军的骑兵又冲了上来,一旦陷入缠斗马上撤走。 他们一走,那些拿著奇形怪状的东西,又围了上来..... 副將听到这里彻底麻木。 这就是他们的对手? 確定不是上苍派下来的天兵? 当东方天际终於泛起鱼肚白。 一条官道上,残部晋王大军终於跟宋叔文匯合。 他昨晚同样也经歷了神罚的轰炸,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老天开眼。 “小王爷,初步盘算一下,加上广武道的先头援军。” “我们还有不到两万八千人。” 面对副將竇童的匯报,宋叔文脸上毫无表情。 不是他不怕,而是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沉默良久,他问了一个自己都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们还能攻下庆阳吗?” 竇童也沉默了。 他纵横沙场三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威力强大的兵器。 就那么一个小玩意,竟然能炸出两丈的范围。 战场正在被清理,士兵们默默地穿行在尸堆之间。 陆沉舟驱使著墨云也来到此地。 浓得化不开的硝烟混合著焚烧尸体的焦臭,縈绕低洼营盘的上空。 晨风依旧在刮,却始终吹不散这瀰漫的死亡气息。 他们的动作熟练麻木,仿佛不是在处理同类的尸体。 有人用短刀割开倒毙战马,有的负责收拢无主战马、有的人在清理残存的輜重.... 更多的人,则专注於那些插在尸体上的箭矢。 毕竟是碳纤维箭头,能回收利用的,儘量拿回去。 不远处,一个瘸了条腿的老兵,正用一根捡来的断矛当作拐杖。 艰难地在一堆叠罗汉般的尸体旁翻找著,似乎在寻找某个特定的目標。 他找到了一具穿著小队长皮甲的士兵,俯下身子在冰冷的尸体上摸索著。 掏出一个瘪瘪的皮囊,拧开塞子凑到鼻端闻了闻。 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失望。 他摇摇头,將皮囊隨手丟开,又继续蹣跚地挪向下一个目標。 “动作麻利一点,怕什么,都是死人!” “你在干嘛,那个破烂的盔甲就不要了。” “还有你,那个旗子拿他干什么.....” 韩成功一边指挥著士兵,一边在巡视著有没有活口。 “报!” 对讲话忽然想起。 “启稟明公,末將在三十里外发现敌將踪影,人数约有上万。” “看情况,对方应该想从南评县撤走,退至途州城。” 陆沉舟回忆著附近的地形图,顿时有了注意。 “呼叫陈大山!” “你的虎賁营修整如何,还有多少手榴弹!” 还在包扎伤口的陈大山,清理战场的时候不小心被假死的人刺伤了。 听到声音之后,马上拿起对讲机回答:“隨时可以加入战斗。” “不过手榴弹还剩下不到一百颗。” “过来营地这里拿,我派人运了五千百颗过来,够你用了!” 陆沉舟找到一处还算好的大营。 令人在外面守著,自己进去把仓库里的这几天的食物和手榴弹都拿了出来。 一些受伤的士兵留守原地,协助打扫战场和焚尸,等候庆阳方面来接应的援军。 陆沉舟则是带著三个营赶往南评县。 许久未见宋叔文,甚是想念。 怎么说都是他的老上级,顺便敘敘旧,这是人之常情。 骄阳烈日覆压著古道。 刚刚找到避暑的地方,许多士兵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瘫软在地。 经过一个月的长途奔袭,他们已耗尽了气力。 昨晚又经歷了一场大战,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匆匆逃命。 人声疲惫、马匹低鸣。 宋叔文吃著乾粮,眼神涣散。 他原本打算大军围城,不出三个月,便能攻下庆阳。 可没想到,仅仅只是过了一个晚上。 不只庆阳的城门都没看到,自己反而被打成了丧家之犬。 已经被追了整整两天,一旦组织人手衝锋,他们就躲得远远的。 真是一拳打在上。 昨天军中就已经断粮,如今个个身心疲乏。 反攻? 他们不兵变就谢天谢地! 营盘边缘高坡之上,一队斥候犹如贴地游走的黑蛇,无声地伏在冰冷枯草深处。 为首者正是陆沉舟,他举著望远镜死死盯著前方鬆懈的营地,观察著每一处细节。 敌人的士气已经被消磨代价,饿了几天疲惫不堪。 他现在终於知道为什么孙权会大败了。 这个情况,八百人骑兵打饿著肚子的,那就跟砍菜一样。 “虎賁营手榴弹靠近威慑,驍骑营拦截出口,韩成功可以劝降了!” 轰隆! 天罚一样的声音再次袭来。 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拿起兵器反抗,而是本能地寻找掩体躲避。 “里面的人听著,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现在放弃武器投降,我们將军答应既往不咎,还能让你们吃上一顿好的。” “宋定邦身为晋王,不思报效朝廷,竟然意图招兵买马谋反。” “诸位將士切莫步入叛军的脚步啊,现在弃明投暗还来得及!” 面对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宋叔文火冒三丈,举起弓箭胡乱射了一通。 “胡说八道!” “有种出来比试一番!” 被激怒的宋叔文,加上这些天积压的情绪。 此时的他,已经方寸大乱。 “宋叔文不要在负隅顽抗了,你若是念及將士的生命安全。” “你就应该放下武器,出来投降,我们將军可以饶你一命!” 面对那些炙热的眼光,宋叔文动作一滯。 眼看他有些动摇,身旁的副將竇童连忙劝阻。 “小王爷,三思啊!” “您若是投降,那可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投降? 他要是投降,这个小王爷的名號就到头了。 不投降是死路一条,回去照样也是死路一条。 “您是代表了晋王的大旗,代表了宋家的脸面。” “怎可向敌寇投降!末將目不识丁,也知忠心二字,” 竇童这位老將跪倒地,浑身颤抖:“末將愿隨小王爷共赴黄泉!” 宋叔文踉蹌的跌倒在地。 他还有大好年华,怎么可能甘心去死。 家族的荣誉,父亲的期望,求生的本能.....在心里来回交织。 沉默良久,宋叔文笑著拿起了长剑,选择自刎留下一个美好的名声。 竇童和一乾亲信紧隨其后。 陆沉舟看到这一幕,也不得不佩服,宋叔文还是有些骨气。 他本以为对方会投降,然后利用此人做些文章。 最次也是,他怒火中烧反抗,然后煽动兵变,自己不费吹灰之力纳降。 没想到宋叔文选择杀身成仁。 第57章 我欲与將军结秦晋之好 陆沉舟有过想把宋叔文的尸体送回晋州。 反正梁子已经结下。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还能赚个好名声。 可转念一想,他还是决定放弃。 哥们现在是朝廷的討逆大將军,怎么能对敌人心慈手软呢! 这不马上派人送去朝廷,让陛下乐呵乐呵,顺便討点好处。 反正人都死了,应该利润最大化。 宋叔文虽然你作恶多端,但是我陆沉舟发誓,一定会让你全家在地府团聚的。 果然,我还是太心善了。 得到前方大胜的消息,贾三和还在商议政务的曹秦瞬间坐不住了。 什么? 八百人打五万人? 你小子確定不是在谎报军情吗? 就算五万头猪,你们这才去了几天,再加传令兵加急跑回来的时候,怎么想也不应该。 苦思无果,贾三只能下令让刘五、李四郎率兵出城接应。 消息传到曹老爷子的耳中,他也惊讶得难以置信。 虽然不知道战场的真实情况,但是他能预料到,陆沉舟这是要名满天下了! 大军长期作战,虽然有著粮草补给,但是还是略显疲惫。 加上还要押著六千五百人的战俘。 宋叔文剩下的將士都是不愿意投降,陆沉舟也没有杀降选择徒增恶名。 索然让他们回晋州报信,相信他们打完这一场仗都有了心理阴影。 就算宋定邦不责罚,他们也不想再经歷这几天的事情,也只会选择退伍。 连夜奔袭来至清河县城落脚,王浩然率领一眾官吏夹道欢迎。 酒席宴会上,韩成功说得天乱坠,他们听得如痴如醉。 王浩然的眼里都快冒出爱心。 这就是陆沉舟举起平叛大旗的底气吗? 这也太勾八猛了! “王县令,那就劳烦你派信送往朝廷,宋叔文的首级也一同呈给陛下。” 面对陆沉舟的说辞,王浩然连连举杯敬酒:“恭喜陆將军立功,这回赏赐估计不小了。” “数战之功,皆是將士们拼死搏杀。” “陆某不过是排兵布阵,若是把功劳都扣在我身上。” “受之有愧,无地自容!” 这一番谦逊,全部推在了在场诸位將士的身上。 说得漂亮,听得舒服。 將士看向將军的眼神中,又增添了几分敬意。 “王县令治理清河也是辛苦,此事我也会一同上奏朝廷。” “不过升官倒是没有,本將军捨不得你这位好官啊,清河县百姓也捨不得你啊!” 面对陆沉舟举起的酒杯,王浩然眼含热泪。 平日不喜酒的他,破天荒端起了酒杯。 几杯酒下肚,眾人又聊了一会閒天。 行军打仗不宜醉酒,庆功宴早早结束。 次日清晨,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大军开拔返回庆阳。 水泥路修建已经到了尾声,所以行军速度非常快。 平日需要走一个时辰路,如今半个时辰就能抵达。 贾三昨晚就接回了战利品的队伍,仔细盘点了一番,此战確实是大胜。 又收到了陆沉舟驻扎清河的消息,只能满脑子的疑惑压下,期待明日问个明白。 “四郎,战俘就交给你训练了,该打乱的打乱,按照之前的练兵准则来。” “赵子龙,把他们的对讲机都给收回来,省得他们乱搞,再弄坏了。” 陆沉舟可不会修这玩意,还好是可以利用太阳能充电,充满电后长期使用。 面对陈大山不舍的眼神,他也无暇顾及。 “各自回营驻扎,届时论功行赏。你们几位,晚上来我家吃饭。” 吩咐完事宜,他才骑著墨云往家里赶。 刚刚驱马走到拐角处,门前五位娘子就跟望夫石似的站在那。 嘰里咕嚕鶯鶯燕燕,下人见了都不禁羡慕。 “夫君,这次大败晋王五万大军,你是怎么做到的!” “对啊,外面都在传言你神兵天降,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你们別听那些谣言,事情是......” 白凤婉听得眼睛都圆了,甄宓听到危急时刻更是抓紧了衣裙。 “差不多就是这样。” 陆沉舟讲完嗓子都快哑了,聂小鱼见状又给他续了一杯。 “夫君,下次你就带我一起去唄。” 赵红缨说完悄悄地看了一眼白凤仪,见她没有阻拦,便试探性地说道。 “我的红妆营也训练得差不多了,总得去战场上歷练一下吧。” “夫君不是常说纸上练兵终是空谈吗?” 他扣了扣头皮,不是性別歧视,而是眼下的局面女兵上场著实有些难安排。 思索片刻过后,陆沉舟回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上了战场你要服从军令。” “如果不按照命令行事,哪怕你是我的夫人,都要严惩不贷。” 赵红缨眼眸一亮,连连点头:“我保证按照军令行事。” 她期待的搓著手:“那个战术甲冑的事?” 陆沉舟捏著她的脸蛋,无奈道:“明日带著你的女兵去库房领取,今后不必上交,但是....” 话还没说完,她就抢答:“一定会保养得当,哪怕是死在战场上,都不会留给敌人!” 训练女兵的事,陆沉舟跟她商量了很多,也传授了不少意见。 毕竟在廝杀的战场上,女兵一旦陷入危机,那就是致命的折磨。 所以她们每人都配备了一把压裙刀,真到了紧要关头用於自戕保留清白。 入夜时分,將军府中的庆功宴,热闹非凡。 到场的除了立功的將士,还有城中的一些商贾豪门,至於为什么要请他们。 一来是让他们知道陆沉舟是有能力保卫庆阳,二来也是不想他们搞什么小把戏。 主桌上,大嗓门韩成功又开始说著那晚的战况。 曹长清父子三人听得筷子都握到他说完才放下。 曹淑则跟白凤仪她们一桌,一边跟白凤婉抢烧鸡吃的同时又竖起耳朵偷听。 这段时间以来,她有事没事就上门拜访,眾人都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既然她没有开口,白凤仪也就默契地选择不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曹老爷子悄悄地挤了挤身旁的曹秦,递给他一个眼神。 曹秦骑虎难下,只能把目光递给好兄弟曹棋。 不料他连忙低下脑袋吃饭,一副不关我事的態度。 沉默片刻,曹秦终於是鼓起了勇气。 “陆將军,恭喜你得胜而归。这一杯酒,我干了!” 陆沉舟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是又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么多人在场,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只好回敬一杯。 “陈副將,也恭喜你。” “赵副將.....” 眾人被他给搞蒙了,但是明公都回了,他们不回好像是有点不太好。 一轮下来,曹秦醉意上头倒头就睡。 曹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又看了一眼曹棋。 “我扶哥哥先回去,陆將军不好意思,改日再登门拜访。” 他找了个藉口溜之大吉。 面对两个儿子的背刺,曹长清只能亲自出马。 “陆將军,老夫有意结秦晋之好,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贾三等人瞬间沉默,准备开始吃瓜。 陆沉舟刚要饮酒的动作也放下:“这个问题,稍后再议,喝酒喝酒。” 曹老爷子悻悻笑了两声掩饰尷尬,只能举起酒杯回敬。 之前不想嫁,人家想娶。 现在想嫁,人家倒是不想娶了。 入夜,醉酒的陆沉舟被白凤仪搀扶著回房休息。 曹长清嘆了一口气,说好的稍后再议,如今也办不成了,只能打道回府。 临了刚走出门外的时候,贾三追了上来。 他认识这位,陆沉舟身边最亲信的人之一,所有的大小政务都由他经手。 “曹老太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曹长青挥退下人,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贾三还之一礼。 两人迈步走在大街上,看起来像是多年未见的好朋友一般。 “若是曹老太公打算联姻,在下愿意从中搭桥。” 面对突如其来的喜讯,曹长青脸色一喜,可马上就陷入了困惑。 陆沉舟都不愿做主的事,你一个亲信也左右不了吧? 疑惑归疑惑,他还是询问道:“不知贾总管有何吩咐。” “我能让明公娶了曹淑,虽然不能是正妻,但是至少不会是妾室。” 以陆沉舟对白凤仪的宠爱,让他把正妻位置让给曹淑,想都不用想。 对此,曹长青也早有预料。 毕竟自己女儿都是个寡妇了,能当正妻,属实有点异想天开。 “娶了之后,我希望曹氏能与將军府共进退,而不是见风使舵。” “这个老夫自然明白,不过就怕陆將军心有芥蒂。” 看著为难的老爷子,贾三轻笑地解释道:“这个老太爷不必担心。” “明公的性格我非常了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贵公子从事庆阳內务以来,他可有一丁点怀疑,这一点没人比您更清楚了吧?” 曹长清点了点头,这个確实如此。 不仅没有为难,反而还让四夫人甄宓的惠民超市商品,以批发价卖给了曹氏的商行。 “那老夫要如何才能嫁女?” 贾三开门见山:“钱!” “钱?” “可眼下四夫人的超市足以供给军需开支啊?” 这个道理贾三自然知道,但是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 陆沉舟非常需要钱,而且越多越好。 “四夫人的钱只在庆阳流通,而曹氏商行遍布天下。” “其中的利润是不可小覷的,明公也不会偏安一隅留在庆阳一辈子。” “今后的市场需要曹氏做这个先锋军。” 曹长青明白了,贾三想借他之手把商品推出去,钱財就源源不断地流入庆阳。 这样一来,不仅是联姻捆绑,还有利益输送,双方关係便能坚不可摧。 次日,曹老太爷带足聘礼登门。 贾三先是拜访了大夫人白凤仪,跟她说明利弊之后,她点头同意了此事。 得知这个消息陆沉舟嚇了一跳。 不是吧,真要娶啊! 贾三和白凤仪一再劝诫,他也只能硬著头皮答应。 好在曹氏是大户,规矩多得很,距离婚期还有三个月时间。 趁此时间,还能联络一下感情,就算正式地谈个恋爱。 毕竟两世为人的陆沉舟,还没有体会过恋爱的感觉。 虽然已经有了五位娘子,但他都是先上车后补票。 眼下对她们有些不公平,事已至此,也只能在余生多多地疼爱。 如今,眼下的將军府又多了一位女主人的身影。 除了晚上不在府上过夜之外,其余的时间里都能看到她。 第58章 唯愿君心,亦如磐石 宋叔文身死的消息传回晋州,气得宋定邦大发雷霆最后还病倒了。 可魏王得知此消息后,马上对晋州武关发动了攻势。 趁他病,要他命。 陆沉舟不会攻打晋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眼下只能把杀子之仇暂时搁置。 魏王宋良都打上门来了,他要是再不还手,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双方在武关鏖战数天,难分伯仲。 此事暂且不提。 身处王都的唐禄收到宋叔文的首级,连忙召开了宴席大肆庆祝。 没想到当初隨口答应並不在乎的一个小將军,竟然能有如此本事,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当即下令封陆沉舟为陇西节度使,统领陇西一切军务。 这个职位权利很大,管辖数州甚至数十州的藩镇,往往兼任治所州的刺史。 州內的武职官员如镇將、州兵將领等,全部由节度使任免、调遣,而听命非中央或者刺史。 是的,看起来很大方。 但是目前陇西就两个地方还属於朝廷的封地。 一个庆阳府,另一个就是清河县。 唐禄也觉得有些小气,又另送了二十名美女,百匹丝绸,金银財宝万两。 至於粮餉军马,实在是给不了。他自己都还欠缺,要不怎么攻打江南道。 另外还广发告示公布陆沉舟的高光事跡,恨不得晋王现在就去攻打庆阳。 捧杀! 十足的捧杀! 陆沉舟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当时真不应该膨胀,非要把阵斩结果写进去。 现在奖励也有了,但同时也引起了唐禄的猜疑。 现在陇西地区一团乱麻。 陆沉舟在后方搞事,晋魏两王在武关鏖战。 魏王非常希望陆沉舟在背后捅他一刀,甚至都派人前来招降,条件甚是丰厚。 晋王也在担心这个问题,只是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只能强忍著怒意派来使者。 陆沉舟骑虎难下,现在他明明背靠朝廷,却被朝廷陷害。 他一旦投靠魏王,那就真成了三姓家奴,人设全崩。 不答应魏王,万一他突然撤军,晋王扭回头秋后算帐,真是想想头都大了! 最后他决定——不动。 以不变应万变。 晋王已经是死对头,魏王说不好,將来也是同样是对手。 立了忠臣的人设,只能继续走下去。 目前兵马不够,还不足以掀翻棋盘。 权且忍让,避其锋芒。 聂小鱼步步莲生地走了进来,手里端著漆盘,上面摆放著一碗银耳羹。 “夫君,吃点东西。” 陆沉舟看了一眼,皱起眉头:“不会又是她做的吧?” 躲在门户的曹淑有些不忿,刚刚扭头离去,想了一会还是留在了原地。 “怎么说人家也是一片好心。” 聂小鱼把调羹餵到嘴边,陆沉舟闭著眼睛咽下。 他是打心眼里吃不下这东西,或许是野猪品不来细糠。 对付了几口,他实在是吃不下,连连摆手:“下次让她换道菜吧,绿豆粥都比这玩意好吃。” “可是大姐说,这银耳补身子的啊!” 陆沉舟挑了挑眉头,一把將她拉入怀中:“我身子好不好,你还不知道吗?” 感受著某人不老实的双手,聂小鱼脸色一红,低语道:“夫君別这样,外人还有人呢!” 就在他贪婪著吸著聂小鱼身上香气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咳嗽声突兀响起。 定睛一看,曹淑正抱著手臂倚在门上,脸色铁青地盯著陆沉舟。 聂小鱼嚇得挣脱了怀抱,低著脑袋整理衣衫。 “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二女:??? 没人能理解陆沉舟的烂梗,他只能岔开话题:“王妃找我有事?” 曹淑一听扭头就走,留著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这是什么情况?” 聂小鱼无奈地嘆息了一声:“夫君,人家已经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还叫王妃,岂不是在故意羞辱她么?” 陆沉舟挑挑眉毛,確实是自己的问题。 这段时间以来,他似乎习惯了曹淑在眼前转悠。 她很漂亮,也很贴心。 虽然有时间蛮不讲理,但是她独有一股熟妇味的少女,让陆沉舟欲罢不能。 有时端庄沉稳,有时活泼可爱。 就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可內心里却对自己的命途感到悲凉,表面上还要装著样子。 只有在她打麻將贏钱的时候,那股悲凉才会从眉头逐渐散开。 处理完了政务便带著赵云前往曹家祖宅。 一位前辈说:女人要哄,晚上要统。 墨云踏过朱雀大街,拐入永寧坊,两扇威严的朱漆大门遥遥在望。 他端凝的眉宇间,浮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府门洞开管家僕役跪了一地,陆沉舟迈步走进大门,目光越过这些黑压压的头顶,在迴廊深处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曹淑的婢女——乌鸦。 几番搜寻之下,终於在影扶疏间,看到了一抹素青色长裙。 陆沉舟甲叶鏗鏘作响,踏上石阶,朝那抹青色走去。 还在对草撒气的曹淑,听到身后异动,好奇地回头。 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被愤怒掩盖。 “曹……” 话还没说,她就甩著袖子气鼓鼓地回了房间。 “砰!” 那扇雕门扉,带著一股冰冷的决绝,重重地合拢。 陆沉舟好奇的是,为什么她生气走得那么快,头上的簪子摇摆的幅度为什么那么低? 眼下好像不是在乎这个的时候。 斟酌话语,陆沉舟叩响门扉。 “开门啊,我是来道歉的。” 门內,传来清凌凌的声音,隔著厚重的门板:“妾身偶感风寒,不便面见,將军请回。” 陆沉舟:..... 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之前陆沉舟看狗血爱情剧的时候就不明白,男女主又不是没嘴,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直到身临其境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比他们还沉默。 僵在门前,敲门的手还尷尬地悬在半空。 听著门外的脚步响起,曹淑心里也有点慌,你真走啊! 就不能再劝我一下吗? 哪怕就说一句,我就心软把门打开了啊! 这段时间以来,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上了陆沉舟。 她也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原本只是为了保全家族基业,或者说她本身也就认命。 她经常在书房仰著脸看著他处理政务,嘴角嚼著东西打扰他的思路,看到对方面色不悦自己就有一丝小窃喜。 时常在他身边左瞧右看对著一些好奇的东西发问,他也会不耐其烦地解释。 曹淑不得不感嘆,他好像什么都懂,但是好像又什么都不懂。 她开始好奇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少年郎,是为了什么选择扛起平叛的大旗。 直到有一次她跟著陆沉舟同骑墨云,纵马驰骋在平原之上。 那种马背上自由的风拂过脸庞,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她开始观察他的模样,观察他的生活和一举一动.... 他在外面英气十足瀟洒果断,有著不同於这个年龄段的沉稳冷静。 在家的时候也会很幼稚,会对著夫人撒娇,会像个孩子一样玩闹.... 迴廊深处两道人影正在暗中偷窥。 赵云:“你家夫人怎么还不开门?” 乌鸦:“你家將军怎么真走啊!” 陆沉舟心绪繁乱,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敛去所有情绪。 不要被女人左右,要左右都是女人。 第二步迈开之时,沉默了片刻又立马转身。 与此同时,紧闭的大门也打开了。 场面有些安静,只有风吹过廊下风铃的细微声响。 四目相对,两人的影子在夕阳里融为一体。 她死死咬著下唇,说了一声“把门关上”,便走进了屋內。 这一刻,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 陆沉舟迈步进屋,关上大门。 “哦!” 两道惊呼在拐角处响起。 只是片刻两人便觉得他们靠在一起有些曖昧。 不约而同地咳嗽了一声,找了个拙劣的藉口离开。 殊不知,两人脸上的红晕已经出卖了他们。 贾三和曹秦正在远处注视著一切,老狐狸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姨母笑。 “这个叫巧克力,看起来黑乎乎的是不太好看,吃起来甜甜的,不过也有点苦。” “这个叫果冻补丁,吃起来也是甜甜的糯糯的,很有嚼劲。” “据相关的科学诊断,吃甜食可以让人心情高兴。” 房间內陆沉舟喋喋不休地解释著。 曹淑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著,缓缓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了金色包装的巧克力。 “这个不是这么吃的。” 陆沉舟拿起一个拨开了金色的包装,递了过去:“要把包装袋撕开才能吃。” 曹淑眨著大眼睛听懂了,鬼使神差地咬了过去。 四目相对,彼此又马上移开视线。 曹淑低著脑袋轻轻品尝,陆沉舟手指残留的温润,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这是奶茶!” 曹淑看著递到面前的所谓奶茶的东西,茫然地看向了他。 “这个是喝的,用嘴巴放在这个吸管里,慢慢吸上来就可以了。” 咕嚕。 “怎么样?” 好甜。 她猛地抬头看向陆沉舟,喉头像被什么堵住。 隨即两行清泪,正无声地顺著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哎哎,你怎么哭了。” “一杯奶茶不至於吧!” “没事,我还有九杯呢,你要是喜欢都给你!” 陆沉舟有些方寸大乱,他也搞不懂曹淑是什么情况。 她抬起泪眼,望著面前那眼神中,复杂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声带著哭腔,却又含著无尽嗔怨和释然的嘆息,声音破碎而清晰。 “傻子……” 陆沉舟瞳孔骤然收缩,这一会哭,一会笑的。 谁能猜得透。 女人心,海底针啊! “你坐过来。” “我有东西给你。” 陆沉舟不敢拒绝,坐在了她的身旁,能清楚的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转过来啊,怕我吃了你啊!” 两人粗重的喘息在房间里迴荡。 隨著淅淅索索的声音逐渐停止。 陆沉舟忽然察觉手中传来一股冰凉且有些重量,低头一看——石头。 望著某人迷茫困惑,她在旁轻声提点。 “妾心匪石,不可转也。唯愿君心,亦如磐石。” 陆沉舟明白了。 “抱歉,是我中午说话不对。” 曹淑摇了摇头:“是我太任性了,本来是有些生气的,后来气自己消了。” “我就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那你现在知道了么?” 曹淑低下脑袋轻轻地应了一声。 別说这些有的没的,陆沉舟直接捧起了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对准了红唇吻了下去。 刚开始还有些挣扎和恼怒,隨后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害羞。 起伏不定的胸口,颤如蝶翅的睫毛。 陆某人的手不由自主打开自动寻路,隨著一声娇呼,曹淑害怕地推开了他。 “成亲在这样好么.....” 毕竟是大家闺秀,骨子里的教养让她无法接受,现在就把自己交给对方。 看著对方沉默不语,她都快要急哭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知道,我.....” 陆沉舟伸手抵在了她的嘴唇上:“我知道,今天是我太心急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曖昧期的拉扯是最上头的。 等到他走后,曹淑瘫软地倒在了地上,马上叫来下人准备沐浴。 还好陆沉舟走得快,不然在让他折磨下去,自己可要丟大脸了。 第59章 烽火 距离婚期还有一个半月。 经过上次解开隔阂,曹淑的脸上多了些许笑容,时常能在后院听到她的笑声。 对於这位即將到来的五夫人。 她们都十分喜欢,毕竟以后都是一被子的好姐妹。 除了白凤婉对此颇有微词,因为曹淑非常喜欢跟她抢鸡腿吃。 最后还是陆沉舟以两杯奶茶的代价,让小丫头忘记了这个不愉快的过往。 隔壁水泥建造的將军府也即將完工,其实就是在外层利用水泥砖切了一堵围墙。 设有巡逻角楼暗哨,普通人利用鉤锁都难以登上,减少了一定的安全隱患。 屋內还是木製建筑为主,只是扩充了外层的防御,工期不算太长。 人口数量庞大带来的劳动成果不可估量。 修补道路,修缮城墙防御才是重点。 经过几番改造,如今的庆远府焕然一新。 曾经街头叫卖稀奇古怪的玩意,如今的好奇激动,变成了日常的屡见不鲜。 隨著富商在四城设立了批发点,百姓们的购物渠道也大大缩短,可挑选的种类也逐渐变多。 不过还是有一小部分人,寧愿多走几步来到位处中央的惠民超市。 便宜是一部分,主要还是下午的肉类限时打折。 在仓库里是不愁腐烂,可这年代没有良好的保鲜条件。 贾三和曹秦整日游走在田野间。 带领百姓们开垦荒山,实验符合旱情生长的农作物栽培。 陆沉舟也不敢保证今后能不能刷到粮食。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农耕是一定要有。 减少赋税、派发种子农具、打井取水...... 眼下可以填饱肚子,百姓们自然是全部赞成。 你要是不愿意种田,城里大把活路都在招工。 但凡手脚勤快一点,都不会饿死。 閒散之人减少了,治安维稳的效率也就上去了。 另外曹氏的商行也逐渐开拓了对外的市场,也吸引了不少商贾前来庆阳投资。 只是前几天出了一件小插曲。 听白凤仪说甄宓跟他吵了一架,最后老爷子气的搬了出去。 当时陆沉舟正忙著思考下一步的战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下午忙完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档子事,便让杨燕去打听一番。 说是有一家酒楼打算跟甄宓合作,可甄有钱死活不同意。 原来是跟甄有钱断绝父子关係的大儿子甄道。 都是两个纯爱战神。 一个死了老婆终生不娶,一个为了一见钟情的女子脱离家庭。 对於甄家的事,陆沉舟不想插手,说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沉舟!” 曹淑提著裙摆就跑了进来,眉宇之间满是笑意。 “你下午处理完政务,我们去城外骑马唄?” 其实骑马不骑马无所谓,她就是想跟陆沉舟黏在一起。 感觉心里美滋滋的,比喝了奶茶还要开心。 你別说,跟大龄女孩谈恋爱,尤其是两个都是懵懂的新手。 对此確实非常上头。 但是跟她同骑非常难受,眼下又不好拒绝。 “没问题啊!” “不过你得等我开完会。” 工作之余谈个恋爱有益身心健康。 老是处於紧绷的状態,陆沉舟有理由怀疑自己迟早会疯掉。 “那我再去打几把麻將。” 望著她小跑著出去,又马上跑了回来,伸出了手。 “给我银两。” “我的钱全输给大姐和四姐。” 陆沉舟摇摇头,你要能贏她们俩,那才是见了鬼。 递过银两的时候顺便挠了挠她的手心,曹淑嗔怪了一眼跑走了。 “夫君~” 白凤婉撅著屁股横衝直撞跑进了她的怀里,扬起葡萄似的大眼睛。 “我可以再喝一杯奶茶吗?” 陆沉舟装作不理她,继续研究行军路线。 “小福地,把门关上,在外面候著。” 淅淅索索一声。 陆沉舟倒吸了一口凉气,立竿见影。 “別这样搞啊!” “待会让人看见怎么办?” 白凤婉抬头看著他,眼里满是得意。 对於吃完饭舔筷子的行为,陆沉舟竖起大拇指。 “现在可以吧?” “夫君~” 陆沉舟一本正经的拒绝。 “不行!” 拍了拍她的翘臀,捏著她的脸蛋:“下次再敢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夫君,我又不对別人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最最最爱你的啦~” 白凤婉开始摇著他的手臂撒娇,因为她知道,夫君最吃这套。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 陆沉舟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杯奶茶:“下不为例啊!” 白凤婉嘿嘿一笑,咬著他的耳朵说道:“那今晚来我房间吗?” “我考虑一下。” “你都好久没来了。” 这段时间他忙著政务,一直到凌晨两点才回家,早就累得不成样子。 哪有功夫胡思乱想。 “我再想想。” “我穿丝袜!” 陆沉舟眼前一亮,隨即又在她耳边低语。 白凤婉咬著下唇,声若蚊蝇地答应了。 ...... 金乌西坠,泼洒下的余暉染上山河。 风中明字大旗摇曳。 一匹通体如墨的骏马,不疾不徐地穿过密林。 迎风吹起的青丝,疯狂地抽打陆沉舟的脸颊。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喜欢带曹淑来骑马的原因。 不过痛並快乐著。 陆沉舟勒住韁绳的手腕微微一转,身下神驹墨云心有灵犀。 前蹄轻刨地面,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竟缓缓停下。 光线骤然涌入,刺得曹淑眼目微眯。 悬崖边上,凛冽的罡风从深渊底部呼啸盘旋飞起。 裹挟著刺骨的寒意,还有远方荒原特有的粗糲气息。 他靠在曹淑单薄的肩头,投向悬崖对面那片望不到边际的荒原。 那就是关中之地,是他即將下一个征服的疆域。 风声悽厉,吹得曹淑鬢边髮丝狂舞。 她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紧贴著身后温暖的胸膛。 “好漂亮。” 她轻声呢喃了一句。 陆沉舟紧紧抱著她,在她的耳边吹气:“再漂亮都没有你漂亮。” “你又在胡说。”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她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你別乱摸啊。” “这里又没人看见,亲卫都在山下候著呢。” 陆沉舟早就安排好了,否则他也不敢这么大胆。 曹淑咬著下唇轻哼了一声,整个身躯都在颤抖。 她知道,回去又得洗澡。 强忍著羞愧轻声问道:“就这么喜欢吗?” “我看了这么多年,都没觉得有什么。” 陆沉舟享受著柔软:“不可同日而语。” 这段时间除了最后一步没做,其他的什么都做了。 这小子过得非常滋润。 难得有几天安稳日子,很快便被无情地打破。 晋州眼线来报,魏王邓县粮草被焚,军心为之一挫。 武关久攻不下,粮草不足,士气再受重创,只得退回朔州。 三军之重,莫过於粮草。 宋良短时间內要回到封地徵兵再战。 宋定邦则趁著士气高涨,很快就会对庆阳动兵。 来者不善。 如今他麾下的九营只有不到七千人,还有一部分新兵刚刚参加训练。 经过上一次的大败,宋定邦长途跋涉一定会小心谨慎,想要出其不意可就难了。 宋定邦南征北战,对於战场陆沉舟要熟悉太多了。 如今先锋部队先头出发,在南坪驻扎,目的就是防止陆沉舟像上次一样奇袭。 宋叔文长途奔袭,士兵除了武器,其他的盔甲全部都是放在輜重车上。 加上原本的疲敝劳累,一旦交战哪有什么反抗手段。 南坪距离清河有三天的路程,急行军一天半就能赶到。 只要粮草一旦运到,就能源源不绝地补给到前线。 围城他一点不怕,没人比他的粮草更加富足。 依靠庆阳固守三年都不成问题。 他最担心的是水源问题,一旦他们截断水源,光有粮食可不行。 所以陆沉舟马上让贾三开始囤积可食用的水源。 反正有仓库在,之前桶装水的瓶子也能再次利用。 对於线报说的三十万大军,陆沉舟肯定不信,这水分太多了。 充其量不过七八万人的军队,剩下的全是民夫。 一个民夫就要运输供给2-3士兵的粮。 但是这七八万人都是经歷了武关鏖战的老兵,说句经验丰厚也不为过。 望远镜里看到烈日下运输的队伍,陆沉舟也不免心生羡慕,地盘大就是好啊。 十五天,宋定邦的急行军就全部抵达南坪。 从小道奔袭,而不是选择走目標显眼的官道,大幅度缩短了行军日期。 五日修整军队,第六天宋定邦率兵出城驻扎灞上。 主帅大营设在了土坡之上,三军以四面八方落下帐篷,整整齐齐,倒是看得舒服。 宋定邦在营中排兵布阵的同时,陆沉舟在清河县衙內与眾人商议如何对敌。 “宋定邦驻扎灞上依靠水源,粮草也从南坪源源不断地供给。” 陆沉舟望著沙盘,严肃说道:“今明两日,定会派人前来叩关。” “正面交锋人数压制,於我军不利,况且宋定邦还配有战车协同。” 这个是他最担心的。 这就说明了骑兵不能盲目地出现,只来用来突袭。 手底下的將士只能转成步兵迎战。 宋定邦想要提升士气,陆沉舟也是如此。 所以,两人必须要交锋一次,击垮对方的囂张气焰。 第60章 陈兵清河,斗將失利 仲夏时节,朝阳刚泼洒在平原之上。 战鼓擂响,黑压压的战阵旌旗如林,长戈如棘。 在薄雾中微微晃动,仿佛蛰伏的兽群。 望远镜里,清晰地看到晋军方阵小队有条不紊地排开,组成四个大的方阵。 中军营里是战车配置,左侧持矛,右侧持弓,还有一人负责战车的方向。 战车之下七名甲士配备十五名步卒保护。 先锋大营盾兵靠前,弓弩手其后,两翼骑兵蓄势待发。 隨著各营的旗杆摇动,各自小营也开始慢慢变阵、方阵、圆阵、疏阵、锥形阵.... “人的名树的影,单从排兵布阵都见其威名。” 陆沉舟放下望远镜感嘆道:“果然自己不能小覷天下英雄啊!” 他还真以为对面全是方阵,没想到是若干个小阵组成了大阵。 没有旗官的指挥,他们根本不会轻举妄动。 想想也是,他在食堂打饭尚且需要排队。 如此庞大的人数不按照规矩,发生踩踏情况,不用敌人进攻,自己就能方阵大乱。 看到这一幕,陆沉舟又学到了不少。 而清河县城下的阵法也是大概相同。 前方也是盾兵在前,长枪兵在后,弓手以v字阵型排开。 其后是虎賁各营,以三三制战术小队列开,类似缩小版本的锥形阵。 宋定邦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同样也是惊嘆后生可畏。 清一色的黑色甲冑不说。 单凭他的阵法来看,倒是有几把刷子,怪不得能击溃他的五万援军。 “擂鼓!” “叫阵!” 隨著宋定邦的一声令下,鼓声四起,陆沉舟也不甘示弱地回应。 尚未开战,空气里已瀰漫开一股浓重的化不开的铁锈味。 眾人都是深吸一口,这令人窒息而迷恋的味道,或许这是有的人最后一次。 两军阵中的大纛,在大风里沉沉摇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无声地俯视著这片即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如同平地捲起一场黑色的风暴,一位黑马玄甲的持枪老將走到空地前,声若奔雷。 “吾乃晋王麾下,游击將军秦荣,谁敢与我一战!” 陆沉舟望著宋定邦的弓手收起了作战姿態,也下令让己方的弓箭手收起。 对面想正面迎战,自己也不能当小人,隨即使用对讲机下令派人迎敌。 “陇西节度使,陆將军麾下,白马银枪韩成功,请老將军赐教!” 双方立枪斗將一触即发。 几乎是同时以拖枪式起手,一个照面互相格挡拆招。 韩成功勒转马头以滴水式列阵,右手虎口被震出血痕,秦荣手挽枪再次袭来。 一招毒蛇出洞直逼面门,韩成功俯身贴著马背闪躲,回应一招凤点头。 “好啊!小子!” 秦荣收起作战架势,问道:“韩城是你何人?” 韩成功眉头一皱,不明白这位老將军为何会认识他父亲,直言道:“我爹!” “哈哈哈,怪不得!原来是故人之子!” 只见秦荣翻身下马,眾人不解。 “我看你的六合大枪已有七成火候,但却不熟悉马上作战。” “老夫也不以老欺小,空地再战,如何?” “有何不敢!” 中军大营小兵前来匯报情况,宋定邦皱起眉头,韩城的儿子。 镇安府的枪棒教头,早年还请他上门教导士兵武艺,后面杀了贪官便隱姓埋名不知所踪。 没想到如今却在清河县看到了他的儿子。 空地上两人打得不分伯仲,马上的韩成功不敌,可在空地上却是如鱼得水。 “真乃一员虎將啊!” 宋定邦看著韩成功的身影感嘆。 如今麾下诸多將军均已年迈,难有后起之秀。 “小子,我看你有一身好本领,何不投靠晋王建功立业。” 听著空地上的话语,陆沉舟嘴角一抽,开始挖墙脚是吧。 韩成功没有让陆沉舟失望,直接拒绝。 “多谢老將军好意,我虽不才,也知忠臣不侍二主。” “老將军看枪!” 双方斗了二十来个回合,只见秦荣气喘吁吁,而韩成功也是如此。 前者作战经验丰富,后者则是身强力壮。 就连这样都没有討到好处,可见年轻时的秦荣到底有多强。 “明公,韩成功要输啊!” 霍虎看得很清楚,他已经开始乏力,而且手中的长枪磨损严重,可能马上要被打断。 这杆长枪是韩家的传家之宝,也是父亲临终前交给他的,具有特別的意义。 如果一旦断裂,韩成功的心境可能面临崩溃。 陆沉舟连忙取出望远镜观察。 果然,他的虎口受伤严重,枪头也有些摇晃。 现在收兵恐怕影响士气,但是不收兵韩成功就要败下阵来,面临被俘。 情况严峻,不容乐观。 “鸣金!” 听著城楼上的动静,韩成功猛然收手,有些不甘但只能翻身上马回城。 “秦將军威武!” “秦將军威武!” 晋军大营开始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 宋定邦更是放声大笑,笑著搀扶起了前来回稟的秦荣。 “老將军虎威犹在啊!” “来人赐座,秦將军稍等休息。” “传令,擂鼓进军!” 面对士气高涨,没理由不扩大战果,而且马上到了正午,烈日当头那就只能撤退。 “弓弩手准备!” 传令官其声嘶哑却锐利如刀锋。 士兵本能地抬起弩臂,將冰冷的弩身稳稳抵在肩窝。 身旁“咔嗒”之声瞬间连成一片,无数机簧同时咬合,数不清的弩臂被瞬间抬起。 “放!” 一声悽厉的声音骤然划破凝滯的空气。 “盾兵列阵!” 清河城下盾兵心中猛地一沉,牙关下意识地咬紧。 砰!砰!砰!砰..... 密集的箭矢狠狠凿击在铁盾上,密集得没有一丝间隙。 感受著盾牌传来的顿感,想像中被穿透的场面没有发生,当即鬆了一口气。 一支流矢带著刺耳的尖啸,险之又险地从一名盾兵身旁擦过,深深钉入脚边的泥土里。 箭杆兀自嗡嗡作响,一股冷气从脚底直衝头顶。 “列阵!” “新的一轮箭雨马上就要来临!” 陆沉舟望著远处的弓弩手马上下令。 “上箭!” 晋军的传令官吼声在持续不断地迴荡。 整个弩阵都处於一种近乎疯狂的节奏中,开弩、踏张、上弦、搭箭、瞄准、发射。 动作连贯如行云流水,每一个环节都压缩到了极致。 “沈世龙沈世凤,准备齐射!” 有著望远镜的细微观察,加上及时的通讯仪器,失落的士气马上就夺回来。 碳纤维箭头离弦而去。 这一次,陆沉舟清楚地看到它射入了一名正举起盾牌的晋军。 那人身体猛地一僵,盾牌脱手,踉蹌著向后倒去。 “箭阵得利,不要给我省了,全部射出去!” 陆沉舟打的不是杀伤力。 对面的铁盾稀少,更多的都是木质皮质。 无法抵抗复合弓的撞击力,庞大的箭雨都能震得你脱手。 “报!” “对面箭阵太强,我们无法推进!” “前线盾牌受伤严重,龙副將要求撤下来修整!” 宋定邦猛然起身,看著送来的铁盾,上面坑坑洼洼已然形变。 又拿起碳纤维箭细细打量,这是他从未看到过的工艺製造。 “报!” “对面箭阵停了,对方的步兵衝上来了!” 宋定邦来不及研究碳纤维箭头,只能下令接敌,同时跑上山头俯视整个战场。 只见对方盾兵打开一条道路,身后的步兵鱼而贯入奔赴战场,整齐得不像话。 反观自己这边的命令,刚刚开始传递到一半。 “陈大山,虎賁营给我压上去,刘武的大刀队紧隨其后。” 真正的绞杀刚刚开始。 两股由血肉组成的洪流,在弩箭犁过的土地上轰然对撞。 刀剑疯狂地劈砍在盾牌和鎧甲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和断裂声。 “虎賁营!给我压上!杀啊!” 唐横刀轻易地洞穿魏军士卒简陋的皮甲,带出大蓬滚烫的鲜血。 “对面两翼骑兵包围过来了,玄甲营准备掩护虎賁营撤退!” 宋定邦围观战场不由得惊讶,对方的变阵怎么如此迅速。 他们又没有旗官,又是何如互相配合。 战场上骑兵包夹而来,玄甲营两排铁盾立起,长枪兵顺著间隙刺出。 不远处的手持斩马刀的將士蓄势待发。 战场中央。 双方的步卒如同两头髮狂的巨兽,死死咬合在一起。 进行著最原始、最惨烈的搏杀。 尸骸堆积,血流成河。 每一步推进都踏在同伴或敌人的尸体之上。 晋军凭藉著重甲和严密的阵型,如同沉重的磨盘,缓慢而坚定地碾压著陆沉舟的进攻。 陆军士兵也异常悍勇,不断有士兵疯狂地扑上来,只为在临死前给对手造成一点伤害。 战局胶著,每一寸土地的爭夺都伴隨著海量的鲜血和生命。 就在这最惨烈的僵持时刻。 晋军阵地的两翼,那如同蛰伏巨兽般的战车和骑兵部队终於动了。 “稳住!稳住阵线!” “车骑!车骑预备!” 一面令旗疯狂摇动。 陆沉舟一看,附近的附近的战车也开始调动。 “玄甲营脱离战场,虎賁投弹组跟上。” “陈大山,把我给对面的战车炸了!” 轰隆隆隆…… 沉闷的爆炸声如同滚滚闷雷,从战场的上空同时响起,瞬间压过了战场的喧囂。 “这就是那天雷?” 宋定邦不由得握紧拳头青筋爆起。 只见数十辆战车被炸得稀碎,空地上捲起漫天黄尘。 爆炸声密集袭来,晋军成片成片地倒下。 连忙鸣金收兵,想要研究对方的到底是用了何等手段。 呜——— 號角声变得前所未有的高亢。 “穷寇莫追,回城休整!” 陆沉舟没有杀红眼,一旦大军追上去就要面临对面收缩的合围。 到时候补给跟不上,那就是白白送死。 “大胜!大胜!” 清河城头上彻底沸腾了! 先前韩成功斗將失利的士气也一举夺回。 “明军威武!” “將军威武!” 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吶喊。 王浩然愣愣地望著远处的战场,这就打退了晋王的进攻? 简直不可思议。 第61章 开疆拓土,陇西四郡 晌午,灞上中军大营,死气沉沉。 “那天雷到底是何物?” 宋定邦皱著眉头来回踱步,嘴里来回念叨著这几句话。 “启稟王爷,据前线存活的士兵匯报,所谓的天雷类似一根木根上绑了黑石。” “只要丟出去,便能发生大范围的爆炸,威力巨大!” 听著士兵的报告。 诸位將军和幕僚同样是面面相覷。 如今的战场怎么变了一个环境,难道是他们跟不上时代了吗? “还有此等神器,诸位可曾听闻?” 面对宋定邦的疑问,一个身形瘦弱的谋士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出列。 “遵循黄老之道的方术,曾被帝王招入宫中炼製长生不老之药。” “听说宫中丹炉时常发生爆炸,我曾见过一面,与今天的战场上的略有相似之处。” 宋定邦虎眼一亮:“你说是,陆沉舟掌握了此爆炸之法?” 对面谋士缓缓点头:“恐怕正是如此。” “先帝大肆灭道,如今方术一脉隱姓埋名。王爷何不广发告示,寻求他们来炼製爆炸之物。” 此等神器绝对是战场上的王牌。 “传我將令,先锋大军回南评休整,监视庆清两城。” “其余將士班师归晋,本王要寻找方士炼製天雷。” 宋定邦不傻他非常清楚“天雷”,对於未来战爭的价值。 杀子之仇在天下大势面前,他还是能分清利弊。 眼下留在此地无疑与自寻死路。 他也不清楚陆沉舟还有多少天雷,不能把全军將士的命放在刀尖之上。 胜败乃兵家常事。 士气固然重要,但是没有军队,何谈士气。 退兵,是最好的选择。 “报!” “前方斥候来报,一部分敌军正向南评撤退。” 撤退? 议事厅的眾人齐齐望向了作为主帅的陆沉舟。 仅仅只是打了一场战,宋定邦为什么要撤军? 贾三眉头紧闭,心里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霍虎追问道:“明公,这是不是敌人的阴谋?” 陆沉舟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宋定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不成是宋良又在进攻武关,他不得不退守晋州?” “或许有这个可能。” 贾三斩钉截铁地打断韩成功和霍虎的对话:“不可能。” “宋良刚刚经歷败仗,不可能在短时间就筹备好粮草抵达朔州。” 眾人面面相覷,都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 “城防守夜不能马虎,不管他卖的什么药,我们静观其变。” 陆沉舟打了一记强心针:“今日一战,我军已有虎狼之师的雏形。” “纵使敌军来势汹汹,也未必能攻下清河。” “都下去休息吧,准备明天的鏖战。” 傍晚时分,陆沉舟又收到斥候来报。 宋定邦开始拔营,看样子准备全部撤退。 要不要夜袭? 这个想法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隨即又马上打消。 对面敢大规模地撤离,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自己急功近利,宋定邦极有可能狗急跳墙。 况且他手底下那么多武將可不是吃素的。 今日一战就能看出差距。 如果没有手榴弹,自己恐怕就要面临困境。 敌暗我明,不宜轻举妄动。 只能让斥候继续监视对方的动作。 曹家大宅內,曹淑担忧地看向门外,面前的食物都没能让她动筷。 曹长清看在眼里,一语不发,只是静静地品茶。 不多时响起了一道脚步声,曹秦的身影出现在正厅里。 噌的一声,曹淑甩动衣裙便走了过去,急切地问道。 “怎么样?” “前线大捷,陆將军与晋王在清河只打了一场,晋王大军便撤了。” “晚上时分便会....” “哎哎哎,姐,你去哪儿啊!” 望著曹淑头也不回地离去,曹秦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爹。” 他尊敬地行了一礼,老爷子微微点头,隨即放下茶盏:“晋王大军就这么撤了?” “我也纳闷啊!” 曹秦坐在位置上百思不得其解:“线报上说的就是如此,就打了一场。” “你把线报事无巨细地说清楚。” 他刚想吃口菜,又只能放下筷子:“事情是这样的.......” “陆將军真是人中龙凤,看来我曹氏的决定是无比正確的。” 曹秦心道:这不都是我的功劳吗? 碍於老爷子的威慑力,他也只能赔笑点头。 “什么?” “宋定邦大败?” 朔州的宋良听到这个消息坐不住了。 自己几万大军攻不下武关也就罢了。 宋定邦那个混蛋还输给了一个名不经传的人物。 这不就是说他魏王不如一个毛头小子吗? “听说晋王为此气坏了身子,晋州正在广招方士炼丹救治。” 这话谁信。 宋良直接大手一挥:“再探再报!” “宋定邦久经沙场还能被毛头小子气病了?一定是装模作样在搞什么阴谋。” 对於这位老对手,他可是很了解。 儿子死了都没这么大反应,还找方士炼丹,用脚指头想都不对劲。 “炼丹?病了?” 听著王豹传回来的消息,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听说是返程途中遇上了风寒,加上思子过甚,病倒了。” 陆沉舟举棋不定,望向了身旁同样思考的贾三:“此事,你怎么看?” “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是我猜测应该不是真的。” “先帝诛杀道教,晋王不是不知。如今广招方士入晋,恐怕是掩人耳目之举。” 方士? 炼丹! 陆沉舟猛然站起,他是想研究火药。 我说他怎么一声不吭的回了晋州,原来是打著这个主意。 果然还是小覷了这位老將。 察觉到了陆沉舟的情绪波动,贾三连忙问道:“明公你可是想到什么?” “宋定邦这是打算研究火药。” 贾三重复了“火药”二字,神色剧变:“就是明公之前拜託裴老师的那件事?” 陆沉舟点了点头:“就是这个。” “手榴弹的製作离不开火药,而这火药正是方士研究出来。” “我担心的不是他研製出手榴弹,而是威力比它更大的炸药。” 在场的眾人均是一惊。 比手榴弹的威力还要大! “可裴老师研究数月也捉摸不透,宋定邦如何能够琢磨得明白?” 陆沉舟摇摇头,正色道:“不要小覷了任何一个可能性。” “宋定邦占据晋州四郡,能人辈出,我们不能把希望变成对方研製不出火药。”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不可战胜的!” 不能再坐以待毙,他必须马上出击。 “李四郎,水军训练得如何?” “启稟明公,水军已经熟悉船上作战,渡河作战不成问题。” 陆沉舟望著沙盘,准备实施下一步的战略目標。 北上眉县、岐山、凤翔、扶风,陇西四郡便可牢牢掌握。 他现在是陇西节度使,收復这些城池理所应当。 占据这四座城池,便有了一马平川的开阔地形,骑兵將能大展身手。 “传我將令,清河坚壁清野,所有百姓搬至庆阳后方安定。” 如今南坪敌人虎视眈眈,留百姓在城中反而生出祸端。 把他们接到庆阳后方开垦种田,既能安身立命,又能依靠渭水灌溉农田。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庆阳府,成了天然的保护屏障。 “陈大山驻守清河,贾三刘五驻守庆阳。” “我留下对讲机给你二人互相通讯,一旦南坪敌军异动,马上派人通稟。” 贾三心思沉稳,守著庆阳他最为放心,加上刘五和陈大山的战斗力都不弱。 后方交给他们,陆沉舟完全不受掣肘地收取陇西四郡。 事宜安排完毕,他也拖著疲惫的身子回了房间。 晚餐桌上,五內娘子心不在焉,未过门的曹淑也是忧心忡忡。 外面警戒的士兵,无疑不在说明陆沉舟又要开始征战。 院子外他抽了根烟冷静片刻,清醒了几分,又端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开心的笑容。 “娘子们,我回来了!” “今晚吃什么好吃的!” 听著陆沉舟的声音,白凤仪赶紧让眾人调整好思绪。 “我最爱的醋排骨!” 他大马金刀地坐下,跟个没事人一样。 “诸位娘子久等了,快吃吧,待会可就凉了。” 不把工作的情绪带回家中,省得让她们胡思乱想从而担心。 上一次聂小鱼的经歷犹在眼前。 晚宴很丰盛,席间欢声笑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月色沉浮,陆沉舟送著曹淑回家,两人携手走在街道上。 赵云和一干护卫在前后警戒。 “我们还有半个月就成亲了。” 曹淑感受著手上的温暖,低著脑袋,细细的说了一句。 “我知道。” “不过大军马上就要开拔,婚期可能要延后一段时间了。” 他似乎察觉到了身旁的倩影微微的晃了一下,手里柔夷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 她又问道:“多久回来?” “我不清楚,短则数月,多则半年。” 刚想迈步向前,可身子被人拖住。 他转身发现曹淑停在了原地,低著脑袋,看起来霎是委屈。 陆沉舟捧著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安慰道:“你就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赵云抬手让所有人转过身去。 这是將军私事,他们不要乱看,更不能乱说。 泪水再次无声地涌出,模糊了视线。 她猛地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仿佛要將他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鼻尖那股混合著汗味、药草味和淡淡菸草的气息將她完全包裹。 感受到了他胸腔里那沉稳而疲惫的心跳。 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却又如此令她心碎的她感到慰藉。 “一定要....活著....回来.....” 她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闷闷的,带著浓重鼻音的哽咽。 陆沉舟也抱紧了她,捋著她的青丝:“会的,一定会的。” 第62章 四年 天狩元年,七月初九。 陆沉舟收復眉县,前后歷时五十八天。 是年八月初,在岐山与蒙家军交手,难分伯仲,退守眉县。 中旬,双方又在號虎交战。 陆沉舟以伤亡一千二百人的代价,险胜两万大军。 是年十月,阵斩守將蒙括,收復岐山。 蒙家一百三十八,皆被斩杀掛於城墙之上。 人屠陆沉舟之恶名,陇西小儿闻名止啼。 天狩二年春,兵不血刃拿下扶风,收復大將王忠。 其麾下黑甲军,先后两次打败晋王虎狼之师,更是名动天下。 陆沉舟也被少帝冠以“常胜將军”之威名。 同年七月,晋魏大军再次会战武关,宋良败走朔州。 大將军唐禄收復江南道,活抓庐翎王杨显。 同年十月,晋军攻破朔州,宋良逃至云州,士气受挫。 唐禄趁机派兵攻打吕州,欲图吞併魏王大军。 唇亡齿寒,晋魏两军再次组成联盟抗击,唐禄败走,命陆沉舟兵进晋州。 陆沉舟以收復陇西为由拒绝,唐禄大怒,誓要驳回其官职,百官上书劝諫。 是年十月,契丹兵进河东道,宋良退守吕州抗击外敌。 晋王退守晋州,兵进扶风,意图彻底消灭盘踞后方的黑甲军。 天狩三年,四月。 冬雪化冻,朔风如刀,天气微凉。 刮陆沉舟立在土丘之上,目光穿过白雾投向远方。 凤翔如一头匍匐於大地的巨兽,灰白城墙高耸,沉默地佇立在苍茫天地间。 城头旌旗在风中挣扎,隱约可见“谢”字帅旗,在寒风中颤抖。 他握紧腰间唐横刀柄,右臂正在隱隱作痛——那是三天前凤翔血战,他被诈死的敌人所伤。 脸颊还有一道如蜈蚣般狰狞的箭疤,收復眉县时仅仅只差一点他就身死当场。 伤疤没有动摇他的决心,更没有让他停下脚步。 他缓缓回头,身后是肃穆如林的军队,犹如一片冰冷的黑色礁石群。 战马低垂著头,口中衔枚,唯恐发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声响。 一面面旌旗僵硬地挺立。 如今黑甲军不算后勤的民夫在內,已有十万之数,实打实的数据。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座城池。 声音低沉,却带著一种无可比擬的穿透力,在死寂的空地上扩散开来。 “今日之战,皆为我黑甲铁蹄之的齏粉!” 话语如铁,掷地有声:“传我將令,兵发凤翔!” “呜——呜——呜——” 苍凉而浑厚的犀角號声陡然撕裂了沉重的寂静。 如同远古巨兽的悲鸣,在空旷的原野上滚盪开去。 沉重如闷雷的战鼓紧隨其后,由缓而急。 那鼓点仿佛直接敲打在每一个士兵的心头,与血脉的搏动渐渐合拍。 一种原始的“杀戮”衝动,被这古老而暴烈的节奏唤醒。 士兵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眼中的茫然与恐惧被一种近乎疯狂的炽热所取代。 他们不由自主地隨著鼓点,喉咙深处发出低沉压抑的咆哮。 起初是零星的,很快便匯聚成一片沉闷而可怕的声浪,如同风暴来临前压抑的雷鸣。 “杀!杀!杀!” 凤翔太守名为谢怀玉,是个標准的儒生。 子承父业的他,望著来势汹汹的黑甲军顿时心生怯意,看向了身旁的守城大將。 “项將军,咱们真要打吗?” “凭我等这五千之眾,又如何能抵挡黑甲的铁骑?” 不是他胆小,而是他真的怕破城之后全族被屠。 被称作项將军的守城大將,单名一个鼎字,身材魁梧,擅长大刀。 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太守,只要我们坚守城墙,一定会等来晋王的援军。” “可.....晋王先后败了两次,又如何是黑甲军的对手?” 面对胆怯的谢怀玉,项鼎只能让手下送他下城,还未开打先怯战著实动摇军心。 凤翔城头人影憧憧,青铜弩机巨大的轮廓在垛口后若隱若现。 箭鏃的冷光密密麻麻,如猛兽口中森然的利齿。 我倒要看看这黑甲军到底有多强! “传令!” 陆沉舟的声音陡然拔高从对讲机里传来,如同金石交击。 “前军攻城!” 盾兵列阵向前阻挡弩箭,霍虎带著先登营紧隨其后。 面对强大的弩机,盾兵阵展露了缺口,可很快就被堵住,掩护著先登营前进。 不到五十米的时候,数百颗手榴弹同时丟出。 项鼎只觉得城头之上地动山摇,至今只是一瞬间,墙角处就被打开一个缺口。 “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 “快快堵住洞口!” 没等他说话,手榴弹顺著洞口丟了进去,一时间残肢碎屑满天飞。 “都给我堵住!” 话音刚落,密集的箭雨射向城头,弩车被绞盘刚拉开,士兵就被射翻在地。 项鼎来不及躲避就被射成了刺蝟。 他想不明白,既然对面有这个手段,为何还要与他们鏖战七天。 “衝进去!” “冲啊!!!” 千万个喉咙迸发出足以令山峦崩塌的咆哮。 黑色的钢铁洪流开始涌动,大地在无数铁蹄与战靴的践踏下颤抖。 霍虎连衝上城头连斩数人,举起唐横刀,声音嘶哑而冰冷。 “降者不杀!妇孺不戮!违令者斩!” 一些士兵见状只能放下武器投降,隨著明军大旗高掛城头,紧闭的青铜闸门也缓缓落下。 “驍骑、突骑进城接管,燎原、神机控制四城门,胆有反抗者杀无赦!” 屠杀一直从清晨持续到黄昏。 负隅顽抗的守军仍在死战,可面对绝对的武力他们的反抗註定是徒劳无功。 直到霍虎先登营攻破太守府,生擒凤翔太守谢怀玉,他们这才放弃抵抗。 陇西四郡,全数归於陆沉舟的掌中。 短短不到四年时间,他已经成为了名正言顺的陇西节度使。 手握重兵四郡,天下英豪之中,也有了一席之地。 陆沉舟挺立在马背之上,如同一头巡视领地的猛虎,死死盯被兵卒裹挟下跪著的降军。 所到之处,鲜有人敢抬头直视,只有等他走后,这才敢偷偷地打量一眼。 太守府內,全部家眷均被严加看管,等候著死亡的到来。 “启稟將军,谢家三百二十五口,全部在这了。” 陆沉舟拍了拍霍虎的肩膀,沉声说道:“辛苦你们了!” “传令下去不许玷污妇女,违抗者死!” “至於城內的妓院青楼,隨你们便注意安全,记得给钱!” 將士们疲惫了这么久,总要有个宣泄的地方,不然迟早会崩溃。 这一年的沙场经歷也让他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他们始终跟自己不同,不能拿受到的教育去强迫他们。 只要不做奸淫掳掠、残害百姓,那就是最高的道德底线。 赵云搬来一把太师椅,陆沉舟坐在院子中央,不一会披头散髮的儒生被押到了面前。 “凤翔太守,谢怀玉?” 他饶有兴趣著打量著面前的儒生,看著他脸上的笑容,谢怀玉只觉得阎罗在对他招手。 “你不知道本將军是陇西节度使么,为何不开门迎接。” “这凤翔是你谢家的,还是当家陛下的!” 隨著一声怒吼,谢怀玉连忙磕头求饶。 “陆將军息怒啊,小人刚刚继位,城中將领均不服从。” “小人本想开门迎接將军虎狼之师,可奈何身微言轻,根本做不了主啊!” “求求大人饶命,我谢家今后愿为陆將军效犬马之劳!” 话音刚落。 角落里就响起一声怒骂:“谢怀玉,你是不是个男人!” “陆沉舟,要杀便杀,休要多言!” “你这个叛军首领,还自称什么陇西节度使!我呸!” 他扭头望去,一个女子,一身素白,在满目疮痍与猩红中,洁净得刺眼。 墨玉般的长髮一丝不苟地挽起,只插著一支素银簪子。 她的背影单薄而挺直,像一竿孤绝的翠竹,插在这片污浊的土地上。 “怎么,看不见朝廷的官文吗?” “陇西节度使上面的玉璽看不见?” 陆沉舟缓缓起身走向了她:“谢家盘踞凤翔多年,不思国恩也就罢了,竟然帮助宋定邦谋反!” 捏起她的脸颊,恶狠狠地说道:“这就是你们谢家的忠君爱国?” “要说叛军,你们才是叛军!” “我呸!” 不出意外,陆沉舟被吐了一口浓痰。 “將军!” 赵云直接拔刀出来,想把这个侮辱他的女人一刀结果。 陆沉舟只是摆了摆手,擦去了脸上的唾沫。 仔细俯视著面前一张极其年轻的面庞,或许只有十六七岁。 眉眼间还残存著尚未完全褪去的稚气,却已被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所覆盖。 那双眸子,大而幽深,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 没有恐惧,没有哀求,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叫什么名字?” 赵云刚想回答,就听到那少女说道:“本姑娘叫谢怀壁,要杀就杀!” “谢怀壁?” 陆沉舟缓缓点了点头:“好名字。” “本將军敬你是一条汉子,行,把那个侍女拖出来,先杀了!” “还有那个看著就不像什么好人,都杀了,先去地府给谢小姐探探路。” “小姐,小姐,救我!” 侍女颤抖著身躯呼救,地上都湿了一团。 “陆沉舟你要杀便杀我!冲一个侍女算什么男人!” “陆沉舟!” 嘶! 弧光闪过,鲜血染红了谢怀壁的白裙。 她瞪大的眼眸难以置信。 只见曾经熟悉的侍女身躯颤抖归於平静,那双瞪大的眸子紧紧望著自己。 仿佛在说:小姐,救我!我不想死! 谢怀玉也低下脑袋,心中既是对妹妹的懊悔,又是对自己生命的担忧。 你为什么要去惹他啊! 他屠了蒙括全家眼睛都不眨一下! “还有那个,下去跟那个侍女一起做个伴。” 赵云拖著人走了出来,不管他如何呼救,谢怀壁始终愣在了原地,已然被嚇怕。 “凤翔大旱两年,饿死百姓无数,你谢家又做了什么?” “据本將军所知,一事无成。” 陆沉舟摇摇嘆息:“你不知道庆阳、扶风、眉县、岐山百姓,如今安居乐业。” “再也不必为了吃上一口饱饭,从而走上易子而食的道路。” “谢大小姐久居闺房,又岂知百姓苦难。” 她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胡说八道!” “我不信!” “凤翔在爹爹的治理下明明一片祥和,根本不是你口中说的那样。” 陆沉舟点点头:“嗯,你说的对!” “鬆开他,让谢大小姐,亲自去外城看一看。” 谢怀壁难以置信的看著陆沉舟,又看到將士让开了一条小路,她一咬牙跑了出去。 对著这种自以为是的世家千金,陆沉舟懒得去管她。 谢怀玉一个被架空的太守,有何作为,不过是傀儡罢了。 第63章 枪,乃百兵之王 “义军!义军来了!” “苍天有眼啊!” 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嫗,枯枝般的手死死黑甲军的刀柄,没有想像地被无情推开。 谢怀壁愣在了原地,看到那位將士扶起了老人没有戒备,身旁的將士对此似乎早已习惯。 “盼你们……盼瞎了老婆子的眼啊!” “婆婆別这么说,是我们来晚了,王二狗你还有乾粮没有,拿几个出来给婆婆!” “就最后三个,算上这次,你欠我十五个馒头了!” “行了行了,下次发军餉我请你喝酒。” 这样的场面谢怀壁从来没见过,在她的记忆中,百姓们看到甲冑的士兵应该是害怕才对。 “將军!將军!” 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挤到马前,竟是个衣衫襤褸的小女孩。 她高高举起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盛著浑浊的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稀汤。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落在尘埃里的星星。 “喝口水吧!我娘熬的。 韩成功摸著她的脑袋,从兜里掏出了几块奶。 “谢谢你小丫头,这拿出去吃吧,可甜了!” “我们家將军说了,吃甜的可以让人开心。” “你们几个,赶紧把乡亲们的房子修好,哎,你们怎么还拿乡亲们的鸡蛋呢!” “將军我们也不想要啊,乡亲们硬塞的。” “给钱了没有?” “给了,我还搭进去一袋乾粮呢。回头跟陆將军说说,能不能补充一下?” 韩成功笑著踢了他一眼:“去你丫的!” 士兵笑著跑走了。 “娘!將军喝了!” 小女孩转身雀跃著,对一个同样瘦削的妇人喊道。 那妇人用沾满灶灰的手背用力抹著眼睛,脸上是笑也是泪。 谢怀壁就这么在远处注视著一切。 簞食壶浆,这古老的近乎成为传说的词语。 竟以如此震撼的方式,在她面前復活了。 “姐姐给你。” 谢怀壁低下脑袋,那小姑娘的黑乎乎的掌心递来了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个是將军给的,可甜了。” “我看你在这里发呆很久了,是不是不开心呀?” “將军说吃了这个可以让人开心的。” 谢怀壁望著她撕开包装递了过来,她俯下身子接受投餵。 好甜。 但是她心里却是苦的。 她眼神空洞,仿佛魂魄早已被吸走,麻木地走在街头。 其中也有不少黑甲军上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助,如果是饿的话可以去城门口吃点东西,免费的。 “哎,你们说,陆將军来了,咱们是不是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那还用你说,我可听说扶风那边已经开始开垦荒地了,说什么种子耐旱,而且只用交两成的税。” “两成?那剩下的不都是我们的了?” “消息靠谱吗?真有种子能存活吗?” “那还有假,听说庆阳府从去年开始就没有饿死过一个人!” “乡亲们,快走啊,黑甲军在四个城门发粮食了,还有新鲜的馒头领呢!” 一个老妇人撞上了行尸走肉的谢怀壁。 看著她一脸黢黑,满是疲惫的模样,还以为是她去帮忙收敛义军尸体了。 “姑娘,累了吧,这个馒头是我从城门领的,看你也饿了。” 谢怀壁摇了摇脑袋:“大娘,这个我不能....” “没事的,瞧,我这里还有三斤粮食呢!” “你也快去领啊,晚一些可就没有了,我得回去生火做饭了。” 目送著老人离去,她瘫倒在地上哭得不成样子。 哭饿了也累了,低头看了看手中几个黑印的馒头。 眼泪和馒头一起咽下喉咙,哭得更厉害了。 直到傍晚,她失魂落魄地走回了谢府。 原来他真的没说错,自己是太天真了,外城的百姓早就饿得不成样子。 而他们看到黑甲军来了之后,如同看到了救世主一般。 陆沉舟正在谢府的大厅吃饭,一手拿著包子,一手还捧著她从未见过的纸张。 “这谁写的字这么丑!” “下次还写成这样我锤死他!” “这个户籍登记不是这么写的,住在哪里就写哪里,不要写二楼小床。” “王忠呢!让王忠来见我!” 打发了將士,陆沉舟这才发现情绪不高的谢怀壁坐在对面。 “吃点?” 对方摇了摇头。 “我在百姓家里吃过了。” 陆沉舟不明所以,继续低头乾饭。 不多时一个虬髯大汉走了进来,看似魁梧野蛮实则粗中有细。 是攻打扶风时收入麾下的一员猛將,能文能武。 “明公,你找我?” 陆沉舟喝了一碗汤:“凤翔的户籍登记你亲自去办理,上次你有过相关的经验。” “我交给你也放心,让韩成功去招降,他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做不来这种细活。” “多少人口,多少田地,非常重要。” “到时候从庆阳运粮过来,不会出现或多或少的情况。” 王忠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坐在位置上的谢怀壁,有些好奇。 昔日洁白无瑕的谢家千金怎么跟逃难的百姓一个样子。 “明公,她.....” “你不用管她,你忙你的就是,赵云还在我身边,你还怕她能杀死我?” 王忠是领教过赵云的武艺,那是没的说,怪不得能成为明公的贴身护卫。 谢怀壁就坐在位置上打量著陆沉舟。 一顿饭吃个快半个时辰,没办法需要找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嘶。 陆沉舟倒吸了一口凉气,右臂的刺伤又在隱隱发作。 我可真够倒霉的,一个地方能被伤到两次。 “明公,我来帮你包扎伤口。” 赵云替他解开甲冑,取下染红了的砂布,负责烧水的將士也端著木盆走了进来。 “哎哎哎,你轻点啊!” “手怎么这么笨呢!” “昨天不是挺麻利的吗?” “去去去,把思思给我叫来。” “我来吧。” 陆沉舟仰起脸,看著一脸黢黑的谢怀壁,眼神有些怀疑。 “我之前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 “你若是不放心.....” 话还没说完,赵云就把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中。 陆沉舟都傻眼了:你这么当护卫是吗? 赵云:明公放心,她敢乱动,我一剑饢死她! “嘶!” “你跟赵云一样,包扎手段都不咋的。” “我真不该抱有期待。” “是我太久没练习生疏了,接下应该做什么?” “你现在应该坐在那,什么都不要动,去给我把思思找来。” “不不不,我可以的,就当我给你赔罪。” 经过短暂的指导,总算有点像模像样。 陆沉舟活动了一下肩膀,对著谢怀壁说道:“想清楚了吗?” 对方咬著下唇点头:“想清楚了。” 跟聪明人对话就是简单很多,省去了不少嘴皮子。 这丫头虽然不諳世事,但是眼中那股狠劲让陆沉舟非常欣赏。 攻城前期就打听到了,谢家千金人美心善,就是被父亲保护得太好。 那些逢场作戏的救灾场面,小姑娘还真的信了。 “谢家还是谢家,不过不再是凤翔的谢家。” 谢怀壁直视著他的目光:“只要凤翔百姓过得好,谢家怎么样都无所谓。” “你能有这个想法,我很欣慰,去跟你哥哥聊聊吧。” “你不在的时候,我跟他聊了很多。” 陆沉舟打了一个哈欠,著实有些困了。 目送著他远去的身影,谢怀壁刚刚出门就被嚇了一跳。 “小蝉,你是人是鬼!你可別嚇我!” “小姐我是人啊,我没死!” “那个將士在我耳朵说想活就装死,小姐,对不起啊。” “那之前我看你的鲜血.....” 陆沉舟:刷的演戏道具罢了。 之前想著或许有用,没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凤翔只要把民心安定好,谁当太守他倒是无所谓。 反正一切不臣之人全部诛杀,剩下的跳樑小丑也不敢怎么样。 想著宋定邦的援军赶来,那你们的希望可就要破灭了。 枪,乃百兵之王。 自动步枪更是王中王。 若不是半年前携带的钱財不够,只够买五万把akm,他直接杀进晋州老巢不可。 一百五十万颗子弹不知道能打多久。 他也不能让五万將士人手一把akm。 这玩意杀伤力太强了,他打算交给赵云的禁卫营使用,而且是必须是亲信之人才能入选。 这段时间,他閒著没事就拆弹夹扣子弹,这才把五万把akm清理完毕。 可惜,后面再也没有刷到过。 从那之后,陆沉舟就患上了银两不足恐惧症。 只能说时也造就,命也该然。 宋定邦照猫画虎,研究出来的炸药比较简陋,但是爆炸能力不可小覷。 你的投掷距离最多不过五十米。 不好意思,本大爷是桂啊! 我的射击距离是四百米。 陆沉舟躺在床上望著天板,深呼了一口气。 自己已经出来快三年多了,忙完凤翔的事,也该回庆阳了。 “你说是吧大白?” 他扭头看去一旁打瞌睡的海东青。 “我草,主人都没睡觉,你敢打瞌睡。” “起来,重睡!” 被摇醒的大白咆哮了一声,抓著门窗狠狠撒气。 陆沉舟满意地睡下。 第64章 真正不朽的,从来不是金鑾殿上的万岁山呼 相传秦穆公之女弄玉善於吹笛。 引来善於吹簫的华山隱士萧史,知音相遇,终成眷属。 后乘凤凰飞翔而去,此地更名凤翔。 占地一千,十二镇,人口二十七万。 这一个礼拜,军事控制、消除威胁、人口管理、权力交接顺利展开。 陆沉舟决定把霍虎留下监视敌情,王忠继续担任扶风守將的大任。 谢怀玉担任凤翔太守,妹妹谢怀壁从旁协助。 如今维稳已经差不多,他也决定回一趟庆阳。 “霍虎,扩军的事你要格外上心。” 书房里,陆沉舟正在嘱託他一些事宜:“凤翔的军营方面要控制好,別给有心之人机会。” “我留下两部对讲机,你跟王忠互通有无,彼此相互配合。” 王忠惊喜万分,他就想拿到这个宝贝了,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你们都会用了,怎么充电,我也就不多说了。” “每三天我会派大白过来,有什么拿不到主意的就写在信里。” 陆沉舟拿著新鲜的鸡肉投餵著海东青,它似乎还在为昨晚的事情而生气。 “晋州援军之事,你们不必担心,宋定邦的炸药距离有限。” “而且我打算留下一批手榴弹作为支援,霍虎你可要给我严加看管。” 霍虎肯定般答应:“若是丟了,我也无顏面对明公。” 对於霍虎,陆沉舟是非常放心,毕竟起其余微末的生死兄弟。 但是这玩意实在过於重要。 有时候,他不免也要囉嗦几句。 “大概就是如此,其他的秩序与戒严你们两个自己看著安排。” “我把陇西四郡就交给你们了。” 让两人下去忙著自己的事情,陆沉舟这才伸著懒腰走出了书房,出去看看顺便透透气。 “將军。” “將军。” 面对街道上的招呼,陆沉舟都是微微頷首表示回应。 百姓脸上没有了哀愁,军民一心建设凤翔,大丈夫所求不过如此。 “將军,有几位乡亲代表想见你。” 面对赵云的匯报,陆沉舟点了点头,自然是要见的。 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七个人影,在两名亲兵引导下,激动地来到了陆沉舟的面前。 “这就是我们將军。” 为首的老农,他看上去有六十余岁,背脊被长年的劳作压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望著脸上箭疤长须的青年,虽然年纪尚小,却透露著一股无形的威压。 老农枯槁的脸上沟壑眼泪纵横,这就是救了他们全村的陆將军。 “草……草民……叩……叩见大將军!” 那老农率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阶上。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妇人..... “老人家折煞我了。” 陆沉舟扶起老人的手腕:“为百姓谋福祉,本就是我的职责。” “诸位乡亲父老快快请起,在黑甲军面前没有下跪一说。” 不管他如何劝,他们都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陆沉舟也扑通一声跪下,百姓代表顿时就慌了。 从来都是民跪官,今日反过来官跪民。 “大將军怎可如此。” “大將军快起来啊!” 陆沉舟只是摇摇头:“你们不起,我也不起!” 这么一说,百姓们这才起身,同时心里也是热乎的啊。 更是坚信了这是一位真拿他们当人看的好將军。 城头之上的谢怀玉兄妹看到这一幕也不免动容。 捫心自问,他们做不到陆沉舟这样。 “大將军,听说你减少了赋税,还要给我们发粮发种。” “陇西四郡都是如此,他们都说实乃动摇我大明江山社稷之根本,我们担当不起啊!” “您还是把东西收回去吧,我们饿著也没事,只要能活下来,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老农递来一本枯黄的册书。 陆沉舟隨手拿起最上面一册,封面已经磨损卷边,上面用墨笔写著“中平九年秋粮总册”。 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篆。 记录著无数个名字,无数个村庄,无数笔沉重的数字 应缴粮额、实缴粮额、催缴记录、罚息、加派…… 如同无数条吸血的蚂蟥,盘踞在发黄的纸页上,无声地诉说著百姓的苦难。 那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背后,是多少个佝僂绝望的背影? 是多少个一样痛失爱子的母亲? 是多少个捧著空碗在飢饿中死去的孩童? “大將军啊,您不要为了我们丟了官啊!” “那些儒生还要说把您的所作所为上报朝廷....” 如果大將军不是將军了,他们又要面临曾经的苦日子。 他们寧愿饿著,也不想陆沉舟当不了大將军。 陆沉舟眼神复杂,望著乡亲们的目光,没有不甘,只有对他无尽的担忧。 “取火来。”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 一名亲兵很快捧来一个沉重的青铜火盆,里面跳跃著熊熊的火焰。 没有再看任何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陆沉舟拿起手中那本厚厚的帐册,毫不犹豫地丟入跳跃的火焰之中。 “大將军不可啊!” 一本,两本…… 人群中儒生老者,枯瘦的手指颤抖著指向那熊熊燃烧的火盆,目眥欲裂。 “此乃朝廷重典!国法根基!你……你竟敢焚毁?!” “你……你这是大逆不道!是动摇国本!” “老夫……老夫要上奏陛下!诛你九族!” 他气急败坏,声音嘶哑变形。 陆沉舟只是看小丑一样冷冷的盯著他。 “民为邦本,本固邦寧,民已如斯!” “没有了百姓,何来的大明江山。” “这催命的帐簿,这吸髓的赋敛,便是你口中的国本?!” “你且睁眼看看!看看这满城的疮痍!看看这百姓的眼泪!” “看看横尸遍野的枯骨!你口中的国本,就是要用我大明万千子民的骸骨来垒砌吗?!” “我陆沉舟当將军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朝廷,更不是为了皇帝。” “我黑甲军自建立之初,只为了一个信念。” “人民万岁!” 这四字短促却似惊雷骤然炸响。 城楼之上,赤色大纛在寒风中猎猎狂舞。 黑甲將士们同时喊道:“人民万岁!” 排空巨浪,震彻九霄。 真正不朽的,从来不是金鑾殿上的万岁山呼。 而是那以血肉之躯承载歷史重量,沉默而坚韧的人民。 我不敢追求去超越他、成为他、我只能学习他。 每一个沐浴在共和光辉之下的人,心中的精神图腾只有他。 陇西四郡,自此打开了第一道枷锁的束缚。 .... 御座上的新帝,翻开奏摺一看,面上方才洋溢的威严笑容骤然冻结。 他眼神倏然锐利如刀锋,最终牢牢钉在那个渺小的绿袍身影之上。 “拖下去!” 一声冰冷的旨意如寒铁坠地。 禁军如鬼魅般从殿角闪出,几双铁钳般的手已牢牢锁住了那人。 他几乎脚不沾地,被粗暴地拖离了大殿。 身后,只留下死一般寂静的朝堂和无数双惊疑不定的眼睛。 少帝宋符面沉如水。 奏摺上那一句“人民万岁”,如芒刺深扎入他至尊的胸膛,无声地宣告著一种对皇权至高无上的褻瀆。 “速召大將军进宫议事!” 詔狱深处。 阴冷潮湿的气息如毒蛇缠绕,只有铁链偶尔碰撞的刺耳声响动。 那绿袍官员被缚在刑架之上,衣衫襤褸,血痕斑驳。 唯有眼神深处的光芒仍未熄灭。 唐禄踱步上前,声音低沉如磨刀石:“『人民万岁』?你可知这四个字,字字皆可剐心?” “你的同谋是谁?受何人指使?” 官员艰难地抬起头,唇角血跡未乾,声音却清晰:“同谋?指使?呵……” 他喘息著,目光穿透幽暗,仿佛望向虚空:“枉我熟读圣贤....” “大胆!” 唐禄使厉声断喝,额上青筋暴起:“君权天授!” “陛下乃天子,代天牧民!尔等微末小吏,竟敢妄言『人民万岁』?” “此乃大逆!此乃谋反!” 他猛地揪住官员散乱的头髮,逼视著那双不屈的眼睛:“说!你究竟受何人蛊惑?” 官员闭目片刻,隨后又睁开,那眼中是近乎平静:“蛊惑?” “煌煌青史,自有言之。” “陛下,今日杀臣易,明日堵天下万民之口……难!” 他忽然奋力扭头,朝向那狭小铁窗外泄入的一线微光,用尽最后气力嘶喊而出那四个字。 唐禄脸色铁青,猛地挥手:“打!打到他再吐不出半个悖逆之字!” 詔狱的惨嚎,也不能阻止四字如不灭的流言,悄然渗入京城的街巷与茶馆。 酒肆角落,茶楼暗处,总有压低的嗓音在议论。 一个声音问:“听说有人竟敢在陛下面前喊出『人民万岁』?” 另一个声音立刻带著惊惶制止:“噤声!此乃灭门之祸!” “好像是陇西节度使陆沉舟说的。” “就是那位先后大败晋王两次的常胜將军?” “就我还听说,他当將军从来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朝廷陛下。” “就是为了百姓!” “这不是谋反吗?他疯了?” “疯了?你也不看看外面什么世道,世家门阀当我们草芥。” “陇西四郡在陆將军的管理下安居乐业,听说晋州的粮食都是从他那买的。”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粮食?” “那我怎么知道,反正如今那边啊,再也不受灾荒之苦了。” 京城的空气里,瀰漫著一种无形却沉重的张力。 仿佛那四个字本身,已化作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波纹在人心深处悄然扩散。 三日后,朝廷广发公文。 剥夺陆沉舟一切职位,朝廷头號反贼,诛九族! 消息越传越广,没有起到警示的作用,反而有诸多百姓携家带口前往陇西。 只是听说陆沉舟爱民如子,只要在他的地盘,每家每户有田耕种,再也不会忍飢挨饿。 陛下圣旨? 朝廷都不管他们的死活,谁还在乎这破圣旨的任命。 反正陆將军对我好,那我就当他是陇西节度使,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第65章 陆大人说得胜已是定局,你尔多龙吗 出征那日,正是仲夏。 白凤仪將一方绣著缠枝莲的绢帕,悄然塞进他冰冷的甲冑缝隙里。 大军开拔的號角声撕裂长空。 她独立城头,目送那身影在浩荡烟尘中渐次模糊。 自那以后,她便日日登临这城楼。 目光如固执的候鸟,固执地望向丈夫消失的北方。 春去秋来,又是三年。 城楼上的风从未停止过呜咽,如同她心底日夜翻涌的思念。 清晨,她刚刚登上城头。 官道尽头,一道尘土如黄龙般腾起,震彻大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胜了!” “大军凯旋了!” “快去稟告夫人,將军回来了!” 城楼上下瞬间沸腾如煮开的水。 白凤仪全身猛地一颤,指尖死死掐进城垛缝隙里,指甲瞬间翻折,沁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她踮起脚尖,身体绷紧如弓,目光如炬,在烟尘瀰漫中焦灼地搜寻。 千万张被风沙磨礪得粗糙黢黑面孔在尘烟中晃动。 每一张都像他,每一张又都不是他。 她心焦如焚,目光一遍遍扫过,双眼酸痛,泪雾迷濛。 忽然,她的目光死死盯住烟尘里一面高高擎起的旗帜。 红缨之下,虽面容模糊, 但那肩背的轮廓、控马的姿態,早已如同烙印般刻进她的骨血里。 是他! 这无声的吶喊在她胸腔里轰然炸响,瞬间淹没了周遭的一切喧囂。 三年来积压的苦楚、孤寂、忧惧,仿佛瞬间被这狂喜的洪流衝决了堤坝。 她猛地转身,顾不上髮髻鬆散,顾不上裙裾拖曳,拔足便向城楼下狂奔而去。 青石台阶一级级在脚下飞退,金釵滑落,青丝如瀑泻下,她也无暇顾及。 身后侍女们惊慌失措的呼唤声被呼呼风声撕扯得支离破碎。 她只觉胸膛快要炸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催动双腿,仿佛要追回那流逝的整整三年。 凯旋之师已如铁流般涌至城下。 三军肃立,刀戟如林,寒光刺破烟尘。 队伍最前,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打著响鼻,马背上那高大的身影终於清晰。 那是她的丈夫,她的將军。 可眼前的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璀璨耀目、意气风发的少年將领。 沉重的黑甲覆盖全身,甲叶上凝结著大片大片深褐色的污跡,那是无数次血战留下的印记。 头盔下露出的脸,稜角被风沙和苦难磨礪得更加嶙峋刚硬。 一道暗红色的新疤斜斜划过左颊,如同大地的裂痕,尚未完全癒合。 唯有那双眼睛,深陷在眉骨的阴影里。 目光穿透喧囂的尘土和鼎沸的人声,越过无数攒动的人头,如铁锚般稳稳地投向了她。 “我……回来了。” 陆沉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粗糲的砂纸磨过喉咙深处乾涸的血痂。 四个字,重逾千钧,越过了无数个浴血搏杀日夜的漫长归途。 白凤仪终於听到了那道声音,那声音带著浓重的哭腔,却异常清晰。 “回来……就好!” 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凝成这最朴素的四个字。 她猛地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紧紧环抱住他沉重的腰身,將脸庞深深埋进那沾满血腥的冰冷胸甲里。 回到府邸,厚重的朱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正厅內,空气中瀰漫著食物诱人的香气。 几位夫人亲手布置的接风宴早已备好,精致的银盘玉盏盛满了佳肴。 在赵红缨的帮助下,开始卸下那身战术甲冑。 隨著甲叶一片片解开,脱下战袍內村的时候。 白凤仪手中的铜盆“哐当”一声,失手跌落在地。 热水泼溅开来,濡湿了她的裙角,她却浑然未觉。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丈夫的身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伤痕。 陆沉舟顺著她的目光低头看去,脸上掠过一丝窘迫。 动作有些僵硬的用手指慢慢摩挲著伤疤。 “没事这都过去好久了,已经不疼了。” “沉舟!” “沉舟!” 映入眼帘的是曹淑那张脸,三年过去魅力依旧不减当年。 看到朝思暮想的身影,她紧绷的身体终於彻底鬆弛下来。 他同样用力地回抱住她,將头深深埋进她散发著清幽沉香的颈窝,贪婪地呼吸著这独属於“家”的气息。 “哎哎,还没过门呢!” “当著我夫人的面,这不好吧?” “討厌死你了!” 后院传来一阵鬨笑,暖意融融。 桌上燉煮的羊肉汤,在红泥小炉上“咕嘟咕嘟”地翻滚著,升腾起氤氳的热气。 浓郁的肉香瀰漫开来,温暖而踏实。 入夜,一具身体被焐热。 塞北吹不散的血腥气,也终被这几缕沉香温柔收容。 大被同眠,好不愜意。 草堂春水足,窗外日迟迟。 陆沉舟才恋恋不捨地起床,听得赵云通报,贾三他们已经等了许久。 本想昨晚就来拜访,可想到明公许久未见到夫人,也不忍打扰闔家欢乐。 陆沉舟迈步走进正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贾三已经留起了小鬍子,看起来也苍老了几分。 “啊,三哥、五哥、大山,好久不见了。” “劳烦明公掛念,我等別来无恙,盼公得胜归来度日如年啊。” 他又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刘五,他的头髮都有些白了,这三年也是操劳不少。 气质相比之前,也更加沉稳老练,陈大山还是一如既往的魁梧,多了几分书生气。 他们看著陆沉舟也是百感交集,明公这三年受苦了,昔日英俊的脸庞也逐渐沧桑。 四人相聚总是聊不完的话题,一直到日落西山这才迈步出门散步。 三年,不过白驹过隙。 庆阳府那条贯穿南北的主街,青石板铺就的“青龙路”,却在悄然间换了面貌。 当最后一抹天光被暮色吞噬,道路两侧那些林立的商铺门前,露营灯次第亮起。 穿梭在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的主干道上。 他脸上带著温和的笑意,向认出他来的街坊邻居点头致意。 看著眼前这被路灯点亮的繁华夜景,听著耳边市井的喧囂和百姓由衷地讚嘆,一股暖流在他心底悄然涌动。 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前围满了人。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他面前摊开的粗布上,摆著几面大小不一的物件。 “瞧一瞧,看一看咯!” “惠民超市批发过的好东西!” 摊主卖力地吆喝著:“哎兄弟,要不要买一双劳保手套,干活可方便了。” 变化如春雨,无声浸润著庆阳府的肌理。 三年光景,城外曾经因连年乾旱而荒芜的田地,早已经被另一种蓬勃的绿意取代。 菜市场內,各样新鲜的蔬菜、肉类....数不胜数。 王老蔫蹲在自己的小摊前,布满沟壑的老脸上,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笑容。 他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扒开一丛绿苗下的泥土,几个沾著新鲜泥土圆滚滚的豆子。 “新鲜的土豆,买回家煎炒烹炸,好吃的嘞!” “一个七文钱,大姐要不要买一个回去试试?” “不喜欢吃土豆,还有这些...” 一排排整齐的苗床上,翠绿稚嫩的叶片。 水灵灵的菘菜已经包心,碧绿的菠薐...... 陆沉舟走在热闹的集市上,不免感嘆了一句:“这庆阳府是越来越繁荣了。” “多亏了明公的运来的物资,如今的庆阳百姓丰衣足食,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恐怕就连大明王都也不过如此了。” 贾三笑呵呵地捋著鬍子,迎著陆沉舟进了一栋繁华的酒楼。 抬头一看——醉仙楼? 面对著他的疑惑,贾三解释道:“四夫人兄长的酒楼。” “自从你走后的第二年,甄老爷也逐渐接纳。如今这城中不少的酒楼,都是甄家的门店。” 大舅哥啊! 陆沉舟还从来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纯爱战士。 酒楼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欢迎光临。” “哎,贾总管大驾光临,您怎么来了。” 小二一眼就认出了贾三,连忙招呼他进门:“掌柜的,贾总管来了。”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穿著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边走边用手在围裙上擦拭。 “哎呀,三哥,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给你安排位置啊。” “来来来,这边请,刚刚走了一桌。” 甄道看著他笑眯眯的不为所动,又看向了他身旁双目阴鷙气势不凡的郎君。 不免疑惑道:“这位是?” “这位啊,就是.....” 陆沉舟不等他解释,就握住了甄道的双手,笑道:“大舅哥!” “陆將军!將军在这!” 二楼眼尖的人认出了站在大堂里的身影。 剎那间,楼里黑压压的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陆將军在哪?” “陆將军真的这在!”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匯聚成最朴素也最炽热的感情直衝云霄。 无数人激动地挥舞著手臂,看著那个略显清瘦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和感激。 “诸位乡亲的抬爱,陆某感受到了。” “我就是过来吃个饭,大家不要耽误了人家做生意啊!” “你们吃就行,看到你们能吃饱,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从醉仙楼出来的时候,陆沉舟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这一桌敬酒那一桌也来,最后只能甄道上场挡酒,不出意外也醉了。 “大舅哥別送了,嫂子你扶他回去休息吧。” “明天晚上,来我家吃饭....” 甄道摇晃著脑袋,脚步轻浮:“没....没问题,明天我让大厨过去....” 入夜,一个红光满面的汉子打包著半只烧鸡回家。 前脚迈步进家门,后脚就被妻子扭住耳朵。 “好你一个王二郎,又去吃酒!” “媳妇轻点,这不是工程结束了,我跟工友们聚聚嘛。” “我跟你说,今天我可看见陆將军了,还跟他敬了酒呢!” 闻言,桌上的两位老人顿时来了兴趣。 “儿啊,你说真的?” “你真见到陆將军了!” 王二郎拍拍胸脯,打了一个酒嗝:“那还能有假,村里的刘四也看到了!” “陆將军长啥样啊,是不是跟外面传闻的一样,三头六臂威风八面?” “娘,你少听那些村口的胡说,陆將军啊长得很年轻呢!威风.....” 第66章 女人都是水做的 陆沉舟凌晨五点半就醒了。 这么多年的沙场生活,已经养成一个良好的作息。 看向了身旁熟睡的白凤仪,玩性大发捏了捏她的脸蛋。 “夫君別闹了。” “让我再睡一会。” 久旱逢甘霖,这两夜非常疯狂,白凤仪昨晚都翻了白眼。 陆沉舟笑著在她耳边吹气:“不想要儿子了?” 白凤仪猛地睁开眼睛,搂住了他的脖子。 “想要!” “昨晚你答应我的!” 陆沉舟也想通了,有个孩子也挺好。 如今的他,又不是曾经的嘍囉。 他有著足够的本事保护她们母子俩的安全。 “趁著天色还没亮,咱们抓紧时间生孩子!” “今天你还得忙呢!” 除了家里的大小事务,今天的头等大事就是把曹淑娶过门来。 这三年来,將军府上早已经把她当成了女主人。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陆沉舟回来,还管什么黄道吉日。 谁知道他下一次出征是什么时候。 也不是单单娶曹淑,他也准备给白凤仪她们补全一个热闹的婚礼。 將军府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在筹备当中,府上也填满了大红囍字,热闹非凡。 “恭贺將军!”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早生贵子!福泽绵长!” 声浪喧囂,锣鼓丝竹不绝於耳。 无数双手举起了酒杯,觥筹交错的影子在烛光下晃动,人影憧憧,笑语喧譁。 整个庆阳府都在为了將军的大婚而感到高兴。 身穿大红嫁衣的曹淑,静静地望著面前的人影,含情脉脉。 “终於嫁给你了。” 陆沉舟回以一个温暖的怀抱:“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四目相对,爱意四起。 华美而沉重的嫁衣隨之簌簌脱落,金冠上的流苏凌乱地晃动。 “真要这样啊?能不能....” “你轻点好不好!” 曹淑肩膀剧烈地抽动著,断断续续地从她紧咬的唇齿间溢出,在新房里迴荡。 昏暗的房间里,喘息渐渐平稳。 曹淑趴在他的胸口,抚摸著那些伤疤。 “你会不会嫌弃我?” 陆沉舟挑了挑眉头:“嫌弃你什么?” “就是....” 曹淑难以启齿。 “你说那个啊,没事的,女人都是水做的。” 曹淑轻轻锤了他一把,又羞又恼:“你要死啊!” 隨后又好奇道:“大姐她们也会这样吗?” 陆沉舟思考了一下,摇摇头:“他们不会,小鱼偶尔会,你的量最大。” “陆沉舟!” “我跟你拼了!” “別闹,再闹我可要堵你的嘴里!” 下人一个晚上换了四张床单。 导致曹淑第二天敬茶都是红著脸,根本不敢看白凤仪她们。 书房里,陆沉舟抱著白凤婉,一边处理事务,一边跟小丫头聊天。 “小婉,都过去三年了,你怎么一点个子都不长?” 白凤婉哭丧著脸:“思思说我小时候营养不良,以后都长不高了!” 她只能把悲伤化成动力,嘴里的零食就没停过。 “吃点营养液都没用吗?” “没用啊,吃了好多药物了,结果不长身子,光著这个!” “迟早有一天我割了它!” 陆沉舟大惊:不能割啊,割了我吃什么! 他刚想说话,甄宓迈著小碎步走了进来。 “夫君,晋州方面又来买粮食了,你看?” 自从朝廷把他归为头號反贼之后,宋定邦的军队也极少跟他发生战斗。 主要还是碍於手榴弹的威压。 再说如今灾荒年间,他的粮食也是极少,根本不足以供给前线消耗。 自从宋良平定了北方的契丹入侵之后,他找回了自信。 晋魏两军又在朔州鏖战,宋良夺回朔州,再次陈兵武关。 面对缺粮的情况,宋定邦只能把目光打向了庆阳。 没办法,谁让外界传闻庆阳沃野千里,百姓都富得流油。 加上曹氏商行推广的那些物美价廉的货物,他也喜欢得紧。 尤其是那个不需要点火就能照明的露营灯。 他真的不知道陆沉舟从哪里找来的工匠,研究出这么多鬼斧神工的东西。 派来的细作一拨又一拨,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好像这些东西都是从天而降似的,宋定邦打探不出一个所以然,也只能让他们继续潜伏。 至於偷运种子的情况也屡次发生,但自从陆沉舟抽到了安检仪之后,就变得简单起来。 再说了,他们又没有化肥,种下去也没有这么离谱的收成。 除了有將军府的印章的货物之外,一切出城的事物都要例行盘查,非常严格。 “娘子你看著办就好,价格能提高就提高,宋定邦有的是钱。” 眼下他和宋定邦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关係也处於蜜月期。 双方儘量和平相处。 就凭他能让宋良回河东平定契丹,从而没有趁机攻打云州来看。 无一不在说明宋定邦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將领。 让他饿死固然能兵不血刃拿下晋州,但是那样就太不值当。 他要的是收復晋州的军心,而不是一具空壳。 眼下陇西四郡的开发都需要大笔的开销,卖粮给他属於双贏的局面。 “好的,那妾身出去忙了。” “过来!” 陆沉舟一脸不悦地看著甄宓:“就这么走啦?一点表示都没有?” 甄宓白了他一眼:“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要什么表示。” 说归说,还是走过了亲了他一口。 陆某人得寸进尺道:“下次记得舌吻!” “哎呀陆沉舟,你要死啊!” 甄宓摇著水蛇腰气鼓鼓地走了,临行到门后的时候,她的一个眼神。 陆沉舟知道,今晚腰子不保,连忙在保温杯里多放了一把枸杞。 晋州,晋王府。 “王爷,如今陆沉舟也成了朝廷钦点的头號反贼,何不与他联手。” 台下一谋士拱手出列:“陆沉舟拥有天雷,定能助我军荡平河东道。” 宋伯通连忙起身劝阻:“父亲,此计不妥!” “陆沉舟秉持人民万岁,与我们的想法背道而驰。” “退一步说,就算他肯达成联盟。这日后关中四郡,还有我等立足之地吗?” “河东宋良野心勃勃,陇西陆沉舟更甚。” “如此引狼入室之举,万万不可听信啊!” 宋定邦皱著眉头沉思,同时也在趋利避害。 “大公子只顾小利而不顾大局。” “若是宋良与唐禄联军,届时我晋军又该如何应对?” 谋士又道:“现在不与陆沉舟交好,难道就怕他从扶风出兵奇袭晋州吗?” “以他短短三年时间,就收復了陇西四郡,早已拥兵十万。” “並非昔日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而是真正的一方少年英杰。” “加上他手中的天雷,我军难以抗衡不说。这三年的光景,他又打造了多少天雷?” “大公子,可曾仔细想过。” 宋伯通哑口无言:“杀弟之仇,不共戴天。” “你要我们跟陆沉舟合作,天下人如何看待我们?” 谋士轻摇羽扇:“只是暂时地达成联盟,对晋州乃是大有裨益。” “其一,我军粮草多是从庆阳运来,一旦断粮朝不保夕。” “其二,晋王能放弃仇恨保全晋州,百姓之中声望更甚。” “其三,连陆败魏,也能拉长防线,若是他狼子野心,我们也能徐徐抗之。” “其四,方士炼製的天雷正在完善,这段时间不宜出错,需静待天时。” 一席话使得眾人拨云见月,纷纷觉得此法著实可行。 主位上的宋定邦沉声道:“陆沉舟就一定会跟本王合作?” 沈杜微微躬身:“在下不才,愿为王爷前去庆阳,做个说客。” 宋定邦不悲不喜,当即答应:“好,就有劳沈先生替本王走一趟。” 对於晋州发生的事,陆沉舟不得而知。 如今的他,正在忙著修缮从庆阳通往眉县的水泥路。 三年来,经过每日的消费,系统等级已经来到惊人的四十二级。 共有四十五个限时秒杀的选项。 仓库存货星罗棋布,一切应用之物数不胜数,有时候找东西,都要找半天。 好在升到三十级后,仓库出了会按照不同类型自动进行排列的功能。 四十级后,又出现了搜索关键字找到对应的东西功能,大大方便了寻找。 庆阳工程队的工作人员正在测量山路,绘画修路图纸,用的都是后世精密测量仪器。 为首的是之前在四海鏢局负责搞木匠的王老头。 这几年,他刷新到了不少关於职工培训的教材。 按照这个世界的小篆,翻译成了对应的文字。 贾三按照陆沉舟的吩咐,在庆阳府开了不少技工学校,专门培训各行业的专职人员。 三年的摸爬滚打,他们已经从过河摸象的新手,逐渐变成了唯手熟尔的大师傅。 庆阳府的生活的氛围也变得越来越浓厚。 可以说,跟后世八十年代的小县城,都没有太大的差別。 只要你想学,只要对庆阳有发展的,官府都是大力支持。 九年免费的义务教育,退伍士兵的全家医保,鼓励百姓自主创业..... 各种利民的政策落地生根。 陆沉舟的声望水涨船高,到了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 皇帝来了也没用。 这辈子他们就认定了陆沉舟这个陇西节度使。 陆沉舟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庆阳的发展是越来越繁荣。 ” 第67章 庆远人民银行推出,身份证的落实 入夜,陆沉舟享受著大娘子的按摩。 左边是白凤婉捶腿,右边曹淑帮他刮著鬍子,男人的顶峰也不过如此了。 噠噠噠。 身穿黑色制服的赵红缨走了进来。 陆沉舟抬眼打趣了一句:“呀,我们局长大人回来了。” “夫君,你又取笑我!” 值得一提,如今的赵红缨是庆阳府的治安局长。 她手底下那几个女兵负责城中治安、民事纠纷、缉捕盗贼等事务。 对外也扩招了不少品德兼优的人员。 为此,陆沉舟还给她们配备了电棍,方便执法的同时保护自身安全。 “夫君,刚刚三哥来问我。” 赵红缨给他剥了枚荔枝投餵:“你说的那个身份证,准备什么时候落实。” 说到这里陆沉舟提起了兴趣。 为了统一管理和预防细作入侵,他一直没有来得及提上日程。 正好他之前刷到了拍立得相机,附送二十张相纸。 拍个照列印出来,在背面写上基本信息,然后盖章。 当然没有后世的精致,不过在这个年代,防偽已经是一流。 咱不是没那条件嘛。 “明天去你局里弄,我教你们怎么弄身份证的办理流程。” “还有让小舅子发一份公文,让城里的百姓的代表收集居民信息。” 小舅子自然就是曹秦,三年来他在民政官这个位置上可是做得非常好。 “等城里的弄得差不多了,你们就去附近的各镇收集信息。”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些事情不能耽误。 还有一件事情也必须要提升日程。 陆沉舟又看向了低头算帐的甄宓:“小宓,你过来,我跟你商量个事。” “我打算开一个银行,就是类似钱庄的东西,百姓可以在里面存钱储钱。” 说著他假装从口袋里掏东西的时候,从仓库里取出了练功券。 “哇,好精美的画册!” 白凤婉好奇的拿在手里打量,几位娘子也是你一张我一张的左看右看。 甄宓柳眉竖起,疑惑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我们今后的货幣。” 陆沉舟拿起一张面值一元的练功券解释道:“看到上面这个数字了吗?” 聂小鱼举起手:“这个我知道,之前你教过我,这个叫阿拉伯数字,读作一!” “对咯!” 陆沉舟摸著她的脑袋解释:“这个模样的就是一元钱,差不多等於十文钱。” “银两交易的时候过於笼统,而且也不利於携带。我们推广这样的货幣,以此提升效率。” 实际上他现在非常缺钱,需要把城中所有的银两聚到一起。 要不然下次再刷到枪械,兜里还是没钱,那可哭都没地方哭。 他也不会那么傻到,把庆阳弄成经济崩溃,导致货幣贬值。 收多少银子发多少货幣。 仅先在庆阳府流通,等待百姓都接纳了,到时候也打通了陇西的道路。 “而且这个防偽造假,寻常工匠根本无法复製,我们也不怕收到假幣。” “钱庄按照比例兑换相应的货幣,百姓们不仅方便携带,往来的商贾也能保存財產安全....” 甄宓细细思索了一番,觉得大有可为。 每次跟大姐核对帐本,到了发工钱的时候,一忙就是半个月,从这里调那里调。 如果有了这个货幣,那么她们的工作就变得简单多了。 “行,明天我就去找你小舅子商量,爭取把这个货幣推广出去。” 接下来陆沉舟又跟甄宓商议了一下兑换的比例,以及教她熟悉练功券上的各种面值。 经过官府的大力推广,又有著陆將军四夫人亲自把控,百姓都对新出货幣感到好奇。 七日后,庆远人民银行,正式对外开放。 夏日的阳光带著暖意,慷慨地洒在庆远府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 第一批“人民券”,在將军府亲卫队的严密护送下,终於抵达了设在街心的兑换点。 巨大的告示牌早已贴出数日,言明即日起,官府赋税、粮餉发放、部分官营市易。 皆以人民券为准,並可用足色白银按官定比例兑换。 几张临时支起的条案后,银行的工作人员正襟危坐,面前摆放著崭新的练功券。 条案前顿时为得水泄不通。 “看!就是那东西!” 一个卖菜的老翁指著工作人员手中的纸片,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疑。 “薄薄一张纸,能顶一两银子?” “大爷这个不能顶一两银子,顶一两银子的是这张。” 旁边卖竹筐的汉子嗤笑一声,掂了掂手里刚收来的一块碎银。 “就还是咱这银子,攥手里是实在的。” “冷了能暖手,饿了能换饃!那纸片片,一阵大风颳跑了,找谁哭去?” “撕烂了,揉碎了,屁都不值!”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掀起了不少的议论。 “对啊!俺们祖祖辈辈认的就是这硬邦邦的银子和铜板啊!” 工作人员笑著解释道:“大爷,您也知道银子还要剪,交易的时候怪麻烦的。” “你想要多买些东西,那么大一贯的铜钱带上身上也不安全。” “您看看,我就拿这么一张人民券,就可以抵五十两银子,岂不是很方便吗?” “您再看看,现在办理我们的兑换业务,我们银行还送一个钱包。” “这钱放在里面,背在口袋里是不是非常方便?” “將军是看大家每次买东西都要浪费不少时间,只要你用了人民券,既方便又安心。” “大家不要怕官府不认,只要你带上人民券,去惠民旗下的任何一个店铺,都能使用。” 最后工作人员实在是解释嘴巴都干了,索性搬出最后的王牌。 “有將军给大家做担保,大家还担心什么!” “哎呀你早说嘛,来来来,给我换点人民券,我看看怎么个事!” “姑娘,我这三两银子能换不?” “都可以换,一文钱也能换的!” 经过一个月的试点,百姓们已经逐步接受了新的货幣体系,城中的商铺也在慢慢渗透。 不得不说是真方便啊。 家里的库房摆著几大箱子的银子,每次一要谈生意就要几大箱子的抬出去。 现在出门就带个钱包,实在不行去银行走一遭,取点钱出来方便快捷。 银票,朝廷都不知什么时候完蛋,要那玩意根本就是没用啊! 货幣体系改善,身份证系统也是逐步安排到位。 “嘿,你瞧,这上面照得跟我一模一样!画圣显灵都不过如此吧!” “让我瞧瞧,哎呀,你小子怎么长得这么丑,看我的,俊不?” “去去去,你们都別贫了,这身份证你们可要保护好。” “在庆阳没有身份证的一律视为细作,被治安局的查到,那可要滚出庆阳府的!” “以后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千万不要弄掉了,去治安局补办一次很麻烦的!” “以后將军府有什么政策啊,有身份证的可以优先体验!” “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身份证,我怀疑你的对面派来的细作。” “滚你丫的蛋,老子住在你隔壁三十年了,你怀疑我?” 治安巡查方面减少了很大的阻碍,百姓们都也都乐於彼此相互监督。 官府的公文可都说了,没有身份证的都是细作,那是坏人派来想谋害將军的。 我草! 想谋害我们的將军,这还得了! 办!必须办! 谁不办谁就是细作,给我滚出庆阳府。 河畔的柳枝抽出嫩绿的新芽。 昔日碾压得泥泞不堪的官道,如今被水泥修葺得平整宽阔,一辆辆满载货物的马车轻快地奔驰其上。 沈杜扬起窗帘,打量著远处庆阳二字,心里百感交集。 终於是抵达了目的地。 从清河县开始,他就感受到了別样的气息。 尤其是脚下的道路广阔平缓,没有往日的顛簸得难受的情况出现。 而且往来的百姓个个红光满面,根本不像是灾荒年间的模样。 “停下!接受检查!” 身穿黑色制服的治安局伸手叫停了他的马车。 自詡一身华丽的沈杜,看到他身上的制服后,有种自残形愧的感觉。 陆沉舟这么有钱吗? 一个守城的官兵都穿得这么好。 “这是我的路引,来庆阳府是找陆將军谈生意的。” 治安局人员核对了一下確认无误。 “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准备待几天?” “小人名叫沈杜,晋州人士,待上七天,或者半个月。” 又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方的东西对著他,那玩意竟然吐出了一张纸条。 隨后写写画画,然后取出一枚印章盖上,接著便递给了他。 沈杜接过一看,上面赫然就是自己的模样,嚇得愣在原地。 画得好像,这根本就不是画出来的,仿佛是从洁白的镜子拓印下来的。 工作人员早已习惯了外人被震惊的模样,也没有催促,而是等他回过神来。 沈杜翻开背面一看,就是他刚才说的话,还盖上了庆阳府的印章。 “这个叫临时身份,进城之后遇到跟我穿一样衣服的,他们问你就拿出来。” “还有城中住店也需要这东西,记得別弄丟了,弄丟了自己去治安局说明情况。” 沈杜连忙收好,带著下人进了城门。 直到进到城门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天宫也莫过如此繁华。 四周通明的电灯亮著,地上的道路整洁乾净。 来往的人流络绎不绝。 叫卖的叫买的不绝於耳,尤其是城下那掛著老兵烧烤的小摊,香气四溢。 “哎,这位公子,外地来的吧?” “要不要试试我们家的烧烤,味道绝对一绝!” 沈杜咽了咽口水,这么多肉,还有蔬菜,掌柜的你这么有钱吗? 他指了指一个鸡腿,弱弱地问道:“这个多少钱?” “鸡腿啊,一个二十文。” 什么! 二十文! 这么便宜! 看著品像新鲜,没理由这么便宜啊。 又看了看一旁的小木桌上早就坐满了客人,也吃得不亦乐乎。 “给我来十个这个,还有五个这个.....” “好嘞公子,需不需要加辣?” “多来点辣!” 两人交了钱,找了一个空位桌子,听得隔壁的汉子聊天,等候饭菜上桌。 “哎,你昨天领了多少工资?” “不多不多,也就二百来块。” “好小子这还不多啊!不说別的,今天这顿你请了!” “我请就我请,不过你得帮我个忙,上次你老婆生孩子,大夫人不是送了你家几罐奶粉.....” “没事,还剩一罐,明个给你,到时候我再托人去帮你问问。” “成!掌柜的,再来三瓶啤酒,要冰的啊!” 沈杜看著附近的人都喝著那叫啤酒的东西,只觉得有些口乾舌燥。 “掌柜的,给我也来瓶啤酒!” 苦酒入喉心作痛。 但是冰凉冰凉的,爽啊,几天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再配上这香喷喷的烧烤。 什么文人风骨,在这一刻统统不重要了。 为何世界会有如此美食! 第68章 可怜菩提淑点水 沈杜被庆阳的美食拦住了脚步,全然把来时目的拋之脑后。 从西市逛到东市,每一件新奇的物件都能让他驻足打量惊嘆连连。 庆阳旅店? 他望向了身后的小个子,有些好奇的投去眼神。 “公子你放心,这家旅店可是我们庆阳蝉联了两年的优质商家。” 李六子说著便帮忙提著行李走了进去:“价格便宜,童叟无欺。” 他本来就是个地痞閒汉,身材瘦弱干不了苦力,只能靠著给外乡人带路赚点外快。 还別说,这些年靠著这门手艺,打出了不少名堂。 “六子,又带人过来啊!” 旅店的掌柜是个八字鬍男人,对於李六子的举动並没有排斥,反而两人还达成了合作。 只要他带一个客人过来住店,还有不少的佣金抽成。 “王掌柜,这两位是从晋州来的客人,想找陆將军谈生意的。” “公子,麻烦出示一下临时身份证,这边住宿登记都需要这个。” 沈杜打量著客栈的同时,连忙让小廝从口袋里取出城门官兵交给他的证明。 王掌柜看了一眼临时身份证又对著他俩上下打量,確认无误之后,这才打开本子登记。 “两位公子打算住什么样的,双人间,还是一人一间?” “双人间吧,这位是我的书童,方便照顾在下的起居。” 王掌柜心道:还是位读书人,怪不得这幅装扮。 “二楼,二零八,一共三十元,包含早餐晚餐,住几天?” 沈杜原本是不知道“元”这个单位。 但是自从在惠民超市逛了一圈之后,他就开始学习这里的货幣体系。 他发现这个人民券不仅画面精美,而且携带方便不说,更是增加了交易的麻烦过程。 又跟李六子打听了一下,连忙去银行兑换了一千元的人民券。 “先住七天吧,一共是....” 没等他说,就听到数字般的声音响起:“三十乘於七,等於两百一十。” “收你三百元,剩下的九十当做押金,到时候退房的时候来这个单子来拿就行。” “这这这....” 沈杜彻底傻眼了,指著那个会发出声音的小盒子,语无伦次。 王掌柜对此习以为常,拿起来解释道:“你说这个啊?” “这个叫计算器,好东西,方便算术用的。” “六百五十八加九百七十等於一千六百二十八....” 看到对面隨便乱按就能说出答案,沈杜的內心也在计算,结果真对了。 那我这么多年,呕心沥血学的算学是什么? 他颇有种道心破碎的感觉。 一天三天,沈杜都沉迷在庆阳府的繁荣之中。 让他清醒过来的不是任务,而是兜里的银子快没了。 对! 我得找陆將军谈生意。 问了李六子的流程,先是书写拜帖表明来意,递交治安局,由工作人员前来核实。 再由大將军副手贾三面见之后,由他上报大將军批准,擬定面见的时间和地点。 这几天的陆沉舟正在忙著教人驾驶凤凰牌自行车,忙得脱不开身。 尤其是贪吃鬼白凤婉,本来是拿给赵红缨上班用的,没想到她一看到就撒不开手了。 摔得膝盖破皮都要继续练习,可见她对著自行车的热度非比寻常。 “你们都练练,日后来返清河也方便一些。” 他打算也放出一百辆自行车给自己人开拓市场。 先让百姓熟悉一下这是什么东西,然后制定交通规则,再进行售卖。 以后有了大型的机动工具,那就方便了百姓们的接受。 系统商场包罗万象,刷出火车这玩意,陆沉舟都不觉得奇怪。 因为他在仓库里存了不少铁轨。 不会开不要紧,可以慢慢学。 说不定哪天就刷出一本《火车驾驶手册》呢? 望著几位娘子玩得不亦乐乎,陆沉舟躺在摇椅上,享受著小翠的手动电风扇。 刚准备闭眼睡个午觉。 赵云的声音就在身边响起:“明公,三哥在书房等候。” 贾三这会应该忙著公事,突然前来一定是有要事相商。 回书房的途中,陆沉舟又说道:“子龙,之前我跟你挑选的亲信之事,如何?” 赵云挠了挠头,倍感为难,只能如实说来。 “目前只有十七位人选,其中三位还是宋大宝、杨燕和黄永。” 这跟陆沉舟预计的五十人还是相差太多。 “这件事徐徐图之,凑整五十人告诉我。” akm杀伤力太大,不交给亲信之人,他实在不放心。 沉默了片刻,赵云鼓起勇气:“明公,属下有一事不懂?” 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陆沉舟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缓缓道。 “这件事情不宜太多人知道,这是我们黑甲军最强的底牌。” 不是不放心贾三等人,而是把武器给了他们,很难保证他们手底下的士兵不会乱来。 “这件事,我会通知他们,你放手去做就行。” 说话的功夫就来到了书房,一番解释之下,陆沉舟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你怎么看?” 他没有第一时间决定,而是想听听贾三的意见。 “我的意思是同意联盟。” “如今唐禄挟天子以令诸侯,加上攻打下了江南道,野心更甚。” “一旦他与宋良联手,关中若失,陇西危矣。” 陆沉舟点燃了一根香菸,又看了看贾三欲言又止的表情,又將手中的烟递了过去。 经过他的薰陶,贾三也逐渐有了菸癮。 好在后续又刷出了不限次数的口粮,这才让两个老烟枪得以续命。 “晚点来我书房拿几条去抽。” 隨即他又点了一根:“唐禄可是杀害宋良老爹的仇人,他们能联手?” 贾三感受久违的味道,闭上眼睛细细品味,同时说道: “为了利益大局,又有何不能放下。” “而且唐禄有个女婿,號称巧舌如簧,经过他的游说的人就没有不同意的。” 陆沉舟若有所思,弹了弹菸灰:“明天正午,让宋定邦的人过来府上见见。” 他想听听对方有什么条件,再做决定也不迟。 “走,带你去练车去。” “练车?” “到了你就知道了,省得你日后来回奔波,这玩意可比骑马好学。” 贾三什么都好,唯独学不会骑马,有了自行车可方便他处理政务。 “可我还有不少事情处理。” “待会我让赵云去通知曹秦,让他帮忙处理一下,你先学会了骑车再说吧。” “我大价钱买的稀奇物!” 他的学习天赋很强,比白凤仪等人上手都要快,只教了几遍就学会了。 刚刚平稳行驶之后就骑著自行车去处理政务,搞得陆沉舟有些无奈。 真怕这位后勤官哪天猝死在工位上,这么多年也不见三哥娶个媳妇。 要不给他安排一门亲事? 这些霍虎韩成功都相继娶了媳妇,唯独三哥光棍一个。 莫不是对女性有心理阴影? 还是因为家境的缘故? 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陆沉舟也只能顺其自然。 人家不想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为了自己的大业,还是苦一苦三哥吧! “夫君!” “二姐又说我笨!” 白凤婉迈著小短腿跑了出来,胸前起伏的波澜甚是壮阔。 陆沉舟只感觉两眼一,过了好半晌才重见光明。 这妮子,实在是太懂我。 他笑著说道:“那你学会了吗?” 白凤婉把头摇成了破浪鼓:“太难了,夫君你教我吧!” “行,谁让你是我的宝贝呢!” 五女望著空地上欢声笑语的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我怎么没想到呢! 隨即不约而同地把自行车推倒在地。 “夫君,我们也没学会!” “夫君,快来教我!” 陆沉舟:??? 刚刚我看你们骑得挺稳的啊! 一个下午,空地上都是欢声笑语的气息。 日落西山几人才恋恋不捨地返回院子。 今晚依旧留宿洒水车曹淑的房里。 隨著喘息声结束,曹淑吃饭完后舔筷子,陆沉舟抚摸著她的青丝。 熟妇真是香啊! “淑姐,跟你商量个事唄?” 曹淑擦了擦嘴,瞪了他一眼:“你能有什么事!” 给他盖好了被子,在身旁躺下:“手!” 陆沉舟伸手给她枕著:“最近我打算女性用品店,售卖內衣还有小翅膀这类的。” “嘶,你咬我干嘛!” 曹淑用手指戳著他:“这种事你让我去做?不怕被人笑话啊!” “又没让你拋头露面,只是让你负责这个店铺的帐目。”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玩意可比肚兜好。那小翅膀就更不用说了,你最有体会。” 陆沉舟托著雪峰说道:“我思来想去,这件事交给你办最为放心。” 曹淑扬起了漂亮的小脸蛋,傲娇道:“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哦?” “一直都是知道的,不知道娘子愿不愿意帮为夫这个忙呢?” 想著自己在府上天天閒著,虽然有时候帮著大姐处理帐目。 后来有计算器的问世,工作就变得简单了很多。 几位姐姐都有自己的事情忙,她反而不知道做什么,曹淑也想给他分担些压力。 “那你把我哄开心了,我可以考虑考虑。” 这个死傲娇,明明想答应的不得了,还给我装。 陆沉舟捏住她的脉门,曹淑直接求饶,但是转念一想又嘴硬地拒绝。 可怜数点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 第69章 谈判 晨光熹微,透过窗欞上轻薄的素纱。 陆沉舟从软玉温香中伸了个懒腰,顺带拍了一把体验了柔软反弹的手感。 “哎呀,你好烦啊!” “是不是又想来战,来来来,战个痛快!” 曹淑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撒泼。 两人的打闹被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打断。 侍女乌鸦端著铜盆进来,瞧见这情景,早已见怪不怪。 抿著嘴无声地笑了笑,放下热水便悄声退了出去。 “將军,五夫人,早膳备好了。” 小翠在门外恭敬地稟报。 “就来。” 陆沉舟此刻捏著飘飘的黛笔,指节微微泛白,显得格外用力而僵硬。 “你会不会呀?” “没问题,前几天凤仪刚刚教过我,保证给你画好。” 左右端详镜中的曹淑,眉头舒展,眼中漾起一丝满意:“嗯,画得甚好。” “走吧,咱们吃饭去!” 让曹淑等了三年,她的年华正在逐渐凋零,这段时间他总想为对方补偿点什么。 等到天下大同,海清河晏。 他解甲归田、颐养天年之际。 不知真到那一天,她又是何模样,又是否能看到。 这一点,她们深知,所以陆沉舟对於曹淑的偏爱理所应当。 曹淑知道,她没有点破,也没有恃宠而骄。 一切尽在不言中。 用过早膳后,她们又去练习自行车。 陆沉舟则是去书房研究战略,同时等待宋定邦的使者。 他决定把通往陇西的道路扩充到六米五,若是日后刷出机动车也方便通勤。 炸开的巨石还能利用搭建石桥、堡垒等作用。 庆阳村庄的水利灌溉工程,也需要开一个宝瓶口实现旱涝保收,旁边的围栏也能堆砌。 而且想要绕开大山绝非易事,不仅徒增路程,还要浪费时间。 唯有一个办法,利用船只运输岩石倾泻渭河,在水中铺开石路,立下筏形桥基。 灾荒年间黄沙稀少,水流也没有以往的湍急。 此时正是建造石桥的最后时机。 渭河退潮之后,利用浮运架梁法。 庆阳附近的渭河是分支,宽度长两百米,为了防止后续涨潮,还刻意延长了六十米。 在这三年的已经完成地基的落实。 预计年底就能完成通向两岸的大桥。 路程直接减少了一天时间。 “唳!” 大白从空中俯衝而下,稳稳地落在了书房中它的专属木架上。 “好孩子!” 陆沉舟取出生肉餵食,一边摘下陇西传来的信件,翻阅一遍平安无事。 只是其中需要的物资数量庞大,想要送过去还要费不少时间,只能靠水陆运输。 时至晌午的时候,亲卫匆匆来报,晋使沈杜求见。 来使需解剑搜身,方可引入大堂。 使者声明来意之后,再行礼。 问则答,不问则静立。 年轻。 这是他对於这位威名在外的將军第一印象。 “连横破魏?” 陆沉舟笑了一声,收起文书:“你们晋王想得倒是挺好啊。” “既不给我好处,又想我出兵攻打山南道。” 宋定邦的意思很明確,他出兵山南道钳制唐禄的边军,他从北往南夹击。 只要双方匯合,一举歼灭山南道易如反掌。 想法很好,但是一旦渗入敌腹,黑甲军就南门就是剑南道的守军。 西边就是唐禄的边军,外加一个从北下来的晋军。 怎么看,自己都像是被包饺子的那个。 沈杜躬身行礼:“陆將军多虑了,晋王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难说,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保不齐他会在背后阴我也不一定。” 陆沉舟直接拒绝这个提议,转而道:“要我出兵攻打山南道绝对不行。” “如果愿意让我走关內道,我倒是可以帮助晋王解决河武关的难题。” 关內道就离著晋州不远,从陇西北部一直往西走,便可长驱直入抵达河东道。 让十万大军路过背后的防区,换做谁都不会放心。 你让我打前锋没问题,那就互相试探一下,看看谁让对方安心。 这一下就轮到沈杜面临难题,这么大的事情,他可做不了主。 又是一番拉扯,最终什么也没谈成。 但是联盟之事可以答应,约好了相应的时间,他要和宋定邦亲自面谈。 以他的度量,不屑於在鸿门宴上埋伏自己。 一个月时间转瞬而逝。 陆沉舟的日常就是陪著夫人,训练他的亲卫使用现代枪械。 这五十四人不属於任何部队管辖,直接听命於陆沉舟。 独立编制:幽灵。 他们的没有装备沉重的战术甲冑,主打一个行动快如闪电。 快速风乾的內衬,套上战术一体的背心,保守估计每个单兵可携带240发子弹。 最后再戴上幽灵面罩和作战头盔.... 清一色的现代战术套装,武装到了牙齿,每一个都配备著即时通讯仪器。 赵云担任幽灵小队队长,以三三制为核心训练方式,彼此配合推进作战。 陆沉舟不是退伍军人出身,但却有著非常深厚的枪械经验。 这一切都要得益於他开靶场的朋友。 训练地点在庆阳府大山深处的一处空地上。 子弹的噪音太大,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的幽灵小队,已经从一颗一颗子弹,变成了满弹匣的射击训练。 训练场外,赵云手持望远镜看著靶子,身旁的副官负责记录训练成绩。 神枪手都是一颗一颗子弹餵出来的。 哥们要是有足够的弹药直接就火力覆盖了,还练个锤子。 陆沉舟在一旁研究如何保养枪械,对讲机就传来沙沙的动静。 是贾三的声音:“明公,清河方向呼叫,南坪方向观测到晋军异动。” 半个月前,陆沉舟在甄宓房间留宿,又刷到了不限次数的宝蓝无线电对讲机。 庆阳和清河的信息畅通无阻。 每个副將以及手下的营长都配备了一台。 陆沉舟给他们定好了频道,让他们彼此之间互相通讯。 只有贾三他们的频道能第一时间联繫自己。 没有別的,就是怕某些个愣头青半夜不睡觉,问他將军你睡了吗,这种傻问题。 “估计是宋定邦准备抵达,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陆沉舟回復继续观察,又看了一会训练成果,便骑著墨云回了府上。 他已经收到消息,唐禄已经联合宋良,准备攻打武关和函谷。 宋定邦眼下腹背受敌,想不来商谈联盟都不行。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沈杜的拜帖又呈了上来,约定双方商谈的地点时间。 陆沉舟召集眾將商议过后,定於两天后正午时分。 南坪与清河的平原之处,进行和谈。 雨后的平原清洌湿润。 一方是沉默如林的黑甲军,更远处,则散布著模糊不清的晋军方阵。 空地中央,一张临时拼凑的木桌格外显眼。 桌子的对面,宋定邦已然端坐,身后是他的亲卫,皆是全副武装,眼神锐利如鹰隼。 宋定邦魁梧的身躯上並没有披掛著厚重的皮甲,而是一身常服。 陆沉舟今日也没有穿戴甲冑,而是文武袖的装扮。 翻身下马,战靴踏入泥泞,发出“噗嗤”的闷响,走向了象徵性的谈判桌。 “陆將军,果然人中龙凤!” 宋定邦的声音低沉粗糲,如同砂石摩擦。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对方。 第一眼就是感嘆年轻,第二眼就是欣赏。 如此年纪就能手握重兵,连败自己两次,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晋王虎威,久仰大名。” 陆沉舟的目光扫过对方脸上那不怒自威的神色,他也在打量著宋定邦。 原本从外形上看著魁梧,下意识地觉得宋定邦应该比较粗獷。 而走近之后才发现,气宇轩昂,威风凛凛,尤其是那双鹰眼一见忘俗。 两人寒暄一番,宋定邦示意亲卫退下之后,谈判桌上又陷入了沉默。 宋定邦的目光越过陆沉舟,扫向他身后阵列严整的黑甲军,眼神里满是羡慕。 清一色的甲冑,就连他的亲卫都才有的装备,陆沉舟竟能装备全军。 那甲冑真是越看越喜欢。 “陆將军领兵,果然严整,真乃虎狼之师啊!” “我儿败在你的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不冤了。” 陆沉舟脸色淡然,抚摸著木桌上凸起的纹路:“晋王此来,是为言战,还是议和?” 他微微向前倾身,目光锐利:“若只为寒暄,我帐中尚有堆积如山的军报,恕不奉陪。” 宋定邦眉毛挑动了一下,並未直接回答。 反而从怀中缓缓抽出一卷色泽深暗的羊皮,隨手掷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羊皮卷边缘磨损得厉害,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此乃青州府的舆图。” 陆沉舟微微皱眉,不明白对方是何用意。 “陆將军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只要求能守住函谷,河东道之事本王自会处理。” 既然上个方案不行,那就只能实施这一步险棋。 “如今唐宋两军合围,欲图吞併整个关中,陆將军想进入河东道,恕本王不能答应。” 如此庞大的军队路过后方,补给、修整问题如何解决。 只有占领,才能安全的將粮草源源不断地运到前线,此举就是引狼入室。 陆沉舟古井无波,伸手將羊皮卷缓缓滚动摊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地形,標註得一清二楚。 “若宋陆两家,同心戮力,以逸待劳,破唐必矣。” “唇亡齿寒,当此危难之际,愿尽释前嫌,歃血为盟,合两家之兵,共抗唐贼。” “如果陆將军答应联盟,青州府四郡,本王愿拱手相让。” 青州府包括清河、南坪、途州城,外加宋仲甫的商县,宋伯通的洛城等地。 秦岭山脉隔开,与关中平原仅有一山之隔。 如此一来,陆沉舟的地盘在地图上就呈现了一个“匚”字。 而庆阳府就处於“匚”字里的那一“丨”。 洛城与武关遥遥相望,又处於晋州的南北要衝。 宋定邦能將青州府让出来,可见是被压得喘不过气,否则也不会下这么大决心。 陆沉舟也没想到他这么大方,但转念一下,青州府的壮年恐怕都被徵集完了。 只留下一些老弱妇孺,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想要安定民心,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耗费的財力物力粮食,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宋定邦则想此消彼长,耗费对方的財物的时候,也能处理掉一个威胁。 只是他没有想到。 三年来,陆沉舟的资源从一颗小雪球慢慢滚下山坡,如今足以形成浩浩荡荡的雪崩之势。 加上庆阳水利灌溉的杂交水稻,还有七七八八的农作物。 別说青州府,加上整个关中地区都能养活。 第70章 煮酒论英雄 “王爷诚意这么足,我想也没有理由拒绝。” 陆沉舟本来的打算,就是扩大凤翔的地盘,最高能兵不血刃打下晋州。 但是距离较远,贪多嚼不烂。 还是青州府最为方便管理。 “给我的好处说完了,那王爷的要求呢?” 他可不会轻易相信,宋定邦这么处心积虑地让出青州,没有后手。 宋定邦爽朗一笑,跟聪明人交谈就是痛快。 “本王的要求只有三个。” “其一:从庆阳运往晋州的粮食价格稍微降低一些。” 一斤的粮食原本五两,现在运过来需要十五两,他钱多也不能这么整啊。 陆沉舟接话:“这个不成问题,但是运去的粮食和往来人员,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宋定邦微微頷首:“保证不会出现强买强卖的情况,也会派兵护送往返至陆將军的封地。” “其二:两地开发边市,就定在凤翔如何?” 这个条件陆沉舟也能接受。 繁荣的贸易往来,本身就能创造共同利益,同时商旅往来也是信息传递的渠道。 看到对方答应,宋定邦说出了第三个条件。 “我想购买陆將军手中的天雷。” 话语刚落,陆沉舟就摆手拒绝:“这不可能!” 手榴弹我自己都不够用,怎么可能卖给你,而且咱俩还是不共戴天的死仇。 对方刚想说话,陆沉舟就快他一步。 “没得商量,这个条件绝对不行,其他的我可以考虑。” 沉默片刻,宋定邦又道:“既然如此,那便定为马匹军备如何?” 陆沉舟:.....在这等我是吧。 “陆將军的宝马,本王领教过,就定价一百五十两,算上一年草料五十两。” 灾荒没来之前一匹普通战马的价格,基本都是50-100两白银,优质战马可达数百两。 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 战马的口粮比人的口粮都要贵。 养一匹马的费用可以养活好几个甚至十几个步兵。 陆沉舟看了一眼仓库,汗血宝马的存货很多,那些鎧甲扎甲也不计其数。 反正哥们都有akm了,这些防御力根本不值得一提。 “现在我军穿的战术甲冑不卖,另外的鱼鳞甲、扎甲、板甲都可以。” 宋定邦有些失落,不过也能勉强接受。 “兵器除了唐横刀,其他的斩马刀、鬼头刀、马槊都能便宜出售。” 两人在商言商定好了价格,便是献血盟誓,达成联盟。 在秦岭山脉面前举行了庄重仪式。 杀牲取血,双方首领共饮血酒。 陆沉舟担心有病,所以提议將血涂抹在嘴唇上,宋定邦也接受了这个提议。 这一套看起来没啥作用,但是古人普遍敬畏神明。 相信违背誓言会遭到神罚,祸及自身及子孙后代。 其后就是刻碑立誓,交换盟书。 天狩三年七月初二,陆晋两军达成联盟,史称——清河之盟。 最后就是喜闻乐见的政治联姻。 宋定邦也不会把送出质子,再说了陆沉舟目前还没子嗣。 虽然联姻实际效果因时而异,但象徵意义重大,是建立“亲戚”关係的仪式。 联姻的对象就是宋定邦的妹妹的女儿,號称晋州第一才女的宋清秋。 同年八月,陆沉舟接手青州府,並驻扎洛城驰援武关。 同年九月,黑甲军击溃號称二十万大军的唐禄,再次名震天下。 同年下旬,宋定邦攻下朔、云二州,魏王宋良兵困凉城,自縊而亡。 同年十月,宋清秋嫁到庆阳完成大婚。 庆阳城头两桿的大旗,陆、晋字大纛,在狂风中发出撕裂般的呜咽。 三日后,將军府后院暖阁,炉火正旺。 粗大的松木在炉膛里噼啪作响,跳跃的火舌舔舐著空气,將一室严寒驱赶到角落。 宋定邦一身玄色常服,坐在火炉旁。 他身形魁伟,即使坐著,脊背也绷得笔直如枪。 那张被北地风霜和无数战火深刻雕琢过的脸,此刻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沉静。 庆阳府真如世外桃源一般。 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日后真能荡平陆沉舟这位强敌吗? 如今晋州和陇西的关係仍在蜜月期,但是他不得不未雨绸繆。 门被猛地推开,挟裹著一股寒意与几片鹅毛雪片。 陆沉舟他解下沾满雪的玄色大氅,隨手拋在一旁的木架上,露出里面一身青色的文武袖。 “王爷久等了。” “上好的凤翔美酒!这冰天雪地的,正好驱驱这身寒气。” 拍开一坛的泥封,浓郁辛辣的酒香瞬间瀰漫开来,霸道地压过了松木燃烧的清香。 琥珀色的酒液在碗中荡漾,火光跳跃其上,映得两人面容忽明忽暗。 宋定邦端起一碗,仰脖灌下一大口,滚烫的酒液顺著喉咙烧下去。 他长长地“哈”出一口白气,脸上顿时泛起一层红晕,眼神也更加锐利明亮。 咂了咂嘴,仿佛被这烈酒彻底点燃了谈兴。 目光灼灼地看向对方:“陆將军,如今天下大乱,群雄並起,谁可称为英雄?” 陆沉舟一愣:这个剧本我是不是在哪看过? “剑南道陈仙之,號称白袍鬼將,可谓英雄?” 宋定邦又啜了一口酒,语气带著毫不掩饰的锐利锋芒。 “此人用兵飘忽诡譎,当年確是一號人物!” “可惜啊,气量终究窄了些,容不得能人。” “打下三州之地就急著称王,结果呢?內訌被自己人捅了刀子,死得那叫一个憋屈!” “空有一身本事,却无驾驭群雄的气魄,算不得真龙!” 陆沉舟又道:“盘踞荆襄之地燕王,坐拥鱼米之乡。兵精粮足,甲冑之利冠绝天下,可谓英雄?” 宋定邦摇摇头,一脸不屑:“定襄军號称利军又如何?” “攻打清河不过半月,就被贾三施以小计攻破,大將高泉被擒。” “此人生性多疑,优柔寡断。空有宝山,却无开山取宝的胆魄,冢中枯骨罢了。” 陆沉舟思考一番:“平南王郑新唯,出身名门。麾下猛將如云,谋士如雨,可算英雄?” 宋定邦放声大笑,连连摇头:“郑新唯起兵时何等声势?天下英雄望风影从。” “结果呢?稍有小成,便沉溺酒色,骄奢淫逸,对部下刻薄寡恩,离心离德!” “大好基业,几年间便土崩瓦解!” “就连江南道唇亡齿寒这个道理都不懂,如何扛得起这万里山河?” 他顿了顿,目光炯炯地锁住陆沉舟的那张脸。 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股斩钉截铁的豪气。 “依我看,这天下之英雄,唯你陆沉舟一人也!” 陆沉舟缓缓抬起头,那双阴鷙的眼睛。 越过跳动的火焰,落在宋定邦因酒意和激辩而微微泛红的脸上。 眼里面没有赞同,没有热血,只有一片洞悉世情的平静。 宋定邦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到所谓的一丝丝野心,不由得好奇道。 “难道你不想当皇帝?” 陆沉舟喝了一口酒,语调平淡:“我確实不想当皇帝。” “那你为何逐鹿天下?” “百姓。” 暖阁內,陷入死寂,徒留炉火中燃烧的动静。 窗外,风雪声骤然加大,如同万千鬼魂的呜咽,猛烈拍打。 “百姓.....” 宋定邦终於开口,声音有些乾涩,带著一丝难以置信。 “这天下!” 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窗外的风雪:“你当真……不要?!” 他死死盯著陆沉舟的脸,似乎想从上面找出一丝一毫的犹豫。 然而没有。 那张被炉火映照的脸上,只有一片近乎枯井的平静。 “我对当皇帝没有兴趣,对谁当皇帝也並不在乎。” “初时我之愿望,在家乡构筑房舍,离世避祸。” “良田几亩,秋收冬藏。娇妻美妾,以此度日,安享晚年。” “不想朝廷苛赋百姓食不果腹,內有奸臣贪腐,皇帝昏聵无能。” “为求保我全家安危,只能投身沙场。” 说实话,这就是陆沉舟本来的打算。 操,人家穿越当財主文抄公,一个个享受得不得了。 自己在这个饿殍当道的乱世求存,没有兵权那就是任人屠戮。 “若是谁能奉承人民万岁的理念,陆某愿提刀牵马开疆拓土。” 相比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他更喜欢衝锋陷阵。 对於当皇帝而言,他更想体验节制天下兵马的快感。 宋定邦低下头颅,自顾喝酒:“你还是太天真了。” “如今你手握重兵,麾下能人辈出,当不当皇帝由不得你做主。” “他们跟隨你南征北战,心中早已认定你这位明公。” “若你不当,他们又如何安慰自己陪你走下去?” “烈火烹油,隨著权力扩大,其集团利益由不得你了。” 陆沉舟则是死死盯著远处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想当皇帝,如今为何劝我?只要你奉行人民万岁的理念,这天下唾手可得!” 宋定邦没有去回应陆沉舟的话。 只是从容地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大氅,动作沉稳而利落,披在了肩上。 他系好领口的带子,大氅將他挺拔的身形裹住,迈步走向那扇隔绝著暖意与酷寒的大门。 脚步沉稳,没有一丝迟疑。 “关中门阀观念千年皆是如此,任你如何努力也无法搬动。” 他背对著陆沉,声音不高。 伸手拉开大门。 “人民万岁....” 门外狂暴的风雪瞬间涌入,捲起他斗篷的下摆,吹乱他鬢角的髮丝。 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他微微眯起眼,声音融入了呼啸的风雪声中。 “我自认无法做到你这一步。” 话音落尽,那抹身影已一步踏入门外。 风雪像是等候多时的猛兽,立刻咆哮著扑上来將他彻底吞没。 暖阁內,骤然只剩下陆沉舟一人。 炉火依旧噼啪作响,却显得格外空洞寂寥。 第71章 凤仪有喜 春寒料峭,庭中那株梅开了,还是甄宓种下的。 白凤仪立在廊下看,忽觉一阵莫名的烦倦毫无预兆地从胃底翻涌上来,喉头一紧。 她急急转身扶著廊柱乾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侍女慌忙捧来清水,她漱了口,指尖却无意识地抚过微微发凉的额角。 “夫人可是著了风寒?”小翠忧心忡忡。 白凤仪摆摆手,那股不適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事,这几天都是如此,可能有些凉了。” “那奴婢把火炉烧旺一些。” 她目光落在梅枝上:“罢了,回书房吧,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呢。” 起初的她並不在意,但是那感觉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开始频繁造访。 起初只是闻不得膳房里燉煮的荤腥,后来连她素日最爱的蜜渍青梅也成了催吐的引子。 一日清晨,白凤仪正对著铜镜梳妆,小翠端著一小碟新醃渍的青梅进来。 那股浓郁的酸甜气息刚飘近,白凤仪便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 她踉蹌衝到窗边,对著窗外径剧烈地乾呕,酸水灼烧著喉咙,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夫人!” 小翠嚇得脸色发白,碟子脱手跌落,青梅滚了一地。 白凤仪无力地靠著窗欞喘息,胸口的窒闷和身体的虚弱感如此陌生又如此不容忽视。 她想起母亲多年前怀幼弟时的模样,也是这般晨起呕逆,厌食喜酸…… 一个惊雷般的念头毫无徵兆地劈入脑海! 她猛地低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陆沉舟从宋清秋的房间走出,不得不说戴眼镜的女学霸就是反差。 望著屋外大雪,也是百感交集。 各方势力都在枕戈待旦,期盼来年春雪化冻。 唐禄的边军虽然击退了,但是没有完全消灭,还是跟头饿狼一样虎视眈眈。 如今青州府,外加陇西四郡都已经铺好水泥路,缩减了往来行程。 这多亏了其他州府搬迁过来的居民,劳动力大幅上升。 贾三计擒高泉之后,任职青州府太守,管辖州內民生要务,驻扎商县。 霍虎王忠驻扎凤翔和扶风,韩成功镇守洛城,其他的將领都各自有了封地。 彼此相互配合,拉起关口的防御。 而赵云则留在陆沉舟的身边保卫他安全的同时,负责庆阳府的城防。 这四年的战场磨链,他们足以统领一镇兵马,也是时候放权了。 “將军將军!” 小翠踉蹌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大夫人有喜了!” 匆忙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惊飞了廊下几只觅食的麻雀。 陆沉舟径直卷奔向內宅。 沿途的丫鬟僕妇惊得纷纷低头避让,大气不敢出。 西阁楼內,炭火烧得正旺,空气里瀰漫著淡淡的安神药香的甜暖气息。 白凤婉半倚在铺著厚厚锦褥的软榻上,身上搭著一条柔软的狐裘毯子。 她正低头看著手中一卷帐目,听见巨响愕然抬头。 “夫君!” 她的声音带著一丝颤抖的哭腔,下意识地就要起身。 陆沉舟却比她更快。 沉重的脚步咚咚咚地踏过光滑的地板,带著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猛地抓住她的双臂。 却又在触碰到她柔软衣料的瞬间,意识到什么似的。 力道骤然放轻,变得无比小心,仿佛她是一件举世无双的脆弱珍宝。 “凤仪!” “小小....小翠……说的……是真的?” 他的声音语无伦次,喘息未定胸膛剧烈起伏。 目光灼灼地锁在妻子脸上,那眼神里有著狂喜,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白凤仪被他这副模样弄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她用力地点著头,泪水终於不受控制地滑落。 “真的,夫君,是真的!我们有孩子了!” 她的声音哽咽著,却是满心满肺的酸胀与柔情。 陆沉舟的呼吸猛地一窒,巨大的喜悦如同滔天巨浪將他彻底淹没。 他猛地鬆开白凤仪的手臂,那双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手。 此刻竟像初学木工的学徒般笨拙而慌乱。 “让我摸摸多大了?这样会不会伤著?” 白凤仪看著他这副全然失了方寸的模样,心头又酸又软,忍不住破涕为笑。 柔荑轻轻按住了他那双慌乱的手:“夫君。”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初春解冻的溪水,带著一丝嗔怪和化不开的甜蜜。 “你糊涂了么?这才一个月呢!” “对对对,是我太高兴了!” “小翠让思思过来....” “夫君,她已经来过了,还开了几副安胎的药。” “那我让人把屋子弄暖和一点,小翠你让....” 白凤仪又拉住了他的衣角,笑著看向他:“我都安排好啦。” 陆沉舟挠挠头,怎么感觉好像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暖阁內,烛火却跳动著温暖而稳定的光芒。 白凤仪偎在陆沉舟的怀抱里。 一只温热的大手,隔著柔软的寢衣,温柔的好奇地覆盖在她尚未隆起的小腹上。 白凤仪枕著他的臂弯,呼吸已经变得均匀而绵长,带著孕妇特有的倦意和安心沉入了梦乡。 睡梦中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正做著一个甜美的梦。 这个消息不到片刻功夫,整个將军府的人都知道了。 甄宓更是让所有下人把尖锐的桌角包起来,还有那高大的门槛也给拔掉。 白凤仪被突如其来的庄重弄得有些不適应。 但是仔细想想也对,毕竟是夫君的第一个孩子,不能出了一点差池。 “夫君,大姐已经有孕,不宜劳神担忧。” 甄宓將陆沉舟拉到角落里窃窃私语:“今年你能不能別出去了?” 陆沉舟犯了难。 马上就要化冻,下一步他就要出兵攻打虓关。 两京襟带,三秦咽喉。 地理位置极其特殊,成为歷代兵家必爭之地。 看到陆沉舟不语甄宓气地掐了他一把:“你是不是想你儿子有个三长两短?” “小宓,时不待我,若是让唐禄陈兵此地,易守难攻啊!” “你手下那么多將领干什么吃的,什么事情都要你亲力亲为?” “陆沉舟我可警告你,大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跟你没完!” 他刚想劝解,甄宓就气冲冲地离开。 真是穷胸极恶,一点道理都不讲。 他都觉得甄宓是属牛的,动不动就要顶死他。 隨后几位娘子除了刚嫁过来的宋清秋之外,其他跟他说的悄悄话,全部如出一辙。 “赵云。” “属下在!” “传我將令,九营將领,务必在五日抵达庆阳,违令者军法从事。” 事到如今,他只能召集將士商议。 白凤仪虽然懂事,但是有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看起来傻不愣登的。 都说一孕傻三年。 他也是真怕有个三长两短,毕竟是他的第一个骨肉。 在这烽火连天的乱世里,不得不留在庆阳以防万一。 夏去秋来,將军府的日子,表面上沉寂安详,实则暗流汹涌。 白凤仪的腰身日渐丰腴,小腹如同初绽的苞,终於再也无法被宽大的裙衫完全遮掩。 府中僕役们心照不宣,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增加了更多的小心翼翼的恭敬。 白凤婉成了她最忠实的影子,搀扶、劝食..... 夜里无数次起身查看,眼神里交织著喜悦与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战报如同不祥的鸦群,零星地飞入这座沉寂的府邸。 每一次马蹄声在府门外骤停。 白凤仪的心都会瞬间提到嗓子眼,生怕夫君带兵出征。 好在每一次醒来,她都能看到身旁熟睡的身影。 一日正午,陆沉舟陪著白凤仪晒太阳。 甄宓在一旁算著帐本,听著白凤婉和曹淑吧唧吧唧的声音,眉头轻起。 “你们两个能不能小声点,不来帮忙就算了,竟在旁边添乱。” 扭头看向了旁边短髮的宋清秋:“还好有小六,不然我迟早得累死。” 陆沉舟扭头看了一眼,宋清秋笑起来很可爱。 尤其是戴著黑框眼镜的时候,非常像土生瑞穗。 至於为什么是短髮,还是之前听到宋定邦要把她嫁过来,割发明志。 嫁过来之后,她觉得庆阳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后来陆沉舟说喜欢她这个髮型,她就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白凤婉摆出了架势:“怎么跟姐姐说话呢!” 曹淑在一旁拱火:“好....好样的!” “小婉子,咱们可是从一个被窝出来的,千万不能丟份儿啊!” 聂小鱼惊鸿一瞥,看向了身为二姐的赵红缨。 赵红缨:“对!精神点!” 只见白凤婉放下零食,甩了甩双马尾。 大喝一声:“tom!!!” “甄宓,我上早八!” “你一个四夫人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 甄宓只是从上打量了她一番,隨即招手来一个下人:“这是谁?” 下人摸不著头脑,只是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小夫人。” 甄宓心满意足摆摆手:“下去吧,没你事了。” 所有人都知道白凤婉是三夫人,但实际上每个人都亲切地喊她小夫人。 新来的下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大家都这么喊,他也跟著这么叫就是了。 “別拦著我!” 白凤婉耍了一套王八拳:“我要跟她拼啦!” 看到这几个活宝陆沉舟也是摇头轻笑,反正她们俩斗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没有战爭的日子真舒服啊。 躺了半天,看到白凤仪又沉沉睡去,他这才带著赵云出去骑马训练。 居安思危。 在这个世道,他非常清楚不能留恋於温柔乡。 他不想当皇帝,但不代表他不能培养一个皇帝。 儿子,看爹给你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 第72章 大人,时代变了 北境的战况越来越惨烈。 陈大山率部在黑石岗与唐军血战三日,击退敌军前锋,然折损甚重,粮道被袭。 韩成功洛城被袭,无数將士战死,困守待援。 凤翔方向並无异动,晋军占据河东道,还在对魏王残部进行肃清。 唐禄割让一半江南道,联合平南王郑新唯,合军三十万奔赴青州府。 陆沉舟揉了揉发胀的眉间,眼下白凤仪即將分娩,敌军攻势也越来越猛烈。 听著院子里的笑声,他犹豫了片刻叫来赵云,留下了一份书信之后。 连夜集合幽灵部队,轻装快马直抵洛城。 次日清晨,眾人见陆沉舟迟迟不见踪跡,问了下人之后才得知,他昨晚就悄悄离开。 “这个混蛋,我去叫人把他追回来!” 甄宓怒气冲冲就要离去,白凤仪拉住了她的衣角。 “若是战事胶著,夫君也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就是怕我们担心。” 说话的时候,腹中的胎儿似乎感知到她的情绪,不安地轻轻踢动。 “夫君陪了我这么久,理应知足。” “我们不能让夫君分心,战场之上,一丝一毫的牵掛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 几位娘子有些不舍,但是一想到还要照顾大姐的情绪,连忙又摆开了笑容。 “大姐说得对,吃完饭后,我们打麻將吧?” “好呀好呀,我要把上次输的钱全部拿回来!” 北境夏季的酷寒,灰白的天穹下洒落。 洛城饱经战火摧残的墙垛上早已斑驳陆离,深褐色的陈旧血渍一层覆盖著一层。 城外,唐军首领萧信,勒马立於土丘之上。 后方就是身经百战的河东劲旅,他们守护边疆多年,早已习惯在马背上征战。 十万铁骑,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密密麻麻地铺展到视野的尽头。 没有喧譁,没有鼓譟,只有战马偶尔喷出的团团白气。 一面巨大的黑色狼头大纛,矗立在萧信身后丈余高的旗杆顶端,在狂风中猎猎翻卷。 萧信抬起覆盖著精铁护臂的手,指向洛城那低矮残破的城楼轮廓。 声音不高,却带著冰碴摩擦般的刺骨寒意,清晰地传入身边几位副將的耳中。 “日落前,我要在云渊关的城楼上,用那守將的头颅祭旗!” 他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露出枯黄的牙齿。 “屠城三日,鸡犬不留!” 號角手深吸一口,將巨大的弯角號凑到嘴边。 呜——呜——呜! 苍凉雄浑的號角声猛然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在空旷的原野上猛烈地迴荡开来。 城头之上,守將韩成功猛地惊醒。 布满血丝的双眼举起望远镜,死死盯著关外那望不到边的钢铁洪流。 看来对面是要发起总攻了。 城墙上残存的数百名士兵,人人带伤,甲冑破损,脸上混杂著疲惫和绝望。 他们握紧手中卷刃的长矛、崩口的战刀,或是仅存的几支羽箭,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而是亢奋! 韩成功喉头滚动,那股莫名的情绪缠绕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紧。 “兄弟们,怕死吗?” “不怕!” “杀了这么多早就够本了!” “哎,就是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大將军了。” “將军,能跟您战死沙场是我们的荣幸!” 韩成功拿起一旁的银枪,这是陆沉舟让人专门打造,上面还刻有他的諢號。 “黑甲军就没有投降的懦夫!” “哪怕是死,我们也要死在衝锋的道路上!” “传我將令,准备迎敌!” 与此同时,庞然大物的唐军已然启动。 轰隆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 十万铁骑同时催动战马,沉闷如滚雷的马蹄声瞬间压过了呼啸的北风。 排山倒海般向著洛城碾压而来。 前排的重甲骑兵,枪尖闪烁著死亡的寒芒。 紧隨其后的弓骑兵挽开了强弓,密密麻麻的箭鏃斜指天空,如同毒蛇昂起了头。 庞大的攻城塔在无数奴隶的推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如同移动的山峦,缓缓逼近。 天空瞬间暗了下来,那是唐军引以为傲的箭阵,遮蔽了本就黯淡的天光。 无数鵰翎箭矢如同狂暴的飞蝗,形成一片死亡的乌云,朝著城头狠狠倾泻而下。 密集的撞击声如同冰雹砸落,在盾牌、在墙垛、在人体上爆开。 惨叫、闷哼、不绝於耳。 几支力道强劲的破甲箭穿透了盾牌的薄弱处。 將后面的士兵狠狠钉死在城砖上,鲜血汩汩涌出。 攻城一直持续到黄昏,整个洛城散发出的都是令人窒息腥气。 韩成功浑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他正靠著墙角贪婪地呼吸空气。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忽然喊道:“援军来了!” 援军? 韩成功拿起望远镜打量,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身影出现了。 身后的赤红的大旗迎风飘摇,上面刻画著镰刀和锤子的图案。 “大將军来了!” 闻听这个消息,刚才还死气沉沉的將士瞬间燃起斗志。 那人穿著圆领文武袖,骑著漆黑的一匹骏马,袍服在朔风中微微拂动。 面容被一张黑色面具完全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沉静得如同万年冰封的深潭,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见他手中提著一只长方形的漆黑匣子。 非木非金,没有任何雕饰,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暗哑光泽。 显得与这血火纷飞的古战场格格不入,透著一股无法言喻的诡异。 咔噠! 数道极其轻微机括弹动声响起。 砰! 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猛然炸裂在所有人的耳畔。 一股炽热的火焰猛地扩散开来。 城头上所有士兵,包括唐军在內。 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巨响震得耳膜刺痛,头脑嗡鸣,下意识地缩紧了身体。 上一瞬,还在挥舞弯刀,面目扭曲地咆哮著的同伴。 下一瞬,他的头颅,如同一个被铁锤狠狠砸中的熟透西瓜。 在周围无数双惊骇欲绝的眼睛注视下,猛地炸裂开来。 红的血,白的浆,混合著碎裂的骨片..... 灼热的碎骨和脑浆甚至溅射到旁边几名骑兵的脸上。 那人魁梧身躯,还保持著高举弯刀的姿势。 在马上僵立了一瞬,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从马背上栽落下去。 静! 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时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喉咙。 无论是前排的重骑还是后排的弓骑,动作全都僵住了。 他们脸上的凶狠、狂热,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所取代。 那是一种目睹了完全无法理解,超越了认知极限的恐怖景象所带来的纯粹惊骇。 “妖……妖法!是妖法!” 一个年轻的士兵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手中的长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恐慌如同瘟疫,在大军中疯狂蔓延。 萧信目睹这一切,目眥尽裂,额头青筋暴凸如虬龙。