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这疯批你驾驭不了,换我来》 第1章 穿成炮灰靠造谣苟命 姜翡觉得自己快死了。 身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上一秒她还在边开车边听书,下一秒两车相撞,她就被压在了这里。 姜翡试著推了推压在身上的东西,耳畔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翡翡,等咱们生米煮成熟饭,就没人能再逼你嫁给那个魏三郎了。” 狒狒?什么玩意儿? 姜翡猛然睁开眼,上方是一个喘著粗气的男人,正迫不及待地拉扯著自己的衣裳。 姜翡下意识就是一拳,趁著男人捂住脸惨叫著滚下床,她一个翻身躲到角落里,这才有功夫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眼前的男人包括自己身上都穿著古代的服饰。 “你是什么人?”姜翡问。 男人一脸震惊地鬆开捂著眼睛的手,看向姜翡的目光带著怪异,“我是兴邦啊,赵兴邦,翡翡你怎么了?” 赵兴邦,姜翡对这名字倒还真有点印象,是她出车祸前听的那本书里的炮灰男配。 不会这么巧吧? 姜翡指了指自己,“你知道我是谁吗?” 赵兴邦一脸莫名,“姜如翡,你到底怎么了?” 姜翡用力地闭上眼,完犊子,穿书了。 穿到了她车祸前听书的那本小说里,没穿成主角,却穿成了书中和她名字一字之差的炮灰女配——姜如翡。 这女配是什么人呢? 是个空有貌美皮囊,脑袋空空的蠢货,喜欢算计但算不明白的那种。 家中本来给她定下了一门好姻缘,她不想嫁给定远侯家的魏三郎,非要嫁给丞相那不学无术的儿子赵兴邦。 在家中三妹的攛掇下,她写信邀赵兴邦来此私会。 生米煮成熟饭后,她原以为赵家会上门提亲,谁知赵兴邦迟迟没有动作,反倒是一顶小轿將她抬进门,做了个妾室,许诺待她生个儿子就將她扶正。 赵兴邦喜新厌旧,很快就把姜如翡拋在了脑后,姜如翡耐不住寂寞,又和府上管家的儿子勾搭成奸……后来得了脏病,死后草蓆一卷扔在了乱葬岗。 想到这里,姜如翡猛然反应过来。 此刻她与赵兴邦独处一室,正是她车祸前听书的那个场景。 那本书她很久之前看过,开车时无聊才翻出来听听,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姜如翡正和赵兴邦翻云覆雨时,被人一脚踹开了房门,捉姦在床。 怎么办? 正想著,赵兴邦已经边脱衣服边朝她走过来。 “且慢!”姜翡大喝一声。 赵兴邦被她吼得一愣,“怎,怎么了?” 姜翡大脑飞速运转,要是按照剧情走下去,她这辈子就完了,她还丟不起那个人。 书中和她定亲那魏家三郎与眼前的赵兴邦家世相当,只要提到魏三郎,总有人把赵兴邦拿出来比,所以赵兴邦暗地里总是和魏三郎较劲。 而赵兴邦也並非是真的喜欢姜如翡,一是图个新鲜,毕竟这姜如翡虽说是个脑子空空的草包,但也是京城排得上號的美人。 二是因为赵兴邦早就看不惯魏三郎,故意想要给他戴个绿帽子,杀一杀魏三郎的锐气。 眼看赵兴邦离得越来越近,张开手臂就要將她搂入怀里。 姜翡连忙一个弯腰闪身躲开,深吸了口气,故作为难道:“公子对我一往情深,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能这样害你。” 赵兴邦面露红光,兴奋地又朝她扑过来,“翡翡你不用怕,那魏三不敢拿我怎么样,哪怕我將你娶进门,他也只敢吃了这个闷亏。” 况且他根本就没准备娶这个女人,只是用来羞辱魏明楨而已。 姜翡太阳穴突突地跳,忽然灵光一闪,道:“我只是怕裴涇迁怒於你。” 果然,赵兴邦张开的双臂硬生生顿住,出口的嗓音有些发颤,“你,你说谁?” 姜翡一咬牙,“昭寧王,裴涇。” 昭寧王裴涇是书中男二,在书中是个人人畏惧的存在。 他父母早逝,八岁时受封昭寧王,他的叔父正是当今圣上。 圣上可怜他自幼失怙,对这个侄子尤为宠惯,其恩宠连诸皇子也不能与之相比。 更有传言,说裴涇其实是当今圣上的儿子,所以圣上才会对他纵容至此。 裴涇权倾朝野,但性情乖张喜怒难测,和他作对的人轻则断手断脚,重则扒皮抽筋,他还曾在宫宴上当著皇上的面斩下一位大臣的头颅。 全京城的人背地里都说裴涇是个疯子,能避则避。 果然,赵兴邦脸色瞬间惨白。 他原本只是想借著姜如翡羞辱魏三郎,顺便占个便宜,哪想到会牵扯到昭寧王裴涇那个疯子。 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彻头彻尾的疯子,连皇上都对他纵容有加,谁敢惹他? “你……你怎么会招惹上昭寧王?”赵兴邦声音发颤,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 姜翡低下头,故作为难道:“前几日在街上偶然遇见了他,他便对我……对我起了心思。” 赵兴邦打量著这张脸,的確是仙姿玉色,听说那裴涇最喜欢折磨美人,看上姜如翡也不是没有可能。 趁著这时机,姜翡再接再厉,捏著袖子假意擦眼泪,“要是裴涇想要强取豪夺,我也没办法,不过他能得到我的人,也不得到我的心,赵郎君,我……我心里只有你啊……” 赵兴邦听得心惊肉跳,驀地向后连退好几步。 心里那点齷齪心思早就被嚇得烟消云散,他连忙摆手,“翡翡,不,姜二小姐,这事……这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 “你这是害怕了?” “不是!”赵兴邦连忙否认,生怕这女人因爱生恨,出去大肆宣扬他始乱终弃,要是传到裴涇耳朵里,他不就惨了么。 “我是不忍心无媒苟合委屈了你。”赵兴邦信口胡诌。 姜翡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这招奏效了,並且这招还能一劳永逸,保管赵兴邦往后不会再纠缠她,甚至不敢往外透露一个字。 这裴涇的名字可真好用啊。 “那你会去我家提亲吗?”姜翡冲他眨了眨眼。 赵兴邦咽了咽口水,提个鬼的亲,他怕是前脚去提亲,后脚裴涇那疯子就砍了他的腿,让他爬著去。 “此……此事我定然回去好生跟父母商量一番。” 姜翡假笑,“赵郎君对我真好。” 解决了赵兴邦,当下姜翡一点也不敢放鬆,按照原书的剧情,接下来很快就会有人来捉姦,她必须儘快离开这里。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姜翡故意道:“好像是脚步声。” 此刻赵兴邦就如惊弓之鸟,被人看到传到裴涇耳朵里那还得了? 他赶忙道:“那我们快走。” 姜翡正有此意,理了理衣襟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2章 进宫斗剧能活80集 说什么来什么。 姜翡此刻简直想撕了自己这张嘴。 她心里一紧,迅速回头看了一眼赵兴邦,见他脸色煞白,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赵兴邦立刻慌乱地左顾右看,想找个藏身的地方,看见床下还有位置,一猫腰就想往下钻。 姜翡连忙將他一把拽住,问:“你想不想活?” 赵兴邦嚇得六神无主,拼命点头。 姜翡道:“那就按我说的做。” 原著中姜如翡正和赵兴邦翻云覆雨,根本没听见外面的动静,自然也没听见她那个三妹妹是如何攛掇著母亲带人来捉姦,后来姜如琳为她求情她还好一番感激涕零。 姜翡带著上帝视角,知道三妹姜如琳为了这一日在背后使了多少力。 姜如琳爱慕魏明楨已久,可魏家已经定下了姜如翡,为了取姜如翡而代之,她故意引姜如翡和赵兴邦相识,暗地里撮合二人,又一直在姜如翡这个没主心骨的草包身边吹耳旁风,这才有了今日。 外面响起姜如琳的声音,“母亲不可,若是就这般闯进去,让二姐往后如何做人?” 姜翡在心中冷笑。 这个三妹,表面上一副为她著想的样子,实则巴不得她名声尽毁,好取而代之嫁给魏明楨。 姜翡迅速拉开门,径直朝著中间雍容华贵的妇人扑过去。 “母亲!” 姚氏原本怒气冲冲,见女儿衣衫整齐,心中怒火稍缓,“你怎么在这里?” 姜翡立刻看向周围的人,其余人表情和姚氏一般无二,唯有一个年纪稍轻的姑娘,看向她的表情一脸震惊,应该就是三妹姜如琳了。 “三妹。”姜翡立刻拉住对方的手,“你让我在这里等你,你怎么一直不来?反倒是来了个公子。” 姜如琳脸色一变,“二姐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让你在这里等我?” 姜翡紧紧握住姜如琳的手,一副无辜,“不是你让我来这里等你吗?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我商量。我等了许久也不见你来,反倒是丞相大人家的公子来了。” 姚氏听到这里,眉头紧锁,“如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姜如琳被姜翡的话打得措手不及,心中慌乱,连忙摇头,“母亲,二姐一定是记错了。我从未让她来这里等我,更不曾说过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不信,不信让赵兴邦出来对质。” 姜翡心一松,这姜家一家都跟傻子似的,没一个聪明的,凭她在各类宫斗宅斗剧中的进修,往后在姜家岂不是呼风唤雨? “三妹!我可从没说屋子里是丞相家的哪位公子,丞相家有七个公子,三妹怎么能確认屋子里的人就是赵兴邦?” 姜如琳被姜如翡一句话问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姜如翡反將一军。 在场眾人听到这里,对姜如翡的话信了大半。 姚氏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冷厉道:“如琳,你怎么知道屋子里的人是赵兴邦?” 姜如琳被姚氏的目光逼得无处可逃,立刻指著姜翡,“是二姐!二姐要与赵兴邦幽会,托我传信,女儿觉得这样不好,会害了姐姐一辈子,知道我劝不动姐姐,这才叫了母亲过来阻止二姐。” 姜翡心中冷笑。 我可是看过甄嬛传的,深得熹妃娘娘真传,就算穿进宫斗剧里我都能活八十集,你跟我玩这套。 她立刻装出一副震惊又委屈的模样,“三妹,你……你怎么能这样诬陷我?我何时托你传信了?好,你说要对质,那便叫赵公子出来对质。” 赵兴邦在里头忐忑了半天,听见姜如翡的声音这才走出来。 他后背已经汗湿,脸上却强作镇定,朝著姚氏行了一礼,接著便看向姜如琳。 “琳儿。” 姜如琳脑中鐺的一声,这声“琳儿”轰得她半天没缓过神来,看看赵兴邦又看看姜如翡。 赵兴邦扑通一声在姚氏面前跪下来,“夫人!我与琳儿两情相悦,求夫人成全。” 所有人都呆在原地,姚氏双膝一软,被丫鬟稳稳扶住,“你说什么?” 赵兴邦额头触地,“请夫人成全我和琳儿。” 姜翡鬆了口气,这赵兴邦戏倒是不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真对姜如琳一往情深。 赵兴邦垂著头,感觉脖子上这颗脑袋应该算是保住了。 姜如翡给他指了条明路,只要和她撇清关係,证明自己並没有染指裴涇的人,他这条小命就能保住。 “你……你胡说什么!”姜如琳气得直发抖,“我何时与你有过什么两情相悦?明明是你和我二姐私会。” 赵兴邦抬起头,目光坚定,“事到如今,我们何必再隱瞒,你让我来这里等你,不是你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吗?” 姜翡本扶著姚氏在一旁看好戏,適当震惊地“啊”了一声,“如此说来,三妹约了赵公子,又约了我在这里等你,三妹下次可別约在同一个地方了,要是让人撞见我和赵公子同处一室,那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眾人闻言,一时间神色各异,姜如翡说得这么清楚,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 姚氏的脸色阴晴不定,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 姜翡胸有成竹,胜利的天平已经偏向她这边,她即將完成穿书来的首战的胜利。 姚氏捏了捏拳头,忽然道:“赵公子说你和琳儿有私情,可有证据?” 赵兴邦道:“她约我来此就是证据。” 姚氏鬆了口气,冷笑一声,“那就是並无实证了,既无实证,赵公子空口白牙污我女儿清白,是何道理?” 姜翡心头一跳,她怎么给忘了? 原著中姚氏极其偏心,四个孩子中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姜如翡,因而对她也缺乏教导,这才把姜如翡养成了个草包。 第3章 只需死全家而已 赵兴邦显然也没料到姚氏会是这般反应,一时呆住,下意识就想看向姜如翡求助,硬生生忍住。 姜如琳见状立刻抓住机会,扑到姚氏怀里,“母亲明鑑!女儿清清白白,怎会与赵公子有私?分明是二姐与他私通被撞破,这才联手污衊女儿!” 姚氏心疼地揽著姜如琳,转头怒视姜翡,“如翡,你太让我失望了!” 姜翡暗骂一声。 如此明目张胆的偏爱,就差把屎盆子直接扣姜如翡脑袋上了。 姜翡定了定心神,“母亲这是只相信三妹妹的话,旁人的话一概不听了?” 姚氏脸色一僵,“你既说你与赵公子没有私情,只要拿出证据,母亲自然是相信你的。” 姜翡在心里骂娘,敢情先前的话你是一个字也不认。 谁主张,谁举证,学没学过法啊? 她忽然灵光一闪,她不能证明她和赵兴邦没有私情,却能证明姜如琳和这事脱不了干係。 姜翡看著姜如琳一笑,姜如琳好像也想到了什么,表情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姜翡转向赵兴邦,“三妹既说她替我二人传信,想来赵公子有我给你的信件了?” 赵兴邦为难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那就拿出来吧。”姜翡道。 赵兴邦按著袖子,脸色发白,信的確还在他身上。 见过作死的,没见过上赶著把自己的姦情往外戳的,她想死他还不想死啊? “拿出来。”姜翡紧盯著他。 赵兴邦取出信件,畏畏缩缩地攥在手里,姜翡一把抢过来,展开一看,立刻道:“这不是我的字跡。” 赵兴邦忽地瞪大眼,姜如琳却是脸色发白。 姜翡把信大致读了一遍,展开在姚氏面前,“母亲应该认识女儿的字跡吧?这上面不是我的字跡,落款却是我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姚氏的手微微发抖,她接过那封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是,我是……”姜如琳指著姜翡,“是她让我代笔!” 姜翡也不反驳,只是摇了摇头,看著姚氏道:“事已至此,若母亲硬要把罪名扣在我头上,那女儿也不反驳了,就当还了母亲的生养之恩。” 这话说得重,姚氏脸色一下就白了。 姜如琳见状,立刻扑过去抓住姚氏的袖子,哭得梨带雨,“母亲!女儿冤枉啊!这信……这信是二姐逼我写的!她说她自己字跡潦草,怕赵公子嫌弃,才让我代笔……” 姜翡手一摊,“我可没有。” 事已至此,姚氏再包庇也说不过去。 她反手就甩了姜如琳一个耳光,厉声道:“两姐妹吵架再厉害,你也不该和你姐姐赌这样的气。” 姜翡撇了撇嘴,竟用赌气二字一笔带过。 姚氏见她脸色不好,又道:“此事是你的过错,回去好好向你姐姐认错,禁足半月不得出府。” 姚氏偏心姜如琳太明显了,姜翡今日本就是为了避免被捉姦在床,能杀一下姜如琳的锐气也算是意外之喜。 …… 回到姜府已是傍晚,姚氏又告诉姜翡明日是定远侯府老太君的寿辰,让她一道赴宴。 刚穿过来就闹了这么一场,姜翡身心俱疲,回去后躺在床上一点也不想动弹。 明日去定远侯府,多半是要见魏三郎。 这和原书中的剧情完全不一样,今日她改变了剧情走向,没和赵兴邦廝混,那是不是她还是得嫁给魏明楨? 想到这里,姜翡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试探著喊了两声,“系统?系统?” 她看过的书里穿书一般都会带个系统,相当於带了个助理,能给她指示或者帮助,不过有的人带的系统是个只知道哈哈哈的傻逼。 等了半天,姜翡正准备放弃,脑子里忽然有了回音。 系统:“宿主。” 姜翡鬆了口气,“你怎么才来?” 系统:“之前连不上网了。”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系统卡顿了一下:“稍等,我先加载一下剧情。” 片刻,脑子里忽然炸了一声:“什么?!!” 这一声振聋发聵,嚇得姜翡直接从床上跳起来,甚至从系统冰冷的电子音中听出了惊恐。 “完了。”系统:“全完了。” “怎么了?”姜翡也跟著惶恐起来。 系统:“你在原有的世界意外死亡,到这里的任务是確保剧情正常进行下去,但是你刚才已经打乱了原有的剧情。” 姜翡一个头两个大,“你也没跟我说要照原有的剧情发展啊,穿过来就跟人滚床单,这谁受得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姜翡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系统似乎迟疑了一下,“没事,你们只是用来衬托主角的配角,不是特別重要,虽然过程改变,但只要確保结局不变,保证主角的主线正常进行就可以,既然剧情打乱,那本该由姜如琳做的事就由你来做。” 姜翡点了点头,很好,她一下从炮灰女配变成了女二。 原地升咖! 姜翡正偷著乐,却忽然僵直了身体。 不对,她记得书中姜家几乎全员恶人,姜如翡的哥哥覬覦女主,妹妹嫉妒女主,暗中勾结陷害,最后被男二裴涇灭门。 “所以……”姜翡目光呆滯,“所以我其中一个任务是让裴涇杀我全家,好让剧情正常进行下去?” “没错。”系统道:“一定要保证剧情按原著正常进行哦。” 没错你大爷! 姜翡忍不住在心里大骂。 这他娘的是什么反人类的任务,她身为姜家人,任务还要確保自己全家死绝? 系统感受到了姜翡的愤怒,忙劝说道:“主要是剧情原本应该按照书中的发展进行,让你和赵兴邦被捉姦在床,接著你三妹嫁到魏家,给女主製造各种麻烦,现在全乱套了,细节上咱们没办法挽回,只能从结果上下功夫,只要让裴涇杀了你全家,剧情就能正常进行。” “呵呵。”姜翡冷笑,“这可是个好任务,要么穿过来就跟人通姦,要么就死全家。” 系统自知理亏,安慰道:“宿主,你不如换一个角度看待问题,现在不需要跟人通姦了,只需要死全家,这样一来,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 姜翡:“……” 我谢谢你。 第4章 作者你糊涂啊 “我拒绝!”姜翡道。 系统:“拒绝什么?” “拒绝全家死绝。” 系统思索片刻:“姜府后门那条看门的老狗可以留下。” “……”姜翡无语了片刻,“那如果我不配合呢?总不能一点好处都没有,就让我替你办事吧?” 如果系统有实体,只怕此刻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去。 他接了那么多穿书的,第一次遇到这么难搞的宿主,穿过来就来了个大的,直接打乱剧情不说,还这么不配合。 “你这是坐地起价?”系统问。 姜翡理直气壮道:“我这叫儘可能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系统:“如果你拒绝配合,系统会將你遣返,换配合的人来。” 姜翡乐了,“那不正好?遣返我那我就能回去了。” 系统:“你是不是忘了,你原身已经在车祸中死了,遣返之后你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只会被永远困在虚无中。” 姜翡默了,想了想道:“那我要是配合到底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多活两年,在剧情正常进行,这具身体死后,我会替你在原世界找一个更好的身体,让你幸福地过完后半生。” 姜翡:“成交!” 系统道:“好,任务线更改成功,只有这一次更改机会哦。” …… 次日一早,姜家一行人去往定远侯府,侯府门前的马车已经排起了长龙。 几人等了片刻才入了侯府,府內宾朋满座,一派喜气盈堂。 姜翡这个二十一世纪的祖国的向日葵,哪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参加最多的就是农村的坝坝席。 原书中姚氏对姜如翡这个女儿很是嫌弃,很少带她参加这样的场合,加上她只是个炮灰,作者自然不会在她身上多加描写,到了这里只能靠自己摸索,把电视剧里大家闺秀的样子摆出来准没错。 姚氏看了姜翡一眼,“昨夜没睡好?” 姜翡点头,“劳母亲掛心,只是有些紧张。” 姚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儿向来不討人喜欢,就跟没长脑子似的,嘴笨木訥,行事莽撞,除了生了副好面孔,实在找不出別的优点。 今日却忽然懂起礼来了,还有昨日,那口才实在不像是姜如翡,倒好像换了一个人。 正思索著,一位衣著华贵的夫人朝几人走来,身后还跟著两名丫鬟。 来人正是定远侯夫人,与姚氏笑著寒暄了一番。 姚氏便对姜翡道:“我与侯夫人还有些体己话要说,侯府园中的景致不错,你去转转吧。” 定远侯夫人也笑了笑,“水榭那边有几株喷雪开得极好,我让丫鬟带你去瞧瞧。” 姜翡知道这是为了让她和魏家三郎见面,正合她意,早晚要嫁到魏家,先见上一见,培养培养感情也好,另外再找机会偷偷认一认裴涇那个疯批。 姜翡朝两人行了礼,这才隨著丫鬟离开。 昨天系统交代完任务就消失了,据说系统手中宿主上千,光是每个世界切换都切起火星子,短时间內想必管不了姜翡,还是得靠她自己。 姜翡想了一夜,要確保自己全家都死在裴涇手里,她就得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想活不容易,想死却不难,姜翡想过痛骂裴涇那个疯批,或者造他黄谣、吃他豆腐,她记得作者把裴涇描写得相当帅气,那她稍微牺牲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但这些都还不到杀她全家的程度,恐怕还是得涉及到女主,裴涇才会开启狂暴模式。 这样一来,姜翡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按照原作者的思路,嫁到魏家,祸害女主,也就是魏明楨的妹妹,让裴涇对她恨得死去活来。 丫鬟带著姜翡到了池塘边便停了下来,“婢子便不送小姐了,我家三公子就在那株喷雪那边等小姐。” 定远侯府还真不小,说是池塘,其实能算得上个小湖泊,湖畔半侧是依水而建的水榭连廊,而另一侧则是与园相连的步道。 姜翡朝著前方走出一段,这一看就傻了眼。 半侧湖畔都种满了树,到底哪一株才是喷雪? 再回头找丫鬟,丫鬟早已不知所踪。 姜翡边走边想,喷雪,听名字应该是白的,总不至於是大红大紫。 姜翡在湖边一个人都没遇见,直到走到一棵树下,才看见个背对著她坐在湖畔的一位公子。 那公子玉簪束髮,墨发如锦缎披散在身后,如青竹立在幽林,单看背影便觉周身都縈绕著清冷疏离。 姜翡抬头看了一眼,树冠膨大,树上缀著密密麻麻雪白的串,喷雪,还真是名副其实。 那树下的人必定是…… 脚下忽然踩到一根树枝,湖畔的男人回头看来。 姜翡不禁一呆,目光不由自主凝在了那人脸上。 眉如远山,带著几分清冷孤傲,双眼睛深如寒潭,似有星光闪烁,却又仿佛隔著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书中只说魏明楨“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却没想到魏家三郎竟生成了这副模样。 这模样不做男主,只做个男配,作者你糊涂啊! 那人淡淡扫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对她毫无兴趣的样子。 保险起见,姜翡又往前走了两步,“敢问公子可是魏家三公子?” 男子侧头,又打量了她一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又转头继续盯著湖面。 看这表情,那就是默认了。 对方似乎不太想和她搭话的样子,姜翡退到一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姚氏让她要好表现,千万不要惹魏三郎嫌弃。 可人家不想搭理她,她总不能衝上去当舔狗。 她倒是没有和魏明楨举案齐眉的想法,毕竟她过两年就得死,只要能嫁过来,维持个表面功夫就行。 姜翡向来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踟躕了几秒,直接开口,“魏三公子,我是姜家二姑娘,是侯夫人让我来的。” 裴涇顿了顿,侧头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姜二姑娘,然后呢?” 姜翡抿了抿唇,“现在我们也见面,你对我们的婚约有什么看法?” “看法?”裴涇拋开鱼竿,说:“有点矮。” 姜翡被这句话噎得差点呛到,险些就露出自己擼起袖子上去就乾的本性。 这具身体虽然不如她在现代一米七四的身高,但好歹有个一六五左右,在古代怎么也能算得上纤细高挑,他居然说矮? 姜翡压了压脾气,“我只是问你对这门亲事的看法。” 裴涇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这门亲事,我不是很喜欢。” 姜翡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硬著头皮道:“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就是……“ 她忽然卡壳,忽然不知道要怎么说服魏明楨接受这桩婚事。 魏明楨虽不能承袭世子之位,人家好歹是侯府嫡出的三公子,如果当真不愿娶她,她也拿人家没办法。 可她不嫁不行啊,要是不嫁给魏明楨,她还怎么走剧情,怎么祸害女主? 裴涇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见那双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多半在想什么鬼主意。 思来想去,姜翡觉得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 她诚恳道:“你娶我吧,我想嫁给你。” 第5章 等等,我在找那个疯批 “你说什么?” 裴涇眯了眯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大胆直白的姑娘。 “你娶我!” 起了头,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 姜翡语速飞快,“我向你保证婚后绝不干涉你的自由,你想纳妾就纳妾,想纳几个纳几个,想逛青楼就逛青楼,男的女的全凭你开心,我绝对不闹。” 裴涇的眉头挑了挑。 “而且我嫁妆丰厚,做得一手好菜!”姜翡越说越起劲,“你要是嫌我烦,我们可以分房睡。你要是喜欢清静,我保证每天说话不超过五句,不,三句......” 对方终於忍不住打断她,“你这是在推销自己,还是想以此嚇退我让我退婚?” 姜翡噎住了,“试问京城的贵女,绝对没人能做到我这个程度了。” 这可是绝对的竞爭力,放在现代直的弯的都想娶。 裴涇眸色深沉,似在思索什么,“你叫姜什么?” 姜翡微微撇了撇嘴,看来这是真不在意了,连名字都记不清。 “姜如翡,翡翠的翠。” 裴涇听完,低笑一声,忽然站起身朝她走来。 他一站起来,姜翡才明白为什么刚才说她矮。 这人也长得忒高了,一八五打底,甚至更高,姜翡这个子刚刚过他的肩。 裴涇居高临下地看著她,姜翡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树干。 男人伸手撑在她耳侧,微微俯身,“小翠,这些条件听上去,倒还不错。” “是吧。”姜翡乾笑了一声,“那你是答应了?” 裴涇目光在她脸上绕了一圈,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你为何如此急著嫁入魏家?甚至不惜许诺这些条件?” 姜翡心头一跳,暗叫不好。 她总不能说“因为我想祸害你妹妹,好让裴涇杀我全家”吧? “这个嘛......“姜翡眼珠一转,故作娇羞地低下头,“自然是因为仰慕三公子已久......” “呵。“裴涇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你在说谎。“ 姜翡被迫抬头与他对视,那双眼此刻冷得可怕,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甚至带了些杀意。 姜翡背后顿时沁出一层冷汗。 这可不是现代法治社会,只要身份够高,权利够大,杀人也不会被抓的,比如书里的那个疯批裴涇。 “让我猜猜,“裴涇拇指轻轻摩挲著她的下巴,“你是不是……在谋划些什么?” 姜翡被他捏得生疼,眼眶都泛起了水光。 她突然灵机一动,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我没谋划什么,我就想快些离开姜家。” 她抽噎著说:“公子可能不知道,我性子不討喜,家中的人都不喜欢我,与其在家中受气,倒不如嫁过来,只要给我个容身之地就行,我不会干涉你的私事。” 裴涇半眯著眼打量了她,似在思考她这话有几分真。 姜翡趁机又抹了把眼泪,“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不信你隨便找个姜府的下人打听,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下巴上的力道鬆开,裴涇后退一步,取了张帕子擦了擦手,直接扔在地上。 姜翡想骂人。 他奶的你有洁癖你倒是別捏我下巴,你嫌我脸油,我还嫌你手汗呢。 適当哭一哭能挑起人的惻隱之心,可要是哭久了,別说对方,就连她自己都嫌烦。 姜翡擦了擦眼泪,决定適当地以退为进,“话已至此,公子不信也罢,我可以走了么?” 面前的人没有反应,姜翡又看了他一眼,自顾转身走了。 湖对岸就是宴客的地方,她还不想那么早回去,准备先偷偷看一看裴涇那疯批,毕竟將来她要死在这个人手里。 对岸全是人,姜翡走出一段,找了个湖面狭窄的地方,躲在丛后面,探头朝对面看去。 书中说裴涇“玉面藏疯,正邪难辨”,姜翡当时看书的时候还好生脑补了一番,也没补出怎么把疯批藏在玉面下,但既然是玉面,生得十分好看的准没错。 姜翡挨个看过去,生得好看的不算太多。 这个太稚嫩,那个年纪大了点,这个笑起来三十二颗牙都露出来了,像要吃人,那个头髮太稀疏,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谢顶…… 肩膀似乎被戳了一下。 姜翡正在认真分析,根本无暇分神,下意识朝后摆了摆手,“你等等,我在找那个疯批。” “疯批?”身后的人喃喃重复了一声。 听见声音,姜翡瞬间回神。 她侧过头,这一看嚇了一跳,“你在这里干什么?” 裴涇站在她身后,微微俯身,目光越过她落在远处,又悠悠地把目光收回来,垂眸落在她脸上。 他唇角的笑意不达眼底,又问:“你在找哪个疯批?” 姜翡还没那个胆说疯批就是裴涇,要是传到裴涇耳朵里,只怕小命不保。 她连忙解释:“是你听错了,是披风,我在找披风。” “是吗?”裴涇直起身,垂眼睨著她,“已是四月,你还在找披风,小翠,看来你很畏寒?” 姜翡顶著头顶的日头,硬著头皮点了点头,“是有那么一点。” 裴涇笑了一声,吩咐道:“姜二姑娘畏寒,取本……公子的披风来。” “倒也不必如此贴心。”姜翡嘿嘿假笑了两声。 下人动作很快,片刻就有一个腰间佩刀的男子呈上一件披风。 裴涇接过披风,展开披到姜翡身上,还替她拢紧领口。 “往后都是一家人,我自然是要对你贴心一些的。” 姜翡眼珠子一亮,“你的意思是,你答应履行婚约了?” 裴涇挑眉,“我何时说过不娶?” “……”姜翡语塞,想了想,问道:“你確定要娶我?” “未尝不可。” 姜翡眼珠子一转,一把拽过他,朝著对面指了指,“既然如此,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能不能给我指一指,谁是昭寧王裴涇?” 裴涇垂眸看著她,把她先前的话琢磨了一番,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肩膀微耸。 “你笑什么?”姜翡没好气地问。 裴涇:“所以你在找的『疯批』,就是裴涇?” 姜翡惊了一下,这理解能力,嘎嘎好,不愧是她未来的夫婿。 她立刻竖指嘘了一声,“这话可不能让旁人听见,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裴涇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你倒是知道怕死。” 姜翡訕訕一笑,心想:我是怕,但是我回头还得努力作死。 裴涇抬手,修长的手指朝对岸凉亭方向一指,“看见那个穿青玉色锦袍,正在喝茶的人了吗?” 第6章 姜湖路人,有缘再会 姜翡顺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凉亭中端坐著一个男子,那人姿態閒適,修长的手指捏著茶盏,阳光透过亭檐洒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如一幅工笔画般精致。 “那就是裴涇啊。”姜翡喃喃说了一句。 “昭寧王裴涇。”裴涇压低了身子,带著几分玩味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杀人如麻,六亲不认,怎么,小翠对他很感兴趣?” 姜翡懒得纠正他的称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对岸。 书上说裴涇亦正亦邪,玉面藏疯,也就是说表面上看起来很正经,看不出是个疯批。 姜翡觉得写得相当传神,这人分明看上去就正派得很。 姜翡下意识感嘆道:“和书上写的,简直一模一样。” “什么书?”裴涇没听清她的话。 话音刚落,凉亭中的人似有所感,突然转头朝这边看来。 那双如墨的眸子,隔著粼粼的湖面,直直对上了姜翡的视线,然后微微蹙了蹙眉。 姜翡浑身一僵,仿佛被毒蛇盯上的猎物,她下意识朝著丛后一躲。 “怕了?”裴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姜翡心口惴惴,嘴硬道:“我只是觉得他看起来不太好惹。” 一旦代入疯批这个角色,就觉得对方每一个正常的动作和眼神都变得格外瘮人,仿佛下一秒就会千里取人首级。 姜翡甚至觉得“裴涇”从对岸投过来的目光都带著刀子。 裴涇低笑一声,“既然知道不好惹,以后就离那个人远点,最好不要和他说话,他这个人……很喜欢笑著杀人。” 姜翡点了点头,又在心里疯狂摇头。 这不招惹也不行,她还得爭取三年之后坟头草长到三尺。 再次从丛里探出头,对面凉亭中已不见“裴涇”的身影,身后也悄无声息。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姜翡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那人什么时候从她身后离开她都没有察觉。 姜翡这才觉得热,这么大的太阳,身上还裹著披风,没中暑算她幸运。 这“魏明楨”显然是带著点腹黑在身上的,这么大热天给她裹披风,好像生怕她热不死。 她迅速脱下披风扔在旁边石头上,用手扇风,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姜翡以为是去而復返的“魏明楨”,探出头刚想问话,一开口就差点闪到她的舌头。 石子步道走来翩翩贵公子,不刚才指给她看的“裴涇”又是谁? 姜翡腿一软,她对疯批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感,本能地扶住石头退到了丛后。 她是要招惹裴涇,但不是现在,她都还没嫁到魏家,还没开始祸害女主,绝不能现在就死在裴涇手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直接停在了丛边。 姜翡眼观鼻,鼻观心,想著如果他不喊我,那就没事,如果疯批叫我,我就说侯府老太君寿宴不宜见血。 可是原书中裴涇可是在宫宴上都敢杀人的疯子,区区侯府老太君寿宴算什么? 正想著,丛旁响起一道温润的嗓音,“躲在那里做什么?出来吧。” 姜翡哪敢不从,慢慢从丛后挪出来,垮著肩膀,垂著两只手站在原地。 魏明楨一看她这样子就笑了,“你很怕我?” 这么明显吗? 姜翡一抬眼就看见他脸上的笑容。 那一笑如三月春,令人如沐春风,姜翡立刻想起之前“魏明楨”对她说的话。 他说裴涇喜欢笑著杀人,又回忆起作者在书中对裴涇的各种描述。 有直接砍了別人的手,有让人用鞭子活活抽死……总之死在他手里的人死法千奇百怪。 姜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之前太远了也没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於是又抬头瞟了一眼,结果正好撞对方的视线, 她急忙低下头,说:“没有。” 都怕成那样了,还咬著牙说没有。 魏明楨想起听到的关於姜如翡的传言,不自觉皱了皱眉,“不是怕我,那就是做贼心虚了。” 姜翡宛如被他说中了心事,的確是心虚,就在刚才,她还在跟人说他是个疯批。 “被我说中了?”看著她的表情,魏明楨眉心蹙得更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过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姜翡嘴硬,“我做了什么?” 魏明楨气得咬牙,他早就从丫鬟口中听说他这个未来的夫人生活不大检点,竟和丞相家的公子赵兴邦私下有往来。 母亲让他到湖边和她见一面,他根本就不想见,自然不会去,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她就和裴涇走得那么近,两人竟然还有说有笑。 他需要的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夫人,而不是一顶结结实实的绿帽子。 想到这里,魏明楨目光一冷,“狡辩!” 姜翡已经开始双腿打颤。 心道这疯批果然很疯!只是隔著岸看了那么一眼,就直接杀过来,一副要杀了她的样子。 她忽然想起书中某一段对裴涇的描述,说越是怕死的人,越是求饶他越是兴奋,杀杀杀杀杀得越开心,果真变態。 那么,想要保命就得反其道而行之。 这一刻,姜翡仿佛看到了曙光。 她陡然挺直背脊,鼓起勇气道:“关你屁事!” 她从对方微缩的瞳孔中看到了极度的震惊,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实则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抖成了筛子。 “你说什么?”魏明楨难以置信。 他只是听说姜如翡虚有其表,胸无点墨,没想到竟然直接当著他的面爆粗口,姜家到底是怎么养出来这样的小姐? “我说,我的事跟你没一文钱关係,我在心里骂你什么你也不用管,我没说出来你就权当不知道,没看见的事也全当自己瞎了,我说得够清楚了吗?嗯?” 姜翡语速飞快地一口气说完,还“嗯?”了一声给自己壮胆。 魏明楨惊得倒退两步。 这意思是往后不管她偷不偷人,只要不偷到他面前来,就让他当作不知道是吗? 如此理直气壮,简直不知廉耻! 他抬手指著姜如翡,“你……” “你什么你?”姜如翡抬著下巴道:“我没名字吗?我叫姜……” 她想了想,万万不能透露自己的名字,不然万一裴涇回头想起来找她秋后算帐怎么办。 “我叫姜湖路人,有缘再会。” 说完姜翡撒腿就跑,生怕裴涇反应过来拽著她不让走。 姜翡跑出一段路,才想起来之前“魏明侦”给她的披风忘了拿,那东西看著挺昂贵,丟了她可赔不起。 她偷偷溜回去,躲在树后看见“裴涇”还坐在石头上,旁边放著的正是她的披风。 总不能现在跑过去说:嗨,疯批,我的披风呢? 第7章 口吐芬芳 姜翡看见他抓起披风又放下,好几次想扔进湖里的样子,最终还是没这么做,把披风扔回石头上走了。 等他走远,姜翡偷偷溜回去,抱起披风就走。 寿宴男女宾客分席,直到宴席散场也没再碰见魏明楨。 回姜府的路上,姜翡和母亲姚氏共乘一辆马车。 之前在侯府人多嘴杂,许多话不好问,姚氏早就等不及了,上了马车就问:“可见到魏家三郎了?” 姜翡点了点头,“见到了。” “如何?” “挺好。” 姚氏不满她敷衍的態度,瞥了她一眼,道:“魏三郎生得芝兰玉树,又有真才实学,不像別家的公子,只知道斗鸡走狗,虽然不是能承袭爵位的嫡长子,但他心怀大志,將来定然有一番大作为。” 姜翡管他魏三郎將来有没有大作为,反正她嫁过去也活不过两年,只管顺著姚氏的话说:“女儿觉得也是。” 姚氏理著袖子慢悠悠问:“你和魏三郎可有说上话?” “说上了。”姜翡道。 姚氏皱眉,“还用我教你吗?都说了什么,谈得怎么样?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半天憋不出两句话来。” 姜翡撇了撇嘴,我这小嘴真要叭叭起来口吐芬芳,只怕您老心臟受不了。 她把他们的谈话大致说了一遍,省去了“魏明楨”怎么掐她质疑她,她怎么哭诉怎么展示自己绝对的竞爭力,只说他已经决定娶她,两人谈得妥妥的。 姚氏鬆了口气,“近日你少出门,別又给我惹出事来。” …… 回到姜府,姜如琳已经在大门口等著,见姚氏回来就热情地上前搀扶姚氏。 两人儼然忘了还有姜如翡这么个人,等姜翡下马车,两人已经进了大门。 姜如翡和魏明楨的婚事,还是早些年定下的,否则还轮不上姜如翡这个不受宠的女儿。 姜家大房姚氏一共生了二子三女,原主姜如翡在姜家排行第三,是长房的次女,大哥姜成瑾,大姐姜如玉已经远嫁,姜如翡和姜如琳仍待字闺中,底下还有个才八岁的弟弟姜成琅。 姜家人丁兴旺,在京中也是数得上號的大族,姜家的府邸自然也大。 姜如翡住在偏僻的西跨院,但她是个路痴,只在昨天跟著丫鬟走了一次,不记得位置,只记得大致的方向,只好隨便薅了个丫鬟带路。 刚穿过月洞门,身后便响起了一声:“你站住!” 姜翡听出来这是姜如琳的声音,只当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 “姜如翡,我叫你没听见吗?” “啊?”姜如翡停下脚步,看著丫鬟问:“咱们府上养狗了没?” 丫鬟摇头,“没有。” 姜翡故意道:“既然没养狗,那我怎么刚才一直听见狗吠呢。” 姜如琳气得脸色铁青,三步並作两步衝上前来,扬手就要扇姜翡耳光。 “你这个贱人!你敢骂我。” 姜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三妹妹,怎么这么大火气?” “你少装蒜!”姜如琳挣扎著说:“你骗母亲说魏三郎会娶你,魏三郎知道你和赵兴邦的事,他是不可能娶你的。” 姜翡正想说话,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她和赵兴邦的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又怎么会传到魏明楨耳朵里? 是了,姜如琳不想让魏明楨娶她,除了让她和赵兴邦被人捉姦在床之外,一定还有其他的后手。 “是你故意透露给魏三郎的。”姜翡的手渐渐握紧。 “你有什么证据?”姜如琳用力抽回手。 姜翡分析道:“你不能亲自告诉魏三郎,显得你目的性太重,他会对你產生反感,所以,你收买了魏明楨身边的下人,丫鬟之间閒聊,故意透露点什么消息给魏明楨,他也不会察觉是你动了手脚,只会以为那件事已经闹满城风雨,对我更加反感。” “还有,你之所以没把消息传得人尽皆知,是因为毕竟都是姜家人,牵一髮动全身,要是我在京城顏面扫地,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姜如琳呆若木鸡,姜如翡分析得一字不差,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人平时不是个蠢货吗?怎么一下变得这么聪明? “看来被我猜对了。”姜翡心里暗爽。 怎么就没让她穿到宫斗剧里?瞧这清晰的思路,搁宫斗剧里不得轻鬆熬死两个皇帝? “你猜对又怎么样?”姜如琳道:“你大可去母亲那里告发我,但是没人会相信你。” “谁说我要去告发你了?”姜翡靠近她,笑呵呵道:“不如我成全你。” 姜如琳一愣,“怎,怎么成全?不对,姜如翡,你是不是有什么诡计?” 姜翡勾了勾手,等姜如琳靠过来,说:“等我嫁给魏明楨的时候,你给我做陪嫁丫鬟,到时候赏你做个通房。” “你……你竟敢如此侮辱我。”姜如琳气得直接扬手扇过来。 这次姜翡没捉住她的手。 她直接侧身让开,顺便伸出一只脚。 姜如琳收势不及,勾到姜如翡的脚,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姜翡乐呵呵地收回腿,“一天閒得没事干找个班上吧。” 为了个男人爭风吃醋,这不符合姜翡新时代女性的核心价值观,男人都是浮云,任务才是要紧事。 懒得再理会趴在地上的姜如琳,姜翡拍了拍手往自己院子走。 回到院中,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丫鬟在廊廡下打盹儿,连姜翡越过她走进屋子里都没醒。 姜翡提起桌上的茶壶,茶壶轻飘飘的,倒不出一滴茶水。 目光將屋內和院子都扫了一遍,瓶子里的已经干成了枯枝也没收拾,院子也是没打扫过的样子。 姜翡重重放下茶壶,“啪”的一声脆响,惊得那丫鬟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第8章 一箭双鵰 原本紧张的表情在看见姜翡时鬆了口气,笑著起身,“小姐回来了,奴婢等小姐等得竟然睡著了,小姐可有在侯府碰到魏三公子?” 姜翡不接她的话,只说:“给我倒杯茶来。” 芸香提壶倒茶,这才发现壶是空的,忙说:“虽是入了夏,但冷茶伤脾胃,奴婢专门等著小姐回来,给您沏上一壶热腾腾的茶,喝了下午小睡一会儿。” 姜翡看著她离去的背影,这丫头有一张巧嘴,明明是懒怠,到了她嘴里反倒成了贴心。 原主姜如翡本来就是个没主心骨的,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平时没少被这个丫鬟忽悠。 不过没办法,她是小配角,本来就长得漂亮,要是再把她写得聪明了,就会抢了女主的风头。 所以在书中原主姜如翡和智障无异,是个纯纯的炮灰,被这丫鬟牵著鼻子走,就连和赵兴邦相识,也是芸香在姜如琳的授意下行事。 后来这丫鬟真是了不得,在她跟赵兴邦廝混后一起去了赵家,还和赵兴邦滚到了一张床上,混成了个小妾。 姜翡坐到镜子前,隨手拉开妆奩,里面稀稀拉拉摆著几样首饰。 这原主也太穷了。 早晨出发时姚氏还指责她打扮得太过寒酸,她当时告诉姚氏侯府是钟鸣鼎食之家,什么样华丽的首饰没见过?打扮得太招摇反而不是好事,这才把姚氏给劝住。 就算再不受宠,姜家人也要脸面,不至於这么寒酸,只有这几样首饰。 “小姐,茶来了。”芸香端著茶盘进来,脸上掛著諂媚的笑容。 姜翡没接茶,反而盯著芸香头上的簪子,“这簪子不错。” 芸香下意识摸了摸髮髻,笑著说:“是小姐心疼奴婢,赏给奴婢的。” 姜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鐲子也不错。” 芸香觉得这两天姜如翡特別反常,往常都是一回来就拉著她跟她说情况,让她帮忙出主意。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结果昨天回来一言不发往床榻上一躺,根本不想搭理她。 “这也是小姐赏给奴婢的。” “哦。”姜翡笑了笑,“你是立了什么大功?值得我赏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芸香强笑道:“奴婢只是尽我所能,好生伺候小姐,帮小姐出谋划策而已。” 她说完压低了嗓子,“小姐,那魏三公子始终不是良配,不如咱们再给赵公子去封信吧。” “给他写信干什么?”姜翡故意问。 芸香又把茶递过去,“自然是邀赵公子上门提亲。” 姜翡差点没笑出声,就这么个大聪明,原主还能被她一次次牵著鼻子走,真真是两个蠢货间的殊死较量。 如今的赵兴邦別说提亲,怕是看她一眼都不敢。 “让他来提亲,好让我给你的三小姐腾位置?” 芸香脸色一瞬间煞白,扑通跪在地上,“我对小姐忠心耿耿,小姐怎么能这样说?” 姜翡俯身,两指捏著芸香头上的簪子轻轻抽出来,夹在指间把玩,“我平时对你不错吧?好首饰好吃的哪样少了你了?吃里扒外的东西。” 芸香缩著肩跪在地上,“小姐冤枉我,我……” “闭嘴。”姜翡懒得听她狡辩,直接说目的,“从我手里拿了多少,原封不动给我退回来。” 芸香仰起头,“可是那是小姐赏我的。” “我赏给我的忠僕,你是么?”姜翡把簪子放进妆奩里,又朝芸香勾了勾手指,示意她把鐲子取下来。 芸香不情愿地褪下鐲子,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著姜如翡,“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 姜翡接过鐲子,隨手丟进妆奩,居高临下地看著芸香,“这些年除了我赏给你的,从我这儿顺走的东西也不少吧?” 芸香心头一跳,连忙摇头:“小姐,奴婢真的没有……” 除了姜如翡赏她的,她確实顺走了不少东西,姜如翡身边只有她这么个贴身的人,对她就越发依赖,哪怕发现了也不会拆穿她,怎么突然…… “没有?”姜翡轻笑一声,“府上分拨给我的,还有祖母和母亲赏的都有记录,不在我这就在你那,喊母亲过来一查就知道。” 芸香终於慌了,连忙磕头:“小姐恕罪!奴婢,奴婢只是一时糊涂,想著小姐平日用不上这些,才……才暂时替您保管的!” “保管?”姜翡嗤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这些东西现在在哪儿?” 芸香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那些首饰,她有的戴在了自己身上,有的偷偷拿去换了银子补贴家里,甚至还有几样送给了姜如琳身边的丫鬟,让她们在姜如琳面前替她说说好话。。 姜翡懒得再跟她废话,直接道:“我给你三天时间,把我所有的东西一样不差地还回来。否则——” 她微微俯身,声音轻柔却透著威胁,“我就把你偷窃主子財物的事,上报给母亲。” 芸香浑身一抖,姚氏治下极严,若真闹到她面前,轻则发卖出府,重则直接打死! “小姐饶命!奴婢一定,一定把东西都还回来!”芸香连连磕头,额上都泛了红。 姜翡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回妆檯前,淡淡道:“行了,我这里不留背主的奴才,你既和我三妹亲近,就去她那里伺候吧。” 芸香又是哭著求了好一阵,见姜如翡脸色越发不耐烦,才哭哭啼啼地走了。 芸香这一走,西跨院就没了伺候的人,姜翡正好藉此向姚氏要了两个丫头。 后面两天姜翡直接躺平,她就从没过过这么瀟洒的日子,不用上班不用做饭,睡到自然醒。 反正她在现代也是个孤儿,要不是她在书中是个短命鬼,当姜如翡的日子还真不赖。 不到第三天,芸香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匣子。 这是姜如翡早就料到的事。 从姜翡这里赶走的丫鬟,姜如琳不可能会接,否则让旁人怎么想? 姜如琳最爱惜名声,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丫鬟自毁形象。 况且姜如翡既然不再信任芸香,那芸香对她来说就已经没任何利用价值。 但芸香对她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她故意把芸香赶出去,再等对方被姜如琳拋弃看清现实,顺便还能把首饰都拿回来,一举两得。 芸香跪在姜翡面前,双手捧著匣子,哭得眼睛红肿:“小姐,奴婢知错了,求您开恩,让奴婢回来伺候吧,奴婢往后一定尽心尽力,绝无二心。” 姜翡接过匣子,打开扫了一眼,首饰不少,原主具体有多少首饰姜翡也不清楚。 “就这些?” 芸香急忙道:“剩下的……奴婢一时凑不齐,有些已经典当了,还有些……” 她咬了咬唇,不敢说出口。 姜翡慢条斯理地合上匣子,语气淡淡,“我自然清楚缺多少,念你跟我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后就留在院里打杂,不必贴身伺候了。” 芸香抬起头,还想再求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著,一个陌生丫鬟的声音响起: “二小姐,老夫人请您立刻去一趟松鹤堂。” 姜翡眉头一皱。 老夫人这时候找她做什么? 第9章 隔墙有耳 “祖母找我是有什么事?”姜翡问。 来叫她的丫鬟是老夫人院里的,面无表情道:“小姐去了不就知道了。” 府上的丫鬟惯会捧高踩低,因为和魏家即將定下来的婚事,府上丫鬟前两日还对她十分热情,今天却忽然换了个態度,难不成是和魏家婚事出了什么问题? 姜翡隨著丫鬟进了老夫人住的松鹤堂,主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间或两声音量略高。 丫鬟到了门口通传,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 姜翡缓步踏入,屋子里人还不少,数道目光笔直地朝她投过来。 老夫人端坐在上首,面色沉肃,而姚氏坐在一旁,脸色也不太好看,除了姜如琳,房中还坐著几名妇人,应该是其他几房的婶婶。 气氛太冷肃,就跟庭审似的。 姜翡规规矩矩地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母亲和各位婶婶请安。” 老夫人没叫她起身,只是冷冷地打量著她,半晌才开口:“我年纪大了,先前没操心过你的婚事,今日精神头好些,叫你来问问,你那日与魏三郎见面如何?” 姜翡恭敬答道:“魏三公子待人和善,那日见面很顺利。” 说完便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嗤笑。 姜翡侧过头,看见姜如琳坐在姚氏下首,看著她一脸得意。 前几日姜如琳在她这里吃了瘪,能让她如此得意的,只怕是与魏三郎有关。 姜翡皱了皱眉,忽听老夫人肃然问:“翡丫头,你可知错?” 姜翡心中警铃大作,“孙女不知犯了什么错。” “不知?”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我原以为你只是性子顽劣,没想到竟如此不知廉耻!魏家让人来传信,说你德行有亏,和姜家的婚事要再行商议。” 姜翡心头一跳,大户人家极重脸面,直接说德行有亏,无异於直接打人脸。 可那日湖边,魏明楨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不说话了?”姚氏气得不行,“你竟还骗我与魏三郎相谈顺利,人家没一封退婚书送到姜府都是看在两家的交情。” 姜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抬头直视老夫人,“祖母,孙女確实不知哪里做得不妥。那日与魏三公子在湖边相见,也的確相谈甚欢,他还亲口应允了婚事,若魏家突然反悔,孙女愿当面与魏三公子对质。” 老夫人眉头紧锁,还未开口,姜如琳就迫不及待地插话:“二姐姐,事到如今你还狡辩?魏家都派人来说了,说你在湖边与男子拉拉扯扯,被魏三公子亲眼所见!” “啊?”姜翡心头一震。 难道是后来裴涇过来和她说话被魏明楨给看见了,这男人不会这么小气吧?只是说几句话,手指头都没碰过,怎么就叫拉拉扯扯? “你还有什么话说?”老夫人问。 姜翡思片刻,不嫁给魏明楨,她还怎么完成系统给的任务? 想到这里,姜翡看向老夫人,抱拳道:“孙女斗胆请祖母准许……” 老夫人看看她抱拳的姿势,又看看姜如翡的脸,表情有点懵逼。 哦,这不是武侠剧,姜翡一秒切换,赶忙把手垂下,“请祖母让孙女亲自去和他解释清楚。” 屋內顿时一片譁然。 姚氏拍案而起,“荒唐!哪有未出阁的姑娘自己上门理论的?你这是要把姜家的脸都丟尽吗?” 三房的婶婶也尖声道:“就是!这要是传出去,別人还以为我们姜家的姑娘多恨嫁呢!” 姜翡不卑不亢,“我並非是要去闹事,只是觉得既然魏家对孙女有所误会,理应由孙女亲自解释。要是不解释清楚,魏家还当我们家风不严。” 这样一说,其他几房都住了嘴,姜如翡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对姜家未出阁的姑娘都有影响。 老夫人沉吟片刻,突然问道:“那日与你说话的男子是谁?” 姜翡脑子一转,如实道:“是裴涇。” 屋內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老夫人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碎瓷片四溅,姚氏脸色煞白,三房的婶婶更是直接捂住了嘴。 “你、你说谁?”老夫人声音发颤。 姜翡:“昭寧王裴涇呀。” “你怎会……”老夫人震惊道:“你怎会和他有牵扯?” “只是问个路罢了,”姜翡说:“祖母您想想,我和裴涇怎么可能会拉拉扯扯,那样的人,我肯定是避之唯恐不及,魏三公子肯定是误会了。” 老夫人似在忖度她的话,半晌,信了七分,“昭寧王那个人,你离她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和他有什么牵扯。” 姜翡又把目光扫向房中其余几人。 这姜家人这么多,裴涇要杀她全家,这得造多少杀业? “你听见了没有?!” 姜翡想得走了神,被老夫人一声厉喝才回过神来,“听见了,那……魏三郎那边,可需要我去解释?” “你解释什么?”姜如琳忽然插话,“魏三郎这样说已经是给你留脸面了。” “祖母都没说话,这有你说话的份?”姜翡一眼扫过去。 “你……” “好了!”老夫人打断,“由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出面实在不妥,此事我自有计较,翡丫头,你下去吧。” 姜翡退出主屋,没走多远便又听见那边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什么都背著她,儼然把她当作外人。 看来原主在姜家的確过得十分艰难,否则也不会把一个丫鬟当成救命稻草,什么都被芸香牵著鼻子走。 过了片刻,几房的夫人陆陆续续从老夫人房里出来,姚氏和姜如琳走在最后。 等人都散尽了,姚氏才道:“以后把你的表情收一收,主意在脸上都要藏不住了,你当你祖母是好糊弄的?” 姜如琳心里本来就不平,被姚氏这么一教育,心里更加不忿。 “女儿就是不甘心,和魏家定亲的是姜家二小姐,这本该就是我的。” 姚氏倏然停下脚步,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圈,好在除了她贴身的丫鬟,没有旁人。 她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休要再提,当心隔墙有耳。” “可是……” “没有可是。”姚氏打断她,拉过姜如琳的手安慰道:“如琳,你应当知道,若有所得,必有所失,你得了她的东西,就要给她些东西才能平衡,况且嫁给魏三郎,未必是好事。” 两人刚一离开,迴廊转角出现了一个人。 第10章 滚进来 不知道那日姜翡离开之后那些人聊了些什么,之后老夫人就发了话,让她闭门思过。 反正姜如琳闭门思过也能在府上到处晃悠,姜翡也效仿,在府中到处溜达,顺便观察能从哪里偷偷溜出府。 她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出去逛过街,一直关在府上她得疯。 姜翡坐在石桌旁若有所思。 那日姚氏和姜如琳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姜家二小姐本来应该是姜如琳?那她呢,她难道才是姜三小姐?这样顺序的调换又有什么意义? 姜翡仔细回想了一遍,书中似乎並没有提及过这件事。 到底是因为她穿书產生的变故,还是说原著作者觉得只是小配角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笔墨? 她试著喊了两声系统,等了半天也没有回音。 得想个法子溜出去才行,总这么困在府上也不是办法,要是魏明楨真的不打算娶她,改娶旁人,那可万万不行。 姜翡边想边吃著点心,忽然一块酥饼从指间滑落,掉在地上滚了几圈。 她正要弯腰去捡,却见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从假山后飞快伸出来,一把抓住酥饼又缩了回去。 姜翡又故意往地上扔了一块,在对方伸手来拿时,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了对方的手,把人拽了出来。 那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蜷缩在石桌后面的假山缝隙里,正把嘴里的红枣使劲往下咽。 见被发现,她嚇得浑身发抖,被红枣噎得直翻白眼。 姜翡连忙用力在她后背重重一拍,红枣从小丫头嘴里掉出来,她又想去捡,被姜翡拦住。 “你是什么人?” 小丫头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小姐饶命,小姐饶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院子的?”姜翡问。 小丫头声音小得可怜,“奴婢叫九桃,是杂房里打杂的丫鬟。” 姜翡这才注意到她衣袖下纤细的手臂,像是从来没吃饱过,“你很饿?” 九桃用力点头。 姜翡捏著点心,“你在府上多久了?” “奴婢六岁就被卖到姜府了。” 姜翡点了点头,捏著点心在九桃面前晃了晃,“你在府上待了这么多年,想必府上的一切都很熟悉。” 九桃看著点心两眼放光,咽了咽口水,“很熟悉。” “那咱们来做个交易。”姜翡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哪里能偷偷溜出去,还不被人察觉?” …… 半个时辰后,姜翡已经走在了京城的大街上,身后还跟著个喋喋不休的跟班。 “小姐,要是被人发现就惨了。” “那就別让人发现。”姜翡说。 九桃跟在她身后,手腕上繫著根绳子,一直延伸至姜翡的手腕的上。 两人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姜翡这样做,一是为了以防两人走散,怕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二是为了防止九桃偷偷去告状。 两人从上午转悠到中午,已经飢肠轆轆,姜翡兜里揣著当了两样首饰换来的银子,直接上了一家酒楼。 雅间的窗户正对著街道,姜翡坐在窗边边吃一边看热闹,一边嘆气。 她刚才在来的路上看见不少铺子,以她目前掌握的知识,在京城开个铺子赚点银子应该不成问题,运气好说不能成个富商,只可惜她是个短命的,再过两年就得跟所有姜家人一起死,有命赚也没命。 与其打拼,不如躺平。 爭取早日嫁给魏明楨,从姜家捞一笔嫁妆,然后在死之前把嫁妆败完,好好在这里享受两年人生。 姜翡正准备收回目光,余光里忽然扫到一辆马车在斜对面停了下来,瞧见马车上下来的人,她眼睛忽然一亮。 那不是“魏明楨”么?正愁不知道怎么见,这就送上门来。 姜翡朝身后招了招手,九桃凑上前,两只手一手包子一手鸡腿,嘴里也塞得满满当当。 姜翡朝方才马车停的地方一指,“那是什么地方?” 九桃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囫圇道:“那是流芳苑,是……” “我知道了。”姜翡说:“青楼是吧?” 九桃连连摇头,“是戏楼,听曲儿的地方,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去。” 戏楼就更好办了,不用想办法混进去。 姜翡擦了擦手,拽上九桃就走,九桃还惦记著一桌子美食,“吃的怎么办?” “先干要紧事!” 姜翡拉著九桃匆匆下楼,直奔对面的流芳苑。 没等门口的彪形大汉盘问,她直接使用钞能力,扔出一锭银子,顺利地进了流芳苑。 这地方外面看著朴素,里面却別有洞天。 戏楼中央是一座戏台,华丽的红金藻井,雕桌椅已坐满了人,四周还环绕著两层雅座。 姜翡拉著九桃,在人群中寻找魏明楨的身影。 他那样的家世,想必不会在大堂,那就是在楼上的某个雅间里。 姜翡正要上楼,就被楼梯旁的人拦住,“敢问小姐,预定了哪间雅间?” “二楼。”姜翡含糊回了一声就要走。 堂倌挡在楼梯口,露出狐疑的神色,將她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带上了一点轻慢。 “小姐若是没有预定,那是不能上咱们雅间的,今儿个恰好楼下也满客,小姐还是改天再来。” 那语气跟宫里拿乔的太监似的,姜翡只恨自己出门时没把首饰全戴上,来个珠光宝气闪瞎他这双看人低的狗眼。 “我找人。”姜翡直接说。 “找谁?” “魏明楨。”没等堂倌说话,姜翡又道:“我是他未婚妻。” 堂倌吸了口气,今日魏三公子要来,的確提前在二楼定了雅间。 要真的是魏三公子的未婚妻,他得罪不起,要是这女人胆敢冒充,放她上去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想到这里,堂倌立马换副表情,笑著说:“原来是魏公子的未婚妻,小姐上面雅间请,魏三公子的雅间就在二楼第四间,小的就不带您上去了。” 姜翡点了点头,提起裙摆上了二楼。 二楼的雅间呈圆弧形围绕著楼下的戏台,视野最好,堂倌只说第四间,却没说从左数还是从右。 姜翡沿著长廊走过去,到了第四间雅间门口,往里看了看没人,又从另一头数过来。 数到第四间房,里面隱约传来悠悠的琴声。 姜翡趴在门上往门缝里看了看,果然看见“魏明楨”斜倚在榻上,一只手里拿著一把摺扇,两侧一边坐了一个美人,还有美人在房中抚琴。 身侧的美人呈上一杯酒,被他用摺扇挡开,然后抬了抬下巴,“喝了。” 倒是挺会享受,而且还不要脸,说他和男人拉拉扯扯,他自己却在这里逍遥快活。 双標狗!狗男人! 姜翡趴在门缝上,在门外把他从外到里,从上到下都骂了一遍,嘴角抽搐得活像个面部神经失调的患者。 九桃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一个劲拽姜翡袖子,“小姐,您这表情越来越狰狞了……” 房中,裴涇在门外发出声响的瞬间便看过去,紧接著握著摺扇的手一挥,房门径直朝两边打开。 “什么人?滚进来!” 第11章 角色扮演 姜翡还保持著偷看的姿势,直接和房中的“魏明楨”对上眼。 这什么耳力,什么功夫? 幸好系统只是让她补全剧情,没让她刺杀魏明楨,否则她这辈子都完不成。 看到门口的人,裴涇愣了愣。 那日在定远侯府,閒来无事逗一逗这丫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裴涇慢条斯理地晃著摺扇,“你找我?” 已经被发现了,姜翡乾脆跨入房中,“魏明楨,真巧啊。” 房中的歌姬齐刷刷朝她看过来,像是震惊她直呼其名,又纷纷垂下头。 裴涇怔了须臾,忽然笑了起来。 看来她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他的身份,那就更有趣了。 “姜二姑娘,”裴涇坐了起来,语速很慢,“你不会是,来捉姦的吧?” “怎么可能?”姜翡表示震惊,“我之前就说过,不论公子找多少,找男的女的,我一概不过问,我甚至还能帮你纳妾。” 裴涇手中摺扇轻摇,“既然不是捉姦,那你可要一起听戏?” 姜翡也不客气,直接在他对面坐下,“那就叨扰了。” 裴涇摆了摆手,一旁的美人识趣地退出去,他又看向姜如翡带来的人,“你也下去。” 九桃踌躇地看著姜翡,见姜翡点了点头,这才出了房门。 房中静了下来,裴涇问:“今日怎么有雅兴来听戏?” “我是偷跑出来的,祖母罚我闭门思过。” 姜翡盯著他的眼睛,看见那张脸上没有半点愧疚的样子就火大。 背地里说她和男人拉拉扯扯,说她品行不端,结果表面又装没事人一样,这和绿茶有什么区別? 裴涇手中的茶壶微微一顿,“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姜翡愤怒地直视他的眼睛,“那日咱们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你娶我,回头你爱怎么玩怎么玩,怎么你转头就反悔了?还说我跟裴涇拉拉扯扯。” 裴涇眼中闪过一丝瞭然。 原来如此,看来魏明楨是向姜家退了婚,这么有趣的人,放在侯府那样死板的宅子里,只会被束缚得失了趣味。 人生无趣极了,这样有趣的人他还没遇到过,不知道她的血,和旁人的血有什么不同。 裴涇半眯的眸子晃出一抹狠戾的光,“你是说,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没错。”姜翡说完,看见他放肆打量她的表情,忽然觉得不对。 她伸手抱住自己,“我是说你想在外面怎么玩都行。” 裴涇把玩著杯子,故意问:“那我要是……想在家里玩呢?” 姜翡:“……” “或者说。”裴涇慢条斯理道:“你想跟我去外面玩?” 姜翡琢磨著他的话,是她心臟看什么都脏的原因吗? 她怎么觉得他话里带了点黄黄的顏色? 书中姜如翡和姜如琳两姐妹的区別就是一个是正房,一个是小妾,一个偷很多人,一个想偷却偷不著。 而她以后要走的都是姜如琳的剧情,书中魏明楨婚后对自己的妻子也不上心,两人甚至分房而居。 不过姜如琳在魏明楨的冷暴力和压抑下,变得也有那么点疯批。 居然移情別恋喜欢上了昭寧王裴涇,因为心生嫉妒,所以想方设法暗害裴涇心仪的魏辞盈。 按理说魏明楨不可能玩她,他跟一堆文书睡都不愿跟自己的妻子睡,应该就是嚇唬她而已。 姜翡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底气足了不少,“你先娶了我再说,都要退婚了你还说个屁。” 裴涇被她的口吐芬芳惊得多看了她两眼,確实没有半点京城贵女的样子,倒是带了几分江湖气。 江湖人…… 裴涇脑中陡然闪过一张面孔,眸中的光煞时变得冷冽。 他抬起摺扇挑起姜翡的下巴,“你就这么想嫁进魏家?” 姜翡抬了抬下巴,想往后躲。 谁知裴涇比她更快,扇子往前一抵,姜翡猝不及防被压倒在地,冰冷的扇骨抵在喉咙上,让她瞬间绷紧了身体。 “你……”姜翡盯著眼前忽然变了脸的“魏明楨”,“你有病啊?” 裴涇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是啊,我的確有病。” 姜翡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间也琢磨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刚想起身,忽然听见极轻微的一声“唰”,脖颈上的的触感顿时变得冰凉。 姜翡垂下眼,这一看瞳孔顿时一缩。 摺扇顶端冒出一块薄薄的刀片,正好抵在她的喉咙上。 裴涇似在端详著她的脖颈,她的脖颈很细,很白皙,好像一捏就断。 只要用手中这把摺扇轻轻一划,刀片就会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划开一条口子。 届时皮肉会翻开,然后温热的鲜血喷溅出来,映著她白皙的肤色一定很好看。 裴涇喉结滑动了一下,他眼尾天生一抹嫣红,像未拭净的血痕,衬得那双凤眼越发妖异。 姜翡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呼吸和吞咽的动作都不敢大了。 要是她没看错,她再一次在他眼里看见了初见时的杀意。 “你你你……你要干嘛?”姜翡嚇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裴涇俯身盯著她的脸,看到她眼中的恐惧,满意地露出笑容。 他眼中的血色越发浓重,摺扇上的刀片又逼近了一分,慢悠悠道:“我最討厌江湖气。” 姜翡一下就想起来了,书中的魏辞盈喜欢的人,也就是书中男主,正是出自江湖第一大派铸剑阁。 书中魏明楨极其反感他的妹妹和男主在一起,觉得一个大家闺秀下嫁给江湖人,后半生定然不安稳。 定然是这个原因! 因为提及到了他不满意的未来妹夫,所以“魏明楨”暴怒杀人。 这么一想,也就合理了。 “別別別,別激动。”姜翡赶忙安抚,“我只是最近看了个话本子,你要是不喜欢,我还看过別的,我可以给你cos很多角色。” 姜翡的话让裴涇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眯起眼睛,“拷死?” “就是……模仿的意思。”姜翡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解释,“我可以模仿大家闺秀,保证端庄得体……” 她画风一转,又装成了在姚氏面前扮演的大家闺秀,“公子將我压在此处,怕是……孟浪了些。” 模仿完还没看对方什么表情,姜翡自己倒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不像三贞九烈的大家闺秀,倒像是欲拒还迎的青楼妓子。 裴涇像是被取悦到了,驀地笑起来。 他思索片刻,“不如,咱们来玩个游戏?” 第12章 前有狼后有虎 “什么游戏?” 裴涇稍稍退开,“我数三个数,你要是能跑出这个房间,我便饶你一命,要是不能……” 他警告地眯了眯眼。 三个数,就他那武功,等她跑到门口他手一挥“唰”一下关门,她还跑得出去个鬼。 这人就是故意的,拿她当猴耍。 姜翡也不是傻子,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东西。 “那你总得先放开我,等我调整好状態再开始吧。” 裴涇收回摺扇,“你什么时候能……” 地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拉开门飞快地冲了出去。 裴涇:“……” 姜翡觉得这是她此生跑得最快的时候,甚至超越了高中时期五十米十三秒八的最佳记录。 姜翡衝出雅间,没看见九桃,便径直衝向楼梯口,生怕耽搁一秒。 刚下了几步楼梯,她忽然剎住了脚步。 楼下,正准备踏上楼梯的男子抬起头朝她看过来,在看见她的瞬间皱了皱眉。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疯批“裴涇”又是谁? 姜翡中午水喝多了,差点嚇出尿来。 这是她看见“裴涇”的本能反应,主要作者在书中把他描写得太变態了,令人印象深刻。 魏明楨身边还跟著几个朋友,其中一个曾经见过姜如翡,指著她说:“她不是……” 魏明楨轻咳一声,那人顿时住嘴,大庭广眾说出小姐名讳,的確不妥。 “你们先上去。”魏明楨微微侧头,对身侧的人道。 几人抬脚往上走,姜翡侧身让过后,低著头往下走,祈祷这人没把她认出来。 台阶很快就到了底,姜翡侧过身,准备从他身边溜过去,面前忽然伸出一只手,直直搭在了栏杆上。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魏明楨眼神不善地看著姜如翡,问:“来这里干什么?” “听,听戏。” “上哪去?” “回家。” 魏明楨扫了一眼楼上,冷哼一声,“又做了什么心虚的事?” 又特么心虚,姜翡不知道她该心哪门子的虚,忍不住抬起头问:“我为什么要心虚?” 魏明楨气结,“你不该心虚?” 姜翡理直气壮,“我提前和別人联络联络感情,不应该吗?” 魏明楨气得双目发红,宽袖一甩,“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姜翡刚要开口,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 她回头看去,之前还说要杀她的“魏明楨”立在台阶上,单手负在身后,手中转著那柄藏刀的摺扇,脸上还带著看好戏的表情。 姜翡又看看台阶下的“裴涇”,他的脸色比先前还要难看。 这就有点让人看不懂了。 书中不是说裴涇是男二,心仪魏明楨的妹妹魏辞盈么。 照理说裴涇想当魏明楨的妹夫,看到对方应该分外殷勤才对,怎么是一副恨不得杀了对方的表情? 姜翡彻底懵了,站在楼梯中间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快把自己摇成了拨浪鼓。 魏明楨脸上露出瞭然的神色,看著姜如翡,冷声道:“我当姜二小姐为何在此,原来是又和他在一起。” 那两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像恨铁不成钢,又带著深深的不忿。 姜翡心说他是我未婚夫,我不跟他混在一起,我难道跟你这个疯子混在一起么? “下来!”魏明楨沉声道。 姜翡嚇得抖了一下。 疯批大佬在线发號施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姜翡岂敢不从,抬起脚就慢慢悠悠地往下挪。 她刚一动,楼上的裴涇慢悠悠开了口,“小翠,你要是走了,我们的约定可就不作数了。” 姜翡一时僵在了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刚才“魏明楨”是真想杀她,要不是她跑得快,说不定已经死在了他那把骚包的扇子下。 也不知道作者怎么塑造的人物,男配男二没一个正常人。 两害相权取其轻,谁回头谁是傻逼,目前这疯批都比他安全。 姜翡把心一横,几步跨下台阶走到“裴涇”身旁,诚恳道:“您叫我下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魏明楨一愣,转头看著姜如翡。 那双眼太乾净,也太具欺骗性,此刻看著他的表情里带著几分真诚,有些迷惑人心的意味。 他抬眸看向楼上,裴涇脸上仍旧带著笑容,只是那笑容已经转为阴惻惻的笑,令人不寒而慄。 魏明楨知道裴涇喜怒无常,却不知他为何忽然对姜如翡感兴趣。 他上前一步挡在姜如翡身前,看著楼上的裴涇,道:“你去马车上等我,我还有话对你说。” 说完过了一阵身后也没有动静。 魏明楨回头,皱眉看著姜如翡。 姜翡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跟我说吗?” 魏明楨恨铁不成钢地看著她,“不是你还能是谁?” 姜翡无语,心说这还是真是有病,有大病啊,你跟我说话盯著他说,谁能明白过来? 她尷尬地笑了笑,忐忑地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向楼上的人,恰好对上对方的目光。 一个是定远侯府公子,裴涇应该不会对他说杀就杀吧,毕竟魏明楨是魏辞盈的兄长,不看僧面看佛面。 裴涇看著那个身影转出了店门口。 要是他没看错,那丫头方才回看他时竟带著几分担忧,只不过,她好像担心错了人。 姜翡出了酒楼,果然看见九桃蹲在门口。 夏入四月,赤日高悬,特別是正午最热的时候。 九桃两边面颊都晒得红扑扑的,看见姜如翡出来,连忙站起来,“小姐。” “你怎么跑外面来了?”姜翡问。 “小二让我到外面等。”九桃鬆了口气,“小姐,咱们能回家了么?” 姜翡也想走,但疯批有令,让她在外面等他,她哪里敢跑? 大门右侧倒是停著一辆马车,也不知是不是裴涇的,还不如站在外头凉快。 “得等一会儿。” 两人站在檐下躲正午的太阳,姜翡听见非常响的一声咕嚕声。 九桃摸了摸肚子,有些尷尬地看著她,“我不饿,是它瞎叫。” 姜翡想起那桌子没怎吃的菜有点肉痛,摸出一把铜板给九桃,“那边有卖肉饼的,你先去买几个来填填肚子。” “能买几个?”九桃捏著铜板。 “就这些钱,你想买几个买几个。” 九桃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姜翡瞠目结舌地看著九桃手里蔑条串起的一大串饼,少说十几个,“买这么多,能吃完么?” 九桃不好意思地说:“可能不够吃。” 第13章 还杀我吗? 姜翡震惊了,这么能吃,怪不得在府上总挨饿,一个人得吃掉四五个人的口粮,这食量放在现代高低能当个吃播。 “没肉的么?”姜翡看著九桃手里的素饼。 九桃扬了扬另一只手的饼,“这两个是。” 姜翡狐疑,“怎么只买两个?” 九桃咽下饼,说:“全买肉饼只能买六个,不够吃,一个肉饼顶三个素饼呢。” 姜翡:“……” 真是可怜又好笑。 九桃第一次能这样敞开吃,边啃边说:“那个人长得可真好看。” 姜翡垂眸看著九桃,问:“你说谁?” 九桃嚼著饼囫圇道:“之前楼梯上头那个,他长得真好看,小姐他是谁呀?” 姜翡看她吃得香,也被她给勾馋了,从她手里拿了个饼,两人並排蹲著啃饼。 “你说楼上那个啊。”姜翡咬了一口,“那是我未婚夫,魏三郎魏明楨。” 九桃“哦”了一声,想了想,忽然停止嚼动,有些懵懂的问:“可是,可是小姐,楼上那个是你的未婚夫,为什么楼下的那个人让你等他?” 姜翡四下看了看,小声说:“楼下那个是裴涇,裴涇你听说过吧?” 九桃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昭寧王裴涇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 她惊恐地点了点头,“知道。” 姜翡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说:“我跟你说啊,他这里有病,不能隨便招惹,否则说不定发起疯来就会疯狂杀人。” “这么可怕的人。”九桃惊恐道:“小姐为什么不离他远一点?” “你以为我不想吗?”姜翡忿忿地咬了口饼,简直像在啃裴涇和魏明楨的肉。 “我那是没办法,不是我想招惹他,是他总来招惹我,那是为了保命虚与委蛇,我也过得很艰难好不好。” 九桃似懂非懂的点头,“哦,小姐好可怜啊。” “懂了吧。”姜翡叮嘱,“你以后要是遇到裴涇,能躲则躲,知道了吗?” 九桃面带惊恐地点头,“我,我不招惹他。” 姜翡讚许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咬了一口饼,目光一垂,旁边锦袍半掩下露出两只锦履。 姜翡缓缓抬起头,日光晃得她眯起了眼,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她捏著肉饼缓缓站起来,看清对方的脸后,一口饼差点没把她噎死。 “怎么是你?” “不是我,你以为是谁?”裴涇问。 姜翡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我刚才已经跑出房间了,你可不能反悔。” 裴涇淡声,“逗你的罢了,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真不杀我了?”姜翡仍旧怀疑。 “不杀,说到做到。” 姜翡鬆了口气,探头朝里看了一眼,拍了拍胸口说:“幸好来的人是你,不然刚才那番话让裴涇听到就惨了。” 裴涇难得弯了弯唇角,“你是指你说他脑子有病,发起疯来会杀人那番话?还是指他总招惹你那番话?” “嘘。”姜翡把他往旁边拽了一把,低声说:“別让他听见啊,不然回头他要是兴师问罪,我就说是你教的。” 裴涇打量了她两眼,“那你觉得要是被他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大概会杀了我吧。”姜翡心有余悸地问:“我要是当了你的夫人,是不是就不会被他杀了?” 裴涇阴惻惻地笑了笑,不接话,转而问:“要去何处,我送你?” 姜翡指了指戏楼內,“他让我等他,那我还等不等?” “不等。” “那他要杀我怎么办?” 裴涇淡淡扫了她一眼,“有我在,他不敢。” 姜翡放下心,“那我走了,不必相送。” 说完拉著九桃就跑。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裴涇收回目光,身边多了一个佩刀的侍卫。 “王爷。”段酒死死盯著两人消失的方向,“此女目无尊卑,行为乖张,实乃大不敬,要不要属下去杀了她?” 段酒说完许久都没有听见回应,一转头便撞上了裴涇冷冷的目光。 他连忙屈膝跪地,冷汗瞬间从后背冒了出来:“属下逾越。” “多有趣的人,”裴涇略微垂眸,捻著手中的摺扇,“本王的扇子尚未沾血,何时轮得到你来插手?” …… 姜翡不能在外面久留,溜达了一会儿就回了姜府。 姜府后院墙角有一个狗洞,因被草遮掩,府上修缮的下人也没发现。 九桃先钻进狗洞,姜翡钻得还不太熟练,朝里头伸手,“你拽我一把。” 说了没见九桃拽她,又说了一声,“你倒是拽我一把啊。” 这次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手感却有些不对,触感过分苍老了。 没等姜翡想明白,她就被人一把拽了进去。 看清院內的情况,姜翡直接傻眼了。 院內站著几个丫鬟,拉她的那个正是姚氏身边的王嬤嬤,而九桃站在一旁,已经被两个丫鬟挟制起来,哭丧著脸看著她。 王嬤嬤两手交叠在腰腹,微抬下巴道:“二小姐既然回来,便去夫人处回一声吧。” 被人抓个正著,躲是躲不过去了。 姜翡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端庄道:“放开她,她是我的丫鬟。” 王嬤嬤那张脸像打了石膏一样,除了嘴唇,其他部位一动不动,“请小姐速速去夫人院中。” 姜翡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放开我的丫鬟,我这就跟嬤嬤走。” 两人对峙片刻,王嬤嬤终於鬆口,示意两个丫鬟放开九桃。 九桃连忙跑到姜翡身旁,姜翡压低了声音,迅速把话说完,“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晚上再来找我。” 这丫头挺单纯,姜翡喜欢,要是跟著去到姚氏院子,她只怕自己保不住她。 “那小姐呢?”九桃担忧道。 姜翡略感欣慰,几块点心几个烧饼就能让这丫头自己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在担心她,芸香从她手里得了多少好处仍在吃里扒外。 “我没事。”姜翡说:“我刚才说的记住了吗?” 九桃点头,“记住了。” 姜翡对九桃使了个眼神,九桃撒丫子就跑,几个丫鬟都没能反应过来。 王嬤嬤愣了一下,立刻伸手指著九桃逃跑的方向,“快!给我抓住她!” “王嬤嬤。”姜翡朗声道:“母亲要找的是我,我人都在这里了,那丫头也是被我胁迫,事情轻重缓急嬤嬤应该清楚。” 王嬤嬤面颊终於动了一下,却是抽搐,忿忿地看了她一眼,让丫鬟去追九桃,自己则带著姜翡去往姚氏住的福绥苑。 院子里很静,一个人也没有,主屋大门紧闭。 王嬤嬤带著姜翡到了庭院正中便停步,转过身道:“夫人正在小憩,二小姐就在这跪著等吧。” 第14章 以退为进 姜翡再不受宠也是小姐,要不是姚氏的吩咐,一个嬤嬤也不敢对她如此趾高气昂,更不敢擅自罚她跪。 姚氏本来就不喜欢她,逮到机会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姜翡缓缓跪下,双膝一触地,她就知道惨了。 膝下的石板晒得有些发烫,头顶还顶著火辣辣的太阳。 早知道晚上再回来了,能多玩半天不说,晚上跪著还不热。 姜翡跪坐在自己的腿上,这样膝盖能好受些。 不过片刻功夫,里衣就已经被汗水湿透,脸颊也晒得发烫。 外头炎热,王嬤嬤也懒得守著她,自去了耳房休息。 主屋里隱约传来交谈声,又过了一阵,也不见姚氏开门出来,这是故意要罚她多跪一阵。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咚咚咚从她身后跑过来,越过她直接跑到了正房门口。 姜翡抬头看了一眼,是个七八岁的男孩,长得有些胖,应该是原主的弟弟姜成琅。 姜成琅抬起脚正要踹门,想了想又回头,几步跑到姜翡面前,二话不说就朝她踹了一脚。 “坏女人!” 这一脚来得猝不及防,这孩子年纪不大,胖得跟个小地雷似的,踹人还挺有劲儿,姜翡疼得齜牙咧嘴。 “你是坏女人!”姜成琅指著她说:“三姐说了,你是个坏胚子!是奴婢,母亲也这样说!” 姜翡眯起眼,“你再踹我一脚试试。” “踹就踹!” 姜成琅抬腿又是一脚,这回姜翡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腿往前一拉。 姜成琅原地劈了个叉,顿时捂著裤襠哇哇大哭。 先前的紧闭的主屋房门立刻被打开。 姚氏走在最前面,耳房里也涌出几个丫鬟,七手八脚地把姜成琅扶起来。 “怎么回事?”姚氏沉声问。 姜翡先一步开口,“五弟见我在此跪著似乎不太开心,踹我的时候不慎卡到了襠。” 她已经够委婉了,没说姜成琅踹她不慎扯到蛋。 姚氏:“……” 丫鬟们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拼命忍著,估计把这辈子最痛苦的事都想了一遍。 姜成琅疼得直不起腰,哭得像个大喇叭。 姚氏心疼得不行,“他一个孩子,你要是不惹他,他如何会踹你?” 姜翡欲言又止。 姚氏心想其中定有隱情,“到底怎么回事?” “这不太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还不快说!”姚氏沉声。 姜翡抬起头,“是这样,五弟不知从何处听来些风言风语,说母亲和三妹告诉他我是坏胚子,是奴婢,他恐是受了他人蛊惑,所以对我这个姐姐尤为不尊重。” “才不是!”姜成琅捂著襠,“是我踹她的时候——” “成琅!”姚氏厉声打断,生怕姜成琅再说出些什么不好的话来,“还不快把少爷扶进去?” 她是偏心,可哪个做母亲的能做到完完全全一碗水端平,这是能说得过去的。 可方才那番话要是传出去,那就不好听了。 姚氏看了眼姜翡裙摆上的脚印,原准备让她跪上一下午,看来只能让她起来了。 “你也起来吧。” 姜翡试著动了动,根本没使力又跪了下去。 “还不快扶小姐起来?”姚氏说完就甩袖回了房中。 丫鬟把姜翡扶进屋坐下,姜成琅脸上还掛著眼泪,愤恨地看著她。 “今日你去了何处?”姚氏问。 姜翡倚著椅子扶手。 不是她装柔弱,是真疼,跪著的时候还没疼得这么夸张,现在腿回了血,从脚趾头一直疼到膝盖。 姚氏见她不作声,火气又蹭一下上来了,“让你说话,是哑巴了?” “母亲真要我说吗?” 姚氏刚要开口,想起之前在院子里姜如翡不准备说,硬是被她逼著说出那番难听的话来,就有些不敢问了。 姜翡却不顺著她,说:“既然母亲真的想听,我也不瞒著您了,府上的下人都是看主子脸色行事,习惯了捧高踩低,我不受宠,下人们自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在母亲这里阳奉阴违,吃穿用度都被剋扣。” 姚氏:“……” 我没说我真的想听啊。 姜翡歇了口气继续说:“我没办法,才想到了去当些首饰勉强度日,否则这府上的日子就真是没法过了。今日这事既然已经捅到了母亲这里,想必以后他们也没胆子再剋扣我的用度。” 姚氏:“……” 不是丫鬟啊,是我,是我! 你这样说,让我以后还怎么继续剋扣? 姚氏悔到了嗓子眼,好像只要一问姜如翡怎么回事就绝对没好事。 姜府小姐沦落到当首饰度日,要是传出去,她这个做主母的往后不好做人倒是其次,关键是要是让人以为姜家式微,那才是大事。 “咳咳。”姚氏清了清嗓子,端起茶喝了一口,缓和了语气,“此事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府上事杂,人又多,保不齐有人在中间捞油水,此事我回头细查,你不要对外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姜翡当然知道不是下人捞油水,姚氏管家严厉,要不是她授意,根本没人敢这么做。 见她默不作声,姚氏勉强挤出一丝慈爱的笑容,“你这孩子,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说,倒显得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够体贴了。” 姜翡垂眸,语气温顺,“女儿不敢给母亲添麻烦,只是今日实在撑不住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姚氏心里暗恨,但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心疼的样子,“你这傻孩子,以后有什么就直接说,何必去当首饰?传出去像什么话?” “真的吗?”姜翡摆出星星眼。 看到姜如翡好像不准备跟她客气的样子,姚氏就有些后悔了。 自己说出口的话,含著泪也要应下。 “嗯……是。” 目的已经达成,姜翡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多谢母亲。” 姜成琅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见母亲对姜翡態度突然变好,顿时不乐意了,“母亲!她刚才还害我摔跤!” “咳咳。”姚氏继续说:“但我身为主母,自当赏罚分明,你今日出门虽事出有因,罚也不能免,罚跪只是小惩大戒,回去之后罚抄十遍《女诫》。” 姚氏说完长舒一口气,姜如翡让她吃瘪,罚了姜如翡心里就舒坦多了。 可心里也纳闷,好像从姜如琳带著她去捉姦那日开始,姜如翡就好像换了个人,难道是开了窍了? “那你回去吧。” “是。” 姜翡把手递给丫鬟,依靠著她们站起来,走出几步,她回过头,“母亲,还有一事方才忘了说了。” 姚氏刚松下来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背脊不由得挺直,“还有什么事?” 第15章 当前好感度…… “是这样的。”姜翡说:“今日当首饰的银子在路上丟了,这事是报官还是……” 姚氏:“……” 要是报官,这事传出去別说她丟了面子,整个姜府的脸面都要丟乾净。 她深吸了口气,“官府也不是吃閒饭的,丟了就丟了吧。” 姜翡不作声,垂头搅了搅袖子。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姚氏一咬牙,“多少?我补给你。” “多谢母亲。”姜翡笑著说:“一百二十两。” 姚氏倒吸了一口气。 姜翡那两个首饰卖了二十两,吃饭去一小半,剩下的还揣在兜里。 听说姜如琳月银也不过五两银子,有了这笔钱,她也算是个小富婆了。 姜翡喜滋滋地揣著银子回去,才发现双膝已经跪得青紫。 丫鬟跪在床边替她抹药油,疼得她齜牙咧嘴。 这丫鬟是姚氏派来的人,先前把芸香赶出去,她这里没了人伺候才找姚氏要来,如今有了九桃,就可以把人遣回去了。 …… 天刚刚擦黑,院子里就响起一阵吵闹声。 姜翡腿脚不方便,不好下床,探头问:“怎么回事?” 丫鬟出去看了一趟,很快就进来了,“不好了小姐,外面打起来了。” “谁和谁打起来了?” “芸香和,不认识。” 姜翡一猜就是九桃。 高门大户一切都有讲究,九桃之前在杂房做事,下等丫鬟和杂役进不得內院,大家自然没见过她。 姜翡撑著身子起身,让丫鬟把她扶到门口。 院子里倒不是打架,完全是单方面碾压。 九桃坐在芸香身上,反剪著芸香的双手,“你服不服?” 芸香抬起头,正好看到了姜如翡,立刻哭诉道:“小姐……” 九桃闻声也抬起头来,顿时咧嘴一笑,“小姐!” 姜如翡抬了抬下巴,“你先放开她,进来吧。” 九桃放开芸香,芸香爬起来又跪下了,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小姐,她身上佩的是下等丫鬟的牌子,奴婢不让她进,她硬是要往里冲,还打我。” 姜翡腿疼,看到她哭哭啼啼就有些烦闷,“你受伤了?” “……没。” “九桃有分寸,没受伤就行,她往后是我院里的丫鬟,你们要好好相处。” 芸香被姜翡一句话噎了回去了,咬了咬下唇。 从前她在姜如翡面前最是得宠,有什么好的都紧著她,可以说是对她言听计从,怎么一下就变了个人呢? 姜翡带著九桃进了屋子,屏退其余丫鬟,房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刚才进门时九桃就注意到姜如翡走路的姿势不对,扶著她坐到床上,这会子著急地问:“小姐的腿怎么了?” “罚跪。”姜翡“嘶”了一声。 九桃忙替她脱了鞋把腿搬上去,又给她拿了个枕头靠著,“小姐疼不疼啊?” “还行。” 九桃伸手想替她揉一揉,姜翡连忙拦住,这要是揉下去,她估计得嚎成杀猪。 姜翡靠在床上,现在閒下来,才有时间把今天发生的事復盘一遍。 她总觉得“裴涇”对她的態度有些奇怪,他们素未谋面,怎么第一次见面他就对她那种態度? 就好像……就好像对她有一定的占有欲,厌烦她和其他的男人在一起。 想到这里,姜翡瞬间坐直。 九桃正准备掀她裤腿看伤呢,被她嚇了一跳,“我碰到你的伤了吗?” 姜翡好像没听见这句话一般,一把抓住九桃的手臂,正色道:“你说,裴涇对我那个態度,他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话题太跳脱,九桃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啊?” “我觉得有可能。”姜翡又靠了回去,抱著胳膊自说自话,“你看,每次我和『魏明侦』在一起,他都表现出极大的不满,言语间也是各种拈酸吃醋。” 九桃似懂非懂地点头,“哦。” 姜翡“嘖”了一声,乐呵呵地说:“红顏祸水,看来我还是太有魅力了。” 九桃:“……” “怎么办呢?”姜翡躺下去,把脸埋进枕头里,“要是裴涇真的喜欢我,那我的任务还怎么进行下去?还怎么让他杀人?” 九桃懵懵懂懂,看著姜如翡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什么任务?杀杀杀,杀人?” “你还小,不懂我们成年人的艰辛。”姜翡苦口婆心,“等你长大一点就好了。” 九桃“哦”了一声,好吧,既然小姐说她不懂,那她就是不懂。 小姐给她饼吃,还不让人罚她,那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姜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左思右想,忽然从夹缝中找到点苗头。 不对! “裴涇”虽然嘴上说的都是“你怎么跟其他男人在一起”之类的话,但眼神里对她表现出的却是厌恶。 真正喜欢,不会是那样的眼神,那他喜欢的人就不是她。 而他每次碰到的都是她和“魏明楨”在一起,不是喜欢她,难不成…… “该不会……该不会……”姜翡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震惊到了,她瞪大了眼睛,“裴涇该不会是喜欢魏明楨吧?” 九桃正要给她端茶,闻言手一抖,手里的茶盏差点没摔地上。 “昭寧王喜欢……魏三公子?” 这结论属实让缺根筋的九桃也震惊了。 她伸手摸了摸姜如翡的额头,有那么一点烫,但也没到烧糊涂的程度。 …… 姜翡带著这个惊惧的想法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脑子里忽然响起一声“叮咚”的提示音。 【您的系统已上线。】 姜翡半眯著眼,此刻有点想骂人,早不来晚不来,偏挑她睡觉的时候来扰人清梦。 系统略带歉意:“报一丝啊,忘了有时差。” 姜翡:“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一看你,检查检查成果,让我看一看,魏明楨对你的好感度。” 什么?好感度? 姜翡瞬间清醒了,“你还有这东西?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满不在乎:“你也没问呀,这不是一般系统都会自带的嘛。” 姜翡无了个大语。 系统略微停顿了片刻:“好了,出来了,魏明楨当前对你的好感度……” 姜翡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系统说出数字,“多少?” 系统声音都有点夹了:“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干了什么?” 第16章 好变態的要求 姜翡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什么也没干啊?我就是日常和他联络感情。” “魏明楨当前对你的好感度,-3000。” 姜翡差点从床上摔下去,难以置信地问:“夺,夺少?” “涨了,-3001。” “这怎么可能?!” 系统也表示震惊:“我记得我上次跟你连线的时候好感度还是20,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它一下变成了-3000?” 姜翡用力扒拉著头髮。 除了他想杀她那一点,其他不是还挺好的吗?后面分开的时候『魏明楨』还说要送她。 想不通啊,完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顶著刚把拉好的鸡窝头,姜翡还想挣扎一下,“那-3001的好感度能让他娶我吗?” 系统:“纠正一下,现在-3002了。” 姜翡一下倒回了床上,感觉生无可恋。 辛辛苦苦三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忽然想起自己睡前的的那番分析,又坐了起来,“那能查裴涇对魏明楨的好感度吗?” 系统:“……” 好变態的要求。 至今为止她已接待了上万名宿主,从来没有人提过这样变態的要求,让她去查书中男配对男二的好感度。 “查不了,他俩又不谈恋爱,我们不会统计这样脑残的东西。” “我们要尊重选择,那万一呢?” 姜翡在现代可是生在重庆长在四川,妥妥的川渝人,这样的事情还真没少见。 系统无语道:“没有万一,不过倒是能查一查裴涇对你的好感度。” 姜翡对这个倒是不关心,她又不用攻略裴涇,也不想让他喜欢她,好感度负一万她也无所谓。 不过聊胜於无吧。 “多少?” 系统又停了片刻。 她每次停顿,姜翡都有一种铡刀即將落下的感觉,颤声问:“该不会是十万吧?还是一百万?恨不得马上杀了我那种?” 系统的声音比她更颤:“你又做了什么?” 姜翡哭丧著脸,“直接说,让我死心。” 系统:“12。” 姜翡鬆了口气,“哦,那还好,那还好。” 系统又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还好?我上次下线的时候是0,也就是说短短几天之內,你让裴涇对你的好感度上涨了12,照这个速度下去,你下个月就能当上昭寧王妃,让他非你不娶,恭喜你哟宿主。” 姜翡的下巴半天没合拢,她伸手给自己抬了抬,问:“你確定你的系统没出错吗?” 系统:“你老年痴呆了我的系统也不会出错。” 姜翡忽然感觉到了这个世界对她深深的恶意。 裴涇对她好感度越来越高,就不可能再杀她全家,魏明楨对她好感度越来越低,也不可能娶她。 她已经在完成任务的岔路上跑出了十万八千里。 心有一点点死去了呢。 “那我能放弃吗?” 系统:“你確定要放弃?” 姜翡心里燃起一点点希望,“放弃有安慰奖吗?比如不用在现代给我一个大富大贵的家庭,普通人家也行,我可以靠我自己努力。” 系统一脸你在想屁吃的表情:“没有,放弃就直接刪除你。” 姜翡:“……” 无情! 一时间万籟俱静。 姜翡深吸了一口气,强撑著坐了起来,“现在还有一个办法,那如果我用对待『魏明楨』的方式对待『裴涇』,再用对待『裴涇』的方式对待『魏明楨』,只要反过来,就能增变减,减变增吧?” 系统思索了片刻,分析道:“我觉得这个办法应该可行。” 姜翡点了点头,死去心又渐渐开始活过来。 她一拍大腿,斗志昂扬道:“好!那就这么干!从明天开始,我要对『裴涇』冷若冰霜,对『魏明楨』热情似火!” 系统幽幽提醒:“可別玩脱了。” …… 次日一早,姜翡就把《女诫》给翻了出来。 好在《女诫》字数不多,一共两千多字,十遍也就是两万多字。 姜翡可是经歷过魔鬼考试的人,当初一天写没一支笔芯,区区十遍女诫,也就是两三天的事。 可真当她提起笔,就开始犯了难。 她没练过毛笔字,况且还是繁体,她连字都认不全。 她那一手狗爬字勉强能看清楚写的什么,换成毛笔加繁体,一个字就得占两行,还有的长有的短。 九桃在一边陪著,她虽然不识字,也知道那字张牙舞爪的不大好看,可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芸香端著茶点,轻轻叩了叩门,“小姐,我能进来吗?” 姜翡把人晾够了,芸香她还有用,头也不抬地让她进来。 芸香把托盘放在桌上,探头看了一眼,惊喜道:“小姐的字进步了。” 九桃和姜翡同时朝她看过来,一脸“这话你也能昧著良心说出来”的表情。 芸香面不改色,“奴婢不是恭维,往常小姐一个字得占三行呢。” 姜翡:“……” “把我以前写的字拿出来我欣赏一下?” 芸香从书架上翻出一本手抄,姜翡翻开一看,就立马把它合上了。 四个字总结,惨不忍睹! 她怎么给忘了?原主姜如翡本就是不学无术,所以她在刚穿越过来时才篤定写给赵兴邦的信並非出自她自己之手。 就姜如翡那一手狗爬,写过去別说勾引男人,估计赵兴邦连写了什么都认不出来,更別提幽会了。 芸香被冷落了好几日,她对三小姐来说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要是在府上没个靠山,日子会过得很艰难。 今日好不容易让她找到个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让奴婢来替小姐抄吧。” 姜翡抬眸,“要是被人发现怎么办?” “不会被发现。”芸香已经铺开了纸,“像往常一样,小姐抄写前两页,后面的奴婢来抄就行了。” 原来如此。 姜翡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偷个清閒。 到了第二天,福绥苑来了个丫鬟,是姚氏身边的人,之前姜翡被罚跪那天曾经见过,憋笑憋得最辛苦那个。 这丫鬟倒不像王嬤嬤那般趾高气昂,只给姜如翡带了个口信,说是柳小姐给她下了帖子,邀她后日去参加赏宴。 “柳小姐是谁?”姜翡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第17章 落水 绿禾解释道:“是太祝令柳大人的独女。” 姜翡对这些古代官职一窍不通,只知道什么王什么侯的一定有权有势,这个什么令倒是没听过。 看出她的不解,绿禾解释道:“柳太祝虽然官职不高,但柳小姐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与安平郡主十分交好,夫人让小姐务必去参加,还叮嘱您千万不要出岔子。” 姜翡想起来了。 书中姜如翡因为和赵兴邦苟合,嫁给魏明楨的人就换成了姜家三小姐姜如琳。 因为魏家的关係,不少京城望族也要给些薄面,而家世次一些的,也想在姜如琳出嫁之前和她打好关係。 主要是到目前为止,魏家想要退婚的意图並没有散布出去,大家都还不知晓。 书中姜如琳去参加了赏宴。 只不过那场赏宴进行得並不顺利,因为安平郡主不慎落水,导致小產,长公主因此勃然大怒。 而现在和魏明楨成亲的人並没有换,也就是说需要姜如翡去参加这个赏宴。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绿禾又让人端了套头面上来,“这是夫人从库房中取的,让小姐赴宴时装扮一番,免得失了体面。” 姜如翡看著那套头面,做得十分华丽,想必姚氏拿出来的时候的心都在滴血,却不得不拿给她长脸。 可姚氏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这副头面,给姜家惹出了不少事。 姜翡没有拒绝,收下头面后便让九桃装进柜子里锁起来。 到了赏宴那日,姜翡挑了一身简单的衣裙,既不会喧宾夺主,也不会失了身份。 柳府不算很大,但柳知微是柳太祝的独女,在家中非常受宠,她又是个风雅人,把柳府的园布置得极为精致。 原主姜如翡从前也很少参加这样的场合,要不是因为魏家的关係,这次多半也不会邀请她。 园里有一个紫藤架,架子上掛满了,小水池边还搭了棚子遮阳,白纱轻縵隨风轻扬。 小姐们三两扎堆在一起谈天说笑,姜翡一个也不认识,来这里一是为了堵姚氏的嘴,二是看看能不能阻止安平郡主落水。 在书里,这个安平郡主可是个好人,姜翡不是圣母,但要是碰见了能拉一把是一把。 姜翡没见过安平郡主,自然不认识,看了一圈,也没发现谁看上去怀有身孕。 之前接待过她的柳知微身边那位看上去也不像郡主。 她隨手拉了一个丫鬟过来,低声问:“敢问哪位是安平郡主?” 丫鬟还没回答,身后就传来一声轻笑,“哟,这才刚到就开始打听起郡主了,你就是姜二小姐吧?” 姜翡转过身,看见一位身著鹅黄色襦裙的少女,少女身旁还站著几位年纪相仿的小姐,都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著她。 “正是。”姜翡微微福身,“不知小姐是……” “我父亲是九卿之一,奉常。”少女一笑,“早听闻姜二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与眾不同。” 她刻意嚼字,任谁都能听出来阴阳怪气。 周围几位小姐都掩嘴轻笑,姜翡心下瞭然,这是来找茬的。 姜翡虽然不清楚各种官职,但也听说过三公九卿,职位不小。 她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袖,唇角微扬,“原来是奉常大人家的千金,久仰。” 少女得意地笑了笑,“诸位姐姐都来认识认识,这位姜二小姐以后飞上枝头,可是要经常和大家见面的。” 话里话外敌意很重,姜翡並非听不出来,她不卑不亢地笑了笑,“那是,以后请几位上侯府做客。” 少女脸色顿时一僵。 只顾著撒气,竟忘了当眾羞辱姜如翡,就是不给定远侯府面子。 怪不得周围的人都只听不说,敢情是拿她当出头鸟。 “若兰。”其中一位小姐说:“我们先去柳小姐那边吧。” 姜翡知道她为什么对她的敌意如此之大了。 原来她就是周若兰,这人在书里是出了名的两面三刀,和姜如琳是背后捅刀的表面朋友,后面出场率还挺高。 姜翡盯著几人走远,隨便找了棵树下的石凳坐著,一边观察著池塘周围。 日头开始高升,天气越来越热,原本在湖边三两赏的人都陆续开始往紫藤架那边走。 一拨一拨人走过去,池塘边已经没什么人了,姜翡正准备起身,两名丫鬟带著一个华服少女经过她面前。 不知为何,只一眼,她就生出一种直觉,这个人就是安平郡主。 姜翡连忙跟上去,引得前面的丫鬟回头看了她一眼。 紫藤架在斜对面,要沿著池塘走上半圈才能到架下。 阳光扫过石板路,地面忽然折射出细碎的光,晃了一下姜翡的眼。 她下意识侧头避了一下,又立刻定睛看去,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粒细碎的珍珠。 “小心!” 姜翡提醒出口的同时,前面的人脚下一滑,身子斜斜地朝著池塘倒去。 安平郡主身边两个丫鬟,一个在前面引路,一个在內侧,伸手也没来得及拉。 姜翡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安平郡主的手腕用力一拽,脚下却踩到了珍珠,扑通一声掉进了池塘里。 这一声惊到了眾人,纷纷围到了池塘边上。 安平郡主借了她的力站稳,心有余悸,抚著胸口大声道:“快!快把她救上来!” 这个时节荷叶已经开始慢慢在水面舒展。 姜翡踩到了底,水不算太深,大概一米六左右。 她水性好,没等人跳下来,几下就游到了岸边,抓著上面伸出的手。 姜翡浑身湿透地爬上岸,髮髻散乱,抹了把脸上的水,对上了安平郡主担忧的目光。 姜翡朝她笑了笑,“没事儿。” 柳知微这时也走上前来,“我房中有没穿过的新衣,姜二姑娘要是不嫌弃,可以去我房中洗漱更衣。” 姜翡自然不会推辞,谢过之后跟著丫鬟去了柳知微的臥房。 丫鬟很快打来了水,姜翡不喜欢让人伺候她沐浴,让丫鬟去外面等著。 房门关上没一会儿,再次打开。 姜翡以为是丫鬟送衣裳进来,扬声说了一句,“放架子上吧。” 说完后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再一次关上了。 第18章 杀了我 段酒迅速回到了巷子里。 日头高悬,巷中一棵歪脖子老槐树的树荫里停著一辆马车。 待他走到马车旁,车窗內传出声音,“事情办妥了?” 段酒略微垂头,“属下办事不力,愿受责罚。” 车帘被摺扇挑开一角,露出一张清雅绝俗的脸,只是那双眼中此刻带著深深的寒意。 段酒头垂得更深,解释道:“各家小姐都在庭院中,只有柳知微房中有一人,只是…… “只是什么?” “那人是姜家二小姐。”段酒说。 挑帘的手顿了一下,又抬高了些,马车內置了冰,凉气从窗户里透出来。 段酒琢磨不出王爷此刻的情绪,他打小就跟在裴涇身边,到现在也有十多年。 十多年的时间,段酒仍然看不懂裴涇,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到能够懂他的人。 帘子垂落,裴涇落地,朝著院墙內看了一眼,道:“本王亲自去取。” …… 姜翡不喜欢和那帮小姐勾心斗角,但也不好在別人的房里待得太久,要是到时候丟点什么东西,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她洗乾净后便从桶里起身,穿上里衣,捞过湿漉漉的头髮,忽然觉得不大对劲。 姜翡猛然朝著屏风看过去,屏风上映著一个高大的人影,看身形显然是个男人。 短短时间內,姜翡脑子里就闪过了好多个问题。 对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要么是丫鬟遭了毒手,要么是他们本就是一伙的。 这是不是柳知微安排的? 万一来劫財还是劫色?財她没有,色倒是有一点。 这里是古代,要是传出去她是不是这辈子都没法嫁人了? 姜翡装作没发现对方的存在,淡淡地移开目光,拿起外衫穿上,脑中想著该怎么逃出去。 这里有一扇窗户,可以推开窗户直接翻出去。 她迅速衝到窗边,把窗户用力往外一推。 ???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窗户纹丝不动。 她又推,还是不动。 该死!该不会是从外面封上了吧? 裴涇在屏风后观察她很久了,看她把窗户摇得哐啷作响,吵得他头疼。 实在是忍无可忍,才从屏风后绕了出来,面无表情道:“那是往里拉的。” 姜翡:“哦,多谢。” 她说完身体猛地一僵,扭过头,“你怎么在这里?” 裴涇靠著屏风,“我如何不能在此?” 姜翡鬆了一口气,来的人是『魏明楨』,那她就不用怕了,就算在这里生米煮成熟饭,別人也只会说他们著急了点。 况且她还巴不得生米煮成熟饭呢,那就不用想办法提高魏明楨对她的好感度,他不想娶她都不行。 “你该不会是在跟踪我吧?” 裴涇一副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的表情。 “噢。”姜翡看懂了,“你不是跟踪我,却出现在柳知微的房中,你该不会是……” 她眯了眯眼,又挑了挑眉。 裴涇觉得那眼神和表情都不太乾净,问:“是什么?” 姜翡一副我瞭然於心,但我就是不说的表情,隨手扯了一张帕子绞著头髮上的水。 裴涇缓缓走近,面上带著淡淡的笑,取过她手中的帕子,轻轻擦拭著她的头髮。 姜翡对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有些不习惯,下意识想要拒绝。 但想到以后要是嫁过去,別说擦头髮,说不定更亲密的事情都得做,她必须从现在就开始克服。 帕子绞过发梢往上移动,动作慢得像是调情。 姜翡背脊僵硬,“好,好了吗?” “尚未。”裴涇的声音幽幽在她耳边响起。 “那你快点儿。” “好。” 说完这句,裴涇唇角微微勾起,帕子忽然绕过她的脖颈往后一拽。 姜翡被这力道带得后仰,后背一下撞上裴涇的胸膛。 “魏……咳咳……” 脖子上的帕子逐渐收紧,裴涇忽然偏头凑近,气息呵在她耳畔,缓声道: “別喊,我不喜欢。” 姜翡的瞳孔骤然收缩,窒息感让她本能地抓住颈间的帕子,“杀……杀……” 裴涇皱了皱眉,手上的力道鬆了一些,“杀谁?” 姜翡胸腔里终於涌进了些许氧气,她大口呼吸,裴涇似乎等不及她的回答,催促道: “快说,杀谁?” 姜翡仰著脖子,艰难道:“杀了我……” 裴涇勾了勾唇,有些兴奋地回答:“好。” 帕子再次收紧。 姜翡:???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姜翡连忙一把抓住“魏明楨”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手背,“我……我还没……没说完。” 裴涇一愣,鬆开了些,“你还有什么遗言?” 此刻姜翡简直想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骂一遍。 “杀了我,你可能会丧妻!” 她终於把这句话吼出来,吼得裴涇怔了怔,手上的帕子下意识鬆开。 姜翡得了自由,立刻躲到窗边,警惕地看著“魏明楨”。 天吶,这人好疯好疯,怎么比裴涇还疯? 人家裴涇是“玉面藏疯”,他根本连藏都懒得藏。 “你为什么每次都想杀我?”姜翡捂著脖子揉了揉,用这么大劲,只怕明天就得淤青。 裴涇:“不是你让我杀了你?” “我那是话还没说完好吗?”姜翡气得冲他大吼,“你著什么急!催命啊,就那么一会儿,等我把话说完不行?” 裴涇:“……” 吼都吼了,姜翡乾脆一鼓作气,“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知不知道什么叫绅士风度?擦头髮就擦头髮,你上来就勒我脖子,男子汉大屁股,你还不敢承认自己想杀我,不想杀我你勒我脖子干什么?” 裴涇沉默了片刻,好像终於理解了她这一串连珠炮表达的意思。 “我勒你,是想问你的猜测到底是什么。” 姜翡一听,火“噌”一下燃得大了,“你问就问,不会好好问吗?不勒我难道我就不会说了?” 裴涇被他吼懵了,还从来没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他们都怕他,恐惧他,对他小心翼翼,敬而远之。 “但是很多人要是不给他们点顏色看看,他们不会开口。” 这是裴涇这么多年来得出的结论,他只有让人怕他,恐惧他,他们才不会看轻他。 姜翡翻了个白眼,她上前用手指用力点著裴涇的胸口。 “以后好好说话!不要动不动就嚇唬人,先沟通,沟通不行再想別的办法,嘴长来除了吃饭还可以用来沟通,懂了吗?!” 她收回手,捻了捻指尖,这手感还挺好。 早知道刚才就不用一根手指了,应该两只手直接按上去。 第19章 爱你至死不渝 裴涇当即否决,“不行。” 姜翡:“……” 真是沟通不了了,她绕过裴涇就要往外走,手腕忽然被捉住。 姜翡转过头,恶狠狠地看著他,“你还想干什么?” 裴涇抿了抿唇,“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猜测。” 服了,姜翡彻底服了。 这人不仅有病,而且还轴,她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未婚夫? 这里闹了这么半天,外面都没动静,看来人真是被他给放倒了。 要是不告诉他,这人怕是不会让她出门。 姜翡乾脆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裴涇看著她的动作,嘴唇刚刚一动,她就指过去,“想听就別说话。” 裴涇手指蜷了蜷,终究是没有开口。 姜翡满意地靠进椅子里,分析道:“你不是跟踪我,却出现在柳知微的房中,还偷看別人洗澡……” “我没有偷看。” “別打岔!”姜翡大声问:“你到底还听不听了?” 裴涇咬了咬牙,“听。” “你偷看我洗澡,却不是为我来,那就是为別人而来,所以我分析,你要么是来和柳知微幽会,要么是来採。” 裴涇:“……” 他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听她的分析,她这草包脑子能分析出什么来? 姜翡抱起胳膊,“哼哼,被我猜对了吧?” 回应她的是裴涇冷冷扫过去的一眼。 姜翡几次差点死在他手里都没死成,胆子也练大了,“你放心,我才不会管你……” 话说到这里就忽然打住。 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给忘了?她不是说过,要对魏明楨热情似火吗? 现在“魏明楨”就站在她面前,不是她好好改善改善-3000多好感度的大好机会么? 裴涇斜睨了她一眼,“不会管我什么?” 姜翡原本准备说不会管你跟谁勾搭,但这並不符合她的热情似火。 她在现代虽然母胎单身二十四年,没撩过帅哥却见別人撩过。 所以她话锋一转,眨巴著眼睛看著“魏明楨”,“我才不会管你心里装的人是谁,只要我心里只能装得下你就够了。” 看著她眨巴的眼睛,裴涇眉梢抽搐了一下,“小翠,你有病?” 姜翡捧著手点头,“应该是相思病。” 裴涇:“……” 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有人上前叩了叩门,“姜二姑娘,您梳洗好了吗?” 裴涇目色一凛。 姜翡看著“魏明楨”,扬声道:“好了,马上来。” 她试著往门口走了两步,见他没拦她,放下心来。 走出几步,姜翡想了想又回头,轻声说:“誒,过两天我们去钓鱼吧?” 裴涇狐疑地看著她,“钓什么鱼?” 姜翡歪著嘴勾唇,朝他比了个心,“爱你至死不渝。” 裴涇:“……” 很好,有被噁心到。 房门开了又闔,脚步声渐渐远去,四下都静了下来。 裴涇绕过屏风,朝著门口愣了会儿神,忽然低头笑了起来。 …… 姜翡不知道“魏明楨”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柳知微的房间里的,兴许是趁著丫鬟不在的时候。 等她走到柳府园,紫藤架下已经摆起了宴席。 上首是安平郡主和主人家柳知微,下面两行食案一字排开,位置几乎已经坐满了,末尾倒是还剩两张食案。 姜翡自顾走到末尾,她倒是不在意位置,坐在最后面还可以胡吃海喝也没人注意。 “郡主,小姐,姜二姑娘到了。”丫鬟通报。 一群人齐刷刷地朝著姜翡这边看过来。 姜翡正准备坐下去,看见这么多双眼睛盯著自己,只好把撅起的腚收了回来,端庄地朝著眾人笑了笑。 虽然她本性有时候的確有点沙雕,但装还是装能得出来的。 安平郡主笑著朝她招了招手,“怎么坐到那里去了?我在这里给你留了位置。” 姜翡这才看见,安平郡主右手边还空著一张食案。 她走过去道谢,“多谢郡主。” 姜翡落座,朝著周围扫了一圈。 有的回她一个笑容,有的假装没看见,还有的脸上露出不屑或是嫉恨的表情。 安平郡主端起酒盏,“今日是你救了我,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姜翡也端起酒盏想了想。 孕妇能喝酒吗?还是说安平郡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 “这杯我先干为尽,只是我见郡主脸色不是太好,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嚇,饮酒伤身,先前我见池塘边有几株桑葚结得很好,不如让丫鬟采一些榨汁,滋补肝肾,还乌髮养顏。” 听闻此言,柳知微立刻就让丫鬟去办了。 安平郡主放下酒盏,这几日她身体时常不適,总是吃不下东西,听到桑葚汁倒是有了些胃口。 “听说你叫如翡?” 姜翡点头,“家中姐妹都是如字辈。” 安平郡主听过一些姜如翡不算太好的传言,今日一见却和传闻中大相逕庭。 这姑娘进退有度,知礼懂礼,还不像旁人那样丁点儿事就想来邀功,对她似乎也是发自內心的关心。 看来这传言不尽可信。 “如翡如翡,温良心慧。”安平郡主笑著说。 姜翡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笑了笑,一转眸就对上了对面周若兰愤恨的双眼。 周若兰自然不会驳安平郡主的话。 她收起眼神,端起杯子笑了笑,“幸好有姜二小姐在,正好救下了郡主,也不枉姜二小姐在那里等了一上午,这一趟没有白等。” 此言一出,眾人都露出了异样的目光。 这话说的,好像姜翡在那里是专门为了等著安平郡主落水,然后再救起来以此邀功似的。 安平郡主也皱了皱眉。 刚要开口替姜如翡说话,周若兰就接著说:“也真是缘分,那么多人,姜二姑娘偏偏就跟在了郡主身后,我之前带几个姐姐去和姜二姑娘打招呼的时候,正好听见姜二姑娘在向丫鬟打听哪位是郡主,芷霜,你说是不是?” 眾人脸色都变了。 这次安平郡主没有开口,目光淡淡的落在桌案上。 她母亲是长公主,想要攀附的人不少,也不乏设计邀功之人,安平郡主不想恶意揣度姜如翡,也不想盲目信任他人。 林芷霜本不想牵扯进去,但周若兰都叫她了,她也没办法装作不知道。 於是点了点头,如实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也不想得罪姜如翡,又补了一句,“不过单是打听郡主,也不能说明什么。” 周若兰最烦林芷霜次次都和稀泥,直接说:“也不止我们两个人听见,不信可以传那个丫鬟过来问,她到底是不是打听过郡主。” 第20章 诬陷 姜翡听她说完,放下酒盏,“所以你想表达的是什么?不要拐弯抹角,有话不妨直说,说我打听郡主就是为了一害一救藉此邀功?” 周若兰冷笑道:“我可没这么说,姜二小姐何必对號入座?” “那周小姐是什么意思?”姜翡不卑不亢地直视著她,“我初来乍到,不认识郡主所以向丫鬟打听一下,以免衝撞,有什么问题吗?” 周若兰一噎,装作无辜道:“我也没说有问题呀,只是奇怪罢了,怎么就那么巧,你早不走晚不走,偏偏郡主一走你就走,偏偏摔倒的是郡主,偏偏救她的人是你。” 姜翡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说到巧字,我也觉得奇怪。” 周若兰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姜翡道:“那么多人绕过荷塘,为什么偏偏摔倒的人是郡主?是前面的诸位小姐眼神好,走路的时候刚好能精准地绕过珍珠?” 姜翡庆幸自己没有戴姚氏给的那套珍珠头面。 因为书中姜如琳来参加赏宴,郡主踩到珍珠滑倒致落水小產,而姜如琳那套珍珠头面上,刚好不知何时缺了几粒珠子。 “呵。”周若兰笑起来,“你承认了,定然是你故意扔的珍珠,让郡主摔倒再救下郡主。” “我承认什么?” “郡主是踩到珍珠摔倒,你怎么知道?你这是不打自招!” “照你这么说,你也知道,那也有嫌疑了?” 周若兰气结,“事后有人检查了路面,我自然知道是珍珠。” “我有眼睛,刚好看到珍珠反光。”姜翡说:“不过我倒是有件事想请教周小姐,既然走在前面的人没有摔倒,那说明珍珠是后面才出现的,我既然走在郡主身后,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珍珠扔到公主前面去。” 周若兰被她问得噎住,抓住其中一个点,“你既然看到,那你为何不提醒郡主?” 姜翡不说话,只是幽幽地看著她。 周若兰正准备乘胜追击,却听安平郡主轻轻咳嗽了一声。 “她的確提醒过我。” 这话一出,周若兰脸色一僵。 安平郡主放下茶盏,目光淡淡地扫过周若兰,“如翡確实提醒过我小心脚下,只是当时我已经踩到了珍珠。” 周若兰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绞紧,“郡主明鑑,我也是因为担心郡主才有这样的怀疑,毕竟郡主矜贵之躯,容不得半点闪失。” “行了。”安平郡主声音虽轻,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是赏宴,本不该说这些扫兴的事,本郡主心里有数,开宴吧。” 事情已经摆到檯面上来,人是让周若兰结结实实得罪了,还没討到半点好。 气氛这才热络起来,都能当演员,一个比一个会演,装得好像无事发生似的。 到了午后,温度越来越高,院子里的都开始打蔫了,赏宴也就结束。 宴席散时,安平郡主特意留下姜翡,“我正好要去城南,如翡不如和我同行。” 说实话,姜如翡救下安平郡主也並非是什么菩萨心肠,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和权贵打好关係,说不定以后能帮上忙。 姜翡上了安平郡主的马车,不同的人马车有规制,安平郡主的马车非常宽敞,应该坐四五个人也绰绰有余。 她猜测安平郡主应该不是因为顺路才邀她上车,早就做好了准备。 果然,马车刚驶离柳府,安平郡主便神色凝重地开了口,“你不必怕,我是信你的,我也知道今日一事並非意外。” 姜翡看著安平郡主,“郡主是有了什么线索?” 安平郡主摇头,“只是怀疑罢了。” 姜翡想了想,说:“我有个推测,要是说得不对,还请郡主见谅。” “我知道你是好姑娘,你且放心说吧。” “那里是去往摆宴处的必经之路,”姜翡认真分析,“之前经过了那么多人,要是珍珠早就存在,一个也没发现或是滑倒有点说不过去。” 安平郡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示意她继续说。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珍珠是在郡主走到那里不久之前才掉的。” 安平郡主接住她的话,“走在我前面的几个人都有嫌疑,此事我会让人去查。” 她说完撞上姜翡担忧的眼神,不由笑了笑,“不必为我忧心,家常便饭罢了,身在皇族,这种事情见得多了。” 姜翡没想到郡主竟然如此通透,“郡主还是多加小心。” 安平郡主一路把姜翡送到姜府门口,姜翡下了马车,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 “我看郡主在宴席上用得不多,似乎胃口不大好。” 安平郡主说:“天气炎热,近来都是如此,无妨。” 姜翡踟躕片刻,“会不会是有了身孕?我母亲怀上我五弟的时候也是整日吃不下东西。” 经她这样一提醒,安平郡主忽然反应过来,这个月的月事迟迟没来。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欣喜,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怕又是一场失望。 姚氏接到郡主上门的消息,带著人从府中赶出来迎接时,只看到郡主的马车扬尘而去。 “真是不懂礼数,你怎么不知道请郡主进去坐坐?”姚氏失望地埋怨道。 姜翡迈上台阶,“郡主身体不適,女儿总不能强留。” 姚氏訕訕地往回走,狐疑道:“你怎么会和郡主一道回来?” 姜翡把今日柳府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省去了碰到“魏明楨”的事。 姚氏听得心惊肉跳,幸好姜如翡没有戴那套珍珠头面,否则这事还真不容易说清楚。 那可是长公主的嫡女,是皇亲国戚。 见郡主亲自送姜如翡回来,想必十分喜欢她,姚氏旁敲侧击,姜翡含含糊糊地把话题带了过去。 没想到次日,安平郡主便让人送来了厚礼,感谢昨天姜如翡救她的事。 姚氏和姜如琳都到了,看著桌上的礼物也眼红。 这皇亲国戚就是皇亲国戚,隨便一出手就是金镶琉璃鐲,和田玉壁佩这些稀罕物,还有上等蜀锦和玉枕等日常用物。 姜如琳嫉妒得发疯。 要不是上次和捉姦出了差池,嫁去定远侯府的人就会是她,赏宴邀请的也会是她,救下郡主的自然也是她,这些东西本该是她的! 姚氏爱不释手地摸著那玉枕,这玉质温润洁白,触手也是清凉滑腻,就连雕工也是一等一的好。 “这可是个稀罕物,”姚氏反覆打量著玉枕,暗示道:“天气热了,用这玉枕最好,近来家中事多,忙得我腰酸背痛。” 第21章 收买人心 姚氏故作难受地捶了捶肩膀,姜如琳便扶著她坐下来,贴心地替她揉捏著脖颈。 姚氏笑著拍了拍姜如琳的手,“还是你孝顺。” 姜如琳笑说:“母亲您说什么呢,孝顺父母不是女儿应该做的吗?” 说完还扫了姜如翡一眼。 姜如翡假装听不懂他们的一唱一和的暗示,“母亲有三妹这个女儿,还愁什么脖子疼。” 说著挨个把礼物都看了一遍,然后招手让九桃进来。 “那母亲,我这就带著郡主送的礼物回去了。” 姚氏脸色一僵,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孩子愿意给那是孝敬,不给她总不能明抢,不然传出去像什么话? 等姜如翡走远,姚氏忍不住唾了一口,“养不熟的东西!” “母亲现在知道了吧。”姜如琳也懒得演了,一屁股坐到姚氏身边,“姜如翡这样的人,就算嫁到了定远侯府,往后她也不会帮衬娘家半分。” 姚氏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反驳。 姜如琳没好气地说:“那就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她倒是好命,白捡个三夫人当。” 姚氏看了她一眼,“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女儿的確有私心,”姜如琳说:“但是如果嫁到定远侯府的人是我,对姜家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我母亲哥哥都还在姜家,难道我不会帮衬著点?