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狂怒地指向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骑。 “冲!给我衝上去!” “把那装神弄鬼的妖人碎尸万段!” “后退者,诛全帐!” 他身边最信任的副將,立刻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为了將军!为了大明!杀啊!” 无数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距离在急速拉近。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 他甚至能看清对方根本没有携带任何盔甲。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扣动了扳机。 砰! 突如其来的火舌,撕裂了战场短暂的混乱。 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炽热流光,以超越凡人理解的速度,瞬息即至! “噗!”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响起,如同重锤砸在了坚韧的皮革上。 副將身形猛地一顿。 他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狠狠撞在了自己的胸膛。 那感觉,就像是被投石机拋出的巨石正面砸中。 他那身引以为傲,足以抵挡寻常强弓硬弩攒射的精钢锁子甲。 此时连同內衬的坚韧皮甲,此时却如同脆弱的薄纸般被轻易洞穿。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就在那毁灭性的弹头穿透甲冑、撕裂血肉、撞碎骨骼,从后背透体而出。 “呃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悽厉到极点的惨嚎。 那声音中蕴含的痛苦和绝望,足以让最凶猛的战士都心惊胆战。 接著数百道炽热流光袭来,同样的场景接二连三地发生。 这地狱一般的屠杀,彻底摧毁最后一丝勇气。 “是神罚!” “老天爷发怒了!” “跑啊!快跑!” 山坡之上看到这一幕的萧信,失神地喃喃自语:“不......不可能!” “妖魔......一定是妖魔......” 他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城头那道身影,那是他一切恐惧和失败的根源。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连续爆鸣! “砰!” “砰!” “砰!” 每一声枪响,都精准地对应著唐军將士。 似乎他们就像是被镰刀收割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死亡,进一步加剧了士兵的恐慌,使得溃败之势如同雪崩,再也无法遏制。 幽灵特种小队,每一次拉动枪栓、退壳、上膛的动作都流畅迅捷得如同鬼魅。 每一次点射都冷酷精准到令人绝望。 他们现在就是沉默的死神,在有条不紊地收割著生命。 萧信看著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倒下,恐惧彻底攫住了他。 他猛地一勒韁绳,调转马头,试图混入溃逃的乱军之中。 就在他调转马头的时候,发现对方几个同样的黑骑追了上来。 所到之处,无人能敌,那是一种最极致的杀戮美感。 十万大军,彻底崩溃! 前排的重骑兵再也控制不住惊惶的战马,不顾一切地调转马头。 后排的士兵惊恐地互相推搡、践踏。 整个衝锋阵型瞬间土崩瓦解,变成了自相残杀的混乱漩涡。 无数士兵被撞倒、被马蹄踩踏,绝望的哭喊和战马的嘶鸣响成一片。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钢铁之师,转眼间变成了互相倾轧,仓皇逃命的溃败蚁群。 萧信的战马被射中,他狼狈地跌下马来。 “放过我!求求你们!”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枪响。 “大人,时代变了!” 萧信嘴里鲜血不止,他能清晰地感受自己正在死亡。 如果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来到这个地狱一般的洛城。 可惜,他再也没有了机会。 或许,时代真的变了。 第73章 会猎虓关 重檐如铁,沉甸甸压在未央宫之上。 唯有几缕挣扎的阳光,斜斜刺入高窗,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投下几道惨澹的光痕。 空气凝滯,薰香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陛下。” 大將军唐禄的声音不高,还带著一丝諂媚。 他站在金阶之下,离那象徵无上权力的龙椅不过三步之遥。 玄色朝服上绣著狰狞的狻猊,隨著他微微前倾的姿態。 他手中托著一卷明黄的帛书,向前递出:“请用璽。” 小皇帝宋符,蜷在那张对他而言过於巨大的龙椅上。 身上明黄的龙袍像一片不合时宜的华丽裹尸布,包裹著他单薄的摇摇欲坠的身躯。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唐禄手中那捲帛书。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写满了加赋、徵兵、擢升他的亲信…… 每一笔,都在啃噬著这个王朝的根基。 他冰冷的眼神扫过阶下黑压压垂首肃立的群臣。 那些平日里高谈阔论的袞袞诸公,此刻如同泥塑木雕,头颅低垂。 “陛下!” 他踏上一步,靴底重重敲在金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小皇帝浑身猛地一哆嗦。 唐禄的脸颊肌肉隨著幅度微微抽动了一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眯起,看似笑容满面实则无比渗人。 小皇帝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 他不敢再去看唐禄的眼睛,慌乱地伸出颤抖的手,摸索著去抓案上的玉璽。 对著再次递进的帛书,胡乱地按了下去。 “报——!” “八百里加急!北境军报!” 那声音穿透了沉重的宫门,狠狠砸进死寂的大殿。 所有人的心臟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一缩。 一个浑身浴血的军士像一截被砍倒的朽木,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 他身上的皮甲残破不堪,沾满了黑红的泥泞和早已凝固发黑的血块。 “陛......陛下......” “北...北境....败了....”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將那支染血的信件高高举起,递向金阶的方向。 一名內侍官脸色惨白,几乎是连滚带爬过去。 颤抖著从那军士手中取下信件,又连滚爬回金阶前,高举过头,呈给小皇帝。 殿內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死寂,一种比刚才更沉重百倍的死寂。 宋符的目光落在纸上。 起初,他的眉头只是紧紧锁起,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 接著,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愤怒。 “呃啊!!” “废物!一群废物!” 小皇帝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如血。 “十万大军!整整十万大军!” 他狂吼著:“竟败输得一败涂地啊?!” 他丟下信件来到军士的面前。 “说!谁临阵脱逃?谁指挥失当?是谁?” 小皇帝的面容扭曲到了极致,他掐著军士脖子的手疯狂地收紧、再收紧。 那垂死的军士身体猛地一挺,仅存的意识被剧痛和窒息开始发出求生的本能。 “陛....下....” “饶.....命....饶....” 眼珠可怕地向外凸出,舌头不受控制地伸了出来。 他徒劳地蹬动著双腿,双手在空中无望地抓挠著。 挣扎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越来越微弱,也越来越小声。 猛地將那具已经彻底软倒的军士尸体像丟破麻袋一样狠狠摜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唐禄捡起了信件打量了一眼,目眥尽裂,手上青筋暴起。 十万大军就这么没了? 那可是他的王牌精锐之师。 哪怕是十万头猪半个月都杀不完! 急报一一传阅,袞袞诸公脸色巨变难以置信。 宋符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惊恐茫然地从那象徵无上龙椅里站了起来。 目光越过金阶下的文武百官,最终落在了眼前掛著佩剑身材甚伟的唐禄身上。 “大將军,还能收復陇西吗?” 唐禄复杂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將握紧的双手藏进袖口中。 “小小逆贼,不足为惧。” “大明百万雄师,陆沉舟不过十万大军,如何能抵抗明军铁骑。” “只要陛下广发檄文,平定陇西者为王,天下英豪定会前赴后继。” 小皇帝亲眼见过唐禄的本领,当下不由得催问道:“为何大將军不亲自出征?” 文武百官一听,顿时觉得无语。 您让他出征? 这不是摆明给人机会么! 朝廷军权牢牢把控在他的手中,没了军权他也不过是一介武夫。 再说他刚刚损失十万精锐,想要马上重振士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陛下年幼,边关不稳,臣还要在王都保护您的安危啊!” “大明能人辈出,还平定不了一个小小反贼吗?陛下勿忧。” 唐禄脸上笑嘻嘻的,背地里却在骂娘。 想支开我,你好独揽朝纲? 做梦吧。 陆沉舟锋芒正盛,这时候要跟他拼个两败俱伤,那不是让人坐收渔利。 不如以天子名义大告天下,得陇西者为王。 让他们去跟陆沉舟斗个你死我活,到时候就能一网打尽,尽数诛灭这些叛党。 消息传遍天下。 无数豪杰,趋之若鶩。 唯独晋州的宋定邦忧心忡忡。 唐禄的告示里掩盖了事实真相,別人不了解其中的经过。 他还能不清楚吗? 晋州距离洛城仅一山之隔,那头的屠杀歷歷在目。 那比天罚更为恐怖的利器,根本不是肉体饭桶所能抗衡。 屠戮,单方面的屠戮。 现在我转变理念还来得及吗? 他说愿意提刀牵马开疆拓土,应该是真的吧! 宋定邦患得患失,这几日愁得头髮都白了。 得亏有了清河之誓,两人能暂时和平共处。 若非如此,恐怕现在的晋州早就易主。 为何他总能拿出稀奇古怪的玩意,莫非他真是外加传言的仙人不成? 可他也见过陆沉舟,身上的气质根本与仙人不沾。 丟到人群里一看也就是个普通人。 可为何就是如此,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按照谋士沈杜在庆阳的见闻,他也开始效仿陆沉舟重民生、广开格物之道.... 新奇的事情也多了,但就是没有那些神兵利器,或者就是一些辅助工具。 不急不行啊,他已经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撒手人寰。 两个儿子均不成器。 大儿子老谋深算算不明白,二儿子勇而无谋。 三儿子.... 估计已经投胎了。 思索良久,宋定邦决定找妻子谈谈练习一下感情。 趁著他是当打之年,看看能不能培养个小號出来。 洛城,十一位將领齐聚。 陈大山作战不利,官降三级,虎賁营暂时由王忠接任。 主要的原因还是保护不当,导致手榴弹雷管受潮,发挥不了一点作用。 反而还炸死了自己人。 他还算命好的,捡回了一条小命。 这一点陆沉舟早就告诫过他,可他担心洛城危急,全然不顾副將劝阻。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让贾三妥善负责抚恤情况,陈大山先观察一段时间。 如果真的不適合当將军,只能让他告老还乡另选其能。 议事厅內,炭火熊熊。 陆沉舟铺开舆图:“唐禄广发告示,平定陇西者为王。” “如今各路豪强组成了联军,正在从剑南、山南、江南、渤海等纷至沓来。” “我不指望宋定邦会出手,他不给在背后使绊子已是仁义。” “所以此战,必须占据虓关,把关口把握在我们手中。” 他抬头望向了眾人:“虓关將领,吕冠,將门四杰。” “兄弟四人有勇有谋,不可小覷,为探清虚实。” “谁愿意做这个先锋將军前去叩关?” 韩成功刚想开口,却被霍虎一把拦住:“明公,就让我先登营去试试他的本领。” 陆沉舟和贾三对视一眼,觉得他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好,明日就由你前去叩关,但是许败不许胜。” 听著贾三的话,霍虎顿觉为难,但是又知道不宜多问,只能抱拳领命。 “李四郎,负责北面截断河流以及封锁各个路口。” “刘五、王忠、王豹你三营围困虓关,深沟高垒,连营锁城。” “沈世龙沈世凤,你二营佯攻试探,试探守军防御薄弱。同时传递信件製造恐慌。” “韩成功构建进攻工事与阵地卫生,防止瘟疫爆发。” 说完贾三又看了一眼陆沉舟:“明公还有何补充的吗?” “就按照制定的计划进行,三更造饭,五更拔营。” 陆沉舟將棋子插在了虓关沙盘之上:“三个月,我要攻下此关!” 眾人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心急,因为大夫人即將分娩。 作为明公的第一个出生孩子,自然十分担忧家里的情况。 若不是陈大山不按照指令行军,陆沉舟也不会率军前来支援,从而提前推动计划。 虓关守军不到一万之眾,攻则不足,守则有余。 而且还是朝廷的死忠,强攻伤亡太大,难以招降只能智取。 先围城十天,断绝粮草水源,迫使守军面临崩溃。 他现在麾下五万,兵强马壮,十二小时轮流消耗。 现在他的粮食大把,不间断供应营养。 补给? 看看谁能耗得过谁。 第74章 攻城为下 议事厅內,气氛比外面的攻势更加凝重。 几盏油灯在穿堂风里剧烈摇曳,灯芯被风吹得飘忽不定。 主將吕冠站在地图前,身影被摇曳的灯火拉长,绷紧如一张满弦的弓。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位核心將领鱼贯而入。 副將吕勇走在最前,这位素来以沉稳著称的老將,此刻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滯重。 深刻的皱纹被像一道乾涸的河床,眼神里沉淀著难以化开的忧虑与疲惫。 参军吕三紧隨其后,这位年轻的面孔此刻苍白无比,嘴唇因为飢饿变得毫无血色。 城防守军吕军则带著一身浓烈的杀气撞了进来。 几道尚未完全癒合的刀疤在灯火下显得格外狰狞。 “都到了?” 吕冠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厅內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钉在地图上,那代表虓关的被围困的標记上。 “斥候冒死送回的消息,都看过了吧?” “看过了!” 吕军猛地踏前一步,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声音如同滚雷。 “將军!末將愿率本部敢死之士,趁夜开西门突袭!拼死也要撕开一道口子!” “总比缩在这石头笼子里,等著被人当王八一样活活困死强!” 一声低沉的呵斥,打断了吕军激昂的请战。 “莽夫!” 副將吕勇猛地咳嗽起来,他迅速用手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著。 片刻后,他强行压下咳意。 抬起脸,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吕军。 “西门?你当陆沉舟是死人吗!他麾下最精锐的驍骑营就盘踞在西门。” “你带弟兄们衝出去,不是突围,是送肉上砧板!” 他猛地一拍地图旁那张沉重的木案,震得上面的灯盏剧烈摇晃,光影在他眼中疯狂跳动。 “死守!加固工事,滚木礌石备足!” “虓关城高墙厚,粮草还能支撑半月!拖!拖到朝廷援军,这才是唯一的生路。” “拖?” 吕军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猛地转向吕勇,几乎要扑上去。 “大哥!你看看,睁大眼睛看看!” 他粗壮的手指几乎戳到地图上那密密麻麻的敌营標记。 “十万人!十万大军围得像铁桶!” “黑甲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將士们需要的粮草每天都在增加,已经撑不了半个月了。” “眼睁睁看著弟兄们饿死在城头吗?” “我吕军寧愿死在衝锋的路上,也不愿在这鸟地方活活饿成乾尸。” “莽撞!” 吕勇毫不示弱地回瞪著他,布满血丝的老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死得痛快!一了百了!” “可你死了,西门就空了!” “城破了,全城將士,还有那些没撤走的百姓,都得跟著你陪葬!” “这就是你吕军的忠勇?用全城人的性命给你的鲁莽陪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厅內嗡嗡作响。 吼完,他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这次再也无法掩饰,他迅速从袖中摸出一块布巾捂在嘴上。 身体剧烈地弓起,那咳嗽声仿佛要將他的肺腑都咳出来。 等他喘息著移开布巾时,那布巾一角被飞快地攥紧掩入袖中。 但眼尖的吕冠,还是捕捉到一丝刺目的暗红瞬间隱没。 他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了冰窟。 大哥的旧伤...... 竟已严重至此!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转向角落里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 参军吕三正俯身在一张临时充当书案的小几上,借著微弱的灯光,飞快地演算著。 他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 一张张写满演算的粗糙麻纸被他揉皱又展开,铺满了桌面。 “三弟。” 吕冠的声音带著一丝疲惫和希冀:“可有良策?” 吕三闻声抬起头,年轻的脸上布满了熬夜的憔悴。 “二哥。” “小弟所言不无道理,坐以待毙,士气必溃,粮草亦难持久。” “大哥的担忧更是关键,正面强突,无异於以卵击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眾人,最后落在主將吕冠的脸上,带著孤注一掷的锐气。 “但是......我们还有第三条路。” 他拿起教条,指在地图上的位置:“此谷,崎嶇隱秘。” “斥候回报,敌军在此处仅布设了少量疑兵。” “谷道狭窄,仅容两马並行,大军无法展开,重甲骑兵更是寸步难行。” “且谷中多雾瘴,地形复杂。” 他拿起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麻纸:“末將反覆核算过路程、輜重、敌军可能反应的时间。” “若以轻装死士,於明日夜丑时末寅时初,天色最暗,人最睏倦之际,由此谷潜出。” “目標非为突围死战,而是直插敌军东北角的粮草大营!” 他的眼中燃起一簇近乎疯狂的火苗:“烧其粮草!” “此乃敌军命脉,粮草若失,十万大军,不攻自乱。” “届时,无论朝廷援军是否抵达,敌军阵脚必乱,我军或可趁乱寻得一线生机。” “贪狼谷?” 吕军凑到地图前,眯起眼仔细辨认,隨即摇头,脸上写满了质疑。 “三哥,就会纸上谈兵。” “这鬼地方我早年巡山时走过,那根本就不是人走的路。” “毒虫瘴气先不说,谷底全是乱石烂泥潭。” “夜里走?摔死十个能活一个就算祖宗积德。” “还烧粮草?不等摸到人家营门口,自己就先摔下谷底了。” 副將吕勇也仔细审视著地图上的谷道標记,眉头紧锁,忧虑更深。 “此计.....太过凶险。” “就算能侥倖摸到粮草大营,敌军守卫岂是摆设?” “这无异於以卵击石,白白葬送精锐。况且.......”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粮草重地,必有重兵把守,即便得手,如何全身而退?” “九死一生啊。” “是九死一生!”吕三猛地抬起头,声音却异常坚定。 “可坐困愁城,难道就不是十死无生?” “大哥!”他转向吕勇,目光灼灼:“末將愿为先锋!此计虽险,却有一线之机。” “总好过在此地,眼睁睁看著关破人亡。” “末將已將所有风险、路径、所需人手、时间节点,尽数列於此!” 他將手中那份写满密密麻麻符號和註解的麻纸,双手呈上。 吕冠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盯在那张写满符號的麻纸上。 烧粮...... 这疯狂的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在他早已被绝望冰封的心里,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紧接著,是第二声。 黑甲军又开始佯装攻城。 议事厅內,所有的爭论、所有的计算,都在此刻凝固。 吕冠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五指一点点蜷曲,最终紧握成拳。 “就按照你的办法去做。” 他们坐以待毙不是办法,黑甲军每天在风口处做饭,传来的香味已经让將士分泌口水。 哪怕下令无处口鼻,也是无济於事。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那些隨箭落下的信纸,无疑不使军心动摇,民心涣散。 他们根本无力制止。 次日清晨,肉味再次飘上城头,许多老兵正舔著墙缝里的露珠。 不是馋,是渴。 喉咙里像塞了把滚烫的沙子,五臟六腑都蜷缩著拧巴在一起。 枯槁的嘴唇贴在粗糙湿润的砖缝上。 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冰凉水汽渗进嘴里,聊胜於无。 微风钻进他襤褸的军服,直透骨髓。 他哆嗦了一下,更深地把佝僂的身子往残破的垛口后面缩了缩。 抬眼望去,灰濛濛的天地尽头,是敌军连绵起伏的营盘。 围城,半个月了。 城里的粮早断了,水也快喝光。 就在这时,那味道飘来。 起初只是一缕,极其微弱,像一根极细的丝线,轻轻搔颳了嗅觉。 李老栓舔露珠的动作猛地顿住,浑浊的眼珠费力地转动著。 那味道丝丝缕缕缠绕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浓郁。 霸道地穿透了冰冷的空气。 是油脂被烈火烘烤后散发出,令人疯狂的焦香。 是肉!是带著血气的肉被放在火上炙烤的香气。 他乾裂的嘴唇不由自主地翕动了一下,仿佛想捕捉住那虚无縹緲的气味。 围城以来,他早已习惯腹中那种无边无际的飢饿感。 可这肉香,却像一把滚烫的鉤子,狠狠鉤住了早已麻木的內臟。 沉闷的“咕嚕”声,在死寂的城墙上显得格外刺耳。 不止是他。 城墙上,所有的守军像一群被惊动的野狼,陆陆续续抬起了头。 一张张灰败枯槁的脸,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嘴唇乾裂翻卷。 他们黯淡无光的眼睛,此刻却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著。 齐刷刷地投向同一个方向——城外敌军大营。 营盘深处,靠近城墙的方向。 几堆巨大的篝火冲天而起,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异常刺眼。 跳跃的火焰贪婪地舔舐著空气,扭曲著升腾的热浪。 火光映照下,景象清晰地残忍。 几根粗大的木架子上,赫然串著几只剥皮洗净的肥羊。 整只的羊! 羊身被烤得金黄髮亮,滋滋作响。 滚烫的油脂如同金色的泪珠,不断从焦脆的皮肉上渗出、匯聚、滴落。 那声音,那景象,那无孔不入铺天盖地的浓烈肉香。 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狠狠扎进每一个守城士兵的感官里。 咕咚…… 一声异常响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在死寂的城墙上炸开。 紧接著,是第二声,第三声...... 匯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喉头滚动声。 “校尉....” 一个沙哑乾涩、带著浓重哭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李老栓望了过去,是那个叫狗娃的少年,顶多十六七岁。 “他们......他们为什么有肉吃?” “他们.....为什么能吃肉?” 这嘶哑的疑问,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捅破了城墙上名为“坚守”的理念。 “闭嘴!” 一声暴喝如炸雷般响起,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狂躁。 刘校尉猛地转过身,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凶狠地扫过城墙上一张张绝望动摇的脸。 目光最后死死盯在狗娃身上,那眼神似乎要將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兵生吞活剥。 “再敢惑乱军心,老子现在就劈了你!” 然而,就在发出这怒吼的瞬间。 他的喉结,也控制不住地滚动了一下。 “喂!城上的將士们!” 几个膀大腰圆的军汉,手里提著布满肉丝硕大的羊腿骨。 他们一直走到弓箭射程的边缘才停住,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兵扯著嗓子喊道。 “跟你们將军一个月能吃上几顿肉啊!” “你们坚守的品德,我们大將军非常尊敬。” “朝廷昏聵无能,民不聊生饿殍满地,王都达官显贵夜夜笙歌。” “陆將军原本是陇西节度使,就只因为爱民如子,就被夺去了官职。” “这还有天理吗?” “麦子熟了几千次,人民万岁第一次!” “我们都是人民的孩子,没必要为了这昏聵的朝廷。” “跑到千里之外的战场上杀死另一个人民的孩子!” “兄弟们,醒一醒吧!” “我们將军知道你们也饿了很久了,尊敬你们的意志,这些羊肉就送给你们。” 话音未落,他手臂奋力一挥。 那根沾满油光的粗大羊腿骨,在空中划过一道油腻腻的弧线。 “噗”的一声,不偏不倚,正砸在离城墙根不远的一处土坡上。 紧接著,第二根,第三根..... 城墙上的死寂,瞬间被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取代。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在那几根骨头上。 吞咽口水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粗重压抑,如同风箱破洞般的喘息。 就在这时,一声悽厉的嚎叫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的!那是我的!” 是狗娃! 那少年脸上最后一丝属於人的理智彻底崩断。 只见他双手在冰冷的垛口上一撑。 整个人竟如猿猴般异常敏捷地翻过了齐胸高的女墙。 “狗娃!回来!” 刘校尉的嘶吼带著破音,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空无一物。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狗娃瘦小的身体砸落在城墙脚下厚厚的尘土里,发出一声闷响。 再无动静。 第75章 盖以诱敌 次日夜,丑时末寅时初。 吕三带二十名轻装死士悄悄出城。 远处山上用著单目手持红外望远镜的李四郎对准对讲机。 “蛟龙呼叫总部,老鼠已经出洞,老鼠已经出洞。” 帐內大营听到消息,贾三和陆沉舟相视一笑,隨后回覆:“按照计划实施。” “明公,看来敌人咬鉤了。” 陆沉舟长嘆了一口气:“看来还是我们沉得住气。” “这个吕冠果然是將门虎子,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贾三也是非常赞同:“若不是虓关坚固,手榴弹炸不开城墙,我们也不必出此下策。” 76式爆炸主要靠破片,破坏不了坚固工事。 虓关的城墙主要是夯土、巨石、砖石等材料构成,厚度惊人。 38克梯恩梯的爆炸威力,对於厚重的石墙来说如同挠痒痒。 “他们守的从来不是这堆破砖烂瓦。”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是它后面那些冒炊烟的房子,是里面会哭会笑、会骂娘也会生崽儿的活人。” 陆沉舟嘆息道:“这吕冠当真是愚忠,本將军是那种屠城的人吗?” 贾三愕然,隨即接话:“眾口鑠金,积毁销骨。” “明公在武关屠戮十万唐军,现在外界都在传言,您是地狱阎罗转世。” “他们不敢赌这个可能性啊。” “现在他们守得越久,越能证明他们的军事能力,日后若是投降也能提高条件。” 陆沉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说,但是想想也是,没有利用条件,投降那也不管用。 “凤翔那边有没有异动?” 他现在不是担心宋定邦在背后给他使绊子,而是他那两个儿子。 自从清河之誓后,两地在凤翔开通边市,互相增加贸易往来。 也在对方都城设立使馆派驻代表。 便於日常沟通、传达信息、减少误解,並能观察对方动向。 上个月有使节回报,宋仲甫的军队隱隱约约地在向乾县靠拢,而前方就是扶风县。 “谢怀玉上奏的消息是,宋定邦看到凤翔军队出动,担忧对他们发动战事。” “所以派兵驻扎乾县。” 陆沉舟思索片刻,觉得有些猫腻。 “让王忠率军连夜赶回凤翔,如今虓关尽在掌握,后方绝对不能出事。” 虓关位处於青州府的最南部,与剑南、山南两道入青州的唯一关口。 若想绕路,之后从西边略阳,北上陇南,至天水才能看到凤翔。 这山路崎嶇,没有半年时间,別想走到。 所以他们的目標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虓关。 只要占据了此地,他们就有了一个可以补给的落脚之处。 “报——!” “剑南行军大將军白行简,山南太守裴焕,已抵达竹溪。” “合军十万,星夜兼程而来,估计七天內便可抵达虓关。” 陆沉舟握紧了拳头望著沙盘,没想到朝廷的援军来得这么快。 竹溪、漓平、安定、汉阴,之后便是虓关要塞。 “赵云,你带五十幽灵小队奔赴安定伏击。” “一人携带240发弹药,打完就撤回来补给。” “二小队留下二十人,其余人埋伏汉阴,给我吃掉他们的先头部队!” 一百五十万颗子弹,如今还剩下九十万。 除去练习使用的,那日在武关就消耗了將近四十万发。 真不禁啊! “明公,您说的这什么哎卡俺母,是无法製造的?” 贾三第一次看到akm的杀伤害也是震惊说不出话来。 若是批量武装,別说统一大明,横扫天下都不成问题。 陆沉舟摇摇头嘆息:“依靠眼下的工艺製造,只能说做梦都做不出来这玩意。” “所以只能配备给幽灵小队,这是我们黑甲军最强的王牌部队。” “从练习到训练,到克服杀人后的心理阴影,我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 明公果然是天人,此等神兵利器都能弄到手。 望著贾三的眼神,陆沉舟知道他又在脑补了,解释起来也麻烦。 索性就让他自己去琢磨吧。 贪狼谷。 吕三伏身於齐膝的枯草深处。 远处,敌营星星点点的火光摇曳不定,像是昏昏欲睡的眼睛。 寒风吹过野草相互摩擦的窸窣声,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手心沁出的汗珠,让心头上闪过一阵刺骨的冰凉。 “参军。” 副將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声吞没。 “太顺了......顺得让人心里发毛。” 吕三没有回头,目光如钉子般楔向那片稀疏灯火笼罩下的巨大阴影——粮仓重地。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斥候探过多次,外围巡哨稀疏,粮仓周遭,確实空虚。” 他声音低沉:“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烧!烧它个通天彻地!” “喏!”副將低吼应命,他猛地转身,手势迅疾如电,无声地传达著衝锋的指令。 二十名死士,骤然从枯草深处剥离出来。 没有吶喊,只有无数双皮靴与乾草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潜入的过程顺利得近乎诡异。 “上!” 吕三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士兵们敏捷如狸猫,从腰间掏出引火之物,扑向那些高耸的粮囤。 一个年轻士兵的手抖得厉害,火镰敲击燧石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鐺啷”一声,火星四溅,却没能立刻点燃手中的火绒。 他旁边的老兵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慌什么!稳住了!” 老兵粗糙的手指迅速接过火绒,沉稳地再次敲击。 火星终於落在乾燥的火绒上,一缕微弱的青烟冒起,被他小心翼翼地护在掌心,轻轻吹气。 橘红色的火苗终於“噗”地一下跳跃出来。 “著了!” 年轻士兵几乎喜极而泣,声音却死死压在喉咙里,只有唇形在无声地翕动。 他將那簇小小的火苗虔诚地递向粮囤底部堆积的引火乾草。 火舌贪婪地舔舐上去,发出细微的“嗶剥”声,迅速蔓延开来。 吕三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成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足以焚尽敌酋希望的冲天烈焰,看到敌军在火海中崩溃的绝望。 “参军......不对!” 副將惊恐的嘶吼在他身边炸开:“火....火色不对!” “味道也不对!” “我们中计了!” 吕三的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呜呜呜。 悽厉的牛角號声,毫无徵兆地从四面八方同时炸响。 与此同时,剎那间將整个粮仓区域被照得亮如白昼,刺得人眼都睁不开。 李四郎望著手里的手电筒,这玩意真神奇啊! 可比火把好用多了。 “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话语刚落,数道弓弩手迈步向前,齐齐对准了他们。 吕三心灰意冷,看著身旁二十名士兵,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 哐当。 丟下了手中的匕首。 “参军!” “参军!” 他可以死在这里,他们是无辜的。 反抗固然有尊严的死去,对方埋伏在此就没有放箭,已经说明他们还有一些利用价值。 想起一些关於陆沉舟的传言,他也只能希望如传言中一样。 大好年华,谁又愿意这样窝囊地死去。 虓关中军大营。 吕三第一次近距离看著黑甲军的装扮。 真的太漂亮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盔甲。 而且还有他们手中的武器,看著就是削铁如泥。 陆沉舟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装备了如此庞大的军备。 而且还能源源不绝地提供粮草,他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这般威严中,那巨大的黑色帐门被一只覆著黑色臂甲的手猛地掀开。 一道瘦弱的人影,身穿文武袖,从中踏了出来。 甲冑的样式前所未见,非鱼鳞,非札甲。 这身鎧甲走动时,甲片互相摩擦挤压,发出低沉而厚重的“鏗鏗”声。 仿佛不是人在行走,而是一座移动的铁山正碾过大地。 看到帐篷外的士兵向他行了一个奇怪的礼仪。 吕三猜到了。 面前这位就是黑甲军的统帅,曾经的陇西节度使——陆沉舟。 “启稟將军,任务完成。” 李四郎拱手说道:“活捉虓关守军,二十一人。” 顺著他的眼神看去,陆沉舟面无表情的打量著,跟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跪下!” “手下败將,胆敢直视我家將军。” 一旁的亲卫踹著吕三的后腿,逼迫他跪倒在地,別提多狼狈。 被俘本就是耻辱,他也预料到了会有如今的场面。 “虓关败军吕三,拜见陆將军。” “可愿降否?” 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不是询问,更像是最后通牒。 “敢问陆將军破关之后,如何接管?” 吕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开仓賑灾,救济百姓。” “既不会烧杀抢掠,也不会淫辱妇女。” “只要愿降,虓关还是你们的掌控。” “但是你吕氏一家老小要送往庆阳。” 吕三盯著陆沉舟,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谎言,但结果大失所望。 “我.....” 他欲言又止,陷入了沉默。 “你也不必著急给我答案,明日一早再回答也不迟。” 陆沉舟麾下將领很少,想要攻城拔寨稳定战线,还得接受新鲜血液。 “送他下去,好生招待。” 心理防线需要逐渐击破,果断投降他还真不会答应,反而会觉得有阴谋。 第76章 破城 虓关外,风像是裹著砂砾的鞭子,抽打在脸上生疼。 吕家三兄弟站在墙头死死抓住冰冷的城垛边缘。 远处正是昨晚奇袭粮草失败的吕三。 此时正被五大绑,被黑甲將士押到阵前。 城头之上,人影晃动,守军兵卒们紧握著冰冷的兵器。 “是吕参军!” “他怎么被俘了!” “听说他领兵去烧敌军粮草,看来是中计了啊!” “哎呀!” 他们死死盯著城下那片沉默的黑色铁流,眼神里既有恐惧,更有一种被绝境的无奈。 “吕冠!” 霍虎的声音並不高亢,却清晰地送到城头每一个角落。 “降,可活。” “虓关依旧是你吕家的虓关。”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块砸在沙地上。 “为何还要负隅顽抗,难不成要让这城楼上的每一块处,都將洒满你麾下儿郎的血吗?” 短暂的沉寂,如同无形的大手扼制他们的喉咙。 “陆沉舟!” 吕冠的声音嘶哑,似乎耗尽了全部力气的疲惫: “虓关在此百年,拒的是豺狼,守的是疆土。” “你身后,是虎狼之师。我身后,是万千父老。” “要我开门揖盗,引狼入室?除非我吕家死绝,否则绝对不会开城投降!” 他的话语在风中激盪,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守城士卒的心上。 陆沉舟勒马立於这黑色浪潮的中央,座下的墨云不安地刨著蹄下的硬土,喷出两道灼热的白气。 脸上那点仅存耐心的表情瞬间消失。 那双阴鷙的眸子骤然收缩,凝成两点针尖般锐利的寒芒,直刺城头。 他缓缓地甩动韁绳,却像是一道无声的命令,黑甲军自动地让开一条小道。 来到押到吕三的面前,呛啷一声,冰冷的刀锋精准地贴上了吕三脆弱的脖颈。 “吕冠!” “再不投降,你三弟的命可就不保了!” 城头之上,吕冠的身体猛地剧烈一晃。 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胸口,脚下几乎站立不稳。 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想要看清楚弟弟的模样。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嘴唇剧烈地颤抖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哥!” “让我带人衝出去把三哥救回来!” “是啊將军,让我们再冲一次吧!” 吕冠望著脸色苍白嘴唇乾裂的將士,心里不由得一阵苦笑。 弹尽粮绝,真能等来朝廷的援军吗? 吕勇咳嗽咳得厉害,气血攻心,猛然栽倒在城头,引起了一阵慌乱。 “大哥!” “吕副將!” 一个老卒將吕勇抱在怀里,急切地把住他的脉象。 “將军,城中药石用光,吕副將恐怕撑不过三天了!” 吕冠爬著似的来到大哥的面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大哥,你怎么样?你再撑一段时间,援军马上就来了!” 吕勇只是摇了摇头,望著面前散乱的髮丝一脸慌忙的弟弟,用尽了全身力气说道: “二弟,投降吧....” “我....我们....没有援军了.....” “不!” 一声压抑,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从吕冠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他猛地甩头:“不会的二哥!朝廷不会不管我们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救治你的办法!” “还有粮食吗?” “谁还有粮!” 吕冠看向了城头的士兵,他们都同时垂下了脑袋。 “將军。” “我这里还有一点。” 老卒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茧的手,探进自己破烂骯脏的军服最里层。 他掏出了一个用破布层层包裹的小包。 布已经脏得看不出顏色,里面是半块麦饼。 它早已不是食物的模样。 吕冠小心翼翼地接过,他掰得很慢,碎屑簌簌落下。 另一个亲卫立刻用另一只手在下面接著,不让一粒浪费。 “大哥,你先吃一点补充身子。” 吕勇有气无力地摇头:“让將士们先吃吧,他们已经饿了很久了。” “拿著。” 吕冠的声音却带著一种斩钉截铁的平静。 “是啊吕副將,您的身体要紧啊!” “我们还能忍一下,您先吃吧!” 吕勇猛地闭上眼睛,两行滚烫的浊泪混著脸上的污垢淌下。 “拿去让其他的將士分了吧。” 吕冠喉结滚动,他也饿到了极致,但是理性告诉自己,还能坚持下去。 一小块,又一小块.... 老卒栓佝僂著背,在沉默的城墙上游走。 每一个接过那一点点碎屑的士兵,有人无声慟哭,有人发疯般的咀嚼...... 老卒分完了,摊开沾满黑色麦屑和泥土的手掌。 深深的纹路里,只剩下污垢。 他慢慢地將沾著黑色麦屑的手指,送进了自己乾裂布满血口的嘴唇里。 他用力地吮吸著,舌头舔舐著指甲缝里最后一点粉末的咸涩滋味。 然后,他闭上眼,开始咀嚼。 用他仅存的几颗鬆动的老牙,去研磨口腔里那点虚无的食物。 脑中正在幻想吃著一顿美食。 风沙更大了,呜咽著掠过死寂的城头。 第一日,黑甲军没有在攻城,而是在静静地等待什么。 第二日,吕勇病情加重,甚至已经吐了好几次血,整个人昏迷不醒。 吕冠看向了城外,还是没有如期而至的旗帜,他整个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尤其是他看到百姓想要吃人的举动,他再也忍不住上去制止。 他知道,虓关撑不住了。 前日,粮仓最后几捧发霉的粟米也已告罄。 昨日,马厩角落里扫出的豆渣也分食殆尽。 此刻,连熬煮过的皮甲都被嚼得稀烂填饱肚子。 不知道,他们还能拿什么抗住飢饿。 “將军....” 副將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他踉蹌著走近,盔甲松垮地掛在身上,发出空洞的碰撞声。 “弟兄们.....撑不住了。” 他枯槁的手指向城墙內侧:“昨夜.....又抬下去三个。都是.....活活饿死的。” 吕冠闭上眼,却流不出一滴泪。 眼前闪过那些倒下的身影,他们最后的目光,无一例外都凝固在粮仓的方向。 良久,从乾裂的唇间挤出两个字,沉重得如同坠落的巨石。 “降....吧。” 当那面用守军最后几件残破白麻衣仓促缝就的降旗,在刺骨的朔风中颤抖著升起。 城头一片死寂,没有哭泣,没有咒骂,只有风穿过断壁残垣的呜咽, 第三日,城门大开,守城將士卸甲弃兵,迎接黑甲军进城换防。 “败军之將吕冠,叩见陆將军!” 吕冠没有披掛沉重的將军甲冑,只著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战袍。 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呈上了虓关的印信。 “我知道没脸跪求將军,但望將军大发慈悲,救救我大哥!” “此生残躯,愿为將军提刀牵马!” 陆沉舟翻身下马扶起了吕冠:“守土尽责,力竭而降,非战之罪。” “这虓关还是吕家的虓关。” “陈大山,去通知杨思思,让她马上进城救治吕副將。” 说罢吕冠又要跪下,但是被陆沉舟制止:“男儿膝下有黄金。” 隨即,他身后军阵中响起几声短促有力的號令。 紧接著,一群士兵抬著数口巨大的,冒著腾腾热气的陶瓮快步上前。 另一些士兵则抬著沉甸甸的柳条筐,筐里堆满了小山般的、尚蒸腾著白气的馒头。 一股难以形容,混合著穀物焦香与麦子清甜的气息。 “是粥!是热粥啊!” “馒头!我的老天爷,还有蒸饼!” 陆沉舟的亲兵们厉声呵斥著,维持秩序:“慢点!排队!排队!” “谁不排队,那就没吃的!” “排队!排队!” 虓关副將第一个反应过来,奋力推开几个挤在瓮边的人。 “排队!排队!” 一些尚有理智的老兵也跟著吼叫起来,开始主动维持秩序。 混乱的潮流终於被强行遏制。 “吕將军。”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著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量。 吕冠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著陆沉舟手中端著一个粗陶大碗。 碗里盛著大半碗稠厚的粟米粥,粥面上,稳稳地放著一个拳头大小,散发著热气的肉饼。 “將军苦战,请先用。” 陆沉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喧囂。 双手將碗稳稳地递到吕冠的面前,目光坦然,没有丝毫施捨的意味。 更像是一种同袍间对等的尊重。 那碗粥近在咫尺,热气扑面而来,浓郁的穀物香气瞬间塞满我的鼻腔,直衝脑髓。 吕冠颤抖著抬起如同灌了铅的手臂:“多谢陆將军。” 他端著那碗粥没喝,而是一步一步,走到队伍的最前方。 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因飢饿而颤抖的脸。 每一个接触到他眼神的士兵,都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 或是避开视线,脸上写满了复杂的羞惭。 陆沉舟沉默地站在一旁看著。 此刻,吕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洪亮地传遍全场。 “不得爭抢!违令者,军法从事!” 他的亲兵立刻行动起来乖乖站著,动作迅速而有序。 士兵们捧著分到的食物,如同捧著稀世的珍宝。 没有人再哄抢,大部分人都迫不及待地就地蹲下或坐下。 將脸深深埋进碗里,发出满足的啜吸声和吞咽声。 有人被烫得齜牙咧嘴,却捨不得吐出来。 有人吃著吃著,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掉进碗里,混合著粥一起咽下。 第77章 阴沟翻船,下落不明 歷时七十五天,终於拿下虓关。 贾三接防之后就开始賑济百姓,吕家三兄弟也在一旁帮忙维护秩序。 他们总算知道为什么黑甲军百战百胜,如此庞大的粮草,仅凭围城就能所向披靡。 同时也在庆幸。 陆沉舟不是那种割据一方的豪强,破城之后不是烧杀抢掠。 而是拿出一大笔粮草安定百姓,还有很多士兵竟然主动帮助他们修缮城防。 这是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一支军队。 因为攻城就是掠夺资源。 军队需要补给,城破后抢粮草財物,勒索富商那都是常见操作。 士兵抢掠不仅为了物资,也是作为激励手段,毕竟攻城战辛苦,抢东西算是变相发餉。 但是黑甲军什么举动都没有,足见陆沉舟领兵有方。 看来外界传言地狱阎罗,多半是唐禄吃了败仗,暗中詆毁的手段。 “將军,吕副將的病已经无碍了。” 吕家大宅內,一袭白衣的杨思思匆忙来报。 三兄弟猛地站起,但是都没敢开口询问。 陆沉舟放下了茶盏:“什么原因导致的?” “就是咳嗽,还有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喝点枇杷露、营养液自然就好了。” “多谢神医!” 杨思思微微点头,笑了笑:“客气了,我还要去城中检查瘟疫是否有隱患。” 隨后对著陆沉舟福了一礼:“將军,思思先告辞了。” 他頷首,对著身旁的杨燕说道:“派两个机灵的跟著思思,別让她遇到危险。” 她可是军营里的大宝贝,自然要好好地供奉起来。 如今虓关已经稳定了秩序,接下来自己就要动身返回庆阳。 “诸位將军,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告辞? 三兄弟顿时傻了眼。 这才不到三天啊,难不成是对他们意见吗?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好的將领,他们怎么能轻易让陆沉舟离开。 “陆將军,是否我府上招待不周?” 吕冠对昔日的一粥之恩非常看重:“只是城中灾荒已经,娱乐场所也是....” 陆沉舟摆摆手解释道:“非是招待不周。” “而是我家娘子即將分娩,我得赶回庆阳陪伴。” “虓关安危就拜託诸位將军了,若是有粮草物资需求,儘管跟贾三提起。” 一席话让三人不免有些动容。 陆將军不仅爱民如子,而且对妻子更是忠贞不渝。 “来人备马!” “不!” 吕冠连忙制止了下人:“我亲自去给將军牵马!” 陆沉舟拉住了他的手:“吕將军不必如此。” “你乃將门之后,哪有为我牵马的道理。我知道你心里所想,不必著急证明自己。” 此时贾三等人也走了进来。 “明公,虓关的粮食都已经安排好了。” “留谁在此地协调守关?” 陆沉舟看了一眼眾人,又看了身上全是绷带的陈大山。 这小子为了將功赎罪,上个月攻城的时候不要命地往前冲。 “陈大山。” 他屈身跪下,伤势的剧痛也没有让他皱起眉头:“卑职在!” “本將军让你將功补过,留守虓关协调吕將军守关,可有异议?” “卑职愿立下军令状,如果虓关有失,卑职愿死报明公大恩。” 陆沉舟迈步走到他跟前,从腰间取下虎賁营的印信。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望著失而復得的印信,陈大山忍住了落泪的衝动,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好了,恭喜你官復原职。” 霍虎撞了撞他肩膀,打破了尷尬的局面:“今晚得请我们喝酒了吧?” 陈大山收好印信瞪了他一眼:“我戒酒了!” 几人头上浮现三个问號。 你这廝无酒不欢,竟然扬言戒酒,莫非是脑子坏掉了? “怎么?我不能戒酒吗?” 陈大山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说戒了就戒了,谁再让我喝酒,我跟谁急!” 贾三不屑地摇摇头,你要是能戒酒,我以后跟你姓。 “好了,你们都派一部分兵力回各自驻地,这段时间你们就留在虓关。” “多跟吕將军学习排兵布阵。” 吕冠拱手拒绝:“败军之將,何德何能。” 贾三拦住他:“吕將军就不要推辞了,您是將门之后,有许多知识非常人能及。” 几番推辞之下,吕冠这才硬著头皮答应。 陆沉舟又交代了眾人不必相送,让赵云回来之后马上返回庆阳,便带著三十人独自离开。 临近冬季,白凤仪的腹部已高高隆起。 行走变得笨拙迟缓,腰背酸痛如折,夜里翻身都成了艰难的工程。 府中早早备下了產房,炭火烧得极旺,暖意融融,却驱不散瀰漫在空气里无形的紧张。 產婆是城中经验最丰富的,此刻也神色凝重。 不时探看白凤仪的情形,低声叮嘱小翠准备热水、乾净的布巾和参汤。 小翠忙得脚不沾地,额上沁出细汗,眼神却始终带著一丝惊弓之鸟般的惶恐。 翌日。 天空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著屋檐。 酝酿著一场似乎永远也落不下来的大雨。 空气凝滯,冷得刺骨。 午膳白凤仪只勉强用了半碗清粥,刚放下碗子,腹中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她“啊”地痛呼出声,手指死死抓住桌沿,指节瞬间失血泛白。 “夫人!”小翠惊叫。 白凤仪喘息未定,冷汗已浸透了里衣。 经验老道的產婆立刻上前,沉稳地扶住她: “夫人莫慌,这是要生了。小翠,快扶夫人进產房!” 產房里炭火熊熊,门窗紧闭,瀰漫著艾草燃烧的辛涩气味和浓重的血腥气。 阵痛如同潮汐,一波比一波汹涌。 间隔越来越短,痛楚越来越深,每一次都像要將她的骨头生生拆散。 白凤仪躺在铺著厚厚软褥的榻上,浑身被汗水浸透,黑髮黏在苍白的脸颊和颈侧。 她死死咬住下唇,双手紧紧攥著身下的褥子,指节根根突出。 意识在剧痛的浪潮里浮沉,每一次被拋上浪尖,都听到產婆沉稳有力的声音在耳边指挥。 “夫人,用力!吸口气!往下使劲!” 小翠跪在榻边,用温热的布巾不停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声音带著哭腔: “夫人,您再使把劲!快好了,就快好了!” 就在这撕心裂肺的疼痛间隙,一声悽厉悠长的號角声。 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骤然穿透紧闭的门窗,刺入死寂的將军府上空。 白凤婉她们也是在门外来回踱步神色焦急。 “夫君,怎么还不回来!” 一声声念叨与里屋的惨叫来回交织。 “啊——!” 白凤仪这內外交困的绝望彻底击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腹中的剧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仿佛要將她的灵魂都从身体里撕裂出去。 產婆脸色煞白,却强自镇定,猛地掀开被褥查看,声音陡然拔高: “夫人!见头了!” “快!再使一把劲!就这一下了!为了孩子!用力啊!”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 院门被推开,一个浑身浴血的亲兵踉蹌著扑了进来。 赵红缨认得他,是他夫君身边的亲卫,一股不详的感觉在心头縈绕。 他脸上糊满血污和泥土,眼神涣散:“夫人!將军他中了贼寇埋伏,下落不明!” 所有的人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 “你说什么?” 甄宓娇躯颤抖,难以置信地看著他:“你们干什么吃的!” “你们就是这么保护將军的吗?” 赵红缨拉住了激动的甄宓,她的情绪也面临崩溃,但还是强忍著询问。 “如实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將士后面的话被淹没在骤然爆发的婴儿啼哭声中,最后昏迷了过去。 那哭声如此嘹亮,如此突兀。 產婆颤抖著双手,小心翼翼地捧到白凤仪面前。 “夫人....是个小公子!” 產婆的声音带著劫后余生的哽咽,还有对小生命到来的狂喜。 白凤仪浑身脱力,如同刚从血海里捞出来,意识模糊。 她勉强睁开被汗水蛰得生疼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一团小小的蠕动的红色。 真好! 她和夫君有了孩子了。 “別哭了,你们想让大姐担心死吗?” 面对落泪的姐妹,赵红缨压低声音吼了一句。 “这件事谁都不许说!” “彪子,把他带下去好生照顾,让裴老师亲自去医治。” “去通知三哥他们,让他们马上回庆阳!” “我先去照顾大姐,你们带小婉回房去,她容易露馅。” 白凤仪低下头,布满汗水和血污的脸颊,轻轻贴上婴儿满是泪痕的小脸。 婴儿的啼哭在她耳边震响。 吱呀。 “夫君,是你回来了吗?” 看到是赵红缨的身影后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隨即又挽上了一抹笑容。 “前线战事胶著,夫君可能要晚一些才能回来。” “大姐你先好好休息,等夫君回来了,看到你这幅样子会心疼的。” 时间回到今日下午。 陆沉舟回家心切,刻意选择抄了附近的一条小路。 不料遇到了绊马索落,大腿又中了一箭,剩下的三十人亲卫只能保护他撤退。 加上枪械里只有30发子弹,陆沉舟又是中毒昏迷状態,根本无法补充弹药。 他们只能且战且退,最终选择两名队友携带將军,渡河逃离。 他们留下来断后。 贼寇见对方的武器杀伤力巨大,不敢贸然进攻,只能选择互相僵持。 “大哥,对面的不会是官兵吧?”一个胆小的贼寇问道。 “你见过穿这样的官兵吗?” “他们一定是大家族的护卫,身上肯定有很多银两!” “只要把他们弄死,钱都是我们的!” 过了半个时辰,队长青龙不见船只返回,猜测恐怕是遭遇了意外。 当即下令准备突围回庆阳报信:“还有多少发子弹?” “15!” “16!” “好,把子弹都交给我,听我安排!” “燕子,耗子,你们俩跑得快,我们掩护突围,你们回庆阳求援!” “必须要找到將军!否则整个陇西就乱了!” 这场战斗格外惨烈,最后只有三人存活逃出了包围圈。 没有了子弹的枪械,终究是一块废铁,他们就这样惨死在贼寇的刀下。 陆沉舟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第78章 桃花源 世界骤然倾斜,卷著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冰冷的恐惧瞬间浸透骨髓,压过了后背那撕裂般的痛楚。 陆沉舟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活! 他用尽残存的力气,身体里爆发出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蛮劲。 手脚並用,连滚带爬地扑向几丈外那道灰濛濛的江堤。 堤岸陡峭,布满了湿滑的乱石和纠结的水草。 他根本顾不上看路,只凭著本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般,任由自己翻滚著砸落下去。 噗通! 浑浊的江水带著泥沙的土腥味灌进他的口鼻。 沉重地压进肺腑,意识迅速沉向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下沉,不断地下沉.... 冰冷的水流拉扯著他,仿佛无数只来自冥府的手,要將他拖入永恆的寂静。 最后一点模糊的知觉里,是水面上方透过浑浊江水投下的惨白的光斑。 隨后,便是彻底的虚无。 黑暗的潮水缓缓退去。 最先恢復的是嗅觉。 一股极其清洌乾净的气息钻入鼻腔。 像初春深山融化后的第一捧雪水,带著若有似无的草木清香。 紧接著是触觉。 身下传来一种奇异的柔软和支撑感。 那不是他熟悉的铺著冰冷蓆子的硬榻。 指尖下意识地微微动了动。 触到身下垫著的织物,细密、光滑,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丝线织就。 眼皮沉重得像坠著铅块,他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柔和的光线涌入,並不刺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 他躺在一间极为宽敞的木屋里。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屋顶很高,由粗大的带著天然弯曲弧度的原木构成骨架。 上面覆盖著厚厚的、青黑色的某种长草,铺叠得异常整齐。 墙壁也是厚实的原木,未经多少斧凿,保留著树木天然的纹理和色泽。 屋內的陈设简单到了极致。 除了身下这张宽大铺著奇异织物的矮榻,只有角落处一张同样由原木拼成的矮桌。 桌上放著一个粗糙的陶罐,里面插著几支不知名的野。 墙上掛著一串串风乾的植物根茎和色彩斑斕的羽毛。 一切都显得如此安寧、洁净,与世隔绝。 这里.....是哪里? 记忆的碎片猛地涌回脑海,以及大腿上的伤痛。 他猛地吸了口气,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掀开裤腿。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如溪水淌过卵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陆沉舟確信——他听不懂。 这不是属於中原地带的方言。 但是他猜测,对方说的应该是——你醒了。 陆沉舟侧过脑袋,一个少女正跪坐在矮榻旁的地上。 她穿著一种从未见过的素白衣裙,还有一些奇怪的纹饰。 嗯!他推断是少数民族。 宽大的袖口和裙摆用靛蓝色的布条在手腕和腰间束住。 乌黑的长髮鬆鬆地挽在脑后,只斜斜插著一根打磨得异常光滑的木簪。 她的脸庞乾净得像山涧里洗过的玉石,眉眼温润,带著一种近乎透明的澄澈感,正关切地望著他。 “你....你是谁?” 陆沉舟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干得像要裂开。 少女愣了一下,歪著脑袋思考,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语言不通,鑑定完毕。 少女的声音依旧轻柔,带著一种安抚人心的韵律。 她微微起身,拿起矮桌上一个同样粗糙的陶碗,里面盛著清澈的水,递了过去。 嘰里咕嚕说了一大堆,陆沉舟听不懂。 少女只好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微微抬起一点头,將碗沿凑近他乾裂的唇边。 清凉的水滑入喉咙,带著一丝难以形容的甘甜,极大地缓解了那股灼烧感。 陆沉舟婪地小口啜饮著,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少女扶著他肩膀的手上。 她的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很乾净..... 等等,我在想什么! 他猛地想起自己中的致命的箭伤。 “我的腿!” 陆沉舟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挣扎著想要坐起来查看。 他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预想中的剧痛並没有传来。 那足以致命的创伤,竟然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伤疤? 我昏迷了多久? 少女看著他惊恐又困惑的表情,轻轻地將他按回柔软的垫子上。 挥动著小手安抚道,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欺骗或慌张。 看著她比画的动作,陆沉舟猜测,她说的是自己的伤势已经好了。 语言不通,真是麻烦。 他开始用手比画,指了指床,又指了指自己的腿。 最后睡下又睁开眼,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她应该能明白吧? 少女咬著指头思考,忽然眼神一亮,五根手指重复打开,六次。 三十天! 我草! 不行,我得赶紧回庆阳。 少女连忙按住了他,疯狂摇著脑袋,比比划划,吃饭还要包扎的动作。 “不是姐姐,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好像是有点饿了。” “但是我可以在路上吃,没事的。”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说罢,陆沉舟爬起来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少女迷茫不解,这个奇怪的外乡人怎么神神叨叨的。 隨著陆沉舟推开大门,他彻底傻眼了。 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想像。 深藏於莽莽群山之中,四周是刀削斧劈般的悬崖峭壁。 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 房屋都是用巨大的原木和厚厚的草顶建成,依著平缓的山坡错落分布。 道路是踩实的土路,乾净得连一片落叶都少见。 村民们面容平和,眼神清澈,跟救她的少女一样。 在开垦得极好的梯田里种植著陆沉舟从未见过的,颗粒饱满的奇异穀物和蔬果。 男人在溪边用原始的工具打磨石器。 女人坐在自家门前编织著细密光滑的奇异织物。 孩子们赤著脚在草地上追逐嬉戏,笑声清脆,无忧无虑。 陆沉舟走在村子里,所见的每一张面孔都带著温和的笑意向他点头致意。 他试图向几个在溪边打磨石器的老人打听外面的情况,老人们只是茫然地摇摇头。 一个缺了门牙的老者含混不清地嘟囔著,嘰里咕嚕说啥他也听不懂。 “阿沅,他这是怎么了?” 少女也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他醒来就是这样了。” “哎,这可是羊侗来的第一个外乡人呢!” 陆沉舟失落地回了小院,望著天上的云彩,这里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没有战乱,没有灾荒。 这里到底是哪? 索性打开了系统,好在金手指还能用。 取出了对讲机开始不耐其烦地呼叫。 阿力看了一眼妹妹:“这个人好奇怪啊,对著那东西说了一下午了。” “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阿沅手上忙著做饭,瞪了哥哥一眼:“你说什么呢!他看起来很正常啊!” 然后扭头看去,就看到陆沉舟的脑袋冒著白烟。 她瞳孔一缩,抄起水瓢就跑了过去。 陆沉舟抽菸的动作僵住了,把湿水的菸头又送进嘴里。 不让抽菸早说啊!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阿沅有些尷尬,连忙让哥哥带著他回房换衣服。 不消片刻的功夫,阿力慌忙地跑了出来。 “妹妹,不得了啊!” “那个人的身上全是伤疤,就像是被刀砍的一样。” “你说他会不会是坏人?还是把他赶走吧!” 阿沅柳眉高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是等阿爹阿娘回来再说吧。” 晚上,木屋的饭菜很简单,但是看起来非常美味。 除了灯光有些黯淡,陆沉舟从厂库里取出露营灯照明,那青年汉子就开始跪在地上跪拜。 “你这?” 面对一家人的疑惑,陆沉舟开始比画。 阿力有些尷尬,似乎刚才有些过激了。 接过陆沉舟递来的露营灯,又指了指那个按钮。 阿力好奇地按下,灯光亮了,又按一次,灭了! 嘴巴张成了o形。 陆沉舟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没事,你喜欢送你了!” 说著就推到了他的怀里,虽然不明白对方的话,但是阿力知道他是把东西给自己了。 嘿嘿一笑,连忙给他夹了一块肉,坐在了他的身边,嘰里咕嚕说著。 吃饭到一半陆沉舟突然想起,语言不通,不如试试文字。 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写了三个字:你们好。 一家四口顿感迷茫。 那个披著兽皮的汉子,学著他的动作也在桌上写写画画。 陆沉舟一看,我擦,什么象形文字! 得,最后一条希望也破灭了。 接下来的几天,陆沉舟在这个世外桃源寻找出去的办法。 少女阿沅成了他的嚮导和照看者。 她话不多,总是安静地做著自己的事。 採药、织布、照料屋前一小片开著紫色小的药圃。 她的存在,就像这村落本身一样,带著一种近乎透明的纯净。 陆沉舟也得知了她的名字“阿圆”,反正是从嘴形读出来的,不知真假。 这个地方呢,应该叫是叫羊侗,他不敢肯定。 一个午后,阳光懒懒地洒在村中最大的那座木屋前的空地上。 阿沅引著陆沉舟,去见羊侗的大长老。 长老的屋子比其他木屋更加高大宽敞。 门前悬掛著几串风乾的兽骨和色彩极其艷丽的鸟羽,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屋內光线稍暗,瀰漫著浓郁的,某种奇异薰香气息。 大长老坐在屋子最深处,背对著唯一一扇透光的小窗。 他鬚髮皆白,但面色却异常红润,身形也並不佝僂。 他穿著一件宽大深褐色的麻布长袍,上面用天然的矿物顏料画著一些扭曲繁复,难以理解的符號。 陆沉舟一眼就认出,这位很难不是大长老。 少女阿沅轻轻地开口:“大长老,他说想来见见你。” 闭目养神的大长老缓缓睁眼:“是那个外乡人啊,这么快就好啦。” “多亏了您的药草呀。” 阿沅比比划划,陆沉舟明白了,这位大长老才是他的真正救命恩人。 隨即拱手抱拳:“谢谢大长老。” 又递上了一面镜子作为谢礼。 看著大长老鬍子保养得很好,他应该会喜欢这玩意吧? 老者爽朗一笑,说了他听不懂的话,隨即拉著陆沉舟上楼。 嗯? 不是哥们! 阿沅还在比画,说大长老要给你看好东西。 二楼是一个杂货铺,密密麻麻地摆放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羊侗还保留著比较古老的记载方式——竹简。 翻开一眼,如同蝌蚪般扭曲的古老文字。 看不懂,思密达。 听著大长老喊了他一声,陆沉舟小心翼翼地合上竹简,小跑了过去。 羊皮卷缓缓推开,竟然是一副地图。 陆沉舟瞪大眼睛,比画著外面,又指著地图。 大长老明白了,他伸出枯黄的手指点在一处。 顺著他的手指一直游走,来到一处蓝色的地带,便停下了。 “外来的客人。” 大长老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著一种奇特的共鸣,在幽暗的木屋中迴荡。 “你从苦难中来,羊侗给予你新生。” 他的目光落在陆沉舟的身上,似乎在说:你听懂了吗? 陆沉舟摇摇头,我要是能听懂,我就不在这了。 大长老有些生气,拉著他下了楼。 阿沅有些好奇地问道:“大长老怎么样?” 老者无奈地摇头:“他根本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我带他亲自去看看。” 第79章 我感觉自己好像要顛了 陆沉舟不在的一个月,庆阳府群龙无首。 虓关面临六万大军合围,得亏有了后勤补给,否则吕冠是真的不想再体会挨饿的感觉。 但是敌军久攻不下,粮食还够撑住三个月。 唯一担心的就是陆沉舟的下落。 他消失的第二天,那批贼寇就被赵红缨带兵围剿,一个活口都没留。 李四郎率兵从上下游依次寻找。 时至今日,也是没有半点下落。 原本可以隱瞒,但是时间一长,白凤仪还是发现了些许猫腻。 一番追问之下,才得知夫君生死不明,接受不了打击的她直接昏死过去。 眾人也只能用孩子来给她活下去的动力,这可是明公唯一的骨肉。 赵云一夜白头,自责地跪在门前祈求诸位夫人原谅。 可谁能预料到发生这样的事呢。 儘管白凤仪没有责罚他,可赵云的心里始终有股无法驱散的阴霾。 陇西地区开始封锁消息。 陆沉舟生死未卜,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贾三暂时代理將军的位置,处理所有事务,一个月来也逐渐消瘦。 一个月了,真的有人能从湍急的河流中存活下来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他们不敢去想。 两位亲卫的尸体在半个月前已经找到,还是没有发现陆沉舟的下落。 眾人的悬著的心始终不能放下。 將军府內,再不见往昔的热闹欢腾。 正厅、迴廊、庭院,处处笼罩著阴鬱的寂静。 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唯有女人们的啜泣声,如同幽咽的溪流,无休无止地在空旷的府邸里迴旋。 白日里,她们尚能勉强维持著將军府內宅女人应有的体面。 可一到晚上.... 白凤仪端坐於正厅上首,她眼神空洞,直直望向门外。 手中那方素白锦帕,早已被泪水浸得湿透沉重,沉甸甸地坠在膝上。 “夫人,用些羹汤吧。”小翠端著细瓷碗盏,声音哽咽颤抖。 白凤仪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僵硬如同牵线木偶。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低哑得让人心疼:“放那儿吧。” “夫君......兴许.....明日就回来了。” “给我打盆水来。” “不能让他见我这副样子。” 那声音近乎固执,是她赖以支撑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微微侧过脸,目光投向厅堂角落那副悬掛的战术甲冑。 那是陆沉舟出征前亲手掛上的,甲叶黯淡,仿佛也一同失去了主人的魂魄。 偏院里,最宠爱的白凤婉,早已哭得不成人形。 她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一角,像一片在寒风中簌簌发抖的残叶。 死死攥著一件的旧寢衣,红肿如桃的眼,凌乱不堪的青丝,深深埋首其中。 话说另一头。 陆沉舟在一处清澈见底的河流边停下。 大长老说阿沅就是在这里,看到了身受重伤的他,並且带回去治疗。 此地既没有瀑布,也不见溶洞。 难不成自己是从水底下浮上的? 这下面有暗流? 比画了一番,大长老连连摇头,似乎在说危险得很。 陆沉舟又表示自己一定要出去,不能留在此地一辈子。 大长老怒其不爭,外面世界有什么好的,听说连年战乱。 又比了一个蛇的手势,还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就是毒虫猛兽。 阿沅又指著了指远处的深山老林,非常严肃地摇了摇头。 又看向了远处隆起的小土包,似乎在为那些死去的亲人感到悲哀。 “阿沅,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有必须出去的理由。” 陆沉舟神色坚定,少女知道再也无法劝解,拉住了他要离开的衣角。 望著阿沅比画著吃饭的手势。 他明白了,对方是想让他吃过饭后再走也不迟。 大长老嘆息了一口气,对著陆沉舟嘰里咕嚕说了一些话。 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明白。 羊侗有些不成文的习俗,哪个女子若是看了男孩的身子,那是要嫁给他的。 晚餐的气氛有些尷尬,陆沉舟看得出来大家的情绪实在不高。 尤其是晚上做饭的时候,向来温和的阿沅竟然跟父母吵了一架。 阿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捶著自己的胸口,陆沉舟若有所思。 今晚,他破天荒地失眠了。 羊侗的星空真美。 若是真的一辈子活在这个地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將来平定天下之后,来这个地方颐养天年倒也不错。 隨即又把这个想法摇出脑袋,这里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就应该让它保持原状。 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慾,引来了有人之心的窥视,那他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阿沅打量著他枕著手臂仰望星空的模样,也歪著脑袋看了一眼。 自己都看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觉得哪里好看呀。 隨即又笑著继续缝补手上的香囊,上面还有一个小圈。 他说这就是她的名字。 她不懂,但是他说的应该是对的叭。 次日清晨,羊侗的全村老少都来送別他这个外乡人。 有的把食物塞到他手里,有的把磨好的武器递给他..... 那种淳朴的思想无法言喻,只有对他浓浓的关心,让陆沉舟不禁转过身去擦拭眼角的湿润。 阿沅走了过来,抱著他的脑袋,两人的额头抵在了一起。 嘰里咕嚕念叨著什么,估计是他们这里的习俗。 比画著手上的动作,陆沉舟明白了:如果无法出去,就回到这里来,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隨后拿起他的手,塞给他一个很精美的香囊。 “很漂亮,谢谢你,阿圆!我会珍藏一辈子的。” 少女不懂他说的话,但是笑靨如。 陆沉舟从仓库里取出一把木梳,那是很久之前买的,说不上很精美。 但是上面有著蝴蝶,阿沅平日里就喜欢追逐蝴蝶。 望著面前青丝如瀑的少女:“这个送给你!” 他又怕对方不理解,然后梳了自己的长髮,阿沅恍然大悟。 离別的滋味难以言说。 陆沉舟迈步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身形,阿沅心头一颤,手里藏在衣服中攥得很紧。 只见他放下村民们送的东西,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再见了乡亲们!” “谢谢你们,希望你们永远开心快乐!” 望著他挥手的模样,羊侗村民也理解了,也纷纷效仿著他挥手。 目送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阿沅驻足良久也不肯离去。 “回家吧妹妹,这是他的选择,我们应该尊重他。” “哥哥,我想再等等。” 阿力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嘆息了一口气离开。 一连三日,阿沅跟个望夫石一样来到这里,村民都知道她在等什么。 七日后,阿沅不来了,只是村民们注意到了脑后的绑了一块白布。 在羊侗来说,这代表著丧夫以及不再嫁。 是啊,都七天了。 从来没有人能从那片大山里活著走出来。 “我干你姥姥!” “別的主角爭霸天下,哥们在玩他娘的野外求生!” 密林深处,陆沉舟骂骂咧咧地走著。 再不说话,他感觉自己都快傻了。 全副武装的他,手里还持著满弹匣的大道理。 又低头看了一眼指南针,没失灵,继续走。 这七天遇到的毒虫猛兽数不胜数,昨晚差点被斑斕猛虎给吃了。 还好他技高一筹,一个滑铲,完成单杀! “我们这的憋佬仔.....” 十五天后,陆沉舟已经开始有点神志不清。 只能靠著唱点邪歌来整点邪门套路。 他不怕孤独,他就怕死在这个无人问津的鬼地方。 “厚礼蟹!” “王德发!” 一路上各种脏话都骂遍了,没办法,为了给自己壮胆,他无所不用其极。 【限时秒杀:沥青。】 【限时秒杀:火绳枪。】 你怎么不等我死了才刷。 陆沉舟愤恨买了十万把。 【限时秒杀:西鹏特饮。】 可以,缓解疲劳,这段时间紧绷的身子他都要崩溃了。 【限时秒杀:摇摇车。】 这玩意有锤子用,老子又没有硬幣,这个吊地方也不通电。 本来还想娱乐一下的陆沉舟气急败坏,一脚把它踹下山沟。 不行! 我真的有点神经了。 我不能在这样下去。 陆沉舟点燃了一根香菸,继续刷著系统商城。 【限时秒杀:紫色心情。】 硬了! 拳头硬了! 【限时秒杀:冰淇淋。】 给我降温是吧,行,统子哥,你给我等著! 【限时秒杀:巴雷特狙击枪。】 对不起,爷爷,刚刚是孙子说话太大声了。 芜湖! 起飞咯! 不知名走兽:人皮子成精了?大半夜来深山里抽风? 十九天,陆沉舟开始在深山里打猎。 不对啊,老子是要走出去,怎么玩成了打猎模擬器。 二十天,陆沉舟刷到了摩托车。 我草! 他突然不想出去了。 要不回羊侗算了,狠狠地发育一波。 二十三天,麵包车! 哪个叫做正义,哪个战无不胜! 陆沉舟抓著一只野兔:“我中字耀文,钟意你可以加个哥字。” 野兔:“喂,大哥,这里是我的地盘啊!” “同我讲陀地是吧!” “我先扫你两条街,再插支旗同你讲!” 陆沉舟是真的顛了。 三十天:拖拉机、挖掘机......大型机械。 三十五天:水泥砖、螺纹筋.....建筑材料。 四十天:明光鎧甲、铁浮屠.....各朝代制式军备套装。 四十六天,他终於走出了大山。 看到了平原,看到了村庄。 “啊!” “老子终於走出来了!” “我草.......” 他站在山崖上,放声吶喊。 誓要把这段时间的压抑宣泄得一乾二净。 很好! 是明代的建筑风格。 望著匾额上的小篆:临江镇。 回忆了裴秀的舆图,没有找到相关线索。 陆沉舟骑著汗血宝马往镇子里走去。 “喂,老乡,请问....” 那人如同见了鬼一样,逃命般地跑开了。 一连遇到的几个人都是如此。 陆沉甩了甩额头的髮丝,又摸了摸鬍鬚。 不应该啊,我来的时候洗过脸啊,看起来应该不可怕吧! “喂!” “哪里来的小子,赶紧滚过来领死!” 一声怒吼打断了陆沉舟思绪,他抬头一看,几个拿著弯刀的嘍囉恶狠狠地盯著自己。 身后是蜷缩著被嚇得不知所措的村民。 他懂了。 这群畜生是贼寇。 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贼寇。 “喂!” 砰! 有什么话跟我的akm说去吧! 那嘍囉脑袋瞬间炸开,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兄弟们,点子扎手,一起上!” 很好,敌人不但不投降,胆敢向我还击。 突突突突! 不一会儿的功夫,十几个贼寇全部领了盒饭。 “喂!” “这地方是属於哪个州府管辖!” 骑在马上的陆沉舟对著村民们喊道。 “少侠,这是属於陇南地界。” 陇南? 哥们是真能漂啊。 “陇南往哪走老乡?” 说著陆沉舟丟给那人一袋粮食。 那人指了指方向,陆沉舟道了一声谢,驾驶骏马快速奔去。 留下一脸迷茫的村民。 贼寇就这么死了? 好奇的百姓用树枝捅了捅尸体,然后发生了山呼海啸的呼唤。 第80章 棋局动盪 一个月后,云雾山。 陆沉舟驾驶著摩托车行驶在崎嶇不平的小道上。 歷尽千辛万苦,他终於是来到青州府地界。 只要越过这座大山,就能顺著江口镇,抵达庆阳府。 把摩托车收进仓库,取出汗血宝马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不知道我离开这么久,庆阳府发生了什么大事。 凤仪啊凤仪,你们可一定要撑到我回家! 暮色四合。 庭院里铺满了金黄的落叶,踩上去是心碎般的沙沙脆响。 书房內一片昏暗,白凤仪独自佇立,指尖停留在书案上那个褪色变形的布老虎上。 窗外秋风呜咽,捲起落叶拍打著窗纸。 她静立如石像,仿佛连泪水早已在煎熬中流乾耗尽。 陆沉舟翻身下马,叩响门扉。 “谁......谁在外面?” 管家苍老而颤抖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 “是我!开门!” 管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紧接著是手忙脚乱拉动沉重的门閂。 嘎吱。 昏黄的暮光与门外悬掛的灯笼光芒混合著。 光芒之中,一个高大而疲惫的身影。 如同从地狱边缘挣扎而回的战神。 带著风尘僕僕的沉重,一步踏入了门內。 一身残破染血的戎装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他满身尘土,胡茬凌乱。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 “將军!” “是將军回来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如同九天惊雷,在將军府死水般的上空轰然炸响。 白凤仪不知何时已衝出正厅,奔到了前庭的台阶之上。 她像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剎住脚步,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 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极大,不敢置信的狂喜,她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凤仪,我回来了。” 这句话落下的同时,白凤仪再也忍不住,所有的委屈倾泻而出。 “夫君!” 一声悽厉到变调的哭喊,她像一道失控的闪电,披头散髮地狂奔而来。 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被台阶狠狠绊倒。 整个人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手脚並用地爬起来,带著满身的尘土和擦伤,不管不顾地扑向那个身影。 陆沉舟快步跑了过去。 將哭喊得撕心裂肺的娇小身躯紧紧搂入怀中。 白凤仪像溺水者抓住浮板,双臂死死箍住他的腰身。 脸深深埋进他染满尘土的胸膛,放声嚎啕。 府门內外,一片悲声震天。 七位娘子,却在这一刻,被同一种失而復得的狂喜,积压的无边悲慟所淹没。 “行了行了,我都回来了。” “都不许哭了,闹得我死了似的。” “夫君....你真的.....回来了?” 白凤婉语无伦次,声音嘶哑。 双臂却更加用力地箍紧他的腰,脸在他胸膛上胡乱蹭著。 仿佛要再次確认这並非做梦。 那哭声里,委屈和狂喜交织。 像一个终於找到家长哭诉无限委屈的孩子。 “你这个混蛋!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陆沉舟低头看著抱著自己大腿的甄宓。 那双被泪水洗得异常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可怜。 老管家早已哭得老泪纵横,此刻终於反应过来。 一边抹著泪,一边颤巍巍地招呼著旁边同样惊呆了的丫鬟僕役。 “快扶夫人、姨娘起来!” “將军回来了!快去准备热水!热茶!快!” 丫鬟们如梦初醒,带著满脸的泪痕和喜悦一拥而上。 七手八脚却无比轻柔地搀扶起,哭得几乎脱力的白凤仪。 白凤婉像藤蔓般缠著陆沉舟的手臂,不肯完全鬆开。 只由丫鬟扶著站起,依旧紧紧挨著他,仿佛怕一鬆手他就会消失。 將军府,这艘在无声泪海中沉浮了三个月的小船。 终於在这一刻,被踏破生死归来的陆沉舟,稳稳地拉回了烟火岸边。 “哎?” “这就是我儿子啊!” “怎么长得这么丑?” 洗完澡的陆沉舟第一时间就来到了乳舍。 白凤仪破涕为笑:“这才三个月还没长大呢!等长开了就好了!” “来儿子,叫声爹爹听听?” 睡梦中的婴儿被猛然惊醒,哭得更厉害了。 白凤仪从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轻轻摇晃,孩子这才停止了嚎啕。 “夫君,取个名字吧。” 陆沉舟用手指搓了搓他的脸蛋:“就叫陆迟。” “原谅我迟来一步,希望他將来不要学我。” 白凤仪轻声念叨了一句,眉开眼笑:“真好听。” 陆沉舟搂住她的腰间。 哪好听了,只不过你给我戴上了爱的滤镜。 入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其乐融融,日子又恢復到了往常的和睦。 饭桌上,陆沉舟也將一路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啊,还有这样的神奇的地方?” 陆沉舟也是难以置信:“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都不知道自己漂流了那么远。” “能活著回来,也真是命大。” 白凤仪握住了他的手,眼眶红润:“夫君,委屈你了。” “这都不算什么,倒是委屈你们了。” “嫁给我舒服日子没过几天,尽为我担惊受怕。” 几位娘子均是摇摇头,齐声道:“只要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陆沉舟收起悲伤的情绪:“好了,不说这个,吃饭。” “待会吃了饭,我还要处理政务。” 赵红缨欲言又止,只能將视线递给了甄宓。 “夫君你不在的这三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 陆沉舟放下筷子,看著脸色为难的甄宓,只听见她说道。 “晋王死了。” “什么?” 宋定邦死了? 这不可能啊,他那么强壮,正在当打之年。 连忙追问:“怎么死的?” 宋清秋咬著下唇缓缓说道:“他那两个儿子发动了兵变,舅舅被他们逼死了。” “连同我娘亲也一起.....” 甄宓拍打著她的后背轻声安慰。 “如今宋伯通和宋仲甫为了爭权同室操戈,宋仲甫不惜引突厥入关。” 陆沉舟猛拍桌子,不由得怒道:“这两个畜生。” 宋定邦怎么会生出这两个废物儿子。 引突厥入关,这他吗的跟叛国有什么区別。 人家宋良在怎么造反也好。 突厥来袭的时候,地盘都不爭了,也要把突厥打回去。 就凭这一点,攻破吕州的时候,宋定邦都以极高的待遇为他下葬。 我们再怎么斗也好都属於內乱。 “虓关固守待援,已经被围困了三个月,朝不保夕。” “三哥他们正在洛城抵御宋伯通的攻城,分身乏力,无法支援虓关。” “王忠在扶风郡抵抗突厥的进攻,昨日传来情报,恐怕要退至凤翔。” “我已经派人前去通知三哥,夫君平安回来的消息,相信一定能稳定军心。” 陆沉舟脸色暗沉:“赵云!” 一头白髮的赵云在门口跪下。 他看在眼里也不是滋味,最终嘆了一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委屈你了。” 赵云只是颤抖著身躯回应:“是属下无能,不能保护明公安全。” “好了,不说这些肉麻的话,幽灵小队还有多少人?” “还剩下七十八人,丟失的枪械只有两桿没有找回,但他们的尸体葬在了陵园之中。” 陆沉舟深呼了一口气,心里也不是滋味。 若非自己回家心切,他们也不会就此白白丧命。 可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困境还要他解决。 等此间事了,我再去坟前祭拜你们。 “传我將令,幽灵小队马上集结待命,有重要作战任务!” 甄宓刚想开口说话,白凤仪对著她摆了摆手。 目前要以大局为重,不能再让她们成为夫君的软肋。 陆沉舟转过身,有些愧疚地看著诸位娘子。 “不好意思,我....” 白凤仪走上前来替她整理衣衫:“小翠,去把將军的甲冑拿来。” “你不必多说,我们都能理解。” “放心去做吧,我们都在家里安心等你回来,不会成为你的软肋。” 穿戴好了甲冑,又与诸位娘子一一拥抱,在她们不舍的眼神中再次走出了大门。 刚刚回到板凳都还没坐热,就要奔赴战场。 突厥是吧! 討陆联盟是吧! 这一次,指定让你们有来无回。 “白虎,你带二十六人奔赴扶风。” “朱雀,你带二十六人奔赴虓关。” “子弹我已经给你备齐了,够你们打上七天。” 陆沉舟扫视了一眼两位队长:“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保证將敌军彻底消灭,哪怕是死,也不会让武器落在敌人手中!” “很好,执行任务吧。” 这一场战斗让你们杀个痛快,杀得对面闻风丧胆。 “赵云,你带剩下的二十六人,跟我奔赴洛城。” 庆阳府城门外,赵云等人望著这长方形的四个轮子的铁盒子,有些疑惑。 陆沉舟坐在了主驾驶上:“愣著干嘛?上车啊!” “明公,墨云已经给你找回来了,我们不骑马过去吗?” 骑马的速度怎么能比得过麵包车。 这段时间修路也差不多修到了清河县外,能减少一段路程是一段。 “你们骑马在后,等会我开车返回来接你们。” 引擎声发动,响彻上空。 赵云有些害怕地抓住窗户。 陆沉舟懒得管这么多,直接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好快!” “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怎么比我们骑马还快?” “將军怎么徒手变出来的?” 留在空地上的幽灵小队有些愕然。 见多识广的小队长催促道:“別愣著了,akm都见过了,还好奇这个?” “没看到墨云都跟上去了吗!” “废话別那么多,赶紧走!” 虓关城头,吕冠用著望远镜注视著远处的敌军大营。 一边开口问道:“我们的粮草还能坚持多久?” 吕三沉思了片刻:“还足以支撑六天。” “洛城情况如何?” “不是很乐观,那是宋伯通之前的封地,在城中设有暗道。” “贾三他们只是暂时地击退了晋军。” 吕冠皱起眉头,心里也在盘算著破局思路:“大山,你们虎賁营的手榴弹还有多少?” 陈大山放下的望远镜,脸色有些暗沉:“只有不到三百颗。” “自从他们体会过手榴弹的威力后,开始四面围城,我们的斥候出不去。” “而且明公下落不明,回到庆阳恐怕也无法补给。” 城头上的五位皆是一脸沉重。 第81章 哪个叫做正义,哪个战无不胜 沉甸甸情绪压在整个联军大营之上。 都快一百个日夜了。 虓关,那座矗立在联军视野尽头。 宛如一头扼守著咽喉要道的巨兽,依旧沉默而傲慢地屹立著。 联军如潮水般汹涌扑击,又在它坚不可摧的城壁前撞得粉身碎骨。 剑南道大將军白行简,端坐於主位那张铺著白虎皮的宽大座椅上。 身形挺拔如青松,一身玄色软甲。 衬得面庞白皙冷峻,唯有那双凤眸,深潭般平静,不见波澜。 她面前的长案上,静静摆放著沙盘。 帐顶摇曳的牛油灯烛火,也映出她微微屈起的手指。 纤长骨节分明,此刻正一下、又一下,缓慢而稳定地敲击在桌面上。 每一次敲击,都像一颗沉甸甸的石子。 投入帐內压抑的深潭,盪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她的左手是山南太守裴焕。 虬结的肌肉,几乎要撑破那身沾满暗红血污和污泥的厚重鎧甲。 铜铃般的巨眼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死死瞪著前方。 仿佛那里正站著虓关那该死的守將。 “一百天!整整他娘的一百天!” 裴焕猛的一掌拍在面前矮几,案角一只盛满浑浊酒液的粗陶碗被震得跳起。 “老子山南的儿郎,尸体都能把虓关的护城河填平三回了。” 他咆哮著,唾沫星子横飞:“大將军,让我亲自带队再冲一次。” “哪怕踩著兄弟们的尸首,也要把那狗日的虓关拿下!” “老子就不信,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裴將军勇猛,令人钦佩。” 谋士荀令的声音响起。 他裹在一身深紫色锦袍里,身形清癯得如同冬日的枯枝。 一张脸蜡黄乾瘪,唯有一双眼睛,细长而幽深,闪烁著某种冷血爬行动物般的阴鷙光芒。 “只是,不知代价几何?” “即便拿下,也不过是一座死城。” “一座废墟,一座填满了你我將士尸骸的巨坟,意义何在?” “荀令!” 一声饱含震怒的断喝,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虓关明显已经穷途末路,难道我联军就要止步於此?” “只要攻下虓关,陇西粮食尽在手中,何愁大事不成!” 荀令只是轻轻摇头:“攻是要攻,但现在还不是时机,何必徒增伤亡。” “如今洛城困守待援,朝不保夕。若是狗急跳墙,黑甲军未必不会重创宋伯通。” “我们坐收渔利不好吗?” 裴焕冷笑了一声:“就怕为他人做嫁衣!” “陆沉舟声名在外,这段时间不见动静,谁知道他在谋划什么诡计。” 一个副將疑惑道:“不是说陆沉舟生死未卜吗?” “这种骗鬼的话你也信?” “你怎么不说陆沉舟现在就在门外呢!” “报!!!” 一声悽厉到变调的嘶喊,如同鬼啸,由远及近,疯狂地撞向帐门。 轰隆。 沉重的牛皮帐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 一个血人,几乎是滚著扑了进来,重重地摔在帅帐中央冰冷的地面上。 “將军,虓关援军已到!”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我们的防线被突破了!” “什么?” 诸位副將全部猛然站起。 一向沉稳如水的白行简也有些坐不住,连忙追问。 “援军?从哪里来的援军?” “並未查探清楚,只是他们手持黑匣子,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前方防线崩溃,我军损失惨重!” 裴焕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一愣,隨即发出更加狂暴的怒吼。 “混帐!!!” “黑匣子就把你们打得丟盔卸甲,分明是你们擅离职守疏忽大意。” “这才编出一个理由来寻求一条活路。” 白行简看向了裴焕:“你记不得我们在汉阴遇到的伏击?” 怒吼卡在喉咙里,他虽暴躁,却也不是愚笨之人。 汉阴遇到神鬼莫测的伏击歷歷在目,宛如一场噩梦挥之不去。 白行简的目光,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闪过一丝惊恐。 在桌面上翻找了一会儿,拿起了一张图纸:“是不是这样的黑匣子?”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黑匣子!” 三人面面相覷,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 不敢接著往下去想。 “撤军吧!” 荀令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恐惧”的东西。 体会过这黑匣子的恐怖,数声巨响过后,成片成片的士兵倒下 就连盾牌都能轻易击穿,他们根本无法抵抗。 白行简咬紧牙关,不甘心地长嘆一声,最终只能下令撤军。 就差一点! 就真的只差一点! 人马俱惊的混乱之中,根本无法组成有效的抗击。 “明公,对面的骑兵衝过来了!” 陆沉舟直接袖里乾坤取出了麵包车。 “你们几个跟我上车!” 陈浩南移动办公室行驶在平原之上,庞然大物的铁皮直接碾了过去。 现在撤军? 晚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当我陆沉舟没脾气吗? 跟我的保险说出去吧! 积压的情绪,那段时间的折磨,让陆沉舟开始变得疯狂。 “大哥!” “那是什么东西!” 城头之上,吕三望著远处如同猛虎下山的铁盒子,惊恐万分。 骑兵根本对他无法造成伤害,反而被按在地上摩擦,还有那火舌般的光芒。 这就是黑甲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精锐部队——幽灵。 吕冠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本以为手榴弹就足够惊为天人。 没想到有的武器比他更为离谱! “传我命令,出城杀敌!” 被围困了一百天,也是他出口恶气的时候了。 搞得谁没有靠山一样。 吕军和陈大山骑著战马身先士卒冲入敌阵,赵云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各小队注意,城门方向的友军,不要误伤!” “重复一遍.....” “队长,西南方向有联军大旗,要不要追上去!” “呼叫明公,需要补给!” 陆沉舟一个流畅的漂移返回山头:“东西都在车上,需要补给弹药的马上过来!” 几个士兵下了车就开始狂吐。 “將军,下次我们能不坐这玩意了吗?” “头晕噁心,有些受不了。” 陆沉舟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头晕是正常的!以后习惯就好了。” 又取出脉动和口香分给小队人员,这东西有效缓解晕车的症状。 “通知吕冠,让他们儘可能招降。” “赵子龙补给完毕之后,带人围上去鸣枪示意,缴械不杀!” “通知陈大山过来补充手榴弹,给我把对面打出阴影!” 一条条命令发出。 双方开始向西北方向追击,虎賁营一马当先炸开突破口。 虓关將士配合幽灵小队完成残部包围劝降,一场战斗从清晨打到黄昏。 可惜前方山路难走,敌军占据隘口,箭雨密集,陈大山也没有无脑往前。 没能留住剑山两道的指挥將领,著实有些可惜。 “启稟將军,此战歼敌数千,俘虏两万四千三十百二十七人。” “盔甲万副,战马、驮马千匹,箭矢数十万,粮草万石....” “攻城塔、衝车、投石机,各三十辆。” “牛、驴、骡子等輜重运输,成千上万头....” 吕冠说得口乾舌燥,都没有停下来的衝动,这可是大胜啊! 什么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其他的三兄弟更是心潮澎湃,跟了一位好主公,那可真是舒服。 陈大山砸了砸嘴:“剑山两道可真富裕啊。” “大山兄弟莫不是忘了,平定陇西者为王,他们这是把家底全给掏空了。” 吕勇恢復了往日的血色,看起来健康多了: “这下被將军打得溃退,短时间內怕是无力再战。” “这场仗打得痛快!” 吕军拱手出列:“將军,末將请战隨您一同支援洛城。” 他本就是个好战份子,眼下虓关困境得以缓解。 今天都还没杀过癮,敌人就降了。 一股气血上不来下不去,著实难受。 陆沉舟翻阅了战报详细图表:“这个没问题。” 扭头又吩咐:“吕三,你把这些牛、驴、骡子分给百姓,让他们开垦种植。” “如果有老弱病残的战马也一同分发下去,如今我们不缺好的马匹。” “还是按照之前贾三的给你政策,这些是租借给他们的,价格儘可能拉低一些。” 吕三书写之后牢牢记下:“从庆阳运过来的种子马上就能收成,届时要不要....” “不必,就存放在虓关的粮仓就好。” “这灾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一到冬季又要面临无粮可收的境界。” “虓关是青州府的门户之地,绝对不能有失。” 陆沉舟思考了一番:“时间就定在下个月初一。” “吕冠吕勇,你二人挑选一百士兵来庆阳。” “学习一下如何使用火绳枪和麵包车。” 火绳枪? 麵包车? 望著他们疑惑的眼神,耐心解释道:“火绳枪,跟幽灵小队的akm差不了多少。” “虽然射击距离比不上akm,射程大概在两百米,威力比弓箭强。” “但是用来守城绰绰有余。” 他们不懂,但是跟幽灵小队的黑匣子差不了多少,他们瞬间理解了。 有了这玩意,还怕什么围城啊! “麵包车,你们可以理解为比马快一百倍的东西。” “就是早上我开的那个铁皮盒子,只要把水泥路修到虓关。” “来回往返只要一个时辰!” 眾人心臟猛地一缩,这是什么概念,简直就是神话里的飞天术啊。 “麵包车可以用来运输粮食輜重,还可以运兵!” “反正用处很大,不惧风雪,就是维修有点麻烦,这个今后你们也会了解的。” 陆沉舟解释起来有些麻烦,索性就让他们自己脑补。 “赵子龙,军队集结休整,明日清晨支援洛城。” “派通信兵过去,用对讲机跟贾三他们取得联繫。” 某处不知名的山坳里。 一盘散沙的討陆联军终於停下了逃亡的脚步。 “那是什么东西啊!” “我的娘啊,我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一定是老天爷派下来的神兵。” “我听说那陆沉舟......” 白行简揉了揉发胀的眉间,这黑甲军果然恐怖无比。 那黑匣子究竟是如何打造,为何能从百米之外就能夺人性命。 简直比连弩还要恐怖百倍。 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们还怎么平定陇西。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唐禄会这么大方的封王,原来是想让他们去当炮灰。 “大將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裴焕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回剑南重振旗鼓,还是在此等待洛城方向的战事?” “以陆沉舟此番雷霆手段,平定洛城易如反掌。” 白行简陷入了迷茫,又把视线递给了谋士荀令。 “我的建议是撤回剑南道,若非洛城战事,陆沉舟极有可能赶尽杀绝。” “我没有见过他,可看著他手底下的將士,就能感知到他是一个睚眥必报的人。” “如今晋王已死,他定会举起清理门户的大旗,將整个北境收入彀中。” 荀令的眼神黯淡:“他统一了整个北方,便再无人能与之抗衡。” “求和吧!” 裴焕有些诧异地重复了一声,隨即又道:“我们进犯青州,他会同意我们求和?” “一定会!” 荀令一脸篤定说:“突厥袭击扶风,坑杀百姓妇孺。” “这笔帐,陆沉舟不会善罢甘休!” “他秉持人民万岁的信念,你猜他下一步会干什么?” 白行简清眸一亮:“攻打突厥!” 然后求证般的眼神看向了荀令,只见他微微頷首。 “陆沉舟攻打突厥,长途跋涉,没有三年五载根本难以完成。” “我们士气受损,损失惨重,正好以此休养生息,恢復元气。” “如今平南王跟唐禄在江南道交战,我们也可静观其变。” 第82章 同室操戈,引狼入室 前朝长公主? 骑著墨云马背的陆沉舟不禁疑惑。 “这剑南道的行军大总管是个女的?” 吕军认真顿首:“我也是听三哥说的。” “四百年前的大虞王朝被太祖灭国,后人就流落至剑南道。” “几百年来,以白莲教自居,利用教派理念吸收了不少教眾,欲图復国。” 白莲教,造反专业户。 陆沉舟可太熟悉了。 “那白莲教的圣女就是白行简,听说从小熟读兵书,文武双全。” “自从陈仙之兵变內訌之后,白行简就控制了剑南的军政大权。” “多次发动农民起义,发展非常迅速,攻占了不少州府。” 说话的功夫,陆沉舟又对天下大势有了不少的了解。 野火吹不尽,吹风吹又生。 权利二字,令人前赴后继。 天下英豪,如同过江之鯽一般出现。 时势造英雄。 不过眼下只能將剑南道的事情放一放,先把整个北境收入囊中再说。 洛城,晋州的门户之地。 短短三个月来,发生了不下二十场战斗。 小小的杨斜镇来回易主,整个镇子差点都被夷为平地。 “黑甲军疯了!” “怎么一改往日疲倦,攻势竟然如此猛烈?” “难道是陆沉舟回来了?” 一处山头之上,宋伯通望著远处的激战的空地,心生疑惑。 “陆沉舟下落不明三个月,黑甲军军心涣散,如今也不过是困兽之斗。” “听说他被贼寇偷袭落入水中,王爷,您觉得有人能活过三天吗?” 听著谋士的话,宋伯通觉得有些道理。 “可怜啊,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大名鼎鼎的陆沉舟,竟然会死在一个小人物的手上。” “本王还想跟他会猎庆阳,领教一下常胜將军的威名,著实可惜啊!” 身旁的诸位將领和谋士都是悻悻赔笑。 殊不知远处的山头之上,一桿乌黑的枪头正瞄准了他的脑袋。 嘰里咕嚕说什么呢? “赵子龙,抵达目的地没有?” 趴在地上的陆沉舟,按下通讯仪器询问情况。 “我们已经抵达,对方大营人数眾多,没有看到宋伯通的身影。” 收起瞭望远镜,陆沉舟开始调整巴雷特的测距仪。 “他在北方的一处高坡,身后有两块一高一低的石头。” “身边有六位將领,三个幕僚,周围將士大概百人。” 潜伏在山林里的赵子龙,对著远处的队友比了几个手势。 利用吉利服的隱蔽特性上山。 擒贼先擒王。 宋定邦你我也是老交情,今日我就替你清理门户。 九泉之下,你也能瞑目。 砰! 破空一响。 眾人皆是慌乱无比,怎么大晴天的开始打雷了! 然后就看到宋伯通直挺挺躺下。 哎,王爷,这里不能睡觉啊! “不对,王爷的额头上怎么有个血洞?” “啊!王爷死了!” 空地上乱作一团的同时,赵云带著小队也围了上来。 “放下武器,缴械不杀!” “是敌袭!” “快,衝上去杀了他们!” 突突突。 几枪撂倒。 眾人再次傻眼,面面相覷,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说一次,放下武器,缴械不杀!” 晋军大营,將士们看著那个被拖拽出来的身影。 那是他们的將军,还有王爷的尸体? 王爷死了? 全部都愣在原地,手中握著长枪的指节因为紧张而发白。 赵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般炸响:“放下兵器!否则....” 他手腕微微用力,锋利的刀尖瞬间刺破皮肤:“我就杀了他!” “你们还愣著干嘛,快放下武器投降啊!” 冰冷的金属紧贴著跳动的血脉,一个將军都快要嚇尿了。 在尊严面前,他选择活下来。 投降二字,重重砸在每一个將士的心头,砸得他们灵魂震颤。 就在此刻,一个副官猛地张开嘴,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 “死战!” “为王爷报仇!” 赵云的脸色瞬间狰狞:“找死!” 幽灵小队扣动扳机,突突突,血如悽厉的泼墨般飞溅开来。 片刻之中,就有数人死得不明不白。 残肢碎屑,脑浆遍地..... 那断臂落地的闷响。 几个士兵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弯腰呕吐起来。 角楼之上。 一个再也无法抑制悲愤的年轻士兵,颤抖的弓箭瞄准了赵云。 砰! 破空之声尖锐地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噗。 那名士兵从箭楼上坠落地面。 “赵云,右手边箭楼,两个!” “野猫,你身后的箭楼一个!” 突突突。 根本没有给弓箭手偷袭的机会。 “杀!” “杀!杀光这些畜生!” “为王爷报仇!死战!” 无数个声音匯聚成一股衝垮一切的狂暴声浪,山呼海啸般从营地炸开。 士兵们眼中燃烧著血红的火焰,牙齿咬碎,几乎要將手中的兵器捏变形。 子弹倾泻而出,顿时响起一片惨嚎,人仰马翻。 那破碎得不成人形的尸体,究竟是遭受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投降!” “你们快投降啊!他们就是地狱的鬼神!” 几个副將早就被嚇得马尿流了一地。 “王爷都死了,你们想死別拉上我啊!” 哐当。 隨著一名將士放下兵器,紧接著就有第二个..... 交织成一片颓然的背景。 那支原本气焰囂张的晋军,此刻军心涣散根本无力再战。 “三哥,斩首行动完成,可以实行配合包围!” 远处的贾三听到对讲机的声音,立刻拔出了腰间宝剑。 “將士们!” “冲啊!” 硝烟像垂死的巨兽吐出的最后气息,沉重地悬在尸横遍野的原野上空。 震耳欲聋的廝杀声骤然退潮,战场上唯有风在低吟。 带著浓烈的血腥气息,拂过每一具僵硬的躯体和每一面残破的旗帜。 我踩著粘腻不堪的土地,脚下是浸透鲜血的泥泞。 远处,一面被赤色的大纛,迎风飘扬悬垂在旗杆上,像一面宣告胜利的疲惫之幡。 可这胜利,却堆满了无声的残骸。 “哥!” “哥哥,你醒一醒啊!你说要给看我娶媳妇的!” 周遭搬运尸体的士兵脚步沉重。 他们偶尔投来麻木或同情的一瞥,又迅速移开。 继续在这巨大的坟场上埋头於各自残酷的差事。 战爭碾过一切。 无论是生者还是死者的悲欢,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哭什么!” 军需官老赵粗哑的声音劈开沉闷的空气,像一把生锈的钝刀。 他带著两个士兵大步流星地走来,目光鹰隼般扫过尸体背上的箭矢。 “动作麻利点!” 他粗暴地命令道,同时指向尸体背上那几支箭: “上好的黑羽箭!快拔下来,擦乾净。” “箭杆有裂痕的单独归拢....” 死去將士被堆放在一边,很快形成一座小山。 我移开视线,胃里一阵翻搅,良久之后才稳定了情绪。 蹲下身,目光落在一具仰面倒臥的年轻敌军士兵身上。 他胸前的皮甲被锐器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染血的粗麻內衣。 我伸出手,摸索著甲冑的连接处,想將它卸下,这玩意还能用。 就在我试图解开一个绳结时,手指无意中探入他皮甲內衬的缝隙,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硬物。 我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挑开,里面竟藏著一只小小的虎头鞋。 那鞋子做工精细,用红黄两色的布缝製,小小的虎头憨態可掬。 捏著这只冰冷的小鞋,仿佛捏著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痛感直抵心臟。 他怀中揣著这婴儿的鞋子,是不是一个父亲临死前最后的执念? 他僵硬的脸庞上血污凝结,嘴唇微张,似乎在无声地呼唤著什么。 我抬起头,茫然四顾, 我以后是否也会和他们一样,他怀揣著滚烫的念想,最终躺在这片冰冷的大地上。 “怎么害怕了吗?” 我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將那只小小的虎头鞋藏起来。 “將军!” 我惊讶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他就是我们黑甲军的最高统帅。 “只要我们平定了天下,这样的情况再也不会发生!” “我向你保证!” “我们的子孙后代永不会受战乱之苦!”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將军强而温暖的手掌,以及他眼中那股信誓旦旦的热诚。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深呼了一口气。 强迫自己重新投入这永无止境的清理工作。 手指再次触碰到冰冷僵硬的肌肤,动作却不变得那么迟滯。 “报!” “王忠將军传来急报!” “扶风已经夺回,但是城中已经一片狼藉。” “白虎队长正在把突厥往晋州方向赶来,寻求將军围堵这群畜生。” “突厥先锋营,截杀了一支打著白旗运送妇孺老弱出城的队伍。” “七百十二八人,无一活口!尸横遍野!” 陆沉舟青筋暴起,宋仲甫你这个畜生。 “赵云,集合军队准备出发!” “明公,將士没有....” 话还没说完,手里就塞了一张急报:“自己看!” 赵云目眥欲裂:“集合!幽灵小队马上集合待命!” 陆沉舟迈步走进临时营地,几人还在商量如何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贾三,霍虎,韩成功,留守洛城,训练降將。” “刘五,李四郎,王豹,马上接管晋州城防。” “世家豪强警告他们安分点,谁敢扰乱民心,诛九族!” “这个不用给我报告,谁敢乱来直接杀!” “沈世龙沈世凤,跟我围堵突厥。” 第83章 庆阳民生日报 “將军,您能说一下......” 陆沉舟望著面前拿著小本本的少女,胸口还掛著庆阳日报的胸牌。 “关於坑杀突厥七万人的事吗?” 他又瞥了一眼身旁的赵云:谁让你把她放进来的? 赵云有些心虚:这是六夫人派来的,说是您之前就同意的啊! 他隨便对付了几口早餐,擦了擦嘴,正色道: “关於这件事,我想我不应该多做解释。” “突厥杀我七百十二八位无辜百姓,这笔帐还没完!” “我大明朝四百年来,对突厥屡战屡败,以致士气蹉跎,国威沦丧。” “这种局面,以后必须彻底扭转。” “我此战,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和突厥人。” “从此以后,攻守易形了!” “寇可往,我亦可往!” 记者桃眼闪动,连忙奋笔疾书:“將军,您这段话说得太好了!” “我能跟你拍张照吗?” 陆沉舟有些汗顏。 不得不说女学霸的脑子就是好用。 当初隨口提起的一些想法,就被她办得如火如荼。 如果没有她的庆阳日报稳固民心,他失踪那段时间估计早就乱成一团了。 合影留念完毕,陆沉舟派人送小记者回庆阳。 宋仲甫这种引狼入室的卖国贼。 不值得浪费笔墨多说。 抓住之后枪毙了十分钟,丟山里餵野狗去了。 天狩五年,四月初三。 晋王残部均已投诚,自此整个关陇完成一统。 少帝宋符担忧陆沉舟攻入王都,加上他对外攻打突厥的战略,在朝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尤其是他那一句:寇可往,我亦可往! 多少文人儒生广为流传,朝中主战派一度上书必须封赏。 茶楼戏院勾栏,什么《陆沉舟大战突厥王》 《霸道將军爱上青楼的我》....话本小说层出不穷。 唐禄迫於压力,只能顺应名义,封其:镇北侯。 陆沉舟成为大明封地最广,兵力最强最猛的诸侯。 出道五年,未尝一败,战绩可查! 庆阳府,城外,曹家驾校。 曹棋,也就是陆沉舟的小舅子。 这吊人二世祖,这段时间一事无成。 看著二哥曹秦整天忙里忙外也想著振兴家族。 信誓旦旦开了门面,亏得裤衩子都不剩。 曹淑没办法,只能在陆沉舟耳边吹枕边风,他也只能隨口答应。 没想到,他竟然对於驾驶有著极高的天赋。 上手很快,学得也很快。 昔日唇红齿白的郎君,天天趴在车底下一脸黢黑笑嘻嘻地回家。 曹长清还以为陆沉舟把他卖进黑煤窑了。 “姐夫,那个能不能再给我搞几辆麵包车?” 茶案上,他諂媚地给陆沉舟捏肩捶背: “你也知道我那些个朋友,没见过世面,想买一辆涨涨面子。” 如今庆阳的自行车是最多的。 其次就是摩托车,但是价格很贵,都是一些富家子弟消费得起。 出去摩托车的价格,还有油费,交通规则,考证.... 这都是需要钱的。 更多是服务於军队。 民用则是陆沉舟创办的客运公司、摩的拉客。 麵包车就更不用想了,大型的运输,只有少部分掛在客运公司。 陆沉舟喝了一口清茶:“不是不给你,你也知道这玩意多难弄。” “给你三辆摩托车得了,让他们去拉拉客,省得在城里乱搞。” 曹棋满心欢喜地答应,手上也更加勤快了。 “要不说你是我的好姐夫呢!我就知道,姐姐嫁给你准没错。” 刚刚迈步进来的曹秦脸色一黑:那是你的主意吗?就往身上揽! “姐夫!” “这里有些政策拿不住,你给我出出主意。” 陆沉舟接过一看:庆阳扩建方案。 “如今庆阳的居民人数增长太快,自从有了客运站之后,更是日益增高。” “城里都快住不下人了!” “所以我打算在西门那边再扩建一下,你看怎么样?” 陆沉舟问道:“西门那边的田地很多吗?” “不多,但都是土坡丘陵,能用手榴弹炸开,效率会更高一些。” 沉思片刻,他点头答应:“可以,让陈大山跟我通报一声就行。” “建筑方面你自己看著办,不要偷工减料,扩建也得保证城防安全。” 曹秦心里有了一个把控,隨即又道: “那你看,我那个摩托的事?” “你也知道我要下乡视察,这没个工具....” 对於自家人陆沉舟还是很爽快的。 而且这么多年了,曹秦也是他的左膀右臂。 “这个没问题,给你配一辆,记得考完证登记就能行驶了。” 曹棋轻轻咳了一声,露出一缕奸诈:“报名费,一千元。” “你小子怎么不去抢银行啊!” “最多给你一百,爱要不要!” “哎,二哥,我这可是正经生意,你怎么能这样!” “正经生意是吧,去年你问我借了....” “行行行,一百就一百,填表报名吧!” 陆沉舟懒得管两兄弟斗嘴,而是看著练车场霍虎等人的驾驶技术。 很好,越来越熟练。 日后通讯联络也更加方便,支援也会更快。 他们是老员工待遇自然比较高。 像是在一统关陇之后晋王的老部下,都是打散分配在各军,看军功而定。 待在这没什么事了,陆沉舟也准备起身离开。 “小舅子,待会跟他们说,我军营了。” “姐夫慢走啊,不!姐夫,我送你!” 军营,是在练习火绳枪。 由赵云负责传授,他们有一定的枪械经验。 虽然操作不同,但是大部分的原理都是一样的。 目前的火绳枪配备给了虓关守军两百人。 其余各营,都是如此。 唯独,驍骑突骑二营,共两千人。 这是他准备进攻突厥的首要战力。 akm的子弹不多,能省著点就省著点。 巡查完了军营,陆沉舟打道回府。 如今赵红缨和曹淑都有了身孕,也是应该多陪一下她们。 日后奔赴突厥漠北之地,也不知道要几年才能回来。 將军府没有换匾额,朝廷任命的镇北侯,陆沉舟不屑一顾。 “哎呀,爹爹回来啦!” 白凤仪抱著小陆迟在院子里玩耍。 “乖儿子!来让爹爹抱抱!” 一岁多的小陆迟还在牙牙学语,只能说些简单的词,嘴里嘟囔著“爹爹”。 陆沉舟的心都化了。 不愧是我的儿,真他吗的可爱。 玩了一会,他有些累了。 白凤仪刚刚喘口气的功夫,就听到陆沉舟说道:“好咯,让我们去看看你娘在做什么。” “夫君,你就不能多陪陪他嘛。” “我倒是想啊,你也看到了我是一介武夫,我怕弄伤宝贝儿子啊!” 陆沉舟也奇怪,穿著一百斤的盔甲都不觉得重,抱个婴儿手酸得不得了。 “小翠,抱公子下去玩吧。” 白凤仪也累了一天了,难得有空閒跟夫君相处,两人还要过一下二人世界。 “別动。” “外面还有人呢!” 陆沉舟可管不了这么多,直接掀起了裙摆。 “凤仪,你好香。” 白凤婉气鼓鼓地走进来。 听著房间里的声音,拳头硬了! 低头摸了摸自己小肚子,迟早把这俩碍眼的割了。 半个时辰后,声音逐渐慢慢微弱。 白凤婉推开门走了进去,兴师问罪道: “夫君,为什么我的肚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白凤仪被呛的咳嗽,嘴角还有一丝不明的液体。 “这我怎么知道?” 陆沉舟两手一摊:“总不能是我的问题吧?” “那我不管,我找过思思了,她说我的身体没什么毛病。” 白凤婉一把跳到床上开始撒娇耍赖。 “我也想给你生个儿子!” “生儿子很痛的!” “那我也要生!” 白凤仪莞尔一笑:“那我先去看看小宝。” 陆沉舟一把拉住了她,色眯眯地看著姐妹二人。 “听说你们姐妹心有灵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白凤仪白凤婉:危!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白凤仪已经虚脱的沉沉睡去。 白凤婉却是精神百倍,躺在陆沉舟的胸膛上,摸著自己的小肚子。 “这样就能有了吗?” “要不我倒立试试?” 陆沉舟差点被烟呛到:“你这都跟谁学的一嘴炉灰渣子!” “那人家想要嘛。” “现在二姐和小淑都有了,我这个小夫人还是空荡荡,日后还怎么在府上立足啊!” 你? 立足? “要不?再试一次?” 白凤婉望著陆沉舟,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84章 开枝散叶 天狩七年,三月初三。 去年少帝宋符更改年號为——建元。 三年光景匆匆从指间流逝。 整个关陇在陆沉舟的治理下,四个字。 蒸蒸日上。 这几年厉兵秣马,荡平境內所有贼寇,来往商户百姓无不称讚。 现代枪械几乎算得上一体化,运输、通讯、侦查。 除了没有大型的攻坚武器。 幽灵小队五百人都是配备的akm。 其余部队届是火绳枪配手榴弹。 如今拥兵十三万,只要他一声令下,改朝换代易如反掌。 但是陆沉舟没有,他的目標一直放在了漠北突厥的身上。 这几年的休养生息,就是为了一举平定异族。 让他们再也不敢袭扰边疆。 其次就是倭国。 架空歷史也好,这个弹丸小国必须斩尽杀绝。 值得一提,贾三至今未婚。 陆沉舟介绍了几桩婚事,他都言辞拒绝,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性取向。 “三哥,你就真不喜欢女人?” 院子里,两人正晒著太阳,陆沉舟不免多嘴。 贾三抽著香菸转身看向了他,摇了摇头:“只是没遇到喜欢的。” “那你说喜欢啥样的?” “你老不成亲也不是办法啊!” “明公的心意我懂,但是我真的还不想成家立业。” 陆沉舟皱著眉头看著他,试探性地问道:“心里有人?” 对方没反应,看样子是默认了。 “什么样的人能让你如此流连忘返?” “以你现在的身份,是怕配不上她?”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贾三苦笑了一声:“她已经成亲了。” 陆沉舟沉默了。 这年代还有如此纯情的人,本以为岳父就够纯情的。 怪不得你俩能玩到一块去。 “三哥,你也一把年纪了,我也希望將来你有个儿子可以继承衣钵。” “咱们好兄弟这么多年,看过了这么多生死,都应该有了解。” “说句不中听的,指不定哪天就马革裹尸。” 陆沉舟站起身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希望平定漠北回来后,能看到你成家立业。” “如果我不幸战死沙场,就麻烦你辅佐陆迟。” “明公!” 没给他挽留的机会,陆沉舟便起身离开回了后院。 暮春的柳絮,在將军府后宅庭院里打著旋儿无声无息。 落满了雕的石阶,微澜的鱼池。 前院陡然传来的沉重脚步声踏破。 迴廊下,三位娘子几乎同时抬起了头。 庭院里那短暂的寂静,被几声尖利稚嫩的呼喊瞬间撕裂。 “爹爹!” “爹爹回来啦!” “爹!” 三个小小的身影,如同早已蓄势待发的炮弹。 从庭院各个角落猛地发射出来,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 陆沉舟猝不及防,被蛮不讲理的巨大衝力撞得身形一晃。 双臂却已本能地张开,將那三个滚烫的小身体牢牢地圈进怀里。 “哎哟!我的小祖宗们!” 陆沉舟发出一声低沉的笑。 大女儿陆鸞芝,不过三岁年纪,性子却最是急冲莽撞。 第一个挣脱父亲的臂弯,像只灵活的小猴儿,蹭蹭几下就攀上了父亲的后背。 黑亮的眼睛瞪得溜圆:“爹爹,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军营玩啊?” “军营那不是玩的地方,下次爹爹带你去骑摩托车。” “爹爹骗人,上次你说了带我去军营玩的!” 胸腔里那点属於父亲的柔软被狠狠戳中了、 望著大女儿的眼神,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行行行,爹爹明天就带你去。” 笑声未落,耳边又传来清脆的叮噹声。 陆羡梳著两个可爱的小鬏鬏,被母亲宋清秋抱著从里屋走了出来。 手里摇著拨浪鼓,似乎对著这个小玩意非常好奇。 身后赵红缨拿著木条追著陆迟。 “小迟,快把你爹的东西放下!” “你再不放下,我收拾你了!” “爹爹,这个东西能给我玩吗?” 陆沉舟低头一瞧,此刻额角也忍不住突地一跳。 那可是兵符,號令千军万马的存在。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拿回来,可对上陆迟那双全然不懂。 只盛满了新奇与快乐的乌黑大眼睛。 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在空中僵了一瞬,最终只是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罢了,由他吧。 唇边浮起一丝哭笑不得的纵容。 最不安分的是那个最小的“肉糰子”。 二女儿陆凤芝,小名阿满,刚满三岁,走路尚且有些蹣跚。 她见哥哥姐姐都“占领”了高地,急得在父亲脚边直跳。 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徒劳地向上伸著,粉嫩的小嘴撅得老高,奶声奶气地抗议。 “爹爹...抱....高高!阿满要高高!” 陆沉舟这个女儿奴,心里彻底融化成了一池春水。 他弯下腰,双手小心翼翼地绕过女儿娇嫩的后颈。 像托起一片初春枝头最易碎的嫩芽,稳稳地將那团温软的小身体举了起来。 阿满兴奋得咯咯直笑,小脚丫在半空中胡乱蹬著。 “坐稳咯!” 陆沉舟低喝一声,阿满开心极了。 小手本能地抓紧了父亲束髮的皮绳和衣领。 两条小短腿晃悠著,咯咯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洒落。 她坐在高处,视野骤然开阔,好奇地东张西望。 走廊下,七位娘子眼中含泪带笑的柔光,注视著空地上打闹的场面。 暮色四合,白凤婉也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轻轻吸了口气。 她向前一步望著院子里喊道,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抚平波澜的沉稳力量。 “时辰不早了,孩子们也闹腾够了。” 她目光温和地扫过陆沉舟身上的三个小人儿:“陆迟,小准,阿满。” “下来吧,爹爹累了,该让爹爹歇歇。” 转向对著小翠说道:“吩咐厨下备膳吧。” 陆沉舟小心地蹲下身,將三个意犹未尽的孩子一个个放回地面。 “去吧,听娘亲的话。” 他的声音温和下来,带著一种独有的疲惫与满足。 孩子们虽有些不舍,但看看父亲脸上掩不住的倦色。 又看看母亲们温和却不容置喙的眼神,还是乖乖地鬆开了手。 不一会的功夫,小傢伙们屁顛屁顛地跑进了迴廊。 陆迟牵著白凤仪的裙角,陆准扑向赵红缨的怀抱。 阿满则迈著小短腿,摇摇晃晃地朝聂小鱼离开的方向追去。 嘴里还奶声奶气地喊著。 “小娘.....等等....阿满也要...” 庭院里重新安静下来。 只剩下纷飞的柳絮和夕阳拉长的影子。 今年,陆沉舟二十七岁,家庭和睦。 老大陆迟,四岁,小名虎头,乖巧懂事,很像他母亲的性格。 老二陆准,三岁,调皮鬼一个,赵红缨所生。 大女儿陆鸞芝,三岁,曹淑所生。 没能生个儿子,那晚上哭得老厉害了。 还好陆沉舟安慰她,生男生女都一样,我会把她当小公主一样对待。 老三陆羡,两岁,宋清秋所生 二女儿陆凤芝,两岁,小名小满,聂小鱼所生。 老四陆洵,一岁,甄宓所生, 老五陆浙,一岁,白凤婉所生。当晚场景很恐怖,差点难產。 自此之后,陆沉舟再也不敢让她冒险,说什么也不生了。 如今他也是开枝散叶,享尽齐之福。 夜色终於温柔地覆盖下来,檐下的灯笼次第亮起,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 陆沉舟坐在主位,换上了一身宽鬆柔软的深青色常服。 他面前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圆桌上,已摆满了精致的碗碟。 白凤仪安静地坐在他身侧,不时为他布些清淡的菜蔬。 赵红缨则细心地照顾著身边的陆迟和陆准用餐。 饭桌上气氛温和。 陆迟扒拉著碗里的饭粒,眼睛却亮晶晶地盯著父亲放在桌角的那枚虎符。 小傢伙终於忍不住,趁著母亲不注意。 小手飞快地伸出去,一把將那冰凉的虎符抓在了手里。 “虎头!” 白凤仪低斥一声。 陆沉舟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他看著儿子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把虎符紧紧攥在手心,小脸上满是兴奋和得意。 甚至模仿著想像中父亲发號施令的样子,对著空气无声地挥了挥小拳头。 陆沉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喜欢?” 他低声问,声音在安静的饭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虎头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子。 陆沉舟没再说什么,只是缓缓地將儿子的小手连同那枚虎符,一起轻轻按在了桌面上。 那动作,仿佛在进行一个无声的交接。 坐在另一边的阿满,正努力用小勺子对付著碗里一块滑溜溜的肉丸子。 似乎对哥哥手里的“大玩具”毫无兴趣。 她的小脑袋一点一点,长长的眼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忽闪忽闪,最终抵抗不住饱食后的睏倦,慢慢地垂了下来。 小身子一歪,软软地靠在了身旁聂小鱼的手臂上。 嘴里还含著一小口没咽下去的饭,发出均匀细小的呼吸声。 聂小鱼莞尔,轻轻放下自己的碗筷,小心地將熟睡的阿满抱进怀里。 陆鸞芝也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揉著眼睛靠向母亲。 白凤仪见状,温声道:“时辰不早,孩子们都乏了。” “妹妹,你带小满和鸞芝先回房安置吧。” “虎头!” 她看向还精神奕奕抓著虎符不放的大儿子:“你今日的功课可做完了?” 陆迟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依依不捨地鬆开虎符,磨磨蹭蹭地跟著赵红缨离开。 厅內只剩下陆沉舟、白凤仪和一直沉默的甄宓。 灯烛的光晕柔和地洒下,將三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陆沉舟的目光落回桌角那枚虎符上,金属在烛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泽。 他伸出手指,指腹缓缓抚过上面精细铸造的猛虎纹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出征了?” 白凤仪终於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饭后的寧静。 陆沉舟嘆了一口气,满是不舍:“是啊。” 甄宓正用小银匙搅动著面前一盏温热的羹汤。 闻言,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丈夫带著倦色的脸上。 “突厥左浑王部,已经集结大军。”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与右邪王残部似有合流跡象。” “前方八百里加急,是今晨到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位娘子:“修整了三年,突厥路线已经全部打通。” 陆沉舟靠向椅背,身体陷入柔软的锦垫。 紧绷了一日的筋骨发出无声的呻吟。 他闭上眼:“也是时候平定这个心腹大患了。” 穿越八年,陆沉舟如今也是一方诸侯。 但是越是如此,回家的愿望也就越强烈。 这么说吧,就算你出门在外打工,凭藉自己的努力混得越来越好。 就没有一点想回到从小生长的土地看一看的想法吗? 穿越的本质就是一场拐卖。 一两个人的力量和知识,不足以推动社会形態的改变。 穿越过去只能被同化。 为了避免自己將来走到崩溃的地步。 所以他逼自己下定决心杀了人。 不推翻这个统治阶级,已经成型的千年的旧规则。 他就一日不能停下脚步。 若是他没见过尚且好说。 但是他偏偏看过天下大同,他无法接受这个吃人的世道。 或许走出羊侗大山的那一刻,陆沉舟就已经彻底疯了。 “知道了。” 甄宓一直垂著眼帘,放下空盅。 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只有那放下杯盏时,泄露了一丝闷响。 “打算离家多久?” 陆沉舟按住了白凤仪的手背,感受著独有的温软。 “不太確定,可能要上几年的时间。” “可能过些天就出发,以后家里就交给你和小宓了。” 甄宓咬了咬下唇,站起身来。 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陆沉舟还以为她生气了,本想劝解,就被她拉进房间。 “別说话,今晚你哪都不许去!” 第85章 草原十八部 晨钟未鸣。 庆阳府尚在微光中沉睡。 將军府內,灯火通明,人影匆忙。 陆沉舟身著战术甲冑,他正被侍女们围绕佩掛沉战具。 白凤仪默然立於一旁,双手捧著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 手指微微颤抖著,轻轻为丈夫披在冰冷的肩甲之外。 “望夫君千万珍重。” 陆沉舟目光如炬,却在这温柔嘱咐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並未言语,只抬手抚摸著她的脸庞。 府门洞开,外面鏗鏘之声由远及近,如寒流奔涌。 府中眾位夫人簇拥而出,立於阶前。 甄宓性子最是直率,此时也顾不上礼仪,猛然扑上前去。 死死攥住他的臂甲,声音带著哭腔。 “陆沉舟,你可一定要回来!” 白凤仪怀抱襁褓,幼子面颊通红,正不安地啼哭,在凛冽的晨风里几乎被吹散。 陆沉舟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而惶恐的面容,最终落在白凤仪自若镇定的脸上。 他喉结滚动,终究只吐出两个沉重的字:等我。 “起兵!” 號角骤然撕裂长空,声震四野。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陆沉舟翻身上马,雄健的墨云长嘶一声。 前蹄高高扬起,海东青也从空中落下,稳稳站在他的肩头。 他勒紧韁绳的身影渐行渐远,肩头那抹雪白狐裘在寒风中格外刺目。 一个半月后,突厥部落,某处平原。 他走的路线是从陇西、兰州、沿河西走廊、东进河套。 路程最长,差不多一千五百公里,但是补给平稳。 风,是草原上唯一永恆的歌者。 此刻它掠过嫩绿的草尖,发出尖锐的呼啸, 他勒马立在一道低矮的山樑上。 之下开阔的谷地中,是一片慌乱移动的牲畜群。 从望远镜里看到,骑著马背上的將士,正赶著一批人回自己的部落。 陆沉舟看著手中的地图。 又叫来了三年前派过来嚮导张亿,询问实际的情况。 张亿告诉他,那是依附於拓跋的一个小部落,叫苍狼部。 数百年前,突厥汗国分裂为东、西两部。 一部分铁勒部落迁至漠南,形成十八部联盟。 乌可汗率领的回鶻残部占据漠北,融合了奚、契丹等族,形成新的部落。 他们享游牧文化,萨满信仰、部落制度。 双方彼此斗爭,都妄想统一整个草原。 然而数百年的斗爭之后,又诞生了一个中立嚮往和平的——拓跋部落。 这说来,全部得益於大虞朝的远嫁教化。 长乐公主的丈夫就是苍狼部的先祖。 如今的突厥也是三方势力。 以左、右邪王占据漠北的铁勒十八部,也就是宋仲甫拉拢的对象。 但被陆沉舟屠戮大半精锐之后,漠南的鶻残部开始疯狂进攻漠北。 趁他病,要他命。 双方势同水火。 剩下的一方,就是陆沉舟准备扶起的苍狼部,帮助他们统一整个北方。 马蹄声由远及近,沉闷如滚雷,地面隨之微微震颤。 契丹麾下最锋利的战刀,千夫长阔克策马奔至他身侧。 年轻的脸上混合著嗜血的亢奋和长途奔袭的疲惫。 “汗王!” “苍狼部的青壮勇士,大半都被拓跋部的徵调令抽走了,去填他们和薛延陀廝杀的绞肉坑。” “剩下的多是老弱和妇人,衝下去,一个时辰,足够我们像割草一样....” 贺枫没有回头,他的目光鹰隼般扫过谷地。 苍狼部落的人显然已发现了,山樑上如乌云压顶般的骑兵。 营地里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孩童的哭喊...... 牛羊混乱的嘶鸣混杂著风声传来。 他看到苍老的牧人徒劳地试图挥舞锈蚀的弯刀。 女人死死抱住怀中的孩子蜷缩在毡包旁,眼神里只有绝望的灰烬。 “割草?” 贺枫终於开口:“阔克,我要的是能站起来的战士,不是只会哭泣的草。” 他猛地抬手,指向谷地中最大,最靠近水源的那顶白色毡包。 “看见那顶白帐了吗?” “苍狼部落的老族长,阿史那·阿鲁多,就在里面。” “他年轻的时候,是能徒手扳倒公牛的勇士。” 阔克一愣,眼中掠过一丝不解:“汗王的意思是?” “带十个最壮的勇士,” 贺枫的声音斩钉截铁,“不披甲,不带刀,只拿上我们最好的金杯和装满马奶酒的皮囊。” “去他的白帐前,告诉他!”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铁块砸落: “贺枫请他喝酒!敬他当年扳倒公牛的力气!” 阔克的眼睛猛地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看著贺枫冷硬的侧脸。 不披甲? 不带刀? 去敌营中心? 这无异於將脖子伸进饿狼的嘴里。 但他看著首领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寒光。 胸中翻涌的嗜血衝动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强行压了下去。 他猛地一捶胸甲:“遵命,汗王!” 隨即点齐十个同样剽悍却满脸困惑的勇士,卸下武器甲冑,只捧著酒囊金杯。 策马朝著那片混乱绝望的营地中心,那顶白色的毡包,如一支离弦的箭般冲了下去。 谷地里的混乱瞬间凝固了一下。 惊恐的目光聚焦在这支古怪的、手无寸铁的小队身上。 白帐的毡帘被一只枯瘦颤抖的手掀开,一个鬚髮皆白穿著陈旧皮袍的老人走了出来。 正是老族长阿鲁多。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阔克和他身后强壮的勇士。 最终落在他们手中捧著的金杯和鼓胀的皮酒囊上。 风捲起他白的鬍鬚,他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 阔克勒住马,在距离老人五步之外停下, 翻身下马,双手將一只硕大的金杯高高捧过头顶,声音洪亮: “阿鲁多族长!” “契丹部汗王贺枫,敬您当年扳倒公牛的力气!” “请您饮下这杯酒!” 他身后的勇士也齐齐单膝跪地,双手捧起酒囊。 空气仿佛冻结。 所有苍狼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老族长身上,盯在那只象徵著羞辱的金杯上。 阿鲁多布满老人斑的手剧烈地颤抖著。 仿佛那不是酒器,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时间在呼啸的风声中缓慢爬行,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老人脸上的肌肉抽搐著,浑浊的眼中翻涌著屈辱和愤怒。 最终,那光芒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认命的灰败。 他伸出枯树般的手,接过了那只沉甸甸的金杯。 山樑之上,贺枫缓缓抬起了右臂。 他身后,数千铁骑如山岳般静默,只有战马偶尔喷出的鼻息化作团团白雾。 莫贺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挥。 没有震天的喊杀,没有衝锋的號角。 数千铁骑如同黑色的潮水。 沉默而有序地漫下那道低缓的山樑,蹄声匯成一片低沉压抑的闷雷。 碾过枯黄的草地,朝著苍狼部落的营地合围而去。 包围圈在收缩,无声的压迫感比任何吶喊都更令人窒息。 苍狼人看著那沉默逼近的黑色铁壁,看著老族长手中空空的金杯。 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 毡包的门帘被依次掀开。 苍老的牧人扔掉了锈刀,妇人抱著孩子走了出来,青壮们低垂著头颅。 他们像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鱼,茫然地站在原地。 看著那沉默的黑色铁流將他们完全淹没分隔。 没有哭喊,没有反抗,只有无边无际死一般的顺从。 阔克带著完成使命的十名勇士策马奔回山樑。 他跳下马,单膝跪在贺枫马前,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汗王!苍狼部落降了!” 贺枫的目光依旧冰冷,越过跪地的阔克,投向谷地中那片已被他的铁骑分割掌控的营地。 他微微点了点头:“传令,苍狼部落十五岁以上男丁,打散编入前锋营。” “妇孺老弱,隨军迁徙。所有牲畜、毡帐、铁器.....全部带走。” “一粒粮食,一根羊毛,都不许留下给薛延陀。” 风,卷著枯草的气息。 吹过山樑,吹过沉默的铁骑,吹过谷地中那些失去了灵魂的苍狼部落的人。 陆沉舟此行共计七万大军,全是精锐中的精锐。 清一色的战术甲冑搭配akm和火绳枪,外加长兵利刃。 突厥这个游牧民族马上本领高强,擅长骑射,防御方面马虎不得。 “赵子龙,你率二十一人,从正面进攻,衝上去解救苍狼部落。” “韩成功,率领青龙团,由西向东发起进攻,完成包夹。” 两人领命之后,马上开始执行命令。 契丹部落前方探路的斥候,策马狂奔而回。 “汗王.....前方!......有不明势力的骑兵。”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得不像是人声: “我部勇士不敌,他们现在正往这边杀过来了!” 贺枫布满冰霜的眼皮猛地抬起,周围的將士顿时竖起了警戒。 透过被黄沙撕开的短暂缝隙。 他看到了! 就在前方的避风谷地中,隱约透出大片黑骑的身影,伴隨著赤色的大纛。 他坚信,自己从来没有在草原上看过这样的旗帜。 “是汉人!” “勇士们拔刀应敌!” 呜——呜——呜——。 苍凉而凶戾的牛角號声骤然撕破狂风的咆哮。 “杀—!” 阔克的嘶吼第一个炸响,带著压抑已久的狂暴和嗜血的兴奋。 紧接著,是数千个喉咙里迸发出的咆哮:“杀!” 但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面对的黑色洪流,是从地狱深渊涌出的魔物。 仅仅是还没看见对方的盔甲,已经有数十个勇士倒下。 赵云猛地一夹马腹乌騅长嘶。 前方几个试图阻挡的卫士,被他一梭子撂倒。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这片炼狱,最终定格在马队中央那顶最大的旗帜上。 擒贼先擒王! “汗王,对面如同恶狼一般。” “我们强壮的勇士,都魂归於都斤山。” “敌人从东西两侧合围!” “我们快撤吧!再不撤就完了!” 对面斥候的奏报,贺枫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心。 只能咬著牙齿,从喉咙里蹦出撤退二字。 “把苍狼部落的人斩了,一切东西都不能留给他们!” 命令被迅速执行。 惊骇的惨叫、孩童的啼哭、绝望的哭嚎和战士行刑的怒吼交织在一起。 很快,赵子龙就率领部队赶到。 “韩成功,你先去解救他们!” “你们几个跟我追上去!” 第86章 沙漠苍狼,即將再次崛起 冷月高悬。 惨白的清辉泼洒下来,落在无垠的草原上。 阿鲁多盘腿坐在冰冷的草地上。 面前的篝火不安地跳动著,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阴影。 他灰白虬结的鬍鬚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珠映著火焰。 羊皮袄包裹著他日渐衰朽的躯体,粗糙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著胸前悬掛的那枚巨大狼牙。 那是部族血脉与勇武的象徵。 十九岁的阿依努尔被推搡著进来。 茫然失望的她,看著族人的模样,又四处打量。 直到看见亲人的模样,终於哭喊出来,声音尖利得像要刺破耳膜。 “塔塔(爷爷)!” 阿鲁多猛地一愣,以为是幻觉的他,难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小人儿。 布满老茧的大手一把抓住孙女冰冷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似乎正在確定究竟是幻想还是真实存在。 千言万语只匯集成一句“你没事就好!”。 “塔塔,他们是什么人?” 她惊慌扫视著附近站岗的黑甲军。 阿鲁多眼神复杂地盯著他们的盔甲,呢喃道:“不知道。” “从他们的模样和语言,或许是虞人。” 虞人? 阿依努尔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 好像跟她们始祖母来自一样的地方。 “塔塔,他们会像契丹部落一样。” “对我们举起弯刀一样对我们吗?” 老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为了让孙女安心,又道: “应该不会,否则刚才也不会让把食物分给我们吃了。” 听得外面的脚步由远及近,还伴隨著鎧甲碰撞的声音。 阿鲁多从衣服里取出一样东西,塞进了孙女冰凉的手心。 那是一串铜铃,被摩挲得光亮的铃鐺。 表面刻著象徵庇护与平安的古老符文。 这是他的妻子,孩子们早逝的祖母,留下的唯一遗物。 “拿著!”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孙女惊恐的瞳孔,轻声嘱咐: “带著阿巴特尔!活下去!像草原上的芨芨草一样。“ “活下去!听到没有!” 阿依努尔她將脸深深埋进爷爷的怀抱里。 她不能哭,只能强忍著悲伤,牙齿咯咯作响。 死死攥著那串铜铃,冰凉的金属硌著掌心。 这是爷爷塞给她的,是活下去的命令。 阿鲁多抱紧了孙女,大腿下的沙子里藏著一把匕首,警戒地看著黑甲军对走进来的人行礼。 那是一张被兜鍪覆盖了大半的脸。 护颊紧紧贴合著下頜的线条,只露出中间窄窄的一条。 他身旁的男人跟他说了什么,然后又指来这个方向。 隨即,那双眼睛俯视著他们爷孙二人,锐利如鹰带著审视。 他穿著暗沉的铁甲,甲叶在火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光泽,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带著一种战场上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或许,就是这群黑甲军的首领。 陆沉舟的目光掠过阿依努尔惊恐到失神的脸庞,最终落在阿鲁多的身上。 “这是我们陆將军,陇西节度使兼职镇北侯....” 一旁的张亿用突厥语翻译:“你们可以理解为,天狼星。” 陆沉舟不知道张亿说了什么,但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恐还有一丝敬畏。 “我们將军,跟你们的始祖母,珠玉可汗,乃是同族。” “此番前来就是帮助你们苍狼部落渡过难关的,有什么需求儘管说。” 苍狼部落的人听懂了,惊恐的身体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说的是真的?” 一位汉子疑惑地看向了张亿:“真是始祖母的族人?” “你看我的模样,还有诸位將士的模样,不像吗?” 汉子迷茫地摇了摇头,他又没见过始祖母,如何知道她的模样。 “虽然年代久远,但是你看看我们的样子。” “跟你们的模样,还是有些相似的啊!” 张亿掀开衣袖,露出了自己的肤色:“你们曾经是白色的,现在跟我一样都是黄色。”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阿鲁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又想起老一辈的族人说的。 已经信了三分,当下不由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部落,没有什么价值了。” 张亿环视了一眼眾人,接著说道: “怎么说你们也是长公主的后代,算起来也是半个一家人。” “一家人互相帮助,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一看到你们就有一股熟悉的亲切感,难道你们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面对张亿的反问,苍狼部落的族人陷入沉思。 虽然他们看起来瘦弱不如自己强壮,但是他的容貌和口音,总有一股子亲切感。 老一辈常说,始祖母没有首领妻子让人敬畏的威严,反倒让人觉得特別亲和。 “我们將军会帮助你们重现苍狼部落的荣耀,会让你们回到和平的日子。” 话音未落,海东青从天而降,落在陆沉舟的肩上。 看著他能与神鹰相处得如此融洽。 不少族人开始相信了,他就是天狼星转世。 突厥人的宇宙观中,天狼星並非普通星辰。 而是突厥始祖,就是天狼所化之星的一个传说 扑通! 一声沉闷的砸进泥沙的声音响起。 阿鲁多,苍狼部最后的族长,用尽全身力气跪了下去。 额头深深抵在冰冷的沙土上,白凌乱的头髮沾满了泥土。 紧接著,他身后那几个伤痕累累的族人。 如同被推倒的骨牌,也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尘埃。 一个能与神鹰沟通的男人,率领手持神兵打得契丹部落丟盔卸甲。 在敌人的屠刀下救回受伤的族人,还给他们食物.... 苍狼部落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將希望放在天狼星的传说上。 “將军,这个孩子没事了。” 杨思思怀里抱著一个襁褓走了进来。 差一点,契丹的弯刀就斩断了他的手臂。 好在一个士兵眼疾手快救下。 “弟弟!” 阿依努尔奔了过去,赵云以及周边的亲卫,立马拔出兵刃呵斥:“退下!” 张亿连忙跑了过来,拉住了她,对著眾人解释道: “这是你的弟弟?不用担心,已经被將军救回来了。” “只是现在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就交给我们的军医照顾吧。” 阿依努尔急得呜咽起来,泪水混合著脸上的污垢流下,留下几道泥泞的痕跡。 她无助地抬头,望向那个铁甲森冷的將军,眼中充满了绝望的乞求。 “我就看一眼?可以吗?” 张亿转头对著陆沉舟翻译,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是他姐姐吧?” “没事的,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他活下来的。” 听著张亿翻译的话,她对面前的少女充满了感激。 小心地解开了裹紧婴儿的襁褓,手指触碰在他的肌肤上。 婴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嘴无意识地蠕动了一下。 她那张蜡黄的小脸上终於浮上了一抹微笑。 “谢谢您。” 说罢就要给杨思思跪下,那是一种近乎朝圣般虔诚。 “悬壶济世,医者本分。” 杨思思被嚇了一大跳:“不用客气的,张亿大哥,快把她扶起来啊。” 阿鲁多抬起了头,极其庄重地,解下了自己脖子上那根用粗皮绳穿著的巨大狼牙。 “阿依努尔,过来!” 少女看著狼牙在火把的光线下泛著温润的玉色光泽。 那是祖先猎杀头狼的荣光,是族长代代相传的信物。 “把它交给將军。” 对於爷爷的话,少女向来奉行。 她用双手捧著,如同捧著自己仍在跳动的心臟。 高高地颤抖地举过头顶,递向陆沉舟。 “伟大的天狼星。” “愿您收下苍狼部落的图腾,让苍狼部落再次崛起。” 那声音不大,却带著一种古老仪式般的沉重,在死寂的废墟上迴荡。 陆沉舟缓缓接过手中,好奇的打量。 阿依努尔后退了几步,然后低头跪下,虔诚地一步步往前。 直到冰冷的战靴蹭到了她的额头。 她將自己乾裂带著污垢的嘴唇,印在了那染血的靴尖上。 这卑微到尘埃里的触碰,却像一道无声的雷霆,重重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入夜时分,谷地帐篷里。 陆沉舟端坐大帐主位,思考著作战方略。 霍虎等人均沉默不语,等待著他的命令。 “此战,只有一个目的。” 陆沉舟冷声扫视著眾人:“以杀止杀。” “我军共计七万,精锐射手一万五千人。” “按照原计划,三名射手加两名装弹手,配备四名冷兵器护卫。” “多个小组组成连、营级单位,配备指挥官和通信兵,发动闪电战。” “以多个方向同时进攻,最终在突厥王庭匯合。” “韩成功、霍虎、沈世龙、沈世凤、李四郎,你们各自携带三千射手。” “合计每个军队,一万八百人。” 眾人不免神情亢奋激动万分,这可是他们第一次指挥万人作战的场面。 “辅助部队人数,我定在了三千人。” “负责装弹、运输弹药、保护射手侧翼和后翼、构筑工事。” “以冷兵器长矛、盾牌、弓箭进行近战防御,构成保护射手的肉盾,增加火力持续的保障。” 陆沉舟脑中闪过一列列详细的数字。 “后勤一千人,保管、武器维护、抢修、医疗、粮草、水源。” “你们则要指挥六千百八人作战。” “我不管你们怎么指挥,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利用火力优势强行突破外围防御。” “此战,必须快、准、狠,达成战略瘫痪,直捣黄龙!” 诸將起身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所需物资已经抵达,按照名单依次领取。” “明天夜晚时分,我要听到你们的捷报。” 陆沉舟环视了一眼眾人:“你们自己商量一下,各自的大军从何处进攻。” “都下去吧。”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 草原的天,蓝得让人心慌。 那是一种无垠的澄澈,一直铺到遥远的地平线上。 海东青在高空盘旋,锐利的眼睛扫视著这片被长生天眷顾的领地。 阿鲁多注意到了昨晚的动静,还有早上各自开拔浩浩荡荡的大军。 突然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只是那位將军悠哉的骑在马上,漫步尽心仿佛一个散心的旅客。 第87章 尸山血海,天下大同 薛延陀汗国,西突厥,回紇部落。 阿茹娜盘坐在自家毡帐投下的狭长阴影里。 指尖正捻著一束风乾的狼尾草,草茎粗糙的质感摩擦著皮肤。 心里总像是有块巨石悬著,始终愁眉不展。 不远处,一群半大孩子围著乌恩,听他神采奕奕地讲述著昨日的狩猎。 少年乌恩的脸颊因兴奋而涨红,手舞足蹈地模仿著那头被逼入绝境公狼的凶狠姿態。 引得孩子们发出一阵阵带著崇拜的惊呼和鬨笑。 “它就这么低吼著,眼睛像烧红的炭。” “你巴特尔爷爷的箭.....嗖!” 乌恩猛地一挥手,模仿著箭矢破空的声音,动作大得差点把自己绊倒。 孩子们的笑声更响了,像一群嘰嘰喳喳的云雀。 熟悉的温馨喧囂,没能驱散她心头那丝莫名的寒意。 是我的错觉么? 总感觉今日的空气,都比往日沉重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不和谐的陌生声音,粗暴地撕裂了草原固有的声浪。 非自然的震颤,由远及近,迅速膨胀。 是马蹄! 部落的人都感受到了这股异动,纷纷惊慌地钻了出来。 手搭著帐篷,惊恐地搜寻著声音的来源。 孩子们的笑声戛然而止,乌恩也停止了比划。 小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本能的恐惧,下意识地向家人靠拢。 地平线的尽头,几个小小的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那一抹赤色大纛格外刺眼。 “是黑甲军!” “黑甲军来了!” “快跑啊!” 参加过南下战爭的倖存者,一眼就认出了黑甲军的气质,从而失声尖叫。 黑甲军,这个如同恶狼一样的名字。 悄然传遍了突厥许多部落。 为首將领陆沉舟,更是坑杀了他们七万族人。 有人说他是来自地狱的鬼神。 也有人说,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迟早会来草原收帐。 然而一年又一年过去,始终不见他的身影。 然而在今天,人们终於想起了这位地狱阎罗。 恐慌如同投入滚烫羊油的冷水,瞬间在部落里炸开。 女人的惊叫,孩子的哭喊,男人的怒吼,牧羊犬疯狂地狂吠..... 混杂著那越来越近、几乎要將耳膜撕裂的轰鸣。 他们穿著从未见过的盔甲。 质地奇怪的墨绿色与土黄色混杂的紧身衣服。 脸上涂抹著绿绿的油彩,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 最令人胆寒的是他们手中紧握的东西。 乌黑冰冷,散发著死亡气息的金属造物。 这些人动作迅捷得如同草原上最危险的狼群,落地后立刻散开,彼此掩护著。 冰冷的目光扫视著惊魂未定的族人,眼神里没有一丝属於人的温度。 “將军有令,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除了老弱妇孺,其余青壮年全部杀了!” “他们屠戮我们百姓时,又何曾想过这些!” 隨著领军者的一声怒吼,没有多余的废话。 他们手中的枪口,如同毒蛇冰冷的信子,席捲而来。 族人强壮的身体像一捆被砍倒的麦秸,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他的眼睛还圆睁著,瞳孔里倒映著蓝天白云。 却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凝固著难以置信的惊愕。 时间停滯般的死寂仅仅维持了一瞬。 隨即,更大的混乱如同火山般猛烈喷发。 女人们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长空,孩子们惊恐的哭喊几乎要刺穿耳膜。 