还有五弟,他还那么小。” 姚氏最大的软肋就是小儿子,姜成琅还那么小,等她老了,谁来帮衬他? 她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如琳说得也没错,要是让姜如翡嫁去定远侯府,帮衬不上家里不说,以后说不定她还得看姜如翡的脸色行事。 “可侯府定的是姜家二小姐。”姚氏为难道。 姜如琳见她动摇,连忙道:“魏三郎对她不是不满意吗?不如正好借这个机会提出来,否则要是魏家真的悔婚,那可就真的不关咱们家什么事了。” 姚氏似乎是被姜如琳这番话给说服了,神色凝重地说:“你再容我想一想。” …… 这头姜翡收好东西,留下那只玉枕没放进柜子里。 她已经想好了,她可享不了古代人的福,搞不懂这些人为什么喜欢睡这种又高又硬的枕头,这玉枕能把她睡成颈前伸和颈椎病。 郡主赏赐的东西,也不好拿出去卖,姜翡是看出来了,这玉枕姚氏喜欢得很。 可姚氏越是喜欢,她越是不给,与其哪一天不慎落到姚氏手里,倒不如送去老夫人那里,还能討得点好。 姜翡转头就拿著玉枕去了老夫人的松鹤堂。 姜老夫人午睡刚醒,让丫鬟把姜如翡请了进去。 老夫人坐在榻上,正由老嬤嬤伺候著漱口,见姜如翡进来,摆了摆手,“坐吧,我这年纪大了,睡醒总觉得嘴里苦,你今儿是干什么来了?” 姜翡简单的把这两天的事说了一遍,又奉上玉枕。 “祖母身体欠安,孙女別的也做不了,只盼著祖母能睡个好觉,便是孙女的福气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嬤嬤取过玉枕凑近了让老夫人看。 老夫人指尖在上面摩挲片刻,笑了笑,“你这丫头,倒是比从前伶俐多了。” 姜翡笑了笑,“孙女从前没长大,现在省事了,从前让祖母担忧是孙女的不是。” 她想得很清楚,能不能嫁给魏明楨还是个未知数,她要在府上过日子总得有个倚靠。 总不能变成人人喊打的落水狗,那她在夹缝中生存也太艰难了,整天和不同的人斗来斗去就能把她的精力耗完。 算来算去,只有老夫人最合適。 婆媳之间,总会多多少少有点齟齬,也更容易被挑拨,况且从身份上老夫人也能压得住姚氏。 她这件事办得漂亮,说话也好听。 老夫人心里受用,招手让姜翡过去,拉著她的手轻拍,“好孩子,你有这份心,祖母很欣慰。” 姜翡说:“孙女还有个不情之请。” 老夫人脸色不变,心里却多出几分不满,刚送完东西,这么快就开始提要求了。 也是年轻,沉不住气。 “你还有什么不情之请?” “是这样的。”姜翡故作为难,“母亲看上了这玉枕,我想著祖母身体不適很久了,事情也有个轻重缓急,孙女顾了祖母,就只能在母亲那里不孝了,要是母亲生气,还请祖母帮我说几句好话,我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原来是这么个事,看来是误会她了。 老夫人瞭然点了点头,“此事你不必操心,做母亲的,哪能为这事跟你计较。” 她知道姚氏偏心偏得过分,可毕竟…… 哎,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回去之后姜如翡仔仔细细理了一遍书上的內容,好几年前看的书,时间太久有的剧情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书上写道赏宴之后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之后魏家会正式上门提亲。 不过姜翡现在却有点说不准了,毕竟这中间生出的变故太多,要和魏明楨成亲的人变成了她,而她和魏明楨之间还隔著整整负三千多的好感度。 只要魏明楨脑子没问题,大概率不会娶一个令他这么討厌的人。 谁知道两日后,宫里忽然来了一个公公,请姜如翡进宫参加皇后娘娘的寿宴。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姜翡还有些懵。 怎么又变了! 书中皇后娘娘不喜大操大办,能参加的人不是勛贵重臣,就是宗亲誥命,就连姜老夫人都没有这个资格,更別提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 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让她怎么顺著剧情走? 不过转念一想,这兴许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 毕竟定远侯府是勛贵,这样的场合魏明楨说不定也会参加,况且就算他不去,侯夫人肯定会去。 只要能收服侯夫人,魏明楨就算不想娶也得娶。 姜家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老夫人更是亲自把她叫到了松鹤堂,一同到的还有大房和其余几房的夫人小姐,松鹤堂內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人。 老夫人拉著姜翡坐到身边,这可是家中最得宠的才有的待遇,既是给其他主子看,也是给下人看的。 姜翡倒不认为单是一个玉枕能让老夫人有多喜欢她,无非是託了皇后娘娘的福。 第22章 宫宴乌龙 老夫人拉著她的手,喜笑顏开,“想当年咱们姜家也出过好几位重臣,我婆母封了一品誥命,时常进宫陪伴先皇后,那时可是咱们姜家最风光的时候。” 她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激动得脸都红了,“真是没想到,皇后娘娘寿辰竟然会宣如翡进宫,听说是因为救下了郡主,长公主和皇后娘娘提了一嘴,娘娘就说要见一见这孩子。” 几房婶婶笑著附和,“是呀,如翡可真是给咱们姜家长脸了。” “要是能得皇后娘娘欢心,那就更好了。” 二房崔氏夸讚道:“还是大嫂有福气,有这么个好女儿。” 姚氏心里本来不爽,去的要是是她的女儿如琳就好了,可听妯娌这么一说,觉得也对,左右长的是她的脸,她又生哪门子气去? 她谦虚又得意地说:“瞧你说的,都是一家人,孩子们有出息,大家脸上都有光。” 崔氏看见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就来气。 给她点面子她倒还喘上了,当姜府上上下下不知道姜如翡打小就受苛待似的。 她笑著说:“大嫂从前总说如翡这孩子毛病多养不出息,我就觉得这丫头骨子里透著股机灵劲儿,这不,长大了醒事了,还真被我给瞧准了。” 姚氏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崔氏明晃晃的挑拨,这是当她耳聋听不出来呢? 姜翡也看出来了,姜家几房並不和睦。 她和姚氏之间哪还用得著他人挑拨,要是原主可能还容易被吹耳旁风,可现在换成了她,她和姚氏之间的关係就不可能缓和,缓和只会让欺软怕硬的姚氏骑到她头上来。 本著敌人的敌人就是友军的想法,姜翡决定拉拢拉拢崔氏。 “二婶婶谬讚了,如翡哪当得起这样的夸讚,如锦姐姐才是知书达理,上次赏宴还有一位小姐提到姐姐,说姐姐当得起兰心蕙性四个字,我听著也觉脸上有光。” 崔氏一听,就更高兴了,“母亲您看,这丫头嘴是越来越甜了。”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確实长进了不少,进宫后定要谨言慎行,莫要辜负了皇后娘娘的恩典。” 姚氏在一旁听得心里发堵,忍不住插嘴:“母亲,如翡初次进宫,不如让如琳陪著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老夫人脸色一沉,“胡闹!皇后娘娘只召了如翡一人,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你说带人就带人!” 平白惹了顿训斥,姚氏脸色更加难看。 姜如琳委委屈屈地坐在一旁,不时瞟上姜如翡两眼,恨得牙痒痒。 她想不通,之前傻乎乎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变聪明了,之前对她言听计从,现在处处都压她一头。 她听说过民间有鬼附身的说法,这人该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给上身了吧? “皇后娘娘寿辰,总不能空著手去,要想一想送什么贺礼比较合適。” 老夫人的话打断了姜如琳的思绪。 这事姜翡就插不上话了,她完全没经验,安静地听她们商量了半天,才定下了一套鎏金摆件,算是不功不过。 …… 转眼到了寿宴这日。 宫门口有专门黄门引路,到了凤仪宫门口,小黄门便退下,引路的人换成了宫女。 寿宴设在晚上,日头在天边只剩一线暖黄,凤仪宫华灯初上,映著廊间高柱上振翅欲飞的描金彩凤。 宫女引著姜翡在一张桌案前坐下来,接著宫女也跟著跪坐到了她的身侧。 这位置挺好,在一处角落里,前面还有几排位置,只要坐满人就根本不会注意到后面这里。 在场的位置坐了小半,姜翡环顾四周,想看看魏明楨来了没,正好看见周若兰和上次柳府赏宴上的两个小姐。 周若兰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看见姜如翡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她也在这里。 皇后寿宴,周若兰自然不敢在这里造次,只是横了姜翡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忽然,一位身著淡紫色纱裙的姑娘吸引了姜翡的目光。 那姑娘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自带著一股灵动,和她一样孤零零坐在位子上,只是她的位置离主位要比姜翡的近得多。 见她一直看著那头,身侧宫女贴心道:“那位是定远侯府的小姐,姜二小姐可要过去打个招呼?” 定远侯府的小姐?那不就是书中女主魏辞盈么? 这可是姜翡完成任务的关键人物。 姜翡立刻起身,刚一抬脚,却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先一步走到了魏辞盈身边。 那不是“裴涇”么?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魏辞盈不情不愿地起身,神色凝重地起身跟著“裴涇”走了。 姜翡暗道不好,书中裴涇钟情於魏辞盈,裴涇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该不会趁机对魏辞盈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吧? 想到这里,姜翡连忙起身,偷偷跟上去。 外头宫灯摇晃,却比殿中暗了不少。 姜翡不敢跟得太近,刚绕过假山,手腕上忽然一紧。 姜翡嚇了一大跳,紧接著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是熟悉的味道,来自“魏明楨”。 裴涇鬆开手看著她,“去哪儿?” 姜翡连忙指了指那边,低声说:“魏辞盈被疯子带走了,快去救她。” “哪个疯子?” “还能是哪个,裴涇啊!” 裴涇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映著宫灯,瞳孔深如不见底的寒潭。 “哦。”他慢悠悠地应了一声。 姜翡觉得他淡定得有点过分了,“你就不著急?” “不急。” “你不急我急。”说完拨开他的手,朝著魏辞盈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裴涇看著她离开的背影,忽然生出了少有的期待。 想看看姜如翡发现自己认错人之后是何反应。 …… 周若兰忐忑不安地回到席位,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就在刚才,她看到姜如翡鬼鬼祟祟地离开,她便偷偷跟了过去。 谁知却看到了了不得的画面。 姜如翡竟然和昭寧王在一起。 昭寧王武功高强,她不敢离近,只能远远看著。 可两人动作分明是亲密的,昭寧王从身后抱住姜如翡时她也没有大喊大叫。 而且单看两人说话时的態度,关係就非同一般。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招惹姜如翡,更不该找她的麻烦。 “若兰,你怎么了?”一旁的林芷霜见出去一趟回来,她脸色越来越白,不由关切道。 周若兰张了张嘴,有一瞬间,她想要把刚才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可转念一想,昭寧王和姜如翡刻意挑在没人的地方幽会,就是不想让人知晓,如果这事传出去,昭寧王追究起来,岂不是要拿她开刀? 不行不行。 周若兰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头晕。” 第23章 救命,花姑娘被疯批抓走了 姜翡追著魏辞盈离开的方向而去,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总算看到了两人。 两人之间隔著半米距离,这里背风,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眼见著情绪越来越激动,说著说著两人就爭论了起来。 姜翡猫著腰躲在一丛树丛后,看见魏辞盈似乎不想过多纠缠,转身要走,“裴涇”一把抓住魏辞盈的手腕,两人顿时拉扯起来。 说实在的,姜翡其实还是有点害怕的,她对裴涇有一种本能的发怵,主要来源於书中对裴涇的描写。 毕竟书中裴涇在宫宴上杀人这件事她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古往今来除了皇帝她也想不到別人敢这么做。 不过好在魏辞盈在这里,书中裴涇不会在魏辞盈面前杀人,况且裴涇现在对她的好感度有十二,应该不会杀她。 这样一来,现在就是和魏辞盈打好关係的绝佳时机。 打定主意,姜翡跳出树丛,朗声道:“你放开她!” 拉扯的两人俱是一愣,就见姜如翡三步並作两步衝过来,推了魏明楨一把。 魏明楨被她推得后退了两步,愣了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別管。”姜翡回头看了一眼魏辞盈,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魏辞盈不知道她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啊?我没事。” “没事就好。”姜翡不想在这里久留,拉上魏辞盈说:“我们走。” “等等。”魏明楨拦住她,“我们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插手?” “你没看见她不愿意吗?你还拉她。”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我拉她怎么了?”魏明楨怒道。 这是他的家事,姜如翡是不是有病,她跳出来干什么? 姜翡硬著头皮道:“我既然看见了,我就不能不管,再说了,我是她未来嫂子,我护著她怎么了?” 魏明楨瞪大了眼,他何时说过要娶她了?她就敢以魏辞盈的嫂子自居。 “你还没嫁进侯府,就开始插手家务事!要是嫁过去还了得?” “我和她早晚是一家人,我当然要管。”姜翡梗著脖子。 魏明楨:“……” 两人正对峙著,宫女匆匆而来。 “宴席快开始了,请几位贵人入席吧。” 要不是因为不能误了开宴吉时,魏明楨还真想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他这个亲哥哥管束自己的妹妹,她这个八字没一撇的未来嫂子凭什么插手? 魏明楨一甩袖子,转身大步走了。 姜翡看著他离开的背影鬆了口气,立刻安慰魏辞盈,“你別怕啊。” 魏辞盈看著她一笑,“没事,我才不怕他。” 也是,裴涇既然喜欢魏辞盈,那他就不会对她动手。 至少书里裴涇因妒囚禁魏辞盈的那段时间,也没对她用强的,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著,要星星不给月亮。 “你是姜如翡,我未来嫂子。”魏辞盈说。 姜翡被她喊得有点不好意思,“之前是一时口快,这都还没过门呢?” “你真好看。”魏辞盈打量著她,“我三哥有福了。” 姜翡乾巴巴地笑了笑,“我们快回去吧。” “好。”魏辞盈揽著她的胳膊往回走,“我喜欢嫂子,要是以后你嫁进来,我们正好可以做个伴儿。” 她说得如此真挚,倒让姜翡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她想要嫁给魏明楨,就是衝著魏辞盈去的,之后还会按照书中剧情各种陷害她。 道德感太高也不好,轻微一点事就容易愧疚。 姜翡勉强笑道:“你哥好像对我不大满意,这桩婚事还不知成不成呢。” “肯定能成的。”魏辞盈却认真地看著她,“嫂子別担心,三哥虽然性子冷了些,但最是重承诺。既然两家有婚约,他一定会娶你的。” 两人回到宴席时,座位几乎已经坐满了。 姜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前面还坐了几排了人,能看到很多黑乎乎的后脑勺。 她偏过头从人缝中看过去,魏辞盈已经落座,不过…… 等等! 姜翡心头猛地一跳,几乎要站起身来。 她死死盯著魏辞盈身旁的人,那是“裴涇”,“裴涇”怎么又坐到了魏辞盈身边?他该不会是又想行什么不轨之事吧? 魏明楨呢?这么大一个大尾巴狼放在他妹妹身边,他还真放得下心。 殿中忽然响起太监尖利的嗓音。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姜翡连忙低下头去,跟著眾人行跪拜礼。 等她抬起头来,皇上和皇后已经落座。 皇上身著明黄龙袍,神色淡漠,一双眼眸如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皇后眉眼含笑,一袭织金牡丹凤袍,雍容华贵。 皇上朝眾人抬手,“免礼,今日是皇后寿辰,大喜的日子,诸卿不必如此拘束。” 说完他目光扫过下首,收回目光时眼中有淡淡的不悦。 皇后道:“今日乃本宫生辰,蒙各位王公大臣,亲眷贵族拨冗前来,本宫深感荣幸。愿今日宴饮,诸位俱能尽兴,共贺此良辰,也望我大昭国运昌盛。” 皇后她端起酒盏,和皇上碰杯后一饮而尽。 大臣们立即山呼:“恭祝皇后娘娘千秋万福,福寿安康!祝我大昭国运昌盛!” 丝竹声顿起,舞姬翩躚而入,甩袖起舞,眾人推杯换盏,杯中美酒瀲灩。 姜翡看著舞池里的舞姬,知道为什么个个都想当皇帝了她也想当。 她要是当上女帝,她就找一群八块腹肌的男舞姬来给她跳舞,还不准他们穿上衣。 忽然,门口响起太监的通传。 “昭寧王到——” 舞姬忽地从中间朝两边散开,先前还歌舞昇平的殿中霎时静了下来。 昭寧王?什么鬼?裴涇不是在魏辞盈旁边坐著么? 姜翡心头一颤,一股不好的预感扑面涌来,她猛地朝著门口看去。 一个身著玄色锦袍的男子缓步走来,衣摆上的金线暗纹在烛火下游弋。 “这里好生热闹。” 裴涇踏著不紧不慢的步子,腰间悬著的鎏金蟠螭纹刀鞘轻叩著玉带,每一声脆响都像敲在眾人脊樑上。 第24章 他才是裴涇 姜翡仿佛石化一般,彻底呆住了。 脑子里十万个为什么反覆窜来窜去,窜得她彻底凌乱了。 他才是裴涇???? 他才是裴涇。。。。 他才是裴涇!!!! 姜翡此刻的表情仿佛被雷劈了八百遍,整个人都裂开了。 臥槽?! 她在心里疯狂咆哮,穿书以来她到底干了些什么? 她把裴涇当成了自己的未婚夫魏明楨,不仅对他大呼小叫,撩拨聊骚,还对他土味情话张口就来。 很好,吐槽裴涇的每一句坏话都精准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她好像是活得有点不耐烦了,这和在死神面前跳钢管舞,说“你有本事来取我狗命撒”有什么区別? 裴涇慢悠悠朝著姜翡扫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看来本王来的不是时候。” 皇后立刻换上副笑脸,道:“来得正是时候,皇上方才还在问你怎么还没到呢。” “遇到一只傻猫,逗弄了一会儿。”裴涇笑著,忽略其他人的目光,在席位上落座。 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斜对面的姜如翡,她坐在最末一排,眼神呆滯地看著前方。 那傻猫好像真傻了,端著酒呆呆地坐著,嘴巴微张,连双目都已经有点涣散。 他好像有点后悔太早揭晓谜底了,猫一旦受惊就会变成木头,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姜翡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回自己的神智。 她还想再確认一遍,抬起颤抖的手,指著指著刚刚落座的人,问: “他他他他是谁?” 宫女一惊,连忙轻轻压下她的手,低声道:“那位是昭寧王,小姐切不可用手指著王爷。” 姜翡又抬手指向魏辞盈旁边的男人,“那他又是谁?” 宫女的表情更怪异了,这姜二小姐是不是被昭寧王嚇傻了,连自己的未婚夫都不认识了。 “那是魏三公子呀。” 姜翡的心彻底死了。 她在脑中把这些日子和裴涇与魏明楨之间的经歷復盘了一遍。 怪只怪那天的裴涇太正常了,正常到她根本没把他和书中的疯批男二联繫起来。 还要怪那棵树,是谁说魏明楨在树下等她的?! 最应该怪的是该死裴涇,她问他是不是魏三郎,他竟然没有否认。 丝竹声再次响了起来,舞姬重新起舞。 裴涇身侧的宫女战战兢兢地上来斟酒。 他手轻轻一摆,懒洋洋地撑著下巴,指尖轻轻敲击著桌案,目光却始终没从姜翡身上移开。 她仍保持著那副呆傻的模样,呆呆在那里坐著,缩著脖子像个鵪鶉。 坐了一阵,姜翡偷偷朝著裴涇望去,谁知刚好撞上裴涇的目光,她连忙避开眼神,歪著身子藏到了別人的身影后。 周若兰一直注意著昭寧王和姜如翡,自然看到了昭寧王长久落在姜如翡身上的目光,也看到两人对视之后姜如翡娇羞的避开。 他们俩之间一定有姦情! 这本是周若兰可以拿住姜如翡的把柄,可姜如翡的姦夫偏偏是裴涇,那是她完全惹不起的存在。 可让她就这样放过姜如翡,她又咽不下这口气。 周若兰目光一转,忽然注意到了魏明楨。 他的目光落在昭寧王身上,又顺著他的目光看向姜如翡,接著轻轻蹙了蹙眉。 整个宴席姜翡都在神游天外,根本不敢朝裴涇那边看上一眼,连面前的珍饈佳肴都让人食不下咽。 好不容易熬到帝后退殿,皇上把裴涇给叫走,眾人陆陆续续开始离席。 姜翡摸摸索索地起身,只觉得浑身都在发软,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 她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挪到殿外,想快点离开,那双腿却怎么也快不起来。 “死腿!”姜翡使劲捶了两下自己大腿,“死腿快跑啊!愣著干嘛?不跑等死吗?”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姜翡飞快转头看过去,一旁站著魏辞盈和魏明楨,真正的魏明楨! 天要亡我,姜翡心想。 如果说她最不想再看见的人是裴涇,那排第二的人非魏明楨莫属。 “嫂子的腿怎么了?”魏辞盈问。 姜翡简直想死了,她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她强撑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什么,就是坐久了有点麻……” 魏辞盈上前扶住她,“宫宴时间比较长,你坐著得多动动,我之前看你一直不动,离得太远也不好提醒你,要不要先坐下休息一会儿?” “不用不用。”姜翡连忙拒绝,“我多走走就好了。” 碰到魏明楨已是不幸,她可不想走慢了再碰到裴涇。 魏辞盈搀扶著她往外走,“三哥,不如我们送一送嫂子吧。” “不用不用。”姜翡不自在地抽回手,“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我叫如翡,叫嫂子还是……还是不大合適。” 魏明楨冷著一张脸站在旁边,眼神复杂地看著她。 姜翡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想快点离开,“那个……我突然想起家里还燉著汤,我得先走了。” 说完姜翡都想捶自己脑门,这什么破藉口。 脑子呢,脑子去哪儿了?快回来。 魏辞盈噗嗤一笑,在魏明楨胳膊上拍了下,“別黑著个脸,看把嫂子都嚇成什么样了。” 魏明楨觉得奇怪,先前不是还趾高气昂地说要管他的家事么?怎么现在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姜翡她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最好是直接穿回现代,连夜买站票逃离这个星球! 太丟人了,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在未婚夫介意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对他说我的事你少管。 在未婚夫介意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对他说我在和別人联络感情。 ……天老奶,任何一样拎出来放在这个时代都是浸猪笼的存在,魏明楨没砍死她脾气是真的好。 姜翡几乎是落荒而逃,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魏辞盈和脸色怪异的魏明楨。 “三哥,你觉不觉得嫂子好可爱?” 魏明楨想起她捶著自己的腿骂死腿的样子,皱起的眉心微微鬆开了些。 可转念想到她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脸色又沉了下来。 “没觉得。”他冷冰冰地说。 魏辞盈嘁了一声,“你这么死板,谁嫁给你谁倒霉。” 两人一路走到宫门口,正准备登上马车,后面急匆匆追过来一个人。 “两位请留步。” 魏明楨回过身,出声喊住他的是位小姐,打过照面却並不认识。 魏辞盈小声提醒,“是周奉常的女儿,叫周若兰。” 周若兰走上前,此刻天已经已经完全黑透了,宫门前都是往来接送的马车,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 “魏三公子,魏小姐。” 魏辞盈回礼,魏明楨也点了点头。 周若兰踟躕著开口,“魏三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第25章 污人清白 魏明楨略微诧异地看著她,“周小姐,这不合礼数。” 周若兰说:“只耽误公子稍许,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三公子说。” 魏明楨正要拒绝。 “是关於姜如翡的。” 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处,魏明楨抿了抿唇,犹豫片刻,朝另一边走了几步。 周若兰连忙跟上,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此事原不关我的事,只是不忍看魏三公子受人矇骗。” 魏明楨蹙起眉,“有话直接说。” “魏三公子可知,姜如翡与昭寧王有染?”周若兰特意加重了后面两个字 魏明楨立刻皱起眉,“周小姐慎言。” “你不相信?”周若兰急切道:“是我亲眼所见,开宴之前他们二人在园里私会!” 魏明楨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周小姐,”他冷声打断,“无凭无据污衊他人清誉,可是要担责的。” 周若兰脸色一白,“我说的都是真的!姜如翡她……” “住口!”魏明楨火气上涌,冷声道:“姜二小姐与昭寧王相识,此事我已然知晓,断不是你所说的有染。” 他虽然屡次三番看见姜如翡和裴涇在一起,但都是大庭广眾之下,断然不到周若兰说的有染的程度,况且没有人会傻到跑到皇宫里幽会。 “你知道?”周若兰难以置信,“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清楚他们绝对不只是相识那般简单。” “此事我已知晓。”魏明楨沉声说:“况且与你无关,还请周小姐守住自己的嘴,不要隨口污人清白。” 周若兰呆若木鸡。 这怎么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她原计划將此事告诉魏明楨,魏明楨是姜如翡的未婚夫,被戴了绿帽子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到时候就是定远侯府和昭寧王府之间的斗爭,姜如翡身败名裂,而她坐收渔翁之利。 就算定远侯府碍於昭寧王权势不撕破脸,定远侯府也容不下姜如翡。 可是,怎么两种情况都没发生? 魏明楨明明知道还如此隱忍,是害怕裴涇,还是爱姜如翡爱得要死?连戴绿帽子都愿意。 周若兰不甘心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既然魏公子这都能忍得下去,那就是我多言了。” 她转身就走。 “等等!” 周若兰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却听魏明楨冷冷道:“你可知胡言乱语传出去有什么后果?” 周若兰背后瞬间浸出一层冷汗,“知,知道。” 裴涇可能会杀了她,定远侯府也不会让她好过。 魏明楨点了点头,越过她朝著马车走去。 他看似淡然,內心却极不平静。 姜如翡是他的未婚妻,有什么事也该由他来说,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插手和挑拨。 他不想恶意揣度姜如翡,但他的確几次看见她和裴涇有交集,他原想过直接退婚,又怕是自己多想误了她终身,被退过婚的女子,要再嫁也只能下嫁了,所以一直迟迟没有確定下来。 魏辞盈还在马车旁等著,见到魏明楨就问:“周若兰找你说嫂子的什么事?” “没事。” “没事你黑著个脸。” 魏明楨缓和了语气,“无稽之谈罢了。” 他这么一说魏辞盈就懂了。 她说:“这就是我不喜欢和那帮小姐走近的原因,一天没事干总爱在背后嚼人舌根子,三哥,你可千万別轻信。” …… 姚氏这么晚还没睡,就是准备问问她宫宴如何,她让人大门口守著,让姜翡一回来立刻去她的福绥苑。 谁知道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后来才听下人通报,说是二小姐一回来就回院了,明天再来。 姚氏等到现在,等到一句明天再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老爷,你看看这孩子。”姚氏气冲冲地说。 姜秉实笑著打圆场,“哎,明天就明天,也不急在这一时嘛,况且都这么晚了,歇著吧歇著吧。” 姚氏最烦他这温吞性子,什么都说没事。 她嫁过来的时候是觉得他性子温和,夫妻能好好处,却不知他温吞成这样,也不跟二房三房爭抢。 要不是她还有点手段,还不知他们大房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姚氏边替他脱外袍边抱怨道:“你看她何曾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去了一趟宫里回来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算了算,多大点事。” 姚氏越想越气,放好衣服回身,“我倒要看看,这丫头到底在忙什么。” 姜秉实连忙劝道:“哎哟,夫人,都这么晚了……” “晚什么晚!”姚氏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这个做母亲的,难道还见不得她了?” 姜秉实劝不住也懒得劝,他本来就不想管家事,脱了鞋直接上床睡了。 姚氏带著贴身嬤嬤怒气冲冲地进了姜翡的西跨院。 刚一进院,屋里的灯忽然就灭了。 姚氏气结,指著门口,“她这是什么意思?” 九桃开门出来,端著水盆低身行礼,“夫人,小姐已经睡下了。” 姚氏冷笑,“早不睡晚不睡,偏偏我一来她就睡。” “是早就睡了。”九桃纠正,“一回来就睡下了,方才是奴婢在屋里收拾。” 姚氏看了眼她端著的水盆,又看了眼站在廊下的芸香,说:“你跟我来。” 芸香跟著姚氏到了院外。 “二小姐回来就睡了?”姚氏问。 芸香也算是府上的老人了,跟了姜如翡很多年,放在从前,她也就老实说了,这样姜如翡挨了训斥,她再安慰一番,姜如翡就对她更是言听计从。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虽然留在了姜如翡身边,却不再信任她,不受宠的丫鬟日子不好过。 芸香当即说:“回夫人,小姐回来就喊累,直接睡了,想必是宫里规矩多,折腾人。” 姚氏脸色稍缓,又朝院內看了一眼,不太满意地走了。 等姚氏离开,芸香立刻走到房门口邀功,“小姐,我跟夫人说小姐已经睡下,夫人回去了。” 屋子里没有声音,芸香正要敲门,房门从里被人拉开。 九桃一脸忧心忡忡,说:“还是不说话呢,也不说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26章 紧急任务 姜翡从宫里一回来就把自己摔在床上,躺成了半具尸体。 脑子里纷纷乱乱全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又想著该怎么收拾残局。 可这残局也太破了,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该如何收场。 就这样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脑子里又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姜翡现在一句话也不想说,这系统太拉胯了,时常断联。 但凡能像別人的系统一样实时通报,她当时就能知道认错人,也不至於在完成任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系统:“我又来了。” 姜翡半耷著眼毫无反应。 系统见她没反应,又抬高了声音:“宿主,紧急任务!” “啥?” 姜翡总算是动了动,这操蛋的书中世界,一个任务还没做完,又来什么任务? “嘿嘿,逗你的。”系统乐呵呵地说。 姜翡无力地闭上眼,不知道系统得知真相后之后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系统今天心情应该很好,连声音都是轻快的:“宿主需不需要查询一下魏明楨对你的好感度?” “不想。”姜翡有气无力地说:“我建议你也不要看,否则可能会血压升高。” 系统有种不祥的预感,迅速调出界面,接著姜翡就听见系统“哇”了一声。 “魏明楨的对你的好感度居然上升了98点,目前是-2917。” “什么?”姜翡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就昨天那种情况,魏明楨对她的好感度还能上升,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姜翡重新燃起了希望,“那裴涇呢,裴涇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系统:“涨了两点,14。” 姜翡鬆了口气,还好,只涨了两点,还有希望把它变成负数。 经过昨天,姜翡的接受度已经大大高升,没有什么比把未婚夫和疯批认反更恐怖的事了。 翌日一早,姜翡重新变得斗志昂扬,洗漱之后吃完早饭就去了老夫人处。 姚氏和几个婶婶都已经到了,都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 屋子里不知说到了什么,个个表情严肃。 等姜如翡一进屋,二房婶婶崔氏立刻换上了笑脸,“如翡来啦。” “给祖母请安,给母亲、婶婶们请安。”姜翡规规矩矩行礼。 老夫人招手,“快来坐,昨天宫宴怎么样?” 姜翡简单说了,姚氏面色不佳,“昨晚我还亲自去你院中找你,看你睡得那么早,还以为你忙坏了,谁知你只知道吃吃喝喝,那么好的机会,也不知道结交结交,真是……” 蠢笨如猪,姚氏咽下后面几个字。 姜翡知道姚氏这是要借题发挥,她连忙低头认错,“母亲教训的是,女儿初次入宫,只顾著谨言慎行,確实疏忽了。” 崔氏立刻笑著打圆场,“大嫂別生气,如翡年纪小,第一次进宫难免紧张,换成咱们未必比她好到哪去。” 姚氏脸色更沉,她教训自己的女儿,二房在中间装什么好人? 老夫人见惯不怪,咳嗽了一声,“行了,如翡第一次进宫,能不出差错已是难得。” “多谢祖母。”姜翡从小就討长辈喜欢,主要是嘴甜,“昨天也並非完全没有收穫,和定远侯府的小姐相谈甚欢。” 老夫人赞同道:“和定远侯府的人提前打好关係也好。” 姜翡乖巧点头,想起进门时眾人忧心忡忡的神情,这里头一定有事。 “方才我来时见祖母神色凝重,可是有什么事?” 老夫人正要说起这事,嘆了口气说:“听说昨日安平郡主临出门前不慎落水,竟是小產了。” 姜翡手中的茶盏一抖,茶水溅湿了裙角。 她震惊抬头,“什么?这怎么可能?” 崔氏接话,“你说这怎么就那么巧,先前差点落水被如翡给救了,以为逃过一劫,谁知在自己府上还是落水了,你说这是不是命呢。” “是啊。”三房婶婶王氏也说:“真是可怜,安平郡主成亲也有好几个年头了,这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谁知还是没能保住,长公主也因此没去参加皇后娘娘的寿宴。” 姜翡端著茶盏,脑中思绪纷乱。 昨日宫宴上她完完全全被裴涇震傻了,都没有注意到长公主和安平郡主有没有去。 她此刻想不通的是安平郡主怎会再次落水?按理说得知自己怀有身孕之后,应该更加小心才是。 老夫人见姜翡神色不对,问道:“如翡,怎么了?” 姜翡放下茶盏,“没事,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觉得有些可惜。” 姚氏看著姜如翡,“你先前救过郡主,不如藉此机会去探望一番,也好巩固巩固关係。” 姜翡眼中闪过不悦,“此举只怕不妥,郡主刚刚小產,正是最伤心的时候,总不好让人打起精神来见客。” “现在是雪中送炭。” “怕不是吧。”姜翡討厌姚氏这套做派,话也更加刺耳,“现在去只会让人觉得是藉机攀附。” “你——!”姚氏气不打一处来。 她是为著姜如翡考虑,她却句句堵她的话,真是不知好歹! 姜翡继续说:“待郡主身体好一些,我再去探望。” “也好。”老夫人附和,“我让人备些礼,到时候你带过去。” 姜翡答应下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记得书中安平郡主小產之后闭门谢客,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从伤心中走出来,甚至有了出家为尼的想法。 后来安平郡主去了一趟京郊的净莲庵,想要剃度没有成功,从净莲庵请回了一株莲养著,说是为了超度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之后才好了一些。 姜翡想了想,安平郡主什么都不缺,与其送些她不需要的东西,倒不如去帮她把求莲这件事做了。 待眾人散去,姜翡把请莲的事和老夫人说了之后,老夫人大为赞同。 只是告诉她,净莲庵不比別的庵堂,净莲庵的莲一莲难求,要请莲恐怕不容易,不过试一试总是可以的。 净莲庵坐落在京郊五十里外的听泉山。 姜翡一大早就从城里出发,到了傍晚才到听泉山脚下。 净莲庵在听泉山的半山腰上,上山没有车道,只有一条石板铺就的山道,可步行上山。 山下有个小集市,逢三六九会有附近农户来赶集,还有一家简陋客店,专供往来接送客人的家僕暂歇,马匹车辆都停在一个草棚子里。 姜翡乘车经过时便注意到草棚里有一辆简陋的马车,车夫正在解驾。 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那辆马车实在特別,外观十分简陋,可拉车的马匹就连姜翡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是上等的好马。 应该是哪位达官贵人为了隱匿身份,看来那人已经上山去了。 第27章 求莲 姜翡只带了九桃,拾阶上了净莲庵,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庵中有供香客歇脚的寮房,这个时节天气炎热,上山的人少了,整个侧院都没住什么人,幽静得很。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姜翡便起床梳洗。 推开窗,山间雾气繚绕,隱约能听见远处传来诵经声。 九桃睡眼惺忪地问:“小姐,这么早就要去求莲吗?”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姜翡说:“你不用去了,求莲还带丫鬟,显得没有诚意。” “哦。”九桃眯缝著眼说:“那我等小姐回来用斋饭。” 姜翡穿好外衫,“你不用等我,求莲不容易,哪能那么快,肯定是要好生磨一磨的。” 九桃本来就没睡醒,“哦”了一声,一掀被子又睡了过去。 走出寮房,明显感觉今天天气比昨天凉了很多。 山间雾气深重,云层压得极低,像笼著层灰蓝色的云帷,把黛青色的山染得发暗,应是快要下雨的徵兆。 姜翡来到了殿前,便见一位年约六旬的师太正在清扫台阶。 师太面容慈祥,竖掌向姜翡行礼,“阿弥陀佛,施主这么早来上香?” 姜翡恭敬行礼,“师太早,晚辈是想来求取一株净莲。” 师太抬眼仔细打量她,“净莲乃清莲居士所培,向来不轻易外赠,只怕要让施主失望而归了。” 求莲不易,这是姜翡早就知道的事。 “师太只说不轻易外赠,並非不赠,说不定我与师太有缘呢。” 师太沉吟片刻,双手合十道:“施主说得在理,是贫尼著相了。既如此,贫尼带施主去见清莲居士,只是居士性情淡泊,能否求得净莲,全看施主佛缘了。” 姜翡心中一喜,连忙行礼,“多谢师太成全。” 姜翡跟著师太穿过几重院落,越往里走,环境越发清幽。 青石板路两侧种著掛露的翠竹,转过一道洞门,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座简朴的草屋临水而建,屋前一池莲尚未开放。 而在那草屋门前,一个挺拔的身影正跪在青石板上。 那人一袭墨色锦袍,髮丝上还沾著晶莹的朝露,应该是从夜里就已经跪在此处了。 是裴涇! 姜翡脚步猛地一顿,下意识闪身躲到了墙根后。 千算万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裴涇。 他来这里干什么?还跪在那里,莫不是也是为了求莲? 师太和姜翡也是同样震惊,似是没料到有人先一步到了。 她双手合十,略带歉意道:“此间已有香客,还请施主暂且在此稍待。” 说完快速走了过去。 姜翡不敢探头去看,怕一个不小心被裴涇发现,只能听见师太说话的声音。 “施主还是请回吧,清莲居士是不会见您的。” 姜翡偷偷替师太捏了把汗,那可是昭寧王裴涇,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裴涇,姜翡真怕裴涇稍有不快提刀杀人。 裴涇朝著洞门处扫了一眼,角落里露出一小片裙摆,看来是个女香客。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朝著草屋的窗口深深看了一眼,朝著林子更深处的方向走去。 等了许久,姜翡也没听到裴涇的声音,反倒是一个脚步声渐渐靠近。 “施主,可以出来了。” 姜翡鬆了口气,穿过洞门,已不见裴涇的身影。 看来佛门清修之地对裴涇来说还是有一定约束力的,至少能让他规规矩矩跪著的地方,姜翡想不出第二个。 师太走到草庐前,“清莲居士,有一女施主想来求莲,施主言及佛缘,贫尼觉得在理,便把女施主给带过来了。” 施主说完便离开,留下姜翡一个人站在那里。 裴涇从夜里就在那里跪起,心这么诚清莲师太也不见他,只怕得好好磨上一磨。 姜翡思索一番,提起裙子在裴涇跪过的地方跪了下来。 片刻,窗门嘎吱一声。 姜翡抬头看去,这看便愣住了。 她还从没见过生得这么美的女子,就连书中女主魏辞盈也不能与之相比。 窗內的女子约莫三十多岁,一身僧裙,却和其他的尼姑不一样,她是有头髮的,应该是带髮修行。 姜翡呆呆地看著,清莲居士轻轻推开窗,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静静注视著姜翡,虽是一身素衣,却掩不住通身清雅绝尘的气质。 “女施主,你跪在这里做什么?”她的声音也如山涧清泉,泠泠动听。 姜翡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叩首,“我来求莲。” “求莲无需跪拜。” 姜翡一怔,“我看先前那位男施主也跪了许久,还以为……” 清莲居士眸光微微动了动,转头望向远处的山峦。 细雨如丝,远山在雨雾中洇成淡墨,將层叠的山峦浸成了一幅朦朧的水墨长卷。 她就这样看了很久,就在姜翡以为是在无声地对她下逐客令时,清莲居士终於开了口。 “莲有三不赠。”清莲居士素手轻抚窗欞,“无缘者不赠,无心者不赠,无诚者不赠。” 姜翡额头抵著冰凉的石板,“弟子愿跪满三日,以证诚心。” 居士忽然轻笑,“你有诚心,可惜你与此莲无缘。” 姜翡心头一紧,“还请居士明示。” “你心中有太多执念,不是净莲该託付之人。” 雨丝开始变得绵密,打湿了姜翡的睫毛。 她不甘心地追问:“可我並非为自己而求,所託之人也不是我。” “那你求莲为何?” “是安平郡主。”姜翡稳住心神,“郡主痛失爱子,弟子想助她渡过此劫。” 清莲居士眉心一皱,似是不悦。 片刻,她轻声道:“你心中执念太深,此莲与你无缘,你为他人求莲,却不知自己才是那个最需要度化之人……” 窗门闔上,未尽的话语消散在细雨中。 姜翡跪在原地,看著那扇紧闭的窗扉想了想,起身朝著原路走。 居士说她执念太深,是指她要完成任务的执念么?还是指別的什么? 雨丝忽然变得绵密起来,姜翡连忙快步往回跑。 跑出一段,她就察觉出不对,来时明明经过一条青竹小道,可她返回时走了好久都没遇到。 她又往来路折返回去,雨势越来越大,树叶被打得沙沙作响,四周的景物在雨幕中变得模糊而陌生。 姜翡脚步越来越快。 渐渐地,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了上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在这雨声和脚步声中,还夹杂著轻微的窸窣声,像是蛰伏在林间的野兽踩踏在落叶中伺机而动。 第28章 真正的疯子 姜翡心里止不住地慌乱,这时代生態这么好,林子里有野兽不足为奇,说不定还有什么豺狼虎豹,到时候把她啃得连渣都不剩。 她脚步越发快,可那个声音也不紧不慢,她快对方就快,她慢对方也慢,似乎和她如影隨形。 可扫了一圈四周,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姜翡的心如擂鼓,该不会是鬼吧?对於鬼神之说,姜翡没有亲眼所见,却始终保持著敬畏。 后背已经被冷汗和雨水浸透,跑著跑著,她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身朝身后看去。 高大的树冠在头顶叠成穹顶,遮住了大半雨幕,也將天光搅得稀碎,把青石板路浸在了深灰色的阴影里。 那阴影中是一个撑伞的人影,高大而挺拔,面孔遮掩在了伞的阴暗处。 “被你发现了,好像还不算太笨。” 裴涇的声音夹杂在雨声里,有一种诡异的温柔。 他缓缓抬起伞面,露出那张俊美的脸,脸色比姜翡见过他的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唇角却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裴涇跟她很久了,他嚇唬她,然后看著她像受惊的猫一般四处逃窜,竟生出一种奇妙的快感。 “王,王爷?”姜翡鬆了口气。 现在碰到裴涇,不是野兽,她反倒没那么害怕了。 野兽只有本能,可不会讲理,裴涇疯归疯,但至少还是听得懂人话的,更何况他对她还有14的好感度,用来保命应该足够了。 “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裴涇缓缓向前。 姜翡下意识后退一步,冰凉的衣衫贴在身上,还是有些令人发寒,“我,我迷路了。” 裴涇死死盯著她,束髮的羽冠微松,几缕碎发垂落,像是挣脱束缚的疯念。 “你看见了什么?”裴涇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 姜翡背脊发凉,本能地感到危险,下意识回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裴涇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的衣摆上。 姜翡顺著他的视线看去,衣摆缺了一角,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攥著一截布条,和她裙摆的顏色一样,应该是她裙角被树枝勾破的碎片。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裴涇又问。 姜翡难以控制地盯住他那双眼,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睛此刻泛著不正常的猩红。 不对劲,眼前的裴涇非常地不对劲。 不是因为知道他是真正的裴涇而產生的心理暗示,而是眼前的裴涇和她见过他的每一次都不一样,说不出来的诡譎。 像是一只不受控制的野兽就要从这具身体里钻出来。 裴涇忽然向前一步,油纸伞的边缘几乎抵上姜翡的额头。 他俯下身,那张俊美却苍白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诡异,“那你跑什么?” “我……”姜翡的喉咙发紧,“我怕林中有野兽。” “野兽?”裴涇低笑一声,那笑声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颤音,说不出的阴冷。 “比起野兽,你更应该怕的人,是我。” 雨势渐大,豆大的雨滴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姜翡抹开糊住眼睛的雨水,注意到裴涇握伞的手背青筋暴起,像是在极力克制著什么。 “王爷。”她试探著后退半步,“雨太大了,不如——” 话音戛然而止,姜翡被一股巨力按在树干上,裴涇的手如铁钳般掐住了她的脖子。 姜翡瞳孔骤缩。 这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不是玩笑,不是试探,而是真真切切,几乎浓到化不开的的杀意。 怎么会这样? 脑子里忽然响起系统的警告的声:“快逃!” “不是还有14的好感度吗?”姜翡问系统。 系统飞快地说:“不知道,我一上线就发现没了,现在是……是负50!还在往下跌,53、54、55……” 脖子上的力道正在渐渐收紧,裴涇脸上诡譎的笑容也越来越浓。 “放……放手……” 姜翡拼命挣扎,一把抓住裴涇的手,指甲划过他的手背,划出道道血痕,裴涇却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 他眼中露出癲狂,“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她抬起眼直视裴涇,艰难道:“我只看见……王爷跪在居士门前……求莲。” “求莲?”裴涇忽然笑了起来,“既然看见了,你就不能再活著离开这里。” “你很有趣。”他丟开了伞,伸手抚过她的面颊,“只可惜,有趣的东西都死得很快。” 姜翡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別怕,“他轻声道,手上的力道却不断加重,“很快就不疼了……” “宿主!”系统大喊一声。 姜翡从这声大喊中找回了一丝清明,看见了裴涇眼中的血丝,也看见了搭在自己面颊上苍白的手。 她忽然奋力偏过头,一口咬在裴涇的手腕处,一下就尝到了血腥味。 这一下咬得极重,裴涇吃痛地鬆开,看了眼瞬间冒出血的手腕。 姜翡总算得以呼吸,大口大口地喘著气。 她来不及看裴涇什么反应,转身就往林子里跑,耳边除了雨声,全是自己呼呼的喘息声。 不知跑了多久,她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朝著斜坡滚下去。 姜翡连忙用胳膊护住脑袋,天旋地转间,她只觉浑身被碎石和树枝颳得生疼,终於重重撞在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姜翡蜷缩在地上,疼得好半天也没能缓过气来。 “系统……” 系统:“我在。” 姜翡躺在枯枝败叶里,任雨水浇在她脸上,“我是不是快死了?” “死不了。”系统说:“生命体徵良好,都是皮外伤,我决定封你为打不死的小强。” 姜翡笑起来,笑著笑著就被雨水呛咳了一声。 她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疲惫地靠坐在树干上,“现在我该怎么办?” 系统:“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辅助系统,不是逃生百科全书,不过话说回来,怎么裴涇对你的好感度一下就降了这么多?” 姜翡想了想,“大概是他被我看见跪地求人,觉得失了男子汉气概?”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师太也看见了,裴涇不也没杀她么? 第29章 我是雷锋 “先別想了,你的体温在下降,还是快找个地方避雨生火吧。”系统提醒。 姜翡环顾四周,四周古木参天,雾气繚绕,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朝著斜坡上看去,刚才她就是从那里滚下来的,想要回到净莲庵应该要从这里再爬上去,只希望不要再碰到裴涇那个疯批。 姜翡这次算是见识到真正的疯子了,怪不得作者在书中写“玉面藏疯”,原来是这么个疯法。 姜翡扶著树站起来,又找了根木棍,拄著慢慢往上爬。 还好,没崴到脚也没摔断腿,否则说不定真得死在这深山老林里。 雨水冲刷过的泥土鬆软湿滑,姜翡每走一小段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好不容易爬到坡上,她已经完全分不清自己来时的方向,只能凭直觉找了个方向走。 好在有系统在旁边啊吧啊吧,让她一个人在丛林里穿行也不那么害怕了。 不知走了多久,姜翡的脚步骤然停住,一直絮絮叨叨的系统也不由停了下来。 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地上落著裴涇的那把黑色油纸伞,而伞的旁边,靠树坐著一个人,正是裴涇。 姜翡服了,这什么狗屁直觉,隨便找个方向都能精准碰到裴涇。 “你是雷达吧?”系统吐槽。 “我是雷锋。”姜翡没好气道。 这是裴涇准备杀她的地方,他竟在这里一直没离开过,难不成是在守株待兔? 姜翡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借著雨声的掩护悄悄转过身往回走,谁知刚走出一步,脚下一滑,“吧唧”一声摔倒在地。 系统:“……” 要死了。 姜翡颤颤巍巍地回过头,以为会看见裴涇脸上掛著“终於等到你了”的笑容,谁知裴涇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头也是微微歪著的。 系统:“该不会是死了吧?看看去。” 姜翡拼命摇头,“我不敢。” “刚才你摔出那么大声音,他都没反应。”系统继续怂恿。 姜翡思索再三,捡了粒石子,远远拋过去。 石子落在裴涇身上,他却好像雕塑一般,还是毫无反应。 姜翡胆子大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在她靠近的过程中,裴涇没有一丝反应,就跟死了似的。 终於,她挪到了裴涇面前,蹲下身之前还在脑补,会不会等她一蹲下,裴涇就会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说“嘿,小傻子,抓住你了。” 可等到她蹲下来,才发现裴涇眉心紧锁,脸色惨白如纸。 他手腕上还掛著她的牙印,血已经止住了,伤口四周被雨水泡得发白。 姜翡伸出一根手指,试著在裴涇身上戳了戳,“王爷?” 裴涇一动不动。 “喂,裴涇。”姜翡又戳了戳。 裴涇还是没有反应。 “咬一口就死了,该不会是你口水有毒吧?”系统说。 姜翡很想白系统一眼,伸出手指在裴涇鼻间探了探,说:“还有气,人还活著。” 她拄著拐站了起来,想了想咽不下这口气,接著抬腿就是一脚踹在裴涇身上。 “让你杀我!” “让你掐我脖子!” “让你发疯!” 姜翡接连踹了几脚,发泄完了,拄著棍子转身就走。 系统幽幽地说:“我刚才还担心你把他踹醒了,他跳起来杀了你。” “就他?”姜翡不屑道:“你是没见他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我估计他就算醒过来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拄著拐杖走出一段,回头时已经看不见裴涇的身影。 系统:“你看什么?” “你说他不会死在这里吧?要是一直这么晕下去,不病死也得被野兽咬死。” “不知道。”系统沉吟片刻:“原著里是没有这段剧情的,我也不知道结果。” 姜翡继续往前走,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系统忍不住道:“你想回去救他就回去吧。” “不想。”姜翡嘴上这样说,脚下却没挪出去几寸。 “你不想那你倒是走啊。”系统说。 姜翡站在原地骂了一种绿色的植物,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转身朝著裴涇的方向走去。 边走边气冲冲地说:“他死了我还怎么完成任务!” 裴涇还靠在原地,连姿势也没变过,姜翡又喊了他两声也毫无反应,只好拉住他的一只胳膊架到肩上,边行动边嘮叨。 “疯子,我跟你说,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我才不想救你。” 姜翡撑著他想要站起来,刚挪动一点就立刻跌坐回去。 她实在是太高估自己了,这傢伙死沉死沉的,少说一百四五十斤。 “怎么办?”姜翡问系统。 系统说:“不知道。” 姜翡环顾四周,林子里除了树就是灌木,倒还有些枯枝。 她在四周找了一圈,抱回来几根木柴扔在地上,又从裴涇的衣裳下摆撕下来几根布条做了个简易担架,把裴涇推上去,拖著他在林子穿行。 高大的树木如墨绿的屏障,將天空割成碎块,也遮挡了雨势。 林中並不平坦,担架时常掛到石头或者枯木桩,都得搬动挪位置。 姜翡累得不行,好几次都想把裴涇丟下了事。 “裴涇你好重。” “你以后少吃点吧。” “长这么高干什么?上面空气更新鲜吗?” 她边拖著走边絮絮叨叨,系统忍不住道:“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姜翡停下来,叉著腰喘气,“你是系统,有没有道具?” “什么道具?” “比如大力丸什么的,吃了可以力大无比。” 系统翻了个白眼:“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姜翡无奈,只能拉著裴涇继续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越来越暗,没能找到山洞,却找到一块凸起的岩石,下面地方不宽,不过容下她和裴涇已经够了。 姜翡把裴涇拖进去,整个人靠在石壁上,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身上已经完全湿透,走起来的时候还不觉得冷,等到停下来,身体就开始发寒,止不住地颤抖。 她身上没有带火摺子的习惯,只能指望这位金尊玉贵的王爷脑子抽风带了火摺子。 姜翡在他身上翻找了一番,竟在他袖袋中找到一个小荷包,那甚至不能算一个荷包,姜翡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是皮做的,打开时里面的火摺子还没被雨水浸湿。 第30章 你还有用处 石缝遮掩处还有些没被打湿的树叶树枝,经过一场雨已经有点潮了。 她又在四周搜寻了一番,总算找到点倖存的枯枝。 火堆燃起来的同时,天色也暗了下来。 姜翡脱掉外衫,只穿了件里衣靠近火堆,身上总算有了点温度,牙齿也不再打颤。 系统在她找柴的时候就已经下线,让她自求多福。 姜翡合理怀疑係统就是来看热闹的,现在裴涇晕死过去没热闹看系统就下线。 姜翡靠著石壁静静坐著,看来今晚只能在这里暂时歇息了,希望不要碰到昼伏夜出的野兽。 九桃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发现她不见了,应该会找人出来找她,况且一起不见的还有裴涇,虽然很多人盼著他死,但找他的人应该也不少。 想到这里,姜翡看了眼裴涇,她可不希望等別人找到他们的时候裴涇已经是一具尸体,否则找到她的时候就是她的死期。 姜翡挪到裴涇旁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不但不烫,还凉得可怕,就好像死了一般。 她又把手指凑到他鼻下,幸好,还有气在。 姜翡脱掉裴涇的外袍,同样只剩下一件里衣,把他挪到火堆旁边取暖。 除此之外,她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別的了。 虽然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可她又不会捕猎,只能啃著找柴时采来的野果,酸涩的汁水让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她转头看向依旧昏迷的裴涇,火光映照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深邃。 夜风穿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狼嚎一般。 姜翡蜷缩著身子,忍不住往裴涇身旁靠了靠,有个活人在身边总是能壮壮胆的,总比她一个人在这里好。 夜越来越深,姜翡身心俱疲,困得头一下一下往下点。 不知眯了多久,姜翡头猛地一点,差点撞到膝盖上,她揉了揉眼睛,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 “咔嚓——” 姜翡浑身一僵,警觉地望向黑暗处。 火堆的光芒之外,两盏幽绿的光点正缓缓靠近。 “系统!系统!”姜翡在脑海中大喊,却得不到回应。 绿光越来越近,终於显露出真容。 那是一头灰狼!它齜著森白的獠牙,口水顺著嘴角滴落,显然已经饿极了。 姜翡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她悄悄抓起一根燃烧的木柴,另一只手推了推裴涇,“醒醒,裴涇,快醒醒!” 她声音都在发颤,裴涇依旧昏迷不醒。 灰狼似乎判断出她缺乏威胁性,琥珀色眼睛里的凶光渐渐凝结成勾子,慢慢弓起背脊,做出攻击姿態。 在它扑上来的一剎那,姜翡猛地站起,挥舞著火把,“滚开!” 灰狼被火光逼退两步,却不肯离去,反而绕著他们开始转圈。 姜翡这才发现,黑暗中还有几对绿光在闪烁。 是狼群! 狼喜欢群居,一旦出现一只,周围肯定还有一群。 姜翡差点就绝望了。 四周都是绿莹莹的凶光,她只能將火把舞得更急,背后是石壁,前左右都是狼,她还得兼顾裴涇。 姜翡举著火把一顿乱挥,前面的狼群被逼退。 她刚要鬆一口气,侧边忽然窜出来一个灰影,一头狼抓住机会,猛地扑了上来。 姜翡本能地抬起手臂抵挡,尖锐的疼痛瞬间从左臂传来,她痛呼一声,左手胡乱摸到一块石头,狠狠砸向狼头。 一切动作都是出於本能,一下,两下,三下……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满手鲜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狼的,而那只衝过来的狼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或许是这一行为让狼群察觉到了危险,亦或是杀死这只还未成年的狼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头狼仰天长啸一声,开始缓慢后退,渐渐隱没在了灌木后。 姜翡立刻瘫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气,左臂传来钻心的疼痛,鲜血顺著指尖滴落。 她颤抖著掀开衣裳看了看,手臂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 姜翡撕下一截衣摆,笨拙地把布条一圈一圈缠在伤口上,疼得她眼睛都红了,咬著牙死死忍住了眼泪。 身旁忽然传来一点动静。 姜翡立刻警惕地看过去,看见裴涇手指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姜翡下意识后移,想要离他远一些,察觉到动静裴涇倏地转头朝她看来,在看见她时脸上的表情有了短暂的愣怔。 他撑著身体想要坐起来,这才发现双手手腕被布条紧紧捆在一起,连双腿也被捆住了。 裴涇疑惑地看向姜翡,“你捆的?” 这里就他们两个人,不是姜翡捆的还能是鬼捆的? 她只是害怕裴涇醒来再次对她动手,这么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裴涇朝她伸出手,说:“解开。” 他声音带著嘶哑,眼中已不復之前猩红,但姜翡仍是不敢放鬆警惕。 “放开你,好让你杀了我吗?” 裴涇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既然怕我杀了你,那又救下我做什么?” 姜翡抿了抿唇,“当然是你还有用处。” 她还要靠他完成任务,这就是用处。 