男人们则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那是极致悲痛的狂怒咆哮。 最剽悍的几名战士,如塔拉、巴根。 他们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孤狼。 甚至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驱动了血脉中流淌的悍勇。 几乎是同时。 反手从背上抽出了猎杀野狼的硬弓,箭袋中搭上了最锋利的骨簇箭。 “杀!” “为了格日勒图!为了部落的荣耀!” 愤怒的吼声如同闷雷滚动。 弓弦震动的沉闷响声接连响起。 数支饱含復仇意志的箭矢,带著悽厉的破空尖啸。 然而,面对这含恨而发的攒射。 那些黑甲军的反应却快得如同鬼魅。 他们的动作没有丝毫慌乱,甚至带著一种近乎轻蔑的从容。 只是微微压低身体重心,形成了一个更稳固的防御姿態。 同时,扣动了扳机。 噠噠噠噠噠噠。 一连串更加密集狂暴。 灼热的弹壳如同金色的毒蜂。 从拋壳窗里疯狂地喷溅而出,叮叮噹噹地砸落在草地上。 同样的场景,在各个部落出现。 冤有头债有主。 他们四百年来,都参与了侵略大明的恶行。 陆沉舟只秉持一个道理:寧杀错,不放过。 为了天下大同,哪怕站在尸山血海上,他也要做。 杀得他们害怕,杀得他们再也翻不起任何的波浪。 “报!燎原大军,攻破回紇部落。 “报!驍骑大军,拿下俱伦水同罗部。” “报!韩將军奏报,五军已经推进战线,我军可以入驻仙娥河。” 陆沉舟收起了战报,大手一挥——开拔。 草原的风,变了。 那风不再只裹胁著牧草和牲畜的熟悉气息,不再只是温柔抚过脸颊的暖意。 只有一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道。 跟隨大军开拔的苍狼部落看著那些焚烧的毡帐。 尸体成堆的部落,老人妇孺蹲在身旁哀嚎。 “长生天....在发怒啊!” “为什么要去劫掠中原,这就是降下的报应啊!” 这些话,苍狼部的人听著只觉得刺耳。 他们忽然有些愣神,望向了前面马上的背影。 跟隨天狼星,真的对吗? 风掠过克烈部首领咄吉的大帐。 厚重的羊毛毡门帘被风压得向內鼓起。 帐內,温暖的火塘霹雳作响,烤肉的油脂滴落,滋滋地冒著香气。 咄吉正用镶银的匕首,嫻熟地片下肥美的羊腿肉。 塞入口中,油光顺著浓密的虬髯滴落。 他粗壮的手指捏著金杯,里面的马奶酒微微晃荡。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马嘶和守卫粗鲁的呵斥声。 紧接著门帘猛地被掀开。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汹涌而入,瞬间压过了帐內的肉香酒气。 那道身影,几乎是摔进来的。 轰然扑倒在铺著华丽毡毯的地上,身上的皮甲残破不堪。 帐內的鬨笑戛然而止。 只剩下火塘柴火的噼啪声,和那闯入者粗重艰难的喘息。 “黑甲.....” 地上的血人终於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 “他们来了....特木尔部落....已经没了....” 咄吉的脸上酒意瞬间冻结。 他身体前倾,浓眉下的鹰眼锐利如刀:“黑甲军?” 带著一种审视猎物的冰冷:“你是说那个屠戮了我们七万族人的黑甲军!” 那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更多的血沫涌出。 他用尽全身力气,应声:“是他们....部落的勇士....全没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撕裂的肺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首领,怎么办?” “首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就去跟黑甲军拼了!” 咄吉缓缓靠回铺著虎皮的宽大座椅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膝盖。 他的父亲是从南下战爭逃回的倖存者。 曾经在死前不止一次嘱咐他,千万不要跟黑甲军战斗。 他们就是一群魔鬼,不要用克烈勇士的鲜血,去填明军的刀口。 不要为了愚蠢而陪葬了整个部落。 “不行。” 咄吉缓缓摇头:“你们的草场,你们的牛羊,你们的勇士....全都没了!” “一个连毡包和女人都保不住的部族,不值得我们克烈部落冒险。” 那人他剧烈地喘息著:“我赌上....特木尔先祖....在长生天面前....立下誓言。” “请求克烈的狼王....为我部落报仇....我部愿意世代为奴.....” 然而,咄吉却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却带著不容置疑力量的女声响起。 “达达!” “诸位叔伯首领!” 只见一个身影利落地掀开帐门,那是一个年轻的突厥女子。 身姿挺拔如沙漠中的白杨,一身剪裁合体的火红皮甲,勾勒出矫健的线条。 她的面容带著草原女子特有的英气,鼻樑高挺,嘴唇紧抿,一双明亮的眼睛如同寒星。 此刻正灼灼地扫视著在场的所有首领。 她腰间悬著一柄弧度优美的弯刀,刀鞘上镶嵌著古朴的狼头纹饰。 来者正是咄吉的女儿——克烈部的明珠,苏禾。 “特木尔部落,草原上最驍勇的狼崽子之一。” “现在就像是一条被剥了皮的狗,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来自明军的刀。” “特木尔人的血流干了,乌伦河的水都被染红了,下一个呢?”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吐谷浑首领、回鶻代表、车师头人..... 每一个被她目光触及的人,都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 “是你们吐谷浑的草场?还是回鶻牧马的山谷?或是你们车师赖以生存的盐湖?” 苏禾的声音陡然拔高,宛如金石般的鏗鏘:“明军的马蹄不会停下。” “他们的胃口,是整个草原!” “今日他们屠灭特木尔,明日就能將刀架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脖子上。” 她环视全场,眼神锐利如鹰:“趁著敌人立足未稳,亮出我们的獠牙。” “用他们的血,用他们的头颅,告诉所有覬覦草原的敌人。” “这里,是苍狼子孙的家!” “踏入者,死!” 狂风吹动苏禾火红的衣袂和乌黑的髮辫。 她站在那里,像一面烈烈燃烧的战旗。 她的话语,如同淬火的铁锤,狠狠砸在每一个首领的心上。 吐谷浑首领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猛地拔出了自己的弯刀,刀尖指向灰暗的天空。 “苍狼子孙!死战!” “死战!”回鶻代表狠狠捶了一下胸甲。 “死战!撕碎明狗!”车师头人脸上的刀疤狰狞地扭曲。 “死战!” “死战!” 越来越多的弯刀举起,越来越多的怒吼匯成一片,在克烈部的上空炸响。 “达达!” “下命令吧!克孜准备好了!” 咄吉胸中鬱积的怒火和豪情被彻底点燃。 他高举佩刀,声如洪钟: “勇士们!上马!” “让明狗的血,浇灌我们的草场!” 第88章 暗流 建元四年春。 少帝宋符,早已从当初稚嫩的孩童,在这鉤心斗角的深宫之中悄然成长。 他深知路要一步步走,为此他不惜委曲求全。 放下帝王威严,也要消除唐禄戒备。 就在更改年號之后,十七岁的宋符,开启了第一次亲政。 各地矛盾日渐衝突,用各种理由將唐禄的心腹调出洛阳,发动西宫之变。 独断朝纲的唐禄,就此处以极刑。 没人再敢小看这个十七岁的皇帝。 折衝都尉李寇、幽州都护公孙彻,收拢了剩下的残部逃回河东。 为了將风雨飘摇的大明扶正。 就在唐禄死后一年,少帝下令削藩。 这些藩王拥兵自重,成为中央集权最大的威胁。 镇北侯陆沉舟,正在平定北方突厥之乱,並没有在削藩的名单之中。 同时宋符开始修缮《虞史》。 清一色的虞人当值,代表了他继承了大虞王朝的政权。 剑南道白行简,接到削藩令后表面恭顺,却在一个月后突然起兵。 山南道太守裴焕举旗响应,一时间烽烟四起。 一些叛乱的洪流也加入其中。 不到半年时间,差点多丟掉了半壁江山。 平南王郑兴唯率军平叛,不料在征战中染上瘟疫去世,嫡子郑伏龙袭位。 同年,宋符与琅琊王氏之女,十四岁的王云裳完婚,並册封皇后。 她的父亲是大虞王朝八柱国之一。 他们有著共同的理想,也有共享的政治资源。 建元二年,在郑伏龙剿抚兼施的攻势下,收復了六州八府。 白行简兵败南阳,裴焕死於流矢之中,狼狈逃回剑南。 建元三年。 宋符下令鼓励农耕,联合望族,声称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同年更改官职,让其彼此制衡的同时,权力被进一步分解下放。 宋符与王云裳夫妻和睦形影不离。 王云裳表兄犯法,宋符本想赦免,但被王云裳制止。 皇亲国戚坐大,皇权受损,这绝对不是她的想看到的局面。 隨后,宋符也越来越宠爱这位妻子,诸多政务也听取她的意见。 史称“二圣临朝”。 皇后家族如此强大的势力,却始终游离於权力之外。 知道这个消息的陆沉舟,也不得不感嘆:这皇帝娶了一个好妻子。 果然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全力支持他的女人。 洛阳,大明王都,白雾浓厚。 更鼓声在无边夜幕中缓缓消失,如同一个老迈巨人疲惫的喘息。 唯有宫闕深处,几点幽微的灯火在帘后摇曳。 骤然,一阵令人心悸的铁蹄声,自南面朱雀门方向。 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快!” “开小门!八百里加急!” 沉重的绞盘发出艰涩刺耳的呻吟,侧面的小门刚刚开启一道缝隙。 一个黑影便如同离弦的箭矢般直射而入。 马背上的驛卒几乎伏贴在马颈上。 背上赫然插著三支染血的翎羽——三翎急报! “大捷!” “北方大捷!” “黑甲军已经攻到突厥王庭!” “平定突厥指日可待!” 声音在空寂的长街上疯狂迴荡,直衝皇城方向而去。 几扇临街的窗户猛地推开,探出几张睡眼惺忪又惊疑不定的脸。 承光殿內,烛火通明,却驱不散角落里的阴翳。 少帝宋符起得很早,纤细的手指正缓缓抚过摊在御案上的一卷泛黄奏疏。 殿门轰然被推开,內侍监尖厉变调的声音直扑进来: “陛下!” “八百里加急!” “大捷!镇北侯剑指突厥王庭!” 宋符抚著奏疏的手指猛地一滯,那薄脆的纸张边缘几乎被他无意识中按出裂痕。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並无半分惊喜,反而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霾。 “捷报何在?” 內侍监几乎是小跑著,將那份封漆火印完整的军报呈上御案。 墨字在眼前跳动,宛如烫在他心底那根名为“忌惮”的弦上。 “臣陆沉舟,率黑甲军,鏖战三月,于于都斤山北麓合围突厥主力。” “阵斩突厥左邪王,及以下万夫长十九人,破其牙帐,焚其狼纛。” “頡利可汗仅率残部遁入北漠海,缴获牛羊、珍宝、輜重无数……” 良久,皇帝终於开口。 声音低沉,辨不出喜怒:“好一个镇北侯。” 目光扫过阶下侍立、屏息垂首的几位重臣,最终落在侍立一侧的秉笔太监身上。 “擬旨!”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刻意为之的洪亮与恩典: “镇北侯、陇西节度使陆沉舟。” “忠勇冠绝,功勋盖世。著即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加封武国公,食邑万户!” 每一个封赏的字眼砸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无声的迴响。 阶下的宰相崔衍,鬚髮皆白,身形清癯如鹤,始终保持著恭谨的姿態。 此刻,他那双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却幽深如古井。 少帝走下金阶,看向了司空崔衍。 两人心有灵犀地迈步走出殿门,来至未央宫。 后宫,殿门紧闭。 熏炉里的龙涎香裊裊升腾,却压不住瀰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算计。 “丹书铁券!武国公!” 十七岁的皇后王云霓,眉宇间带著几分酷似皇帝的阴鷙。 “他坐拥关陇十万虎狼之师,如今又得此不世殊荣。” “然功高震主,古来大忌。” “陆沉舟年纪尚轻,骤得此等泼天富贵与无边权柄,极易骄纵忘形。” “这枚棋子,用得好,是殿下的登天梯。用不好......” 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怕是养虎为患啊。” 宋符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嘆息道: “陆沉舟如今立下不世之功,朕若是不赏赐,如何安抚民心。” 他不希望陆沉舟大胜,自然也不希望大败。 最好是能与突厥斡旋数年之久,他也可以趁机发展培养军队。 可是没想到,霍乱四百年的突厥,在黑甲军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短短四年光景,就被陆沉舟打到了王庭。 这要再不招抚,恐怕他返程的时候,顺手连洛阳都打了。 “皇后,我跟宰相商议过。” 宋符有些拿不定主意,只能询问这位智囊妻子。 “待陆沉舟班师,朕愿意在宗庙前。” “当著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的面,宣其不世之功,后结为异姓兄弟。” “將公主或宗室女嫁给將军或其子嗣,使其成为皇亲。” “你看如何?” 王云裳沉思了一会儿。 这就升级成了国家信用,若是日后反悔,代价极大。 “臣妾以为可以明升暗降。” “设一个虚职,任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掌调兵权但无统兵权。” “委以帝师之名,既显尊崇,又远离实权。” 崔衍有些疑惑:“恐怕他不会乖乖地交出兵权,反而会生出逆反之心。” 这倒是一个难听。 自古的兵权交接,向来伴隨著腥风血雨。 谢云裳解释道:“我们可以散布邻国入侵谣言,声称需集中兵权统一部署。” “待他交权后,再宣布慢慢宣布危机解除。” “天下已安,大將军久握重兵恐损清誉。” “暗示其交权可成千古完人,名留千史。” “陛下先下罪己詔,释放部分皇权,迫使其表態效仿。” “若与他成了结拜兄弟,那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说到这里,王云裳不由得嘱咐了一句: “陛下,切莫秋后算帐啊!” “事关重大,若是落人口实,那可是遗臭万年的恶名。” 宋符嘆了一口气:“就怕我愿,他也不肯啊!” “你不是不知,陆沉舟秉持人民万岁的理念,而我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王云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陛下,这天下终究是您的天下。” “对於世家门阀,我们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崔衍猛然一惊。 皇后啊皇后,您可真是过河拆桥一把好手啊。 別忘了,你谢家也是名门望族。 包括明太祖也是世家。 我也是,额..... 世家的存在確实让皇权忌惮。 没人比他们更了解世家的危害。 宋符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想借刀杀人?利用陆沉舟去跟他们斗?” 王云裳莞尔:“世家苦陆沉舟久矣,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正合我意。”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內城居所。 另一座同样戒备森严的府门——王府。 不是那个王府,而是旧时王谢堂前燕,琅琊王氏。 王昭文面容清俊,气质温润,此刻却眉头紧锁。 他面前恭敬侍立著两位身著便服,却气度沉稳的官员。 一位是清流言官领袖,魏谦。 一位是户部实权侍郎,李安石。 “陆沉舟此功,足以彪炳史册。” 李安石的声音不高,带著一丝忧虑:“可陛下的封赏太重了。” “丹书铁券,非社稷危亡不得用刑,这几乎是將他置於国法之外。” “万户侯的封地,更是在漠北附近膏腴之地。” “兵权、赦权、財权,尽归一人之手.....” 王昭文白皙的手轻轻抬起,打断了他的话。 轻轻敲击著紫檀木的桌面:“崔相那边可有异动?” 魏谦上前一步,低声道:“崔相在朝堂上虽未置一词。” “然,今日散朝后被召入未央宫,密议良久。” “听闻府中似有突厥商贾出入的痕跡,只是森严难查,尚未坐实。”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陆將军乃国之干城,然其功勋已成烈火烹油之势。” “朝中忌惮者,恐不止一端。” “不如稍示亲近,以安其心。” 王昭文沉吟著,望向窗外无边的夜色,温润的眸子跳跃著复杂的光芒。 亲近? 示好? 在这漩涡的中心,一步踏错,万劫不復。 他缓缓道:“此事容我三思。” 然而,在这阴谋算计之外。 定国府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这位三朝元老,也就是平南王郑伏龙的爷爷。 一位鬚髮白,面颊狰狞的老將。 西宫之变,就是以他的部队为主力,这才消灭了独断朝纲的唐禄。 郑擒虎独自坐在靠窗的一张酸枝木圈椅上,面前的小几上只放著一杯清茶。 他那双阅尽沧桑、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落在那一份份奏摺上。 “烈火烹油,鲜锦簇。这泼天的富贵背后,是万丈深渊啊。” “陆沉舟这功勋,怕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朝堂上那些靠笔桿子杀人的文官,还有....” 他浑浊的目光从窗外眺望远处:“还有这些心思各异的自己人。” 他冷笑一声,话中带有些许的悲凉:“府里库房备下的贺礼,再加三成。” “要厚!要扎眼!”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定国公府,是如何为陆將军高兴的。” 身旁的老管家一丝瞭然,无声地退下。 郑擒虎重新端起那杯早已冰凉的茶,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89章 四年征战,一统草原 四年光景,如白马过膝。 朔风自北而来,如千万匹脱韁野马。 裹挟著高原的寒气和尘沙,狠狠撞在陆沉舟的脸上。 他站在高高的山脊上,粗糲的风抽打著他的玄甲发出悲鸣。 仿佛无数战死者的灵魂在风沙里哭嚎。 极目远眺,莽莽草原铺陈开去,直抵天际尽头那片灰暗的轮廓。 那里,便是突厥王庭。 它盘踞在大地之上,像一头伤痕累累,却依旧齜著獠牙的巨兽不肯倒下。 无数毡帐层层叠叠。 围拱著中央那片巨大而醒目的金色穹顶,那是突厥可汗的象徵。 今年,陆沉舟三十岁了。 他的视线掠过王庭,投向更远处那片起伏的草场。 四年前。 他就是从那个方向,踏入这片无垠的疆域。 四年。 他默默咀嚼著这个漫长而沉重的数字。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从最东边的白山黑水,到西边的瀚海戈壁。 他带著麾下铁骑,如一股无可阻挡的洪流,席捲了这片辽阔的土地。 十八部曾经桀驁不驯的勇士。 或匍匐在他的战旗之下,或永远沉眠在冰冷的泥土之中。 身后的山坡下,是他亲手缔造的虎狼之师。 “將军!” 厚重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伴隨著鏗鏘的甲叶摩擦声。 陆沉没有回头。 能如此靠近他,声音又如此熟悉的,唯有赵云。 这个昔日瘦弱的汉子,如今壮硕如山。 赵云的目光也投向山下那片灯火阑珊的王庭。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最后一战了!” 他的声音带著一种莫名的亢奋,穿透呼啸的风声。 “明天太阳升起时,將军的旗帜就將插上那金帐的穹顶。” “这片草原,终於要彻底匍匐在您的马蹄之下!” 赵云猛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要將整个草原胜利的气息都吸入肺腑,脸上的每一道刀疤都舒展开来。 “四年!” “整整四年啊將军!” “多少兄弟的血流干了,多少刀砍崩了.....” “值了!都值了!” 是啊,最后一战。 四年征伐,铁蹄踏过千里,刀锋饮血无数。 终於看到了最后名为“和平”的希望。 陆沉舟从腰间取出一块白綾缠在额头,拔出了腰间的唐横刀。 注视著山下覆盖了目力所及的大片草场的钢铁巨兽。 “儿郎们!” “打完这一仗!我们回家!” 隨即山呼海啸的炸响:“回家!回家!” 呜——呜——呜—— 骤然间,三声苍凉悠长的號角声,撕裂了黎明前最后的沉寂。 “杀!” 陆沉舟注视著迅捷的钢铁洪流,十万大军在此刻倾巢而出。 何其壮阔! “大將军!” 浑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扑通跪下,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目光死死盯著面前的男人,想把他的模样刻在脑海里。 没有惧怕,只有狂热和无比的尊敬。 她双手高高捧起一个木雕刻而成的托盘。 托盘之上,並非珍饈美酒,而是厚厚一叠、用各种皮绳綑扎的皮卷文书。 每一卷都代表著草原上曾经桀驁不驯,声名赫赫的部族。 薛延陀、回紇、仆骨、拔野古……整整十八部。 阿依努尔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在风中却异常清晰。 “草原的十八部雄鹰已向您垂下翅膀!” “金狼旗的光芒在您的马蹄前黯淡。”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积蓄著最后的力气,声音陡然拔高。 “苍天覆盖之下的辽阔大地。” “草原,终於等来了它唯一的太阳!” “愿长生天永远保佑您!” 这最后的呼喊如同惊雷。 所有部落的首领齐刷刷地单膝跪倒。 山风卷过,吹得托盘上那些象徵著屈服的皮卷哗哗作响。 陆沉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些皮卷,每一卷都是无数场惨烈搏杀、无数战士殞命沙场换来的战利品。 初冬的晨光。 带著一种近乎吝嗇的温和,迟疑地爬上將军府东苑的窗欞。 院子中。 几个小小的身影裹著厚厚的锦袄,正追逐著掠过庭院的寒风。 稚嫩的笑闹声穿透了窗纸的阻隔,带来几分不合时宜的喧腾生气。 “慢些跑,仔细摔了!” 一个清亮又带著点无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甄宓一身石榴红的新裁冬装。 鲜艷得像雪地里骤然跳出的火焰,衬得她年轻的脸庞愈发娇艷。 “大姐。” 甄宓来到白凤仪的身后,望著镜子的人影,又將桌上的髮簪替她盘起青丝。 “前街的瑞福楼,新进了一批上好的湖州丝绒。” “说是从南边水路刚运抵的,顏色鲜亮极了。” “我们今日去瞧瞧?给孩子们裁几件新年的斗篷,也给给府上添点喜气。” 她顿了顿,扬起更明媚的笑意: “尤其是小满那丫头,成天惦记著要件红的呢。” 白凤仪慢慢梳理著垂落的一缕乌髮:“府库里的料子还多著,不必破费。” “將军在外,府中一切当以节俭为上。” “孩子们的冬衣,前几日不是才让针线房赶製了新的?” 甄宓莞尔:“只是孩子们长得快嘛!” “虎头那小子,才半年功夫,去年的袖子都短了一截了。” “还有鸞芝,小丫头片子,心思可多著呢……” 她絮絮地说著孩子们的琐事,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雀鸟。 午后的暖阁,熏笼里炭火静静燃烧,散发著乾燥的松木香气。 宋清秋端坐在临窗的矮榻上,面前摊开一卷厚重的《明河录》。 长子陆迟已经八岁,身板挺拔,眉宇间已隱隱透出男儿特有的英气。 只是此刻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专注地盯著书页上那些繁复的山川脉络標记。 次子陆准七岁,性子跳脱。 小手握著一柄小小的木剑,心思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此地古称河套,水草丰美,沃野千里。” “控扼阴山,襟带黄河,实为北疆锁钥。” 宋清秋的声音不高,如同清泉流淌在暖阁里,她將书中的知识娓娓道来。 她纤细的手指,沿著书页上墨色的线条轻轻划过: “你们父亲,此刻,大抵就在这一带与突厥周旋。” “此地开阔,利於骑兵驰骋,却也难守。” 陆迟听得入神,小眉头紧锁,忽然抬起头: “六娘,书上说那里风沙极大,冬日苦寒。” “爹爹带的冬衣够厚实吗?他肩上的旧伤,遇到阴冷天气会疼吗?” 最小的女儿陆凤芝,裹得像只圆滚滚的小雪球,依偎在宋清秋身侧。 眼神时不时瞟向两位哥哥还有那本厚厚的书,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著瞌睡。 宋清秋的声音顿住了,她垂眸看著书页上“河套”二字。 她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喉头瞬间涌上的酸涩,声音依旧平稳。 “你父亲是百战之將,这些自然会安排妥当。”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陆迟绷紧的小脸上,带著一丝抚慰: “迟儿,你要记住。” “为將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非仅凭血气之勇,通晓地理,方能料敌先机。” 陆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旁的陆准也好奇的凑过来,指著书籍脆生生地问。 “六娘,这条河大不大?” “爹爹会带我去那里骑马吗?你上次说那里有好多野马群。” 宋清秋还未回答。 倚在她臂弯里打盹的陆凤芝被哥哥的声音惊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长长的睫毛扑闪著,小嘴嘟囔著含混不清的童言: “爹爹....骑马马....小满也要骑....” 说著,小脑袋一歪,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嘴角还掛著一丝晶莹的口水。 暮色四合,如同饱蘸了浓墨的笔,在將军府中肆意晕染。 雪,不知何时悄然而至。 一张宽大的梨木圆桌摆在厅中,上面铺著喜庆的猩红毡毯。 白凤仪端坐主位,赵红缨和白凤婉分坐左右。 陆迟被二娘看的发憷,连忙坐得笔直。 陆准则有些不安分,小脚在桌下轻轻晃荡,眼睛不时瞟向桌上刚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点心。 老四陆洵,老五陆浙被奶娘照顾著,坐在特製的高凳上。 小手抓著一个做成小兔子模样的奶黄包,啃得小脸上沾满了金黄的碎屑。 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大人们。 厅內暖意融融,食物的香气混合著淡淡的薰香。 厅外,雪落无声。 整个世界被纯净的白色温柔地覆盖。 甄宓脸上带著笑,夹起一块山楂糕,要递给陆洵。 “洵儿,尝尝这个,酸酸甜甜的....” 她的话音未落,厅外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望著贾三披著大大氅迈步走了进来。 白凤仪眉间闪过一丝狐疑,率先起身:“三哥,这么晚了,是有事发生吗?” “大夫人!捷报!” 那声音带著喜悦,清晰地撞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明公已破突厥王帐,不日还家!” 最后四个字。 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狠狠地砸在她们每一个人的心上。 白凤仪挺直的脊背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仿佛那最后四个字带著千钧之力。 她缓缓地转过身,目光越过呆立的甄宓,越过浑身颤抖泪水无声汹涌的白凤婉.... 最终落在了贾三手中的两封家书上。 只有最小的陆浙,眨巴著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被母亲像宝贝一样捧著的信件。 突厥之战终於收尾,那场暴风骤雨般的鏖战已然远去。 只余下战场上空盘旋不散的浓重血腥气。 以及营帐间游荡的、难以言表的疲惫。 处理完政务的陆沉舟回了中军大帐,刚刚靠著椅子上闭眼休息。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被突兀的声音打破。 “大將军,军中文书呈上。” 亲兵捧来一叠卷册,恭敬地放在案头。 夜晚吹得帐中摇曳,露营灯也被光纤也摇晃不定,映照著案上堆积如山的军务。 陆沉舟提起笔,笔尖悬停在名册上方。 目光扫过那些墨写的名字,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钝痛。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曾是鲜活的生命。 都曾是一个家庭的顶樑柱...... “大將军,降卒之中,多是十少年郎,皆不足十五。” “皆是牧羊童子,被突厥强掳为兵,是否留下当值?” 军司马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陆沉舟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气:“传令,十五岁以下者,归还部落。” “军中识文断字的老卒,或是朝廷派来的使者,教其汉话、农桑之道。” “待来年春暖,分予他们农具种子,使其有田可耕,有粮可食。” 陆沉舟顿了顿:“你亲自督办此事,不可断其生路。” 军司马眼中掠过一丝动容,抱拳应诺:“末將领命!” 看著军司马退出帐外,陆沉舟的目光重新落回案上。 那厚厚一叠阵亡將士名册。 那些年轻的面容在记忆里闪过:有憨厚笑著的关中汉子,有眼神清亮的新兵.... 取过笔,蘸饱了墨,在抚恤奏报上郑重添上一笔。 凡阵亡將士家中有孤老幼子者。 除例定抚恤外,额外加赐粟帛,免其户赋十年。 “报!” 帐外一声稟告响起: “庆阳信使已回返,大夫人亲笔回书。” 信使跪地呈上回执,白凤仪惯用的素白信笺映入眼帘。 上面只有她娟秀的字跡:安抵勿念。 “知道了,下去吧。” 挥退信使,声音竟有些不易察觉的沙哑。 帐內重归寂静,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向冰冷的椅背。 目光投向帐顶摇曳的昏黄光影,思绪却如脱韁之马。 逆著迢迢关山,奔回了庆阳那清雅静謐的小院。 第90章 善后 朔风,卷著塞外特有的粗糲雪沫。 抽打在巨大的帅帐上。 帐外,辕门两侧,佇立著赤色大纛。 昔日象徵剽悍与征服的图腾。 此刻身边多了一面“明”字大旗。 帐外银装素裹,帐內却是一片暖融,木炭烧得正旺。 陆沉舟端坐在主位的虎皮大椅上。 他面前宽大的帅案上,摊开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 此刻,他的指尖正轻轻点在地图中央一片。 被硃砂醒目圈出的广袤区域——突厥王庭旧地。 “草原秩序。” 陆沉舟终於开口,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独特的威压。 “今日议定。” 帐內人影幢幢。 左侧,是他麾下的心腹將领,以及朝廷派来的幕僚文臣。 右侧,便是草原各部的首领、使者。 陆沉舟的指尖在地图上缓缓划过,声音依旧平稳: “漠北水草丰美之地,原属突厥诸部放牧。” “此战之后,各部流离,牧场荒废。为免爭端,亦为长治久安。” “本將军意,以此狼山为界,以西,划归回鶻、契丹诸部共用。” “按人口、牲畜,由尔等自行协商轮牧之期。” 他目光转向骨力拓和耶律石。 骨力拓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 他肥硕的身躯几乎要从坐垫上弹起,急不可耐地躬身,声音洪亮。 “大將军圣明,体恤我等小部之苦。” “回鶻部上下,感念大將军恩德。定当约束部眾,遵奉新规,永为大明北疆之臣。” 他拍著胸脯,皮袍上的银饰哗啦作响。 耶律石向来沉默冷淡,只是微微頷首: “契丹,无异议。” 陆沉舟的目光並未在两人身上停留太久。 指尖在地图上向东移动,落在一片更为辽阔的区域。 “狼山以东,直至北海,原王庭直属牧场。” “由將军府接管,设互市、建驛站,屯田养马。” “愿內附之突厥牧民。” “可向军府申领草场,编户齐民,与汉民同例。” “纳赋服役,受大明律令庇护。” 此言一出,如同冷水刺入滚油。 瞬间在突厥首领和贵族们中间炸开一片压抑的骚动。 他们交换著惊怒交加的眼神,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咕噥声。 但是无一人敢反抗。 “允许草原部落內部自治,但要求效忠和纳贡。” 说到这里陆沉舟看了一眼苏禾,还有阿依努尔。 “苍狼、克烈两部负责管辖內政。” 对此,各部落没有异议。 毕竟人家先一步投诚,还把质子送回了庆阳。 “另外,设立草原都护府,协调各部关係。由朝廷派遣常驻官员,及时调解纠纷。” “设立边市,开启賑灾、发展定居、屯田农业和手工业引入,全部由朝廷文官负责。” 陆沉舟看了一眼韩成功: “你在河套,以及河西走廊,筑城屯兵,形成防线。” 军事威慑与防御体系,必须要掌握在他的手中。 他手下的机动骑兵部队,快速打击叛乱部落。 除了军事据点。 他还打算构筑起长城防线,並配烽燧系统。 “萧大人。” 身著緋青官袍的男人微微拱手。 努力的维持著朝廷命官的矜持体面:“大帅!” “之前跟你商议的移民实边与通婚政策,你可以著手去办了。” “至於开设学院推广文化,你们文官自行商议便可,我是武將不懂这些。” 萧杨嘴角抽搐,你都安排得得明明白白。 你管这个就不懂內政。 “事情就这么商议,我希望各部落能同心协力。” “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陆沉舟扫视了一眼眾人,他们不约而同的低下脑袋。 “若再生反心,本將军不介意屠戮整个草原。” “不留后患!” 帐內死寂。 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 只有炉火中的炭块偶尔爆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他们都知道这位没有说谎,他真有权力说到做到。 毕竟他现在就已经沾满了无数的草原勇士的鲜血。 黑甲军之威名,响彻整个草原。 陆沉舟深知维持草原安定的核心,在於平衡威慑与怀柔。 唯有刚柔並济,因俗而治,方能实现长治久安。 隨即语气转为温和: “方才所议草场划分、內附牧民安置之策,可有异议?” 各部首领互相交换著绝望而无奈的眼神。 最终一个个缓缓垂下了头颅,默然接受了这无法更改的命运。 “无异议!” 陆沉舟微微頷首: “那好,就按照方才的计划议定。” “萧大人,今后北境的和平就要靠诸位大人了。” 文官齐齐躬身:“大帅言重了。” 剩下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处理。 陆沉舟把控了整个草原的军事力量足够。 其他的,他並不太在意。 既然宋符想要当一个明君,自己就给他这一个机会。 毕竟自己麾下多是武將,唯一一个智囊还要留在庆阳。 治理草原的事,就让专业的人士来做。 示退了眾人,陆沉舟闭上眼休息。 赵云也看得出他很累了。 让亲卫都出去门外守护,为他盖上了毯子之后也悄悄离开。 一阵微风悄然溜进帐內,带来一股若有似无的清甜气息。 阿依努尔望著熟睡的人影。 脸上浮现一抹潮红,隨即鼓起勇气上前。 “你在干什么?” 她脸色一变,慌忙地望去竟然是苏禾。 “你来做什么?” 这小妮子打扮得枝招展,一定图谋不轨。 苏禾瞪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你卑鄙!” “你才卑鄙!说好的公平竞爭,你竟然耍赖!” 陆沉舟被两人的爭执吵醒,顿感无语。 这四年来,阿依努尔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虽然愚笨像只母豹,但胜在勤快。 苏禾先是煽动各部落反抗明军。 自己则是暗中投诚,心机很重有城府。 身材和性格都十分火辣,明面上美艷不可方物。 实则像是一条凶猛的恶狼。 不得不说,他在草原见到的女子,就没有一个顏值差的。 好比后世,新疆三步一热巴。 苏禾莲步轻移,径直走向陆沉舟。 她完全无视了一旁的小丫头,仿佛那是掀不起风浪的一只螻蚁。 她的目光,如同带著鉤子,牢牢锁在陆沉舟身上。 眼波流转间,是毫不掩饰的倾慕与炽热。 红唇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甜得像刚化开的蜜。 “將军~” 她走到案前,微微俯身。 胸前的饱满曲线在灯火下形成诱人的阴影。 “草原的夜晚.....寒冷又漫长,总该有些暖意才好。” “哟,这是哪里钻出来的野狼,也敢惊扰將军安寢?” 四年时间。 两人的官话,倒是熟练了许多。 “呵.....” 一声轻蔑至极的冷笑从她红唇中逸出。 在寂静的帐內显得格外刺耳:“我当是谁。” “原来是苍狼的明珠啊,怎么也想自荐枕席吗?” 苏禾挺了挺胸,对著阿依努尔挑衅道,隨后又贴在陆沉舟身上。 “將军,你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那个小丫头呢?” 她脸上温婉笑意,那双桃眸子仿佛会说话一般。 黑皮妖精,火辣身材,就拿这个来考验干部? 陆沉舟立竿见影。 苏禾感受到了,眼神闪过一丝狡黠。 阿依努尔气急败坏,指著厚顏无耻的苏禾。 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的话,比草原上腐烂的羊粪还要骯脏,比冬天饿疯的豺狗还要可笑。” “將军你別信她的话,这个女人比野狼还要恶毒。” 望著两位异域风情的美人。 陆沉舟微微頷首,但是没说话捏了一把柔软。 苏禾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羞红。 都是中原人含蓄內敛呢? 这还当著人家的面就动手..... “將军我也可以的,我的比她的....” 帐內春光乍泄,一夜情迷,直至天亮。 卷刃的风撕扯著红色大纛,发出呜咽般的低吼。 陆沉舟勒马越过黄沙丘顶,眺望著这片他刚刚征服的草原。 身后,铁骑肃立,人马皆静默。 他们身上的玄甲早就在廝杀中打磨得暗淡无光。 亲卫队长赵云驱马靠近,有些疑惑地试探性问道: “明公,我们不辞而別,朝廷那边....” 陆沉舟摆摆手,眼神复杂:“此事等我回了庆阳再做打算。” 宋符要跟他结拜为异姓兄弟? 这一点他始终猜不透对方在打什么算盘。 “朝廷那群老傢伙不知道在背后算计什么,文人的笔桿子可比刀利。” 他们打下的疆土,却要归於朝廷管辖。 手下败將,凭什么坐在龙椅上。 什么奖赏都没有,就一张圣旨一个官职? 輜重军备都是將军一个人出的,凭什么他们来坐享其成。 还厚顏无耻说什么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明公!” 赵云猛地抬起头,眼神肯定:“要不咱们反了吧!” “末將愿为先锋。” “黑甲铁骑便是將军手中最锋利的刀!” “我们杀回....” 陆沉舟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正面回答。 “和平来之不易。” “兄弟跟我这南征北战数年。” “也是时候休息一段时间了,他们也累了。” 赵云扫过那那山岳般的身影。 一张张饱经沧桑的面孔,有什么东西狠狠楔入心臟 “启程!” 马鞭凌空挥下,一声脆响。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沙。 铁骑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骤然甦醒。 马蹄踏碎浮沙,溅起滚滚黄尘。 玄甲洪流,裹挟著大胜的余威与归乡的急切。 朝著庆阳的方向,奔腾而去。 远处的山头上。 苏禾跟阿依努尔目送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 不由得悲从中来。 “看什么?还不赶紧去治理部落。” 苏禾瞪了她一眼:“草原一日不太平,我们就不能去中原找夫君。” “你凭什么吩咐我办事!夫君的娘子那么多,你也只排在了老八。” “老八是不是比你大!老九!” 阿依努尔顿时偃旗息鼓,同时心里也在好奇。 他问过赵云,陆沉舟一共只有七位娘子,还有一位是妾室。 为什么苏禾会排在第八呢? 第91章 麾下猛將如云 回家的路程枯燥无味,但是满心期待。 直到进入了庆阳地界。 又不免开始有些担忧,正所谓近乡情怯。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著尘土和隱约炊烟的气息。 是“家”的味道。 墨云一步一步,靴底碾过青石板路。 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响声,敲碎了小城的黄昏。 沿途有认出他的老面孔,惊愕凝固在脸上,隨即爆发出压抑的狂喜。 却又被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威严震慑。 最终只化作无声的深深作揖。 那扇熟悉的院门撞入眼帘。 此刻却微微发颤的手,缓缓地推开了门扉。 门轴发出悠长而喑哑的呻吟,仿佛在诉说著四载光阴的沉重。 庭院依旧,却又处处不同。 遇到的下人无不惊喜,却被陆沉舟用手指比在嘴前。 墙角瘦弱的梅树。 如今已倔强地伸展出遒劲的枝干,高过了院墙。 夕阳最后的余暉慷慨地泼洒下来,给整个小院镀上一层温润的金边。 院中石桌旁,白凤仪正微微倾身。 握著一个小小少年的手,耐心地在一张摊开的素纸上移动著毛笔。 听到脚步,她抬起头。 时光在她脸上留下了温柔的刻痕。 眼角的细纹深了些,曾经饱满的脸颊也略见清减。 但那双眼睛,依旧是陆沉舟记忆中的美好。 她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落在纸上。 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是死死地盯著门口那甲冑未卸的挺拔身影,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娘?” 石桌旁握笔的少年也抬起头。 疑惑地循著母亲的视线望去。 他约莫六七岁的年纪,肩膀初显少年人的轮廓。 眉目间依稀可见陆沉舟的阴鷙,却更多了几分沉静的书卷气。 当他看清门口那个满身征尘的身影。 那双清亮的眸子先是困惑地眨了眨,隨即猛地睁大。 “爹......爹?” 少年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这声呼唤,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夫君。” 白凤仪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哽咽著,破碎得不成样子。 她疾步上前,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定。 四年漫长的等待,无数个提心弔胆的日夜。 所有的煎熬、委屈、思念..... 此刻都化作了虚无。 她伸出双臂,毫不犹豫地环抱住丈夫冰冷的鎧甲,泪水汹涌而出。 陆沉舟僵立著,像个生锈的木偶。 长子陆迟也已快步走到近前。 少年挺直了脊背,努力想模仿一个成年人的稳重。 但那微微颤抖的嘴唇和泛红的眼圈,却依然出卖了他心底翻腾的巨浪。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结果也只是化作敬畏的躬身行礼。 “爹!” 另一个更稚嫩的声音如同小炮弹般炸开。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猛地从旁边玩泥巴的地方窜起。 像一头莽撞的小牛犊。 迈开两条结实的小短腿,毫无顾忌如炮弹般直衝过来。 一头撞进到陆沉舟的腿甲上。 仰起的小脸上是纯粹的喜悦,亮晶晶的眼睛里映著父亲风霜满面的倒影。 晚饭是在一种奇异而浓稠的氛围中进行的。 陆沉舟坐在主位,厚重的甲冑早已卸下。 只穿著一身素色的里衣,脊背挺得笔直。 是多年军旅生涯刻入骨髓的习惯,与这方温暖鬆弛的空间形成刺眼的对比。 小满像只兴奋的小麻雀,嘰嘰喳喳说个不停。 长子陆迟则沉默许多,只是默默地给父亲添饭布菜。 他的动作带著少年人特有的笨拙和刻意模仿的稳重。 偶尔抬眼看向父亲时。 目光里交织著孺慕、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白凤仪坐在丈夫身边,目光几乎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四年风霜。 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沟壑,鬢角也染上了明显的霜色。 她不停地为他夹菜,轻声细语地说著家常。 试图填补那巨大的时间空白。 小满啃完了肉骨头,油乎乎的小手抹了抹嘴,忽然抬起头。 黑葡萄似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陆沉舟。 声音清脆得毫无心机: “爹,你还走吗?还要去打坏蛋吗?” 所有人视线都围了过来。 陆沉舟看著孩子们。 他离家时,都还是在襁褓里咿呀学语,蹣跚学步。 四年的光阴,足以让其长成莽撞的小兽。 他放下了酒杯,摇了摇头: “大军需要休整很久。” “爹爹也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陪陪你们。” 白凤仪心里鬆了一口气。 白凤婉又继续低头吃饭..... “爹!” “你吃饱了吗?” 小满跳出母亲的怀抱,来至跟前。 仰起小脸问:“吃饱了,可以带我去看看大马吗?” 陆沉舟无语:那你要给我回答才是啊! “爹爹,我也要去!” “我也去!” 一时间嘰嘰喳喳,陆沉舟竟不知道先回答哪个。 几位娘子轻笑著摇摇头。 徒留手足无措的老父亲在风中冷乱。 天光熹微,第一缕浅淡的灰白色悄然爬上窗欞。 悄无声息地驱散了堂屋內的昏暗。 陆沉舟醒得很早,靠坐在窗边发呆。 怀里抱著不知何时沉睡过去的小儿子陆浙。 小人儿蜷缩著。 小小的手还无意识地揪著他里衣的前襟,呼吸均匀而细弱。 “爹爹,三叔和大山叔叔他们来了。” 陆迟迈步走进房中通稟。 看著父亲抱著睡著的弟弟,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白凤仪紧隨其后,接过他手中的小人: “夫君先去忙吧。” 陆沉舟拉著大儿子的小手,领著他走进了书房。 他好奇地打量著一切。 这个地方,几位娘亲从来不让他们进来。 说是家中的禁地也不为过。 “明公!” “大公子!” 望著几位老伙计如今也有些老態。 陆沉舟不免感慨。 “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贾三微微一愣,细细品味,不由得感嘆道: “明公果真文武双全!” 陆沉舟摆摆手,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在场的除了贾三、王豹、王忠、王五、陈大山五人。 陆迟都认识,其他都是陌生面孔。 他们一个个虎背熊腰,神采奕奕。 宛如从话本来走出来的猛將一般。 望著大儿子有些好奇,陆沉舟开口一一介绍。 “这位是你赵云叔叔。” 七尺五寸劲竹之姿,素银软甲裹流云体態。 赵云躬身行礼:“大公子。” 小陆迟双眼一亮,激动得握住父亲的手都用力了几分。 “破阵枪赵子龙,白狼山大破突厥精锐骑兵。” “赤崖之战,率八百疲卒死守天险。” “顶住十倍敌军十日狂攻,箭尽粮绝时亲率残兵反衝锋,逼退敌酋主力。” 对於父亲麾下的虎將,陆迟如数家珍。 说得赵云都有些不好意思。 “大公子谬讚了,末將本是一个小小的士卒。” “幸遇明公拔擢,才能有此殊荣。” 陆沉舟笑了笑,继续介绍:“这位是你韩叔叔。” 七尺躯如灵猿矫捷,麂皮甲缀孔雀翎。 面若蜜蜡透光,眉似柳叶刀飞扬。 韩成功拱手行礼,眼里满是敬畏:“大公子!” “白马银枪韩成功,號称黑甲军中第一叫阵高手。” 他嘴角微微一抽,眾人忍俊不禁。 “平原决战,敌军布下铁索连环大阵。” “单枪匹马,如一道银色闪电突入阵中,一人破开连环。” “世人称其虎胆將军。” 听到这里,韩成功舒服多了:“大公子谬讚了。” “武状元霍虎。” “识破敌军分进合击之策,故意弃守三座空城,诱敌深入险地。” “再以疑兵、火攻、伏兵连环施计,令突厥先锋自相践踏,溃不成军。” “下山虎沈世龙。” “冰河夜渡,率突骑精锐轻骑。” “奇袭毫无防备的敌国冬营,斩將夺旗,俘获敌酋大將。” “两军对垒於千军万马中,一箭射穿八百步外敌军主帅金盔缨络,震慑全场。” “再发三箭,连毙敌军三员先锋悍將,致敌阵脚大乱。” “打虎將军沈世凤。” “领轻骑五千,七日內奔袭千里。” “绕过敌军主力,精准截断其至关重要的粮道。” “翻江蛟李四郎。” “所部因情报失误,误入绝地被重重围困,粮水断绝。” “李四郎激励士气,於绝境中寻得隱秘水道。” “率全军攀越峭壁,奇袭敌军毫无防备的后营,反败为胜。” “利用大漠流沙特性,以少量部队诱敌深入,再派精锐偽装溃兵混入敌阵。” “於流沙区中心突然发难,製造混乱,致敌主力尽陷流沙深渊。” 李四郎骄傲地扬起脑袋,似斗胜的大公鸡一般扫视全场。 陈大山坐不住了。 你们跟著明公一统草原,我也没閒著啊! “大公子,也说说我的战绩,让他们开开眼。” 陆迟只觉得口乾舌燥:“大山叔,你的故事我都听得好多遍了。” “而且您驻扎虓关,又时常来府中匯报,谁不认识您啊!” 陆沉舟放声一笑。 “好了大山,不要为难小孩子了。” “你的虎賁营,血战剑南道,阵斩敌阵眼大將,占据汉江,奠定胜局。” “战报我看了很满意,记得多练练书法。” 后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那不是打仗的时候伤了筋骨,这才有些潦草。” 眾人大笑,也没有点破他的谎言。 其他的面容都是有些生疏,不似中原面孔。 陆迟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父亲。 “这位是拓跋雄,一箭定天山。” “贯穿敌国王旗金顶,敌军士气崩溃,不战自溃。” 草原之战,他也收入了不少心腹猛將。 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拓跋雄的官话有些不熟,还是支支吾吾喊了一声大公子。 “这位本性恰克马克,现在叫雷霆。” “率八百重甲骑兵破三万大军,我的虎將。” 对方捶著胸口行礼:“大公子!” 陆沉望著他,九尺雄躯似,面若重枣。 虬眉倒竖如双斧劈山,果真是一员虎將。 “库尔沙德·巴图鲁,现在改名陈服。” “纵横北疆三十年,大小百余战,只尝一败。” 陈服老脸一红,至於陆沉舟口中的一败。 眾人心知肚明。 “帖木儿,改名高罡。” “曾一日內连破三座坚城,身中数箭,仍第一个登上城楼。” “力大无穷,擅使双锤。” “曾以此武生生震裂门栓,为大军打开胜利之门。” 此人独眼,右眼澄若琥珀。 身量奇伟超九尺,面如古铜浇铸。 说了一句陆迟听不懂的话,著急的比比划划。 陈服撞了撞他的肩膀:“让你平时多练,现在好了吧。” “大公子,他说很荣幸见到你,愿您永受长生天的庇护。” 陆迟对著他抱拳拱手。 高罡也有模有样地学著,咧嘴一笑。 这便是父亲麾下的猛將,个个宛如虎狼一般。 又看著主位上的父亲,身材与他们相比明显有些娇小。 但是往那一坐,气势油然而生。 宛如百兽之王的斑斕猛虎。 第92章 听调不听宣 书房內人声鼎沸。 陆迟偷抬起眼,越过那些激烈爭论的雄壮背影。 目光投向身旁的主位。 陆沉舟就端坐在那张宽大铺著完整虎皮的帅椅上。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明公。” 贾三的声音冷静,却带著毒蛇般的阴冷。 “此詔来得蹊蹺。” “朝廷数月之前还在调集大军,陈兵白水关外,虎视眈眈。” “此刻突然示好招安,更是愿意与您结拜为异姓兄弟。” “只怕是缓兵之计。” “一旦我们放下刀兵,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时。” 他细长的眼睛眯起,闪烁著精明的算计: “这詔书,怕是包藏祸心,意在分化瓦解。” “是啊,明公,您千万不能前往洛阳。” 陈大山猛地抬起头,喉咙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愤怒: “关陇的太平,是我们用血打下来的。” “朝廷?那帮衣冠禽兽这些年又有何作为。” “那小皇帝號称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跟我们的理念根本不符。” “如今您大权在握,他分明就是忌惮,想要引君入瓮。” 赵云也在一旁接过话茬:“朝廷的狗官,没一个好东西!” “我们辛辛苦苦四年一统草原,他什么时候派过一兵一卒。” “粮草军械全是明公在背后扶持,我不听什么圣旨!” “我只听明公的令旗!要打,末將愿为先锋。” “第一个衝上金鑾殿,剁了那狗皇帝的脑袋。” 厅堂內,空气仿佛被点燃。 老將们压抑了太久的悲愤。 如同积蓄了千年的火山熔岩,在“入京”二字上轰然喷发。 兵变! 难道...... 难道这些叔叔伯伯们要反? 陆迟的手心瞬间沁满了冷汗,他死死盯著父亲那依旧稳如磐石的侧脸。 “行了。” 陆沉舟声音终於响起,打破了眾人的爭执。 那声音低沉平稳,带著千钧之力不容置疑。 “欲息干戈,海內承平。” “朝廷许我等归顺,授以官职,共享太平。” 他环视一眼眾人:“如今外患已定,只剩內乱。” “除关陇地区之外,大明各地依旧是饿殍载道。” “將士们也是时候安享晚年,享受一下来之不易的太平生活。” 赵云张著嘴,未尽的怒吼卡在喉咙里。 贾三眯起的眼中精光闪烁,满是惊愕.... “反,迟早要反。” 陆沉舟皱起眉头打量著沙盘。 “但不是现在。” “草原之战,我军损失大量精锐不说,如今人困马乏,已无力再战。” “难道要那些跟著我们顛沛流离,只求一口饭吃的流民的血?” “还是要把我们最后剩下的这些兄弟们的血流干?” 他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视全场。 没有人敢与他对视。 赵云攥紧的拳头不知不觉鬆开了些。 陈大山腮帮肌肉虬结,赤红的眼中的恨意,终於也翻涌起一丝复杂的挣扎。 “趁此机会休养生息招兵买马。” “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將,作战能力已经独当一面。”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用心培养下一代的將士,以备將来再战。” 贾三释然了,是啊。 他们真的已经不再年少。 明公从当初稚嫩的少年,如今也步入了中年,鬢角也多了几缕白髮。 “我们若战,正中下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些世家门阀巴不得我们跟朝廷互相消耗,他们好坐收渔利。” “一旦开战,朝廷的士兵从何处来?” “最后还不是压在大明万千百姓身上。” “人民万岁的理念还需要时间去发酵,我们不能急於一时。” 真相如同冰水,当头浇下。 厅內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將军们脸上的激愤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巨大阴谋攫住的沉重。 “我还是那句话。”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眾人,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归顺可以。” “听调不听宣。” “关陇和草原的军权必须牢牢把握在我们手中。” 贾三赞同这个提议,他深深了解陆沉舟,绝对不会听信朝廷的詔安之言。 沉默片刻,隨即问道:“明公,呈上朝廷的奏摺,何时出发。” “你看著办,对了....” “还有那个劳什子武国公我就不要了。” “换一个冠军侯就行。” “其他事情你们自己商议,最近都不要来打扰我了。” “我要多点时间陪陪家人,你们也是一样。” “拿不定主意再来找我。” 又商议片刻,直至晌午时分。 眾人走出了议事厅。 陆迟轻轻带上了那扇沉重的乌木大门。 陆沉舟跟贾三並排而行。 “草原那边....我们是不是要派个人过去?” 陆沉舟看了他一眼:“文官?” 对面頷首:“韩成功他们对於政务不精通,那些文官的肠子恐怕难以应付。” “你有没有好的人选?” 既然贾三这么问了,陆沉舟就知道他一定有了主意。 “王浩然如何?” 他差点忘了这位清河县令。 自从关陇平定之后,他就辞官。 在庆阳人民银行当了一个副行长。 陆沉舟原本的想法是把两位舅子派过去的,但是想想曹淑肯定不会答应。 王浩然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此事就交於你办。” 贾三拱手告辞,等陆沉舟想起什么来,对方早就消失不见。 十日后。 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下。 仿佛一块洗满墨汁的絮,悬在洛阳城巍峨的宫闕之上。 养心殿內。 文武百官按品阶高低,排列两旁,蟒袍玉带,冠冕堂皇。 所有人的视线,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都死死盯著殿內中央。 那唯一一个站著的身影。 关陇使者,张亿。 这也是陆沉舟第一次派人前来朝廷商议。 “小人张亿,奉镇北侯之命,覲见陛下。” 只见他微微躬身。 声音洪亮,在空旷的大殿里轰然迴荡。 “张亿,面见陛下,为何不跪?” “难不成想造反不成!” 跪? 我们將军都不让我跪。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瘪三。 张亿盯了他一眼,直呼我们家將军大名是吧。 我记住你了! 只见他挺直身形:“陛下,我乃陆將军任命的使者。” “既然陛下愿意与我家將军结为异姓兄弟。“ “小人也就代表了陆將军的脸面。” “自古以来,哪有哥哥跪弟弟的说法。” 文官顿时哑然,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 玉阶之上,龙椅之中。 皇帝宋符的身体猛地一僵,但是隱藏得极好。 “来人!赐座。” 如今陆沉舟拥兵自重,又平定了草原盖世之功,麾下猛將数不胜数。 他的理想与自己背道而驰,不跪就不跪吧。 谁让自己的兵权没人家强呢! 为了计划,他只能暂且隱忍。 “多谢陛下!” 张亿微微躬身,接著说道: “我军一统草原,粮食輜重,宝马重甲、强弩逾万。” “长途跋涉运输不便,特意派遣十万铁骑护送,如今已经送达潼关城外。” 十万铁骑! 潼关!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其含义不言而喻。 潼关,是洛阳的门户,天堑之险。 一旦有失,叛军铁蹄便可长驱直入,踏破皇城。 这是借护送輜重之举,实则威胁朝廷。 为何朝廷密探如石沉大海,竟无半点风声? “征討四年,朝廷无一兵一卒,一粮一草。” 张亿顿了顿,朝廷诸公脸色尷尬,因为这是不爭的事实。 “我家將军深知陛下不易,也不向朝廷为难。” “然,西域都护府已然归於朝廷管辖,边市利益尽归国库。” “我军驻守要塞建设,也只是为了防止草原统一强权再现。” “所缴之物资全部同送往洛阳,无一留下。” 別说诸公尷尬,宋符都有些心虚。 上一次送来的名单如此说明一个问题。 他们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陆沉舟不屑一顾。 “综上所述,我家將军只有两个条件。” “第一,武国公的赏赐,请陛下收回,换成冠军侯。” “第二,黑甲军听调不听宣,镇守关陇,防御边疆。” 整个养心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陆沉舟著实猖狂!” “天子脚下,煌煌天威!” “岂容一个北地武夫在此撒野!” “听调不听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你们你眼中可还有陛下?可还有朝廷纲纪!” “此乃.....此乃乱臣贼子!大逆不道!” 身旁的文官都傻眼了。 人怎么可以有种成这样。 陆沉舟早就是钦点的头號反贼啊! 朝廷几万大军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若不是他想一统草原,早就打进洛阳了。 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吱哇乱叫。 眉头一皱,小碎步悄悄远离了此人,生怕被牵连。 张亿看了他一眼。 又一个直呼我家將军的大名,记住你了。 对面只觉得被毒蛇盯上,脖子有些凉意。 龙椅上的宋符,身体无法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如果说他不答应呢? 潼关外的十万铁骑会不会马上攻破关口。 直奔皇城? 但是一旦答应,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堂堂天子。 竟无权召这个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首领入京。 黑甲军,朝廷可以“徵调”。 去为他宋符打仗,去为他流血拼命。 但陆沉舟本人不受王命约束。 在关陇其控制区域內拥有高度的自治权。 包括人事任免、財政税收、司法行政等权力。 直接断绝了被朝廷架空的局面。 这哪里是归顺? 这分明是至高皇权的挑衅。 “陛下。” 老太监的尖细嗓音將他从思绪中拽回。 映入眼帘是皇后的字跡:忍。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下方,张亿铁塔般的身躯依旧挺直。 隨后提笔,几番书写。 “用印。”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小事。 然而,那平静之下。 却隱隱约约透出一种帝王的愤怒。 “遵旨。” 掌印太监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地托著那方沉重的玉璽。 对准詔书末尾留出的空白,缓缓地压了下去。 老太监小心翼翼地捧起盖好玉璽的詔书。 转身,他清了清嗓子。 那尖细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迴荡。 “皇帝制曰:冠军侯陆沉舟,加封兵马大元帅。” “忠勇体国,勛著边陲.....” “特允关陇、草原一切军务紧要,当以守土为责。” “听朝廷徵调,无需常例入朝奏对.....” 张亿嘴角微微舒展,他再次躬身。 但这一次,似乎比方才“虔诚”了许多。 “小人,代將军叩谢天恩。” 山呼之声响起,殿內群臣如梦初醒,纷纷跟著跪拜下去。 万岁之声一时响彻殿宇。 然而,这整齐划一的声音里。 却透著一股说不出的空洞和勉强。 “退朝。” 一个乾涩的声音,终於从宋符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群臣依次退出养心殿。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只留下满殿的肃杀与空旷。 第93章 兵马大元帅 御书房。 宋符的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可怕的死灰。 “庶子安敢如此欺我!” 他没有发怒,没有打砸一切。 只是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王云裳端著膳食进来。 见到他脸色阴沉,不由地摆手示意太监宫女退下。 明知故问道:“二郎,可是为了陆沉舟听调不听宣一事烦恼?” 宋符嘆息了一口气:“玉奴,为何要让我答应此事。” “你先前的计划可不是如此啊!” “陛下,您太心急了。” 王云裳轻轻地安慰道:“不要企图一蹴而就。” “制衡计划的分解为多个阶段。” “间隔数月甚至数年,逐步实施,每次只动一小块。” “温水煮蛙,分权於无形。厚赏其名,实削其柄。” 我怎么能不急。 陆沉舟的刀都快要抵在朕的脖子。 “崔相也是如此劝我,可我就是无法忍受这个行为。” 王云裳从身后抱住,依靠在他的肩头,吐气如兰。 “您还年轻啊,欲成大业,方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陆沉舟行事狂傲,但是同时也在说明,他暂时並无反心。” 宋符有些意动。 如果陆沉舟想反隨时都可以。 他陈兵潼关就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既是威胁,也是示好。 “陛下,陆沉舟就两个条件。”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就给了我们很多可乘之机。” “臣妾还是那个计划,先以拉拢为主。” “听调不听宣看似殊荣,实则也是枷锁。” “他已位极人臣,若再有异动,则是不知进退,辜负皇恩。” “只要陛下不犯错,他就没有理由谋反。” “同时,我们扶植制衡力量,武官与他就形成了利益衝突点。” “不管是谁,我们都能借力打力。” “陛下,方才退朝之际,您应该不动声色,帝王心术,不宜显露。” “让朝中文武百官去猜疑,陛下为何会答应此事,而不是惆悵失神。” 宋符若有所思,轻轻地点了点头。 “能娶到玉奴,真是天大的福气。” 王云裳莞尔:“陛下气消了就用膳吧。” “您的身子虚弱,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倒下。” 闻言,宋符不敢再耍性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有了陆沉舟送来的装备军需,中央的拱卫力量再次加强。 他深知没有兵权,纵使他贵为天子。 权威也是荡然无存,今天他就领教了一番。 哪怕王云裳心术再妙,也是空中楼阁。 五日后,朝廷任命的詔书以及赏赐都陆续送到了驛站。 这下宋符不得不阔绰了一次。 什么金银財宝、綾罗绸缎、千年药材..... 张亿满载而归,顺著修到了潼关的水泥路,浩浩荡荡返回庆阳。 与此同行的还有皇帝的使者,以及副元帅,王知白。 这是本就设立的官职,若干名。 协助大元帅处理军务,分忧解难。 就像是一个辅助,並无职权的虚职。 王知白能力未必顶尖,但忠诚可靠,负责上传下达和日常监控。 对此,贾三早有预料。 让张亿奉命行事不必管他。 这些日子的陆沉舟难得享受了清閒时光。 陪著妻儿游山玩水好不愜意,怕生的两个小儿子也逐渐跟他亲近。 閒暇之余。 又去职工培训学院找来几个老师傅,传授他们如何使用新的工具。 四年光阴,陆沉舟的商场等级已经来到八十级大关。 功能也在逐步完善。 【类似:一键批量购买、关键字检索、自动整理、重复物品提醒。】 缺少的还是现代枪械。 火绳枪库存最多,akm已经的子弹已经所剩无几。 目前幽灵小队经营配备的是m2白朗寧重机枪。 用於强攻和防守的重型武器。 其次精锐射手配备kar98k,二战老登的传家宝。 这把老骨头打满了全场二战。 五发漏夹装弹,使用7.62*27毫米的毛瑟弹。 说是有效距离八百米,但是没有四倍镜就跟瞎子一样。 没办法,陆沉舟只能拆下akm的俄式2.5倍镜凑合用, 后坐力贼大,拉大栓没点力气真吃不消。 习惯了akm,玩栓动的多少有些嫌弃。 但是传统工艺的浪漫带来的感觉是无法言喻。 除此之外尚未服役的巴雷特,就剩下了近战王者ksg霰弹枪。 无托泵动设计,双管弹仓。 共14+1发,极其紧凑,火力持续性惊人。 五百人的幽灵小队全副武装,与黑甲军有著截然不同的待遇。 试问谁不想进幽灵小队,待遇那可是顶尖的。 朝廷的任命詔书也下来了。 陆沉舟为兵马大元帅。 副元帅王知白兼职监军,吉祥物一个。 军师团体,贾三担任长史,总管文书、机要、人事、后勤协调。 军司马余洋,管军法、纪律、营务、安全,参军若干。 护军校尉赵云,负责元帅中军安全警卫。 五军將军由他的心腹担任,这个自然不必多说。 前將军,陈大山。前军营主力前锋,负责接敌、进攻、开路。 后將军,刘五。负责殿后、掩护輜重、保障退路安全。 左右將军,沈氏兄弟,负责左右侧翼掩护、协同进攻。 其余人官职都是副將,包括从草原招降的几位。 都是负责步兵营、执法营、工程营、斥候营... 至於原本晋王投诚的,依旧驻守晋州四城,官职不变。 其中李四郎的官职比较特殊。 水师提督,权力跟副將一样。 总的来说。 元帅>副元帅>大將军/將军 副將/偏將>校尉/都尉 基层军官(百夫长等)>士兵。 大摆宴席庆祝过后,其余人日常募兵训练。 李四郎则是按照吩咐,开启水路探查。 自从草原之战后,陆沉舟就意识到了。 这个世界不止大明。 根据突厥的商人说,在北部林立著诸多跟中原一样的封建王国。 以防將来面对更强大的敌人,陆沉舟只好未雨绸繆枕戈待旦。 现在打下洛阳也没用,那些世家该如何还是如何。 急不得一时,只能徐徐图之。 王知白这几日差点沉迷在庆阳的繁华之中。 他现在有点明白。 为什么陆沉舟不愿意去洛阳。 王都跟这里相比,那简直是差太多了。 不过姐姐的命令他不能违抗。 一边探查的同时,一边把所见所闻传回洛阳。 贾三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事情早在预料之中。 城外军事营地,王知白走到一处校场。 听著里面的动静,不由得眺望窥视。 但无奈身高问题,只能装模作样摆起副元帅的架子。 刚想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的他,马上被士兵拦住, “军事重地,閒杂人等不得入內!” 閒杂人等? 说我? 王知白挺直了腰杆,大声喝道: “你不认得我?我可是陛下圣旨钦封的副元帅!” 小兵抠了抠耳朵,白了他一眼。 “黑甲军不服圣旨,只认帅令。” “再嗶嗶老子一刀剁了你!” 噹啷。 附近值班的士兵全部围了上来。 嚇得王知白一屁股跌倒在地。 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话果然一点不假。 早知道他才来当这什么劳什子副元帅。 姐姐,你可害苦我了。 就在闭眼之后,如期的痛感並没有传来。 睁眼一看,小兵们只是站在岗位上,不屑地注视著他。 王知白知道自己威严全无,只能悻悻地离开了此地。 这么多天来没一个人正眼看他。 自己不就是偷偷传递一些情报吗? 又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你们这群混蛋。 等陛下权力稳固了,小爷我非要你们好看不可。 气鼓鼓的王知白离开军营,往著勾栏方向走去。 只有软玉的温香才能抚慰受伤的心灵。 半个月后,他也想通了。 反正自己没本事。 吉祥物就吉祥物吧,只要自己不进入军事重地。 別的士兵都懒得管他。 某日黄昏。 巡查治安的他正准备前往勾栏,就收到了眾將议事的消息。 王知白心头一紧,不是找他算帐的吧? 本想溜之大吉,无奈士兵严加看管,只能硬著头皮回营。 中军大帐,霍虎等人豹头环眼地盯著他。 恨不得当场就把他弄死。 “大帅,各位將军。” 他缩著脖子喊了一声,自顾自地,找了熟悉的偏僻角落坐著。 “王副帅,你既然是副元帅,就应该以身作则。” 陆沉舟背对著帐门,岳峙渊渟立在巨大的舆图前,冷冷说道: “整日流连烟之地,让军营的將士如何看你。” “令行禁止军令如山,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王知白咽了咽了口水,只觉得脖子有些凉意。 “大帅,我再也不敢了。” 他惹不起陆沉舟,表面上根本不敢有什么不满的態度。 这位爷,那是真敢杀他! “看在陛下的面子上。” 陆沉舟转身看向他: “活罪难逃,下次送往洛阳的奏摺,你知道怎么写。” 王知白不敢直视,当下低著脑袋回应。 “卑职一定如数记事,呈递上去。” 眾人冷哼了一声。 你哪怕是个虚职的副元帅,也得做个样子吧! 一叶落知天下秋。 就你这样,王都的官员也好不到哪里去。 “行了,此事就此作罢。” “白行简派遣使者前来寻求庇护。” 陆沉舟將一份信件丟在书案上,环视眾人:“你们有何建议?” 王知白知道,把他叫过来就是个过场,非常有自知之明的选择闭嘴。 “白行简兵败南阳,此人盘踞剑南多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贾三是第一个开口的:“剑南古道,崎嶇难行,毒雾迷虫,寸步维艰。” “若出兵围剿,恐怕不是易事。” “她敢派遣使者过来,岂能不留后手?” “我建议和。” 眾人细想,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参军所言甚是。” 陈服的声音低沉沙哑:“强攻不成,绕后之策可行。” 他指向舆图上方那片代表莽莽群山的標记: “另遣一军,溯江而上,绕行百里。” “出云岭古道,自赤水关背后居高临下夹击。” 贾三摇了摇头,语气变得有些艰涩: “然则此一时,彼一时也。” “粮道绵长,需绕行千里方能接济。” “倘若对方探知我军动向,遣一支轻骑,断我粮道....” “前有关城坚壁,后无粮草接济,进退失据。” “必蹈当年宋老將军征西之覆辙!” 宋老將军就是宋定邦的父亲。 他就是在剑南道吃了败仗鬱鬱而终。 帐內再度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將领们或目光低垂沉思。 或盯著自己沾满泥土的靴尖,或盯著舆图上那道代表標註。 角落的王知白忽然道。 “我有一计!” 顿时受到数道目光的注意。 你也有计? 你有个沟子的计! 第94章 兴修水利,垦闢荒野 小丑王·知白。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信誓旦旦地起身。 “我们可以用火攻啊!” “只要我们在船上备足火油,我们完全可以攻下赤水关。” “怎么样,我的计划是不是非常完美?” 眾人齐齐低下脑袋,一副我不认识他的模样。 陆沉舟为了不免让他尷尬。 “赤水关水流湍急,不足以容纳大型船只。” 对方不知好歹,接著说到:“我们可以乘坐木筏啊,这玩意简单,隨时都能造。” “那你告诉我,何日风大?” “水流速几许?何时放筏?” “冲关失败又如何返程?” 一系列问题问出来。 王知白一时哑然。 怎么打仗还要考虑这么多东西吗? 陆沉舟眉间发疼,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老老实实当你的吉祥物得了。 “这些年,我们也派了斥候过去剑南道查探地形。” 陈大山站起身来接过话茬: “最好路线就是关陇南下抵达汉中,入蜀地至剑南。” “你们看,我们出兵最艰难的就是这些栈道。” “翻越秦岭抵达汉中,只有三条道路可走。” “褒斜道、儻骆道、子午道。” “汉中之后,翻越米仓山或大巴山余脉。” “最近的就是金牛道、经勉县、广元、剑门关。” 陈大山的重重地敲了敲此地。 “剑门关,千百年来,未曾有人能正面攻克。” “两侧大小剑山高达百米,最低之处都是二十米。” “歷任太守就是因此得天独厚的地理,才能將剑南牢牢把握其中。” 机灵鬼王知白又道。 “陈將军说从未有人能从正面攻克,那我们绕路不就行了?” 眾人:.......... 我们不知道绕路吗? “绕多远?粮食几何?” “士气还剩几何?补给如何提供?” 王知白再次傻眼,这一次他再也不敢搭话。 因为陈大山的眼神已经露出杀气。 自己再多说一句恐怕就要小命不保。 “议和可以,但是剑门关必须交给我们控制,这是我的建议。” 陆沉舟欣慰地看了一眼陈大山。 这小子非昔日的吴下阿蒙,懂得做功课了。 环视一眼:“还有不同的意见吗?” “议和!” “我也赞同。” 少数服从多数。 陆沉舟也是这个打算。 午后斜阳,一寸一寸,铺满未央宫的雕窗欞。 而远在洛阳的王云裳,正提腕悬笔,批阅著这天下如山的忧患。 南方大旱,赤地千里,流民如蚁,聚於州府之外。 墨字在眼前跳动,字字沉重如铅块。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提笔蘸硃砂,凝神细思,继而落笔如风。 “免赋税,开仓廩,著各州府速办,不得延误。” 就在此时。 一名婢女匆匆而来,王知白的密信已然送达。 暂且放下手中的奏摺,摊开弟弟的信件。 眉头渐渐紧闭。 建元四年,三月初七。 陆闭门,与妻儿玩耍。 三月十二,陆下地视察农田。 三月十九,陆,视察周边,欲开垦农田。 三月二十一,我见到了一个庞然大物的铁皮盒子。 陆沉舟说这个叫大型拖拉机。 一天可开垦四百亩耕地。 她闭上眼想像,又缓缓睁开。 这又是何等的鬼斧神工。 竟然能日垦百亩? 结合弟弟之前送来的密信。 王云裳对於庆阳这个地方是越来越好奇。 三月二十七。 陆召集扶风、晋州、洛城、虓关四位心腹,司农寺议事。 次日,种植。 臣打听到,此物名为抗旱杂交穀子。 育期两月,种子难以拿到,戒备森严。 而且是关陇地区主要粮食来源,亩產八百斤。 八百斤? 如今旱地的穀子也不过一百斤左右。 良田优渥才勉强抵达三百斤。 王云裳的心跳在此刻不由得漏了一拍。 怪不得陆沉舟能养起如此庞大的军队。 这杂交穀子真乃神器。 这一定要弟弟偷出来,这样大明的江山就有救了。 她沉住心思接著往下看。 三月二十九,我又在司农寺打听到,他们要种植別的农作物。 但是名字很奇怪,中黄十三(耐盐硷大豆)。 极早熟蕎麦,工作人员说此物四十天就能收穫,號称短期口粮保障。 但是最奇怪的还是一个叫希森六號(就是马铃薯)的农作物。 沙土亩產六千斤。 王云裳彻底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来。 死死盯著那墨色的字跡,简直难以置信。 虽然自己的弟弟是个废物,但是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信口开河。 这也是为什么她派王知白过去的原因。 这个希森六號。 她必须弄到,无论是用什么代价。 强忍著心绪往下看。 司农寺的派出农技推广队,每县二十人指导种植。 三年前就实现了:灾年有粮,丰年有余。 此外,我还打听到秸秆还田、盐硷地改良、地膜覆盖、移动式温室等名字。 具体情况还在渗透,初步猜测是庆阳粮食丰收的关键。 姐姐在庆阳真的是太耗钱了。 下次让人多送一些钱过来,打听关係请客喝酒真的不够用啊.... 收起信件,王云裳陷入了沉思。 她本以为陆沉舟只是一个武將。 没想到这段时间的监控来看,他就跟一个普通人无异。 除了在家陪妻儿,就是扎进农田里捣鼓一些神奇的东西。 不像兵马大元帅,倒像个老农。 开玩笑,陆沉舟本来就是农民。 说到行军打仗他不擅长。 但是你说他不会种地,他可要跟你急了。 作为蓝天救援灾后重建的一员,这个世界没人比他更专业。 下午的司农寺热闹非凡。 无他,陆沉舟农业小课堂又开课了。 王知白也狗狗祟祟地躲在角落里偷听。 “先前我们说过土壤的不同,对於种植的收成有非常大的差別。” “但是庆阳的土壤就是这样,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增加收成呢?” “有的兄弟,有的.....” “那就是肥料!” 陆沉舟在黑板上刷刷写下几个大字。 “地要测,肥要配,虫要早知,药要慎使。” 眾人纷纷在手中的小本子里记下。 “示范田那边,你们可以率先实验。” “但是一定一定要记住,肥料和农药都是有害的。” “一定要做好防范工作,不能疏忽大意!” “接下来我讲一下如何正確地使用肥料.....” 这节课王知白如听天书。 为什么种田还要这么多要学。 不就是挖个坑把种子埋进去就行了吗? 不是,你一个兵马大元帅。 怎么天天跟农民在一起! 我要去军营啊! 我要看你威震天下的黑甲军! 次日,庆阳城外。 他看著一群手持奇怪东西的人,正向陆沉舟匯报著工作。 “大帅,地下水源探测仪在前面有反应。” 陆沉舟迈开步伐:“走,带我去看看。” 水资源才是成败关键。 渭河如今越来越浑浊。 利用净化过的也只能用来灌溉农作物,不能长时间饮用。 正巧刷出了金刚石钻头的小型全液压钻机。 陆沉舟就想著打深水井,来缓解眼下困境。 “可以,就在这里打,昨天教你们都会使用了吧?” “把配置都装好,小点心,別触碰那些电线。” 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按照操作手册开始摆放设备。 陆沉舟又是从哪搞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玩意真能打出水井? 王知白在一旁好奇地垫著脚尖打量。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巨大的液压油缸开始动作。 时间在柴油机的轰鸣,钻头的尖啸中被拉得无比漫长。 “多少米了?” “十五米,已经开始出水了!” 就在眾人沉浸在喜悦的时候,陆沉舟泼了一盆冷水。 “这水喝不了,继续打。” 这种地表下的都是苦咸水。 只能做灌溉使用,无法饮用。 日头毒辣地炙烤著,晒得空地上灼热扭曲。 不顾汗水瞬间湿透的后背,他走进工作现场视察。 泥浆不断涌出,顏色由最初的灰黑,逐渐加深。 在周围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泥浆潭,散发著浓重的土腥和矿物气息。 “怎么样?” 巨大的噪音再次主宰一切。 工作人员细听了好半天才听懂陆沉舟的问题。 “大帅,现在才二十米,恐怕还要继续打。” “换套管,保护井壁,別垮塌了。” 陆沉舟全神贯注地盯著深度计。 指挥操作每一节套管的下放。 都必须精准到位,连接必须严丝合缝。 汗水顺著所有人的鬢角流下。 “来,继续钻!” “我们很快就能打出水井了!” 他们不懂这个操作原理,但是陆沉舟说的准没错。 大帅什么时候骗过他们。 黄昏时分,也只钻到了三十多米。 陆沉舟不得不停止施工。 让军队来外围接管守夜,保护重要的机械。 一连三天,他的身影都是在工地上。 钻头再次开始旋转,速度却比之前快了不少。 陆沉舟看著仪錶盘,猜测已经是来到了隔水层。 主要是致密的粘土和泥岩。 在金刚石钻头面前,远不如坚硬的岗岩那般顽强。 钻压表稳定,泥浆泵压力正常。 突然! 钻杆传递上来的震动再次发生了剧变。 不再是研磨的阻力感。 而是一种奇异的带著轻微吸力的滯空。 来了,钻透了隔水层,下面就是承压的含水砂层。 泥浆泵的压力表指针猛地向上飆升。 陆沉舟右手毫不犹豫地猛推操纵杆果断停钻。 同时,左手飞快地操作控制阀。 “停泵!关井!”指令脱口而出。 泥浆泵的轰鸣戛然而止。 整个空地上,只剩下柴油引擎低沉怠速的突突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两秒…… 呜呜呜!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嘶鸣,猛地从钻孔深处炸开。 一股灰白色混合著大量岩屑和气泡的浑浊水柱。 狂暴地衝破井口的最后束缚。 冲天而起! 直衝上十几米的高空。 然后才在重力的拉扯下,化作一场泥泞的暴雨砸落下来。 冰冷的,带著浓重土腥味的泥水。 劈头盖脸地浇在离得最近的工作人员身上。 那真实冰凉的触感。 如同最强烈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水! 真的是水! 王知白彻底傻眼了。 这个鬼东西真能打出水。 不需要上百劳工就轻鬆打入了几百米的地下。 简直是天方夜谭! 隨著成功打井的消息登上庆阳日报。 所有的百姓都轰动了。 纷纷跑来城外观看,想要一睹这生命的源泉。 这一口井被重兵包围閒杂人等不得入內。 但他们在远处能清晰看到流动的水质。 第二天,经过了测验,水质安全,可以对外售卖。 司农寺的工作人员又投入了別的地方钻井。 有了相关的操作经验,陆沉舟也没有再去现场。 这次要打的是比较简单,是用於灌溉农田的水利工程。 城外的水田已经形成,预计在五月中下旬气温稳定回温之后移栽。 根据试验田的成果表明,庆阳地区完全適合栽种杂交水稻。 第95章 嘆息之墙99A 暮色四合。 晚风如倦鸟的羽翼拂过面颊。 陆沉舟深深吸了一口气。 胸中淤积了一整日的风尘,都在此刻悄然消融。 抬眼望去,妻子白凤仪正静静立在廊檐下。 一袭素色夏衣,恍若一株初绽的兰。 不得不说,生完孩子的白凤仪更有女人味儿。 “夫君回来了。” 她趋步向前轻声道,亲手为他解下披风。 “今日可还顺遂?” 陆沉舟搂著她的腰身,嗅著她身上的气味。 简短作答,声音低沉:“无碍。” “水利之事完全妥善,接下来就是推广到关陇各地,缓解旱情。” 然而这份安寧註定要被欢快的脚步踏碎。 两个小小的身影,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幼兽。 沿著曲折的迴廊飞奔而来。 “爹爹!” 陆准跑在前面,手中紧握一把小小的木剑,小脸因奔跑涨得通红。 他猛地剎住脚步,竟学著营中士卒的模样,像模像样地抱拳行礼。 “末將陆准,参见大帅!” 陆沉舟眉峰微动,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嗯,小將军今日操练辛苦。” “爹爹!” 又一声娇嫩的呼唤。 小满跌跌撞撞地扑过来。 像一只圆滚滚的小雀儿,毫不犹豫地撞进父亲的怀里。 他顺势单膝点地,將她稳稳接住。 小满立刻伸出小胖手,紧紧环住父亲的脖颈。 將粉嫩的脸蛋埋进那怀里用力蹭著。 “小满想爹爹了!” 她抬起头,大眼睛水汪汪的,盛满了纯粹的依恋。 小心翼翼地抚过女儿细软的额发。 “爹也想小满。” 白凤仪就在一旁静静看著,唇角噙著温柔的笑意。 她俯身对两个孩子道。 “让爹爹先歇歇脚,喝口茶可好?” “晚些时分再陪你们玩耍。” 两个小傢伙懂事地跑开了,嘴里嘟囔著童言无忌的欢乐。 陆沉舟和白凤仪依偎在廊檐下,有一句没一句地嘮著家常。 “你老是这般毛手毛脚,让外人看到了多不好。” 她羞红的嗔怪了陆沉舟一眼。 但是却未阻止他的动作,而是將女红铺盖在了上面。 “谁敢偷看。” 陆某人厚顏无耻掐了一把。 “再说了,你是我八抬大轿娶过门的,合法夫妻。” 白凤仪眉头不禁皱起,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 “你轻点。” 同时心里也在窃喜,本以为產子之后夫妻关係便会冷淡一些。 没想到两人倒是比之前更恩爱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 白凤仪打下了某人的咸猪手,转过身来,神色有些严肃。 “谢家妹妹你是怎么安排的?” 陆沉舟不明所以。 “你说谢怀壁啊,她怎么了?” “你还装傻?” 白凤仪有些恼怒地望著他的眼睛。 “自从凤翔的水泥路通了之后。” “人家五日一来,七日一奏。” 有一次她在廊檐等候。 白凤仪就在远处看著她痴迷地看著陆沉舟的身影。 起初她並不在意,心道无非就是少女见到了心中的偶像罢了。 可隨著时间的推移,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又將赵云叫来询问了曾经在庆阳发生的事。 白凤仪心中已然有了定数。 旁敲侧击之下,谢怀壁虽未言明。 但行为举止都已经出卖了她想做大帅夫人。 “我就不信,你真不知道人家打得什么心思?” 陆沉舟被白凤仪看得有些心虚,漂亮的妹妹谁不爱啊。 “话不能这么说,常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也就多看了几眼。” 你那是多看了几眼吗?你都恨不得把人家吃了。 白凤仪莞尔,並未点破他拙劣的谎言。 “那你就这样晾著他?” “我可是听说,皇帝打算差人前去谢家提亲。“ “估计就是为了从內部瓦解你在关陇的势力。” 陆沉舟眉头一皱。 “真有此事?” 白凤仪拉住了他的手。 “十有八九是真。” 当了这么久的將军夫人,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有了政治头脑。 “你现在手握重兵,皇帝百般忌惮,只能徐徐图之。” “从王知白来到庆阳之后,你想是不是有些平静得过头了。” 陆沉舟没说话。 这些事情贾三也跟他提起过很多次。 无非就是充当眼线监视自己而已。 透露出的情报,他无所谓。 就算他能偷到种子,也没有肥料和专业知识。 大型的机械更不用说,都是登记在案,出入城门严格审查。 “谢家是凤翔的大姓,听闻跟当今皇后的先祖,都是前朝的八柱国之一。” “不管过去了多少年,总有一份香火情在那,我们还是得小心谨慎才是。” 陆沉舟细细思量。 “你是说,谢怀壁很有可能是受到了皇帝的蛊惑,从而接近我?” “不排除这个可能。” “事情就怕七分真三分假。” “夫君何不將计就计,起码留在身边的眼线总比藏匿暗处要好。” 白凤仪说得没错。 不怕对面搞阴谋诡计,就怕对面不露马脚。 “此事就交予夫人去办。” 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道:“但只能是老十了。” 白凤仪捏了他一把。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草原两个姐妹接过来?” “还有阿圆怎么办?” 对於陆沉舟的风流债,他自己都感觉为难。 “过几天派人去草原问问。” “阿圆的话.......” 陆沉舟心绪漂浮,有些难以启齿。 “待此间事了,我再派人去寻她。” 想进入羊侗的深山老林绝非易事。 如果刷出了直升机,比冒险进入更为安全。 为什么这么想,因为就在前几天在甄宓房间。 陆沉舟刷到了嘆息之墙99a。 主战坦克! 如今他已经命令赵云让人去野外基地,让幽灵小队著手熟悉驾驶。 “沉舟!” 两人交谈之际,曹淑挺著肚子被乌鸦搀扶了过来。 没错,她又中了。 曹淑如今四十二岁都算高龄產妇。 没能给陆沉舟生个儿子,她是怎么也不肯罢休。 “你怎么不在房里好好静养。” 陆沉舟牵过她的手在身旁坐下。 “哪里呆得住啊。” “我都快闷死了。” 曹淑发著牢骚,又將目光看向白凤仪。 “大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还不是你非要,不然哪里还要受这个苦。” “你忘了小婉分娩时的场景?” 白凤仪轻轻安抚著她:“夫君这也是为你好。” “你整日马虎跳脱,我们谁能放心得下。” 与此同时,洛阳,未央宫。 王云裳开始了对陆沉舟的布局。 弟弟传回来的消息匪夷所思。 若不是碍於皇后的身份,她都想去庆阳目睹。 “皇后,陆沉舟真的愿意回京?” 宋符有些诧异和怀疑:“我忌惮他手中的兵权也不是一天两天。” “以他的秉性风格会不清楚?” 王云裳说了句扎心窝的话。 “陛下,就算他敢来,您真敢杀了他么?” 杀? 他还真没这个气魄。 陆沉舟一旦死在洛阳。 他麾下的那些將军名正言顺衝进王都。 不把他们杀得一二乾净,都算自己仁慈。 从王知白传来的情报,什么百步穿杨的黑匣子,轻易就能炸开山峰的天雷.... 这还怎么打? 宋符脸色阴沉,但是很快就被压制下去,连忙追问。 “皇后,你有何办法让陆沉舟进京?” 王云裳信誓旦旦吐出四个字:登基大典。 对啊! 他怎么没想到。 自从斗败唐禄之后。 朝中政务繁忙,宋符还真没时间举行登基大典。 在最高规格典礼为由。 陆沉舟这位兵马大元帅,实在没有理由不到场。 “陛下可在登基大典上,为其授封冠军侯的职位,二来与他结拜。” “届时文武百官都在场,骑虎难下,答应与否都由不得他。” 宋符眼前一亮,圣旨即刻下达。 此乃社稷重典,非德高望重功勋彪炳之宿,將不足以镇之。 请大元帅入京,共襄盛举。 消息传至庆阳。 陆沉舟召集诸將开启军事会议。 不是因为入京之事。 而是关於他离开关陇之后,各军的战事目標。 休养生息的同时,招募的新兵也要参加实战。 如今白行简让出剑门关,就用剿匪这个正当理由派兵进驻剑南。 “任命秦荣为河东行军大將军,韩成功为副將军。” “你二人率领大军开赴河东,务必在来年开春,平定李寇、公孙彻二人。” 秦荣是晋王的老部下,对於河东最为了解,也是投诚之后最为忠诚的老將。 而且与韩成功有旧,也能彼此互相制衡配合。 “任命陈服为剑南行军大將军,陈大山为副將,高罡为先锋將军。” “你三人以剿匪为由进驻剑南,训练新兵。” 陈服老谋深算,又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將领,由他发號施令最为稳妥。 “任命李四郎为討逆大將军、拓跋雄、霍虎为副將军。” “组成水军,开赴倭国,投降的俘虏全部拉来庆阳当劳工。” 现在各地工程庞大,所需要的劳工太多。 这群小日子就是最好的苦力。 “王豹,刘五,你二人派出斥候探寻大明疆域之外的敌情。” “五年內,我要清楚到底还有多少外族林立。” “其余將领返回各自驻地,招募士兵加强训练,屯田备战。” 陆沉舟环视了一眼眾人。 “待到兵强马壮之际,就是我等平定內乱之时。” “自此,天下大同!” 诸將齐齐领命,辞別之后,马上著手行事。 贾三跟陆沉舟並肩迈步离开,两人走在大街上,商议著一些细节。 “明公,此番进京,要带多少兵马?” 他对於陆沉舟的安全自然无比放心。 眼下皇帝宋符还真不敢拿他怎么样。 “幽灵小队只带一半,其余的留守府上。” “让世龙率领三万铁骑陈兵潼关,也好敲山震虎。” 贾三微微頷首:“如今庆阳粮草丰厚,各地商贾络绎不绝。” “我在想,是不是考虑把基本盘迁到晋州,同时也便於管理。” 庆阳相比晋州平原,还是显得过於偏僻。 “如今水泥路畅通无阻,我们也可利用水泥砖,重新修缮晋州。” 陆沉舟思索片刻,觉得可行。 “此事就交予你办。” 走了一会儿,他又是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三哥,此次入京要不给你娶个公主回来?” “罢了,明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位....” 值得一提。 在他前往草原的第二年,贾三终於娶妻。 乃是城中一位姓杜的富商之女。 名叫杜贞娘,在治安局工作。 额....善使双弓,好不威风。 想起那个虎娘们的作风,陆沉舟有些心疼。 贾三如此惧內,也属正常。 第96章 入京 七日后。 京郊最后一道低矮的土坡上。 一小队负责巡哨的新兵,被地动山摇的声势骇住。 纷纷勒住躁动不安的坐骑,惊恐地望向声音的源头。 灰白色的地平线尽头,先是出现了一道细细的墨线。 那墨线如同决堤的洪流。 眨眼间汹涌奔至眼前,显露出其狰狞的形態。 是铁骑! 成千的铁骑! 每一骑都包裹在厚重冰冷的黑色铁甲之中。 连战马也覆著精钢打制的面帘和护颈。 人与马浑然一体,仿佛从一块巨大的寒铁中直接凿刻出来的杀戮凶兽。 为首一骑,胯下马匹神骏异常,在玄甲洪流中异常醒目。 那双眼睛,深陷在眉骨投下的阴影里,目光沉静如古井寒潭。 负责接待的士兵不用想也知道。 他便是陆沉舟,执掌关陇铁壁,天下的兵马大元帅。 一个身披鎧甲,白鬢角的老將翻身下马。 由赵云引路拜见。 “末將奉命在此迎接大帅。” “礼部官员已在十里亭恭候。” 陆沉舟勒住韁绳,墨云前蹄扬起。 他只是微微摆手,身后的数千铁骑瞬间由极动转为极静。 那份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森严军纪,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宫里有口諭传出,言陛下登基在即,诸事繁杂。” “请大帅入城后,先至驛馆安歇,静待大典召见。” “另外....请大帅的主力兵马在城外驻扎,仅允许亲卫隨大帅入城。” 说完这句话的老兵冷汗直流。 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件事就甩到了自己的头上。 他生怕自己的话,触怒了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地狱修罗。 “知道了。” 陆沉舟的声音低沉平缓。 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这只是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他微微抬手,做了个极其简洁的手势。 身后沉默的铁流再次启动。 “你们跟著他在城外驻扎。” 其后他带领三百全副武装的幽灵小队前往十里亭。 负责接待他的是宰相崔衍,亲王宋沐。 先是犒军、赐酒、宣读嘉奖詔书.... 陆沉舟听得有些不耐烦。 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崔衍连忙迎接黑甲军入城。 城门洞开,穿过深邃幽暗的城门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宽阔得近乎奢侈的御街两侧,早已被无数京城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混杂著敬畏、好奇、兴奋。 甚至是不易察觉的恐惧。 “黑甲军!” “这就是名震天下的黑甲军!” “大帅威武!天佑明朝!” “快看!那就是平定了草原的陆元帅!” 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两侧屋顶。 百姓沿街焚香欢呼,官府组织仪仗队伍夹道迎謳。 然而,那些包裹在面具之下的幽灵小队。 如同没有感情的移动铁像,目不斜视,对周遭的喧囂与投掷物视若无睹。 与此同时,御书房內。 王云裳正在苦口婆心劝解宋符。 “陛下,为何您不亲自降阶前去城外迎接?” “一来,显得您贤明仁德。” “二来,也能让百姓看到您对陆沉舟的敬重。” 宋符有苦难言。 只是找了藉口说需要批阅奏摺,便匆匆打发了她。 王云裳长嘆了一口气。 自己这位夫君还真是胆小。 他究竟在怕什么,陆沉舟不会傻到当街弒君。 说一千道一万,事情已成定局,她也无可奈何。 “陛下有旨,大元帅鞍马劳顿,暂歇驛馆。” “待明日吉时,再入宫覲见。” 崔衍的目光扫过陆沉舟身后那沉默如山的幽灵小队。 笑容更深了些,带著一丝諂媚的意味。 “至於大元帅麾下虎賁之师,英武雄壮,实乃国之柱石。” “陛下体恤將士辛劳,已在城外东郊大营备下犒赏酒食,请诸位將士移步休整。” 陆沉舟缓缓抬手,平静无波地扫过礼部官员谦卑而紧绷的笑容。 最后落在承天门紧闭的巨大门扇和城楼上那些如临大敌的禁军身上。 “陛下圣恩。” 他的声音不高:“本帅,领旨。” 没有再看那些官员。 隨后,他轻轻一磕马腹,墨云迈开沉稳的步伐离开。 驛馆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 陆沉舟卸去甲冑,只著一身玄色常服,坐在紫檀木圈椅中。 门帘轻响,赵云走了进来。 他已换下甲冑,身著便袍,脸上带著一丝凝重。 压低了声音:“明公,都安排好了。” “咱们带来的一千亲卫,按旨意,大部安置在东郊大营,均无异动。” “潼关外沈將军通过对讲机匯报,一切安好。” “幽灵小队的三百精悍儿郎,分为两批,以各种由头,就散在这驛馆周围四条街內。” 他顿了顿,补充道:“都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老手,等閒禁军,近不得身。” 陆沉舟微微頷首,目光依旧停留在跳跃的火苗上。 “宫里有何动静?” “刚得的消息.....” 赵云的声音压得更低,趋前一步。 “陛下身边的秉笔大太监刘谨,一个时辰前亲自去了宗正寺。” “还有,羽林卫的轮防口令,半个时辰前突然更换。” “口令只下达到都尉一级,极其严密。” 宗正寺掌皇族事务,羽林拱卫宫禁。 “宫里派来的礼官在堂下等候,要不要见一下?” 陆沉舟摆摆手:“什么礼仪,我是武將不搞那一套,让他滚一边去。” 黑甲军入城的消息不脛而走,京城中早就收到了登基大典的消息。 如今陆沉舟下榻驛站,更是引得无数人在暗中窥视。 一时间京城暗流涌动。 有的人夜不能寐,他却是难得做了一个好梦。 次日晌午,陆沉舟至承天门下马。 由礼官引入宫城,赴太庙陪祀。 仪卫森列,百官依品序立。 允许百姓观礼,强化天命所归,四海昇平的统治合法性。 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盯著那道从远处龙行虎步走来的身影。 年轻、帅气、魁梧。 这是眾人脑中闪过的第一印象。 身著龙袍的宋符压下心中的情绪,迈步走下台阶相迎。 “大帅舟车劳顿,朕未能及时相迎,实在有愧。” 陆沉舟打量这位皇帝,面无表情,只是拱手回答。 “陛下日理万机,不必为此掛念。” 又是一阵虚偽的寒暄,让陆沉舟站在主位。 然后开始行祭祖先,太社献告。 宣读封赏詔书,封冠军侯。 特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荫及子孙,授其子嗣官职,赐家族誥命。 敕建“忠烈祠”於故乡,树“功勋牌坊”於通衢。 礼部尚书宣《平贼露布》昭告先帝,与民同乐.... 总之把陆沉舟的赏赐整的极为隆重。 最后宋符竟然要与陆沉舟结拜为异姓兄弟。 赏封一字並肩王,让无数人倒吸一口凉气。 如今,陆沉舟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同时,他也在猜测这位皇帝,竟然能隱忍至此。 看来他背后那位皇后下了很大的功夫,果然无愧於贤內助的称號。 陆沉舟没理由不答应,对面把信誉拉到了国家级別,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又是一番虚偽的兄友弟恭。 祭祀完毕,眾人移步麟德殿,庆功宴饗。 诗赋纪功,乐舞助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之后,宋符望著身旁的陆沉舟,缓缓开口。 “兄长,此舞如何?” 堂中的舞姬,虽妖嬈无比,却又宛如一朵清莲。 “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这话不是虚词,而是真的好看。 “此舞名为胡旋舞。” “乃是由番邦传来,加宫廷舞者融合了中原舞蹈而成。” 宋符指著堂中的一名舞姬说道。 “那是长乐公主,仰慕兄长已久,特此前来助兴。” 哦? 仰慕我? 美人计是吧! 多来点,我能顶住。 陆沉舟没有点破,反而仔细打量。 直接文抄公附体。 “唯有牡丹真国色,开时节动京城。” “长乐公主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 你们想演戏,那我就陪你们演。 “好诗啊!” 崔衍第一个站出来捧场。 “想不到大帅有如此才情!” 正在起舞的长乐公主听到这句诗,动作不由得慢了一拍,僵硬地舞著。 “崔相过誉了。” 陆沉舟举起酒杯:“陆某就是一介武夫,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如此凡尔赛的发言,眾人嘴角抽搐。 “兄长之意,我已全然知晓。” 宋符装出一副感动的模样:“大明的边疆安危之事,就要拜託兄长了。” “陛下言重了,此乃为臣本分。” 你装,我也装。 一帮老奸巨猾的场面话,不要钱地往外蹦。 宋符开心地放声大笑,不知其真假。 “不知大帅打算留在京城多少时日?” 说话的是一名武將,其问题恐怕非他想问,而是替人探口风罢了。 陆沉舟放下酒杯,故作沉思:“想必不日便赶回庆阳。” “手下三军皆在外征战,留在京城恐怕惹人生疑,对此大做文章。” 不知是真醉假醉的宋符,连忙开口。 “兄长这是哪里话,谁敢生出疑心。” “如今你平定草原已是不世之功,就留在京城好好享受。” “如此匆忙返程,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我,不懂为君之道吗?” “你且宽心住上一段时间,替我指导一番宫中禁卫啊!” 一旁的禁军统领也拱手出列。 “久闻大帅治军严谨,望大帅不吝赐教。” “卑职也能保护陛下龙体,大帅在外征战,不必担心朝堂安危。” 几番拉扯,陆沉舟只能“不情愿”的答应。 入夜,庆功宴散去。 由太监带领他前去赏赐的府邸下榻。 另赐三十名宫娥,负责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实则赏赐,暗为监视。 冠军侯府,匾额还是崭新的。 府中的陈设有些老旧,但是多数都是上好的家具。 对於他这位虚职的“一字並肩王”。 看来皇帝费了不少心思,想让他放鬆戒备。 一夜无话,天光大亮。 养心殿內,王云裳对著纸上的奏报,双眉紧蹙。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她眼神复杂心思凌乱,不知道究竟自己是对是错。 思来想去没有结果,只能叫来一名婢女。 “含香有什么消息传来?” “启稟皇后,计划失败了。” “陆大帅似乎不喜她的姿色,昨日独自入睡。” “睡前还交予亲卫一封书信传回庆阳。” “守卫森严,怕打草惊蛇,故未能截获。” 王云裳转动手里的佛珠,思索一番。 “让长乐公主试试。” “陆沉舟娶了八位妻子,证明此人好色。” 第97章 云大怒 长乐公主,宋知意。 年方二八,生性淡泊,厌恶宫廷倾轧。 常以体弱为由避居皇家別苑“兰蕙殿”。 她精通音律舞蹈、书画。气质如空谷幽兰,清冷绝尘。 其父六王爷宋寧,掌管宗人府,为人深諳中庸之道。 宋知意作为他的掌上明珠。 自然是希望找到一个值得託付终生的人。 前有宋清秋择得良婿,后传將军府夫妻和睦。 这也让宋寧彻底下定了决心。 同时,惦记陆沉舟的可不止他一人。 一字並肩王,多么尊敬的殊荣。 能与其联姻,那是何等的尊贵。 造反? 人家现在手握百万大军都没有攻打洛阳。 现在又是皇上的把兄弟。 谁愿意遗臭万年,留骂名与千秋万代。 再说了,庆阳粮草富足。 就连嫁过人的王妃曹淑都能凭此鱼跃龙门。 曹氏商行在京城赚得盆满钵满。 谁不眼红,谁敢从中作梗。 可以说,除了几大世家之外,只要是有身份的商贾。 都向府上呈送了拜帖。 无一例外,全部吃了闭门羹。 一连七日。 陆沉舟上午带著赵云閒逛,体验一下大明王都的人文风情。 晚上奉命回皇宫吃饭。 跟宋符聊点国家大事,顺便见了那位贤后王云裳。 陆沉舟羡慕的坤儿发紫。 焯! 有此贤后,何愁大业不成。 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女人。 此刻。 一种名为曹贼的想法在心中油然而生。 王云裳,必须搞到手。 只要我喜欢,管他谁媳妇。 暮色如墨。 自天际缓缓晕染而下,层层叠叠浸透了洛阳城闕。 宫苑深处,长乐公主所居的兰蕙殿內。 一豆灯火尚在挣扎,在茜纱窗上摇曳出纤弱不安的光晕。 “殿下。” 侍立一旁的贴身侍女云岫。 声音放得极轻极柔,但是有些焦急。 “时辰怕是不早了,您再不快些,宫门可就关闭了。” 宋知意的手腕几不可察地一颤。 隨即轻轻吁出一口气,手腕沉稳落下。 笔锋如刀,纸上浮现清晰而秀丽的字跡。 长乐恭问冠军侯靖安。 仰慕威仪,渴聆清诲。谨具薄謁,伏望赐见。 “备车。” 她起身,声音恢復了惯常的清越。 青綺曲裾深衣如水般垂落,腰间环佩轻撞,发出清泠的微响。 云岫立刻上前,为她披上一件玄色织锦斗篷。 宋知意端坐车內,一遍遍抚摸著袖中那封信件。 而她的心,却仿佛悬在九天之上。 她想像著那些说书人的口若悬河,想著那晚上他脱口而出的诗句。 想像著他见到自己亲自送上拜帖的神情。 是惊讶? 是不屑? 亦或者会是一丝窃喜? 车驾上的兽首衔环轻叩。 篤篤篤…… 车轮碾过最后一段寂静的坊道,在一座府邸前缓缓停下。 门楣上方高悬的匾额,黑底金字,御笔亲题。 隨行的內侍上前。 叩门声在寂静的黄昏里传得很远,带著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老门房微微佝僂著腰,打开门,看到是公主的座驾。 脚步蹣跚地走到车前丈余之地,然后毫不犹豫地屈膝跪下。 “请公主恕罪,侯爷军务在身。” “早有严令,闭门谢客,一概拜帖不收。” 车帷之后,沉默了片刻。 昏黄的烛火映照著她线条优美的下頜,和微微抿紧的唇线。 “本宫也不行么?” 老僕伏在地上的身躯似乎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回稟殿下。” “侯爷特意吩咐过......”他顿了一下。 “尤其是公主殿下的,更不敢接。” 宋知意微微紧攥了袖中的信件。 “呵......” 一声短促的轻笑,从她紧抿的唇缝中吐了出来。 “回宫。”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事物。 车夫不敢有丝毫迟疑,鞭影挥动,朱轮再次轔轔转动。 远处的墙头之上,陆沉舟和赵云两人正打量著此处。 “大帅,这样不妥吧?” 陆沉舟放下望远镜瞥了他一眼。 “你懂什么,这就叫欲擒故纵。” “跟我学著点,以后泡乌鸦的时候,你还能派上用场。” 赵云老脸一红,心虚道:“大帅您说什么呢!” “我跟乌鸦清清白白的。” 清白白白你扭捏个什么劲儿。 “等会让下人去通知那些富商,就说三日后下午,我在望江楼设宴。” 赵云应了一声跳下墙头。 然后张开怀抱,看著陆沉舟。 对方脸色一黑:“滚蛋!老子没这么娇贵。” 回到臥房,几名婢女懂事地围过来,替他宽衣解带。 “侯爷,今晚要沐浴吗?” “不必了,泡脚就行。” 洛阳的水有够浑浊,还是算了。 隨即端坐在书桌前,点燃了香菸开始思考。 含香斥退几名婢女,自己则是来到了陆沉舟身旁,跪下替他捶腿。 如今京城富商想跟他合作,惦记上了惠民超市的连锁的生意。 豪门世家有的是钱。 非得狠狠地宰他们一笔不可。 而王云裳则是盯上了庆阳的农作物,想以高价钱购买。 被陆沉舟不宜种植为由拒绝。 他很清楚这位皇后不会轻易罢休,就是不知道提什么让自己满意的条件了。 至於长乐公主,確实很符合他的审美。 前凸后翘,肤白貌美。 小家碧玉,弱柳扶风。 不知道一拳打下去会哭多久? 看著就让人生出一股欺负的衝动。 不过,宋寧的身份比较特殊。 又是亲王,跟皇帝走得很近。 目前还未打探到可靠的消息,这件事暂且搁置一边。 在皇宫的时候。 陆沉舟从皇后的口中,也得知了不少关於这个世界的大概背景。 除了大明朝之外,还有四个庞大的王朝。 北魏,南唐,东秦,西晋。 具体的情况不得而知。 但是可以肯定,她没有说谎。 在草原的最北部,有一个叫北魏的王朝。 这一点,跟他手下的斥候传来的情报一模一样。 不过碍於疆域广阔,道路交通不便,传达信息处於落后。 几百年来,各朝相安无事。 陆沉舟的野心並不会止步於此。 现在他手中的嘆息之墙99a,早已经饥渴难耐。 只要把道路打通,统一整个疆域不成问题。 至於功高震主。 入关之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正想著忽然听得亲卫匆忙稟告。 羽林卫大將军李观澜,与黑甲军发生衝突。 麾下一名士兵忍无可忍將重伤。 京营总督韦孝节、五军都督李临渊,已经前往东郊大营缉捕人犯。 陆沉舟眯起眼睛,这是冲他来的下马威! 真是耗子舔猫批,不知死活。 “让赵云即刻前去查明真相,违令者格杀勿论!” “我的人,还轮不到他们指手画脚。” 亲卫躬身领命,马上退下著手办理。 “李观澜,李临渊?” “原来是龙渊李氏,怪不得敢如此狂傲。” 不多时,赵云奉命来报。 “大帅,事情调查清楚了。” “李观澜酒后失言,对您出言不逊。” “那士兵出言制止,不料被他踢了一脚。” “最后双方发生衝突,那名士兵.....不幸身亡。” 陆沉舟猛然站起,脸色阴沉。 “老子的兵,只能死在战场上!” “赵子龙,这件事你去处理。” 云大怒。 马上带队出府,誓要李府血债血偿。 明公从来不与士兵同吃同住,这並不代表什么。 护短那是出了名的。 从来不管你三七二十一。 曾经草原有一个小部落暗箭偷袭传令兵,还將其五马分尸。 陆沉舟听闻大发雷霆,直接率领大军將整个部落屠杀得乾乾净净。 从那以后。 因为战事不利而投降的士兵,突厥也不敢加以酷刑对待。 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娇躯颤抖的含香。 陆沉舟现在火气很大。 “你知道应该做什么!” 含香点了点头,跪著过来解开了衣带。 子时刚过。 白日里喧囂鼎沸的洛阳城,彻底陷入了沉睡。 一百零八坊,如同巨大的棋盘格子,被高耸的坊墙切割。 唯有巡夜金吾卫单调的梆子声和更夫拖长的调子。 宣阳坊,紧邻东市,乃洛阳最显赫的勛贵聚居之地。 坊墙高大厚重,朱门深院鳞次櫛比。 平日里连空气都瀰漫著薰香与权力的味道。 龙渊李氏那占地广阔气派非凡的府邸,盘踞在坊中最好的位置。 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在朦朧月色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紧闭的朱漆大门上,碗口大的鎏金门钉熠熠生辉。 无声地宣示著门阀世家百年的底蕴。 突然。 脚下的地面猛地一跳。 不是错觉! 那是一种沉闷的震动,又带著令人心悸的韵律。 由远及近,仿佛地龙翻身一般。 咚咚咚。 整齐划一,沉重如雷。 那是成千上万只包铁军靴同时踏击地面发出的动静。 临街的居民好奇地推开窗户一瞧,又连忙把窗户关上。 “黑甲军!” “他们想要干什么,疯了吗!” 街道上闪烁著幽冷寒光的铁甲洪流,沿著坊內宽阔的主街,滚滚向前。 步兵、重装步兵、骑兵..... 他们身披玄色札甲,甲叶层层叠叠。 覆盖全身,只露出一双双燃烧著冰冷火焰的眼睛。 沉重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 每一步都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在这铁甲洪流的最前方,赫然正是赵云, 他换上了一身狰狞的明光鎧,他手中没有持槊,只是稳稳控著韁绳。 他那张被火光映照的忽明忽暗的脸上。 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冰冷的眼睛。 死死盯著前方崔府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 “传我令,如有违抗者,杀无赦!” 在极短的时间內,黑甲军就將李府围堵得水泄不通。 第98章 尔虞我诈 嘎吱。 一声沉重而缓慢的摩擦声。 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府那两扇高达丈余,厚重无比的朱漆大门。 在无数道冰冷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向內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光禄大夫李珣。 他没有穿戴官服,只著深紫色的家常锦袍,玉带环腰。 迈著方步,从容不迫地踏出大门。 而他的身后,影影绰绰站著不少强作镇定的家丁护院。 李珣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定格在那匹黑马之上。 赵云。 想起陆沉舟身边的那名亲卫,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惶。 只有一种刻入骨髓的倨傲和被冒犯的极致愤怒。 “赵云!” 李珣的声音陡然拔高。 如同裂帛,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態度。 “尔不过一介边鄙武夫。” “侥倖得沐天恩,竟敢调集军队,擅闯勛贵府邸。” “兵围大臣宅院!此乃谋逆!形同造反!” 他指著马上的赵云,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尔眼中可还有朝廷法度?” “速速退兵!向陛下请罪!” “或可念尔微末之功,免尔九族之祸!否则....” 李珣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阴寒。 “这洛阳城,便是尔葬身之地。” “尔身后这数千军卒,皆因尔之狂妄,陷於万劫不復。” 然而,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马背上的赵云,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自顾自顾地拉动了98k的大栓。 李珣的呵斥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对方丝毫波澜。 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和失控的愤怒。 他的脸色由白转青,正要再次厉声呵斥。 砰的一声枪响。 只见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额头还有一个硕大的血洞。 “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李珣意图谋反,给我衝进去抓人!” 刀身映照著冲天火光,那象徵著龙渊李氏百年荣耀与不可侵犯的门楣。 此刻,已然决堤。 “陛下大事不好了!” 一名內侍官跌跌撞撞跑进未央宫。 “大帅麾下亲卫,驍骑將军赵云。” “把光禄大夫李珣给杀了!” “还带领黑甲军包围了李府!” 宋符猛地起身,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什么?”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內侍官也是不明所以,面对皇帝的追问,当下只能硬著头皮回答。 “据说是光禄大夫李珣之子李观澜,失手打死了黑甲军的一名士兵。” 王云裳强忍著颤抖的双手。 追问道:“那李观澜现在何处?” “五军都督府。” 她深知不妙,如果再让事態严重下去。 別说五军都督,潼关都守不住啊! “陛下,快宣大元帅以及五军都督李临渊入宫吧!” 宋符马上就猜到了结果,连忙下旨,並且派出禁军前去维护秩序。 “玉奴,这可如何是好?” “这这这.....陆沉舟完全不把皇权放在眼里啊!” 王云裳嘆了一口气,转念一想似乎有些柳暗明的意味。 “陛下,这是好事啊!” 少帝扭头看向了皇后,忽然间觉得她有些陌生。 没等他问,王云裳就解释道。 “我们正愁陆沉舟与世家的关係。” “如今对方主动挑起祸端,让陆沉舟得以大做文章。” “唇亡齿寒,其他世家恐怕都会联名上书抗议,削其兵权。” “正好趁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之际,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陛下,我们这样......” 入夜,养心殿。 五军都督李临渊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控诉陆沉舟的恶行。 一旁跪在地上的李观澜根本嚇得话都说不出来。 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士兵。 那个疯子就派人衝进自己的府上,杀了自己的老爹。 待会他过来,会不会连我也顺手宰了? 李府被围的消息不脛而走。 所有人都不禁感到后怕。 幸好没有跟他起衝突,恐怕自己就是下一个李珣。 这陆沉舟做事风格简直狂妄至极。 有人欢喜有人愁。 山雨欲来的气氛,瀰漫了整个洛阳。 第二天早朝议事弹劾纷至沓来。 以河东裴氏为首,主罚。 各大家族纷纷上书,要求制裁陆沉舟。 武將派系以定国公郑擒虎,认定李观澜酒后失德,打死士兵罪不可赦。 “身为羽林卫大將军,军中饮酒已是大过。” “再说黑甲军为陛下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 “而大帅又是陛下的结拜兄弟。” “李观澜辱骂上级,简直是目无王法,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举。” 一位武將拱手出列。 “陛下,以老臣之见,陆大帅做得没什么问题。” 李临渊冷哼了一声:“我侄子或许有错,难道陆大帅就没错吗?” “其手下赵云私自调动军队进城,这才是真正的冒犯天威。” “陛下,其心可诛,臣请斩陆沉舟!” 郑擒虎拱手出列回答。 “手下调动军队关大帅什么事?” “陛下据臣所知,昨晚大帅一直在府上並未出门。” “而赵云也没有接到任何帅令。” “至於调动军队,恐怕是他擅作主张。” “要罚,大帅也只是驭下无方之罪。” 双方爭辩,谁都不服。 宋符揉了揉眉间,抬手示意身旁的太监去请主人公到场。 “宣,兵马大元帅陆沉舟,进殿!” 不多时,一身文武袖的陆沉舟剑履上殿。 冷眼扫视了文官派系。 文官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般,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臣,陆沉舟,拜见陛下。” 他只是抬手抱拳,並未跪拜。 宋符也没有放在心上。 或许是皇权在他身上不起作用,如今也看开了。 “大帅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陆沉舟抱手拒绝。 “多谢陛下好意。” “臣就不坐了,省得有人弹劾我藐视皇权。” 你藐不藐视心里自己没数吗? 文官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把他砍死。 无奈没这个本事。 “大帅,五军都督李临渊。” “弹劾你麾下驍骑將军赵云,杀害朝中大臣,可有驳斥?” 面对宋符的话,陆沉舟看了一眼站著的李临渊。 “陛下,臣前来不是为了此事。” 眾人疑惑,对面都压到你头上了。 大帅你竟然无动於衷? 只见陆沉舟从怀里取出一份信件。 “臣麾下士兵。张二牛,中平九年加入黑甲军。” “平定虓关,阴山血战,收復草原,身中十七创未曾退伍。” “其妻卢氏,奉旨领抚恤,其幼子尚在襁褓。” “如今却被贵胄如驱猪狗般鞭挞致死。” “臣的身份,是靠著身后千千万万个张二牛这样的无名小卒。” “用他们的血,用他们的命,用他们全家老小的眼泪才堆砌起来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猛虎咆哮。 “陛下的万里江山。” “也是那些埋在荒山,连块墓碑都没有的忠骨给的。” “今日,若这煌煌国法,却护不住一个为国捐躯將士。” “如此一来,还有谁能为陛下卖命?” “谁还愿意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要说藐视王法,李府才是真正的藐视王法!” “要说乱党,李府才是真正的乱党!” “陛下,臣请斩李府上下三百四十六口!” 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太极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连烛火都停止了跳动。 李临渊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 再由煞白涌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红。 他死死盯著阶下那个挺直如枪的身影。 嘴唇哆嗦著。 “陆沉舟,你这是强词夺理!” 后者冷冷看了他一眼。 今天不杀你,我麾下士兵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陛下,五军都督李临渊,殿前失仪,咆哮御前。” “竟然直呼臣的大名,分明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其罪可诛!” “身为五军都督,不思报答陛下大恩。” “反而包庇亲眷,其罪可斩!” 阶下的重臣们,更是如同泥塑木雕。 御史中丞的鬍子剧烈地抖动著,却连一句“大不敬”的弹劾都噎在喉咙里。 郑擒虎拱手出列。 “陛下,大帅说得对!” “李观澜若是不斩,难以平愤。” “甚至会动摇军心,陛下三思啊!”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一时间武將派系出来站台。 李临渊独木难支,又看了一眼陛下。 这不对啊陛下。 明明是你让我针对他的啊! 门阀世家看到苗头不对。 纷纷选择及时止损,后退了一步远离了李临渊。 宋符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王云裳告诉他,绝不亲自下场拉偏架。 不公开表態支持或打压任何一方。 递给了崔衍一个眼神,对方马上心领神会。 “大帅,李临渊並无什么大错。” “张二牛被打死的时候並未在场,反而还在巡视城防。” “归根结底还是听信了李观澜的谗言,不如小惩大诫可好?” 陆沉舟看向了这位宰相。 “如何小惩大诫?” 崔衍娓娓道来:“李临渊失责,这个难逃其咎。” “理应连降三级,杖责四十。” “至於李观澜,酒后失德打死士兵,这是私人恩怨滥用职权。” “张二牛以下犯上,乃是军中大忌。” “若是长期以往,大帅的威名也会动摇。” “大帅也不希望手下的士兵以下犯上吧?” 不得不说。 这个老东西口才有些厉害。 “但人之已死,再追究张二牛也於事无补。” “不如补偿其家眷后代一个官职,让其子孙后代世袭。” “至於李观澜.....” “大帅若是抵命的话,昨夜赵將军已经杀了其父。” “那按照律法,李观澜削职罢官。” “大帅,以为如何?” 有问题吗?確实没什么问题。 在这个朝代,法律地位和人身权利上存在巨大鸿沟。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完全要看將军的官有多大、后台有多硬、杀的兵有没有背景..... 充满了人治和特权色彩。 若他不是兵马大元帅。 那张二牛死了也就死了,还提什么补偿。 陆沉舟冷哼了一声,盯著李临渊威胁態度不言而喻。 “崔相所言有理,本帅並无异议。” 事情闹大了反而不好处理。 既然世家的矛盾已经结下,不怕他们不来找麻烦。 到时候师出有名的就是自己。 这时候追著杀,显然会让他们有所防备。 此事就此落下帷幕。 陆沉舟立了威,稳了军心。 李临渊捡回了一条小命。 看似贬职,实则明降暗升。 郑擒虎下场,文武派系挑起了矛盾。 如今两位手握兵权的大將穿一条裤子。 文官世家不会坐视不管。 一切都在王云裳的谋划之中。 只是李沧澜。 一个被煽风点火,不识时务的出头鸟。 死了也就死了。 赵云罚俸降级,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第99章 算无遗策·王云裳 宣平坊。 琅琊王府。 王昭文收起了奏报,事情果然跟姐姐谋划的一样。 “陆大帅那边有什么动静?” 户部侍郎李安石答话。 “下朝之后,与定国公回府喝酒。” “线人匯报,多是聊了一些战场的事情。” “再无其他。” 魏谦接话:“龙渊李氏、河东裴氏、弘农杨氏。” “三家相聚,密谋何事,不得而知。” “不过大帅在三日后,宴请城中富商望江楼商谈。” “想来三大世家不会善罢甘休。” 王昭文沉思一番,忽然想到了什么。 “江南道郑伏龙管辖之地湖州,是不是发生了一起动乱?” 李魏两人对视一眼:“正是。” 他心有谋算,让下人备轿进宫。 未央宫。 王云裳还在批阅奏摺。 就听得宫女来报,国舅求见。 怀揣著疑惑,放下了手中的奏摺。 王昭文屈身行礼。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愿皇后万福金安。” 王云裳抬手赐座,屏蔽左右,轻声问道。 “大哥你怎么来了?” “李观澜受我们挑唆事情已成,如今陆沉舟与世家视同水火。” 王昭文开门见山:“湖州动乱,郑伏龙平叛失败。” “我想可以做些文章把苗头引过去,不让他们的视线落在我们的身上。” 如今局面非常明朗。 一旦得利,马上就有人怀疑这件事的幕后主使。 所以,必须要有第三方从中搅局,祸水东引。 王云裳才思过人,很快就明白了大哥的想法。 “定国公站队陆沉舟。” “而郑伏龙前线失利,这就让世家拿到了把柄。” 王昭文微微頷首,笑道。 “最为关键的是,这个湖州的叛军姓李。” 话分一头。 陆沉舟从定国公府出来后总觉得不对劲。 郑擒虎说得对,这件事的背后像是有人在故意挑动。 玛德,这群老古董玩弄人心一个比一个厉害。 他怎么可能斗得过。 要不要把三哥调过来? 思考再三他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哥们有坦克,一力破万法! 还怕什么阴谋诡计。 回府之后狠狠地教训了赵云一番。 要不是你管不好手下的人,搞得我们不占道理。 老子直接把李家全给突突了! 同时黑甲军开始戒严,让赵云带人去世家地盘挑事。 就专门玩以大欺小的套路。 当然陆沉舟不是为了效仿。 被人欺负了一声不吭,不是他的作风。 兰蕙殿,长乐公主寢宫。 小侍女云岫急匆匆地跑进来。 宋知意望著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又倒了一杯热茶。 “怎么样?” 云岫摇了摇头。 “没事了公主,侯爷没有被陛下责罚。” “反而是驍骑將军赵云,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那李观澜呢?” “这个奴婢没有打听到具体的消息,但是听说被罢职流放了。” 望著公主心不在焉的模样,云岫不禁撅起嘴巴劝解。 “公主您就不要操心了,这些事情不是您能插手的。” “什么啊,我就是好奇而已。” 拙劣的谎言,云岫怎么可能会相信。 以前的公主从来不会关心政事。 更別提让她去打听朝中的消息。 这一次明明就是担心冠军侯,还死要面子地嘴硬。 “公主,冠军侯太年轻了。” “恐怕斗不过那些老狐狸啊!” 对此,宋知意深有体会。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缓缓起身。 “备马,我要出宫。” “啊!” “公主,您又要去冠军侯啊!” “別了吧,上次我们....” 接收到宋知意不悦的眼神。 小侍女缩了缩脖子,连忙著手去办。 “什么?” “要我去帮他?” 六王爷宋寧把头摇成了破浪鼓。 掺和这件事那不是相当於自寻死路吗? 陛下都不下场站台。 他这个当王爷的怎么敢越俎代庖。 “爹爹~” 宋知意开始撒娇,摇著老父亲的胳膊。 “不是您说的,让我跟侯爷好好相处。” “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做墙头草啊!” 宋寧脸色有些尷尬,连忙辩解。 “这不是墙头草,这是保全其身。” “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件事不是我们能掺和的。” 说到这里,宋寧有些疑惑。 “你这还没嫁过去就胳膊肘往外拐?” “爹!” 宋知意拖长了尾音,有著被识破的无能狂怒。 “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就是担心冠军侯这样的豪杰,明明立下了这么多汗马功劳。” “却被朝中大臣如此猜忌,岂不是令天下將士寒心吗?” “这些手握重兵的大將军。” “哪个不是备受忌惮,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个善终的。” 宋寧满头黑线,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 你都是从哪知道的。 女儿啊,你看点那些话本小说吧。 不过有一点说得很对。 陛下非常忌惮。 想以联姻手段麻痹陆沉舟。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字里行间都是这个想法。 深思片刻,他只好道。 “明日我试试下拜帖,邀请他到府上做客。” 次日朝会,由世家代表裴靖苍,率先发难。 “陛下,湖州平叛失败,此事定有猫腻。” 一位武將脸色不悦,直接开口。 “你什么意思?” 裴靖苍脸色平淡:“我没什么意思,以事论事罢了。” “郑伏龙向来战无不胜。” “怎么可能栽倒在一个小小的叛军手中?” “很难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养寇自重啊。” 定国公的心腹直接开喷。 “你放屁!” “胜败乃兵家常事。” “伏龙连年征战,人困马乏。” “难道一次失利,就说明养寇自重?” 一位文官搭腔。 “民间有云:山高皇帝远。” “真真假假,谁又能知道其中猫腻。” “如今郑伏龙手握重兵。” “意气风发,可谓膨胀得很啊!”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谁都知道这句话在暗指何人。 都齐齐看向了前方剑履上殿的人影。 陆沉舟面无表情只打哈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又一武將冷哼道。 “养寇自重?这个骂名我们还担当不起。” “这湖州叛军姓李,谁知道是不是李家在通敌纵容。” “你放屁!” “姓李就能安到我们头上吗?” “明知道大帅入京,李观澜背后挑起爭端。” “目的是什么?还不是让陛下责罚。” “没有黑甲军,这群叛军就少了一大阻力。” “要说巧合,谁信啊!” “这难道不是巧合吗?” “打了败仗还不是郑伏龙不行,这也能甩锅?” “为什么打败仗?” “是谁在负责后勤粮秣供应和转运!” “以往粮草都没有差错。” “一到了这个姓李的头上就延误.....” “不是你们通敌纵容谁信?”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整个太极殿吵得不可开交。 “肃静!” 隨著大太监的一声呵斥。 殿內才慢慢地安静下来。 “定国公。” 宋符看向了武將为首的老者。 “此事,你有何意见?” 郑擒虎微微摇头。 “陛下,老臣没有意见。” “伏龙打了败仗,这是不爭事实,理应受到惩罚。” “此战是李家负责后勤供应和转运。” “其中失利,他们要负一半责任。” 此时,陆沉舟站出来说话。 “臣附议!” 没办法,人家昨天帮了他。 人情世故还得走一下。 宋符不动声色。 强忍著內心的激动,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 “暂且夺去郑伏龙平叛將军一职,以观后效。” “负责后勤的李明泰即日问斩。” “其家眷流放岭南,后勤之事,暂由裴侍郎担任。”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临阵换將,本就是军中大忌。 为了確保郑伏龙不譁变。 只能夺去官职,既是保护,也是小惩。 就是让武將们觉得皇帝在重用他。 后勤之事交予裴氏担任。 又让世家觉得皇帝站在他们这一边。 还要依靠他们制衡跋扈的武將。 三方都觉得自己小赚。 “那湖州平叛一事.....” “陛下该委任何人?”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 自然而然地岔开了话题。 定国公的心腹刚想说话,就被郑擒虎一个眼神制止。 “陛下,兵马大元帅在此。” “还有谁,能担起这个责任呢?” 裴靖苍拱手出列。 “听闻黑甲军百战百胜。” “平定一个小小叛乱还不是易如反掌。” 心里想的却是。 要是让我负责后勤,非得让你知道我世家的厉害。 “臣附议。” “臣附议。” 陆沉舟微微挑眉。 这算是他们对我的示好? 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们这是打算利用后勤来做些文章。 陆沉舟直接拒绝。 “陛下,臣不敢请旨。” “省得有人说我手握重兵,膨胀的很。” 文武百官一阵哑然。 但是这一切都在王云裳的算计之中。 陆沉舟一旦答应。 陈兵潼关的大军就会撤走。 洛阳就少了一份威胁。 如果他不答应,宋符又能提拔自己的亲信。 简直是秦始皇摸电门,贏麻了。 “这....” 宋符有些为难,又看向了堂下大臣。 “哪位爱卿,愿意领兵平叛?” “杨爱卿?” “老臣对於江南道了解不多,有道知己知己,恐怕难以胜任。” “杜將军?” “末將麾下均是步兵,长途跋涉难以支持,实在是太耗粮草了。” 文武两派默不作声。 你不去我也不去。 你去我就在后面整死你。 大殿陷入安静。 角落早就被安排好的一位小將出列。 “陛下,末將愿意领兵平叛!”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 既然不是对方的人,那就让他去。 宋符假装为难,表示以后再议。 隨后脸色不悦的下了朝。 什么皇帝,还不是要看我们世家的脸色。 文官这么想,武將们也是如此。 两天扯皮,互相抱怨推辞。 宋符又在公开场合“说漏嘴”,甚至愿意下罪己詔。 陆沉舟表示庆阳有事。 潼关大军需要返回镇压边疆,目前无军可派。 气冲冲的宋符只能让原来那位小將领兵平叛。 自此,世家没了忌惮。 开始疯狂针对陆沉舟。 就你手中的一千轻骑,能翻起什么风浪。 第100章 宫廷秘辛 翌日,冠军侯府。 谈了一笔大生意的陆沉舟。 全然不知陷入了阴谋之中。 灶膛里的火苗舔著锅底。 只见他袖子高高挽起。 露出肌肉虬结的小臂,上面还沾著几点油星子。 锅中正翻腾著浓稠的酱汁。 大块五肉沉浮其间,裹著油亮深红的色泽。 浓郁的肉香混著八角、桂皮的辛烈气息,霸道地充斥了整间厨房。 陆沉舟左手稳稳扶住锅沿,右手抄起沉重的铁铲。 手腕灵巧一翻。 油亮的肉块便在空中划出个圆润的弧线。 裹著更浓郁的酱汁重新落入锅內。 发出“滋啦”一声满足的嘆息。 为什么不让皇帝派来的宫女下厨。 她们敢做,陆沉舟都不敢吃。 府上的食物都是军中的炊事兵在弄。 有时候心血来潮他也会自己下厨。 生活,偶尔需要仪式感。 他浅尝了一下味道。 “嗯,火候刚好。”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老门房阿福来报。 “王昭文?” 站在一旁的打下手的含香,马上开口解释。 “现任的王家家主,乃是当家皇后的大哥。” 原来是国舅。 旧时王谢堂前燕。 自从谢家落魄之后。 京城的豪门世家以王氏为首。 虽是皇亲国戚,但是始终游离於中枢的权力之外。 “让他在前厅候著。” “或者有急事,直接来厨房找我。” 陆沉舟懒得管他。 没什么比他吃早饭更为重要。 早餐吃得不痛快,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刚踏进连接厨房与前厅那道窄廊的穿堂。 王昭文一眼就看到了厨房忙碌的身影。 眼神中满是诧异。 古人言:君子远庖厨,乃圣人之训。 將军国之柱石,万金之躯。 岂可躬行此等贱役? 门房阿福表示,自家侯爷就是这么个古怪脾气。 谁敢说半句不是。 “大帅!” 王昭文身穿紫色长衫。 像一株笔挺的紫竹,玉带环腰,屈身行礼。 含香微微抬头,看到他身旁婢女模样之时,嚇了一大跳。 这不是皇后娘娘吗? 她怎么会来此! 儘管化了妆,戴了面纱。 含香还是马上就认了出来。 闻言,陆沉舟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看向王昭文。 又看了身旁的婢女。 哦..... 有点意思。 “喔?” “是王公子啊!” “有事要跟本帅商议?” 手腕一振,舀起满满一勺深红油亮的肉块,汤汁淋漓。 肉香骤然蒸腾爆发,直扑王昭文面门。 我草! 真香啊! 王昭文深吸一口气,竭力挺直腰背。 “我是前来商谈生意的!” 陆沉舟放下勺子。 目光沉沉地落在王昭文的身上。 这傢伙一看就是狗大户。 “谈生意啊!” “含香带人前去正厅,我炒完这道菜就来。” “王公子来得巧。” “乃是洛阳城中,第一个尝到本帅手艺的人。” 王昭文与有荣焉,微微一笑,躬身行礼。 “多谢大帅。” 葱香排骨、麻婆豆腐、爆炒牛肚。 外加红油无骨鸡爪。 看得王昭文食慾大增,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那挥之不去的浓郁肉味让他眉头锁得更紧。 就连身边站著的王云裳都暗暗分泌口水。 不多时陆沉舟忙完了最后一道菜。 將那围裙摘下擦手递给了一旁的下人。 庭院的饭桌上。 王昭文一一品尝过后。 彻底被陆沉舟的手艺折服了。 好傢伙。 这厨艺比家里的老师傅都高。 相比之下,王云裳的吃相就显得淑女多了。 尤其是那道无骨鸡爪,酸酸甜甜,又麻又辣。 简直是太对她的胃口了。 “含香,把我的冰镇啤酒拿过来。” 酒菜酒菜,没有酒怎么能行。 两人吃得倒是很痛快。 很难想像堂堂的兵马大元帅,私下里竟然如此温和。 刻板印象著实害人不浅。 “王公子,不知道打算商谈什么生意?” 陆沉舟小酌一杯开始说道。 “如果是加盟连锁的话,目前城中的利润都已经分配好了。” “小人是想跟大帅商谈粮食的生意。” 看到他面色有些不悦,王昭文连忙解释。 “王家愿意用十倍的价格购买。” “十倍?” “这不是价格的问题。” 陆沉舟摇摇头:“如今天下大旱,百姓食不果腹。” “我手底下的士兵尚且不能自足。” “又如何能有多余的粮食卖给王家。” 生意谈不拢多数都是给的筹码不够。 王昭文深諳此理。 “听闻庆阳灾年有粮,丰年有余。” “不知道大帅有何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 “但是王家愿意与大帅合作,利润你七我三。” “王公子消息挺灵通啊!” 对面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移开目光。 陆沉舟笑了一声。 显然没有对此放在心上,转而说道。 “这种种植技术,最少需要学习三年。” “每一步都是新的知识,所涉猎之广非一朝一夕就能达成。” “本帅可是了极大的精力,” “卖给王家.....不忍心啊!” 言下之意,得加钱。 “王家愿意派人前去庆阳学习。” “並且给出大帅一个满意的价格。” “就是不知道这门技术....” 陆沉舟心里估算了片刻。 杂交水稻,迟早也要推广,而且洛阳更是种植的地方。 让他们种,以后也是自己的。 还能狠狠地宰一笔。 这笔生意没理由不做。 “杂交水稻的技术,保守估计每亩的產量。” “在八百到一千五百斤。” “如果水源充足,甚至更高。” 粮食就是王朝的命脉。 充足的粮食,意味著能养活更多人口。 提供更多劳动力、兵源。 不仅能减少饥荒引发的民变、起义。 还能增加財政充盈和军事能力。 王家之所以能成为顶级豪门,无非就是洛阳最大的粮盐商。 “我负责提供种子和传授你们种植技术。” “但收成的粮食,本帅要三成。” “指导费不含其中。” 王昭文犹豫片刻,开口询问。 “指导费几何?” “一千万两!” 两兄妹对视了一眼。 这么便宜? “成!” “就依大帅之言。” 陆沉舟有些后悔。 玛德,狮子小开口。 这王家到底是多有钱啊! 跟他谈一笔生意比那些富商都多出了十倍。 早知道应该说五千万两。 果然人赚不到认知以外的钱。 “何时动身前往庆阳?” 王昭文有些急不可耐,至於怀疑。 他早就派人去庆阳打听过了。 水稻杂交的收成只高不低。 但是他们没有核心的种子,以及名为化肥的东西。 而且加上弟弟王知白的密信。 陆沉舟不屑於在这种地方撒谎。 事已至此,他只能硬著头皮答应。 “含香,取纸笔来。” 亏就亏点。 反正以后都是自己的,只能以此安慰。 刷刷写下一封密信,吹了一个口哨。 大白从屋檐下落在桌子上,扬起了骄傲的脑袋。 “幸苦你了孩子,走一趟庆阳。” 说著就把密信绑好,又餵了它一块生肉。 “大帅,这能行吗?” 王昭文有些担忧。 他从未听过有人能驯服鸟类达到送信的目的。 “大白很聪明的!” 陆沉舟揉著它的脑袋。 “去吧,好孩子!” 海东青唳了一声。 飞向了天空,徒留惊讶的兄妹二人。 “王公子明日就能派人前去庆阳学习。” “至於钱的事,我希望都换成金条最好。” 也不知道这大明亡了之后银票还作不作数,为了保险起见。 收金条是最稳妥的,而且还保值。 放在厂库里又不占位置。 又能拿来购买商品,真的很经。 “还请大帅给我几天时间兑换。” 陆沉舟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个不成问题,还没有谁敢欠我的债。” 送別两兄妹之后。 他睡了一个午觉,下午的时候前往六王府。 前几天皇帝说有意把长乐公主许给他。 面对这种好事,陆沉舟直呼多来几次。 学舞蹈好啊,这舞蹈得学啊! 什么一字马、高难度.... 就在他走后不久。 含香也找了个藉口从府上离开。 前往未央宫匯报情况。 事无巨细地匯报,王云裳听得面红耳赤。 谁让说这个啊! 什么大牛咯得你喉咙痛.....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別的发现?” 王云裳不由自主地合拢的双腿。 “比如,他有什么缺点,或是软肋?” 含香仔细思索了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 “娘娘,大帅每隔三日就会写家书。” “信中言语皆是关心妻子的话。” “这个算不算?” 算,但也不算。 他的妻子远在庆阳。 想拿此做文章有些天方夜谭。 况且他敢离开。 就说明府上的安全已十拿九稳。 贸然地闯进去怕是有去无回。 斥退了含香,让她继续打探,起身缓缓走向浴池。 自从她跟宋符成亲之后。 陛下都没有碰过她一次。 或许是朝政压得他喘不过来气来。 王云裳也能理解。 可是他们明明恩爱得很。 为什么陛下就是不愿意呢? 每一次要行房,陛下总是百倍推辞。 这让她对自己魅力感到怀疑。 但是在一次误闯之下。 想给宋符一个惊喜的王云裳看到了。 豆大一点。 怪不得不愿意同房。 王云裳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 本来也就过去了,她想著没有子嗣也好。 只要陛下能掌管好这个江山。 她也认命了! 不料含香这个奴婢。 竟然把她和陆沉舟的那种事写得跟成人书籍一样。 栩栩如生,字字珠璣。 每次看完密信她都面红耳赤,一闭眼全是那玩意在脑中迴荡。 不怕想,就怕做。 鬼使神差的王云裳试了一次。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有些上头的她,当了好几次黄金矿工。 第101章 好戏开场 在京城待了半个月。 著实无聊。 不是灾荒之年的话。 洛阳肯定比庆阳还要热闹。 赵云都开始想回家了,这王都跟他想像的不一样。 天天催促著返程。 “你急什么,那不得等庆阳的货物运过来吗?” 晒著太阳的陆沉舟咸鱼翻身。 “你要是閒著没事做,就去找世家的麻烦。” “他们不知道在背后谋算什么。” “搞得我浑身不自在。” 赵云发著牢骚。 “他们现在见了我们,就像是老鼠见了猫。” “就知道躲著,真是太没意思了。” 越是这样,陆沉舟就越觉得不对劲。 “庆阳的货物什么时候抵达?” 赵云想了一下:“大概还有五天左右。” “让东郊的骑兵出去潼关接应,以防不测。” 沈世龙的突骑营已经被调回庆阳。 三百人的幽灵小队是他的护身符。 不能轻易调动,就只剩下东郊的千骑。 享受著婢女的按摩,陆沉舟又开始云游天外。 那天下午,六王爷宋寧是什么意思。 女儿嫁给我。 可以。 但是要交出兵权? 是他的意思,还是宋符的授意? 你当真陆某人被女人吸引得走不动道啊! 宴席不欢而散。 至於屏风后的哭声,他也懒得管。 “大帅....” 负责按摩的含香欲言又止。 “嗯?” “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 含香连忙跪下。 “有一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 见她害怕得容失色,陆沉舟心感不妙。 “如实说来。” “就是奴婢今日去菜市场买菜,听闻裴靖苍要娶长乐公主。” ??? “还说....” “陆沉舟娶不到的女人,他娶到了!” 你吗。 宋寧,你有种! 把老子当猴耍是吧! 还以为你把女儿当块宝。 没想到也是个臭丘八。 陆沉舟猛地站起,马上召集幽灵小队。 你要嫁女儿我不管。 嫁给谁都行,偏偏要我交出兵权。 事情谈不拢就把女儿嫁给他人。 威胁老子! 老子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不出意外。 六王府再次被幽灵小队包围。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陆沉舟亲自出马。 直接出动重机枪一梭子打烂了王府的大门。 整个洛阳再次轰动。 今日火爆话题, #大元帅爱而不得,攻打王府意图明抢# 五城军马姍姍来迟,但是没人敢向前一步。 因为刚才开口喊住手的。 已经被大元帅手中的兵器撂倒。 死得很惨。 王府的大门和城墙早就被打得一片狼藉。 几个家丁横七竖八的躺在门口。 裴靖苍赶来的时候,六王爷正在对陆沉舟破口大骂。 “你简直是藐视皇权,你就是在公报私仇!” “裴侍郎你来得正好,你快抓住这个攻打王府的恶贼!” 我? 抓他? 老登你气糊涂了吧! “大帅。” 礼仪上绝对不能落下话柄,裴靖苍上前行礼。 “不知大帅所为何事围攻王府?” “这件事,陛下可否知道?” 陆沉舟骑在马上冷眼看著他。 “就是你说,陆沉舟娶不到的女人,我娶到了?” 裴靖苍冷汗都下来了。 这话他確实说过,但那是在私下里说的。 为什么会传到这个魔鬼的耳朵里? “大帅,这句下官从未说过。” “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大帅爱而不得,也不应该.......” 砰! 一颗子弹打在他脚下,青砖裂成数块。 他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这要是打在他身上,他不敢接著往下想。 “裴靖苍,这里不关你事,识相的赶紧滚!” 说著陆沉舟就扣动了扳机,瞄准了王府上的一个雕兽。 只听见砰的一声。 几十米开外的铁兽化为齏粉,这要是打在人身上。 裴靖苍再笨,也不敢如此托大。 跪拜之后连忙跑路。 操! 为了一个女人搭上性命不值得。 再漂亮的女人也是一样。 宋寧傻眼了。 他没想到盟友竟然如此胆小。 你怎么不敢跟他干一架呢! 跑路的裴靖苍,第一句话就是呵斥手下。 “家里养了鬼你知不知道!” “还不赶紧把这个鬼给我弄死。” “要是让陆大帅抓到我的把柄,我死之前先剁了你!” 他原本还以为能白捡个漂亮媳妇。 没想到是差点当了炮灰。 不多时,羽林卫,禁军全部到场。 毕竟这可是六王府,事关皇家尊严。 他们要是处理不当,那就是连坐之罪。 可看到为首的是兵马大元帅之后。 又心生了退意,他们只是一个小兵啊! 这不是骑虎难下,为难人吗? “参见大帅!” 为首的两位下马行礼齐声道。 陆沉舟摆手,一脸不悦。 “是谁让你们来的?是我那位好弟弟吗?” “回稟大帅,我们是收到百姓的匯报,说是有人围攻王府。” “不知道大帅在此,请问大帅发生了何事?” 为首的老將军算是人精了。 这个时候谁都不能得罪,自保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回去告诉陛下,就说宋寧出尔反尔。” “侮辱本帅,这件事只是一个教训。” “如果有什么问题,完全可以宣我进宫当面对峙。” 这件事发酵得很快。 听到这个消息的王云裳简直要疯了。 陛下为什么这么急。 明明把长乐许配给陆沉舟就完了。 为什么要六王爷提夺权的条件。 又將长乐许给裴靖苍,这不是打人家的脸吗? 真是..... 只要再忍耐一段时间。 等王家拿到了核心的种植技术。 利用联姻稳固陆沉舟,完全就能將大明拉回正轨。 潼关已经撤军,他也没有察觉,就更好慢慢分化他手中的兵权。 为什么就这么心急! 她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了! “陛下!” 王云裳气冲冲走进养心殿。 语气都带上了一丝愤怒。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臣妾不是说了要温水煮蛙吗?” “您就不能再等待一段时间吗?” 宋符脸色阴沉。 王云裳训斥一般的话语,让他再次感受到了皇权被冒犯。 但是目前还需要王氏这个靠山。 他只能强忍著不適,赔上笑脸。 “玉奴,陆沉舟马上就要离京了。” “我要是再不动手,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世家必须要消灭,我已经等不及了!” 王云裳只觉得无比心累。 就连世家都知道隱忍筹谋,计划要一步步实施。 可能有的布局都要几年的光景。 “陛下,可您就不能再耐心一点吗?” “臣妾已经开始布局了,为什么非要横插一手!” 砰! 宋符一巴掌拍在了龙案上。 “我已经很有耐心了!” “从唐禄开始,朕委曲求全,天子威仪早已丟失。” “好不容易击败的唐禄,又冒出一个陆沉舟,比他更加肆无忌惮!” “朕已经忍了七年了,朕已经不想再忍了!” 王云裳知道他在生气,不由得放轻了语气。 “陛下,您才十七岁啊。” “陆沉舟十九岁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夫.....” “皇后你想说什么?说朕比不过一个山野村夫吗?”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都不必说了,朕自有打算,你退下吧!” 面对毋庸置疑的语气。 王云裳咬著下唇,愤然离开。 这是他们第一次爭吵。 王云裳只觉得自己选错了人。 他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当上皇帝之后就变了。 为了他的大业,她甚至把家族都捨弃了,没想到却换来了这个结果。 冠军侯府,亲卫报告著望远镜里看到的事情。 陆沉舟微微一笑。 很好,皇帝上鉤了。 哎,我就怕你们不吵架啊! 他只是散出了一点点的消息。 你一个天子怎么总是依靠女人,总让女人给你出谋划策。 不知道的还以为,天下是她帮你打下来的呢! 离开了皇后,你就啥也不是。 这对於一个十七岁轻狂的少年来说。 无疑是杀人诛心! “很好,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亲卫点头退下。 王府被砸,天子威严尽失,我看你怎么沉得住气。 果不其然,第二天朝会议事,宋符亲自下场站台。 陆沉舟果断交出兵马大元帅一职。 反正就是个虚职,谁爱拿谁拿! 什么爵位全部剥夺也没关係,反正从来不在乎这个。 有本事就攻打虓关,让你跑了,我是这个。 所有的弹劾仿佛打在上一样。 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文官派系大胜。 自以为夺下了陆沉舟的兵权,他就翻不起风浪。 只有王云裳暗暗摇头,没了束缚的他,才是真正的肆无忌惮。 如果不是碍於兵马大元帅的职位。 王府就不是简简单单地被围攻而已。 思来想去,王云裳还是决定要去劝一劝陛下。 结果又是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 兵马大元帅这个称號落到谁的头上。 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陆沉舟又开始挑拨离间,两人的关係急剧下降。 尤其是那些说皇帝身体不行的小道消息。 更是在朝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在一次爭执中。 皇帝气得甩了王云裳一巴掌,后者直接搬离皇宫。 那些曾经的富商见势头不妙开始反悔。 纷纷要求退钱,到了他的口袋怎么可能吐出来。 陆沉舟以早就把银票送回去为由。 送回来还要一段时间,主打一个拖字。 反正他们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一两银子,只能愤然离开。 加上庆阳来的货物都送到了,他们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陆沉舟答应他们。 马上让人运一半的钱財过来,他们这才作罢。 哄走了这帮商人,他叫来赵云询问。 “平定湖州的大军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情报传输系统可快多了,就要打他们一个时间差。 “五天后抵达。” “皇宫已经开始准备礼仪,据说皇帝要亲自迎接。” 陆沉舟微微頷首。 “好,五天后按照计划行事。” “明公,这不好吧?” 赵云有些为难。 明公胆子也太大了,这毕竟是皇后啊! 陆某人的格言就是。 要劫劫皇纲,要睡睡娘娘。 “有什么不好,是他不好好珍惜的,这能怪我?” “別废话了,赶紧去布置计划。” 第102章 皇后,你好香 五日后。 明德门热闹非凡。 皇帝宋符亲自接待。 因为他觉得这是自己洞若观火。 没有依靠任何人。 这位小將平定湖州凯旋,就已然证明他有识人手段。 但是心中隱隱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问了身旁的崔衍:“这几日冠军侯有何动静?” “启稟陛下,冠军侯整日酗酒。” “大也不见出门,看起来十分落魄。” 宋符犹豫片刻:“你觉得是真是假?” 崔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陛下,皇后那边要不要接她回宫?” “听宫女说,娘娘已经绝食好些天了。” “待办完庆功宴朕再去接她。” 宋符有些为难。 “毕竟大军马上就要到了....” “说好的要亲自迎接,总不能让朕食言啊。” “对了,冠军侯的一千骑撤出去了?” 让他最担心的就是陆沉舟的骑兵。 “都撤出去了,目前都在潼关之外驻扎,怕我们过河拆桥。” “目前府中只剩下三百护卫。”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没有长枪兵刃,包括马匹,还有那些黑匣子都送出城了。” 听到这里,宋符彻底放心了。 现在陆沉舟就是赤手空拳。 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入夜。 皇宫內城灯火通明,载歌载舞。 幽灵小队全副武装,准备实施计划。 赵云疑惑地看著失而復得98k。 “明公,我们的武器不都送出去了吗?” “这又是您的袖里乾坤?” 陆沉舟懒得解释。 “我带人去一把火烧了王府,你去西城门接应。” 看到对面点点头,陆沉舟接著道: “把几个去把门外的眼线拔了,然后去后院领取马匹。” “通知潼关外的骑兵,准备接应我们返程。” 兵贵神速,说干就干。 隨著一场大火,整个王府变得嘈杂无比。 “走水啦!” “快去稟告公子!” “救人啊,皇后娘娘还在里面呢!” 彻底化为火海的寢宫。 巨大的爆燃声、木石崩塌的轰鸣、瓦片碎裂坠落的脆响..... 大火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 等到彻底熄灭,只看到一具被烧焦的尸体。 望著她身上的穿著打扮。 一个下人哭诉,皇后之前就是穿著这身衣服。 “玉奴!” “妹妹!” 这里嚎啕大哭。 城郊外。 陆沉舟抱著王云裳放声大笑。 “陆沉舟,你这是谋反!” “赶紧放我回去!” 面对怀中的挣扎,陆沉舟不由得抱紧了她。 “省点力气吧,我的皇后娘娘。” “实话告诉你,之所以敢来洛阳,目的就是为了你!” 被捆住的王云霓不由得大叫。 “你疯了!” “你以为凭这几百人就能衝破潼关吗?” “现在放我回去,我可以替你隱瞒此事既往不咎。” 陆沉舟將下巴靠著她的肩上,嗅著她身上的香气。 “皇后你好香。” 面对如此轻浮之语,王云裳更是剧烈挣扎。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为了防止你破坏我的计划,先委屈你了。” 说著从仓库里取出不可说的药物迷晕了她。 接著取出嘆息之墙,对著赵云喊道: “让坦克手开炮,把那劳什子的城墙炸开。” 潼关? 它有多厚啊。 能扛得住我几发破甲弹! 在异世界,嘆息之墙爆发了第一声龙吟。 哪怕隔著老远都能听到山崩地裂的震动。 “我草!” “明公这玩意也太猛了!” “有了这玩意,咱们还怕什么攻城战!” 哪怕是习惯了现代枪械的幽灵小队,都惊讶於嘆息之墙的破坏力。 “行了,通知坦克手给我打烂潼关的城墙。” 几炮下来,坦克手爽得要死。 无奈已经完成任务,只能从坦克里面下来。 又亲眼看著坦克被明公一招袖里乾坤收走。 “大帅,以后我还能不能开坦克?” “你小子放心,以后有你开的!” “兄弟们,回庆阳!” 没有了阻拦,幽灵小队直接扬长而去。 而隨后赶来的追兵,看到一盘废墟的潼关。 个个都瘫倒在地。 这真是人能做出来的动静吗? 消息传至皇宫。 宋符彻底崩溃,皇后死了。 以为牢牢把握的陆沉舟也逃回了庆阳。 引以为傲的潼关天险,还被天罚给炸塌了。 为什么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整个洛阳风声鹤唳。 尤其是那些出尔反尔的商人都开始担心。 陆沉舟会不会马上攻打洛阳报復他们。 三日后,庆阳。 將军府沉闷了几日,直到陆沉舟在书房设小宴。 也顺带让几位夫人见见这位来歷不明的“客人”。 暖阁內炭火融融。 却驱不散席间那丝若有若无的尷尬。 菜餚精致,酒也温得恰到好处。 陆沉舟坐在主位,话不多,只偶尔举杯。 白凤仪坐在他身侧,神色如常的布菜添酒。 白凤婉和甄宓分坐两侧,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角落。 王云裳被几位娘子盯得浑身不自在。 尤其是甄宓,恶狠狠地盯著陆沉舟,桌子底下甚至开始踢他。 “这位....” 陆沉舟清了清嗓子,隨口编了一个假名字。 “霓裳。” “你们以后可要好好相处。” 白凤仪举起酒杯,声音温婉,试图打破沉闷。 “听说塞外风雪酷烈,不知霓裳姑娘家乡何处?” “想必跟隨大军来此,也受了不少苦楚。” 王云裳眼中掠过一丝受惊小鹿般的慌乱,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衣料。 苦楚? 她可太苦了。 陆沉舟这个畜生,隨时隨地大小要。 她都不知被灌了多少。 人起码还能休息。 这吊人有力气是真往你身上使啊。 陆沉舟的目光也移了过来,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我.....” 王云裳的声音细若蚊蝇,艰难地组织著词语。 “草原.....西边....很小的部落....” 白凤仪轻笑一声,用丝帕掩了掩唇角。 “草原儿女,能歌善舞者眾。” “霓裳姑娘可会些家乡的曲子?” “也让我们这些困在四方天井里的人,开开眼界?” 她语气轻柔,话里却藏著针。 目光斜睨著陆沉舟的反应。 你再骗! 这哪里是异族姑娘。 分明就是你不知道从哪里拐来的良家子吧! 王云裳求助似的飞快瞥了陆沉舟一眼。 陆沉舟浓眉微蹙,放下酒杯,声音低沉。 “凤仪,莫要为难人家。” “霓裳自小父母双亡,流离失所.....” 小谎话那是张口就来。 除了白凤婉信以为真,其余人半个字都不带信。 饭后,白凤仪带著王云裳出门逛街去了。 这几日都是她负责维护后院关係。 只要给她化妆之后戴上面纱,这庆阳有谁能知道这位是皇后。 王云裳也惊嘆於庆阳的种种。 之前只在书上见过,如今亲眼得见直呼神奇。 “陆沉舟!” 甄宓气鼓鼓地走进书房。 “小宓你怎么老是生气,生气会长皱纹的。” “我生气还不都是因为你!” 甄宓被他强按在椅子上,討好地给她揉著肩膀。 “这件事说来话长。” “霓裳对我非常重要,说句贤內助也不为过。” “你可不能给人家穿小鞋啊!” “我是那种妒妇?” 甄宓戳了戳他的额头。 “你在洛阳弄出了那么大的事,我这是在关心你。” “就怕她是来歷不明的女人....” “小宓你就安心吧,霓裳的来歷我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 “你最好是调查的。” 陆沉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甄宓看在眼里已然明白。 “那这位,你打算怎么安排?娶过门来?” “办个家庭婚宴走个过场就行,不必要那么麻烦。” “霓裳不喜欢热闹的场景。” 现在还不能泄露她的身份,最好儘量避免以真面孔见人。 为了这盘饺子,陆沉舟可是了大精力的。 至於王知白,他又不是元帅。 这小子早逃回洛阳。 如今庆阳府中,还剩下王昭文派来学习种植技术的。 陆沉舟已经找藉口,把他们调到虓关的实验种植基地。 但是保险起见。 王云裳出门逛街,还是要隱藏真面孔。 入夜。 王云裳坐在软榻上。 目光有些空洞地望著掛著的露营灯。 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似的。 一滴滚烫的泪珠,从低垂的脸上滑落。 砸在裙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紧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压抑的啜泣声终於从她紧捂的指缝中泄露出来。 不知是因为开心,还是为自己的过去而流。 暖阁的门帘被轻轻掀开。 陆沉舟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你来作甚?” 王云裳止住抽泣,別过脸去。 “陆沉舟,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陆沉舟微微挑眉,这句话怎么如此奇怪。 “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现在说这么多还有什么用。” “你要是真不喜欢,明天我就送你回洛阳。” 王云裳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来。 “我掐死你!” 两人打闹著,最后翻滚到一起。 最后陆沉舟挺身而入。 后者低吟了一声,咬紧下唇,死死抓住了他的后背。 一盏茶后。 陆沉舟直呼年纪大了。 “你怎么每次都是这样。” 王云裳有些恼怒的捶著他。 “要是怀上了怎么办?” “怀上了就生啊。” “谁要跟你生!” “那你还想跟谁生?” 面对著炽热的眼神,王云裳心虚地別过脸去。 “陆沉舟!你简直混蛋。” “我混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后你就习惯了。” 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起初还挣扎一番, 到后面也索性放弃了。 两人依靠在一起,房间內只剩下两道匀实的呼吸声。 良久之后,王云裳清脆的银铃响起。 “那你打算怎么办?” 陆沉舟淡然道:“先铺好铁路,然后攻打洛阳。” “你真要攻打洛阳?” “那我还能开玩笑不成!” 王云裳摸著他的手指,心绪漂浮。 “这毕竟是大逆不道的事。” “我大逆不道的事做的还少吗?” 感受著耳边的吹气,王云裳脸色羞红。 “待我入关之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皇后娘娘,我需要你。” 王云裳咬著下唇,感受著某种不可言喻的异样。 “我死也不会帮你的,你这个逆贼!” “嘶~” “你怎么又来!” “你不是也很享受吗?” “谁享受了!嘶~” 又是情迷一夜。 等到次日醒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想起昨晚的荒唐事。 王云裳的脸如同煮红的大虾。 为什么自己要说那种羞耻的话啊。 以后还怎么见人。 陆沉舟也太坏了! 第103章 步入工业时代 將军府,书房。 陆沉舟开始规划铁轨的路线。 在场的除了贾三,都是负责施工项目的老手。 “由凤翔开始铺设,途径晋州往陇海方向,直达洛阳境內。” “渭南、华山、灵宝、澠池,长驱直入。” “只要铁路铺设完毕,全程五百公里,只需要六个时辰。” 他是按照前世铁路建设抄的作业。 “挖掘机、雷管、大型机械隨便你们用。” “我要在三年之內打通这条咽喉要道。” 陆沉舟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机械。 “让李四郎加快进度。” “多弄一些劳工过来,越多越好。” 施工队拿著图纸马上去召集人手开会。 这是陆沉舟给他们的第一任务。 “三哥,晋州的改造工程如何?” 贾三取出图纸匯报。 “外城已经完工,內城方面需要一段时间。” “关陇地区的百姓非常积极,我们省去了很多麻烦。” “预计在明年五月彻底竣工。” 陆沉舟打量著图纸,时间有些漫长。 “让沈世龙兄弟带领三万铁骑佯攻潼关。” “同时监视洛阳方向的异动,让他们做好长期接敌的准备。” 剑南道有陈大山等人驻扎,河东道是秦荣和韩成功在清理唐禄旧部。 只要占据潼关,宋符一兵一卒都別想进入关陇。 处理好这些,一旁的王云裳不免好奇地开口询问。 “你说的这个蒸汽火车,真能在六个时辰抵达洛阳?” “差不多,一辆火车最低运输人员都是一千八百。” 说起来,步入蒸汽时代的契机。 还是在王云裳房间过夜刷出来的。 他还刻意找了一处空地做了实验。 十五节车厢,三节车厢那是用来装水。 这蒸汽火车就是个用水大王。 王云裳还难以置信。 可是那些奇怪的机械,她也亲眼见过。 甚至陆沉舟还亲自带她体验了一次麵包车。 不用人力就能驱动,而且运输能力比马车都要强。 这简直匪夷所思。 陆沉舟告诉她,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空口无凭,到时候只要凤翔通往晋州的铁路一通。” “我带你亲自体验一下这个庞然大物。” 说著就领著王云裳前往职工学校,了解蒸汽火车的基本信息。 刷出火车的时候,连同配套一系列驾驶手册。 凤翔的铁路预计四个月就能铺好,这段时间也要把司机培训上岗。 有了官府的背书,酬劳丰厚的职位,马上就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 报名的人选络绎不绝,但审核也是极其严格。 “你这段时间就好好的了解一下庆阳。” 陆沉舟牵著她的手走在大街上。 “日后搬去了晋州,会比这里更加繁华。” 不管看了多少次,王云裳都觉得新奇。 他太神秘了。 身上似乎有一股魔力,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为什么我要去了解!” “我就不要!” 陆沉舟看著她嘴硬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行,不了解就不了解。” “走吧,我带你去尝尝庆阳的特色,益禾烤奶。” 王云裳喝过一次,但碍於面子又不好意思开口。 关键是她身上也没钱。 “我又不是很喜欢喝。” “行啦,是我喜欢喝,你陪我去看看。” 女人嘛,顺著她的台阶下就行。 奶茶、烧烤、火锅.... 纷至沓来的美食让王云裳有些忘乎所以。 她现在已经开始有些捨不得离开庆阳。 逃? 我应该逃回洛阳吗? 望著身旁熟睡的陆沉舟,王云裳凤眉高掛。 算了,回去也是那样。 他也从来不会珍惜我。 就算回去了,我该怎么解释。 他会原谅我吗? 破镜难重圆。 连女人的快乐我都无法体会,还回去做什么。 想到这里王云裳看了一眼陆沉舟。 冤家。 你可是害苦我了。 下定了决心,轻轻地靠在了陆沉舟的肩上,二人沉沉睡去。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一个月后。 晨光熹微。 將军府偌大的庭院里,薄雾尚未完全散去。 露珠在草尖上颤巍巍地悬著,映著天边初升的霞光。 空气里浮动著草木特有的湿润气息,沁人心脾。 皇后与几位的娘子的关係日渐升温。 主要还是半月前王云裳大病了一场,几位娘子忙前忙后照顾她。 甄宓对她心怀芥蒂,但还是刀子嘴豆腐心贴心地餵她喝药。 陆沉舟一碗水端得很稳。 后院鶯鶯燕燕各有千秋,却没有鉤心斗角的场面。 唯一的缺点就是。 今晚在谁房中过夜的事情。 王云裳端坐於水榭之中。 素衣如雪,乌髮松松挽起,只插了一支碧玉簪子。 “霓裳妹妹,这一步错啦。” 宋清秋莞尔,指出了她纸上的错误。 这段时间,她的任务就是耐心地教皇后。 如何快速熟悉阿拉伯数字。 她学得很快,让一旁的甄宓都自愧不如。 三个人忙著核对帐目,她也轻鬆了很多。 “来,都歇一会,吃点东西。” 白凤仪步步生莲,小翠捧著洗好的荔枝走进迴廊。 对此,王云裳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府中的吃穿用度,简直比她在皇宫都要好上百倍。 “霓裳,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面对温婉的白凤仪,王云裳轻轻摇头。 “大姐说的哪里话。” “我.....” 他扭头看向了一旁跟孩子们打闹的陆沉舟。 “我也算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望著有些害羞的她,白凤仪只是轻笑,隨即在她身边坐下。 握住她的手:“马上就要过冬了,也该做些厚衣裳。” “不知妹妹喜欢什么顏色?” “全听姐姐安排。” 两人吃著荔枝聊著閒天。 听著耳边的动静,她的目光便落到了庭院开阔处。 二夫人赵红缨正带著几个身姿挺拔,眉目间已初显英气的少年习武。 “红缨啊,她就是这样,不喜红妆爱武装。” 白凤仪说道:“霓裳妹妹可是喜欢?” 王云裳眼含羡慕,又摇了摇头。 “小时候倒是希望自己当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但是后来发现,自己根本吃不了习武的苦,索性就放弃了。” 庭院中。 赵红缨一身利落的暗红色劲装,勾勒出矫健的身形。 手中一桿长枪舞动,银光烁烁,破空之声凌厉而稳定。 她目光如电,扫过那些少年的一招一式。 时而厉声喝斥,时而又亲自下场示范,动作乾净利落。 “下盘!要稳!腰背发力!” “沙场之上,一丝鬆懈便是生死之別!” “知道了吗?” “知道了二娘。” 少年们屏息凝神。 汗水沿著稚气的脸颊滚落,眼神却愈发专註明亮。 忽然,一阵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响起。 只见三夫人白凤婉像一阵活泼的风,从迴廊那头轻盈地旋了过来。 她穿著鹅黄色的衫子,裙裾飞扬,一双杏眼亮得惊人。 几步蹦到水榭边,对著大夫人嚷道:“大姐大姐!” “快瞧瞧我刚买的石榴。” 她的声音如同春日枝头的黄鶯,带著一种不染尘埃的欢快。 “小婉,你又乱钱!” “要你管,甄老四,你不过一个商贾出身....” 两人一见面就斗嘴,她们都习惯了。 远处的赵红缨耳朵一动,触发关键词。 “好....好样的!” 王云裳莞尔一笑,似乎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大夫人白凤仪温婉,二夫人赵红缨威严。 三夫人白凤婉就像个开心果,不知烦恼为何物。 刀子嘴豆腐心的四夫人甄宓,成熟知性的五夫人曹淑。 满是书香气的宋清秋,性感懂事的聂小鱼。 七位夫人,如同七朵姿態各异的。 在这將军府偌大的庭院里。 各自舒展著自己的枝叶,吐露著不同的芬芳。 没有爭奇斗艳的算计,只有各安其位各展所长的默契与安然。 那曾被她视为虎狼之穴的將军府后宅。 竟是一片澄澈如秋日晴空的净土。 时光在这样安稳的日常里无声流淌。 转眼间,中元將至。 府中上下瀰漫著节日的忙碌与喜气。 王云裳听说这是陆沉舟家乡的节日,祭奠逝去的亲人。 久而久之,整个庆阳的百姓也把这个节日当成了习俗。 今年的家宴还是由大夫人白凤仪总揽。 几位夫人各自领了差事,井然有序地准备著。 將军府正厅已被精心布置过。 硕大的红木圆桌居於中央,上面铺著簇新的锦缎桌布。 厅堂四周悬掛著新糊的彩灯。 空气中混合著瓜果的甜香、点心的酥香和淡淡的香。 然而,这和谐之中,也並非全无涟漪。 “我说四妹,你这灯笼掛得也太靠边了。” 白凤婉的声音带著一丝无奈,她正指挥著两个下人调整描绘著梅兰竹菊的刺绣。 她指著靠近主位一侧稍显空旷的墙面。 “挪过来些。” “对,再过来些,要居中才显气派。” 甄宓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小婉,你不懂!” “这灯是我特意寻来的好彩头,马踏飞燕。” “取其一马当先、前程万里之意。” “就该掛在这正东高位,跟那些梅兰竹菊混在一处,像个什么样子?” “软绵绵的,半点將军府的威风都没了。” 白凤婉轻轻摇头,语气依旧平静,装出说教的模样。 “四妹,威风不是掛在墙上的。” “今日是家宴,讲的是闔家团圆,其乐融融。” 甄宓性子刚烈,认定的事极少回头。 “那我不管!” 她踏前一步,几乎要挡住小廝搬灯的路。 “这灯就掛东边,图的就是个气势。” “掛到中间去,挤在一堆草草里,那还叫马踏飞燕吗?” “乾脆叫马陷丛得了!” 她的话语引来旁边几个整理果盘的侍女一阵压抑的低笑。 陆沉舟迈步走进来,闻言眉头一挑。 这娘们又在阴阳我是吧! “夫君~” “你看小四。” 白凤婉见到他来了心里有了主心骨,连忙开始狐假虎威。 “当我没来过。” 已经有好几天没去甄宓房间。 昨晚理该轮到她的。 陆沉舟跟贾三多喝了几杯,后面就留宿曹淑房中。 “你给我回来!” “不给我解释,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旁的下人摇头轻笑,將军跟四夫人又要打起来了。 两人打著打著,就变成了陆沉舟挠她痒痒,甄宓最怕的就是这个。 望著两人跟小孩子一样玩闹,白凤仪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第104章 十三朝古都 翌日。 六位夫人嗔怪地看著陆沉舟。 甄宓有些疑惑。 “你们怎么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还不是夫君,说那些鬼故事,嚇死人了。” 白凤婉气鼓鼓地吃著油条,仿佛以此来发泄心中的委屈。 “你跟夫君睡在一块,当然不会害怕啦!” 罪魁祸首心虚地低头乾饭。 不敢言语,唯恐引火烧身。 “二姐,你怎么也睡不好?” “按理来说你胆子这么大,不应该啊!” 赵红缨瞥了她一眼。 “昨晚你们小两口做了什么,心里没数吗!” 甄宓脸色有些掛不住,她的房间就隔著赵红缨不远。 那么大的动静,想不被人听见都很难。 “咳咳....” 陆沉舟轻咳了一声,扯开了话题。 “吃饭吃饭!” 话音刚落,赵云急匆匆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迟,去给你赵叔拿碗筷。” “子龙坐下慢慢说。” 望著七位夫人不悦的眼光。 赵云若有所思,还是硬著头皮坐下。 “卑职打扰了。” 知道夫君有重要事务,她们也识趣地没有接话。 “明公,世龙传回情报。” “宋符派出三万大军前往潼关,给我们打了回去。” “我们要不要扩大战果,进一步推进?” 陆沉舟夹了一把豆角放进嘴里嚼嚼嚼。 “採用农村包围城镇的打法,慢慢蚕食进去。” “补给问题,让曹棋调大货车队运输。” 如今庆阳客运站不止是有摩的,还有公交车这样的大型代步工具。 往返回庆阳凤翔两城,加大了两地百姓的贸易往来。 其他城镇的沥青公路,也在慢慢修建,通路只是时间问题。 “让沈世龙还是老一套,宣传我们的理念。” “儘量把那些百姓迁徙到关陇来。” 现在他已经不缺建筑和粮食资源,唯独人口方面是个大难题。 “让陈大山,韩成功他们也是如此。” “把关陇的待遇提高,我们的建设需要百姓的推动和支持。” 前世,整个关陇地区的人口大概三千五百万。 单是晋州就有一千三百万的人口。 如今关陇地区的居民实在太少。 还得继续扩大扩摸,推动社会生產。 培养下一代的人才的同时,更要吸收人才。 “小鱼、清秋,你们俩最近的任务很重。” 陆沉舟將目光放向了两位妻子:“百年基业,教育为本。” “九年义务教育必须加快进度推行,这件事情要辛苦你们了。” 宋清秋是个標准的学霸,由她担任校长是最好的选择。 聂小鱼从旁协助,两人互帮互助,自然也能轻鬆一些。 扫盲势在必行。 儘管时间漫长,他也要打下一个稳固的基础。 “凤仪、小婉、小宓,所有城镇的收支情况,你们暂时负责。” 各城的匯报上来的收入,最后都是交到了她们手中。 “红缨,你的治安局要开始招人了。” “几个城池的治安都得派人维持。” “律法方面,我和霓裳正在加班加点地完善。” 人口越大,罪恶也潜藏其中。 没办法保持永远的平静。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隨著人口增加,律法的推行,也是重中之重。 至於陆沉舟,当然也不全是甩手掌柜。 庆阳很多精密的器械。 都要过经过他的慢慢教导,才能培养出熟练工种。 今天可能在庆阳城外视察,明天就要去凤翔指挥工程.... 现在他主管民生方面,后勤交给了贾三和曹秦。 军事方面让麾下的诸位將领各自发挥。 怎么打不过问,要求就是能打贏。 陆沉舟坐镇后方,非必要时刻不会征战沙场。 入夜时分,跨院小楼。 王云裳正在给他出谋划策。 “我的意见是改名。” “按照图纸上的建筑,晋州已经不是当初晋州。” “更改名字,既能让人看到你的决心,也会让外人有一种归属感。” 陆沉舟思考一番,觉得有些道理。 “晋阳如何?” “这是一个新的城池,怎么能还带有晋字。” “以我之见,不如叫长安,寓意长治久安。” 长安? 貌似晋州的位置。 就是他记忆中的长安,这个十三朝古都。 看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最近还是忙著东西太多了,脑子都有些混乱。 “就依娘子之言。” 王云裳莞尔,似乎陆沉舟很少有反对她的时候。 额...... 除了在床上之外。 “你看,我是这么打算的。” “这是四个城门,中轴线为朱雀大道....” 陆沉舟搂著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著她画图。 “左右是东西两市,南门是居民区,中央朱雀大道旁可以设立核心....” 水灵灵的大眼闪烁著,期盼著得到夸奖。 “怎么样?” 陆沉舟微微頷首。 “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地图作业。” “那是!” “我之前帮他行军布阵....” 王云裳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沉舟,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有些慌神了。 毕竟这对於男人来说,这就是一种侮辱。 入夜。 【限时秒杀:五常大米。】 赞! 这个能作为府上的口粮,还能当做赏赐。 王昭文的金条,加上那些富商的钱。 现在陆沉舟陡然富家翁。 直接买个一百万斤。 【限时秒杀:小型水力发电机整套。】 【限时秒杀:简易活字印刷设备及字模。】 【限时秒杀:基础机械原理教材,图文模型捆绑包。】 【限时秒杀:小型高效炼铁高炉一套。】 【限时秒杀:改良水车。】 【限时秒杀:抽水机整台设备。】 【优质钢锭。】 【合金钢锭。】 【高锰钢。】 我勒个骚刚。 工业革命的春天来了。 【限时秒杀:高效润滑油。】 不对劲,我再看看。 用於武器、机械保养啊。 哎。 【军用望远镜(带测距)】 【简易地雷。】 【高品质稳定黑火药。】 【精钢弩及弩箭】 【高碳钢刀具】 【滑轮反曲弓/复合弓及箭矢】 【燧发枪及製造图纸。】 【前装线膛炮(小型)及图纸。】 不仅仅是工业,还是军工行业的春天。 嘆息之墙和巴雷特都是幽灵小队才能装配。 確保不会兵变的前提下,保护自己的最大保障。 但是燧发枪和前装线膛炮,完全可以装备到麾下的军队。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太守府。” 两位肱股之臣还在挑灯工作。 商议著如何召集关陇百姓加入劳工大军。 “三哥,你看看,我这么写对不对?” 贾三放下了手中的人员统计。 “关陇济民渠开凿募工令。 陇西节度使陆將军为晓諭闔境黎庶事: 盖闻天道无常,旱魃肆虐。 自我关陇道迄今,雨泽愆期,田畴龟坼,千里赤地。 饥饉之形已成,嗷嗷待哺之声盈野。 本司职在守土,目睹苍生倒悬.....” 会不会太文縐縐了? 命本司择要兴工,以工代賑。 本司夙夜筹画,踏勘山川,决意开凿济民之道。 此道自凤翔始,蜿蜒五百里,贯通赤野,直抵龙门。 可非惟救此燃眉,亦为尔子孙立万世之基...... 今特颁募工之令,广召境內丁壮,荷鍤赴工,所定工值。 务使尔等足堪温饱,无后顾之忧。 一:日给精米三升。 另给现钱三十文,市油盐菜蔬之资。 老弱及十三岁以上少年,量力使役,日给米一升半、钱十五文。 另设妇孺所,可携幼弱同至工所。 老弱妇孺另派轻役,如择菜、编筐、缝补、看护幼童等,亦量给口粮。 二:工棚齐整,遮风避雨..... 三:延请良医,巡诊工所..... 四:工成之日,安家分田..... “上面的文字可以適当刪除一下,其他的待遇都没什么问题。” 贾三点了一根香菸,说道。 “从各地往来的流民多是目不识丁,听不懂你这些官话。” “除了招募劳工之外,识文断字有些本事的,也加入进去。” “到时候让治安局负责核查身份,晋阳一旦建成,数量庞大,易滋生罪恶。” “还是得需要负责运转的基本人手啊。” 曹秦思索一番,填饱毛笔,又开始继续著手下一份告示。 布告初贴之日。 关陇各州县城门。 市集处,皆以朱漆木牌高悬,衙役敲锣宣读。 字字句句,如石投死水,骤然溅起无数涟漪。 赤野县西乡,老槐树下。 里长王老汉颤巍巍立於条凳之上,將告示吼了又吼。 人群密密匝匝,个个枯槁如冬日树木,脸上裹著愁苦与飢饿的灰黄。 他们都是各地逃难而至的难民。 “日给精米三升!现钱三十文!” “三升.....精米?” 人群后排,一个倚著扁担的汉子赵大,眼珠如蒙尘的死鱼。 他身旁的婆娘李氏,乾裂的嘴唇哆嗦著,手指下意识掐算起来。 “他爹,三升米若熬成厚粥,再添些野菜。” “咱一家五口真能......真能糊住命了。” 那声音起初细若蚊蝇,渐渐竟如擂鼓。 震得周遭人群耳膜嗡嗡作响。 驀地,一个头髮白的老者,拄著木棍挤出人群。 浑浊老泪滚滚而下:“里长!你说的可是句句作数? “莫不是又誆我们这些快入土的老骨头去白填沟壑?” 两年前官府也曾征民。 承诺口粮,最终却剋扣殆尽。 饿殍枕藉於河床的惨事,引得眾人面上阴云密布。 “作数!千真万確!” 王老汉跺脚急道,从怀中掏出一小布袋。 哗啦倒出小半捧黄澄澄的新粟米粒。 “瞧!官粮已运到县仓!” “这告示上盖著我们將军的大印,哪还有假?” “將军亲口说了!” “哪个狗官敢剋扣一粒米、半文钱,马上砍头!” 金黄的米粒在阳光下跳跃,那光芒刺穿了长久笼罩的绝望阴霾。 “米!真是新米!” 一声变了调的尖叫撕裂了沉寂。 如同滚油泼进冰水,人群轰然炸开。 “苍天有眼!” “我们有活路了!有活路了!” 孩童们不明所以,也跟著大人又笑又跳。 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 一夜之间席捲整个关陇的荒村野镇。 第105章 欢迎乘坐长安號 通往府城及各工段登记点的路上。 人影憧憧,络绎不绝。 男人们扛著家中仅存的,磨得鋥亮的铁锹、镐头。 妇人们背著锅碗瓢盆和綑扎好的薄被,臂弯里搂著瘦小的孩童。 老人拄著树枝削成的拐杖,每一步都踏起乾燥的浮尘。 沉寂已久的乡野土路,被无数双渴望活下去的脚重新叩响。 开凿之日,择吉於八月十六。 天色熹微,凤翔开阔的空地上。 早已是万头攒动,人声鼎沸。 临时搭起的高台上,彩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台下,无数青壮丁夫按县、乡、里编列成队。 辰时正,號炮三声,响遏行云。 谢怀玉身著素衣,健步登上高台,声如洪钟。 “开工!” 话音未落,工地上千面旌旗应声摇动。 匯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声浪,衝散了盘桓已久的死气。 王忠带著黑甲军巡视安全隱患。 同时配合庆阳的施工人员指导教学。 从起初的震惊,到如今的习惯。 那庞然大物的铁盒子,可真是巧夺天工。 有了它们的帮助,铺设铁轨轻鬆了许多。 再也不会出现往年用人命堆叠的情况。 长安城的建设也在如火如荼。 跟陆沉舟的记忆中的十三朝古都,好有一比。 但是为了保证能容纳一千万人口。 又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次扩建。 力求1:1復刻。 黑甲军的纪律慢慢完善的同时,律法也在开始推广。 凤翔西郊的铁轨旁,一座簇新的青砖院落拔地而起。 朱漆大门上方悬著的匾额——铁路职工家属大院。 不少百姓了解到,这並非寻常官署。 而是专为驾驭那钢铁巨兽的师傅们,所设的棲身之所。 如今里面只有六户人家,薪资待遇那是没得说。 高出普通百姓的工资,干得好不仅分配房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子承父业。 “师傅,庆阳刚送来的文书。” 一个同样穿著靛蓝短褂的年轻学徒,带著抑制不住的兴奋。 王石头,这名字土得掉渣的汉子。 此刻却穿著崭新的靛蓝色细布短褂,看起来倍精神。 左胸处用银线绣著一个小小的篆体“长安铁路”四字。 文书上,庆阳的硃砂大印红得刺目。 下方一行墨字清晰地写著:火车司机,王石头。 月俸一百八十元,禄米一百二十,按月支领。 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一百八十元! 这数字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慌。 之前在铁匠铺里。 他拼死拼活一年,也挣不到这个数的零头。 他小心翼翼地將文书折好,又取出袋子里那么枚沉甸甸的腰牌。 牌面中央是威严的蟠龙纹。 环绕著四个凸起的小篆:长安铁路。 这牌子,是身份的凭证,更是通行的护符。 “师傅,恭喜您考上了。” 年轻小伙眼神里满是羡慕,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业。 “今晚家里该吃顿好的了吧?” 邱小饼父母双亡,从铁匠铺开始就跟著王石头做事。 妥妥的儿徒。 “行!” 说话的功夫,王石头从上衣口袋掏出几张票子。 “去打二两红烧肉,买两瓶啤酒,今晚上咋们爷俩喝一盅。” 小院里瀰漫著浓郁的肉香,不是逢年过节绝难闻到的燉肉。 土灶间热气腾腾。 婆娘翠兰穿著一件洗得发硬的蓝布衫子。 袖子高高挽起,正用一把豁了口的旧铁勺,在锅里小心翼翼地搅动著。 灶膛里柴火烧得噼啪作响。 跳动的火光映亮了她因常年操劳,而显得比实际年龄更苍老的面容。 额角沁著细密的汗珠,嘴角却止不住地向上弯著。 听见门响,她猛地抬起头。 看到丈夫,眼睛瞬间亮得像灶膛里的火星子: “当家的,回来啦!” 王石头还没来得及应声。 精明得猴子一样的邱小饼就从身后钻出。 “师娘,今晚咱们吃顿好的!” “我师傅考上啦!” 翠兰心头一热,弯腰揉著邱小饼的脑袋。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啦!” 师徒二人均是疑惑。 他们刚刚才收到的消息,她怎么会知道? 翠兰用围裙擦著手,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骄傲。 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包,里面竟是大大小小好几张红票子。 “这是?” 王石头看得有些发懵。 “早上,庆阳治安局的大人们亲自送来的。” 翠兰的声音充满了敬畏。 “说是你头三个月的月钱。” “还有,还有这个。” 她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盖著大红官印的纸——庆阳职工学校。 “凭这个,就能进將军办的学堂念书识字了。” “不收束脩!一文钱都不收!” 她把那张纸递给王石头,仿佛递过来的是儿女们金光闪闪的前程。 “念书?” 大丫跟爷爷从门外走进来。 茫然地抬起头,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爹爹,就像以前村东头的小少爷那样吗?” “对!念书识字,学大本事。” 王石头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入学凭书。 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口直衝头顶,眼眶瞬间就湿了。 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念!都去念!爹供得起。” “咱们家,以后不一样了!” 昏黄的光晕下。 一家人围坐在那张用了不知多少年,磨得油光发亮的旧炕桌旁。 桌上破天荒地摆满了菜:一大碗油光鋥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 一盆翠绿油亮的炒时蔬,还有一碟葱炒鸡蛋。 雪白暄软的大馒头热气腾腾,取代了往日粗糙剌嗓子的窝窝头。 大丫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肉,被翠兰轻轻拍了一下手背。 “急什么,等你爷爷先动筷。” 王石头看著满桌的丰盛,看著老父亲身上簇新的厚袍。 看著婆娘脸上带著希望的红晕,看著儿女眼中对食物的渴望。 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夹起一大块油汪汪的红烧肉,放进老父亲碗里。 “爹,您先吃。” 老人看著碗里的肉,又看看儿子身上那件靛蓝短褂。 再看看孙女亮晶晶的眼睛,布满皱纹的眼角终於滚下两行浑浊的老泪。 他颤巍巍地夹起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著。 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近乎安详的满足。 他含糊不清地低声念叨著。 “石头,你可得给將军好好干。” “这......这命是將军给的。” “王石头用力点头,也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那久违的,纯粹的肉香。 瞬间在口腔里爆开,混合著一种踏实到骨子里的暖流。 他又夹起一大块鸡蛋,放进女儿碗里,再夹一块给徒弟。 看著孩子们狼吞虎咽,小脸被油光糊满的幸福模样。 翠兰在一旁不停地抹著眼角。 “当家的,治安局的大人们还说....” 翠兰想起什么,又道。 “往后逢年过节,府上可能还有恩赏下来。” “布匹、点心什么的,让咱们安心过日子,伺候好你当差。” 王石头默默听著,又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 那暄软的麦香是如此真实。 他抬眼望向窗外,夜色已浓,小院简陋。 但这个小小的院落。 因为將军的恩赏,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固和温暖。 他不再是那个在铁匠铺里挥汗如雨,只为一口饭挣扎的匠人王石头了。 他是长安铁路的火车司机。 將军的恩情,还不完啊! 时年十二月。 凤翔至长安铁路正式打通。 全长一百四十公里,主要还是停站点多。 陆沉舟直接一步到位,给后人打下完美的框架。 如今从凤翔坐火车抵达长安,只需要三个小时。 晨光初露。 西郊的旷野还浸在一片灰蓝的薄雾里。 一条黝黑的铁轨,如同一条沉睡的巨蟒。 笔直地刺破朦朧的地平线,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铁轨两侧,新翻的泥土堆砌成矮矮的堤岸。 旷野的边缘,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凤翔附近喜欢凑热闹的百姓全部到场。 从鬚髮皆白的老者到骑在父亲肩头的稚童,早早地聚拢过来。 无数的窃窃私语,一浪接著一浪。 “看吶,那铁疙瘩,比十头牛捆在一起还大。” “听说不用马拉,烧石头就能跑!” “石头也能烧吗?我看那些挖掘机都是吃黑乎乎的油。” 这些嗡嗡的议论声中,混杂著无法抑制的好奇。 一些从外地来的百姓,面对未知的恐惧,下意识地后退。 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伸长了脖子。 目光牢牢锁在旷野中央那个庞然的钢铁造物上。 它安静地伏臥在铁轨上,通体覆盖著斑驳的深黑色。 车顶粗大的烟囱,笔直地指向尚未完全褪去夜幕的天空。 车身上,两个硕大的篆字“长安號”。 在熹微的晨光中泛著幽冷的金属光泽。 谢家兄妹就站在这头钢铁巨兽的阴影之下。 此刻,他正微微前倾著身体,好奇地打量著每一处。 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叩击著冰冷的金属,发出微弱而规律的噠噠声。 “將军。” 一个穿著沾满油污短褂的年轻学徒快步上前。 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锅炉压力已到预定刻线,水位稳得很。” 陆沉舟收回按在车壁上的手。 他转向学徒,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好。” “传话下去,各闸位,预备。” 他转过身,拍了拍早已练习数月的火车司机王石头。 “老王,这回看你的了!” 那汉子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饱含著煤烟空气涌入肺腑,像点燃了一团火。 他高高扬起右手,手臂绷得笔直。 “將军放心,定不辱命。” “开闸!启炉!” 命令如同惊雷炸响。 早已等候在关键闸位旁的工匠们。 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驱动。 手臂肌肉賁张,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扳下沉重的黄铜阀门。 哐当!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金属撞击声。 从长安號的心臟深处猛然爆发出来。 “呜——!” 一道粗壮无比,凝练如实质的炽白蒸汽。 裹挟著震耳欲聋,仿佛远古巨兽挣脱束缚的咆哮。 从车顶那粗大的烟囱口狂猛地喷薄而出! 那声音是如此巨大,瞬间盖过了风声,盖过了心跳。 狂暴的气流搅动著空气。 形成肉眼可见的白色涡流,直衝云霄。 咔噠噠噠! 长安號巨大的驱动轮响起。 每一声,都像是沉重的鼓点,敲在寂静下来的旷野上。 “突突突突突!” 仿佛沉睡的火山终於彻底甦醒。 伴隨著一声更加震撼人心的轰鸣。 整个长安號庞大沉重的钢铁之躯猛地向前一挫。 巨大的驱动轮开始转动,起初缓慢得如同老牛拖车。 粗大的辐条沉重地碾过冰冷的铁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动了!动了!” “它真的动了!” 围观的百姓失態地叫了出来。 隨即死死拽住身旁同伴的衣袖。 轰隆隆隆。 哐当!哐当! 驱动轮越转越快。 沉重的钢铁轮缘与鋥亮的铁轨剧烈摩擦。 衝击著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臟。 “加速!打开风门!” 王石头的声音穿透了轰鸣。 更多的煤被铲入炉膛,风门被开到最大。 旷野两侧的景象开始飞速倒退。 那些低矮的土丘,稀疏的树木。 远处模糊的村落轮廓。 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拉扯著,向后方急速流去。 “三十里!將军!超过三十里了!” 负责观测速度的工匠拿起对讲机匯报。 在场围观的百姓,无一不在惊嘆其神跡。 第106章 人生只剩归途 “太神奇了!”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饭桌上。 王云裳摇著陆沉舟的手臂,不知疲倦地询问。 “这个很难跟你解释。”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陆沉舟喝了口清汤暖著身子。 “这就是工业科技带来的发展。” “蒸汽火车只是一个开始。” “等搬到了长安,你就会见到各种各样的科技。” 白凤婉抬起脑袋。 “夫君,我们要搬去长安吗?” “对啊!” 陆沉舟又给她碗里加了一块排骨。 “庆阳还是有些小了。” “日后长安城的,可要容纳一千万人口。” “那才是真正的繁华热闹之都。” 一千万! 八位娘子同时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这是何等庞大的人口数量。 洛阳作为大明的王都,也不过八十万人口。 “当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到,就交给时间来定。” 长安城在明年五月初竣工,但是仅仅完成內城的框架。 其余地方基建还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完工。 “启稟將军。” “苏禾两位夫人,携带兵马三千人,已至扶风落脚。” 从洛阳掳走皇后。 陆沉舟就让人前往草原,把苏禾跟阿依努尔接过来。 草原的勇士,全是脂包肌的壮汉,谁看了不迷糊。 就连拥有现代武器碾压的他,都了四年时间才完成一统。 现在朝廷在潼关吃了苦头,只能打起了僵持战。 陆沉舟没有急著推进战线。 而是选择步步蚕食,这也是王云裳的战略。 现在急的不是他们,而是小皇帝宋符。 攻打洛阳名不正言不顺,还会落得个乱臣贼子的骂名。 虽然他不在乎。 但是王云裳还是极力劝解,眼光要放长远一些。 对外可以立下恶名,对內主要还是以怀柔为主。 如今朝廷暗流涌动。 没有了陆沉舟这个危险,世家就愈加肆无忌惮。 关陇的粮草只提供给了王昭文一家。 利益带来的衝突,迟早会有爆发的一天。 唯一能力挽狂澜的人选,还因为信念不合被踢出了朝堂。 王云裳想不到。 这天下还有谁能挡住黑甲的铁骑。 所以发展关陇的民生,打造成铁板一块,才是眼下的目標。 换句话说,陆沉舟现在就是关陇当之无愧的皇帝。 “爹爹的娘子好多哦。” “以后小满也可以娶这么多娘子吗?” 喝茶的陆沉舟被呛了一口,望著童言无忌的小女儿。 这都是谁教你的。 “小满还小,有些事情,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小满已经不小啦!” 说著小肉团就爬上陆沉舟的怀抱,揪著老父亲的鬍鬚。 “爹爹你看,小满也有鬍鬚的,小满是大人了!” 陆沉舟有些好笑。 你那都是绒毛啊,算得什么鬍鬚。 “那让爹爹分一点给你。” 小时候爷爷就喜欢拿胡茬扎人。 现在这个恶趣味被他学了起来。 这怎么不算一种薪火相传呢? 望著父女俩玩闹的场景,诸位娘子皆是勾起一抹笑容。 大雪封山,年关將至。 关陇地区都沉浸在一片祥和喜庆的氛围当中。 两年蝗灾,七年大旱。 好不容易不再受世家地主的压迫,过上了顿顿饱饭的日子。 纵观整个大明歷史。 哪个朝代不是如此。 赋税徭役,压得百姓喘不过来气。 四百年吃饱饭的日子,加起来都不超过一年。 唯且只有陆沉舟一位首领,能將他们放在心里。 关陇地区,人人平等的理念,深刻扎根。 別说,先前王豹的暗探,混跡其中,千方百计的讚美。 宋清秋负责的日报控制鱼论。 让百姓们都了解到了陆沉舟。 原住民本就对他有了一个近乎狂热的崇拜。 经过这几年的发酵与沉淀。 多种利民政策的颁布,疯狂者都在家里设了长生牌位。 口口相传的薰陶下。 就连很多外来者。 也感受到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將军,对他们的尊重和照顾。 劳工是苦了一点,再看看对於那些俘虏的待遇。 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建元四年的关陇,又是大丰收的一年。 岁末的寒霜如粉。 將军府门前那对威严石狮的鬃毛上,悄然凝了一层薄白。 天光初透。 门房呵著团团白气,正费力拂去阶前积雪。 抬头忽见府邸的檐角,第一盏红灯笼已悄然掛起。 石城里深处,两处凸起的山坡上。 檀香繚绕的祭案之上,陆沉舟跪於石碑最前。 一身整洁的墨色常服,衬得身姿魁梧如松。 长子陆迟、次子陆准、女儿陆凤芝...... 连同十位妻子,皆屏息肃跪其后。 他倾酒於地,动作缓慢而充满虔敬。 我在看他们,却又不只是他们。 “爹,娘。” 他开口,声音不高,似乎被风揉碎了一样。 “孩儿来了。” 他伸出手,指尖触上冰冷的石碑。 “爹,娘。” 他又唤了一声,指尖停留在“陆公讳昌名”那凹陷的字上。 “孩儿......出息了。” 风雪陡然大了些,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记忆深处。 另一道声音挣扎著浮现出来,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是养父陆元的模样。 他躺在病榻上,那张被穷苦和劳作刻满沟壑的脸。 因为高烧而泛著不祥的潮红。 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枯枝般的手从破旧的被下伸出。 死死攥住了当时还是少年的陆沉舟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娃儿....” 乾裂的嘴唇翕动著。 每一次呼吸都带著破风箱似的嘶鸣。 “爹爹要走了.....” “以后的路,就要你一个人.....” 老人的眼神浑浊而涣散。 却又固执地聚焦在陆沉舟脸上,仿佛要把他的容顏刻在脑子里。 “爹走了以后.....就把我和你娘葬在一起.....” “这辈子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他的手一点点、一点点地鬆脱滑落。 最后无力地垂在硬邦邦的土炕沿上。 风雪带著初春刺骨的寒意,顺著他的脸颊蜿蜒而下。 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 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开了他心底那扇尘封最久的门。 一个被他刻意遗忘,深埋多年的“梦境”。 不再是黄土炕。 不再是瀰漫著苦涩和死亡气息的昏暗土屋。 而是一个四方小屋,两位老人倚靠在沙发上。 那是他的父母。 现代的,生身父母。 仅仅数年不见,他们却像被时光的刻刀狠狠剜过。 父亲原本挺直的脊背佝僂的厉害,几乎蜷缩在冰冷的塑料座椅里。 鬢角的白髮不再是零星几点。 而是大片大片的蔓延开来,像覆盖了厚厚的霜雪。 他手里紧紧攥著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动作迟缓而机械。 父亲的目光,空洞地望著玻璃窗內。 又仿佛穿透了那层玻璃。 茫然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个点上,没有任何焦点。 母亲的头靠在父亲瘦削的肩膀上,白的头髮凌乱地散落著。 她闭著眼,眼皮浮肿,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淤伤。 一只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 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攥著父亲同样枯瘦的手。 她似乎睡著了。 但即使在睡梦中,那紧蹙的眉头也未曾有片刻舒展。 母亲的手上,放著一个被摩挲得看不清人脸的全家福。 以前母亲总是嘮叨。 “你不结婚,也没孩子,到老了看你怎么办!” 他总是满不在乎地说。 “我就坐在家门口等你们来接我,跟小时候一样。” 他猛地俯下身,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墓碑上。 “爹!娘!” 他喉头剧烈地滚动,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儿子.....不孝啊!”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一年、两年.... 那种悲伤或许会变淡。 但它不是消失了,而是一生的潮湿。 生老病死,世间常態。 可生离死別的必修课,任其穷极一生也无法学会。 即便肉身湮灭,血缘缔结的羈绊依旧能穿透生死。 生命的终点,从来不是孤寂的句號。 而是那些带有体温的呢喃私语。 风雪渐渐停止。 昔日尚有人影的石城里,再也不见那些裊裊炊烟。 陆沉舟带著一家人搬到了长安城,每年的清明都会来此祭拜上香。 七月的关陇。 阳光慷慨得近乎奢侈,泼洒在无边无际的麦田上。 沉甸甸的麦穗,饱满得几乎撑破外衣。 在热风里谦逊地低下金灿灿的头颅,匯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金色海洋。 空气里瀰漫著一种浓烈而醉人的甜香。 那是即將成熟的麦粒酝酿的淳厚气息。 暖烘烘地裹挟著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 陆沉舟站在田埂高处。 布衣短衫,裤腿挽到膝盖,沾著新鲜的泥点。 他眯起眼,望向这浩荡的金色波澜。 三年前初抵此地的景象,恍如隔世般在眼前闪过。 龟裂的焦土,枯槁的树影。 风中裹挟著绝望的呜咽与刺鼻的腐臭。 “爹爹!” 一声嘹亮清脆的呼唤自身后传来,带著孩童特有的无忧无虑。 陆沉舟转过身。 八岁的陆迟光著脚丫,像只灵敏的兔子般沿著田埂跑来。 手里攥著一根新折的麦穗,金黄的麦粒簇拥在翠绿的穗轴上。 “爹爹!你看!” 陆迟跑到近前,兴奋地踮起脚,把麦穗高高举到他面前。 小脸仰著,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我种的,娘说这根最沉实。” 他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纯粹的喜悦和毫无保留的亲近。 陆沉舟笑了,伸手接过那根沉甸甸的麦穗。 顺手揉了揉大儿子汗湿的乱糟糟的头髮。 “好小子,去玩吧,別踩坏了人家的田地。” 陆迟咯咯地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 又像来时一样,一阵风似的沿著田埂跑远了。 小小的身影很快融入了远处金色的麦浪。 消失在田间忙碌的点点人影之中。 一群农人正围著一架巨大的、缓缓转动的水车忙碌著。 他们的吆喝声、欢笑声。 水流衝击水轮的哗哗声。 混合著夏日的蝉鸣,清晰地传了过来。 几个妇人提著竹篮,沿著田埂走来。 篮子里是刚蒸好热气腾腾的馒头,她们笑著招呼田里的男人歇息。 几个半大的孩子追逐打闹著跑过。 其中一个孩子不小心摔倒在鬆软的田埂上。 沾了一身泥,哭得很厉害,旁边的大人跟著鬨笑。 陆沉舟走在麦田边缘。 看著眼前这喧闹而充满生机的景象,唇角的笑意久久未散。 第107章 三司六部,诸侯並起 “將军!” 一声低沉急促的呼唤自身后传来。 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洛阳来人了。” “河东回报,看旗號是钦差大臣。” “钦差?” 陆沉舟眉梢微微一动。 脸上却並无太多意外之色。 关陇这几年的剧变。 像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涟漪迟早会盪到洛阳。 小皇帝宋符潼关失利,河东失守。 加上剑南道白行简捲土重来。 如今洛阳是水深火热。 年末,宋符又派人前来和谈。 官復原职不说,话里话外前倨后恭。 思之令人发笑。 面对他两面三刀的拉拢。 陆沉舟懒得搭理。 既不回復,也不表明意图。 “知道了,什么排场? 他目光掠过杨燕身后那片生机勃勃的土地,语气平静无波。 杨燕的声音更沉了些。 “排场不小。” “按制护卫亲兵三百。” “前导仪仗齐备,鸣锣开道,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他顿了顿:“是否要先行知会幽灵小队,做些准备?” “不必。” 陆沉舟开口,声音不高。 却带著一种磐石般的篤定。 “我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传令下去,府衙照常理事。” “该收粮的收粮,该修渠的修渠。” 杨燕看著他平静而坚定的侧脸,深深吸了口气。 抱拳沉声应道。 “是!將军!” 晌午时分。 长安內城,將军府邸。 所有官职都是由王云裳亲自策划。 借鑑了朝廷的三省六部制度。 又与陆沉舟商议之后,创建了三司六部。 类似中央集权,但侧重在关陇以及草原的管理。 【长安人民镇府司】 (河蟹神兽) 贾三任人民镇府司正。 总揽长安全局事务,协调各衙门,维护稳定。 其下:吏、户、礼、刑、工,五部尚书。 由百姓自发投票选举担任,五年轮换。 【明镜司】 赵红缨担任司正。 由原来的治安局改名而来。 恪守:三尺之律,太平之道。 其下: (都察院) 监察弹劾所有文武官员的失职违法,巡视各部各省的吏治、民生、司法。 (通政院) 沟通上下。接收各衙门、各省及地方官员的奏章。 (大理寺) 最高审判覆核,覆审长安刑部、確保律法適用准確。 与刑部、都察院合称。 三法司,共同审理重大案件。 【兵马司】 军事最高之权,自然是陆沉舟牢牢把控。 其下五军都督府,陈服担任。 管理长安卫所军籍、军官、训练。 (长安总兵府),刘五担任。 负责军事防御、作战、调度卫所兵马。 (长安卫指挥使司),赵云担任。 守卫、巡逻、治安弹压。 (长安都指挥使司),王豹担任。 城中所有卫所军务、屯田、训练、城池防务。 其余將领按部就班,原封不动。 “如今城中劳工日渐增加,我的想法是打通草原的铁路。” 陈服看著在场眾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没人比他更懂草原的带来的隱患。 陆沉舟翻阅著修建进度,劳工人数確实庞大。 巨大的消费带动了各行各业的经济。 习惯了大鱼大肉的日子。 回去吃糠咽菜,那不是没苦硬吃吗? 长安城的物价虽然便宜,但是谁不想过好日子住好房子。 贷款买房了解一下? 为了长安的繁荣,还是苦一苦城中的百姓吧。 要说起来,陆沉舟都算有良心的了。 “城中的修缮人手尚且足够,通往洛阳的工程也在饱和。” 贾三沉思了一番,开口道。 “不如让四郎带回来的奴隶,去修建草原的铁路如何?” 这个想法陆沉舟原本就有。 如今有人提起来。 既不用背负骂名,他自然同意。 计划是贾三提的,跟我陆沉舟有什么关係。 提议全票通过,开始下一项议事。 驻守河东的秦荣率先开口。 “这段日子,朝中屡派使者,前来拉拢。” “我们下一步是不是要推进战线,往洛阳一带驻扎?” 要说没人投靠朝廷不现实。 已经发生了不少例子,均被高官厚禄吸引。 直到他们到了洛阳才发现。 这里竟然还比不上庆阳的繁华。 连最爱的夜宵烧烤都没有。 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镇守剑门关的陈大山接过话茬。 “白行简与郑伏龙於南阳交战。” “这段时间以来夺下了不少城池,各地的起义纷纷再次响应。” “依我看,是时候攻打洛阳了。” 眾人纷纷响应。 臥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宋符这个势力虽然不强。 但是他在名义上噁心你啊。 “不行。” 说话的是王云裳,在场之中只有她一位女性。 “夫君是他的结拜兄弟。” “如此攻打洛阳,名不正言不顺。” “你们让史官如何记载?” “明太祖虽然也是造反起家,但接受了大虞皇帝的禪位继承。” “正统上属於合法统治。” 陆沉舟才不在意这个。 什么叛军。 谁输了谁才是叛军。 阿西! 部队,立正。 向宋符卡卡阁下敬礼! 忠橙! ——全小將。 但是王云裳固有思维可不是如此。 “如今剑南大军,士气正盛。” 她缓缓开口道。 “击败郑伏龙的先锋大军,只是时间问题。” “加上我们暗地里派去粮商支持。” “白行简意图拿下洛阳的想法日渐严重。” “我有上中下三策,第一计,哭陈困境,请旨守关。” 王云裳如实说来。 “我已派八百里加急密奏,边关流寇骤起。” “恐其与逆贼勾结成掎角之势,黑甲军故退兵收关。” 贾三:“夫人的意思是,我们派人装扮成贼寇?” 王云裳微微点头。 “黑甲军就是横亘在世人眼前的一座大山。” “这些年,陈兵河东、潼关两地,只守不攻。” “各路诸侯认为我们偏安一隅,並无谋朝篡位之举。” 没办法,黑甲军的威名正盛。 朝廷三夺三赐,足见陆沉舟的“愚忠”。 但是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贏黑甲军。 如果陆沉舟回守边疆,没有了黑甲军的拱卫。 攻打洛阳他们还是很有信心的。 王云裳喝了一口茶,接著说道。 “到时候洛阳被围。” “朝堂诸公只能广招天下诸侯勤王。” 对於世家来说,谁当皇帝都没有差別。 “届时,夫君受邀进京勤王。” “一要热情,二要为难,三要消磨。” “不过边关战事吃紧,各军均有要务,且还要修筑长城。” 她嘴角露出了一抹狡黠。 “能拖则拖,让诸侯们背水一战。” “第二计便是连环离间,坐观虎斗。” “偽造盟书,祸水东引。” “夫君,可修书一封写给河东李寇二人。” “说其暂时无法入京。” “只要其平定叛乱,可朝廷奏表封二人为王,故意让信件被白行简截获。” “收到消息的白行简会如何?” “洛阳近在眼前,你们觉得她会放弃吗?” 陆沉舟摇了摇头。 “换做是我,我也不甘心啊。” “什么时候等她占据城池,再动身出兵不迟。” 王云裳望著陆沉舟,淡淡说道。 “无非只有两个结果。” “第一,白行简俘虏皇帝,胁迫黑甲军撤退。” “第二,皇帝见状不妙,带领大军退守江南道,另立朝堂。” 书房陷入沉默,都在思考王云裳的一席话。 “夫人,会不会出现第三种可能。” 韩成功皱起眉头,接话道。 “皇帝跟白行简和谈。” “没有这个可能。” 王云裳回答得斩钉截铁。 “白行简是前朝公主,这本身就是死仇。” “我筹谋了一年有余,散落在剑南的谣言早已经生根发芽。” “她深知其中有猫腻,都会拼命地往里钻。” “其三,经济绞索,抽薪止沸。” “只要我们让运输的粮袋夹层中掺沙,各路诸侯军心渐溃。” 她注视著案中沙盘,冷冷说道。 “皇帝南逃,白行简鳩占鹊巢。” “我军被迫攻入洛阳,清除乱党,名正言顺。” 陆沉舟听完,当即拍板决定。 “就按照夫人的计划而定。” 当然王云裳还有第四个计策。 划江而治,筑巢引民。 把洛阳送给白行简。 他们只要一定数量的百姓迁徙到长安来。 让她继续南下追捕宋符,他们在关陇安心发展。 不过陆沉舟拒绝了这个计划。 这样能让长安和平发展。 但是这样无异於分裂国土。 南北朝出现一次就够了。 建元五年春,大明內乱衝突日渐严重。 统治集团內部分裂。 军事失败削弱统治根基,以及大规模农民起义。 已经使这个王朝濒临崩溃。 按照王云裳之前的想法。 让陆沉舟参与其中,绝对不会出现这个局面。 但无奈宋符太心急了。 龙渊李氏、河东裴氏、弘农杨氏,三家脱离朝政。 转投渤海王宋霆,於渤海都护府建立“韩王”傀儡政权。 出兵高句丽、新罗国扩充兵源。 朝野震动。 成为第二次起义的导火索。 幽州赵氏、洛阳长孙氏联盟。 在河北都护府,建立“燕王”政权。 同年四月。 李寇公孙彻二人不敌白行简,败走渤海。 淮南节度使张献忠、镇海军节度使孙並,揭竿而起。 淮阴之战爆发。 朝廷兵败,大规模农民起义爆发。 同年八月。 岭南东道节度使冯宝,黔中经略观察使骆五溪,加入剑南联军。 於同年月底陈留会盟,击败忠武军、兗海节度使占据许昌。 山南东道节度使柳子房,荆南节度使蔡源节,进攻江南道。 郑伏龙不敌,败走琉球。 同年十月,以凉州节度使安文定为首。 天雄军节度使皇甫鏢、归义军节度使石方,投靠陆沉舟旗下。 建元六年夏四月,三人率兵攻打吐蕃诸部。 同年七月,白行简围困东都洛阳。 定国公郑擒虎,掩护宋符南下,逃至琉球。 大明中央政权名存实亡。 各地起义军和割据势力控制大片区域。 八月,弘农杨建德,逼迫宋霆禪位,国號为胤。 九月,山南道柳子房。 自立为帝,国號为郑。 十月。 白行简占据东都。 重建大虞王朝。 洛阳明朝残余势力彻底消失。 第108章 南下擒龙 建元八年。 春。 乾旱十五年的大明。 终於迎来了第一场雨。 啪嗒。 啪嗒、啪嗒! 豆大的雨点,骤然从墨黑的苍穹深处砸落。 起初是零星几点,试探般地敲打龟裂的大地上。 瞬间,那声音就连成了一片。 哗—— 积蓄了十五年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天幕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亿万颗沉重的水珠倾泻而下。 不再是雨点,而是狂暴密集,连绵不绝的水柱。 它们疯狂地抽打著乾涸的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个世界瞬间被淹没在一片轰隆隆的水幕之中。 “下雨啦!!” 一声撕裂般的狂嚎。 从山下镇子的方向炸响。 紧接著,更多的声音爆发了。 匯成一片山呼海啸般的狂潮。 “老天爷终於开眼。” “雨!是雨!真是雨啊!” “十五年!” “十五年了啊!” 无数的人影从那些残破的泥屋里冲了出来。 他们像疯了一样衝进这瓢泼的暴雨之中。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一个个瘦骨嶙峋,衣不蔽体。 他们仰著头,张开乾裂得如同枯树皮的嘴。 贪婪地吞咽著从天而降的雨水。 大笑著,哭嚎著。 有人跪在泥水里,拼命地磕头。 额头砸在泥泞的地上咚咚作响。 有人张开双臂,在雨幕中踉蹌著奔跑旋转。 宣泄著所有情绪的嚎叫...... 曾经的绝望。 在这一刻被这狂暴的雨水冲刷得乾乾净净。 只化作歇斯底里的狂欢。 白行简自认:神諭造势,天命所归。 命心腹在辖地凿碑,收买游方道士传謁。 远在长安的陆沉舟佇立窗前。 望著这场大雨却是心事重重。 倒不是因为旱情解决,对手就有了粮食收成,所带来的忌惮。 而是大旱之后,必有大涝。 顾不得多想。 连忙让贾三撰写告示,通知关陇各州预防山洪。 平静的河流孕育不出璀璨的文明。 这样的河流,大明有两条。 为什么要叫黄河为母亲河。 因为黄河一旦开始肘击。 你就会听到数不胜数的俺滴娘嘞。 长江? 那你能活下来再说。 关中平原四面环山。 渭河穿行,这种盆地地形本就容易匯集洪水。 秦岭北坡那些峪口。 黑河、涝河、灃河这些河道。 暴雨时就是天然泄洪通道。 长安的城市规划排水,早在设计之初就埋下。 后来陆沉舟修缮的时候,又利用现代工艺完善水系网络。 工部负责疏浚河道,滻河淤积,扩大行洪断面。 在各峪口修筑堤防,分洪蓄水。 陆沉舟也打算在河岸种植柳树固土。 之前还刷过不少桃树、梨树、竹子..... 本想灾荒结束开始退耕还林,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长安日报和官文上公布的消息传得很快。 不到两天时间。 各地危险地区的百姓就已经转移完毕。 乘坐火车前往长安避难。 故土难离,前提是得有活命的机会。 户部也启动了灾害应急。 賑灾减赋、以工代賑、开仓放粮。 这个消息不止在关陇地区流传。 陆沉舟还派兵加急传到了天下各地。 起初各诸侯还不信。 但雨昼夜不息,连月不止的情况。 不由得让他们开始正视起来。 其中唯一一位相信的就是白行简。 不管事情真假与否。 她的王朝绝对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出事。 收到消息的半个时辰后,就马上著手於泄洪防汛的工作。 建元八年,七月。 也就是宣德元年。 白行简登基之后,更改了年號。 荆、襄、陈、宋。 至於河朔州四十余大水,平地水深数尺.... 贾三关闭了奏摺,火急火燎地前往將军府邸。 灾荒的时候巴不得下雨,现在又恨不得它马上停下。 真是搞得你没有半点脾气。 “我的想法是移民就粟。” 商议之后,贾三说出了原因。 “陇海铁路已至潼关,能快速救援东都。” “如今白行简在民间颇有声望,这一场大雨也给我们带来了机会。” 陆沉舟微微皱眉。 “你的意思是,以救援的名义,吸引百姓前来长安定居?” 贾三点头,隨即解释道。 “一来可以收买民心,二来此消彼长。” “东都洛阳人口锐减,劳动力也就少了一大截。” “这样一来,洛阳得以缓解本地粮食、社会风险、財政压力。” 面对双贏的局面。 陆沉舟没理由不答应。 连忙让贾三派出使者前去商谈。 关中暴雨,秦岭北麓山洪冲毁农田屋舍。 长安城注重排水,地下排水管道,可缓解城区內涝。 秦岭暴雨致涝河、灃河山洪,冲毁户县、长安多地受灾。 淹没农田三十万亩。 陆沉舟下令减免赋税,开仓賑灾。 儘管有了防患,但在天灾面前,还是显得微不足道。 根据户部的賑灾报告。 关陇各州因灾死亡、疫病致死不可胜数。 逃散至长安者,总数就达到十五万人。 天下各地之中,洛阳最为严重。 史官记载:关辅流散,十不存一。 先是百年一见的旱灾,接著又是连月的涝灾。 表面上看似一种气象现象,事实上往往与多种形態互相纠结。 灾民、饥民、难民、流民,甚至“乱民”。 朝廷救助不力。 迫使一部分百姓不得不携老扶幼背井离乡,外出逃生。 一部分百姓在饥荒和苛政的压力下。 为了生存,只能鋌而走险,揭竿起义。 白行简也实施了一系列的賑灾政策。 儘可能的减轻灾害的损失。 先是实物救治,粮食、布帛、食盐...... 以解灾民燃眉之急。 其次賑贷,有条件將耕牛、种子、农具、田地帮助灾民恢復生產。 等灾年过后收回本金。 但这些仅仅適用那些条件好的,灾情不太严重的灾民。 蠲免赋税徭役。 十分损四以上免租,损六以上免调,损七以上全免。 隨后朝廷节源开支。 白行简亲自带头减膳,节约用度。 虽然不是直接賑灾,但却是为了賑济服务。 最后便是不得不答应了陆沉舟的移民就粟。 长安城的人口,也因此来到百万大关。 很难想像灾荒十四年。 竟然还能有这么多百姓活了下来。 陆沉舟不得不服。 人。 真是一种適应性极强的生物。 怪不得能成为地球霸主。 王云裳告诉他,她曾在宫廷中看过先帝记录的《通典》。 中平元年初,统一过一次人口。 当即的结果是3041871户。 如果按照每户四人来算。 大概在一千两百三十万的人口。 毕竟是个庞大工程。 而且存在大量未纳入户籍的流民、逃户。 依附於豪强的隱户、僧尼、不入户籍的奴婢、士兵及其家属等.... 加上岭南、西南、西北少数民族人口。 陆沉舟猜测,实际人口可能会在一千八百万或者两千万左右。 长安城百万人口,全部由王云裳亲自划分。 真不愧是贤內助。 事事面面俱到,处理得有条不紊。 王云裳將灾民分为两批,一批內城,一批外城。 由户部和明镜司联手。 整理灾民户籍,调查个人信息,以此划分。 进入內城的百姓,一部分併入官僚机构。 执行杂务,如书吏、衙役、捕快等。 一部分併入商业与服务业。 东西两市,拥有固定商铺的商贾。 如丝绸、珠宝、药材、茶叶、香料、陶瓷、书籍、酒肆、饭馆等。 车坊租赁马车的马夫、搬运工脚夫、城內及漕运船夫。 或是从事娱乐业者,如歌舞伎、乐师、说书人、杂技艺人。 还有一些有技术的女性。 一部分併入手工业。 这都是官营工匠,负责工程建筑的將作监。 下属的庞大作坊中工作的各类匠人。 如金银器匠、玉器匠、织锦匠、铁匠、木匠、漆匠、画工等。 他们身份特殊,有“匠籍”世代相传,为官府服役。 在长安坊市內,自家开设作坊的独立手工业。 纺织、木器这类较少,更多是食品加工。 磨坊工、榨油工、酿酒工、制酱醋工、糕点工等。 除此之外,就是个人的服务行业。 理髮、修面、修脚、澡堂、算命先生、媒婆。 或者向长安人民银行贷款,做一个流动小商贩。 外城的百姓没有一技之长,也分为两个部分。 一部分,粮农和菜农。 这是最主要的职业,也是最重要的產粮区。 其次就是畜牧业与养殖业。 水果、桑麻、卉、油料、茶叶,供应长安市场。 另一部就是在各行各业打短工、做杂活的人。 挑水夫、挑粪工、清洁工.... 长安周边地区,是支撑这座超级都市运转的后勤基地。 百姓的职业与长安城內互补性极强。 陆沉舟觉得这辈子做过最正確的决定。 就是把她掳回来。 换做是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 应该如何处置这些灾民。 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一股脑全部拉出去修建铁路。 毕竟他是一个现代人。 对於古代的谋生的手段了解甚少。 各行各业也不如王云裳懂得多。 其麾下的武將全是一群大老粗,儘管这几年学会了认字。 真让他们处理政务,堪比张飞绣。 对此,王云裳也乐在其中。 她看到了一个无比繁荣昌盛的都城。 正在冉冉升起。 宣德二年。 天气终於走上正轨。 春雷炸响,万物生机。 各地百废待兴。 各路诸侯纷纷军民屯田,筹备粮草,枕戈待旦。 投靠陆沉舟的凉州节度使安文定三人。 先是击败吐谷浑,后收復项党。 关陇的世界拼图,又增加了一块。 通往草原的铁路也正式完工。 好事全部落到一天了。 自从宋符逃到琉球以后。 整个草原的运转机构已经被他控制。 其幽灵小队已经升级成了重装合成旅。 放眼整个大明。 他的地盘、军事、经济、生產,都已经到达顶峰。 宣德二年,农历三月初三。 陆沉舟广发檄文。 任命陈服为行军总管,率兵十万进攻渤海。 李四郎率领五万水军协助。 进攻新罗和高句丽,断其后路。 韩成功领军十万大军,进攻河北道。 意图將整个北方收入囊中。 刘五为主將协同陈大山、赵云的重装合成旅。 合军五万,南下东都,陈兵潼关。 十四岁的陆迟,十三岁的陆准隨军,成为一名小卒。 为此,白凤仪跟陆沉舟第一次发生了爭执。 次日,庆阳日报上详细地写明了这件事情。 陆沉舟说:我儿子的命是命,別人的儿子就活该成了草芥吗? 再一次笼络了大批民心。 第109章 长安第一届会议 四线作战,天下震动。 沉寂已久的地狱阎罗之名。 再次传到世人耳中。 不过,陆沉舟没有作为此战主帅。 让不少诸侯嗤之以鼻,甚至有的已经开始轻敌。 这么多年过去。 黑甲军更新叠代,还能像以前一样百战百胜? 但是他们似乎忘了。 陆沉舟统一了大半个北方。 麾下的先锋部队,多数来自草原的魁梧汉子。 先不说后现代的装备。 凭藉马匹军械粮草,完全就是数值碾压。 为了保证两个儿子的安全。 甚至派出了半个重装合成旅。 就这!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怎么输啊! 除非白行简真是位面之女,大手一挥就天降陨石。 否则,他有足够的实力攻下洛阳。 现在的陆沉舟开始著手放权给下一代、 他打算好好地体验一下养老生活。 穿越十七载。 打了这么久的仗。 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攻城容易,守城难。 虽非主帅,但是负责全局后勤、军械供应。 在他的改革下。 天工院、太医院、农科院。 三大建筑拔地而起。 整理了仓库现有的基础理论书籍。 鼓励发明创造,技术革新才是王道。 长安北部的平原,军工基地。 这里是最为隱蔽的核心区域,二十四小时重兵巡逻。 燧发枪,前装线膛炮.... 都从这里应运而出。 经过实验改良,装备精锐部队。 如今的关陇將近三十四万大军。 想要全军覆盖,陆沉舟也没有这个实力。 虽然他在系统商场买得多,但是子弹来源是个硬伤。 类似嘆息之墙的炮弹,一辆坦克就附送三枚。 火力不足,他愁啊! 愁得跟王云裳整宿整宿睡不著。 黑甲军除了原本的部队。 这也是他的老底子。 配备了现代的火药武器,打散之后编入全军。 其他的士兵装备,还是清一色的冷兵器。 陆沉舟通知了长安城各部各省门官员。 在人民镇府召开第一次民主会议。 大殿之內,炉烟沉沉。 各地代表皆肃立两侧。 “丝绸之路必须打通。” “固守成规,闭门造车。” “我们不能再走老路,长安需要新的改革。” 陆沉舟率先提出想法。 一条互通有无的商贸大道。 促进各国和大明的友好往来。 不仅是沟通东西方文化的友谊,也是推动发展的里程碑。 陆沉舟指著地图说道。 “这是安文定收集到的信息。” “远在凉州那边,有一个叫大食的国家。” “离此五万千里。” “他们的天文历法、玻璃製造、食品药物......” “都值得我们学习。” 他现在的存货就是一个天文字数,存放在仓库里是不会过期。 但是他死了之后呢? 现代工业不革新。 难道要学春勾清朝吗? “现在的长安城是很繁华,但是还不够。” 陆沉舟看著眾人。 “你们见过了火车,也体会到了它的神奇之处。” “这头铁铸巨兽,背负长龙。腹中可纳千人,日行千里不知倦怠。” “如果我要告诉你们,有铁翼神鸟,搏击长空,扶摇直上九万里。” “朝髮长安而暮至江南,其名曰飞机。” “此非方士幻术,实乃巧夺造化之工。” “你们信吗?” 比火车还要快? 他们简直无法想像。 堂下一位老者有些疑惑。 长安歷来讲究民主,所以均可畅所欲言。 “凡鸟尚需借风,铁物焉可凌虚?” “將军,此等不经之谈,近於妖妄啊。” 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开始在大殿碰撞。 “常公稍安。” 陆沉舟神色不动,目光锐利如电。 “公可知,火药一物?” 名唤常公的老者,缓缓点头。 火药的威力他是见过的。 “这火药,始於方士炼丹炉中之意外。” “本为世人眼中无用之奇技。” 陆沉舟缓缓开口。 “然用於疆场,裂石崩山,遂成破阵摧坚之神兵。” “我黑甲军百战百胜就是靠此物。” “待他国铁甲巨舰破浪而来,船坚炮利。” “我大明纵有慷慨悲歌之士,血肉之躯,焉能抵挡?” “闭目塞听,固步自封。终至山河破碎,结乃愚钝败亡。” 另一位老者面色阴沉,排眾而出。 “纵如將军所言,有此神工鬼斧之物,然远水焉解近渴。” “此等虚渺之器,与我长安真有利吗?” 一位看起来有些年轻的汉子。 与此同时,也站起来说道。 “农桑为本,礼义为纲。” “此乃圣人之教,立国之基。” “若城中皆效那奇巧淫技,钻营利器。” “则人心不古,捨本逐末,礼崩乐坏指日可待啊!” 又一位老者出列。 “將军,天地万物,自有其序。” “鸟翔於天,鱼潜於渊。” “此乃阴阳造化之定规。” “人者,万物之灵长。” “当敬天法祖,修身养德,方是正途。” “岂可效法禽兽,妄图飞天之能?” “此乃倒行逆施,必遭天谴!” 他微微仰头,神情肃穆悲悯。 “若人人皆生此非分之想。” “上不敬天,下不畏地。” “纲常崩坏,人慾横流,国將不国矣!” 好好好。 跟我咬文嚼字是吧! 陆沉舟长嘆一口气。 嘆息沉重如铅云,压向殿中每一个人。 “诸位何其迂也。” “农桑为本,岂能仅靠天时与人力?” “长安外城的精良机具,引水灌田,一日之功可抵百夫。” “还有那良种培育之术,则瘠土亦能生金谷。” “至於礼义.....” 陆沉舟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炽烈。 “若国门洞开,强寇持利刃入室。” “铁蹄践踏宗庙,屠刀加诸妇孺。” “社稷倾颓,山河破碎,百姓流离,白骨蔽野。” “试问,彼时礼之何在?义之何存?” 他冷笑了一声:“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空谈仁义而无力自保,不过待宰羔羊之悲鸣。” “今日不谋新,他日必成砧上之肉。” 陆沉舟字字鏗鏘,如惊雷滚过殿宇。 “墨守成规,终成冢中枯骨。” “唯眼看寰宇,海纳百川,方有生路。” 殿內死寂,落针可闻。 有些人的脑海甚至描绘了末日图景。 “你们之前没见过火车,也无法想像还有这样的东西。” “但是现在你们见到了!” 他自顾自地说道。 咬文嚼字真吉尔难受。 “这就是科技带来的力量。” “为什么大明对突厥屡战屡败。” “是我们不够强吗?还是刀不够利?” “归於根本,就是落后。” “落后就要挨打,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作为妇联代表的王云裳。 细细思考了一番,隨后表態。 “我同意。” “大虞亡国就是因为落后。” 王云裳看向了诸位代表,沉声说道。 “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上苍。” “两年蝗灾,十四年旱灾,一年涝灾。” “若非那些巧夺天工之物,如何有今日之长安。” “你我这辈,怕终成白骨。” 一席话落毕,大殿陷入几斤。 “长安是民主之城。” “按照规定,少数服从多数,各部门表態吧。” “反对者多,此事就此作罢。” 陆沉舟不是閒得蛋疼开会。 简而言之。 开会是为了让决策更明智。 更可行,更能被接受。 民主会议是为了让决策权力,来源於人民並服务於人民。 確保政志体系的公平,正义与长久稳定。 各代表依次投票。 由常公这位百岁老人公布票数。 “反对者,三十五票。” “赞成者,三十七票。” “弃权者,二十六票。” 结果显然易见,此政策顺利通过。 对於这个结果。 各大代表虽然有些反对,但也是心服口服。 毕竟这是民主的会议,少数服从多数。 这可不是陆沉舟搞黑幕。 全场的代表就王云裳是他的人。 隨后就是各大代表集思广益,对长安未来发展的建议。 社会是多元化的。 利益和观点各不相同。 社会矛盾和分歧都是客观存在。 民主会议提供了一个制度化的渠道。 让不同的利益和观点得以表达、辩论甚至交锋。 通过协商、妥协达成共识的过程。 有助於整合社会分歧。 减少暴力衝突的风险,维护社会稳定。 其中也闹出了不少笑话。 贾三把有用建议记录在案。 四个小时的会议,落下帷幕。 人民镇府外。 庆阳日报的记者早就在此等候。 “常代表,打扰一下。” “请问您老对这一次的民主会议有什么想法?” 常公也看过庆阳日报,真是他们的“老”粉丝。 “你们这是?” “我们是负责採访的记者。” “会把您的一言一行整理之后,登报的。” 老爷子有所了解,隨即清了清嗓子。 “我很感谢,陆將军能邀请老叟参加此次会议。” “对於此次会议,我有几个想法.....” 庆阳日报的记者又採访了几位代表。 第二天的日报上就出现了他们的声音。 各地百姓也清楚地了解到了。 什么是民主会议。 陆沉舟是真把人民万岁的理念,奉行到了极致。 在往常,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哪有资格在朝会上说话。 与此同时。 城东学宫,明伦堂內。 这是城中世家子弟的学堂。 气氛却是另一种剑拔弩张的炽热。 高悬的“明德至善”牌匾下。 一群身著儒衫,头戴方巾的学子正围聚一堂。 激辩之声几乎要掀翻沉重的屋瓦。 “荒谬!滑天下之大稽!” 一个麵皮白净,神情倨傲的青年学子猛地站起。 他是学政大人的得意门生,赵文博。 他挥舞著手中的日报,愤恨地说道。 “奇技淫巧,以疑眾心。” “陆沉舟,不思圣贤之道,不究经义文章。” “却整日沉迷於这等机括巧器。” “此风若长,天下士子皆效其行,弃本逐末,攀比机巧。” “我煌煌千年的耕读传家,礼义廉耻之根本。” “岂不毁於一旦!” 他声音高亢,带著一种卫道士般的悲愤。 引来周围不少同样衣著光鲜的学子点头附和。 “赵兄此言差矣。” 另一个身材敦实,面色黝黑的学子孙文忠,霍然起身。 他嗓门洪亮,毫不示弱地反驳。 “何谓本?何谓末?” “陆將军所造之物,解民倒悬,活人性命,此乃大仁大义。” “岂能以奇技淫巧四字,轻飘飘地抹杀。” 他环视四周,目光灼灼。 “难道我等读圣贤书,就是为了坐视百姓冻毙於风雪?” “而空谈什么礼义根本吗?” “若民生凋敝至此,那根本,又在何处生根?” “强词夺理!” 赵文博脸色涨红,厉声斥道。 “仁义在教化人心,在正本清源。” “此举不过诱惑人心,使人只知逐利。” “忘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 “长此以往,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国將不国。” “教化?人心?” 孙文忠毫不退缩,声音反而更高。 “教化若不能让人吃饱穿暖,便是空中楼阁。” “赵兄饱食终日,锦衣玉裘,自然不知寒士饥寒。” “陆將军以巧技活人无数。” “我看这巧字,比某些人空谈的道,更近圣贤之心。” 他一步踏前,气势逼人。 “你只看到机巧,却看不到这机巧背后。” “使多少贫苦人身上不再飢饿!” “是多少母亲不用再断手卖肉换那三斤糙米!” 明伦堂內顿时炸开了锅。 支持赵文博的学子纷纷指责孙文忠。 粗鄙、功利、离经叛道。 而一些出身贫寒的学子,则激动地为他叫好声援。 唾沫横飞,引经据典。 爭执声浪几乎要衝破学宫那厚重的屋顶。 两人爭执得不可开交,最后甚至闹到了將军府。 陆沉舟只用了一句话,让所有人偃旗息鼓。 还大明呢! 大明都他吗亡了! 第110章 大战將起 某处不知名的山上。 两道身影正猫在枯草中,手持望远镜探查敌情。 “哥,你说他们在干嘛呢?” 陆准偏过脑袋,闭著一只眼看向了大哥。 “是不是打咱们铁路的主意?” 远处的空地上,有一支队伍正在安营扎寨。 “应该不是。” 陆迟又把视线移到远处,看到了大虞的旗帜。 “估计是大虞的先头部队。” “你地图弄得怎么样?” 陆迟两兄弟参军之后,就被派到斥候军。 主要的职责就是侦察敌情。 陆准从小受到宋清秋的薰陶,精通琴棋书画。 绘製地图的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都绘製好了,你看。” 陆迟接过一看。 地形、河流、关隘都標得清清楚楚。 “好,我们可以回营稟告將军了。” 两位少年这段时间可是吃尽了苦头。 潼关,中军大营。 刘五也是陆沉舟的老兄弟了。 这么多年虽无善战之功。 但是其人沉稳老练,也是他为最放心的一位。 此时的他,正在思考如何排兵布阵。 陈大山笑呵呵地走进来,行了一个军礼。 “將军,陆迟陆准回来了。” 刘五眼眸一亮。 “让他们进来。” 战前的核心准备工作不能或缺。 抬手示意两人不必行礼,转而问道。 “敌方兵力部署如何?” “先锋部队有五千人在龙门扎营,全是步兵长槊。” “白行简,划分前中后三军。” “此战指挥是裴飞云,裴焕侄子。” “三万大军驻扎滎阳。” “身后的管城,五万士兵施行军屯,开渠灌溉。” “约60人一营,种田百亩,使用十二更制。” “士兵每月轮换,十天务农,二十天训练。” 刘五眉头皱起,裴飞云果然不愧是將门之后。 “洛阳情况如何?” “白行简实施民屯,50至100户一屯,配牛耕农具。” “收成分配是官六民四,用私牛,则是官民对半。” 如此一来,积粮足够十万大军,五年之用。 屯田规模不足,亦难持久扩张。 可见屯田的实效,直接决定了战爭潜力。 隨即刘五召集眾將议事。 再让白行简发育下去,绝对是一个劲敌。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就在刘五准备攻打滎阳的时候。 另一头。 白行简也同样,召集诸位大臣商议对策。 无非就是三个派系。 主战,主和,以及中立。 礼部尚书杨彪匍匐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额头死死抵著砖缝。 “陛下!” “黑甲军五万铁骑已破云门关。” “关外三镇尽陷。” “军情......十万火急。” “臣万死,叩请陛下暂避锋芒,移驾西京。” 他宽大的官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殿內每一个人的心口。 “五万铁骑....” 白行简终於抬起了头。 她的脸庞在殿內幽暗的光线下,有一种玉石般冷硬的质感。 那双凤目锐利如鹰隼。 缓缓扫过丹陛之下肃立的文武百官。 目光所及,不少官员下意识地垂首避让。 短暂的死寂被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 立於文臣班首的老者。 鬚髮银白,身著紫色一品仙鹤补服。 正是当朝尚书令,亦是滎阳薛氏家主——薛鸿。 他微微躬身,出班奏道:“陛下息怒。” “兵戈一起,生灵涂炭。” “陆沉舟此人,虽行悖逆,然其势已成。” “又占据潼关天险,老臣以为,当务之急,宜遣使申斥,晓以利害。” “割让些许边鄙贫瘠之地以安其心,暂熄刀兵。” “待其骄惰,再图后计。” 薛鸿的声音平和舒缓,带著一种世家大族特有的从容。 他微微侧身,目光扫过身后几位同样身著朱紫气度的重臣。 那些来自潁州荀氏、许昌曹氏的元老们。 皆微不可察的頷首,形成一种无形的默契与压力。 “割地求和?” 白行简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电。 死死钉在薛鸿那张布满皱纹,却平静的脸上。 “好啊!” “不如先割让许昌和滎阳。”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她的手指猛地抬起,声音带著雷霆般的震怒。 “还是说,薛爱卿觉著朕这龙椅坐得太稳了?” “想借豺狼之口,替你们世家清除一些利害。” 薛鸿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老臣......” “老臣万万不敢有此心。” “老臣一片赤诚,天地可鑑。” 额头重重叩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身后那些世家重臣们,齐刷刷地跟著跪倒一片。 眼前这位女帝心狠手辣。 与杀人不眨眼的陆沉舟相比,简直就是一丘之貉。 以雷霆手段清洗宫闈。 那些妄图以妇人之身难承大统为由,逼迫她的朝中大臣。 最后的下场,是被悬吊在宫门高大的门楼上。 整整三天三夜。 烈日曝晒,乌鸦啄食。 直至化作乾瘪的皮囊。 破城之日就把他们的家眷扣押。 名曰保护,实则要挟。 白行简看著阶下匍匐战慄的群臣。 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不敢?惶恐?” 她的声音陡比方才的怒斥更令人胆寒。 “朕看你们,胆子大得很!” 她霍然起身,金黄色的龙袍带起一阵冷风。 她的目光不再看那些颤抖的世家重臣。 而是越过他们,直刺向武將班列中,那些沉默出身寒门的將领。 “兵部!” 白行简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 “尔等食国之禄,掌天下兵戈。” “叛军已至潼关,尔等告诉朕。” “除却引颈就戮,或割地求和,可有第三条路!” 兵部尚书高甲,猛地出列。 单膝重重跪地,抱拳高声道, “陛下!臣等武夫,只知死战!” “叛贼猖狂,当倾举国之力,与贼决一死战。” “臣等愿为先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他身后的几位年轻將领,也热血上涌,齐声吼道。 “死战!死战!” 然而,这激昂的请战声。 在空旷的大殿中略显单薄。 薛鸿等人虽然跪伏在地,嘴角却不易察觉扬起一抹弧度。 寒门武夫,空有血勇。 无粮无餉,如何调动天下兵马? 这仗,打不起来。 他们心中那点因恐惧而暂时蛰伏的盘算。 又悄然活络起来。 “死战?” 白行简非常清醒:“说得轻巧。” “粮秣何在?兵甲何在?” “府库空虚,这战,拿什么去打?” “拿你们的血肉之躯去填潼关吗?” 她的质问像冰水,瞬间浇熄了武將们沸腾的热血。 但是又似乎藏著一股冷笑。 兵部尚书张了张嘴,却最终化为一片灰败的沉默。 是啊,钱粮军械。 尽握在那些跪在地上的世家门阀手中。 他们拿什么去打。 百官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出列。 紫袍玉带,鬚髮皆白,身形清癯如鹤。 正是崔氏当代家主,曾经的宰相崔衍。 他步履沉稳,宽大的袍袖隨著动作微微晃动。 他在丹墀前站定,深揖一礼。 “陛下。” 崔衍的声音不高。 “臣有一物,可助陛下转危为安。” 说著,从怀里取出一件黑沉沉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 死死地盯在了那件东西上。 那並非玉璽、 却比玉璽更能代表兵权杀伐。 通体由玄铁铸就。 线条狰狞,虎口大张,獠牙毕露。 上写小篆——镇南。 “镇南军虎符!” 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从武將班列中爆发出来。 那位魁梧的兵部尚书,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薛鸿猛的抬起头。 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这不可能! 他身后的世家重臣们,更是如遭雷击。 镇南军。 那可是雄踞帝国最富庶的江南之地。 拥兵十万,装备精良,战力冠绝诸军的精锐。 其统帅靖南公,更是出了名的桀驁不驯。 自先帝晚年便拥兵自重、 对中枢阳奉阴违,从不轻易听从调遣。 这枚调动十万铁骑的虎符。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出现在崔衍的手中? “很意外吗?” 白行简冷笑了一声,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俯视著阶下那一张张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脸庞。 “朕登基之初,尔等不是屡屡上疏,弹劾靖南公跋扈。” “建议朕削其权柄,收其盐铁专营之利吗?” 她缓缓踱步,玄色的衣摆拂过冰冷的丹陛边缘。 “朕听了。” “朕一道圣旨,收了他的盐铁之利。” 她的脚步停在薛鸿面前,微微俯身。 “可朕收来的盐铁之利。” “並未填入尔等心心念念的国库,也未落入朕的私帑。” “朕用它,换来了靖南公的这枚虎符。” “换来了他麾下十万铁骑的勤王血誓!” 薛鸿失神地喃喃自语,身体筛糠般抖动。 他篤定女帝无兵可用的局面,在这枚冰冷的虎符彻底粉碎。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薛鸿的尾椎骨直衝头顶。 白行简不再看他,也无需再看那些面无人色的世家重臣。 她直起身,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整个大殿。 “传旨!” “镇南军十万铁骑,即刻拔营,星夜兼程,驰援潼关。” “沿途州府,开仓放粮,全力支应!延误者,斩!” “著令河西节度使,直捣关陇!朕要他首尾不能相顾!” “敕令胶东水师,封锁渤海,断其海上退路。” “一只舢板,也不许放走!” 一连三道铁血军令,如同三道开天闢地的惊雷。 兵部尚书猛地抬起头,方才的颓唐一扫而空。 嘶声吼道。 “臣!领旨!” 女帝微微一顿,目光最终落回那枚玄铁虎符上。 “其四!”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幽冷。 “擬詔,昭告天下。” “陆沉舟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反举叛旗。” “祸乱家国,罪不容诛!” “削其爵,夺其地,除其名。” “退朝!” 两个字,轻描淡写。 却带著尘埃落定,乾坤已掌的绝对威压。 如同最后的审判锤音重重敲下。 朝堂上的死寂,是被一声尖锐的铜磬敲响的。 “退——朝——!” 司礼太监拖长的调子。 终於將满殿僵立如木偶的朝臣们唤醒。 崔衍走在文臣队列的最前方。 步履依旧沉稳,面容平静无波。 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间迴荡。 薛鸿紧走几步,追到崔衍身侧。 声音压得极低,带著掩饰不住的忧虑。 “崔相.....” “您不是说....送了密信吗?” 崔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没有言语,而是微微的摇了摇头。 薛鸿张了张嘴,看著崔衍线条冷硬的侧脸。 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不用想也知道,估计被白行简截获了。 第111章 镇南军 宣德二年,四月。 刘五南下大军,攻克滎阳,斩將七人。 中旬修整完毕,进军管城,遭受不明势力袭击。 退守滎阳,派出斥候前去打探。 同年五月。 李四郎在新罗遭遇胶东水师,腹背受敌。 陈服收復渤海之后,马上前往高句丽完成合围。 韩成功平定河北道,按照军令直奔东都洛阳。 不料在平阴地界遭遇伏击。 雨势过大,火绳枪不宜作战,退守齐州长清县。 一份份战报送入將军府。 陆沉舟不由得皱起眉头神情严肃。 这两股不明势力是从哪冒出来的? “报!” “剑门关紧急军情。” “有不明势力来袭,意图攻打关口。” 陆沉舟马上走到地图前。 攻打关口? 对面是脑子进水了? “敌军兵力如何?” 传令兵回道。 “只有小股袭扰,貌似並不恋战。” “我等一反击,他们马上撤走。” 陆沉舟觉得非常奇怪。 不恋战打什么关口? 难不成是佯攻? “有没有探查清楚敌人是从何而来?” “具体情况並未查明,斥候说是来自南方。” 南方? 陆沉舟顺著地图慢慢排除。 “是不是黔中道节度使骆五溪的部队?” 剑南道距离他们很近。 后来又加入了白行简的军中。 “回报说不似僚人服饰,更不像中原人。” 婆盐部落、奉国诸部、大礼、南詔。 白行简在剑南道没有白待。 袭击剑门关的或许就是这些部落之一。 佯攻是假。 支援洛阳才是真。 “传我將令。” “拓跋雄、沈世龙二人率军驰援剑门关。” “通知虓关吕冠,拦截支援洛阳的敌军。” “放过去一个,军法从事!” 还在为了没有仗打的沈世龙,刚刚还鬱鬱寡欢。 听到命令马上赶回军营召集部队。 深夜,陆沉舟还在思考战略方案。 难道白行简真是位面之女、 不然她从哪请来的天兵天將? “夫君,喝点东西吧。” 白凤仪端著膳食进来。 紧紧锁的眉头之中,一股忧虑始终不肯散去。 前线战事焦急,她生怕儿子出了什么意外。 陆沉舟知道她的心思,但是没办法。 想要继承他的位置,没有战功如何能服眾。 老父亲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陆沉舟搂著她,轻声安慰。 “委屈你了,凤仪。” 白凤仪靠在他的胸前,心里百感交集。 “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平安就好。” “说什么委屈不委屈。” 事到如今,她也知道。 陆沉舟是迫不得已。 如果真的狠心,就不会把亲卫赵云给派出去了。 谁让自己的儿子是未来的继承人。 不经歷战场廝杀,又如何能扛起这张大旗。 赵红缨和王云裳焦急地推门进来。 “夫君,有消息了!” 白凤仪有些害羞地推开他。 然后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情况。 这也是陆沉舟最喜欢她的一点。 这么多年夫妻,她依旧还是那么害羞。 “白行简不知道跟镇南王达成了什么合约。” “竟然获得了他的虎符,调动了十万镇南军驰援洛阳。” 陆沉舟重复了一句。 “镇南王?” “江南地界不是只有两位王爷吗?” “一位是早就死了的庐翎王杨显。” “另一位平南王郑伏龙,带著宋符逃到了琉球。” 王云裳缓缓开口解释。 “原本是三位王爷。” “靖南公吴雄,自先帝晚年便拥兵自重。” “后来被革其爵位,但仍占据江南富庶之地。” “为人桀驁不驯,麾下镇南军更是虎狼之师。” “曾言,不做殿前三公卿,寧为江南土皇帝。” 陆沉舟:我不允许大明有比我还牛掰的人存在。 “这么多年,他在江南特立独行,也不与朝廷交流。” “也不会派兵攻打其他诸侯,而是一心经营海上贸易。” “我之前当.......” 王云裳差点脱口而出,当皇后的时候。 注意到了这件事不能让他人知晓。 连忙话锋一改:“我以为他不会参与这件事。” “没想到现在居然出山了。” 对此,白凤仪和赵红缨心照不宣没有点破。 陆沉舟思索著喃喃自语。 “镇南......东都.....” “白行简究竟跟吴雄达成了什么合作?” “竟然能让他交出十万大军?” “根据我们的情报,东都的钱財粮草均不如江南富足。” “没有理由啊!” 王云裳对此也十分不解。 之前怎么联合这位镇南王都是石沉大海。 自认给的已经足够多了。 难不成,白行简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那么,这个理由究竟是什么? 想来想去也不明白,陆沉舟只好暂且作罢。 “通知坦克一营,蛟龙二营,点齐装备。” “坐火车南下,前往潼关支援刘韩二人。” 雨天作战。 別说火绳枪这类,就连冷兵器都占不到好处。 现在双方属於僵持不下的情况。 都在等著天晴。 长安火车站。 六辆嘆息之墙陈列在甲板之上。 能拉动两千吨货物的长安號。 至於陆沉舟为什么这么清楚。 还是得益於之前救援,面对大雪封山的困境。 只能请老祖出山的时候听工作人员提过一嘴。 一辆坦克六十吨,没有什么风险。 保险起见,陆沉舟还是决定。 一辆火车拉坦克,一辆火车运送將士。 浓重的晨雾瀰漫在开阔的谷地。 如同浸透了血残破裹尸布。 沉沉地压在交战双方僵持的阵线上。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混杂著一股尚未冷却的死亡气息。 阳光费力地穿透云层和薄雾,吝嗇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 落在折断的矛杆。 凹陷的盾牌。 散落在污秽泥浆里的残破肢体上。 几只肥硕的乌鸦聒噪著。 盘旋在低空,如同等待开席的食客。 昨天雨势刚停。 双方就试探性地进行了一场廝杀。 管城,中军大营之中。 镇南军几位將领。 正在探討那些黑匣子是何物而喋喋不休。 “將军,再这么耗下去,士气低落。” 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说道。 “根据密探匯报。” “之前攻打滎阳时听到的天雷,名叫火炮。” “威力巨大,但不利於雨天作战。” “加上天气逐渐晴朗,火炮便能发挥更大作用。” 镇南主帅吴凯,低头沉思。 火炮的威力他领教过了。 但他忌惮的不是火炮,而是另一支装备奇怪的部队。 “赵云麾下部队,手里的黑匣子叫什么?” 他说的自然是近战王者ksg霰弹枪。 “將军属下无能,並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 “只知道赵云那支部队名为重装合成旅。” “大概人数在六千左右。” “而且....” 吴凯抬起四方国字脸,眯著眼睛追问道。 “而且什么?” 斥候低下脑袋,不敢直视,只能如实说来。 “而且这样的合成旅,陆沉舟麾下还有两支。” “此次交战....” “这支部队只派出了一半的人数。” 什么! 诸位將领纷纷咋舌。 半个合成旅就把他们打得落流水。 这要是动用两个,岂不是毁天灭地。 “將军,撤退吧!” “是啊將军,陆沉舟声名在外,不可硬碰!” “白行简虽然许给王爷关陇全境,但是也要能拿到才行啊。” 营帐之中议论纷纷。 吴凯顿时感觉左右为难。 但正是因为如此,关陇全境势在必得。 若是王爷拿到了这些神兵利器。 那么一统天下再无阻碍。 他们潜伏在长安的密探,把市面上能调查的东西说得清清楚楚。 那些巧夺天工的物品,那繁荣的经济盛况。 这远比江南富足百倍。 怪不得陆沉舟手握重兵,而不攻打洛阳。 为此吴雄答应了白行简的要求。 他要是有这个手段,完全可以自立为王。 “报!” “启稟將军,有一份密信。” 吴凯抖开细看,顿时面露喜色。 “好啊!” “真乃是天助我也!” 诸位將领疑惑,纷纷把目光移到他的身上。 吴凯也没有藏著掖著,屏退了左右,戒严中军大营。 “黑甲军的斥候营当中,有两名士兵。” “一个叫陆迟,一个叫陆准。” 眾人还是不解? 这两名士兵怎么了? 很厉害吗? 吴凯眼神闪过一丝阴险。 “陆沉舟的亲儿子。” “什么?” “他竟然把亲儿子放到斥候营!” 诸位將领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道是因为陆沉舟的狠心而震撼。 还是佩服他的气魄。 “暗探传言,这两兄弟身边並无人员保护。” “天赐良机!” “活捉此子,黑甲军必降!” 第112章 活捉此子 南下前夕。 將军府书房。 厚重的门扉隔绝了外界的大雨。 却挡不住那彻骨的寒意。 陆沉舟端坐在书案前,目光沉凝。 紧紧盯著眼前单膝跪地的少年。 那是他的大儿子,陆迟。 年方十四,身形已见挺拔。 此刻身著一套略显宽大的墨色劲装,却竭力挺直了腰背。 少年微垂著头,黑髮束在脑后,呼吸因紧张而略显急促。 陆沉舟声音低沉。 “抬起头来。” 陆迟闻声,猛地抬起下頜。 灯光清晰地映照出他年轻的面庞。 眉宇间有著与父亲相似的锐利轮廓。 鼻樑挺直,紧抿的唇线,透著一股子倔强。 他的眼睛尤其明亮。 像淬链过的神兵,燃烧著一种近乎滚烫被认同的火焰。 “我在长安城的权力很大。” 陆沉舟缓缓开口。 “但我给你权力只有一个。” “斥候。” “那是大军之眼,悬於刀尖之上的孤魂。” “一步踏错,尸骨无存。” “你......可要想清楚。” 陆迟无畏地迎向父亲审视的目光。 那目光深处,除了少年人特有的锐气。 “孩儿不惧!” 陆迟的声音清朗而坚定,在寂静的书房中撞出迴响。 “陆家儿郎,只有战死的鬼,没有畏缩的兵。” “孩儿愿为天下大同,纵死无悔!” “好!” 陆沉舟低喝一声,眼中锐光一闪,似有欣慰。 又似有更深沉的复杂情绪翻涌。 他不再言语,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他伸手覆著冰冷的鎧甲。 並非抚慰,而是重重地落在儿子的肩头。 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陆迟年轻的脸庞。 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然后,他猛地收回手。 转过身,只留下一个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背影。 “去吧。” “记住,你只是斥候营一名普通士卒。” “不是什么將军的儿子。” 陆迟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 “诺!” 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再次抱拳,声音洪亮。 他霍然起身,不再看父亲的背影。 挺直了腰杆,大步走向门口。 门外的狂风呼啸著卷了进来。 吹得他衣袂翻飞,髮丝狂舞。 就在他娇小的身影融入府外的黑暗之中。 府邸对面。 书房的阁楼之上。 两点幽光倏然亮起,阴鷙的目光死死咬住了。 那个消失在风雪中的少年背影。 管城,这个硝烟之地, 在黎明前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无边无际的铺展。 远处的山头,寒风依旧尖啸。 陆迟伏在一处背风的山坡后,身体几乎与冰冷的泥地融为一体。 他微微侧头,身后不远处草垛里狼狈的同伴。 什长老狼和另外八名同样精悍的斥候。 老狼,是他们的头。 一个脸上带著狰狞刀疤的老兵。 早年便跟隨陆沉舟在石城里起兵。 先后刺探无数情报死里逃生。 此时的他。 正眯著眼,警惕地扫视著前方空旷的地带。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的短刀柄。 那是他多年在生死边缘养成的习惯。 “头儿!” 一个年轻些的斥候压低声音,带著一丝紧张。 “太静了。” “安静得我骨头缝里都发毛。” 老狼没回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 “慌什么!” “盯紧前面那片矮树林子,还有左翼那道土坎子。”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那林子后头,藏著东西,气味不对。” 多年来的斥候生涯。 老狼已经养成了一种野兽般的直觉。 “头!” “情况不对!” 陆迟打量了一眼,远处的阴影里正闪缩著什么。 老狼掏出望远镜一看。 “结阵!” 咆哮瞬间炸响。 他猛地从泥地中弹起,动作快得惊人。 其余斥候反应亦是极快。 训练有素的翻身跃起,迅速向老狼靠拢。 一支鸣鏑带著悽厉无比的尖啸。 撕裂了平原的死寂。 呜——! 然而。 预想中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伏兵。 並未出现。 平原依旧空旷得令人心悸。 “西面!” 老狼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死死锁住西边相对平坦的地势。 那里只有几簇稀疏的枯草在风中摇晃。 “快!” “趁他们合围之前,我们从北南的山林里钻。” 多年生死搏杀的经验告诉他。 这片死寂的平原下必然埋藏著致命的杀机。 而西边那片看似平静,毫无遮蔽的开阔地。 此刻竟成了唯一显得“安全”的方向。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 留在这里,只会被无声无息地绞杀。 “分批撤!” “陆迟,你跟著我!” “到达地点,马上用对讲机匯报上去!” 老狼低吼一声,指挥著小队撤离。 陆迟只觉得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下意识紧握腰间的环首刀。 似乎冰冷的刀柄传来金属的质感,可以勉强压下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 他紧隨老狼,双腿发力,身体像离弦之箭般向北衝去。 其余斥候紧隨其后。 如同一支小小的黑色箭头,四散开来。 冰冷的空气被急促的呼吸搅动。 脚下的烂泥发出黏糊的呻吟。 就在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四散逃走之际。 地狱之门轰然洞开。 呜——! 呜——! 呜——! 三支鸣鏑。 同时从北、东、南三个方向悽厉地射向天空。 这突然的鸣鏑像冰水浇头。 让老狼瞬间明白了处境。 这所谓的生路,不过是敌人精心布置的屠宰场入口。 真正的生路,原来正是那看起来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悔之晚矣。 沉闷如滚雷的马蹄声骤然从三个方向炸响。 脚下的大地都在震颤。 紧接著,是无数金属甲叶摩擦撞击的鏗鏘之声。 原本空旷死寂的平原边缘,瞬间涌出三道移动的黑色铁壁。 “將军有令,活捉!” “若敢伤损陆迟,全营抵命!” 平原之中,斥候小队围成圆阵。 且战且退。 一支强劲的弩箭就穿透了斥候的肩窝。 巨大的衝击力让他闷哼一声,踉蹌后退。 血在泥地上溅开刺目的红点。 另一名斥候闪避不及。 被一支流矢射中大腿,剧痛让他瞬间跪倒在地。 老狼目眥欲裂。 挥刀格开一支射向面门的长槊。 刀锋碰撞,溅起一溜火星。 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不退反进。 反而夺下了一匹战马。 指著西面那看似唯一的缺口。 再次发出衝锋的咆哮。 “陆迟!衝过去!” “他们想活捉你,快走!” 老狼不知道陆迟的背景。 但是听到对面要活捉。 要不惜一切代价让他逃出去。 陆迟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气直衝头顶。 眼前的景象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战友的鲜血在地上肆意流淌。 悽厉的惨叫和金属的撞击声刺激著他的耳膜。 他咬紧牙关,牙齦几乎渗出血来。 將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化作脚下狂奔的力量。 望著老狼决死的背影,翻身上马,向著西边亡命衝去。 “陆迟在此!” “有胆与我一战!” 此话一出。 周边的骑兵全部围了过来。 “抓住他!” “赏千金!” 小小的陆迟,驾驶著战马。 如同惊涛骇浪中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 三面合围而来的士兵如狂潮一般。 挤压、驱赶著他。 西面那片看似唯一的生路。 近了,更近了! 生的希望似乎触手可及。 就在他准备衝出包围之际。 轰! 一声沉闷。 如地龙翻身的巨响陡然从脚下炸开。 前方的草地,毫无徵兆地向下塌陷。 “陷马坑!” 老狼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见到包围有鬆动的姿態。 老狼来不及悲伤,马上下令继续往北面跑。 只要跑到距离,就能通过对讲机联繫到大军。 陆迟从陷马坑爬出来。 好在他察觉到陷阱之后,马上跳马抓住了边缘。 前后左右,皆是死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陆迟。 他紧紧握住手中那柄环首刀。 整个身躯在不断地颤抖。 绝路! 他脑中闪过父亲那道目光。 一股狂暴的力量从血脉最深处炸开。 瞬间衝垮了恐惧的堤坝。 “父亲!” 陆迟猛地挺直了腰背,那一声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绝啸。 他沾满血污和泥泞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骇人。 燃烧著疯狂的战意。 “看孩儿杀敌!”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决死的血色闪电。 迎著最近的左侧,一个正狞笑著扑来的镇北重甲骑兵衝去。 那骑在高大的战马上,手中的长槊还滴淌著温热的脑浆和鲜血。 见这少年竟敢直衝自己马前,脸上露出残忍的嘲弄。 隨即想起军令,不可伤他。 只能收起兵器,取出渔网。 就在大网落下的时候。 陆迟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旁边的一闪。 几乎是贴著马腹滑了过去。 战马衝锋带起的劲风颳得他脸颊生疼。 滑过的剎那。 他沾满污泥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 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马鞍旁的备用长槊。 “给我死!” 陆迟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全身的力量瞬间爆发,长槊借著冲势狠狠一刺。 扑通! 沉重的铁甲身躯砸在泥地上。 陆迟看也不看,双脚继续追著那匹无主之马。 抓住韁绳,身体借力腾空而起。 如同鷂鹰翻身。 稳稳落在那匹失去主人的高大的马背上。 马鞍上还残留著原主人的体温和。 “驾!” 双腿狠狠一夹马腹。 战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 陆迟左手猛地勒紧韁绳,右手將那杆沉重的长槊高高举起。 “挡我者死!” 炸雷般的怒吼从胸腔迸发。 下一刻,人马合一。 化作一道狂暴的闪电,挺著那杆夺来的长槊。 义无反顾地撞入了拥挤的战潮之中。 目標只有一个。 杀一个垫背,杀两个血赚。 第113章 吾军势如破竹 七日后。 管城,两军阵前。 那片被践踏得如同烂泥塘般的开阔地中央。 大地猛地一震。 伴隨著沉重的金属碾压声。 一个庞然巨物从低洼处轰然现身。 它通体覆盖著磨砂质感的深灰绿色涂装。 在惨澹的天光下泛著不祥的幽光。 稜角分明的轮廓透著一股纯粹的,为毁灭而生的力量感。 “那.....” “那是什么东西?” 年轻守城士兵脸色煞白。 他身边的伍长,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 死死盯著那缓缓推进的钢铁巨兽,眼睛里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凶狠。 只剩下无法理解的恐惧。 他张著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三辆嘆息之墙一字排开。 如同投入沸油的水滴,在管城的守城將士中迅速蔓延。 “装神弄鬼!”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猛地响起,压下了城头的骚动。 身披黄金锁子甲的主將吴凯,鹰隼般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狂怒。 这又是什么鬼蜮伎俩。 竟然敢来到弓箭手的射程距离。 城头上,数千名最精锐的骑射手。 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一个人。 引弓如满月,弓弦绷紧的的声音,匯成一片低啸。 下一瞬,隨著吴凯的命令落下。 咻咻咻! 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撕裂长空。 数不清的箭矢,匯成一片乌压压的死亡之云。 遮天蔽日地扑向那缓缓推进的钢铁巨兽。 叮叮噹噹。 金属撞击声和木桿碎裂声如同暴雨落下。 在密集的撞击下。 坦克甚至没有留下哪怕一道肉眼可见的划痕。 只有些许被高速撞击摩擦出的浅淡白印。 在肉眼下几乎难以察觉。 江南精钢打造的箭鏃。 足以洞穿普通铁甲的锋利存在。 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嘆息之墙主战坦克內部。 一个与外部截然不同的世界。 仪錶盘上,密密麻麻的指示灯如同繁星般闪烁著。 炮长瞄准镜的独立屏幕上。 高倍率的光学影像牢牢锁定著那片混乱的核心。 没有怒吼,没有热血沸腾的宣告。 只有一种冰冷的死亡气息在瀰漫。 坦克车长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员注意!” “已进入作战区,驾驶员按照路线行驶。” “装填手,报告弹药状態!” “装填手收到,备弹充足,高机待命!” “炮长收到,开始捕捉目標!” “火控系统锁定中.....稳定器工作正常。” “明白!目標锁定!” “横风修正......药温补偿......瞄准点稳!” “准备射击!” “开火!” 主炮轰鸣。 巨大的后坐力让车体微微一震。 炮口制退器喷出火光和浓烟。 车內瞬间充斥火药味和巨大声响,但很快被通风系统抽走。 一道炽白色的光芒。 协同开天闢地的雷霆之声。 它以超越凡人理解的速度撕裂空气。 带著毁灭一切的绝对意志,直扑向远方那片被锁定的城墙。 没有撞击的巨响。 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高温瞬间气化金属和血肉的轻微嗤响。 镇南军百夫长魁梧的身体,连同他身上的盔甲,在一瞬间彻底消失。 轰然倒塌的城头。 仅仅是毁灭交响曲的第一个音符。 所有的镇南军都被这一幕震撼的说不出来话。 不只是他们,就连在远处观战的刘五都是如此。 嘆息之墙的炮弹在贯穿第一个目標后。 其蕴含的恐怖动能,那致命的金属射流並未有丝毫衰减。 它如同死神的镰刀。 以一条绝对笔直,毁灭性的轨跡向前犁进。 所过之处,无论是任何掩体,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 整个镇南军最精锐的前锋骑阵。 在这雷霆一击之下。 出现了一条宽达数米、纵深数十米。 由血肉和残骸铺就的恐怖走廊。 侥倖处於弹道边缘的士兵。 被衝击波震得耳鼻流血內臟破裂。 更多的人则被这超越认知的恐怖景象彻底摧毁了意志。 呆立原地,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战马彻底发狂,再也不受控制,疯狂地四散奔逃。 將原本还算严整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赵云拿出对讲机:“目標清除,停止活动。” “收到!全体注意,保持最高警戒。” “炮长,持续监视主阵地。” “驾驶员,保持引擎怠速。” “装填手,补充饮水,检查舱门密封。” 战场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都被这瞬间降临的神罚毁灭,彻底震慑住了灵魂。 死寂被一声巨大的噪音打破。 不少人下意识捂住耳朵,寻找掩体躲避。 “对面的镇南军听著!” “命你们放下武器,马上出城投降!” 一位士兵拿著高音喇叭开始大喊。 “刚才的炮弹仅仅是个警告!” 镇南军主將吴凯,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孤狼, 双目赤红如血,布满狰狞的血丝。 望著那三个黑洞洞的炮口。 他身后,尚未被恐惧彻底击垮的数十名亲卫死士,纷纷开口。 “將军,不能降啊!” “是啊將军!” “若是降了,那我们的家人......” 吴凯何尝不想反抗。 可看著眼下的这一幕。 他们的反抗无异於飞蛾扑火。 一门炮弹就如此恐怖,那三门齐发。 这管城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吴將军!” “我是刘文功,素敬將军忠勇。” 刘五接过话筒,对著这位对手喊道。 “然天意难违,將军困守孤垒,內无粮草,外绝援兵。” “犹作困兽之斗,徒增死伤耳。” “將军岂不闻:识时务者为俊杰?” “將军若肯解甲归顺,保將军富贵不失。” “麾下士卒,皆可活命归乡。若执迷不悟......” 传令兵的话语微微一顿。 “一炷香过后,便是此间化为齏粉。” “望將军三思!” 朔风如刀,刮过被血浸透的焦土。 吴凯站在仅余的残垒之上,目光所及,是四面环绕无边无际的敌军。 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心底泛起难以言喻的苦涩。 “將军......” 副將的声音低沉沙哑,带著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弟兄们......弟兄们撑不住了。” “降了吧,至少给他们一条活路啊。” 这声音如同冰水。 浇熄了那吴凯心头沸腾的热血。 他甚至不敢去细看那些眼神。 那里面是绝望? 是乞求? 还是.....对他主將的怨恨。 “韩副將,你这是在动摇军心!” 一位將领拔出了腰间的宝剑。 身旁的將士纷纷握紧手中长槊对准了曾经的长官。 现在他们就想活下去。 谁要是敢阻拦他们,只有拼死一搏。 “活命归乡么?” 吴凯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两下,眼睛茫然地望著灰暗的天空。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看到一张张年轻或苍老的脸庞在眼前晃动。 有同他一起从江南出来的年轻士兵。 也有家族的堂兄弟。 他们曾是活生生的人。 有家,有父母妻儿.... 这些兵,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从江南出发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现在回去? 城內那些倚门盼归的白髮父母。 那些抱著稚子翘首以望的妇人。 那些期盼的眼神。 他又有何脸面去见他们? 此刻都化作了无形的利刃,切割著他的五臟六腑。 “吴凯!” 另一个將领的声音咆哮响起。 “你是镇南王麾下的大將!” “王爷大业尚未成功,岂能屈膝降陆?” “纵然身死,也要站著死!” 他猛地睁开眼。 深深吸了一口带著浓重血腥味的冰冷空气。 似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试图压下喉头的哽咽,对著身旁的几位將领说道。 “传令下去.....” “想活下去的,放下武器出城投降。” 说完这句话,吴凯如同骨头都被抽走,瘫软地躺在了城墙上。 “將军,那您呢!” “是啊,將军,我们要走一起走!” 吴凯摇了摇头。 眼神望向了南方,仿佛想把目光越过山头,看到自己的家乡。 “你竟然真的投降了?” “你对得起王爷的养育之恩吗?” 吴凯拔出腰间的匕首,几位將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他环顾了一眼眾人,冷声说道。 “兵败管城,凯.....” “自认无言回去面对乡亲父老。” “只能以死相抵,来世再报王爷大恩。” “诸位將军都是王爷的族人.....” “可愿与我一同上路?” 几位將领面露难色。 要自戕拉著我们干嘛! 我们都还没有活够,投降就投降唄。 最少命令又不是我们发的。 吴凯冷笑了一声,他明白了。 “我主在南,不可使我面北而死。” 言罢,他跪在地上。 面朝南方,自戕於城头。 隨后身边几位亲信也跟隨他的脚步接二连三的倒下。 镇南士兵投降,黑甲军进城接防。 刘五走上城头,看著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用上好的棺木,送吴將军尸体回江南。” “连同身旁这几位忠义之士。” 他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吴凯的身上。 隨后行了一个军礼,赵云和陈大山紧跟其后。 陆迟不解。 明明吴凯都要抓住他,以此威胁父亲了。 为什么叔伯们还要给他敬礼呢? 赵云摸了摸他的脑袋,一句话也没说。 巡视了一番管城,一名士兵匆匆来报。 “刘將军,那些镇南军將领如何处置?” 刘五皱著眉头询问:“他们是何人?可调查清楚。” “投降的士卒说,都是靖南公的嫡系中人。” “平日在军中作威作福,毫无建树。” “就连投降之日,还在指责是吴凯將军无能。” 他又追问道:“那吴凯呢?” “吴凯早年是个混混,因为受了靖南公一饭之恩,故而投身镇南军。” 陈大山愤恨接话:“嫡系中人尚不能以死明志。” “吴凯捨生取义,若是放了他们,回到江南后指不定会说些什么。” 赵云在一旁頷首:“大山说得对!” “他们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来军队中就是镀金的。” “倒是可惜吴凯跟错了人。” 刘五沉思,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位对手。 这段时间以来的博弈,他非常佩服吴凯的一些排兵布阵。 实中有虚,虚中有实。 他有无数次可以下死手的机会,但是偏偏要活捉。 由此可见,对方確实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汉子。 “杀了吧,为吴將军送行。” “今日休整,联繫韩成功、陈服,我部已占领管城。” “回稟明公。” “吾军势如破竹,东都洛阳郡唾手可得。” 第114章 谁发明的族谱 第九日的晨钟。 撞在洛阳死寂的天空上。 殿內,高烛燃至尽头。 烛泪堆积如惨白的小丘,又被新的蜡油覆盖。 女帝白行简端坐於龙椅上,幽幽地看向堂下的文武百官。 “陛下!” 一声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死寂。 宰相崔衍颤巍巍地出列,深深跪伏下去。 “镇南军大败,各州援军音讯断绝,东都已成孤岛。” 兵部尚书高甲,这位以刚烈闻名的老將。 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一步踏前。 “崔相此言。” “是要乱我军心,摧折陛下心志吗!” “只要陛下坐镇洛阳一日,这东都便是神州不坠之砥柱。” “城外宵小,不过乌合之眾!” 他猛地抱拳高举,声若洪钟。 “臣,愿率麾下残兵,死守宫城。” “纵使身化齏粉,魂飞魄散。” “亦要让天下人知晓,大虞天威,寧折不弯。” 他的话掷地有声,砸在空旷的大殿里。 几个同样披甲的將领,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候。 一个清朗,甚至带著几分少年气的嗓音。 突兀地响起。 “陛下!” 群臣愕然抬头,目光聚焦处。 一个年轻的身影越眾而出。 侍郎孔静之。 他身姿挺拔,青色官袍纤尘不染。 动作流畅而恭谨地行了大礼,姿態无可挑剔。 “臣孔静之,斗胆进言。” “高尚书忠勇无双,气冲霄汉,臣等感佩莫名。” “然......” 他微微一顿,声音放得更加恳切。 “然情势至此,已非一腔孤勇可挽。” “陆沉舟四路大军围困东都,势如破竹。” “將士虽勇,若强行死战,玉石俱焚。” “可彰陛下气节,令天下动容......” “可陛下身后,宗庙何存?满城生灵何罪?” “陛下乃万民之母,岂忍见宫闕倾颓,臣以为......” 他再次深深叩首,额头触地。 “当此危局,陛下宜存社稷之元气,保黎庶之性命。” “臣请陛下,颁下降表。” “以陛下之尊,暂忍一时之屈。” “陆沉舟所求,无非名位疆土。” “陛下允之,则可保宗庙不毁。洛阳百万生灵,亦得生机。” “断臂求生,以待天时。” 降表二字,如同一道惊雷。 狠狠劈在太极殿的穹顶之下。 满殿死寂瞬间被打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抽气声。 无数道目光闪过。 惊骇、愤怒、鄙夷、绝望。 甚至还有一丝隱秘的期盼。 “孔静之!!” 高甲的怒吼几乎撕裂了自己的喉咙。 目眥欲裂,双拳紧握,甲叶因狂怒而剧烈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你这贪生怕死、摇尾乞怜的腐儒!” “竟敢在陛下御前,口吐此等大逆不道。” “辱没国格的乱臣贼子!” “老夫今日便以这殿上金砖,洗你这无耻小人!” 他作势欲扑,却被身旁几个眼疾手快的武將死死拉住。 殿內瞬间乱作一团。 女帝白行简,依旧端坐如塑像。 只有那搭在冰冷鎏金龙的宽大袖袍之下。 指甲嵌入手中丝丝泛红。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低沉沙哑,带著无尽疲惫。 却依旧维持著最后一丝威仪的女声,终於从龙椅上响起。 “退朝。” 没有决断,没有斥责。 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 群臣愕然,面面相覷。 高甲死死瞪著孔静之,最终被同僚半拖半拽地拉走。 崔衍深深望了一眼御座,颤巍巍地被內侍搀扶起身离开。 孔静之面色如常,仿佛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並非出自他口。 他只是平静地再次叩首,然后隨著人流,无声地退出了太极殿。 纷乱的脚步声。 压抑的嘆息声。 甲冑的摩擦声渐渐远去。 御园內的烛火。 熄灭了几盏,又亮了几盏。 白行简坐在迴廊之中。 木訥地望著水里的鱼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內侍总管黄平,一个同样鬚髮皆白的老宦官。 这位从小看著她长大的老者。 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无声地侍立在她的身旁。 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双阅尽沧桑双眼,小心翼翼地关注著白行简的动静。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 黄平的声音带著试探和忧虑,如同游丝般飘来。 白行简没有回应,她只是抬起手。 用力揉按著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 “黄伯,你说,我真的要投降吗?” 老官宦摇了摇头。 “陛下自有决断,老奴不敢妄言。” 白行简冷笑了一声,自顾自的说道。 “从我出生,所有人都当我是天命之女。” “父亲为了復国大业损神熬心,爷爷为了此事鬱鬱而终。” “三十年来,多少將士战死沙场,夜枕青山。” 她似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对人发泄。 “我嫁给陈仙之,夺走了他的兵权。” “败裴焕,收山南。进洛阳,败南阳。” “我终於如愿復国了,发现接踵而来的事情越来越多。” “朝廷內忧外患,世家与我离心离德。” “降表?” 白行简冷笑了一声。 “別以为不知道,他们早就想和陆沉舟暗通曲款。” “与今夜子时,举火为號,里应外合。” “崔家、孔家、王家、韩家......” 说著,白行简摘下了头顶上的冠冕,细细打量了一番。 “似乎,这玩意也不怎么好看啊。” “我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玩意而活的吗?” 老宦官察觉到白行简情绪的波动,不免开口询问。 “陛下,老奴护送你从密道出宫吧。” “只要回到了剑南,我们再也不想什么劳什子復国之事。” 这么多年,黄平早已经把白行简当作女儿看待。 为了早就灭亡的一个朝代。 歷经了数代的人力,物力,財力..... 所有的压力都来到了她的身上。 他已经记不清,她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是在何时消失不见。 殿外,一阵急促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陛下,叛军入城了!” 黄平的脸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 他猛地抬头,眼中是骇然欲绝的惊恐。 “陛下,宫中还有些许人手,老奴....” 白行简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没有看黄平,目光依旧盯在那象徵著皇权的宫殿上。 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降吧。” “我也累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滯。 她的目光,穿透了冲天的火光。 穿透了厚重的宫墙,遥遥投向殿外。 似乎看了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 宣德二年,七月初七。 復国两年的大虞,宣布灭亡。 自此,陆沉舟掌握了大明半个疆域。 纵观歷朝歷代,仅有他一人,拥有如此版图的诸侯。 次日,正午。 海东青飞过洛阳的上空。 熔金的眸子里倒映著昨晚的尸山血海。 那两扇曾经只会在帝王出巡或大典时才会开启的大门。 此刻正以一种极不情愿的姿態被粗暴地推开。 门洞之內,幽深得如同通往冥府的甬道。 吞噬著光线,也吞噬著那个王朝最后一点残存的光影。 门洞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行人。 为首的,正是前朝的末代皇帝,白行简。 她身上那件本该是明黄色的龙袍。 此刻却换成了一身素净得近乎刺眼的白色单衣。 他双手高捧著一卷明黄色的帛书。 身后稀稀拉拉地跟著朝中的文武百官。 陆沉舟再一次出现在了承天门。 这次,他没有下马。 而是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眾人。 目光停在为首的白色衣袍之上。 “罪....” 没等她说话,陆沉舟就抬手打断。 “白行简,久仰大名。” 说著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上一次在虓关本想看看这位奇女子。 无奈对方跑得太快。 文武百官不解,白行简更是摸不著头脑。 陆沉舟笑著解释。 “我们老家的习俗。” “遇到好朋友都会握手。” 白行简不明所以。 但败军之將,岂敢拒绝。 两人握手,一触即分。 趁著陆沉舟的目光在其他人身上的时候。 白行简才敢抬头打量他。 听人说,他十九岁起兵。 仅仅十七年的时间。 就统一了关陇、草原、渤海、高句丽、新罗、吐蕃、项党。 古往今来的帝王。 比他年轻的,没有如此功绩。 有此功绩的,版图没有比他庞大。 “拜见,陆將军。” 白行简知道陆沉舟现在还是以將军自居。 “此乃降表,望將军过目。” 陆沉舟眯著眼睛打量了一番。 “谁写得降表?” 字跡不错啊,以后可以大用。 旁边的孔静之,恭谨地行了一礼。 “是微臣写的。” “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孔静之。” 陆沉舟微微頷首,原来是这样啊。 有点意思。 “朝中大臣,世家族谱何在?” 户部尚书拱手出列,指著一处陈列的书籍说道。 “回稟將军,都在此地了。” 陆沉舟走了过去,隨手捡起一本翻阅。 这可是好玩意。 “全部的都在这里了?” 面对陆沉舟的追问。 户部尚书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將军放心,绝无遗漏。” 陆沉舟咧嘴一笑:“很好。” 户部尚书以为自己获得了欢心,也摆出了一个諂媚的表情。 可,陆沉舟接下来的一句话。 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愣在原地。 “赵云,通知黑甲军进城。” “就按照这些族谱,全部杀了。” “对了,王家和崔家,先不动。” 赵云拱手行礼。 “末將领命!” 空地之上哀求和呜咽络绎不绝。 “將军饶命啊!” “只要將军饶我一命。” “我氏族愿献出所有田產、钱帛、典籍!” “只求將军留我氏族一丝血脉!” “將军!开恩啊!” 无数人挣扎著想要给他磕头,但是被黑甲士兵全部押住。 “田產?钱帛?” 陆沉舟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 “杀了你们不都是我的?” 他放声大笑,仿佛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魔鬼!” “陆沉舟,你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他们就被黑甲士兵抹了脖子。 “诸位,继续骂,要不然以后没机会咯!” 一时间,东都洛阳,血流成河。 白行简体若筛糠冷汗直流。 双眼紧紧盯著陆沉舟,她希望这只是一个幻觉。 可那些殷红血跡刺痛著双眼,她让不得不相信眼前的真实。 “你疯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发生什么!” “天下会大乱的!” 陆沉舟没说话,翻身上马,往內城走去。 第115章 大汉·贞观 染血的唐横刀。 映红了满是泪痕,刻满仇恨与茫然的脸。 那曾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世家贵族。 轰然崩塌,碎成齏粉。 朱门玉碎,终归尘土。 这个月以来,东都洛阳的菜市口。 每一天都是血腥瀰漫。 百姓从起初的围观呼唤,到如今的麻木。 以至於后来都没几个人来看。 他们这位新“陛下”。 每天不杀几个,似乎就不痛快一样。 “人屠”之名,传遍天下。 世家贵族无不忌惮。 反抗? 怎么反抗! 连镇南军都败在他的手中。 还有谁能打败他? 养心殿內。 文武群臣,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从起初的抗议,到现在的害怕。 是真的被杀怕了。 如今的洛阳,陆沉舟说一不二。 谁敢反抗,面对的只有黑甲军的屠刀。 至於百姓,那就別提了。 陆沉舟攻占洛阳后。 实行“破而后立,仁政为本”的手段。 將没收的门阀土地分给无地佃农。 耕满十年可传子孙,且严令禁止买卖。 十五税一。 大商户十赋税一,小商贩免税。 现在他在百姓中的声望,简直无法动摇。 “万岁驾到!” 隨著太监公鸭嗓的声音响起。 文武百官跪拜行礼。 陆沉舟还是一身熟悉的文武袍。 龙袍,还是算了吧。 在共和国里当皇帝。 这本身就是莫大的讽刺。 “行了,不用跪。” 陆沉舟迈步走上龙案。 望著曾经象徵无上权利的龙椅。 转过身来,看著殿內的文武百官。 其中不乏罪大恶极,但也有清正廉洁。 不过目前洛阳的维稳机构还需要运转。 陆沉舟不介意给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这一个月杀的氏族,已足够震慑宵小。 “从今往后。” 陆沉舟声音陡然升高。 “將不再设立皇帝!” “跪拜皇帝之礼,彻底废除!”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少氏族官员很想站出来反驳。 你这是更改国体,你这是不尊礼制。 但他们没有这个胆子。 陆沉舟的屠刀已然说明了一切。 谁敢反对,那就是死路一条。 “从今往后,我不想听到谁在喊我万岁。” “大汉人民共和国。” “有且只有人民万岁!” 贾三率先出列附和。 “人民万岁!” 曾经在石城里,隨陆沉舟起事的霍虎等人纷纷响应。 黑甲军的士兵的吶喊。 从养心殿传达到了洛阳的每一个角落。 人民山呼海啸,排空巨浪响彻寰宇。 白行简心里一颤。 她从来没想到。 陆沉舟竟然为了百姓做到如此地步。 忽然她有些明白了。 当一个王朝彻底腐败时。 就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去推翻它。 他们是最卑微的底层百姓。 看到了一个把他们放在心上的领袖。 坚定的认为自己,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密不可分。 他们从来不是为了陆沉舟当皇帝而战。 而是为了他的理念。 “大汉人民共和国。” “设立最高职务,人民大总统。” “由大汉百姓自主投票选择。” 此话一出。 眾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陆沉舟这是真没打算当这个皇帝。 真要与百姓共治天下。 “陆某今日,暂代临时大总统一职位。” “日后天下大定,由百姓共同决定。” “这个职位,到底由谁来担任。” 说到这里,陆沉舟顿了顿,扫视了一眼眾人。 “召诸位大臣今日议事。” “第一点,土地改革,轻徭薄赋。” “这个你们都清楚了,这一点必须传达到大汉的各州各省。” “谁敢阳奉阴违,我不介意再多杀几个。” 以暴制暴的前例尚在。 这个节骨眼上,谁敢顶风作案。 那些世家贵族就是最好的下场。 “第二点,大汉的法律重塑。” “我要確立公正权威,律法以百姓为主。” “第三点,科举重塑。” “大汉各地免费设立,中小大学。” “实行九年义务教育。” “允许所有的百姓子女入学。” 这样一来,彻底打破了人才选拔的阶级固化。 再过十年,只要陆沉舟尚在,门阀士族彻底烟消云散。 “礼部尚书。” 陆沉舟喊了一声。 他突然忘了,这位尚书已经被他砍了。 转而又道:“礼侍郎何在?” 角落里一个儒生拱手出列。 下意识想喊陛下,马上措辞改口。 “总统。” 陆沉舟看著他。 脑中也在回顾他的简介。 李安石,原来的户部侍郎。 一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 “好,以后你就是礼部尚书。” “九年义务教育之事,交予你去办。” “明日乘坐火车前往长安,好好学习一下长安的制度。” 李安石寒门出身。 数十年的宦海沉浮,差点迷失了本性。 本以为自己要跟那些氏族一样。 没想到,陆沉舟竟然將如此大任,交给他办。 激动之余只想下跪,可是被陆沉舟一个眼神制止。 “我要是的是能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 “李尚书,希望你不要辜负百姓的期望。” 李安石鞠躬行礼。 “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陆沉舟微微頷首。 “大汉人民共和国的律法。” “暂由贾三和赵红缨负责修撰。” “刑部,以及辖下部门从旁协助。” “至於副总统一职....” 陆沉舟看向了曾经的女帝。 “暂由白行简担任。” “统领洛阳一切大小政务。” 白行简有些失神,本以为陆沉舟会把她杀了。 最不济也是囚禁起来。 没想到不但没杀。 反而將副总统交给自己。 谁都清楚。 这个所谓的副总统,实际上就是副皇帝。 “陛....” “大总统,我....” 陆沉舟抬手:“不必多言。” “白总统的本领我是知道的。” “洛阳交给你,百姓放心。” “今后大汉共和国设立两京制。” “北境长安,东都洛阳。” “其余各州实行自治,所有兵权暂且由我负责。” 主要还是眼下人手不足。 又杀了那么多官员。 未来的版图,会越来越庞大。 一切的命令不可能都从长安出发。 他也不可能事事亲为。 只要掌握了天下的兵马大权,才能確保万无一失。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 两个月后。 大汉各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御史台上书。 既然已经改国,再沿用宣德年號,不妥。 建议改元:武德。 陆沉舟本想用公历,可这个朝代历法混乱。 只能以此作罢。 武德? 我陆沉舟从来不讲武德。 白行简提议,不如改元贞观。 天地之道,贞观者也。 寓意中和正。 陆沉舟:中正? 我不明白(奉化口音)。 为什么大家都在谈论著..... 无巧不成书。 就此,年號確定。 陆沉舟也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扛著这个年號。 贞观元年,九月初三。 养心殿朝会议事。 曾经跪拜之礼已经废除。 现在朝中的诸位大臣都是坐在位置上谈话。 你还別说,倒是比之前更加舒心。 也不用担惊受,早上还聊天的同事,下午就阴阳相隔。 陆沉舟弒杀不假。 但你只要对百姓好,那他可以既往不咎。 如今大汉实行高薪养廉的制度。 贪腐的风气逐渐减少。 “总统,如今天下已然大定。”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 除了没有皇帝之外,其他的官职保留。 路总得一步步走。 一口吃成大胖子显然不妥。 “铸幣之权,是否要重新商议。” 这段时间,朝中的官员都去了长安学习。 那些精美方便的人民券,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也是这么想。” 白行简看向了身旁的陆沉舟。 “人民券既方便携带,同时统一铸造。” “也能打击私铸劣幣,平抑物价。” 陆沉舟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人民券虽然不多,但是后面又刷到了一些。 儘管不是一样的版本,但是相应的面额都有,不易造假。 “还有不同的意见吗?” 长安讲究民主,洛阳也是如此。 眼看没有反对意见,此案提议通过。 “好,此事你负责亲自办理。” “收多少银两就发多少人民券,不能形成货幣贬值的情况。” 对此,户部尚书牢记於心。 “另外,我这里有一个提案。” “是御史台提供的。” 贾三翻开了记事本:“是关於门阀残余通婚之事。” 联姻赎买这个操作很常见。 与次要门阀通婚。 如娶庶女,赐虚爵不授实权。 以此分化,將各自利益绑定在一起,便於维稳。 陆沉舟杀了很多,但是还有残余的。 一次性杀光,他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如赵云、霍虎、还有草原诸位將领,均未成亲。” “拉打结合,相互通婚,也好教化,融合理念。” 对此,大家並没有任何异议。 谁知道陆沉舟什么时候大开杀戒。 跟他的麾下將领联姻,那就相当有了一个保障。 此案通过。 新任礼部尚书,李安石发话。 “如今两京官员不足,是否开启科举。” “推行分科考试,经学、算术、律法。” “允许寒门凭才学入仕,首批录用者派往地方歷练。” 九年义务教育漫长。 眼下的机构,是真的人手不足。 几番拉扯,言明利害之后,此案也顺利通过。 贞观元年,十二月中旬。 陆沉舟返回长安。 定於明年五月,召开大汉人民会议。 邀请各州各省代表,前往长安议事。 同年月底,重装合成旅进驻洛阳。 命陈服为行军总管,率领二十万大军南下。 欲意收復最后一块版图——江南道。 自此,整个疆域完成统一。 几百年水深火热的百姓,终於过上了太平日子。 大汉,率先一步进入工业时代。 第116章 天下大同 想致富,先修路。 回到长安的陆沉舟,確定了下一步的计划。 贯通大汉南北,主要州府之铁路工程。 其次,长安城的惠民超市。 连锁的分店开到了洛阳。 建筑主体、钢化玻璃、基础货架、照明系统... 贞观三年。 大汉已经开始了对外贸易。 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华。 少数民族部落归顺,百姓之间通婚,文化融合。 百姓切实感受到,新朝比旧朝更公义。 那一句“人民万岁”的口號。 生根发芽,日渐成长为参天大树。 大汉,北荒。 某处贫瘠村落。 “官爷,这土疙瘩,真能吃?” 老叟蹲新开垦出的一小片沙土地上。 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弄著,刚从土里刨出来的东西。 它们个头不大,表皮黄褐色。 疙疙瘩瘩,模样实在称不上討喜。 周围的百姓枯黄的面容,尚未完全褪去。 但镇府开仓放粮,他们的眼神里已充满了活气。 此刻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困惑。 小吏把刚挖出的土豆在衣襟上擦了擦。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陈伯,你可不要小看这玩意。” “蒸熟了,软糯得很。” “这就是咱们的命根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饿死。” 他直起腰。 望向眼前这片被开垦出来的土地。 几个月前。 这里还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山野岭。 朝廷派来的机械,帮助他们开垦。 远比人力更为方便。 还有那些神奇的高效肥料。 改良著贫瘠的土壤。 这土豆不挑地,长得快,產量更是惊人得可怕。 饿急了的小男孩,不顾烫手。 抓起蒸好的土豆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吸气。 却含糊不清地喊著。 “好吃,这个好香!” 附近的村民跃跃欲试。 在他们试吃过后,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北荒城外,那些在饥寒交迫中挣扎的村落,纷纷向著北方跪拜。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鸟,传遍了各个小村落。 朝廷的官吏,沙哑著嗓子。 一遍遍重复著种植的要点。 告诉他们如何开荒,如何用草木灰作肥。 呜—— 一声沉闷悠长,骤然撕裂了北荒的寂静。 城墙上值守的卫兵一个激灵,手中的长矛差点脱手。 他惊恐地循声望去。 只见城外那片被开垦得生机勃勃的田地尽头。 一条从未见过的铁龙,正喷吐著滚滚浓烟。 轰隆作响地奔驰而来。 “妖......妖怪!快跑啊!” 卫兵嚇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从城墙上摔下来。 城门附近的百姓也瞬间炸了锅。 妇人尖叫著抱起孩子往屋里躲, 汉子们抄起手边的农具,脸色煞白地聚拢在一起。 惊恐地望著那越来越近的庞然大物。 它巨大黝黑的车头像狰狞的铁兽。 喷吐的烟柱,直衝云霄。 长长的身躯,拖曳著数节铁箱子。 在荒原上拖出一条滚滚烟尘。 “乡亲们,別怕!” “这不是妖怪!” 一个洪亮的声音压过了混乱。 那是本地的官员,此时正拿著高音喇叭喊道。 “这叫火车!” “是朝廷聘请工匠建造的。” “它能日行千里,运粮、运货、运人。” “比马快十倍,百倍不止。” “他们是来给我们送粮食的!” 人群的骚动並未立刻平息。 惊疑不定的目光,在那喷著的黑烟和铁龙之间来回巡视。 终於,火车在临时站台前缓缓停稳。 沉重的铁门被从里面拉开。 几个穿著怪异工装的工人跳下出来。 开始从车厢里搬卸货物。 成袋的粮食、整箱的盐巴、粗布、农具...... 隨著官员的吩咐,一些胆大的衙役也前去帮忙卸货。 “真的.....” “真不是吃人的妖怪?” 一个胆子稍大的老汉,颤巍巍地靠近。 伸手摸了摸坚硬的车厢铁皮,又闪电般地缩回去。 確认右手完好无损之后,这才对著附近的百姓嚷嚷。 “真的不会吃人啊!” “乡亲们,你们快来摸摸看!” 关中各州,都在上演同样的情况。 “分田?” “耕满十年,可传给子孙后代?” “以后这地,真能算是俺们自家的?” “想种啥就种啥?官府只收两成租?” 檀州,人民镇府。 一座水泥和钢筋搭建起来。 方方正正,却毫无美感的二层灰白色建筑里。 此刻人声鼎沸,几乎要掀翻了屋顶。 大厅里,挤满了从各村镇赶来的农人代表。 他们大多穿著打著补丁的粗布衣裳,脸上刻著风霜的痕跡。 个个涨红了脸,激动地挥舞著手臂,唾沫横飞地爭论著。 前面的墙上。 是朝廷刚刚颁布的《檀州均田新令》核心条款。 废除所有旧有田契。 重新丈量登记土地。 新垦荒地归开垦者所有。 严禁土地有限流转买卖...... 每一条都像投入滚油锅里的冷水。 炸得人头皮发麻。 “肃静!” “肃静!” 新任命的郡守府小吏,用力敲著桌子。 嗓子都快喊哑了,才勉强压下了沸腾的声浪。 “官爷!” 一个白髮苍苍的老族长,在孙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来。 “我们祖祖辈辈,做梦都不敢想啊!” “这地真能落到咱泥腿子手里?” “那些老爷们能答应?” 老泪纵横的他,目光下意识地瞟向大厅角落。 那里坐著几个穿著绸缎长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本地乡绅。 小吏的目光扫过那几个乡绅,最终落回老族长身上。 “大汉新法已立,便是铁律。” “有田者,安心耕种;无田者,奋力开垦。” “至於那些老爷......”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 “若遵新法,便是我檀州良民。” “若阻挠新法,藏匿田亩,鱼肉乡里。” “那就让他跟陆总统说去吧。” 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瞬间瀰漫开来。 那几个乡绅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东都屹立百年的世家都成为了过去。 他们哪里还有这个胆子。 大厅里死寂片刻。 隨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总统英明!” “檀州有救了!” “分田!开荒。” “种土豆!盖新房!” 狂热的声浪几乎要衝破屋顶。 人们挥舞著手臂。 眼中闪烁著对土地最原始的渴望。 以及对未来,从未有过的炽热憧憬。 东都洛阳,朱雀大街。 洛阳第一家“人民供销社”开张了。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穿著粗布新衣的农人。 脸上还沾著煤灰的火车司炉工。 抱著孩子的妇人...... 全都像掉进了米缸的老鼠,眼睛瞪得溜圆。 贪婪地呼吸著这从未闻过的“富贵”气息。 看著那些从未见过的“神仙吃食”。 货架上,整齐码放的东西琳琅满目。 放著从未见过的琉璃瓶,装著的各色液体(果汁、汽水) 散发著浓郁奶香或焦气息的方块(巧克力、奶) 还有薄如蝉翼、色彩斑斕的小包(薯片、饼乾) “娘!我要那个。” “红的,带小人的!” 一个扎著羊角辫的小女孩,死死拽著母亲的衣角。 指著货架上。 一排画著滑稽小人图案的铁罐,小脸涨得通红。 “那是啥?” “咋卖的?” 一个黝黑的汉子,指著透明玻璃罐里黄澄澄。 泡在粘稠水里的果子瓣(黄桃罐头)。 店员是个本地招来的伶俐小子。 此刻也是晕乎乎的。 他强作镇定,又低头翻看一本厚厚的册子。 结结巴巴地报价。 “黄桃罐头。” “一罐,十元。” 汉子倒吸一口凉气。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瘪瘪的钱袋。 十元! 够买好些粗粮了。 可那罐子里透亮的黄色果肉。 狠狠咽了口唾沫,一跺脚。 娘的! 豁出去了。 “给俺来一罐,娃他娘身子弱,给她甜甜嘴。” 柜檯前排起了长龙。 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 有的买一小包块、一罐汽水。 或者一小袋印著奇怪文字的西方面(方便麵)。 新奇、满足。 挥霍的肉痛感。交织在每个人的脸上。 朱雀大街街外。 一片巨大的工地上,尘土飞扬。 一种前所未有的景象正在拔地而起。 巨大的木质脚手架围绕著几栋方方正正。 如同巨大灰白色石墩子的建筑。 没有雕樑画栋,没有飞檐翘角。 只有笔直的线条和裸露的灰色墙面水泥。 工人们喊著號子。 用滑轮组將沉重的水泥预製板吊装上去。 叮叮噹噹的敲击声不绝於耳。 楼已经盖到了第五层。 还在往上长。 “柱子哥,看到没?” “咱以后的家,就在那上面。” 一个年轻的工人抹了把汗。 指著最高处,脸上是自豪的光。 “副总统说了,这叫筒子楼。” “有楼梯,有水管子通水,再不用挑水了。” “听说以后还能拉那个.....” “那个电灯,晚上跟白天似的。” 旁边叫柱子的汉子。 也是最早跟著陆沉舟建造铁路的工人。 他仰著头,眯著眼看著那不断生长的大楼。 憨厚的脸上满是感慨。 “就跟做梦一样啊!” “以前想著有口吃的,有间不漏风的就谢天谢地。” “现在能住进这楼里。” “俺爹娘在地下知道了,怕是要笑醒.....” 工地的告示栏前。 围满了附近的百姓。 上面贴著《洛阳新城规划图》。 人们指指点点。 计算著自家的工分和积蓄。 盘算著能分到哪一层哪一间。 一种全新的脚踏实地的希望。 在这飞扬的尘土和嘈杂的施工声中。 悄然滋生。 洛阳人民镇府,副总统办公室。 白行简用手指转动著面前的铁疙瘩。 “喂!” “我是白行简。” 千里之外,长安將军府。 陆沉舟拿起电话。 “喂,我是省委高育良。” 白行简无语。 “你什么时候改姓高的?” 没人能理解陆沉舟的烂梗。 他只能岔开话题。 “找我什么事,电话费很贵的。” 白行简沉默片刻。 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吐槽。 “今年人大会议地点,还定在长安?” 前两届会议地点都是长安。 白行简恐怕会有变动,所以打电话前来询问。 “洛阳还有那么多工程在建。” 陆沉舟点燃一根香菸。 “先定在长安吧。” “等到洛阳的工程建好,就把地点搬过去。” “各地铁路的中转就快捷很多,时间上也不会那么紧迫。” 白行简表示知道。 然后又聊了几句政事。 便掛断了电话。 以前她千方百计也搞不懂。 陆沉舟为什么支援和信息都传达那么快。 自从通了电话之后。 她明白了。 谁能打得过这个妖孽。 大虞。 算了.... 现在百姓安居乐业,四海昇平。 便是她最大的愿望。 第117章 四海昇平 贞观二年。 第二届人大落下帷幕。 白行简和陆沉舟携手走出会堂。 “我上次跟你说的事。” “你考虑清楚没有?” 陆沉舟抠了抠额头,有些头疼。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奇怪的想法?” 白行简瞪了她一眼。 这几年的相处。 她也了解到陆沉舟是一个怎样的人。 说实在的。 她挺喜欢他身上那股气质。 有时候很有威严。 有时候又像个顽皮的孩子。 关键是体察民情的时候。 不止一次听到百姓的议论。 “副总统应该就是皇后吧?” “那肯定是!” “陆將军都是皇帝了,副总统能不是嘛。” “我觉得副总统跟总统很配啊?” “俺也一样!”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你还装傻是吧?” 陆沉舟停下脚步,眼神复杂地看向她。 “你管民生內政,我管军事。” “这不是很好吗?” “我们俩在一起,会被別人说閒话。” 白行简冷笑了一声。 “你还怕人说閒话呢?” “你连皇后都....” 陆沉舟眉头一挑:“你敢威胁我!” “要是百姓知道,皇后给你一对双胞胎。” 陆沉舟拉著她的手,摆出了一个討好的笑容。 “我们计划一下啦。” 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行简望著他的眼神,吐出两个字。 “娶我!” “一定要娶?” “一定要娶!” 陆沉舟咬了咬牙。 “行,我回去跟凤仪商量一下。” 说实话。 他对白行简也挺有好感。 征服女帝。 谁能拒绝? 反正他拒绝不了。 关键白行简真的很漂亮。 她跟別的女人真不一样。 她懂明歷。 而且只要娶了她,洛阳方面他也能更加放心。 再说了,他现在都快四十岁。 再不好好享受一下,那可就没几年活头。 那不是白穿越了? 陆沉舟惧內嘛,白行简很了解。 其实也不是惧內,更多是尊敬几位娘子的態度。 黄昏穿过架。 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庭院角落处。 聂小鱼正微弯著腰,细心侍弄她那一方药圃。 自从通讯落实之后,她也就不再赡养鸽子。 而是跟著杨思思学著医术,想给某人调理身子。 她正在小心翼翼剔除杂草。 陆沉舟悄然走近,手臂不由环住她的腰。 她惊得低呼一声。 回头看清来者,嗔怪地瞪了一眼,颊边飞起薄红。 “夫君,就知道嚇我!” 那红晕衬著天边晚霞。 聂小鱼顺势靠入怀中,指著那些药材说道。 “我费了好些功夫才养活的。” “根茎扎稳了,来年便能分株了。” 陆沉舟不解,只是抱著她的身躯轻摇。 “这做啥用的?” “调理身子,养身安心的。” 这方庭院。 是陆沉舟亲手筑起的净土。 曾经的金戈铁马血染黄沙。 而今隨著功成名就如云烟散尽。 曾经的甲冑在书房悄然蒙尘。 唯有身上的伤疤,日日温润贴著跳动的心口。 移步走进书房。 宋清秋棲雁正伏於案前,凝神翻阅一卷古谱。 窗欞间漏进的光线,温柔地吻著她微微蹙起的眉尖。 指尖抚过书页边缘,发出轻微又悦耳的窸窣声。 她抬头见到来者,唇角自然弯起弧度。 “夫君,你来啦。” 她的话音轻柔,似悄然滴落的水珠,清泠入心。 “我那曲《卸甲归田》,还差个尾声。” “可总想不出最妥帖的。” 她微微偏著头。 眼神里带著一丝求助。 陆沉舟握住她微凉的手,安慰道。 “不急,我们有的是时日,慢慢斟酌。” “时日?” 宋清秋刷的一下脸红了。 陆沉舟笑著將她鬢边散落的髮丝,轻轻別回耳后。 她耳尖微红,低眉赧然一笑 望著某人色眯眯的眼神,她害羞地俯下脑袋。 正厅內。 大娘子白凤仪端坐於主位。 她髮髻高挽,一支素净的玉簪稳固定住浓密乌髮。 多年的风霜已经让她生了些许白髮。 垂眸审视著摊开的帐簿。 偶有管事婆子垂手前来回话。 她眼波沉静,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指尖拂过帐簿上密密麻麻的字跡。 是她日復一日亲手写下的持家经纬。 她便是这座宅院的定海神针。 昔日將军府邸的威仪,不著痕跡地化入了柴米油盐之中。 晚膳时分,眾人围坐一桌。 十一位娘子,风情各异,各有千秋。 陆沉舟有时候也在感嘆,世事无常。 以前的这个时候,他都在群里索要资源。 不知道群u们会不会想他? 此时此刻,他已经在异界如鱼得水。 抹上奶白的雪子。 希望他们也能早点撞上大运。 白凤仪將一碟清蒸鱸鱼轻轻推至他的面前。 “夫君,你多吃一点,这里的肉嫩。” 白凤婉看了一眼,举起了小手。 “姐姐,我也想吃!” 甄宓看了她一眼,习惯性地回懟。 “什么你不想吃!” “等会把门口两个石狮子给小夫人燉汤喝。” 几位夫人莞尔一笑。 真是不明白,这两位姐妹。 怎么天天吵架都不带重复的。 如今。 陆沉舟家庭美满,承欢膝下。 除了王云裳的双胞胎还在咿呀学语。 其余的都被赶到了学校当內宿生。 陆迟陆准两兄弟,跟隨赵云南下剿匪歷练。 磨链意志品德的同时。 打好一个良好的基础,为將来接班做准备。 陆沉舟喝了一口清茶,看向了白凤仪。 犹豫片刻,终於打算说实话。 “凤仪啊,我打算再娶一个。” 几位娘子,你看我,我看你。 似乎早就瞭然於心。 白凤仪看著他,微微一笑。 “是白行简吧?” 陆沉舟一愣:“你怎么知道?” 又看了看几位娘子心照不宣的眼神。 “我靠!” “感情你们都猜到了?” 甄宓白了他一眼。 “谁不知道,陆某人的癖好。” “尤其是结过婚的。” 陆沉舟心虚回答:“小宓你可別污衊我!” 王云裳和曹淑对视一眼。 轻轻地咳了一声。 自从统一政权之后。 陆沉舟也不打算瞒著几位娘子。 索性就把她曾经的身份说了出来。 面对陆沉舟的无法无天,白凤仪都不知道怎么说他。 还好统一了整个疆域。 否则还不知道被史官记成什么样子。 “白姑娘生得漂亮,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王云裳回想著她的容貌,她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漂亮。 但是看到白行简之后,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那你决定怎么安排宋知意?” “她可都非你不嫁。” 