裴涇却好似误会了她的想法,瞭然地点了点头,姜翡也懒得纠正他,继续缠著布条。 裴涇似乎这才注意到她鲜血淋淋的手臂,又把目光移向地面,那里躺著一匹不算很大的灰狼,脑袋已经被砸得血肉模糊。 支起的木棍上掛著两件外袍,其中一件属於他自己。 裴涇靠在石壁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懒懒散散地捻著布条垂落的带子。 “我提醒你一句,狼都是群体出没,这里有一只,背后一定还有一群,况且你已经杀了一只,它们记仇,就一定会再来,血腥味会引来更多的野兽。” 姜翡不用他提醒,那群狼她已经见识过了。 她缠好布条,看了眼地上的死狼,鼓起勇气提起狼的后腿。 她不敢走得太远,走出几步就把狼拋了出去,希望雨水能冲刷掉部分气味,又抱来一些腐叶盖在血跡上。 裴涇看著她一系列动作,明明那样吃力,却还是不肯解开他的手,看来在她眼里,他比豺狼还要可怕。 姜翡坐回了原地,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柴,握著其中一根一直没有放开。 “还不给我解开吗?”裴涇笑著问:“你准备等狼群下次来袭独自应战?” 姜翡嘴唇紧抿,一个字也不想理他,她没忘记这个男人差点要了她的命,现在她算是腹背受敌。 忽然,裴涇看向黑暗的密林,勾起唇角幽幽地说:“它们来了。” 第31章 该来算我们的帐了 姜翡並没有听到一点声音,还以为裴涇是在嚇唬自己。 刚要开口,黑暗中骤然亮起十几对绿莹莹的眼睛,接著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响彻密林。 裴涇盯著狼群出现的方向,“怎么样?还是不准备放开我吗?” 姜翡从火堆里抄起一根燃烧的木棍,这种时候谁也信不过,更何况是一个想要杀她的人,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她不能排除解开裴涇之后他会把她餵狼,这样他杀了她也不费吹灰之力。 姜翡握紧燃烧的木棍,火光映照著她惨白的脸。 狼群已经逼近到十步之內,为首的灰狼体型像大型犬那么大,獠牙上似乎还掛著涎水。 “最后一次机会。”裴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著几分玩味,“解开我,或者一起餵狼。” 姜翡咬紧牙关,手中的木棍又攥紧了几分,“我根本没得选,要么死在你手里,要么死在你和狼手里。” 裴涇突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在狼嚎声中显得格外诡异。 姜翡不敢分神回头去看,必须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前面的狼群身上。 她毫无把握,甚至可以说,这一战或许是必死无疑,她只能盼著如果侥倖能再杀死一头狼逼退狼群,熬到人来救援。 这次狼並没有观察很久,直接蜂拥而上。 姜翡心下一沉,手中燃烧的木棍挥出,火星如碎金般迸溅,在夜雨里划出一道橙红色的弧光。 就在一头狼朝姜翡扑来时,身后忽然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 紧接著一道白色的人影破风而至,如鬼魅般冲向狼群,衣袂带起的风瞬间把篝火的焰苗带高了一尺。 裴涇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手指成爪,直接插进了狼的眼窝里。 狼顿时发出悽厉的惨叫,隨著裴涇的手指抽出,鲜血喷溅在他雪白的衣襟上。 他隨手甩开狼尸,身形一闪又掐住了另一头狼的脖子,“咔嚓”一声脆响,那狼的脑袋便以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 剩余的狼群瞬间被激怒,一齐扑了上来。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裴涇反而低笑一声,在一头狼迎面跃向他时向后一仰,身体弯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在狼跃过他的身体时一把抓住了狼尾,接著一用力,竟將那狼抡起来砸向地面。 姜翡彻底被震住了,这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战斗方式,仿佛天生为了杀戮而生。 她拿著燃烧的木柴,看著他在狼群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带起一蓬血。 这人简直比那些狼还要凶残! 突然,一头狼绕到裴涇背后偷袭。 姜翡来不及思考,举起燃烧的木棍就冲了上去,“小心!” 木棍狠狠砸在狼头上,火星四溅,那狼吃痛,转而朝姜翡扑来。 眼看那头狼就要咬到姜翡的喉咙,一道人影闪过,裴涇一把掐住狼的咽喉,生生將它甩出数米远。 最后几头狼终於意识到危险,夹著尾巴就要逃跑。 裴涇眼中寒光一闪,隨手捡起地上燃烧的木棍掷出。 “嗖”的一声,木棍贯穿一头狼的腹部,被死死钉在了泥地里。 他转头看向姜翡,眼中的猩红还未褪去,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绪。 “现在……”裴涇一步步逼近,声音低沉危险,“该来算算我们的帐了。” …… 到天亮时,骤雨初歇,水洼里倒映著灰墙黛瓦与檐下的灯笼。 一匹黑马踏著水洼疾驰而来,巷尾转出转角时,马上的人猛地勒紧韁绳,在朱漆的姜府门前落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衝过去敲门 姜府大门很快被敲开,来人很快进了姜府。 姜秉实和姚氏刚醒就被下人叫起来,匆匆到了前院。 来报信的人连夜从净莲庵赶来,全身都已经湿透,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先说了二小姐在山上失踪的事。 姚氏听后不慌不忙,“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我看是她贪玩,到处溜达吧。” 来报信的人是府上马夫,著急道:“夫人,二小姐是真的失踪了!原本是去向清莲居士求莲,谁知到了下午还没回去,二小姐的丫鬟去找才得知小姐很早便从居士的住处离开了,净莲庵里也没人再见到过小姐,小的是昨日夜里出发来报信的,那时已经出动庵里的人去寻,应该是去往后山。” 姚氏白了一眼,“既然是去了后山,等她回来不就行了,慌慌张张,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可是。”马夫急道:“后山有野兽出没。” “有野兽啊。”姜秉实急了,“哎呀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姚氏总算变了脸色,“还没找到人?” “没有。”马夫说。 姚氏沉著脸抱怨,“真是不省心,那么大一个人,好好的路不走往后山跑。” 姜秉实想了想,起身道:“叫上府上的家丁,我再去找刘中尉借点人上山去找人。” 姚氏连忙拉住他,“老爷,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要是那丫头只是贪玩……” 没等姜秉实回答,马夫接话道:“老爷不用去了,已经有人去宫里报信,刘中尉已经带人出发了。” 姜秉实和姚氏同时一惊。 “去宫里报信!为什么要去宫里报信?” 车夫说:“因为一起失踪的人还有昭寧王。” 姚氏一下跌坐回椅子里,“是一起失踪的?” 车夫偷偷瞥了姚氏一眼,“有人看到昭寧王跟在二小姐后面去了后山。” 厅中霎时寂静无声。 姜如翡和裴涇一起失踪,就算是把人找回来,这要是传出去,孤男寡女在深山中过夜,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外头那些碎嘴的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姜秉实是个没主心骨的,听到这样的情况顿时慌了,“夫人,这可怎么办?” 姚氏安抚道:“老爷先別急,家丁也暂时不要派了,我先去母亲那里知会一声,看看她老人家有什么看法。” 姜秉实连连点头,“好好好,夫人你快去吧。” 第32章 耍什么花样 姚氏早饭都没用,速速去了姜老夫人的松鹤堂。 姜老夫人喜欢早起礼佛,这会儿已经起身,见姚氏来得这么早,让丫鬟把她请进屋里。 姚氏一进门就道:“母亲,出事了。” 老夫人立刻问:“出了什么事?” 姚氏把车夫说的话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派人去找了吗?”老夫人面色沉釅。 “派了,还惊动了宫里,这事只怕是要传开。” 老夫人思索片刻,道:“当务之急,是不要传到定远侯府去,昭寧王失踪的消息宫里未必会外传,只要咱们府上的人守口如瓶,就闹不开。” 姚氏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说:“还是母亲有办法,可把我和秉实给急坏了。” 嬤嬤奉茶上来,老夫人接过喝了一口,道:“皇上虽然派了人,但咱们府上还是要派几个家丁去找,得要嘴严的,谁要是敢多说半个字,直接杖毙。” 姚氏点头应下,本该起身速速去安排,却坐在椅子上没动。 老夫人在深宅大院里淫浸多年,一看就知道姚氏有话要说,“还有什么事?” 姚氏笑了笑,“是还有些顾虑,不知母亲还记不记得之前定远侯府来信的事。” “怎么了?” 姚氏道:“我想了想,如翡这孩子,我是越来越管不住她了,特別是救下了安平郡主之后,仗著背后有人撑腰,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 姚氏自顾说著,没注意到老夫人奇怪的眼神。 姜如翡那天给她送玉枕来的时候就说姚氏对她不满,看来还真是让姚氏嫉恨上了。 “这孩子是我看著长大的,也是怪我没教导好她,”姚氏继续说:“越长大越没规矩,前些日子竟从墙角的狗洞爬出去玩,这事我怕惹您生气就瞒著没说。” 如今府上由姚氏执掌中馈,可老夫人也不是瞎子,府上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是知晓的,知道姜如翡被罚跪和抄书。 老夫人淡淡道:“你向来不喜欢这孩子,我是知晓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姚氏脸色一僵,马上换上了笑容,“媳妇承认,確实没做到一碗水端平,这是媳妇的不是,可原因您也是知晓的,再说了,谁不偏疼乖巧的姑娘呢,母亲您说是不是?” 老夫人没接话。 姚氏继续说:“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咱们不能指望著別人守住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真传到別人耳朵里,到时候可就晚了。” 老夫人狐疑地看向姚氏,“那你的意思是?” “媳妇是想,定远侯府规矩严著呢,如翡这脾性嫁过去,惹出什么事来可不好收场。” 老夫人呷了口茶,说:“人还没嫁,能惹出什么事?” “要真出事可就晚了。”姚氏说:“况且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丟的还是咱们姜家的人,如翡那丫头又和昭寧王纠缠不清,这哪是咱们惹的起的人。” 老夫人脸色越来越沉,姚氏却好似根本没发现,“我是想著,既然出了这样的事,定远侯府对如翡又並不满意,不如和老太君提一提,换成如琳——” “荒唐!” 老夫人將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消息还没往外传,你这个做母亲的就著急著把屎盆子往如翡头上扣,这门婚事真要是换成了如琳,外人还怎么看如翡!你让她往后还怎么嫁人?” 姚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嚇得一哆嗦,“母亲息怒,要不是出了这样的事,媳妇也不会往这上面想。” 老夫人脸色阴沉,“这是婚事,你当是买卖说换就换?你是觉得如琳比如翡更配得上这门亲事?还是觉得攀上了侯府,你姚家本家也能跟著沾光?” 姚氏连忙跪下,眼泪也跟著出来,“媳妇哪有这样的想法,这事不传出去倒还好,要是真传出去,侯府退了婚,如琳以后还怎么说亲。” 她拉住老夫人的衣摆,“母亲,如翡是您的孙女,可如琳可是您的嫡亲孙女啊,您总得为她想一想。” 老夫人指了指自己的满脸皱纹的脸,“换亲你都能想得出来,我还要这张老脸,这些年你对如翡如何,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如今竟敢打侯府亲事的主意,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这辈子老夫人还没对姚氏说过这么重的话,想起她得到的消息,姜如翡把那玉枕送给了老夫人,看来老夫人这样轻易就被她收买了。 老夫人看著跪在地上啼哭不止的姚氏,伸手扶她起来,缓和语气道:“我最疼谁你应该知晓,只是这事关姜家脸面,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这样做的,你明白吗?” 姚氏心里愤恨,却不敢多说什么,应下之后离开。 …… “现在……该来算算我们的帐了。” 隨著裴涇的一步步靠近,姜翡下意识后退,后背已经抵上了冰冷的石壁,只能把燃烧的木棍对准裴涇。 “你別过来!” “怕什么?”裴涇脸上盪开笑容,眼底闪过一丝戏謔,“我现在要是想杀你,你以为这破火把拦得住?” 他一把抓住木棍,姜翡哪里是他的对手,手中的木棍直接被他夺走扔进火堆里。 姜翡眼睁睁看著他继续走近,两人只剩下半米距离。 姜翡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在裴涇朝她伸出手时下意识闭上眼。 那只手却在她面前忽然停住,保持著抬起的姿势。 裴涇打量著她的面容。 紧闭的双眼,抿紧的嘴唇,颤抖的睫毛,无一不昭示著她在害怕,却没有主动求饶。 还真是倔呢,不是家猫,是只脾性倔强的山猫。 他低笑一声,“你不睁开眼,怎么替我处理伤口?” 姜翡一愣,缓缓睁开眼,目光警惕地落在面前那只手上。 苍白的手背上有两条深可见骨的抓痕,应该是被狼爪抓伤,血珠正顺著他的指尖滴落,在泥地上洇开暗色痕跡。 裴涇歪了歪头,“你救了我,我反救了你,我们的帐就算结清,那我因救你而受的伤,是不是该由你处理?” 姜翡盯著那道狰狞的伤口,这男人又在耍什么样? 她试著抬手,慢慢伸过去,不见裴涇有什么动作,这才隔著袖子抓住了他的手腕。 第33章 果然还是疯子 两人坐到了火堆旁。 掛在木棍上的衣服已经烤乾,姜翡本想继续从裴涇的外袍上撕布条。 可那双眼睛如影隨形地盯著自己,只好手一转,从自己烤乾的外衫上撕下一块来。 这里没有条件,只能先做止血处理。 姜翡拉过裴涇的手,正要把布条往他手上缠,裴涇却忽然將手往后一抽,表情怪异地看著她。 “你就准备这样给本王包扎伤口?” 这也太敷衍了。 姜翡提著布条一脸无辜,“不然呢。” 就这破条件,还能给他来一针狂犬病疫苗么? 裴涇扫过她的手臂,那里缠著黑色的布条,是他外袍的顏色,看不出有没有被血浸透。 “该不会……你自己的手臂也是这样包扎的吧?” 姜翡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 裴涇扫了眼地上的皮囊,“你拿了我的东西,却只会用火摺子?” 皮囊中的確有两瓶药,可上面又没写名字,姜翡哪知道里面是不是毒药。 裴涇下巴抬了抬,示意她捡起来,姜翡捡起皮囊,正好看见裴涇捏著自己的手用力一挤,手背上的伤口顿时冒出更多的血,顺著手指接连滴进泥地里。 这人莫不是受虐狂吧? “拿过来。” “哦。”姜翡乖乖地把把皮囊递过去。 裴涇打开皮囊,拿出其中一个瓷瓶,拇指拨开盖子,抖出些淡青色的粉末洒在在受伤的手背上。 也不知那药有什么奇效,药粉洒上去之后,血奇蹟般地凝住了,裴涇又把手递过来,姜翡乖乖地把布条给他缠上。 包扎完毕,姜翡正要收回手,却被裴涇一把扣住手腕,他的指尖冰凉,却带著不容挣脱的力道。 他目光落在她手臂的伤口上,说:“解开。” 姜翡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抖著手缓慢解开。 之前只顾著保命,根本没精力分神在意別的事情,现在命保住了,身体上的疼痛才开始席捲而来。 她动作太慢,裴涇等得不耐烦,抓住她的手,扯开了剩下的黑色布条。 这一看他就愣住了。 手臂上几道狰狞的伤口,血口皮肉翻卷,边缘已经开始隱隱发青。 “你倒是能忍。”裴涇扫她一眼。 姜翡拿不准他是夸她还是损她,自然不好接话,试探著把手往回抽了一点。 裴涇的手骤然收紧,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就將她提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姜翡声音慌乱,被裴涇拖著往外走。 这人说翻脸就翻脸她见的次数多了,別是把她扔出去餵狼吧? 雨还没停,雨水顺著石壁边缘不断滚落,在昏暗里掛起几道暗色的幕帘。 裴涇拖拽著姜翡在石缝边缘停步,抓住她的手臂往前伸去。 姜翡紧张后退。 “別动!”裴涇冷声道:“狼毒未清就敢胡乱包扎,你是嫌命太长?” 姜翡拼命往后缩,“你要干什么?雨水淋上去会疼死我的!” 裴涇冷笑一声,“你还知道疼,我还以为你只怕死,不怕疼呢。” “可是你也没冲雨水。”姜翡想要后退,后背却被裴涇的胸膛抵住。 “我用血冲洗,你这个伤口要是用血冲,只怕没还衝乾净你人已经凉了。” 裴涇手如铁钳,扣住姜翡的手臂往前一伸。 雨水顺著石缝边缘流下来,冲刷在伤口上,瞬间激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姜翡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本能地挣扎起来,“嘶——不要,我不冲了!” 裴涇不为所动,牢牢扣住她,冷声道:“忍一忍,狼毒不清乾净,你这只手就別想要了。” 雨水顺著手臂蜿蜒而下,混著暗红的血跡滴落在地。 那滋味像千万根烧红的针同时扎进皮肉,姜翡疼得指尖发颤,死死咬住下唇,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裴涇忽然掐住她下巴,“鬆口!” 姜翡被迫张嘴,齿尖已经在下唇咬出一排血痕。 雨水冲刷下,伤口处的淤血和青黑逐渐褪去,露出原本鲜红的血肉。 裴涇盯著她的手臂,確认冲洗得差不多之后,才鬆开钳制,將她拽回火堆旁。 姜翡浑身脱力,跌坐在地上,唇色苍白,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药粉触到伤口的瞬间,灼烧般的痛感骤然袭来,姜翡已经疼得神智不清,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 裴涇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现在知道疼了?一个人杀狼的时候不是很勇吗?” 姜翡疼得眼眶发红,闻言狠狠瞪他。 裴涇故作狠戾,“再瞪就把你这双眼睛给挖出来!” 姜翡別开脸,盯著火堆不理人了。 她的伤口大,整瓶药粉都倒得见底。 裴涇说:“这药一千两一瓶,本王用掉一些算你八百两,回去给我。” “我没那么多钱。”姜翡说。 “那你有多少?” 姜翡算了算,小声说:“我只有一百多两私房钱。” 裴涇抬眸扫了她一眼,“姜家穷成这样了?一个嫡出的小姐竟然只拿得出一百多两,未免太寒酸了些。” 姜翡抿了抿唇,心说这还是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呢,换成原主连五两银子也掏不出来。 裴涇丟开空掉的瓷瓶,又从皮囊中取出另一个青瓷瓶,挑出点暗红色药膏。 姜翡警惕地盯著那药,之前没见裴涇对他自己用,“这是什么?“ “断肠散。“裴涇面不改色,“见血封喉的那种。” “那你少抹点儿。”姜翡其实是怕疼,“贵了我付不起。” 裴涇抬眼扫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疼也別瞎喊,否则我拔了你的舌头。” 姜翡僵直了背脊,以为会等到钻心的疼痛的,谁知这次的药膏竟带著清凉,瞬间缓解了灼烧般的痛感,紧绷的肩背终於鬆懈下来。 “狼的口涎带毒,需先散淤血。”他指尖蘸著药膏抹上伤口,动作意外地轻柔。 他微垂著头,火光下的轮廓显得格外锋利,眉眼间依旧带著疏离的冷意。 裴涇头顶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头也不抬问:“看什么?” 姜翡眨了眨眼,“没看什么。” 她实在是看不懂眼前的这个人,她能看清他微蹙的眉头和专注的眼神,这跟之前那个要掐死她的疯子判若两人。 “为什么你不疼?” 裴涇动作一顿,抬眸朝她邪气地一笑,“我喜欢疼。” 姜翡:“……” 好吧,果然还是疯子。 第34章 小翠,你快熟了 “回去再让大夫重新处理,否则就等著烂手等死吧。”裴涇语气冷淡,手上动作却利落,用乾净的布条重新替她包扎好。 姜翡低头看著手臂,小声道:“谢谢。” 裴涇没应声,只是坐回对面,拿起烤乾的衣袍披在身上开始闭目养神。 火光映照下,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 姜翡偷偷打量著裴涇,发现他闭目养神时眉宇间的戾气似乎淡了几分,倒显出几分难得的平和。 身体的不適渐渐涌了上来,姜翡身体开始发冷,脑袋也有些发昏。 她裹上单薄的外袍,朝著火堆靠近了几分,又哆哆嗦嗦地摸了几个果子出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往嘴里送。 野果又酸又涩,姜翡硬著头皮往下咽。 听见咔嚓咔嚓啃东西的声音,裴涇睁开眼,冷眼看著她吃完一个又开始啃下一个,忍不住开口,“你就不怕被毒死?” 姜翡咽下野果,“我看到有的被野兽啃过,应该没毒。” 裴涇幽幽笑了笑,有时候觉得她很蠢,有时候又觉得她倒还有些脑子。 “有这么好吃吗?” “你要不要也吃点垫下肚子?”姜翡说著拿起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递过去。 裴涇盯著她手里那个野果。 过了半晌,正当姜翡以为他不吃,准备收回手时,裴涇一把拿走了她手里的果子。 他拿在手中转了几下,见姜翡已经啃完第二个拿起第三个,才慢慢凑到嘴边一口咬下。 酸涩的汁水瞬间在口腔中炸开,裴涇眉头狠狠一皱,强忍著才没吐出来。 “你管这叫吃的?”他咬牙切齿地问。 姜翡无辜地看著他,“我没说好吃啊,只是能填肚子而已。” 裴涇一下丟开,“你这都能吃得下去?”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没办法。”姜翡又咬了一口,“我必须吃,不然会低血。” “低血?”裴涇疑惑道。 姜翡动作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简而化之道:“大概就是血里的少了,会头晕心慌。” 不过话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裴涇盯著她受伤的手臂,眼神中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甚至喉结轻微地动了动。 她怎么忘了,这人是个疯子,不按常理出牌。 姜翡不自觉往后挪了挪屁股,谁知裴涇比她更快,突然倾身向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姜翡吃痛。 “你干什么?!”姜翡惊慌失措地想抽回手。 “別动。” 裴涇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他盯著她手臂上的伤处,眼神幽深,“既然血里有……” 姜翡浑身一僵,心中警铃大作,拼命挣扎起来,“你疯了吗?放开我!没,我血里没!” 裴涇却纹丝不动,反而凑得更近,鼻尖沿著她的手腕缓缓往伤处移动。 姜翡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顿时激起一阵战慄。 “裴涇!”她声音发颤,“你冷静点!” 毕竟是疯子,吸血也並非没有可能。 就在姜翡以为他真的会咬上来时,裴涇突然鬆开手,往后一靠,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他笑得肩膀都在抖动,“你刚才的表情……” 姜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耍了,气得抓起地上的野果就朝他扔去。 “你有病啊!” 裴涇偏头躲开,眼中还带著未散的笑意,“怎么,怕我吸你的血?” “疯子!”姜翡气得脸颊通红,抱著手臂往旁边挪了挪,只想离这个人远点。 裴涇看著她气鼓鼓的样子,忽然觉得心情大好。 …… 雨丝渐歇,天色渐渐亮起来,鸟雀在树梢间抖落翅间的残雨,啁啾声渐渐爬满了整个山谷时,林间的缝隙里也淌开了湿漉漉的晨光, “该走了。” 姜翡被声音吵醒,迷糊地睁开眼,“天亮了啊。” 裴涇背对著她立在石缝口,回头看了她一眼,说:“起来,走了。” 地上火堆不知何时燃尽了,只剩几缕白烟打著旋儿。 那几个果子根本顶不了什么作用,姜翡扶著石壁,刚站起来就觉得眼前发黑,浑身无力。 好不容易缓过那股劲,她捡起棍子拄著地,问:“王爷,你找得到回去的路吗?” 裴涇没理会她,捡起地上的外袍穿上,刚走出两步,他就顿住了,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摆。 原本及踝的长袍,现在刚刚过膝,下半截不知去向。 他转头看向姜翡,“你乾的?” 姜翡缩著脖子,“你太重了,我背不动,得做一个担架拖著你走,你的命肯定比衣裳重要的。” 裴涇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怒火,脱下只剩下的大半截袍子扔在姜翡头上。 昨日一场大雨过后,温度降了不少,姜翡正觉得身体发寒,也不嫌弃,连忙把裴涇的袍子也披在外面。 原本长了太多的袍子被撕掉一截之后,穿在她身上倒是正好合適。 树上滴滴答答往下落著残雨,林子里的腐叶被泡得鬆软,脚踩上去像蓄了水的海绵。 裴涇步子很快,很快两人之间就拉开了一段距离。 没有听见身后跟上来的脚步,裴涇停下来,“磨蹭什么?” 姜翡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去。 他们之间没有交情可言,不过是因这场意外才被迫同行。 姜翡很清楚,就算裴涇现在直接丟下她独自离开,她也拿他毫无办法,只能儘量不成为他的累赘,免得被他拋下。 如果留下她一个人,她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姜翡强打著精神,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裴涇后面,不知走了多久,视线渐渐模糊起来,裴涇的背影在树影间时隱时现。 她咬紧牙关想要加快脚步,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了她的肩膀。 裴涇不知何时折返回来,声音里带著显而易见的嫌弃,“连路都不会走?” 姜翡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的嘴唇抖得厉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裴涇的手突然贴上她的额头,笑了笑说:“小翠,你快熟了。” 姜翡:“……” 要不是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真想烧一锅热水让他试试真正熟了的感觉。 第35章 拥抱野猪 没等姜翡反应,裴涇直接弯腰將她打横抱起。 姜翡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低声说:“你其实,可以背著我。” 她始终觉得,公主抱这个动作要比背曖昧得多。 “还轮不到你挑三拣四,”裴涇抱著她往前走,冷声说:“本王不可能把后背交给任何人。” 走出一段他又道:“你真沉。” “没你沉。”姜翡有气无力地说:“你知道我把你拖那么远费了多大劲吗?” 裴涇垂眸扫她一眼,“你就比野猪轻点。” 姜翡吃力地笑了笑,“你还抱过野猪啊。” 裴涇把她往上顛了顛,“现在就抱著一个。” 姜翡撇了撇嘴不接话了,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再和他斗嘴,身体隨著顛簸一晃一晃的,脑袋也有些发晕。 过了一会儿,她试探著缓慢把头靠在了裴涇肩上,她才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这样靠著要舒服得多。 裴涇脚步一顿,垂眸扫了她一眼,见她脸色煞白如纸,又把即將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姜翡略微涣散的目光落在裴涇清晰利落的下頜上,她迷迷糊糊地想,这个人嘴上不饶人,怀抱却意外地温暖可靠。 说来也巧,如果她没有救下裴涇,任他在林子里自生自灭的话,她就没有火摺子取暖,也没法用火驱赶野兽,更不会有裴涇带她下山。 这也许就是佛说的因果,她种下的善因结出的善果反倒救了她一命。 又走了好一会儿,裴涇忽然停下脚步,说:“来了。” 姜翡侧耳细听,在风拂林梢的沙沙声中听见了隱隱的呼喊声,不得不再一次感嘆裴涇的耳力。 裴涇把姜翡放在一块还未乾透的石头上,抬手打了声哨,林间很快传来回应的啾鸣声。 裴涇看著回声的方向,朝她伸出手。 姜翡看著摊开在自己面前的掌心愣了愣,慢慢地把手放了上去。 裴涇皱著眉回过头,看见她抓著自己的手,一下甩开,“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拉我起来呢?”姜翡一脸无辜。 “拿来。” “什么?”姜翡一脸茫然。 “本王的袍子,”裴涇挑眉,“怎么,穿习惯了?不捨得还了?” 姜翡这才想起自己还披著他的衣服,连忙脱下来。 几个身著劲装的侍卫已经拨开灌木穿林而至。 为首的段酒见到裴涇,表情明显鬆了口气,“总算找到您了,王爷可有受伤?” “无碍。” 裴涇淡淡回了一句,抬手將姜翡手上的半截外袍扯了回来,姜翡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个踉蹌,慌忙扶住身旁的树干。 段酒迟疑地看向姜翡,“姜二小姐……” “不必多问。“裴涇面无表情地把外袍扔给段酒,接过侍卫递来的衣裳披上,说:“派两个人送她回净莲庵。” 说完脚下步履生风,朝著侍卫来时的方向而去。 段酒连忙指了几个人护送姜翡,自己则抬脚追上裴涇,“王爷可是又发病了?” 裴涇没应声,沉默就代表了答案。 他默了片刻,忽然问:“一个清醒的人和一个昏迷的人遇到狼群,清醒的人应该如何让自己逃脱?” “自然是让昏迷的人当诱饵。”段酒不假思索地回答,隨即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王爷是说……姜二小姐她……” 裴涇眸色深沉如墨,指尖无意识地捻著指尖,“她明明可以丟下本王独自逃命。” 明明可以不管他,把他留在原地自生自灭,她还是费尽心力把他拖到了石缝中躲雨。 明明可以拿他当诱饵,好让她自己全身而退,却还是用那双细瘦的胳膊挡住了狼群。 而明明前一刻她险些死在他手下。 这样一个人,到底该说她愚蠢还是聪明? 段酒知主子在想什么,匯报著裴涇失踪后的事,“王爷失踪的事惊动了皇上……” 裴涇步子一顿,却没打断。 段酒继续说:“昨日夜里皇上就派了刘中尉带领北军前来搜山。” 裴涇蹙起眉,“他亲自来了?” “皇上没有来。” 蹙起的眉渐渐鬆开,裴涇继续往前。 段酒跟在身后,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是清莲居士派人传的信。” 裴涇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整个人都显现出一种微妙的僵硬。 …… 两名侍卫抬著姜翡在林子里跑得飞快。 侍卫都是男子,不敢背她也不敢抱她,砍了树绑成简易的椅子抬著她走。 现代人不裹脚,其实姜翡倒是不介意他们用背的,毕竟要是溺水人工呼吸都是正常的。 不多时,前面出现了两个身影。 裴涇之前跑得那么快,姜翡还以为他早就回去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们给追上。 先前还来不及说声谢他就走了,姜翡原想补一句谢谢,可刚准备开口,就看到裴涇的肩膀绷得极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即使隔著一小段距离,姜翡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森冷气息。 周围的侍卫也感觉到了,一个个噤若寒蝉。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走出林子,眼前逐渐开阔起来,净莲庵的屋舍稀稀落落座落在山腰间。 庵门前站著几位僧尼,见了裴涇连忙上前行礼,“阿弥陀佛!王爷吉人天相。” 裴涇一言不发,继续往前,几位僧尼不敢阻拦,连忙让到两侧,挡在后面的人的也露了出来。 那是一位身著素色僧裙的女子,发间只簪一支青玉莲簪,静静地站在庵门前的石阶上,正是姜翡见过的清莲居士。 裴涇的脚步猛然顿住。 姜翡清楚地看见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那双总是带著讥誚的眼睛,此刻竟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身侧的手也缓慢紧握成拳。 清莲居士疏淡的目光落在裴涇颤抖的手上,之后缓慢上移,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回了净莲庵。 姜翡清晰地看见裴涇的双肩缓慢地垮落下去,像被抽掉了脊骨,整个人显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颓然。 他站在原地,目光仍死死盯著清莲居士离去的方向,直到那个背影彻底消失在洞门后。 第36章 一往情深 “王爷……”段酒小心翼翼地靠近。 裴涇转头扫了姜翡一眼,声音带著冷意,“送她去医治。” “姜姑娘。”段酒低声道:“我先送您进去疗伤。” 姜翡点点头,被僧尼搀扶著往庵內走,走出一段,她忍不住回头,刚好和裴涇的目光撞在一起。 那双眼里装著还没来得及收走的脆弱,在目光接触的一剎化作了利刃射向姜翡的眼睛。 姜翡心头一跳,慌忙转回头去。 段酒走在前面,姜翡忍不住问:“你家王爷……” 段酒头也不回,“奉劝姜小姐一句,还是不要打听王爷的私事。” 姜翡住了嘴,默默在脑中回忆了一下方才那个场景。 从裴涇的反应来看,很显然清莲居士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两人年纪少说相差十岁,书中裴涇喜欢人是魏辞盈,那他对这位清莲居士又是什么样的感情? 姜翡猛地晃了晃脑袋,她到底在干什么? 她现在需要攻略的人是魏明楨,得让他对她產生好感,娶她进门,何必在其他人身上浪费时间。 自从后山脱困回来,姜翡就病了。 这一次真是病来如山倒,风寒发烧加感染,高热硬是折腾了一天才退下去。 期间系统上线过一次,还嘲笑姜翡烫得跟烧水壶似的,可能会被烧成个傻逼。 好在庵中有善医的僧尼,姜家派人来接她回府时说姜翡病中不宜奔波,因而便留在了庵里养病。 在床上躺了三天,姜翡终於得以下床。 到了第五天,净莲庵又来了两位香客,被师太直接引到了姜翡居住的侧院。 姜翡正在喝药,九桃把人请了进来。 魏辞盈穿著一身藕荷色的罗裙,带著一名丫鬟进了姜翡房中。 “嫂子。” 这称呼刚开始姜翡听著不自在,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你怎么也来净莲庵了?” 姜翡近来在喝药,桌上壶里都是清水,不好待客,姜翡让九桃去沏茶,魏辞盈也把丫鬟支了出去。 “我去姜家找你,府上的人说你病了,在净莲庵养病,正好我也没事干,这就来了。”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魏辞盈拉著她的手,又看看她缠著绷带的手臂,“手怎么了?” “贪耍去后山閒逛,碰到头小狼。”姜翡说。 魏辞盈呀了一声,“狼啊?” 姜翡点了点头,“还好,刚好碰到昭寧王,被他所救。” 她之前就想过,这事瞒恐怕是瞒不住的,与其遮遮掩掩引人猜疑,倒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只要侯府的人没意见,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昭寧王?”魏辞盈若有所思,“没想到他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魏辞盈可是引起她和裴涇矛盾,进而完成剧情走向的关键人物。 姜翡趁机打听,“你和昭寧王相识?” 魏辞盈摇头,“没有交集,倒是远远见过几次,不过从来没有说过话,我哥让我少和他接触。” 看魏辞盈的表情不像说谎,这就奇怪了。 书中裴涇不是喜欢魏辞盈吗?怎么会没有说过话?难不成是裴涇一见钟情,偷偷暗恋? 见姜翡若有所思,魏辞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嫂子你在想什么?” 姜翡回神,“没什么,有点走神。” 魏辞盈打趣道:“该不会是生我哥的气,觉得他没来看你吧?” 姜翡訕訕地笑了笑,“怎么会?魏三公子有公务要忙。” “他才不忙。”魏辞盈伸手指了指外面,“你看看那是谁?” 姜翡一惊,不是吧?还真来了? 她伸手推开窗,站在院中的人闻声也回过头来,朝她点了点头,“姜二小姐。” 姜翡立刻换上一副惊喜的表情,“魏三公子。” 看到姜翡的表情,魏明楨一愣,姜翡已经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儘量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毕竟要极力纠正先前的错误,把负几千的好感度弄成正的,让魏明楨心甘情愿地娶她,至少得让他认为她对他一往情深。 姜翡自认为演技还行,但“无中生爱”这种情绪还是有点难度。 “魏三公子请进来坐吧。” 魏明楨单手负在身后,“怕是不便。” “令妹也在,没有什么不便的。”说完站在门口满怀期待地看著他。 魏明楨踟躕片刻,还是抬脚步入房中,“叨扰了。” 魏辞盈起身,“我说要来看你,我哥非要跟过来,肯定是拿我当挡箭牌,其实是想来探望嫂子。” 魏明楨眉心一蹙,刚要反驳,姜翡脸上已经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真的吗?魏三公子真的是来看我的吗?” 姜翡差点被自己浮夸的演技给噁心到。 她当然知道魏明楨不可能是来看她的,书中剧情进展到魏明楨即將成亲,这时候魏辞盈和男主江临渊早就相识相爱,后面半本几乎都是两人遭到百般阻挠、经歷波折才能在一起。 定远侯府府全家都反对两人在一起,盯魏辞盈盯得很紧,魏辞盈藉口上山礼佛,这才得以和男主相见。 魏明楨应该是怕魏辞盈藉机和江临渊相见,才非要跟过来。 魏明楨嘴唇微动,余光里瞥了魏辞盈一眼,沉重地点了点头。 姜翡笑起来。 她就知道魏明楨不敢明说,这下正好给了她借题发挥的机会。 “我就知道。”姜翡故作娇羞地低下头,手指绞著衣角,默默为自己打了个yue。 魏明楨眉头皱得更紧,好几次欲言又止。 一个谎言既出,就要用更多的谎言去掩盖,他似乎让姜如翡误会他对她有情,之后又该如何拒绝她? “魏公子,辞盈。”姜翡说:“正好我在房中憋闷了好几天,不如我带你们隨便走走,净莲庵的风光还是不错的。” 魏明楨还没想好该怎么拒绝,魏辞盈已经扶住了姜翡的胳膊,“正好嫂子带我们散散心。” 姜翡带著两人在附近溜达了一圈,魏明楨催促魏辞盈回家,魏辞盈却非要在庵里住下来,魏明楨没办法,只能留在山上。 但净莲庵內没有供男性香客居住的寮房,只可短期参拜,要住宿只能去山脚下的客栈,这也是为什么魏辞盈非要住下来的原因。 姜翡知道,到了晚上兴许就是书中男女主相见的时刻了。 第37章 黑衣人 日头逐渐西沉,余暉泼洒在层叠的山峦之上,把门前的青石板也染成了暖金。 魏辞盈推门入內时,姜翡正在换药。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癒合,就算之后痊癒,应该也会留下难消的疤痕。 “要留疤了。”魏辞盈皱著眉说。 姜翡朝她笑了笑,“没事,一个疤而已,只要你哥不嫌弃就行。” “他敢嫌弃。”魏辞盈说:“再说了,我哥也不是那样以貌取人的人。” 姜翡其实並非是完全不在意,而是这副身体她用不了多久,任务完成,至多还有一年多就得死在裴涇手里,所以留不留疤其实无所谓了。 天气炎热,伤口不能包得太厚,包扎后拉下袖子竟也看不出来。 九桃和魏辞盈的丫鬟一起送了饭菜进来便退下了。 庵中不能食荤,这些日子天天吃没油水的蔬菜,姜翡馋得都有点想吃人了,要不是魏辞盈和魏明楨突然来此,她原本也是准备明天就下山回家。 吃饭的时候,魏辞盈频频看向窗外,看著日头一点一点往下沉,脸上的焦躁也越来越重。 姜翡知道,估计是急著去见男主江临渊。 丫鬟收走残羹冷炙后,魏辞盈一把抓住姜翡的手,“嫂子,求你帮帮我。” 魏辞盈简单地把她和江临渊的事说了一遍,又说家中的各种阻挠。 其实她不说姜翡也知道,毕竟书中写了,前面的內容好歹看了两遍,印象深一些,后面的还没来得及重温就被拽到这个世界里来。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姜翡平静地问。 魏辞盈道:“梓芙是我母亲派来的丫鬟,我和临渊约在戌时三刻见面,可是我现在脱不开身,想让嫂子假扮成我在我房中睡觉,等我回来之后再换回来。” 姜翡没有吭声。 她早就看出来那个丫鬟和魏辞盈不亲近,就是负责来看著魏辞盈的。 为了方便之后的任务,她的確需要和魏辞盈拉近关係,先让她信任她,才好进行之后的事。 可是这件事太过冒险,一旦被人发现,不单是魏明楨不愿娶她,甚至整个定远侯府都会反对这门婚事。 “天吶……你,你竟敢私会外男?”姜翡故作震惊,声音压得极低,“若是被人发现,你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魏辞盈咬著嘴唇,眼眶微红,“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名声,嫂子你帮帮我吧,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她紧紧攥住姜翡的手,“我和临渊是真心相爱的。” 姜翡当然知道,她读大学那会儿熬夜看这本书,因为男女主被迫分开,歷经波折的时候还掉过好几次眼泪,对书中的姜家人恨得是咬牙切齿。 没想到自己转头就成了书里的姜家人。 “嫂子,嫂子……”魏辞盈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你就帮帮我吧。” 她生得本来就美,哭起来更是梨带雨。 姜翡受过现代教育,其实见不得这样棒打鸳鸯的事。 特別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也体会到了古代女子的身不由己,魏辞盈这副模样她看得实在心软。 古代女子多困於礼教枷锁,身世如风中飘絮,许多事根本由不得自己,婚恋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遇到心悦之人,“相思不得见”也是常態。 高庭深院锁春心,红烛帐底多无奈,纵有倾世深情,也大多抵不过世俗洪流。终剩得一杯愁绪空对月,半卷残诗伴孤衾,高门深院里全是数不尽的遗憾。 姜翡嘆了口气,“好!我帮你!” 暂且拋开任务,拋开那些算计,只是对一个同样困於牢笼的姑娘的感同身受,权当是成全一对有情人吧。 姜翡递过帕子,“擦擦眼泪,別让梓芙看出来。” 魏辞盈连忙擦乾眼泪,冲姜翡露出个勉强的笑容。 “但我有两个要求。”姜翡说。 魏辞盈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嫂子有什么条件儘管说!” “第一,必须在天亮之前回来。”姜翡竖起两根手指,“第二,告诉我你们约在何处相见。” 见魏辞盈面露迟疑,她连忙解释,“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也好让人去找你。” 魏辞盈咬了咬唇,低声道:“就在半山腰的听雨亭,那里僻静,夜间无人前往。” 见位置不算远,姜翡稍稍放下心。 窗外暮色渐沉,檐下的灯笼次第亮起,天彻底黑下来了。 侧院里就有供香客洗漱的浴房,沐浴过后,两人穿著寢衣一同进了魏辞盈的房间,说是要说些体己话。 梓芙没办法,只好退到院中等候。 九桃坐在院子里啃桃子,她得了姜翡的吩咐,一会儿要拖住梓芙,她还从来没被委以这样的重任,还没开始心口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夜越来越深,梓芙好几次看向屋內,直到戌时一刻,屋子里传来魏辞盈的声音。 “嫂子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我和你一起用早饭。” 梓芙连忙起身,刚想过去,就被九桃抓住了手臂。 “桃子,给魏小姐吃。” 梓芙看著这蠢丫鬟,一天就知道吃吃,五碗饭下肚也没把她给撑死。 “我家小姐不喜欢吃这桃子,你留著自己吃吧。”说著就要抽出手。 “不酸的,”九桃抓著她认真地说:“只是小了点儿。” 见九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梓芙接过桃子,转身时正好看见姜二小姐披散著头髮,穿著寢衣背对著她朝著自己的房间走去。 梓芙进了屋就把桃子放在桌上,见床上帘子已经放下,魏辞盈盖著被子侧臥在床上。 “小姐要睡了吗?”梓芙轻声问。 姜翡面朝著墙壁,闷闷地“嗯”了一声。 梓芙去洗漱一番,吹灭了房中的孤灯,在角落里的小榻上睡了。 房中很快响起了梓芙平缓的呼吸声,接著隔壁的门开闔,应该是魏辞盈出去了。 姜翡挑开一点帘子看了看,又躺了回去。 她怕半夜梓芙起来看她,撑著不敢入睡,叫系统出来嘮嗑也没有反应。 一股白烟从窗户的缝隙飘进去,过了一刻钟,一个黑衣人撬开门走了进去。 房中只有丫鬟轻微的鼾声,黑衣人走到床榻边掀开帘子,床上的人正沉沉入睡。 他拿出一个黑色的布袋套在床上的人头上,用被子將人捲起来扛在肩上,出门后直接飞身而去。 第38章 不速之客 朦朧中,姜翡感觉到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 她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人是魏辞盈,窗前已经露出了半片天光。 姜翡撑著身体缓慢坐起来,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连昨晚什么时候睡著的也毫无印象。 她忙朝靠窗的下榻上看去,梓芙睡得正沉,连魏辞盈进来也毫无所觉。 两人飞快交换过衣裳,姜翡回到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魏辞盈带著清醒的梓芙过来了,要陪姜翡用早饭。 桌上都是清粥小菜,有梓芙在身边,两人也不好聊昨夜的事,只能隨便拉拉家常。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姜翡问。 魏辞盈道:“再住上几天吧,嫂子呢?” 姜翡馋肉,其实很想回去大吃特吃,但只要魏辞盈不走,那魏明楨多半不会离开。 这么好的接近魏三郎的机会,她自然不愿放过,只能先忍了。 “你们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吧。” 魏辞盈以为她是为了替她打掩护才留下来,感激的看著她。 梓芙收掉碗筷,又端了水来给魏辞音漱口,看见魏辞音眼下的青黑,不禁问:“小姐昨夜没睡好?” 不是没睡好,是根本没睡。 魏辞盈不喜欢梓芙,淡淡扫了她一眼,说:“你倒是睡得挺香。” 梓芙垂下眼,“奴婢知错,也不知昨夜怎么的,竟睡得那样沉。” 魏辞盈摆了摆手,“下去吧。” 梓芙端著唾壶走出房间,九桃在廊下啃馒头,见了梓芙问:“你怎么了?” 梓芙揉了揉脖颈,“也不知道怎么了,睡了一觉反而浑身疲惫,头也晕乎乎的。” “该不会是落枕了吧。” 外面两人的交谈声落入房中姜翡的耳中。 她也抬手按了按额头,等梓芙走远,这才说:“说来也怪,你那个房间,我昨晚躺著躺著就睡得不省人事,现在头也有点晕乎乎的。” “兴许是枕头睡不习惯?” 姜翡摇了摇头,“不知道。” 庵中客房里的枕头被褥都是一样的,她自己这个房间睡了好些天也没出现这样的情况。 “你们昨晚……” “什么?”魏辞盈抬眼。 “没有那什么吧?” 魏辞盈一脸疑惑,“什么那什么?” “就是那个……什么啊。”姜翡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魏辞盈愣了一会儿,好似一下反应过来,顿时涨红了脸,“没有没有,我们没有、没有越界,临渊很尊重我。” 姜翡点了点头。 魏辞盈吃完饭又去小憩了片刻,上午魏明楨要上山来找她,她得先补补精神,免得被他看出来。 得知魏明楨要上山,姜翡好生梳洗了一番,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显得素雅清新。 姜翡对著铜镜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这身打扮既不显得刻意,又能衬出她病后初愈的柔弱感,必须抓住机会提升魏明楨对她的好感度,一举拿下他。 …… 远山轮廓渐明,日光一照,淡青色的雾就被揉碎在风里,光影透过枝叶碎成了金斑。 这里是离净莲庵不远处山头上的一座清幽別院,裴涇早些年命人建造,这里环境清幽,离京城也不远,他偶尔上山来小住。 段酒踩著石阶而上,在一棵歪脖松树下停下来。 不远处就是就是一道悬崖,崖边坐著一个人,衣袍被山风吹得猎猎翻飞,背影显得苍凉又孤寂。 段酒就这样在一旁一声不吭地陪伴了很久,直到山间的雾散去,那人才回过头来。 “送回去了?” “早就把魏小姐送回去了。”段酒回道:“王爷放心,没有人发现。” 裴涇默了默,“再仔细查一查她的身世,特別是……她六七岁的时候。” 段酒应声。 裴涇站起来理了理袖子,“想必她还要在庵中住上些时日,走吧,去净莲庵看看。” …… 魏明楨上午没上山,倒是遣了个小廝上山报信。 他有官职在身,京中送了公文过来,需要他批阅,因而上午来不了,准备下午晚些再上山。 魏辞盈听了高兴,姜翡倒有些惋惜,白瞎她折腾了半个时辰。 净莲庵依山而建,庵中树木多是原生,建造时没有毁坏原来的景致。 姜翡和魏辞盈沿著青石小径散步,九桃被姜翡支下了山,看样子魏辞盈还要在山上住些时日,天气越来越热,她让九桃去送信,让家里送些薄一点的衣裙来。 要是放在平时家里可能不会理会她,不过现在魏明楨在这里,家里怕是恨不得马上给她赶製几套新衣。 转过一道山弯,一株忍冬攀在树的枝干上,绿叶间缀著白,风过时飘来一阵淡香。 “好香啊。”魏辞盈惊喜道。 姜翡探手摘下一朵闻了闻,说:“小时候一到这个季节,就喜欢采来做露。” 魏辞盈震惊道:“姜府还种了忍冬吗?” 姜翡愣了愣,又看了看手里的。 这不是金银吗?原来这就是忍冬啊,古人还真会起名字。 在现实里姜翡是从山里走出来的,每年都会去采,姜府当然没种金银,差点就说漏了嘴。 “是以前的事了。”姜翡找了个藉口绕过去。 魏辞盈摘下几朵闻了闻,心血来潮地说:“我们也摘一些回去做露吧。” “好。” 魏辞盈看向梓芙,“你去找个篮子来。” 梓芙一脸为难,“小姐身边不能缺了人伺候,奴婢还是跟著小姐吧。” 这哪是不能缺了人伺候,分明是不能缺了人看著她,生怕她找机会和江临渊相见。 见魏辞盈脸色难看,姜翡劝道:“没事,我回去拿吧,正好没走多远。” “那嫂子我和你一起。” “你先摘,半开未开的最好。”姜翡说完便朝著来路走去。 魏辞盈淡淡扫了梓芙一眼,梓芙是她母亲派来的人,是奉命行事,她也不想多苛责她。 摘下的忍冬放在帕子里兜著,魏辞盈精挑细选,不让梓芙插手,因为做好的露,她是想送给江临渊的,不想假他人之手。 石径尽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魏辞盈头也没回,“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说完没听见回应才觉得不对,一回头一看,来人不是姜翡,而是昭寧王裴涇,梓芙已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第39章 女主光环 魏辞盈连忙敛衽行礼,“王爷。” 裴涇看著魏辞盈的发顶,目光难得柔和,“不必多礼,你在做什么?” 魏辞盈直起身子,手指不自觉地拢好了帕子,“臣女是想摘些忍冬做露。” “你还会做露?”裴涇饶有兴致地摘下一朵。 魏辞盈如实道:“我不会做,想让嫂,姜二姑娘教我。” 裴涇眉梢轻微一动,“她会做露?” 姜翡找庵中的师太借了一个竹篮就往回走,顺便在来路上采了些绿叶铺在里面,一会儿好装忍冬。 这条小径幽静,又是在净莲庵的后山,没什么香客出入。 前面拐过弯就是摘忍冬的地方,姜翡怕魏辞盈久等,加快了脚步。 走到拐弯处,一旁林子里忽然窜出来一个人,握刀的手直接往姜翡面前一拦。 这人她认识,是裴涇身边的贴身侍卫段酒。 姜翡刚要开口,小径另一头就传来裴涇和魏辞盈交谈的声音。 “这需连蒂采才好。”裴涇嗓音温润。 “是这样吗?” “没错,你要摘上面那一支?” 趁著段酒没注意,姜翡一个弯腰从他拦著的手臂下钻过去,段酒伸手去抓,却见姜翡走了两步就停住,探出头朝另一头看去。 树下裴涇从高处攀下一枝忍冬,正拉著任魏辞盈採摘。 魏辞盈面颊微红,拉住藤蔓道:“多谢王爷,还是臣女自己来吧。” 裴涇没有鬆手,温和道:“无妨,本王正好閒来无事,替你拉一把,高处的你不好摘。” 在庵里养病的这些天姜翡都没见到过裴涇,还以为他已经回京,原来人还在这里。 裴涇果然和书上写的一样,喜欢魏辞盈。 他温文尔雅地看著魏辞盈,在她采完一枝后又攀下另一枝供她採摘,贴心得要命。 魏辞盈脸上表现出少有的侷促和不安。 姜翡不禁咋舌。 瞧瞧,这就是女主的待遇,连疯批都在魏辞盈面前隱藏心性,这狗东西装得人模人样的,要不是姜翡早知道他什么尿性,还真容易被他眼下这副面孔给骗过去。 书中有没有这个剧情她是不记得了,是该替魏辞盈解围还是让剧情继续。 姜翡犹豫著要不要过去打扰,衣裳就被人给拽了一下。 她回头狠狠瞪著段酒,手指在他面前一指,然后朝著自己的脖子一抹,以示威胁。 段酒被她这动作弄得一愣,隨即嘴角抽了抽,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去。 姜翡又探出头偷看,魏辞盈脸上的的慌乱越来越浓,手中的帕子都已经兜满了忍冬,她频频望向这边,估计是在想姜翡怎么还没来。 姜翡直起身,故意地上跺了两下,扬声说:“辞盈,我找到竹篮了。” 她绕过树丛,看见裴涇时故意一愣,“王爷也在呀。” 裴涇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目光落在姜翡身后,那是段酒站立的地方,眼神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不悦。 看见姜翡,魏辞盈如释重负,朝裴涇行了个礼就跑向姜翡那边。 “嫂子。” “嫂子?” 裴涇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哼笑,带著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揶揄,又像是嘲讽。 魏辞盈抿了抿唇,站到了姜翡身后。 姜翡提著篮子慢慢走近,先行了个礼,“王爷。” 说罢就开始摘起来。 裴涇像是没有离开的意思,站在旁边看著两人採,不时和魏辞盈搭上两句。 “魏小姐幼时可有去过江南?” 魏辞盈低著头,嗓音轻柔,“去过,六七岁的时候曾去江南探亲。” 姜翡若有所思,看来为了追求魏辞盈,裴涇还真下了不少功夫,连魏辞盈小时候去过哪里都摸清楚了。 裴涇点了点头,“那你在江南可有遇到什么难忘的人或事?” “难忘的人?”魏辞盈愣了愣,“这倒是没有,难忘的事倒是有一件……” 姜翡一直注意著两人,自然也注意到裴涇眼底一闪而逝的凉意。 姜翡顿时警惕起来,咋的人家没有难忘的人也要发疯? 似乎是姜翡的目光太具实质,裴涇斜眸朝她看来,“那你呢?” 没想到裴涇会突然问她,姜翡一愣,她是半路穿书,书又没有从她小时候就开始写,她哪里知道。 “我没有。”姜翡挑了个不容易出错的答案,“我是在京城长大的,从来……” 裴涇好像並不在意她的回答,没等姜翡把话说完他又转头看向魏辞盈。 姜翡:“……”狗东西!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地底。 两人又聊了几句,裴涇便有事离开。 他一走,两个人都鬆了口气。 姜翡拍了拍胸口,“可算是把这祖宗给送走了。” 魏辞盈看著她,“嫂子怕昭寧王?” 姜翡也说不清对裴涇是什么感觉,害怕是有一点,主要是怕他无缘无故发疯,心里倒觉得他也不是传言中那么坏。 她不答反问:“你呢?” 魏辞盈想了想,“我倒是觉得,昭寧王没有传言中那么可怕。” 篮子已经差不多快装满了,做露已经足够,两人提著回去,又找师太借了厨房,折腾到午后,总算是做好了,用竹筒和陶罐装存。 魏明楨午后才上山,看过魏辞盈后便又下山去了。 姜翡不过睡了个午觉,小憩了小半个时辰,就和自己的攻略对象完美错过,只听魏辞盈说魏明楨明天上午要来。 …… 次日魏明楨临近午时才到。 姜翡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决定好好向魏明楨展示展示自己的贤惠,在厨艺上露一手。 她左手伤势还没痊癒,做饭比平时多了些时间,好在赶在午时把饭做出来,让九桃端去了侧院,在院中的槐树下摆了满满一桌。 最后一道文思豆腐摆上桌,姜翡满意地点点头,让九桃去请魏家两兄妹出来。 攻略男配第一要义:展示自己的优点。 魏辞盈从廊下走来,惊讶地看著满桌菜餚,“今天的斋菜这么丰盛?” 姜翡抿唇一笑,“想著魏三公子上山辛苦,特意准备了些家常小菜。” “是你做的?” 魏辞盈惊讶道,转身去把刚跨出房门的魏明楨拽了下来,“三哥快来!嫂子专门为你做了菜。” 魏明楨一袭靛蓝色长衫,被魏辞盈拽下来时脸上带著些微的不自在。 姜翡大概猜测是上一次见面时有点用力过猛,令魏明楨不適应,决定之后缓著来,温水煮青蛙,一定要把魏明楨煮得透透的。 第40章 搅局的来了 他目光落在石桌上,脸上露出明显的讶异,“这些都是……你做的?” 姜翡心中得意,面上却不显露半点。 她含笑点头,谦虚道:“都是些粗茶淡饭,你们別嫌弃。” 几人落座,茶壶在姜翡的左手边,她伸手去提茶壶,提起时手腕一颤。 “小心。”魏明楨眼疾手快地接过茶壶,两人指尖一碰,魏明楨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姜翡眼中露出淡淡的笑意。 攻略男配第二要义:製造一些细微的身体接触。 今天这一顿饭,大到菜品用料,小到茶壶碗筷的摆放,都是她精心设计的,想当年高/考她都没这么用心。 见姜翡左手还缠著纱布,魏明楨眉心微蹙,“你有伤在身,何必如此费心?” “不碍事。”姜翡装贤惠装得有点上癮,说:“山中的斋菜太过清淡,我是怕公子吃不习惯,公子公务繁忙还分神前来探望,如翡不能替公子分忧,唯有以此感谢。” 魏明楨看著她,眼中难得露出一丝不安。 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根本就不是为了探望姜如翡而来,只是担心魏辞盈罢了,她却为此带伤下厨,亲自为他洗手作羹汤。 看著桌上满满一桌斋菜,显然是用了心。 魏明楨语气不由柔和下来,“姜小姐有心了。” 姜翡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暗自窃喜。 这魏明楨还是太过正人君子了,早知道一顿饭能让他有这样的反应,她能天天给他做,吃到他撑死。 “我都快饿死了。”魏辞盈的打破了两人之间侷促又略显曖昧的氛围。 她故意把筷子在碗边敲得叮噹响,眨著眼睛看向两人,“你们再这么客套下去,菜都要凉了。” 魏明楨蹙眉,“辞盈,不可——” “知道了知道了,”魏辞盈打断他,“不能敲碗嘛,那我开动了。” 她隨便夹一筷摆在面前的菜,放进嘴里嚼了两下,顿时瞪大了眼。 “怎么了?是味道不对吗?”姜翡故意问,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点信心的。 魏辞盈摇头,把东西咽下,说:“是太好吃了,嫂子你厨艺原来这么好?” “喜欢就多吃点。” …… 青石小亭隱在竹林深处,山风一过,檐角的铜铃便发出一阵清越的声响。 “王爷,该用斋菜了。” 师太拎著黑漆食盒走过去,將几样素斋在石桌上摆开。 裴涇目光一扫,桌上是一碟煎春卷,一碗文思豆腐,一盘酿扒竹笋,还有一钵罗汉斋。 净莲庵每日都有给上山的香客准备斋菜,都是简单的米粥配时蔬等清淡菜式,今日的菜色倒是和往常不一样。 裴涇执起乌木筷,夹了一片竹笋送入口中,笋片裹著素高汤的鲜香,咬下去竟有几分蟹肉的鲜甜。 这味道…… 他眉头微挑,“庵中今日的菜式倒是別致。” 师太正要离开,闻言停下脚步,道:“今日有位香客下厨,多做了一些,庵中清苦,怕怠慢了王爷,贫尼见菜式不错,便斗胆带来给王爷尝一尝。” “手艺是不错。”裴涇抬眸,“香客还能在你们庵中亲自下厨?” 师太说:“是定远侯府的魏三公子上山,姜施主想借用厨房做一顿斋菜,我们只是行个方便。” 裴涇提起的筷子顿在那道罗汉斋上,顿时没了胃口。 他筷子一扔,“他们吃剩下的给本王吃?” 师太诚惶诚恐,“王爷误会,並非是剩下的,是姜施主在做的时候原本就多做了一些。” 裴涇豁然起身,袖摆扫过石凳,走出几步后突然停步。 “段酒。” 段酒当即上前,躬身道:“属下在。” 裴涇微微侧头,唇角和眉梢都勾起了一抹弧度,“你去替本王办一件事。” …… 侧院这头气氛正好。 庵中僧尼为了便於姜翡安静养伤,就把其余香客安排在了另一头的侧院,东侧院这边就只住了姜翡和魏辞盈两个人,因而这一顿饭吃得格外清静。 看得出来,定远侯府上下都很宠魏辞盈,公侯门第里还能养出这么活泼跳脱的性子,可见平日里对她很是纵容。 就拿她和江临渊的事来说,换成別家早就把她关起来不让出门了,侯府却怕她闷出病,只派了个丫鬟来盯著。 眼下魏辞盈已经被姜翡收买,只要再攻略了魏明楨,就能顺利嫁入定远侯府,再藉由魏辞盈对她的信任从中作梗。 这计划听上去堪称完美。 姜翡正思索著,洞门处踏进来一个人。 段酒按著腰间的佩刀步入院中,朝著几人行了个礼,“魏公子,魏小姐,姜小姐。” 魏明楨放下筷子,“有何贵干?” 段酒拱手,“奉我家王爷之命,前来回礼。” 几人一头雾水,还没弄明白什么回礼,就见段酒合掌拍了两下,洞门口又进来一个手捧漆盘的侍卫。 段酒朝著姜翡看过来的一剎,她脑中立刻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姜小姐。” 姜翡心里咯噔一声。 段酒恭敬道:“王爷用过姜小姐亲手为他做的斋菜,十分满意,特命属下送来回礼。” 姜翡一下懵了。 不是,她专门用来攻略魏明楨的斋菜,怎么就成了她亲手为裴涇做的了? “啊不是——” “小姐请看。”段酒出声打断,说著一把掀开漆盘上盖著的绸布。 漆盘內是一枝木簪,上面雕刻的桃栩栩如生。 “这是我家王爷亲手所雕,虽不是值钱物,还望小姐不要嫌弃。” 姜翡只觉得天旋地转,这裴涇分明是在故意搅局! 她立即转头看向魏明楨,见他的脸色已彻底沉了下来,视线垂落在那一桌斋菜上,搁在桌上的手也握成了拳。 就连坐在对面的魏辞盈,也皱眉不悦地看著姜翡。 第41章 误会 “我没有。”姜翡连忙解释,“我没有特意送给王爷,是做的时候正好多做了一些,便留给了厨房的师太,兴许是师太送给了王爷。” 魏辞盈皱起的眉鬆开,看样子是信了,魏明楨还是那副表情,倒是看不出信没信。 毕竟姜翡有前科摆在那里,和裴涇在一起的时候被魏明楨亲自逮到过好几回,虽说是因为认错人,可魏明楨根本不知晓其中缘由。 段酒又道:“王爷还说,姜小姐的手臂是因他而伤,王爷定会遍寻名医,找出为小姐除疤之法,还请小姐不必为此忧心。” 姜翡想死的心都有了,感觉跳进黄河也洗没法洗清。 裴涇他到底想做什么啊?! 他不是喜欢魏辞盈吗?当著魏家两兄妹的面做出这样的举动,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姜翡气血上涌,差点被他给气晕,抬手扶了扶额头。 段酒放下漆盘便带人离开。 魏明楨视线稍移。 漆盘中的桃簪雕工精细,连蕊都纤毫毕现,一看就是费了不少功夫,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 “姜小姐可知,桃为何意?” “啊?不知。”姜翡摇头。 魏明楨看向她,“桃表春日情思。” 姜翡:“……” 魏明楨起身,对魏辞盈说:“我先下山了,若想回家,差人下山报信便可。”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姜翡知道,要是让魏明楨这么一走,明天姜府多半就会收到定远侯府的退婚书。 也不怪魏明楨,要是她和魏明楨交换一个位置,她退婚退得比他还快。 她连忙跑回房间,拿起桌上的东西就追了出去。 姜翡提著裙摆一路小跑,终於在净莲庵的山门前追上了魏明楨。 “魏公子,请留步!” 魏明楨停步,却没有回头。 山门前还有三两香客,不是说话的地方,姜翡往前几步走到魏明楨面前,“公子要下山,我送公子一段吧。” 她因追他而气喘吁吁,脸颊泛红,鬢髮也有些散乱,魏明楨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还是点了点头。 话总是要说清楚的,和她走一段也无妨。 