甄宓在一旁阴阳怪气。 “唯有牡丹真国色,开时节动京城。” “陆哥哥真是好有文采哦!” 宋清秋眸子一亮,撅起了小嘴巴,醋意大发。 “夫君,你都没给我们作过诗呢!” “你也给我们做一首吧?” 白凤婉在一旁附和:“是呀,是呀!” “夫君,你给我也做一首!” “不给小四,气死她。” 陆沉舟两个头都大了。 娘子多了也不见是个好事。 “哎哎哎,谈正事呢!” 他故作镇定:“我哪会什么作诗,都是抄袭別人的。” “几位娘子对白行简有啥意见。” “若是不喜欢,我就不娶了。” 甄宓瞥了他一眼。 “噢哟,不娶。” “说得真好听。” “我还以为陆某人不在城外金屋藏娇呢!” 陆沉舟猛地站起。 “我靠!” “这你们都知道?” 几位娘子纷纷点头。 果然,闻到姦情的女性,智商堪比福尔摩斯。 “那什么,我还有正事,先走一步!” 东窗事发的陆沉舟准备溜之大吉。 “姐妹们,拦住这个负心汉。” “哎哎,別打脸啊,我可还要靠脸吃饭。” “哎,小婉,你拉著夫君去哪?” “诸位姐妹放心,我把夫君拉到我房间去教育一顿。” “你那是教育吗?我都不想拆穿你!” “今晚是你值班吗你就拉!” 鶯鶯燕燕,好不愜意。 陆沉舟瘫坐太师椅上,脸上满是唇印。 白凤仪掏出手帕替他擦拭。 “夫君,你准备怎么安置谢家妹妹。”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陆沉舟有些心虚地移过视线。 谢怀壁的事。 真不是他主动。 他是被灌醉的,属於被动。 碍於对方的名节,陆沉舟只能以金屋藏娇来掩盖。 “要不跟白行简一起娶了?” 事已至此,那还能怎么办。 只能委屈一下自己好兄弟。 “陆沉舟,你也太心了。” 甄宓气鼓鼓看向他:“娶了十一个娘子还不满足。” “哎,话不可能这么说。” 陆沉舟挺直了腰杆。 扫视了一眼诸位娘子。 “你不知道我的小名吗?” 除了白凤仪两姐妹和赵红缨之外。 其余人均是摸不著头脑。 “你小名叫什么,这么得意?” 白凤婉在她耳边轻轻低语。 甄宓俏脸一红。 “陆沉舟,你真无耻!” “哎,什么无耻,你体会过的啊!” “呸,谁体会过!” “那今晚不去你屋了。” “但话又说回来....” 甄宓前倨而后恭,令人思之发笑。 面对又要多两个姐妹,她们都有点习惯了。 谁让自己顶不住夫君的折磨。 三天后,陆沉舟再娶三位娘子。 白行简,谢怀壁,宋知意。 没有大摆宴席,而是一切从简,没有铺张浪费。 隨后,他跟两位新娘子度蜜月之后。 开始了“异地恋”。 谢怀壁著手著凤翔,白行简则是要去洛阳。 不过有了手摇电话之后,也能方便联繫。 小別胜新婚。 天下大定之后。 除贾三和赵云留守长安之外。 其余將领全部安排到各州驻防。 职位暂定节度使。 重装合成旅已经扩招到六个。 陆沉舟派出了一支秘密小队,按照他的路线描写。 命令他们前往寻找羊侗。 第118章 修缮历法 贞观二年的初雪。 轻盈地铺满长安城的朱雀大街。 天下已定,四海承平。 九重宫闕在初升的朝阳里巍巍耸立。 朱雀门洞开,青铜门环撞击沉重门板。 声如古钟震响,惊起棲鸦一片。 禁卫甲士肃立两侧,玄甲映著日光,寒芒如冰, 天光熹微。 街面如一条素色锦缎伸展向远方。 映照出黎明前未散尽的幽微天光。 远处隱约的晨雾里。 各国使节队列正缓缓浮出轮廓,驼铃悠扬如天籟低回。 金髮碧眼的人影在薄雾中若隱若现。 这四海归一后,第四个年头的朝覲盛典。 “新麦炊饼。” 长安城的市声。 如同一条永不枯竭的温热河流。 丝丝缕缕渗入各个角落。 巨大的石碑之上,雕刻著八个大字。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车轮碾过水泥路,无数人会驻足眺望。 孩童在下面追逐嬉闹,老人们在这里乘凉聊天…… 陆沉舟坐於內堂,镜子里映出一张稜角分明的脸。 昔日风霜刻下的深纹犹在,鬢边已悄悄爬上了白髮。 他试著抬起右臂,一阵尖锐的刺痛闪电般窜上肩头。 那是当年浴血廝杀时,留下的旧伤。 每逢阴冷天气,它便会隱隱作痛。 宛如潜伏多年的敌人般甦醒。 提醒他今日这煌煌太平,並非凭空降临的恩赐。 踏出府门,长安城已全然甦醒。 朱雀大街上穿梭著肤色各异、奇装异服的人群。 异域口音交织於喧嚷之中。 金髮碧眼虬髯卷鬚的胡商们。 捧著各色珍宝,珠玉琳琅、香料氤氳。 “爹爹!” “那是什么?” 身旁的大女儿抬手遥指。 远处城门方向,一列格外醒目的队伍正缓缓移动。 深目高鼻的使节身著金丝长袍,簇拥著一匹通体雪白的骆驼。 驼峰上稳稳驮著巨大华盖笼罩的宝匣。 在晨光里流溢著神秘莫测的光彩。 陆沉舟顺著女儿的视线看去,缓缓开口解释。 “那是大食国主的重礼。” “听你娘亲说,好像是一部星象秘图。” 陆鸞芝今年十四岁,已经准备到了高考的年纪。 完全继承曹淑的智商。 笨笨的,多次考试成绩不理想。 但是成绩不是评定的唯一標准。 她品德优良,尊老敬幼, 跟班上的同学关係都很好。 其他的几个子女成绩处於中下游水平。 要属最好的,还是小满,陆凤芝。 各科成绩一流,常年年级第一。 这让老父亲多了几分慰藉。 不希望他们能当人中之龙。 只求他们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有梦想,就去做,老父亲全力支持。 得益於诸位娘子言传身教,子女们的人品没什么问题。 宣政殿內。 万邦使节齐集。 常务副皇帝白行简,代替某人出面。 衣冠各异,色彩斑斕。 如铺展於殿中的一幅异域长卷。 鸿臚寺官员高声宣念各国贺表。 声如金玉相击,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庄严迴响。 朝贡仪典有条不紊。 西域使团献上双峰驼运来的珍品。 舞姬赤足踏上光洁的金砖,身姿旋舞如火焰燃烧。 南洋诸国贡使献上珍禽异兽,一只翠羽红喙的鸚鵡立於金架上。 竟字正腔圆地学舌:圣天子——万寿。 引得殿內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嘆低笑。 突厥部落首领躬身献上雪白狼崽,那幼兽不安地低鸣著。 现在的陆沉舟,基本上就处於半隱退的状態。 肃清朝堂这种事情,他懒得去跟文人打交道。 东都洛阳的杀戮已经说明一切。 白行简接手之后畅通无阻。 昔日的村民陈大山等人,摇身一变成了封疆大吏。 任职各道节度使,训练新兵维护稳定。 有了铁路和电话,他们的支援和信息传达更为快捷。 陆沉舟废黜了沿用四百年的府兵制。 改为徵兵制。 愿意解甲归田的可以回家养老。 愿意留在军队里担任相应的职位,负责训练新兵实战。 大汉眼下的和平只是暂时。 这几年,林立在周围的四国,同样也是虎视眈眈。 见识了长安的繁华之后,他们便生出了別样的算计。 北魏、西晋两国屡派使者前来邀盟。 但是都被陆沉舟身体不適为由拒绝。 在他的眼里,没有联盟,只有统一。 半隱退的他也不是整天沉溺於温柔乡中。 居安思危,以待天时。 最关键的是,曹淑这些年身子不適,病情越来越重。 杨思思告诉他,可能不久於人世。 哪怕他纵横沙场,看惯了生离死別,也无法接受这个情况。 虽然很多年前,就让杨思思的太医院,学习后世的医疗经验。 每个人都逃不了生老病死。 这也是陆沉舟最为担心的一环。 可固有的思维很难被打破。 经过这几年太医院的发展。 对於一些小病都能应对自如。 一旦遇到有关身体机能的大病,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对於曹淑,他心有愧疚和疼爱。 她的一生都像是提线木偶,没有半点自由可言。 自从来到了他家后,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虽然有时候烦她有点作,但是有的时候又觉得她很可爱。 就跟白凤婉一样,像个没心没肺的姑娘。 陆沉舟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忧愁。 尽人事,听天命。 给曹淑打包了她最爱的鱼粉之后,便带著两个女儿回府。 如今几位娘子,除了白行简、赵红缨、王云裳。 还身居要职之外,其余的都过上了相夫教子的生活。 甄宓放下了商行的职位,交给了四儿子陆洵管理。 但是最大的人民银行,还在她的手里。 她曾经跟陆沉舟商量过,要不要交给贾三管理。 或者是交予镇府管辖。 对此,白行简反驳,意见是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大汉並没有表面上这般太平。 陆沉舟对此也是抱有静观其变的態度。 不管怎么说,以他现在的家產,足够后辈衣食无忧。 权力和金钱都有了。 眼下是该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赏品茗、茶馆听书、养宠赏玩、闺阁游戏...... 温馨的府里,笑声从未断过。 翌日,入夜的书房里。 王云裳在翻阅奏摺,陆沉舟躺在她的腿上呼呼大睡。 另一边,甄宓和白凤婉两人,正在较真下著五子棋。 “別睡了。” “你看看,这件事打算怎么处理?” 王云裳摇醒了陆沉舟,轻声询问道。 虽然他现在处於半隱退的状態,但是很多政务都要从他手中得到答覆。 陆沉舟的身体她也很清楚,有时候也在一旁协助他处理政务。 “节日?” 他睁开惺忪的眼睛,望著奏摺上的文字。 “这东西你做主不就好了。” 言罢,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你倒是看清楚啊!” 王云裳被气笑了:“这后面还有呢!” “你念吧,下午被小谢折磨得好睏,我得休息一下。” “那好,你听著。” 她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钦天司正袁守道上书。” “关於二十四节气与大汉节日之事。” “以顺天时、重农本、兴礼乐、恤臣工事。” “天行有常,四时成岁。” “节气者,乃阴阳消息、寒暑往来之关枢,农桑稼穡之圭臬。” “臣监精测日躔,考校星度。” “谨定新岁二十四节气时刻,另册详呈。” “立春:东风解冻,蛰虫始振。劝农始耕,祈年於东郊。” “雨水:鸿雁来,草木萌动。宜修陂塘,备春种。” ..... “我大汉承天受命,礼乐粲然。” “岁时令节,或源上古遗风,或本圣朝定製,咸具深意。” “岁首元旦,定为正月初一。” “三朝之首,万象更新。” “总统受朝贺於前殿,颁赐群臣。” “天下咸庆,休沐五日(或设定)。祀先祖,饮椒酒,悬桃符以驱邪.....” “上巳(三月上旬巳日)祓禊水滨,祛除不祥。官民同乐,休沐一日......” “臣监之责。以上节气时刻、令节日序及休沐之期。” “均经臣监反覆推演,务求精准。” “已鐫《贞观历书》,俟总统御览钦定后,即颁行天下。” “州县官府、士农工商,咸使知悉,共遵天时。” “臣监仍当夙夜匪懈,仰观俯察,若天象有微变,当及时奏闻,以调历法。” “三者相济,实乃固国本、厚风俗、励臣节之要务也。” “伏愿总统察纳微臣所奏,垂允颁行。” “则天时顺,地利兴,人和洽,我大汉之鸿基永固,圣祚绵长矣。” “臣袁守道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具奏闻。” 陆沉舟听著来了兴趣。 “这提议不错啊!” 二十四节气是上古流传下来的。 这个架空时间也有,但是少了很多节日。 “高薪养廉之事我们已经推广。” “休沐亦是五日一休。” 陆沉舟看向了王云裳:“眼下大汉走上正轨。” “也是时候松一松绳子了,娘子你觉得如何?” 王云裳眉眼一亮:“臣妾也觉得极好。” “那其中的节日该如何补充?” “夫君家乡的七月十四中元节,也加入进去如何?” 陆沉舟正有此意。 两人商议之下,又补充了几个节假日。 春节之后,便是清明。 这个时间没有屈原,就不定端午。 六月儿童节,七月十四中元节。 八月十五中秋,九月初九重阳。 十月一號国庆。 算上二十四节气,官员也有不少假期。 隨后盖章通过,布告天下。 陆沉舟也记住了这个钦天司正的名字。 倒是一个不错的人才。 没有全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而是著重提及了这个名字。 一时间。 大汉官员对袁守道好感度+1。 第119章 七进七出 【补档】 【原本是113章】 【那时候身体不舒服给搞混了,我说怎么章节不对劲。】 “什么!” “大公子陷入困境!” 滎阳议事厅內,赵云拍案而起。 “將军,大公子可是明公的骨肉!” “出兵救援吧!” 刘五身为此战主將。 一切调动都要听他的安排。 只见他眉头紧皱。 “怪不得。” “今日镇南军一反常態,大举进攻。” 来时,陆沉舟就找过他,並且告诫刘五。 不要因为陆迟是他的儿子,就乱了军心。 可是.... 陆迟一旦被俘,后果將无法估量。 没有给他多余思考的地步。 “赵云!” “命你率领合成旅前往救援!” “大公子若是有所差池,我饶不了你!” 赵云拱手领命。 別说刘五饶不了他,他都得自戕。 围困之中。 陆迟凭藉求生的本能廝杀。 狠狠捅穿一个举盾格挡的敌军。 槊锋透背而出! 战马强大的衝击力带著尸体撞入后面的人群。 瞬间撕开一道血口。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 陆迟毫不停留,手腕一拧,槊锋横扫。 盪开两柄劈来的长棍。 对面想活捉他,捨不得伤他的性命! 好! 我就陪你玩个痛快! 在身体没力气之前,不用你们动手。 我会割断自己的脖子。 想到这里,陆迟笑得肆无忌惮。 远处山头之上,镇北的將领冷冷地注视著一切。 “虎父无犬子!” 另一位观战的將领,有些犹豫地开口。 “我们的士兵伤亡很多,要不要.....” “不行!” 吴凯抬手打断了他的想法。 “只要活捉陆迟,关陇尽在掌握。” “传令下去,重重围困,不得轻举妄动。” “慢慢耗尽这小子的力气。” 传令兵马上將命令传达到军中各部。 “滎阳方向如何?” “斥候匯报,攻势猛烈,刘五坚守不出。” 吴凯微微頷首,为抓住陆迟,他可是下了重本。 不惜把埋伏设在敌人无法快速支援的地带。 同时还让镇南军混著朝廷官兵佯攻滎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陆迟也感觉越来越疲惫。 他也不能像之前那般廝杀。 一旦自己动作停止,对面马上就包围上来。 只要自己往外冲,对面就撤退,摆出拒马和绊马索。 他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 已经够本了。 他深呼了一口气,望著长安的方向,眼神有些复杂。 爹! 恕孩儿..... 想到这里,一声势若奔雷的声音响起。 “破阵枪!赵子龙在此!” “谁敢与我一战!” 陆迟眼眸一亮。 是赵叔。 赵叔来救我了! 吴凯猛地一惊。 怎么可能,此地远离滎阳百里。 就算传递情报都要上一个时辰的功夫。 赵云怎么可能会如此迅速的支援? “赵叔!” “我在这里!” 陆迟用尽了全身力气吶喊。 山头之上,赵云骑著摩托车如游龙一般,四处打探。 终於听到了大公子的声音。 外围第一层。 盾兵从左右蜂拥扑上,弯刀如林。 赵云抬手就是两喷子,將靠近的敌人击退。 一支冷箭嗖地擦著他的头盔飞过。 他伏低身体,一枪喷飞了一个想偷袭的敌兵。 近战王者ksg霰弹枪。 此刻的作用发挥得淋漓致尽。 所到之处,枪声震动,残肢纷飞。 第二层。 数杆长矛带著寒光从不同角度攒刺而来。 赵云跳下摩托车,利用惯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矛尖。 並且失控的摩托车撞开了一道口子。 就在赵云装弹的时候,一道冷箭袭来,鲜血迅速浸湿了衣袖。 他又从弹掛拉动了烟雾弹。 丟进人群中混淆视线,立马撕下衣袖短暂包扎。 趁著敌人不注意的同时,从烟雾弹的另一侧跑出。 还在烟雾里,怕不是要被射成刺蝟。 第三层围困,压力陡增。 敌军的合围更加紧密,如同铁壁。 赵云所携带的弹药均已打光,眼下只能凭藉长枪破开防御。 长枪每一次挥动都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突刺都像撞在铜墙铁壁上。 镇南的铁甲骑兵开始从侧翼挤压,试图將他连人带马撞倒碾碎。 赵云也乘机抢夺了一匹战马。 此时他和马匹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 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一支弩箭,“噗”地钉在他肩胛处的防弹衣上。 虽未深入,但衝击力让他身体猛地一晃。 赵云放声大笑。 骨子里怒火升腾,再一次燃起了斗志。 “他简直不是人.....” 观战的一名镇南武將,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一个人就敢闯入千军万马之中。 连突破三层围困。 这是人吗! 吴凯看著真心动啊。 如此一员虎將,为何不能投靠在王爷麾下。 里层的陆迟也在奋力搏杀。 长槊在一次次凶猛的格挡中已经不堪重负。 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槊杆。 他怒吼著,用尽全身力气將长槊向前猛捅。 再次洞穿一名敌兵。 但这一次,长槊被尸体死死卡住。 左右两侧,数张带著死亡的大网落下。 绝境! 自己就算不能活下去。 也不能当赵叔的累赘。 陆迟双目赤红如血,猛地鬆开卡死的槊杆。 同时,他右手闪电般拔出腰间的环首刀,狠狠劈开了巨网。 困兽之斗。 失去了长槊,环首刀也脱手。 陆迟已经是赤手空拳的状態。 周围的镇南军见他兵刃尽失。 发出嗜血的欢呼,更加疯狂地涌上。 他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增加,鲜血染红了破碎的斥候服。 与此同时,一个同样是染血的身影。 如同一头燃烧无边怒火的野兽。 从那道狭窄的光明缝隙中。 带著席捲一切的狂风,轰然衝出,撞到了大批敌人。 陆迟睁开红肿的右眼一看。 是赵叔! 赵云根本无视近在咫尺的刀锋,眼中只有倒在血泊中的陆迟。 “来!” “为何战又不战!” 那一声饱含血泪的嘶吼,如同受伤猛虎的咆哮。 震得周围扑上来的镇南军动作都为之一滯。 陆迟强忍著身体的不適,抓著赵云的裤腿爬了起来。 两块温热的后背靠在了一起,像是擎起一面不倒的战旗。 “赵叔,没丟脸吧!” 陆迟气喘吁吁地说著,眼神盯著近处围困的敌军。 “好样的!” 赵云用脚挑起一桿长槊递了过去。 “没给我们黑甲军丟脸!” 赵云说完身形闪动,又刺死一名意动的士兵。 “赵叔....小心!” 陆迟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示警。 赵云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身体猛地一个旋身。 那支致命的弩箭,擦著他肩甲边缘呼啸而过。 “好箭法!” 赵云看也不看那冷箭来处,一声怒雷般的暴喝。 抱著陆迟丟上夺来的马背上,魁伟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叔侄二人一前一后,衝出重围。 “將军!” “属下愿意前去支援!” 山头之上吴凯抬手拦住了他。 “赵云势如破竹,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不可意气用事。” 现在的他已经杀红了眼,让手下的將领过去。 无疑就是送死。 而且这几位將领都是王爷的嫡系旁支。 实在是不能有一点损失。 平原之上,寒风依旧凛冽如刀。 捲动著残破的战旗,发出猎猎的悲鸣。 远处的平原地点,一股轰鸣声由远及近。 象徵著黑甲军的赤色大旗,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数十辆运兵车快速行驶。 如同一柄利剑,刺入大军的外围。 吴凯他那张粗獷的脸上,志在必得的神情已荡然无存。 他死死盯著那些行驶得飞速的庞然铁盒。 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握著韁绳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 良久,一声压抑著无尽怒火的声音从他鼻腔中挤出。 “撤!” 他猛地一勒韁绳。 胯下神骏的黑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 赵云的合成旅已经来了,且敌军支援强大。 这场仗再打下去,必败无疑。 没有半分犹豫。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面赤色大旗,猛地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东都洛阳,养心殿。 一封封前线战报纷至沓来。 白行简本就紧锁的眉头。 更加难以重见天日。 胶东水师全军覆没、河东大败、 南詔国援军被拦截..... 除了目前还在坚守的管城。 就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开心的消息。 为何陆沉舟的行动和支援如此神速? 思来想去也没有结果。 陆沉舟的四线作战就能打得他们溃不成军。 如果直接攻打洛阳,又该是何等结果。 眼下,黑甲军从三面开始完成合围的势態。 她要如何? 难道要学宋符弃城逃走,回剑南捲土重来吗? 最重要的她收到了一些风声。 镇南军数战不利,已经生出了退兵的念头。 第120章 龙凤榜 贞观二年夏天。 长安人民镇府颁布公文。 最后一界开科取士,正式落定时间。 不只是文状元,还有武状元。 不限性別。 今年秋闈定,来年二月春闈。 四月殿试。 从此之后,科举制度取消,换为国考审核制度。 消息一出,天下震动。 无数青年才女趋之若鶩,奔赴贡院报名。 科考人数之多,考生地域之广。 达到了前所未见的局面。 更有人称为——千年龙凤榜。 最后一届科举啊。 这要是能夺得状元,那岂不是名垂千古。 他们读书除了利,就只剩下名。 如此机会,千年难得。 於是乎,大汉各州俊杰,如过江之鯽一般。 此次科举,由贾三为主考官。 为了杜绝舞弊。 陆沉舟直接派出了重装合成旅押解考卷。 保证科举的公平公正,更是颁布了一系列的防患惩罚。 一旦查清,株连三族。 东都血案,歷歷在目。 各大世家只能收起小算盘,让族中子弟谨慎备考之余。 千叮嚀万嘱咐,切莫在外面惹了祸端。 长安城南,醉仙楼內。 说书人张铁嘴一拍醒木,满堂寂静。 “列位看官。” “今日老朽要说的是,本届科举的故事。” 张铁嘴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 “这柳明诚三岁能诵《世语》,五岁通晓《春秋》。” “七岁时与江南大儒论辩,竟说得那老儒生汗如雨下。” “更奇的是,他十三岁那年......” 角落里,一个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默默饮酒。 听到精彩处也不禁微微点头。 他身旁的小廝低声道:“老爷,这说书人讲得可对?” 男子轻笑道:“三分真,七分假。” 他顿了顿:“不过柳明诚確实是个奇才。” 说书老者讲完柳明诚,话锋一转。 “再说那独孤傲。” “北地独孤家世代將门,祖上曾出过三位大將军。” “这独孤傲自幼习武,据说剑法已臻化境.....” “那他为何来考科举?”台下有人高声问道。 张铁嘴神秘一笑:“问得好。” “老叟看客官不是汉人,不知今年的科考乃是文武两届。” “当年幽州赵氏,洛阳长孙氏联盟。” “在河北都护府,建立燕王政权,这孤独一族就是先锋军。” “兵败之后,独孤信就投靠了大汉。” “河北道节度使韩成功,偶遇独孤傲论剑谈兵。” “亲口对他说,你若入朝,必为股肱之臣.....” 这番话说得眾人嘖嘖称奇。 那斗笠男子却冷哼一声:“胡说八道。” 他不是別人,正是河北道节度使,韩成功。 张铁嘴又一连说了几位,声名鹊起的才子才女。 听到他们的籍贯之后。 堂下的眾人不禁议论纷纷。 “这么说,今年的科举还是氏族的名额最多啊!” “那你还想怎么办。” “江南赋税占全国三分之一,投入之高。” “我等寒门如何能打破这层桎梏!” “那苏州吴家族,五代八进士。” “前朝连中三元十五人,均是来自江苏。” “你们就知足吧,如今总统开最后一届科举,目的是什么?” “那就是推行九年义务教育制度。” “只要在过二十年,洛阳纸贵的场面,都是过眼云烟。” “难道这届科举就没有寒门子弟吗?” “有的,兄台,有的。” “那陇右道李卿,可真是寒门出贵子的典范啊。” 最后说到这个名字时,那人的语气多了几分感慨。 “陇西李家原本是当地望族,后因战乱家道中落。” “李卿幼时家贫,无钱买灯油,便捉萤火虫照明读书.....” 这故事引得不少听眾唏嘘不已。 一个商人模样的胖子拍案道。 “这才是真才实学!比那些靠著祖宗余荫的强多了!” 他这话明显是针对世家子弟,立刻引来几个锦衣公子的怒目而视。 眼看爭执將起,说书老者连忙岔开话题。 “诸位可知为何本届被称为,千年龙凤榜?” 眾人果然被吸引,纷纷摇头。 张铁嘴压低声音:“传闻钦天监正夜观天象。” “见文曲星与將星同耀,预示本届科举將出文武双全之才.....” “今年秋闈放榜之日,各州俊杰榜上有名者,仅有八千。” “来年春闈,中选人朝廷定在了三百。” “我大汉各州数万才俊,只有三百人脱颖而出。” “且,只有三人杀出重围。” “况且此次科举,陆將军下令女子亦可参加。” “莫说百年,千年都罕见。” 堂下一位老妇不由得唏嘘道。 “这要是出了一位女状元....” 马上有人接茬:“那可真就是名垂青史了!” “那南京许善,號称江南道第一才女。” 各地茶馆內都是如此情况。 对於当下科举,那是自带流量的火爆话题。 与此同时。 將军府內,张灯结彩,宾客云集。 府內僕役穿梭如织,將最后一批红灯笼掛上迴廊。 厨房飘出蒸糕的甜香与燉肉的淳厚气息。 十余名厨子从三更起便开始准备这顿寿宴。 陆沉舟立於后园练武场。 一柄大刀在他手中如臂使指。 虽已四十高龄,但挥刀时肩背肌肉仍如铁块般隆起。 刀锋破空之声惊得枝头麻雀四散。 最后一式“龙归大海”收势。 额上沁出细密汗珠,却不见丝毫喘息。 “將军宝刀未老。” 护卫杨燕捧著汗巾上前,眼中满是敬佩。 “夫人说,宾客已陆续到了前院,您该更衣了。” 陆沉舟接过汗巾隨意抹了把脸,望向东方渐高的日头。 今日是他的生日。 也是那些分散在各地的旧部难得重聚的日子。 想到即將见到的面孔,他阴鷙的眉宇间难得流露出一丝温情。 “更衣吧。” 他简短道,大步走向內室。 前院戏台上,一班伶人正唱著新编的戏剧。 陆沉舟一身锦袍出现在垂门时。 原本喧闹的庭院霎时一静,继而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明公!” “將军!” “老元帅!” 数十名身著便装的汉子推开席案奔来,齐刷刷单膝跪地。 为首的黑脸大汉声如洪钟。 “末將陈大山率剑南道大军。” “恭祝明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陆沉舟眼眶微热,伸手扶起这个当年的乡野汉子。 如今已是独当一面的剑南道节度使。 “都起来!” “今日只有兄弟,没有上下。” 他拍著陈大山厚实的肩膀。 “你小子胖了,剑南的伙食不错啊!” 眾人鬨笑间,一个瘦高男子挤到前面,右袖空荡荡地隨风飘荡。 “先登营霍虎,给明公贺寿。” 他用仅存的左手敬了个標准军礼。 “弟兄们凑钱打了把宝剑,望明公不嫌粗陋。“ 陆沉舟接过檀木剑匣,打开时寒光乍现。 剑身靠近护手处鏨著“陷阵之志“四字。 正是当年他亲笔题给先登营的训词。 陆沉舟指尖抚过冰凉的剑刃。 仿佛又看见血火纷飞的战场。 看见这个独臂汉子为救自己失去右臂的场景。 眾人七嘴八舌地说著这些年的境况。 他们带来的礼物朴实无华。 王豹带来一坛自家酿的高粱酒,贾三带来一包山里的野茶。 赵云则是带来一把亲手製作的太师椅.... 他声音微哑:“兄弟们有心了。” 这话引来旧部们会心大笑。 陆沉舟命人取来珍藏的老酒,亲自给每人斟满。 “第一杯,敬战死的弟兄。” 酒浆倾洒於地,眾人神色肃穆。 如今天下大定。 曾经跟隨他起事的九人,都已是封疆大吏。 陈大山任剑南道节度使。 韩成功任河北道节度使。 刘五河东道,李四郎河南道。 霍虎江南道,陇右道王豹。 沈世龙京畿道,沈世凤关內道。 贾三留守长安,任命为长安太守。 正说话间,门外又传来通报声。 朝中大臣陆续到了。 最先到的是兵部尚书高甲。 一进门就拱手笑道。 “將军,属下来討杯寿酒。” 他是白行简曾经的旧部。 娶了她之后,这批武將就归於黑甲军的阵营。 紧接著吏部、户部、工部的官员们也相继到来。 让陆沉舟意外的是。 一向与武將集团不睦的尚书崔衍,竟然也亲自登门。 “陆將军。” 崔衍拱手行礼,態度诚恳。 “崔某虽为文官,但对將军保家卫国之功一直心怀敬意。” “今日特来贺寿,还望將军不嫌。” 陆沉舟连忙还礼:“尚书大人亲临,陆某荣幸之至。” 隨著宾客越来越多,將军府渐渐热闹起来。 “这位是陈大山,我的救命恩人。” 陆沉舟向崔衍介绍:“北境之战,若非他捨身相救,我恐命丧黄泉。” 崔衍肃然起敬,向陈大山深施一礼。 “將军高义,崔某佩服。“ 陈大山慌忙起身还礼。 不慎碰翻了酒杯,洒了崔衍一身。 在场文官无不色变。 却见崔衍不以为意,反而亲自为陈大山重新斟酒。 “將军请满饮此杯。” 这一幕让陆沉舟有些慰藉。 他原以为文官集团,对他这个武將多有猜忌。 今日看来,倒是自己多心了。 正如王云裳所说。 崔衍与武將集团只是政见不合。 並非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腐儒之辈。 酒过三巡,陈大山喝得满面通红,突然离席跪在陆沉舟面前。 “明公!我有一事相求!“ 陆沉舟连忙扶他:“大山,有话直说,跪什么跪。“ “我儿子今年也不小了,想...想投入將军门下当个亲兵。“ 陈大山激动地说:“不求富贵,只盼能跟著將军学做人。“ 陆沉舟大笑:“这有何难?明日就让他来。不过......” 他故意板起脸:“我训练亲兵可是严格得很,到时候你可別心疼。“ 眾人哄堂大笑。 赵云也凑热闹。 “明公,我闺女今年也不小了。” “您府上还缺不缺丫鬟?“ 陆沉舟笑骂:“去你的!” “你闺女不是许给霍虎的儿子了吗?” “怎么,想悔婚?“ 霍虎立刻跳起来。 “他敢!聘礼都收了!“ ......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陆沉舟回到庭院。 只见贾三、刘五、赵云等几个最亲近的老部下还在月下对饮。 “明公快来。” 陈大山招手:“三哥藏了坛二十年的女儿红,刚挖出来。” 陆沉舟笑著走过去,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月光下,几个老兄弟勾肩搭背。 谈天说地,好不愜意。 回忆一下过去的时光,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记得吗?那年冬天......”赵云醉醺醺地说。 “怎么不记得!”陈大山抢著说。 “冷得要死,咱们挤在一个帐篷里取暖.....” 第121章 三大工程 次日朝会。 两地官员齐聚长安人民镇府。 主要的目的还是今年有什么政策。 以及如何落实。 大汉幅员辽阔,国土极盛。 陆沉舟採用了两京制度。 地方分级管理而实行的区域划分。 长安作为京城,江南作为陪都。 原本是打算採用东都洛阳。 可距离相近,白行简又极力推辞。 江南道尚书令之位就落到了崔衍的身上。 只有每年的朝会议事,陆沉舟才会亲自出面。 “客套话我就不说了。” 他翻开各州的报告,仔细地看了一眼。 “三大工程,强国之本。”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九年义务教育得以实施。” “今年的大汉是时候进行电力和沥青路的推广。” “各州一级行政官员必须要安装电话,有什么事情能方便匯报。”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沥青公路是个长久的工程。” “也不能急於一时。” 各州官员眉头舒展。 这样一来,他们的沟通就更为快捷。 手摇电话线目前只在洛阳和长安之间流通。 这几年工部的实地勘察,加上在长安洛阳的两地推广。 刚落实的那时候,工程刚启动就遭遇百姓阻挠。 工部侍郎面露难色。 “大人,百姓们都说这黑乎乎的玩意不吉利,怕是...” “怕是什么?”陆沉舟眉头微蹙。 “说是会断了地气,惊扰了地下的祖宗。” 工部侍郎压低声音。 “昨儿个夜里,已经有人往工地扔死鸡死狗了。” 工部尚书谢怀玉握紧了手中的图纸。 这已不是第一次遇到阻力。 上月架设电线桿时。 几个村庄的百姓集体阻拦,声称那些高耸的铁桿会勾走人的魂魄。 最后还是长安镇府下了一道榜文。 说电线桿顶能镇宅辟邪,风波才勉强平息。 “不必理会。” 谢怀玉沉声道:“大汉改革,耽搁不得。” “若有人阻拦,就说这是总统的意思。” 工人们开始將滚烫的沥青倾倒在地上,刺鼻的气味立刻瀰漫开来。 谢怀玉看著那黑亮的液体在路面上缓缓铺开。 被特製的木刮板推成平整的一片。 据说这来自西域的技术。 能让道路百年不坏。 雨天不泥泞,晴天不扬尘。 正当工程进行到一半,一阵喧譁声从远处传来。 谢怀玉抬头,看见数十个百姓手持农具向工地涌来。 为首的是一名白髮老者,身著儒生长衫,显然是村里的塾师。 “停下!快停下!” 老者挥舞著手中的拐杖:“你们这是在破坏风水!” 工人们面面相覷,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 谢怀玉整了整衣冠,大步迎上前去。 “老丈何出此言?” 他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失威严。 老者用拐杖重重戳地。 “这黑漆漆的东西铺在路上,断了地脉,坏了风水。” “我们村子今后还怎么安居乐业?” “去年李家庄修了这种路,当年就遭了蝗灾。” 谢怀玉心中暗嘆。 这些日子,类似的谣言他已听了无数遍。 电线桿招雷劈,电厂冒的黑烟是妖气。 现在连沥青路也成了灾祸的象徵。 “老丈有所不知。” 谢怀玉耐心解释:“这沥青路乃西域进贡的秘方。” “防水防尘,利国利民。” “至於李家庄的旱灾,实是天时不正,与道路无关。” “胡说!” 老者身后一个壮汉吼道。 “我亲眼看见你们往地下埋铁管子,那分明是在作法。” 谢怀玉一怔,隨即明白对方说的是地下电缆。 他正欲解释,人群中突然飞出一块石头,砸在刚铺好的沥青上,溅起几滴黑浆。 “保护大人!” 隨行的衙役立刻拔刀。 谢怀玉抬手制止,深吸一口气。 “诸位,我乃工部尚书谢怀玉。” “奉大总统之命修筑此路。” “若有人阻挠,便是抗旨不遵。” 这话一出,人群稍稍安静了些,但不满的情绪仍在发酵。 谢怀玉知道,单靠官威压制並非长久之计。 他忽然灵机一动。 “老丈既然通晓风水,可愿隨本官一观这沥青路的神奇之处?” 老者狐疑地看著他,终究抵不过好奇心。 谢怀玉从衙役手中取过保温瓶,倒出茶水在沥青路上。 “请看。” 他指著水珠:“这路面密不透水,正合藏风聚气的风水要诀。” “且路面平整如镜,象徵家宅平安,事业顺遂。” 老者俯身观察,神色渐渐缓和。 谢怀玉继续道。 “不瞒老丈,这沥青配方中加入了硃砂、雄黄等辟邪之物。” “是经过钦天司正亲自开光的。” 这当然是临时编造的谎言。 但对付迷信,有时只能用迷信的方法。 老者的表情明显鬆动。 转身对村民们说了几句,人群中的敌意消退了不少。 “既如此。” 老者最终妥协:“还请大人在村口立一块泰山石敢当,以镇四方。” “这是自然。”谢怀玉微笑应允。 心中却想著今晚又要熬夜修改奏摺,申请额外的石料经费。 风波暂平,工程得以继续。 草原北境的一处山谷。 一支骑兵如黑色潮水般,无声涌动。 铁甲在残月下泛著冷光 而远处被他们屠戮的村庄被大火覆盖。 夜风割过北疆莽莽荒原。 捲起碎石与枯草,呜咽盘旋於空旷天际。 元长拓勒住韁绳。 望向远处汉家边关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弧度。 他抽出腰间弯刀,刀身映著血色,一道细微的缺口清晰可见。 那是他父亲当年与汉將交锋时留下的耻辱印记。 一面巨大的虎头纛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他猛地將刀尖指向南方。 “勇士们!” “马蹄踏处,寸草不留。” 身后死寂的黑色潮水骤然沸腾,无数弯刀反射著冷冽的月光。 轰然的马蹄声瞬间撕裂天地,踏碎荒原的寂静。 汉军边塞,残阳如血。 李高驻马於一处高坡。 沉重的环首刀隨意掛在鞍侧。 他曾是参加草原之战的老兵。 因为战场受伤不宜长途跋涉。 陆沉舟决定把一些不愿意回去的士兵留下。 而李高的家中亲人,均在旱灾中死亡。 孤身一人的他选择了留在草原,成家立业,镇守边疆。 他身后的队伍的士兵,皆是如此。 日復一日重复著巡逻的职责。 马蹄踏在坚硬冻土上的沉闷迴响。 以及铁甲残片偶尔碰撞的叮噹,在死寂的旷野中格外刺耳。 这便是他们的日常生活。 枯燥无味。 但是大汉的和平,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 才得以更加美好。 “將军!” “前方有烟!” 一名士兵忽然指向北方天际。 李高猛地抬头,顺著士兵颤抖的手指望去。 远处低垂的天幕下,一股浓黑粘稠的烟柱直直升起。 那不是寻常的炊烟,而是——狼烟。 李高的心骤然沉入冰冷的谷底。 牙关紧咬,腮边肌肉绷紧如铁石。 他猛地一夹马腹。 战马吃痛,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衝出。 嘶哑的军令在风中炸开。 “孤狼堡方向!” “有敌袭!你们几个跟我支援!” “小六,马上回营地匯报节度使。” “快!” 残阳將最后一点余烬。 泼洒在孤狼堡残破的土墙上。 断壁残垣间,黑烟裹挟著火星疯狂扭动。 堡內已是一片炼狱。 断肢残躯散落各处,倖存的百姓蜷缩在角落。 惊恐的呜咽被北魏骑兵肆意的狂笑声彻底淹没。 一个百夫长狞笑著,从倒塌的土墙后拖出一个襁褓。 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 在死寂与喧囂的缝隙中尖锐地穿透出来。 百夫长高高举起弯刀。 刀锋反射著跳跃的火光,映出他扭曲兴奋的脸。 “贼子安敢!” 一声惊雷般的怒吼撕裂了堡內的喧囂。 李高如天神突降,撞破瀰漫的烟尘。 一人一骑,卷著凛冽的朔风冲入堡门。 弓弦震响。 一支狼牙箭带著刺耳的尖啸。 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匈奴百夫长高举弯刀的手腕。 弯刀噹啷坠地。 婴儿的啼哭更加悽厉。 那百夫长惨嚎著捂住手腕,惊怒交加地望向闯入者。 李高勒马,环首刀已然在手。 刀尖直指堡內惊愕的匈奴兵,声音如金铁交鸣。 “大汉李高在此!魏狗受死!” 他身后数十名汉军骑兵也怒吼著冲入堡门。 残破的刀枪组成一道单薄却决绝的血肉堤坝。 挡在了倖存的百姓与屠刀之间。 元长拓策马,从浓烟深处缓缓踱出。 整理了有些散乱的衣衫,嘴角那抹弧度带著一股玩味。 冰冷的视线越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钉在李高身上。 “李高?” 元长拓的汉话非常標准。 目光扫过李高身后的士兵,轻蔑如同看著一群待宰的羔羊。 “很好!” “用你的人头,正好祭奠我父王的弯刀!” 他猛地挥手。 北魏骑兵的衝锋號角悽厉响起。 铁蹄践踏著余烬和血泥,捲起黑色的烟尘。 弯刀组成的死亡之林,瞬间压向汉军单薄的阵列。 李高眼中毫无惧色。 “结阵!死战不退!” 环首刀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光,迎向那汹涌而至的黑色狂潮。 刀锋与刀锋凶狠碰撞。 发出刺耳的刮擦与断裂声,火星四溅。 李高如同磐石,死死钉在阵线最前端。 环首刀每一次挥砍都带著千钧之力。 沉重而精准。 一个又一个北魏骑兵在他面前栽落马下。 然而,黑色的潮水无穷无尽。 一名北魏骑兵的弯刀突破了李高身侧亲兵的格挡。 狠狠劈在李高的左肩甲上。 甲叶碎裂,鲜血瞬间染红战袍。 李高闷哼一声,身体剧震,几乎坠马。 却猛地咬牙,反手一刀將偷袭者斩落。 环首刀上的缺口又添一道。 血珠顺著刀身的血槽蜿蜒流下,滴落在滚烫的草原上。 “將军!” 亲兵目眥欲裂,想靠拢支援。 却被更多的敌人死死缠住。 元长拓在阵后冷眼旁观,嘴角的狞笑愈发残酷。 他看到那面残破的“李”字將旗。 在混乱的廝杀中摇摇欲坠。 如同汉军最后一点微弱的脉搏。 胜利的滋味,似乎已近在唇齿之间。 “顶住!” “兄弟们!” 李高的怒吼如同受伤的猛虎。 在乱军之中迴荡。 “保护百姓!” 环首刀每一次格挡都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看到身边最后一个老兵,被数柄弯刀同时刺穿胸膛。 口中喷著血沫,却仍死死抱住敌人的腿,直至被乱刀砍倒。 李高眺望了一眼南方。 扭头看向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妇孺老人。 “將军,恕李高无能。” 言罢。 他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冲向了潮水般的敌军。 寒风卷过死寂的战场。 呜咽著掠过焦黑的断木和冰冷的尸体。 残破的甲冑、断裂的兵刃、凝固的血泊。 还有那具小小的、染血的拨浪鼓。 第122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死寂。 只有窗外呜咽的北风。 眾人的视线望向了主位的身影。 陆沉舟缓缓起身。 玄色的常服在灯光下像一块沉默的礁石。 “明公。” “北魏皇帝亲自派使者前来。” 贾三思考良久,终於决定开口。 “北境之事,乃是其朝中乱军所为。” “目的就是挑拨两国关係。” 他不是主和派。 最主要的原因。 还是陆沉舟真的老了。 不宜再征战沙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夫君。” 王云裳见陆沉舟不为所动,缓而开口。 “大汉与北魏尚有来往。” “这几年两国修好,不动干戈。” “为平息怒火,北魏割让三州以此求和。” “此事是否,从长计议?” 陆沉舟绕过宽大的紫檀木书案。 步伐沉稳得听不出一丝异样。 他俯身,拾起那捲沉重得几乎拿捏不住的信件。 孤狼堡破,北魏屠城三日,妇孺尽歿...... 他猛地闭上眼,又霍然睁开。 “尽歿。” 眼底那点被岁月磨礪出的温润光华彻底褪尽。 他不再看那信件,转身走向书案一侧的兵器架。 “议和?”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陆沉舟摩挲著那柄唐横刀。 “来人!” 他声音不高。 却带著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穿透死寂的书房,撞在厚重的门扉上。 沉重的书房门被推开一条缝。 赵云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探了进来。 “在!” 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紧绷。 陆沉舟盯著刀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 “取甲。” “甲?” 赵云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疑。 將军已经很多年没有披甲。 难道是要亲自出征? 喉咙滚动,最终只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喏!” 赵云起身,迅速而无声地退了出去。 “明公!” “夫君!” 书房中所有人都在劝阻。 他们跟陆沉舟这么久,何尝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若要战,是否先確定方案。” 贾三面露担忧之色。 “其次,此战主帅职位,也要確定人选。” “明公仅为了三十七人。” “亲自披甲,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砰! 猛拍案板。 在场眾人均被嚇了一跳。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陆沉舟如此暴怒的一面。 “这是人多人少的问题吗?” “他们都是我大汉的百姓。” “诸位,不要忘记。” “我等为何而战!” 陆沉舟让开位置,露出身后墙上掛著的书法。 《为人民服务》 震得人心发颤。 “自草原统一起。” “归顺在大汉旗帜下都是我们的百姓。” “屠城三日,妇孺尽歿。” “这是割让三州就能解决的事吗?” “若是各国都如此,大汉何以自处!”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一席话毕。 鸦雀无声。 草原归顺的陈服等人。 眼神满是战意和尊敬。 他们本以为陆沉舟会坐视不管。 没想到会为了百姓亲自披掛。 四国虎视眈眈。 如果陆沉舟亲征北魏。 那么其他三个王朝,恐怕不会静观其变。 这几年,他们惦记长安的繁华,眼睛都红了。 “明公,长安是讲究民主的。” 贾三还想劝诫一番。 他最了解陆沉舟的身体。 如今的他,已经不在適合衝锋陷阵。 “如果真要打,最起码要听听百姓的意见。” “我现在就去通电洛阳召回会议。” “也只有三天时间,我军兵贵神速,这总.....” 陆沉舟站在房中,如標枪般挺直。 抬手打断了贾三的话。 他很清楚对方的想法。 如果再拖延三天,贾三有无数个理由说服他。 把此战的掛帅名额交给其他人。 “事到如今,我就当一回独断专权者。” “这件事,待我出兵之后,你再召开会议。” “大汉的和平与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亲卫小心翼翼地替他穿戴。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穿透而来。 他微微吸了口气。 宽阔的胸膛起伏了一下。 肩臂的肌肉在单薄的衣料下绷紧。 承接住那份阔別已久的重量。 甲叶隨著他的动作发出沉闷而艰涩的摩擦声。 如同沉睡多年的巨兽在甦醒时活动僵硬的骨骼。 系带勒紧,环扣咬合。 每一处连接都发出金属特有的咔噠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刺耳。 几道纤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带来一阵淡淡的,与这肃杀气氛格格不入的暖香。 几位娘子此刻只披著一件薄薄的素色锦袍。 乌髮未綰,散乱地披在肩头。 一张张小脸在灯光下惨白如纸。 唯有那双眼睛,蓄满了惊惶的泪水,红得如同兔子。 白凤仪不敢出声。 只是用那双被泪水浸泡得红肿的眼睛。 死死地望著正在被战术甲冑吞噬的陆沉舟。 “我来吧。” 白凤仪终於颤抖著走上前。 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指,接过亲卫递来的最后一根系带。 笨拙地穿过鎧甲缘冰冷的铜环,试图將其牢牢缚紧。 她努力了几次,那系带却总是不听使唤地从她颤抖的指间滑开。 泪水终究没能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陆沉舟垂眸,看著她徒劳的努力。 他脸上的线条依旧冷硬,没有半分柔和。 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极细微的温柔。 用手轻轻覆在了她冰冷颤抖的手背上。 引导著她,一圈,一圈。 紧紧缠绕,扣死。 白凤仪抬起泪眼视线模糊,声音带著浓重的哭腔,细若蚊蚋。 “一定要平安归来。” 陆沉舟的手依旧覆在她的手上。 轻轻地拍打著她的手背,並没有说一句话。 沉重的府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隔绝了那微弱的光暖。 门外,三百亲兵铁骑,已如石像般森然肃立。 陆沉舟走到他那匹通体乌黑的“墨云”旁。 这匹跟隨他多年的老伙计。 似乎感应到主人身上。 那股沉寂多年后再次勃发的凛冽杀意。 不安地刨动著前蹄,鼻孔喷出大股白气。 他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墨云的颈侧。 隨即抓住冰冷的马鞍前桥,左脚踏入马鐙。 这个动作。 二十年前,他闭著眼睛都能做得行云流水。 如今,身形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牙关紧咬,腮边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 一股悍然的力量从腰腿瞬间爆发。 硬生生將身体拔起,稳稳地落在了马鞍之上。 长安城外,中军大营。 两个重装合成旅,集合待命。 云层厚重低垂,沉沉压在头顶。 数万將士排开阵势,犹如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 他们身上清一色的迷彩服。 头盔之下,一张张脸孔被风霜磨礪得稜角分明。 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注视著黑马上的那道身影。 陆沉舟翻身下马走上帅台。 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群虎狼之师。 深吸一口凛冽寒气。 “北魏屠我边城,焚我村庄,杀我大汉百姓。” 声音陡然拔高,撞击著冰冷的空气。 在旷野中激起阵阵迴响。 “他们的马蹄,践踏过我们父老的土地。” “他们的弯刀,饮过我们兄弟姐妹的鲜血。” “他们以为,这万里山河,是他们隨意游猎的草场?” 每一句话,都像沉重的战锤。 狠狠砸在將士们紧绷的心弦上。 “蝗灾两年,旱灾十五年,涝灾一年。” “仅仅只有四年的太平光景。” “这短短的四年时间,是我等浴血拼搏而来。” “是那些死去的兄弟们,用血肉堆积起来的。” 前排一位年轻士兵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旁边一个脸上带著旧疤的老兵,眼神深处则燃起无声的火焰。 “如果我们不反抗。” “其他国家就会认为,我们大汉软弱可欺!” 陆沉舟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仿佛承载著千钧怒火。 声音沉雄如洪钟大吕。 “身后,是我们的家园。” “有我们的父母妻儿。” “有我们世代耕耘的田畴。” “有我们祖先长眠的青山。” “一步,也退不得!” “退一步,就是父母妻儿沦为刀下鱼肉。” “退一步,就是祖坟青山蒙受敌族践踏!” “退一步,就是万世子孙永为奴隶!” 每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深深印入將士们的心头。 “很久以前,我就说过一句话。” 陆沉舟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因激愤而涨红的脸庞。 抽出腰间那柄曾饱饮敌血的佩刀。 发出龙吟般的清越啸音。 “寇可往,我亦可往!” 这六个字,裹挟著千军万马的意志。 如惊雷裂空,瞬间引爆了死寂的荒原。 “汉家儿郎的骨气何在?” “就在今日,就在此地!” “就在你们掌中紧握的刀锋之上!” 陆沉舟猛地回身,看向那杆猎猎作响的帅旗。 那面象徵大汉人民意志的红色大纛。 “今日,我等以血肉为界碑。” “红旗所在,寸土不让!” “凡我大汉將士,有进无退!” “唯有死战!” 数万將士的咆哮再次冲天而起。 “死战!死战!死战!!”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整个军阵如同即將决堤的怒海狂涛。 此时,亲兵们抬著巨大的酒罈。 沉默而迅速地穿行於沸腾的阵列之间。 粗陶大碗被一一斟满。 浓烈刺鼻的酒气瞬间在凛冽的空气中瀰漫开来。 陆沉舟高高举起酒碗。 目光再次掠过一张张被战火硝烟刻下印记脸庞。 “请诸君饮下此酒!” “碗中是家乡的河水,是亲人的热泪。” “更是我大汉不屈的魂魄!” 烈酒在粗陶碗中晃动,映出万家灯火。 “今日一去。” “踏破贺兰山缺!饮马北海之滨!” 陆沉舟仰起头,將碗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 酒浆顺著鬍鬚淌下,灼热如火。 “若得胜凯旋,此酒便是庆功琼浆。” “若不幸马革裹尸.....” “此酒,便是我等黄泉路上的壮行酒!” “干!” 数万只粗陶大碗同时举起。 数万条臂膀森林般刺向阴沉的天空。 啪嚓! 啪嚓。 饮尽之后。 是无数粗陶大碗。 被狠狠摔碎在冻土上的爆裂之声。 “汉军威武!” 陆沉舟振臂高呼,声嘶力竭。 回应他的,是足以撕裂苍穹的咆哮。 “將军威武!!” 第123章 吾虽年迈,箭矢犹锋 入夜时分, 城外黑甲军大营。 陆沉舟望著北魏的地图忧心忡忡。 这些年来,他不在朝堂中斡旋。 而是留给了白行简和王云裳去管。 他很清楚,术业有专攻。 连八个人的三国杀都玩不明白。 还去掺乎朝廷的事做什么。 只要掌握军事力量,那才是真正的王道。 隨著年纪越来越大,他必须把地基打好才行。 周边四个王朝在他有生之年。 必须统一或者是完全消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只是眼下的大汉刚刚恢復太平。 贸然开战引起动盪。 陆沉舟秉持不开第一枪的原则。 静观其变。 可北魏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这要是再不反抗。 那么大汉就会被人认为软弱可欺。 只有在完全的实力面前。 才配谈起和平二字。 北魏,南唐,西晋,东秦。 三年时间,必须荡平。 跟几位老部下商议了一下行军路线。 这才沉沉睡去。 天空泛起微白。 王大的炊饼摊子刚支起来。 炭火盆里跳动著几点橙红的光,烘烤著麵饼的麦香。 这香气懒洋洋地瀰漫开。 王五搓著冻得发红的手,打了个哈欠,眼皮子耷拉著。 准备迎接又一个平淡的清晨。 “號外,號外。” “陆將军出征了!” 买报的小孩挥著报纸沿街叫卖。 他们都是在灾难中失去亲人的孤儿。 除了在学校上课之外,就是做一些兼职赚点外快。 “小哥!给我来一份。” 王大掏出零钱买了一份。 望著上面的屠城...... 打得一拳开......等字样。 不禁眼含热泪。 將军已经老了啊! 为了他们这群百姓,又要奔赴沙场。 一股青烟带著焦糊味儿猛地窜起。 “哎哟我的饼!” 王五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去翻开糊饼。 “黑甲军!” 不知是谁在附近巷口嘶哑地吼了一嗓子。 瞬间,长安的清晨被彻底搅翻了。 “帅旗!” “老天爷!將军真亲自掛帅了!” “在北门!” 王大顾不得那点冒烟的炊饼。 踉踉蹌蹌地向北城方向挤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吶喊。 我要亲自送一送陆將军。 紧闭的门窗被猛地推开,发出噼里啪啦的乱响。 睡眼惺忪的人们涌到街上。 男人们胡乱披著外衫,趿拉著鞋子。 女人们只来得及裹紧头巾,抱著或牵著懵懂的孩子...... 人潮像决堤的洪水,呼啦啦地朝著北城涌去。 无数种声音骤然炸开,匯成一片鼎沸的喧囂。 连那厚重的浓雾,似乎都被这声浪冲得稀薄了几分。 城西,长安城那巨大得如同巨兽咽喉的关门。 在沉闷而令人心悸的轧轧声中,被缓缓推开。 摩擦的声响刺耳悠长。 门洞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被一点点撕开。 首先刺破黑暗的,是一点寒芒。 紧接著,无数点寒芒匯聚成片。 如同冰河解冻。 涌动的碎冰闪烁著致命的冷光。 那是黑甲军。 漆黑的铁甲覆盖全身。 只露出一双双眼睛。 冰冷、锐利,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 他们排著紧密森严的方阵。 隨著统一的號令,迈著沉重而整齐的步伐踏出关门。 军阵中央。 一面巨大的红色帅旗被高高擎起。 旗面在晨风与浓雾中猎猎翻卷。 “黑甲威武!” “陆帅威武!” “杀!杀光北魏狗!” 呼喊声如同被点燃的乾柴。 隨即匯成排山倒海的狂潮。 无数手臂拼命向上挥舞著,脸庞因为充血而涨得通红。 朱雀大街东段。 靠近皇城的酒楼,此刻成了最好的观礼台。 二楼临街的雅间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 窗户洞开,一张张或矜持或激动的面孔探出来。 靠近窗边的一张八仙桌旁。 围坐著几个身著绸衫、明显是读书人模样的青年。 他们不像楼下街面上的百姓那般忘形嘶吼。 却也个个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紧盯著那缓缓行来的黑甲军阵。 “快看!帅旗!陆大帅出来了!” 一个瘦高的书生猛地指著下方,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眾人目光齐刷刷聚焦。 帅旗之下,一匹神骏异常的黑色战马当先行来。 马背上端坐一人,身形不算魁梧雄壮,却是让人心生崇拜。 “大丈夫当如是!” 一个胖书生抚掌讚嘆,眼中满是崇敬。 “此等威仪,真乃国之柱石!社稷干城!” “何止是柱石?” 另一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书生接口道。 他正是这群人中最富才名的柳明诚。 他铺开隨身携带的画纸,提起狼毫。 饱蘸浓墨,手腕悬空。 目光灼灼地追隨著那缓缓前行的黑色身影。 仿佛要將那气势入木三分。 “数百年来,北境草原一直是大汉的心腹大患。” “陆大帅只了四年光景,统一了整个草原。” “那一仗,杀得尸横遍野,血染黄沙。” “頡利可汗的胞弟被陆帅亲手斩於马下。” “从此,人屠之名,便是草原夜里的噩梦。” 他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入同桌几人和邻桌几个侧耳倾听的富商耳中。 眾人听得心驰神往。 眼前仿佛也出现了那黄沙漫天、尸山血海的惨烈景象。 胖书生喃喃道,眼神有些发直。 “听说那一战之后,草原下的土,三年都是红的。” 柳明诚的笔尖悬在纸面上,墨汁凝聚欲滴。 他沉声道:“其后数年,陆帅坐镇北境。” “大小百余战,未尝一败。” “我大汉能有今日之安寧,全赖陆帅生生从尸山血海里劈出来的。” 他越说越激动,笔尖终於落下。 在雪白的纸上迅速勾勒出铁马冰河的意象。 “可......” 旁边一个一直沉默,显得忧心忡忡的中年书生迟疑地开口。 “陆帅他....毕竟多年未曾亲自领兵。” “当年在北疆落下的那些伤...” “听说每逢阴雨天,旧伤发作,痛彻骨髓啊。” “此次出战......” “哼!” 柳明诚冷哼一声。 笔锋一顿,纸上留下浓重的墨点。 “此一时,彼一时!” “北魏皇帝狼野心勃勃。” “前年冬,屡犯我边境三城。” “此仇不报,国威何在?民愤何平?” “听说,昨日议事陆帅大发雷霆。” “这是割让三州就能解决的事吗?” “若是各国都如此,大汉何以自处!”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周围几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连邻桌一直竖著耳朵的富商也脸色微变。 这份决绝与担当。 瞬间让所有人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同时也燃起了一股更为炽烈的火焰。 “壮哉!陆帅!” 胖书生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盏乱跳。 “有此气魄,何愁北魏不破!” “对!陆帅定能再创辉煌!” 忧心忡忡的中年书生似乎也被感染,用力点头。 柳明诚不再言语,深吸一口气。 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越来越近的玄甲军阵核心。 笔走龙蛇,在纸上飞快写下三个力透纸背的大字——《破虏赋》。 沸腾的人潮一直蔓延到朱雀大街靠近皇城的最后一段。 这里距离威严的宫门已不过百丈之遥。 街边支著一个简陋的茶水摊子,几张破旧的条凳。 一个满头银髮、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婆婆佝僂著背。 正颤巍巍地给几个挤不到前面去的贩夫走卒倒著茶水。 她那浑浊的老眼,越过攒动的人头。 望向那面在雾气中翻卷的赤色大旗。 望向旗下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 “陆將军......” 她喃喃自语,声音乾涩沙哑。 只有离得最近的几个茶客勉强能听清。 “又.....又要去打仗了......” 一个年轻的脚夫正踮著脚张望,闻言隨口应道。 “是啊,阿婆。” “陆將军亲自掛帅,肯定能像十年前统一草原一样。” “把北魏打得屁滚尿流!” 老婆婆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著粗糙的陶碗。 她没有看那年轻的脚夫,目光依旧死死追隨著那个黑色的身影, 眼神里没有周围人的狂热,反而沉淀著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 “十二年前......”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声音飘忽。 “我那大儿子......也是跟著陆將军。” “......在草原之战....没回来......” 她顿了顿,乾瘪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声音更低,带著一种歷经沧桑后的洞察。 “將军他......也是人哪......” “那身铁疙瘩,看著威风......” “重啊......压得人喘不过气。” 旁边另一个上了年纪的茶客,似乎听懂了老婆婆话里的意思。 脸上的兴奋也淡了几分,嘆了口气。 “唉,谁说不是呢。” “刀头舔血的日子,外人看著威风。” “里头的心酸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他望著那沉默行进的身影,补充道。 “陆帅这些年......太不容易了。” 一席话像一粒细小的石子。 投入了周围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心中。 激起了一圈不易察觉的涟漪。 他们的目光再次投向陆沉舟时。 除了崇敬,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早已不是不败的神祇。 而是一个伤痕累累,肩负著整个帝国期望。 与无数亡魂重压...疲惫的人。 黑甲军阵沉默地碾过朱雀大街。 街道两侧的欢呼声浪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如同沸腾的海啸,无数手臂挥舞著。 无数张激动的面孔涨得通红,声嘶力竭地喊著。 “陆帅威武!” “黑甲必胜!” 第124章 北魏元氏 北境第一王朝。 乃鲜卑族拓跋氏所建。 临朝前期,国力达到极盛。 然而相继发生政变起义。 北魏由盛转衰。 两百年前,元燾接受拓跋坚禪让。 先后灭夏、北燕、北凉。 统一大半的北方地带。 北魏疆域东起辽西,南抵草原。 特別经歷了上代仁文帝改革后。 自耕农显著增加,社会趋於繁荣。 农业、手工业都有显著的发展。 商业也逐渐活跃起来。 社会生產力逐步得到恢復和发展。 旱灾结束之后,北魏就收到了大明亡国的消息。 新朝大汉,科技强盛。 民主共治,尤其是军事方面极其强大。 新任北魏皇帝元继,踌躇满志,意图开疆拓土。 大汉內部统治阶级矛盾重重。 尤其是陆沉舟屠戮氏族之后,矛盾愈发严重。 这就给了北魏南侵的可乘之机。 元继不想坐失良机,开始屡次试探新朝的底线。 草原水草丰盛,原本就是北魏的囊中之地。 不料在他处理內乱的时候,陆沉舟一举收復了整个草原。 这就让元继怀恨在心。 可经歷了数年战爭,北魏也需要休养生息。 他也只能隱忍不发,静待天时。 如今他已经联繫上了琉球的宋符。 两面夹击,定要大汉裹足不前腹背受敌。 草原铁路重兵巡视。 毕竟陆沉舟不想重蹈覆辙。 確认安全无误之后,率领十万大军抵达草原王庭驻扎。 出发前担忧其余三国虎视眈眈。 他又留下了一个合成旅,作为总预备队,面对突发情况。 经过多年的教化和民生改革。 草原已经对大汉有了归属感。 尤其是听到村庄被屠,陆沉舟亲自掛帅出战的时候。 整个草原都沸腾了。 十八部齐聚王庭,纷纷要爭取此战的先锋將军之职位。 草原的风从未如此凛冽。 陆沉舟立於高岗之上。 腰间佩刀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寒芒。 远处地平线上,北魏二十万大军如黑云压境。 马蹄声如闷雷滚滚而来,震得脚下大地微微颤抖。 “明公,敌军已至十里外。” 副將赵云抱拳稟报,声音里满是难以隱藏的激动。 陆沉舟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頷首。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始终盯著远方逐渐清晰的敌军轮廓。 “传令下去,按原计划布阵。” 號角声起,黑甲军阵如精密的机械般开始运转。 步兵在前,盾牌相连形成铁壁。 弓箭手居中,箭已上弦。 骑兵分列两翼,战马不安地刨著蹄子。 陆沉舟特意选择了这片略微倾斜的坡地作为战场。 背后是湍急的赤水河。 左右两侧则是密布沼泽的洼地。 这是兵法中典型的背水阵。 不留退路,唯有死战。 “明公,我军兵力不足敌方一半。 陈服欲言又止:“此战.....” “是否要调集草原十八部的勇士?” 陆沉舟终於转过身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可曾见过狼群狩猎?” “十头绵羊也敌不过一头饿狼。” “北魏不过是乌合之眾。” “今日,我就要让他们知道,大汉儿郎的血性。”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光。 “传令三军,此战有进无退。” “斩敌一首,赏钱赏田!” “斩敌將者,官升三级!” “畏战不前者——斩!“ 军令如山,杀气冲天。 黑甲军阵中爆发出震天吼声。 “杀!杀!杀!“ 与此同时,北魏大军已至三里外停下。 只见敌军阵中分开一条路,一队金甲骑兵簇拥著一员大將缓缓而出。 那人身材魁梧如熊,满脸虬髯。 头顶金盔上插著三根孔雀翎。 正是北魏大帅元术。 “陆將军,別来无恙啊!” 元术声如洪钟,竟用颇为流利的汉语隔空喊话。 陆沉舟冷笑一声,策马向前数步。 “元大帅远道而来,就为送死么?” 两军阵前,两位主帅隔空对峙,空气中仿佛有火迸溅。 元术哈哈大笑。 “陆將军还是这般风采依旧。” “今日我十万铁骑踏平你这小小军阵,看你还如何逞口舌之快!” 他一挥手,身后北魏军中推出数十辆囚车。 每辆车中都关著几名衣衫襤褸的草原百姓。 “这些都是你们北境的子民,若你现在投降,我可饶他们不死。” 囚车中传来悽厉的哭喊声。 有老人,有妇女,甚至还有孩童。 黑甲军阵中一阵骚动,不少士兵面露愤慨之色。 陆沉舟面色阴沉如水,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他何尝不想救下这些同胞。 但作为主帅,他必须为全军负责。 “元术!” 陆沉舟暴喝一声。 “两军交战,与百姓何干?” “你若还有半分为將者尊严,就放了他们。” “与我堂堂正正一战!“ 元术狞笑著摇头。 “战爭从来不讲道义。” “陆將军,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降,还是不降?“ 陆沉舟没有立即回答。 他缓缓举起右手,身后弓箭手齐刷刷拉满弓弦。 然后,他猛地挥下手臂。 箭如飞蝗,却不是射向北魏大军。 而是那些囚车! 囚车中的百姓在箭雨中倒下,惨叫声戛然而止。 整个战场瞬间死寂。 “陆沉舟!你......” 元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陆沉舟的声音冷得像冰。 “与其让他们受辱而死,不如给他们个痛快。” “这笔血债,今日我要你十倍偿还!” 黑甲军中,许多士兵红了眼眶。 他们明白大將军的苦衷。 那些百姓已无生还可能,与其让他们成为动摇军心的工具。 不如...... “全军听令!” 陆沉舟高举佩刀。 “为死去的同胞报仇!” “杀!” 战鼓擂动,声震九霄。 黑甲军开始向前推进。 步伐整齐如一人,盾牌相碰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元术显然没料到陆沉舟如此决绝。 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全军衝锋!碾碎他们!“ 北魏骑兵如潮水般涌来,马蹄声震耳欲聋。 陆沉舟冷静观察著敌军阵型。 在骑兵衝锋至三百步时突然下令。 “变阵!铁壁阵!” 令旗挥舞,军阵瞬间变化。 前排盾牌手半跪於地,將大盾深深插入土中。 第二排士兵將长矛架在前排盾牌上,形成一片钢铁荆棘。 弓箭手则躲在盾墙后继续放箭。 北魏骑兵如浪拍礁石,撞在这铁壁之上。 前排战马被长矛刺穿,骑手惨叫著跌落。 后续骑兵收势不及,与前排撞作一团。 阵前很快堆起一道由人马尸体组成的矮墙。 “右翼骑兵,出击!” 陆沉舟看准时机下令。 黑甲右翼三千轻骑兵如离弦之箭。 从侧翼杀入混乱的北魏军中。 他们手持弯刀,专砍马腿,北魏骑兵纷纷落马。 但北魏毕竟人多势眾。 很快调整阵型,分出两支骑兵包抄黑甲军两翼。 陆沉舟早有准备,令旗再变。 “雁行阵,收缩两翼。“ 黑甲军阵如大雁展翅,两翼步兵且战且退,向中央靠拢。 北魏骑兵追击而至,却不知不觉被引入两侧沼泽地带。 战马陷入泥泞,动弹不得,成了弓箭手的活靶子。 元术在后方看得真切,气得暴跳如雷。 “废物!” “传令中军压上,给我正面突破。” 北魏中军五万步兵,开始推进,如黑色浪潮般压向北燕军阵。 陆沉舟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下令道:“火油准备。” 数百支点燃的箭矢划破长空。 落入敌阵。 瞬间,火海腾起, 北魏士兵惨叫著变成人形火把。 焦臭味瀰漫战场,连风都吹不散。 然而北魏军实在太多,前赴后继地踏过同袍的尸体衝来。 终於,两军短兵相接,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 陆沉舟亲自率领亲卫队冲入战阵。 他手中长剑如银蛇吐信,每一剑都带走一条生命。 亲卫们紧隨其后,组成楔形阵势,在北魏军中撕开一道口子。 “明公!” “左翼快撑不住了。” 对讲机里的传来赵云的声音。 陆沉舟抬头望去,果然左翼阵线已被突破。 北魏骑兵正从缺口涌入。 若不及时堵住,全军將腹背受敌。 “赵云。” “让一合成旅的人去支援右翼。” “陈服,指挥中军稳住阵脚。” “亲卫队,隨我来。” 陆沉舟调转马头,直扑左翼缺口。 左翼战场已成修罗场。 两军士兵死伤惨重,残存的仍在浴血奋战。 陆沉舟率亲卫队如尖刀般插入敌阵。 所过之处,敌军人仰马翻。 “大汉儿郎!隨我杀敌!” 陆沉舟的吼声压过了战场喧囂。 士兵们见主帅亲临,士气大振。 纷纷吶喊著重新组织防线。 就在此时。 陆沉舟敏锐地发现北魏军阵出现了一丝混乱。 他们的指挥旗號开始不一致了。 “传令全军,准备总攻!” 陆沉舟眼中精光暴射。 “北魏中军已乱,此乃决胜之机!” 原来,他早派出一支奇兵绕道敌后。 此刻正突袭北魏指挥中枢。 元术不得不分兵回援,导致前线指挥出现混乱。 陆沉舟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亲自吹响进攻號角。 黑甲全军如出笼猛虎,向动摇的北魏发起反攻。 “杀!” 陆沉舟一马当先,长剑所指,敌军纷纷溃退。 黑甲士兵越战越勇,而北魏大军则开始出现大面积溃逃。 元术见大势已去,在亲兵护卫下仓皇撤退。 陆沉舟岂能放过,率精锐骑兵紧追不捨。 两骑在草原上追逐,距离越来越近。 元术突然回身一箭,陆沉舟侧身闪避。 箭矢擦著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受死吧!” 陆沉舟猛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追上。 两马並行瞬间,长剑如电,直取元术咽喉。 元术举刀格挡,却见陆沉舟剑势突然一变。 来了一招美式居合。 砰! 元术惨叫一声,瞪大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著胸前的血洞,然后缓缓栽落马下。 陆沉舟声震四野。 “元术已死!” “降者不杀!” 北魏士兵见主帅阵亡,再无战意,纷纷丟下武器跪地求饶。 夕阳西下。 草原上尸横遍野,黑甲军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陆沉舟却没有丝毫喜悦。 他下马走到那些被箭射杀的草原百姓尸体前。 单膝跪地,轻轻合上一名孩童未瞑的双眼。 “厚葬他们。” 他声音沙哑,神色悲痛。 夜幕降临,草原上燃起无数火把。 陆沉舟独立高岗,望著远方。 “传令全军,休整三日。” “命令重装合成旅,前头开路。” “我要在十日內,攻破北魏王都。” 第125章 御驾亲征 贺兰山缺。 北魏王都笼罩在一片静謐之中。 唯有值夜的宫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魏帝元继批阅完最后一份奏摺,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正欲起身就寢,忽听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 “八百里加急战报!” 那声音尖锐刺耳,划破了夜的寧静。 元继心头一紧,手中的茶盏差点脱手。 他认得这是御前侍卫统领拓跋珪的声音。 若非十万火急之事,绝不会在此时惊扰圣驾。 “宣!” 元继沉声道,手指不自觉地敲击著龙案。 殿门被猛地推开,拓跋珪几乎是跌进来的。 只见他面色惨白,额头上满是汗珠,手中捧著一封血跡斑斑的战报。 在他身后,兵部尚书穆策踉蹌著跟进来。 官帽歪斜,衣袍凌乱,显然也是刚从睡梦中被叫醒。 “陛下...” 拓跋珪跪倒在地,双手高举战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草原大败....” 魏帝猛地站起,龙袍袖口带翻了案上的砚台。 他三步並作两步走到拓跋珪面前。 一把夺过那封战报,信封上“十万火急”四个朱红大字。 刺得他眼睛生疼。 元继的手指微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撕开封印。 战报上的字跡潦草不堪,显然是在极度慌乱中写就。 “臣南征副將慕容定顿首死罪。 四月初八,我军於赤水河谷遭遇大汉主力。 血战三日,全军全军覆没。 大帅元术战死,臣身负重伤,仅率百余骑突围。 大汉铁骑已越过边境,正向北进犯。 臣万死难辞其咎,唯望陛下速发援兵...” 元继两眼发黑。 十万大军! 那可是北魏最精锐的士兵, 是他亲自点將派出的部队! 元术更是他最为倚重的將领,號称常胜將军。 “这不可能....” 元继喃喃自语,声音乾涩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一定是谎报军情...” “元术呢?他人在何处?” 穆策匍匐在地,额头抵著冰冷的地砖。 “回陛下...元帅...的尸首刚刚运抵京城....” “什么?!” 魏帝一声怒吼,震得殿內烛火摇曳。 他猛地將战报掷在地上。 又一把抓起案上的青瓷笔洗狠狠砸向殿柱。 一声脆响,价值连城的御用瓷器顿时粉身碎骨,碎片四溅。 “废物!都是废物!” 元继面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 “十万大军!整整十万大军啊!” “就这么没了?” “朕的江山,朕的子民,就这么被你们这些饭桶葬送了!” 穆策抖如筛糠,只能以头抢地。 “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元继大步走到穆策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確实该万死!” “当初是谁力荐元术掛帅?” “是谁保证三月內必能平定大汉?” “现在呢?十万將士埋骨他乡。” “大汉铁骑即將北上,你让朕如何向天下交代!” 穆策面如死灰,嘴唇颤抖著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魏帝怒极,一把將他推开。 他踉蹌著跌坐在地,官帽滚落,露出白的头髮。 “陛下息怒...”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老丞相贺兰庭拄著拐杖,颤巍巍地走进殿內。 他年近七旬,本已告病在家。 听闻战报后却不顾家人劝阻,连夜入宫。 元继看到老丞相,怒气稍敛,但眼中的痛苦却更加明显。 “你都知道了?” 贺兰庭缓缓跪下行礼:“老臣刚得知消息,特来见驾。” 他抬头看向皇帝,浑浊的眼中闪烁著狡黠的光芒。 “陛下,此刻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调兵遣將,阻截大汉南下。” “同时安抚民心,稳定朝局。” 魏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老丞相说得对,但胸中那股怒火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转身走向御座,每一步都沉重如铅。 坐下后,他看向殿中三人。 惶恐不安的穆策,满面忧色的贺兰庭。 以及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拓跋珪。 “传旨!” 元继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 但在这平静之下,却掩盖著別样的不安。 “即刻关闭九门,全城戒严。” “调集京畿所有驻军,死守京城。” “八百里加急传令各地驻军火速勤王。” “另外...”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厚葬元术,以国公之礼。” “其余阵亡將士.....” “待战事平息后,再行抚恤。“ 贺兰庭微微頷首:“陛下圣明!老臣还有一言...” “讲。” “此次大败,非一日之寒。” 贺兰庭缓缓道:“近年来边关军备废弛,將领贪腐成风。” “元术虽有过失,但根子还在朝廷。” “老臣恳请陛下藉此机会,整飭军务,革除积弊。” 元继沉默良久,终於疲惫地挥了挥手。 “朕知道了。” “你们先退下吧,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待眾人退出,殿门关闭。 元继终於卸下了帝王的面具。 他颓然靠在龙椅上,闭上眼睛。 但眼前却不断浮现出那些画面。 十万大军出征时的旌旗招展。 將士们意气风发的面容,百姓们夹道欢送的场景。 而现在,都成了塞外枯骨。 登基十七年来。 他勤政爱民,励精图治。 自问无愧於天地祖宗。 可如今,十万將士因他的决策而丧命。 这罪孽,如何能赎?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雕的窗欞。 夜风扑面而来,带著初秋的凉意。 远处的灯火星星点点,那是无数百姓安睡的家园。 而很快,大汉的铁蹄就会踏碎这份寧静。 “朕...真的配做这个皇帝吗?” 元继喃喃自语。 忽然,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看见贺兰庭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殿中,正扶著柱子喘息。 “丞相?你怎么...” “陛下...” 贺兰庭艰难地直起身子。 “老臣...老臣放心不下。” 元继快步走过去扶住老人:“你的病...” “无妨。”贺兰庭摆摆手,目光炯炯地看著皇帝。 “陛下,老臣知道您此刻心中所想。” “但请记住,帝王之责,不在不犯错,而在知错能改。” “当年武宗皇帝也有草原之耻,但厚积薄发,终成盛世。” 元继苦笑:“朕非太宗,如今北魏也非太康年间可比。” “正因如此,陛下更不可自暴自弃。” 贺兰庭的声音虽弱,却字字鏗鏘。 “北魏需要您,天下百姓需要您。” “此刻退缩,才是真正的昏君行为。” 元继凝视著这位三朝元老。 看著他因病痛而佝僂的身躯,看著他眼中不灭的忠诚与信念。 忽然感到一阵羞愧。 是啊,十万將士已逝。 但他还有千万子民需要守护。 “丞相....” 他握住老人枯瘦的手:“朕明白了。” 贺兰庭露出欣慰的笑容,隨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元继连忙唤来太医,亲自扶著老丞相到偏殿休息。 安置好贺兰庭后,他独自来到御园。 夜已深沉,一弯残月掛在天边,洒下清冷的光辉。 他在一株古柏下驻足,仰望著满天星斗。 十七年前。 他就是在这里,在先帝灵前发誓要做一个明君。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立志要超越歷代帝王。 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 而如今... 元继深吸一口气,忽然对著虚空说道。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元继今日立誓。” “必竭尽全力,保我北魏江山。” “草原之仇,必报!天下百姓,必安!”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御园中迴荡。 惊起几只棲息的夜鸟。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 魏帝回到紫宸殿,换上朝服,戴上了冕旒。 面容虽然疲惫,眼神却已恢復了往日的锐利。 “传旨。” 他对侍立一旁的太监总管说道。 “即刻召集六部九卿,朕要亲自主持朝议。” 太监总管躬身应是,正要退下,魏帝又叫住他。 “等等....” “去告诉御膳房,准备些热粥小菜。” “大臣们连夜赶来,想必都饿了。” 太监总管愣了一下,隨即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奴才遵旨。” 当大臣们陆续赶到时。 他们惊讶地发现,皇帝已经恢復了往日的威严。 虽然眼下的阴影透露著他一夜未眠。 但那股令人敬畏的帝王之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元继环视殿中眾臣,缓缓开口。 “诸位爱卿,想必都已知道草原战事。” “十万將士血洒疆场,此乃朕之过也。” 眾臣闻言,纷纷跪地。 “陛下...” 元继抬手制止了他们。 “但此刻不是追究责任之时。” “大汉北上在即,朕决定亲征。” 此言一出,满朝譁然。 贺兰庭不顾病体,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陛下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臣请...” “丞相不必多言。” 元继坚定地说:“朕意已决。” “十万將士为朕而死,朕岂能安坐宫中?” “陆沉舟都敢亲自掛帅,朕焉能让天下人耻笑。” 他站起身,冕旒上的玉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传朕旨意,即日起。” “太子监国,贺兰庭、穆策辅政。” “京中防务由拓跋珪全权负责。” “朕亲率禁军三万,南下迎敌。” 殿中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皇帝的决心所震撼。 片刻之后,贺兰庭率先跪拜。 “臣...遵旨。” “愿陛下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其他大臣纷纷跟隨。 元继点点头,目光越过眾人。 望向殿外渐渐明亮的天空。 这一次,他不会再犯错了。 第126章 迟暮 北方呼啸,捲起关外的黄沙。 红色军旗在暮色中猎猎作响,旗面上的工农图標时隱时现。 中军大帐內,烛火摇曳。 陆沉舟立於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前。 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指尖划过一道道山脉与河流。 帐內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散不了体內透出的寒意。 “北魏,南唐,东秦,西晋....” 陆沉舟低声念著这四个王朝。 每个字都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长安传回情报。 四国联军已在边境集结,对大汉虎视眈眈。 而他,必须马上平定北魏,为年轻的王朝爭取时间。 陆沉舟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迅速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手帕掩住口鼻。 咳嗽平息后。 他不动声色地將手帕折好,藏入袖中。 但那帕角上,已染上一抹刺目的猩红。 “明公,末將求见。” 帐外传来副將赵云浑厚的声音。 陆沉舟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復了往日的威严。 “进来。” 赵云掀帐而入。 “明公,探马来报。” “北魏前锋已至黑水河畔,距我军不足五十里。” 陆沉舟点点头,手指在地图上黑水河的位置点了点。 “北魏善骑射,却无纪律。” “传令下去,命第三营弓箭手埋伏於河岸芦苇丛中,待其半渡而击之。” 赵云抱拳领命:“末將这就去安排。” 却在转身时瞥见陆沉舟案几上的茶盏中。 他眉头微皱,正欲开口,却被打断。 “子龙,你跟隨我多少年了?” 赵云一怔:“自末將二十七从军,追隨明公二十载。” “二十二年了...” 陆沉舟目光悠远。 “当年军演,你单枪匹马杀入敌阵,我便知你非池中之物。” 赵云眼中闪过激动之色:“明公知遇之恩,末將没齿难忘。” 陆沉舟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这次比先前更加猛烈。 赵云面色大变急忙上前,却被他抬手制止。 “无妨,只是受了些风寒。” “去吧,执行军令。” 陆沉舟挥了挥手,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 待赵云离开之后,他才允许自己流露出痛苦之色。 颤抖著从袖中取出那方手帕,上面已是血跡斑斑。 陆沉舟苦笑著摇头,將手帕投入炭火盆中,看著它化为灰烬。 他强撑著站起身,走到兵器架前。 取下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唐横刀。 剑身寒光凛冽,映照出他憔悴的面。 曾经稜角分明的脸庞如今已布满皱纹。 唯有那双眼睛,依然如鹰隼般锐利。 “报——” 一名传令兵急匆匆闯入。 “启稟大帅,军医杨思思求见,说有要事稟报。“ 陆沉舟眉头一皱:“让她进来。” 曾经年幼的少女,如今也是风韵犹存。 她提著药箱匆匆入內,刚欲行礼,便被陆沉舟制止。 “思思不必多礼,有何要事?” 杨思思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 “將军,我方才在伤兵营,赵將军命我前来为您诊脉。” 陆沉舟眼中寒光一闪:“多事!” “我身体好得很。” “將军!” 杨思思突然跪下。 “我跟隨师傅行医数载,观您面色...” “已是病入膏肓之相,若不及时医治.....” “住口!” 陆沉舟低声喝道,隨即又是一阵咳嗽。 这次他没能完全掩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杨思思梨带雨:“將军,您这是何苦...” 陆沉舟擦去血跡,声音低沉却坚定。 “思思,如今四国压境,军心不可动摇。” “若將士们知道主帅病重,这仗还怎么打?” “可您的身体....”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陆沉舟望向帐外漆黑的夜空。 “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平定四国之后!” 杨思思知道无法说服这位倔强的將军。 只得从药箱中取出几包药材。 “这是太医院配製的药,能暂缓症状。將军务必按时服用。” 陆沉舟接过药包,点点头:“幸苦你了,此事...” “思思明白,绝不会对外人提起。” 杨思思深深一揖,黯然退出大帐。 帐內重归寂静,唯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陆沉舟缓缓展开地图,继续研究战略。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苦笑著用绣帕擦去血跡。 “看来老天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颓然坐倒在帅椅上,胸口剧烈起伏。 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很快又被钢铁般的意志取代。 “不,我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他挣扎著站起身,走到帐外。 夜已深沉。 军营中大部分將士已经休息。 只有巡逻的士兵举著火把在营区间穿行。 陆沉舟仰望星空,忽然想很多年前。 自己第一次出征草原时的情景。 那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而现在.... 他摸了摸自己白的鬍鬚,感受著生命在体內一点点流逝。 “报——紧急军情!” 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在他面前滚鞍下马。 “北魏大军趁夜渡河,已突破我前哨防线。” 陆沉舟眼中精光暴涨,仿佛一瞬间年轻了二十岁。 “传令全军,按第三套方案迎敌。” “命赵云率合成旅截断敌军退路,弓弩手占据两侧高地。” “得令!” 斥候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陆沉舟转身回到帐內,迅速披掛整齐。 当他戴上那顶饱经战火的战术甲冑。 夜风吹拂著他的文武袍,火光映照著他坚定的面容。 战鼓如雷,撕破了贺兰山沉寂的夜空。 陆沉舟跨上墨云,这匹跟隨他多年的老伙计。 似乎感知到主人的状態,不安地刨著前蹄。 拍了拍马颈,从贴身侍卫杨燕手中接过韁绳。 “大帅,您的药。” 杨燕递上保温杯,眼中满是忧虑。 这位沉默寡言的侍卫,是军中唯一知道他病情的亲信。 陆沉舟仰头灌下苦涩的药汁,隨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药渍。 “燕子,传令中军,按玄武阵型前进。” “得令!” 陆沉舟策马来到高处,俯瞰整个战场。 月光下,黑水河像一条银带蜿蜒在峡谷之间。 北魏骑兵正如潮水般涌过河滩。 他们高举的火把连成一片跳动的火海。 “报——” 赵云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 “明公,北魏先锋已突破我第一道防线,正朝虎跳崖方向推进。” 陆沉舟目光如炬:“很好,正合我意。” “命第三营佯败后撤,引敌军入峡谷。” “第五营埋伏於崖顶,待我號令,滚石断其后路。” “北魏不善山地战。虎跳崖形如口袋,入口窄而腹地宽。” “我要让他们进得来,出不去。” 话音未落,一阵剧痛突然袭上胸口。 陆沉舟身形一晃,险些从马背上栽下。 杨燕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大帅!您怎么了?” “无妨。” 陆沉舟推开他的手,声音嘶哑。 杨燕无声地递上一块乾净布巾,眼中满是痛惜。 “元帅,您该回营休息...” 陆沉舟擦去血跡:“大战当前,主帅岂能后退?” “取我帅旗来!” 当那面绣著“陆”字的黑色帅旗在夜风中展开时。 整个黑甲军队爆发出一阵欢呼。 將士们看到他们的元帅依旧挺立在前线,士气顿时高涨。 陆沉舟高举佩剑,剑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大汉的儿郎们!” “今夜,我们要让北魏永远记住!” “犯我强汉疆土者,虽远必诛!” “杀!杀!杀!” 三军呼应,声震山谷。 战局按照陆沉舟的计划一步步展开。 北魏见黑甲军队节节败退,越发骄狂,不顾队形直扑虎跳崖。 当他们全部进入峡谷后,崖顶突然亮起无数火把。 “放!” 隨著陆沉舟一声令下。 滚石、火箭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北魏大军顿时乱作一团,人马相践,死伤无数。 就在此时。 赵云的禁卫营从后方杀出,彻底切断了北魏军的退路。 前后夹击之下,这支先锋部队很快溃不成军。 陆沉舟站在高处,冷静地观察战局变化。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战场边缘的一小队人马身上。 那些人没有参与战斗,而是悄悄向东北方向移动。 “燕子,那是何人部队?”陆沉舟指向那支可疑的队伍。 杨燕眯眼望去:“回大帅,看旗號是参谋曹渊的亲隨。” “曹渊?” 曹淑的堂兄。 陆沉舟眉头紧锁:“他不在中军待命,去灌木林做什么?” 正当他沉思的时候,曹渊本人却从另一侧策马而来。 这位素来以儒雅著称的文官。 此刻甲冑在身,脸上带著不自然的潮红。 “大帅神机妙算,北魏蛮子果然中计。” 曹渊拱手笑道,眼睛却不时瞟向东北方向。 陆沉舟不动声色:“你不在中军协助调度,来前线作甚?” “呃...下官担心元帅身体,特来...” 曹渊话未说完,忽然看到他鎧甲上的血跡,瞳孔猛地收缩。 陆沉舟顺著他的目光看去,心中警铃大作。 故作轻鬆地拍了拍鎧甲:“不过是溅到的敌血罢了。” “参谋既然来了,不如隨我一同观战?” 曹渊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这个...下官突然想起还有紧急军务...” “哦?” 陆沉舟声音渐冷:“什么军务比观战更重要?”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名斥候飞奔而来。 “报——” “北魏主將呼延狂亲率大军来援,已突破我右翼防线。” 陆沉舟顾不得继续盘问曹渊,立即调兵遣將。 “命重甲营堵住缺口,弓弩手集中射击敌军马匹。” 战局再次紧张起来。 陆沉舟亲自率领亲卫队赶往右翼。 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曹渊一眼。 “我希望回到大营时,能看到你准备好的奏报。” 曹渊脸色煞白,躬身应是。 右翼战场上,北魏铁骑如狂风般席捲而来。 陆沉舟临危不乱,指挥士兵竖起盾墙。 长枪如林,硬生生挡住了骑兵衝锋。 战斗最激烈时,陆沉舟甚至亲自上阵。 剑锋所向,敌军人仰马翻。 士兵们看到年迈的元帅尚且如此勇猛,无不奋勇爭先。 “大帅小心!” 杨燕突然大喊。 一名北魏將领张弓搭箭,直指陆沉舟后心。 陆沉舟闻声侧身,箭矢擦著鎧甲划过。 他反手一枪,將那偷袭者击落马下。 但这一番剧烈动作,让他体內的伤势再次恶化。 鲜血从嘴角溢出,染红了下巴上的鬍鬚。 “大帅!” 杨燕急忙上前。 “不要声张...” 陆沉舟低声道,强撑著没有倒下:“传令。” “全军压上,全歼此敌。” 当黎明第一缕阳光洒在战场上时。 北魏援兵溃不成军。 呼延狂带著残部仓皇逃窜,丟下了数千具尸体和无数輜重。 黑甲军欢呼胜利,却没人注意到他们的主帅面色如纸。 第127章 结算画面 回营路上,陆沉舟召来赵云。 “此战虽胜,但北魏主力尚在。” “你立即派人打扫战场,清点缴获,特別是...” “留意是否有与我军制式相同的箭矢。” 赵云疑惑:“元帅怀疑...” “去吧。” 陆沉舟没有多言,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回到中军大帐,他终於支撑不住,瘫倒在床榻上。 陆沉舟气若游丝:“燕子,去请思思过来。” “秘密行事,不可惊动他人。” 杨燕会意,马上著手办理。 待他离去,陆沉舟艰难地挪到案前。 取出一张新的信笺,颤抖著写下了遗书。 他时日无多。 重活两世已经知足了。 要死,他也要死在战场上。 帐外传来脚步声,他迅速將信笺藏入怀中。 进来的是杨思思,看到陆沉舟的状態,顿时满眼疼惜。 “將军,您这是何苦啊...” 陆沉舟虚弱地笑了笑:“我还能撑多久?” 杨思思把脉片刻,面色越发沉重。 “您內伤积重,加上旧疾復发。” “若静心调养,或可...或可延寿半载...” “半载?” 陆沉舟闭上眼睛:“够了...足够我平定四国之乱。” 杨思思配好药剂,又取出银针为陆沉舟施针。 片刻后,他的脸色稍有好转。 “思思...” 陆沉舟突然抓住她的手:“我有一事相托。” “將军请讲。“ “若我突然离世,你將这封信亲手交给贾三。” 陆沉舟从怀中取出刚写了一半的信。 “记住,只能交给他一人。” 杨思思郑重接过:“思思以性命担保。” 陆沉舟点点头,疲惫地闭上眼睛。 两人悄然退出,留他小憩。 帐內重归寂静。 只有陆沉舟微弱的呼吸声。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两世的走马灯在眼前划过。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沉舟猛然惊醒。 杨燕匆匆入內:“大帅,探马来报。” “北魏大军已至百里外,预计明日午时抵达!” 陆沉舟强撑起身:“传令眾將,一个时辰后中军大帐议事。” “另外...”他压低声音。 “秘密监视曹渊的一举一动,切莫打草惊蛇。” 杨燕领命而去。 陆沉舟拖著病体走到地图前。 凝视著北魏来的方向。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可能活不到战爭结束的那天了。 但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他必须为年轻的时代。 为这个国家,扫清儘可能多的威胁。 黑甲军势如破竹。 七天之內已经攻下贺兰山关隘。 北魏各地诸侯纷纷举兵勤王。 大汉周遭边境其余三国纷纷响应。 半个月后。 贺兰山关隘,中军大营。 陆沉舟展开地图,手指划过山川河流。 “北魏坚守待援,意图消耗我军輜重。” 若是还年轻,他肯定不会担心这个。 关键是,他现在耗不起了。 “此次交战,我发现北魏勇猛善战,但缺乏谋略。” “我军可佯装內乱,诱其深入...”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不得不停下来喘息。 赵云和几位將领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唇边隱有血跡。 “明公!” “大帅!” 陆沉舟摆摆手,安抚眾人:“无妨。” “我已命人放出消息,称我病重垂危,军中內訌。” “北魏必会趁机大举进攻。” “届时你率主力埋伏於狼啸谷两侧,待敌军过半,以火攻之。” 赵云眼中含泪:“明公,您应当回京养病,这里交给末將...” 陆沉舟突然抓住赵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子龙,我死之后,由你接掌帅印。” “这面旗...” 他看向了帐內那面绣著工农標誌的大旗。 “你要让它继续飘扬在大汉的上空。” 赵云泪如雨下:“末將...末將怕辜负明公重託...” “我陆沉舟看人从不出错。” 他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 “这二十年来,你我征战沙场,未尝一败....” “如今...咳咳...” 一口鲜血喷在地图上。 诸位將领均是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赵云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陆沉舟。 “明公,您还是听赵將军的吧!” “是啊,此战有我们在此,定能凯旋迴京。” 陆沉舟却推开赵云,挺直腰板。 “传令全军,准备迎敌。” “我死也要死在衝锋的道路上。” 三日后,狼啸谷。 北魏如陆沉舟所料。 听闻大汉军中內乱,主帅病危,果然倾巢而出。 十万铁骑浩浩荡荡开进峡谷,为首的正是北魏皇帝元继。 陆沉舟站在高处。 望著如潮水般涌入峡谷的敌军,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那面红色大旗在身后猎猎作响。 从远处看,这位老元帅威风凛凛,丝毫看不出是个垂死之人。 “报——” “敌军已过峡谷中点!” 陆沉舟高举佩刀:“点火。” 霎时间,峡谷两侧火箭如雨。 事先埋好的火油被点燃,形成一道火墙截断北魏退路。 与此同时,滚木礌石倾泻而下。 北魏大乱,人马相践。 元继怒吼连连,却无法组织有效抵抗。 “儿郎们,隨我衝锋!” 陆沉舟亲自率领亲卫队衝下山坡。 两军主帅在乱军中相遇。 元继见陆沉舟並非传言中那般病弱。 顿时明白中计。 怒喝:“老贼奸诈!” 陆沉舟不答,唐横刀化作一道寒光直取敌酋咽喉。 元继举刀相迎,金属碰撞声震耳欲聋。 两人战作一团,周围士兵不敢近前。 二十回合后,元继渐渐不支。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行將就木的老將竟有如此战力。 陆沉舟刀法凌厉,每一击都带著必死的决心。 “老贼!” “你就算杀了我,也活不过今日!” 元继狞笑著,突然从袖中射出一支毒箭。 本地帮派真是太baby辣。 陆沉舟侧身闪避,使出一招美式居合。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说罢,一声枪响,打穿了元继的眉心。 北魏皇帝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陛下阵亡,北魏军彻底崩溃。 大汉军队乘胜追击,斩敌无数。 五个月后,东秦,逐鹿城。 战场中央,陆沉舟拄剑而立,一动不动。 结束战斗的赵云察觉异常,飞奔上前。 “明公!” 陆沉舟没有回应。 他的脸色呈现可怕的青灰色,嘴角不断溢出黑血。 但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直视前方。 “军医!快传军医!” 赵云声音嘶哑。 陆沉舟微微摇头,气若游丝。 “不...必了...子龙...” “记住...你的...承诺...” “末將誓死信守。”赵云泪流满面。 陆沉舟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 “交给...大夫人...就说...我...对不起她...” 他的手突然垂下,玉佩落入赵云掌心。 但令人震惊的是,陆沉舟的身体依然挺立,没有倒下。 那双眼睛依然睁著,望向长安的方位。 我这算不算以身殉国? 陆沉舟笑了笑,眼里没有恐惧,全是释然。 “明公!” 他单膝跪地,声音鏗鏘有力。 “末將赵云在此立誓,必平护我大汉山河永固。” 一阵风吹过。 陆沉舟的身躯缓缓倒下,被赵云一把接住。 战场上一片寂静。 唯有风声呜咽。 所有將士不约而同跪倒在地,向这位为国捐躯的元帅致以最后敬意。 七日后。 消息传至长安,天下震动。 將军府中一片洁白,泣不成声。 听闻消息的曹淑,也跟著陆沉舟的脚步走了。 入夜,曹渊协同琉球的郑伏龙发动兵变。 被贾三派兵镇压,这场骚乱,没有掀起一点水。 长安城家家户户,高掛白綾。 在陆沉舟的葬礼上,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羊峒少女阿沅。 “哎....”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透明的人体·陆沉舟嘆息了一声。 “不知道,我死了是直接投胎,还是返回原来的世界。” 【叮】 【副本已经打通】 【评分:b+】 【正在结算奖励....】 嗯? 什么叫副本已经打通? 统子哥你玩我? 【没有】 它说话了! 它竟然会说话! 系统沉默:.... 【系统已经升级为全新智能,请宿主不要激动。】 陆沉舟沉默了。 他重活两世,现在都成了灵体。 他激动了吗? “你说,我能不能回到原来的时间?” 【不能】 你倒是一点都不委婉。 “那我会死吗?” 【会,也不会。】 “什么意思?” 【宿主需要穿梭位面,修补时空偏差副本。】 陆沉舟沉默了一会。 “你的意思是,我还要去別的架空朝代?” 【对的。】 “意思是我在副本中死亡,游戏就结束了,然后换新的副本?” 【是的。】 【直到修补完所有的时空偏差。】 陆沉舟没说话,而是观察著自己的葬礼。 “我还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 【距离下次副本开启,还有半年时间。】 “不能通融一下吗?” 【系统无权回答】 白凤仪按照陆沉舟生前遗嘱一切从简。 贞观三年春。 在文武百官劝諫下。 长子陆迟继皇帝位,史称:汉孝帝。 看到这一幕的陆沉舟不免摇头嘆息。 想要撼动封建的根基实在太难。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 陆沉舟追封太祖武皇帝,成为大汉百姓心中的图腾。 在陆迟的治理下,大汉迎来了真正的贞观之治。 可陆沉舟已经看不到那一幕了。 在陪伴了几位娘子半年后,准备踏入下一个副本。 回头看著窗前的盘著髮髻的妇人,与昔日阳光灵动的少女渐渐重合。 人生,遗憾总是贯穿始终。 第128章 二周目,三十年河东 大胤。 汴梁。 陆沉舟望著铜镜中的人影。 什么剑星眉目的辞藻,在此刻都黯然失色。 这顏值就比屏幕前的读者老爷稍逊几分。 消化完原主的记忆。 陆沉舟不由得陷入沉默。 也摸清了这个时代的背景,还有他现在的身份。 原主跟他同名同姓。 十七岁,寒门士子。 父母於半年前病故。 难道开桂就真的没有浮木吗? 陆父是个商人,说不上生意做得多大,也算小资家庭。 原主呢,性格倒是老实本分。 幼年启蒙,说不上天资聪颖,胜在为人刻苦好学。 后进入府学成了一介书生。 只可惜科举落榜,仕途不顺。 某日与同窗在酒楼吟诗作对,也顺便发泄一些落榜的苦水。 其中有一人名叫李甲,是个偷奸耍滑的主儿。 他知道陆沉舟家境不错,就算不走仕途,转而当个商人也衣食无忧。 於是便起了歹心,要合伙跟他做笔大生意,其实就是想空手套白狼。 简短截说。 原主在他言巧语的煽动之下,拿出了不少的银子。 到最后人財两空,李甲也不知下落。 报官了才知道,这傢伙是个惯犯。 没有挨过社会毒打的原主,哪里受得住这个打击,只能每日借酒浇愁。 这不,前几日不慎酒醉跌入湖中。 “鳩占鹊巢”的陆沉舟幽幽的长嘆了一口气。 回去是肯定回不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 上辈子武將开局,这一世难道要当文官? 他閒著正躺在床上想著接下来的步骤。 就听见有人在叩门。 “少爷,你还在看书吗?” “小环早些去市集的时候,发现有商贩在售卖荔枝。” “想来少爷喜欢,所以就买了一些回来。” “已经洗乾净了,要尝尝吗?” 陆云环,今年不过十六岁。 是前些年被原主买入府中,跟了主家姓。 府上原本挺热闹。 自从被李甲坑了之后,原主就遣散了所有的佣人。 只留下四位:老管家福伯,护院张三,厨娘崔婶,侍女小环。 “进来吧,门没关。” 陆沉舟说完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又整了一下衣衫。 原主的性格很好。 对下人们也不错,所以他和小环的关係很亲近。 陆府就是做水果生意的。 也有专门的运输途径和一定的熟人圈子。 不过,这几年生意不景气。 最大的原因就是天气问题,很多水果在运送途中损坏严重。 到了原主继承家业的时候,也就放弃了家族大业。 毕竟是要考取功名的人,士农工商的阶级犹如一道鸿沟。 大胤法典记载:刑家之子,工商殊类不预科考。 明確规定了罪人之子和商人之子,严禁参加科举考试。 如果商人的孩子想参加科举怎么办呢? 得加钱。 当初陆老爷子为了摆脱这个身份。 四处求人才让原主拜入了一位大儒的门下,通过引荐这才破格能参加科举。 后来这位老者没过多久就嗝屁了,据说是新纳的小妾太润。 窗户便是临街靠水的乌衣巷,有点类似江南水乡的建筑群。 之所以叫乌衣巷。 最早是因为一家布商染出了一种黑色的衣服。 色泽靚丽且不易褪色,很受劳动人民的喜欢。 也带动了整条街的人均gdp。 以至如今,一条街都是清一色的布商。 忽听得楼梯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猛地推开。 福伯一脸气喘吁吁,家丁小帽都被癲得歪歪斜斜。 整理好了衣衫,没等喘匀实,就开口道。 “少爷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福伯,何事如此慌张?” “纳兰小姐来退婚了!” 陆沉舟虎躯一震。 他这才想起了,原主还是个有婚约在身的人。 不过现在退不退婚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是她的姓氏。 他脸色浮现了一股莫名的笑意,期待的搓著手。 大步流星走出去的同时,一边还不忘嘱咐管家。 “福伯赶紧去家里翻翻,看看有没有什么沾老气的戒指古董之类的。” “你家少爷马上就要成为人中之龙了。” “三十年河东,我就知道这趟没白来。” 陆沉舟撩袍端带,迈步进了正堂。 闻听得耳边门外脚步,刚才还是尚有来言去语的主僕二人顿时压言。 稍作整理了一下仪容,女子这才站起身来端正了身姿。 掠过屏风斗方。 肤白如玉,貌美若仙的女子映入眼帘。 一袭青色长裙,绣著点点如墨的竹子,遮挡住了裙下的三寸金莲。 不施粉黛却充满了古典精致般的瓜子脸,眉宇间淡然的温婉之气。 一看就是出生富贵並且知书达理的那种大小姐。 臥槽! 还挺漂亮。 纳兰初见,她的名字。 她老爹跟陆渊,也就是陆沉舟他爹。 是斩鸡头烧黄纸的好哥们。 他和纳兰指腹为婚。 可隨著苏老爷子故去。 纳兰初见也逐渐长大。 读得书多了,见得世面也广了,就开始討厌这种包办婚姻的老派作风。 陆沉舟跟纳兰老爷子关係不错。 说实话,这个女婿他还是看得很顺眼的。 可是拗不过自己女儿的胡搅蛮缠。 膝下就这么一个独生女。 娘亲又早年病逝,纳兰初见可就是他的掌上明珠,也是宠得无法无天的那种。 最近陆沉舟做生意被骗的消息,纳兰老爷子也是有所耳闻。 这也是男孩子要经歷的挫折嘛,他倒是觉得没有什么。 说回原主和这位未婚妻的关係。 青梅竹马。 陆沉舟平时文质彬彬的,待人也和善。 给纳兰的感觉更多的就像是哥哥,而不是未来的夫婿。 最近又出了这么一档事。 她也是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把婚事退了。 两人商议之下,陆沉舟倒是觉得很正常。 在这个年代,纳兰初见也算得上比较前卫的女性代表。 陆沉舟捧著青的茶盏,放在唇边吹了一口气,微微頷首。 “原来如此。” “纳兰只把沉舟当做哥哥一般,並没有其他的想法...” “而且最近家中生意繁忙,根本无暇顾忌儿女情长之事,还请...” 絮絮叨叨一大堆。 陆沉舟轻轻点头,露出一分尷尬不失礼貌的笑容。 “小初啊...” 纳兰初见轻微的蹙眉。 显然对於这个称呼有些不喜,这个称呼是她老爹经常喊的。 当即小声提醒道:“沉舟哥哥,喊我纳兰就行了。” 陆沉舟点了点头:“好的小初。” 她又弱弱的提醒了一句:“纳兰。” “没问题小初。” 几个回合下来。 纳兰初见不由得低下了脑袋,放弃了无谓的辩解。 她望著细细品茶的男子,眼里突然多出一些疑惑。 而且,今天陆沉舟给他的感觉怪怪的。 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身上那股气质,不对劲,很不对劲。 “退婚这事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伯父那边?” 纳兰初见本来以为还要上一番口舌才能说服陆沉舟。 毕竟自己长得有模有样,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 一时间。 她甚至开始怀疑了自己的魅力。 因为往常的陆沉舟是真的喜欢她。 稍微地愣了一会儿,直到丫鬟顶了她的肩膀。 她才回过神来。 “我爹已经同意了。” 陆沉舟稍微琢磨了下,接话道:“那他老人家同意了就行。” “有没有什么需要代劳的,比如什么和离证书,契约书之类要我签的?” 纳兰初见摇摇头解释:“当初也只是父辈的酒后之言。” “只有口头上的约定,並无契约。” 如果真要写和离,那也是真正名义上成了亲的夫妇才行。 要真的写一封休书,纳兰初见就是真正的属於二婚。 陆沉舟想到这里,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句没文化。 “那行,既然谈好了,那我也不留小初妹妹了。” “张三送客。” 吱呀! 门外被兀然的推开。 护院张三打了一个踉蹌出现在了正堂的青砖上。 手足无措的看了一眼自己少爷,隨即羞愧的低下脑袋。 福伯、小环、李婶別过脸去,看四下的风景。 纳兰初见的脸色也是一阵红一阵青。 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退婚不是什么好名声。 而且陆府的这些下人对她这个未过门的少夫人,那是相当的尊敬。 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嘘寒问暖,走得时候还千交代万嘱咐。 或许正是因为僕人的偷听,退婚又让陆沉舟丟了脸面,所以下了逐客令。 纳兰初见在心里这般想到。 “知道沉舟哥哥最近诸事不顺,心情也比较烦躁。” “纳兰也没能帮到什么,这里有些银票,还希望你能收下。” 陆沉舟脸色一暗。 拿钱砸我? 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皱了皱眉,问道:“多少银票?” “不多,只有一千两。” 陆沉舟眼角一抽。 一千两,你为了跟我退婚还真是下了血本。 家境问题陆沉舟並不担心。 毕竟仓库里的金条,就足以富可敌国。 进入新副本,仓库里的存货尚还保留。 而且还继承了一周目的能力。 迟疑少许后,沉声道:“谢谢你的好意。” “不过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马难追。” “既然同意了就不会纠缠。” 纳兰初见刚想劝阻,陆沉舟態度强硬,也只能作罢。 仪態端正的福了一礼:“是我考虑不周了。” 这一千两,她也是了不少功夫。 不指望他还,就希望陆沉舟拿著。 到时候再想反悔,那也有办法堵住悠悠眾口。 张三领著纳兰和贴身丫环出了正堂。 刚才还一脸满不在乎的三人就围了上来。 “少爷,您怎可如此糊涂!” 陆沉舟摇晃著茶盏,淡淡道。 “天要下雨,人要退婚,我能有什么办法?” 福伯跪在地方,就差嚎啕痛哭了。 “婚约之事是老爷生前就定下的,如今纳兰家趁著老爷...” “就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实乃为人不齿。” 陆沉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不耐烦的挥挥手。 “行了行了,小初才多大。” “不到十七的年纪,这时候谈论婚嫁未免也太早了。” “老爷当初把您託付给我,临终之前就是看到少爷成家立业。” “现在纳兰小姐退婚,老夫还有何面目下去见老爷夫人啊....” 陆沉舟一拍额头,对著李婶说道。 “拖下去,拖下去。” 这个念头是不受控制的浮现。 每次只要自己一犯错,福伯就是这句:有何面目下去见老爷夫人。 第129章 修身养性 七天后。 入夜时分,东厢房阁楼。 陆沉舟躺在床上抽著香菸陷入沉思。 来到此方世界已经一个星期。 翻阅了一些典籍之后,也对这个时代有了基本的认知。 大胤王朝,崇文抑武。 对於寒门士子而言。 考取功名是一条布满荆棘的线路。 需要超常毅力、天赋、运气以及关键外部支持。 考取秀才已属不易,能显著改善家庭地位。 考中举人则实现阶层跃迁,成为地方精英。 高中进士则是凤毛麟角,步入统治核心圈的可能。 整个过程中,经济基础、教育资源、人脉机遇。 个人天赋努力缺一不可。 虽然成功者比例极低,但科举制度確实为部分寒门子弟。 提供了一条理论上“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上升通道。 之所以,商人之子能参加科举。 还是新任皇帝跟朝中大臣,扯皮了三年才勉强落实的政策。 原主是名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 科举的入门考试,也是成为“士”阶层的第一步。 这是所有寒门士子的挑战,也是淘汰率极高的第一关。 需克服盘缠、路途、竞爭压力... 考中秀才对寒门已是巨大成就。 进入士绅阶层,享有一定特权。 如见官不跪、免部分徭役、不可轻易用刑。 有资格进入官学学习,由朝廷供给一定廩膳。 並接受学政的考核,参加更高级別考试,乡试的必备资格。 从武的话,也不是不行。 但是陆沉舟並不打算征战沙场。 这一世得换个活法。 从文的话,他除了当一个文抄公。 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通路。 他可不会认为,背了唐诗三百首就能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大胤百分之九十的进士,均是出自官员家庭。 世家门阀已经完全垄断了上升通道。 试帖诗还行,讲究格律、用典、切题。 肚子里还记得不少诗词。 策论是考察对经史的理解,这都还算可以接受。 但是,重中之重的八股文。 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的格式。 这需要大量模仿练习还有名师指点。 陆沉舟根本不会。 事实已经证明,打进长安比考进长安容易。 这个剧本... 他怎么听著有点耳熟呢。 努力把这个想法甩出脑袋。 深蓝! 加点! 【宿主:陆沉舟】 【年龄:17岁,实际年龄86岁】 【体质:180(常人100)】 【拥有词条如下】 【龙凤之姿、人中吕布、大汉魅魔。】 这都是上一世结算,在所有词条中最顶级的存在。 跟別的词条顏色不同,他们是红色。 玩过网游的都知道,这种顏色一般都是极品。 气质,武力,魅力,直接全部拉满。 不过说来也怪。 自从新副本开启后,商城的限时秒杀竟然没了。 最后通过系统得知。 刷新的前提是宿主必须成亲。 想想也是,当初觉醒系统就是娶妻之后。 这一世,陆沉舟决定不再娶妻。 他还不知道要穿越多少个世界修补偏差。 长生究竟是馈赠还是一种诅咒。 一夜无话,辗转反侧。 直到天光大亮,这才心生困意。 次日正午。 陆沉舟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起床。 他已经想通了——摆烂。 反正自己已然长生。 为什么一定要执著与打通副本。 系统对此没有作出回答。 只是说明没有修缮完,就会前往下一个时空。 那不就得了。 为什么我要拯救这个时空。 爱咋咋地。 你们怎么玩是你们的事。 关我锤子事。 晚饭的时候,陆沉舟把四位僕人聚在一起。 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他要出家。 没错,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出家。 这个想法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长生的心態,使他觉得自己有了心魔。 道教主张,无为而治,顺其自然。 而且上辈子杀了那么多人,这一生隱居山林修身养性。 他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万一,要是自己真的参悟了什么,得道成仙也不一定。 无神论者。 他现在都重活三世了,还讲什么科学。 儘管四位僕人百般劝阻,陆沉舟还是一意孤行。 说实话,他对四人感情没那么深。 陆沉舟所有家產增给了他们。 这玩意他留著没啥用。 四人对原主情深意重,自己也没什么送给他们的。 也算是了结一下原主的执念。 乌衣巷就那么大,三姑六婆总会碰面。 一来二去,这茶閒饭后之余的谈资。 只有当下最火爆的话题。 豪门小姐纳兰退婚,墮落少年心死出家。 更有甚至將其编写成了话本小说在各大勾栏茶馆流传。 估计是纳兰听了这些流言蜚语,又知道陆沉舟买掉了房產。 乍一看还以为是自己的退婚,导致的他想不开才这么做。 能来看他,说明了这姑娘的心地还是不错的。 不过这婚也退了,也没什么好说。 相忘於江湖吧。 倒不是他心里怀恨。 本就不是两情相悦,退了也好。 汴梁城外,便是全真龙门派的道观。 据传已有千年歷史。 主张儒、释、道三教合一。 性命双修。 以明心见性为首要,同时配合链气养神。 追求真性永存、阳神解脱。 要求道士出家住观。 不结婚,茹素,遵守严格的清规戒律。 当代龙门派掌门玉衡子,年近甲之年。 本以为这又是富家公子来这里消遣他的。 没想到陆沉舟一跪就是三天两夜。 玉衡子不忍,只得出门见他。 问其为何出家,也好劝他迷途知返。 不料陆沉舟信手拈来一首道门金句,直接打动了这位老掌门。 破例收为关门弟子,赐道號:无尘。 就这样,陆沉舟开始了自己的道士生涯。 时间说长不短,很快就过去了一个月。 寅时的终南山,夜色尚未完全退却。 群山只余下庞大而沉默的剪影,紧紧环抱著幽深的山谷。 松涛声低沉地起伏著,如同大地沉睡时悠长的呼吸。 一缕湿冷的薄雾,悄然渗入道观那古老的庭院。 无声地缠绕著每一根廊柱,每一级石阶。 这雾气带著山中特有的清冽,也带著一种亘古的孤寂。 “鐺——” 沉浑悠长的钟声骤然破开这黎明前的寂静。 陆沉舟睁开了眼。 身下的硬板床铺,铺著薄薄的草蓆。 早已习惯的坚硬触感从脊背传来,带来一丝清凉。 他掀开同样单薄的被褥,穿衣,束髮,套上那身深青色道袍。 冰冷的井水泼在脸上。 刺骨的寒意瞬间驱散了最后一点残留的倦意。 水珠顺著清癯的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开几点更深的湿痕。 倒影映出的脸庞,早已褪尽了当年的沧桑。 只余下俊朗的颧骨和过於沉静的眉眼,像一幅墨色黯淡的古画。 庭院里,只有他一人。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被昨夜的微雨润湿。 扫帚的竹枝划过潮湿的石面,发出单调而绵长的曲调。 这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庭院里清晰地迴荡著。 一下,又一下。 当——当——当—— 钟声敲响。 三清殿沉重的木门次第开启。 原本寂静的院落里,脚步声渐渐匯聚。 青色、灰色的道袍身影从各个寮房,如同溪流归入深潭。 朝著香菸开始繚绕升腾的大殿匯合而去。 陆沉舟停下手中的扫帚,將它轻轻倚在殿前廊柱的阴影里。 他直起身,微微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俯身而有些僵硬的腰背。 隨即匯入那无声的人流。 他的步履平稳,目光低垂。 只看著前方同门道袍的下摆和脚下青石板的缝隙。 殿內,宝相庄严的三清神像端坐於高耸的神龕之上。 在摇曳的烛光和繚绕的烟雾中显得愈发神秘莫测。 几十个蒲团整齐地排列在神像前,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 陆沉舟找到自己的位置,无声地跪坐下来。 “琳琅振响。” 玉衡道长苍老而平缓的声音响起。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肃穆的大殿中盪开第一道涟漪。 “十方肃清。” 眾声相和。 低沉浑厚的诵经声如同潮水。 撞击著古老的樑柱嗡嗡迴响。 这声音整齐、单调,带著一种奇特的神韵。 包裹著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 陆沉舟的嘴唇也隨著韵律微微翕动,发出属於他自己的那份低沉的声音。 这是早晚功课。 课自己之功,修自身之道。 澄清韵,讲究寧静性灵的状態。 然而,陆沉舟看似平静,底下自有暗流涌动。 初时,是一些琐碎的日常。 渐渐地,一些更为久远的涟漪开始无声地漾开。 青白色的烟雾,从无数个微红的香头裊裊升起。 它们扭曲、盘绕、纠结、撕扯,最终融成一片混沌的烟云。 那烟雾,时而像一张哭泣的脸。 时而又像一只徒然伸出绝望的手...... 有时是春日柳梢初绽新绿衣裳,有时是一袭水碧色的罗裙。 有时又是一身石榴红的骑装.... 他努力想看清,他试图去捕捉那面容。 这是他心里最深的执念所在。 那一张张脸,如同烙印闭目即现。 他极力克制著往日的回忆。 玉衡道长的尾音缓缓拖长,最终消散在殿宇高阔的梁椽之间。 早课结束了。 诵经声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下去。 殿內只剩下香烛燃烧的轻微声,眾人起身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陆沉舟隨著眾人站起身,膝盖传来一阵久跪后的酸麻。 他沉默地走出大殿,殿外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 冲淡了那股香烛味,也让他有些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 刚想迈步去斋堂,老道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师傅。” 鬚髮皆白的老道长,眼神复杂看向他。 “今日不必净坛,你去圜堂守静吧。” “运水搬柴,无非大道;收心降念,只在霎时。” 他在刚才的早功的时候,看了这位关门弟子一眼。 似乎还对尘世有所留恋,內心之中还有一些东西放不下。 修行其实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 初到山门的陆沉舟,刚开始多少有些不习惯。 先说饮食方面。 全真龙门派道士坚持严格素食,既不吃肉,也不食五辛。 原本就大鱼大肉的他,那段时日是真的难熬。 一旦在难熬的日子里,人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这条必经之路,玉衡子何曾不知。 只能让陆沉舟做些杂活累活,加上苦修来让自身放空。 但是他没想到。 作为富家公子的陆沉舟。 不仅毫无怨言而且上手很快。 这就让老道长心生爱意,多么好的一个道门苗子。 眼见苦修无果,玉衡子只能让他去圜堂打坐。 既然他喜欢胡思乱想,那就索性让他想个明白。 第130章 了却心魔 午后,天空彻底放晴。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 將终南山连绵的苍翠洗得透亮。 巨大的山影投在谷地,界限分明。 陆沉舟背上半旧的藤编药篓,篓口边缘已被磨得发亮。 手中拿著一柄短小的药锄,锄刃沾著经年累月的泥土痕跡。 他沿著一条被无数採药人踩踏出,仅容一人通过的逼仄小径。 向更高更险峻的山崖攀去。 没办法,贫道是真贫。 住庙道士都是挺穷的,只有寥寥无几的单费。 大部分的消费都是来自尚未入道时的存款。 或者做些法事兼职增加额外收入。 陆沉舟拜入龙门派,目的只有一个。 修心。 长生路不是这么好走。 现在不好好修心,距离疯魔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得念头通达。 师傅告诉他。 心平能愈三千疾,心静可通万事理。 现在陆沉舟的日常除了早晚功课。 就是打扫山门,进山採药。 学习岐黄之术,算是增加额外收入之一。 毕竟道士也是人,也是需要过日子的。 时间来至年底。 陆沉舟的內心有了些许平静。 他开始习惯这样的日常。 晨起洗漱整衣,练功劳作,练习书法乐器。 经韵练习,祈福超度,打坐修心。 跟师兄弟的关係也越来越好。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整个龙门派,算上六个掛单的道士。 总共一七十四人。 翌日。 陆沉舟正与几位师兄晒著太阳。 大师兄,无念,是个看起来瘦弱的老者。 平日里每个正形,就喜欢以捉弄师弟为乐趣。 此时躺在摇椅上喃喃自语。 “你们说,我派主张三教合一,那么三教都有什么理念呢?” 二师兄,无悔,鬍子很长,眼睛甚小,是个炼丹狂魔。 思索了片刻,简短回答:“儒道,忍他。” 三师兄,无妄,看似文静,实则闷骚。 也接过话茬:“佛道,渡他。” 三人齐齐看向了这位最小的师弟。 陆沉舟脱口而出:“道教,干他!” “哈哈哈哈!” 四人相视一笑,像极了一丘之貉。 门后的玉衡子眼角直跳。 这四个逆徒... 深得道爷真传。 汴梁,金粉之地。 初冬的寒意已悄然渗入水榭楼台。 却压不住“望江楼”雅阁內,蒸腾的喧囂与酒气。 窗扉紧闭,將运河上湿冷的雾气与桨声隔绝在外。 只余下暖炉烘烤的燥热和浓郁的酒肉香。 一席华宴正酣,盘盏狼藉。 蟹壳虾须堆叠如小山,琥珀色的黄酒在精致的瓷盏里漾著浮光。 “啪!” 一只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紫檀桌面上。 震得杯盏叮噹。 说话的富商之子满面红光。 “诸位!可曾听闻?” “咱们那位玉郎陆沉舟,陆大公子。” 他带著毫不掩饰的嘆息。 “放著偌大家业和满腹锦绣文章不要,竟跑去那鸟不拉屎的终南山。” “一头扎进全真龙门派的道观里,当了个洒扫庭除的小道士。” 嘆息声立刻炸开。 满座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们无不摇头惋惜。 “陆兄当年一曲《春江月》,可是连知府大人都击节讚嘆。” 另一人接口,拈起一块餚肉晃动著。 “可惜了那一手出神入化的丹青妙笔。” “画得了仕女,描得了山水,如今....” “怕不是只能画三清神像前的裊裊青烟。” 又是一阵更无奈的嘆息。 “依我看吶。” 一个尖细的嗓音插进来,是惯於钻营的绸缎庄少东家。 他眯缝著眼,压低声音:“怕是情伤入骨,迷了心窍。” “那位纳兰小姐,嘖嘖,退婚书一下,何等决绝?” “陆公子这是万念俱灰,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了此残生罢了。” 他咂摸著嘴,仿佛在品味一桩极有趣的风月之闻。 “什么看破红尘?分明是爬不出那温柔冢。” “可怜,可嘆哪!” 席间喧譁如沸。 “贾兄慎言,此非君子所为啊!” “陆兄乃是我们同窗,平时里和睦待人。” “说来惭愧,我还欠陆兄几两银子...” “李兄说得有理,陆兄此番情况,换做是我也无法接受。” 唯有窗边身著半旧青衫的书生始终沉默。 他叫沈砚,曾是陆沉舟最亲近的同窗挚友。 只默默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 试探性的开口:“要不...我们去龙门派看看他?” 宴席上诸位才子面面相覷。 胖书生思考一番,缓缓开口。 “若是,陆兄闭门不见,那可如何是好?” “听闻纳兰小姐去了三次,都吃了闭门羹....” “我等以什么理由去见呢?” 绸缎庄少东家接话。 他虽然跟陆沉舟不合,但也不是那种阴险之人。 “文景说得对。” “陆兄心灰意冷看破红尘,我等前去不是刀口撒盐吗?” “到时候如何提及,劝他还俗,还是责怪纳兰退婚之事?” 眾人齐齐嘆息了一声。 “要我说,纳兰小姐退婚就应该早点说。” “非要在陆兄家道中落时提起,她这....我这....” “算了刘兄,还是想想用什么理由去拜山吧。” “山路难走,来回都要费一天的时间。” 沈砚目光越过喧囂浮华的杯盏,越过望江楼雕的窗欞。 投向北方,那是终南山所在的方向。 窗外的天空阴沉著。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著黛色的屋脊飞檐。 一片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 轻盈地穿过窗欞缝隙,无声地落在他的茶杯沿口。 是雪。 汴梁的初雪。 来得如此轻柔,又如此猝不及防。 “赏雪如何?” “沉舟先前最喜欢的便是冬天。” 眾人眼前一亮。 “好主意啊!” “过些时日风雪大些,我们便出发。” “哎,怎么还过些时日,明天边走。” “到时大雪封山,一路难熬。” 与此同时,纳兰府西厢。 炭火在黄铜盆里发出细微的声响,驱散著侵入骨髓的寒意。 纳兰初见独自坐在窗边一张铺著锦垫的紫檀木圈椅里。 窗外是她精心打理的小园,几竿萧疏的翠竹在渐紧的风雪中瑟缩著。 她身上裹著厚厚的银狐裘,怀里抱著一个精巧的珐瑯手炉。 指尖却依然冰凉,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她的面前,那张薄薄的笺纸。 上次去龙门派求见无果,一个小道递给他的,说是陆沉舟亲笔所书。 “两心相离,各安珍重。” 八个字上,洇开一小片模糊的水痕。 不知是烛泪还是......別的什么。 妆檯上,静静竖立著一幅绢本画。 画上,少年男女並肩立於盛放的梅树之下。 少年眉眼清朗,意气风发。 少女一身鹅黄袄裙,脸颊緋红。 怀中抱著几枝新折的红梅,笑得眉眼弯弯。 画角一行清秀小楷。 乙未年冬,与初见妹踏雪寻梅於西园,沉舟戏笔。 墨色已有些黯淡,画中人鲜活的神采,却依旧刺目。 “他...果真还不愿见我?” 纳兰初见的声音乾涩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 她问的是身后的侍女锦书。 小侍女圈红肿,低声道:“千真万確,小姐。” “陆公子……不,陆道长说当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派去打听的人回来说,他每日寅时即起,洒扫庭院,诵经打坐,清苦异常....” 清苦.... 纳兰初见心猛地一缩。 那个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年郎。 他如何在冰天雪地的终南山,忍受那粗糲的薄粥坚硬的床铺。 是心如死灰的麻木? 还是...真的寻到了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解脱。 指尖无意识落在那幅小小的绢画上。 画中少年温煦的笑容。 与脑海中想像终南山风雪中那身深青道袍,激烈地撕扯著她的心。 “备车。” 纳兰初见忽然开口,声音不高。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带倒了怀中的珐瑯手炉。 哐当一声脆响砸在青砖地上。 滚烫的炭灰泼洒出来,瞬间燎焦了地毯一角。 锦书惊得跳起来。 “小姐!您要去哪儿?老爷那里.....” “去龙门派。” 纳兰初见打断她,眼神是锦书从未见过的执拗。 “不必惊动父亲。” “你替我安排,多带一些厚衣服和被褥。” “告诉龙门派,我们此去只是上香。”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幅画上。 “我...总要....” “你总要什么?” 一声威严的声音响起。 纳兰荣端著稍有怒意的神色走了进来。 “爹。” “老爷。” 看到来者,纳兰初见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不是爹爹说你,退婚也就罢了。” “如今为何还要去龙门派,这不是给人伤口撒盐吗?”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己闺女一眼。 “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你有退婚这个想法开始。” “难道就没有预料到吗?” 纳兰初见抿著下嘴唇不敢回答。 结果她自然是知晓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胸腔里像是被生生挖空了一块。 她朱唇微启:“我只是想去看看他....” 老爷子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最终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也罢。” “爹爹跟你一块去。” 纳兰初见愕然,刚想开口劝住。 大雪封山,路途难走,爹爹的身体... “我若不去,他是不会见你的。” 纳兰荣很了解陆沉舟固执的性格。 沉声说道:“我这个当叔叔大老远地来见他一面,这总不能拒绝吧?” 归根结底倒是他们纳兰家有错在先。 自家女儿的不对,有些事还要当面说清楚为好。 不管是为了什么。 老兄弟的儿子,他都要去见一见。 日后九泉之下,实在是无顏面对陆渊的临终嘱託。 第131章 三清诞 陆沉舟盘膝坐在蒲团上。 蒲团中的草梗已被体温微微焐暖。 五心朝天,双目微闔,眼帘低垂, 吸气时,小腹微微內收。 气息仿佛沉入丹田那片幽深的海洋。 呼气时,小腹放鬆,气息徐缓悠长地吐出。 带著身体里细微的疲惫与浊气。 玉衡子闭目养神,正在讲解道法。 “师兄,你不会骗我的吧?” 陆沉舟看向了旁边的二师兄,窃窃私语。 无悔压低声线:“怎么可能!” “我都是按照师傅教的法子练习。” 陆沉舟追问道:“那你练出了什么没有?” 后者哑然。 师弟说的话好扎心啊。 陆沉舟沉默了片刻,又道:“你说....” “是不是师傅的师傅,传授的法子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无悔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这是一条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怪不得,他练习了三十年都没能感受到... 不好,这廝想坏我道心。 他刚想开口。 拂尘杆就打在了陆沉舟的脑袋上。 闭目打坐的玉衡子缓缓睁眼。 “无妄无尘。” “你二人因何癲狂,不听我讲?” 两人齐声道:“师傅恕罪。” 另外两位师兄在旁幸灾乐祸,肩膀抖动得厉害。 玉衡子瞥了一眼,压下怒气。 “我且问你,你到观中多少时日了?” 陆沉舟老实回答:“已有七月。” 老道长捋著长须,微微頷首,不由得感嘆岁月如梭。 “七月...” “你想学些什么道术呢?” 陆沉舟眉头一皱,好熟悉的剧本。 这句台词,我貌似在什么地方听过。 不假思索答道:“但凭师傅教我,只要有些道气弟子就学。” “那我教你求仙问卜、驱邪避凶之术好吗?” “师傅,似这般可得长生吗?” 玉衡子摇摇头:“不能不能。” “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不学不学。” “那我教你画符炼丹,奇门遁甲如何?” “可得长生吗?” “也似镜中观,欲摘不能。” “不学不学,画符炼丹不如直接学医。师傅再换个別的吧。” “那你教你全真剑法,斩妖除魔可好?” “可得长生吗?” 老道长:要是能长生我还坐这? 收徒前,此子道缘颇深,將来必成大器。 收徒后,这货小脑发育不完全,大脑完全不发育。 此子,断不可留之。 口头教育了四人一番,隨后不耐烦地赶出门去。 “不对啊。” 走出门外的陆沉舟不禁喃喃自语。 “师傅收我的时候,眼睛都眯成线。” “现在入师门这么久了,看我就没有过笑脸。” 无念对此深有体会,连连頷首。 “师弟,你这都算好的。” 三师兄背著手同行道:“我来山门十年,师傅才传授我道法。” “你这刚来不到一年...哎....” 人比人,气死人。 终南山的隆冬,是天地一色的肃杀。 朱漆剥落的山门紧闭著。 巨大的石阶被积雪覆盖,只隱约露出几级轮廓。 后山此刻也积了厚厚一层新雪。 平整如初,只在角落处有些被风旋出的波纹。 沙...沙... 单调而规律的声音,穿透风雪固执地响著。 四个深青色的身影,正执著长柄竹扫帚。 慢条斯理地清理著积雪。 全真龙门派讲究清修,但有时也会入世。 每年冬季,后山的梅林开得正艷。 以此吸引不少善信捐些香火,也好改善一下观中的伙食。 “师弟,你到底想学什么道术?” 无念弓著身子扫雪,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又看向了陆沉舟。 “你们说...” “观中有没有那种传功的道术,直接让我拥有一甲子的內功?” 师兄三人翻了个白眼。 “你可真敢想啊!” “那你应该去拜龙虎山,他们有一种功夫名为天师度。” “我现在退出山门还来得及吗?” 刚刚结束打坐的玉衡子。 想来看看这四位徒弟是否反省。 走到院子外的时候,就听到了陆沉舟这么一句话。 “逆徒!” 声音陡然炸响, 陆沉舟暗道不妙。 “无念无悔,给我让开。” “今日为师就要清理门户。” “师傅!三思!” “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罗天。” “无尘师弟,乃是道门天骄啊,斩不得啊!” 这一首道门金句。 是当初陆沉舟拜入山门所念。 此方世界,诸多神明信仰存在,但是也少了很多道教典籍。 让陆沉舟被迫性“人前显圣”了一波。 玉衡子犹豫片刻。 “无尘,罚你去后山研读经文。” “这段时日就好好闭关。” 陆沉舟不敢违抗,只能乖乖前去后山的藏书阁。 他现在是关门弟子没错,但还算不上正式的道士。 道士必须按本门法宗字辈。 按传统弟子必须先皈依拜师,有了师承。 三年后才可以、冠巾、传度授籙,正式成为道士。 当然刚才的那一句,改换门庭,也只是师兄弟们口的閒谈。 拜师如同睁眼投胎,一生只拜一位。 本师是自己的亲师父。 如果日后看到哪位有名高道后。 又跑去拜人家做本师,则属於不孝。 道教经文注重师承相传。 所谓“不怕法不灵,就怕脉不清”。 老道长自然知道陆沉舟满嘴跑火车。 这么一块好苗子,他也不想就此埋没。 他这小徒弟成仙欲望太强了。 说是闭关思过,实则是亲传过经。 经文的修持也有经法,不仅仅是读诵。 所学的经文都必须有师父带,一字一字教。 如《玉皇经》、《度人经》、等,还是需要请有道的师父“过经”传授。 要和弟子讲授诵经的方法。 经文的秘旨,经文里边哪里该读。那里不该读。 有些字发什么样的音,诵到何处掐什么诀目。 写什么符,怎样用符。 怎样存神,叩齿多少下等等。 按照这一整套的经法来修持,诵一卷经。 这些都是师徒口授心传,外人不会明白,也不会使用。 临近冬至。 除了初一、十五的大型法会,最大活动便是三清诞。 乃是玉清元始天尊的诞辰。 龙门观按照习俗要举行盛大科仪。 届时,周边附近友观,或正一德高望重的道长都会前来。 “集体诵读《道德经》,信眾可隨坛诵念。” “设祈福位和超度位,百姓可登记姓名,由道长代为祈福或超度先灵。” 玉衡道长给陆沉舟解释了一下三清诞的核心环节。 “正一派的高功讲经说法,讲解道教教义。” 老道士操碎了心,不免嘱託道。 “到时候你可多上点心。” 陆沉舟正在回顾师傅讲的流程,隨口接了一句。 “师傅,正一高功喜欢吃什么点心?” “....” “为师要你上哪个点心?” 玉衡子气得吹鬍子瞪眼:“你修道修糊涂了吧?” 陆沉舟后知后觉,这才回过神来。 “这个点心啊,我还以为....” “师傅,你是知道我的,从来不会把话掉在地上。” 老道长挠挠头,又不知如何是好。 当即只能岔开了话题。 “当初为师发邀请函的时候,把收徒的事情顺带提了一嘴。” “如果到时正一派的道长问你,即便听不懂,也要频频顿首。” “並时不时皱紧眉头,做思考状。如果不耐烦,也不可表现在脸上。” 说到这里,玉衡子不禁多嘱咐了几句。 “若闻有人攻击为师道术,万勿与之辩论。” 陆沉舟疑惑。 “师傅,不是您说脏话藏在心里,心就脏了吗?” “我们道教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 玉衡子的迴旋鏢,正中眉心。 “此一时,非彼一时。” 老道是担心你一开口,我的道术就更上不得台面了。 你在修仙界对我毫无威胁,但在教育界让我身败名裂。 “还有啊,遇到心仪的坤道,切莫要过度殷勤。” 陆沉舟眉头一皱。 “师傅,我修的可是太上忘情道。” 老道长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你觉得我信几分。 话锋一转,陆沉舟又道。 “这次三清诞会有坤道吗?” “咱们龙门派不是恪守清规戒律,不是说不能结为道侣吗?” 你还说修的是太上忘情道。 这才几分钟,原形毕露了吧! “当然不可以!” “道侣並非世俗伴侣,而是指同修道友。” “我派严禁將道侣曲解为婚姻关係。” 陆沉舟点了点头:“师傅,你放心吧,我不会搞出乱子来的。” 玉衡子:我倒是想放心啊。 这都是前车之鑑。 像这样的徒弟,他竟然有四个。 果然是门內诸神太多,需要几个顽劣分子来平衡一二。 第132章 世上最好的武功,便是救人 冬至来临。 三清诞乃是全真的重要节日,持续数日的盛典。 清晨鸣钟击鼓,道长诵经请神,开启法会。 主殿举行祭拜仪式。 供奉香、、灯、果、茶等五供,诵读《三清宝誥》等经文。 献寿词、焚疏文,为信眾祈求福寿安康。 各派高功讲经说法,道教音乐演奏武术表演。 其后就是信眾的互动环节,上香礼拜,领受福物。 其他两位师兄安排信眾的食宿和其他道友的法务分工。 老道长和门內高功,则是与其他友观的道友探討经典。 也算是一个大型的学术研討,探討经典,丹道或宫观管理经验。 龙门派的三清诞完全开放。 普通民眾均可参加观礼,无需特殊身份,生理期女性均可参加。 只要保持安静勿大声喧譁,忌手指神像,尊重一些规矩便可。 陆沉舟跟隨大师兄义诊,从旁协助。 有时候部分道观也提供中医义诊,养生指导积攒功德。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山下有很多村落,都是道教的信眾。 寒冬带来的湿冷,最易诱发陈疾。 龙门观遵循多年惯例,开坛施药。 地点设在道观山门內,影壁之后一处宽敞的抱厦下。 此地既能遮蔽风雨,又因影壁阻隔。 避免了香客的过度打扰,自成一方清静。 几张厚重结实的长条木桌拼凑起来,权作诊台。 几只硕大的黄铜药炉在角落一字排开。 炉膛里炭火正旺,炉上药銚“咕嘟咕嘟”地翻滚著。 浓郁苦涩的药气蒸腾而起瀰漫开来。 与道观內常年的香烛气息激烈地碰撞交融,形成一种奇特,既庄严又入世的味道。 大师兄无念道长,端坐於诊台中央。 面前摊开几本纸页泛黄的医书,几卷银针,一个脉枕。 他便是这临时医馆的主心骨。 陆沉舟垂手侍立在无念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 他今日的职责是——司药。 记录脉案、照方抓药、照看炉火、研磨药材。 天色刚亮,山门刚开,抱厦下便已有了人影。 多是山下村落里的山民,穿著厚重的打著补丁的袄。 他们安静地排著队,偶有低声的咳嗽或压抑的呻吟。 眼神里混杂著对道长的敬畏和对病痛的恐惧。 “道长,俺家婆娘....” 一个黝黑壮实的汉子挤到前面。 声音粗嘎,带著浓重的口音。 “开春就咳,夜里咳得睡不著。心口也憋得慌...您给看看!” 他身后,一个裹著头巾,面色蜡黄的妇人被搀扶著。 无念道长微微頷首,示意妇人坐下。 伸出枯瘦而稳定的三指,轻轻搭上妇人枯槁的手腕。 他眼帘微垂,凝神细察。 抱厦內一时寂静。 只闻妇人粗重的喘息和药銚中滚沸的声响。 陆沉舟立刻拿起墨笔,在粗糙的草纸上悬腕待命。 片刻,无念道长收手,转向小师弟,声音不高字字清晰。 “脉象浮紧而数,沉取无力。舌苔白腻,痰鸣漉漉。” “此乃风寒束表,引动宿痰,肺气壅塞,久而伤及心气。” “擬用小青龙汤,宣肺散寒,温化寒饮,兼以强心。” 陆沉舟凝神,笔尖在纸上迅速移动,留下清瘦劲挺的字跡。 “麻黄三钱,桂枝三钱...” 他未发一言,只將写好的方子双手呈给大师兄过目。 无念目光扫过,微微頷首。 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讚许。 岐黄之道需沉浸数年甚至一辈子,才能有所建树。 师弟过目不忘的本领,真让他好生羡慕。 “另取生晒参须二钱,单煎浓汁,药成后兑入。” 这后一句,显然不是对陆沉舟的补充,而是对这贫苦之家的一点额外体恤。 陆沉舟领命,转身走向药柜。 那是由几只巨大的樟木箱拼成,抽屉上贴著泛黄的药名標籤。 他动作麻利而精准,如同精密运转的机括。 药配好,用粗黄的桑皮纸包成方正的一帖。 送走这位善信,无念又继续替下一位诊脉。 “师傅...” 怯生生带著哭腔的童音响起。 一个衣衫襤褸,约莫五六岁的男孩被一个同样瘦弱的妇人紧紧牵著。 男孩一只小手死死捂著腮帮子,小脸肿得老高。 泪痕混著泥土在脸上划出几道黑线。 眼睛因为疼痛和恐惧睁得极大,泪水在里面不停打转。 无念道长温和地示意男孩张嘴。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男孩下顎牙齦处红肿溃烂,脓血隱隱可见。 “龋齿腐坏,热毒上攻,已成痈疮。” 无念诊断清晰:“需引脓外出,再辅以清热解毒之剂。” “师弟,取三棱针,备好凉水、盐汤、纱。” 陆沉舟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 无念道长安抚著惊恐的男孩,动作却毫不迟疑。 他一手稳住男孩乱晃的小脑袋,一手执针。 精准地刺向脓肿最高点。 男孩发出一声短促悽厉的哭嚎,身体剧烈挣扎,被妇人死死抱住。 暗红粘稠的脓血瞬间涌出,带著浓烈的腥腐气。 “水。”无念沉声道。 陆沉舟立刻递上那碗凉开水。 无念道长接过,小心地冲洗创口,衝掉脓血。 男孩的哭嚎变成了抽噎,身体因疼痛和恐惧仍在瑟瑟发抖。 “盐汤漱口。”无念又道。 陆沉舟已將那碗淡盐水递到男孩嘴边。 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莫怕,漱一漱,便不疼了。” 男孩泪眼朦朧地看著眼前这位年轻清瘦,眼神平静的道士。 似乎被那眼神中的镇定所感染,竟真的顺从地含了一口盐水。 鼓起小脸漱了几下,吐在妇人端来的瓦盆里。 陆沉舟继续写著方子,看向师兄。 “要不...取蜂蜜少许,稍后予他含服止痛。” 这也是无念心中的想法,他微微頷首。 陆沉舟將药包好,又从药柜角落一个密封的小陶罐里,剜了一小勺色泽金黄的野蜂蜜。 滴在洗净的桑叶上,递给那依旧抽噎,但肿痛已明显缓解的男孩。 “含在痛处,甜的。” 男孩迟疑地接过桑叶,舔了一下蜂蜜,眼睛瞬间亮了。 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谢小师傅。” 那妇人更是千恩万谢,拉著孩子就要下跪,被无念道长抬手止住。 义诊从清晨持续到日影西斜。 抱厦內人来人往,各种病痛的气息交织。 药炉里的炭火,添了一回又一回。 銚中的药汤,煎了一锅又一锅。 陆沉舟始终安静地忙碌著。 他很少说话。 只在师兄询问或需要协助时,才以最简洁的言语回应。 大部分时间眼神低垂,专注於手中的药材、笔墨或炉火。 偶有病人因疼痛发出难以抑制的呻吟,或是孩童因恐惧而啼哭... 他会微微抬起眼帘,目光掠过那些饱受病痛折磨的面容。 那眼神如同深潭之水,映出人间的苦痛。 却不起波澜,只余下一种近乎本能的悲悯与专注。 无念道长舒了一口气。 那挺得笔直的脊背,此刻才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揉了揉因长时间诊脉而有些酸涩的眉心。 看向正在整理桌案上散乱纸张和笔墨的陆沉舟。 “师弟,感受如何?” 陆沉舟看向师兄,眼神回顾著今日的流程。 “很累,但是心里很舒坦。” 师兄回以笑容,喃喃说道。 “师弟啊,这世界上最好的武功便是救人。” 救人......武功? 这两个词,如同水火不容的两极。 在他过往的生命轨跡中从未有过交集。 陆沉舟停下动作,微微直起腰,似乎有所顿悟。 “师兄教诲,无尘谨记。” 无念道长捻著鬍鬚,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慰。 他很清楚。 自己这位师弟,绝对不是因为外界传闻的为情所困。 有时候他身上的气质,不似这般年轻能拥有的。 反而从他的眼神能感受到。 他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在很多年之后,陆沉舟才知道。 他这位师兄年轻时,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盗魁首。 暮色四合,天欲晚。 两人回到斋房,跟其他两位师兄碰面,说著今日遇到的趣事。 “师弟,你是没看到。” 三师兄无妄说道:“仙姑派的道友那是真漂亮啊。” “当今仙姑派的掌门,还是国师呢!” 陆沉舟一愣:“师傅的人际关係,这么硬吗?” 二师兄信誓旦旦地点头。 “那是自然。” “你来拜入门下不久不太清楚。” “咋们师公清阳真人,那可是当代真仙。” 第133章 真常应物 星河璀璨,晨起推窗。 入目已是白茫茫一片混沌。 鹅毛般的雪片被朔风裹挟。 狂乱地抽打著千年古观的青灰瓦檐。 天地间,唯余风雪呼啸。 然三清殿內烛火通明,隔绝了门外的酷寒与喧囂。 巨大的青铜香炉中,上等的沉水香静静燃烧。 青烟笔直上升,凝而不散。 今日也是三年一度的玄门清谈法会。 虽值风雪阻途,受邀的几家道门宿老与全真龙门派渊源深厚,依旧如约而至。 殿內云集著十数位道长。 他们或鹤髮童顏,仙风道骨。 或面色沉凝,目光如电。或宽袍大袖,气度雍容。 各自代表著正一道、南宗金丹派、云游散修等不同法脉。 道袍顏色各异,深青、靛蓝、云白、玄黑。 在烛光下交相辉映,如同匯聚了一池沉静的深水。 殿中央,龙门派掌教玉衡子端坐主位蒲团。 他鬚髮皆白,唯有一双眸子深邃如古井,映著跳跃的烛火。 他身前矮几上,並无经卷法器。 只摆著一柄拂尘,尾端雪白的麈尾丝。 根根分明,垂落如瀑。 法会已近尾声。 殿內气氛庄严肃穆。 唯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和悠长深沉的呼吸吐纳声。 方才一番关於坐忘与心斋的精微论辩。 言辞玄妙,引经据典。 玉衡子目光缓缓扫过殿內诸人,微微侧首。 声音平和清越,如同玉磬轻击,穿透殿內的寂静。 “诸位道友,玄谈精妙,大道至简,不在玄言。” “来时风雪阻途,难得诸位道友齐聚。” “贫道新收一弟子,入门日浅,心性尚算澄净。” “其擅长音律歌舞,权作拋砖引玉,为法会添一尾声。” “也为诸位道友洗去些许风尘劳顿。” 道教讲究文武双全。 除了刀剑拳脚之外,道教的乐曲演奏更是一绝。 常用笙、簫、古琴等传统乐器,《步虚韵》《白鹤飞》等道乐广为流传。 “这几日偶尔听闻,后院仙乐裊裊。” 一位赤眉道长微微捋须说道:“原来是玉衡道兄的高徒。” 另一位慈祥的坤道接话:“近日门下弟子也说,听了一首仙曲。” “惊为天人,念念不忘。” “劳烦玉衡师兄引荐一二了。” 玉衡道长摆摆手,只觉得有些头疼。 “什么高徒不高徒,此子顽劣...哎...不提也罢。” “还劳烦诸位道友多多指教了。” 引荐彼此的徒弟,指教一二,这都是很正常的流程。 师兄弟四人閒来无事便是斗曲。 大师兄擅长琵琶,二师兄擅竹笛,三师兄擅嗩吶。 陆沉舟的手艺是家传的二胡。 修行枯燥无味,唯有彼此斗曲增加些乐趣。 但是今日却没有往日那般热闹。 仅有道道木鱼响起。 那声音不高,甚至没有刻意模仿经文应有的顿挫韵律。 它异常平缓,异常清晰。 每一个字都如同深谷幽潭底部浮起的水泡。 带著一种沉甸甸的、浸润万物的质感,最纯粹的清响。 “外观其形,形无其形。” “远观其物,物无其物。” 仅仅两句,如同两道无形的涟漪。 瞬间扩散开来。 撞在殿外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赤须道长眉头猛地一跳。 仙姑派观主握著玉柄拂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 连那邋遢老道浑浊的眼珠里,也闪过猝不及防的愕然。 这不是他们熟悉的任何一部道门经典。 这经文...闻所未闻。 然而,这闻所未闻的句子。 却带著一种直指本源、撼动魂魄的力量。 它没有玄奥的术语堆砌,没有繁复的义理铺陈。 只有最朴素的天地与人心。 更令人心悸的是诵念者本身。 那声音里蕴含的,是一种近乎绝对的。 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静”。 眾人都矗立门外,细细聆听,生怕错过了后文。 陆沉舟的声音继续流淌。 平稳得如同海面深流,不起任何波澜。 玉衡子也是眉头紧蹙,这並不是全真的唱韵。 这么说吧。 正一道友念完都吃饭去了。 全真道友还在琳~~~琅~振~~~。 “寂无所寂,欲岂能生。” “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 “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眾生,名为得道......” 诵经声戛然而止。 整个后山广场,陷入一片死寂。 连山风似乎都凝固了。 唯有那株千年古柏的针叶,在无声地震颤。 所有道长,无论身份高低,道行深浅。 此刻皆僵立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咒。 赤眉道长看向了同样也震惊的玉衡子。 你这是让我们指教? 確定不是拉出来炫耀? 这老道心太脏了。 不就是前几年的研討会压了你们一头。 至於吗? 玉衡老道长似乎想反驳什么,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其余道长,陷入呆滯。 或眉头紧锁苦苦思索,或面露狂喜如闻天籟。 或惊疑不定反覆咀嚼.... 百態纷呈,却无人能再维持方才的从容。 陆沉舟诵完最后一句,觉得心里似乎清净了许多。 推开门,深青色的旧道袍在凝固的空气中纹丝不动。 诸位道长看他脸上没有任何自得之色,只有一片近乎虚无的平静。 陆沉舟嚇了一跳,目光扫过全场那些失魂落魄的道友。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著玉衡子老道长所在的方向。 极其恭敬地稽首一礼。 宽大的袍袖垂下,遮住了他有些心虚的面容。 “师傅,徒儿去吃饭了。” 言罢,就准备溜之大吉。 “全真道友,且慢!” 一位老道长抬手叫住陆沉舟。 “方才这经文可是从何得来?” “作者姓甚名谁,可有全文?” 不止是他,在此的道友全是这个想法。 他们要是弄不明白这个情况,估计回去之后念头都不通达。 “无尘。” 玉衡子苍老的声音响起,带有一股奇怪的幽怨。 “诸位师叔伯心生困惑,为何支支吾吾?” 陆沉舟悻悻一笑,知道这一关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 躬身45度揖礼,左手抱右手成太极印。 “后学无尘,拜见诸位前辈。” “此经文名为《清静经》。” “年幼时偶遇一游方道士听其所念,於心好奇方才铭记。” 这一招虽然拙劣,但百试百灵。 “相传是太上老君西游龟台之时,为西王母说经。” “后经仙人转传,为葛玄所得,笔录而传之於世。” “后学愚昧,全文三百九十一字,勉强牢记。” 啪嗒! 一声清脆的坠地声。 在这死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眾人循声望去。 只见那位素以古板严苛著称。 来自神霄派的枯木老道长,此刻如筛糠般剧烈颤抖。 布满老年斑的脸上老泪纵横。 手中那柄跟隨了他一甲子,视若性命的宝剑。 竟因心神剧震五指失控而跌落尘埃。 枯木老道浑然不觉。 只死死盯著陆沉舟稽首的身影,嘴唇哆嗦著,用尽全身力气。 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吾道不孤!道门当兴!” “福生无量。” “全真道友,可否替我等解惑,將全文写下。” 此话一出,几位道友纷纷抬手行礼。 “龙虎山景字辈张景先,久仰道兄!” “弟子云心,华山派第二十五代弟子,师从上清下玄真人,师兄清安。” 陆沉舟一一回礼,引诸位进屋。 备好笔墨,提笔书写。 “太上老君说。”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死寂的寮房,瞬间炸开。 压抑的低呼和难以置信的惊呼。 从四面八方响起。 “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赤眉道长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回过神的他脱口而出。 “妙!妙不可言吶。” 其他的道友看了他一眼。 “切莫喧譁,让无尘慢慢写来。” 那些玄奥的经文依次列开。 仿佛自身带著某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无念路过此地,看著小师弟被各派老前辈包围。 不由得心头震颤。 布毫! 吾师弟危矣。 了解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 三位师兄面面相覷。 这真是我师弟? 莫不是被不乾净的东西夺舍了? 难道说,他真的是天才? 屋外的风雪更紧了。 檐下很快染上了一层白霜。 陆沉舟与眾人坐而论道已至深夜。 一场乌龙就此落幕。 诸位道友纷纷感嘆:不虚此行。 道长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 玉衡子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內心激动不已。 道门当兴啊! 第134章 你们这么八卦吗 三清诞,第三天。 殿中讲经说法。 乃是开放听讲,故而热闹非凡。 加上后山梅开得正艷,游人香客络绎不绝。 陆沉舟在山门外洒扫。 这本非他们的日常功课。 大雪封山,通往山下取水的石径被埋。 陆沉舟主动请缨, 说为取水的师兄弟先行开出一条窄路。 实则躲避交集。 玉衡子看破不说,也就隨他去了。 他停下动作,微微直起腰,抬手拂去眉睫上凝结的冰晶, 呼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撕碎。 就在他准备继续弯腰的剎那。 一阵异样的声音混杂在风吼中,由远及近。 是车轮碾过厚雪的咯吱声,还有马匹粗重的响鼻。 陆沉舟並未抬头,只是侧耳倾听了一下声音的来源。 隨即又低下头,继续他那一帚一帚。 仿佛永无止境的清扫。 声音在距离山门不远处的陡坡下停住了。 接著,是车门开启的“吱呀”声。 有人踏著深雪艰难上行的脚步声。 那脚步踩在鬆软的雪层上。 深一脚浅一脚,带著女子特有的细碎和急促。 陆沉舟依旧专注地扫著眼前的雪。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他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方。 风雪声似乎在这一刻诡异地小了下去。 来人似乎屏住了呼吸。 只有一种细微的、难以抑制的颤抖。 穿透风雪传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风卷著雪沫,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打著旋。 一个颤抖的。 带著难以置信的哽咽。 终於刺破了这片死寂。 “沉舟.....沉舟哥哥?” 那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钝刀。 猝不及防地捅进陆沉舟沉寂已久的心湖。 他没有立刻转身,只是微微侧过头。 斗笠宽大的边缘下,露出线条清冷的下頜。 那双眼睛抬了起来。 风雪在他深青色的道袍上肆虐。 然而,当他抬眼的剎那。 纳兰初见感觉自己的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 那目光。 不再是记忆中的温润笑意。 不再是画卷上少年郎顾盼神飞的流光。 那是一双真正的修道之人的眼。 澄澈。 如同终南山巔万年不化的寒潭之水。 深不见底,映著漫天风雪。 在无边无际的雪白世界里,两人遥遥相望。 狐狸大氅红得刺眼。 那澄澈的目光里,没有波澜,没有惊诧。 没有久別重逢的悲喜。 甚至没有一丝属於“陆沉舟”的痕跡。 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神性。 风雪捲起她斗篷的下摆,猎猎作响。 她朱唇微启,似乎还想说什么。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却只化作更剧烈的颤抖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酸涩。 陆沉舟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那目光平静地掠过她苍白的脸。 左手抱右手结太极印置胸前。 他的声音响起。 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雪的呼啸。 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善信慈悲。”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骤然猛烈。 捲起地上的雪沫,扑打在两人之间。 三清殿內。 陆沉舟引导纳兰初见进香。 殿外,无念三人趴在窗台细细打量。 “这位就是师弟的未婚妻?” “绝对没错,你刚才没听见她怎么称呼师弟的吗?” “不是退婚了吗?来观中所谓何事?” 无念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 “莫不是想劝师弟下山?” 刚想问一下两位师弟的意见。 扭头一看。 眼神骤变。 师傅! 还有各门派的道友。 怎么都来了! 你们这么八卦的吗? 玉衡子用手比在嘴前,示意他们不要惊慌。 隨后一同在窗外开始吃瓜。 “善信请执香三炷。” 陆沉舟脸色平静的说道。 身旁负责接引的师兄,也是好奇地打量著两人。 这事轮不到陆沉舟。 无奈,人家善信指名道姓叫他。 刚准备离开,就听到纳兰初见的声音响起。 “沉舟哥哥。” “你还在为了退婚之事生气么?” 师兄停住脚步,转回身子。 接过陆沉舟手中的疏文:“师弟,此乃分內之事,就交给我吧。” 吃瓜第一现场,他怎能缺席。 隨后正襟端坐,一副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实则竖起了小耳朵。 陆沉舟平静说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她声音嘶哑得厉害。 带著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哀求。 “跟我回去!算我求你!” 陆沉舟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那停顿短暂的如同错觉, “出家者,万缘不掛,一心志道。” 他的语调平直,字字清晰,不带任何转圜的余地。 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真理。 纳兰初见的心猛地一沉。 “万缘不掛?” “你是陆家三代单传的嫡子血脉?” “你怎么能……怎么能出家!” “这是血脉!是责任!” “是你生下来就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你一走了之,遁入山门,让陆家列祖列宗情何以堪?” “沉舟哥哥,你告诉我,这就是你选择的道?” 每一句质问。 都像沉重的雨声敲打在大殿之中。 陆沉舟静静地听她说完,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那双过於清澈的眼睛,如同两面冰冷的镜子。 沉默像无形的潮水,慢慢浸没了大殿。 他忽然轻轻嘆息了一声。 目光抬起,越过纳兰初见的肩膀。 投向窗外灰蓝色天空,几片薄薄的云。 他的声音低缓下来。 “你看那天上的云。” 纳兰初见一怔,下意识地顺著他目光的方向望去。 只是几片寻常的浮云,在青灰色的天幕上缓缓移动。 “它自来自去,可曾需向谁稟报?” “可曾背负过谁的期望?” 陆沉舟的目光从云端收回,重新落在面试少女的脸上。 “当初......”他顿了顿,“你退婚之时说...” “家中生意繁忙,根本无暇顾及儿女情长之事。” “实则是不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纳兰初见骤然漏跳了一拍。 因为陆沉舟说得没错。 她当初正是这么想的。 就凭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纳兰初见。 不是案板上待价而沽的鱼肉。 更不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那一刻。 我以为我贏了,贏回了自己的命运。 挣脱了无形的枷锁。 “时移世易。” “你且不愿听天由命。” “如今,为何又要执著地,逼我做那归巢的禽鸟?” 纳兰初见整个人猛地一僵。 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连呼吸都瞬间停滯。 我当初奋力撞破禁錮的牢笼。 而我今日步步紧逼,试图用家族血脉的重担。 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樊笼? “若是外界的风言风语,让你心神不寧。” “小道愿意出面声明,还善信一个公道。” 陆沉舟就这样静静地看著她。 眼神里没有惊愕,没有厌恶。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香客。 “沉……” 那个熟悉的称呼几乎要脱口而出。 却在舌尖打了个转,被纳兰初见生生咽了回去。 准备好的万般说辞,瞬间卡在喉咙深处。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目光落在他宽阔却清减了许多的肩膀上。 一根简单木簪挽起的髮髻上。 那身灰扑扑的道袍,宽大而空荡。 包裹著记忆中那个锦衣玉冠的贵公子。 如今却是彻底换成了另一个人。 张了张嘴,最终只发出一个乾涩而陌生的称呼。 “无尘道长,是我著相了。” 纳兰初见苦笑了一声,隨即换上一副故作轻鬆的表情。 “我今日上山,是为布施香火。” 她侧身示意著下人,抬进来几担东西。 “些许银票,另有上等檀香、米麵若干,聊表心意。” 她岔开了话题。 沉舟哥哥心灰意冷。 不能操之过急,得徐徐图之。 “福生无量天尊。” 陆沉舟念了一句道號,微微行礼:“既是布施,心诚即可。” “不知能否看看你的居所?” “寒冬將至,我也好备些御寒之物。” 纳兰初见看向了她,语气带上了请求。 “就算是让我做点什么,心里也好受一些。” 陆沉舟不清楚她是真的放下了,还是以退为进。 反正他这一生是不打算娶妻生子的。 道心稳固无比。 领著纳兰初见,穿过一道小小的月亮门。 后面是一个更小的天井院落。 几块青石板铺地,缝隙里顽强地冒出些青草。 角落里堆著些劈好的木柴,码放得整整齐齐。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聊著。 与此同时。 玉衡老道长也领著纳兰荣走了进来。 “无尘。” “纳兰善信要在观中小住几日。” “稍后带让去云水堂歇息,体验一下道观素斋。” 虽说捐赠香火钱,全凭自愿。数额不限,表达心意即可。 以往的富商善信都有这个要求,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绝。 “弟子明白。” 陆沉舟行了一礼,又看向了曾经的岳父。 纳兰荣生得端正和气。 也是微微頷首,也算见礼。 正午时分。 陆沉舟跟父女俩吃了顿素斋。 又领著两人体验了一下抄经、茶道、后院赏梅等活动。 纳兰荣一路上看著陆沉舟能跟师兄们和睦相处。 脸上的表情和举手投足之间,跟记忆中的陆沉舟大不一样。 或许,他真的放下了。 想到这里。 纳兰荣多了一丝慰藉的同时也增添了一份愧疚。 第135章 早就不写词了 终南山的夜。 来得早,也来得深。 山风已裹挟著刀锋般的寒意,卷著几片早凋的枯叶打著旋儿。 刮过空旷的前庭,发出细碎而萧索的声响。 陆沉舟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摊开一捲纸页泛黄都经书。 诵经声低回。 “无尘师兄。” 一个小道士,脚步轻悄地穿过空寂的庭院,立在殿门外。 “山门外......来了几位善信。” “说是你昔日的同窗故友,特来拜望。” 指尖拂过经卷的动作微微一顿。 陆沉舟眼眸抬起望向殿门外。 同窗故友四个字,在记忆里有些模糊。 不多时,几道模糊的身影。 带著尘世的喧囂与华彩,撞入这方清寂之地。 “沉舟兄!” “当真是沉舟兄!” 身著宝蓝色云锦衣袍,腰悬美玉。 面容白皙丰润的年轻公子率先跨过门槛。 声音洪亮,带著毫不掩饰的惊喜与热情。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瞬间打破了殿內凝固的寂静。 他几步上前,目光热切地在陆沉舟身上逡巡。 “一別数日,可叫我们好找!” “若不是多方打听,真不知你竟在这龙门观中隱居山林。” 沈砚,记忆中闪过他的名字。 他身后跟著两人。 一个身著石青色杭绸袍子,神色略显拘谨,名为李文景。 另一个则穿著更为华贵的絳紫色织金锦袍,眉眼间带著几分矜持的傲气。 汴梁绸缎的少东家,宋霆锋。 这几位都是原主都死党。 尤其是沈砚,那是过命的交情。 可现在物是人非,陆沉舟也不好下逐客令。 师傅说得对,想要避世,更要活在世上。 他缓缓起身,灰布道袍隨著动作垂落,拂过蒲团。 对著来人微微躬身:“福生无量天尊。”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故人重逢的波澜。 “贫道无尘,见过几位善信。” 道號二字,如同无形的界碑,清晰地划开了过往与现在。 “无尘?” 宋霆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堆起更浓的笑意。 伸手便要去拍陆沉舟的肩膀。 “哎呀,叫什么善信!” “咱们兄弟间,还用得著这般生分?” “你瞧瞧,这才过去几个月了,连我们都认不出了?” 陆沉舟並未在旧日称呼上停留。 只是侧身引路。 “殿內清寒,几位请移步偏殿奉茶。” 偏殿比正殿更显狭小简素。 一张旧木方桌,几条磨得光滑的长凳。 便是全部。 空气中瀰漫著陈年茶叶和乾草药材混合的气息。 陆沉舟从角落里搬出一个粗陶火盆,里面只余微温的灰烬。 他蹲下身,用火钳拨弄著,添入几块劈得细小的松柴。 松木带著油脂的清香在火舌舔舐下瀰漫开来。 给这冰冷的屋子带来一丝微弱的热气。 “陆兄。” 李文景开口了,他矜持地拂了拂锦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尘。 “书院里少了你,诗会都少了几分才气。” “记得那年上巳节曲水流觴.....” 他的语气带著一种追忆,试图勾起共同的过往。 “陆兄即兴赋诗都《春江月》,可是连知府大人都击节讚嘆。” “说是清丽脱俗,有林下之风。” 粗陶茶壶里的水恰好滚沸,发出沉闷的咕嘟声。 陆沉舟取过几只釉色不均的陶杯,动作从容地注入沸水。 杯底沉浮著看不出品相的茶叶。 “旧事如烟,你们还记得。” 他淡淡应了一句,將茶水奉上。 热气氤氳,模糊了对面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何止记得!” 沈砚接过滚烫的茶杯,也顾不得烫,啜了一口便放下。 那粗茶的涩味让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旋即又兴奋起来。 “自你走后,咱们书院可热闹了。” “刘兄如今可是书院的红人,深得侍郎大人器重。” “贾兄也定了亲,是礼部张侍郎家的千金,明年开春就要办喜事。” 他眉飞色舞说著书院里的境况。 带著尘世间喧囂的烟火气,在这清寒的偏殿里横衝直撞。 陆沉舟安静地听著,啜饮了一小口。 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瀰漫开。 “还有我,上月刚在城南盘下个铺子,专营苏杭绸缎......” “咱们从童生便在一起的同窗的情谊。” “如今想起来,真是恍如昨日啊!” 专营苏杭绸缎? 陆沉舟微微失神,因为记忆中的沈砚。 一心考取功名重振家风,已经到了无人能阻止的地步。 他疑惑的问到:“你不打算考科举了?” 沈砚都脸上掠过一丝悲哀,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不考了。” “我没那个本事。” “人啊,最难的就是接受自己的平庸。” 沈砚看了一眼面前的宋霆锋。 两人眼神交流,均是同病相怜之味。 “是啊....” “你我这辈均是商贾出身,如何能熬过他人三代从政。” 宋霆锋轻轻放下茶杯。 杯底与粗糙的木桌面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修长的手指在杯沿无意识地摩挲著,目光却投向窗外那一片被白雪染透的山林。 “陆兄你......唉!” “你可是院长亲口许下的探之才。” “应天书院百年,能得此评者不过寥寥数人。” “连你都落榜.....我们又何尝......” 他似乎斟酌著措辞,最终含糊带过。 目光扫过这四壁萧然的屋子。 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殿內一时陷入寂静。 只有火盆里松柴燃烧发出都噼啪声。 以及窗外偶尔传来被山风扯碎的几声鸟鸣。 陆沉舟有感而发。 “行路难!行路难!” “多岐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掛云帆济沧海。” 三人均为一愣,继而目露精光。 “好诗啊!陆兄!” “以你之文采,我实在想不通为何会落榜。” 他们都是应天书院都学子,对於诗词鑑赏那是信手拈来。 “陆兄,可有上闕?” 面对著昔日故友的期待,陆沉舟只是微微摇头。 “只是隱居山林心有所感罢了。” 沈砚猛拍大腿:“哎,著实可惜。” “此等诗文实属罕见。” 李文景和宋霆锋也是懊悔不已。 仿佛没能看到绝世诗文也是一大憾事。 “好了,不聊这个。” 陆沉舟摆手岔开了话题。 “诸位前来,可否是有事相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最终还是沈砚开口说话。 “原本是想劝你下山。” “可看到你如今的模样,我心里的想法也释然了。” 沈砚神情复杂:“陆兄能有此心境,实乃一大幸事。” 因为他从陆沉舟的眼神里看到了洞悉世情的澄澈。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哀,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瞭然。 “陆兄。” 宋霆锋端著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指节微微泛白,目光低垂。 之前两家因为商业有所摩擦,所以宋霆锋对陆沉舟並没有好脸色。 不过隨著年纪的长大,他也逐渐释然了。 “先前之事,望你多多包涵,是我小人之心了。” 陆沉舟举杯回敬,淡然一笑。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生死,何须掛怀。” 一杯茶饮下,所有的情绪都烟消云散。 “哎,想当初我们汴梁四杰,整日饮酒作乐。” “如今却喝著山茶,著实感觉浑身不自在啊!” 沈砚看著李文景,不由得笑骂一句。 “什么饮酒作乐,现在陆兄一心修道,要守戒的。” “是我放荡了,陆兄,我自罚一杯。” 宋霆锋微微一笑,心生一计。 “既然不能喝酒,那边唱歌助兴如何?” “诗歌诗歌,没有歌曲,哪有诗啊!” 君子六艺中的乐,包含音乐、舞蹈。 所以古代的一些才子聚会,宴席上即兴起舞时常发生。 “陆兄,这不犯戒吧?” 陆沉舟摇摇头。 沈砚见状,对著同伴炫耀道。 “幸亏来时我的提议。” “否则真乃少了一件乐事啊!” “沈兄真是有先见之明。” 宋霆锋连忙对著门外的书童吩咐取来乐器。 诗言志,歌咏言。 歌舞是青年才俊都社交与情感表达方式。 不得不说。 沈砚三人的歌声非常不错。 一曲歌舞唱罢。 陆沉舟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忽然看到了一旁的箜篌,心中不由得闪过一首歌曲。 “诸位,献丑了。” 箜篌的珠玉之声,本身就自带仙气。 在道教的科仪中经常出现。 乐音如清泉叮咚,又似夜露滴落於幽潭深处。 隨低音共鸣而簌簌微颤。 歌声亦在此时悄然升起。 低徊婉转,竟似与箜篌之韵同根而生。 “一重山,两重山。” 这个调子,似乎从来没听过啊。 三人不由得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山远天高烟水寒。” “相思,枫叶丹。” 这是陆沉舟非常喜欢的一位词人。 儘管很多年不出新词,已经退圈了。 “菊开,菊残。” “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閒。” 李后主的词,总伤及肺腑,沁人心田。 曲调渐缓。 那弦音如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似有还无。 院落里的纳兰初见,听著那低沉的嗓音。 心尖猛地一颤。 手中的食盒跌落在地上也全然不知。 第136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前几日一场罕见的暴雪,將天地裹得严严实实。 此刻雪虽停了,但是铅灰色的冻云依旧沉沉地压著四野。 后山的梅林,更显出几分孤绝。 几片猩红的瓣,绽放在那些嶙峋的枝头。 通往梅林的蜿蜒小径,已被各色人等塞得满满当当。 华贵的貂裘与寻常的粗布袄挤挨在一起,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浑浊的雾障。 脂粉的腻香、汗水的酸气..... 还有隨身携带的暖炉里炭火和乾果点心混合的甜暖气息。 在这冰天雪地里发酵蒸腾。 “这边!快看这边!这株开得盛!” 一个裹著狐裘大衣的富家小姐,被丫鬟簇拥著,娇声指点。 她伸出戴著水葱色暖套的手指,想去触碰那近在咫尺的瓣。 指尖尚未触及,又害怕地缩回,仿佛生怕伤害了梅一样。 “哎哟,冻死人了!快把我的暖手炉拿来!” 另一位富家千金跺著脚,镶著珍珠的小靴在雪地上留下凌乱的印痕。 甚至有些才子摆下火炉,祛除寒意的同时煎茶作诗,好不愜意。 不远处的避风处。 几个穿著簇新杭绸直裰的年轻才子,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们指挥著小廝,在略平整的雪地上扫开一片。 铺上厚厚的毡毯,架起小巧精致的黄铜炭炉。 炉火熊熊,舔舐著炉上同样鋥亮的铜銚,銚中雪水正咕嘟咕嘟冒著细密的气泡。 面容清瘦的书生,小心翼翼地用银夹,从青瓷小罐里夹出几片暗绿色的茶饼。氤氳的热气裹挟著茶香腾起。瞬间又被凛冽的山风撕扯得七零八落。 “妙哉!” “踏雪寻梅,围炉烹茶,此乃人生至乐!” 另一个圆脸的才子抚掌讚嘆,搓著手凑近炉火。 “正是!正是!” 清瘦书生小心地撇去茶沫,將碧绿的茶汤分入几只同样小巧的白瓷杯中。 “春观夜樱之烂漫,夏望繁星之浩瀚。” “秋赏满月之澄澈,冬会初雪之清寂。” “此古人四时赏心乐事,吾辈今日齐聚梅林。” “踏雪煎茶,岂非將这冬趣占尽?当浮一大白!” 他举起茶杯,姿態优雅,杯中的茶汤晃动著,映出他从容的脸。 “张兄此言深得我心!” 另一位才子接过茶杯,不忘附庸风雅。 “看这寒梅傲雪,铁骨冰心。” “正是砥礪吾辈士子心志之象徵。当赋诗一首,以记此雅集。” 他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 眉头紧锁,开始搜肠刮肚。 就在这真游人嗡嗡的嘈杂声中。 四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梅林边缘最显嶙峋的老梅树下。 宋霆锋跺了跺脚,试图驱散一点靴底透上来的寒气。 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扯碎。他裹紧了身上厚实的貂裘,风帽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露出一双迷茫的眼睛,带著几分文人风骨的执拗,又难掩其瑟缩的姿態。 他怎么说也是绸缎庄都富家子,如何受得了这种苦。 此刻忍不住吸溜了一下鼻子,声音闷在风帽里。 “这鬼天气!” “沈兄,你选的这雅处,可真是別有.....一番风味。” 他本想抱怨,瞥见远处几位戴著面纱的少女,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望著身旁的陆沉舟,身上依旧是那件略显单薄的灰布道袍。 宽大的袍袖在凛冽的朔风中猎猎翻飞。 其他两人並未像他那样瑟缩,而是身形站得笔直。 寒风吹乱了几人简单挽起的髮髻,几缕散落的髮丝。 让宋霆锋眼光一亮。 我怎么没有想到如此帅气的场面。 他轻咳了一声,缓缓解开衣袍,想要装一波大的。 只是风一刮来顿时偃旗息鼓。 算了,我还是裹得严实一点。 温度和风度不可兼得。 宋霆锋搓著手,试图从这冻人都苦寒中榨出一点诗意来。 他清了清嗓子,带著秀才惯有的抑扬顿挫,对著那几株寒梅吟唱起来。 “朔风......捲地摧百草,孤梅....孤梅.....” 他卡住了,搜肠刮肚,眉头拧成了疙瘩。 “傲雪.....傲雪映寒霄?” “唉!不行不行!俗!太俗!” 他懊恼地跺脚,呼出的白气更浓了。 身旁三人相视一笑。 沈砚不禁揶揄道:“你哪有诗才,你家中有食材还差不多。” 宋霆锋被呛得有些心虚,当即驳斥。 “谣言!纯粹都谣言。” “整个汴梁谁人不知,我宋霆锋乃是咏梅圣手。” 李文景放声大笑:“是极是极。” “白里透红雪中球,枝头哆嗦还晃悠。” 沈砚也想起了这段黑歷史,马上接过话茬。 “莫道梅瘦,暗香先伸鼻尖凑。” “不知冷滋味,只顾笑人抖!” 宋霆锋被自己的“俗句”憋得满脸通红。 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爭辩道,“读书人的事.....能算俗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 什么“者乎”之类,引得眾人都鬨笑起来。 空气中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就在他抓耳挠腮之际。 陆沉舟有些低吟的声音,仿佛带著山涧清泉般的冷冽质感。 穿透了呜咽的风雪声,平静地响起。 “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七个字,平平无奇。 有铺垫,没有修饰。 甚至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激昂的声调。 它们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宋霆锋搜肠刮肚都动作,为之一僵。 他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人。 嘴巴微张著,瞬间冻结了他的所有思绪。 陆沉舟目光低垂著,看著落在自己掌心的雪。 “何事秋风悲画扇?” 陆沉舟终於又开口,接续了下去。 声音轻飘飘的,如同嘆息。 “等閒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他的目光终於从掌心抬起,投向远处那株红梅。 身旁的三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衝头顶。 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这寒意並非来自天气,而是来自这诗句本身。 那洞悉世情后的彻骨悲凉,那看破人心后的淡然绝望。 將人间至深憾恨,用最简洁最冰冷的语言,淬链出来的锋芒。 它不缠绵悱惻,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刺穿肺腑。 向来文采斐然的沈砚,此时也是张著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仿佛被那诗句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 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又被瞬间冻结。 不再赏梅,也不再看人。 沈砚微微侧过身,他略一沉吟,竟在同伴呆滯的目光注视下。 研磨提笔,一笔一划,开始书写。 那字跡並端严的楷书,而是飘逸的行草。 写完最后一个“变”字,他抬起头,看向了陆沉舟。 “好....好诗.....” 宋霆锋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乾涩嘶哑得厉害。 带著无法抑制的颤抖,激动地看著这幅墨宝。 “不!这......这岂止是好诗!这简直是....” 李文景搜遍腹笥,竟找不出一个足够分量的词,来形容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死死盯著那几行字,如同飢饿的旅人发现了救命的甘泉。嘴唇无声地翕动著,反覆默念,要將每一个字都刻进骨髓里。 “陆兄......真乃诗仙!” “不....此乃真仙之语!” 宋霆锋猛地抬起头,望向那个灰袍飘飞的背影。 眼中爆发出近乎狂热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尖锐。 “此诗......此诗当传千古!” “必传千古!” 陆沉舟没有回头。 风更大了,捲起地上的雪沫,扑打在他单薄的灰袍上。 他微微仰起脸,將视线从少女的身上移开,重新投向远方风雪瀰漫的梅林。 希望这首词,能让纳兰初见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两天后,三清诞和赏梅诗会落下帷幕。 辞別曾经的故友,还了原主一个执念。 这段时间玉衡道长也没有催促陆沉舟,而是让他专注待客之道。 “无尘道长。” 沈砚拱手行礼。 “送君千里,终须一別。风雪甚大,还请回吧。” 宋霆锋和李文景也是同样礼仪。 四天三夜,他们秉烛达旦,作诗唱曲也玩够了。 “陆兄,过往种种你也放下了。” 沈砚欲言又止,思考了一番,还是决定把心里话说出来。 “若重新入世,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陆沉舟微微一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 三人上了马车。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风雪中那个遗世独立的灰袍身影。 又深深看了一眼雪地里那块刻著龙门派的山石。 仿佛要將这画面烙印在灵魂深处。 然后,老车夫挥起长鞭,马儿吃痛。 长嘶一声,撒开四蹄。朝著汴梁城的方向,踏起一路飞雪。 第137章 释怀 汴梁城的冬天。 被三十二个字彻底沸腾。 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正是大嘴巴喝多了的宋霆锋。 “人生若只如初见……” 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 落满了这座煌煌帝都的每一寸角落。 太学的书斋里,宣纸被疯狂的笔墨一遍遍洇透。 茶楼酒肆的说书老者,各种版本层出不穷。 深闺绣阁的锦帕,被这带著彻骨寒意的句子浸染。引得多少未曾识得愁滋味的女儿家,对著烛火暗自垂泪,心尖上仿佛被那冰冷的词句剜去了一块。 陆沉舟,无尘道长。 这个名字,连同那首决绝词。 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 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讚誉、惊嘆、顶礼膜拜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汴梁城的屋顶。 诗仙再世、謫仙落笔、百代文宗...... 各种眩目的称號被毫不吝嗇地加诸於他的名字之上。 连宫禁深处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 也遣了天使捧著紫金狼毫澄心堂纸,浩浩荡荡地上了终南山。 纳兰初见坐在临街绣楼的暖阁里。 窗外是汴河结了薄冰的河面,反射著冬日惨澹的天光。 楼下的街道却异常喧囂,车马轔轔,人声鼎沸。 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著同一件事。 小侍女捧著新抄录墨跡未乾的诗笺,小心翼翼地奉上。 声音带著抑制不住的激动。 “小姐,您快看!” “是陆....是无尘道长的新作。” “外面都传疯了,都说这是仙人之语呢!” 纳兰初见没有立刻去接。 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窗外那一片灰色天空。 终南山的轮廓,在遥远的天际只余下一抹模糊沉默的黛影。 她伸出手,指尖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拈起了那张薄薄的宣纸,目光落在纸上。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閒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眼底。 又顺著血脉直刺心窝。 那冰冷绝望的笔锋,裹挟著终南山凛冽的风雪气息。 穿透纸张,扑面而来。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双眼睛。 那双在寮房小院里,平静无波地看著她。 只是这一次,那平静之下翻涌的不再是无声的溺爱。 而是深沉彻底的悲凉与了悟。 她们之间横亘的所有恩怨与误解,隨著这首词似乎都付之一炬。 一股杂著剧痛羞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洪流。 猛烈地衝撞著她的胸腔,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侍女忧地看著自家小姐,瞬间煞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肩头,大气都不敢出。 几天后,当那首《决绝词》引发的狂热稍稍平息。 当皇帝御赐文房四宝,却同样被拒绝的消息传遍汴梁。 纳兰初见再次踏上了通往龙门观的路。 这一次,没有万两银票的紫檀木匣,没有前呼后拥的管事僕从。 她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轻车简从。 山路依旧被残雪覆盖,却比上次来时更显寂寥。 因赏梅时节人潮汹涌的山道,此刻也冷清下来,只在寒风中瑟缩。 龙门观那扇剥蚀的大门,在冬日的寒风里显得更加沉默。 守门的小道士认得她,这次没有通传,只是默默地將门开得更大一些。 院中的积雪被清扫过,在角落里堆成小小的雪丘。 空气清洌,带著松针和残雪的冷香。 陆沉舟背对著院门,正缓缓打著一招半式。 动作不疾不徐,带著一种別样的韵律。 “无尘道长。” 纳兰初见在院门口站定。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彻在他的耳边。 打著太极拳的陆沉舟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子。 四目相对。 只是这一次,纳兰初见的目光没有闪避,而是直直地迎上他的眼睛。 没有剑拔弩张的质问,没有义正词严的责难。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山风掠过檐角,发出细微的呜咽。 所有的过往,所有的恩怨。 都在这无声的对视中激烈地奔流衝撞。 纳兰初见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那首词.....” 她的声音乾涩的厉害,带著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沙哑。 “我.....看到了。” 陆沉舟沉默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一首词罢了。” 陆沉舟终於开口,声音低沉平缓。 “人心易变,世事难料。初见之好,陌路之悲。” “强求不得。” “强求不得....” 纳兰初见喃喃地重复著这四个字。 像咀嚼著苦涩的橄欖。 酸涩的汁液瞬间瀰漫开来,浸透了五臟六腑。 是啊,强求不得。 眼泪毫无徵兆地涌了上来。 不是委屈,不是愤怒。 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释然的泪水。 她没有抬手去擦,只是任由那滚烫的液体,顺著冰凉的脸颊滑落。 滴在脚下的雪地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小点。 陆沉舟静静地看著她流泪,没有安慰,没有劝解。 他的目光里,终於流露出一丝极淡的悲悯。 “前尘已断,旧事已了。” “善信,亦当释怀。” 释怀。 是啊,是该释怀了。 强求不得的,终究要放手。 他已然释怀,为何自己还要执著。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是错的。 她踉蹌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陆沉舟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頷首,算是最后的告別。 然后,他转过身,拾起了那把靠在石阶旁的竹扫帚。 不再看她,目光落回石阶上的浮雪上。 手腕微动,竹帚的细枝划过冰冷的石面。 发出沙沙沙的轻响。 纳兰初见站在原地,泪水无声地流淌。 她看著那个灰布道袍的背影,看著他专注清扫浮雪的侧影。 那单调的扫雪声,像温柔的潮汐,一遍遍冲刷著她心中那片狼藉的废墟。 不知过了多久,泪水终於止住。 脸上残留著冰冷的泪痕,被山风一吹,微微刺痛。 心口那剧烈的衝撞感也平息下去。 只剩下一种带著钝痛的疲惫,以及疲惫之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鬆。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灰袍扫雪的背影。 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道別,没有回头。 纳兰初见缓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 踏著来时留在雪地上的足跡,向著院外,向著下山的路走去。 阳光落在她身上,在雪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身后,那沙沙沙的扫雪声,依旧不疾不徐地响著。 如同亘古不变的背景音,追隨著她的脚步。 又渐渐被山风吹散,融入终南山永恆的寂静里。 山风捲起细碎的雪沫。 追逐著足跡的边缘,一点点地將它们温柔地覆盖抹平。 第138章 心火未熄,尘根未断 山道上。 积雪被无数双靴履反覆踩踏。 华贵的马车从山脚一直排到半山腰,车辕相抵,骏马不耐地喷著响鼻。 车夫裹著厚厚的皮袄,在寒风中跺脚嘟囔。 各色人等混杂著,挤满了龙门观前那块不大的平台上。 峨冠博带锦袍玉带的官员勛贵,大腹便便眼神精明的豪商巨贾,綾罗绸缎戴著面纱的富家小姐,还有更多闻风而来,想一睹“诗仙”真容的市井百姓。 就连勾栏里的歌姬都浓妆艷抹,前来拜见山门。 简直是离大谱,罪魁祸首还是宋霆锋。 这小子在勾栏多喝了几杯,把歌曲《一重山》给传唱了出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平日里听腻的小曲小调,突然出现了一首新曲子。 那可真是不得了。 诸多有技术的女人察觉到了商机,纷纷递上拜帖,要求宋公子当入幕之宾。 脂粉香、汗臭、马匹的膻气、名贵熏衣香料.... 各种混合的气息,在这冰天雪地里发酵,形成一股粘稠的浊流。 “让让!都让让!” “我家老爷要见无尘道长。” 一个管事模样的精瘦汉子,带著几个膀大腰圆的豪奴。 奋力推开挡路的人群,声音尖厉刺耳。 他护著一位身著紫袍面容矜贵的老者,正是当朝位高权重的严阁老。 “哼!先来后到懂不懂?” 旁边一位同样身著蟒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冷笑一声。 正是手握实权的兵部张尚书。 “张某奉圣上口諭,特来向道长请教诗词精义。” “尔等还不速速退开!” 他身后的侍卫手按刀柄,目光凌厉。 “张大人此言差矣!” 穿著低调却用料极其考究的富商挤上前满脸堆笑。 手中捧著一个紫檀木匣,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鄙人不过一介商贾,仰慕道长文采如滔滔江水。” “不敢奢求道长墨宝,只求能入观一炷清香,聆听仙音片语。” “些许黄白俗物,权当香火供奉。” 匣盖半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金锭。 瞬间吸引了周围无数贪婪或鄙夷的目光。 没办法,其中的利润太大了。 无尘道长文采斐然,连陛下的请求都拒绝了。 这要是能求得一幅墨宝,岂不是能討得陛下欢心。 大胤崇文抑武。 天子更是喜好诗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就连位高权重的严阁老,也是写得一手好诗词,这才得以入了內阁。 守门的小道士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嚇得面如土色,死死抵著那扇单薄的观门。 如同惊涛骇浪中一片隨时会被撕碎的叶子。 观內深处,那间供奉著三清香炉的寮房。 此刻却成了风暴眼中唯一诡异的平静之地。 陆沉舟跪坐在一个旧蒲团上有些无奈。 “师傅,您可得救救我啊!” 老道长却如同一尊入定的神像,对身后的哀求置若罔闻。 身上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单薄的灰布道袍,宽大的袍袖垂落身侧。 寮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大师兄无念走了进来,脸上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躬身行礼,走到玉衡子身侧,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 “师傅,严阁老、张尚书、还有汴梁巨贾沈九万....” “都在观外候著。” “严阁老说,愿以千金求师弟一幅墨宝,不拘內容。” “那沈九万更是......抬了整箱的金锭.....” 无念的声音里,充满了一丝无奈与对外界的荒诞。 老道长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窗外鼎沸的声浪,未曾在他沉静如水的面容上激起半分涟漪。 许久,玉衡子沧桑的声音缓缓响起。 “无尘......” 陆沉舟顿了顿:“弟子在。” 老道长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瞭然,隨即化为更深的嘆息。 “你下山去吧。” 窗外的喧囂,似乎因这为这句短暂地滯涩了一下。 “下山?” 陆沉舟疑惑,师傅这是要赶他走? “弟子未曾做错事,为何要赶弟子下山?” “请师傅明示。” 玉衡子默默直起身,望著他的眼神,不再言语。 只是长嘆了一口气,悄然退了出去。 “师弟,你愣著干嘛? “快去追上去啊!” 无念也搞不懂师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明明又不是师弟人前显圣,只是在私下里与故友畅谈念出来的。 谁知道他们把这件事抖出来了。 这也不能全怪师弟啊! 再说了,拒绝陛下的请求,不是你们俩商量好的么。 好不容易道门出了一个天才。 师傅,您可不能走上不归路啊。 沙沙沙..... 山风捲起屋顶上残雪与枯叶。 声音沉闷空洞,如同为一场荒诞的盛宴,奏响了散场曲。 观门紧闭,隔绝了山下的浮世绘卷。 龙门观的夜雪,下得毫无徵兆,又理所当然。 白日里铅灰色的冻云终於不堪重负。 在子时过后悄然洒落。 玉衡子並未安寢,而是盘膝坐在静室冰冷的蒲团上。 面前的小几上,没有摊开的经卷,只有一盏早已凉透的清茶。 他闭著眼,似乎在入定,又似乎只是在聆听窗外风雪肆虐的狂歌。 静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带来一股门外卷进的寒气。 吹得几上油灯的火焰猛地一矮,几乎熄灭。 老道士枯瘦的身影在昏黄的光晕里显得更加佝僂。 “师兄,无尘他....在门外跪下了。” 玉衡子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沉默片刻,他才缓缓开口。 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 “让他进来。” 不多时,陆沉舟的身影出现在了静室之內。 “师傅....”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正准备跪下,玉衡子的声音响起。 “站著说话。” 陆沉舟僵在原地,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那道苍老的背影。 试图从那灰布道袍中,读出师父此刻的心意。 是失望?是责备? 还是有一丝迴旋的可能?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 “弟子知错。” 玉衡子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 没有预想中的震怒,也没有丝毫的失望。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一种看透世事洞悉人心的瞭然。 “错?” 老道长的声音平淡无波,隨即摇了摇头。 “你看这丹炉。” 陆沉舟的目光停在墙角的丹炉之上。 “炉火熄了,余温散尽。灰烬冷透,便是死物。” “可若炉中尚有未熄的星火,一旦遇风....” “便死灰復燃,烈焰焚天。” 老道长把视线落回了陆沉舟的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的心火未熄,你的尘根未断。” “此地,早已不是你容身之所,它困不住你的魂。” “留在此地,不过是坐等心火焚身。” “师父!” 这一次,陆沉舟喊的是师父,而不是师傅。 “弟子知错,弟子可以改的。” 七个月来。 老道长就像是亲爷爷一样照顾他,让陆沉舟体会到了阔別已久的亲情。 “改?” 玉衡子打断了他,缓缓摇头,目光清冷如冰。 “你尘缘未尽,心火未熄。强行压制,只会反噬更烈。” “这方外之地,於你已是樊笼,是囚牢。” 老道长不再看他,转身走向丹房角落那个简陋的柜子里。 他打开柜门,他探手进去。 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样,没有摸索就取了出来。 玉衡子走到陆沉舟面前。 昏黄的灯光下,他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跡:度牒。 “拿著。” 老道长的声音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將度牒递给陆沉舟。 “下山去。” 老道长看著他,目光深邃。 “去你该去的地方,去受你该受的劫,去歷你该歷的难。” “用双脚,用双眼,用你这颗跳动的凡心。” “亲自去踏破!” “去把你锁在诗行里的怨,放归它该去的红尘浊浪。” “待到.....” 老道长顿了顿。 目光似乎落在陆沉舟的身上,又似乎落在了更渺茫的未来。 “待到某日,你心火归位,尘根洗净之时。” “再回来.....也不迟。” 陆沉舟颤抖著伸出手接过。 如同握著一块寒冰,又像握住了一枚烧红的烙铁。 老道长不再言语,他缓缓转过身。 昏黄的光晕,將他灰布道袍的背影勾勒得更加决绝。 他不再看身后的弟子一眼。 去我该去的地方...去受我该受的劫..... 陆沉舟呢喃自语,似乎有所顿悟。 俯身跪拜师傅,直起身来,一步一步退出了静室。 回到寮房收拾行礼,研墨提笔,留下了四封书信。 推开沉重的观门。 风雪如同等候已久的猛兽,瞬间咆哮著扑了进来。 捲起他单薄的灰布道袍,抽打在他脸上冰冷刺骨。 门外,白日里喧囂的平台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唯有狂风在空旷的山谷间悽厉地尖啸。 他站在门槛內,最后回望了一眼。 龙门派熟悉的轮廓,在漫天狂舞的风雪中。 貌似有一个模糊身影目送著他离开。 脚步踏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发出空洞的迴响。 每一步都像踏在万丈深渊的边缘。 风雪瞬间將他吞没。 不留一丝痕跡。 第139章 龙门悟道,风雪高歌 山间的风雪。 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白色巨兽。 在怪石嶙峋的脊骨上疯狂肆虐咆哮,狠狠抽打著陆沉舟的身体。 寒气无孔不入,顺著衣领袖口。 像无数细小的冰蛇,钻入骨髓深处,啃噬著每一寸血肉。 前世今生的记忆,故人的声音,在耳边反覆低语。 与风雪的咆哮搅作一团,撕扯著他摇摇欲坠的神智。 每一次回想。 宛如被一层层剥开血淋淋的皮,露出底下最不堪的脓疮。 天地茫茫,竟无一处可容身。 现在的他,就好像是当初走出羊侗时。 灭顶的绝望縈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如同脚下这深不见底的积雪,要將他彻底吞噬埋葬。 灰布道袍早已湿透,如同冰铸的枷锁,沉重地贴在身上。 古人言:男怕夜奔,女怕思凡。 陆沉舟在此刻忽然读懂了这句话。 他自认为可以躲天意避因果,没想到头来还是放不下过往。 师傅说得很对,心火未熄,尘根未断。 他自认可以骗过自己。 无奈,万般枷锁尽困真我。 陆沉舟走累了,索性躺在雪地上,望著满天风雪狼狈一笑。 他时常在想,如果当初在石城里。 自己选择隱居山林,会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呢? 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个世界,自己也没有获得系统。 他的生活又会怎样呢? 或许已经成家立业堂前尽孝了吧。 当初鲁大师说的: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他口中的我,会是什么? 我不是我,还能是谁? 难道我知道我是我之后,我就会死去吗? 他的思绪从来没有像这般繁乱。 皮囊一个样,心里一个样。 陆沉舟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望著深不见底的悬崖,总有一股跳下去的衝动。 老子说: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而为不爭。 我已经不爭了。 为什么还是如此痛苦。 现在的我,真的是我吗? 还是说..... 陆沉舟忽然有种顿悟的感觉。 那种感觉,玄之又玄。 双手撑在冰冷的雪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这一次,站得很稳。 单薄湿透的道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直的轮廓。 风雪依旧狂暴地捶打。 他却不再瑟缩,不再试图对抗。 反而.....张开了双臂。 宽大湿透的灰布袍袖,在狂风中猎猎鼓盪。 任由冰冷的雪片狠狠砸在脸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却仰起头迎向那混沌天穹。 一股灼热的气流,带著积压了数年、甚至更久的吶喊。 从丹田深处轰然升起,冲开被冻僵的喉管。 化作一声石破天惊的长啸,直贯云霄。 “陆沉舟~~~” 他的声音嘶哑,甚至有些破音。 声浪穿透层层雪幕,撞向远处沉默的松林。 激起沉闷的迴响,又瞬间被更猛烈的风声吞没。 他顿悟了。 过去的我,现在的我,將来的我。 三者归一,便是真我。 以往所经歷的所有事情。 好坏与否,嬉笑怒骂,都是他的人生。 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 它都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 从来没有什么可以困住你,困住你的从来只有你自己。 从今以后,说归说做归做,各修各悟。 他踏著深雪,踉蹌却又无比坚定地向前迈出一步。 脚步落下,深深陷入雪窝,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再次仰头,向著混沌的风雪。 不再是长啸,是吟唱。 “吕纯阳,梦黄粱。” 古曲的调子,响彻莽莽群山。 “碧风巾,仙中豪。” “只因一枕黄粱梦.....” 他不再看路,不再去想那往事。 他眼中只剩下这漫天狂舞的风雪,这脚下深陷的雪径。 这无边无际的,混沌又充满生机的白色世界。 “世人若要还如此。” “名利浮华即便休。” 最后一句唱罢,余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在风雪呼啸的背景中激盪出悠远的迴响。 他猛地停下脚步,站在一片被风削得稍显平整的雪坡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如潮水般席捲全身,冲刷掉了所有沉珂。 风雪,不知何时,竟渐渐小了。 他低头,看著自己冻得通红的双手。 他忽然笑了。 极其畅快地笑了出来。 嘴角咧开,牵动著冻僵的面部肌肉。 显得有些怪异,却是由衷的,发自灵魂深处的笑。 边走边唱,每唱一句。 胸中那股暖流便壮大一分,眼中的光芒便澄澈一分。 他不再去想下山后该如何。 也不再纠结於“陆沉舟”或是“无尘”的身份。 他只是走著,唱著,感受著大地的冰冷与宽阔。 风雪彻底停息了。 月光毫无阻碍地洒满整个山林。 连绵的山峦披著银装,沉睡的松林掛著冰晶。 蜿蜒的山路延伸向山下那片被温柔笼罩的人间烟火。 陆沉舟的身影披著满身清辉,踏著无瑕的雪径。 宛如从月光中走出的歌者,一步一步走向那灯火阑珊。 身后深深浅浅,一直延伸向月光照耀的远方。 天光大亮,砍柴的樵夫踩著深雪进山。 忽听得耳边传来一道悠长的调子。 “得遇神仙造化功。” “碧洞远观月明上~~~” 山上的道士经常弹唱,樵夫也並为觉得奇怪。 反而觉得今天这首曲子,说不出的道韵和愜意。 今日的早功,大师兄左顾右盼,也不见小师弟的身影。 不由得心生担忧,师弟该不会被师傅赶走了吧? 无念修道四十载,风轻云淡的生活中,忽然多了一个年轻帅气,又有独到见解的师弟,还能跟他们弹唱歌舞、坐而论道,关键是还能畅谈没有年龄代沟,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言语阐明的。 早功结束之后,师兄弟三人就马不停蹄前往陆沉舟的寮房。 “怎么样?” “师弟真走了?” 无悔和无妄看著失神落魄走出来的大师兄,不由得心急地催促道。 无念长嘆了一口气,將手中的信件递了过去。 上面的字跡,正是师弟称为的瘦金体。 “三位师兄亲启。” 两位师兄彼此看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滚动喉结。 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下口。 无念皱起眉头望向了山门外,手中摩挲著剩下的三封信。 一封是师傅的,一封是给沈砚。 还有一封是给当今陛下的。 希望自己走后,不会牵连到龙门观。 三日后,汴梁城彻底沸腾。 无尘道长新作,献给陛下的诗句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词牌名,《相见欢》。 “林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天子如获至宝,更是邀请文武百官进宫赏析。 七天后,又是一则劲爆的消息传出。 “无尘道长下山了。” 这七个字,如同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炸响。 瞬间將冬末残存的最后一丝寒意和理智焚烧殆尽。 前几日还因那首《相见欢》而鼎沸的狂热。 此刻被注入了一剂更猛烈的强心剂。 那个曾拒天子、归隱深山、视千金如粪土的方外謫仙。 竟然主动踏入了这万丈红尘。 这意味著什么? 是下山歷练?还是机缘点化? 还是一首新的、足以流传千古的惊世之作即將诞生於某处? 机会! 天大的机会! 谁能第一个寻到仙踪,得其垂青。 哪怕只言片语,也足以名动天下。 整个汴梁城,如同投入滚水的蚁穴瞬间沸腾。 所有的街巷、茶楼、酒肆、勾栏瓦舍。 所有能匯聚人声的地方,都在疯狂地谈论、传播、臆测。 同一个名字和同一个下落不明的身影。 消息的来源早已不可考,却无人质疑其真实性。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嗅觉最灵敏的商人。 几乎一夜之间。 汴梁城所有显眼的墙壁、城门、坊市的布告栏。 都被带著新鲜浆糊气息的纸张覆盖。 纸张形制各异,质地从粗糙的草纸到昂贵的宣纸不等。 內容却惊人地一致:重金寻访无尘道人。 下面用小字密密麻麻写著悬赏金额。 纹银百两!黄金十两。 甚至有的直接標註万金不吝。 落款五八门:万宝阁主沈三爷、江南织造王记..... 紧接著,权贵的力量开始显现。 穿著各府號衣的家丁护院,手持盖著显赫官印的“协查文书”。 粗暴地推开拥挤的人群,將那些商贾的悬赏启事毫不留情地撕下。 覆盖上自家更冠冕堂皇、更具威慑力的榜文。 兵部张尚书府的榜文以硃砂打底,字大如斗,言明提供確切行踪者,赏京郊良田百亩。 严阁老府上的榜文,则透著文雅却更不容置疑的威压。 最为简洁,只有一句:“知踪者,速报严府,重酬。” 落款处那方小小的朱红相印,便是无上的权势保证。 衙门的差役更是倾巢而出,挨家挨户地盘问搜查。 这股寻人狂潮,迅速从地面蔓延到地下。 渗透进这座帝都最阴暗的角落。 平日里藏污纳垢的暗巷深处。 三教九流的人物,均被前所未有的高额悬赏刺激得双目赤红。 地痞头目召集手下,將汴梁城划分成片,如同梳篦般细细梳理。 叫连那些蜷缩在桥洞下的老乞丐,浑浊的眼睛里都燃起了贪婪的光。 但凡见到一个身形清瘦,穿著灰布袍的身影,哪怕只是顏色相近。 便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死死抱住对方的腿,用尽最后力气嘶喊。 “道长!是道长吗?赏钱!我的赏钱!” 而此刻,距离汴梁城百里之外的松江城。 却仿佛置身於另一个世界。 残冬的暖阳懒洋洋地洒在松江城略显破败的城墙上。 也洒在城南一条不起眼的陋巷深处。 巷口那株老槐树的枝椏依旧光禿禿的。 在阳光下投下稀疏的影子。 巷子里飘荡著一股混合著淡淡油脂,属於市井底层特有的气息。 偶尔有裹著破旧袄的行人缩著脖子匆匆走过。 巷子尽头,一个用木棍勉强支起的餛飩摊,正冒著稀薄的热气。 摊主是个佝僂著背、满脸风霜的老汉,眼神浑浊。 动作迟缓地搅动著锅里翻滚的餛飩。 几张乾净整洁的小木桌旁,只零星坐著一两个食客。 其中一个食客,坐在最靠里的位置。 他身上穿著一件极其普通。 甚至多处打著深色补丁的粗布直裰。 头髮用一根磨得光滑的树枝隨意挽在脑后,几缕散乱的髮丝垂在额前。脸上带著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未洗净的风尘,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微微低著头,专注地吃著碗里的餛飩。 正是被整个汴梁疯狂寻找的“无尘诗仙”——陆沉舟。 他慢慢地吃著,动作不疾不徐。 吃完最后一个餛飩。 他端起碗,將里面那点带著葱碎末的温热的清汤。 小口小口地喝得乾乾净净。 巷口传来一阵喧譁。 几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挥舞著刚从城门附近撕下来的纸张。 兴奋地追逐打闹著衝进巷子。 其中一张纸被风吹起,打著旋儿。 不偏不倚,正好飘落在陆沉舟脚边的泥地上。 纸上画著一个道士装束,仙风道骨的画像。 旁边是斗大的朱字:重金寻访龙门派无尘道人,赏金千两。 陆沉舟望著画像,又低头看了自身的装扮。 此刻的他与画像中判若云泥。 一个孩子眼疾手快,弯腰就去捡那张“值钱”的纸。 陆沉舟的目光收回,眼神里没有波动。 吃完最后一口汤,他满足地轻轻呼出一口气,带著食物带来的微弱暖意。他从那破旧的布包里,又摸索出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小心地数出两枚,放在小木桌上。 “店家,结帐。” 声音不高,带著一丝沙哑, 是地道的南方口音。 他没有再看地上那张寻人启事一眼。 迎著巷口透进来,有些刺眼的午后阳光。 感受著那一点点落在身上的真实暖意。 他拢了拢身上破旧的直裰。 低著头,一步一步。 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市井烟火之中。 消失不见。 第140章 今生戴花,世世漂亮 江南的雨,下得缠绵又霸道。 似一张织成无边无际的网。 將整个水乡温柔又蛮横地笼罩其中。 空气里瀰漫著浓重的水气,混合岸边柳树新芽苦涩的清香。 陆沉舟撑著油纸伞踏上湿滑的青石板。 走进了这座以柳闻名的临水小城——杨柳镇。 新雨初歇,空气依旧湿冷粘稠。 那些柳树,经歷了漫长冬季的萧索。 此刻枝条上已萌发出点点嫩黄微绿的新芽。 江水倒映著两岸低矮,歪斜的乌瓦粉墙。 小城狭窄的街道两旁,是鳞次櫛比的铺面。 多是些低矮的茶肆、酒馆、杂货铺子。 此刻未到正午,又逢雨天,街上行人稀疏。 偶有几个戴著斗笠、披著蓑衣的乡人缩著脖子匆匆走过。 茶肆里倒是人影晃动,带著浓重吴语口音的閒谈声。 混合著茶叶的清香还有软糯勾魂的评弹。 从半开的门板里飘散出来,被雨丝迅速打散。 陆沉舟站在河边,雨雾中的烟雨江南,真是人间仙境。 冰冷的雨丝轻叩油纸伞,感官传来雨后独有的气息。 雨势时大时小,如同大自然独特的节拍。 迎合著陆沉舟的步伐,此起彼伏,悄然合奏。 岸边缀满了无数柔软垂下的柳条。 远远望去,整个河堤笼罩在一片朦朧流动的绿雾之中。 江上轻舟泛过,岸边人影密集。 陆沉舟沿江赏景,兴趣盎然。 这段时日,他游歷各州,体验到了很多人文风情。 岸边的巷口几株老柳树虬枝盘曲。 一处圃引起了陆沉舟的注意,不是园圃里精心侍弄的名卉。 更多的是叫不上名字的野。 红的、黄的、紫的,杂糅在一起。 围著这堆色彩喧闹的,是七八个婆婆。 她们穿著深浅不一的布衫,头上裹著洗褪了色灰布头巾。 身形大多佝僂,她们的手,如同枯树虬枝。 岁月吸乾了她们皮肤的水分和弹性,只留下沧桑的痕跡。 此刻,这些枯槁的手,异常灵活,在堆里翻拣挑选。 一个牙齿几乎掉光,瘪著嘴的老婆婆。 极其小心地从一簇野菊中,掐下一朵开得最饱满的白色小。 她拈著那细弱的茎,凑到眼前,浑浊的目光端详了片刻。 然后,她颤巍巍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去瓣上沾著的一点泥星。 这才满意地咧开没牙的嘴,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极其稳当地將这支小小的白菊,簪在了旁边另一位老婆婆耳后稀疏白髮髻旁。 被簪的老婆婆,沟壑纵横的脸上闪过一抹笑容。 如水面的涟漪漾开,又很快地隱没在深深的皱纹里。 抬起自己同样枯槁的手,轻微地碰了碰那冰凉柔嫩的瓣。 另一位身形更为矮小,脊背弯得几乎成直角的老婆婆。 正吃力地弯著腰,在堆里翻找。她挑中了一朵硕大的白玉兰,颤巍巍地將这朵,试图簪到旁边一个老婆婆同样稀疏的头顶上。 那老婆婆比她略高些,她踮著脚,手臂抖得厉害。 试了几次,那总是不听使唤地滑落。 “九妹,你手抖得厉害,我来。” 旁边一个相对“年轻”些,嗓门洪亮的老婆婆看不过眼。 一把夺过那朵玉兰,不由分说。 带著几分粗鲁却利落地,將梗用力插进了一位婆婆的髮髻深处。 玉兰瓣颤巍巍地抖动著,几乎遮住了老嫗的半只耳朵。 “怎么样?漂不漂亮?” 老嫗眉目弯成了一道细缝,对著身边的好姐妹展示。 这景象很矛盾。 衰老与娇艷,枯槁与生机。 如此突兀,又如此和谐地並置在一起。 “后生仔!” 一个洪亮而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打破了这小小的方寸安静。 是那个嗓门洪亮,给好姐妹簪上玉兰的婆婆。 她不知何时注意到了柳树阴影下的陆沉舟。 此刻正眯著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他。 “傻站著做啥?湿淋淋的,像只落水鸡!” 洪亮婆婆的嗓门带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瞬间吸引了所有老婆婆的注意。 七八双浑浊的眼睛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带著好奇和探究。 陆沉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弄得微微一怔。 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脚下湿滑的青砖却让他身形晃了晃。 “过来过来。” “淋病了可没郎中给你瞧!” 洪亮婆婆朝他招手,语气粗糲。 却带著一种市井底层特有,不容拒绝的直率关怀。 她转身在堆里一阵翻找。 动作麻利,很快就拿出了一块乾净的毛巾。 “后生,从哪里来啊?” 她动作很轻,替陆沉舟擦去脸上的雨水。 “从很远的地方来。” 身旁的婆婆们看著陆沉舟的模样若有所思。 十五这是想儿子了啊。 这后生长得很俊俏,眉眼之间还真有点像十五。 “看你这副打扮,来杨柳镇是投奔亲戚?” 陆沉舟摇了摇头:“天南地北到处走走。” 一位老婆婆接话道:“那岂不是跟街头耍把式的一样。” “也可以这么说。” “你这后生,还真是....” 老嫗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个形容词。 身旁的几个婆婆不禁笑语揶揄。 “薛家婆又在好为人师了。” “什么好为人师,去去去。” “你看他小小年纪就要流落江湖,多可怜啊。” “老姐姐,你叫少操点心吧,说不定人家是喜欢呢?” 洪亮婆婆没有接话,而是拈起一朵。 “后生,要来戴一朵吗?” 陆沉舟挠了挠头。 “男的也能戴吗?” 几位老嫗人笑得很开心,其中一位用手指了指远处。 是一群年过甲的老者。 头上戴满鲜的同时手里、身后的背篓全是鲜。 个个笑容满面,坦坦荡荡。 既无扭捏之態,亦无油腻之感。 笑呵呵地把送给路人。 “这个呢,叫簪。” 洪亮婆婆,对著疑惑的他解释。 “把浪漫和春天戴在头上。” “来来来,后生,让阿婆给你簪一朵。” 陆沉舟定睛细看,是一朵山茶。 形饱满,瓣层层叠叠,很是漂亮。 洪亮婆婆捏著那朵山茶细韧的梗。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甜香。 混合著她身上老布的味道,扑面而来。 “低个头!后生!” 洪亮婆婆不由分说地命令道。 枯瘦却有力的手已经按上了陆沉舟湿漉漉的肩头。 带著一种不容拒绝,属於市井长者的態度。 陆沉舟几乎是本能地顺从,微微低下了头。 那双枯槁的手,动作却异常稳定。 洪亮婆婆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拨开陆沉舟额前几缕湿发。 她浑浊却专注的目光在他发间逡巡片刻。 似乎在寻找一个最佳的位置。 然后,那拈著梗的手指,稳稳地簪进了他束在脑后。 那根磨得光滑的树枝挽起的髮髻之旁。 “好了!” 洪亮婆婆满意地退后一步。 眯著眼打量自己的杰作。 其他老婆婆们也围拢过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一起。 她们脸上沟壑纵横,乾瘪的嘴角咧开,露出残留的几颗黄牙。 此刻却漾开一种近乎顽童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 “莫嫌俗气。” 洪亮婆婆看著他有些发愣的脸庞。 “这就叫今生戴,世世漂亮。” “后生仔,记著阿婆的话。”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触碰了一下鬢边的冰凉。 “谢....谢阿婆。” 声音不高,清晰真诚。 洪亮婆婆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著摆了摆手。 “说什么谢谢。” “湿衣裳穿久了要生病的,我房里还有儿子剩下的衣服....” “你等等啊,我给你找身乾净的。” 她说罢,叫转身进屋。 陆沉舟直起身,不想给婆婆添麻烦。 正欲告辞,一个婆婆叫住了他。 “沈家婆就是这样,后生啊,你別放在心上。” “她啊.....也是个苦命人。” 几位婆婆把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沈婆婆有个儿子,很久以前落水溺亡了。 后来丈夫把她赶出家门。 时至今日。 自己跟她死去的儿子有些相似,所以才会这般热情。 陆沉舟有些异动,退后的脚步又迈了回来。 “这几日雨大,你也没个地去。” “如果不嫌弃这里,劳烦在这里小住几日。” “就当做一件善事如何?” 几位婆婆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著。 陆沉舟微微的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一会儿功夫,沈家婆婆从里屋走了出来。 眼眶有些红红的,看起来刚刚在里面哭过一样。 “来来来,后生。” 她只能加大嗓门,想以此压下內心的情绪。 “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 陆沉舟微微躬身行礼:“谢谢婆婆。”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在这小住几日。” 沈家婆婆愣了一会儿。 看了一眼陆沉舟,又看了一眼老姐妹们。 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眼里思念的热泪马上叫要决堤而出,她强忍著內心的激动。 “不会....你要是喜欢,住多久都成。” “不嫌弃我这个老婆婆囉嗦就成。” “你先去换衣服,还没吃饭呢吧,我去给你热点东西。” 她的语气再也掩盖不住,只能慌忙离开。 望著她转过身去,擦眼睛的动作,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雨势微弱,只有毛毛细雨落下。 陆沉舟换上了一身青色的衣衫。 活动著躯体,没有任何不適。 相反,十分合身。 推开门,深深地看了一眼。 与一堆野为伴,为彼此簪的漂亮老人们。 然后,他拢了拢身上的衣衫,迈步走了过去。 “婆婆们,需要我做什么不?” 感受著縈绕著朵的清香,带著露水凉意。 这样的日子,似乎也蛮不错的。 “哎呀,你这后生长得可真俊啊。” “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个囡囡呢!” 沈家婆捡起一朵凋零的朵砸了过去。 “王媒婆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从称呼叫能知道,这位老婆婆估计是职业病犯了。 “来来来,后生,我教你怎么弄。” “还有一堆没簪呢,今日要赶在黄昏前送出去。” 陆沉舟学得很快,没出几分钟叫上手了。 沈家婆婆只是看著他的动作,眼神里满是笑意。 “后生,你天南海北的走,都靠什么为生啊?” 忙活了一阵之后,一位婆婆打开了话匣子。 “看你这小身板,也不像那些街头耍把戏的啊。” “您说我像做什么的?” “我看你文文静静,倒像个街头唱曲儿的。” “怎么样?婆婆猜得对不对?” 陆沉舟笑著看向婆婆,顺著她的话点点头。 “那你给我们唱一个。” “真唱啊?” “那还能有假。” 一番起鬨下,陆沉舟也是勉强答应。 清了清嗓子,脑中也在思考,唱什么好呢? 忽然闪过一首歌曲,最符合当下的情况。 “今生戴,世世漂亮。” “你簪一朵春天一世无忧伤。” “马面裙,衬衣。” “永远清澈模样。” 没有伴奏,没有修饰。 一道清越,带著长途跋涉风尘清脆嗓音。 骤然划破了小巷沉闷的寂静,穿透了湿漉漉的晨雾。 婆婆们微微一愣。 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旋律简单,朗朗上口。 好听。 第141章 红袖招,柳如是 画舫水榭里泻出的靡靡灯火。 把河水染成一种暖昧的胭脂红。 倒映著天上的圆月,也倒映著雕樑画栋模糊扭曲的倒影。 丝竹管弦之声从每一扇雕窗格里飘溢出来。 笙簫婉转,琵琶叮咚。 夹杂著男女狎昵的调笑,还有行酒令的喧譁。 红袖招魁,柳如是。 此刻正斜倚在那艘名为“漱玉舫”的精致雕窗边。 身上只裹著一件薄如蝉翼的红縐纱睡袍,勾勒出起伏有致的曼妙曲线。乌黑如瀑的长髮松松挽了个髮髻,斜簪一支点翠衔珠凤头步摇。 窗扉半开。 欺霜赛雪的玉臂慵懒地支著窗欞。 尖尖的下頜搁在手臂上,另一只手的指尖无意识地捻著朵。 瓣娇嫩,被她带著薄茧的指尖捻得微微捲曲,渗出汁液。 她美得惊心动魄,眉眼间却凝著一层洗不尽的倦怠。 杨柳江河上夜夜笙歌,於她不过是日復一日的营生。 再美的皮囊,再精妙的曲艺。 在这销金窟里浸淫久了,也似画舫窗欞上描金的彩绘。被脂粉油垢和腻人的香气层层覆盖,失了本真,只剩下程式化的媚惑。 楼下水榭里隱隱传来。 那些才子们为新谱的曲子爭论得面红耳赤的声音。 在她听来,不过是隔靴搔痒的无病呻吟。 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心湖。 指尖的朵终於不堪揉搓。 一片瓣悄然飘落,打著旋儿。 无声地坠入下方河水中,瞬间被流淌的光影吞没。 柳如是蹙了蹙眉,一丝悲伤掠过眼底。 她意兴阑珊地收回手,正欲將窗扉彻底关上。 就在这时! 一道清脆的声音,穿透靡靡之音。 狠狠地刺入了她的耳膜。 “將这芬芳戴在你发上。” “我为你唱。” “今生戴,世世漂亮。” 柳如是猛地一僵。 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慵懒斜倚的身子瞬间绷直。 那双原本凝著倦怠的眼眸,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她猛地將上半身探出窗外,杏子红的薄纱睡袍被江风捲起。 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箭矢,死死锁向声音的源头。 河对岸,毫不起眼的巷口处。 “你簪一朵春天一世无忧伤.....” 第二句接踵而至。 那简单的词句。 直白到毫无文人诗词的含蓄蕴藉。 但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地烫在那颗早已被风月浸染。 麻木的心尖上。 “马面裙,衬衣。” “永远清澈模样.....” 柳如是整个人都僵在了窗口。 哗啦。 一声破碎的声音,骤然在房间响起。 在她全神贯注的时候,那只无意识紧握著窗欞的手。 竟因过度用力,將腕上套著的羊脂白玉珠串,生生扯断。价值连城的玉珠瞬间崩散。如同断了线的冰雹,噼里啪啦地砸在画舫光洁的地板上,滚得到处都是。 这刺耳的声响,瞬间引起了门外丫鬟的注意。 “柳姑娘!” “柳大家!” “出了何事?” 惊呼声,询问声。 杂乱的脚步声,瞬间从门外涌了上来。 几个贴身服侍的丫鬟惊慌失措地衝进舱室,看到的就是她们素来清冷自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魁大家,此刻竟衣衫不整地探身窗外,对满地价值不菲的玉珠视若无睹。 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 布满了她们从未见过的极致震惊。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河对岸方向。 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歷了一场生死搏杀。 “停船!” 柳如是的声音带著从未有过的颤抖。 如同风中残烛,却蕴含著一种斩钉截铁的狂热。 “快!快停船!” “我要见他!无现在就要见他!” 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优雅从容,那双美眸里燃烧著不顾一切的光芒。 小丫鬟被她嚇到了,连声应著,连滚带爬地衝下楼去。 哗啦——! “快!这边!” 柳如是提著裙摆,焦急地站在船头寻找。 “人呢?” “刚才明明在这里唱歌的!” 数条轻舟如同离弦之箭,停靠在了岸边。 漱玉舫的护卫小廝,蜂拥而上。 瞬间將空无一人的岸边挤得水泄不通。 眾人急切地四处张望搜寻。 甚至有脑子不灵光地跳进浑浊的河水里摸索。 “这里没人啊!” “我这里也没有! “难不成是跑了?” 搜寻无果的护卫们面面相覷。 脸上写满了迷茫和难以置信。 消息很快传回。 柳如是坐在小凳上,按摩著因为急切扭到的脚踝。 “柳大家,岸边空无一人。” “只找到一些凋零的朵,並无唱歌的人。” “再去找!” 她没有暴怒,也没有失望。 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震惊已然褪去。 只余下一片近乎冰冷的平静。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鬢角。 那里,刚才因心神剧震而微微散落了几缕青丝。 “姑娘,好消息。” “有人说听到了歌声,但是不知道那人去哪儿了?” “估计是跑了。” “跑了?” 她低低地重复,声音轻得像一声嘆息。 隨即,那嫣红的唇角,竟缓缓地向上勾起。 “传话下去。” 她的声音恢復了往日的清冷。 “悬红百两。” “我要知道他是谁。” “我要知道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她的目光,投向灯火璀璨的巷弄。 漱玉舫的悬红令,像是一滴落入滚油的水。 无数人带著对那百两银子的渴望。 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撒向了杨柳镇的大街小巷。 陆沉舟並未察觉自己所哼唱的歌曲,已在这十里胭脂河掀起滔天巨浪。更未看到对岸那艘最华丽的画舫上,一位绝代佳人因他而失態疯狂。 將手中最后一朵赠给路人。 然后拢了拢身上那件青衫。 没有丝毫留恋。 他转过身,踏著湿滑的青苔。 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那片灯火稀疏的幽深巷弄之中。 步履从容,宛如一个刚刚劳作归家的寻常路人。 只留下鬢边那朵山茶。 在黑暗中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微光。 七天后,陆沉舟的生活三点一线。 起床吃饭、簪送人。 跟著沈婆婆去街头卖菜,陪著她散步在杨柳河畔。 听她讲述著这座小城的故事。 半个月后。 卖菜回来的陆沉舟,推开门一看。 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位陌生女子。 她身著一袭绿色长裙,半蹲著身子观察著圃。 沈家婆婆以养种菜为生,偶尔一些主顾上门也不稀奇。 “婆婆。” 陆沉舟提著篮子走了进来。 “今天的鱼可新鲜了。” 同时挥舞著手中的一尾鲤鱼。 沈婆婆笑顏如应了一声。 又转身对那绿色长裙姑娘,客气道。 “天色已晚,若不嫌弃,就在我家吃点。” 原本就是客套话。 没想到,那姑娘思考了一番,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婆婆了。” 沈婆婆微微一愣,隨后又换上了一抹自然的笑容。 “沉舟,今天的晚饭就多做一些。” 这姑娘不是別人,正是红袖招魁柳如是。 对付男人有一套,对付女人,更是一把好手。 只是稍微使了一些手段,便摇身一变换了个身份。 以买为由,慢慢地接近此地。 “婆婆,你种的这些都好漂亮啊。” “哎呀,说什么漂亮不漂亮,都是隨便种种。” “哪位是....” 柳如是自然而然的岔开了话题,看向了灶房的陆沉舟。 “一个远方亲戚,在我这里小住几日。” 沈婆婆隨口找了一个藉口,凡事留个心眼总归不错。 柳如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隨即又把话题拉到了卉上。 一连几日。 柳如是雷打不动地来临河北巷买。 红袖招的后院,密密麻麻地摆著盆。 看到这一幕的老鴇不禁连连抚额。 杨柳镇的春日,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掐住了喉咙。 又湿又冷。 如刀子般刮过肌肤,钻进骨头缝里。 风从秦淮河上捲来,带著未散的脂粉腻香。 漱玉舫二层那间熏暖如春的香闺。 此刻却如同一个华美而冰冷的囚笼。 柳如是裹著一件厚实的银狐裘,蜷在临窗的贵妃榻上。 榻边紫铜暖炉里,上好的银丝炭烧得暗红。 无声地释放著乾燥的热力。 却驱不散她眉宇间凝结,比窗外春寒更刺骨的霜意。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一张纸条。 纸上是一首名为《相见欢的》诗词。 林谢了春红太匆匆..... 每一个字却像烧红的针,反覆刺扎著她的神经。 多少个日夜的悬心煎熬。 人海茫茫,只凭惊鸿一瞥的歌声寻人。 无异於大海捞针。 她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 甚至不惜以重金撬开了城府衙书吏的嘴,翻查了近月所有入城路引。 终於找到了。 她猛地攥紧了那张纸条,仿佛要將它生生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心跳如擂鼓,撞击著单薄的胸腔。 找是找到了。 然而,在她偷窥那人的时候。 潜伏在惊喜之下的毒蛇,猝不及防地昂起了头。 一口咬住了她滚烫的心臟。 这容貌,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她迫不及待跑回了画舫,找到了那一幅悬赏的画像。 怪不得。 怪不得他能哼唱那首《今生戴》。 《一重山》珠玉在前。 也只有他,才能创作出这样的曲调。 陆沉舟,这个名字。 瞬间將她从云端拽下,砸进了现实的泥潭。 她是谁? 是名动金陵艷冠秦淮的魁柳如是。 是无数王孙公子、富商巨贾一掷千金。 只为博她一笑的销金窟头牌。 是画舫里熏著名贵香料的锦榻上,被无数双欲望眼睛覬覦过的.....那身华美霓裳之下,包裹的是被风月场浸淫的千疮百孔,连自己都觉骯脏的灵魂。 那倾国倾城的皮囊。 不过是精心描画、供人赏玩的画皮。 她所有的清冷自持,所有的孤高才情。 不过是待价而沽、抬高身价的筹码。 这秦淮河的水。 每一滴都浸透了她的脂粉和.....洗不尽的污浊。 而他呢? 诗仙再世、謫仙落笔、百代文宗.... 而她呢? 她早已是深陷泥沼,浑身沾满污秽的残败柳。 她引以为傲的琴棋书画,她精心锤链的婉转歌喉。 在那直击灵魂的歌谣和诗词面前。 不过是浮华空洞,徒惹人厌。 他那样的人......会如何看待她? 一个念头,带著冰锥般的尖锐寒意。 猝然刺穿了她所有的幻想。 他.....会嫌弃的。 一定会! 所以,她只能改头换面,偷偷地去接近。 她不怕被拆穿,她害怕失去。 第142章 我见青山多嫵媚 杨柳镇北巷深处。 一溜低矮歪斜的瓦房挤挨在一起。 陆沉舟就坐在门槛旁,一块被磨得光滑的青石墩上。 身上依旧是那件紧裹著清瘦的身形的衣衫。 脚边放著一个粗陶碗,碗底沉著几颗乾瘪的蚕豆。 他没吃,只是微微侧著头。 目光越过浑浊的河面。 投向对岸堤坡上那片在灰白天光下蔫蔫摇曳的柳烟。 鬢角,一朵不知名的白色野斜斜簪著。 瓣边缘已有些萎蔫,却依旧倔强地挺立著。 柳如是踏著湿滑的苔蘚。 脸上未施脂粉,连眉毛都只是草草描了个形。 掩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艷色。 一头如瀑青丝,用一根最寻常的荆木簪松松挽起。 几缕碎发被河风吹乱,黏在沁出细汗的额角。 她手里紧紧攥著一个用粗麻布包裹的食盒, 她知道自己像个拙劣的闯入者。 精心准备的说辞,在喉咙里滚了千百遍。 近了。 更近了。 她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那股属於他的味道。 终於,她停在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青石墩上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脚步。 缓缓转过身来,“应姑娘?” 一看到他的脸颊,柳如是猛地低下头。 恨不得將脸埋进那粗糙的麻布包裹里。 精心准备的说辞,彻底卡在喉咙深处。 陆沉舟不解,这位姑娘奇怪的举动。 再次喊了一句了“应姑娘”。 柳如是开口了,她慌乱地举起手中的粗麻布包裹。 “郎君....” “我蒸了些米糕,想....想分邻里尝些……” 完了。 她绝望地想。 自己现在就像个跳樑小丑。 这么拙劣的藉口,谁会相信啊。 “米糕?倒是许久未尝过了。” 没有疑问,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回应。 柳如是猛地抬起头,他真信了? 陆沉舟的目光已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她手中那个粗麻布包裹上。 他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似乎真的对米糕生出了几分兴趣。 “谢.....谢过郎君不嫌弃。” 柳如是几乎是凭著本能,慌乱地將那包裹递了过去。 指尖在交接时,无意间擦过他清凉的手指。 那微凉的触感如同细小的电流。 瞬间窜过她的手臂。 让她浑身一颤,差点失手將食盒掉落。 陆沉舟並未察觉她的异样。 接过包裹,隨手放在脚边的青石墩上。 “还挺香。” 他拿起一块糕点,目光重新投向那片灰濛濛的青山。 “这杨柳镇的春。” 他忽然开口,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诉说。 “总带著股洗不净的潮气。” “不像北境,风一起,便是漫天黄沙。” 柳如是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北境?黄沙? 这完全超出了她精心准备的说辞啊。 怎么办? “湿气重,身上也不舒服。” 陆沉舟继续说道,目光悠远。 “这个天气,最適合涮火锅了。” 柳如是心头猛地一跳。 她前段时间在秦淮河中,不就是陪著客人吃火锅么。 他....是在点她吗?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湿滑的苔蘚让她脚下一滑,身形踉蹌。 “小心。” 陆沉舟的声音响起。 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极快地伸过来。 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肘。 那力道沉稳而短暂,一触即分。 如同拂去一片落叶,没有丝毫逾矩的停留。 柳如是站稳了,心臟却狂跳得几乎要衝破胸膛。 被他扶过的地方,隔著布料,火辣辣地烧著。 “谢....谢谢。” 她声音细若蚊吶,头垂得更低了。 鬢角那根荆木簪,因方才的踉蹌,似乎鬆脱了几分。 斜斜地掛在髮髻边,摇摇欲坠。 如同她此刻摇摇欲坠的心房。 陆沉舟的目光在她鬆脱的髮簪上停留了一瞬。 並未说什么。 重新坐回青石墩,视线落回浑浊的河面。 仿佛刚才的搀扶只是举手之劳。 沉默在湿冷的空气中蔓延。 只有河水缓慢流淌的汩汩声,和远处模糊的市声。 柳如是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哎....” 陆沉舟忽然嘆息了一句。 柳如是有些慌了神,刚想开口,就听得他说道。 “应姑娘芳名叫什么?” 他果然知道了么? 她知道纸终归还是包不住火。 柳如是低下脑袋,咬著下唇喃喃道:“如是。” “如是。” 陆沉舟皱起眉头,微微念叨。 “我见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真是一个好名字。” 柳如是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看向他。 陆沉舟已经转回了头,目光重新投向那片灰濛濛的青山。 侧脸线条在湿冷的空气中显得异常清晰硬朗。 鬢角那朵萎蔫的小白,在微风中无声地颤动著。 黄昏时分。 陆沉舟按照沈婆婆的吩咐,送柳如是回家。 目送著两人远去的背影。 沈婆婆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多好的姑娘,就是听不懂客套话。 难不成家里人不让吃饭? “应姑娘是杨柳镇人吗?” 路上,陆沉舟有些好奇地开口询问。 “不是。” 柳如是摇了摇头:“只是家中在这边有些生意。” “郎君你呢?” 陆沉舟也摇了摇头。 “不过在这小住一段时间,或许过些时日便会离开。” 柳如是心臟一缩:“郎君打算去何处?” “还没想好,並没有一个准確的目的地。” 陆沉舟笑著解释:“看情况吧,实在没目的就抓鬮。”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著。 “下午的时候,听闻郎君哼唱小曲。” “很是好听。” 柳如是打开了话题:“郎君之前有学过乐曲吗?” “隨便哼哼,上不得台面。” “对於乐曲也只是略同皮毛罢了。” “应姑娘的声音条件很好,唱歌的话一定很好听。” 柳如是眉眼一笑,激动地看向了陆沉舟。 “那我可以跟郎君学习唱曲儿吗?” 这姑娘是真听不懂好赖话啊。 隨即岔开了话题:“应姑娘,你家还没到吗?” 为了製造这个场面,柳如是刻意把租的地方定在了南城。 就是想跟陆沉舟多待一段时间。 “我家住得比较远,就送到这里吧。” 柳如是撒了一个小谎:“我待会坐马车回去就好。” “天色已晚,你一介女流,恐有不便,还是我送你吧。” “我记得附近有租马匹的地方。” 听到这话,柳如是略显慌乱,但是很快就掩盖下来。 “不必麻烦郎君了。” “来回还要多费些银两,婆婆还在家里等候。” “我每天都是如此,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陆沉舟停下脚步看著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好像有点道理。 目送柳如是上了马车,他这才往家里走。 这几日的秦淮出现了一则劲爆的消息。 红袖招的魁柳如是,竟然扬言不再见客。 並且提出了赎身的要求。 “如是,你疯了不成!” 鴇儿娘推开柳如是的大门,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你这一走,红袖招怎么办?” “你真不怕那些王孙公子找你麻烦?” 老鴇苦口婆心的劝说,柳如是却无动於衷。 试著撑著下巴一脸笑意地望著案上的纸张。 我见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望著自己的女儿的表情,老鴇瞳孔一缩。 “你完了,你墮入爱河了!” 连忙想要去抢夺那张纸,结果柳如是眼疾手快藏了起来。 “妈妈,我想得很清楚。” 柳如是斩钉截铁:“我要赎身。” 老鴇觉得天都塌了。 “如是,你糊涂啊!” “別怪妈妈多嘴,楼里这么多年,赎身的姐妹不少吧?” “你看看她们的下场如何?你心里很清楚的呀。” “我们这样的人,哪还有什么资格去谈情说爱啊。” 柳如是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眼下她真的不想在当魁了。 “妈妈,我赎身不是为了嫁人。” “我厌倦了这样的日子,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鴇儿娘盯著柳如是的眼神,想从中得到一丝信息。 似乎不像是在说假话。 两人对视良久,老鴇终於耐不住气,沉沉地嘆息。 “既然你意已决,我也留不住你。” “那些王孙公子,你打算怎么办?” 柳如是眼神复杂,看向了窗外的细雨。 第143章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秦淮河从未如此喧囂。 红袖招魁柳如是,自请赎身的消息。 如同九天之上劈落的惊雷。 將这座千年风月场彻底炸懵了。 那封由她亲笔所写的“自赎书”,被管事硬著头皮张贴在舫外。 墨跡淋漓,力透纸背。 妾身柳如是,自请赎身,了断风尘。 身价纹银——十万两! 三日后,漱玉舫开设诗会。 魁首者,为妾入幕之宾,共商赎身细则。 十万两。 足以让巨富之家都肉疼的天文数字。 更绝的是,这赎身的路,还设有一道诗会。 柳如是她这是疯了吗? 还是要將整个秦淮的才子权贵,都架在火上烤? 那个素来八面玲瓏、见钱眼开的老鴇。 此刻脸白如纸,瘫坐在铺著绒毯的厅堂里。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著那张催命符似的告示。 又看著眼前这个褪尽铅华,只著一身素白布裙荆釵束髮。 眼神却冷硬如冰的苏柳如是。 老鴇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十万两? 诗会? 这哪是赎身,这是要拉著整个红袖招给她陪葬。. “你大概是真疯了。” 老鴇终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这是断了你自己的生路啊!”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柳如是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素净的布裙勾勒出单薄却异常挺直的脊樑。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淡然的平静。 平静之下,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要用这十万两的天价,用这场诗会的绝户计。 彻底斩断所有覬覦、所有退路。 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烧遍了秦淮的每一个角落。 惊愕、狂喜、贪婪、愤怒、算计....... 无数种情绪在暗流中疯狂涌动。 “十万两?!柳如是她怎么敢?!” “柳如是是谁?” “红袖招的魁啊,我们以前不常去....” “谁常去了,你不要凭空辱人清白好伐。” “诗会?魁首?这....这分明是刁难!” “我看是机会!天大的机会!十万两虽巨,若能得此尤物……” “蠢!十万两白银,堆起来能压死你。” “更何况还有诗会!谁能有把握?” “还有秦淮那几个盐商巨贾,他们未必拿不出。” “也未必请不动真正的诗坛魁首。” 权贵们的府邸彻夜灯火通明。 书房里,算盘珠子噼啪作响,银票契约堆满了书案、 幕僚清客们唾沫横飞,爭论著利弊得失。 一个商人玩剩下的艺妓,都当个宝贝娶到家里。 你家十八代祖宗的脸都让你丟尽了... 十万两,即便是对他们,也绝非小数。 但柳如是..... 那个让整个秦淮神魂顛倒的绝色。 那份若能將她纳入私邸。 所带来的无与伦比的虚荣与征服感。 这诱惑,如同最烈的毒。 更关键的是,这“诗会”是个变数,也是个机会。 十万两很多,他们也不傻啊。 柳如是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可不少。 细细算了一下,只要付出五万两即可。 若能请动真正的大才,一举夺魁。 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名动天下。 岂非一箭双鵰? 无数道密令如同无形的蛛网撒向四方。 重金!许诺!威逼利诱! 只为在三日之內,网罗到能稳夺诗擂魁首的惊世大才。 沉寂多年的诗坛宿老、名动州府的青年才俊。甚至一些早已归隱林泉的怪才隱士,都被秦淮魁的惊天豪赌,惊得从各自的角落里探出了头。 整个秦淮文坛,暗流汹涌。 三日后,红袖招,观澜阁。 成了整个秦淮目光的焦点,也成了无形的修罗场。 阁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巨大的厅堂被重新布置,撤去了所有旖旎的纱幔锦榻。 只余下冰冷的紫檀木长案和坐席。 空气中瀰漫的,不再是腻人的脂粉香,而是名贵薰香。 秦淮城內有头有脸的权贵、富商、名士几乎尽数到场。 严炳,当今阁老之子。 端坐主位,面容沉静。 眼底闪烁著一副看戏的盎然。 谢家、林家... 就连江南盐商总会的沈九万都到场了。 他身后侍立著一位身著月白儒衫,眼神倨傲的中年文士。 正是他重金礼聘、名动江南的“诗鬼”杜陵生。 各方势力涇渭分明, 身后都跟著各自重金延请的“诗魁”。 个个气度不凡,眼神锐利,如同即將出鞘的利剑。 柳如是端坐在屏风之后, 一袭大红罗裙,满堂华服珠翠的映衬下。 那张未施脂粉的脸,美若天仙。 她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交叠在膝前,微微颤抖的手上。 仿佛周遭的一切与她毫不相干。 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著內心的煎熬。 他....会来吗? “时辰到!” 管事的声音,尖锐地划破了满堂喧囂。 “诗会开启!” “以『如是』为题。” “三炷香为限,请诸位才子落墨。” 沉重的铜香炉被抬上中央。 三根细长的线香被点燃,裊裊青烟笔直上升。 刷刷刷! 笔尖划过宣纸的声音瞬间响起。 那些被重金延请的“诗魁”们,几乎同时落笔。 或凝眉苦思,或奋笔疾书。 试图在这场诗会上,写出最惊才绝艷的诗句。 时间在笔尖与墨汁的摩擦中,在香灰无声的坠落中,缓慢流逝。 阁內的空气仿佛凝固。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 贴身侍女从门外进进出出。 “他来了吗?” “没来?” “他来了吗?” 两人重复著一段对话。 结果侍女每一次都是无奈的摇头。 柳如是紧紧锁眉,握住髮釵的手变得更紧了。 就在那线香即將燃尽、灰烬摇摇欲坠。 还是没有看到陆沉舟的身影。 “时辰到。” 管事让工作人员收集诗文,统一交给了主位上的严炳。 他清了清嗓子,揭过了第一张诗文。 “秦淮绸缎李掌柜。” 那人站起来拱手,环视全场,打了个招呼。 “苏州才子,杨子川代写。” “赠诗《霓裳劫》。” “硃砂点絳唇,金笼锁鶯身。” “步步生莲焰,回眸碾碎春。” “血染霓裳艷,情埋脂粉深。” “谁怜琼楼月,空照卖人?” 一词念罢,满堂喝彩。 穿著白色长衫的杨子川,站起身来微微鞠躬。 “诸位,献丑了。” 严炳眉头一挑,这小子有点水平。 开篇就有这么好的文章,那剩下的还得了? 今晚这趟热闹,可算是来对了。 “常州才子,苏飞。” “赠诗《金缕曲·自赎》” “卖尽明珠赎自由。” “算华胥,三十春昼,百场歌酒。” “撕碎身契如蝶舞,散入烟巷口。” “从此后、云归岫后。” “卸却金冠簪荆釵,驾青驄直向青山走。” “身后事,莫回首。” 一词念罢,满堂譁然。 点题,格式,韵律,都齐备了。 比起上一首,有过之而无不及。 堂內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一个个平日里都在藏拙,没想到一场诗会全给炸出来了。 主位上的严炳和几位大儒正在商討。 谁的诗词,能更胜一筹。 让柳如是决定?別逗。 且不说黑幕,在场的眾人也不会服气。 “老夫观之,汴梁才子谢晋元。” 一位大儒捋须说道:“他这首《青玉案》不错。” “鮫珠十斛堆朱户。” “换不得,春一度。” “焦尾泠泠穿绣幕。” “非关金釧,非关玉树,只向知音诉。” “屏风九叠云霞护,中有冰心对寒素。” “任是王孙勒马处。” “满楼红袖,一庭香雾。” 身旁两位大儒微微頷首,似乎非常赞成。 严炳眉头一皱,有些为难。 “通篇都好,可这诗名....” 眾人寻声看去,《青玉案·拒客》。 “他这....” 先前夸讚的大儒神色一变,仿佛吃到了一只噁心的苍蝇。 诗人很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 这些满溢出的情绪会“误导”读者。 如此直白,实乃扣分行为。 哪怕你换成《青玉案·知音诉》都行。 实在不行,你加个“婉”字都可以啊。 “那这首如何?” 青衫大儒,递来一纸诗词。 “点絳唇·登楼。” “玉阶衔月,云裳半卷星河漏。” “十万银灯齐俯首,认取春风第一眸。” 嗯,有点那个小味道了。 “云裳半卷星河漏。” “这个漏字,可谓神之一笔。” 身旁的大儒细细品味,倒是有点水平。 “下闕呢?” “朱唇未启香先透,漫天雨隨歌皱。” “谁言高处寒侵袖?此身已在柳心右。” 严炳率先点评:“前两句不错,后面就有些潦草。” 另一位大儒接话:“中规中矩,看起来是有些著急。” “三炷香的时间,能写出来,已经算是不错了。” “哎,这里还有一首小枝。” “我见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嗯? 眾人齐齐望去,期待著后文。 只见哪位大儒,左翻右翻,也没有找到下文。 “没了?” “没了!就一句。” “就一句?” 严炳接过纸张一瞧,还真只有一句。 “我见青山多嫵媚....” 身旁的大儒也围了过来细细品味。 “好词啊。” “可为何仅有一句?是哪位才子所写?” 严炳看著字跡觉得有些眼熟。 可署名只有一个“陆”字。 “陆?” 青衫大儒思考了一阵,脑中闪过陆姓的才子。 “是姑苏的陆维,还是乌镇的陆青云。” 思来想去无果,严炳只能让管事敲响大锣。 “诸位,诗会魁首,已然確定。” 满堂压言。 纷纷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同时看向了主位上的严炳。 到底是谁,能力压群雄,抱得美人归。 “我见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这诗词,臥槽。 这年轻人,臥槽。 剧烈的喧囂过后,马上又陷入了安静。 所有人都在期待著下文。 严炳挠了挠头,如实说道。 “没了。” “没了!” “开什么玩笑!” “这是何人所写,站出来,我要跟他单挑!” “写了不敢站出来?”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想要找出这首诗的作者。 然而问了大部分人,都没有一个人承认。 诗会陷入了僵持。 获得魁首的不敢出面? 还是说没有能力支付十万两? 这是所有人不约而同闪过的想法。 “立香!” “一炷香燃烬之后,无人承认的话。” “此次诗会,另立新题,重新选择魁首。” “有没有异议?” 几位才子纷纷响应,刚才没有发挥好。 这一次,必定一骑当千。 “柳大家,你有异议吗?” 严炳看向了屏风之后,眼神里闪过一丝狐疑。 片刻之后,清冷的声音迴响。 “妾身没有异议,全凭.....” 吱呀。 那扇紧闭雕木门,被人猛地推开。 “不用了,是我写的。” 所有人目光。 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著,齐刷刷地射向门口。 门口,站著一个身影。 一身洗得发白粗布直裰。 头髮被一根磨得光滑的树枝隨意挽在脑后。 第144章 震惊秦淮 “哪来的乞丐?” “放肆!竟敢擅闯诗会!” “来人!轰出去!” 短暂的死寂后。 惊怒的呵斥声如同沸水般炸开。 几个凶神恶煞的护卫立刻拔刀冲了上去。 在场的眾人,只有严炳和沈九千陷入了沉思。 两人互相遥望,对视了一眼。 这年轻人,他们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在所有人惊怒鄙夷,如同看疯子般的目光注视下。 柳如是提著裙摆,神態焦急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一改往日端庄之容貌。 那枝点翠衔珠凤头步摇盪的厉害。 “陆郎!” 声音不大。 足以让所有人震惊。 陆....陆郎? 他是柳大家的相好? 怪不得要赎身,原来是遇见了心上人。 可是他们怎么看,也看不出一点端倪。 这小子除了容貌上有过人之处。 他还有啥,他还是个啥! 陆沉舟就停在门外,没有踏入里面一步。 其实他很早就到了。 在收到柳如是侍女的消息之后。 就匆忙起程,不知道是因为何故。 邀请他来秦淮十八號巷。 虽然疑惑,不过这么多天来,应姑娘给他的感觉不错。 或许是她家中有事,亦或许有要事相商。 但是在来到秦淮之后,加上船夫的一切消息。 他再傻也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是姐们。 咱俩无怨无仇。 你为何要害我啊! 倒不是他嫌弃有技术的女人。 都有一双手,不在家里吃閒饭。 对於他这个摆烂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教训別人。 如果你说让我娶,那就当我在放屁。 再而言之,这辈子他就没打算娶妻生子。 其次,他现在还是一个道士啊! 你见过那个道士逛青楼的! 来到观澜阁后,陆沉舟望著里面喧闹的场景。 心生退意,又让船夫划了回去。 一路上,他也在想。 如果自己没有到场,柳如是的下场会是如何? 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见不得那场面。 自己结下的因,就要自己来偿这个果。 “你是何方人士?” “为何站在门外,进又不进,退又不退!” 柳如是泪眼汪汪地看著门外的身影。 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极力地压抑著自己的情绪。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是他!他来了。 “贫道无尘,在此稽首了。” 陆沉舟行了一礼,看向了问他的那人。 “兄台问我何方人士。” “在下姓陆,名沉舟,汴梁人士。” “家住终南山全真龙门观。” “受友人之託,前来赴约。” “恪守清规戒律,故此只能在外门停留。” 诗鬼杜陵生,手中的紫毫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方才还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他,此刻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眼神空洞,嘴唇哆嗦著。 “陆沉舟!” “你就是那位再世诗仙!” 陆沉舟摇摇头:“诗仙之名,愧不敢当。” “贫道只是站在了先贤肩膀上,仅此而已。” 听到陆沉舟亲口承认。 “偶像!” “偶像啊!” 狂热分子一拥而上地围了过来。 消息不脛而走。 整个秦淮彻底轰动了。 观澜阁宽阔的水榭平台。 早已被闻风而来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什么!诗仙出现了?” “在哪?快告诉我在哪!” “我要去抓住他领赏!” 听到陆沉舟下落的消息,三教九流都聚到了一起。 “什么情况?” 睡熟的秦淮知府被外面的举动嚇了一跳。 不知道的还以为敌国打过来了。 本来不能去观澜阁看热闹,心里已经够鬱闷了。 京察在即,官员狎妓,乃是大罪。 “外面什么情况,这群刁民疯了不成!” 知府刘守道,披著素衣,脸色不悦地走出臥房。 “老爷,好消息啊!” “诗仙陆沉舟在观澜阁出现了!” 刘守道端在手中准备要喝茶的举动。 听到这个消息的他,猛地一滯。 “你说谁?” 难以置信的他,重复问了一句,看向了师爷。 “就是那首《相见欢》《一重山》的作者。” “无尘道长,陆沉舟啊!” 刘守道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快快快,备马备马!” “本官要亲自去拜访无尘道长。” 陛下都敢拒绝的高人,来到了他的辖区。 这是什么? 这就是天大的机遇啊! 这屁股往上挪一挪,也未尝不可啊! “谁?” “你说诗仙在观澜阁?” “还是柳如是的相好?” 消息传到了其他勾栏。 听到这个答案的魁们,齐齐啐了一口。 “她柳如是什么身份啊,能傍上陆公子的大腿。” “姐姐,她是自荐为奴为婢。” “那也不行,凭什么!她能当,我当不得?” “给我备轿,我也要去观澜阁。” “可是姐姐,你刚刚答应了王公子....” 一时间,整个观澜岸边,围满了凑热闹的百姓。 “快点划船,耽误了本少爷看诗仙。” “你给我小心你的皮!” 秦淮河上,诸如此类的恶语不胜枚举。 “公子,前面过不去了!” “何人在前方阻拦,本公子跟他....” 江面上清一色的官船,还有手持兵器的官军。 负责维护秩序,谨防出现任何差池。 官兵推开凑热闹的百姓,让开一条足以通行的小道。 “无尘道长在哪?” 刘守道撩袍端带,三步並作两步走了进去。 “哎呦,严公子。” “您也在啊!” 严炳微微拱手,似乎对这位知府,並不在意。 当然,人家老爹是內阁首辅,囂张一点实属正常。 刘守道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韩老爷、沈老爷。” 几位富商也是抬手行礼。 人家严炳有资格摆脸色,他们可没有当首辅的爹。 寒暄过后,刘守道扫视了一眼人群。 马上就锁定了目光。 “无尘道长。” “本官是秦淮知府刘守道。” “听闻观澜阁人流拥挤,特此派官兵维持秩序。” 在他这个位置,自然要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不能给人落下话柄的机会。 陆沉舟微微拱手:“刘知府。” 他既是秀才也是道士,拥有见官不跪的特权。 “应....” 话到嘴边,陆沉舟又马上改口。 “柳姑娘,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可好?” “你骗我之事,就此揭过。” “我既已到,也算如约而至。” 在此的眾人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一点。 柳如是偶遇陆沉舟。 暗生情愫,意託付终身。 又担忧其身份遭人嫌弃,只能改名换姓相处。 为了跳出风尘,才不惜上演这么一出大戏。 才子佳人的话本都是这么写的。 “陆郎。” 柳如是伸手拉住了他的一点衣袖。 “你已然夺得魁首,按照红袖招的规矩....” “妾身今后就是你的奴婢。” “您带我一起走吧!” 不是姐姐! 你要不看看你在说什么! 我,一个道士! 来赴约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还要收你做奴婢? “落有意隨流水,流水无心恋落。” “柳姑娘,伏妄自重。” 柳如是听到这一句,面如死灰,踉蹌著后退一步。 美眸圆睁,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 像被抽了所有的骨头瘫软在地。 “无尘道长。” 严炳若有所思,抬手拦住了陆沉舟。 “在下明白道长的困境。” “可是凡事都有规矩.....” 陆沉舟望著这位容貌俊秀的公子,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虽然在下不知,柳姑娘是如何骗了道长。” “可眼下木已成舟,若是放任如此。” “恐怕....柳姑娘无顏活在世上。” “道长慈悲为怀,也不想看见香消玉殞的场面。” “虽不是杀人凶手,可也间接地造成了一桩命案,不是吗?” 要不说,他是世家子弟。 说起话来,简直滴水不漏。 陆沉舟微微皱眉,看向了瘫在地上眼神空洞的柳如是。 “道士是出家人,恪守清规戒律,我非常了解。” “不如就把柳姑娘带走,不说为奴为婢,权且当作一个朋友。” “至於日后如何,那就全看柳姑娘的造化。” “道长以为如何?” 陆沉舟扫视了一眼眾人。 若有所思。 耳边也听到一些骂著柳如是不识检点的话。 如果放任下去,这姑娘说不定真会自残。 “若道长囊中羞涩。” 严炳步步紧逼道:“严某手中颇有家资,可解燃眉之急。” “不必了!” 陆沉舟抬手拒绝。 他打的什么主意,自己非常清楚。 “多谢严公子好意。” “赎金之身,贫道自会想办法。” 陆沉舟走到了柳如是的身旁,长嘆了一口气。 “走吧。” 柳如是汹涌的泪眼上停了一瞬。 望著他那眼神深处,翻涌著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痛楚,有决绝,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 “陆郎....” “你真愿意带我走么?” 刘守道看到事情落下帷幕,不由得从旁庆祝。 “皆大欢喜,才子配佳人。” “日后必定是流传千古的佳话啊。” “大家说....” 严炳瞪了他一眼。 知府咽了咽口水,懂事地闭上嘴巴。 陆沉舟缓缓转过身。 声音带著斩断一切,尘埃落定的冰冷。 清晰地迴荡在观澜阁之中。 “诸位,贫道不才。” “不愿一条生命就此陨灭。” “是非因果,尽皆吾身。” “曾经想要避世,却已在俗世上。” “只能自卖诗文墨宝,风格不限。” “但求些许黄白之物,为她赎身。” 话音刚落。 严炳马上接话。 “严某愿出十万两,求道长一副墨宝。” 完全不给旁人加价的机会。 直接杀死比赛。 “沈某愿出十二万两。” 要说江南谁最有钱,自然是盐商大户沈九千。 管家马上懂事地敲锣。 “沈老爷,出价十二万两!” 刚刚还是热闹的诗会,转眼间变成了拍卖场。 “严公子,十五万。” “沈老爷,十八万。” 两人宛如死对头一样较上劲了。 “我出三十万!” “我出五十万!” 一旁的秦淮知府人都傻了。 知道你们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啊。 价格越来越高。 不少富商汗流浹背,估算著这背后的利益。 有的甚至直接让下人回去清点家產。 最终陆沉舟选择与严炳交易。 他是第一个开口的。 说是拍卖,实则暗藏玄机。 后面沈九千多少钱从他手中购买。 谁又能知道呢? 兜兜转转,黑的都是洗成白的。 百姓所看到的,都是他们想让百姓看到。 仅此而已。 第145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观澜楼阁中。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数位知名大儒围著书案,连连讚嘆赏析。 “这首《浪淘沙令》真乃词牌巔峰。” “能看到如此佳作,也不枉此生了。” 严炳望著烟雨笼罩的秦淮,又瞧著那小舟消失的地方。 “真无愧在世謫仙之名。” 眾人闻声,皆是嘆服。 “不过十八的年纪,诗词造诣如此之高。” 一位老者望著纸上的诗词,眼里满是羡慕和崇拜。 “还有这一手笔跡瘦劲,风姿绰约的书法。” “书圣追著餵饭也不过如此了。” “还好陆沉舟入了道门,若是科举,哪里还有我等之席位啊。” 謫仙之名流传各州,引得无数人痴迷崇拜。 痴的是他满腹经纶,迷的是他对过往的豁达。 幸的是他无心科举,天下才子科举之路, 从此少了一位劲敌。 这就是为什么严炳要帮陆沉舟缓解当时的困局。 没有了陆沉舟这个最大的威胁,他老爹阁老之位才能坐得安稳。 各大才子少了压力,自然是最乐於见到的。 富人商贾还能以拍卖之名洗清资產。 诗仙之名又会引得无数人来此,秦淮更加热闹繁华。 既能欣赏诗文,又能增加利润,还能看一出才子佳人的好戏。 三方皆大欢喜的局面。 杨柳镇北巷一间临河的陋室。 这是陆沉舟临时赁下的给她落脚的地方。 上船之时,她想返回屋中拿些银两度日。 可陆沉舟一席话斩断了她的所有念想。 “如果你想重回泥潭,就回去把那些东西都带上吧。” 他的眼神里满是平静。 没有嫌弃,没有愤怒。 只是那样静静地看著自己。 柳如是知道,自己一旦回去。 恐怕两人就此一拍两散。 就这样,她跟初到红袖招一样,什么都没带走。 他依旧是他,她却不再是她。 每天雷打不动送来饭食,便再无其他交集。 红袖招的惊天逆转。 短短三天时间,瞬间点燃了整个秦淮。 所有茶馆、酒肆、勾栏瓦舍。 乃至深宅大院、街头市井的的谈资。 一夜之间,无数种演绎的话本。 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疯狂滋生蔓延。 《诗仙一怒为红顏》。 这是流传最广、也最“正统”的版本。 说书先生们唾沫横飞,將陆沉舟描绘成一位游戏红尘、偶遇落难魁的謫仙。一见倾心,不惜显露真身,以惊世诗才力挽狂澜。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千古佳话。 故事著重渲染那首《浪淘沙令》。 如何石破天惊,如何震慑群丑。 如何让诸位才子都惊为天人。 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满足了市井百姓对传奇的朴素想像。 其中由秦淮笑笑生所编写的《情陷魁劫》。 这个版本则更香艷,也更恶毒。 迅速在一些圈子里流传。 话本里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陆沉舟本是某道观清修的高道,道心坚定,却不幸被柳如是这祸国殃民的妖孽。以狐媚之术迷惑,乱了道心,破了清规,最终自甘墮落。 故事中充满了对柳如是“狐媚惑人”的细节想像。 大多源自某些不堪的春宫秘本。 以及对陆沉舟“道心蒙尘”的痛心疾首。 字里行间瀰漫著卫道士的腐臭和看客们隱秘的兴奋。 “听说了吗?” “那位无尘诗仙,嘖嘖,为了个艺伎,连道都不修了!” “什么诗仙?我看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 “十万两啊!一首诗就抵了?” “我看是那鴇母和姓柳的早就串通好了,演了场双簧坑人!” “兄台慎言,当时严公子可在场。” “嘿嘿....柳如是那身段.....” “牡丹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听说那诗仙在杨柳镇就和她.....” 污言秽语,恶意揣测,狎昵想像。 各种不堪入耳的声音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笼罩著北巷那间临河的陋室。 也笼罩著刚刚获得自由之身、尚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柳如是。 今日下午,她实在是太过无聊,悄悄的出去。 那些拔高的议论声、曖昧的笑声、下流的揣测..... 如同无数只骯脏的手,狠狠地撕扯著她刚刚结痂的伤口。 “脏....真脏....” 她蜷缩在冰冷的床角,用被子死死捂住耳朵。 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那些话本里的情节,那些恶毒的想像。 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海。 將她与“陆郎”之间的情愫,扭曲成了最不堪的皮肉交易。 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几乎要將她撕碎。 她甚至开始怀疑。 自己执意赎身,是不是真的错了? 是不是真的.....连累了他? 而此刻。 杨柳北巷的一家客栈中,同样不得清净。 为了不让婆婆担忧,陆沉舟只好选择在此落脚。 不料,消息很快就不脛而走。 简陋的木门被拍得震响,夹杂著各种口音的呼喊。 “无尘道长!晚生仰慕您的诗才,特来求教!” “道长!家父乃汴梁府尹,诚邀道长过府一敘。” “陆公子!我家小姐读了您的《相见欢》。” “茶饭不思,只求一见!” 更有甚者,在地下摆起了赌局。 “开盘了!开盘了!” “押诗仙何时带著那魁远走高飞,一赔三!” “押诗仙受不了流言蜚语,重回山上清修,一赔五!” “押柳如是耐不住清贫,重操旧业!嘿嘿,一赔二!” 污言秽语和铜板的碰撞声混在一起。 ...... 陆沉舟盘膝坐在床上。 对门外的喧囂置若罔闻。 面前小几上,一盏劣质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摇曳。 他闭著眼,似乎在入定。 然而。 那微微蹙起的眉头,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却泄露了他內心的波澜。 那些刻意传来,关於柳如是的污言秽语。 像细密的针,扎在他刻意筑起的平静壁垒上。 他可以无视那些对自己的吹捧或詆毁。 却无法彻底隔绝,那些泼向她那带著恶臭的脏水。 思索了片刻,陆沉舟缓缓起身,从后门离开。 柳如是听著门外的敲门声,心臟猛地一缩。 是不是那些人来了?她该怎么办? “是我。” 短短的两字。 让柳如是迷茫的眼神,多了一缕微光。 跌跌撞撞跑向门外,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上。 “陆郎!” 一声缠绵的轻响。 陆沉舟很快地就掩盖上了门扉。 望著披头散髮的柳如是,眼里顿感无奈。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柳如是垂下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去吧,好好洗漱打扮一番....” 陆郎,他.... 这是打算要了我? 眸子中的光彩还没有渲染半分,就被一盆冷水浇下。 “洗漱好之后,我们也该起程出发了。” “起程,我们去哪?” “不知道,隨缘而定。” 北巷口,卖的沈婆婆挎著竹篮。 一遍又一遍地唱著。 “今生戴,世世漂亮。” “你簪一朵春天一世无忧伤。” “马面裙衬衣。” “永远清澈模样。” 篮子里是几朵沾著晨露、皎洁如玉的硕大梔子。 浓郁到化不开的甜香,霸道地驱散著周围的晨气。 “婆婆,你这歌唱得真好。” “是呀婆婆,是您自己写的么?” 几个年轻模样的路人围了上来,好奇的追问道。 她浑浊的眼睛扫过这些后生仔,脸上浮现慈祥的笑意。 “老婆子那会啊,这都是我一个远房侄子写的。” “他啊,已经去別的地方啦。” 闻听此言,那人有些失落。 “啊,还以为能见到他呢!” 可是很快就被喜悦衝散。 “婆婆,给我簪一朵唄。” 年轻姑娘和小伙嘰嘰喳喳地说著。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发生。 沈婆婆的生活很简单,依旧是沿街而唱。 一步一步,蹣跚地走向巷子深处。 出门前,又不禁转身回。 望著那扇紧闭的薄如纸片的木门。 浑浊的目光在门槛上停留了片刻。 动作极其缓慢。 从竹篮里拿起一朵最大、最饱满的朵。 然后,她弯下佝僂的腰。 將这朵带著浓郁甜香和晨露凉意的。 放在了陆沉舟曾经最喜欢坐青石墩上。 做完这一切,不再看那门一眼。 身影很快消失在迷濛的晨光和尚未散尽吆喝里。 青石墩上,那朵皎洁的朵。 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颤动,又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 刺破了门前的喧囂。 第146章 不辞而別 三天后。 江南地界,一座不知名小镇。 陆沉舟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的布衫,紧裹著清瘦的肩背。 一个不大的包袱斜挎在肩上,里面似乎没装多少东西。 在他身后半步,柳如是紧紧跟著。 她也换下了那身引人注目的石榴裙,穿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褐色布裙。头上包著一块蓝色的布巾,那张过於精致的脸也因为旅途失去了光彩。 只露出一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 她低垂著头,不敢看巷子两边那些早起的人。 更不敢看前面那个沉默的背影。 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巷口,一辆半旧的牛车停在薄雾里。 老牛瘦骨嶙峋,皮毛稀疏,正慢吞吞地反芻著。 赶车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农。 一张脸被风霜和日头刻满了深褐色的沟壑。 裹著一件打满补丁的布衫,蹲在车辕旁,吧嗒吧嗒地抽著旱菸。车上已坐了两个乡下人打扮的村妇,怀里抱著鸡鸭笼子,脚边堆著些綑扎好的山货,正低声用浓重的乡音交谈著。 陆沉舟走到牛车旁,对著老农打了一声招呼。 “老丈,你们是去往哪的,可还捎得人?” 老农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看向了陆沉舟。 以及他身后那个裹著头巾低著脑袋,身形却依旧难掩窈窕的女子身上扫了几个来回。那目光里没有惊艷,没有探究。只有一种近乎本能,对陌生人的审视和估量。 他咂吧了一下嘴,露出几颗黄黑的残牙。 烟锅在车辕上磕了磕。 “棲霞镇,一人五文,行李不多吧?” “不多。”陆沉舟简短应道。 从腰间摸索出十枚铜钱,递了过去。 老农接过钱,掂了掂,塞进怀里,用烟杆指了指车尾。 “后头挤挤。” 陆沉舟侧身,示意柳如是先上车。 她看著那堆满稻草和农具,散发著牲口气息的牛车。 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这粗糙简陋的物什,与她过往乘坐的,熏著名贵沉香的马车。 简直是云泥之別。 一股巨大的落差感和屈辱感猛地涌上心头。 让她几乎想掉头就跑。 然而,她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 抓住车帮上粗糙的木棱,有些笨拙地爬了上去。 粗糙的草梗扎著肌肤,带来一阵刺痒。 她慌忙缩在车尾最角落。 双腿紧紧併拢,抱著包裹,將自己蜷缩成一团。 陆沉舟隨后也利落地上了车,在她旁边隔著一小段距离坐下。 他没有看她,只是將那个不大的包袱隨意放在腿边。 目光投向车外灰濛濛的,渐渐被晨光染亮的田野。 老农吆喝一声,鞭梢在空中甩出一个清脆的鞭。 老牛“哞”地低吼一声,迈开了沉重的步子。 牛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在青石板路上顛簸著缓缓启动。 车子驶出宛城低矮的城门。 视野骤然开阔。 官道两旁是无垠的田野。 冬小麦刚刚返青,在初朝阳下铺展。 一直延伸到远处朦朧起伏的山峦脚下。 薄雾尚未完全散尽,带著一种涤盪心胸的凉意和生机。 车上的两个村妇很快和赶车的老农攀谈起来。 话题围绕著地里的墒情。 今年的粮价、谁家儿子要娶媳妇。 谁家母猪下了几头崽.... 阳光渐渐有了温度。 似一双温暖的手,轻柔地抚摸著大地。 也抚摸著牛车上顛簸的旅人。 金色的光斑跳跃在车辕、稻草堆和每个人的肩头髮梢。 那冰冷的湿寒,被这暖意一点点驱散。 陆沉舟微微眯起眼,感受著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触感。 在这暖意和顛簸中,似乎也放鬆了一些。 他侧过头,看向正唾沫横飞说著自家田里麦苗长势的老农。 “老丈。”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 “这麦子,看著青头不错,穗子能压秤吧?” 老农咧开嘴笑了,露出那几颗黄黑的残牙。 “今年开春雨水足,地气也暖得早,麦苗躥得欢实。” “只要老天爷赏脸,別闹虫別下雹子。” “嘿嘿,秋后收成差不了。” 脸上沟壑般的皱纹,因这朴素的希望而舒展开。 陆沉舟接了一句。 “靠天吃饭,总是不易。” 目光落在那片生机勃勃的绿色上。 语气平淡,却带著一种理解。 “可不是嘛!” 旁边一个抱著鸡笼的圆脸村妇插嘴道,声音洪亮。 “去年我们村东头老李家,麦子眼瞅著要灌浆了,一场雹子下来,全砸地里头!颗粒无收!一家人哭得哟.....唉!”她嘆了口气,脸上满是同情。 “天灾躲不过,人祸更糟心。” 另一个瘦削些的村妇接口,带著愤愤不平。 “前年官府征粮,那粮官心黑手狠,大斗进小斗出。” “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来落自己嘴里的还不够塞牙缝!” 她拍著大腿,声音激愤。 老农吧嗒了一口旱菸:“甭提那些糟心官儿!” 他挥了挥烟杆,仿佛要驱散晦气。 “咱庄户人,就图个安稳。” “地是根,粮是本。” “只要手脚勤快,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陆沉舟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偶尔接一两句话,问的都是田里的事。 柳如是蜷缩在角落,她悄悄地把视线。 落到了旁边那个人的背影上。 他正听著老农唾沫横飞地说著,如何用草木灰对付地里的腻虫。那神情专注而平和,仿佛老农口中那草木灰的妙用。比秦淮城中任何一首精雕细琢的诗词,都更值得倾听。 他身上那股曾在观澜阁,力劈千钧的孤绝与疏离。 在这顛簸的牛车上,在这琐碎踏实的乡谈里, 竟奇异地消融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落地生根”般的平静。 她不再是秦淮河上那朵被精心供养、却无根无基的娇。 他也不再是那个需要以诗惊世、睥睨眾生的孤绝謫仙。 他们只是这顛簸牛车上的两个旅人。 阳光暖得让人心头髮烫。 柳如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感受著温度带来的踏实。 她悄悄地將身体向旁边挪动了一点点。 然后,她学著陆沉舟的样子,微微侧过头。 迎著扑面而来的暖风,眯起了眼睛。 心中的屈辱和恐惧,慢慢地消散。 只剩下一股虚脱的释然,和一种迟来的笨拙的欢喜。 “什么?跑了?”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么多官差,竟然看不住一个少年?” 收到消息的秦淮知府刘守道,不禁在衙门大发雷霆。 他才刚收到好友的回信,说已经在前往这里的路上。 拜帖也递上了,酒席也定好了。 作为最重要的客人,竟然不见了? “还不去找!” “找不到无尘道长,这个月月钱都別想要了。” 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衙役们也搞不清楚。 为什么会让陆沉舟跑了呢? 他们明明设下了重重眼线,他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难道真如话本里说的謫仙转世不成? 无尘道长在秦淮出现,又在秦淮不见的消息。 很快就传遍了城中的大街小巷。 那些长途跋涉赶来想一睹偶像真容的粉丝们破防了。 纷纷闹到县衙,要求刘守道给他们一个交代。 汴梁皇都,文德殿。 当今天子宋桓,正阅览著秦淮知府呈上来的奏报。 阁老严维中垂手而立,表情不悲不喜。 “好一首《浪淘沙令》。”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宋桓微微眯眼,嘴角的鬍鬚上扬。 似乎眼前浮现了诗词中的景象。 “可惜此子不入仕途。” “否则我大胤文坛,將无人望其项背啊!” 宋桓笑著捋须,看向了一旁的严维中。 眉宇之间,似乎多了一丝考究。 “严卿,以为如何?” 鬚髮皆白的严维中,混跡官场四十载。 早已把察言观色练得炉火纯青。 当即拱手:“回陛下,老臣的评价只有三个字。” “哦?” 宋桓放下奏摺,侧过身子,饶有兴趣地看了过去。 “不知道,严卿的三个字,与朕的有何不同之处。” “赐笔。” 身旁的太监连忙研磨,填饱了笔,递给了严维中。 一顿笔走龙蛇,君臣二人同时停笔。 將纸张铺在龙案上,答案一致:三个“好”字。 “哈哈哈。” “严卿深得朕心。” 宋桓放声大笑。 “不知道,你这三个好字,好在何处?” 严维中回答:“字也好,词也好,意也好。” “陆道长比起严卿诗才,二者谁更好一些?” 仅仅只在一瞬间,严维中就察觉到了危险。 態度更端正了:“陛下垂问,臣惶恐。” “陆道长诗才,如天上明月,自有公论。” “老臣微末之才,乃是天恩赏识。” “陛下乃九五之尊,肩负江山社稷,心繫万民福祉。” “陛下之才,字字千钧,承载的是帝王气象、治国之道、天下兴衰。其格立意之高远,非寻常文人墨客以个人情志为吟咏者可同日而语。” “圣心御笔,龙章凤姿。” “字里行间吞吐天地,包举宇內。” “唯有敬仰讚嘆,岂敢以凡俗诗才之论置於唇齿,行此僭越不敬之比较?” “想来陆道长也是知晓这个道理,所有才婉拒陛下赏赐之举。” 宋恆微微頷首,脸上的笑意更多了。 “严卿倒是伶牙俐齿。” 严维中躬身答话:“老臣不敢。” “泽被苍生,光耀史册,此其不可比之根本也。” “陛下诗作之深远博大,早已超脱诗才二字之藩篱矣。” 宋桓非常满意这个回答。 “不过陆沉舟年纪尚小,踏入官场不利。” “朕有意过些年封他个一官半职,严卿以为如何?” 严维中思考了一番。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太常寺卿,管理各种祭祀活动。” “礼器、雅乐、天文观测、历法修订....” “这些东西对於陆道长而言乃是看家本事。” 第147章 此生不在娶 “小报!小报!” “无尘道长新作两首,还上新曲儿咯!” 汴梁的小报童沿街叫卖。 手中的报纸很快就售卖一空。 大胤是有邸报的,但因为是官报。 所以朝廷对其的管控极其严格。 並制定了定本审查制度。 按照惯例,进奏院的官员,要向门下省递送邸报的初稿。 经门下省刪改后,方可送交枢密院,等等各个部门。 最终,通过步递、马递、急行递等形式將其分发到全国。 而小报则没有这么多的问题,因为它审查比较宽鬆。 基本上能做到日出一纸。 比起邸报来,它的效率要高得多。 京中印刷,沿街兜售的办法。 因此,市井上形成了以小报为主,以邸报为辅的习惯。 小报在大胤百姓中很受欢迎。 但也存在著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真实性和可信度都不高。 这也算是封建时代的新媒体、营销號。 虽然朝廷採取了一系列措施严打,但仍是屡禁不绝。 “无尘道长去了秦淮?” “还把魁柳如是勾走了!” “你看的是哪家的小报,这种话都能编得出来。” “不可能吧,我看这家小报很多年了。” “我有一个从秦淮做生意回来的表哥,他总不能骗我吧!” 勾栏瓦舍,酒楼茶馆。 又开始对当下的趣事的討论。 临街绣楼的暖阁。 纳兰初见阅读著小报上的文字。 儘管她已经释然。 但听到陆沉舟的消息,还是不免买了一份。 此时的她,看到观澜阁独占魁,眉头微蹙。 强忍著不適耐著性子看了下去,直到看到后面面红耳赤的一幕。 她不由得拍案而起。 “这是哪家小报写的,给我查清楚!” “为了博人眼球,竟凭空辱人清白,简直太过分了!” 侍女缩了缩脖子,糯糯地回答道。 “小姐,是隔壁州府传过来的。” “据说那个叫秦淮笑笑生写的。” 纳兰初见皱起眉头:“又是他!” 这个秦淮笑笑生,可谓是陆沉舟的头號黑粉。 专门写淫词艷曲,早已被各大书坊联合通杀。 “小姐,你去哪啊?” “报官!” 与此同时,应天书院內。 宋霆锋也看到这张小报,大骂了一声无耻。 然后怒气冲冲地走出了书院。 好奇的学子们也纷纷围观上去看著地上的纸张。 陆沉舟虽然出家了,可应天书院还是他的母校。 现在书院如日中天,来拜访的大儒学子络绎不绝。 你这廝,竟然敢污衊我学生的清白。 老院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立即书信给自己的老朋友们。 各大书院联合施压,汴梁官府不得不派人前往秦淮处理此事。 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菰城,湖笔之邦。 棲霞镇,镇子不大。 藏在一道被流水经年累月切割出的山坳里。 歪歪扭扭地趴伏在向阳的坡地上。 青石板路被无数双脚印磨得油光水滑。 陆沉舟和柳如是的落脚之处。 就在镇西头那条名叫墨痕巷的小弄里。 两旁的墙根常年湿漉漉的,生著厚腻的墨绿苔蘚。 一间低矮的瓦房,门板是原木色。 早已被风雨侵蚀得发黑,门楣低矮,进出需微微低头。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里面只有一明一暗两间屋。 明间算是堂屋兼营生之所。 靠墙放著一张旧方桌,桌上石砚、松烟墨和两支湖笔。 还有一沓粗糙发黄的毛边纸。 除此之外,別无长物。 这便是他餬口的营生:代写书信。 今日也没有什么生意。 柳如是坐在靠墙的一张矮凳上。 她手里拿著一件陆沉舟的粗布直裰,正低著头,缝补著袖口处裂开的口子。 昏黄的光线从狭小的窗欞挤进来。 勾勒出她低垂的眉眼和紧抿的唇线。 身影在墙壁上投下一道沉默的轮廓。 屋子里很静。 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 “咳....” 陆沉舟忽然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柳如是缝补的动作瞬间停住。 针尖悬在半空,她猛地抬起头。 目光急切地投向陆沉舟,带著毫不掩饰的关切。 “怎么了?可是著了风寒?” “我去灶上热点薑汤.....”她说著就要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 “不必。” 陆沉舟的声音响起,异常平静。 柳如是僵在原地,看著他的脸庞。 这段时间他的言谈举止,总是透著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心头莫名地一紧,那紧握针线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 针尖刺破了指腹,殷红的血珠瞬间沁了出来。 细微的刺痛传来,她却浑然未觉,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陆沉舟沉默了片刻。 望著她,似乎又不是在看她。 终於,他开口了。 “柳姑娘。” “我此生.....”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最准確的表达。 “不会再娶妻了。” 这六个字。 平平淡淡,甚至没有起伏的声调。 却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裹挟著万钧之势。 不偏不倚,正正砸在柳如是的天灵盖上。 柳如是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仿佛整个世界的声响都在瞬间被抽离。 只剩下那六个字,在她空茫的识海里反覆撞击。 针线从她骤然失力的手中滑落。 掉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轻响。 指腹上那点被针尖刺破的伤口。 此刻才后知后觉地传来尖锐的刺痛。 不会再娶妻了? 什么意思? 是....拒绝? 还是彻底地划清界限? “柳姑娘,如今你已脱离贱籍。” 陆沉舟决定把事情说清楚,而不是让她还心存希望。 “以后在这镇上也有个谋生的活计。” “说不上大富大贵,也能平安渡过一生.....” 他后面说了什么,柳如是一句都没听清。 她所有的付出,所有的追隨。 这清贫陋室里笨拙的努力。 搓洗衣裳冻红的手指,学著生火被烟呛出的眼泪.... 还有內心深处,那一点点卑微,不敢宣之於口的期盼。 都在这一刻,彻底碾成了齏粉。 一股灭顶的绝望和巨大的屈辱感。 她想质问,想嘶喊。 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 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滚烫的泪水,毫无徵兆地决堤而出。 瞬间模糊了视线。 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她紧紧攥著衣角,指节发白的手背上。 她死死地低著头,不敢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与崩溃。 陆沉舟依旧望著窗外那片被风追逐的枯叶。 他听到了那压抑的哽咽,听到了泪水砸落的声音。 他的动作似乎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只是在悠远的目光深处,极力压抑著复杂的情绪。 时间很慢又很快。 半个月后。 清晨,巷子里的雾气尚未散尽。 隔壁吴婆子养的那只鸡便扯著嗓子啼鸣。 陆沉舟便吱呀一声,推开了那扇薄木门。 墨研好,他起笔,在一张毛边纸上试了试笔锋。 巷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 棲霞镇的烟火气开始甦醒了。 將那张代写书信的“招牌”掛了出去。 然后,他端坐在那张三条腿的竹椅上。 泡茶、打坐......等待著今日的第一位主顾。 柳如是则在屋內,她蹲在屋角一个小小的陶盆前。 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截虽不再养尊处优、却依旧如霜赛雪的小臂。 此刻,她正用力搓洗著两人昨日穿的衣服。 陆沉舟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 他表示这辈子不再娶妻。 如果想跟著,他也没有意见,但是要遵守规矩。 如果受不了,现在就可以离开,他也不会阻拦。 柳如是只犹豫片刻就答应了。 以她的身份,哪里还敢奢求什么身份。 起初她还能沉心静气,可隨著时间的推移。 心里的邪火又开始隱隱约约地跳动。 屋外巷子里,陆沉舟的生意也开张了。 第一个主顾是巷尾的孙氏。 她扭著腰肢过来,脸上扑著厚厚的粉,也盖不住眼角的细纹。 “小陆先生,给我家那死鬼写封信。” “告诉他,再不把工钱捎回来,老娘就....” “老娘就带著他儿子,改嫁隔壁村的王木匠。” 她越说越气,唾沫星子几乎溅到陆沉舟铺开的纸上。 他微微侧身避开。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 他一边写,一边低声念著。 孙氏听著,时不时插嘴。 “对!就这么写!” “买米、扯布....儿子开春就要上学堂。” “让他多捎一些.....” 陆沉舟笔下不停,將她的要求转化为文字。 写完,吹乾墨跡,递过去:“三文钱。” 孙氏接过信纸,虽然看不懂,但是这字是真不赖。 爽快地数出三枚磨得发亮的铜钱。 “谢谢小陆先生,下回还找你!” 孙氏扭著腰走了。 又等待了片刻,无人问津。 陆沉舟继续闭目养神,哼唱著歌曲。 手指轻叩桌面,打著此起彼伏的节拍。 “仙歌音,玉笛灵,酒盏玉露清。” “剑舞轻,瀟洒过白袍影。” “新殿又细雕流金,声声箜篌鸣。” 终於搓洗完最后一件衣物。 她將湿漉漉的粗布直裰用力拧乾,水珠哗啦啦地滴落在陶盆里。 她站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背。 紧绷的神经似乎才稍稍鬆懈下来。 这是柳如是最期待的环节。 在她疲惫枯燥的日常生活中,平添了一丝慰藉。 “一笔浓墨留诗狂情。” “玉袍长剑堪风流,山川不念旧。” “赋诗为狂也无有愁。” 她就这么静静蹲在地上听著。 他就这么唱著。 在某一刻,柳如是在想。 这样的生活,或许真的也很不错。 第148章 疑是故人来 庭院深深,月色如霜。 陆沉舟坐在那张青石凳上,摩挲著一张全家福。 今日是中秋佳节。 不知道她们又该是怎么过的呢? 指尖拨过古琴的丝弦。 这还是宋清秋缠著要教给自己。 说什么琴瑟和鸣。 錚然一声。 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孤清。 柳如是就在窗边静静地看著他。 有时候也好奇。 古琴从何而来? 为何平日並不见它的踪跡。 似乎他隨手就能变出来一样。 他真如传说中的謫仙一般。 有著不属於同龄人的成熟和气质。 纳兰初见,她知道。 陆沉舟的青梅竹马。 据传出家就是为了她。 可这段时间的相处。 柳如是能明確地感觉到。 陆沉舟並不喜欢这位青梅竹马。 反而心里存在著其他人。 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在怀念一个故人。 也是偶然一次,陆沉舟喝醉了。 她听到了她的名字“凤仪”。 院子中,酒罈歪倒。 浓烈的酒气的沉沉地瀰漫开来,几乎压弯了那如水的月光。 “还说什么潜心修道,恪守清规戒律。” 柳如是无奈地摇摇头,又扶著醉如死狗的陆沉舟进屋。 “凤仪.....”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破碎。 眼前景物开始模糊、摇晃、重叠。 面前的人影似乎扭曲起来,变幻出熟悉又陌生的形状。 “柳姑娘,是你啊!” 语气中原本的窃喜又转变成悲哀。 “不是我还能有谁?” “別喝了,回房睡觉吧。” 次日,陆沉舟睁开眼。 没有意外的,又是头顶那方熟悉的屋顶。 喉头乾涩得发紧。 昨夜宿醉的沉重,如一块湿透的絮,紧紧裹缠著脑袋。 他下意识地侧过脸,窗外好像有人在鼓捣著什么。 听到屋內的动静,柳如是推开了木门。 熹微的光线里,朦朧地勾勒出一个曼妙的轮廓。 “酒醒了?” 陆沉舟直起了身子,靠在了床头上。 “昨晚你没有对我做什么吧?” 柳如是將醒酒茶放在桌子上,动作一滯。 隨后,微微一笑,竟是嫵媚。 “是啊,昨晚翻云覆雨呢!” 陆沉舟望著她的瞳仁,没有一丝旖旎。 “没有就好。” 柳如是瞬间泄了气:“你就这么篤定啊!” “你敢做,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陆沉舟摆摆手,显然已经摸透了她的秉性。 “臭道士。”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的关係也融洽了许多。 “还说什么恪守清规,私底下酒肉都来。” “这就是你的底线?” 陆沉舟撇了撇嘴:“我的底线,比较灵活。” 再说了,吕祖知道了,也会原谅我的。 “现在你懂了,幻想中的謫仙也不过如此。” “所以啊,看似斯斯文文的人,指不定私下多荒唐。” “找个机会寻个良家,说不定还能过上好生活。” 柳如是抬眼打量了他一眼。 想起前几日陆沉舟揶揄她的话。 脱口而出:“连你这样的货色,我都留不住,还能找到谁?” 迴旋鏢正中眉心。 眼见陆沉舟吃瘪,柳如是很开心。 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她又忍不住眉头直跳。 “你配得上更好的,但配不上我这种最好的。” 从陌生的疏离到如今的斗嘴。 两人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 “对了。” 柳如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今日是中秋。” “小镇里有舞火龙放灯的习俗,要不要去看看?” 陆沉舟喝著醒酒茶,浑不在意。 “这有什么好看的?” “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 柳如是也不怒。 “你是习惯了整日发呆,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你就当陪我去看看嘛。” 陆沉舟放在茶碗:“现在知道无聊了。” “正巧,我这日赚了不少钱,可以给你提供回秦淮的盘缠。” 柳如是气鼓鼓地走了。 “谁稀罕你那点三瓜俩枣,自己留著买酒喝吧。” 陆沉舟越是赶她走,她就越不想走。 臭道士,防御力又高。 像是没心没肺一样,怎么说他都討不到半点好处。 院子里,柳如是搓著他的衣服撒气。 中秋的月。 似悬在人间的一盏巨大灯笼。 清冷冷的光泼下来,把整个棲霞镇浇得透亮。 长街两旁,灯如昼。 流光蜿蜒成一条喧腾滚烫的河。 灯影幢幢,照著一张张仰起的脸。 笑声、吆喝声、孩童的尖叫追逐声。 混杂著人甜腻的焦香、桂糕清甜的芬芳。 隨著人流慢慢挪动,陆沉舟和柳如是也在其中。 没办法,再不来,明天的裤子都没了。 她今日穿了身新裁的湖水绿襦裙。 发间簪著一支小小的银叶步摇。 她不时侧头看他,嘴角噙著浅浅的笑意。 眼底映著璀璨的灯火,亮晶晶的。 “表哥,看那盏走马灯!” 现在两人的关係有些不可名状。 在外人面前,都以表兄妹相称。 毕竟这年头孤男寡女住在一起,邻里街坊难免会嚼舌根。 为了避免这个情况,陆沉舟撒了一个小慌。 那你要问。 为什么表妹看起来比表哥还大。 陆沉舟只想说,你最好別问 她忽然轻轻扯了扯他的袖角。 声音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指向路边一个摊子。 “有什么好看的。” “这玩意,我脑中天天看。” 显然她不明白陆沉舟的意思。 “哎,姑娘,你可算瞧对了!” 买灯的小贩,如同触发了关键词一样。 对著柳如是开始介绍起来灯怎么怎么好。 “怎么样?” 她满眼期待的看向了陆沉舟。 “什么怎么样?你喜欢就买啊。” 我要是有钱还问你? 她不知道陆沉舟多有钱。 但是可以篤定,非常有钱。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身上隨便拿出一件东西出来,都价值不菲。 那袖里乾坤的功夫,她偷偷地见过很多次。 一定是仙人手段。 陆沉舟被她看得心里发麻,当即掏出铜板买单。 人流推搡,她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 那温软的触感透过衣衫传来。 “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柳如是紧抿著唇,笑意地看向他。 只是更加用力地挽住他的臂弯。 陆沉舟嘆了口气,终究没有抽回。 只是任由她挽著,重新匯入那喧腾的人河。 人流將两人裹胁到一处更加拥挤的街角。 这里搭著个戏台子。 涂著油彩的戏子,正咿咿呀呀地开嗓,为了上台做准备。 “哇,织女哎!” “今晚要演《鹊桥相会》!” 陆沉舟有些无语:“中秋跟七夕貌似没有半点关係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行,要不你上去演?” 他选择闭嘴。 只能硬著头皮看了一出还算不错的戏曲。 中秋夜的河上,早已不復往日的清幽。 宽阔的河面上,漂浮著无数盏莲状的河灯。 烛火在薄薄的纸罩內跳跃,倒映在墨玉般的水面上。 恰似璀璨的星河,与天上那轮巨大的冰轮遥相呼应。 河岸挤满了放灯祈福的人们。 虔诚的祝祷声、孩童的嬉笑声。 情人的低语呢喃,交织成一片人间烟火的暖意。 “我们也放一盏吧?” 柳如是的声音轻柔地响起。 带著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不知何时,已经买好了一盏素净的莲灯。 洁白的灯纸,托著小小的红烛。 烛火在她掌心跳跃,映亮了她眼中温柔而期待的光。 “求个平安顺遂。” 陆沉舟看向了她:“你都买了,还问我作甚?” “还说没钱,明天买裤子的钱,你出!” “我出就我出,你这个小气鬼!” 就在两人爭吵之际。 一位穿著白衣的男子,迈步走上前来。 抻开摺扇,端起了一副翩翩公子的气质。 “兄台,若是囊中羞涩,马某愿意慷慨解囊。” 陆沉舟看了他,又看了柳如是。 你瞧瞧,我说不出来。 你偏不信。 现在了好了,这就是你的烂桃。 “不知...这位是?” 他的眼神看向了一旁的柳如是。 在棲霞镇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漂亮的姑娘。 於是乎,不由得跟踪了两人一段路。 如果是两情相悦,他断然不会挖人墙角。 但看得出来,那男子並不喜欢身旁的伴侣。 於是乎,他鼓起了勇气,上前打招呼。 柳如是挽住了陆沉舟的手臂,仿佛在宣誓主权。 “表哥,他是你的朋友吗?” 语气活脱脱的像个绿茶。 陆沉舟对她的行为,很是无语。 又对著面前的少年抬手行礼。 “多谢兄台美意。”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拱手而道。 “在下马文谦,颇有家资。” 话音刚落。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两人谈话。 “表哥!” 循声望去,陆沉舟猛然一怔。 凤婉? 感觉了到了陆沉舟的激动。 柳如是喊了他一声,然而他充耳不闻。 他的眼中只有那道声音。 近了! 更近了! 怎会如此相似? 眉目清秀,带著几分小家碧玉的温婉。 但那眼神里的好奇,一丝被陌生人唐突注视的警惕。 “你......” 陌生少女被他直勾勾的的眼神嚇住。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戒备。 他感到手臂被更用力地搀扶住。 柳如是温热的气息靠近,带著急切。 “表哥,你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仰头看他,那双总是温婉含笑的眼里。 此刻盛满了真实的担忧和恐惧。 陆沉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只是相似罢了,並不是她。 白衣公子出了缓解尷尬的局面,大方的解释道。 “这是我表妹,唐婉。” “这位是....” 他这才想起来,还没知道陆沉舟的名字。 空气更尷尬了。 陆沉舟开口解围:“在下萧炎。” “这是我表妹,萧水。” 唐婉大方地对著二人打招呼。 “萧兄,相逢即是缘。” “不如结伴同行,共赏灯会如何?” 陆沉舟知道对面想法。 男人最懂男人。 但又不想让人尷尬,只能开口回答。 “多谢马兄美意,不过家中还有事,不宜多留。” 马文谦有些失望,隨即拱手。 “原来如此,倒是我孟浪了。” 目送著对方离去。 他的眼神始终停留在柳如是的身上。 萧炎,萧水。 怎么看都是假名啊。 难不成本公子看起来很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吗? “表哥!” “人都走了,你还盯著人家看做什么?” 唐婉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马文谦嘆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道。 “哎呀!表妹,刚才你怎么不帮表哥。” 她扭过头去,脸上浮现了一抹不自在的红色。 总不能说自己光盯著那萧炎看了吧。 那种眼神,她从没见过。 就像是爹看到娘亲一样的眼神。 她不解,他们也是第一次相遇。 对方为何会出现那样的眼神? 一见钟情么? 第149章 铡美案 “你认识她?” 灯火阑珊的巷口,柳如是不禁开口询问。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向来波澜不惊的陆沉舟。 在刚才看到唐婉的那一刻。 內心出现了很大的波动。 他没回应,只是一步一步往回走。 这一夜,陆沉舟久臥难眠。 耳边听得对面屋子辗转反侧的动静。 柳如是同样也是如此。 次日,清晨。 饭桌上的两人都是黑眼圈。 彼此看著,相顾无言。 正午,他正懒洋洋地嗮著太阳。 “小陆先生。” 一道声音,打破了院子的沉寂。 柳如是认了出来,那是镇上有名的破落户赵光。 他缩著脖子,脸上堆著諂媚的笑,眼神却躲躲闪闪。 “帮个忙唄?” 他压低声音,试探性地询问。 “写个情诗!” 陆沉舟抬了抬眼,目光平静无波。 只是將笔重新在砚台里蘸了蘸墨。 等著后文。 赵光见他没拒绝,胆子大了些。 开始搜肠刮肚地描述,他想像中的情诗该是什么样。 “要郎情妾意,缠缠绵绵。” “要写她像天仙,我像那啥.....离不开水的鱼。” “离了她我就活不成,对了!还要写得.....” “写得让人看了脸红心跳!嘿嘿……” 他唾沫横飞,浑浊的眼睛里闪烁著猥琐的光。 陆沉舟沉默了片刻。 最终还是落笔了。 笔锋依旧滯涩,字跡也与往常的瘦金体不同。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赵光伸著脖子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哎呀! 小陆先生真乃神人也! 陆沉舟搁下笔,吹乾墨跡,將纸递给他。 声音平淡无波:“三文钱。” 赵光接过纸,兴奋地交上了铜钱。 临走前还说,事成之后,少不了他的好处。 对此陆沉舟也没放在心上。 自顾自地继续嗮太阳。 刚躺下,一个抱著哭哭啼啼的孩子走了进来。 “这里能写状书吗?” 妇人脸色蜡黄,眼泡红肿,显然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 “可以,不过要多给五文钱。” 妇人马上欣喜地答应。 “表妹,取硃砂来!” 陆沉舟从架子上抽出一支红笔。 柳如是在一旁研墨。 好奇著今天的生意出奇的好。 其实背后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是秋后。 每逢农忙时节。 各大衙门都会掛起“农忙止讼”的牌子。 对於朝廷来说没有什么比收成更重要。 確保赋税徵收,才是当地衙门的第一要务。 当然除了確定的谋反、命案等重大案件,则会及时审理。 其他所有的民事、刑事纠纷都要等到秋后处理。 “他....他攀上了高枝。” “就要休了我这糟糠之妻,连亲生骨肉都不认了。” “呜呜呜....” “孩子.....我的孩子怎么办!” “他才三岁啊!” 听完妇人的故事,柳如是不禁怒骂了一声。 “禽兽!” “婶子別怕,这件事我们帮你!” 她扭头看了一眼陆沉舟:“你这是什么眼神?” 陆沉舟嘆了一口气。 “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 哭泣的妇人,听到这句话扑通一声跪下。 “小陆郎君,你帮帮我吧!” “我们孤儿寡母,实在是走投无路。” “我说的句句真话,没有半句假话。” 倒不是怀疑她,而是这个剧本他见过。 笔锋在纸上悬停片刻。 “这件事我还得亲自去打听一二。” 秦馨莲抬起眼眸:“但凭小郎君调查,如有半分假话。” “我母子二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经过陆沉舟的几番走访调查。 確认了,这就是《铡美案》翻版。 就连前世的陆沉舟都告不了。 別说在这个封建王朝,百姓想要告状。 可想而知,简直难如登天。 期间,陆沉舟也了解了一下大胤的诉讼程序。 