两人沿著下山的小径而行,青石板路上落满细碎的树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姜翡朝身后看了看,山道前后都已经没有行人,可以放心说话了。 “魏公子。”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魏明楨又走了两步,没听见跟上来的声音,这才转过身,“姜小姐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魏公子若是想要退婚,我接受。” 魏明楨诧异地抬起头。 她怎么……他还以为她是来劝他的。 姜翡说:“但有件事,我还是想要和公子说清楚,以免造成误会。公子曾撞见我与昭寧王相见,其实是我认错了人,老太君寿辰那日,侯夫人说你在喷雪旁等我,可公子没有来,我將昭寧王误认成了你,之后又將你误认成了昭寧王。” 魏明楨脸上是难掩的震惊。 如果姜如翡说的是真的,回想当日,她面对他时的闪躲和害怕,就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而是以为他才是裴涇而表现出的恐惧。 而第二次在流芳苑相见,她理直气壮地说在提前联络感情,也就能够说得通了。 魏明楨:“那……宫宴那日……” 姜翡半垂著头,“我以为你是昭寧王,担心辞盈遇到危险。” “所以你是为了辞盈才……”魏明楨的声音突然哽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他先听了丫鬟背后的议论先入为主,才误认为她是个水性杨的女人,把她所有的行为都换了另一种骯脏的解读。 怪不得宫宴结束时她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斋菜的事我已经解释过了,”姜翡继续说:“至於我手臂上的伤,我不否认段酒的说法,王爷遇险,我不能见死不救,换做任何人我都会如此,先前认错人的事我和公子说一声抱歉,但此事我不认为我有错,往后也不会改。” 姜翡说完,把手里竹筒装好的忍冬露递过去,朝他笑了笑。 “山路日头正毒,这是我和辞盈一起做的忍冬露,能消暑解热,公子拿著路上喝吧。” 魏明楨还沉浸在知晓真相的震惊里,懵懵懂懂地接过竹筒。 姜翡对他行了个礼,“如翡和公子无缘,但我和辞盈能因此而做成朋友,也算是另一种缘分。公子保重。” 魏明楨呆呆地看著她沿著石阶朝著山上走去,一时竟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等到那道纤细的背影在山道尽头消失,他才转过身慢慢往山下去。 …… 拐过两道弯后,姜翡就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演戏不容易,特別是还得边演边算计,她这是把演员和编剧的活都一起干了。 一味强势的进攻看来不行,特別是在魏明楨已经对她產生牴触心理的情况下,任何行为在他眼中皆藏著目的。 她递的茶是刻意討好,嘘寒问暖是別有用心,甚至连寻常的笑都会被曲解。 在魏明楨偏见的滤镜下,她所有的行为都成了“意图嫁给他”的手段。 所以姜翡刚才一开口就直接退了一大步,接受他的退婚。 当然她只是说说而已,只是为了之后的解释在魏明楨眼里不再带著目的性。 魏明楨这人十分正直,如果他相信她的话,他应该会对她產生一种类似於愧疚的情绪。 姜翡撑著下巴想,这辈子她还没为了一个男人机关算尽到这种程度。 树上忽然掉下来一片叶子,正好落在姜翡的肩头上。 她抬手刚把它掸开,又一片叶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她的掌心。 姜翡抬头望去,只见裴涇倚在树上,手指间把玩著一片青翠的树叶。 她“噌”一下起身,刚想破口大骂,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你、王爷怎么在这里?” 要是换成別人,她指定一个大飞踹,直接把没事找事搅她局的人踹下山。 “你难道每次见到本王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一句?” “是本王先来的。”裴涇垂眸睨著她,忽然从树上一跃而下,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真是会演,你这招以退为进,本王觉得用得实在妙极。” 那气息呼在耳畔,比山间的风还要热一些。 姜翡下意识后退一步,脚下绊到石阶,整个人向后一倒。 她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形,等她站直身体,看清眼前的景象,顿时眼前一黑。 第42章 男色诱人 比她眼前更黑的是裴涇的脸。 他的外袍斜斜地掛在身上,半边肩膀都露在外面,露出大片紧实的胸膛,是一种常年不见天日的冷白。 胸肌! 好大的胸肌! 姜翡震惊地看著眼前的“美景”。 我就知道是这样! 上次用手指戳了戳就觉得手感很好,还后悔没用手摸上去,现在一看,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 姜翡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黏在上面。 原谅她一副没吃饱的模样,虽然她一直是母胎单身,但在现代她有擦边男看啊,他们大方地贡献出自己的身体,还不用钱,实在是非常的乐於助人。 而且裴涇的身材实在是太好了,要是放在现代,不知道多少男女老少对著他流哈喇子,爭相做他的大哥大姐。 失算啊失算,当时在山里裴涇昏迷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想起来给他脱开看看呢? 姜翡的神智已经被扯到了天外,没看见裴涇越来越黑的脸。 “看够了吗?!”带著警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姜翡猛地回神,费力地把视线往上拉,终於定格在了裴涇黑成锅底的脸上,“看够了。” 裴涇两颊隱忍地动了动,视线一垂落在姜翡的手上。 姜翡连忙鬆开,看见他还袒露的大半肩膀,连忙伸手替他往上扯了扯,把那片冷白色的皮肤给盖住,手指甚至擦到了裴涇锁骨上的皮肤。 裴涇侧开头“嘖”了一声,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你在做什么?!” “不好意思啊,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摸你的。”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一点没撒谎,虽然她的目光看上去可能有那么一点像头饿狼。 “我看你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裴涇冷声。 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刚才甚至还盯著他的胸口看了半晌。 这一点姜翡承认,但这也不能怪她吧,男色当前,她不是瞎子又不是傻子,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她试著往后抽了抽手,裴涇目光下垂,扫过她受伤的那只手臂。 纱布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像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伤似的。 他皱了皱眉,伸手一抽,纱布松松垮垮地从她臂间散落下来,只剩下最里面薄薄的一层。 裴涇:“为了个魏明楨,你倒是下了不少功夫,欲擒故纵,苦肉计,你还会些什么?” 姜翡抽回手,把纱布团起来塞进袖子里,小声说:“要是没有王爷搅局,事情会顺利得多。” “你在指责本王?” 姜翡:“臣女不敢。” 她默了絮语,囁嚅道:“王爷。” “说!” 姜翡朝石径上看了看,见没人,小声问道:“王爷故意搅局,该不会是……那什么……” “什么?” 姜翡鼓起勇气道:“该不会是嫉妒魏明楨,对我有意思吧?” 裴涇脸上露出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姜如翡!” “你看,王爷你还记得我的全名,定然是……” 裴涇眯了眯眼,那眼睛里交杂著冷意和笑意,缓慢步上了台阶, 姜翡下意识后退,踩上一级青石阶,下一刻裴涇就握住了她的后颈往前一拉。 妈呀! 这人该不会是要亲她吧,她不过是用了个激將法,故意噁心裴涇,让裴涇以后不来没事找事。 裴涇的脸在她面前巴掌地方停住,两人鼻尖堪堪离了不到一寸距离。 姜翡的心口难以抑制地跳了一下。 这张脸……实在是太顶了!为什么这张脸就不能长在她的攻略对象魏明楨身上? 虽然魏明楨放在现代娱乐圈也是小生的存在,但裴涇这张脸真的是仙品啊。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姜翡的眼睛撞进他垂眸时睫毛的阴影里。 就在她以为裴涇裴涇要吻下来,还在想该怎么办时,裴涇眼中忽然黠光一闪,一蹲身將她直接扛了起来,大步往山上走去。 姜翡猝不及防被他头朝下掛在肩上,口水差点流到鼻孔里。 不是吧?难道要霸王硬上弓? “喂!你干什么?”姜翡问。 裴涇脚下步伐飞快,“本王看你脑子不大对劲,替你倒一倒脑子里的水。” 姜翡被顛得中午的饭都差点吐出来,想捶裴涇的后背又不敢,只能用手拽著他的衣裳。 “好了好了,快!快!放我下来。” “这就好了?” 姜翡捂著嘴,含糊道:“我快……吐了。” 裴涇几乎是扔麻袋一样把姜翡从肩上扔下来,姜翡好不容易站稳,还捂著嘴乾呕了几下。 裴涇立刻后撤了两步,一脸嫌弃地看著姜翡。 姜翡好不容易缓过来,拍了拍胸口,说:“我只是猜测而已,王爷要是没那意思,为什么来找事?” 裴涇一个眼风扫过来,“本王做事何曾需要问过你意见?” “那个簪子不是王爷亲自雕的吧?” 裴涇像看傻子一样看著她,“你当本王閒得慌?” 姜翡把牙都快咬碎了。 你要是不是閒的慌,没事找事做什么? 还没见过这样搅局、骗人都干完了还理直气壮的人,骂人的话好几次在嘴里打转,都被她硬生生忍回去。 比她上班的时候那个禿顶大肚腩上司没事找事的时候还气人! “就不能换成金的或是玉的么。”姜翡忍不住抱怨道。 裴涇斜眸,“你还想要金的玉的?” 姜翡老实点头,“有点想,总得赔我点精神损失费吧,木的又不值什么钱。” “精神损失费?”这几个字在裴涇齿间呢喃了一圈,他忽然笑起来,“可以啊。” 姜翡抬眸,“真的吗”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裴涇阴惻惻地笑起来。 “这么喜欢金子,不如本王把你杀了,再打一口金棺將你封进去怎么样?” 姜翡:“……” 占了他的便宜,还能从他身边全身而退就该知足了,可不能再得寸进尺激怒裴涇。 “王爷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金子不要了?” “不敢要。” 裴涇轻笑了一声,大步沿著石阶往上,很快就把姜翡甩在了后面。 第43章 兵行险招 回到净莲庵,东侧院的石桌已经收拾乾净,九桃坐在门槛上打瞌睡。 姜翡走到门口,心念忽然一动,脚步一转朝著魏辞盈的房间走去。 她在门口踟躕片刻,抬手敲了敲门,“辞盈,是我。” 魏辞盈昨夜又找姜翡打掩护去见了江临渊,正准备补眠,听见姜翡的声音,扬声说:“嫂子你进来吧。” 姜翡走进去,魏辞盈已经散了头髮躺在床上,“追到我哥了吗?” 姜翡点头,“已经说清楚了。” “那就好了。” “辞盈,有件事要同你说。”姜翡顿了顿,说:“我准备下山回家去了。” 魏辞盈直接坐起来,“为什么突然要走?是不是我哥跟你说了什么?” “魏公子没说什么。”姜翡笑了笑,“只是我有点想家了。” 魏辞盈根本不相信这个说辞,连九桃那丫头都说过,姜家偏心得很,对姜翡不好,她怎么可能会想家。 一定是魏明楨说了什么惹她伤心的话。 “你別替他说话,他那个人就是那样,嫂子你別跟他一般计较。” 姜翡拍了拍她的手,“不怪他,是我出来的时间太久,也该回家了。” 魏辞盈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不知该怎么劝,只能在心里把魏明楨骂了一遍,等明天魏明楨上山再好好骂他一顿。 …… 翌日,魏明楨一早便上了山。 魏辞盈的门大敞著,旁边姜翡的房门却是紧闭。 魏明楨走进魏辞盈房中,她正在用饭,看到魏明楨进来也懒得招呼,瞥了他一眼又继续吃。 这丫头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脾气还不小。 魏明楨落座,“梓芙,添一副碗筷。” 梓芙添好碗筷,桌上只有偶尔碗碟相碰的声音。 一直到早饭吃完,院子里静悄悄的,隔壁也没有动静。 魏明楨吃完后起身站到廊下,朝著隔壁看了一眼,朗声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魏辞盈在屋里说:“一会儿就走。” 姜如翡一走,就没人给她打掩护了,没办法再和江临渊相见,待在净莲庵和梓芙大眼对小眼,看著就烦。 魏明楨愣了愣,转身看向魏辞盈,“一会儿就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以为她至少要在净莲庵住上十天半个月的。 “还不是怪你。”魏辞盈把团扇往桌上一放,“你把嫂子都给我气走了,我一个人在山上还怎么玩?” 魏明楨眉头一皱,立刻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怪不得一早上都没有动静,原来是已经走了。 “姜小姐是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就走了。”魏辞盈气鼓鼓地站起来,“昨儿个下午就收拾东西直接下山了,估计是在山下的客栈住下的,没碰到你吗?” “没有。” 魏明楨若有所思,他走进房中,指尖在桌面上轻叩两下,忽然问道:“她走之前……可曾和你说过什么?” “当然说了,说你不解风情,说你木鱼疙瘩,人家姑娘都主动来解释了,你还板著张脸给谁看,你都快把她给气死啦!” “这话是你说的吧?”魏明楨问。 魏辞盈“哼”了一声,趴到桌上,“她什么也没说,只说不怪你。” 魏明楨默了默,眉心皱得更深了几分。 …… 马车摇摇晃晃走在山道上。 “小姐,再走一段就能上官道了,路好走一些,没那么顛簸。”车夫在外面说。 姜翡靠著车壁,被日头蒸得昏昏欲睡,脑子里是系统喋喋不休的声音。 “你这一走,后面想再见魏明楨可就没那么方便了,你现在倒回去还来得及。” “不回。”姜翡懒洋洋地说。 系统继续劝说:“不要逞一时之气啊,经过了昨天的事魏明楨对你的好感度正在飞快上升,已经从之前的负三千多涨到了负两千多,不过……” 系统迟疑了一下,“不过非常不稳定,一会儿跳到几百,一会儿又跳回两三千。” 姜翡一下睁开眼,“真的?” 系统播报:“魏明楨当前对你的好感度,-963,-2196,-547,-1999……” 姜翡撑著下巴,手指在脸颊上轻轻敲著,“虽然还是负数,但跳得这么厉害,可见他现在內心相当挣扎了。” “没错!”系统道:“那回吗?回去说不定就正了呢。” “不回。”姜翡坚决道:“我时间不多,我记得书中魏明楨是在秋末初冬成的亲,距离现在已经没有几个月了,再拖延下去,错过吉日就得等来年,那我肯定来不及走剧情。” 系统想了想,说:“这倒也是,不过你这一招风险很大呀。” 已经拖延得太久了,得先给魏明楨来一剂猛药,让定远侯府早点下聘才赶得上婚期。 姜翡这一招可谓是兵行险招,这种突然的抽离,希望可以让魏明楨反思,想起她的好。 到了傍晚,马车停在了姜府门前。 姜翡刚下马车,就看见一个穿著一身青色官服的人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 那人看到她也是一愣,“回来了,还以为你还要再养养病才回来呢。” 姜翡朝他行了礼,“兄长。” 姜成瑾手往上抬了抬,“还病著就不要讲那么多虚礼了,外头热,快进去吧。” 这样自然而然的关心让姜翡略有些不习惯,跟在姜成瑾后面往里走。 毕竟书中姜成瑾也是个反派,覬覦魏辞盈已久,反正姜家上下没几个好人。 “身体大好了?”走在前面的姜成瑾问。 姜翡说:“已经好多了。” 姜成瑾忽然停下脚步,“听说定远侯府那两兄妹也上山了。” “嗯,是去了。”姜翡含糊地应著,不动声色地观察著姜成瑾的表情。 姜成瑾状似无意地抚了抚衣袖,“魏家小姐……近来可好?” 果然!姜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怪不得姜成瑾今天破天荒和她打招呼,这个便宜大哥对魏辞盈的心思还真是一点都不遮掩。 “辞盈挺好的。”姜翡故意说:“应该是好事將近了。” 姜成瑾脸色骤变,“她怎么还惦记著那个莠民!” 第44章 演技还得练 “兄长怎么这么激动?”姜翡故意问。 意识到自己失態,姜成瑾连忙收敛神色,“我只是从別处听说此事,觉得此举实在是不妥,一个是侯府千金,一个是草莽之辈,完全不相配,你要是之后见到她,还是该好好规劝她才是。” 姜翡讚嘆道:“兄长说得极是,只是辞盈性子倔强,怕是听不进旁人劝说。” 她状似无意地嘆了口气,“若是有兄长这样稳重可靠的人能多开导她就好了。” 姜成瑾神色微动,语气缓和了几分,“我与魏小姐不过几面之缘,如何好……” “兄长何必自谦?”姜翡眼中闪著真诚的光,“兄长为人正直,见识广博,辞盈当是最敬重您这样的君子。” 姜成瑾被夸得满脸放光,要是长了尾巴,这会儿估计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等到回到院里,芸香立刻迎了上来,惊喜道:“小姐回来了。” 姜翡“嗯”了一声,“家中可还好?” “府上一切顺利,”芸香说:“就是听说小姐在山上失踪,全家上下都嚇坏了,回来了就好。” 姜翡往房里走,点了点头问:“三小姐那边如何?” 芸香立刻收了笑,“奴婢没和三小姐接触,不知道情况。” 自从姜如翡不再信任她,姜如琳觉得她已经没用,不再搭理她了,就连之前收过她好处的姜如琳的贴身丫鬟也不再给她好脸色。 她现在只剩下姜如翡这一条出路。 “好,”姜翡说:“留你照看院子,辛苦你了,替我简单备些饭菜,再倒壶水来。” 等芸香离开,九桃一脸疑惑地问:“小姐之前为什么和大公子说自己不想说的话?” 姜翡坐到梳妆檯前,一边检查首饰有没有缺,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是我不想说的话?” 九桃歪著头,“刚才小姐说完打了几次乾呕。” 姜翡:“……” 看来她这演技还得好生练一练,信念感还不够,毕竟之后还得走剧情,要和姜成瑾拉近关係,之后一起按照书上写的祸害女主。 “还有小姐为什么要留下芸香呢?我一个人也可以伺候小姐。” 姜翡看向九桃,“粗活让她做,你每天光吃吃喝喝,这还不好?” “不好。”九桃气鼓鼓地抬起手臂,“我力气大,我想做粗活,我吃那么多饭就是用来干活的。” 姜翡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九桃的头,“真是不会享福。” 她看著镜中的姜如翡,这张脸她看了很多次还是觉得生得好,眉如春山含黛,樱唇不点而朱,端的是芙蓉不及美人妆。 留下芸香当然是为了嫁到定远侯府之后的事,那些都是脏事,九桃太过单纯,她不想因为自己走剧情脏了这丫头的心,有些事让芸香去做再好不过。 天色已晚,姜翡用过饭便歇下了。 次日一早就起来了,准备去老夫人那里请安,顺便匯报下近日的事。 姜翡刚梳妆完毕,就有个丫鬟进了院里,说是外头有净莲庵的人来找她。 姜翡带著九桃跟著丫鬟去了大门前。 门前是一辆简陋的马车,一个僧尼安静地站在一旁,身上带著一股超然尘外的气质。 姜翡连忙走下台阶,双手合十朝师太行了个礼,“师父一路辛苦,进去喝口茶歇一歇吧。” “阿弥陀佛。”僧尼回了一礼,“姜施主慈悲,只是贫尼还有要事在身,也不惯打扰俗家清净,姜施主前日走得太过匆忙,有东西遗漏在了庵內,清莲居士特命贫尼给姜施主送过来。” 姜翡怪不好意思的,她也没带什么贵重物品,还劳烦人家专门跑一趟。 “落了东西还劳烦您跑一趟,实在是……” 僧尼踱到马车旁,抬手掀开帘子,这样看,姜翡就愣住了。 马车內放置著一只陶缸,几片青翠的莲叶探出了缸外。 “这是……清莲居士不是拒绝我了吗?” 姜翡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求莲时清莲居士明明拒绝了,为什么又忽然改了主意,还亲自让人送上门来。 僧尼道:“居士说,姜施主虽与莲无缘,但与她有缘,此莲赠你,算是你种的因果,居士还让贫尼带一句话给姜施主。” “什么话?”姜翡问。 僧尼拨弄著掌心的佛珠,“居士且记,这世上所有相遇,皆是前尘种下的因。” 这话听得姜翡一头雾水。 她和居士一共只见过两次面,后面住在净莲庵的日子也没有再见过,怎么就从无缘变成有缘?还有后面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多谢师父。”姜翡合十道:“改日我定上山亲自向居士道谢。” 僧尼点了点头。 僧尼要去搬陶缸,九桃一擼袖子,“我来!” 那缸口足一尺多宽,里面还盛了水,九桃竟然毫不费力就把陶缸端了下来。 “先把它搬到我院子里。”姜翡吩咐道:“小心些,別碰坏了。” “不会。” 一路把陶缸搬回院子,九桃完全不带喘的,缸子里的水也没洒出来半点。 “沉吗?” “不沉。”九桃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其实可以一只手拎起来,但是我怕把缸拎坏了。” 姜翡:“……” 当真是小瞧九桃了,还以为她力气大是自吹,没想到还真有使不完的牛劲。 …… 松鹤堂內热闹非凡,几房夫人小姐早已经到了,正在老夫人房中聊天。 “这天是越来越热了,”崔氏摇著团扇说:“我记得去年还没热得这么早,母亲房中也该置上冰了,咱们二房倒是可以稍缓缓。” 姚氏探头看向门外,迟迟不见姜如翡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坐在一旁的姜如琳安抚道:“母亲別急,二姐姐兴许是睡过头了。” “昨日不来请安就罢了,”姚氏不耐烦道:“今日还让这么多长辈等她一个人,真是太不像话了。” 崔氏和姚氏向来不对付,一直都是和姚氏对著干的,这会儿也觉得姚氏这话在理,没说什么。 姜如琳继续道:“二姐姐去给安平郡主求莲,虽说没求成,还差点在山里出事,差点把父亲和母亲给急出病,不过眼下她人没事就好,求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崔氏摇扇的手一顿,“没求到吗?” “没错,二婶婶。”姜如琳含笑道:“净莲庵的莲哪有那么好求的,二姐去之前我原本就想提醒她一番,但二姐姐既然有这个心,让她试一试也是无妨,虽然结果都一样。” 说这话时,姜如琳心里带著幸灾乐祸的喜悦。 要是让姜如翡求到莲送给郡主,岂不是又多了个给姜如翡撑腰的人,老天有眼,让她空手而归。 第45章 打错算盘 崔氏和三房王氏悄悄交换了个眼神。 姜如翡这一趟惹出这么大的事,要是求到莲还能將功补过,这没求到的话,老夫人这一关只怕也不好过了。 崔氏暗自庆幸,幸好刚才没帮著姜如翡说话。 正说著,门口的丫鬟通报,说是二小姐到了。 姜翡穿著一袭月白色罗裙入內,朝著老夫人行了一礼。 “祖母恕罪,孙女来迟了。” 老夫人脸色不佳。 向来请安都是小辈等长辈起身,哪有这么多人一起等她一个小辈的?的確是不像话。 她不过是稍微对这丫头温和几分,就开始恃宠而骄,越来越不知分寸。 “来了。”老夫人懒洋洋地回了一声。 姜翡又向姚氏和两位婶婶见过礼,甚至连其余姐妹也都打过招呼,力求让人挑不出毛病,这才走到姜如琳旁边的位置坐下来。 姚氏憋著一口气看向老夫人,“母亲也別生气,这孩子是我没管教好,回头我再仔细教导她。” “听说姐姐从净莲庵空手而归?”姜如琳忽然问。 姜翡侧过头,“三妹妹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自然是听府里下人说的。”姜如琳捏著帕子掩唇轻笑,“听说昨日你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个包袱,姐姐別恼,求不到莲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 “只是什么?”姜翡问。 姜如琳故意拖长声调,“只是昭寧王在听泉山失踪,这样的大事自然惊动到了宫里,听说安平郡主也知道你去净莲庵替她求莲,还好一阵感动,可现在这莲没求回来,安平郡主那边该怎么交待才好?” 姜翡看向姜如琳,“奇怪,求莲这事,不是咱们家里人才知道吗?怎么会传到安平郡主耳朵里去?” 姜如琳脸色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復,“既然惊动了皇上,想必进出净莲庵的人都要查清楚,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这样吗?”姜翡一直盯著她,盯到姜如琳脸上的笑容都快掛不住了。 “你盯著我做什么?”姜如琳没好气道:“我好心提醒你,让你提前想想法子,可別到时候连累家里人。” 姚氏沉著脸接话:“如翡,你既应承了这事,如今空手而归,岂不是让咱们姜家失信於人?” 堂內眾人闻言,纷纷露出责备的神色,崔氏不接话也不站队,坐著看好戏,左右是他们大房的事,闹不到她头上来。 老夫人眉头紧锁,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 姜翡端起茶盏,不慌不忙地轻抿一口,“三妹妹消息倒是灵通,知道的清楚你是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等著看好戏,不过……” 她抬眸,眼中带著一丝得意,“怕是要让想看好戏的人失望了。” 姜如琳脸色一变,老夫人抢先一步问:“这是什么意思,你求到莲了?” “正是。”姜翡頷首。 堂內眾人顿时神色各异。 崔氏呆呆地张了张嘴,“真求到了?我听说净莲庵的莲可难求了,那位净莲居士……” “是清莲居士。”姜翡纠正。 “对对对。”崔氏说:“听说居士轻易不见人的,好些达官贵人去都见不著,去年平阳侯夫人不是也去了吗?结果在庵里住了半个月连人都没见著,还有长公主也去过,还有还有……” 崔氏就是跟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一开口就收不住。 老夫人听得一阵厌烦,他二儿子不爱说话,跟个闷葫芦似的,老二媳妇却像进了鸭棚,一开口就嘎嘎嘎个不停。 “好了。” 崔氏立刻收声,冲姚氏笑了笑,故意说:“大嫂,恭喜你呀。” 姚氏脸颊抽搐了一下。 这算什么喜?母女不是一条心,此消彼长,姜如翡得了势,外人看著是给她长了脸,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憋屈。 姜如琳按捺不住,嗤笑一声,“二姐莫不是魔怔了?你昨天明明空手回来,哪来的莲?別是从哪个野塘里挖一株来滥竽充数吧?” 姜翡闻言不恼,反而轻笑一声,“你这话说的,倒像是巴不得我求不到似的。” 姜如琳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知道姜如翡不可能求到莲,因为那车夫拿了她的银子,早就把山上的事给打听清楚了。 “长公主、侯夫人这样的人物都求不到,凭什么你能求到?” 姜翡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从容道:“三妹妹此言差矣。佛家讲求的是缘分,不讲身份地位。清莲居士说我与她有缘,赠我净莲,有何不可?” 姜如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老夫人將信將疑,“当真?” “自然是真的。”姜翡说:“莲此刻就养在我院中的陶缸里,只等明天一早我就亲自给郡主送过去。” 老夫人鬆了口气,靠回了椅子里。 郡主倒还好,是个软性子,只是长公主可不好打发,有莲就好。 崔氏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看姚氏吃瘪她就高兴,但是他们大房又攀上一层关係,又觉得不爽。 见老夫人已经相信,姜如琳一咬牙,“祖母!您可要想清楚,若是二姐隨便找株野莲冒充净莲庵的莲送给安平郡主,到时候被拆穿了会是什么后果。” 老夫人闻言神色一凛,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看向姜翡,“如翡,你三妹妹说的也有道理,这莲若是假的,后果不堪设想。你且说说,这莲你是如何求到的?”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姜翡说:“今早我之所以来迟,是因为净莲庵的师太说我落下了东西,亲自送过来,没曾想竟是清莲师太所赠的莲。” 既是净莲庵的师太亲自送过来的,那定然不会有假了。 老夫人闻言,眉头终於舒展开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原来如此,那便无碍了。” 姜如琳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她姜如翡凭什么?不过是个冒牌货而已。 从老夫人处离开,姜如琳跟著姚氏去了福绥苑。 姚氏屏退丫鬟,“如琳,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姜如琳落座,“母亲,我一直在想,当初那个老道士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该不会是在骗你们的吧?” 第46章 本王该娶妻了? 姚氏眸色顿时一深。 说实在的,她近来也时不时会想到这件事。 有时姜如翡遇灾,她就觉得那老道说的是对的,见姜如翡好起来,她又觉得上当受骗。 “你和姜如翡小的时候,她的確替你挡过好几次灾,你忘了?她刚来咱们家不久的时候,有一次你盪鞦韆不小心摔下来,明明该摔到人的是你,可偏巧你摔下来的时候砸到了她身上,你却完好无损,她不就是那次被摔得不记事的么?” 那好像还是七八岁时候的事,姜如琳还有些印象。 类似的事其实还有好几次,明明该遇险的人是姜如琳,可偏偏最后受罪的人都成了姜如翡。 “可是……”姜如琳咬了咬下唇,“现在好像完全反过来了,姜如翡日子过得也太顺风顺水了,倒是我,次次都被她压过一头。” 姚氏忽然想起来,赶忙问:“给你的符籙呢?还带在身上吗?” “我一直带著呢。” 姜如琳连忙把符籙从荷包里取出来,那符籙已经很旧了,边角微微捲起,上面朱红色的符文也有些暗淡。 “会不会是符文淡了,效用不行了?还是说,埋在西跨院的那个已经失效了?” 姚氏觉得有道理,“只有请道长来看一次,如果真是失效了,就请道长再加固一遍。” …… 八名太监稳稳抬著輦轿,缓缓进入朱红色的宫门。 引路的太监屏息凝神,连拂尘的穗子都不敢轻晃,他们这些个在乾元殿伺候的宫人最是清楚,这位昭寧王喜怒难测,是在皇上跟前都敢甩门走人的主子。 裴涇半倚在软垫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著扶手,节奏忽快忽慢,像是在应和某个旁人听不见的曲调。 “停。”裴涇忽然出声。 引路的太监连忙停了下来,小碎步走到一侧,恭敬道:“王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裴涇没有应声,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宫墙,飞檐斗拱的剪影被夕阳拉长在宫墙上,一同被拉长的还有他自己的影子,莫名看著心烦。 “算了,本王又不想去了,回王府。” 太监大惊失色,小心翼翼道:“王爷,乾元殿就快到了,皇上还等著呢。” 裴涇似乎轻轻笑了笑,“他等著与我何干?” 太监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话可是大不敬,要换成旁人说出来,那是要下狱的,也就这位昭寧王,次次入宫都能语出惊人,把他们这些轮值的太监嚇出汗。 “王爷……”太监声音发颤,膝盖一软就跪在了青石上,“您就当可怜可怜奴才们吧。” 宫道里静了片刻。 “罢了。”裴涇说:“都已经到这里了,走吧。” 太监鬆了口气,昭寧王想一出是一出,谁也猜不准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轿輦停在乾元殿前的石阶下,裴涇抬脚走入殿中。 太监小声报了一句:“皇上,昭寧王殿下到了。” 昭文帝正在批奏章,闻言抬眸看了一眼,又垂眸落下最后几个字,搁了笔。 “朕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太监去传了没有四回也有两回了吧?” 裴涇站在大殿中央,“皇上要是派中郎將上门押送,臣应该早就到了。” 昭文帝扶额,像是早就习惯他这副模样,倒没动怒,“听说你伤了手,如今可好了?” 裴涇手上的右手负在身后,“已经好了。” “回头再让太医看看。”昭文帝说:“免得落下病根。” 裴涇淡淡笑了笑,“我身上的病根还少了?” 昭文帝皱了皱眉,又缓慢放鬆了表情,“这次去庵里,见到人了吗?” 裴涇脸色一沉,“庵里都是皇上的人,见没见过皇上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你就非要和朕呛声?!”昭文帝声音沉了几分。 “皇上非要见臣,臣其实也不想到您跟前惹您生气,皇上要是想长命百岁,往后最好还是少召见臣为好。” “裴涇!”昭文帝猛地拍案,把案上的茶盏震得叮噹作响。 守在殿內和殿外的太监们都嚇得齐齐跪伏在地,空气凝滯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良久,昭文帝深吸一口气,缓缓靠回龙椅, 却仍保持著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態 空气凝滯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良久,昭文帝深吸一口气,缓缓坐回龙椅,“朕听闻,你在山上的时候与定远侯和姜家的丫头走得近,你也早到了该去亲的年纪,姜家那丫头便罢了,听说是和魏三郎有婚约在身,定远侯的丫头还没定亲,或者別家的姑娘你要是喜欢,朕……” “皇上。”裴涇幽幽抬眸,“听您的意思,魏三郎选中的臣不能动,得挑他选剩下的?” “你非要这么曲解朕的意思?”皇帝的声音里带著压抑的怒意,“朕是在为你考虑!” 裴涇脸上掛著若有似无的冷笑,“皇上的確是为臣著想,只可惜,著想得有些晚了,要是臣小时候……” 殿外,大皇子裴翊还没步上台阶,乾元殿门口的太监便迎了下来。 “奴婢参见景王。” 裴翊抬脚往上走,“父皇可还在批阅奏章。” 太监声音压得极低,“殿下,皇上正与昭寧王议事,怕是……” 裴翊抬手止住太监的话头,唇角噙著一丝温润笑意,“无妨,本王在此等候便是。” 他负手立在殿外,殿內突然传来茶盏碎裂的脆响。 “这都不让说?”裴涇语带讥誚,“要是臣小时候,皇上也能这般为我著想,何至於今日?”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裴涇对上殿外裴翊的目光,脚下步子微微一顿。 他脖颈上那道未乾的血痕在夕阳下格外刺目。 裴翊看了一眼,“你受伤了。” 裴涇抬手抹了下脖子,指尖沾上点血跡,应该是刚才被昭文帝砸杯子溅起的碎瓷片擦伤。 他抬脚要走,裴翊突然出声,“父皇年事已高,你又何必——” “何必什么?”裴涇突然逼近一步,身上还带著未散的戾气,“何必惹他生气?还是何必活到现在?” 他低笑一声,擦肩而过时丟下一句,“还是少操心旁人的事,先想想你这个嫡长子,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吧。” 离开时的气氛比来时还要沉重,明明太阳已经下山,天都凉快下来,可引路的太监还是觉得浑身直冒汗。 他垂著头跟在轿輦旁,眼前忽然落下一条纯白的纱布。 太监连忙捡起来,双手捧著抬眼。 就看见昭寧王先前还包扎著的左手垂在轿輦旁,那只缓缓紧握成拳,原本已经癒合的伤口一点点绷裂开。 鲜血顿时从伤口溢出,顺著手背滴落到地面。 “哎哟,王爷……”太监声音发颤,捧著那条纱布不知所措。 裴涇恍若未觉,望著远处渐暗的天色,忽然问:“你说本王是不是真的该娶妻了?” 太监哪敢作答,又不能装听不见,挑拣著话说:“王爷要是有这个打算,全天下的姑娘想必都是趋之若鶩的。” 裴涇侧头轻笑,“应该是避如蛇蝎才对。” 第47章 奇怪药粉 天色黑尽,飞虫围著屋檐下的灯笼打转,这天眼见著又要下雨。 翠如提著风灯进了屋就赶忙关上门,免得让飞蛾钻进来。 姜如琳正在镜前摘著耳坠,闻声转过头,“都打听到了吗?” 翠如点头,“打听到了,下午二小姐给安平郡主下了拜帖,安平郡主那边捎了信来,说让二小姐明天就去。” 姜如琳忿忿地把耳坠扔到妆奩里。 “小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翠如问。 姜如琳咬紧牙根,要是让姜如翡把这件事办成,安平郡主和长公主就成了姜如翡铁打的靠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件事成。 “去,替我把芸香那个没用的东西叫来,用她的时候到了。” 过了许久,芸香才畏畏缩缩地进来,向姜如琳行礼,“三小姐。” “怎么来得这么晚?”姜如琳问。 “奴婢是等小姐睡下之后才来的。”芸香手指绞著衣角,不敢直视姜如琳。 “芸香啊,”姜如琳亲自起身扶她,“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著你了。” 芸香受宠若惊,“三小姐。” 姜如琳拉著芸香在绣墩上坐下,“这些日子在我二姐那,还习惯吗?” 芸香如实道:“二小姐不如从前信任奴婢了,不过也没亏待我。” “那就好。”姜如琳道:“也不枉我狠心將你赶回去。” 芸香驀地抬头,“三小姐的意思是……” 姜如琳嘆了口气,“傻丫头,你帮我做了那么多事,你以为我真捨得赶你走?我要是不狠下这个心,我二姐又怎么会重新收用你?你又怎么能继续帮我做事呢?” 芸香闻言,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哽咽,“三小姐……奴婢,奴婢还以为您真的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姜如琳柔声道:“除了翠如,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只是眼下形势紧迫,不得不委屈你再在我二姐身边待些时日。” 姜如琳说著,取出一锭银子,“这银子你拿著。” “奴婢不敢要。” “让你拿著你就拿著。”姜如琳硬塞进芸香手里。 芸香受宠若惊地接过,低声道:“三小姐有什么吩咐,奴婢一定尽力去办。” 姜如琳淡淡一笑,“还是你懂事,明日二姐要去见安平郡主,但我不是很想她去,你这么懂事,肯定能替我分忧。” 姜如琳看了翠如一眼,翠如立刻取出一个黄纸包,看样子应该是药粉之类。 芸香攥著手不敢接,“三小姐是让我给二小姐下毒吗?” “我怎么会那般恶毒?”姜如琳笑著说。 虽然她很想这么做,可一旦扯上人命就没那么简单,更何况姜如翡对她来说还有用处,得等那老道来,就能保她以后顺风顺水。 “你只需要把这个撒在她院里的莲缸里,让她送不成莲即可。” 片刻之后,芸香回到了西跨院。 屋子里的灯已经灭了,只有廊下的灯还点著。 那缸莲就放在姜如翡门前的台阶下,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芸香走过去轻轻把手搭在缸沿,另一只捏著纸包的手微微颤抖著。 半晌,芸香眼神一狠,她缓缓伸出了握著纸包的那只手。 …… 昨夜一场夜雨,到清早天就放晴了。 姜如琳起了个大早。 她知道姜如翡今天要去见安平郡主並送上求来的莲,昨夜她已经把事情安排妥当,想必那株可怜的莲已经枯萎,姜如翡肯定急得团团转。 这样大快人心的事,她怎么能错过? 姜如琳梳洗完毕,用过早饭就出了院子。 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她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还插上了她最喜欢的那支步摇。 刚走过通往园的连廊,就见管家刘昌一脸急色地领著一个人匆匆往姜如翡的院子去了,身后那人手里还拎著个药箱。 姜如琳掩唇一笑,小声道:“蠢货,泡了一晚上,换水都来不及,叫大夫能有什么用?” 翠如站在她身后,跟著笑道:“还是小姐有办法,西跨院怕是都闹翻了,哦,何止西跨院,怕是老夫人也著急得上火。” “祖母也真是老糊涂了。”姜如琳笑容一收,“谁才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人都看不清楚,竟还帮著个外人。” 翠如连忙安抚,拿著团扇替姜如琳扇风,“小姐別生气,姜如翡得意不了多久了。” 姜如琳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走,去看看热闹去。” 姜如琳到时,西跨院外已经围了好几个丫鬟婆子,就连老夫人院里的老嬤嬤也来了,看来还真是著紧得很,毕竟莲死了,姜家又少攀附一个权贵。 “张嬤嬤。”姜如琳出声。 张嬤嬤回过头,“三小姐也来了。” 姜如琳明知故问,“嬤嬤怎么在这里?” 张嬤嬤皱著眉,“老夫人正心急,老婆子在这里等消息,好回去给老夫人报信。” 姜如琳心里得意,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边说边往里走,“这么大阵仗,到底是出了什么……” 丫鬟纷纷让开,空出中间的路。 “……事?”姜如琳走出几步,脸上的表情忽然就凝固住了。 莲还好端端的长在陶缸里,经过一场夜雨长势更好了,青翠的莲叶托著昨夜残留的雨珠在风里微微晃荡。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这怎么可能?芸香呢?她是怎么办的事? 既然莲没事,那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又因为什么? “是二小姐病了。”张嬤嬤跟上来说:“今早起来就腹痛不止,大夫已经进去看了。” “病了?”姜如琳转过身,“怎么会突然就病了?” 话音刚落,丫鬟搀著老夫人走了进来。 张嬤嬤连忙上去接手,“您怎么来了,昨晚下了雨,这路都还没干透呢。” 老夫人“哎”了一声,“我是看你半晌没回来,如翡她怎么样了?” 张嬤嬤说:“我之前进去看过,那小脸煞白的,满头都是汗。” “怎么会突然就病得这么重?我进去瞧瞧。” 老夫人搭著张嬤嬤进屋,姜如琳也赶忙跟上,她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莲安然无恙,姜如翡却突然病倒了。 第48章 中毒 房中,大夫已经诊完脉,正在询问情况。 姜如翡虚弱地靠在床头,面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大夫,我孙女怎么样了?”老夫人问。 大夫拱了拱手,神色凝重道:“回老夫人,二小姐怕是误食了什么不乾净的东西。” “不乾净的东西?会是什么?” 大夫询问:“小姐可有吃过什么未熟的河鲜或是冰镇过的瓜果之类?” 九桃当即说:“没有,小姐昨晚吃的是厨房送来的饭菜,今早起来还好好的。” 大夫皱起眉,“今早还好好的,那小姐早上可曾用过早饭或是茶饮?” “饭还没吃,茶饮……啊,我想起来了。”九桃看向桌子,“早上醒来小姐说口渴,我就倒了杯水给小姐喝,当时小姐还说味道有点不对。” 大夫闻言快步走到桌前,拿起茶盏仔细端详。 杯底还残留著些许茶水,泛著不寻常的浑浊。 “这水……”大夫沾了一点在指尖捻了捻,又凑近尝了尝,脸色骤变,“这水里掺了石灰粉。” “什么?!“老夫人震惊道:“水里怎么会掺了石灰粉?” 姜如琳双腿一软,手心沁出冷汗。 她明明只让芸香把石灰粉倒在莲缸里,怎么会出现在姜如翡的水中? “老夫人息怒,”大夫连忙劝道:“所幸分量不多,二小姐服用的也少,调养几日便无大碍,要是这水再浓几分,那就难办了。” 姜如翡虚睁开眼,虚弱道:“祖母,孙女今日……怕是不能去郡主府上了。” 老夫人握住她的手,“傻孩子,都这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个,我派人先送过去就是了,倒是这院子里该好好查一查了,什么个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进到小姐嘴里。” “你叫什么?”老夫人看向九桃。 九桃怯生生道:“奴婢叫九桃。” 老夫人厉声道:“你来说说,这掺了石灰粉的水是怎么进到小姐肚子里的?这石灰粉又是怎么进到水里头去的?!” 九桃嚇得扑通一声跪下,“奴婢不知道,这水不是奴婢打的。” “这屋子里除了你,还有谁在伺候?” “还有芸香。”九桃说。 姜如琳立刻在房中搜寻芸香的身影,不过好像从她进院起就没看到过芸香。 下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芸香的踪影。 丫鬟拿了方子去煎药,老夫人坐在榻边,转头看了看姜如琳一眼。 “如琳,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母亲怎么还没来?” 姜如琳哪有功夫去想別人,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他根本没让芸香这么做,要是芸香被抓到把她供出来,她可就完了。 她早就想先离开去找芸香,又怕直接走太过突兀引人怀疑,现在正好有了藉口。 “祖母,我也不知道母亲为何还没来,不如我去她院子里看看。” 老夫人摆了摆手,“你去吧,我不管事了,她现在掌中馈,丫鬟毒害主子这事还得由她来好生整治。” 姜如琳应了一声,连忙退下了。 姜翡看著姜如琳出了房门,便对姜老夫人道:“祖母不必为我操心,大夫都说了不算太重,您回去休息吧,一会儿太阳出来,我这屋里就该热起来了,您身体受不住。” 老夫人把屋子打量了一圈,也太简陋了,这哪是给小姐住的,张嬤嬤的房间都要比这好,姚氏也真是太不像话了。 “真是委屈你了,我记得如琳那院子里还有空屋子,回头我让你母亲把屋子好生给你归置归置再搬过去。” 姜翡微微笑了笑,“多谢祖母,这家里还是祖母最疼我。” 这可怜见的,老夫人以前也不见得疼姜翡,不过是不像姚氏那般处处针对她罢了,现在看她现在懂事乖巧了,因而照拂几分。 “那我就先回去了。” “九桃。”姜翡说:“替我送一送祖母。” 老夫人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姜翡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床上,九桃一走,这屋里就没个人伺候,下人也总有走开的时候。 “不必送了,云娘,你也留下来给搭把手吧,回头你再挑两个贴心的丫鬟过来,先前那下毒的丫鬟是不能留了。” 云娘是张嬤嬤的名字,张嬤嬤应下来,回到姜翡床边,“小姐有吩咐只管说,老婆子我还做得动。” 姜翡扯出个浅浅的笑容,“张嬤嬤是祖母身边的的老人了,我是晚辈,哪能使唤您呢,我习惯了,有九桃伺候就成,您还是先回去吧,老夫人离了您可不行。” 这话听得张嬤嬤心里欢喜,她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一辈子跟在老夫人身边没嫁人,虽说老夫人当她是自己人,但到底是个下人,还没有哪个当主子的对她这么恭敬。 “这是老夫人的吩咐,老婆子我哪能不守。” 张嬤嬤看著姜如翡,这姜家几房六七个小姐,就没哪个生得这般模样的。 没想到从外头买回来的脏兮兮的小丫头,长大了竟出落得这么好看,也不知道是从哪家流落出来的,说不定原来就是位金贵的小姐。 姜翡又说:“嬤嬤您还是回去吧,我看祖母这两日身体也不大好。” 张嬤嬤到底还是惦记著老夫人,听她这样劝还是起身走了。 姜翡看著张嬤嬤的背影,勾起唇角,“九桃,去吧。” 张嬤嬤刚走出院子,九桃就跑了出来。 张嬤嬤连忙喊住她,“你这丫头上哪去?” 九桃呆呆地说:“三小姐的帕子落下了,小姐让我送过去。” “一张帕子而已。”张嬤嬤皱眉,“你走了二小姐身边哪来人伺候?给我吧,我顺道给三小姐带过去。” …… 姜如琳出了院门就几乎瘫软在地,好在被翠如眼疾手快地扶住。 “小姐,您没事吧。”翠如小声问。 姜如琳死死抓住翠如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快,快去找芸香!一定要在她被找到之前找到那贱婢!” 姜如琳越走越快,翠如迈著小碎步跟在后面。 两人转过一处假山,忽然一个人影从草丛里窜出来,嚇得翠如惊叫一声。 那人直接往地上一跪,抬起头,不是眾人在找的芸香又是谁? 第49章 捉现行 “小姐。”芸香满脸汗渍,衣服上还沾著泥渍,跪在地上看著姜如琳,“小姐让奴婢做的事我都办好了,小姐可得救我。” 看著地上的人,姜如琳瞪大了眼,前后看了一番没见到其他人,连忙把人拽到了树丛后。 “你干了这样的事,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找你吗?你还敢求我救你!” “三小姐不是说只要我办好这件事,就能去三小姐院里伺候吗?” 姜如琳厉声道:“我何时让你办过这件事?” 芸香闻言,脸色瞬间煞白,“不是小姐让我把石灰粉下在……” 姜如琳低声质问:“我何时让你把石灰粉下在姜如翡水里的?” 芸香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小,小姐不是让我下进缸里吗?奴婢就是按照小姐说的下进缸里,然后打水给二小姐喝的。” “蠢货!”姜如琳扬手就是一巴掌,“我是让你下在莲缸里!不是让你下在水缸里!” 芸香捂住被扇得发红的脸,“可是小姐你明明是让我下在她喝水的水缸里的。” “你还敢胡说八道!”姜如琳作势又要动手。 芸香连忙低头躲开。 姜如琳用力喘著气,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竟还给她捅出这么大的娄子,她现在杀了芸香的心都有了。 “东西已经下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 “小姐!“芸香扑通跪下,“那奴婢现在该怎么办?” 姜如琳目光凌乱地晃来晃去,深深吸了口气,说:“现在只有你把罪名认下来。” “可是,可是奴婢要是认罪,毒害主子会被杖杀的。”芸香拽住姜如琳的裙角,“小姐救我。” “你听我话说完。”姜如琳道:“虽然这件事你没有办好,但念在你对我忠心一片,我一定会救你的。” 姜如琳俯下身,拿帕子擦著芸香脸上的汗,低声道:“你如果供出我来,我也要受责罚,到时候就没人能救你。眼下你只管认下往水缸里下药的事,就说是因为二小姐平日苛待你,你怀恨在心,我自会保你性命。” 芸香心里挣扎,“可,可老夫人会信吗?” “怎么不会信?这件事之后你肯定是不能在府上继续待下去了,我会送你平安出府,再给你三百两银子傍身。” 芸香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奴婢明白了。” 姜如琳鬆了口气,点头道:“好了,出去吧,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话。” 芸香眼里闪过一抹幽光,低声道:“奴婢记住了。” 姜如琳缓缓闭上眼,抬手拍了拍胸口,听见芸香走出了树丛后。 可脚步声只响了几声便停住,接著似乎又是扑通跪地的声音。 “又怎么了?”姜如琳不耐烦问。 她绕过树丛走出几步,浑身立刻僵住了。 张嬤嬤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手里还拿著一张帕子。 “张嬤嬤……”姜如琳声音发颤。 不知道她们刚才的对话到底让张嬤嬤听去了多少。 张嬤嬤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三小姐的帕子落在了二小姐处,老婆子我跑一趟腿,给三小姐送来。” 姜如琳脑中一团乱麻,伸手接过来一看,果真是她的帕子。 她隱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她方才不是还用帕子给芸香擦汗吗?怎么会落在姜如翡那里? 还没把这个问题想明白,就听张嬤嬤道:“这丫头既已抓到,那奴婢就带人先去向老夫人復命了。” 张嬤嬤转身就要离开。 “嬤嬤!”姜如琳扑上去抓住她的衣袖。 张嬤嬤回身,“三小姐,怎么了?” 姜如琳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嬤嬤方才来了多久了?” 张嬤嬤轻轻拨开她的手,“三小姐,老婆子我跟了老夫人多年,老夫人的性子我最是了解,我劝您自己去认罪,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看著张嬤嬤的背影远去,姜如琳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翠如想去扶她,被一把推开。 “完了……”姜如琳面如死灰,喃喃自语,“全完了……” 没有人注意到,芸香低垂的眼里闪过一丝快意。 …… 时间回到昨晚,芸香缓缓伸出握著纸包的那只手,她將那个纸包狠狠扔在了地上。 姜如琳把她当傻子,之前她百般央求想要留在姜如琳身边,那时姜如琳是怎么做的? 说她在她眼里已经是个没用的废人了,她院子里不养废物,让她滚。 而现在又说是为了让她留在二小姐身边替她继续做事。 她是低贱的丫鬟没错,却不是没脑子的傻子。 窗门忽然嘎吱一声轻响。 芸香猛地一惊,抬眼看向声音来源。 姜如翡倚在窗沿,摇了摇手里的火摺子点燃窗前的灯,屋子里一下明亮起来。 她吹灭火摺子,朝芸香看了一眼,淡淡道:“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进来吧。” 芸香心如擂鼓,从地上捡起东西躡躡缩缩地走进屋,直接就跪下了,颤声道:“二小姐。” 姜翡吹灭火摺子,问:“给我瞧瞧,姜如琳给了你什么?” “奴婢不知道。”芸香颤抖著將黄纸包双手奉上,头垂得更低了。 姜如翡接过纸包,指尖轻轻捻开,露出里面灰白色的粉末。 她用手捻了捻,摸起来有些滑腻,比麵粉稍微粗一点,她又低下头,还没凑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 “石灰粉?”姜翡眉头微挑,“她让你下在我莲缸里的?” 这东西要是撒在莲缸里,等她明早起来叶片怕是就已经发黄枯萎。 幸好她今天晚上总是心神不寧,觉得依照姜如琳的性子,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因而灭了灯装睡。 果然灭灯没多久就看到芸香出了院子,之后回来又一直站在缸边。 芸香伏在地上,额头抵著冰凉的地砖,“是。” “把头抬起来。”姜如翡的声音不冷不热。 芸香战战兢兢地抬头,正对上姜如翡那双冷冰冰的眼睛。 “姜如琳许了你什么好处?” “三,三小姐给了奴婢十两银子。”芸香声音发颤,“说是等事成之后,让奴婢回她院里当差。” 第50章 策反 姜如翡轻笑一声,“就这些?她也太拿不出手了。” 芸香咬了咬唇,忽然重重磕了个头,“二小姐明鑑!奴婢虽然收了银子,但绝没有要害您的心思!方才奴婢已经將药粉扔了。” “我当然知道。”姜翡道:“不然你以为你还能跪在这里跟我说话么?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你没有按照姜如琳说的做。” 芸香说:“三小姐过河拆桥,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如果奴婢真的按照她说的做了,到时候她把一切责任都推给我,我就……” 姜翡缓缓点了点头,“你倒也不傻,不过,如果我有事让你去办呢?” 芸香抬起头,“奴婢愿意为二小姐办事。” 姜翡让芸香起身,刚说完她的计划,芸香就又跪了下去。 “不行的,这样奴婢会被打死的。” 姜翡道:“就你今晚的所作所为,我要杖毙你也没人说个不字。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保你留下这条命,要么我告诉老夫人你向我下毒。” “小姐!” “你想好了。”姜翡说:“你要是选后面那条路,这府上可没有任何人能保你,你觉得姜如琳能保你吗?你替她做事,她只会把罪名全扣在你头上,好让自己全身而退,而你为我做事,我虽不能保你毫髮无损,但能留你一条命。” “一顿打是少不了的,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两百银子,以后你嫁人也好,自己做点小生意也好,总好过跪地做奴婢。” 芸香合计了一番。 她一个月月钱还不到一银子,两百两银子对她来说是个想都不敢想的数目,得在姜家干上二十年才能挣够这些钱。 “想好了吗?”姜翡问:“你做不做?” 芸香抬起头,“我听二小姐的吩咐。” …… 老夫人院里的丫鬟去请姚氏去西跨院时,姚氏还有些不乐意。 等丫鬟先行离开,姚氏带著王嬤嬤和丫鬟边走边抱怨。 “大夫也请过了,老夫人也去,这么热的天还让我跑一趟,怎么还得全家都围著她姜如翡一个人打转,又不是病得快死了。” 王嬤嬤安慰道:“夫人可別为那小蹄子动了怒,不值当的。” 西跨院內站著几个丫鬟,管家刘昌也站在门口。 “哟。”姚氏说:“这么大阵仗,这到底是害什么病?” 管家一脸僵硬,“夫人还是进去看看再说吧。” 姚氏走上台阶,还没进门,步子就慢了下来。 厅中坐著脸色铁青的老夫人,姜如琳和两个丫鬟跪在地上。 待她跨过门槛,姜如琳膝行著朝她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哭喊道:“母亲,母亲帮帮我。” 老夫人將手中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你还好意思求你母亲帮你!” 姚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如琳年纪小不懂事,若是衝撞了您,儿媳替她给您赔个不是。” 老夫人冷笑一声,“年纪小?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还指使丫鬟往自家姐妹水里下毒!我看她有主意得很!” 姚氏心头猛地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母亲,如琳最是乖巧,怎么会……” “什么误会?!”老夫人猛地拍案,“芸香都招了!这丫头亲口承认是如琳指使她往水缸里下石灰粉!还给了她十两银子做酬金。” 姚氏眼前一黑,被王嬤嬤扶著才没倒下。 “这,这怎么可能?” 她看向满脸泪痕的姜如琳,姜如琳摇头道:“我没有,我没有下毒害二姐。” 老夫人袖子一扫,茶盏顿时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站起身指著姜如琳,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又气得坐了下来。 张嬤嬤边扇扇子边替老夫人顺气,又劝说道:“事已至此,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您就算气坏了身子,这事它也不能自个儿过去。” 老夫人手撑额头看著姚氏,累得说话声都轻了几分,“你是当家主母,你看看这事该怎么处置。” 姚氏“誒”了一声,她来得晚,好些事都不清楚来龙去脉,让刘管家简单说了一遍。 姚氏听完后背已沁出一层冷汗。 如琳直接被老夫人身边的张嬤嬤逮个正著,芸香又一口咬定是受姜如琳指使,这事想矇混过去是不可能了。 姚氏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母亲,我看这事怕是有蹊蹺,芸香既是如翡的丫鬟,怎会突然听如琳的指使?我怀疑,怕是有人故意设局陷害如琳。” 老夫人眉头一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氏上前一步,语气恳切,“母亲您想,如琳这孩子最是胆小,平时连只蚂蚁都不敢踩,又怎会做出如此歹毒之事?况且若真要害人,为何不直接下在茶水里,反倒下在水缸中?” 她转向姜如翡,意有所指道:“如翡啊,你院里的人做出这等事,你这个当主子的难道就一点不知情?” 姜翡虚弱地咳嗽两声,“我身体不適,就不和母亲绕弯子了,听母亲的意思,难道是我指使芸香害自己不成?” “我可没这么说。”姚氏道。 “既然母亲觉得三妹是被人陷害,那母亲不妨说说,为何张嬤嬤会亲耳听见如琳威胁那丫头认罪?” 姚氏一噎,竟没找到话反驳。 姜翡虚话锋一转,轻声道:“三妹妹,我也不知我怎么就挡了你的路,让你处处针对我,先是假借我名义约赵兴邦,想要毁我名节,母亲为你说话,我毫无办法,可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因为你想嫁给魏三郎,如果定远侯府和家中同意,我愿意让给你。” 老夫人不知道还有赵兴邦那一茬事,气得两眼一黑,差点就晕过去。 “你闭嘴!“姜如琳突然尖叫,“都是你设的局!你故意——” “住口!”老夫人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 “祖母息怒。”姜翡说:“我不愿因我让这个家乱成一团,我想去庄子上住。” “我还没死呢,”老夫人说:“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活著一天,就没人敢容不下你。” 姜翡:“……” 其实去庄子上住才好,没这些烦人的事,而且进出更加方便,毕竟她还得赶紧攻略魏明楨,並且还要防著裴涇閒得没事总来搅局。 第51章 犯病 老夫人安抚完姜翡,隨即看向姚氏,“看来你这一碗水端不平了,这事你和就不用插手,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今日起,如琳入祠堂闭门思过,不得出祠堂半步。” 姚氏连忙跪下去想要求情,“母亲……” 老夫人抬起手摆了摆,“这家还是交由你管,只是你要是仍执迷不悟,操不了这个心就交给旁人。” 姚氏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她掌中馈这些年,没少从中公拿银子补贴娘家人。 姜翡眨了眨眼,这处置她的確不大满意,不过仔细一想,一个千金小姐总不能挨一顿板子。 “那这个贱婢该如何处置?”姚氏问。 “你说如何?”老夫人说。 姚氏咬牙,“杖杀吧。” 芸香忽然抬起头,下意识先要看向姜如翡,就见姜如翡食指往下压了压,示意她稍安毋躁。 “始作俑者只需闭门思过,帮凶却要杖杀。”姜翡轻轻笑了笑,没说完后面的话,脸上却全是讽刺。 姚氏怒道:“那你想怎么样?这可是你祖母的决定!” 姜翡说:“我没说祖母的决定不好,只是觉得这两者相差太大了而已,有失公允。” 老夫人知道她受了苦,这样轻飘飘地揭过可能是难以解气。 她適时开口,“那如翡,你觉得该如何?” “芸香杖杀,始作俑者挨一顿板子再入祠堂,这倒也说得过去。” 姚氏一口气提起来,“你……” “母亲別急,我话还没说完。”姜翡继续说:“既然祖母仁慈,对三妹从轻发落,那这丫头也一併由祖母发落,若是被母亲杖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想灭口。” 老夫人合计了一番,觉得这番话不无道理,“如翡说得对,既然从轻发落,那就都从轻发落吧,这样,如琳在祠堂闭门思过,每日再跪上一个时辰,这芸香是不能再留了,打一顿发卖出去吧。” 姜翡点了点头,算是勉强满意。 她也不是想置姜如琳於死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姜如琳老是盯著她找她麻烦,她总得给她点顏色看看,让她知道她不好惹,以后想惹事也要掂量著来, 一场闹剧终了,等屋子里的人全都散去,姜翡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肚子。 她不是傻子,当然不会把石灰水往自己肚里灌,但总得让大夫看出她身体不適。 这病么,三分是真七分靠演,倒也算矇混过关。 只是她昨晚实在不该吃了火锅又吃冰镇过的瓜果,这副身体没她原来的铁肠胃,还是脆弱了些,半夜就跑了三趟茅房。 …… 裴涇走出皇宫时,太阳已有些毒。 小黄门撑著伞將他送到了马车上,又目送著马车远去,这才鬆了口气。 皇上次次召昭寧王进宫,次次都被气得不轻,可偏偏过几日就要见一次,给自己找气受不说,他们这些宫人也受罪。 马车行至闹市,速度慢了下来。 前几日那一场雨后,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街道两侧的摊贩都支起了遮阳篷,占去大半街道,两车交匯时都得慢上一些。 段酒钻进马车里,“王爷让查的魏小姐的事,属下查到了一些。” 裴涇冷了半日的脸上终於有了点表情,眼皮微微一抬,示意段酒说下去。 段酒道:“去年王爷就命属下开始查魏小姐,可定远侯府將十年前江南的事捂得严实,属下只能转而从江南开始查起,这才查到一点消息。 “定远侯府对外宣称十年前魏小姐是去江南探亲,在外祖家待了半年,但事实上只待了不到一个月,应该是走丟过一段时日,找回之后定远侯府將这事抹了个乾净。” 裴涇眉梢微挑,“之所以抹去,是因为那件事並不光彩,走失本身並无不光彩之处,除非……她走失时,或许是流落街头行乞。” 段酒看了裴涇一眼,迟疑道:“尚且没有查到切实的证据证明魏小姐是否行乞,说不定……是有其他原因。” “就是行乞!”裴涇嗓音一冷。 “行乞……”他低喃著这两个字,眼中翻涌著病態的执念,“她一定行乞过,就是她。” 见裴涇这副模样,段酒警惕起来,这是又要犯病的徵兆。 王爷找人找了十来年,弄清楚当年的真相几乎成了一种执念,到去年才开始查到点苗头,就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有时说找到了就杀了她,或者打断她的腿,有时又会说她当初对他是极好的,他曾说过要百倍地还她。 “没错。”段酒安抚道:“应该是如王爷所想。” 裴涇眼中逐渐浮起的暗红又渐渐散开。 段酒刚鬆了一口气,马车忽然一顿,外头传来一阵喧譁。 赶车的近卫告罪道:“王爷恕罪,有个孩子突然衝到路中间,险些撞上了。” 裴涇挑开帘子,一股热浪顿时从车帘缝隙涌进来。 他偏过头,正好看见一个男孩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拖到路边,手里的鞭子二话不说就抽了下去。 “反了你这小畜生!”人牙子齜著黄牙,鞭子狠狠抽在男孩身上。 “老子东奔西走才寻到个好买家,你倒好,撒丫子就跑,净坏老子生意,你这是要断老子財路!” 马车正要走,裴涇叩了叩窗欞,“停!” 段酒紧张起来,“王爷,还是……” 裴涇抬手制止,抬眸一扫,店门旁掛著牙行的牌子,他又看向那男孩子。 那孩子不过七八岁年纪,瘦骨嶙峋的身子被鞭子抽得在地上翻滚,却咬著牙一声不吭。 人牙子骂骂咧咧:“跑啊!接著跑!卖到窑子里让老鴇用铁链子锁著你,看你还敢不敢折腾!” 男孩痛得闷哼,人牙子打得越发来劲。 他吐了口唾沫,又狠狠抽了一几鞭,“不知死活的东西,在老子这儿,你连条狗都不如!” 檐下的牙婆倚著门框嗑瓜子,“你可给老娘悠著点,打伤了脸就卖不起价钱了!” 裴涇瞳色变深,血丝重新从四周铺散开来,唇边甚至溢出一丝薄薄的笑意。 段酒暗道不好,估摸著他又要犯病。 第52章 疯王 段酒正要劝说,裴涇已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那人牙子背对著他还在抽鞭子,裴涇一脚踹在那人牙子背上。 人牙子被踹得往前一栽,骂人的话脱口而出,“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踹老子?!” 他转过身,看见来人一身锦衣,顿时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这京城里三步一权贵,看此人的气度还有衣裳料子,就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哪怕被踹了一脚心里直冒火,也只得把这口气咽下去。 人牙子还没说话,檐下的牙婆一下把人牙子推开,脸上堆起一个略显油腻的笑容。 “哎哟这位贵人里边请,我是我们这的行首,您是来买丫头小廝,还是想寻个伶俐的厨娘?我们这里应有尽有,保管您要什么样的人都能给您找来。” “也好。”裴涇狭长眼尾微微一挑,竟然勾出一抹笑,看得那牙婆表情都呆滯了。 这模样,这身段,这气度,莫不是天上下来的仙人。 她卖了这么些年的人,还没见过能比得上眼前这位贵人半分风采的。 裴涇走入牙行,身后跟著腰间佩刀的段酒。 牙婆一看脸上更是笑开了。 这京城里身边能跟著佩刀侍卫的也就三种人,要么出身皇室,要么是朝廷重臣,最后一种就是护卫將领。 这公子年纪轻轻又气度不凡,肯定不是后面两种,那就是皇室出身了。 皇室中人五十年都不可能有一个出现在他们牙行,都是下边的人把事情办妥,哪会亲自来牙行挑人,这样的主顾挑剔难伺候,但只要事儿办得漂亮,出手指定大方。 “贵人是想买什么样的人?婆子我也好给您挑拣挑拣,那些个腌臢货可不敢带到贵人跟前来污您的眼。” 裴涇扫视一圈,牙行內摆著几张谈生意的长桌长凳,屋子里牙婆牙子忙著招呼客人,吵吵嚷嚷惹人心烦。 兴许是看出贵人的不悦,牙婆连忙道:“后院有雅间,专门招呼您这样的贵客。” “不必。”裴涇目光一转,看向之前拿鞭子抽人的人牙子,说:“我就买他。” 牙婆和人牙子同时一愣。 人牙子隨即哈哈大笑,“贵人可真会说笑,小的就是个做买卖的,哪能自己卖自己啊?” “这样啊。”裴涇轻轻嘆了一声。 “是是是。”牙婆赔笑,“您看他一把年纪,就一臭汉子,咱们牙行里有的是模样乾净俊俏的丫头,贵人……” “不卖。”裴涇说:“那倒是有些可惜。” 牙婆只觉这贵人就连说话声儿都这般好听,语气柔得像在惋惜一朵快凋谢的一般。 她刚要开口,眼前忽然寒光一闪。 人牙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那人牙子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把长刀不知何时没入他胸口,只余刀柄在外,那刀柄上还搭著一只白玉一样的手。 裴涇鬆开刀柄,人牙子往后踉蹌了两步,轰然倒地。 牙行內寂静了一瞬,接著瞬间炸开锅,尖叫声四起。 牙行內顿时乱作一团,客人们爭先恐后往外逃,撞翻了桌椅茶盏,推搡著往门外挤。 “杀、杀人啦!“牙婆尖叫著往后爬,却被段酒一脚踩住裙角。 段酒按著腰间空空的刀鞘有些头疼。 人牙子的確该死,但王爷这样当街杀人,御史台怕是又要炸开锅,明日早朝就会向皇上覲见弹劾。 裴涇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指看向牙婆,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活著不卖,死了可以谈谈价钱了。” 牙婆瘫在地上,牙齿不住地打颤,尿骚味从裙底蔓延开来。 “贵,贵人饶命……”牙婆抖如筛糠,额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这畜生冒犯了贵人,死,死有余辜……” 裴涇指尖一弹,一枚铜钱落在牙婆身上,“买他,够了吗?” 牙婆连连点头,“够了,够的够的!” 裴涇轻笑著蹲下身,“那现在,我们再来谈谈那个孩子的价钱。” 牙婆顺著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被鞭子抽得满身伤痕的男孩身上。 “不不不,不要钱,贵人看上他是他的福分……” “不。”裴涇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我要买下他。” 他手往后伸,段酒立刻摸出一锭金子。 裴涇轻轻放在牙婆面前,“够吗?” 牙婆连连点头,牙齿打颤地说:“够了,够了……” “那就好。” 裴涇站起身,缓步走向角落里那个满身鞭痕的男孩,男孩惊恐地往后缩,被裴涇轻轻扣住手腕。 “別怕。”他轻声道:“从今往后,没人敢再伤你了,段酒,带回去吧。” “是。” 段酒躬身应是,抱著男孩上了马车。 裴涇站在原地,看著地上人牙子的尸体,那尸体一直没有闭上眼,大滩的血渍从他的身体下晕开。 他缓缓眨了眨眼,眼前忽然浮现出十年前那个雨夜。 雨水混著血水在地上蜿蜒,年幼的自己也是这样躺在泥泞中,看著人牙子的鞭子高高举起,一鞭又一鞭地落下。 他只能紧紧抱住自己的头,蜷缩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小兽般呜咽著,期盼著有个人能来救一救他。 记忆中的雨声与现实的嘈杂重叠在一起,裴涇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混合著血腥与泥土的潮湿气味,感受到鞭子撕裂皮肉的剧痛。 没有人能救他,没有人来…… …… 那日姜府只派人送莲给安平郡主,安平郡主得知姜如翡生病之后,次日就派人送上了补品。 之后好几天姜翡都没见到姚氏和姜如琳,乐得清净,倒是二房三房的婶婶和几个堂妹来瞧过她几次。 姜翡在家中装了几天病就憋不住了,正好亲自上门去拜访安平郡主。 马车驶在长街上,速度越来越慢,到后来根本就走不动了。 “小姐。”车夫在外头说:“前头的路不知怎么给堵住了。” 车內没有置冰,这个天气烤著车里又闷又烫。 “怎么回事?” 姜翡掀开帘子看去,只见街上一片混乱,行人神色慌张地往这边奔逃,撞倒了摊贩的货担,瓜果滚落一地被踩得稀烂,看样子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又有人往反方向跑,估计是奔著看热闹去的。 姜翡下了马车,隨手抓了个人,“大姐,那边出了什么事?” 第53章 救赎 妇人怀里还抱著个孩童,神色慌张地冲她摇了摇头就跑了。 姜翡又抓了一个往反方向跑的人,“这位大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我哪知道。”中年男人说:“我正准备去看看呢。” 姜翡跟在男人身后,九桃连忙拽住她,“小姐还是別去凑热闹了吧。” 开什么玩笑,姜翡可是一生爱看热闹的中国人。 她在家里装病装得都快真的憋出病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样的热闹怎么能少了她。 九桃拽著她不放,“那么多人,万一衝撞到了怎么办。” 姜翡差点就笑出声。 她可是挤过早高峰馒头挤成大饼的地铁,人再多能有地铁里多么?再衝撞有被挤成悬空的无奈感么? “这不是有你么,”她安抚道:“你力气那么大,要是有人过来你就把人扔出去。” 姜翡拉著九桃钻进人群,越往里走人越少,往外跑的人反而更多,姜翡甚至看到先前那位说要凑热闹的大哥一脸紧张地往外跑。 那大哥也看见了她,经过她身边时好心提醒了一句,“快跑吧,那个疯王在里面……”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跑远了。 姜翡一惊,“疯王”指的该不会是裴涇吧?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毕竟论疯起疯来,京城里没人能比得过他。 “小姐,还去吗?”九桃紧张地问。 姜翡迟疑了一下,拉著九桃加快脚步往人群的反方向走去。 拐过街角,姜翡的脚步慢了下来。 街道中央,裴涇垂首而立,整个人仿佛凝固住了一般。 四周没有尸横遍野,也没有血流成河的惨状,但周围百姓纷纷退避三舍,就连他的侍卫段酒也没敢靠近。 “餵。”姜翡喊了一声,“裴,王爷你在这里干什么?” 裴涇耳中嗡鸣,耳边迴荡的全是鞭子抽打的脆响,还有人牙子破碎又扭曲的笑声。 “小畜生,看你还敢跑!” “打死你这条贱命!” “跑哇!怎么不跑了?是跑不动了吗?” 在那些骂声和狞笑声中,忽然又夹杂了另外一个清亮的声音,对他说了什么,他却没能听清。 裴涇晃了晃不太清醒的头,看向前方。 那些骂声退去了,他耳边只剩自己沉重的呼吸。 血色的世界被那道声音撕开了一道裂口,光亮中站著一个模糊的人影,就像是当年他差点饿死在街边,那个捧著馒头的脏兮兮的小姑娘把他喊醒时他看见的一样。 “草芽,”裴涇喃喃道:“救我……” 姜翡在他抬起头时看清了那张脸。 那双时坏时笑的凤眸里没有疯狂,有的只是一种近乎祈求的脆弱,薄唇微微颤抖著,仿佛在忍受著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 姜翡下意识朝著裴涇走出几步,一个躲闪的人影突然朝她衝过来,正好撞在她尚未痊癒的左臂上。 姜翡捂著手臂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等缓过劲,再次向裴涇看去,却见一个人比她更快一步走到了裴涇跟前,那是魏辞盈。 “王爷,你怎么了?”魏辞盈问。 裴涇终於找回几丝清明,他又轻轻喊了一声那个被他喃在齿间的名字。 “草芽……” 接著整个人往前栽去。 魏辞盈下意识展开双臂,险些被他压倒,好在段酒快一步衝上来扶住裴涇。 裴涇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魏辞盈看著他,“王爷这是怎么了?” 段酒迟疑了一下,自家王爷这么在乎魏姑娘,要是让她看到里面人牙子的尸体,怕是要发怒。 他道:“王爷病了,这里太乱,稍后负责京城治安的北军就要到了,魏小姐还是赶快离开吧。” 魏辞盈点了点头,看著段酒將裴涇扛上马车,一转身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姜翡。 “嫂子!”魏辞盈欣喜道:“你怎么在这里?” 姜翡走上前,“今日准备去拜访安平郡主,见路上堵了就来看看,你怎么也在这?” 魏辞盈伸手一指,“我在那边买东西,谁知道看到外头的人一窝蜂往外跑,就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人全都跑了?” 她也是个爱看热闹的人,嚮往江湖和田野,否则也不会喜欢上江临渊。 姜翡到现在也是一头雾水,裴涇有那么大能耐么,单是往那一站就能嚇得百姓四散逃窜,这倒也不至於。 她伸长脖子朝四周看了看,刚要收回目光,目光落在一间牙行內,一股寒气瞬间从骨头缝里涌了上来。 牙行內躺著一个男人,胸前一个窟窿,大片大片的血渍在他身下铺开,胸口毫无起伏,多半已经没了呼吸。 “嫂子?”魏辞盈察觉到她的异样,顺著视线看去。 “別看!”姜翡一把捂住魏辞盈的眼睛,声音发颤,“我们……我们快走。” 她终於明白为何百姓会如此惊恐,那个传闻中喜怒无常的昭寧王,是真的如书上所写的一样,会当街杀人。 “怎么了?”魏辞盈不解道。 姜翡强作镇定,拉著魏辞盈快步离开,“有人打架,一会儿北军就要到了,咱们快些离开,省得被留下盘问。” 段酒看著两位小姐离开,又望向马车內昏迷不醒的裴涇,陷入沉思。 王爷发病时,旁人不得接近,否则容易被无差別误伤,因而他刚才才疏散民眾,自己则在一旁等著王爷清醒或昏睡。 可是刚才魏小姐一出现,王爷立刻就安静下来,甚至主动向她靠近。 如此看来,执念就是执念,心病还需心药医心,王爷的病还是得魏小姐才能治。 姜翡一直心神不寧,脑中不时晃过裴涇的脸和那具男子的尸体,一直到马车停下,她脑中还是浑浑噩噩的。 “小姐,到了。” 九桃率先跳下去,姜翡搭著九桃的手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匾额上不是郡主府,而是张府,府门也不算气派。 门前早有丫鬟等候,见了姜翡便迎上前来。 “郡主让奴婢来迎一迎小姐,天热,小姐快请进吧。” 姜翡頷首,带著九桃跟隨丫鬟入了张府。 走了一段姜翡就发现,张府虽不算气派,但处处透著雅致。 青石板小路蜿蜒曲折,两侧种著鬱鬱葱葱的翠竹,微风拂过,竹叶沙沙,难得清凉,看得出主人家是个雅致人。 第54章 身世 “小姐这边请。”丫鬟领著她们穿过一道月洞门,入了一座小院。 安平郡主正倚窗而坐,手中执著一卷书册,“如翡,你来了。” 丫鬟连忙扔下姜翡快步上前,一下把窗户给关上了,又向姜翡歉意地行了个礼,“小姐里边请。” 那丫鬟进了屋便道:“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郡主还吹不得风你们不知道吗?!” 另外两个丫鬟低著头不敢应声。 安平郡主笑著说:“不妨事,就是想透透气,如翡,快过来坐。” “郡主。”姜翡走上前,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下来。 她环顾四周,虽说她不懂古董,但安平郡主房中一应用具都很精致,就是房间略小了些。 丫鬟奉了茶便退了出去。 安平郡主的脸色略显苍白,气色比上次在柳府时要差上一些。 姜翡原想说些安慰的话,又觉得安慰都是徒劳。 “別这副表情。”安平郡主笑了笑,“我已经好多了,倒是你,是生病了还没痊癒吗?怎么脸色这般不好?” 姜翡摸了摸自己的脸,她那病七分都是装出来的,早就痊癒,倒是脑子里一直交替闪著裴涇和那具尸体。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 安平郡主拉过她的手,“多谢你上次提醒了我,只可惜……还是没能保住。” 姜翡也曾为这事纳闷过。 她明明已经救下了郡主,可事情还是按照原有剧情在发展,不知道是不是剧情自动做出的修正。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不论她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书中每个人的结局,包括她自己? “身边丫鬟都可靠吗?”姜翡问。 安平郡主点头,“如今是可靠了,出了这事,母亲將我身边的丫鬟都换过了,只留下了陪嫁的两个。” “那就好。”姜翡反手握住安平郡主的手,“你別多想,好好养身子才是要紧的,郡主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安平郡主摇了摇头,眼眶忽然就红了,“不会再有了。” 姜翡心头一震,真想把自己这张破嘴给缝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说这些了。”安平郡主说:“谢谢你送的莲,我准备將它种到郡主府的池塘里,算是为那个死去的孩子超度。” 姜翡疑惑,“不种在这里吗?” 安平郡主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里,那个孩子应该也不会喜欢,快到中午了,正好你留下来陪我用饭吧,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 “路上耽搁了。”姜翡迟疑了一下,说:“途中碰到了昭寧王。” 安平郡主神色微动,“你往后,还是离这个人远一些。” 姜翡挑了挑眉,看向安平郡主,安平郡主也是皇室,知道的兴许比她这个“读者”从书中看到的还要更多一些。 “为什么?” 安平郡主微微蹙眉,“说起来,他也是个可怜人。” 姜翡想起站在路中间的裴涇,不是杀人后的兴奋和癲狂,而是彷徨又无助,好矛盾的一个人。 “他怎么可怜了?” “说来话长,”安平郡主说:“閒来无事,你要是想听,我倒可以说给你听听。” 姜翡连连点头,“我想听。” 安平郡主想了想,“该从哪里说起呢,应该是从他出生那一日,就决定了他將是个可怜人……” 裴涇的父亲平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只可惜英年早逝,留下平王妃和腹中尚未出世的裴涇。 平王死后六个月,平王妃在生下裴涇时难產而死,裴涇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王府照顾他的嬤嬤看他没大人护著,在王府只手遮天,经常对他又打又骂,还会让他跪下吃地上的狗食。 听到这里,姜翡忍不住问:“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別人?” 安平郡主惋惜道:“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他哪里知道这样不对,他只知道听嬤嬤的话就有饭吃,挨了打也有饭吃。” “那后来呢?”姜翡轻声问。 “后来……”郡主嘆了口气,“直到他六岁那年,皇上偶然去平王府,发现他浑身是伤的蜷缩在狗窝里,皇上要拉他出来,他不让,说出来就没东西吃了。” “皇上震怒之下彻查,才发现这些年照顾他的嬤嬤不仅剋扣用度,还常常把他关在柴房里毒打。最可怕的是,那嬤嬤为了让他听话,竟骗他说天下孩子都是这般长大的,不挨打的孩子是长不大的,他竟信以为真。” 茶盏中的热气裊裊上升,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薄雾。 姜翡陡然想起了听泉山上的那个雨夜,她问裴涇疼不疼,他回她说他喜欢疼。 那时她以为是玩笑,现在看来,或许是真。 因为对小时候的裴涇来说,疼就意味著有饭吃,一个皇亲国戚,活得还如一个普通人。 安平郡主继续说:“皇上震怒,处死了嬤嬤和平王府上百名下人,將他接到宫中抚养,可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还要受诸皇子欺负。” 姜翡努力去回想书中关於裴涇的描述。 只记得他篡位登基,將先皇的子嗣杀得一个不剩,他是在为年幼无力的裴涇报仇雪恨。 姜翡问:“皇上既將他接到宫里,却不管他吗?” “也管。”安平郡主压低了声音说:“只是后宫由皇后把持,你明白的,皇上政务繁忙,所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时刻留意,对裴涇来说,这样的欺负比起从前的日子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一个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饭食可以不掺著沙粒,被可以柔软蓬鬆,吃饭也不用跪著吃的人,那些欺负如果是交换,他能忍。 生活里只有苦的人,偶然尝到了一点点甜,就会分外珍惜。 姜翡沉默了许久,她想起了那个站在长街中央,满眼痛苦的裴涇。 原来他从小就是这样,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连什么是正常的生活都不知道。 她似乎有些理解他为什么成为一个疯子了,如果她从小过这样的日子,她可能比他还疯。 “直到他十岁那年,他从宫里失踪,过了半年多才找回来,谁也不知道那半年多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只是从那以后,他就性情大变,不再住在宫里了,而是回平王府居住,皇上就是在那时封他为昭寧王。” 第55章 凤凰男 姜翡脑中飞快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在净莲庵的时候,她和魏辞盈一起采忍冬碰到裴涇,裴涇曾问过魏辞盈一个问题。 他问她六七岁时可曾去过江南,可有遇到什么难忘的人,她依然记得魏辞盈说並没有难忘的人时裴涇眼中一闪而逝的凉意。 “如翡,如翡?”见她愣神,安平郡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在想什么?” 姜翡回过神,“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昭寧王十岁的时候失踪,会不会是去了江南?” 安平郡主一脸疑惑,“你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难道不对吗?” 安平郡主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当年找到裴涇的时候是在京城,江南远在千里之外,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跑到江南后又折返回来。” 姜翡微皱起眉。 “皇上找到他之后,他只字不提失踪的日子去了何处,人既已经找回,这件事便没人再追究,就此揭了过去了,不过你说的江南,他倒是在之后去过两三次。” 虽然安平郡主已经完全否认了姜翡的猜测,但她还是有一种直觉,裴涇肯定去过江南,不是在眾所周知的以后,而是在失踪的那段时间。 魏辞盈六七岁去江南探亲的时候刚好是十年前,这和裴涇失踪的时间刚好吻合,加上裴涇问魏辞盈的问题,感觉这事八九不离十。 姜翡在张府用过饭便要离开,免得打扰安平郡主小睡。 安平郡主挺喜欢姜翡,不像某些京城贵女那样娇柔绕造作,待人说话也真诚,让她往后常来,离开时还是那名叫青荇的丫鬟带路。 中午日头毒辣,阳光打在石板上亮得刺眼。 走到一处迴廊,就见一名妇人带著丫鬟坐在迴廊上往下洒鱼食。 青荇立刻就变了脸色,稍稍行了个礼,“周姨娘。”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说完就要走。 “这是郡主的客人的吧?”那妇人年纪还很轻,上下打量著姜翡,“是之前在柳府救下郡主的那位姜小姐吧?” 姜翡微笑著点了点头。 “来得巧不如遇得巧,这会子日头正大,姜小姐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吧。” 青荇咬了咬牙,“姜小姐著急回府,就不多留了。” 周姨娘看向青荇,“郡主的丫鬟就是不一样,姜小姐还没发话就有人能替她做主了。” 青荇是郡主的贴身丫鬟,她的態度多半就代表了郡主的態度。 郡主不喜欢周姨娘,姜翡作为她的客人,自然不好和周姨娘走得太近,况且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阴阳怪气的人。 “青荇说的就是我的意思,”姜翡说:“青荇,我们走吧。” 周姨娘脸色变了变,等几人离开,这才泄愤似的把手里的鱼食全扔进了池塘里。 姜翡跟著青荇走出一段,青荇便道:“往后小姐要是遇到周姨娘,只管不用搭理。” 郡主喜欢姜小姐,青荇也喜欢,加上刚才姜小姐对周姨娘的態度,青荇就觉得心里痛快。 姜翡纳闷,“既然你如此不喜欢周姨娘,那为什么还要对她行礼?” 青荇不忿道:“是郡主的吩咐,否则周姨娘回头又会和郡马爷哭诉,说郡主高贵,就连身边的丫鬟也瞧不上她这个姨娘。” 姜翡:“……”那確实相当绿茶了。 “郡主能忍?” 从府邸来看张家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郡主是下嫁,不是应该在夫家横著走么,郡主的丫鬟看不上一个姨娘也正常吧。 青荇犹豫片刻,嘆了口气,“郡主不想和郡马爷起爭执,所以处处忍让。” “他一个郡马,他敢和郡主起爭执?”姜翡说:“反了天了。” 这话听得青荇心里舒爽又憋屈,“是我没说对,倒不是爭执,只是郡马就会因此而疏远,好几日都说不上话。” 这不就是妥妥的冷暴力么,姜翡听得气结。 青荇又说:“况且周姨娘是郡马爷的表妹,自幼情分不同,最会装柔弱,郡主若与她爭执,反倒显得跋扈了。” “住张府也是郡马的意思?” “是,郡马说在张府住习惯了。”青荇欲言又止,最终低声道:“其实……郡主也不是没想过搬回郡主府,只是每次提起,郡马便说朝中同僚会笑话他依附妻族,郡主顾及他的顏面,便不再提了。” 姜翡听得直皱眉。 之前进来时她就是这么猜测的,因为住到郡主府就成了上门女婿。 “郡主性子也太柔了些,怕他们做什么?只管让周姨娘早晚跪著请安教她规矩。” 青荇只能嘆气,姜翡就明白了,既然是下嫁,这门婚事就不是长公主替她挑的,多半是安平郡主自己求来的。 安平郡主对自己的丈夫有情,所以才处处忍让。 这个凤凰男,有心仪的表妹,却还是娶了郡主,娶了又不好生对待,得了郡马的名,想摆读书人的清高架子,真是又当又立。 这郡马分明是既贪图郡主的尊荣,又不愿放下身段,反倒要郡主处处迁就他。她忽然想起方才周姨娘那副惺惺作態的模样,心里一阵厌恶。 出了郡主府,姜翡上了马车。 “简直太不像话了!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姜翡屁股还没坐稳,就被系统突然出声嚇了一跳,差点坐地上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提示音?” “我看提示音每次都嚇得你一惊一乍的,就给关了。”系统“唉”了一声,“最近太忙,那边有个世界线出了大问题,耽搁了几天,刚上来就听见八卦。” 姜翡翻了个白眼,“你这系统当得可真够清閒的,吃瓜倒是挺积极。” 系统嘿嘿一笑:“这不是职业病嘛,见著狗血剧情就走不动道。” 姜翡现在有点后悔没把这本书翻烂了,早知道会穿进书里,应该多看几遍烂熟於心,也不至於像现在这样好多剧情都不记得。 “郡主之后会不会休了这个张郡马?” 系统道:“抱歉宿主,我们不能剧透。” 姜翡无语,“那是我看过的!怎么能算是剧透?” “那你看过的还问我干什么?” 姜翡:“……” 这系统,要来何用?简直是所有穿书中最低配的系统。 “不过。”系统话锋一转,“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姜翡稍稍打起点精神,就听系统说:“只是要你付出那么小小的一点代价。” 第56章 特殊癖好 姜翡直觉这破系统有点坑人,绝对不会是“小小的”一点代价这么简单。 “你先说来听听。” “我可以提供书中每个人物的人生关键转折点剧情,不过得用好感度来换,每10点好感度换一个人的。” 姜翡鬆了口气,“那行啊,我觉得安平郡主对我挺有好感的,就换她的。” 系统面无表情道:“不是用每个人自身的好感度来换,而是用和你密切相关的关键人物的好感度,也就是裴涇和魏明楨。” 姜翡有点想骂人了。 她想了想,道:“那我能用魏明楨的的好感度来换吗?反正负两千和负一千也没什么差別,我换整本书。” 系统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 “怎么了?”姜翡问。 系统说:“你在二十一世纪是不是也会分逼没有还跑到售楼处说我要买下这栋楼?” 姜翡:“你这话也说得太糙了吧。” 这种事她肯定干不出来,她是標准社畜,別说买楼,买个厕所都不容易。 系统又说:“你还记得魏明楨对你的好感度是负数啊,你还倒欠著,哪来的好感度给你换,不过么,裴涇的好感度倒是还有十几点,你换吗?” 换个屁! 换了就没了,这点好感度可是她的保命符,否则指不定下次遇到裴涇就被他一刀杀了。 提到裴涇,姜翡又想起了今天看到的那个场景。 她眉头微蹙,指尖叩了叩窗缘,“系统,你说裴涇和魏辞盈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往?” 系统突然正经起来:“宿主,这个信息需要66点好感度兑换哦~” 姜翡差点想掐死对方,“你怎么不去抢?你看我现在有这么富裕么?” “这可是隱藏剧情线呢。”系统贱兮兮地拖长音调,“不过看在你这么勤奋努力想要完成任务的份上,可以给你个友情提示——” 姜翡竖起耳朵。 “就是魏辞盈在七岁时的確在江南遇到过十岁的裴涇。” “我就知道!”姜翡兴奋地坐起来。 可转念一想又很无语,说了当没说,这原本就是她自己推测出来的答案,那关键是两人之间具体有过什么交集还完全不清楚。 见姜翡蹙眉沉思,系统不禁问道:“你为什么对裴涇的事这么好奇?你目前的任务对象不是魏明楨吗?” 这个问题让姜翡一时愣住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啊,她老去关心裴涇的事干什么? 她是在完成姜如琳在书中的任务,书中姜如琳目前和裴涇並没有什么交集,而她却阴差阳错地跟裴涇有了不少接触。 姜翡思来想去,裴涇也是她完成任务至关重要的一环,嗯,一定是这个原因。 姜翡揉了揉额头,心想这大概就是所有穿书者的通病——总想探究书中所有谜团,而她还没有完全从读者的身份完全转变过来。 她目前最重要的是攻略魏明楨,好如愿嫁入定远侯府,还是该把精力集中在魏明楨身上才对。 这个时间正是最热的时候,马车里闷得像烤炉。 姜翡让九桃把两边帘子都掛了起来,才觉得稍微凉快了些。 石桥街已经不是来时混乱的模样,没有奔走的人群,街边摊贩撤去了不少,几个行人扎堆在一处,脸上都是说八卦的表情。 马车经过先前那家牙行,牙行的门上贴了封条,檐下站著两名官差,百姓自觉离牙行远远的,倒是斜对面的茶楼里挤满了人,看上去热闹得很。 姜翡心思一转,实在是没抵挡住好奇心,带著九桃走进茶楼。 一楼大堂人满为患,每桌人都凑在一块交头接耳,像是在说什么惊天大八卦。 姜翡真想衝过去加入,但她模样生得实在太惹眼,只好跟著小二上了二楼的雅间。 房门一关,楼下的声音就完全听不见了。 “你们这平日里生意都这样好?” “哪能呢。”小二擦了擦桌子,“客官请坐,这不是今天石桥街出了事,大家聚在一块凑个热闹么。” 姜翡坐下,“议论皇族可是重罪。” “看来客官也听说了这事。”小二说:“咱们也管不住別人的嘴,客人们偷著聊,一遇到官差来巡逻就聊別的,官差拿不出实证也没办法。” 姜翡摸出一块碎银,朝著小二一拋,小二双手接住,笑著问:“客官想点点什么?” “什么也不点。”姜翡道:“我这人就爱听个热闹,你要是清楚今日发生的事,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小二眼睛一亮,把银子在手里搓了搓就塞进腰囊里,“小姐问我可是问对人了,我这里就在牙行斜对面,那边牙行发生了什么,我是一清二楚。” 小二刻意压低了声音,“昭寧王早上在对面牙行杀了人,是个牙行的管事,当时早上还没什么生意,我就站门口瞧呢,看得那是一清二楚,牙行昨晚跑了个孩子,那管事把人抓回来就在门口拿鞭子抽,昭寧王刚好路过,就看上了那孩子,把管事给杀了。” 姜翡微微皱眉,“这样说来,为什么是看上那孩子,难道不是路见不平,惩治那人牙子么?” 小二一脸莫名,“那孩子是人牙子买的,管事怎么处理自己的东西不是天经地义么?” 姜翡沉默了半晌。 古代和现代的观念差异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刺眼,要是放在现代,人牙子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没事,你继续说。” “我这也不是信口胡诌,”小二煞有其事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吧,昭寧王最喜欢抢孩子,专挑十来岁的男孩,还有七八岁的小姑娘,大了的看也不会看上一眼。” 小二搓了搓手指,“据说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姜翡嚇得手里的茶盏都差点打翻,“別是胡说八道的吧。” 小二也被嚇了一跳,连忙摆手,“小姐息怒!这都是外头传的閒话,不过確实有人见到过昭寧王带走孩子。” 姜翡:“系统……” 话还没说完,系统就说:“你不用问了,我不能说,因为这是隱藏线。” 第57章 旧梦 姜翡却从系统这句话中抓到了关键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隱藏剧情线也就是和十年前江南相遇相关,裴涇带走的孩子都是男孩十来岁,女孩七八岁,正好和十年前的裴涇和魏辞盈的年龄完全吻合。 “那那些孩子后来呢?”姜翡又问那小二。 小二说:“那就没人知道了,说不定长大了昭寧王就不喜欢了,把人杀了找个地方隨便埋了也说不定。” 姜翡听得直皱眉,“你既说你不知道,就不该胡言乱语,外头那些不实传言就是这样以讹传讹得来的。” 小二连连顺著她的话点头称是,“小姐教训的是,小的也是听別人瞎说,也不是我自个儿编排出来的。” 姜翡摆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小二走后,姜翡也没什么兴致再继续待下去。 就算去楼下听,恐怕也只能听见些道听途说的閒言碎语,找不出几句真实的话来。 …… 这一觉裴涇睡得格外长,好像永远也醒不过来一样。 宫道长得没有尽头,后面追著一群鬼影,有的大他两三岁,有的小他一两岁。 那群鬼影的身体被烛火拉得老长,脖子和瘦长的胳膊都快到伸到他脚边。 於是他只能一直跑、一直跑,后来躲进了一驾车輦。 车輦又摇摇晃晃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快饿得没有了力气,才在一座山脚停了下来。 他的叔叔,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带著贴身侍卫拾阶而上,等了许久也不曾回来,於是他沿著他们上山的路跟了上去。 四处都很暗,檐下有跪地默不作声的僧尼,还有严阵以待的侍卫,但他们都不敢靠近那座小院。 十岁的裴涇去了。 他那时过得不好,身体还不怎么长个,十岁的孩子看上去就跟七八岁差不多,偷偷躲过了僧尼和侍卫进了小院。 梦里那窗户好像关了,又好像没关,裴涇伸著脖子望进茅草屋里…… 有一个稚嫩的声音,柔柔弱弱地从很远处传来,跟他说阿年你別看。 裴涇真的就听话的没有再看了。 可他找不到出声喊他的那个人,心里就越发慌乱,那个声音好似是从他脑子里传来,因为他知道,她根本就不存在於这里。 他得自己独自度过好长好长一段艰难痛苦的日子,才能遇到那个把他短暂地从黑暗中拉出来的小丫头。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房中安静得烛火爆出灯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草芽……” 裴涇猛然睁开双眼,冷汗浸透了寢衣,胸口还在剧烈起伏著。 “王爷醒了?”段酒听见动静,立刻从外间进来,手里端著药碗,“王爷已经昏睡一天了。” 裴涇盯著帐顶的纹,声音有些沙哑,“我方才……好像听见草芽的声音了。” 段酒扶著裴涇坐起来,“王爷还记得今日发生的事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裴涇有时会短暂失去一小段记忆,会不记得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段酒这样问也是为了確认。 “你是指杀了那畜生的事?还是后面……”裴涇话音一顿,忽然说:“当时在我面前出现的人是谁?” “王爷昏过去之前看见的人是魏小姐。”段酒说:“魏小姐还扶了王爷一把,属下……当时没敢靠近。” 裴涇脸上露出了一种略微震惊的表情,“还真的是她?” 他接过药碗凑到唇边,正准备喝,又忽然改了主意,把药碗递给段酒。 “王爷不喝药吗?” 裴涇下榻,“喝了也没有任何作用,我上一次发病,距今不到半月吧。” 段酒端著药碗抿了抿唇。 上一次发病是在听泉山,回来也不过几日而已,的確是越来越频繁了,往年都是几个月才发作一次。 裴涇踱到窗边,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暉染红了窗棱。 他手指轻轻划过窗台,木质的纹理隨著经年的风霜越显暗淡,像褪色的旧梦一般。 “段酒。”裴涇突然开口,“我想在彻底发疯之前,再见一见她,向她確认一件事。” 他发病越来越频繁,兴许到了某一日,就会彻底成为一个疯子,再也醒不过来,谁也不认识。 段酒踟躕著开口,“王爷不是已经见过魏小姐了吗?” 裴涇摇了摇头,“那不算真正的相见。” 不要形同陌路,不要隔阂疏离。 他想见的是那个会柔声唤他“阿年”的小姑娘,想要问一问她,明明说好的,说好了要捡垃圾养他,为什么后来却拋下他一声不吭地走掉了呢? 让他一个人在那个漏雨透风的破庙里等了她一个月,等来了最冷的一个冬天,他险些死在那里。 段酒看著自家王爷站在窗前的背影,忽然觉得那身影格外孤寂。 段酒鼓起勇气问:“那王爷为何不和魏小姐直说?” 这次裴涇沉默了许久,久到丫鬟给屋子里点上了灯,他也没有回答。 是因为害怕,害怕那个答案。 如果她是故意离开,就意味著他再次被人拋弃,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她。 可如果她的离开有苦衷,他又怕哪一日他彻底成为一个疯子,食言的人又会变成他自己。 掌灯的丫鬟安静退下去,段酒道:“王爷,可要传膳?” “她最好,最好是有什么苦衷。”裴涇幽幽道:“否则,我一定会杀了她。” 段酒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王爷还停留在之前的问题上。 他朝候著的丫鬟打了个手势,示意传膳,然后接著说:“王爷,明日御史台怕是又要弹劾您当街杀人之事……” 裴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烛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们弹劾便是,这些年他们除了张张嘴,可还能做些別的?” 他转过身,“本王倒是该谢谢他们,若非这些聒噪的乌鸦,这日子也过得也未免太过无趣,他们越是弹劾,那个人就越生气,本王喜欢看九五至尊也无能为力的样子。” 第58章 姦夫和未婚夫相见 三日后,姜翡收到了魏辞盈的邀约,邀她去定远侯府一敘。 姜翡自然不会拒绝,毕竟自净莲庵一別,她就没有再见过魏明楨。 把人晾了这么久还是得见上一见,若即若离才好,否则一直晾著估计得凉透了。 最好是在定远侯府来个巧遇,实在不行魏辞盈也会给魏明楨提上两句。 姜翡特意挑了一身素雅的藕荷色纱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既不会太过招摇,又衬得她气质清丽脱俗,临出门前又对著铜镜理了理鬢角。 脑子里又响起系统的声音,“宿主,魏明楨当前对你的好感度稳定下来,维持在-1200,请一定要谨慎行事。” 从上次的-3000直升至-1200,这样的飆升速度,不去搞金融真的是屈才了。 姜翡斗志昂扬,摩拳擦掌道:“这样就等於负债三千万立刻还掉一千八百万,四捨五入等於魏明楨已经偷偷给我写了半本暗恋日记,看我姜翡今日如何力挽狂澜!” 系统没弄明白明明还负著一千二呢,怎么就四捨五入成了暗恋日记,简直是数学鬼才。 但也没好跟她较真,毕竟这个宿主平时都要死要活的,有这么大的干劲不容易。 马车到了侯府,立刻有丫鬟把姜翡请进去。 侯府极大,上次宴客的地方只是冰山一角,入了后院,九曲迴廊拐得比魏明楨的心思还弯。 穿过几重垂门,丫鬟领著姜翡来到一处临水的凉亭。 魏辞盈正在亭中煮茶,见她来了,笑著招手,“嫂子快来,这雨前龙井刚泡好。” 姜翡走进凉亭,桌上刚斟的茶还冒著热气。 姜翡就搞不明白了,大热天不是该喝冰的吗?怎么古人大热天也爱喝这么烫嘴的茶。 魏辞盈屏退丫鬟,有些话这才敢开口和姜翡说。 “临渊回铸剑阁了,准备让他父母亲自上门提亲。” 姜翡点了点头。 其实书中故事进展到这里才过半,男女主修成正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会遇到非常多的阻碍,但她看魏辞盈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模样,实在不好泼她冷水。 两人閒聊了一阵,不知怎么又扯到裴涇身上。 “你知道吗?那天我们遇到昭寧王,当时是他杀了人。” 姜翡“嗯”了一声,这事早就传得人尽皆知,裴涇当街杀人的次日御史台就联名上奏弹劾,在乾元殿长跪不起,请皇上下旨惩治裴涇。 听说皇上传裴涇入宫,將人训斥了一番,又好生安抚了一番御史台的诸位大人,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这皇帝对裴涇还真是没得说,就连姜翡都要怀疑裴涇是昭文帝亲生的了。 “那天你捂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就是见到死人了吧。”魏辞盈托著腮说:“怪不得你后面一直怪怪的。” “你怕吗?”姜翡问。 “你是问害怕死人还是害怕昭寧王?”魏辞盈想了想,道:“死人我是有点怕,但当然不怕昭寧王,他不是坏人。” 姜翡看著魏辞盈,怪不得裴涇会喜欢魏辞盈,估计这世上也只有魏辞盈会如此坚定地说裴涇不是坏人吧。 “你为什么觉得他不是坏人?” “他当然不是。”魏辞盈眉毛上扬,“人牙子该杀,他们该死!” 姜翡少见地在魏辞盈眼中看到了愤恨,她一句句慢慢深挖,“你这样信任昭寧王,难道是因为在江南时曾有过渊源?” 魏辞盈一脸莫名,“我没有在江南遇到过昭寧王,他小时候去过江南吗?” 那双眼睛很乾净,眼里的东西没掺半点假。 姜翡又问:“那你在江南的时候玩得可还尽兴?” 魏辞盈盯著她看了片刻,转开头笑了笑,“还行吧。” 姜翡明显感觉到魏辞盈的兴奋劲淡了下去,像是被人触及到什么不愿提及的往事一般,眼神也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太难猜了。 姜翡头都大了,好好的搞什么隱藏线,作者直接在书里写清楚不行吗?还是说写到最后没能填上坑。 两人又聊了许久,姜翡不再提及关於江南的话题,魏辞盈的情绪才慢慢好了些。 到了中午,魏辞盈留姜翡用饭,两人饭还没吃完,就有丫鬟匆匆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 魏辞盈搁下筷子,“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丫鬟跑得一头汗,说:“三公子的小廝方才叫人回来报信,说三公子把丞相家的公子给打了!” “什么?”魏辞盈“噌”一下站起来,“今日不是褚公子设宴吗?怎么就打起来了?” “奴婢也不知道。” 魏辞盈抬脚就要走,忽然想起姜翡还在这里,“嫂子,不好意思,我得去看看,这事不能让父亲和大哥知道,否则他们要抽三哥鞭子。” 姜翡点了点头,也跟著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吧,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话虽这么说,姜翡心里却没底。 魏明楨和丞相家的公子打起来,那个丞相家的公子,该不会是她穿过来第一个遇见的,原主的“姦夫”赵兴邦吧。 如果是因为赵兴邦说漏了嘴,那她觉得她好像又在嫁给魏明楨的路上跑开了十万八千里。 两人匆匆赶到褚休设宴的酒楼时,架早就打完了。 今天褚休包场,酒楼里都是各家公子和自己的小廝,店內一片狼藉。 鼻青脸肿的赵兴邦鼻子里塞著两坨布,还在大声嚷嚷,“我要告你!我要告到上面去!” 魏辞盈进门时正好听见这句话,瞪了赵兴邦一眼,连忙衝过去看魏明楨。 “三哥,你没事吧?” 魏明楨拿著装了冰的布按在头上,他身上也掛了彩,不过没赵兴邦伤得重。 他一见魏辞盈就皱起眉,“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这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来的地方。” 魏辞盈满眼心疼,“我要是不来,就该闹到父亲和大哥那里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怎么就打起来了?” “哟,你魏三郎这是找妹妹来撑腰了?”赵兴邦阴阳怪气地插嘴,一边捂著鼻子一边嘲讽,“堂堂定远侯府的三公子,惹了事就叫妹妹来出头?笑死个人。” 魏明楨眼神一冷,手中的冰布包“啪”一下摔在桌上,“赵兴邦,你是不是还想再挨一拳?” 第59章 给未婚夫撑腰 赵兴邦下意识往后一躲,反应过来这么多人在,输人不能输了气势让人看轻,否则沦为笑柄,以后他在京城还怎么混? 他梗著脖子往前凑了一步,“你来呀!有本事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再打一次!我倒要看看,你魏三郎有多大能耐!” 魏明楨冷笑一声,就要上前,魏辞盈连忙把他拦住。 那头眾人也拦住赵兴邦一顿劝说。 “今日是子庆设宴,大家多少给点面子是不是?” 魏明楨朝著褚休抱拳,“今日扫了子庆的兴致,改日我设宴,给大家赔罪。” 说罢,他冷冷扫了赵兴邦一眼,“至於某些人,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否则哪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褚休连忙摆手,“多大点事,咱们什么关係,犯不著犯不著。” “听见没?大家听见没?”赵兴邦一惊一乍,“他魏三郎威胁我,哪天我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肯定和他脱不了干係!” 姜翡躲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之前魏辞盈心急,跑得太快,姜翡下车时她就已经跑进了酒楼。 后来姜翡不知道具体情况,不好贸然进入,就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果然听到魏明楨让赵兴邦管住自己的嘴,不知道是不是赵兴邦对魏明楨说了什么关於她的事。 没办法,原主姜如翡有前科,姜翡也跟著做贼心虚。 姜翡正犹豫著要不要进去,就听魏辞盈数落魏明楨。 “好好的打什么架,把嫂子都嚇得跟过来了,咦?她人呢?” 魏明楨闻言猛地转头,“什么?她来做什么?” 得,现在不想进也得进了。 姜翡硬著头皮走进酒楼,朝著魏明楨微微福了福身,“三公子。” 魏明楨脸色铁青,“此事与姜小姐无关,姜小姐还是先行回去吧。” 系统提醒:“魏明楨对你的好感度降低到-1600。” 一听见这个好感度,姜翡毫不怀疑,赵兴邦这张破嘴多半是说了关於她的事,才让魏明楨一看到她就来气。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要么是和裴涇有一腿,要么是和赵兴邦有一腿。 赵兴邦从姜翡进门起就愣在了那里,他原还在想魏辞盈哪个嫂子,就见姜翡走了进来。 赵兴邦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之所以和魏明楨打起来,就是因为他说姜如翡和昭寧王有一腿,他好心提醒,魏明楨却不识好歹,直接就给了他一拳。 现在正主来了,他却不敢再开口,要是被昭寧王知道他在背后说閒话,他吃不了兜著走。 赵兴邦咽了咽口水,先前囂张的气焰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声给自己找回面子,“算了,算了,不和你一般计较。” “到底是谁不和谁一般计较?”姜翡突然开口,“三公子向来是守礼之人,怎么会突然就动起手来,想必赵公子一定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吧?” 她赌赵兴邦不敢开这个口,就算是开了口,现在她敢当著眾人的面和赵兴邦对质,魏明楨就会信她三分。 系统提醒:“好手段,魏明楨对你的好感度一下涨了两百。” 姜翡无语,这魏明楨的好感度还真是不值钱,升得快降得也快。 赵兴邦对上姜翡冷冷的眼神,他当然想一股脑全说出来,但是他没那个胆子,那可是昭寧王裴涇。 姜翡见状,步步紧逼,“怎么?赵公子方才不是挺能说吗?能把一个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彬彬有礼、儒雅倜儻、风度翩翩、卓然不群……” 系统激动得都快变声了:“魏明楨对你的好感度正在持续上涨中,-1300,-1200,-1100……” “別吵!”姜翡对脑子里的系统说,又把后面的话说完:“……才德兼备、博学多才、温润如玉的公子气得动起手来,想必你说的东西一定不简单吧?” 赵兴邦下巴都快掉到地上,脑瓜子一下嗡嗡的。 他最烦念书了,倒也不必一下说这么多成语吧? 魏辞盈呆呆地看著姜翡,魏明楨不好意思地別开了脸。 其余眾人表情各异,有的想笑又不敢笑,有的冲魏明楨挤眉弄眼。 这姜小姐怕不是把整本成语大全都背下来了? “你说呢?”姜翡又问。 “啊?”赵兴邦呆愣住,“说什么?” 他已经完全忘了他们之前在说什么话题,现在满脑子都是成语成语成语,跟在书院被夫子念了半天的天书是同样的感觉。 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就散了。 趁此机会,褚休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误会一场。” 褚休笑著上前,拍了拍赵兴邦的肩膀,“赵兄喝多了,说话难免有失分寸。魏兄也別往心里去。” 魏明楨自然愿意卖褚休面子,赵兴邦有了台阶也赶紧往下走。 他摆了摆手,“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怎么就算了?”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冷清的声音。 眾人回头,只见裴涇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一袭玄色锦袍衬得他愈发清冷矜贵。 酒楼內瞬间鸦雀无声,然后接二连三地行礼。 “王,王爷……”赵兴邦顿时脸色煞白,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裴涇缓步走进来,他手里拿著一把摺扇,边走边垂在身侧轻轻敲打著。 姜翡认识那把扇子,那不是把普通的扇子,之前曾冒出刀片抵在她的脖子上。 裴涇进门后在姜翡脸上淡淡扫了一眼,就把目光落在了魏辞盈脸上,“本王正好路过,听说这里起了衝突,魏小姐可有受惊?” 魏辞盈连忙摇头,“没有。” “那便好。”裴涇转过身看向赵兴邦,“本王也好奇,你方才到底说了什么?” 赵兴邦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支支吾吾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和赵兴邦同样紧张的还有姜翡。 这裴涇莫不是阴魂不散,哪哪儿都有他,这事好不容易要揭过去了,他又跑出来打岔。 姜翡紧张地绕著袖子。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要是赵兴邦抵抗不住裴涇的淫威一股脑全说出来,那裴涇就知道她拿他当挡箭牌在背后编排他当事。 裴涇除了杀人如麻,又被她强制爱地给扣了个强抢民女的罪名。 怎么办怎么办?姜翡脑子飞快运转。 对了!直接咬死不承认,赵兴邦名声太差,相信她的人一定比相信赵兴邦的人多一些。 “你在干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魏明楨的声音。 第60章 退亲 姜翡抬起头,看见魏明楨正一脸怪异地盯著自己。 “怎么了?” “我倒想问问你怎么了。”魏明楨说著下巴一指。 姜翡顺势垂眸,看见了自己手里的东西。 不知何时,她將魏明楨和一旁褚休的袖子紧紧捆在了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將这两人送入洞房一般。 原来她紧张时搅的不是自己的袖子,而是这俩人的袖子。 魏明楨疑惑地问:“你把我和子庆的袖子捆在一起做什么?” “这……”姜翡当然不能说是自己紧张的无意识行为,只能疯狂给自己找补。 “额,就是今日虽然闹出这样的事,但好兄弟不能为此离心,更不能割袍断义,所以我把你们俩捆在一起,结髮为夫妻,啊不是,结袖为兄弟,好兄弟一辈子!” 褚休“噗哧”一下笑出声,“明楨,嫂夫人也太有意思了。” “还不是。”魏明楨別开脸,又道:“简直胡闹!” 不知道是不是姜翡耳炸,她没从那句话里听出训斥,倒是听出了几分宠溺。 原来魏明楨吃这一套。 是个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就是给他一顿乱夸,再適当装装可爱,就能把魏明楨钓成翘嘴。 早说嘛!早说这样行得通她一天能夸他八百回。 姜翡伸手要给两人解开,魏明楨抬手一拦,“我来吧。” 裴涇从几人身上收回目光,“你叫赵……什么?” 赵兴邦正猫著腰往別人身后缩,闻言一下顿住,撅著的腚都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我叫赵、兴邦。” “赵兴邦。”裴涇慢条斯理地重复著这个名字,手中的摺扇轻轻敲打掌心,“你还没回答先前本王的问题。” 赵兴邦嚇得呆呆的,“我,我回了呀,我回王爷说我叫赵兴邦。” 裴涇:“……” 魏辞盈掩著鼻子笑了一声。 姜翡真服了赵兴邦这猪脑子。 记忆力跟鱼似的只有三秒,稍微早一点的问题的就记不起来,不过记不起来也好。 裴涇当然不会就此放过他,他身边的段酒开口:“我家王爷是问你先前为何与魏三公子起了衝突。” “啊?哦哦哦。”赵兴邦汗流浹背,“我们因为,因为……” 魏明楨適时开口,“我和他因为某件事有不同的看法和意见,在討论时情绪激烈了些。” 姜翡提在半胸口的那口气终於落了下去。 太紧张了,差点就和裴涇闹出緋闻。 裴涇当然不会相信魏明楨的託辞,但魏辞盈也在这里,他也不好当眾驳了魏明楨的面子。 便道:“既如此,本王还是提醒你一句,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令尊想必是教过你的。” 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赵兴邦。 赵兴邦被他盯得差点夹不住尿,连连点头称是,“教过教过,王爷说得是,我记住了。” 闹剧到此结束,姜翡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飞,但是还有件重要的事。 “魏三公子。”姜翡问:“能否借一步说话。” 魏明楨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酒楼后院的迴廊下。 姜翡看著他头上的伤,“你的伤还好吧?” 魏明楨脸上也掛了点彩,不自在的別开脸,“不碍事。” 世家公子在酒楼大打出手,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实在有些丟脸。 “那就好。”姜翡半垂下头,“有些事虽不该由我来开这个口,但是我还是要说。” 魏明楨温声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姜翡深吸了口气,说:“还请魏公子早日上我家退亲。” 魏明楨整个人愣住,脸上满是错愕,“为何突然……” “不是突然。”姜翡苦笑一下,“我知道你心里並不情愿这门亲事,与其勉强结亲,不如早日……” “我……我並非……”魏明楨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姜翡点到即止,朝魏明楨福了福身,转身回到酒楼內。 裴涇还在,眾人没一个敢走,姜翡向魏辞盈说了一声先离开,经过裴涇身侧时听见他低低地扔出一句。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姜翡假装没听见,目不斜视地走出酒楼。 魏明楨迟迟没有回来,魏辞盈有些担忧地望向迴廊方向,正想去找他,就见魏明楨神色有些恍惚地走回来。 裴涇略微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姜翡消失的门口,眼底氤氳起一丝笑意。 “王爷,那我们便回去了。”魏辞盈说。 裴涇点了点头,抬脚走出酒楼。 他一走,眾人也散去。 魏明楨和魏辞盈走出酒楼,身边跟著三两好友。 褚休拍了拍魏明楨的肩膀,笑道:“明楨,你这未婚妻当真有趣得紧,娶回家里能把家里折腾成戏台子,每日都有戏听。” “有胆有识,还这么护著你。” 一旁的人接话:“还会背成语大全。” “住嘴!”魏明楨呵斥,语气却並不冷。 魏明楨想了想,要是把姜如翡娶回家,以后家里全是她闹腾的影子,倒也比现在刻板的日子鲜活百倍。 只是,方才她让他上门退亲…… 一直到上了马车,魏明楨还在想这个问题。 魏辞盈一边心疼一边数落,“让父亲和大哥知道你就惨了,指定得罚你跪祠堂或是抽鞭子,你怎么和二哥学了一副德行?” 整个定远侯府她就和这个三哥最亲,大哥身为世子爱摆架子,二哥是个混不吝,唯有这个三哥是个正常人。 “三哥你可是咱们侯府最知礼数的,今日竟当眾跟人动手!要是传出去,京城那些闺秀们怕是要心碎一地。” 见魏明楨心不在焉,魏辞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三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魏明楨这才回过神来,“你方才说什么?” 魏辞盈嘆了口气,数落的话也不想再说第二遍,她三哥从后院出来就魂不守舍的。 “嫂子让你去后院到底说了什么?” 魏明楨蹙了蹙眉,迟疑了许久,还是开口道:“她让我早日上门退亲。” 第61章 死鸭子嘴硬 “什么?!”魏辞盈惊得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脑袋“咚”的一声撞在车顶。 她顾不得痛,捂著头问:“退亲?!好好的为什么要退亲?” “不知道,”魏明楨目光沉了沉,“难道说,她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嫂子到底是怎么说的呀?” 魏明楨把姜翡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那你怎么回的?”魏辞盈急得直拽兄长袖子。 “我……”魏明楨顿了顿,“我还没想好说什么,她就走了。” 魏辞盈:“……” 他这个哥哥为人正直,天资聪颖又好学,做起学问来是一把好手,碰到感情的事简直是茅坑里的臭石。 魏辞盈气得拿拳头砸他,“你平时办案那么精明,怎么到自己婚事上就糊涂了?你先前让母亲给人家姜府去了那么一封信,后来不提亲又不退亲的,一直拖著人家,倒像是要逼著人家知难而退似的。” “你呀你,姑娘的时间最宝贵了!就这样一直耽误著人家,嫂子明年就十八了,万一拖到下半年,嫂子被你耽误了还怎么说亲,你不愿娶,多的是人想娶她!” “这么好的嫂子,亏得她今日这般维护你,褚公子他们都羡慕死了。” 魏辞盈气得把脚在木板上跺得直响。 魏明楨被她一通数落,认真將她那些话思索了一番,神色凝重起来。 “那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呀?”魏辞盈问:“你要是想退亲就赶紧退,我站如翡那边,嗯?” 魏明楨嘴唇动了动,“我,没有想要退婚。” “那你早说不就行了吗?”魏辞盈恨铁不成钢,“那你是不是喜欢嫂子?” “並没有。”魏明楨当即否认,“只是於我而言,娶谁都无所谓,既已耽搁了她,那我便负责到底。” 魏辞盈將信將疑,“哼,你就嘴硬吧。” …… 另一辆更为豪华的马车里,裴涇懒散地倚在软枕上,指尖把玩著一枚白玉棋子。 “都听见了?” “听到了。”段酒说:“姜二小姐去了后院之后,先是过问了魏三郎的伤势,然后让魏三郎上门退亲。” 裴涇指尖一顿,他微抬起眼,“退亲?你確定没听错,是退亲而不是提亲?” 段酒道:“暗卫听得一清二楚,的確是退亲。” 棋子“嗒”地落在棋盘上,裴涇忽地低笑一声,“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丫头手段不少,魏三那愣头青怕是要上鉤了吧?” 段酒没接话,裴涇一手支颐,指尖轻轻敲著太阳穴,“这丫头鬼机灵得很,得给她製造点难度。” 段酒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段酒踟躕道:“容属下僭越,王爷为何次次都要找姜二小姐的麻烦,为什么非要和姜二小姐过不去?” 裴涇一怔,眼中的怔忪又很快化开,“不为什么,是她先来招惹本王,本王就是……看她不顺眼。” 段酒默默腹誹:不顺眼? 真要看不顺眼依照您的性子,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不顺眼您还看见姜二小姐和魏明楨去后院就让他派暗卫跟过去偷听。 这到底是看不顺眼,还是看得太顺眼了? 但段酒没那胆子,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句。 裴涇斜眼看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段酒连忙收敛表情,严肃道:“那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裴涇手指轻轻摩挲著棋子,眸光骤然凝成狡黠的弧,“既然她想玩以退为进,那本王就陪她玩一玩。” “王爷有什么计划?” 裴涇扔下棋子,“暂时没有。” 段酒只能在心里嘆气。 …… 那头赵兴邦带著一身的伤离开。 先前被裴涇给嚇得六神无主,回去的路上冷静下来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要是裴涇真的对姜如翡有意思,应该和魏明楨针锋相对才是。 先前昭寧王进门后只淡淡扫了姜如翡一眼,反倒是看了魏辞盈好几次,而且上去就先问魏辞盈有没有受惊。 后来的態度一直是偏向魏明楨,这样看来,昭寧王钟意的人分明是魏辞盈才对。 “原来如此!” 赵兴邦猛地一拍大腿,他这一激动扯到伤口,给自己疼得齜牙咧嘴。 上药的小廝也被他嚇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扶住药瓶,“公子您当心著点儿。” 赵兴邦顾不得疼,一把抓住小廝,“你可有注意到昭寧王今日看魏小姐的眼神?” 小廝挠头,“王爷不是一直冷著脸吗?” “蠢货!”赵兴邦一巴掌拍在小廝脑门上,“王爷问魏小姐受没受惊时,那眼神多温柔!” 赵兴邦越想越觉得有理,魏辞盈虽不如姜如翡明艷,但胜在气质,身份又比姜如翡高贵。 他又一拍腿,“我跟你说,我让姜如翡那小贱人给骗了!” “啊?”小廝问:“她怎么骗您了。” 赵兴邦压低声音,像是生怕被人听见一般,“当日她骗我昭寧王对她有意,害我不敢下手,还藉由我將了她妹妹一军,这是把老子当枪使。” 赵兴邦越想越气,气得额头上青筋都冒起来了,“好个姜如翡,竟敢耍到本少爷头上!” 小廝战战兢兢地问:“少爷,那您这是要……” “既然昭寧王对她没意思,本公子先前费了那么大功夫可不能白费,这朵娇,本公子非得把她……”赵兴邦眼中精光闪烁,“嘿嘿嘿……” 小廝一头雾水,“把她嘿嘿嘿是什么意思?” 赵兴邦一巴掌拍在小廝脑门上,“嘿嘿嘿就是嘿嘿嘿,哪有那么多意思!” 小廝捂著头,“那公子把姜二小姐,额,嘿嘿嘿了之后呢?” 赵兴邦得意道:“当然是弃如,弃如破鞋……” “弃如敝履。”小廝纠正道。 赵兴邦踹了那小廝一脚,“用得著你提醒?本公子就是不想说成语!” 小廝连声应是,又问:“那要是魏三郎找您算帐呢?” “我还怕他不成?他要是为了一双破鞋跟我对著干,他丟得起那个人吗?” 小廝谨慎道:“那要是昭寧王找您算帐呢?” 第62章 你也没放过他 “他——”赵兴邦的声音戛然而止。 对呀,他倒是沉浸在自己的推断里,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昭寧王找上门来该怎么办? “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还算你有点用处。”赵兴邦突然眼睛一亮,“昭寧王既然对魏小姐有意,那肯定见不得魏小姐伤心,若是魏小姐的准嫂子出了丑事……” 小廝连连点头。 可算是把公子点透彻了,真不容易,可不就是牵一髮动全身么。 既然昭寧王喜欢魏小姐,那就不会对定远侯府的事坐视不理。 赵兴邦兴奋地拍手,“姜如翡出了丑事,魏辞盈必定伤心,王爷正好可以藉此机会好生安慰一番,有这样的机会,到时候王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说著说著,连他自己都被这套逻辑说服了,越想越觉得这计划天衣无缝。 小廝看著自家公子跟个棒槌似的。 老天,为什么把他分来伺候这个大傻子? 赵兴邦要是惹了事,他们做小廝的也会被府上惩罚。 小廝心累,为了保命还是劝说道:“小的觉得还是先查探清楚再说吧,万一昭寧王对姜二小姐还是有两分在意呢。” 小廝只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嚇退这根棒槌。 赵兴邦觉得这话好像也不无道理。 事关昭寧王,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看来得再找机会再试探一番,要是昭寧王对姜如翡真的无意,那就別怪他不客气了。 …… 姜翡坐在回姜府的马车里,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系统聊天。 系统兴奋道:“你这一招真不错,现在魏明楨对你的好感度恢復到了正数,有三点。” 系统也是要求越来越低了,就跟平时掛零鸭蛋的差生突然考了二十分似的,简直普天同庆,直夸你好棒。 就三点好感度,塞牙缝都不够的。 “才三点。”姜翡撇了撇嘴,“负的时候几百几百的掉,几百几百的升,正了就这么打发我,你这系统该不会是有问题吧?” 不怪她怀疑,主要是这个系统屡次不给力,想要知道个剧情还得用好感度来换,就魏明楨这个增长速度下去,等她死的时候都不一定能看到隱藏线。 “这很正常嘛。”系统道:“要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改观,只需要澄清误会就可以,但是要让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可不是说几句话那么简单。” 姜翡思索了片刻,觉得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马车驶过闹市,转入安静的街口速度就快起来,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姜家所在的那条街。 走著走著,马车又慢了下来,前头的车夫道:“小姐,是小公子。” 姜翡挑开帘子,见路边走著个小孩子。 那背影厚实,长得四四方方,一看就是一百一二十斤的姜成琅。 她正要放下帘子,前头姜成琅就回了头,看见是她,又忿忿地把头转了回去。 马车前行,经过时姜成琅別过脸对著墙壁,好像完全不想看她一眼。 九桃戳了戳姜翡,“小姐,他好像在哭。” “是么?”姜翡伸著头,姜成琅立马转身对著墙壁,生怕她看见。 姜翡笑了,她原是不准备搭理他的,但这熊孩子越是不想她看见,她还偏要看。 “停车。” 马车一停,姜翡立刻跳下车,朝著姜成琅走过去,故意说:“哟,这不是我们家的小公子吗?” 姜成琅立刻把脸往墙上一贴,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的,活像只炸毛的小刺蝟。 “喂,小胖,你哭什么?” “要你管!”姜成琅带著哭腔喊,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你走开!” 姜翡环住胳膊说:“我就不走,让人欺负了吧?” 姜成琅转过头气鼓鼓地看向她,一张胖脸涨得通红,还掛著眼泪,“谁、谁被欺负了!我是……我是……” “是是是,是什么呀?”姜翡故意学他结巴的样子,“该该该,该不会是打不过人家,躲在这儿哭鼻子吧?” 姜成琅“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 九桃拽了拽姜翡的袖子,“小姐,还是別逗他了,別一会儿下人把夫人给叫来了,夫人又要找你麻烦。” “没事。”姜翡拍了拍九桃的手,看向姜成琅,“还真是让人欺负了,没用的东西!就只会窝里横!” 姜成琅气鼓鼓地攥起拳头打过去,姜翡侧身让开。 “你还敢打我,你看你这不是窝里横是什么?谁欺负你打谁去。” 姜成琅本就委屈,又被她说了一顿,气得肚子更大了,直接往墙根一蹲,哇哇大哭。 姜翡哼哼了两声,伸脚在姜成琅脚边踢了踢,“光哭有什么用?” 车夫在一旁看得一脸著急,小声说:“小姐,小公子他还是个孩子。” “谁还不是个孩子了?都是第一次当人,我凭什么让著他。”姜翡理直气壮,况且她也才十七,这年纪搁现代也还是个未成年。 她蹲下身,拍了拍姜成琅的脑袋,“你欺负我不是很厉害么,出去就让別人欺负了?” “他们四个拿了我的葫芦,呜~还不跟我玩。” “不跟你玩就不跟你玩,谁稀罕跟他们玩了?” 姜成琅要是回家和姚氏告状,姚氏会骂他没出息,下次还不让他出来玩了。 父亲不管他,三姐也不管他,他没人说,只能一股脑倒豆子似的倒给姜翡。 “他们都是假装和我玩,其实根本不想和我玩,玩扮戏的时候让我扮石头,石头不能动还不能说话……” 姜翡听完,噗嗤一声笑出来,“让你扮石头?这群小崽子还挺有创意啊!” 姜成琅委屈巴巴地抬头,“你还笑!” “不是,”姜翡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那你真的一动不动扮石头了?” “嗯……”姜成琅瘪著嘴点头,“我扮了整整一个时辰,扮睡著了,他们走了也不叫我,我去找他们理论,结果……” “结果被群殴了?”姜翡挑眉,“输了吧?看你这一身肉白长了!” 姜成琅嘴一瘪,眼看又要开闸放水,姜翡一个眼刀飞过去,“敢哭一个试试!眼泪给我憋回去!” 姜成琅嚇得打了个哭嗝,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姜翡撑著腿站起来,拍了拍姜成琅,“起来。” 姜成琅抬头看著她,“干什么?” “给你找场子去。”姜翡一把拎起姜成琅的后领,竟然没拎动,这孩子死沉死沉的。 姜成琅弱弱地问:“你確定是去帮我,不是要揍我的对吧?” “那当然。”姜翡气势汹汹,“我姜家的大米养出来的肉,是留著给我揍著玩的,轮得到外人动手?” 九桃小声说:“小姐你也没放过他。” 第63章 心里没数吗? 两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巷子里走,姜成琅在前面指路。 转过街角,果然看见几个孩子蹲在树底下玩。 姜成琅气鼓鼓地说:“就是他们!” 都是八九岁的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来岁。 那几个孩子听见动静,抬头看见姜成琅带著人来了,顿时慌了神。 领头的最大的孩子强装镇定,“姜成琅,打不过就找帮手,你羞不羞啊!” 姜翡双手叉腰,笑眯眯地说:“那你们也找帮手啊,把你父母都叫来,你找得著么?” 姜成琅挺了挺小肚子,狐假虎威地瞪著眼。 那几个小孩合起伙来欺负了人,自然不敢找父母。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脸上都是不服气。 这会儿日头还大,姜翡躲到阴凉处,道:“我不插手,也不给他当帮手,你们一打一,谁先出来?” 姜成琅一听就慌了,拽著姜翡的袖子往她身后缩,“真,真打呀?” “怕什么?”姜翡恨铁不成钢,“你这一身肉白长的?” “怎么打呀?” 姜翡凑到他耳边,“你就这样……再这样……懂了吗?” 姜成琅没什么底气地点了点头。 对面的男孩壮著胆子站出来:“我,我来!” 两个孩子面对面站著,姜成琅紧张得直咽口水,那孩子也攥紧了拳头。 “预备——”姜翡老神在在地往墙根一靠,“开始!” 姜成琅突然一个猛衝,直接把王小虎扑倒在地,两个孩子在地上顿时滚作一团。 “对!”姜翡在旁边兴致勃勃地指挥,“对!就这样!用你的体重压制他!” 九桃看得目瞪口呆,“小姐……这……” “別慌,”姜翡气定神閒道:“他那体型输不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姜成琅屁顛屁顛地跟在姜翡后面往姜府走。 那几个孩子见最大的都打不过,哪敢跟姜成琅打,乖乖道歉了事。 一路回到西跨院,姜成琅还在后面跟著。 “还不走?”姜翡在院门口停步,挑了挑眉道:“还想跟我进去蹭点心吃?” 姜成琅沾了一身灰,扭捏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他们明天要是合起伙来一起打我怎么办?” “那就打他呀!你这么大块头你怕什么,直接给他一个泰山压顶。”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姜成琅一脸茫然,“泰山压顶是什么?” “就是像一座泰山一样把他压在山下,让他动都没法动,懂了吗?” 姜成琅眼睛一亮,“我是泰山啊!” “你是肉山。”姜翡甩下一句,直接进了院子,还让九桃关上了门。 安静了许久的系统突然开口:“你还挺热心。” 姜翡还以为系统下线了,没想到还在。 她进屋伸了个懒腰,直接往软榻上一瘫,“这不叫热心,这叫无聊找乐子。” 系统专戳了肺管子,“你今天的乐子还没找够?” 姜翡想给系统手动闭麦,奈何她连嘴都没有。 …… 翌日清晨,姜翡还窝在被子里会周公,门就被人拍得震天响。 九桃去打开门,还没开口,姚氏就一把推开她,径直走过去掀了姜翡的床帐。 “姜如翡!你给我起来!” 姜翡其实已经被她吵醒了,慢悠悠从床上坐起来。 自从和姜如琳的那事后,她和姚氏早就撕破脸,也懒得再装什么母慈子孝的规矩。 “这大清早的,母亲来找我有什么事?” 姚氏气得浑身发抖,指著姜翡的手指都在发颤,“你昨日教唆琅儿与人当街打架,还有脸问我什么事?” 姜翡不紧不慢地披上外衣,“我不过是教他自保罢了,怎么就没脸了?” “自保?”姚氏冷笑一声,“堂堂姜家公子,当街与人廝打,成何体统!你这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 姜翡系好衣带,抬眸直视姚氏,“那依母亲之见,被人欺负就该躲在墙角哭,忍气吞声?” “你!”姚氏怒不可遏,“琅儿將来是要考取功名的,你教他这些市井泼皮的手段,是想毁了他的前程吗?” “原来在母亲眼里,自保就是市井泼皮?那敢问,他若是將来入朝为官,遇到不公之事,也要忍气吞声吗?再说了。” 姜翡嘆了口气,“母亲,姜成琅什么资质,您心里当真没数吗?” 姚氏脸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三字经》背了半年还就记得个开头,先生布置的功课十次有九次完不成。”姜翡慢条斯理地整理著衣袖,“您真觉得他能靠科举光耀门楣?姜家就没那块料,不是那块料你逼他也没用,还不如让他开开心心的长……” “你你你,你放肆!“姚氏气得脸色发白,“琅儿还小,他將来……” “他將来如何?”姜翡打断她,“让他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还是做个任人欺凌的软柿子?” 姚氏被这话刺得后退半步,嘴唇颤抖著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姜翡乘胜追击,“我教他自保,至少让他活得有骨气,母亲一味让他守礼,他被人打了还不敢去你跟前吱声,这才是真的害了他。” 姚氏被这话噎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词夺理!琅儿才多大,你就教他打架斗殴,传出去我们姜家的脸往哪搁?” “脸面?脸面哪有人重要。”姜翡语气淡淡,“为了所谓的脸面,就要让孩子任人欺凌?这般教养还不如不教。” “放肆!” 姚氏被这话气得眼前发黑,“你!你看看你还有没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吊儿郎当,当面顶撞当家主母。” “来人!把她给我关在屋里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房门一步!” 姚氏气冲冲地走了,走时还让人锁上门,还把窗户也给封上了。 九桃被留在外面给她送饭,只能干著急,“小姐,怎么办啊?” “没事没事,我只是被关了,又不是蹲大狱。” 系统幸灾乐祸:“你这和蹲大狱也差不多,条件稍微好点儿。” 第64章 提亲还是退亲 姜翡懒洋洋地靠在窗边,“孤儿院的大铁门都关不住我,这破门烂锁又怎么拦得住我?我想出去隨时能出去。” 九桃听她想出来,一手抓著一扇门,自告奋勇道:“那我把它给拆下来。” “別別別!拆了装不回去。”姜翡连忙制止。 她都听见门被九桃拽出嘎吱声了,虽然她还没试验过九桃力气的极限到底有多大,但她觉得拆两扇门应该不是问题。 “哦。”九桃收回手,“那小姐要怎么出来?” “看我的。”姜翡隔著门缝朝她眨了眨眼,转身走到镜子前挑挑拣拣,拿起一支纤细的簪子,“就它了。” 两扇门之间有一道巴掌宽的缝隙,两个门环被一把锁扣著。 姜翡把手从缝隙里伸出去,对著门锁比划了两下,调整好角度。 “小姐,您这是要……”九桃瞪大眼。 姜翡神秘一笑:“看好了。” 系统突然出声:“宿主,您这手艺……” “你是我的系统没了解过我的经歷吗?我在孤儿院长大,小时候调皮老被关禁闭,又待不住,总想出去玩。” 她將髮簪插进锁眼,耳朵贴著门板,手指轻轻地转动著。 锁芯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九桃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系统:“宿主。” “嘘——”姜翡全神贯注,“別打扰我发挥。” 系统道:“我是想说有人来了。” “啥?” 就在锁舌即將弹开的瞬间,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姜翡连忙把簪子往袖子里一藏,九桃慌忙转身,就见姚氏身边的王嬤嬤带著几个丫鬟快步走进来,一个个脸上严阵以待。 这阵仗就跟要拉她去浸猪笼似的,姚氏就算恨毒了她,也不至於要下这么狠的手吧。 连那个盖著布的漆盘都像是古代太监端的毒酒一样。 姜翡正暗自腹誹,就见走在前面的王嬤嬤走到一半就换上了笑脸,速度堪比川剧变脸。 “还不快让开,”王嬤嬤一把拨开九桃,一边指挥,“赶紧的,把门窗都打开。” 姜翡呆了呆。 她都还没被关超过半个时辰,姚氏就让人来放人,姜翡看了看天,这太阳还在东边没错嘛。 门一开,王嬤嬤立刻走了进来。 “二小姐大喜啊!”王嬤嬤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在一起,“定远侯府来提亲了,夫人让您赶紧梳妆打扮去前厅呢!” 姜翡手里的簪子“噹啷”一声掉在地上,“什么?!提亲?” 九桃比她反应还快,已经一溜烟跑去开衣柜,“小姐,穿那件新做的藕荷色绣蝶的裙子。” “可不是么。”王嬤嬤笑著招呼几名丫鬟进来,“快来给小姐梳洗梳洗。” 姜翡被强硬地按在镜子前,几名丫鬟七手八脚地围上来,有的替她梳头,有的为她敷粉,活像在打扮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等等。”姜翡挣扎著从脂粉堆里探出头,“確定是定远侯府,確定是来提亲不是退亲。” 她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呢?幸福来得也太过突然,一下给她省去了好多攻略魏明楨的环节。 王嬤嬤笑道:“自然是没错的,瞧把小姐给高兴傻了,定远侯和夫人,还有魏三公子亲自一道来的,那阵仗可大呢,这会儿人都在正堂坐著,夫人和老爷都在待客。” “魏明楨也来了?” “是呢。”王嬤嬤说:“二小姐和魏三公子本就是有过婚约的,今日还请了媒人来请期。” 姜翡没听懂,“请妻是什么?” “就是择一个良辰吉日,免得犯了月份。” 姜翡点了点头,丫鬟七手八脚替她梳好头髮,王嬤嬤又掀开了那个“装毒酒”的漆盘。 里面是明晃晃几样首饰,姚氏估计是怕她原本的首饰太寒磣让姜府遭人笑话。 姜翡伸手一挡,“不用了,就这样吧。” “二小姐,这可使不得!”王嬤嬤急得直搓手,“侯府来提亲这么大的事,可不能太寒磣了。” 姜翡从镜子里斜眼看她,“不如你换上这副头面,由你去?” 王嬤嬤脸色酱红,“小姐可不兴这么打趣奴婢的,侯府要看的小姐,又不是我这老婆子。” “那就对了。”姜翡拨开丫鬟的手起身,说:“他们要看的是我,又不是看这头面。” 说著从妆奩里挑了一对珍珠耳坠戴上。 正厅內,定远侯坐在上首,一旁坐著姜秉实。 按理说如果不是提亲,姜秉实没资格和定远侯平起平坐,但两家就要结亲,以后就算是亲家了,自然也就免了那些虚礼。 姜家从前也辉煌过,但一代不如一代,姜秉实做官就是个得过且过混日子的,又是个温吞性子。 姜翡进门就看见姜秉实坐立难安的样子,看见姜翡进来,如释重负地起身。 “如翡来了,快快快,快来见过侯爷和夫人。” 姜翡一一行礼,“如翡见过侯爷,见过夫人,三公子。” 定远侯原是不用亲自来的,但他那个三儿子说两位兄长提亲时他都有前往,唯独不去姜家,有轻视的嫌疑。 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都是出身望族,定远侯自然要前往,仙去的老侯爷给魏明楨定下门衰祚薄的姜家这门亲事,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有些愧疚的。 既然魏明楨坚持,那他也乐意补偿他,不过是出面而已。 定远侯对姜翡印象不错,见她不施浓妆,不戴金翠,却自有一番清丽脱俗的气质,言行也不卑不亢。 想不到姜秉实还能生出这样的女儿。 “你就是如翡,坐吧。” 姜翡又向姜秉实和姚氏行了礼。 姚氏心里憋屈得不行,还得换上一副慈爱的笑容,“坐吧。” 她刚把姜翡关进去,想著终於让她逮到这个机会要好好惩治一番,谁知道侯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来上门提亲。 她只得憋屈地把姜如翡放出来,还得掏出压箱底的首饰给她撑场面。 姜翡在姚氏身边坐下来,抬眼就看到对面的魏明楨。 魏明楨也在看她,两人目光一触,他就避开眼,兴许是因为姜翡昨日才让他上门退婚,今日他来提亲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第65章 夫责妻责 “如翡。”侯夫人突然开口。 姜翡连忙收回目光,“夫人。” 侯夫人笑了笑,“你们两个孩子在这里坐著也无趣吧。” 姜翡正要说没有没,天气热这里坐著挺好的,姚氏就抢先开口。 “就是,明楨还没来过咱们府上,往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如你带明楨出去园子里转转吧。” 这些高门夫人之间的暗语,姜翡是不懂,看样子应该是两家准备商议什么事,要把他们俩支开,正好也让姜翡和魏明楨提前联络联络感情。 姜翡根本不想带魏明楨逛什么园子,这会儿外头太阳都升起来了,太阳底下热得要死,却只能硬著头皮出了门。 两人沿著迴廊慢慢走著,阳光透过藤蔓在地上投下阴影。 姜翡偷瞄了眼身旁的魏明楨,发现他额角已经沁出了细汗,却还强撑著保持端正的仪態,估计心里想的也和她差不多,根本不想逛什么劳什子的园子。 “魏三公子,”姜翡突然停下脚步,“要不我们去那边的凉亭坐坐吧?” 魏明楨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既是在姜府,全凭姜二小姐安排。” 姜翡在现代没谈过恋爱,也没相过亲,一个穿越直接跳到了谈婚论嫁,一时间还真有点適应不过来。 先前两人还能自然相处,真到了定日子这一步,相处起来反倒有些不自在,毕竟以后是要睡在一张床上的人。 两人你看我,我看看你,又装作不经意地移开目光,谁也没说一句话。 或许是气氛太过尷尬,过了许久,魏明楨终於开口。 “姜二小姐。” 姜翡看向他。 魏明楨道:“今日之事確实有些仓促,並没有不尊重小姐的意思,只是看了日期,后面一月都没有適合上门的日子,因而来得匆忙了些,还望你不要见怪。” “当然不会。”姜翡赶紧摇头,“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而已。” “有些话,还是提前与小姐说了的好。” 魏明楨正襟危坐,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在下自幼习儒,深知结髮之重,姻缘既定,我自当奉你为正室,只是,只是情之一字,强求不得,恐负小姐深情。” 姜翡对他哪来的什么深情,都是之前为了攻略他装出来的罢了。 她在脑子里喊出系统,“他这番话意思是成婚可以,但是不谈感情,我没理解错吧?” 系统道:“理解能力满分。” 姜翡心想那正合我意。 她本就只是为了嫁给他方便行事而已,根本不在乎什么感情,况且嫁进魏家之后她要把魏家搅得鸡飞狗跳,做的桩桩件件的事都能让他休妻,还谈什么感情。 刚想开口说完全没问题,你爱咋咋地,又觉得刚定亲就这样,多少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 於是她提起的气又慢慢发放下来,笑著说:“没事没事,能理解。” 殊不知她那副模样落在魏明楨眼中,反倒是有点委曲求全的意思。 魏明楨皱了皱眉,“虽说是父母之命,但魏某既决定娶小姐为妻,便会好生待你。” 他想了想,继续说:“我平日公务繁忙,兴许有时会忽略你,待你嫁入定远侯府,每逢初一十五,我可在家陪你用饭,若逢休沐,每月可陪你上一次街,你需提前知会我。” “若你想养鸟鱼虫,后院厢房的暖阁可改作房,帐房可拨些银钱给你添置架。府里琐事也不必你操心,若有僕从怠慢,你直接告诉我,我让长史重新整顿內宅。侯府规矩不重,若你想回门省亲,也不必等节庆,可隨时与我说。” “暂时只想到这些,此为夫责,你我將来既为夫妻,便会將你视作此生的责任。” 姜翡目瞪口呆,这跟立军令状有什么区別? 要不是一开始魏明楨就表明不谈感情,她都要觉得魏明楨是在跟她表白。 这魏明楨也太过正直了,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堪比宣誓,让姜翡差点对著他喊出:“尔康~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见魏明楨看著自己,姜翡才反应过来自己反应太过冷淡。 他都说这么多了,那她是不是也该表个態?回敬他几句? “既然这样,那那,那我……”姜翡绞尽脑汁,“每逢初一十五,我亲自下厨,你要是休沐可以在家休息,我自己上街就行,不过银子最好是你出。我没那么好欺负,下人们应该不敢苛待我,这一点你不用操心。你要是想纳妾,直接纳,也不必过问过我,还有什么?哦,还有回门什么的……” 她忽然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道:“其实这地方我也不大想回来。我也暂时只想到这些,此为妻责。” 姜翡拍了拍胸口,认真道:“你也是我的责任。” 两个人好像就差歃血为盟,直接在这里拜把子了。 魏明楨抿唇盯著她看了半晌,嘴唇几番翕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姜翡觉得这就算他们达成一致,签了口头上的合同了。 两人又陷入沉默,凉亭外蝉鸣阵阵,衬得亭內愈发安静。 姜翡盯著石桌上的纹路,心里琢磨著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得太生硬了,好尷尬怎么回事呢?魔仙堡差点在她脚趾头下平地而起。 她偷偷抬眼,结果魏明楨也正好看过来,两人尷尬地对笑一声,又默契地假装去看周围的景致。 直到丫鬟来唤人,两人才同时如释重负地鬆了口气。 魏明楨起身准备离开,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险些忘了,辞盈让我给你捎个口信,过几日想邀你去泛舟。” “泛舟,好啊,只要不是打马球就行。”姜翡想了想,“那我能带个朋友吗?” 算算日子,安平郡主已经出了小月子,可以邀她出来散散心。 “当然可以,辞盈喜欢热闹。”魏明楨说完,对姜翡頷首算是行礼,跟著丫鬟走了。 第66章 婚期 两家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日子定在九月廿八,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侯府一行人走后,姜翡又去了老太太那里,老夫人知道侯府上门,两家已经定下婚期的事十分欣慰。 “侯府与咱们姜家现在可不是一个身份,侯爷和夫人能亲自上门,可见这是对你的重视。” 姜翡点头,“如翡明白。” 老夫人又说:“侯府规矩虽不严苛,但终究是勛贵之家,不比咱们自己府上隨意。” “孙女记下了。” “哎呀,你这头定下来了,我也算是鬆了口气。”老夫人拉过姜翡的手拍了拍。 “你母亲虽然性子急了些,但终究是为你好,如琳那丫头做了错事,还在祠堂里跪著呢,前儿还听说她知道自己错了,深深懺悔。” 姜翡笑了笑,姜如琳会懺悔?她只会在祠堂里反思自己没发挥好。 “我知道。” 老夫人頷首,“等你嫁过去侯府,要记得常回来看看,弟弟妹妹的前程,还指望著你呢。” 说来说去,就是让她別记恨,別忘本,嫁了人也不能忘了娘家人。 姜翡打哈哈矇混过去。 怎么可能会忘了姜家人,她还有任务在身,按照原书剧情作死的同时,还得拉上姜家上下所有人陪葬。 …… 折腾了一天,太阳快落山才回到西跨院。 光线已经暗下来,天也开始下凉。 九桃搬了个竹躺椅到院中,又端了盘瓜子,和姜翡在院里乘凉。 姜翡靠在躺椅里嗑著瓜子,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嫁给魏明楨,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小半,离她回到现代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九桃捏著一颗瓜子,轻轻一嗑,望著天边渐渐晕染开的橘红色晚霞,忽然说:“我们村头有一棵枣树,到了这个时候全村的人都会到枣树下纳凉,数我和我八姐爬得最高。” 姜翡差点听成了八戒,“你有八个姐姐?” 九桃点头,掰著手指头数,“大姐叫大桃,二姐叫二桃……” “你八姐该不会是叫八桃吧?” 九桃连连点头,一双眼珠子亮晶晶的,“小姐你认识我八姐呀?” 姜翡认识个屁,只不过起名这么隨意的倒是不多见。 连著生九个闺女,比王母娘娘还牛逼,再重男轻女的人,这心怕是也死得透透的了吧。 姜翡看著九桃挑瓜子,看到大粒的就放到她面前。 她早晚要走,这个傻姑娘该怎么办呢? 正想著,门口冒出个脑袋,一张白白净净的大脸盘子格外晃眼。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滚进来。”姜翡扬声道。 姜成琅从门口慢悠悠挪进来。 姜翡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见衣裳上沾著灰,脸上还掛著道红印子,但满脸都是胜利的喜悦。 “哟,小胖掛彩了呀。” 姜成琅挺起脖子,“但是我打贏了!” “这么厉害。”姜翡眼皮都没抬,嗑著瓜子敷衍地说。 姜成琅跺脚,“真的!我把张家那个小霸王按在地上揍,他哭著喊娘呢!” “你还敢打架,你不怕你母亲揍你?” “母亲才捨不得揍我。”姜成琅得意地说:“她只会心疼我,然后来骂你带坏我。” “你还知道!”姜翡坐起来,作势要揍他,姜成琅连忙往后退。 “过来。” 姜成琅不干,“你要揍我。” “你不过来就滚出去。”姜翡瞪著他 姜成琅想了想,慢悠悠挪过去,一只手还挡著脸,“你別揍太厉害,不然我就跟母亲说你打我。” 姜翡笑起来,隨手抓了把瓜子,“打得好,赏你的。” 姜成琅手忙脚乱地捧著放到石桌上,“我不会剥,你给我剥。” “不会剥就別吃。”姜翡一颗瓜子弹在姜成琅脑门上 姜成琅又看向九桃,没等他开口姜翡又说:“敢让她剥就滚出去。” 姜成琅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抓起一颗瓜子,笨拙地往嘴里塞,嚼成渣尝到点味儿再吐出来。 学著她们嗑的样子,这样多吃几颗,还让他找到点门道。 第一粒完整的瓜子嗑出来的时候,姜成琅兴奋地张开嘴,“你看,我会嗑瓜子了。” 像是生怕姜翡看不清,他还吐到手心里给姜翡看。 姜翡嫌弃地躲开,“行行行,你厉害。” 姜成琅低下头笨拙地剥瓜子,忽然抬头问道:“你是不是要嫁人了?” “你什么你?”姜翡作势要揍他,“不会叫人啊?” 姜成琅颇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小声说:“二,二姐,你是不是要嫁人了?” 姜翡看他一眼,“嗯,怎么了?” 姜成琅的肩膀垮下来,“长姐也嫁人了,长姐以前对我最好了。” “那我对你最坏?”姜翡问。 她还记得姚氏罚她跪在院中时,这小胖子上来就给她一脚,说她是坏女人。 “你对我不坏。”姜成琅说:“但你是坏人。” “谁说的?” “母亲和三姐都这么说。”姜成琅眼巴巴地看著九桃剥出来的一小把瓜子仁。 “你自己没主心骨?坏不坏你自己看不出来?” 姜成琅仔细想了想,说:“你就是坏。” “嘿。”姜翡撩起袖子,姜成琅连忙指著她。 “你看你还要揍我,你就是坏。” 姜翡气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个坏法?” 姜成琅掰著肉乎乎的手指头开始数落,“第一,你弹我脑门,第二,你不让九桃给我剥瓜子,第三……” 他卡壳了,偷偷瞄了眼姜翡的脸色。 “第三是什么?”姜翡眯起眼睛。 姜成琅突然挺直腰板,“第三,你要嫁人了。” “嫁人也算坏。” “没错!”姜成琅理直气壮,“除非你让我陪嫁。” 九桃差点被瓜子卡到喉咙,“小公子是不能陪嫁的。” “为什么?”姜成琅气鼓鼓地说:“长姐嫁人的时候带了两个人,你只有九桃,你再带上我。” 姜翡看著姜成琅笑了。 这孩子,她不过是帮了他一次,这就黏上她了。 “看你表现吧。”姜翡躺进椅子里。 她觉得姜成琅这孩子笨是笨了点,但是不坏,都是让姚氏和姜如琳给教坏了。 家里有个不成器的爹,什么都由姚氏说了算,姜成瑾,原主姜如翡,姜如琳,姜成琅,几个孩子没一个教好了的,真是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 夜深人静,闔府上下都已就寢,房外偶尔传来几声聒噪的蝉鸣。 姚氏翻来覆去也没睡著,伸手把姜秉实摇醒。 “老爷,你说这婚期都定下来了,我心里头反倒是不踏实怎么回事?” 第67章 抢还是不抢? 姜秉实刚睡著没多久就被吵醒,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背对著姚氏,“哎呀夫人,有什么不踏实的,你就是想得太多。” 姚氏不依不饶地又把人扳回来,“我是想著咱们给定远侯府的八字也不是姜如翡真正的生辰八字,算出来的黄道吉日会不会有问题?” 主要是当初买那丫头也是千挑万选,好不容易找了个能给如琳挡灾的八字。 但那八字和姜如琳只相差六个月,两姐妹哪有相差六个月的道理,所以对外只能宣称相差一年多。 姜秉实困得睁不开眼,含糊道:“魏家哪会细究这些?再说那丫头自己都不记得生辰,谁能知道真假?横竖都是要嫁过去的,八字合不合又有什么要紧,定远侯府是娶儿媳,又不是要找个旺夫的。” “万一被人查出来呢?姜如翡没出嫁就是咱们自己家的事,外人也干涉不了,但是出嫁……” “谁会吃饱了撑的去查这个。”姜秉实不耐烦地打断,“从前说的就是那丫头身体不好一直被养在庄子上,就连族谱都是后来补的。” 姚氏盯著帐顶,“可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做贼心虚了吧?” “什么叫作贼心虚?”姚氏抱怨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 姜秉实终於被吵得睡意全无,无奈地撑起身子,“当初我就说这么干不行,这是缺德事,这么干要损阴德的。” 姚氏一下抬高了声音,“如琳是你的亲生女儿,要不是听大师的买了个挡灾的拦在前面,你女儿早没了!事到如今,你倒是装起好人来了?当年要不是你默许,我能做这样的事?现在如琳的身子骨越来越好,你倒开始后悔了?你还在这里讲什么阴德,只要我女儿能活著,別说损阴德,我做恶鬼也行。” 窗外突然“咔嚓”一声轻响。 “谁?!” 姚氏一下爬起来,心里砰砰直跳,怎么刚提到恶鬼就有动静。 一阵窸窣声过后,只听见野猫“喵”地叫了一声。 “听听,就是只猫而已,看你这一惊一乍的。”姜秉实抱怨道。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姚氏仍不放心,披上外衣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户。 一只黑猫从树上跃上院墙,又飞快地躥过屋檐,消失在了黑夜里。 “是只黑猫。” 姜秉实被烦得不行,“黑猫就黑猫嘛。” “黑猫不吉利!”姚氏虚掩上窗,心神不寧地回到床边坐下,“这大半夜的看见黑猫,准没好事,幸好我已经派人请大师来京城。” 姜秉实一下睁开眼睛,“又请大师来干什么?” “老爷你还记得吗?这挡灾的法子要见效,需得用两个符籙,自打赵兴邦那事一出,我就觉得那丫头不对劲,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像是换了个人,別是被什么东西给上身了吧,我得著大师来看看。” 姜秉实嘆了口气,“你又要折腾什么,如翡那丫头好歹养了这么些年,毕竟也喊了我们这么多年的爹娘。” 姚氏冷笑一声,“一个买来的野种,也配做我们姜家的女儿?好吃好喝的给她,不比她在外头当臭叫子强?” 见两人根本就说不到一处,姜秉实也懒得说了,翻了个身睡过去。 屋內重归寂静,只有更漏声滴滴答答。 …… 朱漆雕木窗半敞,天气炎热,盪进来的风带著湿热的潮气。 裴涇把目光投在窗外,两根手指悬在杯沿,有一搭没一搭地敲著,“定远侯府和姜家的婚期定下了?” 段酒頷首,“回王爷,定在九月廿八,是个嫁娶的黄道吉日。” “黄道吉日?”裴涇哂笑了一声,“那也得这亲能成才能算作黄道吉日,要是成不了,那只能算作凶年恶月。” 天本就热,一听这样的话,段酒头上的汗冒得更厉害了。 他试探著问道:“王爷该不会是要去抢亲吧?” 裴涇转过头看傻子一样看著他,“本王好好的去抢亲干什么?把那丫头抢回家气我?” 段酒鬆了口气,不抢亲那就好,“那您怎么篤定这亲成不了?” “我又何时说这亲成不了了?” 段酒:“……” 裴涇接著说:“万物都有两面,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行吧,段酒无奈。 就怕自家王爷灵机一动,只要一动,就要出事,他就得收拾烂摊子。 他刚把心落到地上,就听裴涇嘀咕了一句:“抢亲本王倒是没抢过,说不定还挺有意思。” “没意思,很没意思的。”段酒连忙说。 裴涇把目光落到他脸上,“你知道没意思,你抢过?” 段酒十几岁就跟著裴涇,他抢没抢过裴涇还能不知道吗? “属下没抢过。”段酒硬著头皮说:“但是属下看別人抢过。” 裴涇搁了酒盏,斜倚著窗栏,“说说看。” 段酒哪看过人抢亲,但骑虎难下,谎已经撒了,哭著也要撒完, 他支吾著道:“就……就去年王爷让我去青州办事,有个富商抢亲,结果新娘子当场撞了柱子……死了。” 裴涇挑了挑眉,“死了?还真是贞烈,那富商后来如何了?” “被女方家人打断了腿。” “呵。”裴涇突然轻笑一声,指尖一挑,酒杯“叮”地倒在案上,“本王倒要看看,谁敢打断本王的腿。” “况且本王就算是抢,那丫头也不会撞柱子,她惜命得很。” 段酒想哭,您不是说不抢么?怎么还较上劲了呢? 转念一想这不还早呢么,九月底呢,王爷心性不定,想一出是一出,时常头天说要去什么地方,第二天就变卦了,到时候说不定直接给忘得一乾二净呢? 裴涇把目光投向窗外。 金缕河上画舫来来往往,日光把河面打作了淡金色,倒映著两岸酒肆的斗拱飞檐,这便是金缕河的由来。 河心几艘朱漆画舫连成一排,一直延伸到岸边,舫上传来阵阵丝竹声。 “怎么这么热闹?”裴涇隨口一问。 段酒让人出去打听回来,说道:“是魏小姐宴客,金缕河上好一点的画舫都给包下来了,京城里但凡出身不差的小姐都来了。” 要说这姑娘家还是会玩,画舫用木板连在一起,上下岸都方便,都不必用小船接送,有姑娘倚在船舷戏水,棚下还有人在投壶。 第68章 今日全场消费由裴公子买单 裴涇的目光掠过那些嬉戏的贵女身上,“今日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吗?” 段酒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如实道:“是魏小姐的生辰。” “这样啊。”裴涇缓缓頷首,“你去把帐结了,算是本王送她的生辰贺礼。” 段酒应下,正准备走,裴涇又问:“既然请了那么多小姐,想必姜如翡也在吧。” “是请了。”段酒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裴涇接下来的吩咐,只好走了。 去往画坊时还在想,还以为王爷知道是魏小姐生辰,要绞尽脑汁准备个用心的礼物呢,结果只是结个帐。 虽说今日这开销指定少不了,但只要是银子的事,就不是什么大事,王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 听说今日全场消费由裴公子买单,姜翡咋舌,真是好大的手笔,比她这兜里空空摸不出五两银子不知道好到哪去。 系统適时出声:“你是不在骂我?” “还用问吗?”姜翡说:“我难道骂得还不够脏吗?为什么不把我穿成皇亲国戚?” “穿成男的也行?” 姜翡思索片刻,“也不是不行,我想试试站著尿尿是什么感觉。” 系统:“……” 姜翡也是今日到了之后才听说是魏辞盈生辰。 只怪魏明楨没说清楚,她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泛舟,所以什么礼物也没准备,只做了一篮子点心和凉菜,想著划船的时候吃。 只不过这篮子吃食现在是拿不出手了,和別人的贺礼一比,简直一个是天上云,一个是地上泥。 魏辞盈自然不会介意,笑著让丫鬟收起篮子,拉住姜翡的手说:“特意让三哥不要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动心思备贺礼,我什么也不缺,你能来就最好了。” 话是这么说,姜翡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回头我再好好给你补一个吧。” “不用啦。”魏辞盈嚕嚕嘴,“你不是还带了好吃的吗?现在不够分,等散了席我们俩自己偷著吃。” 今日还来了许多客人,魏辞盈拉著她介绍了几个小姐,姜翡就让她先去忙。 总不能让寿星一直陪著自己,况且她还叫安平郡主来散心,总得陪陪人家。 经歷了小產的事,安平郡主也不爱凑那热闹,挑了个人少的画坊倚著栏杆发呆。 姜翡找了好一阵才找到安平郡主,“郡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著?” 安平郡主转过身笑了笑,“如翡,你来了。” 姜翡过去坐到她身旁,“我还专程让人给郡主带信邀郡主一道,没想到辞盈已经请过了。” “原也是不打算来的,准备礼到就行了。”安平郡主说:“是你邀我才来的。” “那我面子比辞盈大。”姜翡故意晃著脑袋得意地说:“有点飘起来了怎么回事。” 安平郡主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你这性子,真是京城贵女里独一份。” 两人聊了片刻,另一头丫鬟就来请人,说是魏小姐请她们过去玩。 出来散散心的確有好处,安平郡主的心情也跟著好起来,脸上的表情很放鬆。 两人去了主画坊,主画坊上下共三层,最下面一层数十张条案围成一圈。 两人刚到,安平郡主就被柳知微拽走了,姜翡则是被魏辞盈拉过去坐下。 姜翡凑过去问魏辞盈,“这是要开宴了吗?时间还早吧。” “什么呀。”魏辞盈今日心情颇好,笑著说:“行酒令呢。” 姜翡没玩过这东西,让她吟诗作词她可不会,搬出脑子里的唐诗三百首又多少有点胜之不武。 “我不会怎么办?” 魏辞盈將她换到右手边,低声说:“没关係,你坐这边,一会儿从左边开始。” 姜翡看了一圈,从左边开始的话,她就是最后一个,前面还有好些人。 年轻的夫人小姐们次第落座,有的刚玩过投壶,从外头回头,一个个脸上还掛著薄汗。 丫鬟提著云板过来敲了敲,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魏辞盈清了清嗓子,“今日对不上来的可要罚酒三杯。” 斜对面有相熟的小姐道:“总玩飞令月字令都腻了,今日人多,不如玩个新鲜的,不如就八音令和拆字令吧。” 又有人说:“不如玩顶针呢?” 什么这种令那种令,姜翡如听天书。 魏辞盈耐心道:“你从前很少参加这样的宴席,怕是没听过,这八字令就是……” 姜翡听她讲了一通,脑袋更大了。 唐诗宋词帮不了她,怕是得唐宋八大家復活站她背后她今天才能有望夺冠。 她也没什么爭强好胜的心思,况且前面还有那么多人呢,怕什么,总有不会的,也不至於她一个人出丑。 心念刚一定下,就听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说:“既然今天都玩新鲜的,那咱们也不从左开始了,就从郡主右手边开始吧。” 眾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姜翡身上,唯有姜翡把目光落在说话的那个姜翡想骂並且骂得很脏但是审核不通过的女人身上。 说话的人正是之前和她闹过矛盾的周若兰,也是姜如琳的塑料闺蜜。 不知道两人之间矛盾的人只当是图个新鲜,纷纷附和:“从哪边开始都行。” 本来的確是怎么都行,但让周若兰得逞,哪怕对姜翡来说毫无损失,那她也不爽,姜翡就不是吃瘪的性子。 “辞盈的生辰,由你来指派从哪里开始会不会有点逾越了?”姜翡笑眯眯地接著说:“不过辞盈性子好,应该不会计较你的无理,不如我来打头,你接第二个怎么样?” 周若兰脸色一僵,“怎么跳著来呢,这不合规矩吧?” “不是你说的要新鲜吗?怎么现在又要谈规矩,你既要又要,你到底要什么呀?” 姜翡倒是不怕当第一个,刚才魏辞盈已经跟她说清楚了,顶针令就是类似於现在的成语接龙,只不过把成语换成了诗句。 “好!”魏辞盈拍手笑道:“那就如翡打头,周小姐接第二个,咱们玩个新鲜的!” 姜翡清了清嗓子,作诗她不会,背诗她还是可以的,挑一个让周若兰接不下去的就行了。 姜翡眼珠一转,想起一首诗,“陟彼岵兮,瞻望父兮,就这句吧。” 这是《诗经·魏风·陟岵》中的句子,末尾的“兮”字几乎无法接续。 席间顿时一片寂静。 周若兰脸色煞白,攥著帕子说:“这……这算什么诗?” “《诗经》不是诗?”姜翡故作惊讶,“那周小姐的意思是,圣人之作还入不得你的眼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周若兰慌忙辩解,求助地看向四周,却见眾人都等著看好戏。 “三杯罚酒。”罚酒三杯,“周小姐请吧。” 周若兰咬牙灌下三杯,脸立刻涨得通红,她不甘心地瞪著姜翡,她咽不下这口气。 正要开口,两个丫鬟匆匆跑了进来,一个跑向魏辞盈,一个跑向安平郡主。 分別附在两人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第69章 默契 姜翡就坐在魏辞盈旁边,丫鬟的话她听去了七八分,她立刻看向安平郡主。 安平郡主郡主脸色沉下来,撑著桌案准备起身,一名妇人已经带著丫鬟走了进来。 “妾身不请自来,让诸位夫人和小姐见笑了。” 这个人上次姜翡去拜访安平郡主时在张家后院见过,是张諍的妾室周姨娘。 周姨娘盈盈一拜,“听说魏小姐生辰宴客,妾身若过而不入难免失礼,便斗胆上船来了。” 在场眾人纷纷交头接耳。 “她怎来了?” “一个妾室也敢上船参加魏小姐的生辰宴,哪儿来的胆子?” 那姑娘看了安平郡主一眼,压低了声音说:“还不是让郡马给娇纵出来的,郡马宠妾灭妻,连郡主都要让她三分。” “你看郡主说什么了吗?这不,都打到人脸上来了。” 魏辞盈看了看面色不虞的安平郡主,淡淡道:“你有心了,来者是客,看个座吧。” “我就坐姐姐旁边就行。”周姨娘笑著说。 还没走过去,安平郡主噌一下起身,周姨娘又说:“姐姐要走了吗?郎君方才送我来时特意说了,一会儿顺道接姐姐回去,我们一道走。” 听听,送她是特意,接郡主反倒成了顺道,当眾打安平郡主的脸,安平郡主这样也能忍。 这话姜翡都听得来气,这是多少年的陈年老绿茶了,她刚要开口,就见安平郡主冲她摇了摇头。 安平郡主道:“我出去转转。” 姜翡也跟著起身,对魏辞盈小声说:“我去看看。” 魏辞盈点了点头,拉著姜翡的手说:“你好生开导开导她,可別出事。” 两人走到外头,这会太阳高升,儘管甲板上还搭著遮阳篷,但热浪依旧扑面而来。 安平郡主走到栏杆边,手指紧紧攥著扶手,指节都泛了白。 “郡主。”姜翡轻声唤道。 “如翡,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安平郡主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连个妾室都能骑到我头上。” 姜翡抿了抿唇,那句“没有”实在是没办法说出口来。 “我只是不懂,郡主明明身居高位,你甚至能够仗势欺人,为什么还要一味忍让,是因为张郎君吗?” 安平郡主眼中噙著泪別开脸。 姜翡嘆了口气,“郡主,忍让不是美德,而是软弱的表现,人要先学会爱自己,才有能力爱別人。” 安平郡主怔怔地看著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是……” “没有可是。”姜翡直视著她的眼睛,“郡马既娶你为妻,你就是当家主母,何苦將自己活成低眉顺眼的丫鬟?你一味忍让,换来的不过是他人的轻贱,女子贵自重,这不是贤惠,是作贱自己。” 河风拂乱了安平郡主鬢边的碎发。 姜翡摇了摇头转身走了,留下安平郡主独自静一静。 类似的话想必也有人劝过安平郡主,姜翡言尽於此,没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实在听不进去就算了。 转过角,姜翡差点和拐角的人撞到一块儿,两人同时后退了一步。 周姨娘尷尬地笑了笑,“怕姐姐心情不好,想来看看她。” 安平郡主愿受这窝囊气,姜翡可没那个义务惯著周姨娘,陈年绿茶人人得而诛之。 “偷听就偷听,装的是哪门子的贴心人?” 姜翡缓缓上前,周姨娘被逼得后退两步,“姜二小姐这话说的,妾身只是……” “哎哟大姐,別装了行不行,都是女人,你搁我面前扮什么柔弱呢?” 周姨娘面颊抽搐了一下,脸上的柔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冷的笑意,“姜二小姐好大的威风。” 姜翡冷冷道:“我的威风要是不够大,怎么吹得散你身上浓得令人作呕的陈年老绿茶味儿。” 周姨娘疑惑地抬起袖子闻了闻。 她衣裳上还专程熏了香,哪来的茶味?难不成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撒上去了? 姜翡看著周姨娘当真闻袖子的模样,忍不住嗤笑出声,“別闻了,你这臭味儿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熏再多香也盖不住。” 周姨娘顿时脸色铁青,“我与姜二小姐並没有什么过节,为何……” “並无过节?”姜翡逕自打断她,“当日在张府,你故意拦我去路,想拿我当枪使去戳郡主的心窝子,这要都不算过节,那什么才算?我自己聪明没遭你算计,你以为这帐就算了?” 岸边酒肆,裴涇斜倚在雕栏杆旁,远远望见画舫甲板上姜翡正和一个女人对峙。 那女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她倒是气定神閒,还知道拿著团扇悠閒地给自己扇风。 “那人是谁?” 段酒伸头朝窗外看了看,说:“看著是姜二小姐。” 裴涇面无表情地投给段酒一个眼神。 段酒被这眼神一盯,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改口:“回王爷,姜二小姐旁边那妇人应该是张諍的妾室周姨娘。” 怕裴涇不记得张諍是谁,段酒还解释道:“张諍就是安平郡主的夫婿。” 裴涇点了点头,“魏小姐连一个妾室也邀请了?” “属下倒是不清楚是魏小姐邀请还是她不请自来。” 说完就见甲板上周姨娘气冲冲地离开。 裴涇见姜翡在原地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平时她身边那个小丫鬟走了过来,两人头碰头凑在一块说些什么, 裴涇笑了一声,“我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算计。” …… “我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算计。”姜翡咬牙说:“还敢跟我放狠话。” 周姨娘走时还撂下一句“走著瞧”,那人怕是在家里横行霸道惯了,出门也不知道掂量自己斤两,真当所有人都像张府的人一样让著她呢。 九桃一脸懵懂,“那怎么办?” 姜翡摸著下巴,“上次她想算计我就没成功,这次我就先让她走著瞧。” “可是,听说郡马很疼周姨娘。”九桃说:“万一把郡马得罪了怎么办?” “他一个仰仗妻族的凤凰男,得罪了又怎么样?况且我……” 姜翡连忙把剩下的话一收,她原想说她拢共只能活个年把,不得想喷就喷想骂就骂才能活得快哉,要是有条件,她还想去皇帝面前骂他一声种马。 况且人生在世,开喷就该支棱起,別让怨气憋成屁,与其內耗自己,不如稳定发疯。 她完全无法想像,像裴涇那样毫无顾虑的疯批活得能有多快乐。 第70章 谁准你对本王撒娇 姜翡四下张望了一番,这会儿日头太毒,各家夫人小姐都进船舱里行酒令去了,岸上也没什么行人。 两艘船之间搭了木板,为了保证安全,木板上有掛鉤扣住船身,免得晃动。 姜翡思索片刻,低声问九桃:“你能把这木板拆松还不让人看出来吗?” 九桃这次领悟得倒快,眨了眨眼问:“小姐是想让她掉进水里吗?” 姜翡頷首。 “不用这么麻烦。”九桃说:“只要她走上木板的时候,我抓著船晃一下就行了。” 什么?每个字姜翡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就有些匪夷所思。 先有裴涇手插狼眼,后有九桃徒手摇船,作者是给书里的人配了什么超能力么? “抓著船晃一下?”姜翡目瞪口呆,“这可不是小船。” 九桃原本胸有成竹,也被问得也有些开始自我怀疑,“那,那我先试试?” 说著走到两艘船的相接处,抓著吃水浅的那艘画舫,咬了咬牙…… 姜翡眼睁睁看著九桃双臂一用力,那艘画舫竟然真的被她晃得左右摇摆,木板上的掛鉤发出“咔咔”的响声,眼看著就要鬆脱。 “停停停!”姜翡连忙喊住九桃,震惊得合不拢嘴,“你这力气,是吃什么长大的?” “吃饭,吃馒头。”九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水里要容易晃一些,可以借著水流晃,在岸上我就晃不动这么大的船。” 姜翡走过去检查了一遍,木板已经鬆了,根本不需要九桃再晃。 “就这样,可以了。”姜翡搓了搓手,招手让九桃附耳过来。 九桃的表情先是疑惑,然后是郑重,最后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 岸上,酒肆。 “你看,她是不是在算计人?”裴涇问。 段酒看著自家王爷的侧脸,王爷对姜二小姐的关注未免过分多了些,就算是算计人,好像也和王爷没什么关係吧? “这个……”段酒欲言又止,“属下不敢恶意揣测別人。” 裴涇哼笑一声,“对她,你得往恶意的方向揣测,否则根本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段酒实在没忍住,小声问:“那王爷为什么要猜姜二小姐在想什么?” 裴涇愣了愣,然后说:“本王怕她害人。” 段酒无语,但是不敢把满心的无语表现到脸上来。 京城里最大的恶人不就是您么?您还怕她害人?是不是有点贼喊捉贼的意思? 段酒在心里默默吐槽,当然这话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裴涇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怎么?觉得本王多管閒事?” “属下不敢。”段酒连忙低头。 裴涇指尖轻敲桌面,目光仍盯著画舫上那道身影,淡淡道:“本王不是怕她害人,是怕她害人的手段不够高明,平白脏了本王的眼睛。” 段酒:“……” 您这理由还能再牵强点吗? 裴涇似乎也觉得这话站不住脚,又补了一句,“况且她若真惹出大乱子,最后还不是要本王收拾残局?” “可是。”段酒说:“姜二小姐好像从头到尾也没让您收拾残局吧?” 裴涇冷冷一眼,“她在魏小姐的生辰宴上闹事,难道不该出手?不就是本王收拾残局?” 段酒默默点头,心想:行吧,这都能扯到一块儿,您说是就是,这么牵强的理由,也只能说服您自己了。 你高兴就好。 正说著,只见船上又有了新的动静。 周姨娘笑眯眯地走出船舱,朝著岸边张望,问:“我家郎君在哪儿?” 姜翡站在阴凉处,淡淡道:“我又没叫你。” 周姨娘“哼”了一声,“你不说,难道我自己不会找?” 姜翡和九桃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方才让九桃进去对郡主说好像在岸边看到张諍了,就知道依周姨娘那性子,一定会抢著出来。 周姨娘见两人不搭理自己,猜想郎君来了也不好上船,毕竟船上都是女子,应该是在岸边等她。 说著就往岸上去。 姜翡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著周姨娘一步步走向那鬆动的木板,还在担心那木板够不够松,会不会让周姨娘逃过一劫。 就听忽地风声一至,姜翡转过头,只见一道玄色身影踏风而来。 裴涇衣袂翻飞,袍袖当风,宛如謫仙临世般飘然落在船头。 河风拂过,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衬得那张俊美无儔的脸愈发清冷出尘,末了还撂给姜翡一个睥睨眾生的目光。 可恶! 姜翡腹誹道:又被他给装到了! 那边周姨娘也踩上了木板,闻声回头看来。 那木板本就不稳,周姨娘这一回头,重心当即偏移,在木板上摇摇晃晃。 最终“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裴涇广袖一展,踱步过去往下看,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丝毫没有要出手相救的意思。 “救命!”周姨娘在水中扑腾,妆容尽,髮髻散乱,“救、救命啊……” 姜翡等她多呛了几口水,这才示意九桃。 九桃立刻大声呼喊:“来人吶,有人落水了!” 裴涇走到姜翡身边,表情怪异地看著她,“你费那么大劲,就只是为了让她淌一淌水?不直接杀了了事?” 这话一出,姜翡就猜测之前的事被他看见了,谨慎问:“王爷方才在哪里?” 裴涇抬手指了个方向,正是岸边那家酒肆的二楼雅间,只见段酒站在窗边,正一脸无奈地朝这边张望。 姜翡撇了撇嘴,欲骂又止。 “想骂我?”裴涇的表情有些欠揍,“你的罪证都落在了本王眼中,你不如先想想如何自保。” 姜翡主打一个能屈能伸,小声问:“王爷有什么条件?” 裴涇斜睥了她一眼,“想让我不揭穿你,求我啊。” 不钱不少二两肉,张张嘴就能办的事情,这种便宜姜翡怎么能不占。 姜翡双手合十,小声说:“求求你,王爷最好,你无敌好,你人天下第一好。” 裴涇脸颊不自然地动了一下,別开脸道:“你还真是能屈能伸的……”他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词,“软骨头。” 说完又回过头看姜翡,见她还保持著双手合十的姿势,眨巴著那双乌黑的眼珠子看著他。 裴涇皱了皱眉,说不出哪里有些怪异,冷声道:“谁准你对本王撒娇的?” 姜翡:“哈?” 第71章 本王就是王法 周姨娘在水中扑腾得越发厉害,眼看就要沉下去,几个船夫这才手忙脚乱地划著名小舟过来救援。 船舱里的人听见动静也陆陆续续走出来,在一阵接一阵的惊呼声中围在船边张望。 周姨娘被捞上来时已经狼狈不堪,妆容糊了满脸,髮髻散乱,活像个水鬼。 她趴在甲板上不住地咳嗽,连著吐了好几口河水,又有下人找来衣裳给她披上。 一群人议论纷纷,“怎么突然就掉下去了?” “这也太不小心了。” 周姨娘缓了缓,抬起头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目光定在姜翡身上,“你为何要推我下水?” 眾人譁然,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射向姜翡,这才注意到她身侧还站著裴涇,赶忙纷纷行礼。 “王爷。”“见过王爷。”…… 好一出先下手为强,怪不得安平郡主天天受这窝囊气呢,安平郡主那性子哪斗得过这个周姨娘。 姜翡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衣袖,“周姨娘莫不是嚇傻了吧,我方才一直站在阴凉处,那里离你摔下去的地方至少七八米,我的手臂难道有八米长?能隔著那么老远推你下水?” 周姨娘裹著湿透的衣衫,浑身发抖地控诉,“这里只有你和你的丫鬟,难不成还能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兴许是你自己心急如焚没走稳呢。” “是是是,是妾身人微言轻。”周姨娘哭著说:“是妾身身份不够,不配和姜二小姐同席,妾身这样的身份,死了也就死了。” 姜翡听得厌烦,正要开口,就听身侧的裴涇道:“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本王这么个人?” 周姨娘一惊,顿时脸色煞白。 裴涇幽幽道:“她离得远不能推你,但本王倒是可以。” 此言一出,满船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姜翡也愣住了,转头看向裴涇。 只见他神色慵懒,慢条斯理地摩挲著拇指上的黑玉扳指,仿佛刚才那句惊世骇俗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周姨娘更是嚇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道:“王,王爷说笑了……” “说笑?”裴涇目色一凉,“你看本王像是在说笑吗?” 周姨娘之前指责姜翡的气焰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妾身,妾身与王爷从无交集,王爷怎么可能推……” “推你还需要理由?” 裴涇慢悠悠踱步上前,“本王推个人下水难道还需要你同意不成,应该本王一开口你就自己跳下去,本王要是提刀,你就主动把脖子撞上来。” 裴涇这句话轻飘飘落下,嚇得周姨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整个人瘫软在甲板上,连嘴唇都在发抖。 姜翡看了看裴涇。 好爽,好过癮怎么回事? 这种传说中的权势碾压,横行霸道的感觉简直比大热天喝了冰镇酸梅汤还爽。 原来有权有势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如果是她推周姨娘下水就是天理难容,换成裴涇就成了这只是小事。 眾人看向周姨娘的眼神全是:你命都还在呢,幸运儿。 裴涇在周姨娘面前微微俯身,“哭得真是梨带雨,要不要本王划了你这张脸,让你以后没法嫁人?” 姜翡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小声说:“她是张諍的妾室,嫁过人了。” “哦。”裴涇直起身,“那就让她没法嫁第二次。” 眾人:“……” 说真的,姜翡觉得现在的裴涇有点可爱怎么肥四? 不过话说回来,他刚才那副“本王就是王法”的样子,居然有点帅? 呸呸呸!姜翡你清醒一点!这可是京城头號大魔王! 周姨娘跪在甲板上,“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 裴涇眼皮也懒得抬,只淡淡斜了姜翡一眼。 姜翡立刻接收到信號,虽然不懂这信號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想说的话还没说完。 “我要报官!”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惊,就连裴涇都看了她一眼。 姜翡清脆的声音迴荡在甲板上,“我要报官!周姨娘当眾污衊我,毁我清誉,按律应该如何定罪,报了官自有大人秉公办理。” 周姨娘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姜二小姐,是妾身看错了……” “一句看错了就想了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姜翡冷笑,“今日若不是王爷在场,我这推人下水的罪名岂不是要坐实了?” 裴涇定定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但是她应该不是真的想要报官,且再看看她要玩什么样? 姜翡道:“让衙门的人来挨著查,这金缕河又不是无人之地,四周总有看见的目击证人,多找些人问问总能找出来几个,幸好你污衊的是我,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否则,罪加一等。” 周姨娘心里咯噔一声,身上冷得发抖,头上却在冒汗。 要是找出证人,指出根本没人推她,而是她自己摔下水,那她这诬告之罪可就坐实了! 而且还不是诬告姜如翡,而是诬告皇亲国戚。 周姨娘越想越怕,嘴唇哆嗦著说不出话来。 裴涇总算是知道那丫头在打什么主意了,冷冷扫了姜翡一眼。 姜翡假装没看见,喊九桃:“九桃,去报官。” 九桃郑重点头,“好。” 经过周姨娘身边时,周姨娘猛地朝她一扑,一把抓住九桃的裙摆,“別,別报官,不要报官!” “周姨娘今日受了这么大的罪,不报官怎么能行?”姜翡说:“报了官让官差查清楚真相,也能替你討个公道。” 九桃要走,周姨娘咬死不鬆手,“不……不能报官。” 姜翡向九桃使了个眼色,九桃立即轻鬆地把周姨娘拉开。 周姨娘见拉不著九桃,又朝姜翡扑过去,这一扑又蹭到了裴涇的袍子,直接被裴涇一踹踹开。 人群里响起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周姨娘捂著胸口爬起来,继续往姜翡的方向爬,这次却不敢再靠得太近。 “姜二小姐,求您高抬贵手。” “奇怪,我高抬什么贵手?难道方才不是你说我推你下水的吗?” “我,我方才一时惊嚇过度,看错了……”周姨娘声音越来越小。 “那到底是谁推了你?” “是,是妾身……”周姨娘抽抽嗒嗒地说:“是妾身自己踩空摔下去的。” 第72章 又没咬你的嘴 “我说你怎么这么害怕报官呢。”姜翡挑眉,“原来是污衊了皇亲国戚,也亏得昭寧王没有当场揭穿你,反倒自己认下来给你留顏面。” 眾人听她这么一说,纷纷反应过来,都在一旁交头接耳。 “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看是真,要不是做贼心虚,怎么会怕见官?” “好歹毒的女人,郡主先前小產,该不会是这女人的手笔吧?” “郡主落水小產,今日这女人无故落水,我看还真报应。” 姜翡又道:“这內宅里的阴私的手段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报官可以,你污衊我在先,那就当眾给我道歉。” 周姨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不得不低头,“是妾身糊涂了,还请姜二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 “你糊涂的岂止这一样。”姜翡意有所指,眾人就更是开始各种猜疑。 岸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著段酒带著几个侍卫匆匆上了船。 段酒抱拳道:“王爷,张諍张大人求见,说是来接郡主和周姨娘。” 裴涇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向姜翡,“看来,有人来討说法了。” 他懒懒抬手,“让他过来。” 不多时,张諍疾步上了船,看见船上的情况,顿时脸色铁青。 他也是听人报信,说周姨娘落了水才匆匆赶来,就见到这样的景象。 只见周姨娘浑身湿透,妆容尽,狼狈地跪坐在甲板上,周围那么多人,甚至没人伸手扶她一把。 张諍三步並作两步衝过去,看到裴涇,赶忙行过礼便去扶周姨娘。 周姨娘一见他,立刻扑过去哭诉:“郎君~” 姜翡看向安平郡主,郡主冷冷地別开了脸。 张諍心疼地搂住周姨娘,“这是怎么回事?” 人群里立刻有人说:“周姨娘不慎踩空自己落水,上来就污衊姜二小姐推她……” 嘰里呱啦几句话说完,张諍原本铁青脸都快黑成了锅底。 “这……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原本是有误会的,误会有人推了她。”有人说:“可周姨娘一听说要报官,立刻嚇得说出了实情。” 这话像一记耳光,扇得张諍脸上火辣辣的。 张諍攥紧拳头,指节都泛了白。 他素来最重顏面,今日却在眾目睽睽之下丟尽了脸面,周姨娘还在他怀里抽抽搭搭地哭诉,他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张諍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转身向裴涇深深一揖,“王爷,下官管教无方,让王爷见笑了,下官这就带她离开。” 裴涇难得正经,“內宅不寧则仕途难安,把家宅的阴私手段拿到外面来使,本王念在同朝为官的情分上,今日便不多计较,但若再有下次,你掂量著来。” 姜翡看著裴涇的侧脸,这人正经起来,倒还有几分人模人样。 张諍额头渗出冷汗,连连作揖,“王爷教训的是,下官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说著他看向安平郡主,“郡主,可要同我一道回去?” 安平郡主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姜如翡,又看看魏辞盈,最终点了点头。 闹剧至此结束,眾人陆陆续续往船舱里走,还在討论著之前的事。 姜翡正要跟著人群回船舱,就听裴涇冷冷一声:“姜如翡,给本王过来!” 姜翡脚步一顿,后背瞬间绷紧,假装没听见想要矇混过去。 “装傻?”裴涇道:“再往前走一步,本王就打断你的腿。” 抬起的脚顿在半空,又慢慢收回去落在了身后。 姜翡转过身,脸上堆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方才好像听见王爷在叫臣女?” 裴涇冷哼一声,负手在身后,直接朝岸上走去。 顶著数十道探究的目光,姜翡磨磨蹭蹭地跟上去,踩著那块不太结实的板子小心翼翼上了岸边。 岸边垂柳依依,柔枝蘸水,搅散了河边一群游鱼。 裴涇在柳树下停步,不耐烦地盯著磨磨蹭蹭走过来的姜如翡,开口就是:“要你多管閒事?本王需要你来帮?” “啊?”