必须书面诉状,还得找书铺公证。 诬告者反坐其罪。 就算受理了,还要自带乾粮住讼房。 而且地方官敢得罪皇亲吗? 经常驳回诉状或拖延审理。 越级诉讼,跳过基层直接告到州府。 大胤律法写得很清楚,违者“杖八十”。 这想不死都难啊。 陆沉舟循循善诱,可还是低估了秦馨莲的决心。 无奈,只能上书棲霞县衙。 结果如他预料。 县衙不受理,秦馨莲反而还吃了板子。 儘管如此,她仍然不死心。 哪怕是死。 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只想要一个公道,仅此而已。 墨痕巷的小屋里。 柳如是正照顾著受伤的秦馨莲。 三岁的陈小宝安静地熟睡著。 陆沉舟轻轻摇晃著摇篮,轻声说道。 “眼下,我们只能上诉州府,但成功率极低。” 秦馨莲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我去!” “哪怕再远,我都要去!” 陆沉舟嘆息:“你连十板都吃不消,如何能抗八十大板?” 她沉默了。 是啊,今日的十板还是衙役手下留情。 若不是陆沉舟妙手回春,她才得以捡回了一条命。 否则真的已经死在了衙门里。 “婶子別担心,我们在想想办法。” 看著她情绪低落,柳如是也在一旁劝道。 “还有办法吗?” 秦馨莲苦笑了一声。 她自己心里很清楚。 自己所想要的一个公道,恐怕这辈子都难了。 过了几日,秦馨莲的伤势有所好转。 她带著娃儿辞別了陆沉舟。 这段时间她也想通了。 没有公道就没有吧。 只要孩子平安,她再苦再累也值得了。 陆沉舟很是欣慰,临行前又递给他一些银子。 虽然不多,但是足以將她抚养孩子长大成人。 秦馨莲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千恩万谢带著孩子回了乡下。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 可是半个月后。 在市集閒逛的陆沉舟,忽然听到一则消息。 秦馨莲赶赴汴梁告御状身死衙门。 尸身无人问领,最后丟到城外乱坟,结局无比淒凉。 回到家中的陆沉舟鬱鬱寡欢。 心里百感交集很不是滋味。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给银子给她? 秦馨莲会不会就不是这个下场? 次日清晨。 他起了一个大早,前往秦家镇。 柳如是没问,而是安静地洗著衣服。 在秦馨莲远方亲戚家中,见到了嗷嗷待哺的陈小宝。 “这死妮子,真傻啊!” “就为了那劳什子清白,连命都搭上了。” “值得吗?” 陆沉舟也在心里反覆嘀咕。 真的值得么? 回家的途中,他的怀里多了一个身影。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某处山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去。 柳如是看著哄著孩子的陆沉舟。 “你好像很会带孩子啊?” 陆沉舟没回答,反问道:“你就这么篤定我会帮她?” 在他带著陈小宝的回家的时候。 她已经把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很確定。” 柳如是直视著他的目光。 “从你的眼神里,我能看出。” 陆沉舟別过脑袋,望著远处悬掛著残月。 “你要想清楚,告御状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如果失败了,不止我死,你也没好下场。” 柳如是只是撑著下巴痴痴地看著他。 “死就死唄,当一对亡命鸳鸯没什么不好。” “再说了,我又不会照顾孩子。” “想要我替你照顾他,你跟我生一个,我可以考虑。” 陆沉舟深知,德绑架在柳如是身上走不通。 “你爱跟著就跟著,不过到了汴梁,你可得听我的。” 一夜无话,长途跋涉。 马车终於在龙门观的山门停下。 “这就是你出家的地方啊?” 柳如是环顾四周:“倒是会挑选。” 山门的小道士看到陆沉舟的身影,不由得瞪大的眼睛。 “无尘师兄回来了!” “带了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 “什么!” “师弟这么快的吗?” 玉衡子的拂尘落在了无念的头上。 这才出去不到半年时间。 怎么可能连孩子都有了! “师傅,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 陆沉舟跪在蒲团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福生无量天尊。” 老道长念了一句道號。 回龙门观主要是给柳如是和陈小宝找一个护身之所。 大胤律法有明文规定。 官府捕快不得擅入寺观拘人。 再说了,她们两个都是无辜的人。 就算官府想动,以师傅的性格,也不会袖手旁观。 玉衡子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大弟子。 “你带著她们二人去一趟仙姑派。” 仙姑派的掌门是当今国师,又是自己的师妹。 在她的山门中,既方便也安全。 “多谢师傅。” 陆沉舟深深叩礼。 玉衡子摆了摆手,似乎只当做一件小事。 这小徒弟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辞別柳如是,她也没有闹。 相反,她非常清楚这件事的结果。 只是言语之间,再三叮嘱陆沉舟,量力而行。 咚咚咚。 宣德门的登闻鼓。 如同道道惊雷炸响。 自当今天子登基以来,这鼓只敲响了两次。 一次是半个月前的秦馨莲。 一次,便是今日的陆沉舟。 告御状,实为制度失效下最绝望之举。 周遭百姓也一窝蜂凑热闹似的围了上来。 “何人在此击鼓!” “有何冤情,状告何人?” 鼓院官吏,撩袍端带跑了出来。 陆沉舟放下鼓锤,將怀中状纸呈上。 “在下陆沉舟。” “一告駙马陈世美,停妻再娶,欺君罔上!” “二告汴梁府尹常谦,知法犯法,草菅人命!” “三告当今陛下宋恆,包庇公主,怠废之政!” 官吏腿一软,差点跪在他面前。 哥们,別这样好吗! 我们就一个小小的官吏,还不想死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有心人的散播下,整个汴梁譁然。 要说秦馨莲他们不知道。 但是陆沉舟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 如今他为了一个民妇,状告三人。 其中还有一位是当今皇上。 此行为別说百年。 千年都难得一见! 此时,公主府內。 駙马爷陈世美来回踱步,心里忧心忡忡。 心里恨透了陆沉舟。 你老老实实当你诗仙,咋俩井水不犯河水。 “娘子怎么样,陛下怎么说?” 望著门外步步生莲的公主到来,心里忽然鬆了一口气。 四公主宋薇嘆息道。 “陛下不肯见我。” “只是听闻三司会审,要在三天后公开审理此案。” 越看陈世美心里越来气。 “你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为什么当初不把这件事处理乾净!” “现在闹得满城皆知,你让我如何保你?” 陈世美没有跪下求饶。 这时候跪下,反而会让公主看不起他。 “我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认识陆沉舟啊!” “你说,好好地当他的诗仙不就成了!” “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至於吗!” 现在已经不止是一件命案,而是事关皇权的大事。 宋薇想休了陈世美,但眼下不是时候。 要是让外人知道,日后百姓会如何议论? 家丑不可外扬。 最起码,现在要先解决陆沉舟才行。 “你也別急。” 宋薇喝了口清茶。 “他能挺过县衙的刑罚再说吧。” 轻则杖责流放,重则死於狱中。 瘐死者常十七八。 告御状的后果,不是那么简单的。 第150章 对铺公堂 三日后,汴梁府衙。 明镜高悬的匾额下,三把紫檀交椅森然並列。 左边刑部侍郎李崇义。 麵皮白净,眼神阴鷙如鹰。 右边大理寺少卿崔文博,山羊鬍微颤,盯著面前摊开的卷宗。 居中者,审刑院监张尧佐,面沉似水。 端著一盏定窑白瓷茶盏,盖子轻轻刮著杯沿。 由於是公开审理,而且事关当今陛下的家事。 这要是不处理好。 不止脑袋搬家,日后的仕途也难啊。 压力非常大。 衙门外的站满了百姓。 其中不乏酒楼的管事。 手中拿著毛笔一个个摩拳擦掌,势要把今日发生的事全部记下来。 然后马上传回店里,让各位看官听得真切。 看著四公主和駙马,汴梁府尹常谦。 还有陛下的代表,秉笔太监黄公公已经到场。 三位高官眼神交流一番。 惊堂木一响。 “带人犯。”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了一处。 他们都很清楚。 没有人能捱过衙门的酷刑。 儘管有无数人联名上书求情。 结果都是徒劳而功。 黑市里,已经有人开出了盘口。 就赌陆沉舟能不能活到审查当日。 噹啷,噹啷.... 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宛如恶魔的低语。 不断地挠著在场所有人的心尖。 当陆沉舟一身单薄囚衣出现的那一刻。 所有的赌局。 都在此刻变得黯然失色。 他竟然捱过了过去? 他凭什么能捱过去啊! 三日牢狱,他清减了许多。 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嘴唇乾裂出血痂。 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星。 “陆沉舟!” 李崇义的声音率先打破死寂。 “你身为道士,不念皇恩浩荡,安分守己。” “反行此大逆狂悖之举!” “诬陷朝廷重臣,煽惑人心!你可知罪?”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 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炸开迴响。 崔文博清了清嗓子补充。 “陆沉舟,本官知晓你年少气盛。” “或有受人蛊惑之处?若肯迷途知返,指认同谋,尚可酌情。” 他偷眼覷了下身旁张尧佐的脸色。 张尧佐终於放下了茶盏,瓷器底座与案面轻碰。 眼皮微抬,目光似有千斤重。 缓缓压在陆沉舟身上。 “你也是读书人,讲究个体面,供状在此,” 他点了点案上早已备好,墨跡淋漓的纸张。 “画押,指认背后主使之人。” “本使念你十年寒窗不易,或可免去皮肉之苦。” “留你功名,发回原籍。” 他顿了顿:“若执迷不悟.....” “仗刑之下,只怕你这身细皮嫩肉,熬不过半炷香。” 陆沉舟缓缓抬起头。 “认罪?” 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陈世美身为人夫,不念糟糠恩义。” “身为人父,不恤骨肉亲情。” “身为臣子,竟敢欺瞒君王。” “其行径实乃人伦尽丧,天理难容!” 他目光如电,直刺张尧佐。 “想我认罪,你也配?” 李崇义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青。 “狂妄!狂妄之极!” 猛地抓起惊堂木再次拍下。 “冥顽不灵!大刑伺候!” “本官倒要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刑具硬!” 衙役轰然应诺。 一人粗暴地按住陆沉舟的肩膀,另一人抓住他反缚的双手。猛地向前一拽,將他十指强行分开。带著浓重血腥气和汗渍油腻的拶子,套上了他修长白皙的指节。 那拶子由五根硬木组成,中间穿以坚韧的皮绳。 “现在招了,还来得及!” “要不.....你这双写锦绣文章的手,可就废了!” 陆沉舟闭上眼,坦然受之。 你们这些刑罚,简直无法伤我半分。 “用刑!” 李崇义厉喝。 衙役双手抓住拶子两端的皮绳,猛地发力。 左右两个膀大腰圆的衙役也同时拽紧绳索。 嘎吱! 令人牙酸的硬木摩擦声骤然响起。 所有人的心里都闪过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痛。 “招不招?” 堂上,崔文博不忍目睹,侧过脸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下一秒就要哀嚎求饶之时。 陆沉舟猛地昂起了头。 汗水混著唇角的血丝流下。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堂上那“明镜高悬”的匾额。 “我还是那句话....” “想我认罪,你也配!” “好个铁嘴钢牙!” 李崇义最先从震惊中回神。 恼羞成怒瞬间烧红了眼睛。 他猛地站起,指著陆沉舟咆哮。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厉变调。 “拶子奈何不了你?” “好!本官看你骨头有多硬!” “换刑具!” 悽厉到非人的惨嚎终於衝破喉咙。 在刑堂里迴荡,刺得人耳膜生疼。 “陆沉舟,背后主使是谁?” “是不是秦馨莲指使你的!” 李崇义拍案怒吼,唾沫星子横飞。 剧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利刃,在体內疯狂搅动穿刺。 意识像狂风中的烛火,剧烈地摇曳明灭。 几乎要彻底熄灭在无边的黑暗里。 陆沉舟的视野彻底模糊发黑。 只剩下大片大片旋转的光斑和血色。 喉咙里全是腥甜的味道。 染血的嘴唇剧烈地翕动著。 他涣散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屋顶,望向了某个虚空。 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喷溅著血沫。 “秦馨莲....无罪....” 最后的一句话,如同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之火。 隨即,他头一歪,身体软了下去。 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沉重的死寂。 围观的百姓都忍不住地闭上眼睛。 更別提围观的宋霆锋等人。 他们恨不得都替他认罪了! 李崇义张著嘴,保持著拍案的姿势。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摧垮过无数硬汉的酷刑。 在这个少年郎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年。 “大.....大人?” 一个衙役的声音带著明显的颤抖。 “还....还继续吗?” 李崇义如梦初醒。 一股邪火直衝顶门。 “继续!” 他声音变了调。 “泼醒他!” 冰冷带著浓重咸腥味的脏水兜头泼下。 刺骨的寒意和伤口被盐水浸透的剧痛。 让昏迷的陆沉舟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身体抽搐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还有什么刑罚,全部用了吧....” 浸透盐水的皮鞭,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 狠狠抽落! 如同烧红的烙铁。 瞬间烙印在陆沉舟早已伤痕累累的背上。 囚衣应声撕裂。 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骤然绽开。 皮开肉绽! “说!认不认罪!” 行刑的衙役咆哮著,再次扬鞭。 “秦馨莲....无罪....” 几个负责行刑的彪形狱吏缓缓摇头。 三十年了,头回见铁打的骨头。 单薄得仿佛一阵穿堂风就能吹散。 褪了色的灰布囚衣空荡荡掛在嶙峋的骨架上。 陆沉舟低著头,散乱枯涩的髮丝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露出小半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下頜。 “怎么样,能开审了吧?”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中是说不出轻蔑。 李崇义刚被激怒,就被崔文博按住。 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已经熬了过来。 按照律例,是要开庭。 再用刑,那就是屈打成招了。 所以这就是很多人不愿意告状的原因。 “很好!” “本官还是头一回见到。” “像你这般硬骨头的书生。” 审刑院监张尧佐放下茶盏。 “有何冤情,速速说来。” 陆沉舟抖开了押著他的衙役,强撑著身体站了起来。 “具状人秦馨莲,年三十五岁。” “菰城,棲霞县秦家镇人士。” “一个月前死於汴梁府衙。” “状告当朝駙马陈世美,停妻再娶,欺君罔上。” “三载之前,其辞別秦馨莲,赴京应试。” “临行之际,指天誓日,言功名若就,必当速归,共享荣华。” “孰料一去音信杳然。” “秦馨莲苦守寒窑,奉养公婆至终老,抚育儿女於饥寒。” “去岁惊闻其名登金榜,秦馨莲携子跋涉千里,歷经风霜,至京寻夫。” “岂知此人贪图富贵,竟自昧心肝,诈称未婚,蒙蔽圣听。” “被招为东床駙马,与公主成婚。” “此乃停妻再娶之实,亦犯欺君罔上之条。” 当状告駙马的实情说出。 围观的百姓立马开始交头接耳。 “肃静!” 李崇义猛拍惊堂木。 “陈駙马,你可认罪?”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道貌岸然的他。 只见他站出来,拱手回答。 “回稟大人,在下並不认识他口中的秦馨莲。” “陆沉舟,你也听到了,陈駙马並不认识。” “你可有证据?” 陆沉舟冷笑了一声。 “我身上並无证据。” “若是身怀证据,大人觉得还能存在身上?” 李崇义又道:“无凭无据,还不是诬告!” “在下已將秦馨连与陈世美婚书副本,放在某处。” “若是派人去取,定可查明真偽。” 陈世美心神一颤。 他明明將婚书消灭得一乾二净。 断不可能留有副本,定是此人想炸我。 “好啊,那就请人前去取吧。” 就算是有,他也绝不能让这东西来到衙门。 看著陈世美光明磊落的態度。 围观的百姓也有些蒙了。 他怎么不怕? 难道陆沉舟真的是诬告? “好....那你將副本...” 李崇义话音刚落。 就听得围观百姓中响起一道声音。 “副本在此!” 眾人寻声看去,正是一袭红衣的柳如是。 只见她抱著陈小宝。 身边还有一位仙风道骨的坤道。 四公主和陈世美顿时一惊。 没等他们说话,其手下就拔出佩刀。 “何人咆哮公堂,给我拿下!” 然而,还未到身前就被几位人击败。 就被那名坤道全数击败。 来者正是仙姑派掌教。 当今国师:许赋。 柳如是看著浑身狼狈的陆沉舟,眼里满是心疼。 但眼下不是关切的时候。 他已经撑过来了。 现在要靠她了。 柳如是行礼跪拜,隨后看向陈世美。 “陈駙马,你確定不认识秦馨莲?” “也从来没有跟她成亲,更没有与她生儿育女?” 当看到陈小宝的那一刻,陈世美的脸上不镇定了。 “我.....” 纵使你有万般本事,也不能证明这孩子就是我的。 陈世美强忍著心神,故作镇定道。 “绝对没有。” 柳如是啐了一口。 “无耻,禽兽!” “大人,此女咆哮公堂,请速速將她治罪!” 三位大人看向了国师许赋。 只见她一挥拂尘,声音清冷。 “孰真孰假,真有定数。” 第151章 沉冤得雪 “陈世美,你口口声声说没有跟秦馨莲成亲。” 柳如是看向了三岁的陈小宝。 “难道你不觉得,这个孩子跟你很像吗?” “常言道,子肖其父。” “各位大人,这孩子就是陈世美的与秦馨莲的骨肉。” 围观百姓打量著陈世美,又看了看三岁的陈小宝。 两人的眉宇之间,確实有几分相似。 “各位大人。” 四公主缓缓起身,面带笑意。 “这位姑娘说的有些道理。” “不过,子肖其父也只是口口相传,並无证据。” “据我所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也有很多孩子长得不像父母,也有很多没有血缘关係的人相似。” “这並不能代表,这孩子就是駙马的。” 她顿了顿,直接把话堵死。 “駙马是个书生,各位大人也是书生。” “年轻时也曾风流,这孩子说不定是駙马惹下的风流事。” “柳姑娘,如何证明,这孩子是秦馨莲的呢?” 柳如是哑口无言。 秦馨莲都已经死了,这还怎么证明。 “对啊!” 李崇义当即追问。 “你如何证明,这孩子是秦馨莲的?” “大人,秦馨莲已死,死无对证!” “还有这婚书,这上面分明就写了两人的信息。” “这做不得假啊!” 柳如是从怀里取了婚书呈上堂去。 三位大人依次查阅,上面確实是秦馨莲与陈世美的婚书。 “婚书是真的,说不定是同名之人呢?” 四公主微微一笑。 “天下同名之人何其多?” “据我所知,陈駙马乃是扬州人士。” “诸位大人,婚书上的人,籍贯可是扬州?” 这些证书,对於她一个公主来说,想要造假太过容易。 “如果诸位大人不信,可传扬州陈家家主。” “陈家族谱中有专门的出生记录,还有当初接生的稳婆。” “均可证明駙马的身世。” “秦馨莲不过一山野村妇,生活拮据,贪图权贵。” “这才想了这么一出。” 宋薇笑眯眯地看向了陆沉舟。 “陆道长,或许被人矇骗了也不一定。” 陆沉舟冷冷笑了两声。 “公主倒是冰雪聪明。” “想来陆某入狱三日....” “跟秦馨莲有关的人,均被处理乾净了吧?” 他看向了这位雍容华贵的公主。 “大胆!” “污衊公主,罪加一等!” 李崇义猛拍惊堂木。 “陆沉舟,事到如今,可还有证据?” “如果在没有別的证据,那可就是诬告了!” 宋薇有些无奈的嘆息。 “本公主看你写得一手好诗文,这才不忍步步紧逼。” “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些许小利,诬告当朝駙马。” 陆沉舟抬眸看向了天空。 呢喃自语。 “要是没有证据,我怎会来此呢?” 他看向了陈世美,一字一句道。 “陈世美,我们见过吗?” “换句话说,公主確定我和陈世美见过吗?” 宋薇一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然没见过。” “確定从未见过?” “確定!” 陆沉舟缓缓点头:“请诸位大人查明。” “鄙人陆沉舟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陈駙马。” 宋薇感觉到了一丝猫腻,当即开口阻拦。 “或许是私下偷偷见过,我也不太確定。” 陆沉舟笑了。 “公主此言差矣。” “陈駙马是扬州人士,三年前赴京赶考对吧?” “请问公主,駙马当初何处贡院,考官姓甚名谁?” “在扬州的贡院,考官名为胡兴。” 他又道:“何时来到的汴梁参加殿试?” “今年,四月初八。” “可曾出去?” “不曾。” 陆沉舟环顾四周。 “诸位你们都听清楚了。” “陈駙马在扬州的贡院,今天四月初八参加的殿试。” “而我去年落榜,落榜之后便出家当了道士。” “从此便在龙门观潜心修道,从未踏入山门一步。” “隨后下山歷练,也是三天前回到汴梁。” “城门的路引,均可证明。” “此前,我从未回到汴梁。” “陈駙马也未曾见过我。” 看著陆沉舟的笑容,宋薇心头忽然生出一股凉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只是证明一下,我跟陈駙马从未见过而已。” “你们確认没见过,那又如何?” 陆沉舟又看向了陈世美。 “你知道一路顺风吗?” 陈世美也是摸不著头脑。 “我知道啊!” “那你告诉我,一路顺风在哪?” “在书上看到过。” 陆沉舟重复了一遍:“確定吗?” 陈世美重重地点了点头。 “很好。” “已故的秦馨莲曾经告诉过我,陈世美的脚底有一行字。” “名为一路顺风。” “是当初他赴京赶考之时,她偷偷刺下的,寓意他一路顺风。” “现在请陈駙马脱鞋自证!” 一席话落,华堂譁然。 “如果有,能否证明....” “秦馨莲就是陈世美的髮妻!” “是否能证实,秦馨莲无罪!” “是否能证实陈世美停妻再娶欺君罔上!” 四公主彻底慌了神。 向来顾若镇定的她,瘫倒在了椅子上。 陆沉舟的声音字字鏗鏘,响彻在公堂之上。 “脱鞋!” “脱鞋!” 围观的百姓被挑起了怒火。 没等其他人动手,许赋只是一抬手的功夫。 陈世美就瘫倒在地,鞋袜无不翼而飞。 右脚上赫然有些四个小字:一路顺风。 “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如此害我!” “死了都不肯放我过我!” 面对陈世美的无能咆哮。 “你现在肯承认了!” 陆沉舟的愤怒在他耳边炸响。 一切的证据,都在这句话面前烟消云散。 “她一介女流....” “从千里之外的棲霞一步一步走到京城。” “这其中的艰难困苦,你可曾想过。” “那一路支撑她下来的是谁!” “是你!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你闭门不纳,命僕人驱赶。” “视糟糠如寇讎,视骨肉如陌路。” “铁石心肠,为保駙马尊荣,矢口否认。” “其行令人髮指,其心禽兽不如。” 陈世美不顾陆沉舟的责骂,爬著来到了四公主的面前。 “娘子!” “你可要帮我啊!” “娘子!” 宋薇扯走了裙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走。” 简短了三个字,她带著僕人走了。 当初多么风光的来,现在就多么狼狈地离开。 只是离开的时候瞥了一眼。 满身伤痕却傲然挺立的陆沉舟。 “现在三位大人告诉我!” “秦馨莲有没有罪!” “陆沉舟,你竟敢咆哮公堂!” “秦馨莲有没有罪!” “说话!” “回答我!” 李崇义低头支支吾吾。 “直视我,杂种!” 最终,三司会审宣判。 秦馨莲无罪。 陆沉舟咆哮公堂辱骂官员,入狱三个月。 秦馨莲沉冤得雪。 陈世美连同汴梁府尹常谦,於次日在菜市口斩首。 四公主宋薇被罚,禁足反省。 陆沉舟在监狱中,更是写了一出《铡美案》。 通人交给各大戏台上演。 尤其是当中的“駙马爷近前看端详”。 这句经典唱腔,广为流传。 这台戏,如今是一票难求。 当今天子不得不下罪己詔,承认自己教女无方。 三个月后,陆沉舟刑满释放。 来接他的有沈砚三人,纳兰初见。 包括带著陈小宝的柳如是。 “陆公子好瀟洒哦。” “在牢里都不忘写新作品呢!” 柳如是阴阳怪气道。 “怎么样?骂大官的感觉很爽吧!” 陆沉舟挑了挑眉:“还不错。” “下次让你试试。” “去你的!” 望著两人打情骂俏的场面,其他四人有些尷尬。 “你们....” 沈砚有些尷尬的拱手。 “都认识了,柳姑娘,你的....” 他抠抠额头。 一时间竟然想不到该如何表达。 陆沉舟很坦然地说道:“朋友。” 柳如是也耸了耸肩。 “对啊,朋友,仅此而已。” 行吧。 你们说朋友就是朋友。 由宋霆锋做东,给陆沉舟办了一台接风宴。 “陆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酒过三巡,沈砚打开了话匣子。 陆沉舟喝了杯清茶。 “不知道。” “可能休息一段时间,就离开汴梁。” 沈砚有些尷尬:“可能....陆兄你走不掉了。” 他疑惑道:“为什么?” 柳如是给陈小宝。 不,现在已经改名叫秦小宝。 加了一根鸡腿,幽幽说道。 “还不是某人状告当今陛下,现在好了。” “这辈子不能出汴梁。” “什么?” 陆沉舟惊讶了一声。 “陛下也太小气了吧!” 宋霆锋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哎呦,你小点声。” “你都做出这样的事情,陛下不杀你已是仁慈。” 李文景嘆了口气。 “你是不知道。” “现在汴梁的百姓,都称你是在世包公。” “我也不姓包啊?”陆沉舟当即反驳。 “再说了,我看起来很黑吗?” “还不是你写的《铡美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柳如是在一旁幸灾乐祸。 “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汴梁吧。” “某人游歷江湖的梦,碎咯。” 陆沉舟愤愤喝下一口茶。 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不行!” “我要再去告一次御状!” “凭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不服!” 隔壁偷听的护卫,嚇得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 小祖宗,你可长点心吧。 文德殿內,宋桓听著护卫的诉说。 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容。 不悲不喜,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宠爱。 “他真是这么说?” 护卫只能如实回答。 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大气都不敢出。 生怕陛下龙顏大怒。 “退下吧。” 宋桓摆摆手:“继续监视。” 护卫连忙拜谢皇恩,躬身后退。 “承恩。” 秉笔太监立马躯身上前。 “你当日见过他,觉得此子如何?” 黄公公思考过后,斟酌了一番。 这才开口回答:“倒是一个有趣的孩子。” “有趣?” 宋恆重复了一句,缓缓頷首:“倒是有趣。” “捱过刑部的诸多酷刑,还能坚持下来。” “这份心境非常人能及。” “也罢。” 又拿起了一本奏摺,漫步尽心地说道。 “你替朕安排一下。” “找个时间,见见他。” 第152章 再苦再难,我也要学啊 汴梁,乌衣巷。 曾经被陆沉舟卖掉了老宅。 被纳兰初见买下,现在“借”给他当作落脚地。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公子,该洗漱了。” 侍女小环敲响了陆沉舟的房门。 “我都说了多少次,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公子。” “还有,为什么你们不走嘞?” 小环茫然的看著他,挠挠头。 “小环这一辈子就您一个公子。” “离开公子,还能去哪呢?” 陆沉舟放弃交谈。 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四位昨天都介绍过,柳如是也都认识了。 “小宝,你打算怎么安排?” 望著有些营养不良的小子。 陆沉舟也犯了难,试探性地问道。 “要不,先把他寄宿到龙门观?” 柳如是白了他一眼。 “你这都什么餿主意!” 陆沉舟直接把问题甩给她。 “那你说,怎么办?” 小宝望著两位大人,糯糯地开口。 “乾娘,我想跟乾爹在一起。” 噗! 陆沉舟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乾爹?” “谁告诉这么叫的?” 小环立马低过手帕,陆沉舟习惯性的接住。 “你不是我的乾爹吗?” 面对童言无忌的小宝。 陆沉舟耐心的解释道。 “我跟你乾娘,只是朋友,並不是她的丈夫。” “懂了吗小宝?” 三岁的小孩也不懂事。 只是不解:“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怎么叫都可以,只要不喊乾爹都成。” 小宝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那叫二叔吧。” “我觉得你跟我二叔一样好。” 二叔就二叔。 总比乾爹顺耳。 饭后,陆沉舟决定去拜访一下国师。 毕竟人家帮了大忙。 在五味斋买了一些桂糕。 记忆中,这家店铺的手艺堪称顶尖。 穿过几条街巷,喧囂渐远。 眼前是一条幽静的小巷。 胡同尽头,两扇木门紧闭著。 门楣上悬著一块小小的匾额。 刻著两个古朴的篆字:静庐。 这便是当朝国师许赋的居所。 陆沉舟的脚步在门前顿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欲叩门环。 不多时,木门向內滑开了一道缝隙。 漏出一个女童模样的坤道。 眼看来者,眼神闪过一丝喜悦。 “无尘师兄,你怎么来了。” 陆沉舟有些尷尬。 他不记得见过这位坤道啊。 “前来感谢国师当日之举。” “劳烦师妹通稟一声。” 女童掩嘴一笑,解释道:“师傅正在打坐。” “估计没有个把时辰不会见你的。” “要不等师傅出关了,我跟她说一声。” “师兄你明日再来吧。” 陆沉舟摆摆手拒绝,態度放得很低。 “我在这里等候就行。” 当日看了国师的身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简直是武林高手。 这要不学个一招半式。 他死都无法闭眼啊。 小女童劝了半天,陆沉舟也不肯进屋。 想起他当初在衙门也是如此倔强,也只好作罢。 日落西山之时。 静庐的不远处,两道身影停在阴影中。 “陛下,那好像是陆沉舟。” 黄承恩指著远处说道。 宋桓细细打量。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陆沉舟。 “他来此地作甚?” 黄承恩思索了一番。 “估计是想感谢国师当日举动。” “龙门派与仙姑派乃是同源。” 宋桓点了点头,当即吩咐。 “你悄悄溜进去,告诉国师不可泄露我的身份。” 黄承恩心领神会,马上著手去办。 他带著一名亲卫,缓缓地走向静庐。 “这位兄台,也是来求籤的?” 宋恆打了一声招呼,陆沉舟从云游中回过神来。 “求籤?” 他不理解。 “贫道是来感谢国师的。” 宋恆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是道长,失礼了。” 两人交谈之际,女童又推开木门。 “师兄,师傅出关了,你可以进来了。” 然后看向了旁边的陛下,想起了黄公公的嘱託。 “宋大人,也一起吧。” 小院不大,收拾得极为素净雅致。 几竿修竹倚墙而立,在暮色晚风中发出沙沙的低语。 院子中的石桌旁,一道身影凝固在那里。 一袭天水碧绿的素纱常服,如笼著一层清冷的薄雾。 她微微垂著头,墨玉般的髮丝被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綰起。 几缕碎发垂落在颈侧,勾勒出线条优美的下頜。 遗世独立,不染尘埃。 茶台之上,两杯清茶已经备好。 陆沉舟行礼:“国师。” 许赋微微頷首,示意他落座。 “师侄不必多礼。” “私下喊师叔就行。” “你那篇《清静经》写得確实很好。” 陆沉舟没说话,只是低头喝茶。 一盏茶过后,眼看身旁的宋大人也不说话。 他也有些好奇,你不是来求籤的么,怎么不说话。 宋恆不疾不徐,似乎在等陆沉舟开口。 “这位是钦天监的宋大人。” 许赋开口打破寂静:“这位是,贫道的师侄。” “师从全真龙门观玉衡子。” “你好,你好。” 两人微笑著打了一声招呼。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许赋有些头疼,只能硬著头皮明知故问。 “师侄前来所为何事?” “前来感谢师叔,三月前护友人之举。” 说著,陆沉舟將手中的礼物递了过去。 “这是五味斋的糕点,不知师叔口味,便多买了一些。” 许赋微微頷首。 “师侄有心了。” 陆沉舟说完又看向了旁边的宋恆。 你快说啊,说完了赶紧走。 我好跟师叔说点私事。 宋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自顾自地喝茶。 仿佛没有把两人的谈话放在心上一样。 “师侄,可还有事?” 陆沉舟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 “倒是有些事,不过....” 他看向了身旁的宋桓,意思有外人在不方便。 “不必担忧,宋大人向来不会多嘴,师侄放心。” 你是师叔,听你的。 “就是那什么,师侄想跟师叔学几招傍身。” 许赋重复道:“学几招?傍身?” “你在龙门观没有学到本领吗?” 陆沉舟挠挠头,不好意思回答。 “我在龙门观不过七月,师傅就教我念经打坐。” 看著许赋怀疑的眼神,陆沉舟只能如实说来。 一席话逗得两人低声轻笑。 “师侄啊师侄。” “师叔真的不知道如何说你了。” 许赋无奈地嘆息一声。 师兄要知道长生之法,就不会待在龙门观了。 “你可知道,你师傅为出家之前,叫什么?” 陆沉舟摇摇头。 “追风神剑,张玉衡。” “很厉害吗?” 宋恆点了点头,似乎浮现了当初的场景。 “非常厉害。” “曾凭一把快剑,打遍天下无敌手。” 陆沉舟有些怀疑:“我师傅真这么厉害?” 许赋无语:“你拜师之前就不打听打听?” “我就隨便找了个山门,谁知道真碰到高人了。” “师叔你跟我师傅相比,谁的武功更胜一筹?” 许赋认真思考了一阵:“要说剑法,自然是师兄更强。” “毕竟师兄是带艺投师。” “如果是身法,倒是我强一些。” 对此,宋恆非常赞同。 “许国师的天罡游龙步,乃是江湖公认的绝顶轻功。” “不说杀敌於无形,起码在速度之上,无人能及。” 陆沉舟听闻,瞪大的眼睛。 “能飞天遁地吗?” 宋恆白了他一眼。 “仅能飞檐走壁而已。” 飞檐走壁? 而已? “师叔,您就教我这个吧。” 许赋有些为难,倒不是门户之见。 因为她和玉衡子师出同门,功夫都是纯阳真人传授。 陆沉舟跟她学,也不算欺师灭祖。 “你为什么想跟我学呢?” “我教你求籤问卜,趋吉避凶不好吗?” “这个我比较擅长。” 陆沉舟有些尷尬。 要不你俩是师兄妹,话术都如出一撤。 “师叔,求籤问卜,不如自己做主。” “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两人听到这句话,都是微微一怔。 好一句:始知我命不由天。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说到这里,许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桓。 “可是当今陛下,已经严禁习武。” 陆沉舟当即脱口而出。 “师叔你悄悄地教我就行了。” “陛下不会知道的。” 宋恆眼角微微抽搐,此子实乃胆大包天。 陆沉舟看向了旁边的宋大人。 眼里闪过一丝狐疑。 又偷偷地递给许赋一个眼神。 后者疯狂摇头拒绝。 你疯了,想杀人灭口! 行吧! 找个机会,我恐嚇一下这个宋大人。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师叔,以我的秉性,您相信我会犯禁吗?” 许赋喝了口清茶,缓缓说道。 “那三个月前何解?” 陆沉舟:..... “师叔,那是个意外。” “这件事本质上不怪我。” “我硬抗了刑部酷刑,这都能挺过来,这是真的吧?” 许赋缓缓点头:“这倒不假。” “不过想学天罡游龙步,並非易事。” “再苦再难,我也要学啊!” 谁能拒绝飞檐走壁带来的快感。 陆沉舟表示真的无法拒绝。 隨著宋恆微微点头,许赋只能答应。 “也罢,看你诚心好学。” “能领悟多少,全凭你的悟性了。” 说完,许赋亲自演示了一番天罡游龙步。 沉心静气,脚踏天罡。 身形轻盈恰似点水的蜻蜓,在身旁的石凳上极其短暂地一触。 那细微的借力,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身影在空中诡异地加速。 足尖点落,不偏不倚。 恰恰印在一株挺拔翠竹的尖梢之上。 那柔韧的竹梢被骤然一压,立刻弯折下去。 如一张谦逊,蓄满力量的碧玉长弓。 许赋的身形只是微微一凝。 隨即借力弹出,轻盈得恍若无物。 天水碧绿在月光里舖展开来,宛如一只飘逸的绿蝶。 陆沉舟嘴巴张成了o形。 “看到了吗,宋大人。” “这就是轻功啊!” “好够八酷炫!” 宋恆很淡定:“看到了。” “你不惊讶吗?” “有什么好惊讶?” “你不羡慕吗?” “我为什么要羡慕。” 陆沉舟白了他一眼:“有毛病。” “你这个人多少沾点。” 身旁的护卫眼角抽搐。 此人好胆,十族恐有危难。 日后一定不要跟他有所瓜葛。 许赋缓缓落下,神態不红不喘。 只有几缕青丝散乱。 “师叔,太酷了!” “我要学这个!” 第153章 陆沉舟练功日记 望著殷勤的陆沉舟。 此子前倨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宋恆微微摇头,表示无法理解。 “国师。” 他喝了一口茶,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陛下命我前来,是想求问历法之事。” “如今可有眉目?” 陆沉舟在一旁竖起耳朵。 “历法正在完善。” “钦天监派往各地的官员,均还在整理天象日期。” 宋恆沉默了一会。 “不知道可否先完善汴梁的历法。”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去年各地皆有旱情,朝廷也得多多防范。” 所谓历法。 简单说就是根据天象变化的自然规律。 判断气候的变化,预示季节来临的法则。 毕竟百姓是靠天吃饭的。 “贫道已经在整理了,还需要半月时间匯总。” 宋恆微微頷首:“有劳国师了。” 一旁的陆沉舟疑惑。 就这? 他还以为当今陛下要炼丹求生呢? “你小子这是什么表情?” 陆沉舟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许赋伸手就要拿起拂尘:“快说!” “我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 “我还以为陛下要炼丹求生呢。” 宋恆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你会有这个想法?” “当今天子都是天命加身。” “相信长生,这不是很正常的道理吗?” 宋恆反问了一句。 “你听过长生的帝王吗?” 后者摇摇头。 “那不就是了。” “与其相信虚无縹緲的长生,倒不是踏踏实实。” “就连纯阳真人都逃不脱生死。” “你觉得陛下会信长生吗?” 陆沉舟抠抠脑袋。 大胤王朝这位陛下。 嗯。 正常得有些不太正常。 天色已晚,两人也不多做停留。 辞別了许赋,迈步出了静庐。 “我警告你啊!” 宋恆和护卫扭头看向了陆沉舟。 你好的胆子。 竟然敢警告当今陛下。 “我学武的事情藏在心里就行。” “要不然....” 宋恆饶有兴趣:“要不然如何?” “要不然我就和你八拜为交。” “到时候陛下诛我九族,你也逃不了!” 护卫瞪大了眼睛。 还有这种操作。 我怎么没想到呢!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宋恆不由得放声大笑。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果然黄承恩说得没错,倒是一个有趣的傢伙。 “笑什么,你过来。” 陆沉舟对著他摆摆手。 护卫马上开口呵斥:“大胆!” “你大胆!” “我跟你家大人说话。” “你插嘴作甚?” “也想被诛九族是不是?” 宋恆笑著摆摆手,走了过去。 “要我过来,所为何事?” 陆沉舟嘿嘿一笑。 搂住他的肩膀,从系统中取出拍立得。 咔咔就是两张。 “喏。” “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 宋恆顺著他视线望去。 一张细小的纸张上,他和陆沉舟的容貌栩栩如生。 两人笑著勾肩搭背,宛如亲兄弟一般。 望著失神的宋桓,陆沉舟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叫照片,比画像精美百倍。” “走了大哥,下次见。” 护卫也围了上来,低语道。 “要不要....” 宋恆抬起手:“不必。” 收起了那张相片,视若珍宝。 嘴角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陆沉舟在回家的路上打了一套王八拳。 轻功啊! 明天开始我就要学习这门功法。 美好的飞檐走壁。 我来了! 两天后。 静庐小院中。 “师叔,这样真的有用吗?” 陆沉舟被吊在树上,美其名曰领悟气息流动。 许赋埋头翻阅天象,头也不抬。 “沉心静气,仔细感悟。” “世间万物皆有气息。” “等你什么时候感受到了风的气息。” “我在传你心法。” 宋恆推门走了进来。 “哟?贤弟?” “两日不见,玩上吊呢?” 陆沉舟瞥了他一眼。 “什么上吊,我在练功呢!” “你话密了噢!” 许赋震惊地看著两人。 这就两天不见,你俩就称兄道弟上了? 没有在乎两人谈了什么。 陆沉舟只是努力的稳定心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 许赋的声音响起,女童把他放了下来。 “今日有何感悟?” 陆沉舟揉了揉发酸的手臂:“还是和往常一样。” “慢慢领悟吧。” 许赋也没有打击他:“我当初学习的时候,了三年。” 三年? 別说三年,三十年,我也耗得起。 宋恆饶有兴趣的喝茶打量著他。 “贤弟,我看你没有习武的资质。” “倒不如与我一起当官如何?” 陆沉舟撇了撇嘴:“当官,算了吧。” “我怕上午早朝,下午人头就在菜市场了。” “大哥啊,为了你的九族。” “贤弟我委屈一点也忍了。” 他在石桌边坐下。 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许赋倒了一杯。 宋恆看著他,陆沉舟又给他斟满。 “大哥你好像很閒啊,今日又不是休沐。” “怎么跑到这里来?” “我前来乃是公务,我要是像你这么瀟洒就好了。” 对於这位隨便认的大哥。 陆沉舟感觉非常奈斯。 能开得起玩笑,度量也大。 看著嘛,一表人才,一身正气。 很合他的胃口。 也有股莫名的亲近感。 “话不能这么说。” “你长得確实不如我帅。” “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许赋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宋恆也没有生气,而是赞成地点点头。 “是啊,確实老了。” “別灰心。” 陆沉舟拍了拍他的手背,安稳道。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大哥加油,你可以的!” 宋恆没说话,只是细细品味著这一句诗。 不多时,他又开口。 “贤弟,当时你说的照片。” “如何做到栩栩如生的?” 陆沉舟一猜他就想问这个。 “这个不是我做到的。” “而是这个叫拍立得的相机。” 他反手之间,手掌就取出拍立得。 许赋和宋恆同时瞪大的眼睛。 你怎么变出来的? “这就是你口中的像鸡?” “它也不像啊!” 陆沉舟摆摆手解释:“此相机,非彼像鸡。” “来来来,我教你如何操作。” 短暂熟悉之下,宋恆皱著眉头。 许赋手里拿著那种拍著自己的照片,愣在原地。 “这个东西呢....” 陆沉舟平时就喜欢撒点小慌。 “是我在游歷菰城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货郎。” “说是在什么异国买到的。” “只能拍十张。” “算上你我两次,加上师叔的。” “只剩下七次。” “大哥喜欢的话,就送你了,这小玩意我没啥用。” 他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这东西他多得是。 物以稀为贵。 这样才能打动大哥的心啊。 “真给我了?” 宋恆第一次在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目光。 “不要啊?不要给我。” 说罢陆沉舟就要去抢。 结果宋恆眼疾手快藏了起来。 陆沉舟瞥了他一眼, “想要直说不就是,搞得这么虚偽。” “咳咳....”许赋咳嗽了一声。 “师傅你不舒服啊?” 许赋默念吕祖原谅,她现在不得不撒谎啊。 “有点,可能茶水味道太重。” “要是在淡一些就好了。” 陆沉舟思绪一闪,从仓库里找到了茉莉茶。 “师傅,以后喝这个吧。” 两人瞳孔一缩。 陛下,你看到了吗? 国师,朕看得很清楚! 这小子会仙术。 “这也是我在货郎那买的,不值钱,还挺好喝。” 许赋强忍著好奇,咽了咽口水。 “师侄,你刚才,是怎么把东西拿出来的?” “师叔你说这个啊!” 陆沉舟操作了一遍。 “袖里乾坤啊,打出生就学会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装著一副很淡然的模样。 好在两人都没打算多问。 祥和的午后。 三人捧著茉莉茶。 陆沉舟和宋恆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许赋倒是显得淑女多了。 “这茶不错。” 宋恆简单评价了一下。 陆沉舟何尝不懂是在点他。 “回头送你。” 宋恆顿首,孺子可教。 “送我几斤?” “送你回家。” “在送你两个白眼,要不要?” 许赋强忍著笑意,肩膀抖得厉害。 “脸咋这么大呢?” “送你一个拍立得,我已经很大方了。” 宋恆跨起老脸:“你是在点我?” 说著就解下腰间的翡翠玉蝉。 望著那通体的碧绿,陆沉舟不用想就知道。 肯定价格不菲。 “不过,话又说回来。” 陆沉舟连忙把玉蝉拿到手里,生怕对方反悔。 “回头送你一袋茉莉茶,也不是不可以。” 第154章 庭有枇杷树 “陆沉舟!” 刚刚回到家。 柳如是一脸不悦地走了出来。 “整天不见人影,你在外面忙什么!” 陆沉舟看了她一眼。 “你在教我做事啊!” 柳如是当即偃旗息鼓。 “没有。” “我哪敢教陆公子做事啊。” “少阴阳怪气,有话直说。” 柳如是强忍著心里的不適。 扭头回了房间。 陆沉舟望著她气鼓鼓的背影。 不明所以。 刚准备躺下,一大批拜帖就丟到了他的怀中。 “这是那些富家小姐递来的拜帖。” “还有,这是戏班的请求。” “这是百姓的诉状,这是各大书院的邀请.....” 陆沉舟纳闷的抬头。 “百姓的诉状送衙门,送我这里作甚?” 纳兰初见刚刚迈步走了大堂。 就听到了两人爭执的声音。 “还不是你的事跡被广为流传。” “现在各州的百姓都把你认作在世包公。” “希望找你討个公道!” “反正你自己看著办吧,我不帮你处理了。” “好心没好报,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骂了几句,柳如是又猛锤了几把。 方才觉得解气。 护院张三悄悄探出脑袋,望著两人不再爭执。 四人对视一眼,管家福伯对他努了努嘴角。 张三只能硬著头皮来到大堂。 “公子,纳兰小姐来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工作的时候要称植物。” 张三心里苦啊。 喊了十七年的公子,突然要改口。 老人夫人泉下有知,不要怪小人啊。 “道长,纳兰善信来了。” 陆沉舟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还有,以后府上的事不要跟我说。” 张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柳如是,欲言又止。 “行了,你们都去忙吧。” 庭院深处。 晚风掠过水麵,拂过假山嶙峋的怪石。 带来一阵清凉,就这样的愜意氛围之中。 亭內的空气只有令人窒息的尷尬。 阁楼的深处,四位家僕正在探头探脑。 大气都不敢出。 青梅对上了魁。 一个清纯甜美,一个嫵媚勾魂。 她们谁都不站,自家公子永远是首选。 “福哥。” 张三看向了老管家,放低了声音。 “你说纳兰小姐会不会动手打人?” 老管家浑浊的眼神闪过一丝精明,又缓缓摇了摇头。 然而並没有接话,反而是小环糯糯开口。 “纳兰小姐也是知书达理之人,应该不会吧?” “什么知书达理!” 崔婶冷哼道,对曾经这位“主母”的好感度直线下降。 “上次退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礼仪。” “公子变成这个样子,她要负最大的责任!” “这三个月来,我觉得柳姑娘比她好多了。” 对此,三人倒是非常赞同。 这段时间。 柳如是跟他们相处得非常愉快。 “可....” 张三挠了挠头:“毕竟来自那地方的。” 柳如是风尘出生,这一点无法否定。 而且《诗仙一怒为红顏》的话本流传实在太广。 想不知道都难。 陆家说不上大富大贵,不求门当户对。 最起码也得是个正经人家。 凉亭中,陆沉舟浑不在意,自顾地喝茶。 柳如是脸上的媚笑也淡了几分。 眼底掠过一丝与不易察觉的幽怨。 你说话啊! 你的青梅竹马都上门了。 你这个当家的怎么还在喝茶? 陆沉舟看了一眼,两人眼神交谈。 我说什么? 地方是人家的,你还不给人家进门? 柳如是:你不是有钱吗?重新赎回来不就行了? 陆沉舟:我为什么要赎?有个地方住就行了,还挑三拣四。 纳兰初见轻轻咳了咳,率先打破了尷尬的局面。 “陆道长。” 她微微頷首,也算是行礼。 接著便从袖口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 “这是回春丹的金疮药,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陆沉舟面临牢狱之灾的时候。 她找遍了关係,均是无人伸出援手。 眼下唯有这疗伤药,是她唯一能做的。 本想出狱的时候赠上。 但看到他跟柳如是打情骂俏的场面。 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现在想起来,自己真不应该。 “谢谢纳兰小姐,有心了。” 陆沉舟刚想说话,柳如是替他开口。 嗯? 人家秋雅结婚。 你在这里又唱又跳? 他怎么可能不懂柳如是的操作。 无非就是宣誓自己的主权。 好让纳兰初见知难而退。 天地良心。 陆沉舟可没想重续前缘。 而且看对面这位青梅竹马也没那个意思。 “沉舟。”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似带著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我有话,单独与你说。” 单独? 柳如是眉头一挑。 合著让我退下唄? 陆沉舟给了她一个眼神,算是回应。 隨即,他转回头,看向纳兰初见。 “那便一同走走?” 一身烟霞色软罗裙,裙裾曳地。 乌髮如云堆叠,斜插一支点翠衔珠步摇。 流苏隨著她的动作,在颊边轻轻摇曳。 映著那张倾国倾城的芙蓉面。 肌肤胜雪,唇若点朱。 一双妙目流转间,似含著春水,又似藏著寒潭。 又仿佛像曾经的同行之路。 曾经的幼儿玩伴,如今亭亭玉立。 一切都在悄然改变,物是人非。 唯一不变,只有头顶高悬的玉盘。 这条路。 陆沉舟背著她走过了很多遍。 她从未有一刻觉得如此漫长。 走了不远,来到一处枇杷树下。 纳兰初见睹物思人。 “沉舟,你还记得这棵枇杷树吗?” 她记得小时候,每逢枇杷成熟。 陆沉舟都会爬树,给她去摘枝头的。 据说那里的特別甜。 有一次从树上摔了下来,擦点把腿都摔断。 陆沉舟抬眼,根据脑海中的记忆。 这棵枇杷树,是他爷爷在奶奶去世时种下。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 “今已亭亭如盖矣。” 当文字脱离了考试的枷锁。 真正的情感才开始浮现。 当陆沉舟再次想起这首诗。 那是一种很难说的悲伤。 纳兰初见恍然,看著陆沉舟的侧脸。 为什么.... 他明明没有失去过妻子。 这副模样就像他妻子真去世了一样。 难道说,我在他的心里已经死了么? 陆沉舟察觉到了她的心態波动。 “別瞎想,有感而发罢了。” “有什么话就说吧。” 纳兰初见抿著下唇,极力地调整情绪。 “是关於柳姑娘的事。” 陆沉舟转过头:“她怎么了?” 纳兰初见终於鼓起了勇气,直视陆沉舟茫然的眼睛。 “沉舟哥哥,你要娶她么?” 角落里,五人的眼神格外好奇。 “何出此言?” 陆沉舟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 “可外界都在传言,你....” 这么多流言蜚语,让纳兰初见非常触动。 自从看到陆沉舟为了秦馨莲经歷牢狱。 只为了让逝者安息沉冤得雪的那一刻。 她发现,自己动心了。 她也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有病。 但事实上,她真的对陆沉舟动心了。 “你也说了,是传言。” “我与柳姑娘,清者自清,何必在乎旁人口舌。” 陆沉舟微微摇头,负手而立。 眼神眺望著北方的天际。 “我已立誓,今生不再娶妻。” 不再娶妻? 纳兰初见身形不稳,差点瘫倒在地。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竟是震惊。 哎! 陆沉舟灵光一闪。 为什么不把这个人设打出去呢? 这样一来,就没有那么多烂桃。 说干就干。 次日晌午,汴梁小报上。 多了一则震撼的消息。 陆沉舟亲自登报声明。 今生不再娶妻。 后面还有三个字,望周知。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位当代謫仙、在世包公、汴梁骨头最硬的书生。 竟然要绝后? 別说那些心怀春意的世家小姐哭死。 就连福伯和崔婶都跪在门前,求他三思而行。 隨著好事者深挖。 更有“庭有枇杷树”的诗文传出。 眾人不得不相信。 是纳兰初见彻底让陆沉舟心死。 故而不再娶妻。 退婚之事又被推到风口浪尖。 纳兰家生意也受到波及,纳兰荣患病在床。 更有小道消息传出,是被纳兰初见气倒的。 成片的流言蜚语压在了这个脆弱的少女身上。 而此时文渊阁內。 处理完政务的大臣,休息之余也聊起了此事。 內阁大臣的主要职责是参预机务。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顾问。 协助皇帝处理奏章文书、起草誥命等官方文件。 內阁並不能直接指挥六部或其他衙门。 决策权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 內阁大臣的核心工作,就是票擬。 根据奏章內容、相关律例和实际情况。 在专用的小纸条上,擬出初步的处理意见。 如准奏、驳回、擬旨嘉奖等具体方案。 並附上相关依据或说明。 將奏章原件连同写有处理意见的票签,一起呈给皇帝审阅。 这位才是最终的决策权。 也就是所谓的“批红”。 用硃笔在票签上批示。 如擬、知道了、是等字样。 硃笔批示的奏章,才具有法律效力,可以下发执行。 但是,执行笔者往往是司礼监的太监。 也就形成了“內阁票擬,司礼监批红”的双轨决策机制。 宦官势力常常藉此干预朝政,与內阁形成权力斗爭。 这便是帝王的制衡之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当过皇帝的都知道。 出了事可以及时甩锅。 “不再娶妻?” 阁楼后院的凉亭之中。 宋桓听著黄承恩的话,缓缓点头。 “这倒是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黄承恩不敢接话,只能配合著躬身。 他能怎么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本人都是无稽之谈。 宋桓让他去安排一下。 正好忙了几天的政务,也该找一下这位“贤弟”。 好好的聊聊天了。 第155章 丰乐楼 御街如沸,车马喧囂。 各种货物叫卖的声响,裹挟著行人向前涌去。 五座楼阁赫然矗立眼前。 如山峰耸立,巍峨磅礴。 飞桥横跨楼宇之间,宛如悬於半空的虹霓。 精巧得令人屏息,连接起这些雕樑画栋的巨构。 其上人影流动,恍如云端行客。 主楼高处,一面巨大的酒旗在风里懒懒翻身。 这便是丰乐楼。 號称汴梁最奢华的酒楼。 拥有官方特许酿酒权。 五座三层主楼相连。 飞桥栏槛,灯火通明,可俯瞰皇宫。 常有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流连於此。 自宋恆登基之后,便取消了宵禁。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夜市繁华,酒楼通宵达旦营业。 不仅有专人负责行菜(点菜)、著案(传菜)。 甚至可“逐时施行索唤”,也就是隨时点菜的外卖服务。 菜餚融合了南北风味,烹飪技法多样。 食材广泛,追求时令与精致。 未及门槛,一声清亮悠扬的吆喝,便迎面撞来。 “贵客登门,蓬蓽生辉!” 蓝布短衫头戴软脚幞头的年轻小二。 面庞红扑扑如染了朝霞,笑容仿佛钉在脸上。 察言观色是他们混跡在市井都谋生手段。 这位爷,气质威严,衣著华贵。 一看就是有钱的主顾,怠慢不得。 “冒昧地问一下,爷,您一共几位?” 宋桓看向了身旁的护卫。 “估计四五位吧,选个位置得安静。” 小二躬身引路,声音热切似炭火。 还不忘回头殷殷叮嘱:“您留神脚下门槛儿!” 攀上宽大的木梯。 楼板在纷至沓来的脚步下微微震颤呻吟。 二楼豁然开朗。 喧闹却並未稍减,反而升腾起另一番气象。 这里桌案略宽,屏风稍隔。 空气里除了楼下的烟火气,更浮动著茶香、墨香都淡雅芬芳。 来至窗边落座。 窗外鳞次櫛比的青灰屋顶,如波浪般铺展至远方。 侍女已將杯碟碗箸,归置得如同列阵般齐整。 小二麻利地拂拭本已光洁的桌面。 “爷,您今日来得巧!” “新到的黄河大鸭,鲜活乱蹦。” “后厨大师傅拿手的莲鸭签,是我们楼里都招牌。” “还有爆炒蛤蜊,鲜香可口、酒炙肚胘、虚汁垂丝羊头....” “好,就依你所荐。” 宋恆頷首:“外加一壶新丰酒。” “得嘞。” 小二朗声应和,声震屋瓦。 “莲鸭签一份!” “爆炒蛤蜊一碟!” “蜜饯雕一例!” “新丰好酒一壶!” 这声悠长响亮的报菜名,引得邻近几桌客人纷纷侧目。 他转身疾步而去,蓝布身影迅捷如风。 等待的间隙。 宋恆若有所思都打量著这座巨楼都格局。 厅堂开阔似海,粗壮的朱漆木柱擎起高高的穹顶。 梁枋间彩绘的祥云瑞兽在流转的光影里时隱时现。 忽然,一阵清越婉转的琵琶声破开喧囂。 寻声望去。 靠柱处不知何时来了位歌伎。 怀抱曲颈琵琶,纤指拨弦,启唇轻唱。 她鬢边簪著一朵小黄。 唱的似是坊间新传的小曲,温柔的调子缠绕心神。 “今生戴世世漂亮.....” 引得近旁几桌汉子停了箸,眼神迷濛地望过去。 陆沉舟撑开摺扇,额头沁出汗珠。 又看了看身旁的云淡风轻的柳如是。 “你怎么不流汗?你不热吗?” 柳如是:我都快热死了! 要不是为了这该死的面子。 吐槽归吐槽,表面上还是莞尔一笑。 “你这位大哥什么来歷?” “钦天监当官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著。 匯入那通往丰乐楼的喧囂人河。 “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小二望著陆沉舟衣著便宜,又看了看身边嫵媚绝人的柳如是。 心里生出一股嫌弃之意。 估计又是那个穷书生骗了人家富家千金。 说明说前来赴约之后,有专门的侍女引二人上楼。 “哎,你看见没有。” 柳如是在陆沉舟耳边低语。 “刚才那小二的眼神....” “看到了,怎么样?” 陆沉舟递给她一个白眼。 “柳如是,你很得意是不是?” 话音刚落,他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不过,我跟我大哥吃饭,你来凑什么热闹?” 柳如是辩解道:“这不是担心你要喝酒吗?” “我来帮你挡酒啊!” “人家请客,你不喝酒,多扫兴啊!” “我谢谢你啊。” 陆沉舟懒得搭理她。 吃饭是假,想来监视自己才是真的。 “啊,贤弟。” 刚迈入雅座,宋恆的声音就响起。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陆沉舟拱手行礼。 “大哥,你好虚偽!” 两人相视一笑。 柳如是一脸迷茫? 这是结拜兄弟吗? 谁是大哥,谁是小弟? 陆沉舟又看了一眼,宋恆並未带家眷。 又扭头看向了柳如是。 “你先回去吧。” 柳如是:??? 她刚想开口,宋恆又道:“这位是?” “我表妹,刘一菲。” 柳如是:??? 我到底叫什么名字。 上次萧水,这次刘一菲。 她扯了扯陆沉舟的衣袖,用著两人才能听到声音说道。 “我应该怎么称呼他?” 表哥的结拜大哥怎么叫? “我大哥姓宋,喊宋大哥就行。” 宋恆看了一眼柳如是,眼神里闪过一丝狐疑。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这姑娘应该就是那位秦淮魁。 对此,他也没有拆穿。 三人简短寒暄,示意两人落座。 隨后招来侍女,告诉他们可以上菜了。 “贵客,您的酒菜齐备。” 充满活力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小二端著硕大的朱漆木托盘,如游鱼般滑至桌前。 盘中热气蒸腾,香气霸道地攫住人的嗅觉。 “这莲鸭签,得趁热拌著料汁吃,那叫一个滋味交融。” “蜜饯清口,新丰酒顺喉.....” 他一面利落地布菜,一面口齿伶俐地叮嘱。 宋恆看向了,见他陆沉舟脸色尷尬。 这才想起来,他目前还是一个道士。 “在备一些斋菜,一点荤腥都不能沾。” 小二疑惑,但是不敢多问,连忙退下叮嘱后厨。 柳如是吃得很开心。 “你尝尝。” “这鸭肉滑嫩如脂,完美没有一点腥味。” 吸饱了浓汁,入口先是酥脆,旋即化为缠绵的柔韧。 陆沉舟吃过见过,对於美食已经不太感冒。 宋恆九五之尊,宫中御膳吃惯了,寻常美食难以入口。 两人只是潜尝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攀谈。 陆沉舟以茶代酒。 多数时间都是宋恆在独饮。 酒至半酣,心神鬆弛下来。 目光游弋间,大堂百態尽入眼底。 “贤弟,觉得大胤如何?” 面对这虎头虎脑的一句。 柳如是摸不著头脑。 但陆沉舟很了解。 男人嘛,喝多了就会触发被动技能。 指点江山。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陆沉舟放下的茶盏,抬起眼眸看向了宋恆。 对方饶有兴趣地对视。 “真话和解?” “大胤很繁华。” “假话呢?” “虚无縹緲,镜岁月。” 印刷术的普及,造成书籍成本降低。 民间书院兴起,话本小说流传。 推动了大胤的文化传播。 取消宵禁,瓦舍勾栏热闹非凡。 市民通宵娱乐,各种杂剧、傀儡戏。 汴梁风气很开放,女性皆可开店经商。 节日出游不受限,没有所谓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漕运粮船云集,骆驼商队出国。 商品经济发达,自耕农民只需缴纳两税。 兼营副业,养蚕、纺织、制陶等,以补生计。 可陆沉舟看到,城门口无人值守的望火楼。 衙门慵懒的士兵,无一不再表明军备鬆弛。 其经济文化成就与军事缺陷形成巨大反差。 科技进步虽然在进步,但却未转化为国防力量。 表面繁华。 实则暗流汹涌。 又何尝不是镜岁月。 陆沉舟有感而发。 “千古兴亡多少事。” “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这就是宋桓欣赏陆沉舟的其中一个原因。 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少年的英气,只有老练又不令人討厌的沉稳。 冥冥之中感觉,他曾经手握大权一样。 “贤弟,似乎话里有话?” 陆沉舟摇头道:“不聊这个。” 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他是朝中的官员。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有时候一些事情只能凭藉个人悟性。 话说得太满了,反而会让人心生芥蒂。 “大哥邀请我来丰乐楼,不是为了敘旧这么简单吧?” 宋桓放下酒杯,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难道请客吃饭,一定是有所图谋吗?” 难说。 陆沉舟没有催促。 可看宋桓的眼神,似乎就只有吃饭这么简单。 猜不透对面的想法,也只能静静等待著后文。 “贤弟,貌似最近有些疑神疑鬼?” “大哥消息挺灵通啊。” 柳如是茫然地抬起脑袋。 不知道这俩谜语人在说什么。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要不要为兄出面帮衬一二?” 陆沉舟对此表示拒绝。 他从没跟这位大哥说过自己的身份。 也从没有问过他的全名。 两人心有灵犀一般,从不会提及此事。 这也是陆沉舟欣赏宋桓的原因。 君子之交淡如水。 但他对自己似乎早已瞭然於心。 想来也不奇怪。 人家是钦天监的官员,想要调查自己的情况。 还不是手到擒来。 两人又閒聊了一番。 觥筹交错,好不愜意。 从开天闢地聊到军事政治。 又聊到诗词歌舞,生活日常。 谈天说地,没有隔阂。 第156章 西园駙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贤弟,有这么一件事。” 贪喝了几杯的宋桓,醉意有些上头。 一些心里话便想找人倾诉。 正好陆沉舟属於外人,也正合他的胃口。 “我呢,有四个儿子。” “我的家业也不算大,毕竟也是祖宗留下的基业。” 宋桓又喝了一口闷酒:“想从中挑选一个合適的继承人。” “老大平庸,做起事来有板有眼,但是手脚很笨。” “老三聪慧过人,做事滴水不漏,可心胸方面有些狭隘。” “家里的人都比较推荐老三。” “我有心选择老三,可又怕老大不服气。” “若是深埋黄土之后,担心出现兄弟鬩墙的事。” “实则令人放心不下。” 说完这里,宋桓看向了喝著稀饭的陆沉舟。 “依你之见,为兄如何是好?” 陆沉舟听懂了。 说白了,手心手背都是肉。 无法割捨。 “我的话,你权当听故事就行。” “这个问题很简单。” “担心的无非就是老大能不能继承家业。” “那我反过来问....” 陆沉舟看向了宋桓。 他很明显已经知道了答案。 只是在犹豫罢了。 “老三就真的一定是个合適的继承人吗?” “立嫡只是一个定数,立贤而是无尽的变数。” 曾经的他在这个问题上也犯过难。 没办法,纵观他学过的歷史。 祖秦皇汉武唐宗,愣是没有凑出一个太子。 “百年之后谁不是黄土白骨,为何要执著於这些事情。”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 宋桓饮下了一口新丰酒。 第一次在脸上浮现了烦恼的神色。 寡酒难饮。 这话一点不假。 以至最后喝醉了还是陆沉舟结的帐。 刚出丰乐楼不久,这老小子就醒了。 陆沉舟非常怀疑,他就是不想买单。 才搞了这么一出。 “听说了吗?今日西园有文会!” “金陵才女马湘兰都来了。” “据说连翰林院的几位大人都要出席呢!” 两个衣著光鲜的书生从两人身边经过,兴奋的交谈声飘入耳中。 西园? 马湘兰? 陆沉舟的脚步微微一顿。 看向了身旁的柳如是上下打量。 西园他知道,三駙马王溪岸的府邸。 位於御街最繁华的地段,平日里非达官显贵不得入內。 每逢时节,他就会开启一场盛大的文会。 从前作为陆家少爷,他也曾附庸风雅参加过几次。 “你看我干什么?” 陆沉舟问起了心中的疑惑。 “马湘兰你认识吗?” 两人一起望向了他,像是看个乡下人一样。 “马湘兰你都不认识?” 这个我当然认识啊。 就是不太確定是不是课本上的人。 “马湘兰,本名守真,秦淮八艷之一。” “在家中排行第四,又称四娘。” “她秉性灵秀,能诗善画,尤擅画兰竹,故有湘兰著称。” “相貌虽不出眾,姿首如常人。神情开涤,濯濯如春柳早鶯。” 陆沉舟皱起眉头眯起眼睛看著宋桓。 “大哥,懂得不少啊!” “平日里没少去风流吧?” 宋桓反看了一眼他。 你身边的是谁,我不说。 要说风流,我肯定是比不过你。 “要不....我们去瞧瞧?” 陆沉舟摇摇头。 这些风雅之事,向来不感冒。 不过看著柳如是哀求的眼神,他也只能敷衍著点头。 “大哥,要不要一同前去。” “看看这位名动金陵的才女?” 宋桓想来也没什么要事,便同意了这个请求。 不多时,三人来到西园。 前方不远处,一座雕樑画栋的建筑巍然矗立。 朱漆大门前车马簇拥。 门前围著一大群人,对著门口指指点点。 出於好奇,陆沉舟也凑近了几步。 “听说那马湘兰出了个极难的题目,满座才子竟无人能对!” “可不是!连翰林院的李大人都在摇头呢!” “题目是什么?” “好像是.....以酒为题,即兴赋诗,但诗中不得出现酒字。” 人群中议论纷纷。 陆沉舟听了个大概,不禁哑然。 飞令嘛。 这种文字游戏,在前世不过是小学生级別的挑战。 但在这个诗词为尊的时代,確实能难倒不少只会死记硬背的酸儒。 宋桓看到他眼神中有些失落的意味。 “贤弟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 柳如是撇撇嘴,他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 “大哥,我看著西园守卫森严,咱们仨能进去吗?” 两人一同看向了他。 “你要是自报家门,恐怕这駙马爷得亲自上前迎接。” 柳如是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算了。” 陆沉舟摆摆手,放低了声音。 “我一到场,他们压力太大。” “到时候破坏了人家的气氛,那多尷尬。” 宋桓微微頷首,轻笑了一声。 “那不如这样,我与駙马多少有些熟识。” 他转身看向了身后的护卫。 “让我的下人进去知会一声如何?” 陆沉舟思考著这个世界的官职。 钦天监为正六品。 駙马没有固定的品级,通常低於侯爵。 看出了陆沉舟的担忧,宋桓开口解释。 “贤弟放心,並没有多大的麻烦。” 隨后给护卫使了一个眼神,让他进去通知。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駙马的管家就带著僕人来到大门。 十分热情地引领著三人进了西园。 一旁围观的儒生纷纷探头观瞧。 他们又不是名门贵族,怎么让駙马的亲信出门迎接? 难不成汴梁来了什么大人物不成? 西园的空气中都飘散著槐的甜香。 僕役们將最后一张黄梨案几摆放妥当。 案上已备好澄心堂纸、李墨、歙砚、诸葛笔。 文房四宝在晨光中泛著温润的光泽。 “駙马,各大学士的轿子已到巷口了。” 管家王保快步走来,额上沁著细密的汗珠。 王溪岸整了整衣冠,靛蓝色的锦袍上银线绣的云纹,在烛火下若隱若现。他今年三十有五,面容清癯,眉宇间既有皇亲贵胄的矜持,又透著文人特有的洒脱气质。 “快请。” 他话音未落。 园门外已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俊卿兄,你这西园比上回来时,更添三分雅致啊!” 说话的是当朝大学生,昔日探郎,杜规。 素色襴衫,头戴乌纱幞头,宽额方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身后跟著弟弟杜矩,二人容貌有七分相似,只是大哥神色更为內敛。 王溪岸迎上前去,拱手笑道。 “子平兄远道而来,蓬蓽生辉。” “听闻你近日在云和治水有功,官家甚为嘉许。” 杜规摆摆手:“治水乃分內之事,不值一提。” “倒是俊卿兄新得的诗集,今日可要让我开开眼界。” 正说话间,园门处又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大步走来,衣袂飘飘,腰间玉佩叮噹作响。 “元章来了!”王溪岸笑道。 王元章快步上前,草草行了一礼。 目光却已被园中一株古梅吸引。 “好梅!” “此梅枝干虬曲,如龙蛇走,正合我意!” 说著竟从袖中掏出隨身携带的毛笔,对著梅树比划起来。 杜规忍俊不禁,笑道:”你这癲子!” 王元章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对著梅树念念有词。 这时,一袭竹青色素缎长衫的身影步入园中。 衫子原是极淡的绿,偏生用银线绣了丛竹纹样。 她纤眉细目,瘦弱如柳,手中捧著画具。 “湘兰姑娘。” 王溪岸拱手道:“今日雅集全仗你妙手丹青,將这盛况留与画卷之上。” 马湘兰微微福礼:“駙马过誉了。” “能得与诸公同游,已是幸事。” 园中渐渐热闹起来。 各大才子陆续到来,三三两两地聚在园中各处的亭台水榭间。 僕役们穿梭其间,端上时令鲜果和刚煎好的龙团茶。 茶香混合著园中草的芬芳,在微风中轻轻荡漾。 王溪岸引著眾人来到园中央的八角凉亭。 亭中早已备好长案,上面铺著画卷,四角用玛瑙镇纸压住。 案旁设一青铜香炉,裊裊青烟升起,散发出沉静的檀香。 “诸位。” 王溪岸环视眾人。 “今日难得群贤毕至,不如各展所长,以文会友如何?” 杜规抚掌笑道:“甚好!不如先请王癲子露一手?” 王元章此时已从梅树旁回来,闻言也不推辞。 大步走到案前,挽袖执笔。 他目光炯炯,盯著画卷片刻,突然笔走龙蛇。 眾人屏息围观,只见他手腕翻飞。 时而重若崩云,时而轻如蝉翼。 不多时一幅狂草已跃然纸上。 “好!” 黄观第一个喝彩。 “王兄此作,怀素之逸,真乃神品!” 王元章搁笔,得意地捋了捋鬍鬚。 “此乃即兴之作,题为《西园雅序》。” 眾人爭相传看,讚嘆不已。 笑声中,马湘兰已悄然在亭角支起画架,开始勾勒园中景象。 她目光如炬,时而观察眾人神態,时而低头运笔,动作沉稳有力。 王溪岸走到杜规身旁,低声道。 “子平兄,借一步说话。” 二人沿著曲径来到一处僻静的小亭。 亭下是一泓清池,几尾锦鲤在莲叶间游弋。 王溪岸从袖中取出一卷手札,递给杜规。 “这是近日从宫中传出的消息。” 杜规展开一看,眉头渐渐皱起。 “严阁老又要推行新法?” 駙马爷点头:“去年改稻为桑已令民怨沸腾,如今又要行市易法,只怕...” 杜规將手札还给他,望著池中游鱼,沉声道。 “我虽外放,但心繫社稷。只是如今朝中...”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杜矩匆匆走来:“兄长,马姑娘已开始作画,眾人都在等你题诗。” 回到主亭,只见马湘兰的画作已初具规模。 画卷上园中景致与人物轮廓栩栩如生。 眾人见王溪岸回来,纷纷让出位置。 “子平兄,请赐墨宝。”王溪岸自研墨。 杜规执笔沉思片刻。 目光扫过园中盛景,又掠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刚准备下笔,又觉得灵感全无。 只能黯黯搁下毛笔。 “实在毫无思绪啊。” 他看向了挚友王元章。 “要不,王癲子你先请?” “子平兄都没有灵感,我又何尝来的灵感?” 隨后出现了一个点子王。 “要不试试行酒令?谁输了谁提笔,如何?” 於是便出现了门外指点的一幕。 第157章 出卖兄弟 歌舞弹唱,行酒飞。 眾人屏息观看,待一曲终了。 顿时爆发出阵阵喝彩。 王元章率先开口评价。 “歌喉珠圆玉润,音律诗词实乃新潮。” “妙哉!妙哉!” 杜规笑道:“王癲子竟也会赞人?太阳莫非打西边出来了?” 眾人又是一阵大笑。 “此曲名为《长相思·一重山》。” “乃是陆道长风雪与旧友秉烛而歌。” 王溪岸对著王元章解释道。 他这位表弟沉迷画梅,堪称画梅圣手。 这几年游歷四海就是为了画一株最好的梅。 “陆道长?” 王元章念叨了一句。 “莫非就是那位謫仙转世?” 有人疑惑道:“王兄不在汴梁,竟也知道此事!” “嗐!” 王元章嘆了口气。 “我本计划去苏溪画梅。” “路过秦淮时,听闻他在观澜阁衝冠一怒为红顏的趣事。” “连夜快马加鞭,可惜去晚了一步。未能见起真容,实乃可惜。” “后来又听闻他回到了汴梁。” 他抬头看向了诸位挚友。 “怎么,你们见过他了?” “快与我说说,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是不是真如外界传闻,才高八斗,风流倜儻?” 眾人陷入了一阵沉思。 就连駙马爷王溪岸都有些尷尬。 王元章心生疑惑:难道,我问了不该问的? 过了一会儿,黄观长嘆了一口气,悠悠道。 “元章兄,你是不知。” “此人脾气古怪,莫说我们拜帖的视而不见。” “就连陛下求一副墨宝都难。” “前些日子,一纸状书把四駙马告到了衙门。” “这城中上演的《铡美案》....” 王元章听闻倒吸了一口凉气。 沉迷半晌。 只能由衷地蹦出一句。 “陆道长真乃吾辈楷模也!” 杜规微微頷首,也是一脸敬佩。 “为一陌生民妇,竟能捱过刑部酷刑。” “此番之心,我不及也!” “駙马也多次呈递拜帖,可都是杳无音讯。” 王溪岸也很无奈。 若不是陈世美搞臭了駙马的名声。 说不定人家就来了。 场上的气氛一时有些低迷。 王元章知道是自己的责任,当下不由得岔开话题。 “听闻,陆道长还有一首新曲,名为《今生戴世世漂亮》。” “不知诸君可否听过?” 黄观摇头轻笑:“如雷贯耳。” 说著就指著方才唱曲的姑娘介绍道。 “这位,李姑娘。” “丝竹琵琶、音律诗词,亦无一不通。” “汴梁百姓称之李绕樑。” “乃是吴歌师的高徒,尽得其音节。” 王元章后知后觉。 怪不得刚才那一曲惊为天人。 “李姑娘,劳烦你在唱一曲吧。” 园中歌声悠扬,酒香瀰漫。 “诸位。” 王溪岸举杯:“今日不醉不归!” 谈笑间,管家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察觉到好友的神態有些不对。 杜规不免开口问道:“俊卿兄?” “为何看你心不在焉,是否出事了?” 王溪岸摇了摇头。 这怎么说? 说陛下微服私访来了。 只能极力压抑著紧张的情绪,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时不时打量著各处,想看看陛下会在何处落脚。 不得不说。 这姑娘的嗓子確实不错。 在某处水榭旁。 陆沉舟对著刚才的歌声评价。 宋桓只是摇了摇头。 “调子不错,词差了一点。” “嗯....感觉有些虎头蛇尾。” 陆沉舟看向了一旁吃著葡萄的大哥。 “你还懂音律?” “我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吗?” 陆沉舟点了点头,宋桓刚想反驳。 就听得,鼓声渐歇,琴音初起。 满堂灯火忽然暗了三分。 只余下中央一方红毡被烛光映得通红。 宾客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投向那垂落的朱红色帷幕。 錚——! 一声琵琶裂帛之音,帷幕骤然分开。 一道红影如火焰般跃入眾人视野。 那女子身著大红广袖舞衣。 她面上覆著同色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眼尾微微上挑,顾盼间似有寒星流转。 叫人一看便再难移开视线。 她右手持一柄三尺青锋,剑身薄如蝉翼。 在灯光下泛著冷冷寒光。 左手长袖垂落,足有丈余的红色绸缎如水般泻在地上。 琴声忽转急促,如雨打芭蕉。 女子足尖轻点,整个人便旋转起来。 那大红衣袖隨著她的动作飞扬而起。 恰似一片燃烧的云霞。 剑光在她周身织成一张银网。 每一次挥剑都带起尖锐的破空之声。 却又在即將力竭时化作柔和的圆弧。 刚柔並济,妙不可言。 最令人惊嘆的是她的腿功。 “天哪!” 席间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女子稳稳落地,开始了一段令人眼繚乱的甩袖舞。 尤其是最后那一招收尾。 陆沉舟不知道叫什么。 堪比仙鹤亮翅。 那红色长袖仿佛有了生命。 时而如游龙摆尾,时而如惊鸿掠水。 陆沉舟第一次看见古典舞。 无法言喻,只能说这舞蹈简直活了过来。 这也不怪周幽王。 这谁看了不迷糊啊! 舞蹈好啊,舞蹈得学啊! “贤弟,收收口水。” 陆沉舟下意识擦了擦,发现上当了。 “咳咳!” 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 “我这是欣赏,你懂吗?” 宋桓略有深意的頷首:“我懂。” “你要是喜欢,过些日子我邀请你看....” 陆沉舟抬手:“大可不必!” “臭道士!” 远方跟马湘兰敘旧的柳如是,看到这一幕。 一双好看的眸子都快瞪出火来了。 別看他文质彬彬,私底下菸酒都来的。 “如是。” 马湘兰好奇地看向了远处的陆沉舟。 “那位就是你的心上人?” 虽然没见过真人,可陆沉舟的大名人尽皆知。 尤其是他创作的几首歌曲,在勾栏瓦舍广为流传。 “好了,不说这个。” 柳如是选择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湘兰,你怎么跑来了汴梁?” “还不跟我说一声。” 马湘兰无奈看了她一眼。 “我是受了駙马爷的邀请才过来的。” “我倒是想通知你,可信送过去都给退回来了。” 柳如是这才想起,为了阻拦陆沉舟的桃。 所有的信件一概不收。 只能悻悻地赔笑道歉:“要不今晚去我那住几天吧?” “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马湘兰很想答应。 两姐妹多年未见,很多心里话要说。 可是又觉得有些为难。 因为她也听到了陆沉舟终生不娶的消息。 这样跟著她回去,旁人会不会说閒话。 又或者说会不会给柳如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没事的,他人很好说话的。” 看著对面信誓旦旦的模样,马湘兰只能点头答应。 “那我去跟駙马爷递上辞呈。” 席间觥筹交错。 宋桓听得有滋有味,陆沉舟却是哈欠连连。 没有了令人眼繚乱的舞蹈,他实在是有些犯困。 左瞧右看,也不见柳如是的身影。 这又跑去哪了,还不见回来。 別到时候又给我惹了一堆麻烦出来。 刚想著,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呵斥。 “小爷看你有三分姿色。” “百两银子,算抬举你了!” “別给脸不要脸!” 宋桓两人对视一眼,察觉到了不对劲。 “好像是你表妹的声音?” 陆沉舟连忙起身走了过去。 “让让!” 推开好事的人群。 果然看到了柳如是。 她躲在一位绿色素缎长衫的女子身后。 此时,正被一个紫色儒衫的书生刁难。 看他脚步虚浮,多半是喝多了发癲的。 陆沉舟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向柳如是,询问缘由。 故事很老套,无非就是富家公子见色起意。 准备砸钱买欢乐,没想到遭到拒绝,从而气急败坏。 陆沉舟望著她红肿的脸颊,眉头一皱。 “他打你了?” 柳如是垂下脑袋,没有回答。 “你谁啊!” 紫袍公子正在气头上,被无视的他,更是怒火中烧。 啪! 陆沉舟反手就是一巴掌。 势大力沉的一掌。 直接甩在那人脸上。 踉蹌了几步直接瘫在了地上,捂著火辣辣的眼皮。 眼神更是闪过一丝杀意。 “你竟敢打我?” 柳如是愣住了,马湘兰更是难以置信。 他...他一直都这么勇敢吗? 连世子都敢打! “你不知道我爹是谁吗?” 陆沉舟抬眼打量著他。 “不知道谁是你爹,回家问你娘去。” 周围的有些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都不许笑!” 宋令无能狂怒地威胁道。 “你们几个,把这个小贼给我拿下!” “本世子要將他千刀万剐!” 这边的动静很大,很快就引起了王溪岸的注意。 “老爷,要不要出手帮帮陆公子?” 护卫也在宋桓的身旁低语了一句。 宋桓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不出意外,世子都手下全被陆沉舟击败。 老陆纵横沙场几十年,加上人中吕布的词条。 对付这酒囊饭袋,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宋桓有些惊讶,看陆沉舟的身上有些门道。 没想到,他一介书生,竟然这么快就学到了许赋的本领。 “发生了何事?” 看到主家来了,人群中纷纷让开一条小道。 宋令恶人先告状,向王溪岸说明了来龙去脉。 駙马爷看了一眼柳如是,又看了一眼陆沉舟。 “事情当真如此?” 周围的看客碍於世子府的威严,只能顛倒黑白。 “兄台,有些眼生?” 秉持著皇室礼態,王溪岸还是对陆沉舟拱手。 “不知姓甚名谁,来西园诗会可有拜帖?” 他只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又说不上来为何。 陆沉舟看著这位駙马,倒是有些礼貌。 不像那般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扣帽子的傢伙。 “我跟我大哥来的。” 说完扭头看向了宋桓的位置。 结果人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那个魁梧的护卫。 “我大哥呢?” “回稟陆公子,老爷说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陆沉舟瞪大的眸子:“回去了?” “好好好,关键时刻出卖兄弟是吧!” 王溪岸看著那名护卫,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那可是陛下的贴身护卫。 这位少年郎称他口中的老爷为大哥? “駙马,我们老爷说了。” “不要为难陆公子。” 王溪岸被惊讶得半晌都无法回神。 还是身旁的管家扯了扯他的衣袖。 这才连忙躬身回话。 “是是是,我等断然不会为难陆公子。” 宋令当即不乐意了。 “不是,你们老爷是谁啊!” “駙马,你连本世子的面子都不给吗!” 王保让几个下人“搀扶”著他去了后堂。 这要让他在多说几句,王溪岸人头不保。 你有个锤子面子。 有什么怨言去跟陛下说吧! 陆沉舟看了一眼护卫。 “你们老爷官这么大吗?” 护卫点了点头,但是又不敢坦白。 何止是大,万人之上好不好! 对方不打算坦白身份。 陆沉舟也没有多做探究。 毕竟每个人都应该有点属於自己的小秘密。 “駙马,那我就先告辞了。” “哎哎哎,兄台留步。” 王溪岸越看越觉得眼熟。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可否告知,兄台尊姓大名?” 陆沉舟抱拳拱手:“駙马可能记错了,在下林动!” 林动? 自己的记忆中从未听过此人的名號。 等他回过神来,陆沉舟早就带著柳如是离开。 “是他!” 其中有一人恍然大悟。 “陆沉舟!” “他就是陆沉舟!” “什么!” “快追!” 第158章 浣花居 【最近奖励太多了,有点神志不清】 【儘可能的爭取完结吧,毕竟做事要有始有终】 “不是我说你....” 回家路上陆沉舟不免囉嗦几句。 话到嘴边,也只能选择闭嘴。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柳如是心里很是委屈。 若是碍於对方是世子,加上自己身份低微。 她真想狠狠的甩对方一巴掌。 可是,这样一来。 陆沉舟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没想到,他太果断了。 巴掌说扇就扇,根本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陆沉舟摆摆手:“一个世子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 看著对方满不在意的態度,柳如是咬著下唇追问了一句。 “你就那么相信我,不是我主动招惹人家的吗?” 陆沉舟白了她一眼。 “得了吧。” “你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脾气。” “也就敢在我面前得瑟了。” 他从来没嫌弃过柳如是的身份。 相反有时候確实很欣赏她。 这个姑娘怎么说呢。 敢想敢做,敢爱敢恨。 可惜啊,若不是哥此生不娶,一定封你当女主。 柳如是望著了陆沉舟,眼神都快拉丝了。 “收起你这副模样,下次还这样,你就给我滚出去。” 邦邦邦! 不出意外,陆沉舟又被锤了几把。 “你这人,说话好生气人。” “明明人家说担心你,还不领情,狼心狗肺!” 攻击力为0的话语。 根本让陆沉舟翻不起一丝波浪。 “这位是?” 马湘兰沉默了。 你俩打情骂俏半天,现在才想起我来。 “这位是我的好姐妹。” 陆沉舟微微頷首,原来是好姐妹。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陆沉舟直呼冤枉。 天地良心。 人有一双手,不在家里吃閒饭。 我有什么看不起的。 还有,你破防这么快做什么。 “对天发誓,我没有!” 越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柳如是对自己的过往就越敏感。 陆沉舟从来不在她的面前提。 可越是这样就让她越难受。 她寧愿被对方骂得狗血淋头,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明白。 也不想每天担惊受怕地活著。 可不管她如何无理取闹,陆沉舟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態度。 “马湘兰。” 面对绿杉女子的自我介绍。 陆沉舟也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秦淮八艷已见其二。 后续自己的身边不会聚齐吧! 连忙把这个离谱的想法甩出脑袋,又默念了一遍《清静经》。 回到府上已经是深夜。 陆沉舟很快就沉沉睡去,毕竟明天还要去静庐练功。 她们两姐妹倒是秉烛夜谈,一直聊到天光大亮。 原本府外宾客络绎不绝,可陆沉舟从不回应。 时间一长,他们也就没了耐心。 只有极小数市井混混躲在暗处的角落里。 希望能捡到一些他的墨宝,以此拿去换些银两。 但事实证明,这就是死路一条。 吃过早餐,陆沉舟出门前往静庐学武。 这几天许赋都在闭关修炼,已经有很多天没见到人了。 三天后,日子有些安稳。 陆沉舟总觉得日子平静得有些过头了。 那世子的报復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难不成是背后谋算著什么大计划? 陆沉舟想不通。 只能假装摔了一跤,在平静的日子里吃点苦头。 这也算趋吉避凶了吧? 他这么安慰著自己。 结束了日常的练功,回到家中的时候。 发现家里很热闹。 柳如是一脸戒备地盯著对面的纳兰初见。 若不是你,陆郎也不会终生不娶。 纳兰初见也同样盯著面前两位容貌各异的女子。 沉舟哥哥又从哪里骗来了一位姑娘。 最尷尬的就属马湘兰。 我就是一个客人而已啊。 你们怎么都跟防贼一样看我。 福伯四人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来回打量。 整个大厅的气氛非常尷尬。 直到陆沉舟的出现,七道目光全部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擦肩到了一股危险的气味。 当即决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沉舟哥哥。” “陆郎。” 两道夹子音几乎是同时开口。 话音刚落,两人又戒备地看向了彼此。 “你叫他什么?”x2。 “我叫他什么跟你有关係?”x2。 二人又觉得彼此心有灵犀。 神情不由得闪过一丝尷尬。 “你俩到底谁先说?” “我先说!”x2。 陆沉舟一拍额头。 你俩要是在这样爭下去,怕是明天都说不成。 坐在了主位上,看向了昔日的青梅竹马。 “纳兰先说吧。” 纳兰初见面露得意,像是打了胜仗的將军。 对著柳如是挑衅地扬了扬眉头,这可没把她气得牙根痒痒。 “我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斟酌了一番过后,纳兰初见终於鼓起了勇气。 “只是想求一副墨宝。” “纳兰愿意出千金相求。” 陆沉舟端著茶盏的动作一滯。 忽然是想到了什么。 当初他立终生不娶的人设之后。 也导致了这段时间纳兰的绸缎生意非常不景气。 “千金就算了。” 陆沉舟摆摆手。 纳兰初见还以为他拒绝了。 心头刚刚浮现的失落,就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 打散得乾乾净净。 “你我两家也是至交,提钱就见外了。” “若是真有心,日后多多布施行善。” 望著她身旁的木盒,想来早已经將文房四宝准备妥当。 “你想写点什么?” 纳兰初见將文房四宝摊开,看向了陆沉舟冷静的眸子。 “浣居。” 这个名字是她旗下的生意。 非常富有诗意的一个店铺。 陆沉舟不疑有他,笔走龙蛇间。 三颗瘦金体大字跃然於纸上。 轻轻吹乾了墨跡,又从仓库里取出一枚印章。 是一块巴掌大的玉石。 刻画著枫叶和小舟的山水场景。 睹物思人之际,又想起那位笑起来很可爱的少女。 这印章原本是阴阳一对。 是宋清秋专门请人给他鐫刻的。 呆呆得愣了片刻,还是將印章盖了上去。 柳如是不管看多少次,始终对他这手书法没有抵抗力。 犹豫片刻,陆沉舟想到一些事情。 索性提笔继续书写。 大胤王朝禁止民间染色,尤其是正黄和紫色。 其他顏色並不管控。 看著陆沉舟写著字跡尚小,她还以为陆沉舟诗兴大发。 移过视线一看:靛蓝染色配方。 蓼蓝叶发酵制靛泥、石灰水促氧化.... 蓝草发酵成靛,织物浸染后曝晒氧化,重复数次加深.... 纳兰初见的“浣居”就是红坊。 家族几代人都在潜心研究新的染色。 没人比她更了解,靛蓝染色的贵重。 大胤崇尚节俭之风。 服饰大概分为三种。 高领,斜领,平领。 男性的服饰多是纯色无图案的襴衫。 女子服饰窄袖对襟,看起来灵动飘逸。 绚丽多彩,上有纹绣鸟鱼虫各种图案。 陆沉舟写得非常详细。 怎么用料,怎么判断,都写得一清二楚。 写完配方之后,他还画了几幅传统样靛蓝青图案。 想必会让浣居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你且收好。” 陆沉舟看著陷入震惊的纳兰初见。 “权当我考虑不周的道歉。” 纳兰初见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 这实在是太贵重了。 配方比例由匠人口口相传。 无疑是安身立命的护身符。 “別急著推辞。” 陆沉舟解释道。 “我一不娶妻,二不生子。” “三不经商,四不贪財。” “这东西与我无用,还是留於后人吧。” “也算给大胤的发展贡献一份力。” 经商是不可能经商的。 只能啃统子哥的老,这样子。 “你倒是大方。” 柳如是垫著脚尖偷瞧。 虽然没看清写了什么,但绝对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家中的钱財都是我的。” “也没见你挣几个铜板回来!” 陆沉舟转身看向了她,满脸疑惑。 “你的钱?” “你的钱不留在楼里了吗?” “还有,家里难道没有银子了吗?” 福伯和张三羞愧的底下脑袋。 侍女小环糯糯的开口。 “公子,本来是有钱的。” “但是.....” 她看了一眼疯狂给她使眼色的福伯。 你要是敢给少爷说,老夫要你好看。 陆沉舟看了一眼老管家,他心虚的扭过头去。 “快说!” 小环也不想隱瞒了,只能如实说道。 “就在你入狱的那三个月,福伯钱走了不少关係。” “现在....家里已经没钱啦。” “还是柳姑娘帮人家刺绣,教人唱曲赚来的。” 陆沉舟挠挠额头。 怪不得她在家里敢这么理直气壮。 原来是挣钱了啊! “那我稍后便派人送些银子过来....” 纳兰初见话音刚落,柳如是抬手拒绝。 “大可不必。” “我们都有一双手,不在家里吃閒饭。” “我柳如是虽然身份卑微,但也知道不吃嗟来之食。” 话里话外,无不是在暗讽陆沉舟。 咸鱼一条。 “多谢纳兰姑娘好意。” “哎...” 说著,她端著的茶杯,酸溜溜的望著陆沉舟。 “我那比得上青梅竹马啊。” “当初退婚一时爽,现在追夫火葬场。” “某人是大方,千金难买我乐意。” 这个小绿茶,在让她说下去。 恐怕纳兰初见等会就要变卖家產了。 陆沉舟盯著著:“喝你茶吧。” 拿起茶壶给她斟了满满一杯。 柳如是扬起脖子瞪了回去。 “你!” “我什么我!” 想到还有外人在场。 柳如是选择隱忍不发。 这时候要让纳兰从中作梗,两人很有可能死灰復燃。 必须把这个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看到柳如是偃旗息鼓,陆沉舟送著纳兰初见出门。 “不必担忧,也不要想试图报答我什么。” “真的纳兰,你不欠我什么。” “好好生活,活出属於你自己的一片天空。” 第159章 狗看了都摇头 暮色四合。 陆府的晚餐上依旧是四菜一汤。 柳如是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要是天天生闷气,自己早就被气死掉了。 陆沉舟晚餐很简单,一碗稀饭就青菜。 其他人倒是有鱼有肉。 “你打算怎么办?” 柳如是吃了一口,想起了什么,又扭头看向了陆沉舟。 食不言寢不语的习惯。 两人在棲霞镇的时候就忘得一乾二净。 陆沉舟不明所以:“什么怎么办?” “小宝的学费、束修...这些你不管啦?” 秦馨莲去世后,小宝就寄在了陆沉舟的名下。 他也托人去秦家镇问过,可惜他的亲戚都杳无踪跡。 估计碍於四公主的威压,不知道跑到何处避难。 “小宝已经快四岁了,过几年就得读私塾。” 两人的交谈仿佛寻常夫妻的日常生活一般。 “这些你都没考虑吗?” 陆沉舟自然考虑过。 “还有几年呢,你著什么急。” “小宝尚未启蒙,他想学什么以后再说唄。” “又不是一定要人人科考才能有出路。” 柳如是白了他一眼,要多无语就有多无语。 “是是是,您老人家才高八斗,不在乎这些。” “那你也得想想小宝的未来生活啊!” “就算目不识丁,最起码保证品德没问题吧?” 说到这里,她不免压低的声音。 又看了一眼懵懂无知的小宝,心里这才鬆了一口气。 “我是怕小宝日后走上一条不归路啊。”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你也知道,从小父母双亡的孩子,多少会有些奇怪。” 话糙理不糙。 陆沉舟思考了片刻。 试探性地问道:“要不....等他日后想明白了。” “给他找一个老师?” 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交换了意见。 当下最好的选择,也只能如此。 “那家里的开销怎么办?” “我打算去隔壁的戏楼....” 没等她说完,陆沉舟就端起个脸。 “你想去自己考虑清楚。” 他的话很明显。 不是介意她出去拋头露面。 而是世子宋令的事还没有彻底解决。 这要是在出现什么意外,那生活可真就不得安寧。 汴梁的夜晚总是热闹非凡。 画舫如梭,灯火如昼。 丝竹声、欢笑声、叫卖声交织在一起。 构成了一幅繁华的市井画卷。 饭后消食的陆沉舟,独自一人漫步在河岸、 手中摺扇轻摇,眼中却带著几分淡然。 柳如是领著马湘兰在前头走著,给她介绍著汴梁的风景。 三人慢慢地拉开了距离。 陆沉舟抬头望向夜空。 一轮明月高悬。 清辉洒在河上,波光粼粼。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果然只有到某个时刻,人才能读懂课本里的诗句。 忽然,一阵清越的歌声隨风飘来。 如清泉击石,如珠落玉盘。 在这喧囂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空灵。 陆沉舟不由得驻足倾听。 那歌声婉转动人,却又带著几分说不出的孤高之意。 他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座精致的阁楼。 掛著兰香阁的匾额,门前几株兰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这歌声....” 陆沉舟眉头微挑,心中生出一丝好奇。 他虽不常涉足这风月场所,却也听说过马湘兰的名声。 金陵河畔最负盛名的歌姬。 不仅容貌绝丽,更难得的是才情出眾。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诗词歌赋。 歌声渐止,陆沉舟却仍站在原地,似在回味。 “马姑娘今日这首新词,当真是妙绝!” “词好,曲好,唱得更好!” “不愧是金陵第一才女!“ 陆沉舟摇头轻笑,正欲转身离去。 一道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诸位谬讚了。” “湘兰不过是借景抒怀,有感而发罢了。“ 这声音不卑不亢,既无得意之色,也无諂媚之意。 正当此时,一位锦衣公子摇著摺扇从兰香阁走出。 见到门外的一位书生模样的,上下打量一番。 见他衣著朴素却气度不凡,便笑道: “这位兄台也是慕名而来?” “可惜今日马姑娘已经唱过一曲,不再见客了。“ 那朴素公子拱手道:“在下只是路过,被歌声所吸引,並无他意。“ 那公子却热情地拉住他:“既是有缘,不如一同进去喝杯酒?” “在下李慕白,与马姑娘有些交情。“ 阁內又传来那清冷的声音。 “李公子,湘兰今日乏了,还请见谅。“ 李慕白面露尷尬,正要解释。 朴素公子却朗声道:“姑娘方才所唱,可是自度曲《秦淮夜月》?“ 阁內静默片刻,隨后珠帘轻动。 一位身著绿色长裙的女子缓步走出。 月光下,她眉目如画,肤若凝脂。 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带著几分讶异看向寧朴素公子。 “这位公子如何知晓?” 马湘兰轻声问道,声音如清泉流过山涧。 朴素公子微微一笑。 “词中,月照秦淮水,风吹杨柳丝。” “格律新颖,不似古人所作。” “且姑娘唱腔自成一派,想必是自度新曲。“ 马湘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隨即浅笑。 “公子好耳力。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寧卿云,一介布衣,不足掛齿。“ 李慕白在一旁插话道:“寧兄谦虚了!” “他可是我们汴梁有名的才子,只是...” 他压低声音:“只是不屑科举,至今仍是白身。“ 马湘兰闻言,眼中好奇更甚。 她微微欠身:“原来是寧公子,湘兰方才献丑了。“ 寧卿云摇头:“姑娘过谦了。” “词中繁华终是梦,清歌慰寂寥二句。” “道尽世间浮华本质,令人深思。” 马湘兰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轻声道。 “不想寧公子竟能体会湘兰心意。“ 李慕白见两人谈得投机。 自觉无趣,拱手告辞。 寧卿云也欲离去,却听马湘兰道。 “寧公子若不嫌弃,可愿入內一敘?” “湘兰新得一方古砚,想请公子鑑赏。“ 这邀请来得突然,连一旁的丫鬟都露出惊讶之色。 马湘兰向来清高,极少主动邀客入內。 寧卿云略一沉吟,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陆沉舟在远处打量著,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可以啊,这两人。 一个主机,一个僚机。 就在寧卿云迈步进阁楼的时候,转身对著离去的李慕白挑了挑眉。 男人最了解男人。 那眼神只代表两个字:得吃。 兰香阁內布置清雅,全无寻常青楼的脂粉气。 墙上掛著几幅水墨兰。 案上摆著文房四宝,一架古琴置於窗边。 马湘兰亲自为寧卿云斟茶,茶香清幽,沁人心脾。 “寧公子方才说繁华终是梦,不知对此有何高见?”马湘兰开门见山问道。 寧卿云轻啜一口茶,淡然道。 “世人追逐功名利禄,如蝇逐臭,如蚁附膻。” “殊不知富贵如浮云,权势似朝露。” “今日金榜题名,明日或许就沦为阶下囚。” “今朝门庭若市,他年可能门可罗雀。” 马湘兰眼中光芒闪动:“公子此言,与湘兰所想不谋而合。” “只是...”她轻嘆一声。 “在这金陵河畔,人人只道我是卖笑的歌姬,谁又知我心中所想?” 寧卿云注视著她:“姑娘词中已有表露。” “不羡鸳鸯不羡仙,只愿清歌伴月眠。” “这等超脱之语,岂是寻常歌姬能道?” 马湘兰闻言,眼中竟泛起一丝湿意。 她低头掩饰,轻声道:“公子见微知著,湘兰佩服。” 寧云澜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笺。 提笔蘸墨,略一思索,挥毫写道。 “金陵月下水连天,歌罢兰香人未眠。 不向朱门求富贵,却从清韵识嬋娟。 繁华过眼皆成幻,淡泊存心即是仙。 若问平生何所愿,一蓑烟雨任流年。” 马湘兰接过诗笺,轻声吟诵,眼中光彩越来越盛。 读罢,她抬头望向寧卿云,声音微颤。 “公子此诗.....道尽湘兰心中所思。” “不向朱门求富贵,却从清韵识嬋娟....” “公子如何知晓湘兰心事?” 寧卿云淡然一笑:“诗言志,歌咏言。” “姑娘词中已有表露,在下不过略加揣摩罢了。” 马湘兰將诗笺小心折好,收入袖中,郑重道。 “此诗湘兰定当珍藏。” 她顿了顿,眼中带著探询。 “公子才华横溢,为何不赴科举,求取功名?” 寧云澜望向窗外明月,淡淡道。 “功名如枷锁,富贵似樊笼。” “我寧可做一閒云野鹤,也不愿为五斗米折腰。” 他转向马湘兰:“倒是姑娘,才情绝世。” “为何甘居这风尘之地?“ 马湘兰沉默片刻,轻声道。 “父母早逝,家道中落,不得已而为之。” “所幸阁主怜我才华,许我卖艺不卖身,保得几分清白。” 寧卿云点头:“原来如此。” “姑娘处境艰难,却仍能保持心志高洁,更令人敬佩。“ 马湘兰眼中闪过一丝感激,隨即笑道。 “今日得遇公子,如逢知己。” “不知公子可愿再听湘兰一曲?” 寧卿云欣然应允。 马湘兰移步至琴前,素手轻拨。 一曲《高山流水》缓缓流出。 琴声时而高亢如峰,时而低回似水。 將知音相遇的欣喜与感慨表达得淋漓尽致。 寧卿云闭目倾听,手指隨著节拍轻轻敲击桌面。 曲终时,他睁开眼,正对上马湘兰期待的目光。 “姑娘琴艺,已臻化境。”寧卿云由衷讚嘆。 马湘兰脸颊微红,轻声道:“公子谬讚了。” “只是...”她犹豫片刻。 “不知今后可否常来与湘兰论诗谈艺?“ 寧卿云微微一怔,隨即笑道。 “能得姑娘青眼,是在下的荣幸。“ 窗外,汴梁河上的喧囂渐渐平息。 只剩下一轮明月静静照耀。 阁內,烛光摇曳,映照著两张年轻的面庞。 他们眼中都闪烁著相见恨晚的光芒。 马湘兰忽然想起什么,从案头取出一卷诗稿。 “这是湘兰平日所作,粗陋不堪,还请公子指点。“ 寧卿云接过,隨手翻开一页,只见上面写著。 “独坐小楼听雨声,不思量处最关情。 世间多少痴儿女,都为虚名误一生。” 他抬头看向马湘兰。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沉舟一副狗看了都摇头的模样。 马湘兰为人旷达,性情轻侠,常挥金以济少年。 结局非常悽惨。 第160章 死恋爱脑 暮秋的萧瑟轻敲著窗欞。 乌衣巷上笼罩著一层薄雾。 柳如是斜倚阁楼的雕栏杆旁,手中团扇轻摇。 望著河上来往的小舟出神。 要不自己也开一家染坊? “如是!如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隨著熟悉的呼唤从楼梯传来。 柳如是回头,只见马湘兰提著裙摆快步上楼。 脸颊緋红,眼中闪烁著异样的光彩。 “哟,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我们马大才女吹来了?” 柳如是笑著迎上去,接过马湘兰手中的油纸伞。 “瞧你这模样,莫不是捡到金元宝了?” 马湘兰抿嘴一笑,拉著柳如是的手坐到窗边的软榻上。 “比金元宝还珍贵呢!” 她四下张望,压低声音道:“我遇到心上人了。” 柳如是眉毛一挑,团扇掩住半张脸。 “哦?是哪家公子这般有福气,能入我们马姑娘的眼?” “该不会是那位常来找你论诗的寧公子吧?” 马湘兰点了点,眼中光彩更盛。 她的声音轻柔,带著掩饰不住的喜悦。 “那日他在兰香阁听我唱曲,听完后竟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我三年前写的一首旧词。他说...说仰慕我已久,这次专程为见我而来。” 柳如是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换上笑容。 “看来是个有心人。不过...” 她犹豫片刻:“湘兰,商贾之家的公子,与我们终究...” “他与那些庸俗商贾不同!” 马湘兰急切地打断。 “他精通诗词,谈吐文雅,更难得的是心地纯善。昨日我们在玄武湖游船,见一老渔夫落水,他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救人,上岸后还赠了那渔夫十两银子。” 柳如是看著马湘兰闪亮的眼睛,心中暗嘆。 她太了解这个单纯的姐妹了。 马湘兰虽身在风尘,却始终保持著对真情的天真嚮往。 “他待你如何?”柳如是轻声问。 马湘兰脸上飞起红霞:“他说...说要为我赎身,娶我过门。”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这是他家的传家宝,说是定情信物。” 柳如是接过玉佩,只见玉质温润,雕刻精细,確是上品。 她心中疑虑更深,如此贵重的信物,未免太轻易相赠。 “湘兰,你確定他真心实意?商人重利,我怕...” “如是!” 马湘兰面露不悦:“你怎可如此武断?” “就因为他是商贾出身,就怀疑他的真心吗?” 柳如是连忙安抚:“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你与他相识不过三日,是否太过仓促?” 马湘兰神色稍缓:“有些人,相识一辈子也如陌生人。” “有些人,初见便似故人归。” “你与陆公子不也是这样吗?” 柳如是:我和陆沉舟是这样倒是好了。 “如是,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心跳得厉害,见不到他时就魂不守舍...” 柳如是看著好友沉醉的模样,终是不忍再泼冷水。 她轻嘆一声,握住马湘兰的手。 “既如此,我祝你幸福。只是....凡事多留个心眼,可好?” 马湘兰重重点头,眼中满是坚定。 “你放心,我虽动心,却也不是无知少女。” “若他有半点虚情假意,我定会察觉。” 两人又说了些体己话,马湘兰便匆匆离去,说是与寧公子约好了同游。 柳如是站在窗前,望著好友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马姑娘这是怎么了?” “急匆匆的,连伞都忘了拿。”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柳如是回头,见陆沉舟不知何时已站在楼梯口,手中正拿著马湘兰落下的油纸伞。 “你来得正好。” 柳如是示意他坐下:“湘兰刚走,说是去会那位寧公子。” 陆沉舟眉头微蹙:“寧公子?” “说是对湘兰一见钟情,还要为她赎身呢。” 柳如是观察著陆沉舟的反应。 “怎么,你认识此人?” 陆沉舟沉吟片刻:“略有耳闻。” “只是...”他欲言又止。 柳如是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只是什么?” 湘兰虽聪慧,但陷入情网,难免当局者迷。 陆沉舟深吸一口气:“三天前,我在阁外也见过那位寧公子。” “那位李慕白是严维中的堂亲,寧家若与他往来...” 柳如是脸色骤变:“你是说,寧卿云接近湘兰別有用心?” “我不敢断言。” 陆沉舟摇头:“但严维中近日正在查办一桩通倭案。” “据说牵涉到马姑娘已故的父亲...” 柳如是手中团扇“啪”地掉在地上。 “湘兰的父亲?马大人不是十年前就...” 马湘兰的父亲,当年任金陵知府。 因反对严党与倭寇暗中贸易,被诬陷通倭,含冤而死。 “我怀疑寧卿云接近马姑娘,是为寻找所谓的罪证。” 柳如是脸色苍白:“这...这可如何是好?” “湘兰现在满心欢喜,若贸然告知,她未必相信。” “我也不確定。或许是我多虑了,寧卿云確实真心爱慕马姑娘...” “不!” 柳如是猛地站起:“既然起疑,必有缘故。” “我们不能冒险!必须告诉湘兰!” 陆沉舟抬手制止:“你看,又急!” “既无確凿证据,只会让马姑娘为难。” “被骗的又不是你的好姐妹,你当然不急!” 柳如是嗔怪了他一眼,隨即马上回过神来。 “陆沉舟,你这么关心湘兰作甚?”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观察著陆沉舟的反应,果然察觉到了一丝猫腻。 “好啊陆沉舟!你竟然连我姐妹都不放过!” “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陆沉舟对柳如是脑迴路简直无语。 “我也是听我师傅说的。” “宋令的事我一直放心不下,所以就去找他问问。” “然后就听到朝中的一些消息。” 柳如是一脸不信的看著他。 “真的!” “据说宋令被陛下赶去了藩地。” “那件事就这样平了?” 陆沉舟摇摇头,不敢確定。 “那湘兰的事怎么办?” “寧卿云今日约马姑娘去何处?” “溪山。” 此山位於汴梁城外,山势不高却风景秀丽。 尤其以秋日红叶闻名。 陆沉舟换了一身褐色短打,扮作马夫模样。 远远跟在马湘兰与寧卿云身后 “我们非要扮成这样吗?” 他转身对著柳如是吐槽。 她倒是穿著得体,像个富家小姐模样。 “还有,为什么要来跟你做这种事情?” 柳如是瞪了他一眼:“你还说!” “事情是你提出来的,你不来善后谁来?” 相处久了,也知道了如何拿捏陆沉舟的命脉。 “沾了这个因,你就要承担这个果。” “別废话了,赶紧跟上去啊!” 只见寧卿云一袭月白长衫,风度翩翩。 不时为马湘兰指点风景,举止体贴。 马湘兰则一改平日清冷模样,笑靨如,眼中满是仰慕。 两人行至半山腰一处凉亭歇息。 柳如是借著树林掩护,悄悄靠近,隱约听到他们的对话。 “.家父一直想重查当年旧案,还马大人一个清白。” 寧卿云声音诚恳:“只是苦於缺少证据。” 马湘兰有些哽咽:“父亲含冤十年,若能昭雪,我在九泉之下的母亲也能瞑目了。” “湘兰,你可还记得令尊生前可有什么书信往来?” “特別是与沿海官员的?” 柳如是心头一紧。 这正是他担心的,寧卿云分明在套话。 马湘兰沉思片刻:“父亲的书信...大多在抄家时被没收了。” “不过我依稀记得,他曾与一位姓岳的將军有书信往来...” 我的好妹妹,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陆沉舟摇摇头,低语了一句:又是一个死恋爱脑。 柳如是捏了他一把,两只眼睛狠狠地盯著她。 “岳山將军?”寧卿云声音突然提高。 “好像是....那时我还小,记不太清了。” 寧卿云急切地追问:“那些信件可还保存著?” 马湘兰摇头:“家破人亡之际,哪还顾得上这些...” 柳如是再也忍不住,从树后走出。 “湘兰,寧公子,好巧。“ 马湘兰惊讶地站起。 “如是?你怎么在这里?陆公子也在?” 陆沉舟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 寧卿云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换上笑容。 “这位是...?” “柳如是,湘兰的好朋友。”柳如是直视寧卿云,目光如炬。 马湘兰为两人介绍后,杜玉衡拱手道。 “久仰柳姑娘才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柳如是淡淡一笑。 “寧公子客气了。” “方才无意间听到二位谈及马大人旧事,不知寧公子为何对此感兴趣?” 寧卿云神色不变:“家父与马大人曾有一面之缘,常嘆其冤。” “如今我既与湘兰相识,自当尽力相助。” “原来如此。” 柳如是点头:“只是此案牵涉严阁老,寧公子贸然插手,不怕引火烧身?” 寧卿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 “为正义故,何惧之有?“ 马湘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连忙打圆场。 “卿云,如是確实是一片好意。” “我们正说到父亲与戚將军的书信...” “那些信早已不在了。” 柳如是打断她:“湘兰,天色不早,山中夜凉,不如早些回去?” 寧卿云微微皱眉:“柳姑娘,这不妥吧,” “我与湘兰约好要去看山顶落日...” “改天吧。”柳如是坚持道。 “湘兰有为从金陵来的女子,托我带话,说是有急事找你。” 马湘兰犹豫地看向寧卿云。 后者勉强笑道:“既然有事,那我们改日再约。” 下山路上,马湘兰不解地问:“谁找我呀?” 柳如是沉默片刻。 我的好妹妹。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蒙在鼓里。 果然跟陆沉舟说的一样。 死恋爱脑。 “湘兰,我也不想瞒著你了,是关於寧卿云...” 一席话说话,马湘兰变顏变色。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卿云....是不会骗我的....” 说罢就拉著柳如是手,望向她的眼睛。 可惜后者眼神十分坚定,並不像是空穴来风的说辞。 她认识柳如是多年,非常清楚她的性格。 没必要为了詆毁一个人这么大的功夫。 她又看向了身旁眺望枫叶的陆沉舟。 淡泊名利的他都出面了,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你也说句话啊!” 柳如是拿起手帕打著陆沉舟。 叫你过来是劝她的,你还真来看风景啊! 我还能怎么说? 妹子,你的恋爱对象其实是个诈骗犯? 陆某人向来不会安慰人。 摇摇头嘆息了一声。 伸开摺扇,仿佛翩翩公子附体。 “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儂愁。” 狠狠补了一刀。 说罢,迈步踩著枫叶下了山。 第161章 愣头青 “陆沉舟,你什么意思!” 暮色渐浓。 下山的小径蜿蜒曲折。 柳如是气鼓鼓地追了上来,对著陆沉舟打了一套王八拳。 “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 陆沉舟撇了身后眼睛哭得有些红肿的马湘兰。 “有什么事哭过一次就好。” “马姑娘,现在是不是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马湘兰虽然很不想同意,相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现在心里是舒服多了。 “你看!” “我的安慰方法很有效吧!” 柳如是又掐了他一把:“下次你被女人甩了,我也这样安慰你。” “只要我不恋,就永远不可能被甩。” “我真是个傻子...” 马湘兰自嘲地笑了,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下。 “竟然相信会有人真心喜欢一个歌姬...” “湘兰!” 柳如是上前一步安慰:“这不是你的错。” “寧卿云是专业的密探,他懂得如何获取信任。” 马湘兰擦去泪水:“他们想要父亲与岳將军的书信,那些信確实还存在。” 柳如是瞳孔微缩:“在哪里?” “母亲临终前,缝进了我的一个香囊里,那个香囊我一直隨身携带。” 马湘兰声音越来越坚定。 “如是,我们必须保护那些信件。” “如果落入严党手中,不仅父亲无法平反,岳將军也会...” 陆沉舟抬手打断。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打住!” “是你,还有她!” “这个们,並不包括我。” 这还用想吗。 就你俩这小身板,怎么斗得过严维中。 到时候又要牵连自己的平静生活。 “我要是你,乾脆就把这事情埋在肚子里。” “別想著沉冤得雪这种事情了。” “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强。” “陆沉舟!” 柳如是不禁加大的音量。 “我真是看错你了!” 陆沉舟两手一摊:“so?” “现在看清楚我的为人也不迟。” 刚准备收拾这个气人的傢伙,马湘兰就拉住了她。 “算了如是....” “你....他....我...” 柳如是欲言又止。 最终只能狠狠地对著一旁的树叶撒气。 “臭道士...死东西...没有心...”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陆沉舟突然扑向她,將她护在身下。 “怎么样!你想打我啊!” 嗖的一声,掠过两人的头顶。 一支利箭,深深钉入她们身后的树干。 “有埋伏!” “他们想杀人灭口!” 就算柳如是再傻,也猜出了事情的缘由。 陆沉舟拉著两人迅速躲到一块巨石后面。 第二支、第三支箭接连射来,擦著石边飞过。 马湘兰心跳如鼓,紧贴著陆沉舟。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平静和温热的体温。 “是寧卿云的人?” 她低声问,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抖。 陆沉舟没有回答。 而是从仓库里取出了唐横刀。 柳如是惊讶地看著他手中的兵器。 “你竟然隨身带刀?” “別说这些废话,你们老老实实在这里呆著。” 没给柳如是说话的机会,说罢就翻身出去。 “行了,別躲躲藏藏。” “你们几个对付我一个书生,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陆沉舟对著漆黑的树林里喊了一句。 嗖! 又是一支暗箭射来。 凭藉身体的本能加上“人中吕布”的变態属性。 他很轻鬆的就躲了过去。 潜藏在深处的杀人微微一愣。 你们不说是个手无缚鸡的之力的书生吗? 反应这么迅速? “藏头露尾,果然是见不得台面。” 陆沉舟摇头嘆息了一声。 若不是非必要关头,他是真的不想杀生啊。 “小子,看你考取功名不易。” 说罢,七道身著夜行衣的人,从树林里浮现出来。 “別想什么英雄救美了。” 为首的男子声音沙哑,手里的鬼头大刀亮得瘮人。 “现在离去,爷爷大发慈悲,还可以饶你一命。” 陆沉舟抠了抠耳朵。 “你们这些反派就不能说点新词吗?” 为首的男主一愣:“小子,少给我咬文嚼字。” “敬酒不吃吃罚酒!” “兄弟们给我上!” 远处的柳如是不禁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能想像到陆沉舟被人大卸八块的场面。 一阵刀光剑影。 “好汉饶命!” “好汉饶命!” 她睁开眼睛一看,陆沉舟正坐在那杀人头领的背上。 身旁躺著几个失去了行动力,抱著伤口哀嚎的贼人。 “就这么点三脚猫功夫,也学別人当杀手?” 陆沉舟手中打量著那柄大刀。 “什么垃圾货色,当杀手装备都这么烂。” 说完就丟到了一旁,显然看不上这些东西。 “爷爷饶命,我等有眼不识泰山。” “不知道您的厉害。” “您大人有大量,把我们当个屁就放了吧。” 陆沉舟也懒得耍嘴皮:“谁指使你们来的?” 面对吹毛断髮的神兵,杀手头领已经领教了它的厉害。 什么职业操守,在死亡面前都是苍白的。 “是寧卿云!” “他给我了我们二十两银子!” 巨石后的马湘兰听闻,道心都有些破碎。 陆沉舟诧异道:“二十两?” 马湘兰:你也觉得很过分对不对? “你们怎么能为了这点银子就杀人呢!” 马湘兰柳如是:..... 这是重点吗! 杀手头领也愣住了。 难道这位爷嫌钱少? “搅吧搅吧!你们就搅吧!” “搅得市场行情大乱,日后的价格越来越低。” “我看你们怎么办!” 陆沉舟恨铁不成钢。 “我给你一百两,你去把寧卿云做掉!” 巨石后的二女眼睛瞪得圆鼓。 面面相覷,一时间大脑都开始冒烟了。 杀手首领沉默了一下。 竟然觉得这个办法真的可行。 “爷爷,您真放过我们吗?” 陆沉舟看了他一眼,悠悠念叨了一句。 “福生无量天尊。” “贫道不杀生。” 几个杀手暗自咽了咽口水。 刚才的交手中,已经理解到了这位爷的恐怖。 如果他动杀心,那么绝对不会有一个活口。 他身上散发的杀气太重了。 “不过,下次遇到....” 陆沉舟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缓缓降下。 “各位就不要坏我道心了。” 没等他说完,杀手首领马上千恩万谢。 “爷爷,您放心。” “干完这一票我们走得远远的。” “您给我们指条明路,往哪走,我们这辈子绝不回来。” 事到如今,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位爷得罪不起,寧卿云照样得罪不起。 但在临走前坑一笔钱,这个胆子他还是有的。 陆沉舟也是摸不著头脑,隨口一说。 “往东南方向,有一个地方名叫陈塘关。” 杀手头领带著六个兄弟拜谢过后,马上消失在了林间。 寧府,后院。 “什么?” 寧卿云看著愣头青七人对著自己的威胁。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愣头青你搞清楚!我才是你的主顾!” “我搞得很清楚,谁给钱多,我们就杀谁!” 寧卿云被他的脑迴路气笑了。 你们这群杀手毫无职业操守! 我高低给你们五星差评。 可事到如今,少一张嘴也就少一份风险。 “我给你们一百五十两!” “事成之后,马上从汴梁消失!” 愣头青滴溜转著眼珠:“先给钱再说。” “你这人不讲诚信!” 这一次,他不会在忘记收钱了。 寧卿云嘴巴张口,刚想骂些什么。 又看著这群歪瓜裂枣,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手段。 从怀里取出了银票砸了过去。 “记住,把事情办好!” “否则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愣头青捡起银票,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答应。 出了寧府快马加鞭前往目的地陈塘关。 哎,一个人没杀。 就赚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我愣头青可真是个天才。 夜色已深。 月光下,陆沉舟带著二女赶著夜路。 “你看看,这就是寧卿云的德行。” “连匹马都不给我们留下!” 柳如是现在狠透了他。 不仅没留下通行工具,连她租来的马车都偷走。 现在想回城里都不行。 陆沉舟指向远处一座孤零零的茅屋。 “那里....好像能將就住上一晚。” 到达茅屋后,先说检查了安全隱患。 確认没有风险之后,陆沉舟这才生火。 熊熊的火光,驱散了秋天的凉意。 “这里好像是附近村民的牛棚。” 马湘兰折著一根枯枝,顺势扔进火炉,探头打量了一番。 “牛棚?” 柳如是好奇的环顾:“这么小吗?” 她虽然没养过牛,但也见过那庞大的体型。 这个小小的屋子,显然住不下一头牛。 “牛棚是用来给放牛人住的,又不是给牛住。” “一些长期放牧的,会把这里当成临时住所。” 听著马湘兰的解释,柳如是后知后觉。 陆沉舟可没閒心聊这个,而是紧紧盯著马湘兰。 眼睛都不眨,手指还时不时划来划去。 弄得马湘兰心跳加速,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柳如是顺著她的目光一眼,差点没当场暴走。 “陆沉舟!” “本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 “没想到也是一个登徒子。” 正在查看仓库的陆沉舟被她猛推一把。 整个人摔进了茅草垛里。 “柳如是,你有毛病是吧?” 吐了一口嘴上的杂草,撩著眉间两缕散乱的头髮。 “你老盯著湘兰做什么?” 我? 看她? 陆沉舟指了指自己。 看向了有些扭捏的马湘兰。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索性懒得解释,隨手丟出两个小麵包。 “撕开即用,不吃拉倒。” 望著陆沉舟找了个舒服的角落躺著神游去了。 柳如是看了看地上的食物,脸上也是青一阵红一阵。 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两人都饿得筋疲力尽。 可是碍於端庄的仪態,都不愿第一个开口。 第162章 不看黄历的下场 茅草屋內,只有火苗燃烧的声音。 还有两道细细咀嚼的动静。 咬下小麵包的第一口,二女的眉毛都皱了起来。 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那是一种对美食的震惊。 这东西,她们从未吃过,怪好吃的。 沙沙沙。 吃饱的柳如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走到了陆沉舟的身边,蹲下身子扯了扯他的衣袖。 “生气啦?” 见陆沉舟没反应,她用上了一副娇滴滴的语气。 “沉舟哥哥~” 后者一个鲤鱼打挺,一双眸子不悦地盯著她。 “在发出这种死动静,你就给我滚粗克!” 淑女仪態瞬间破功。 “陆沉舟,我跟你没完!” 一套王八拳打下来,对方没有半分伤势。 倒是她头髮凌乱,胸口起伏,一副標准的落魄美人。 篝火旁的马湘兰看到这一幕莞尔轻笑。 有时候,她还挺羡慕柳如是。 虽然姐妹是单相思。 但是很多时候能看到陆沉舟心里有她。 不似夫妻之情,是那种无法言喻的知己红顏。 “我渴了!” “渴了就喝水啊。” “这里没有水!” 陆沉舟翻了个身,懒得搭理她。 “自己想办法。” 柳如是银牙紧咬,直接一个猛虎捕食扑了上去。 “哎哎哎,你別乱摸啊!” “柳如是,你过分了啊!” 陆沉舟额头都黑了。 “拿去!” “別来搞我!” 望著两瓶写著奇怪的物品。 柳如是小小的眼神里大大的疑惑。 “奶茶。” “喝?懂?” 陆沉舟比了一个插管的动作。 柳如是计划得逞,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早拿出来不就行了。” 隨即上下打量一眼:“你都是把东西藏哪里?” “袖里乾坤,说了你也不懂。” 见陆沉舟埋头睡去,柳如是也不好在追问。 两人又在篝火旁享受了第一顿奶茶的震撼。 大胤是有冷饮的,也有流行的饮品和甜食。 比如一种用碎冰製作的冰凉甜品丸子。 用甘草、、冰调製的消暑冷饮凉水。 漉梨浆、姜蜜水、木瓜汁、沉香水、各种特色饮料。 但是对於后世的科技,只能说还是有些美中不足。 马湘兰低迷的情绪,似乎也被这杯甜甜的奶茶衝散了不少。 两人又聊了一会后续如何。 顿时陷入了迷茫。 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们从来没有遇到过。 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只能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某人。 睡得跟死猪一样的陆沉舟,早就在梦周公了。 柳如是不由得翻起白眼。 安慰了马湘兰几句,两人便靠在一起沉沉睡去。 天边滚过一道闷雷。 二人同时被雷声惊醒,心跳都漏了一拍也全然不知。 紧接著豆大的雨点隨即砸落下来。 陆沉舟迷迷糊糊地被人摇醒。 听著头上劈哩叭啦的雨声,还有些许滴下来的雨水。 一时陷入沉默。 今晚出门没看黄历,点这么背? 屋漏偏逢连夜雨。 掐指一算,今天果然不宜出行。 “你们在这里待著,我去修补一下房顶。” 说话的功夫,取出雨衣丟给二人。 看著她们呆萌迷惑的眼神。 陆沉舟又亲自给柳如是穿上演示一番。 好在仓库里还有不少三色防水篷布。 登上屋顶一看,修补是不可能的。 这地势属於洼地,雨势很大,没几个时辰恐怕停不了。 到时候小屋也会积水,已经不適合落脚。 三人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前行。 好死不死。 两个女人都在同一时间崴脚。 陆沉舟没办法,只能背一个,怀里抱一个。 哎呀,这可害苦了他。 陆沉舟身体滚烫如火炉,马湘兰紧贴著他。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背部的肌肉线条和每一次的呼吸。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在她心中涌动。 这个为她挡箭的男子,此刻如此威武却又如此坚强。 陆沉舟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了“软妹子”是什么概念。 柳如是紧紧盯著他刀削般的脸庞。 眼神都快拉丝了。 “看归看,別流口水啊!” 柳如是当即擦了擦嘴,发现又被他骗了。 “这是雨水!” “从你头上流下来的!” 她奋力地解释道。 “这样啊,那你可別千万別喝啊!” 柳如是像极了一只要发狂的小猫咪。 可想著陆沉舟现在的举动也不好意思锤他。 “前面....好像有座庙。” 马湘兰的声音虚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陆沉舟顺著远方望去。 雨幕中隱约可见一座灰黑色的建筑轮廓。 夜宿破庙,这能太平真是见鬼。 跌跌撞撞地来到庙前。 这是一座荒废多年的山神庙。 门板早已不知去向,只余下半截门槛。 庙內蛛网密布,神像残缺不全,但好歹能遮风挡雨。 找了个墙角相对乾燥的地方坐下。 陆沉舟又连忙去找乾柴引火。 柳如是察觉到马湘兰脸色不对,立刻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触手滚烫,很明显是发烧了。 “沉舟!你快来!” 她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寻找给他带来的安全感的人。 马湘兰刚想说什么,陆沉舟的大手就贴在了她的额头。 “別说话,先躺下。” 他脱下自己的外衫铺在地上,小心地扶她躺好。 这年代小感冒都能弄出人命。 马虎不得。 柳如是明显慌了神。 “沉舟,怎么办?” 陆沉舟看了一眼仓库。 没有一点药品没有。 临死前已经把所有的药品留给了大汉。 “得想办法找些草药。” 之前行军打仗的时候,杨思思说过不少可以治疗高烧的中药。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柳如是苍白的脸。 “你在这里照顾好她,我去找点草药回来。” 柳如是望著陆沉舟从未有过的端正。 “那你千万要小心一点。” 陆沉舟点了点头,留下了对讲机,交代她怎么使用之后。 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爹....” 马湘兰在昏迷中囈语,身子更是不住地发抖。 柳如是环顾四周,庙里除了腐朽的木板別无他物。 她犹豫片刻,脱下自己半乾的中衣,只留一件贴身小衫。 然后將中衣盖在马湘兰的身上。 想了想,她又轻轻躺下。 从背后抱住她,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 “湘兰,你一定要撑住...” “你一定会没事的....” 柳如是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雨声渐大,庙顶的破洞漏下几道水线,在地上匯成小洼。 柳如是一夜未眠,时刻注意著马湘兰的状况。 天蒙蒙亮时,雨势稍缓。 陆沉舟踩著水潭滴答滴答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们这....” 看著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需要我迴避一下吗?” 柳如是难得的脸红了一次。 “你在胡说些什么,草药找到了没有?” 陆沉舟抖动著手中的药草。 “运气不错,找到了一些。” 柳如是眼中闪过欣喜。 看著陆沉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煎药炉。 架子、瓷碗、勺子、木炭.... 从上到下打量著他的衣衫,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被! 陆沉舟在火炉旁吞云吐雾。 一边给她晾烤著衣物。 嗯? 荷纹绣,挺好看的。 “你眼睛往哪看呢!” 柳如是现在全身光著。 裹得跟个企鹅一样,躲在被子里。 “在嘰歪一句,我现在就把你衣服烧了。” 面对陆沉舟的威胁,柳如是只好选择闭嘴。 同时心中也在暗自窃喜,这傢伙內心里还是喜欢女人的。 “问你个事!” 柳如是紧了紧被子,看向了他。 你难道就真没对我,有过一丝邪念?” “怎么可能!” 陆沉舟摇摇头:“我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没有邪念。” “那我上次...” 话音未落就被他打断。 “有邪念归有邪念,这不可同日而语。” 陆沉舟扭头看向了她。 “我们现在这样的知音情缘不是很好吗?” 好个锤子。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飢。 “如果有一天....” “没有如果!” 陆沉舟直接把话堵死。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什么不好的flag。 “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啊!” “不能!” 面对不解风情的陆沉舟,柳如是恨不得咬死他。 这傢伙也太会气人了。 又沉默了片刻,破庙里只剩下火苗的燃烧声。 柳如是望著他的脸庞,紧绷的心弦也慢慢地放鬆下来。 不多时便响起了鼾声。 天光大亮,差不多正午时分。 马湘兰的高烧终於退了一些。 “如是.....” 她声音虚弱地响起。 柳如是见他醒来,眼中闪过欣喜。“你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 马湘兰试图坐起来,却被她按住。 “別动,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她递过水囊:“喝点水。” “我怎么感觉头好晕....” 柳如是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昨晚发了高烧,烧得厉害。” “还是他冒雨替你找到了药材。” 二女一起看向了角落里熟睡的陆沉舟。 短短一天时间,救了自己两次。 马湘兰真不知何以为报。 有惊无险,黄昏时分三人安全回到城中。 为了避免寧卿云暗中下手。 柳如是建议马湘兰住进陆府,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陆沉舟声名在外,寧卿云还真没有胆子下手。 第163章 真·表妹登场 陆府后院。 一座名为“竹幽居“的雅致阁楼。 曾是陆老太爷的亡妻之所。 青砖小瓦,竹篱茅舍。 与繁华的汴梁河畔判若两个世界。 马湘兰轻轻推开雕木窗。 晨雾中的竹海隨风摇曳,发出沙沙声响,仿佛在低语。 “马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侍女小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和如这初秋的晨风。 小丫头听说了很多马湘兰的故事。 为人旷达,性情轻侠,常挥金以济少年。 秉性灵秀,能诗善画,尤擅画兰竹。 其多才多艺,通音律,擅歌舞。 “托陆公子的福,睡得很好。”她微微欠身。 小环嘴角微扬:“早膳已备好,就在大堂。”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今日有新鲜的莲藕粥,趁热用最佳。” 马湘兰微微欠身,忽然瞥见后院的圃里。 俯身除草的陆沉舟,一袭月白色长衫衬得他越发清俊。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略显凌乱的髮髻,强压下心头那一丝悸动。 自那日与寧卿云撕破脸皮后,为躲避严党报復。 柳如是將她安置在这已有半月。 这里远离尘囂,却也让她的心绪越发难以平静。 大堂內,简单的早膳摆在临窗的案几上。 马湘兰小口啜饮著莲藕粥。 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墙上掛著的一幅画像上。 画中女子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很熟悉,却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你起得真早。” 一个清越的女声突然从门外传来。 正在思考的马湘兰手一抖。 勺子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抬头望去,柳如是已婷婷立於门前。 鹅黄色罗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衬得整个人如朝霞般明媚。 “你嚇我一跳。” 马湘兰慌忙起身,衣袖不慎带翻了茶盏,茶水在案几上漫开。 柳如是快步上前,用帕子按住茶水。 “是你想事情太入迷了。” “还在想伯父的事?” 马湘兰摇头,扭头看向了墙上的画像。 “你也觉得奇怪对不对?”柳如是摇头轻笑。 她第一次看见这一幅画的时候也觉得奇怪。 “要不,我们去问问他?” 马湘兰欲言又止:“这不好吧?会不会太冒昧了?” “没事,他那个人脾气好得很。” 说话的功夫就拉著马湘兰来到后院。 却发现不见陆沉舟的身影,问了小环才知道他已经出去了。 午后,马湘兰独自在竹林中漫步。 她伸手抚过一根根挺拔的翠竹。 竹叶沙沙,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马姑娘。” 马湘兰一惊回头。 陆沉舟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竹影斑驳地洒在他身上。 “陆公子。”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如是呢?” “在辅导小宝功课。”陆沉舟走近几步。 马湘兰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一阵沉默后,陆沉舟开口道:“我问过师傅,严党已经放鬆了对你的追捕,或许再过些时日,你就能安全离开了。” “是吗...” 马湘兰轻声应道,心中却五味杂陈。 离开这里,意味著再也见不到他。 留下,却要日日面对他与柳如是的“亲密”。 可是,她总感觉自己对陆沉舟有一种奇怪的情愫。 她烦恼,又窃喜,同时也在懊悔。 陆沉舟明明是好姐妹的心上人。 自己怎么能从中作梗呢? “你...不高兴?” 陆沉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 马湘兰迅速摇头:“怎么会?” “只是想到父亲的大仇未报,心中鬱结。” 陆沉舟神色一肃:“马姑娘,我说句实话。” “以你的能力不足以与严党抗衡,更別提沉冤得雪。” “如是好不容易跳出牢笼,你也不想她重新蹚浑水吧?” “如是...也参与其中?”马湘兰有些惊讶。 陆沉舟点头:“別看她表面没说什么,暗地里却在调查严党。” 晚膳时分,马湘兰藉口头痛没有出席。 夜深人静时,她辗转难眠,索性起身来到院中的小亭。 月光如水,她轻抚亭中的古琴,指尖流出一曲《长相思》。 琴声哀婉,如泣如诉。 马湘兰不知自己弹了多久,直到指尖生疼才停下。 抬头时,却见柳如是站在亭外,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 “湘兰好琴艺。” 柳如是走进亭中:“只是这曲子...太过忧伤了些。” 马湘兰勉强一笑:“隨手而弹。” 柳如是坐下,突然握住马湘兰的手。 “湘兰,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不似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有什么心事,不妨与我说说。” 马湘兰心头一颤,强自镇定。 “如是你想多了,我没什么心事。” 柳如是凝视她片刻,轻嘆一声。 “是为沉舟吧?“ 马湘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看得出来。” 柳如是语气温和:“你对他有情。” 马湘兰张口欲否认,却发不出声音。 泪水再次涌上眼眶,她別过脸去。 “傻丫头。” 柳如是突然笑了:“你以为怕跟我抢...” “你不要说了。” 马湘兰羞愧难当打断她,声音有些哽咽。 “湘兰。” 柳如是正色道:“忘记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爱上另一个人。” “这都是陆沉舟告诉我的道理。” 此时,亭外钓鱼的陆某人有些脸黑。 “像他这么优秀的郎君,我从来没见过。” 听到这句话,陆沉舟嘴角微微上扬。 “他才高八斗出口成章,却视功利名禄与浮云。” “他自称终生不娶,却生得痴情....” 马湘兰脸颊发烫,羞得无地自容。 柳如是拍拍她的手:“陆郎这个人啊,看著聪明。” “其实在感情上迟钝得很。” “我敢保证,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他...他真的?”马湘兰心跳加速。 柳如是神秘一笑:“自己去发现不是更有趣吗?” 马湘兰点头,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坏! “如是,你诈我!” 柳如是奸计得逞,闪过一丝狡黠。 “不略施小计,你怎么会吐露心声?” 马湘兰心绪难平。 暗恋好姐妹的心上人,还被发现了。 怎么办? 在线等。 月光下,柳如是审视著她。 马湘兰垂下脑袋根本不敢抬头。 咳咳。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亭外的草丛中,陆沉舟挺拔的身形站了起来。 难道.....他听到了全部谈话? 马湘兰捂住发烫的脸颊,不敢再想下去。 “你....你...怎么在这?” 別说马湘兰脸色通红,柳如是同样也是羞愧难当。 “你搞清楚,这是我家。” 陆沉舟看了两人一眼。 “不得不说,你们的眼光很好。” “你们值得更好的。” 隨后他一挑额前的长髮:“但不是我这种最好的。” 柳如是硬了。 拳头硬了。 陆沉舟书房。 二女的目光被书案旁一个半开的抽屉吸引。 那里露出一角画轴,与周围整齐的陈设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马湘兰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拉开了抽屉。 那是一幅绢本设色画像,保存完好。 画中是一位身著淡绿罗裙的年轻女子,站在荷塘边回眸浅笑。 马湘兰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画中人的眉眼、神態,竟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画轴下方题著两行小字:陆寧静二十岁小像,兄陆致远谨绘。 寧静... 这不是母亲的名字吗? 那么画中女子.... “是我的姑姑,也是你的生母。” 陆沉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马湘兰惊得差点掉落画轴。 她转身看向对方,对方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陆公子你说什么?”她的声音细如蚊蝇。 陆沉舟长嘆一声,示意她坐下。 “陆家有一女一子。” “长子陆致远,也就是我的父亲。” “小女陆寧静,便是你的母亲。” 手中的画轴“啪”地掉在地上。 脑中一片空白,马湘兰只觉天旋地转。 她颤抖著打断:“所以....你是我表哥?” 陆沉舟点了点头。 马湘兰猛地站起,胸口剧烈起伏。 那些与陆沉舟相处的点滴瞬间涌上心头。 “我要离开这里。” 马湘兰的声音冷得像冰。 “现在,马上。” 不顾柳如是的劝阻,她冲回自己的房间。 胡乱將几件衣物塞进包袱。 窗外雨势渐大,雷声轰鸣。 我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表哥... 这个念头像刀子一样剜著她的心。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摸到枕下那叠诗稿。 全是写给陆沉舟的。 她发疯似的將它们撕碎,纸片如雪般散落一地。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站在门口的高挑身影。 “湘兰...” 马湘兰像受惊的小鹿般后退。 “別过来!” 她声音破碎“你早就知道...” “你一直都知道我们是表兄妹!” 陆沉舟站在门外:“是,我知道。” “你怎么能...” “怎么能看著我...” 马湘兰说不下去了,羞耻感几乎將她淹没。 陆沉舟向前一步,雨水从他身上滴落,在门口匯成一小滩。 “我也是刚知道....” “本来是打算不告诉你这个秘密...” “那我该一辈子活在谎言里吗?” 马湘兰歇斯底里地打断他。 像个傻子一样爱著自己的血亲? 还做出了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湘兰,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如何欺骗我?” 马湘兰抓起包袱就要往外冲。 原本以后那些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发生了爭执。 以为解释就能说明一切,可是当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的时候。 就会发现,有的时候语音是非常的苍白。 陆沉舟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外面还在下暴雨,要走至少等雨小些...” 一听这话,马湘兰更气了。 “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我寧可淋死也不要留在这里!” 她衝进雨幕,单薄的衣衫瞬间湿透。 陆沉舟追上来,强行將她拉到荷塘边的小亭里。 马湘兰浑身发抖,不知是冷还是怒。 第164章 马家旧案·上 陆沉舟从怀中取出一根红绳。 下面繫著一块雕刻著梅的玉佩。 “这是陆家子女的信物。” “我的是梅,你的是竹。” 陆沉舟声音低沉:“当年马家剧变时。” “爷爷特意留下了这枚玉佩,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相认。” 马湘兰呆呆地看著两枚玉佩。 记忆突然闪回。 小时候父亲常对著这枚玉佩发呆。 有一次醉酒后曾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唯一的东西。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她声音微弱。 陆沉舟鬆开手,坐在石凳上。 “一开始是怕你承受不了,后来....” 他苦笑:“后来也算是我的私心。” 马湘兰滑坐在地上抱膝痛哭。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先是爱上了一个渣男。 好不容易心动。 是闺蜜的心上人不说,还是自己的表哥。 怪不得对陆沉舟终有一股莫名的亲近。 现在破案了。 她知道这是唯一正確的选择。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一连三日,马湘兰都是闭门不出。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柳如是眯著眼睛打量著陆沉舟。 “没有,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喃喃道。 陆沉舟长嘆了一口气。 “为马家平反,至於其他...” “以后在说吧。” 隨即想到了什么,又看向了柳如是。 “你是不是一早就猜到了?” 被他怀疑的目光打量著不自在,柳如是慌乱地喝了口茶水。 “你说什么....我一句话都听不懂。” 呵....女人。 “心机很深啊你!” 柳如是確实一早就猜到了。 在她第一次看到那幅画的时候。 就隱约觉得画中的女子跟马湘兰很像。 后来又询问了管家福伯和厨娘崔婶。 得知了陆府的往事。 怀疑归怀疑,但是一直没敢確定。 “什么心机,你不要胡说好伐。” 陆沉舟福尔摩斯附体,故作思考道。 “本来就是,以豁达心胸欺瞒闺蜜,对我图谋不轨。” “现在得知我和湘兰是表兄妹,你就少了一个情敌。” “心底乐出声了吧?” 柳如是直接猛虎下山扑了上去。 “你在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哎哎哎,你怎么动不动就骑我!” 陆沉舟脱口而出:“怎么跟甄宓一样。” “甄宓?” 柳如是一愣:“甄宓是谁?” “我只知道一个纳兰初见,你平时又不去勾栏。” “好啊你,果然在外面有別的女人!” “臭道士,还说什么终生不娶!” 陆沉舟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按在身下。 “我警告你,过分了嗷!” “社会上的事別打听!” 柳如是恨不得咬死他,可四肢全被按住动弹不得。 “表哥,我进来了哦。” 朝阳的第一缕光芒穿透云层。 照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 新的关係就此確立。 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爱意,將永远封存在那场夜雨之中。 马湘兰调整好了心態,推开了陆沉舟的书房。 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陆沉舟压在柳如是的身上。 这举动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咣当! 马湘兰掩面逃走。 柳如是推开了陆沉舟追了上去。 “湘兰,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 好说歹说,终於是把误会说清楚了。 回过神来的柳如是方才恍然大悟。 我为什么要帮情敌说话? 隨即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难道我也是死恋爱脑?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平康坊 以风流雅集闻名,坊名取“平安康泰”之意。 实则藏污纳垢,贪腐成风。 子时的更鼓刚过。 汴梁城浸泡在浓稠的黑暗中。 李慕白正在书房核对帐目。 突然听到府门外传来一阵异样的动静。 没有通报,没有喝令。 只有轿子轻轻落地的细微声响。 他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宣纸上,墨汁晕开一片乌云。 这个时辰,这种排场。 全汴梁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登门。 “快...快开中门!” 李慕白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整理衣冠。 “把所有灯都点上!” 当他跌跌撞撞跑到前院时。 为时已晚。 那个身著玄色长袍的身影已经站在影壁前。 负手欣赏著上面的松鹤延年图。 八名轿夫如同石雕般立在阴影处,诡异得没有一丝人声。 “恩...恩师...” 李慕白扑通跪下,额头抵著冰冷的青石板。 “不知恩师驾到,学生有失远迎...” 严维忠没有转身,抬手轻抚影壁上的浮雕。 “鹤眼少点了一笔,绘图潦草不堪。” “慕白啊,你这是找的哪家工匠?“ 李慕白浑身一颤。 这分明就是在点他做事马虎。 “学生.....学生这就换了他们....” 严维中这才缓缓转身。 “起来吧。” 他淡淡道:“带老夫看看你的新宅子。” 李慕白慌忙起身,弓著腰在前引路。 严维中的步伐很慢,每一步却像是丈量过一般精確。 迴廊两侧跪满了杜府的下人,个个屏息凝神,连咳嗽都不敢。 “这株西府海棠不错。” 他突然在一株树前驻足。 “栽得太靠墙了,明年开春记得往南移。” “是,是...”李慕白连连点头,心里却惊骇不已。 这株海棠是寧家上月送来的,连府里多数下人都不知道。 寧家想傍上严阁老这座靠山,只能退而求其次看向了李慕白。 有上进心是好事,但是太靠前了不行。 正厅內,薰香裊裊。 严维中在上首太师椅坐下,指尖轻轻划过紫檀木案几的表面,然后举到眼前看了看。李慕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自己这位恩师向来眼里容不得一点瑕疵。 “听说...” 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著手指。 “前几日你在溪山失手了?” 李慕白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 “学生无能!” “那陆沉舟突然出现,打乱了计划...” 严维中轻轻“嗯”了一声。 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鼻烟壶,在指尖把玩。 “马家的丫头,见到人了?” “见...见到了。” 李慕白额头渗出冷汗:“確实与画像中有七分相似。” “可问出书信下落?” 李慕白喉结滚动:“还...还没有。那丫头警惕性很高...” “十年了。” 严维中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让李慕白浑身一抖。 “马邦的案子,本该隨著他那一脉死绝而了结。” “可现在,他的侄子、女儿,一个个都冒出来了。” 李慕白以头抢地:“学生一定加紧追查!” 老者没有理会他的表態,而是突然换了个话题。 “你用的什么香?“ “回恩师,是...是沉水香。“ “掺了龙脑吧?” 严维中闭眼轻嗅:“三成半的比例,倒是別致。” “只是...” 他睁开眼,目光如刀。 “今年朝贡的份额里,可没有赏给你的记录。” 李慕白面如土色。 这龙脑確实是他通过私贩购入,为的是討好恩师。 谁知画虎不成反类犬。 “学生知罪!学生......” 严维中摆摆手,打断他的求饶。 “老夫听说,岳山上个月秘密来过汴梁?” 李慕白一愣。 隨即明白这才是恩师深夜造访的真正目的。 他小心翼翼答道:“確有此事。” “但行踪诡秘,只见过柳如是一人。” “柳如是...” 严维中轻抚鬍鬚。 “柳白眉的女儿,如今倒是出息了。” “你说,岳山见一个歌妓,所为何事?” 李慕白呼吸急促,大脑也在飞速运转。 “学生猜测....很可能与当年的旧案有关。” 严维中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扔在案上。 “看看吧。” 颤抖著展开信纸,越看脸色越白。 这是岳山写给兵部的密奏副本。 上面详细记录了严维中党羽贪腐勾结的证据。 其中多处引用了马邦生前收集的资料。 “这.....这不可能!” 李慕白失声道:“马邦的档案明明已经...” “烧毁了?” 严维中冷笑。 “看来马邦比我们想的要谨慎。” “一定还有副本,就藏在某个地方。” 他意味深长地看著李慕白:“或者,某个人身上。” 李慕白脑中灵光一闪。 “马湘兰!” 严维中不置可否,起身踱到窗前。 夜色如墨,他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禽。 “慕白啊...” 严维中突然嘆了口气,声音竟显出几分慈爱。 “你跟老夫多少年了?” 李慕白受宠若惊:“回恩师,整整十年了。” “十年。” 严维中点头:“够长了。” “长到足以让一个人忘记自己的位置。” 他转身,眼中寒光乍现。 “你最近与许文山走得很近?” 李慕白如坠冰窟。 许文山是严维中政敌张简之的门生。 他上月確实秘密接触过,为的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恩师明鑑!学生只是...“ 严维中抬手制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找到东西,带回来。至於马湘兰...” 李慕白盯著那个青白色的小瓶。 他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春风散。 服下后三日才发作,死时面带微笑,如同酣睡。 严维中轻轻放下瓷瓶,便没了下文。 “学生...知道了。” 严维中露出今晚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他起身向外走,李慕白连忙跟上相送。 在轿前,他突然回头。 “对了,你那小妾,是叫嫣红吧?” “她兄长在户部当差?” 李慕白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嫣红是他秘密养在外宅的女子,他自认为天衣无缝。 “恩师...” “年轻人,风流些无妨。” 严嵩和蔼地说:“只是莫要耽误正事。” 轿帘落下,八名轿夫无声起轿,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李慕白站在原地,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老爷...” 管家战战兢兢地过来搀扶。 李慕白的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让寧家的人回去,至於寧卿云....” 他嘆息之后闭上了眼睛。 管家明白了老爷的意思。 “那马湘兰....” 李慕白现在非常清楚,严维中今晚就是来试忠的。 “派人盯著她,找个机会动手。” 第165章 马家旧案·下 三更时分。 皇城,福寧殿。 宋桓披著龙袍翻阅著奏摺。 上方赫然写著“天璽五年金陵知府案”。 十年前,他大刀阔斧的改革,进行了海上贸易。 规矩制定的同时,也给违规者带来了巨大的利益。 严维中就是在那时候大举敛財结党营私。 所贪墨十分有六分归入了国库之中。 当时的大胤非常缺钱。 而且使起来非常顺手,自己又不用担心骂名。 宋桓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任职汴梁知府的马邦遇到了一桩走私案。 调查多日均是徒劳无功,只能请年少认识的游侠柳白眉暗中调查。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调查到最后,还是查到了严维中的身上。 当时的严维中还只是汴梁通判。 一个个小小的通判,竟然敢走私官盐。 马邦说什么也不信。 可混跡江湖的柳白眉却觉得不应该调查下去。 多年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的背后水太深。 可马邦一意孤行,最终发生了马家惨案。 为了保全故友血脉,柳白眉决定联合绿林好汉上书朝廷。 毕竟马邦执政的金陵安居乐业,算是一位为数不多的清官。 想法是好的,但是也间接造成了“天璽禁武”的开端。 可严维中做事狠辣,入狱不到三日就逼死了马邦。 抄家株连,家眷官卖。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所谓的官卖就是送进教坊司,这个结果不言而喻。 菜市口已经身死的马邦还要被拖出来鞭尸斩首。 这一举动,金陵所有的绿林都坐不住了。 行走江湖,义气为先。 马邦虽是一介书生,少年游侠结实了不少江湖中人。 次日,以金陵湖帮为首的,直接杀入了严维中的府邸。 可惜官兵支援及时,严维中身中数刀並非毙命。 这一举动就导致了,各大文臣上书弹劾。 宋桓很清楚事情的经过。 严维中有错吗? 有错,而且是大错特错。 但是他並不能惩罚严维中,反而要大力惩治江湖中人。 为什么? 如果不这样,以后人人效仿。 谁还敢当官? 谁还在乎朝廷的威信何在? 可是,越是打压,江湖中人就越是反抗。 到最后有人甚至拉起造反的大旗。 对於皇权而言,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浩浩荡荡的灭武就此展开。 在绝对的武力和人数面前,江湖豪侠双拳难敌四手。 一年之內,各大门派损失惨重。 愿意詔安的詔安,不愿意詔安的隱居深山。 尘埃落定,等百姓的回过神来。 马邦的案子早就结了。 严维中水涨船高,凭藉禁武一役功劳卓绝,升户部尚书。 不只是宋桓,也是文官们想看到的局面。 没人在乎六子到底吃了几碗粉。 “陛下,御膳房送来了新鲜的米粥。” 黄承恩躬身上前,替宋桓盖好肩头跌落的龙袍。 “承恩,你觉得....” 宋桓看著密信上的奏报,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马湘兰真是马邦的女儿?” 当年负责督查此案的人,正是大內总管黄承恩。 “这个老奴並不知情。” 他沉思了片刻:“不过当年確实有传言。” “柳白眉为保护故友血脉,设下了金蝉脱壳之计。” “真正的马湘兰早就被他暗自送走,后面保护的不过是一个诱饵。” 宋桓叩击著桌面:“事情有几分真假?” “以我对柳白眉的了解,这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不过当时事发突然,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完全来不及准备。” 黄承恩又回顾了一些细节。 “当年兵分两路,赶到马府的时候,下人保护的小姐,正是如今的马湘兰。所以老奴觉得,传言是假的。” 宋桓没说话。 而是盯著案牘上面的文字。 “派暗卫出去....盯著陆府。” “必要时刻,保护这个证据。” 黄承恩心领神会,连忙躬身退下著手办理。 《禁武令》颁布十余年。 民间习武之风几乎绝跡。 可是宋桓很清楚,这些东西不会断绝。 同时也在暗暗考虑。 要不要为儿子铺一铺路。 当年他也是靠著武林中人夺嫡成功。 多疑,是每一个帝王必备的性格。 没人比他更了解这把双刃剑。 话分一头,崇仁坊。 皇城东侧要地,毗邻尚书省,多居三品以上官员。 以“崇仁尚德”为名。 “父亲,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 严维中没有答话,接过密报,走到紫檀案前落座。 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岳山的密奏,你怎么看?” “我已经派人盯住了张简之府上。” “若岳山真要联名上奏,必先通过他。” 严维中不置可否:“东西可能在马家丫头身上。” 严炳凑近一步,低声道:“已经盯住了陆府。” “如果李慕白失手,我们可以....” 他比了一个手刀的姿势,严维中缓缓摇头。 “我们不能动。” 严炳的眼神闪过一丝疑惑。 若不是接手,那案子岂不是要公之於眾。 父子多年,他深知有些事不该问。 但这次他忍不住道:“父亲,这是何意?” “您难道真相信李慕白能成事?” 严维中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我从来没指望他能成事。” “他也好,寧家也罢。” “不管事情的结果如何,总有人要出来替罪。” “那个人可以是李慕白,也可以是寧卿云。” “懂吗?” 严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户部那笔军餉,卡住了吗?” “卡住了。” “岳山派来催餉的参將,儿子让人灌醉后塞了个倭寇娘们在他床上,现在全城都知道了。” 严维中不答,转而问道。 “南直隶的秋税,清点完了吗?” “清完了,比去年少了三成。” 严炳的眼中闪著精光。 “儿子已经擬好了摺子,说是有官员中饱私囊...” “蠢货!” 严维中突然呵斥一声。 “这时候上折,不是告诉皇上我们手伸得太长吗?” 严炳额头渗出冷汗。 “那父亲的意思是...” “让御史台的人上摺子。” 严维中冷冷道:“就说清丈田亩有误,请求复查。” “等皇上批了,你再从户部派人下去。” 严炳恍然大悟。 这是要借复查之名,行勒索之实。 既得了银子,又撇清了关係。 “父亲高明!儿子这就去办。” 严维中抬手制止:“不急。” “柳如是那边,有什么动静?” 严炳压低声音:“那贱人狡猾得很,前日甩掉了我们三个眼线。” “不过...” 他阴阴一笑:“她每月十五必去鸡鸣寺上香。” 严维中闭目沉思片刻。 “你觉得,马家的案子,还该不该翻?” 严炳一愣,隨即明白这是试探。 他稍微斟酌了一番,谨慎地回答。 “案子翻不翻,全在父亲一念之间。” “只是岳山若真拿到马邦的密件...” “密件?” 严维中冷笑。 “马邦死前,我连只蚂蚁都没放过。” “哪来的密件?” 严炳会意:“父亲是说...马邦是在说谎?” 他一时不能理解。 为什么? “密件是真是假,有时候並不重要。” 严维中目光看向了皇宫深处。 他老了,陛下也老了。 “重要的是,它想什么时候出现都可以。” 严炳明白了。 怪不得他调查这么多年都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总觉得有人在暗自保护马湘兰。 从眼下的情况看,估计就是当今陛下的杰作。 这个证据,说白了。 只要能扳倒严党,没人在乎真假。 “李慕白那边,你派人盯著点。” “这人...心思活泛了。” “可是父亲,李慕白毕竟是远亲....” 严维中突然大笑,笑声中却无半点欢愉。 他拍拍儿子肩膀。 “朝堂如棋局,捨车保帅是常事,必要时候...”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连父亲都可以捨弃。” 严炳扑通跪下,冷汗浸透重衫。 “儿子不敢!“ “起来吧。为父只是教你最后一课。” “到了我这个位置,亲情、道义,都是可以拿来交易的筹码。” “你大哥不成器,严家的將来...” “儿子一定不负父亲栽培!“ 严维中扶起他,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你觉得,是驭下难,还是事上难?” 严炳思索片刻:“自然是事上难。” “驭下不过恩威並施,事上却要揣摩圣意。” 严维中没说话。 事上只要抓住皇上心思,反倒简单。 最难的是驭下。 要让狗听话,又不能让它吃太饱。 这个道理,说不清,只能靠事交。 翌日,清晨。 陆府后院书房。 “小环刚买的。” “说是新到的碧螺春,你尝尝。” 陆沉舟將青瓷茶盏轻轻推到她面前。 “谢谢表哥。” 马湘兰听见自己说的。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个称呼像一把钝刀,每次说出口都缓慢地割著她的心。 茶香氤氳,马湘兰小啜一口。 却尝不出任何滋味。 书房窗外的竹海沙沙作响。 她偷偷抬眼,发现陆沉舟正专注地翻阅著卷宗。 侧脸在晨光中如雕塑般完美。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隨著阅读的节奏微微颤动。 马湘兰突然感到一阵窒息。 她放下茶盏,匆忙站起。 “我...我去看看早饭准备得如何了。” 只见她逃也似地离开书房。 陆沉舟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马湘兰在迴廊拐角停下,扶著柱子大口喘息。 心臟跳得剧烈,仿佛要衝破胸腔。 其实她陷入了一个误区。 在破庙昏迷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 那触感不像是女人,反而像是男人的胸膛。 因为柳如是平时里看起来。 嗯....挺大的。 其实只有柳如是自己知道。 “表小姐?你还好吗?” 福伯的声音將她拉回现实。 马湘兰强撑起一个微笑。 “没事,只是有些闷。” 老管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书房方向轻嘆一声。 “天有些闷热,老奴煮些酸梅汤解烦腻吧。” 马湘兰点头致谢,快步走向自己的厢房。 关上门,她终於允许眼泪落下。 滑坐在地,她將脸埋入双膝,无声地哭泣。 她开始理解为何佛家说的。 求不得,是人生八苦之一。 第166章 噩梦 次日清晨,马湘兰眼下乌青更甚。 她刻意避开早餐时间,等陆沉舟出门后才去吃饭。 回到屋子,心绪烦闷。 只能笔尖蘸墨,开始打算以画舒心。 她用手指轻轻描摹画中人的轮廓,那是他在书房专注读书的样子。 从饱满的额头到挺直的鼻樑,再到那总是紧抿的唇。 现实中她不能触碰,至少画中可以放肆。 可不知为何,往日作画心平气静。 今日的笔触越来越急。 不注意的功夫,墨跡晕染开来。 看著被毁了的整张画。 她发狠似的將画纸揉成团,正欲丟掉,动作却忽然一滯。 展开画卷抚平那些褶皱,就像她试图抚平千疮百孔的心。 柳如是这几天老是在外面跑,具体是做什么不得而知。 原本三点一线陆沉舟的生活,也变得安排满满。 向来闭门谢客的陆府,破天荒地开了中门。 虽然寧卿云失手,但为了安全起见。 两人商议过后还是决定让马湘兰闭门不出。 引来送走的客人正是应了那句诗。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傍晚时分,乌云密布。 马湘兰坐在窗前,看著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远处传来闷雷声,让她想起那个雨夜。 第一滴雨落下时,马湘兰正对著铜镜发呆。 镜中的女子眼下一片青黑,嘴唇失去了往日的红润。 突然听到雨声中夹杂著熟悉的脚步声。 陆沉舟和张三每晚都会巡视院落確保安全。 马湘兰的手顿住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她。 衝出去,告诉他什么礼法伦常她都不在乎。 她只要他。 但理智很快回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疼痛让她清醒。 雷声越来越近,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整个房间。 在那一瞬的亮光中,马湘兰仿佛又想到了童年的记忆。 天璽十年秋,霜降。 金陵城马府后院的桂开了第二茬。 甜腻的香气浸透了整个宅院。 更夫敲过三更,梆子声在寂静的街巷中格外清脆。 马邦放下手中的《盐铁论》,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响。 不是风声,不是猫鼠。 而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铁甲摩擦的鏗鏘声。 他的脸色瞬间煞白。 “夫人!快起来!” 马邦一把推醒熟睡的妻子,声音压得极低。 “龙武卫来了。” 马夫人猛地坐起。 窗外火光渐近,將窗纸映得通红。 “怎么会...”陆寧静声音发抖。 “老爷你不是已经...” “来不及说了。” 马邦从床下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袱。 “你带著湘兰从密道走,去杭成找柳白眉,他欠我一条命。” “夫人,对不起。” “是我连累你了!” 陆寧静刚要说话,前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著是兵刃出鞘的声音。 虽然朝廷颁布《禁武令》,严禁民间私藏兵器。 但马府的护院,还是有著一定的防御能力。 “走啊!” 见陆寧静愣在原地,马邦推著妻子往书房方向。 “他们的目標是我。” “我去前院拖一阵。” “夫人,湘兰就交给你了!” 陆寧静带著侍女和睡得迷糊的马湘兰踉蹌跑到书房。 推开书匣露出墙上的机关。 就在她要按下时,院中突然传来震天的吼声。 “马府私藏兵器,持械抗命,格杀勿论!” 接著是箭矢破空的尖啸,和人体倒地的闷响。 陆寧静浑身一颤,从门缝中望去。 月光下,她丈夫的右腿被十余支羽箭射中。 马湘兰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放声大哭。 陆寧静慌忙后退,却见一个龙武卫已经转头看向书房方向。 “后面还有人!” 陆寧静知道逃不掉了。 她飞快地將马湘兰託付贴身婢女小荷。 “带小姐走!” “密道尽头有辆马车,去杭成...” “夫人您呢?” “我去引开他们。” 陆寧静从梳妆檯抽屉里取出一把剪刀。 脚步声已到门外。 不给两人思考的时间,猛地推了小荷一把。 自己则是冲向相反方向的走廊,边跑边喊。 小荷拉著马湘兰钻进密道时,最后听到的是夫人悽厉的惨叫。 密道狭窄潮湿,马湘兰的哭声在石壁间迴荡。 她拼命奔跑,终於看到尽头一点微光。 推开偽装成草垛的暗门,冰冷的秋雨立刻打在脸上。 不远处果然停著一辆马车,但车夫已经倒在血泊中,胸口插著一支弩箭。 小荷腿一软,跪在泥水中。 “在那里!” 火把的光亮从巷口逼近,小荷绝望地抱紧马湘兰,准备迎接死亡。 突然,一道黑影从屋檐上翩然而下。 如同夜梟扑食,瞬间掠过两名龙武卫的身后。 那两人甚至没来得及出声,就软绵绵地倒下了。 “跟我来!” 黑衣人声音低沉,面巾上方露出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他单手抱起两人,纵身跃上屋顶。 身后追兵的火把如繁星般密集,禁军特有的铜哨声此起彼伏。 黑衣人背靠墙壁,从腰间取出一把摺扇。 自从《禁武令》后,连铁尺都被列为违禁品。 文人雅士的摺扇成了唯一能隨身携带的“武器”。 三名龙武卫攀上屋顶的瞬间。 黑衣人手中摺扇突然展开,扇骨中寒光一闪。 最前面的追兵喉间立刻多了一道血线。 另外两人大惊失色。 这分明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铁扇十八打”。 “是武林余孽!” “发信號!” 一支响箭呼啸著衝上夜空,炸开一朵红色的烟。 整个金陵的驻军都会看到这个信號。 黑衣人知道不妙,抱起两人全力奔逃。 “大侠...放下我吧...” 小荷气若游丝:“您带著小姐逃...”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他们在错综复杂的巷弄间穿梭,身后的追兵却越来越多。 转过一个街角,黑衣人突然闷哼一声, 踉蹌几步,一支弩箭深深扎入他的后背。 “到了!” 眼前是一间破败的城隍庙,黑衣人踢开偏殿的破门。 將小荷和马湘兰託付给里面等候的老乞丐。 “按计划,走水路!” 老乞丐接过婴儿,犹豫道:“那您...” “我断后。” 黑衣人转身面对追兵。 话音未落,十余支弩箭穿透雨幕,將他钉在庙门上。 老乞丐含泪抱起马湘兰,钻进神像后的暗道。 小荷刚要跟上,却被一支流箭射中后心,倒在血泊中。 “小姐...保重...”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马湘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中衣。 她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伏在妆檯上痛哭失声。 雨水拍打著窗欞,甚至没听见敲门声。 “表妹?” 陆沉舟的声音惊得她猛然抬头。 他就站在门口,手中拿著一把油纸伞,眼中满是担忧。 又一道闪电照亮室內。 马湘兰慌忙擦泪,却来不及藏起那些散落的画像。 陆沉舟的目光落在画上,呼吸明显一滯。 他缓步走近,拾起一张。 那是他在书房翻阅卷宗的样子。 画得栩栩如生,连他微蹙的眉宇都分毫不差。 “什么时候画的?” 马湘兰別过脸去:“閒著无事...隨便画画...” 雨声渐大,敲打著屋顶的青瓦。 对於这位表妹,陆沉舟的心情是复杂的。 根据福伯的描述和原主的记忆。 姑姑陆寧静待她极好,是个温婉的妇女。 可惜婚姻坎坷,原配烂赌酗酒。 好不容易和离嫁给了马邦,又遇到了大案。 临死前还跟兄长断绝了兄妹关係,免得牵连陆家。 儘管如此,陆家还是受到了波折。 事到如今,就算他坐视不管。 严维中也不可能放过他。 斩草除根,这个道理,陆沉舟比他更为清楚。 这下真是身处漩涡中无法脱身。 第167章 孰忠孰奸 “我就在这儿,你安心睡吧。” 烛光將他的影子投在窗纸上。 修长的轮廓微微佝僂,似乎也背负著无形的重担。 马湘兰望著那道影子,胸口突然涌上一股酸涩。 她知道陆沉舟这些日子有多难。 原本性格淡然的她周旋於朝廷之间,如履薄冰。 暗中追查父亲冤案,步步惊心。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她需要的时刻出现了。 “我...我睡不著。” 马湘兰听见自己说,声音细如蚊吶。 又是一阵沉默。 隨后陆沉舟轻声道。 “后园凉亭可见星河,要去看吗?” 这不合礼数,马湘兰知道。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若被人发现.... “好。” 她还是答应了。 “披上吧,夜凉。” 陆沉舟將披风递来。 烛火映照下,他的眼下也有淡淡的阴影,显然也是许久未得好眠。 马湘兰默默接过。 披风上还残留著淡淡的气味,那是陆沉舟惯用的薰香。 清冷中带著一丝苦涩,就像他这个人。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迴廊。 月光將竹影投在地上,宛如水墨画卷。 陆沉舟始终保持著恰到好处的距离。 足够近以示保护,又足够远以避嫌疑。 凉亭建在假山高处,四下无遮。 確是个观星的好去处。 加上刚下过大雨,天空无云,银河如练。 繁星似撒落的天河碎玉。 马湘兰仰头望著这浩瀚星空,忽然觉得自己的痛苦如此渺小。 “小时候,父亲常带我来这儿认星宿。” 陆沉舟轻抚亭柱上的刻痕。 似乎在看它,又似乎看的不是它。 “这是北斗,这是轩辕....都是他教我的。” 马湘兰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柱上浅浅的星图刻痕。 她想像著年幼的陆沉舟被父亲抱在怀中。 小手跟著在木柱上划出星辰轨跡的画面。 “我...已经记不清父母的样子。” 心头一酸,那样的天伦之乐,她从未体验过。 陆沉舟转头看她:“但你记得那场火。”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马湘兰攥紧披风边缘,指甲几乎要刺进掌心。 “你怎么知道?” 陆沉舟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你每次噩梦惊醒,都会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像是怕被烟呛到。” “可是据我的调查,马府並未出现过火灾。” “应该在逃离马府之后,又遇到了其他事。” “从而留下了心理阴影。” 马湘兰浑身发抖。 她以为自己隱藏得很好,没想到这些细节全被他看在眼里。 “七年前....” “就在我逃离金陵的三年后....” 马湘兰终於说出这个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她的声音飘忽得像在讲別人的故事。 “柳大侠將我託付给了一位好心的樵夫....” 陆沉舟静静聆听著。 “他们还是发现了,养父母也死在大火之中...” “我害怕.....每次想起那场火,我就怕得发抖。” “小荷死了....柳大侠也死了....死了太多人...” “什么报仇雪恨,我只想逃得远远的...” 一颗泪珠不受控制地滑落。 接著是第二颗、第三颗..... 多年来筑起的心墙轰然倒塌。 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是个懦弱的人.....根本不配做马家的女儿...” 突然,一手温暖的大手轻轻裹住了她颤抖的双手。 秋风掠过亭角,檐铃轻响。 马湘兰望著陆沉舟被月光勾勒的侧脸。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虚空。 “冷吗?” 陆沉舟突然问,声音有些哑。 马湘兰摇头。 陆沉舟犹豫片刻,终於缓缓张开双臂。 “过来。” 这个简单的邀请击溃了马湘兰最后的防线。 她像飞蛾扑火般投入那个怀抱,將脸埋在他胸前。 陆沉舟的身躯明显僵硬了一瞬。 隨即放鬆下来,双臂小心翼翼地环住她。 如同拥抱一件易碎的珍宝。 “这样...不合礼数。” 她低声说,却没有推开他。 马湘兰听著他有力的心跳。 闻著他衣领上淡淡的沉香,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就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陆沉舟的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嘆息般地道。 “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了。” 星河无声流转,折射出细碎的银光。 “沉舟....” 马湘兰轻声唤道,第一次省去了“表哥”的敬称。 “如果...如果我真不是你表妹...” 她鼓起勇气问出这个盘旋心头多日的问题。 “我们会怎样?” 陆沉舟的身体明显绷紧了。 良久,他才缓缓道。 “不知道。” “但我知道,无论你是谁。” “有些界限....我们永远跨不过去。” 环抱著他的手臂紧了紧。 这个模糊的回答反而让马湘兰心安。 她点点头,重新靠回他胸前。 陆沉舟的怀抱如此温暖,让她昏昏欲睡。 “睡吧。” 他轻拍她的背,像哄孩子般低语。 “我守著你。” 马湘兰的眼皮越来越沉。 朦朧中,她感觉陆沉舟轻手轻脚地將她打横抱起,缓步走回厢房。 被轻轻放在床榻上时,她强撑睡意拉住他的衣袖。 “別走...” 陆沉舟为她掖好被角,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不走。” 烛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马湘兰满足地闭上眼,坠入黑甜乡前。 最后的感觉是他微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额头。 如春风掠过湖面。 这一夜,再无噩梦侵扰。 清晨时分,陆沉舟忧心忡忡地离开西厢房。 迎面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柳如是。 “怎么样?” 柳如是嘆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似乎並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探了探几位世家小姐的口风。” “话里话外都不想跟严阁老有所牵连....” 陆沉舟沉默了一阵,两人迈步走进书房。 他有十足的把握用巴雷特一枪做掉严维中。 杀人容易,事后难。 到时候平静的生活彻底打乱。 严维中是不是奸臣,这个问题很难定论。 不过对於皇帝来说,他是一柄好刀。 如果他真的十恶不赦,严党不会屹立多年不倒。 换句话说,这件事情的背后,有皇帝的身影。 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大胤天子。 可从他的一系列经歷来说。 七岁登基,从一个藩王,成为天子。 少年心机如何斗得过满堂的老狐狸。 可是他做到了,十七岁就彻底把控了整个朝廷。 中央集权的龙武卫全权掌握军政大权。 临朝四十年,儘管內忧外患,可大胤依旧海清河晏。 足见这位君王的政治手段很恐怖。 这么说吧,他跟万寿帝君的境界。 就差修仙了。 第168章 在三零四七年 寅时三刻。 午门城楼上传来沉闷的鼓声。 文武百官在晨雾中按品级排班,鱼贯进入金鑾殿內。 鎏金蟠龙柱上的宫灯还未熄灭。 透入殿內的晨光给肃穆的朝堂蒙上一层昏黄的色调。 百官跪拜山呼万岁。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內迴荡。 兵部尚书张栋立刻出列。 “臣有本奏!” 他高举象牙笏板,声音洪亮。 “钱塘总兵岳山连上十二道急奏。” “言边关將士三月未发餉,军心涣散,请陛下速拨军餉!” 户部尚书方源马上站出来反驳。 “张部堂此言差矣!” “户部上月刚拨二十万两至钱塘关,何来欠餉之说?” “方部堂莫非老眼昏?” 张栋冷笑:“那二十万两是补去年的欠餉!” “今年春餉四十万两,分文未发!” 方源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当即驳斥。 “兵部张口就要四十万两!” “可知东南剿倭,黄河修堤处处要钱?户部又不是聚宝盆!” 工部右侍郎李彬突然插话。 “说到修堤,臣要弹劾河道总督潘隆驯贪墨工料银!” 他从袖中抖出一本帐册:“这是中原道御史密查的实证。” “潘隆將上等石料换成劣等,中饱私囊!” 吏部文选司郎中周庭芳嗤笑出声。 “李侍郎倒是热心,不过下官记得,潘总督是严阁老保举的吧?” 这一句话如同冷水入沸油。 严党官员顿时炸开了锅。 纷纷指责周庭芳含沙射影。 而张简之清流一派则趁机起鬨,说工部与户部沆瀣一气剋扣边餉。 “老夫为官数十载,严阁老的大寿都没去过。” 高情商:为官清明,从不阿諛奉承。 低情商:品级太低,根本进不了大门。 宋桓单手支颐,半闭著眼睛。 仿佛对眼前的混乱充耳不闻。 手指正有节奏地轻敲著龙椅扶手。 “肃静!肃静!” 司礼太监连喊数声,却无人理会。 兵部侍郎韩修,一把揪住户部侍郎欧阳森的衣领。 “你们户部那些齷齪事,当谁不知道?” “光禄寺每年虚报的膳食银就够发半年军餉!“ 户部侍郎欧阳森不甘示弱,反手抓住他的鬍子。 “你放屁!” “兵部吃空餉的勾当才叫....哎哟!” 一声惨叫。 原来韩修被扯痛了鬍子。 竟抡起笏板朝欧阳森头上砸去。 躲闪不及,额角顿时见了红。 “打人啦!兵部打人啦!” 户部官员一拥而上。 “欺人太甚!” 兵部眾人也擼起袖子衝上去。 两拨人马在金鑾殿中央扭打成一团。 在三零四七年,第一次在金鑾殿打自由搏击。 笏板横飞,乌纱帽滚落。 不知谁的官靴被踢到一旁。 严维中和张简之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但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 几乎要迸出火星。 “陛下!” 都察院僉都御史突然出列,声如洪钟。 “臣请廷杖这些目无君上的狂徒!” 诸位大臣同时停手。 你又是那根葱? 拿起纸笔,我无法殴打你。 放下纸笔,我无法弹劾你。 还好有笏板。 可以一边殴打你一边弹劾你。 刚准备揍他。 宋桓这才稍稍坐直身子,摆了摆手。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蹟般让殿內安静下来。 “朕倒想看看,诸位爱卿还有多少精力。” 这句话像盆冰水浇在眾人头上。 打架的官员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慌忙整理衣冠跪倒在地。 欧阳森的乌纱帽不知去向,披头散髮像个疯子。 韩修的緋袍被撕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中单。 最惨的是工部都水司主事。 两个眼圈乌青,活像只貔貅。 “继续啊。” 宋桓的声音带著几分戏謔。 “朕许久没看这么热闹的早朝了。“ 殿內死一般寂静,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 “高平。”皇帝突然点名。 兵部尚书闻声地出列:“臣在。” “钱塘欠餉,实情如何?” 高平伏地:“回陛下,確实欠餉三月,但臣等绝无...” “陈鸿。”皇帝又唤。 户部尚书以头抢地。 “户部库银见底,臣等正在加紧催缴各省税银。” 宋桓轻笑一声:“一个说欠餉,一个说没钱。朕该信谁?” 张简之突然出列。 “老臣以为,当彻查户部银库,看看银子到底去了何处。” 严维中立刻反驳:“陛下明鑑!” “近年天灾不断,减免赋税的省份多达七处,户部確实捉襟见肘。” “哦?” 宋桓挑眉:“那严卿认为银子去哪了?” 严维中不慌不忙:“老臣不敢妄言。” “只是听闻某些官员家中,楠木家具都是从沐王府运来的。” 这话明显是针对张简之,他儿子大婚。 新修的楠木厅堂,正是其政敌攻訐的焦点。 张简之面不改色。 “老臣家中楠木,皆是门生所赠,有礼单为证。” “倒是某些人,儿子在扬州一掷千金买瘦马。” “不知银钱从何而来?” 严维中的大儿子严彬好色成性,这是满朝皆知的事。 此话一出,严阁老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宋桓看著两位阁臣唇枪舌战,突然问道。 “杜规何在?” 当朝大学生,昔日探郎,杜规。 心头一跳,疾步出列:“臣在。” “你兼著兵部职方司和盐课司的差事。” “说说看,边餉该如何筹措?” 殿內所有目光顿时聚焦在这个六品小官身上。 杜规深吸一口气。 知道这是皇帝在给他出难题,也是机会。 “回陛下,臣以为当开源节流並举。” 他不卑不亢:“开源者,可令两淮盐商预交三年盐引银,以解燃眉之急。” “节流者,当彻查各卫所空餉。” “据臣所知,仅钱塘一地,虚报兵员就达三千之数。” 这番话既打了户部的脸,又揭了兵部的短。 还给了严维中难堪,查空餉势必牵连其党羽。 但奇妙的是,皇帝似乎很满意这个的回答。 “准奏。” 皇帝一锤定音。 “杜规即日赴钱塘,会同巡按御史清点兵员。” “至於盐引预交...”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严维中。 “就由严卿督办吧。” “今日朝会,甚是有趣。” 宋桓站起身,群臣慌忙跪送。 “朕乏了,退朝吧。” 司礼监高喊退朝,宋桓却突然回头。 对满地狼藉的朝堂补了句。 “对了,方才动手的诸位爱卿,各自罚俸半年。” “至於损坏的笏板...” 他轻笑一声:“从你们俸禄里扣。” 皇帝走后,殿內顿时炸开了锅。 受伤的官员互相指责,再次和同事们打成一片。 西苑精舍的鎏金狻猊炉吐著龙涎香。 青烟裊裊上升。 透入窗欞的秋阳中勾勒出变幻的图案。 宋桓斜躺在龙椅上,手里捧著一本古典诗集。 “陛下,严阁老和张阁老到了。” 黄承恩轻手轻脚地进来稟报。 宋桓眼皮都没抬:“宣。” 两位阁臣一前一后进来。 严维中著仙鹤补子緋袍,张简之穿锦鸡补子青袍。 皆是朝服冠带,显然刚从內阁议事过来。 两人跪拜行礼,宋桓这才放下诗集,露出一张威严的脸。 “二位爱卿平身。” 宋桓的声音平和。 “今日请你们来,是品一品新贡的岩茶。” 黄承恩立刻示意小太监搬来茶案。 陛下很少邀请大臣入西苑。 尤其还是品茶,其中必有深意。 岩茶?严查? 严维中眼角微不可察地一跳。 张简之倒是神色自若,拱手道。 “老臣荣幸。” “听闻武夷今年山春雨足,茶味应当极佳。” 宋桓亲自执壶,將沸水注入紫砂壶中。 茶香顿时瀰漫开来。 “这茶长在峭壁上,每年只得八两。” 皇帝分茶入盏:“朕想著,独乐乐不如眾乐乐。” 严维中双手接过茶盏,敏锐地注意到自己这杯茶叶稍多。 陛下是在暗示什么? 他谨慎地啜了一口:“岩韵悠长,確是极品。” “张卿觉得如何?”皇帝转向张简之。 张简之细细品味。 “回陛下,此茶初尝微苦。回甘却甜,正如良药苦口。” 皇帝似笑非笑:“张爱卿总是能见微知著。” 话锋突然一转:“近日扬州盐课司上了个摺子,提议改革盐引制度,二位可曾看过?” 严维中握盏的手微微一紧。 那摺子正是杜规所上。 他本已扣下,怎会直达天听? 张简之从容接话:“老臣看过。” “杜子平提议以粮换引,让边关將士能直接用粮草兑换盐引。” “省去中间商盘剥,確是良策。” “严卿以为如何?” 皇帝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掠过。 严维中放下茶盏,恭敬道。 “杜探年轻有为,所提方案確有可取之处。只是...” 他恰到好处地顿了顿。 “盐政牵一髮而动全身,恐需从长计议。” “哦?”宋桓挑眉。 “严卿是觉得他太年轻,不堪重任?” 严维中连忙俯首:“老臣不敢!” “只是诗经有云: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 “杜探毕竟履新不久...” “陛下!” 张简之突然插话。 “老臣倒想起另一个典故。” “高祖时,萧何月下追韩信。” 宋桓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张卿是说,朕该学高祖,不拘一格?” 张简之微笑:“陛下圣明。” “杜规乃已故云州知府杜如慧之子,家学渊源。” “近日治水有功,又平定了不少水匪,可见文武兼备。” 严维中心头一震。 杜规剿匪之事他竟不知情。 看来这小子下足了功夫,还瞒过了自己的耳目。 宋桓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问黄承恩。 “杜规的捷报,可递上来了?” “老奴这就去取。” 趁著黄承恩去取证的间隙,宋桓话锋一转。 “听说陆沉舟前些日子在你府上赴宴?” 严维中暗叫不好,陛下果然耳目通天。 “回陛下,確有此事。” “陆道长为谢老臣之子当日相助,特登门拜访。” “你们聊了什么?” 皇帝语气隨意,仿佛只是閒谈。 他瞬间明白了今日召见的真正目的。 陛下恐怕是要保下陆沉舟,以及当年的大案。 严维中心思电转,谨慎作答。 “无非诗词歌赋。” “可有新作?” “陆道长相谈不到一个时辰便离去。” 宋桓很是遗憾地嘆息了一声。 適时黄承恩带著几个小太监回来。 翻阅了捷报:“这个杜规还真是文武兼备。” 严维中立刻顺著话头。 “陛下,不如调他入户部协助整顿?” 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巧妙。 户部是严维中的地盘。 杜规若调去,等於羊入虎口。 张简之岂会不知其中利害。 “陛下,老臣以为盐政改革方兴未艾,杜子平还是留在钱塘为宜。” 皇帝看看严维中,又看看张简之,忽然笑了。 “二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 “这样吧,让杜规兼著户部职方司主事,但不离盐课司本职。” “年轻人嘛,多歷练歷练。” 两人同时称颂陛下英明,心中却各有所思。 皇帝这个安排,既给了两人台阶,又保全了杜规。 还让三人互相牵制,可谓一箭三雕。 第169章 骑虎难下 “茶凉了。” 宋桓示意太监换茶。 “严卿留下陪朕手谈一局,张卿先去忙吧。” 张简之行礼退下,临走时与小太监交换了一个眼神。 严维中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阉党与清流勾结,看来张简之为了对付自己。 连原则都不要了。 棋盘摆上。 皇帝执黑,严维中执白。 落子十余手后,宋桓突然道。 “严卿可知朕为何要保陆沉舟?” “老臣...不敢妄测圣意。” “马邦死得冤啊。” 皇帝落下一子。 “当年那份弹劾你的奏章,其实是朕让他上的。” 严维中如遭雷击,手中白子差点抖落在棋盘外。 “陛下明鑑!” 他慌忙离席跪拜。 “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朕知道。” 宋桓意味深长地说道。 “所以朕准你致仕的摺子一直压著未批。” 严维中额头抵地,冷汗浸透了里衣。 他终於明白了。 陛下是要用马邦案敲打他,同时保杜规作为制衡。 而今天这场茶局,分明是给他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要么安分守己,体面致仕。 要么...满门抄斩。 “老臣...明白了。” 严维中声音有些沙哑。 “杜探年轻有为,老臣定当照拂。” 宋桓满意地点头,故意在角部下了一手昏招。 “严卿,该你了。” 后者会意。 小心翼翼地在无关紧要处贏了三目半。 君臣二人心照不宣。 仿佛刚才的刀光剑影从未发生。 棋局终了,皇帝倦怠地挥挥手。 “退下吧。朕乏了。” 严维中躬身退出精舍。 秋阳照在他佝僂的背上,竟显出几分淒凉。 其实当年的走私案,幕后主使就是宋桓。 那时候的严维中刚刚中举,本以为能在朝廷大展抱负。 谁料皇帝驾崩,仕途一票渺茫。 当时的首辅想扶持一个没有话语权的新帝即位。 更好把控的同时,也利於朝堂的稳定。 於是乎就盯上了七岁的宋桓。 本以为是个傀儡,不料来个天生搞斗爭的帝王。 新帝根基不稳,或许真是天命加身。 让险些三次死於大臣之手的宋桓活了下来。 暗自培养禁卫,可这一大笔钱从何而来? 所以他盯上了正在户部当差的严维中。 这么一个小角色,哪怕东窗事发,也不会觉得是皇帝暗中下令。 严维中很爭气,也让宋桓看到了他的价值。 他需要这样的“奸臣”作为工具。 一方面替自己推行政策,如財政搜刮、打压政敌。 另一方面充当朝臣矛盾的焦点,转移文官集团对皇权的批评。 严维中的贪腐,某种程度上是宋桓默许的。 一个不贪的人,很难让人怀疑他有別的动机。 官员的“忠诚”和“可用性”远重於清廉。 只要不威胁皇权,反而能成为皇帝拿捏的把柄。 同时贪墨的钱財间接充实內库。 也將民间怨气引向严维中而非皇帝本人。 自古以来,皇帝都是极其爱惜羽毛的。 如今,宋桓已经步入老年。 几个儿子均不成器,难以接过大胤的江山重任。 所以他需要慢慢开始铺路,为下一代皇帝打好內阁体系。 陆沉舟,就是他盯上的第一颗棋子。 初始觉得此子颇有诗才,便想著邀请一下当个太子伴读。 可结果却被无情拒绝,又让他觉得此子恃才傲物。 这一下突然就来了兴趣。 隨著深入的了解,他慢慢地注意到。 陆沉舟不正常。 不像同龄人那般,他有著超乎常人的心性。 在他的身上,宋桓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在他身上看不到文人的酸腐,反而拥有一股征战沙场的气质。 所以在他求许赋学艺的时候,宋桓点头答应了。 直到黄昏时分,负责监视的暗卫传回简讯。 寧卿云对陆府动手了。 汴梁城的百姓忽然注意到。 沉寂已久的禁军龙武卫竟然出动了。 严府书房。 “爹!” “失手了。” 严炳跪在地上,冷汗流了满背,大气都不敢出。 “没想到陆沉舟武艺高强,我们的人不是对手。” 严维中一语不发,只是看著手中的诗集。 似乎这件事对於他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沉默良久,方才开口说话。 “把尾巴清理乾净。” 他抬起眸子看向了自己儿子。 “让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什么。” 严炳清楚地知道,李、寧两家已是弃子。 “那要不要....” 没有了利用价值,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必要时刻,死人比活人有用。 严维中只是摇了摇头。 “不必。” “这件事到此为止。” 说完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皇城方向。 严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躬身退下善后。 御园內,宋桓听著黄承恩的匯报,眉头微微皱起。 尤其是听到陆沉舟竟然能以一当十。 心里泛起了巨大的波澜。 “你觉得陆沉舟像是武学天才吗?” 黄承恩看过他的根骨。 並不像是所谓的武学天才。 可偏偏他一介书生,不仅能躲过袭击,还能完成反杀。 最离谱的是,从头到尾毫髮无损。 也没有看到哪家的一招招式,更別提许赋的天罡游龙步。 完全就是一力破万法。 “陛下是怀疑陆沉舟偷偷习武?或有家传武学?” 宋桓没有言明,但也没有否认。 “这段时间,对他的调查如何?” “很乾净,非常乾净。” “从他出生到成年,在到拜师龙门派游歷红尘,事无巨细。” “但我们发现了,自从纳兰初见退婚之后。” “他整个人都变了。” “就连他府上的僕人都说,变得有些陌生,但是还记得曾经的事。” 黄承恩也是好奇。 难道真有人经歷了大起大落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念头通达? 可那都是劫后余生的领悟。 陆沉舟不过是为情所困。 不会真为了一个女人,终生不娶吧? 君臣对视一眼。 这很难说。 这傢伙太过妖孽。 根本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陆府发生了大事,很快就不脛而走。 儘管衙门努力封锁消息,还是抵不住乌衣巷那么多旁观者。 “听说了吗?陆道长遇袭了!” “啊!从未听闻陆道长与人结怨,莫不是遭了嫉妒?” “我一个表亲的姑姑的儿子说,这分明就是情杀!” 围观者把视线聚集到了角落的一个老妇人身上。 “你想啊,纳兰初见看到陆道长身边的柳如是心生嫉妒....” 当即有人反驳:“不可能!” “听说陆道长把祖传的配方都无偿送给了纳兰小姐,这是哪门子出来的嫉妒。” “依我看,要说情杀,也是关於马湘兰。” 嗯? 还有大瓜? 眾人纷纷期待他的下文。 “你们没注意吗,那马湘兰住进了陆府。” “前段时间,有人可看到她跟寧卿云同游溪山。” “这不可能吧,你是说陆道长横刀夺爱?” “陆沉舟不是说终生不娶吗?” “这话你也信?你没看他现在两个艺妓在身旁。” 一时间诸多版本应运而生。 而故事的主人公,现在还在关在衙门里。 原本不肯认罪的李慕白。 仅仅过了一夜改口认罪。 一口咬定自己是为好友出气雇凶杀人。 陆沉舟不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 但是新任汴梁知府却是一夜未眠。 先是严阁老,后是钦天监,再到后来宫中来人。 让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件事的背后並不是他能掺乎。 三天后,一场诡异的“审批”在衙门进行。 没有证人,没有辩驳,府尹匆匆宣判。 按照《大胤刑律》。 杀人未遂,仍以谋杀已伤论,判绞刑。 行凶者,被判绞刑。 雇凶者李慕白改判脊杖二十,流三千里。 寧卿云遣返原籍的途中,不幸遭遇山贼殞命。 隨后李慕白也死在流放的途中。 “你是说,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书房里,听到这消息的柳如是觉得奇怪。 思来想去也没有觉得,谁能有这么大的能力。 “李慕白诱湘兰出府,难道仅仅是为了报復。” 陆沉舟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可能吗?” “当时的巡城御史是严党的人。” “若我们坚持是刺杀,他们会把案子做成逆党行凶。” “藉此名头牵连更多的人。” 马湘兰一怔。 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公堂之上,陆沉舟愿意和解。 如果在继续追查下去,那些暗中帮助过她的都会被卷进来。 “可你的名声...” 陆沉舟苦笑了一句。 “我现在还有什么名声?” 外界都传得天乱坠人云亦云。 “比起人命,这些不过是浮云尔。” 陆沉舟怀疑是严维中斩草除根。 可只有严维中知道,这件事並不是他做的。 “表哥。” 她突然问:“那...还有下次吗?” 陆沉舟闭著眼睛思考,同时轻声回答。 “不清楚。” “有人需要时间。” “严维中党羽遍布朝野,现在翻脸为时过早。” 他是真不想跟这些老狐狸爭斗。 斗不过啊。 走一步看三步,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现在骑虎难下,实属被逼无奈。 “公子。” 小环推开了书房的门,探出了小脑袋。 “纳兰小姐和国师来了。” 陆沉舟稳了稳心神,让两人先回房休息。 这几日的牢狱之灾,连觉都睡不安稳,眼睛都是乌黑的。 第170章 培养青梅 纳兰初见来访是为了马湘兰的事。 许国师表面上是慰问,实则奉了皇帝的命令。 “沈九万那边怎么说?” 陆沉舟要借纳兰初见之手,联繫这位江南巨富。 把青梅竹马培养成汴梁第一女富豪。 这不比自己经商来得痛快。 “靛蓝的补料供不应求,工期都排满了。” 纳兰初见这段时间生意兴隆。 浣居一跃成为了汴梁的知名品牌。 她很清楚这一切是谁给的。 她可以不做一个好女人,但是她绝不能当小人。 所以听到马湘兰身世的消息,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 “不过汴梁的市场已经饱和,沈九万真的会答应合作吗?” 纳兰初见善於经商,否则老爷子也不会把家產交给她。 俗话说:隔行不取利,做生不做熟。 他是江南最大的盐商。 如果想插手纺织行业,又何必等到今日。 “这只是一块敲门砖罢了。” 陆沉舟很明白商人逐利。 只有让他看到价值,才会提起兴趣。 说话的功夫,从系统仓库里取出一份早就写好的文书。 纳兰初见接过一看,小嘴微微张开。 《煎盐与晒盐的多种改良方法版本一》。 她不懂盐商,可看著陆沉舟信誓旦旦的模样。 不由得心生疑惑。 从未听说过陆家祖上有从事盐商的生意。 沉舟哥哥是如何得知? “这....”她惊讶地看向对方。 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陆沉舟解释道:“你儘管递给沈九万,后面他自然会登门拜访。” “里面的方法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只要搭上这条线,你的浣居也能更上一层楼。” 大树下面好乘凉。 凡是在汴梁做生意的,没有谁不想背靠大山。 “沉舟哥哥,你就这么交给他,就不怕他吞了?” 纳兰初见眉头紧蹙, 沈九万能做到这个位置,黑白两道均有人脉。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只有极少能抵挡这份诱惑。 “这个法子只有一半。” 陆沉舟怎么可能没有做好防患工作。 “就算他能钻研后面的法子,没有我提供的工具也是徒劳。” 纳兰初见还是放心不下。 若是自己在强大一点,就能帮到青梅竹马。 不至於为了一点小事而捉襟见肘四处求人。 把生意做大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滋生。 许赋只是端著茶盏细细品味。 时而竖起耳朵偷听,时而对著陆沉舟的模样发呆。 师侄又是去哪弄到这么好的茶叶? 你说他有文采,又对功名科举不感兴趣。 你说他家境贫寒,拿出的每一样东西都价值连城。 你说他潜心修道,身边的桃运外人来了都羡慕。 十八岁的年纪老成练达。 有时候许赋甚至怀疑,这小子孟婆汤没喝乾净。 “师叔,要不今晚就在我这里吃点?” 从衙役的口中无意中听到钦天监来人。 陆沉舟初步猜测是许赋。 这位师叔对他不错。 心地善良,没有藏私。 关键是人长得也很好看。 许赋想了一下,回静庐也没什么事,索性就答应了。 也能探探陆沉舟的口风,也能应对陛下交代的差事。 晚餐他决定亲自下厨,反正仓库里的食材数之不尽。 暮色四合时,陆府的后园已经点起了烛灯。 庭院中八个人正襟危坐,像极了嗷嗷待哺的小兽。 马湘兰和纳兰初见低头聊天。 崔婶和小环拉著许赋给她俩看看面相。 福伯和张三討论著最近流行话本小说里的场景。 柳如是则好奇地拨弄著一个小瓷碟里的红色粉末。 指尖沾了一点尝,顿时辣得直吐舌头。 “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扇著发烫的嘴唇:“说是请我们尝鲜,却先拿毒药害人!” 陆沉舟笑而不语,端著铁锅走了进来。 锅內红艷艷的汤汁还在翻滚,数只通红的铁甲虫浸在油亮的汤汁中。 散发出令人鼻痒的辛香。 “这.....这是何物?” 马湘兰下意识后仰,她从未见过这种张牙舞爪的生物。 “小龙虾,生于田间水沟,最是鲜美。” “我用蜀地椒,十三种香料炒制,名为麻辣小龙虾。” 柳如是捏著鼻子凑近。 “这东西能吃?看著像缩小版的南海鱟...” 陆沉舟不答,逕自捞起一只。 熟练地拧下虾头,剥开虾壳,露出的虾肉。 他蘸了蘸旁边的蒜泥香油碟,將虾肉递到马湘兰碗里。 “尝尝。” 马湘兰犹豫片刻,终是轻启朱唇。 虾肉入口的瞬间,她猛地瞪大眼睛。 先是麻,像有千百小针轻扎舌尖。 接著是辣,如火般从喉咙烧到胃里。 最后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鲜甜,让人忍不住想吮吸手指。 “如何?”陆沉舟笑问。 马湘兰双颊緋红,额角渗出细汗。 却忍不住又伸手去拿第二只。 “怪....怪好吃的。” 不能厚此薄彼。 陆沉舟又给纳兰和柳如是都剥了一只。 当然了,也不能漏掉可爱的小环。 至於崔婶,这个机会就留给福伯。 柳如是见状也尝试起来,起初还保持淑女风度小口品尝。 后来索性学著陆沉舟的样子直接上手,吃得满手红油。 “你从何处学来这般吃法?” 柳如是边吮虾黄边问。 “我在秦淮这些年,从未见过这等豪放的菜餚。” “以前跟同窗们外出的时候,自己瞎鼓捣弄出来的。” 陆沉舟平时就喜欢撒点小谎。 小龙虾的做法是他前世记忆里的家乡味。 但看著三女享受的模样。 他忽然觉得灶火的燥热都凉快了几分。 这个时空错位的美食,冥冥中自有天意。 正当三人吃得酣畅时,陆沉舟又端上了新菜。 盘中排骨金黄酥脆,裹著晶莹的酱汁。 上面撒著白芝麻,香气扑鼻。 “酸甜排骨。” 他介绍道:“外酥里嫩,我用....” 话音未落,柳如是抢先夹了一块,咬下去的剎那。 酥脆的外壳发出“咔嚓”轻响。 她眯起眼睛,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跳舞。 肉香与酸甜香完美融合。 “这道....尚可。” 她故作矜持,筷子却诚实地又伸向盘中。 马湘兰尝过后更是惊嘆。 “这酸甜比例恰到好处。” “多一分太腻,少一分太寡。” 对比柳如是,显然她更淑女一点。 纳兰初见也尝了,眸子缓缓瞪大。 沉舟,你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酒过三巡,柳如是已微醺。 喝了几瓶后世的特饮啤酒,忽然指著陆沉舟笑道。 “你有这般手艺,若开酒楼,怕是要让城中所有食肆关门大吉!” 陆沉舟给许赋斟了杯菊茶。 他二人吃的是素菜,道心稳固也不受到一丝影响。 山药南瓜粥、醋溜豆芽、清炒豆腐、当归素高汤。 外加一个素烧鹅,油豆皮製作的。 “你还別说,我小时候一直想当个厨子来著。” 福伯也在一旁搭话:“是啊,原本夫人的祖上就是御厨。” “但是老爷不想少爷吃苦,只能劝他考取功名。” 柳如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不如这样....” “你把这门手艺交给我,我去开一家食肆如何?” 纳兰初见微微点头,她也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 大胤没有宵禁。 凭藉这道麻辣小龙虾,加上那口味奇特的啤酒。 一定能成为金字招牌。 见他犹豫,柳如是又道:“你又不挣钱。” “你可別忘了,这个家....” “停停停!” 陆沉舟只好抬手打断:“你想去做就做吧。” “反正我只负责教,至於学不学得会,那就不关我事了。” 柳如是不屑一顾道:“难道我就没有帮手吗!” 马湘兰恍然大悟,掩嘴轻笑,不多做解释。 眾人商议著开店的步骤,纳兰初见表示自己可以出资。 陆沉舟对於这些不感兴趣,她们喜欢就去弄吧。 “师叔,你在朝里有没有人脉?” 许赋吃著桂糕抬起了脸颊。 “您也知道马湘兰的身份,看看能不能帮个忙脱离户籍。” 许赋擦去了嘴角的碎末,压低了声音微微躬身。 “她真是你表妹?” 陆沉舟点了点头:“应该错不了,年龄外貌都对得上。” “脱离户籍有些难。” 许赋思考了一番:“要不你问问你大哥?” 对於陛下来说,这都不叫事。 陆沉舟一直也没去打听这个。 听到师叔这么说也有点好奇。 “他的官很大吗?” 许赋点了点头:“挺大的,背景很深。”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忙联繫一下。” “那就有劳师叔了。” 月光渐渐爬上云层,为这场私宴镀上一层银辉。 福伯和崔婶年纪大了,回了前院休息。 张三负责看门,也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饭后陆沉舟送许赋回静庐。 也不知道聊了什么,等他回来的时候。 四女已经聊得不亦乐乎。 大胤的风气虽然开放,但女子间敬酒,需举袖掩面。 称为“敛衽”。 醉酒更被视为失礼,故多以浅酌。 但陆沉舟离开,那就不一样了。 都是闺中女子,即兴赋诗,饮酒拜月,乐器演奏。 喝上头的柳如是演性大发,非要炫一手自己的本事。 马湘兰抚琴,柳如是吹簫,纳兰初见轻吟。 唱的是眼下很流行的小曲《釵头凤》。 小环非常捧场,听得如痴如醉。 对於这样的场面,陆沉舟摇头轻笑,不想打扰。 转身回了臥房,望著天上的悬月。 手中拿著一张全家福,只敢捏住一角。 生怕把照片摸了,以后再也看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打更的梆子响了两声。 这才收起了照片沉沉睡下。 第171章 严阁老登门 卯时初刻,天光未明。 马湘兰被一阵清脆的鸟鸣惊醒。 辗转反侧再难入睡。 她轻手轻脚披衣起身,推开窗欞。 秋末的晨风挟著竹叶清香扑面而来。 远处隱约传来有节奏的“嗖嗖”声,像是利刃破空。 好奇心驱使下,她隨手挽了个鬆散的髮髻,沿著迴廊朝声源寻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间或夹杂著低沉的吐纳声。 穿过月洞门,马湘兰驀地停住脚步。 后院的空地上,陆沉舟正在练剑。 不,不是剑。 准確地说,他手中只是一段三尺来长的竹棍。 看凌厉的架势,像是在演练某种枪法。 更让她呼吸凝滯的是,陆沉舟竟赤著上身。 晨光穿过竹叶间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具在道袍下总是显得清瘦的身体,此刻展现出令人惊讶的线条。 不是沙场武將那种虬结夸张的肌肉,而是那种特有精壮体魄。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如同上好的钢刀,內敛中暗藏锋芒。 马湘兰下意识地躲到门后。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陆沉舟的侧影,隨著竹枝刺出的动作。 他背部的肌肉如流水般起伏,肩胛骨如同即將展开的鹤翼。 “原来他平日宽袍大袖下藏著这样的身子...” 马湘兰心头掠过这个念头,立刻羞得耳根发烫。 她本该转身离开,双脚却像生了根。 无法从那个身影上移开。 陆沉舟似乎完全沉浸在武艺中。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稜角分明的脸上。 他忽然变招,竹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身体隨之旋转。 身体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头未回,枪先至。 这便是回马枪的精髓。 这本领是韩成功的家传。 六合大枪讲究內三合精气神,外三合腰手眼。 陆沉舟跟他学了很长一段时间。 就在这时,他正面转向了马湘兰的方向。 晨光毫无保留地照亮他的胸膛,他的动作忽然放慢了。 一招一式大开大合,宛如游龙盘旋。 每一次伸展都让胸腹的肌肉舒展到极致。 汗珠顺著肌理滚落,在朝阳下闪闪发光,如同撒了一身碎金。 她看得入神,没注意脚下的枯枝。 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陆沉舟身形一顿,回头望去。 “表妹?” 马湘兰语无伦次,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视线不知该落在哪里。 看向他的脸太过曖昧,看向身体又太过直白。 最后只好盯著自己的鞋尖。 “我听到....鸟叫....没想到你在练武...” 陆沉舟突然笑了,那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明亮。 “那是福伯养的画眉,多住些日子就习惯了。” 马湘兰这才注意到他腰间还掛著一块玉佩。 正是与她成对的那枚梅玉佩。 “你...不冷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分明是承认自己看了许久。 陆沉舟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上身,隨手披上了一旁的薄衫。 “习武之人,气血旺盛。” 说著还活动著筋骨:“况且,这样练起来更自在。” 一阵晨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马湘兰突然意识到两人的独处,有些曖昧,慌忙转身。 “我该回去了...” 看著她尷尬逃离的背影,陆沉舟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十八岁的年纪,有这个身材,说出去他都不信。 这就是“人中吕布”的含金量吗! 吃过早饭,柳如是便拉著马湘兰去探察实地。 护院张三和小环同行,也能顺便有个照应。 陆沉舟则是待在家里,面见一些递上拜帖的客人。 同时也在等候许赋帮他联繫,他那位好大哥的信息。 “少爷,礼部侍郎李大人递了帖子,说午时前来拜访。” 管家福伯的声音將他拉回现实。 陆沉舟揉了揉太阳穴,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位访客了。自从他开门接客之后,这汴梁城中的达官显贵、文人雅士如过江之鯽般涌来。 “知道了,备好茶点。” 他嘆了口气,书房內,檀香裊裊。 翻开案几上的《大胤诗集》。 谁能想到,他这所谓的“才子”。 不过是个靠背诵前人诗词招摇撞骗的文抄公? 感谢地球,感谢老祖。 无耻是无耻了一点。 怎么说他也体验了一把人前显圣。 爽是真的爽。 “公子,李大人到了。” 福伯在门外轻声提醒。 陆沉舟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向前厅。 这位李侍郎已是第三次登门。 每次都要討教诗词创作之道,令他疲於应付。 “陆道长!” 李侍郎一见他就热情地拱手。 “昨日拜读公子新作《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淒悽惨惨戚戚。” “当真字字珠璣,令人拍案啊!” 陆沉舟嘴角抽了抽。 那是李清照的词,被他“创造”了出来。 “李大人过奖了。”他端起笑容回道。 秉持著热情,礼貌,但是一问三不知的態度。 “公子过谦了!” 李侍郎眼中闪烁著狂热的光芒。 “这汴梁城中,谁人不知公子才华横溢?” “就连圣上都对道长的《浪淘沙令》讚不绝口!” 送走李侍郎后,陆沉舟瘫坐在太师椅上。 茶都没喝一口,福伯又匆匆进来。 “少爷,应天书院的周学士、翰林学士王大人联袂来访。” “说是有要事请教。” 陆沉舟闭上眼,感到一阵眩晕。 有时候文人的笔桿子比武器更为有效。 “请他们进来吧。” 他强打精神站起身。 夕阳西下,送走最后一批访客。 陆沉舟精疲力竭地倒在榻上。 仿佛身体被掏空,被这群大儒榨乾了。 如果马湘兰和柳如是,能像福伯这么懂事就好。 根本不用他操心,每天除了养鸟就是发呆。 窗外传来阵阵乐器声,隔壁勾栏在排演他创作的新戏。 《梁山伯与祝英台》。 古代民间四大爱情故事之一,要在这个架空歷史的朝代生根发芽。 不知道上演当天,会有多少千金小姐哭得跟泪人。 想到这里,陆沉舟忽然觉得没有那么疲惫了。 正当他沉思在抄点什么好呢?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譁。 福伯慌张跑进来。 “少爷!” “严阁老亲自到访!” 陆沉舟猛然抬头。 严维中他来做什么? 还未等他整理好思绪。 一位身著紫袍面容威严的老者,已在僕从簇拥下步入厅堂。 陆沉舟起身行礼:“不知严阁老驾到,有失远迎...” 严维中摆摆手,锐利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 “陆道长无需多礼。” “自上次宴別,老夫嘆服道长才华,特来一见。” 陆沉舟暗自盘算。 黄鼠狼给鸡拜年。 此来绝非单纯拜访那么简单。 示意福伯上茶,同时又道。 “严阁谬讚了,学生愧不敢当。” 严维中落座之后微微一笑。 “公子所作《浪淘沙令》,老夫读后夜不能寐。”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真是令人神往道长大才。” 严维中忽然凑近,压低声音。 “只是老夫很好奇,道长年纪轻轻,如何能写出这等阅尽沧桑之作?” 陆沉舟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严维中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察觉了什么? “不过是有感罢了...” 陆沉舟故作镇定:“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是么?那道长可真是天赋异稟。” 严维中望著陆沉舟,眼神里带著一股意味深长的笑意。 “三日后,宫中设宴。” “乃是圣上的寿辰,老夫想求一副道长的墨宝。” 他也没有多问,而是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来由。 严维中明显话中有话。 可陆沉舟一时间琢磨不透。 只能顺著话头问下去。 “不知阁老想要什么格式韵律?” 严维中捋著白须笑道,看起来颇为慈祥。 可明眼人都懂,这种笑面虎最是难以应付。 “但求得陆道长一副墨宝仅此而已。” “哪里还敢谈什么要求。” 说著严维中示意下人上前,將一个紫檀木的匣子打开。 来得很快,走得也很快。 夜深人静时,陆沉舟独坐书房。 面前价值连城的紫檀木里没有金银珠宝。 而是几张文书——柳如是和马湘兰的户籍。 他这是什么意思? 示好?酬谢? 还是一笑泯恩仇? 第172章 得偿所愿柳如是 汴梁两岸的灯火倒映在水面。 隨波摇曳,如同碎了一河的金子。 陆沉舟站在阁楼窗前,手中的茶盏已冷了多时。 “又在为湘兰的事烦忧?” 柳如是轻声问道,將一件薄披风搭在他肩上。 连她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曾发现。 陆沉舟这才回过神来。 “也不全是。” 总不能说自己想三哥了吧。 有他在的时候,也不会遇到这么头疼的事。 他选择岔开了话题:“你的事情忙好了?” 对於他喜欢藏著掖著的事,柳如是也无计可施。 坐在了一旁的榻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著。 还是他的被窝舒服。 “今日刚刚修书回了秦淮,估计过些时日就有眉目。” 说著又把头埋进被窝里,贪婪地闻气味。 活脱脱的一副痴女模样,看得陆沉舟眉头直抽。 “差不多得了啊!” “回来澡也不洗就躺我床上。” 柳如是仰起脸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我洗澡了就能跟你睡一块了?” 面对她时不时就开车的举动,陆沉舟只能选择性无视。 柳如是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但也没有进一步逼问。 从榻上下来又打扫了一遍房间正欲起身离开。 却被陆沉舟一把拉住衣袖。 柳如是心里一震。 望向了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心疼的姿態。 “你大可不必为了我这样....” 陆沉舟嘆了一口气:“你长得这么漂亮,找一个好人家...” 话音未落,纤纤玉指就按在了他的嘴上。 柳如是眼中水光瀲灩。 “陆郎为我赎身,恩同再造。” “青楼女子无以为报,唯有...” 她咬了咬下唇:“唯有以身相许。” 晚风轻启,一阵幽兰香气涌入鼻尖。 柳如是披著一件月白色纱衣,內里只著藕荷色抹胸。 乌黑长髮如瀑布般垂落腰间。 烛光穿透薄纱,勾勒出她婀娜的身姿,肌肤若隱若现。 陆沉舟喉结滚动,急忙移开视线。 “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之间不谈感情。” 柳如是却趁机抓住他的手腕。 “陆郎嫌弃我出身风尘?” 她眼中泪光闪烁:“如是虽在青楼七年,却一直守身如玉。” “那鴇母打我骂我,我也从未...”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沉舟急忙打断,他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后来他知道了清倌人的意思。 柳如是缓缓解开,纱衣滑落肩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那公子为何不肯要我?” 她声音哽咽:“莫非觉得如是.....不美?” 陆沉舟呼吸一滯。 美? 柳如是岂止是美。 那盈盈一握的腰肢,那如天鹅般修长的颈项。 那含泪时更显楚楚动人的眉眼... 任何一个正常男子都无法抗拒。 “很美,国色天香。” 陆沉舟喉头髮紧:“可我已经立誓终生不娶。”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 一方面因为自己的身份,还有未来不確定性而犹豫不决。 柳如是突然贴近,幽兰香气扑面而来。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知道。” “陆郎我不要名分。”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畔。 “自从陆郎为我赎身起,我这辈子就认定你这一个人。” “我愿意在你身边当一只金丝雀。” 陆沉舟浑身僵硬,感到一阵燥热从小腹升起。 柳如是的话像一把火,將他理智的防线烧得七零八落。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抚上那纤细的腰肢。 就在此时,窗外一阵风吹过,掀动案上文章。 陆沉舟猛然惊醒,如冷水浇头,他瞬间清醒。 柳如是知道不能让他犹豫不决。 这傢伙总会胡思乱想,然后就陷入到一个死胡同里。 当即下定决心,眼神一凛。 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隨著屋內的烛灯被吹灭。 一个时辰后,柳如是终於得偿所愿。 她香汗淋漓地躺在床上眼神涣散。 陆沉舟一脸贤者模样,倚靠著床头冷静地抽著烟。 “我是不会娶妻的。” 这句话出来,他感觉自己跟个渣男一样。 柳如是撑起力气靠向他。 “不要你负责,这是我自愿的。” 太棒了,这感觉。 两人四目相对,又一次滚到了一起。 次日清晨,陆沉舟顶著两个黑眼圈走出房门。 色是刮骨钢刀。 从今日开始,戒色! 庭院中,马湘兰正在凉亭作画,小环在石桌旁煮茶。 唯独不见柳如是的身影。 “如是呢?”他故作镇定地问道。 “柳姐姐一早就起来沐浴更衣,现在正在梳妆。” 马湘兰递上一盏茶:表哥昨夜没休息好?” 陆沉舟接过茶盏,掩饰性地咳嗽两声。 “是啊,身体有些不舒服。” 从怀中取出卖身契放在石案上。 “表妹,以后就搬到陆家来吧。” 马湘兰盯著那纸契约,纤细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拿起卖身契,一字一句地读著,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真的?” 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千真万確。” 陆沉舟柔声道:“白纸黑字,你现在自由了。” 马湘兰突然捂住嘴,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指缝间滚落。 她跌坐在石凳上,肩膀剧烈颤抖著。 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態。 往日里,她总是端庄自持,就连落泪也是静静垂睫。 马湘兰抬起泪眼,突然扑进他怀中,放声痛哭。 陆沉舟僵了一瞬,隨即轻拍她的后背。 感受著她压抑多年的委屈如决堤之水般倾泻而出。 良久,才止住哭泣,红著脸从他怀中退出。 “是我失礼了...” 她拭去泪水,重新坐直身子。 陆沉舟摇摇头。 “再发生一次又能怎么样呢?” 马湘兰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嗔怪又带有撒娇意味地喊了一句:表哥~ “好耶!” 小环开心地拉著她的手。 “以后表小姐就能搬过来,跟小环一起住啦!” 马湘兰喜极而泣,二女嘰嘰喳喳地聊著。 “要不要安排张三跟你回一趟金陵收拾细软?” 想到她是来汴梁是受到了西园駙马的邀请。 很多东西都已经留在了金陵,这一来一回也不远,但需要有人照应。 马湘兰轻声道:“我一样也不想带回来。” 望著她坚定的眼神,陆沉舟微微頷首。 隨即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些银两递了过去。 “表哥...” “拿著吧,女孩子家家的,总需要卖些东西。” 听著陆沉舟不容拒绝的语气,马湘兰还是缓缓接过。 “这么热闹啊!” 只见柳如是一袭素衣走了过来。 乌黑的长髮只用一根白绸松松挽著,衬得那张瓜子脸越发清瘦。 今日的柳如是端庄典雅,与昨夜判若两人。 唯有那微微发红的眼睛,泄露了一丝猫腻。 “如是,你看,我自由了!” 马湘兰把这好消息第一个告诉了好姐妹。 柳如是接过,一字一句仔细地看,生怕有什么异常。 確认无误后,两人喜极而泣拥抱在一起。 因为动作幅度较大,伤到了某处。 柳如是不禁嘶哑一声。 马湘兰连忙鬆开,还以上自己用力太大的原因。 “没事一点小伤,昨晚扭到了。” 说完拉著她坐下,怨念的看了陆沉舟一眼。 这傢伙,不是自己的车。 开起来都不带心疼的。 陆沉舟故作镇定喝著茶,找了个藉口匆匆离开。 吃过早饭去静庐练功,顺便跟师叔说一声,卖身契已经解决的事。 柳如是谎称自己扭了脚不便出门。 马湘兰不疑有他,只好带著小环去寻找铺子。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 后院的老槐树上,几只麻雀嘰嘰喳喳地跳来跳去。 一声清越的琴音划破寂静。 马湘兰惯常是第一个醒的。 她喜欢在晨光初现时,抱著把焦尾琴坐在东厢房外的迴廊下。 琴声清泠,如珠落玉盘。 陆沉舟在床榻上翻了个身。 想起床锻链,最终还是盖上了被子。 昨晚被柳如是榨乾了。 食髓知味,两人对此特別上癮。 尤其是那种偷偷摸摸的刺激感,简直令人无法拒绝。 “少爷,醒了么?” 小环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捧著一盆清水。 陆沉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著窗外的日头已经快到正午。 他这才披衣起身,推开窗户。 远处池塘边,马湘兰已经支起了画架,正在调色。 她穿著简单的藕荷色襦裙,头髮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著。 专注地观察著池中一朵將开未开的粉荷。 “又画荷?”陆沉舟笑道。 小环一边拧帕子一边回答。 “可不是么,这都第七幅了。” “昨儿个表小姐还打趣说,要把咱家池塘改名叫清荷塘呢。” 正说著,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柳如是抱著一摞书册匆匆走过窗前。 髮髻上插著一支毛笔,袖口沾著墨跡。 “沉舟!” 她眉眼弯弯地打招呼。 “我刚想到个开店的绝妙法子,这就去记下来,免得忘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风一般卷进了书房。 陆沉舟摇头失笑。 这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有个性。 半个时辰后,四人围坐在庭院石桌旁。 桌上摆著几样简单小菜,一盆冒著热气的粥。 陆沉舟特製——蟹粥。 马湘兰小心翼翼地尝著,眼睛一亮。 “这比昨日的好吃。” 陆沉舟得意的解释。 “我改良了火候。” 柳如是噗嗤一笑:“莫不是把崔婶支开,偷偷换了她做好的粥?” “我作证,没有!” 小环举手:“我亲眼看见少爷做的,就是米是我淘的,火是我....” “食不言寢不语!” 陆沉舟端著脸打断。 给每人碗里夹了一块蟹腿。 “快吃快吃。” 三女相视一笑,安静用膳。 柳如是动作优雅的小口喝粥,时不时给陆沉舟添一勺。 马湘兰一边吃一边偷瞄自己的画稿,筷子戳到了脸颊都不自知。 小环则左手拿饼,右手还在桌下翻书,看得入神。 阳光透过槐树的缝隙洒落,在石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远处集市隱约的叫卖声。 这样平淡的生活,却让陆沉舟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今日有什么安排?” 用完午饭,陆沉舟问道。 柳如是轻轻擦拭嘴角。 “巷口的李家的丫头想学琴,约了下午过来。” 马湘兰举起一个小布袋:“我想去城西买些顏料。” “昨日卖画得了三钱银子呢。” 小环合起了话本:“表小姐,我陪你一起去。” “少爷,崔婶说灶火的火不旺,你去找人来修一下唄。” 陆沉舟点点头:“我也注意到了,晚点出去找人。” 就这样,几人各忙各的。 第173章 哥们,你给我唱死了知道吗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 陆沉舟蹲在厨房后头,修补灶台缝隙,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泥灰。 这种小事本想找人修补,福伯说自己就能弄。对於节俭的老管家,陆沉舟只能硬著头皮答应。忙活了好半天这才修好,真是属於没苦硬吃。 忽听前院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 夹杂著柳如是温柔的指导声。 “不对,这个音要这样弹。” 她的声音如春风般和煦。 陆沉舟洗了把脸,悄悄走到前院。 只见柳如是正手把手教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抚琴。 那孩子穿著粗布衣裳,手指粗糙却异常认真地跟著学。 柳如是耐心地一遍遍示范,阳光给她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美得不像凡尘中人。 “偷看什么呢?”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陆沉舟回头,见是马湘兰。 她手里抱著一堆新买的顏料,脸上还浮动著喜悦。 “如是教琴教得真好。”陆沉舟由衷道。 马湘兰笑了:“她呀,以前就偷偷教穷人家孩子琴艺。”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有次被鴇母发现,打得三天起不来床。” 陆沉舟心头一紧。 她看似柔弱,骨子里却都有著不为人知的坚韧。 “对了表哥,要不要学画?” 马湘兰突然眨眨眼:“我新买了上好的顏料,可以教你画画。” “我?画画?” 陆沉舟连连摆手。 小时候学水墨画的时候,被爷爷教育的阴影还挥之不去。 “试试嘛!” 马湘兰不由分说拉著他走向后院。 “很简单的,先从描红开始...” 於是,整个下午。 陆沉舟都在跟一支毛笔较劲。 马湘兰站在他身后,时不时俯身纠正他的握笔姿势。 髮丝垂落在他颈间,痒痒的。 “不对,要这样...” 她温暖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引导著笔锋转动。 “看!这样竹叶就出来了。” 陆沉舟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味道,不知是胭脂还是体香。 望著她的侧脸,眼前总是浮现著宋清秋的模样。 夕阳西沉时,柳如是抱著厚厚的书籍走进书房。 看见两人头碰头地凑在画案前,不禁莞尔。 “哟,陆大公子改行当画师了?” 陆沉舟抬起头,脸上还沾著几点墨跡。 “你还別说,这画画倒是消磨时光的好法子。” 柳如是凑近一看,噗嗤笑了。 “你画的是竹叶还是蚯蚓?” 憋了很久的马湘兰顿时笑作一团。 陆沉舟挠挠头,又看向了自己的“杰作”。 不好看吗? 他觉得挺好看的啊! 笑吧笑吧,晚上有你哭的时候。 柳如是被看得不自在,缩了缩脖子。 “明天下午你有事吗?” 陆沉舟继续研究如何下笔,头也没抬:“应该没什么事。” “那你陪我去码头接个人。” “谁啊?” 陆沉舟现在出门都有心理阴影。 那些世家小姐太疯狂了。 “你让小环陪你去不就得了。” 柳如是也想啊,可她写的信是以他的名义发出去的。 “不一样,我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家骗来汴梁。” “你这个正主不出现,那我的计划不就白费了!” 陆沉舟:??? “正主?” “你又打著我的旗號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 柳如是悻悻一笑。 “没什么,就骗了一个姐妹过来...” “叫什么名字?” “不会是那个....” 看到柳如是点了点头,陆沉舟恍然大悟。 姓董,名白,字小宛。 古代六大美厨神之一。 秦淮八艷之一。 陆沉舟第一次接触这个名字,还是黄梅调中的《顺治帝和董小宛》。 得! 八艷已有其三。 外面的小报又要热闹起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 陆沉舟也想看看,这位久负盛名的女厨神长什么模样。 暮色渐浓,几人决定去汴河畔散步。 柳如是换了一身淡青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朵小小的白茉莉。 马湘兰背著画具,准备捕捉黄昏美景。 陆沉舟记得她说过,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自由自在地在到处写生。 汴河两岸,杨柳依依。 渐渐亮起万千灯火,如天上星河倾落人间。 远处画舫上传来悠扬的笛声,与归鸟的鸣叫相和。 “落日熔金染汴水,归鸟驮霞过柳梢。” “怎么样?” 马湘兰有感而发,得意地看向了一旁。 陆沉舟由衷讚嘆:“好诗!比我的强多了。” “表哥你太谦虚了。” “你才华横溢,天下人有目共睹啊!” 马湘兰眼中闪著崇拜的目光。 “不过这句確实不错,我要记下来。” 她掏出小册子,边走边写。 大胤的女子很多都是女文青。 喜欢吟诗作对,讲究一个雅趣。 不多时就来到最繁华的区段——州桥夜市。 “葫芦,新鲜的葫芦!” “香饮子,解暑的香饮子!” “傀儡戏要开场嘍!”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在热浪中翻滚。 河面上,数十艘画舫游弋,朱漆栏杆间透出暖黄的灯光。 舫上歌女的声音隨波传来,伴著琵琶与竹笛,唱的是时兴的《望海潮》。 “这汴梁夜市,比金陵的还要热闹十倍。” 马湘兰背著她的小画板,眼睛亮晶晶的。 “我要把这场面画下来!你们看那家面具摊,多有意思!” 陆沉舟顺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掛著五彩面具的摊子前围满了人。 摊主正在表演变脸。 一张张狰狞或滑稽的面具在他脸上飞快变换。 引得围观者阵阵喝彩。 柳如是则对一家书摊更感兴趣,蹲在那里翻阅著新刻印的诗集。 “陆郎你看!” 她举起一本小册子:“这里居然有你的《诗集》。” 陆沉舟心头一跳。 这文抄公当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隨著人流缓缓前行。 路边小吃摊飘来阵阵香气。 炙猪肉、炒蛤蜊、冰雪冷元子... 陆沉舟买了四份滴酥水晶鱠,分给两人。 那半透明的鱼片裹著冰屑,入口即化,清凉甘甜。 正当他们享用美食时,一阵淒凉的二胡声从桥洞下传来。 那曲调如泣如诉,在喧闹的夜市中显得格外突兀。 “过去看看。”柳如是皱起眉头。 桥洞下,一个衣衫襤褸的盲眼老者坐在草蓆上。 枯瘦的手指拉著把破旧的二胡。 他身旁站著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面黄肌瘦,正用稚嫩的嗓音唱著《浪淘沙令》。 看到小姑娘模样,陆沉舟又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面前摆著个缺角的陶碗,里面零星有几枚铜钱。 柳如是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陆沉舟注意到,那老者的手腕上有大片瘀斑。 呼吸间带著不正常的杂音。 围观者也有不少,说著父女俩的惨状。 但是打赏著实在可怜。 “陆郎!” 柳如是咬著下唇看向了他。 陆沉舟非常理解她的情绪。 读得了圣贤书,管不了窗外事。 心生怜悯的是我,袖手旁观的也是我。 马湘兰已经掏出荷包,取出几块碎银子放入陶碗。 小姑娘惊讶地停下歌唱,怯生生地鞠了一躬。 “多谢小姐赏赐。” “你叫什么名字?”马湘兰柔声问道。 “回小姐的话,奴叫萍儿。” 小姑娘声音细如蚊蚋。 “这是我爹,他病了....奴只会唱几首小曲...” “小姐你有什么想听的吗?” 老者听到说话声,停下二胡,摸索著拱手。 “贵人慈悲....” “小老儿原是瓦舍说书的....” “染了病,眼睛也瞎了,老伴也走了....” “只能靠萍儿卖唱...” 柳如是別过脸去,眼中已有泪光。 马湘兰和小环也红了眼眶。 “多谢各位贵人。” 老者哆嗦地站起身,给马湘兰磕了一个响头。 “萍儿...快谢过贵人...” 马湘兰来不及阻止,只能再次掏出荷包。 “谢谢贵人,您刚才打赏的已经够了...” 老者没有贪心。 没有玩道德绑架那一套,还在维持著最后体面。 “老丈,能否接场地和二胡一用?” 陆沉舟清冷的开口,老者摸不著头脑。 “我这不值钱的玩意,公子不嫌弃儘管用。” “表哥这是...” 二女惊讶地看著陆沉舟登台。 陆沉舟没有解释。 深吸一口气,拉动了弦。 二胡啊,他的家传手艺。 悲凉冗长的旋律在夜空中盪开。 与往常截然不同的音色,立刻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是大胤百姓从未听过的曲调。 “尘飞舞缓落旧纸扇,一裳綾罗的绸缎。” 陆沉舟清脆的嗓子响起,又带著一股子莫名的悼亡。 “江南烟雨谁痴盼,桃湖外无人观。” 现代流行音乐的旋律与汴梁古城的夜色,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路人纷纷驻足,惊讶地张大了嘴。 “曲调好奇特,却莫名好听。” “词也新鲜,不似寻常词牌。” 柳如是怔怔地望著台上的陆沉舟。 在二胡伴奏下,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眉宇间的忧鬱与思念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 陆沉舟唱到副歌部分,情绪越发悲哀。 “你当年的玉髮簪,笑靨如的委婉” “赏过菊兰淌过青石滩。” “一场梨雨,下得多痴缠。” “岁月读不尽或悲或欢。” 让在场的文人们浑身一震。 不是哥们! 你给我唱死了知道吗? 死了几个老婆啊唱成这样。 更有不少泪点低的世家小姐掩帕落泪。 已经脑补出了一出悲欢的爱情桥段。 一曲终了,铜钱如雨点般拋向台子。 陆沉舟一一捡起,全部倒进萍儿的陶碗。 “多谢诸位!” 他拱手致意,正要下台。 一个身著锦袍的中年男子拦住了他。 “这位公子请留步。” 男子拱手道:“在下大晟府赵明,敢问公子是何曲子?” 大晟府? 陆沉舟想起来,大胤朝廷的一个部门。 负责整理古乐、创製新曲,兼管宫廷音乐表演。 “名为《落雨》。” “音色绝妙!” 赵明眼中闪著精光:“在下愿出百两银子,请公子割爱。” 陆沉舟摇头。 “抱歉,此曲不是我所做,並没有资格售卖。” “二百两!” 陆沉舟依旧摇头。 “五百两!” 围观者一片譁然。 五百两银子,足够在汴梁买一处小院了。 赵明却压低声音。 “公子,实不相瞒。” “赵某是朝中官员,这几日为了陛下寿宴烦忧。” “您若肯相让,赵某必有重谢。” 陆沉舟又看了一眼萍儿父女。 “此曲我已经送人了,你若是想,就问萍儿吧。” 说完,陆沉舟不顾赵明的劝阻。 就带著二人快步离开了人群。 后知后觉的围观百姓响起了一道惊呼。 “我知道他是谁了!” “陆沉舟啊!” “什么!他就是陆沉舟!” “姐妹们给我追!” 第174章 董小宛 “少爷,你还会唱曲呢?” 回家路上小环扬起小脸,星星般的眼睛眨呀眨的。 柳如是看了陆沉舟一眼,幽幽接话。 “那可不,你家少爷会的可多了!” 內心不免嘀咕了一句:平时里就喜欢藏著掖著。 不知道在打著什么算盘。 陆沉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解释。 “诗词歌赋,不是学子基本功吗?” 小环偏著脑袋思考一番。 “好像也是嗷。” 马湘兰而是低著脑袋沉思。 她读懂了陆沉舟歌曲中的情绪。 可是她无法理解。 从未听过表哥经歷过什么重大的感情事故。 曾经青梅竹马的纳兰,现在两人都放下了隔阂。 都说睹物思人,她也见过陆沉舟时不时的发呆。 可越是这样,马湘兰就越不能理解。 因为在她的认知,或者听过的事情之中。 每一个身负才华的诗人都会写下关於自己心境的诗。 或悲或喜,或思或念。 可是陆沉舟没有。 除了“庭有枇杷树”之外。 可那也是他对於爷爷的故事有感而发。 今日的一曲《落雨》,其中的寓意也没有那么深。 有或许有,但让人没有那么明显的感受。 他总是为了別人所作。 从未在別人面前表示过內心的想法。 是他不想写,还是写了没说。 小报的“记者”消失十分灵通。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各大勾栏瓦舍就有上新曲了。 各大魁娘子更是加班加点的排练。 拜託,诗仙的新曲啊! 现在各位娘子,谁要是不会一首他的歌曲。 怎么好意思开门? 白的银子,谁能拒绝? 入夜,陆府,西厢房。 刚刚洗完澡的柳如是,歪著湿漉漉的脑袋走了进来。 望著在书桌面前发呆的马湘兰。 从州桥夜市回来之后,她就是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 当下不禁好奇地开口询问。 “湘兰,你没事吧?” 马湘兰合上了诗集:“如是,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事奇怪?” “就是...”马湘兰一时找不到合適的语言。 “就是表哥的情绪问题。” “你没发现他的心里,似乎总是悲伤的吗?” 柳如是顿了顿,这个问题她早就发现了。 “你听过表哥还有別的感情吗?” 柳如是摇了摇头。 除了纳兰初见,剩下的就没听过他的边消息。 唯一的疑点,就是那个名叫甄宓的女子。 可她也问过崔婶和小环,都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印象。 就连沈砚,陆沉舟曾经的同窗都问过。 都是一无所获。 “据我所知,表哥除了纳兰小姐,就没有认识过其他女子。” 马湘兰分析道:“也没听说他逛过勾栏瓦舍。” “那他为何有那种亡妻的情绪?”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柳如是一愣,她的怀疑正落在点上。 “是有些奇怪。” 马湘兰接著说道:“我读过很多史书,浩瀚如烟的悼亡诗。” “他们无不是睹物思人,有感而发。” “字里行间无不在表达情感,哪怕词不达意言不尽意都会记载。” “表哥....他...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个问题,直到很多年后。 白髮苍苍的马湘兰才真正的读懂。 那晚她醉酒未眠。 辗转反侧,念及故去的陆沉舟。 遂起身前往灵堂,牌前乾净整洁。 往日种种浮现心头,慟哭不已。 提笔言念亡夫,每每作罢。 思念化作牌前烛火,青烟不绝。 次日晌午,正是当今陛下寿宴。 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陆沉舟的诗词也递给了严维中的家僕。 隨后跟著柳如是来到码头,静候女厨神董小宛的到来。 同一时刻,马湘兰正在清音阁试琴。 这是一家专为富家小姐开设的乐坊。 主人陈夫人是已故礼部侍郎的遗孀,在汴梁闺秀圈颇有人脉。 “马姑娘的《平沙落雁》弹得极好。” 陈夫人轻摇团扇。 “只是我这儿的学生多是初学,恐怕委屈了姑娘的才情。” 马湘兰指尖在琴弦上轻抚。 “教习本就不需炫技,重在传道。” “夫人若不嫌弃,我可先试教几日。” 她需要这份工作。 虽然陆沉舟给了她银钱,但她不愿做笼中鸟。 更重要的是,清音阁常有官员家眷往来,是个收集消息的好地方。 陈夫人沉吟片刻。 “也好,不过...” 她压低声音:“有几位特殊的学生,需姑娘格外用心。” “特殊?” “江浙总兵的千金,还有张阁老的外孙女。” 马湘兰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点头。 陈夫人满意地笑了:“既然如此,月钱三两,每旬休一日。” “明日就来上工如何?” 马湘兰刚要答应,门外突然传来爭执声。 一个锦衣少年强行闯入,身后跟著慌乱的丫鬟。 “小侯爷,女眷学琴的地方,您不能进啊!” 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眉眼骄横,腰间玉佩叮噹作响。 他直勾勾盯著马湘兰。 “这位就是新来的琴师?比上个月那个老头子强多了!” 陈夫人沉下脸:“武安侯府就是这般家教?” 少年不以为忤,反而凑近马湘兰。 “姐姐教我弹《凤求凰》可好?” 说著竟要去摸她的手。 马湘兰迅速收手,少年抓了个空,踉蹌半步。 就在这尷尬时刻,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父亲让你背的《礼记》可背完了?” 一位著鹅黄襦裙的少女款款而入。 容貌与少年有七分相似,气质却天差地別。 少年顿时蔫了:“长姐...” 少女向马湘兰盈盈一礼。 “家弟无状,先生见谅。” “小女子庞燕,明日正式来学琴。” 马湘兰恍然大悟。 这位就是大將军庞统的女儿。 她不动声色地还了一礼。 庞燕拽著弟弟离开后,陈夫人苦笑。 “武安侯的小祖宗,每月都要闹这么一出。” “马姑娘別介意,他姐姐能治他。” “若是受到欺负,儘管与我说便是。” 马湘兰若有所思地看著庞燕远去的背影。 “我说....” 陆沉舟慵懒地躺在茶铺的凳子上。 “你的好姐妹什么时候到啊?” “就不能给个准信吗?” 柳如是也有些疑惑,明明信上说了这个时候到。 “在等等吧。” “小宛不是那种失信的人,或许是有事情耽误了。” 陆沉舟喝了几杯茶,只觉得有些涨。 正准备找个地方开闸放水,又担心码头龙蛇混杂。 留下柳如是一个人在这不安全。 为此只能强忍著。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如是终於看到信中说的船只。 人群中让开了条缝,露出一张素净的脸。 董小宛未施粉黛,青布衣裙。 却掩不住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的清丽。 “小宛!” “柳姐姐!” 姐妹相逢,纵有千言万语的谈资。 陆沉舟实在是憋不住了。 “有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说吗?” 董小宛眉头一挑,看向了柳如是:“这位是?” “我给你介绍一下....” 陆沉舟连忙打断:“在下陆沉舟。” “董小姐幸会幸会!” 董小宛露出一丝笑意:“你就是陆沉舟。” “你不知道,我在苏州的时候,就经常....” 陆沉舟选择性听不见,保持著微笑地点点头。 柳如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这才结束寒暄,打道回府。 陆府后院。 柳如是也不绕弯子。 沏了杯茶推给她。 “我想请妹妹出山,当陆记的大厨。” 大胤的店铺爱用楼、记、铺、社等作为后缀。 “自打离开王府,我就再没正经做过菜。” 董小宛眉头紧蹙:“你明知我发过誓不再....” “不为权贵烹羹汤嘛。” 柳如是抢过话头:“但这次不同,陆记接待的是四方百姓。” “定价公道,童叟无欺。” 董小宛不解:“柳姐姐几时改行做善人了?” 隨著一道道菜名登场,还有经营方式。 这都是陆沉舟將后世的烤烧店的样式描述了出来。 柳如是觉得非常可行,於是就记在了心里。 董小宛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罢了,看在那道小龙虾的份上,我且试试。” 柳如是欢呼一声。 “这是陆记的契书,妹妹占三成乾股。” 董小宛看都不看:“我不要钱。” “但有两个条件,一是不露面。” “二是我要尝尝那道小龙虾,学学他的手艺。” “成!”柳如是拍板。 “不过陆郎去了静庐,得等他回来。” 董小宛微微眯眼,一脸玩味地打量著她。 “陆郎?” “难道真如外界传言,姐姐是他的相好?” 柳如是故作嘆息道。 “我倒是想啊!” “落有意,流水无情。” 闻到八卦的董小宛马上来了精神,连忙东问西问。 “怎么可能?外界的传言现在都成这样了吗?” “还有更离谱的呢!” “我跟你说啊....” “哎呀,这都是谣言。” “陆郎的为人,你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聊著功夫,马湘兰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宛!” 看到这位久別重逢的姐妹,马湘兰也是喜出望外。 “湘兰!” 董小宛抓住她的手腕,上下打量。 “时隔一年,没想到,我们三姐妹都是自由身了。” “真好!” 马湘兰眼睛有些红润。 “你说你,从王府出来后,也不肯来看看我。” “学人家隱居山林,果真是一点情谊也不讲。” 柳如是连忙打著圆场。 “好啦好啦,不开心的事就不说了。” “今日我们姐妹重聚,要不要小酌几杯?” 董小宛一把揽过下厨的重担。 “要!今晚不醉不归!” 第175章 小龙虾 丰乐楼厅。 江南首富沈九万端坐主位。 慢条斯理地品著龙井,目光却锐利如鹰。 在陆沉舟和纳兰初见身上来回扫视。 “陆道长才华横溢,纳兰小姐年轻有为。” 他放下茶盏:“但老朽不明白,二位为何找上沈家谈盐业?” 纳兰初见拱手道:“沈公掌控运河六成漕运。” “若得盐利,如虎添翼。” 沈九万轻笑:“老朽不过是给手底下人找个餬口的事。” “虽有些薄產,但还不想触那个霉头。” 陆沉舟知道。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怕的不是严阁老,而是盐场的低效。 “寻常盐田,百斤海水得盐三斤。” “而我们的新法,可得十斤。” 沈九千眯起眼睛,精光一闪,却仍摇头。 法子非常巧妙,否则他也不会亲自来到汴梁。 虽然身为江南首富,但盐业受朝廷严格控制。 更多的商人只能通过合法盐引或走私牟利。 “如果是绕过严阁老,直达天听呢?” 绕过严维中,那可就是皇商。 沈九千微微一颤,沉吟良久。 百亩盐田不过小打小闹。 若是成为皇商,那就非比寻常。 “利润如何分?“ “沈公出资七成,占四成利。” “纳兰家技术入股,分一成利。” 沈九千挑眉:“纳兰姑娘做掌柜?” 他还以为陆沉舟是幕后者。 “纳兰虽是女儿身,却自幼隨先父经营商铺。更何况...” 她意味深长地一笑:“有些场合,女子比男子更方便。” 沈九千突然大笑:“好!好一个巾幗不让鬚眉!” “老夫再加一个条件,技术核心需由我的人掌握。” 纳兰初见早有准备:“阶梯盐田建造图可交沈公,但过滤炭的配方。” 他摇头:“为防泄密与诚意,由纳兰姑娘保管。” 双方你来我往,討价还价两个时辰。 纳兰初见时而插科打諢,时而据理力爭。 玲瓏手腕用在商谈上,竟比许多老商人还游刃有余。 最终达成协议:沈家出资五万两,占四成利。 纳兰家以技术入股,分一成,纳兰初见任明面掌柜。 剩下五成,自然是要交给朝廷。 离开丰乐楼已是月上柳梢。 纳兰初见兴奋得双颊緋红。 “成了!五万两啊!” 隨即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声。 “他是不是答应得太痛快了?” 陆沉舟摇摇头,如实说道:“因为利润够大。” 纳兰掰著手指:“按你的算法。” “百亩盐田年產盐万引,可获利三万两。若推广到整个江南...” “沈九千不缺这点钱。”陆沉舟摇头。 “他看中的是盐引背后的利润。” 纳兰初见突然驻足:“你是说.....他想藉此对抗严党对钱庄的压制?” 陆沉舟讚赏地看她一眼:“聪明。” “严党近年不断打压民间钱庄,沈家首当其衝。” “若能掌控部分盐引流通,沈家便能有一席之地。” “老狐狸!” 纳兰初见恍然:“那我们岂不成了他的棋子?” “互利而已。” 陆沉舟嘆了一口气:“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要不然他怎么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纳兰初见点头,是这么一个道理。 突然想起什么:“对了....” “过滤炭的配方到底是什么?你连我都瞒著。” “活性炭罢了,不过...”他压低声音:“就是....” 纳兰初见愕然,隨即笑得枝乱颤。 “难怪你不肯说!这要是传出去...” “所以必须由你保管。”陆沉舟也笑了。 “谁会怀疑名妓的妆奩里藏著製盐秘方?” 两人说笑间路过乌衣巷。 传来熟悉的琵琶声,马湘兰正在弹奏《阳关三叠》。 琴声穿过夜色,清越动人。 纳兰突然轻声道。 “不告诉她们吗?” “暂时不要。” 陆沉舟看向门前的灯火。 “知道的人越少,你就越安全。” 纳兰若有所思地点头。 “走吧,先送你回家。”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晨风刚刚吹过汴梁河岸,陆沉舟就被柳如是叫醒。 陆府后院架起了古怪的炊具。 系统买的方形烤架,木炭烧得通红。 旁边大铁锅中,暗红色的油汤咕嘟冒泡。 散发出一股令人鼻痒的辛香。 “这就是你说的夜市烧烤?” 董小宛提著裙摆,好奇地看著掛在架子上的铁签。 “用铁签烤肉,也太奢侈了!” 陆沉舟正往木盆里倒活蹦乱跳的小龙虾。 “这叫烧烤签,反覆用的。” 一只小龙虾突然钳住他的手指,他面不改色地掰开虾钳。 “来帮忙刷虾,像我这样。” 董小宛学著他的样子抓起一只。 立刻被虾尾拍了一脸水。 “呀!这怪物真能吃?” 刚想说龙虾,陆沉舟欲言又止。 这朝代不会忌讳吧? 观音菩萨都得避讳。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换个名字。 “这叫鰲虾,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国度。” “去掉头,抽虾线,剩下的都是美味。” 陆沉舟手法嫻熟地处理著虾子。 剪刀在虾背一划,黑线就被挑出。 “关键在炒料。” 处理完小龙虾,陆沉舟开始教学。 董小宛安静地坐在一旁打量,手里还拿著毛笔。 陆沉舟取出的香料一字排开。 椒、茱萸、八角、草果... 还有几种连董小宛都未必叫得上名字的异域香料。 “这是番椒?” 董小宛拈起一片干红的辣椒。 “《本草纲目》里说它辛热有毒?” 陆沉舟解释道:“少量提味,多则伤身。” “但偶尔辣一辣,痛快。” 起锅热油,油温八成时,下入小龙虾。 “这一步一定要控干水分,注意溅起的油....” “第二次復炸,增加层次感....” “注意了,你要看清我的步骤。” 葱姜蒜爆香,隨后是满把的椒辣椒。 刺鼻的烟雾腾起,柳如是呛得连连后退。 董小宛却凑近灶台,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火候。 “现在下豆瓣酱。” 陆沉舟舀出一勺暗红的酱料。 “这是用蚕豆和辣椒发酵的,我家的祖传配方。” 谎话信口拈来。 酱料入锅的瞬间,辛辣中突然迸发出一股醇香。 陆沉舟倒入处理好的小龙虾。 铁铲翻飞间,虾壳很快染上诱人的红亮色泽。 最后注入一瓢黄酒,火焰轰地窜起半人高。 惊得马湘兰尖叫著躲到柳如是身后。 “怕什么?” 陆沉舟大笑:“这叫锅气!” 小龙虾在红汤中翻滚,香气已飘到前街。 几个路过的脚夫停下脚步,不住地吸鼻子。 第176章 夜市烧烤,有没有搞头 陆沉舟正將一串肉块递给董小宛。 那些肉块被铁签穿著肥瘦相间抹著赤红的蘸料。 柳如是则是在一旁的小木桌上。 不顾形象地嗦著通红的小龙虾,辣得直吐舌头却停不下嘴。 董小宛接过,小心地咬了一口。 焦香的外皮下,肉质鲜嫩多汁。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合味道在口腔炸开。 麻、辣、鲜、香。 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西域风味。 “这是...什么香料?” 职业本能让她暂时忘记了矜持。 肉串上的肥油滴在炭火上,爆出诱人的噼啪声。 陆沉舟神秘一笑:“秘密。” 他指向烤架旁的几个陶罐。 “不过可以告诉你,最关键的是醃製。” “用蛋清和酱油先裹一层,再蘸这个混合香料。” 董小宛凑近陶罐细闻。 辨认出茱萸粉、胡荽籽,还有几种陌生的气息。 “这不是中原的配方。” 陆沉舟翻动著肉串:“来自西域更西的地方。” “那里的人把烤肉当主食。” 柳如是已经解决了一盘小龙虾,正吮著手指插话。 “陆郎说,在他们家乡,半夜三更都能吃到这个。” “叫夜...夜什么?” 陆沉舟接话,同时將一把肉串撒上葱。 “夜市烧烤。” “这都我娘告诉我的,福伯他们都不知道。” 在一旁忙活的小环,默默递上一碗晶莹剔透的饮品。 “这个叫冰粉,可以用来当餐前的免费小吃。” “吸引顾客的同时,也能增添不少口碑。” 董小宛浅尝一口,酸甜沁凉,瞬间缓解了舌尖的灼烧感。 她突然意识到,这套搭配绝非偶然。 辣味刺激食慾,冰饮中和灼热。 陆沉舟对味觉的把控,已臻化境。 “你究竟从哪学来这些?”董小宛忍不住问。 这些技艺来自前世的大排档经歷,但此刻说出来谁会信? “虾好了!” 他转移话题,將一大盆红艷艷的小龙虾端上木桌。 “趁热吃。” 柳如是已经学会剥虾技巧,正教马湘兰如何操作。 福伯和张三就著红油汤头拌饭,这是他们新发现的吃饭。 那滋味,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董小宛则仔细研究著汤底的香料。 时不时沾一点品尝。 “这个味道...” 她突然抬头:“可以用在鱼类身上!” 陆沉舟眼睛一亮:“可以试试烤鱼,或者酸菜鱼。” 他比划著名:“將鱼片烫熟,浇上滚烫的辣油,撒满椒...” “等等!” 董小宛突然起身跑回厨房。 片刻后端出一碗乳白色浓汤。 “你尝尝这个。” 陆沉舟接过尝了一口,眉毛扬起。 “高汤?” “但比寻常的更鲜...” 董小宛难得露出得意之色。 “你浪费的虾头,我都收起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忽然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柳如是看在眼里,酸溜溜道。 “二位大厨这是要联手啊?” “有何不可?”董小宛反问道。 “大厨不敢当,还是董小姐的手艺更上一层楼。” 陆沉舟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明日我在教你烧烤的配比,还有几个小菜。” “什么凉拌菜、麻辣香锅、蒜蓉粉丝蒸扇贝....” 马湘兰突然轻声问。 “表哥。” “这些菜式,在你家乡很常见吗?” 陆沉舟的目光越过高墙,仿佛看向很远的地方。 “很常见的街边小摊都有。” “三五好友,几瓶啤酒,活活美死。” “啤酒?” “一种用麦子酿的酒,金黄冒泡。” 陆沉舟看向了柳如是。 “她喝过,你可以问问她。” “可惜条件有限,不然还真能试试酿造。” 不多时,小龙虾见了底,烤串也所剩无几。 吃饱喝足,董小宛还在復盘教学。 柳如是则是拿著算盘跟马湘兰聊著开店的细节。 陆沉舟起身去静庐练功,这是每日雷打不动的安排。 夜风暗沉,灯红酒绿。 刚回到的家的陆沉舟。 就听到柳如是等人商议,准备去街边摆摊的事。 正好藉机收集信息反馈,也算是一个市场调研方案。 说干就干,几人在夜市找个了空旷地带。 福伯带著小环去衙门报备,顺便交点钱就成。 路过的百姓被香气吸引,柳如是大方地吆喝著买卖。 “陆公子,这辣味够劲!” 一个脚夫灌了口清茶:“比蜀地的还衝!” “下次少放点辣椒。” 陆沉舟笑著递过手帕,给灶台边辣出眼泪的董小宛。 “辣味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 “下次点菜可以询问客人的口味。” “比喻少辣、中辣等。” 柳如是微微点头,又在本子上记下一条。 炭火噼啪作响,映照著三人各怀心思的面庞。 董小宛想著新菜式,柳如是盘算著情报网络。 而陆沉舟自己,则在怀念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时代。 “陆公子,再来点虾!” 一个吃上头的差役喊道。 陆沉舟收回思绪,笑著应道。 子时一过,夜市真正的热闹才开始。 油脂滴落的滋滋声响起。 陆沉舟舀出一勺准备好的香料粉撒上去。 奇特的辛香立刻飘散开来。 一个路过的货郎停下脚步,抽了抽鼻子。 “这位公子,烤的什么肉?味道这般古怪?” “西域风味烤羊肉。” 陆沉舟麻利地翻动著肉串。 “三文钱一串,尝个新鲜?” 货郎犹豫间,柳如是已经递上一串。 “大哥免费试吃,好吃再买!” 货郎见柳如是生得漂亮。 不就三文钱吗,被骗了他也认了。 货郎咬了一口,眼睛顿时瞪大。 肉串烤得恰到好处,外层焦香,內里嫩滑。 “嘶——好辣!” 他张著嘴哈气,却迫不及待咬下第二口。 怪了,越吃越上癮! 这反应引来了四五个围观者。 一旁的带著面纱的董小宛,趁机將准备好的小龙虾倒入锅中。 热油遇上特製酱料,刺啦一声腾起诱人的香气。 红艷艷的虾子在锅里翻滚。 混合著椒、茱萸的辛香。 在汴梁河畔的晚风中飘出老远。 “这是何物?长得如此狰狞。” 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凑近锅边。 又迅速被热气逼退。 “这叫鰲虾,用独门秘方烹製。” 柳如是解释道。 “小份试吃,一只一文钱,送酸梅汤。” 书生男子锁著眉头离开了。 “给我来十文钱的!” 货郎掏出铜钱:“刚才那辣劲,太痛快了! 第一笔生意成交,柳如是悄悄鬆了口气。 小环充当服务员的角色。 將十只通红的小龙虾配上一小碗冰镇酸梅汤端上桌。 教著货郎如何剥虾。 小龙虾入口的瞬间,表情从怀疑变成了惊艷。 “鲜!辣!香!” 他含混不清地称讚著,辣得额头冒汗却停不下手。 “这滋味...我活了一辈子从没尝过!” 真实的反响比任何gg都有效。 转眼间,三张桌子坐满了人,还有五六个站著等的。 陆沉舟忙得脚不沾地,柳如是也顾不上形象,挽起袖子打著下手。 “少爷,虾没了!” 小环扒著空木盆喊道。 陆沉舟擦擦汗。 “去跟客人们说一下。” “还要烧烤类,问他们要不要?” “烤蔬菜、烤茄子、烤韭菜....” 马湘兰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抱著个包袱愣在原地。 她显然没料到这简陋摊位前会挤满人。 柳如是眼尖看见她,挥著手臂招呼。 “湘兰!来帮忙记帐!” 这一喊,不少食客回头张望。 认出是清音阁的马先生,几个读书人连忙起身行礼。 马湘兰微红著脸挤进来。 这一下,排队的客人就更多了。 两位国色天香的女子摆在这。 就算是不好吃,那也秀色可餐啊! 还好董小宛有先见之明,提前戴上了面纱。 巡城御史带著两个差役踱步而来。 夜市眾人顿时噤若寒蝉。 夜间设摊轻则罚款,重则收监。 “爹!好香!我要吃那个!” 孩子指著金黄的烤馒头片嚷嚷。 空气凝固了一瞬。 柳如是灵机一动,迅速串起一片馒头片。 恭敬地递给小公子。 “小摊正在试验新式菜品,请大人品鑑。” 孩子咬了一口,眼睛亮得像星星。 “爹!比咱家厨子做的好吃!” 御史將信將疑地尝了片馒头。 严肃的表情鬆动了几分。 他又试了串烤韭菜,眉头渐渐舒展。 御史终於鬆口。 “亥时必须收摊,不得扰民。” “谢大人!” 御史牵著不愿离开的儿子走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隨即更加热烈地点起菜来。 华灯初上,夜市迎来了第二波客人。 下值的差役、收摊的商贩。 甚至两条街外青楼的歌姬都慕名而来。 小龙虾早已售罄,烤蔬菜和羊肉串也所剩无几。 陆沉舟临时起意,用剩下的材料炒了锅香辣田螺,大受欢迎。 马湘兰面前的铜钱已经堆成了小山。 她记帐的手指微微发颤,却掩不住眼中的欣喜。 柳如是穿梭在各桌之间,与三教九流都能说上几句。 时不时爆发的笑声为夜市增添了几分生气。 “陆公子。” 一个衣著体面的中年人突然出现。 “老夫是城东宴宾楼的掌柜,这香料配方...” 陆沉舟笑著打断:“独家秘方,概不出售。” 中年人悻悻离去后,柳如是凑过来低语。 “宴宾楼,好像是严家的產业。” “咱们被盯上了?” “意料之中。” 陆沉舟撒了把葱:“正好借他们的嘴传话。” 亥时將至,夜市渐渐散场。 最后一位客人是位沉默的壮汉。 只要了串烤蘑菇,却坐了近半个时辰。 四人配合默契地清理著战场。 累得胳膊酸疼,却都带著笑。 张三打著哈欠搬走最后一张桌子时。 陆沉舟突然问道:“明日还摆吗?” “当然。” 柳如是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不过得准备更多食材,今天的鰲虾不够...” “我已经让福伯联繫人明早送两筐来。” 董小宛打断他:“这鰲虾我们不能养吗?” “你说它生长速度很快,我们自己养的话,还能减少开支。” 陆沉舟都是出城找个淡水沟里一丟,然后叫福伯去派人捞。 “也没听说过有人会养这个啊?” 董小宛沉思了一番:“让我来试试唄?” 你想养殖就养唄,正好省去了来路不明的麻烦。 这时,马湘兰递上帐本。 “今日净收入二两七钱。” “才这么点?” 柳如是瞪大眼睛:“我腿都快跑断了!” “利薄多销,这才哪到哪。” 陆沉舟笑著说道:“这只是市场调研。” “等正式开店的时候有你忙的。”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柳如是撇嘴:“切!” 想让她放弃,门都没有。 “你还是赶紧把小宛教出师吧!” “这可是我的財神爷!” 四人说笑著收拾完摊位,月光已洒满小巷。 回家的路上,马湘兰悄悄拉住他的袖子。 “那个宴宾楼的掌柜...” 她在清音阁工作的时候,听客人提起过背景很深。 “放心,他不会找麻烦。” 陆沉舟低声道:“严维中没那么糊涂。” 马湘兰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点头。 远处传来打更声。 属於他们的第一个夜市,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落幕。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里。 几个身影正低声交谈著。 將烧烤的种种细节记录在册。 汴梁的夜色掩盖了太多秘密。 就像那锅红油,表面平静,內里滚烫。 第177章 开张小吉 晨光初亮。 柳如是就带著小环和张三前往汴河码头。 离著乌衣巷不算远。 人流量大,来往客商络绎不绝。 关键是价格便宜。 远远望去,柳记烧烤。 是一栋三层的楼阁建筑。 四个大字的青布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旗角缀著的铜铃叮咚清脆,半条街都能听见。 本想取名叫陆记,可陆沉舟死活不愿意。 別打著我的旗號,反正我是不会出力的。 能摆烂就摆烂,主打咸鱼心態。 “再往左些...” “不对,再往右点!” 柳如是叉腰,指挥著伙计们摆放长条形烤架。 这是陆沉舟从仓库里给她的烧烤架。 足以趋势四个伙计同时作业,而是方便洗刷。 铁皮包裹的炉膛里,木炭正烧得通红。 与寻常酒楼里的炙肉架大不相同。 马湘兰今天休假,抱著帐本在后厨,跟董小宛商议著菜单。 算了黄道吉日,今天正好適合开张大吉。 大堂內,各个伙计都在打扫著卫生。 小环研磨,柳如是执硃笔。 敬启者。 大胤元祐十年。 汴河两岸柳烟正浓,御街十里商贾如云。 今有“柳记”幸得诸君垂顾。 择於六月初六吉时开张,以告四方雅客。 本店临汴河码头而设,內有上中下三层,雅座八间。 朝食粥类、麵点、豆浆、油条。 昼食热菜小炒,时蔬肉类,饮品茶水。 晡食夜宴,烧肉烤鱼,更有火戏,说书唱戏。 取上好松木为炭,选精肉为材。 掌炉者乃当代庖丁。 深諳烹炒之古法,更兼西域胡旋炙术。 凡羊签、鹿脯、鹅鮓之属。 皆以秘制香药醃渍,猛火急炙而脂香不散。 开业前三日: 凡购本店招牌“麻辣鰲虾”者,赠冰镇凉粉一碗。 五侯之鯖虽美,不及野老共尝。 诚邀诸公拨冗蒞临。 各大小报都有此消息。 柳如是声名在外。 又是陆沉舟的红顏知己。 这个热闹不去瞧瞧。 那不是可惜了吗? 开业当天,眾人才知道没白来。 东门布行的蜀锦幔帐,南巷药铺杜掌柜驱蚊艾草。 江南巨富沈九千、浣居掌柜纳兰初见..... 就连严炳都派小廝到场。 店前空场已经摆满贺礼。 暗处里三教九流的流氓混混都不敢上前找事。 辰时初,码头渐渐热闹起来。 当第一批搬运工经过时,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开日前三天早上还有烧烤。 过了这个点想吃的话,那就得等到晚上了。 烧烤配蒸饼,无需宣传。 那些码头工人自会奔走相告。 日头渐高,烤架前的队伍已经拐到了汴河堤上。 午时將至,食材已消耗大半。 休息的时间,马湘兰看著帐本,笑得合不拢嘴。 “这样下去,不出半月我们就能回本。” “別高兴太早。” 柳如是泼了盆冷水。 “不出三日,宴宾楼就会派人来打探消息。” “很快就会有仿品出现。” 董小宛点点头:“所以我们要不断创新。” 她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著各种现代烧烤的雏形。 除了陆沉舟的提点,她还加了不少自己的想法。 想要试试能不能创造出一些新品。 柳如是望著她专注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小宛,还好有你在。” “你若不来,我这小店不知道能不能....” 董小宛浑身一颤,望著她的眼神。 不由自主地起了鸡皮疙瘩。 “少说这种肉麻的话。” “要说跟你的陆郎说去。” 话落,董小宛就合起小本子,起身往外走去。 “小宛姐姐,你去哪?” 面对马湘兰的疑问,董小宛只留下三个字。 “回苏州。” 柳如是摇著团扇轻笑,也不见劝阻。 她就是如此,外冷內热。 嘴上说著回苏州,实际去城外寻找適合养虾的地方。 楼上的雅间,陆沉舟陪著沈九千吃饭。 想要在码头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开店。 沈家势力是绕不开的一座大山。 “羊肉串三份!烤韭菜两份!” “这位客官,您要的海鲜拼盘好了!” 柳记里,小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开业第六天,店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暮色刚刚降临,就有十几位客人自发排起了长队。 这在注重即时享乐的汴梁可是稀罕事。 尤其是几个雅座均被预定完毕。 全是清一色的世家小姐。 试想一下。 几个小姐妹聚到一起,吃著新鲜的美食。 谈天论地,诗词歌赋。 还有大名鼎鼎的诗仙亲自在一旁烤肉。 这服务只要二十两银子。 怎么看怎么划算。 “表哥这会员的主意真是绝了!” 大堂里,马湘兰打量著手中特殊记號的会员牌子。 柳如是擦了把汗,嘴角扬起了特有的狡黠笑容。 “他说,这叫培养客户忠诚度....” 为了让小店更加热闹,她在陆沉舟的身上使了不少力气。 要不向来无利不起早的陆某人怎么会答应出面。 马湘兰执笔在帐本上记下一笔,抬头道。 “今日营收已超十五贯,照此下去。” “如是,你可就是汴梁首屈一指的大掌柜了。” 正说著,几人抱著一筐新鲜蔬菜从门外挤进来。 纳兰初见摇著团扇,髮髻微乱,脸颊泛红。 “西市的王掌柜听说你们要得多,特意留了最新鲜的菘菜和胡瓜。” 她示意下人放下箩筐,又从一旁取出一包东西。 “还有这个,你上次说快用完的....孜然?” 董小宛从后厨出来,看到这一幕如获至宝。 “太好了!” 连句谢谢都没说,就忙著研究配方去了。 “麻烦姐姐了。” 柳如是拉著纳兰初见坐下,让小伙计端上凉粉。 “姐姐这几日跑前跑后的,比对自己楼里的生意还上心呢!” 纳兰初见轻嗔:“胡说什么。” 却忍不住偷瞄在柜檯打哈欠的陆沉舟。 清凉的冰粉入口,燥热的火气也顿时消散不少。 纳兰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对著柳如是说道。 “我收到了一些消息。” “丰乐楼近日也打算出烧烤。” “丰乐楼乃是汴梁七十二正店之首。” “背后有户部侍郎撑腰,他们若想仿製,易如反掌。” 柳如是眉头紧锁。 她们的优势就是独特配方和经营方式。 如果被仿製,那生意大打折扣。 “那就不断创新。” 瘫在椅子上的陆沉舟回道。 纳兰初见一惊。 我们都这么小声了,你怎么还能听到。 “美食之道千变万化!” 马湘兰拍手道:“小宛姐姐最懂饮食。” “表哥你要跟她一同研发新菜品吗?” 陆沉舟拿起遮住脸的扇子,睁开一只眼看向了马湘兰。 隨后又转过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著。 “我可没说过。” “某人叫我给富家小姐烤肉,连个工钱都没有....” “我才不干....” 纳兰和柳如是掩嘴轻笑。 这件事还闹出了不小的乌龙。 一些的卫道士竟然跑来指责陆沉舟。 身为文人竟然从事商贾,简直有辱斯文。 说什么也要参他一本。 陆沉舟一语致死。 我一不是文人,二不考科举,你参牛魔呢! 你不让我做,那我偏偏不如你的意。 几天后,丰乐楼门口掛出了西域炙肉的招牌。 掌柜带著伙计在街口招揽客人。 什么正宗西域风味!什么乾净实惠! 柳如是站在自家店门口。 看著对面络绎不绝的客人,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別看了。” 陆沉舟將一杯菊茶递到她手中。 柳如是接过茶杯,盯著杯中浮沉的菊。 “我们需要一道,他们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招牌菜。” 麻辣小龙虾虽然无法復刻,但眼下能接受的人还是很少。 董小宛和陆沉舟闭门试验新配方和菜品。 柳如是则带著小环,四处搜罗大胤特有的食材。 陆府后院,董小宛蹙眉。 汴京城七十二正店,各家都有看家本领。 什么美食是旁人也有,但是不够出色的呢? 陆沉舟躺在摇椅上也在思考。 有什么东西是大胤有的。 来源也乾净,不怕漏出马脚呢? 正想著,秦小宝哭著脸跑了进来。 “二叔!” “二叔!” “隔壁刘婶子的鹅咬我屁股!” 陆沉舟脸色一沉。 鹅啊! 农村的恶霸。 “你没事老去招惹它作甚?” 秦小宝委屈啊。 “我没有惹它啊,我就路过门口,它就咬我!” 陆沉舟眼中突然迸发出光彩。 “还有这种事!” “小宛,起锅烧油!” 不是说好了要研究菜式吗? 你转眼跟一只鹅置气? 本以为陆沉舟只是玩笑话,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看著秦小宝笑呵呵走进来。 陆沉舟手里提著一只大鹅。 董小宛傻眼了。 “你....你....” “你真把刘婶的鹅....” 陆沉舟否认三连。 “我拿钱跟她买的。” 董小宛搞不懂他的脑迴路,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思考。 “別走啊,我已经想到了,新的菜品!” “烧鸭!” “烧鸭?你的意思是炙鹅?丰乐楼就有啊...” “不,不是简单的炙鸭!” 陆沉舟摇摇头解释道。 “是皮酥肉嫩,色泽红润,片成薄片。” “配上薄饼、葱丝、黄瓜丝、和酸梅酱...” “不仅有烤鸭,还有烧鹅烧鸡!” 董小宛微微愣神,那双眸子却亮了起来。 “听起来像是將笼饼与炙肉合二为一。” “只是这酸梅酱是何物?” “董小姐,可愿与我一同研製这道新菜?” “可能需要很多次尝试...” 董小宛唇角微扬:“那就试试看吧!” 第178章 数一数二的烧鸭 次日天未亮,两人就赶往西市活禽区。 晨雾中,鸭贩刚支起摊子,竹笼里的鸭子嘎嘎直叫。 “做炙鸭当用三个月大的雏鸭。” 董小宛轻声指点:“肉质最嫩...” 陆沉舟却摇头,他想起了选鸭標准。 “我要出生十几天后,在短期內迅速增肥的鸭子有没有?” 鸭贩诧异地打量他。 你是来找茬的是吧? “或者是长得又圆又肥的,皮下脂肪厚实的。” “客官是要做签鹅鸭?老鸭肉柴,向来只取肝...” 陆沉舟懒得跟他墨跡,左右四处打量著。 “就要这只!” 陆沉舟指著一只羽毛光亮的白鸭。 那鸭子脖颈修长,胸脯饱满。 正扑腾著翅膀,显得格外精神。 董小宛虽疑惑,却还是付了钱。 回程路上,她忍不住问。 “老鸭多用於熬汤,炙烤岂不乾柴?” “秘密在於处理手法。” 陆沉舟神秘一笑:“这叫掛炉烤鸭。” 店铺后院,开始了第一次试验。 他按记忆中的步骤,先给鸭子放血、褪毛。 然后小心翼翼地在鸭腋下开一个小口,掏去內臟。 “这一步很关键。” 他边操作边解释。 “开口要小,不能破坏鸭皮完整性。” 董小宛认真观摩。 当陆沉舟试图撑开鸭皮时,突然道。 “你来!你是专业的。” 她小心地插入鸭皮与鸭肉之间,將鸭身撑得饱满。 陆沉舟则是调製醃製环节的配料。 麦芽、豉汁和雕酒调成醃料。 醃製过后,用铁鉤將鸭子掛在烤炉中。 这烤炉也是系统商城秒杀来的。 中间架著果木炭火。 “为何非用枣木?” 董小宛看著他小心调整火候,不解地问。 “果木燃烧有甜香,能渗入鸭肉。” 陆沉舟解释道:“枣木鸭子,梨木炭”。” “烧鸭讲究三分烤七分火。” 半个时辰后,第一只试验品出炉。 鸭皮金黄,香气扑鼻, 董小宛切下一小块鸭腿肉品尝。 “味道极好!只是...” 她指了指鸭胸:“这里確实还欠火候。” 第二次试验,陆沉舟增加了烤制时间。 结果鸭皮焦黑,肉质乾柴。 第三次,他尝试先用沸水烫过鸭皮再烤,效果仍不理想。 接连三天,后院堆满了失败的烤鸭。 小环每天来收走失败品,分给街边的乞丐。 第四天乞丐都害怕柳记倒闭。 第六天清晨,陆沉舟红著眼睛盯著第七只失败的烤鸭。 不应该啊! 杨思思说过,我学医都会成功。 做其他的没理由会失败! 董小宛默默递上一杯热茶,轻声道。 “我爹说过,厨艺之道在於水火相济。” “你用的火候已经很好了,或许问题出在水上?” “水?” 陆沉舟猛地抬头。 脑海中闪过一个关键。 他忘了烫皮的步骤! 马上改进了工艺。 他先用滚水淋遍鸭皮,使鸭皮紧绷。 然后刷上蜂蜜水,晾乾后再入炉烤。 这一次,当鸭子出炉时。 表皮呈现出诱人的枣红色,在晨光下如同琥珀般晶莹剔透。 陆沉舟小心翼翼地片下一片鸭胸肉。 刀锋过处,皮肉分离。 皮脆如薄冰,肉嫩似豆腐,中间还夹著一层晶莹的脂肪。 “成了!” 董小宛接过那片鸭肉,轻轻放入口中。 剎那间,她的眼睛睁大了。 鸭皮在齿间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接著是脂肪的丰腴,最后是鸭肉的鲜嫩。 三种口感层次分明,却又融为一体。 “这...” 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陆沉舟自己也尝了一片。 虽然不是百分百还原,但在大胤的条件下,这已经是个奇蹟。 他激动地抓住董小宛的手。 “我们成功了!” 董小宛脸上飞起红霞,却没有抽回手。 三日后,柳记门口掛出了新招牌。 汴梁一绝·琥珀烤鸭,需提前预订。 欢迎新老顾客,前来品鑑。 消息一出,店门前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陆沉舟后院架起了两个烤炉。 他和董小宛亲自监督火候,柳如是则和小环负责接待客人。 新招的厨娘身著淡紫色罗裙,站在店堂中央。 手持特製的薄刃刀,在眾目睽睽之下开始片鸭。 刀光闪动间,鸭肉如瓣般散落在青瓷盘中。 每一片都带著琥珀色的脆皮的鸭肉,排列得如同艺术品。 伙计则端出一摞薄如蝉翼的荷叶饼。 董小宛试验了十几种麵粉比例才成功的。 “请各位品尝。” 小伙计示范著將鸭肉、葱丝和酸梅酱捲入饼中。 第一位品尝的是画扇楼的陈娘子。 她將卷好的鸭饼放入口中,咀嚼两下后。 突然瞪大眼睛,接著闭上眼。 仿佛在品味什么珍饈。 半晌,她才睁开眼,嘆道。 “妾身在汴京四十年,从未尝过如此美味!” 这一评语如同火种,瞬间点燃了整个店堂。 文人墨客们吃得兴起,当场赋诗。 一位太学生挥毫写下。 琥珀光中片玉飞,人间至味此中稀。 引得满堂喝彩。 预订的十只烤鸭转眼售罄。 没买到的客人纷纷要求增加数量。 “对不住各位。” 柳如是不得不出面声明。 “为保证品质,每只烤鸭都得提前醃製。” “不过...” 她话锋一转:“本店新推出的套餐,包含半只烤鸭。” “四样小菜和特製鸭骨汤,不限量供应。” 这一招现代餐饮业的飢饿营销,立刻见效。 不到一个时辰,店里三十个座位全部坐满,门外还排起了长队。 更妙的是,董小宛將鸭架熬成浓汤。 加入豆腐和时蔬,免费赠送给每位点烤鸭的客人。 这种“一鸭两吃“的做法,在讲究节俭的大胤格外受欢迎。 午后,一位衣著华贵的老者在僕从簇拥下进店。 一个小伙计见状,立刻悄悄告诉柳如是。 “那是礼部侍郎家的管家!“ 柳如是心领神会,亲自上前招待。 老者尝过烤鸭后,竟要求见厨师。 “我就是,有什么事?” 陆沉舟从后厨里走出来时,老者眯著眼打量他。 “我家老爷三日后宴客,要订二十只烤鸭,可能办到?” “承蒙侍郎大人抬爱,我们必当尽心准备。“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丟下一锭银子作为定金离去。 果然,消息传开,柳记的名声更盛。 第二天清晨,店门还没开,外面已经挤满了人。 有好奇的百姓,有各酒楼派来偷师的伙计,甚至还有几个官员模样的人。 最令人意外的是,丰乐楼的也混在人群中。 装作普通食客,买了一份烤鸭宴,躲在角落里细细品尝。 柳如是发现后,非但没有驱赶,反而多送了他一碗鸭汤。 “你这是...”马湘兰不解。 柳如是笑道:“让他学。” “没有特製烤炉和我们的工艺,他们模仿不来精髓。” 果然,那人盯著那片鸭肉看了许久,最后阴沉著脸离开了。 傍晚,马湘兰清点收入。 发现单是烤鸭一项,就赚了往日三倍的利润。 更难得的是,店里来了许多文人雅士。 连带著其他烧烤的销量也大增。 陆沉舟长舒一口气,躺著床上不想动弹。 连续几日的劳累让他身心俱疲。 柳如是轻轻走到他身边,递上一杯清茶。 “累坏了吧?” 陆沉舟接过茶杯,两人的手指再次相触。 “早知道不吃了,搞得现在这么累。” 柳如是没有立即缩回手。 夜色中,她的眼眸如星辰般明亮。 “陆郎,幸苦你啦。” “妾身这就好好地回报你。” 第179章 本公子正等著你玩几把呢! 时间很快就来到年底。 柳记烧烤的生意愈发的红火。 麻辣鰲虾已经开始备受推崇。 甚至成为了各大夜市必备的美食。 原本无法接受的食客,也开始逐步地適应。 吃过一次之后,就很难忘记那个味道。 汴梁七十二楼也在疯狂推陈出新,想要在夜市站稳脚跟。 可陆沉舟一套组合拳下来,各大食肆应接不暇。 什么自助烤肉、会员制度、满减赠品.... 甚至在夜宴的时候,陆沉舟登台献唱。 那些新奇乐器和曲调,俘虏了一大批千金小姐。 甚至出现了一个陆社,可以理解为陆沉舟粉丝后援团雏形。 这原来就是陆沉舟无意中哼哼。 没想到被人撞到,从而不得已登台的事情。 这怎么復刻? 把陆沉舟敲晕绑到自家店里来吗? 他们倒是想。 可是沈九千的漕运码头帮一直在门口蹲著。 哪个不长眼的敢去柳记找麻烦? 只能想方设法地去偷师。 也出现了不少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乌龙事件。 不过好在柳记没有扩张的打算,这才让丰乐楼鬆了一口气。 这一个月来,陆沉舟倒是舒服了许多。 每日静庐练功,中午则是去城外钓鱼。 隨便看看小龙虾的养殖基地,日子也过得瀟洒愜意。 柳记也不用他管理,柳如是负责店里的大大小小事务。 马湘兰閒暇之余负责入帐出帐,董小宛就老老实实地专心在后厨。 柳记的招牌已经在汴梁名声大噪。 每到傍晚,夜市的摊位便排起长龙。 炭火噼啪,肉香四溢。 耳边是食客们的谈笑声此起彼落。 其中大半是衣著华贵的千金小姐。 手持团扇半遮面,眼中闪著好奇与期待。 “表妹,我跟你说,这位陆公子歌如天籟...” “昨日王小姐回府后茶饭不思,就为再听一曲呢...” “来了来了,陆公子来了!” 陆沉舟穿著一袭青衫缓缓步入大堂。 一位身著鹅黄纱裙的小姐便大胆上前。 “陆公子,请收下。” 说著,让侍女奉上一个精致的香囊。 这仿佛打开了闸门,其他小姐们纷纷效仿。 “公子,这是家父从西域带回的夜明珠。” “妾身亲手绣的帕子,请公子笑纳。” 转眼间,陆沉舟面前已堆满信物。 他手足无措地看向柳如是。 后者却挑眉轻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诸位小姐盛情,在下愧不敢当。” 陆沉舟拱手道:“不如这样,待烤肉完毕。” “我为诸位演唱一曲如何?” 小姐们这才安静下来。 却仍你推我挤地想抢到离舞台最近的位置。 陆沉舟见状,轻咳一声。 “各位且按先来后到入座,莫要失了体统。” 眾闺秀这才乖乖排队。 阁楼外画舫如织,灯火倒映在水面,碎成万千金鳞。 大堂中央的说书先生,口吐莲地讲著金刀铁马的故事。 这是柳如是了大价钱挖来的。 本领高强,收穫了不少忠实听眾。 汴梁入冬的季节。 小龙虾繁殖也到了冷淡期。 在陆沉舟的提点下,董小宛研製出了新的菜品——火锅底料。 涮著火锅听著说书戏曲。 三五好友围炉而坐,那感觉当浮一大白。 莫说文人雅士,就连商贾待客都会挑选柳记。 待到说书先生的“欲知后事”落下。 满堂喝彩。 诸位千金翘首以盼的节目终於登场。 陆沉舟拿著一把奇怪的乐器登台。 “王兄,你知道那是什么乐器吗?” “看起来像是西域传过来。” “王兄果然博学!” 阁楼的几个才子窃窃私语。 他们自然不是来听曲的。 谁没事钱听男人唱歌。 而是来偷师的。 凭什么这小子有这么多小姐喜欢? 我们要是偷学几手,那还不是百试百灵! 他们都討厌陆沉舟,但都想成为陆沉舟。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淒悽惨惨戚戚。” 陆沉舟清脆的嗓音响起。 李清照这位千古第一才女的作品。 对於汴梁的深闺小姐来说,无疑是杀伤力最大。 “三杯两盏淡酒。” “怎敌他,晚来风急!”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最后一句落下,已经有不少闺秀红了眼眶。 一旁的书生牙齿都快咬碎了。 这小子太能装了! 为什么台上的不能是我啊! “今日一曲《风催雨》送给诸位。” 陆沉舟拨动吉他,清冷的节奏响起。 歌声飘荡在河面上。 连邻近画舫的歌妓都停止了演唱静静聆听。 更奇妙的是那乐器发出的声音。 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沉如情人私语。 “愁生天际,雨落时。” “又想起撑伞过桥底。” “偏偏念你声声別离。” 只能说,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淒悽惨惨戚戚。” “一点残红欲接雨。” “听一曲相思赋予了你。” 不少初次来到柳记的客人,也被陆沉舟的歌声吸引。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鸦雀无声。 忽然,掌声如雷般爆发。 曲终时,忽然,那位李小姐猛地站起。 竟不顾大家闺秀的体统,將腕上的玉鐲褪下递给侍女。 “去,赏给陆公子!” 这一举动如同打开了闸门。 其他富家千金纷纷效仿。 有的解下香囊,有的摘下金釵。 甚至有位侍女惊呼:我家小姐欢喜得昏过去了!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柳如是见状,不知为何心头涌上一股酸涩。 她快步上前,站在陆沉舟身侧,扬声道。 “诸位厚爱,陆公子心领了。” “这些贵重之物还请收回。” “若真喜欢,不妨多光顾我们柳记生意。” 陆沉舟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异样。 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抚著激动的“粉丝们”。 他重新抱起吉他,高声道。 “承蒙各位厚爱,在下再献上一曲。” “特別送给一直关照在下的柳大家。” 柳如是瞬间红了脸颊。 在眾人起鬨声中,用团扇半掩著面躲进了后厨。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她转身时唇角扬起的弧度。 前奏一起,便与寻常的曲调不同。 这曲子带著一种说不出的瀟洒与苍茫。 像是江湖侠客的剑鸣,又像是边关將士的號角。 陆沉舟嗓音低沉,缓缓唱出第一句。 “烽烟起,寻爱似浪淘沙。” 后厨里,柳如是假装准备明日菜品。 闻声一颤,一滴墨汁晕染在纸上。 她咬了咬唇,想继续写字。 可那歌声却如游丝般钻入耳中,挥之不去。 “遇见她,如春水映梨。” 她不由自主地掀开帘子一角,向外望去。 “一生有爱,何惧风飞沙。” 柳如是的心猛地一跳。 急忙放下帘子,背靠著墙,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这词...太直白了! 她自幼习诗书,读过无数缠绵悱惻的词句。 可那些诗赋大多是含蓄的、婉转的。 何曾像这般赤裸裸地將“爱”字唱出来。 歌声渐入高潮。 陆沉舟的嗓音愈发清亮。 带著一种不属於这个时代的洒脱。 最后一字落下,满院寂静。 食客们怔怔地望著他,连酒杯悬在半空都忘了饮。 “这词....这曲....” “此等豪情,此等痴意,当世罕见!” 而此时的柳如是,早已躲回了后厨最深处的角落。 她背靠著墙壁,心跳如擂鼓,脑海中迴荡著那句。 “只为她,袖手天下。” 她缓缓蹲下身,將脸埋进臂弯里。 这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低声自语。 他口中的“她”,是谁?“ 曲终人散,陆沉舟收拾著吉他。 余光瞥见后厨的帘子微微一动。 他唇角微勾,故意高声道。 “小宛姑娘,今日的帐目可对完了?” “早对完啦!” 董小宛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似笑非笑地挑眉:“柳姐姐还在后厨呢,你去问她唄。“ 慢悠悠地往后厨走去。 掀开帘子,就见柳如是背对著他。 正假装忙碌地整理香料罐子。 “如是。”他轻唤。 她肩膀一颤,却没回头。 “怎么了?” “方才那首曲子,你觉得如何?” “....” “尚可....” “尚可?” 陆沉舟低笑:“那为何不敢听?” 柳如是终於转过身来。 脸颊仍带著未褪的红晕,却强作镇定。 “谁不敢听了?我只是在忙。” 陆沉舟走近一步,低头看她,玩心大起。 “那词里的意思,你懂了?” 柳如是心跳漏了一拍。 移过眼神:“词藻华丽,却太过直白,不似雅乐。” “直白不好吗?” 陆沉舟轻声道:“有些话,本就不该拐弯抹角。” 柳如是抬眸,正对上他的眼睛。 那一瞬,她忽然明白了。 鼓起勇气问道:“是唱给我的?” 陆沉舟微微一笑。 柳如是笑容刚浮现。 就听著他斩钉截铁:“不是!” “陆沉舟,我跟你拼了!” “本公子正等著你玩几把呢!” 第180章 离別 十一月的北风掠过黄河。 裹挟著细碎的冰晶,拍打在汴梁城的青灰城墙上。 护城河的水面结了一层薄冰。 在初升的阳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城东的瓦肆早早就飘起了炊烟。 蒸饼铺子的白汽混著羊汤馆的汤香。 在寒风中凝成一道道蜿蜒的雾带。 街角卖炭的老汉蹲在独轮车旁,用沙哑的嗓子吆喝。 “河阳白炭——耐烧不爆火星咧!” 不多时,几个裹著厚袄的妇人围上来问价。 陆沉舟推开窗欞,冷风夹著细雪粒子扑面而来。 他眯起眼望去,两岸的柳树早已褪尽残叶。 河面上,漕运的商船少了大半, 唯余几艘商船,不知去往何处。 “怎么比长安还冷...” 陆沉舟喃喃自语。 回头看著熟睡的柳如是。 “起来,醒醒。” 柳如是睁开惺忪的眼睛,不耐烦地转了个身去。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別闹,湘兰又不在家。” “晚点再起也一样....” 陆沉舟无奈摇摇头:“那你睡吧,到时候出事了...” “我可不负责。” 言罢,他披上的外衣,正准备出门晨练。 柳如是顿时困意消散。 嗔怪地看向他:“你就不会哄哄人家吗?” 陆沉舟转身,上下打量一番。 “你还想试试?” 柳如是连忙抱住了身躯:“我不想!” 人菜癮大,鑑定完毕。 寒气已经深入骨髓。 马行街的早市正值热闹。 陆沉舟带著秦小宝,正前往西城的私塾。 药铺门口,坐堂郎中摆出个“冬令进补”的牌子。 鎏金铜钵里熬著当归羊肉汤,药香混著肉香勾得行人驻足。 两个穿狐裘的富家子鬼鬼祟祟地进去,不知道买些什么东西。 秦小宝裹紧袍挤过人群,突然被一阵甜香勾住脚步。 街角老嫗的推车上,粗陶罐里正熬著飴。 “小娃,来一个?只要三文钱。” 老嫗咧嘴笑出残缺的门牙。 “二叔...” 秦小宝摇了摇陆沉舟的手臂。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馋嘴的时候。 “就这一次!” 这小子吃吃到牙齿都坏掉了。 “谢谢二叔。” 铜钱刚递出去。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 几个穿皂衣的衙役押著辆囚车缓缓而过。 车里是个蓬头垢面的汉子,车上掛的木牌。 写著“失地败军”四个大字。 “造孽哟....” 身旁的百姓摇头嘆息:“倭寇每到这个时节就犯我疆界。” “可不是嘛,这群天杀的贼子!” “听说沿海战事不利,我大胤军队损失惨重啊!” 陆沉舟拿著把怔在原地。 对於这群畜生,骨子里就自带的憎恨。 秦小宝喊了很多声,陆沉舟才回过神来。 希望大胤能平定倭寇吧。 私塾的老先生是个秀才,口碑和文采都不错。 学堂里也有十几个幼童启蒙。 送到了学堂,陆沉舟又原路返回。 静庐的西墙的红梅开得正艷。 暖阁的兽面铜炉烧著上等银骨炭。 小道童捧著鎏金手炉往来穿梭。 许赋裹著大裘坐在窗边,指尖轻轻划过琴弦。 琴声时有时无,似乎暗藏心事。 忽听庭院里一阵骚动。 透过雕槅扇,只见陆沉舟踏雪而来。 身上那件与现代风衣神似的氅衣沾满雪粒。 怀里却紧紧抱著个包袱。 “师叔久等了。” 他掀帘而入,带进一股清冽的寒气。 “路上见著新鲜物事,耽搁了。” 说著就取出热气腾腾的早点。 这都是从柳记带来的。 许赋吃过一次,虽然没说什么。 但是陆沉舟读懂了她的表情。 从那以后,他就雷打不动地承担了送早点的工作。 许赋表情冷淡,內心却是火热。 低头轻咬,蜜汁顺著唇角滑落,陆沉舟连忙递过帕子。 “这是柳记的新招牌,名为灌汤包。” “都是素菜汁,特意吩咐后厨做的,没沾一点荤腥。” 许赋莞尔一笑:“师侄有心了。” “那我先去练功了。” 值得一提,陆沉舟的天罡游龙步已经正式入了门。 虽然不如许赋那般婉若游龙,可飞檐走壁已不在话下。 快到正午的时候,静庐来了三位客人。 “师弟!” “你怎么在这?” 陆沉舟看著三位脸颊冻得通红的道士。 正是龙门观的无念师兄弟三人。 暖阁里,地龙烧得极旺。 陆沉舟盯著师兄三人喝下薑汤。 转头见许赋正在灯下翻阅书信。 烛火给她清冷的轮廓镀上金边。 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美得像幅工笔仕女图。 “师弟啊,我真是羡慕你啊!” 大师兄无念看著他。 “跟师兄说说,外面传言的那些...” “说什么呢!” 二师兄无悔撞了撞他的肩膀。 隨后端上了一副温和的笑容。 “师弟別理他,你看师兄现在还俗跟你混,还来得及吗?” “都是假的!谣言不可信的!” 陆沉舟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师兄你们怎么突然下山了?” 三位师兄面面相覷,同时嘆息了一口气。 “这事说来话长....” “临安城还爆发了瘟疫。” 大师兄忧心忡忡:“陛下命我三人协调太医院的前去救治。” “很严重吗?” “非常严重!” 无悔师兄重重地点了点头。 “闔门相枕藉,无一人得免。” “部分地区十室九空。” “松江城单日死亡数百人,棺材售罄,草蓆裹尸堆积河道。” 无妄师兄补充:“临安兴起五瘟教。” “百姓盲目尊崇,如今发展壮大,已有暴动之势態。” 一旦有天灾人祸,这些装神弄鬼的邪教就开始冒头。 “南海禪宗、龙虎山、各大门派都接到了皇命。” “协助太医院,共同治理此次瘟疫。” 陆沉舟若有所思:“可是为何要动用江湖中人?” 在他的映像中,朝廷对於他们应该是有所顾忌才是。 “前方战事吃紧啊。” 无念嘆息道:“江湖事,江湖了。” “许赋师叔也要去?” 三位师兄点了点头。 “师叔是此次的负责人。” “何时出发?” “下午便动身!” 陆沉舟诧异:“这么快?” “时不待我,兵贵神速啊。” 四人谈话的功夫,许赋已经让道童收拾好了行李。 “沉舟。” 许赋看向了他。 这段时间以来,她还是很满意这个师侄。 先不说模样也合她得胃口。 为人更是乖巧懂事,勤奋好学。 这一走,没个一年半载都回不来。 还是怪想念他的早点。 “这是天罡游龙步的总纲。” “我若是....” 陆沉舟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师叔,这个弗莱格可不兴立啊! 陆沉舟行了一礼。 “祝愿师叔平安归来。” 许赋没在意他的冒犯,脸上第一次浮现了笑容。 “也愿三位师兄一帆风顺。” “师弟,你也多保重!” 陆沉舟最討厌的就是离別。 可悲欢离合,总是伴隨人的一生。 静庐。 跟它的名字一样,彻底地安静下来。 雪越下越大。 临走前陆沉舟熄灭了地龙。 把大门带上。 裹紧了身上的氅衣。 迈步踏入风雪之中。 汴梁城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 像散落在银河里的星星。 第181章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残阳如血。 斜照在殿內的蟠龙金柱上。 將御座旁那盆万年青的影子拉得老长。 宋桓斜倚在龙椅上,表情阴沉不定。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案前那封沿海急报。 “今有倭寇船只犹在近海游弋,臣已调遣水军戒备,並令沿岸严加防范。然贼势猖獗,恐其復来,乞陛下速调兵增援,並敕沿海诸州协力剿捕。”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更显得死寂瘮人。 忽然一阵穿堂风掠过。 吹得鎏金烛台上残烛明灭不定。 映得皇帝半边脸隱在阴影里,竟显出几分狰狞。 “陛下,阁老们到了。” 贴身太监黄承恩进来稟告,声音压得极低。 宋桓缓缓抬眼。 殿门处,五位红袍大臣的影子被夕阳投在青砖地上。 “臣等叩见陛下!” 张简之白须都在颤抖,额头紧贴地面。 这位六十七岁的次辅,此刻佝僂如虾,再不见昔日威仪。 他身后靴底还带著雪泥——蔡董。 这位刚从前线逃回的都总管(边防战区统帅) “都起来吧。” 宋桓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蔡董浑身一颤。 “你给朕说说,十万西军怎么半月就溃了?” 蔡董的喉结滚动几下,突然重重叩首。 “臣罪该万死!” “可那金兵....金兵著实卑劣。” “竟驱瘟疫病尸冲阵,我军前锋触之即倒,三日间高热死者逾万...” 啪! 一方端砚砸碎在蔡董额前,墨汁混著鲜血糊了他满脸。 宋桓不知何时已站起,宽大的袍袖簌簌发抖。 “所以你就丟下太原府。” “自己跑回来了?嗯?!” 跪在最前的严维中突然直起身。 “陛下。” “当务之急是调代麟二洲禁军。” “另遣使与金议和。” “严维中!” 张简之厉声打断。 “你这是要陛下向蛮夷低头?” “陛下,臣请斩严维中!” 严维中没有反驳,而是如实说道。 “如今倭寇在沿海捲土重来...” “前线战事不利,临安瘟疫爆发....” “若不议和以此麻痹金人,难道要將太原府拱手相让吗?” 张简之冷哼了一声:“严阁老的意思。” “我大胤已经无法支撑战事了吗?” “大雪封山,輜重无法抵达,这个仗怎么打!” 所有人都心如明镜。 严维中的潜台词就是放弃太原。 等於將百万黎民送给金人的铁骑与瘟疫。 殿中陷入死寂。 宋桓的目光在诸臣脸上逡巡。 “朕召你们来议退敌之策。” “而不是听你们口舌之爭!” 三更梆子响时。 小黄门战战兢兢地添了第三遍茶。 宋桓摩挲著青瓷盏上的纹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臣有三策。” 中极殿大学士张栋,也兼职兵部尚书。 “下策议和,中策死守,上策....” 他忽然跪下:“御驾亲征。” “大胆!” 黄承恩一个瞬身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刚猛的手刀直逼天灵盖。 如果宋桓没有制止,张栋百分之百死在大殿上。 “说下去。” 张栋心悸地咽了咽口水,强压著在地狱徘徊的心情。 “老臣以为,当双管齐下。” “明发詔书让太子议和,暗调岳山將军北上。” “若和谈成,便说岳军是去防疫。若不成....” “败则骂名由太子担著。”宋桓轻声接话。 张栋以头点地,什么都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张卿,以为如何?” 张简之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他心知肚明,皇帝此问是在试探他的立场。 “臣以为张大人之计,颇为周全。” “好。” 宋桓突然拍案。 “擬招,太子即日准备北上议和。” 雪下得更紧。 群臣跪拜,鱼贯退出大殿。 严维中走在最前。 感觉到背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张简之的注视。 走出宫门,天色已暗。 抬头望天,乌云压顶,一场暴风雨即將来临。 老僕递上油纸伞,低声道。 “老爷,人已等候多时。” 张简之点点头,登上马车。 车轮碾过湿滑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掀开车帘,看著雨中朦朧的皇城轮廓,心中百感交集。 “大人,到了。” 张简之收敛思绪,快步走入一栋小院之中。 书房內,一位身材魁梧的將军正背对著门,凝视墙上的军事地图。 听到脚步声,將军转身抱拳。 “张阁老。” “岳將军久等了。” 张简之示意他坐下。 亲自关紧门窗,將朝中经过简要说明。 “朝议已定,皇上命你即日北上。” 岳山浓眉一挑:“太子真要去议和?” “割地求和,乃亡国之兆!张公为何不据理力爭?” “將军稍安勿躁。” 张简之苦笑:“眼下朝中主和派势大,硬碰硬只会適得其反。” “唯有此计,方能保全大局。” 岳山沉默片刻,缓缓坐下:“张公之意是...” 严维中今日之举,已將自己置於太子党的对立面。 表面上是给太子立功的机会,实则將他置於进退两难的境地。 和谈成功,功劳归於朝廷。 和谈失败,太子將成为眾矢之的。 但是,危险往往伴隨著机遇。 此事若成,太子的根基便会稳固。 “明面上让太子去议和,暗中你率精锐北上。” 张简之压低声音:“若和谈不成,你便突袭金军大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岳山眼中精光一闪,可很快就黯淡下来。 他出生武將,又不是莽夫。 “只是太子那边...” 张简之嘆息:“太子年轻,被张栋等人蛊惑。” “一心只想通过和谈积累声望。” “此计若成,他必记恨於我。” “张公为国尽忠,何惧小人谗言!” 岳山豪气干云:“末將这就回营点兵,星夜北上!” 张简之握住岳山的手:“將军保重。” “此去凶险万分,务必小心。” 送走岳山,张简之独自站在庭院中,任凭细雪占满衣袍。 他想起先帝临终託付,要他辅佐幼主,保大胤江山永固。 如今四十年过去。 皇帝已非当年那个怯懦的少年。 而是一个深諳权术的帝王。 议事过后,皇帝秘密接见了他。 心中瞭然。 皇帝这是要他全力配合岳山。同时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 同一时刻,东宫內。 太子李承燁愤怒地摔碎了一只青瓷茶盏。 “严维中这个老匹夫!竟敢算计本宫!” 建极殿大学士,吏部尚书谢晋垂首站在一旁。 “殿下息怒。” “此计虽险,却也给了殿下立功的机会。若和谈成功...” “成功?” 太子冷笑:“父皇明摆著不信任我。” “派岳山暗中调兵,分明是要我难堪!” 若是宋桓在此,估计也不会想到。 他记忆中平庸的大儿子,私底下竟是咄咄逼人的一面。 谢晋眼珠一转,低声道:“殿下,不如將计就计。” “和谈之时,我们可设法拖住金国使节。” “待岳山与金军交战,再...” 太子眯起眼睛:“你是说,让岳山先动手。” “我再以平息爭端为由完成和谈?” “正是!” “如此一来,功劳全归殿下。” “岳山?不过是个鲁莽武夫罢了。” 太子沉思片刻,缓缓点头。 “好,就这么办。” “你速去准备和谈事宜,务必万无一失。” 谢晋躬身退出,太子独自站在窗前,望著漆黑的夜空。 他从小就知道,父皇对他並不满意,朝中早有废立之议。 这次和谈,是他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无论严张二人有什么计谋,他都必须掌控局面。 “严维中...” 太子轻声念著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既然你选择与我对立,就別怪我不客气了。“ 雪越下越大,皇宫的红墙在夜幕中若隱若现。 在这座象徵著至高权力的宫殿里。 每个人都戴著面具,每句话都藏著机锋。 一场比倭寇、金军和瘟疫更危险的博弈。 放才刚刚开始。 第182章 小沈的成绩並不理想 雪,无声地落著。 陆沉舟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望著外面霓虹闪烁的城市、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手里的簪子。 千年依然如新,就像他记忆中的白凤仪,从未褪色。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是时空管理局的例行检查通知。 陆沉舟看都没看就划掉了提醒。 作为现存最古老的时空修补者,他已经厌倦了那些繁文縟节。 管理局的小年轻们把他当作活化石。 却没人真正理解背负著几千年记忆是什么感觉。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陆沉舟书桌上那张泛黄的画像。 画中女子眉目如画,手持针线。 那是他凭记忆画的,画了无数次。 却总觉得没能完全捕捉到她低头时那一抹温柔的笑意。 陆沉舟站在终南山巔。 千年前,他就是从这里出发。 踏上这条没有归途的路。 任凭雪覆盖他的长髮与衣袍。 这里是他前第一次修补裂隙的地方。 如今却成了他偶尔驻足回忆的场所。 指尖轻触飘落的雪,那冰凉的温度却无法穿透他早已麻木的感官。 长生,是多少凡人梦寐以求的奇蹟。 可当岁月成为无边的海洋,记忆化作沉重的锚。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永生便成了最残酷的诅咒。 千年孤独,一朝释然。 “又是一个百年过去了...” 陆沉舟轻声自语。 声音消散在呼啸的山风中。 他的目光穿透纷飞的雪幕,望向远方模糊的地平线。 那里是一座繁华的城池,名为长安城。 陆沉舟凝视著照片上的全家福,心如刀绞。 三千年的生命里,他学会了控制情绪。 却始终无法对这段回忆无动於衷。 凤仪... 他轻唤著这个名字。 仿佛这样就能穿越时空,再次触摸她的脸庞。 长生者最大的悲哀,不是遗忘,而是记得太清楚。 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 每一次相视而笑的瞬间,都如同昨日般鲜活。 而当你伸手想要触碰,却发现那些人与事早已化为尘埃。 陆沉舟收起照片,缓缓起身。 长袍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如同他抖落满身回忆。 极目远眺,云海在脚下翻腾,初升的朝阳为万物镀上金色光芒。 三千年来,他修復了无数时空裂隙,拯救了亿万生灵。 却始终修补不好自己破碎的心。 每一次建立羈绊,都註定要以失去告终。 每一次靠近温暖,都要做好被灼伤的准备。 或许这就是永恆的代价。 他喃喃自语。 永远记得,永远失去。 最后一个裂隙在他指尖弥合。 发出细微的“啵“的一声,如同水泡破裂。 庆阳府。 这座曾经破落的小镇,已经成为了繁华的都市。 星光璀璨,如同无数个等待讲述的故事。 而这一次,陆沉舟准备好了做一个倾听者。 聆听那些深藏在时光深处的爱的回声。 时空裂缝出现在一家医院附近。 陆沉舟这一次偽装成老教授,以前来学习为名进入医院。 当他走过儿科病房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如遭雷击。 那是一位年轻的女医生,正蹲下来与一个小患者说话。 她的侧脸,她低头时的角度。 甚至她整理头髮的动作,都与白凤仪一模一样。 陆沉舟的心臟几乎停止跳动。 三千年的时光在这一刻凝固。 女医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来。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陆沉舟看到那双眼睛。 那双他魂牵梦縈了千年的眼睛。 “您好,需要帮助吗?” 她走过来问道,胸牌上写著:实习医生白凤仪。 (全文完) 小沈的成绩並不理想。 决心潜心修炼打磨。 各位老爷,我们下本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