姜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没想帮你,帮王爷。” “那你打乱本王的计划做什么?” “王爷的计划就是把事情揽下来,让那个绿,周姨娘成为受害者,然后让大家都同情她?”姜翡不高兴地斜眼,“她不是要毁我声誉吗?我怎么可能让她那么好过,那就得以牙还牙才过癮。” 裴涇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你倒是坏得理直气壮。” 姜翡咬著下唇没吭声,裴涇拨了拨手上的玉扳指,笑说:“你还委屈上了。” “我咬我自个儿的嘴还不行?我又没咬王爷的,王爷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这话一出,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姜翡赶紧找补,“我可没说我想咬你的。” “那你想咬谁的?”裴涇眯了眯眼,眼中莫名多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姜翡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著他。 可別是又要犯病了吧?这人一犯病就想杀人,她离得这么近,真的非常危险啊救命! 裴涇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缓步朝她逼近,“怎么,怕本王杀了你?” 姜翡再退就下河了,硬著头皮稳在原地,如实说:“有那么一点。” “本王若真要杀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其实裴涇也奇怪,当初在听泉山后山的时候,他明明已经快要发病,手只要一用力就能掐断她脆弱纤细的脖颈,却让她轻而易举地逃脱。 裴涇收回思绪,冷哼一声,“你难道不该谢谢本王?” 说实在的,姜翡的確该谢他,要不是有裴涇那一出,周姨娘也不会承认得那么快,恐怕还得多费些口舌和功夫。 “多谢王爷。” “敷衍!” 姜翡拱手:“臣女感谢王爷今日仗义相助,可谓是子產在世,匯集乡邻,恩泽四方。” 裴涇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想来再让她重说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狗都知道摇尾巴,你就只知道气本王。” 姜翡委屈。 这疯批也太难伺候了,这样说不行,那样说也不行,要不是他身份摆在那,她真想跳起来给他一个大逼斗。 “明明是您自个儿爱生气。” 看著满脸都写著“不服”的那张脸,裴涇的气反倒是莫名散去了一半。 她两颊被气温蒸腾得通红,额角还冒出了细汗。 裴涇转开脸看著河面,摆了摆手,“还不赶紧滚,再不走本王就杀了你!” 一听这话,姜翡眼睛顿时亮了,也不管裴涇是不是在说气话,转身就准备脚底抹油开溜,可目光一转却落在裴涇发红的耳朵上。 姜翡算是发现了,这人有些时候就跟小孩儿似的。 明明生著稜角分明的眉眼,发起狠来却像耍赖的稚子,动輒把“取你性命”掛在嘴边。 偏生被撞破心事时,耳尖泛红的模样比春日的桃还要招摇。 “那臣女告退。”姜翡刚说完这句,便见裴涇飞快地折下一截柳枝朝著一个方向疾射而去。 “谁?滚出来!” 第73章 鬼迷心窍了吧? 柳枝“篤”一下钉进一旁的树干,赵兴邦连滚带爬地从树后爬出来。 裴涇冷冷地看著他,“你在这里做什么?偷听?” 赵兴邦连忙举起两只手飞快摆动著,“没偷听,我没敢偷听。” “那你鬼鬼祟祟躲在树后干什么?” 裴涇踱步过去,赵兴邦嚇得腿软站不起来,“我,我就是路过,而已。” 裴涇看著眼前没半点骨气的赵兴邦便觉得厌烦,奈何他今日心情实在不错,也懒得和他一般计较。 “本王今日心情不错,便饶你一命,还不快滚!” “谢王爷,多谢王爷。”赵兴邦屁滚尿流地跑了。 姜翡收回视线,“那王爷,臣女也走了。” 裴涇摆手示意她离开。 九桃已经在船头张望了很久,生怕出什么事,见姜翡往回走,连忙过去接她。 “小姐,王爷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呢。” 姜翡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裴涇对上视线。 她摸了摸下巴,小声说:“以我多年看人的经验来看,他好像还挺高兴,估计是因为沉冤得雪,没被人冤枉。” 远处传来裴涇的冷哼,“姜如翡!本王听得见!” 姜翡缩了缩脖子,用目光丈量了下两人之间的距离。 两人少说隔了十几二十米,而且还有河边的水声干扰,这人到底长了一双什么耳朵? 裴涇目送两人走上画坊,经过那块鬆动的木板时还晃了晃。 真是蠢死了。 裴涇收回目光,看了眼刚刚出现在他身边的段酒。 “你看,本王猜对了,她就是需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段酒有点子无语,看王爷那表情甚至还有点小傲娇和小得意。 “可是,那不是您主动飞过去的么?” 裴涇好似没听见他拆台一般,声音还在继续:“她既然对本王撒娇,那我也並非没有风度之人,自然是要帮她一把的。” 段酒欲言又止,为了保命,费了好大劲才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想说王爷您还记得谁谁谁和谁谁谁跪在您面前求您帮忙,您让他们滚的事吗?那时候您怎么没想到风度二字呢? “你知那丫头有多胆大包天,竟敢说——” 段酒竖起听八卦的耳朵,“姜二小姐她说什么了?” “她说——”裴涇实在没法把那番关於咬谁的嘴的话说出口,话锋一转道:“虽然她最后算是帮了本王一个忙,但本王可不会感激她,这丫头真是……多管閒事。” 段酒实在是没忍住,说:“不是您先管的閒事么?” “你说什么?”裴涇没听清。 “没。”段酒瞬间怂了,“属下没说什么。” 裴涇收回目光,“既然如此,看在她还算乖觉的份上,那就暂且再留她一命。” 段酒都被他给绕懵了,一会儿胆大包天,一会乖觉,姜二小姐到底说了些什么把王爷都弄得有点神智不清了。 不对,不是神智不清,怕是有点鬼迷心窍了吧? …… 赵兴邦连滚带爬地跑出很远,被小廝扶著大口喘气,暗自庆幸捡回一条命。 其实赵兴邦就在附近,他也是听说河边出了事才过来看热闹。 没想到热闹没看著,倒是看到昭寧王和姜如翡在岸边的柳树下说话。 “你……”赵兴邦喘著气,对小廝说:“找几个可靠的人,不能找咱们府上的,把姜如翡给我绑过来。” “啊?”小廝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什么啊?”赵兴邦怒道:“她姜如翡敢戏耍本公子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 小廝方才没过去,自然没听见昭寧王和姜二小姐到底说了什么,但是看那表情,两人之间也不像是什么都没有吧。 “公子,您確定昭寧王对姜二小姐毫不在意?” “哼哼。”赵兴邦露出一丝冷笑,“昭寧王恨毒了那女人。” 小廝仍不敢相信,“您確定?” 赵兴邦瞪了小廝一眼,“本公子一不耳聋二不眼瞎,自然確定。” 小廝腹誹道:您是不聋不瞎,可是您蠢吶,这可是最大的硬伤。 “那,您都听见什么了?” 赵兴邦去晚了,前边说了什么他没听著,只听到昭寧王脸色铁青地对姜翡说“狗都知道摇尾巴,你只知道气本王”。 这话的意思多好理解啊,不就是说在昭寧王眼中,她姜如翡连条狗都不如吗? 赵兴邦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见昭寧王骂姜如翡连条狗都不如,还说再不滚就杀了她。” “您没听错?” “没听错。” 小廝目瞪口呆,“这话確实是挺狠了。” “就是。”赵兴邦道:“还不快去!” 两人从墙根下离开,片刻之后,又绕出一个人来,对著两人消失的方向看了须臾,朝著画舫走去。 …… 画舫內已经开席,整个船舱里都闹哄哄的,都在討论先前发生的事。 等姜翡一进船舱,反倒一下静了下来。 兴许是发觉这一下静得太过突兀,眾人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交谈,只是目光总忍不住往姜翡身上瞟。 姜翡走到自己先前的位置,魏辞盈立刻拉住她的手,担忧地问:“嫂子你没事吧?” 姜翡摇头,“我一点事也没有,倒是影响了你的生辰宴,不好意思。” 魏辞盈笑了笑,“这事哪能怪你,只是没想到周姨娘也会来,否则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你和昭寧王……” 姜翡就知道昭寧王替她出头的事会被人议论,她也实在是没想到裴涇会突然跳出来说是他推的人。 她只是求他不要揭穿她动手脚而已,谁知道他直接开大,给她顶缸,未免也太过热心了些。 “我也不清楚。”姜翡说:“当时周姨娘一落水王爷就飞过来了,我还以为他是来救人的,谁知道他就站在旁边看热闹。” 魏辞盈天真道:“嚇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交集呢,否则他找你过去做什么?”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姜翡凑过去,压低声音说:“他老是想一出是一出。” 姜翡哪敢让魏辞盈误会,魏辞盈误会就是魏明楨误会,好不容易走到现在这一步,完成任务指日可待,她肯定不能让裴涇影响她光明的未来。 魏辞盈也跟著笑了笑,端起杯子说:“快吃吧,你再不回来,菜都要凉了。” 周若兰隔著数米远的距离看著姜翡和魏辞盈交头接耳。 就今天的事来说,她敢百分之百肯定姜如翡和裴涇有一腿! 否则裴涇怎么会无缘无故帮她把事情揽下来,而且当时甲板上没有其他人,说不定就是裴涇和姜如翡两个人在幽会。 可怜魏三郎还被蒙在鼓里,亏得她上次好心提醒他还不相信。 周若兰暗下决心,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一定要让姜如翡身败名裂! 第74章 失踪 午后还有活动,夫人小姐们听曲奏乐,玩牌行令,一直闹到快到傍晚才散去。 向魏辞盈告辞后,姜翡和九桃上了岸,却迟迟不见姜府的马车来接。 两人只好沿著回姜府的路慢慢往回走,说不定能在路上碰见。 白日蒸腾的暑气被晚风捲去,白日炙烤的青石板道浅浅褪去灼意,蝉鸣声歇下来的同时,街道反而开始热闹起来。 挑著货担的商贩开始吆喝,提篮的妇人领著孩子嬉笑出门,远处归巢的鸦鸣,酒肆新温的酒香,都隨著暮色一同漫上来。 姜翡和九桃沿著青石板路在人群里走著,拋开任务和那些烦人的琐事,竟觅得一丝难得的愜意。 路边各种摊贩和小吃,要不是姜翡在宴席上吃得太饱,高低把整条街吃过去。 她转头看了看九桃,小姑娘眼巴巴地一个一个摊点看过去,就差没流口水了。 “馋?” 九桃点头,“还饿。” 姜翡咋舌,“我看给丫鬟准备的吃食也不错,怎么会没吃饱。” 九桃揉了揉肚子,“没敢吃太多,怕给小姐丟人。” “吃得多有什么好丟人的?”姜翡失笑,“我才不在乎她们在背后议论我什么。” 反正她是活不长的人,破罐子破摔,別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关係?她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 “你身上还有银子吗?” 九桃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带了的。” 姜翡下巴朝著摊点一指,九桃立刻乐呵呵地跑去,手一伸,“来十个胡饼!” “两个就行。”姜翡赶紧制止,“你不吃別的了?” “这个划算。”九桃认真道:“五十文钱就能吃饱了。” 姜翡无奈,“这么多好吃的,你就不想都尝一尝?” “可是小姐给了芸香之后,也没剩多少银子了。” “小姐我再穷也是小姐,五两银子总有吧?” 九桃摇头。 “四两?” 九桃再次摇头,“只剩三两五钱了。” “三两五钱还餵不饱你?”姜翡財大气粗,“吃!银子没了再挣就是。” 九桃眼睛一亮,立刻欢欢喜喜地掏出钱袋,“那我要吃胡饼、糕、酥油果子,还有……” 两人沿著街边小摊一路逛过去,九桃手都拿不下了,姜翡替她拿了几样。 小姑娘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弯成了两条线,“小姐真好,唔唔唔,那还有冰酪。” “去吧。”姜翡推著九桃过去,自己则跟在她身后。 买好冰酪,九桃捧著兴冲冲转过身,想要给姜翡尝一口。 可身后人来人往,哪还有姜翡的身影。 “小姐!小姐!”九桃提高声音喊了两句,声音很快就被周围商贩的吆喝声和孩童嬉戏声压了下去。 她赶紧在四周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姜翡。 “去哪儿了?”九桃慌了神,连忙隨手拉住一名卖糕的大娘,“大娘!您看见我家小姐了吗?水绿色的裙子,生得特別好看,有这么高——” 大娘被她嚇了一跳,“哎哟,小姑娘別急。” “她刚刚还在这儿的。” 旁边卖人的老伯看她急成这样,好心道:“兴许人多挤散了,你再找找看。” 九桃急得眼眶发红,手里的冰酪都化成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她顾不得吃,急得像只无头苍蝇在人群里乱窜。 转到一个街口,九桃一下停住。 主街和巷子的拐角处坐著一个衣衫襤褸的老乞丐,怀里抱著一堆吃食狼吞虎咽。 糕、酥油果子、胡饼……全是她刚才买过的小吃,现在却出现在另一个人手里。 九桃的心猛地一跳,三步並作两步衝过去,“这些吃的你从哪儿来的?“” 老乞丐被她嚇得一哆嗦,手下意识护住怀里的食物。 “捡、捡的。”他含混不清地说著,缺了门牙的嘴漏著风,“姑娘行行好,別和我抢。” 九桃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一把抓住他脏兮兮的枯瘦手腕,“你在哪里捡的?” 这姑娘手劲忒大了,老乞丐被捏得生疼,齜牙咧嘴地朝巷子一指,“就那墙根儿捡的。” 说完他眼睛一亮,这才发现墙角还有颗亮晶晶的东西,像是颗珍珠。 没等老乞丐衝过去,九桃先一步捡起来。 是珍珠耳坠,早晨姜翡出门时特意挑的。 耳坠好好的怎么会平白无故掉在这里,还有小吃也是。 九桃心里一阵似一阵地发慌,抓住乞丐问:“掉下这东西的小姐呢?她去哪儿了?” 老乞丐哪里晓得,“我没看见什么人,只看见了吃了。” 九桃眼泪都出来了,小姐生得那么好看,別是遇到什么歹人了吧,可千万不要出事。 早知道就不买吃的了,都怪自己嘴馋。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快把小姐找回来,对了,报官! 九桃连忙往衙门跑,边跑边想,报官流程繁琐,还得准备好走失的户籍,况且小姐刚不见这么一会儿,衙门的人会不会管还不知道。 那就回姜府报信。 可是姜府离这里还远,而且夫人姚氏向来不喜欢小姐,只怕巴不得她死在外面。 正想著,九桃忽地脚步变缓。 前头五十米处就是定远侯府大门,魏小姐设宴就挑在离定远侯府不远的金缕河。 对!找魏三公子。 魏三公子是小姐的未婚夫婿,一定不会不管,而且定远侯府有权有势,找人也更快。 九桃三步並作两步上前,正要迈上台阶去叫门,两扇朱漆大门先一步打开。 魏明楨脸色铁青地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还跟著数名家丁和府兵,边走边吩咐:“从画舫靠岸的地方开始找,人应该没走多远。” 九桃呆住。 她也是才知道小姐不见了,怎么魏三公子的消息比她还灵通? 眼看魏明楨就要上马离开,九桃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拦在前边,“魏,魏三公子能不能带上我?” 魏明楨一愣,他认出这丫头是姜如翡身边的那个丫鬟。 “让开,我有急事。” 九桃道:“我也想跟著公子去找我家小姐。” “什么?”魏明楨瞳孔猛地一缩,“你家小姐也不见了?” 九桃点头,飞快在脑中抓到了那个“也”字。 难道除了她家小姐,还有其他人也失踪了吗? 第75章 回去告诉魏明楨,人我接手了 九桃问出心里这句话,魏明楨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 “辞盈不见了。” 魏明楨也是刚接到消息,魏辞盈失踪了。 宴席散场之后她和眾人一同上了岸,可人忽然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他们这样的世家出身,身边向来会跟著习武的隨从,可今日魏辞盈的隨从竟被人用药迷晕在巷子里。 魏明楨越想越心惊,这绝不是普通的拐子能做到的事。 “那,那魏三公子是要去找魏小姐吗?” 一边是亲妹妹,一边是未来的夫人,可魏明楨只有一个人,势必要做出取捨。 他頷首道:“我要去找辞盈,她的护卫和丫鬟被人迷晕,恐怕会遇到危险。” “可是我家小姐不见了。”九桃都快哭出来了,刚刚看到一线希望就瞬间破灭。 “姜府的马车没有按时来接我们,我就和小姐在街上走,我买完东西回头的时候就找不到她了,只看到她的东西掉在路边,还有这只珍珠耳坠。” “会不会是被人群衝散了?”魏明楨问:“或者看到什么好玩的走开了?” 九桃含泪摇头,“不会的。” 时间紧迫,分秒必爭,不能再拖下去了。 该去救谁,其实魏明楨脑中甚至没有怎么思考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对姜如翡是的確是有些许好感,但另一头是他的亲妹妹,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魏明楨咬了咬牙,道:“我派人送你回姜府报信,姜家会派人去找她,若要去衙门报官,报我的名。” 他只能做到如此了。 九桃泪流满面,却还是鬆开了手。 姜府离得远,只怕要耽误很多时间,小姐只怕早就被歹人带远了,但是她也没有別的办法了。 魏明楨又看了九桃一眼,打马离开。 …… 马蹄声急促,九桃被带魏明楨的侍卫带在马上疾速往姜家赶。 转过街角时,一驾马车突然从岔路衝出,两方的马一照面,惊得同时人立而起。 段酒本是策马跟在马车一侧,待看清对方的情形,他眉心一皱,动作比脑子还快,撑著马鞍长腿一扫,竟將对方硬生生踹下马背。 同时腰间弯刀錚然出鞘,寒光一闪便抵在了对方咽喉上。 “王爷。” 马车帘子一掀,裴涇那张如玉的面容露了出来,一眼就看见马背上呆若木鸡的九桃,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怎么回事?” 段酒道:“这人载著九桃在巷子里狂奔,九桃还在哭,属下怀疑他是什么歹人。” 这一脚踹得不轻,府兵到这会儿才缓过劲来,捂著胸口道:“这位爷误会,我是定远侯府的府兵,奉我三公子之命,送这位姑娘回姜府。” 九桃也缓过神来,“是的是的,没错。” “你確定。” 九桃连连点头。 段酒尷尬收刀,伸手把府兵拽起来,“对不住兄弟,下手重了。” 说著顺手替对方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又看向九桃,“你怎么哭哭啼啼的,我还以为你被绑了。” 听到“被绑”两个字,九桃眼泪跟喷泉似的往外冒,“不是我被绑,是我家小姐可能被绑了。” 段酒连忙回头看向裴涇,就见自家王爷眉梢抬了抬,“还有人敢绑她?” 九桃哭得更凶。 裴涇把帘子一掛,“说吧,人怎么丟的,在哪丟的?” 九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说了下大致经过,又將发现珍珠耳坠的巷子位置说了。 裴涇听完轻笑一声,“丟下未婚妻不管,只派个府兵送人回去报信,魏明楨还真是会办事。” 府兵当即替自家公子辩解,“回王爷,我家小姐恰巧也失踪了,公子心急如焚也是常理,府上实在抽调不开人手了。” 裴涇微微眯了眯眼,“魏小姐也不见了?” “是。”府兵说:“小姐的丫鬟和隨从发现时被人迷晕在了巷子里。” 九桃的心立刻提起来,之前魏三公子去找魏小姐去了,万一王爷也不管,去救魏小姐的话,那就只能寄希望於回府之后老夫人能出面,派人去找小姐了。 裴涇沉吟片刻,所有人都在等著他发號施令。 少顷,他对那府兵道:“回去告诉魏明楨,人我接手了。” 府兵为难道:“这……三公子吩咐我务必將九桃姑娘送回姜府。” “就说是本王说的。”裴涇拋给段酒一个眼神,懒洋洋地放下车帘, 段酒会意,二话不说把九桃塞进马车,自己则翻身上马。 车厢內沉香裊裊,九桃侷促地缩在角落,手指不安地绞著衣角,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王爷,我家小姐……” 裴涇斜倚在软垫上,“放心,你家小姐命硬得很。” …… 夜色渐浓,往日这个时辰,街巷早已安静下来,只有更夫的梆子声偶尔打破寂静。 可今晚却不同,马蹄声此起彼伏,从城东响到城西,惊得各家各户纷纷点亮油灯。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城西豆腐坊的老王头披衣起身,贴著门缝往外瞧。 隔壁刘婶裹著衣裳,隔著一堵院墙说:“听说是疯王在找什么人。” 老王头咂舌:“乖乖,难怪这么大阵仗,我方才就听见那马蹄声急得跟催命似的,这人是惹到疯王了吧,要是被找到还有命在啊。” 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十余骑黑衣侍卫举著火把呼啸而过。 拐过一处巷子,两队人马突然撞在一起。 裴涇看对面领头的魏明楨,脸上还带著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找著人了?” “没有。”魏明楨的眉心皱得已经能夹死蚊子,“王爷可有舍妹的消息?” “你怎么不问问你的未婚妻?”裴涇悠悠地绕著韁绳缓缓往前,“你就这般不在意她的死活?” 魏明楨的指节攥得发白,韁绳深深勒进掌心,“王爷不是在找吗?” 两马错身时,裴涇忽然转过脸,“本王怎么听著,你对本王找人这事有些不满。” 第76章 差点萎了 魏明楨一时语塞。 他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他分身乏术,既希望裴涇能够找到姜如翡,脑中又总是难以抑制地冒出许多问题。 裴涇为何对她如此关注?姜如翡曾对他说一切都是误会,真的只是误会吗?他们之间…… 可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实非君子,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纠结这些问题。 他朝裴涇拱了拱手,“王爷仗义相助,魏某在此谢过。” 裴涇神情一凝,到此刻脸色才是彻底冷了下来,一甩鞭子衝进了巷子,段酒连忙带著人马跟上。 “他魏明楨什么身份来谢本王?” 答案太戳心窝子,段酒只能在心里补充,人家是未婚夫的身份。 裴涇继续说:“別说他两人还没完婚,就算完婚了,本王也能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又是几匹轻骑奔来匯合,马上为首的人道:“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有人看见她被拖上了一辆马车,但是马车被丟弃在一个巷子里,应该是被转移了。” 裴涇勒住韁绳道:“城里都搜完了,只怕人已经被运出城。” 段酒连忙道:“那王爷什么打算?” 裴涇摩挲著韁绳,“出城去找,封锁城门,一只苍蝇也別想飞出城,要是宫里问起来,就说本王遇刺,要全城捉拿刺客。” 一盏茶后,城门口亮如白昼。 见来人是昭寧王,城门校尉二话不说打开城门,看著乌泱泱一群人举著火把出了城。 …… 姜翡醒了。 眼前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粗糲的麻布紧贴著脸,呼出的热气又被麻布盪回来大半,让她呼吸有些艰难。 姜翡试著动了动,手腕和脚腕都被捆著,一挣扎麻绳就勒得刺痛。 姜翡努力让狂跳的心平静下来,仔细听著外面的动静。 马车越来越顛簸,碾过石子硌得肩膀生疼。 车軲轆声里夹杂著马蹄声,至少有四五匹马,看来劫匪人数还不少。 马蹄声沉闷,不像踏在青石板路上那样清脆,看来她已经被运出了京城,只是不知道已经走出了多远,绑她的人又是谁。 她试著叫了叫系统,完全没有回应。 恐惧难以抑制地涌了上来,姜翡只能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復盘自己如何出现在这里。 当时她和九桃去买冰酪,她就站在九桃身后,然后有人拍了拍她左边的肩膀,她回头看去时,右边却伸出一只手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姜翡完全没想到对方那么大胆子,大庭广眾之下都敢干出这样的事。 不过仔细一想也能理解,街巷挤满了消暑的人,叫卖声、嬉戏声混杂在一起,谁会注意到街角一场转瞬即逝的劫持? 当时她仍保持了三四秒的清醒,下意识挣扎著用腿踢了一下,但很快人就使不上力了,连舌头都是麻木的,浑身无力地被一只手臂揽著往巷口去。 模糊中只看见巷子里停著一辆简陋的马车,接著她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马车还在继续前进,姜翡试著挣脱,可麻绳捆得太紧,一挣扎就在皮肉间反覆磨动,疼得她想骂人。 片刻,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帘被粗暴地掀开,一股混杂著酒气的汗臭味扑面而来。姜翡立刻屏住呼吸,装作仍在昏迷。 “还没醒?”一个粗哑的男声嘟囔著,“这迷药劲儿可真大。” 另一人嗤笑一声,“那可不,主顾特意嘱咐的,说这姜小姐狡猾得很。” 姜翡只觉天旋地转间被人扛上肩头,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进了个点了灯的屋子,隔著麻布袋的眼前隱隱有了点光亮。 接著还没分辨出这是哪里,就被人扔在了床上。 男人把人扔下就出了门,外头还有几个人等著,翻出乾粮递给他一些。 男人咬了一口扔在地上,“还吃个屁的乾粮,等主顾来了结清尾款,咱们进城吃香的喝辣的去!” 一旁伙伴提醒,“城门都落锁了,吃香的喝辣的那也是明天的事,先將就著吃吧。” 男人无奈,捡起乾粮拍了拍灰,塞进嘴里生硬地嚼著。 过了没多久,远处响起了马蹄声,眾人瞬间警惕,等到马蹄声近了,发现那是主顾赵兴邦,这才鬆开手上的刀。 赵兴邦从马上翻下来,一边小声抱怨,“怎么挑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顛得爷屁股疼。” 为首的男人走上前,“这里安全,是咱们自己的地方。” 赵兴邦看了看简陋的屋舍,嫌弃道:“好歹也是本公子的良宵,就这么破地方。” 一个男人立刻笑道:“她是个雏儿,公子您又不是,这地方不一样,不也是別样的感觉嘛,您说是不是?” “我兄弟不会说话,您多担待。”为首的男人连忙说:“人就在里边,您请。” 赵兴邦“哼”了一声,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小声问:“你们没暴露我吧?” “当然没有,人还晕著呢。” “那就行,”赵兴邦满意地点了点头,进屋后关上了房门。 这屋子实在简陋,一张木板床上搭了床被子,连帐子都没有,那木板床看著就不结实,可別没摇几下就垮了,多扫人兴致。 赵兴邦看著床上躺著的人,身姿纤细婀娜,腰带束得那细腰仿佛一掐就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头上套了个麻袋,可他又不敢摘,万一办事的时候醒过来就不好了。 这美人儿他惦记了好长时间,总算落他手里了。 赵兴邦搓了搓手,迫不及待的走到床边,伸手就要去解姜翡的腰带。 就在他手刚触上腰带的瞬间,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赵兴邦。” 这一声直呼其名差点让赵兴邦直接萎在那里。 人怎么醒著?她怎么知道是他干的?別是外头的人把他给暴露了吧? 赵兴邦触电般收回手,转念一想这不就是默认了是自己吗? 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再次伸手。 “別以为你不出声我就不知道是你,你身上的臭味儿我隔二里地就已经闻到了。” 赵兴邦这下是彻底软了。 一把掀开姜翡头上的麻袋,“你怎么知道是我?”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姜翡眯了眯眼,接著就看到了赵兴邦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我不是说了么,闻到了你身上的臭味。” 第77章 黄雀在后 其实在这之前,姜翡也是猜测而已。 先前那帮劫匪以为她晕厥时曾说过一句话,说“主顾说了这姜小姐狡猾得很”,说明雇他们的人知道她的身份。 明知她是官眷,还是定远侯未来的儿媳,还敢对她下手的人估计全京城也没几个。 她拢共就那么几个仇人,大多是女人,会扯她腰带想对她不轨的她第一个就想到了赵兴邦。 真正让她確认是赵兴邦,是因为扯她腰带时的那一顿,没想到一诈就给诈了出来。 赵兴邦脸色铁青,脑子里转得有些缓慢,想著到底该怎么办? 姜翡抬了抬下巴,“还不快给我解开。” 赵兴邦“哦”了一声,下意识被这颐指气使催动,上前解著她腿上的绳索。 解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后退了两步,“我凭什么听你的,你以为你还有裴涇撑腰?他看中的可是魏辞盈,根本不是你。” 姜翡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裴涇喜欢魏辞盈,但他判断得確实没错,毕竟裴涇是可是书中男二。 所以刚才她一直没能想通的问题在此刻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赵兴邦之所以突然敢对她下手,是因为她之前编造的裴涇对她有意思的事已经败露。 没了这层顾忌,赵兴邦就再无半分忌惮。 “怎么了?”赵兴邦边说边解著自己的腰带,“被本公子机智无情地拆穿,无话可说了吧?” 姜翡脑子飞快运转,其实隨著赵兴邦的靠近,她心里已经开始发慌,毕竟她不是书中女主,没有主角光环,凡事还得靠她自己。 然而她越是慌,赵兴邦就会越发篤定裴涇对她无意。 姜翡压下慌乱,“他是喜欢魏辞盈没错。” “我就知道。”赵兴邦得意地说。 “可也没人规定,他只能喜欢一个。” 赵兴邦步子一缓。 这话倒是有道理,毕竟赵兴邦自己也是见一个爱一个。 “你少来唬我!” 姜翡无语。 先前她空手套白狼,凭0点好感度唬住了赵兴邦,如今她顶著十几二十点好感度,这傻子居然反而不信了。 赵兴邦说:“他骂你连狗都不如,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姜翡了好一会儿才琢磨过味儿来,“你是指他说狗还知道摇尾巴,我知道气他?” 赵兴邦点头,“看,你承认了吧。” 姜翡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她肚子疼,作者呀作者,你是怎么写出了这个理解能力零分的活宝。 “你还敢笑?!” “我怎么不敢?”姜翡稍微缓了缓,“你见过总是气他还能活下来的人吗?” 赵兴邦脸上的表情一下僵住了。 对呀,既然这女人总气裴涇,那裴涇为何不乾脆杀了她? “你在想他为何不杀了我,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捨不得呀。” 姜翡继续说:“要是我和魏辞盈掉进水里,他肯定先救魏辞盈,但是如果我和你同时掉进水里,他救我上去之后,定然会將你摁死在里面,让你永远也上不了岸。” 她的表情太自信太镇定,加上那番话让赵兴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姜翡又朝她扬了扬手,“解开。” 赵兴邦上前两步,又突然后退,三步並作两步开门走了。 姜翡长吁出一口气,希望別再出什么岔子。 赵兴邦脸色发白地出了房门,院中的几名绑匪立刻站了起来。 没想到这位丞相公子如此不中用,才这么一会儿就完事,之前他们还听见了那女人的笑声,想必把赵兴邦给侮辱得不轻。 矮胖的男人忍不住问:“赵公子这就完……这就要回去了?” 赵兴邦没搭理他,把领头的男人拉到一边,说出了房中发生的事,男人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疯子。 他们是亡命之徒,但昭寧王是个疯子啊! 他们也是听赵兴邦说定远侯府的魏明楨不足为惧,有他在才敢下手,可赵兴邦之前也没说还有个裴涇! “现在怎么办?”赵兴邦紧张得声音都在发颤。 男人抬起手,目露凶光,“这女人既然已经认出了你,那就不能再留!” “啊?”赵兴邦腿都软了。 “如今人已经被我们带来了,横竖已经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如……”男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做得乾净些,谁又能知道是我们干的?” 赵兴邦额头渗出冷汗,嘴唇颤抖著说:“可,可是裴涇……” 男人道:“你用完了给兄弟们尝尝鲜,毕竟他们都还没尝过富家千金的滋味儿,到时候大家就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谁也不敢背叛谁。” “可是……”赵兴邦迟疑道:“可我也没想杀她呀,我就是想尝个味儿,给她点教训。” 男人按住他的肩膀,继续怂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人知道是咱们动的手,要是放她活著回去,昭寧王肯定第一个杀了你,到时候你尝完了先走,后面的事由兄弟们处理,杀了她再一把火烧了这屋子,什么也查不到。” 肩上那只手莫名带来镇定,让赵兴邦慢慢平静下来。 对,杀了姜如翡,那就死无对证,没人能查到他头上来。 赵兴邦深吸了一口气,“好!就这么办!” 茅草屋旁的山林里。 几名黑衣人已经在在黑暗里蛰伏已久,却迟迟没有动手。 其中一人低声问道:“现在是救还是不救,还请您明示。” 站在前方的那个人手握成拳,冷声道:“再等等,等生米煮成熟饭,只需要留下她一条命在就行了。” 赵兴邦再次进房时,周身的气息都变了。 姜翡一看就知道不对,只怕外面的绑匪给他出了什么主意。 赵兴邦盯著姜如翡,怕这个女人再开口说出什么让他动摇的话,乾脆撕下一块布条,捏著她的下巴塞进她嘴里。 姜翡瞳仁一缩,赵兴邦已经开始脱身上的衣裳。 那层畏惧和恐惧一旦褪去,赵兴邦也就恢復了紈絝的本性。 看著姜如翡脸上逐渐浮现上来的恐惧,他反倒多了几丝兴奋,脱衣裳的动作也越发快。 第78章 有什么轻轻地碎了 天气炎热,穿得本就不多,赵兴邦很快就脱得只剩下里衣,又来脱姜翡的衣裳。 姜翡的呼吸开始不自觉变得急促,但她完全没有挣扎,目不转睛地盯著赵兴邦。 赵兴邦还在想,要是她挣扎一下还有点情趣,跟条死鱼一样躺在那里多少有点败兴,不过也总比没有的好。 他弯腰扯住姜翡的腰带,还没开始使力,便觉猛地一痛,好像有什么在下身轻轻地碎裂开了。 “啊——!” 外面的人一震,同时转头朝著房门看去。 “这么大阵仗?” “这是男的叫的还是女的?” 有人摇头,“听不出来。” “我去偷偷看一眼。”矮胖的男人刚一起身,就被赵兴邦带来的人给拦住。 “我家公子在办事,这可不兴偷看的。” 房中,姜翡一脚踩在赵兴邦嘴上,低声恐嚇道:“敢再叫一声,我就踩爆你的子孙根,让你一辈子举不起来!” 先前赵兴邦解开一半的绳子,在后来他出门去之后被姜翡一点点蹭开,给了姜翡一点反抗的能力,但她的双手还被反捆在身后,几乎已经麻木了。 赵兴邦捂著裤襠疼得眼泪直掉,咬著牙一声也不敢吭。 姜翡忍著痛把麻绳压在床板的一条棱上,开始仔仔细细地磨起来。 奈何稜角不够锋利,麻绳反倒是把她的手腕磨得生疼,她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些许黏腻。 接下来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眾人竖起耳朵面面相覷,领头的人总算察觉出点不对来。 姜翡猛地想起什么,踹了赵兴邦一下,“你叫一下!” 赵兴邦苦著脸,“怎,怎么叫?” 怕他演得不够逼真,姜翡乾脆抓住床板使劲摇了几下。 外面竖著耳朵听动静的人这才继续閒聊。 这头几人聊起来,赵兴邦的小廝脸色却越来越不对,从狐疑到惊恐,最后终於忍不住冲向了房门。 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赵兴邦的隨从看清屋內的情形时愣在原地。 他家公子蜷缩在地上,被绑著的姜二小姐正在死命磨绳子,一只脚还踩在躺在地上的赵兴邦脸上。 屋子里一下涌进来好几个人,矮胖疑惑地看向那小廝,“你怎么知道不对劲?” 小廝连忙把赵兴邦扶著坐起来,“我家公子平日里不是这个声儿。” 眾人:“……” 姜翡知道自己再无逃脱的可能,只能另寻他法,“赵兴邦给你们多少银子,只要放了我,我给双倍。” 虽然她兜里连五两银子都掏不出来,但编造全凭一张嘴,只要她口气够大,她也可以是马云。 矮胖听上去有些心动,领头的男人却搓著手道:“银子咱们是很想拿,只怕没那个命,你配合些,弟兄们让你少吃点苦头。” “別耽搁了。” 男人使了个眼神,两名劫匪立刻把姜翡架起来,解开她手腕上的绳子,把她的两只手臂一左一右地绑在了床板上。 “赵公子是钱的人,咱们还是让他先来。” 赵兴邦夹著双腿捂住襠部,艰难道:“我,我得先缓一缓。” 怎么办?他好像有点支棱不起来了。 眾人:“……” 丞相家怎么生出这么个棒槌。 …… 林子里的黑衣人摸索著靠近了一些,“姑娘,要动手吗?” 被叫到的姑娘身形纤细,盯著不远处那一抹灯火一动不动。 那群绑匪已经进屋很久,却迟迟没有出来,想必应该已经完事了吧。 她並不想杀姜如翡,只是她太碍事了,这是姜如翡逼她的。 只要留下姜如翡一条命在,让她身败名裂,一个残败柳而已,谁还会对她动心?只怕想想都会觉得膈应。 “姑娘……”一旁的人有些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 那姑娘好似没有听见一般,过了片刻,她抬起手,正要示意动手,远处山坳里突然出现一条火龙,飞快地朝著这个方向靠近。 “有人来了。”黑衣人道:“应该是昭寧王,看来不用咱们出马了。” 那姑娘脸色却忽地阴沉下来。 “他竟然,会来救她。”那几个字几乎是从她牙缝里挤出来。 “也好。”姑娘又说:“让他亲眼看看她被糟蹋得不成人形的样子也好,让他以后每次看到她都能想起她这副模样,你说他还会喜欢她吗?” 黑衣人不答,那姑娘一挥手,眾人立刻隱匿进更深的黑暗里。 火龙越来越近,裴涇一马当先,玄色广袖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王爷,应该就是前面那座茅屋!”段酒指著远处的亮光喊道。 裴涇猛地勒马,身后的长龙也骤然停下,火把的光亮將整片山林照得如同白昼。 裴涇眯起凤眸,盯著那扇透出昏黄灯光的窗户。 “灭火!下马!” “段酒。”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包围屋子,一个都不准放跑!” …… 一屋子人磨皮擦痒,无所事事,都在等一个人。 主顾不动筷,他们这些嘍囉也吃不上饭,可问题是主顾的筷子可能是断了。 矮胖已经看了赵兴邦好几眼,眼神里装著“你到底还行不行啊”。 那眼神让赵兴邦越发焦躁。 可越是焦躁,他就越是不行,越是不行,他就越是生气。 裤襠倒是不那么疼了,但是火辣辣的,赵兴邦感觉要么肿了,要么碎了,但他也不能当著这么多人脱裤子检查,只是今晚他可能真的行不起来。 但人要脸树要皮,他不可能承认自己不行。 “看我做什么?”赵兴邦恼羞成怒,“你们这么看著我,我怎么还有兴致?” 矮胖男人訕訕地缩了缩脖子。 心说不行就承认嘛,非让他们在这里乾耗著,可不是浪费时间么。 姜翡被绑在床板上,庆幸自己幸好踹了赵兴邦那一脚,先废了他的作案工具。 她盯著屋顶,想著也不知谁会来救她,姜家上下一屋子废物,也只有老夫人能主事。 还有谁呢? 魏明楨如果知道她失踪,应该会来救她吧,毕竟她是他的未婚妻,他总不会放任她不管。 第79章 本王没欺负她 为首的绑匪终於有些耐不住性子,“夜长梦多,咱们不能在这里久留,还是先转移个地方吧,赵公子放心,这姑娘兄弟们先不会动,等赵公子什么时候有了兴致,派人带个信,下次弟兄们肯定给赵公子找个好点的地方。” 赵兴邦正要顺杆下说那敢情好,又觉得答应得太快有点儿丟面儿,让人以为他好像真的不行了似的。 他抬起下巴,不慌不忙道:“这不是时间还早么,天都还没亮呢。” 男人道:“这里离京城还不够远,万一真的有人找来容易暴露。” “这样啊。”赵兴邦“嘖”了一声,“你们也不说找个远一点的地方,害本公子还得跑第二趟,这不是耽误人时间么?” 男人心里不屑,面上却带著笑容,“赵公子说得是。” 矮胖撇了撇嘴,就赵兴邦那破骑术,先前就说顛得屁股疼,再远点的地方岂不是得把他蛋都给顛碎了? 赵兴邦搭著小廝的手缓慢起身,却因为扯到伤处而疼得齜牙咧嘴,“既,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改日再说了。” 他腿都不敢併拢,迈著过於宽大的四方步走到门口。 两扇木门突然“轰”地一声被人踹开。 赵兴邦猝不及防被门板拍了个正著,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 屋內眾人还没反应过来,屋子里就涌进了大批训练有素的侍卫,顷刻间就將屋子里的几人制住。 裴涇目光扫过屋內,在看到被绑在床上的姜翡时,眼中杀意暴涨。 她头髮衣衫凌乱,手腕被磨得血肉模糊,那双总是狡黠灵动的眼睛,此刻却是通红的。 “小——” 段酒眼疾手快,一把捂住衝进来的九桃的嘴,示意暗卫押著这群人出门,他自己也把九桃拖了出去。 要不是看见姜二小姐衣衫完整,段酒怀疑自家王爷当场就要拔刀杀人。 裴涇缓步走到姜翡面前,原本想过要说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来时的路上他原本想好的,等他到了她面前,就让这丫头求他救她,然后他再挟恩以报,让她乖乖听他的话。 至於让她听话做什么,裴涇还没有想好。 姜翡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是裴涇?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 那十几二十点的好感度,就能让他大张旗鼓深夜前来救她的话,当他全心全意爱著一个人时,是不是会把全部的身家性命都交託出去?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静得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裴涇单膝跪在床板上,慢慢解开束缚住她的麻绳,再扶著她缓慢坐起来。 从头至尾,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姜翡坐在床板上,屈膝抱著腿,过了一会儿,她看向他问:“王爷为什么会来救我?” 这个问题一下打破沉寂。 “本王不来救你,难道你还想等著魏明楨来救?”裴涇横了她一眼,“他不会来救你的,魏辞盈也失踪了。” “什么?”姜翡更加震惊,“那你怎么没去救魏辞盈?” 他不是喜欢魏辞盈么,为什么会拋下魏辞盈来救她? 裴涇古怪地看著她,“你是觉得本王来救你还做错了?” “没有没有。”姜翡连忙说:“我只是奇怪。” “奇怪什么?” “奇怪你明明喜欢魏辞盈,为什么不去救她?” 她说完就见裴涇目光复杂地盯著自己。 裴涇眯了眯眼,“谁和你说本王喜欢魏辞盈?” “书上说的。”姜翡下意识回道。 “什么书?” “天,天书吧。” 裴涇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蹙眉道:“他们敲你脑袋了?” 姜翡偏头躲开,“没有。” 裴涇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眸色又沉了几分,乾脆掰过她的脑袋把她头上摸了一遍。 没有包,看来脑袋没被敲坏,但怎么开始说起胡话了? 裴涇的手掌温热,指腹带著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在她发间轻轻摩挲。 姜翡僵著身子不敢动,只觉得这触感太过亲密了些。 但她脑子里浮现出的不是什么旖旎的画面,而是爬山时看见母猴按著猴崽子的脑袋抓跳蚤的场景,真是浪漫不了一点儿。 “看来是真没伤著。” 裴涇收回手,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突然俯身逼近,嚇得姜翡往后一仰,差点倒在床上。 他双手撑在她身侧,凤眸微眯,“姜如翡。” “啊?” “嚇坏了吧?是不是想哭?” 姜翡被他问得一愣。 压抑许久的恐惧被这一句似是而非的关心撕开了一道口子,害怕和委屈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裴涇的目光从她微微瘪起的嘴唇移到发红的眼眶,“害怕就哭啊,憋著干什么?本王最喜欢看人哭了,还没见你哭——” 哇——的一声。 茅草房都差点被这哭声给掀翻。 裴涇惊得后退了两步,目瞪口呆,外面的段酒和九桃也是面面相覷。 九桃紧张地捏著袖子问:“段侍卫,我家小姐怎么开始惨叫了?是不是王爷欺负她了?” 段酒只能说:“不知道。” 屋子里的哭声越来越大,裴涇的眉头也皱得越来越深。 “段酒!进来!” 段酒在外头应了一声,连忙走进茅屋,九桃也赶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进门就见姜翡坐在木板床上仰头大哭,裴涇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前。 “本王没欺负她!”裴涇不等他们问就先回答,又皱眉道:“她怎么哭起来和別的姑娘不一样?” 別的姑娘哭起来梨带雨,像被雨打的海棠似的,怎么她哭起来却像鼓院门口八百年不响一回的登闻鼓,一响就炸得人耳膜生疼。 段酒点头说:“是,姜二小姐哭起来声儿特別洪亮,听上去身体就很好。” 姜翡边哭边把这辈子最伤心的事都想了一遍。 从在孤儿院被人抢走果,到翻孤儿院围墙摔得在医院躺了几个月,又到刚买的新车没开几天就车祸穿越到了这里,再到现在兜里摸不出几个钱…… 她越想越难过,哭声也越来越大。 裴涇听得直皱眉,等了片刻见她没有要停的意思,沉声道:“哭够了吧?” 第80章 你在关心我? 姜翡恍若未闻,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 裴涇咬了咬牙,看向段酒,“你去劝。” “啥?”段酒哭丧著脸,“可属下也没劝过女人呀。” “难道本王劝过?你连劝人都不会劝,要你何用?” 裴涇说完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来。 在江南的那段时光里,那么艰难的日子草芽都没哭过,那丫头性子倔得很,倒是不像姜如翡,能屈能伸。 “不许哭了!”裴涇冷声道:“哭得本王耳朵疼。” 姜翡隔著眼泪看了他一眼,把声音放轻那么一丟丟。 裴涇牙根紧了紧,“再哭本王就杀了段酒!” 段酒:“???!!!” 见姜翡不为所动,裴涇继续加码,“连九桃也一起杀了!” 九桃,段酒:“……” 九桃连忙躲到段酒身后。 “你干什么?”段酒回头问。 九桃小声道:“好歹排第二个,能死得晚一些,万一王爷杀完你又不想杀人了呢?” 段酒:“……” “哭是你让我哭的,”姜翡边哭边抽噎,“现在又不准我哭,嗝~你有病啊!你还不如连我一起杀了!” 段酒下意识往后退,上一个敢这么跟王爷说话的人已经……哦,没有过这样的人。 裴涇一噎,“本王没让你像个大喇叭一样哭,你就不会小声哭?” “哭都不能大声哭,那多憋屈,还不如不哭呢。”姜翡抹了把眼泪,直接从床上站起来。 裴涇后退一步,“你要干什么?” “老娘要阉了赵兴邦那个臭傻逼!”姜翡大骂一声,跳下床直接往门外走。 裴涇目瞪口呆跟在后面,“你能不能斯文些,本王还没见过你这样的……” 姜翡打断道:“我就是全天下独一份,千篇一律有什么意思。” 这话倒也不无道理,裴涇赞同地点了点头,就见姜翡从地上抄起一根棍子,气势汹汹地朝被绑在树下的赵兴邦走去。 赵兴邦见姜翡提著棍子走来,嚇得直往后缩,“姜、姜小姐饶命——” “闭嘴!”姜翡一棍子抽在他腿上。 “啊!”赵兴邦惨叫一声。 裴涇双臂环胸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著,“把他的嘴堵上。” 赵兴邦的嘴被堵住了,被揍时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姜翡一顿自学打狗棒挥完,打得气喘吁吁,扔了棍子朝段酒伸出手,“劳烦,刀借我用一下。” 段酒按住腰间的刀,“姜二小姐要刀干什么?” “我要阉了他!” 段酒把刀握得更紧,“那刀就脏了。” 见段酒不想借,姜翡又看向裴涇,“那你的扇子借我用一下?” “没带。” 姜翡看著他睁著眼睛说瞎话,“那你腰上別的是什么?” “本王的扇子岂能碰那样的脏东西?”裴涇理直气壮。 姜翡隨即目光扫过一干侍卫,侍卫们纷纷后退。 没有利刃,看来只能大力出奇蹟了。 姜翡嘆了口气,重新捡起地上的棍子左右找著角度,希望能一击必中。 赵兴邦夹著腿拼命躲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里塞著的布团让他连求饶都做不到。 裴涇看著姜翡那副认真比划的样子,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总算让姜翡找到角度,对著赵兴邦胯下一击,赵兴邦“呜”了一声,双目瞪大一动不动。 真狠。 一干侍卫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襠部,以后一定要记住,王爷和姜二小姐都不能惹。 裴涇上前一步,拿过她手里的棍子扔远,拽著她往別处走,“別影响段酒善后。” 姜翡发泄完情绪,后知后觉才感到手腕蹭破的地方传来阵阵疼痛。 “你那神药还有么?” 裴涇扫了一眼她带血的手腕,他解开绳子的时候就发现了,就是看著嚇人而已,其实只是磨破了点皮出了血,糊得里胡哨的。 段酒欲言又止,“那药……” “那药本王只带了一瓶。”裴涇手一拋,“卖给你。” 段酒心疼得不行,那药可是找药师穀神医特地制的,虽说还能再制,但药材极难凑齐,用来擦个破皮未免大材小用了些。 但王爷都给了,他断然不敢要回来。 姜翡捏著瓷瓶,“那怎么卖的?” “一千两。”裴涇淡淡道。 姜翡点了点头,直接打开盖子,稍稍抖了一点出来撒在伤口上。 她上次就发现了,这药粉虽然撒上去的时候疼,但是有奇效,恢復得特別快,裴涇手里的东西,绝对是好东西。 看著她动作自然地把瓷瓶塞进兜里,裴涇眉梢抬了抬,“看来你是发达了,討价还价都免了。” 姜翡拍了拍兜,“先欠著,我现在没钱。” “你有多少?” 姜翡掰著手指头算了算,三两五钱除去九桃吃了半条街,“大概还有二两七钱。” 裴涇无语了片刻,“你上次不是还有一百多两?” “完了呀。”姜翡说:“不过王爷放心,我肯定会还给你的。” “你都穷成这样了,拿什么还?” “等我嫁给了魏明楨,我就有嫁妆了,到时候我肯定还给你。” 裴涇:“……” 他转过身,看著地上捆著的一干眾人道:“行了,段酒,做得乾净点。” 以段酒对自家王爷的了解,这句话里多多少少带了点怒意。 “段酒亲自阉吗?”姜翡疑惑道。 段酒拔刀,“我亲自杀。” 姜翡脚步顿住,回过头,“全杀了吗?” 裴涇一脸不耐地剜了她一眼,“难道你想做大发善心的女菩萨?” 姜翡摇头,兰指一翘指向赵兴邦,“能不能留那位公公一命?” 段酒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又赶忙收敛住。 “留他做什么?”裴涇问。 自然是有用处,但姜翡现在不能说,她也是刚才突然之间想到的。 之前她原计划以后的脏事都由芸香来做,但是芸香那一步棋已经用来对付姜如琳了,是颗废子,她需要一个能为她所用的人。 其实赵兴邦这样的性子实在不错,脑袋蠢笨又贪生怕死,拿捏起来最是容易,更何况他还有个丞相爹,有了这层身份,替她办起事来也更加方便。 但是这些话绝对不能和裴涇言明。 “他爹是丞相,要是死了会很麻烦。” “有何麻烦?杀了便杀了。” 姜翡继续找藉口,“今夜你大张旗鼓进出城,还带著这么多人,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怀疑到你头上。” 裴涇冷笑一声,“本王还怕他们怀疑?” “那总会给你惹出麻烦的不是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裴涇本想反驳,可见她极力劝说的样子,脑子里有根弦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拨弄了一下。 他脸上顿时显出几分不自然,“你在……关心本王?” 第81章 一点也不矜持 姜翡呆愣了一下,然后硬著头皮缓缓点了点头。 “王爷救了我,我总不能还给您带来麻烦,对吧,其他人也就算了,赵兴邦毕竟还有丞相之子那一层身份在,况且我刚才已经报了仇,要不就留他一命?” 赵兴邦嘴里塞著布拼命点头。 “你今天把他打成这样,就不怕他回头报復你?” 姜翡看向赵兴邦,赵兴邦又拼命摇头。 “他不敢,是吧?” 赵兴邦头都快点出残影。 兴许是先前的某句话戳中了裴涇的神经,一直以来他脸上带著的些许不耐烦悄悄散去,整个人显得有些鬆弛。 他朝段酒拋了个眼神,“其他人就不必留了。” “属下明白。”段酒抬手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人把赵兴邦和他的小廝捆了掛上马背。 裴涇推著姜翡的后背往前走,在她准备回头时按住了她的脑袋,“別回头。” 姜翡咽了咽口水,猜想应该是在做善后。 “会骑马吗?”裴涇问。 姜翡会骑两个轮子的,但是四条腿的还没骑过,“不会。” 裴涇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著她,“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自己走回去,二——” “二二二,我选二。”姜翡不等他说完就道,她有病才自己走路回去。 裴涇哼笑一声,俯身握住她的手臂,稍一用力就將她拽上了马背。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姜翡跌进了一个带著些许皮革气息的怀抱里。 男人身体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襦裙烙在腰侧,韁绳交错间,她能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冷松香气。 这著实有些曖昧了,姜翡只能安慰自己,在现代要少爷抱还得去夜场钱,而现在让王爷抱都是免费,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划算。 只需要把裴涇当成一个免费的鸭,这样一想曖昧感瞬间消散,反倒是有一种占了便宜的畅快感。 “想什么呢?坐好。” “没想什么。”姜翡忙说,她才不敢对裴涇说把他当成了鸭。 裴涇拉著韁绳调转马头,刚要出发,便见一名侍卫急匆匆而来,抱拳稟报。 “王爷,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谁?”几乎是在问出这句的同时,裴涇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侍卫道:“是定远侯府的魏小姐。” 裴涇当即下马,走出两步后回过头,“你在这里等我还是一起去?” “一起。”姜翡扶著马鞍准备下马,腰上顿时一紧,裴涇掐著她的腰將她放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裴涇捻了捻指尖,又淡淡扫了眼姜翡不盈一握的腰,“姜家是没给你吃饭吗?穷成这样了?” 姜翡正在想事,一时没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 裴涇白了她一眼,没再重复第二遍,加大步子走了。 之前那间茅草房的旁边还有一间更不起眼的柴房,侍卫就是在那里发现的魏辞盈。 当时她刚刚清醒过来,听见外面有动静就大喊救命。 裴涇和姜翡到的时候,她已经瑟瑟发抖地坐在了姜翡之前躺过的床板上。 “辞盈。” 看见两人进来,魏辞盈小声喊了声“王爷”,接著就往姜翡身上扑。 “嫂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姜翡连忙快步上前,扶著她坐下,將她上下打量一番。 魏辞盈的衣袖被划破了几道口子,髮髻也散乱不堪,但好在没有明显的外伤。 “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吧?”姜翡问。 魏辞盈含泪摇头,“我们这是在哪?” “我也不清楚。”姜翡说:“你怎么也会被抓到这里来?” 方才折返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既然赵兴邦知道裴涇喜欢魏辞盈,怎么有胆子对她下手? 以赵兴邦贪生怕死的性子,应该是避之唯恐不及才对。 “我下船后见嫂子你没等到府上的马车,就想著送你回去。” 魏辞盈呼了口气,缓缓地平復著呼吸说:“我见你们在路上买吃的,就跟了上去,谁知道看见有人对你下手,当时一时情急,没想那么多就跟了过去,谁知道他们那么多人,等我醒来就在这里了。” 姜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见裴涇半搭著眼帘看著地面,然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房门。 魏辞盈正要开口,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你在这里等等,我先去看看。”姜翡连忙跟出去,就见赵兴邦躺在地上,脖子上还架著一把刀。 “不是我,真不是我?”赵兴邦嚇得面如土色,裤襠已经湿了一片,“王爷明鑑啊!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动魏小姐啊!” 裴涇的靴子踩在赵兴邦胸口,声音冷得像冰,“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真不知道啊!”赵兴邦哭嚎著,“我只让他们抓姜二小姐一个,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这里,真的不是我……” “可能,可能是他们怕事情败露,顺手抓来的呢?”赵兴邦想到这里,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对!没错!肯定是这样的。” 看赵兴邦那样子倒不像是撒谎,姜翡走上前问:“那几个绑我的人呢?找他们来问问。” “晚了。” 裴涇面色不虞地掷开刀,段酒接过插回刀鞘里。 也是巧了,就晚了那么一步。 茅草房门口忽然传来响动,两人转过身,就见魏辞盈扶著门框走了出来。 “九桃,扶一扶。”姜翡说。 九桃应了一声,扶著魏辞盈走过来。 “家里想必已经急坏了,能否请王爷派人快马加鞭回去传个信,好让他们放心。”魏辞盈虚弱地说。 裴涇点了点,段酒立刻安排人手。 此处已经料理妥当,没必要继续留下去,裴涇转身吩咐道:“回城吧。” 姜翡拉著魏辞盈往拴马的方向走,一边和她小声说著话。 裴涇看著两人並排的背影,逐渐放慢了脚步。 段酒自然不敢走在王爷前边,只能比他更慢,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派回去报信的人也会去姜家报信。” 裴涇好似没听见一般,兀自道:“谁稀罕她关心本王了?杀了赵兴邦这等小事还需要她操心?” 段酒无言片刻,还是道:“姜二小姐也是好心,至少少了一桩麻烦事,御史台不会发难,皇上那也不用过多解释。” 提及皇帝,裴涇的眼神顿时黯了黯。 他又把目光投在前面的人身上,又说:“本王给她两个选择,她倒好,迫不及待就想和本王共乘一骑。” 嘴上抱怨,嘴角却微微上扬,“一点也不矜持。” 第82章 有本事来抢 段酒很想知道是什么选择,却只能保持沉默。 裴涇轻笑了一声,快步上前,直接越过两人翻身上了马。 然后伸出手,目光漫不经心地一扫,接著就是一凝。 一旁站著的人是魏辞盈,而姜翡正站在段酒身边说:“我不会骑马,回程你能带带我吗?” 迎著裴涇阴惻惻的目光,段酒感觉自己有一点死了。 他慢慢后退两步,尷尬道:“我,我来时带的是九桃。” 姜翡“啊”了一声,“那你分配一个人带我唄。” 段酒哪儿敢啊,额头上都沁出了冷汗,“我看大傢伙都有自己的事,那个……你,人埋好了吗,埋深点,天热了容易臭,还有那谁……” 见姜翡委屈巴巴地站在那里,裴涇一拽韁绳,踱步过去,“谁说要载你了,你还挺自觉。” 姜翡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不吱声。 心道女主都在这里了,你这个男二不得载她么,她这叫有眼力见儿好不好。 “段酒!” “属下在。”段酒连忙应声。 裴涇鞭子一指,“把那破马车收拾一下,送她们回去。” 段酒终於鬆了口气,他好像又能多活一会儿了。 片刻后,姜翡登上了那辆將她挟持来的马车,一同上车的还有魏辞盈和九桃。 夜已深,几个人都累得够呛。 九桃缩成一团睡著了,一只手还拽著姜翡的裙摆,好像生怕她又被人掳走似的。 姜翡靠著车壁闭目养神,魏辞盈则勾著她一边胳膊,靠在她肩上。 “嫂子。” “嗯?” “你当时怕不怕?” 姜翡睁开眼,帘子半掛著,敞开的窗灌入微凉的夜风,本是十分愜意的时刻,可此刻谁都没有这份閒情。 “怕啊,怎么不怕,万一死在那儿呢,亡命之徒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 “我也怕。”魏辞盈往姜翡身上靠了靠,又问:“嫂子觉得昭寧王这个人如何?” 姜翡垂下眼帘,正好能看见魏辞盈的侧脸,“他不是坏人。” 这句话上次魏辞盈也这么对她说过。 魏辞盈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姜翡察觉到她的迟疑,“怎么了?” “没想到他会来救你。”魏辞盈斟酌著词句,“你不是说……你们之间没什么交情吗?” “这话你是自己问还是替你哥问的?” 魏辞盈直起身,“嫂子別误会,我只是不想看我哥被辜负。” 姜翡笑了笑,“我和魏明楨之间谈不上辜负,他已经同我说过,虽是夫妻,但不提感情。” “什么?”魏辞盈睁大眼睛,隨即问:“那你可有喜欢的人?” “没有。” 姜翡现在只想早点完成任务回去那个有手机有网络的时代,哪有閒工夫谈什么感情。 魏辞盈好似终於鬆了口气,“没有喜欢的人就好,等你和我哥成了亲,说不定慢慢就有感情了呢。” ……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到城门口,天已经快亮了。 魏明楨接到消息,早已在此等候。 等队伍缓缓驶入城內,他快步上前,从马车上扶下魏辞盈,將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辞盈,你没事吧?” 魏辞盈眼眶微红,“三哥,我没事。” “没事就好。”魏明楨鬆了口气,又替她理了理鬢角的髮丝,“父亲和母亲都急坏了,一晚上没吃东西吧?” 话音刚落,马车帘子一掀,又出来一个人。 魏明楨立时愣在了那里,脸上的表情有些许不自然。 姜翡没等九桃来扶就自己跳下马车,朝他微微行了个礼,“魏三公子。” 魏明楨嘴唇动了动,“你,你没事吧?” “我还好。” “还好?”九桃也跳下来,说:“要不是有王爷,早就出事了。” 她说完看了眼裴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王爷看她的眼神里竟有几分讚赏的意味。 魏明楨脸色尷尬,魏辞盈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低声道:“三哥,这次多亏了昭寧王相救,我们才能平安归来。” 魏明楨这才转向裴涇,拱手行礼:“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裴涇端坐马上,唇角噙著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客气了。” 他看向姜翡,正要开口,就听魏辞盈又道:“嫂子受了不少惊嚇,三哥不如你送嫂子回去吧,路上好生安抚安抚。” 魏明楨没能去救姜翡,心里本就愧疚,闻言立即点头,“这是自然。” 说著就要上前。 谁知裴涇突然一夹马腹,挡在了二人中间。 他居高临下地看著魏明楨,玩味道:“本王救下的人,自然该由本王亲自送回去。” 魏明楨脸色一僵,“王爷说笑了,姜姑娘是在下的未婚妻,不敢劳烦王爷。” “未婚妻?”裴涇冷笑一声,“你既知她是你的未婚妻,昨夜为何不去救人?本王救下的人由你送回去,你倒是会在未来岳丈面前抢功。” 这话跟刀子似的刺人,魏明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並没有那意思。” 姜翡看著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没有最好。”裴涇看向姜翡,“你走不走?” “额,走是要走的,只是……” “你到底走还是不走?”裴涇不耐烦地打断她,手中的马鞭轻轻敲打著掌心。 姜翡迟疑了一下。 她要是跟裴涇走了,魏明楨该不会认为他们有一腿吧,但若是她在魏明楨都不来救她的情况下还贴著魏明楨,岂不是显得有些廉价? 想到这里,姜翡立刻有了主意,“我看辞盈也累了,想必你昨夜找她找得也很辛苦,就不必送我,省得——” 裴涇懒得听她囉嗦,突然俯身一把將姜翡拽上马背。 “呀——”姜翡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牢牢扣在身前。 “裴涇!”魏明楨脸色骤变,伸手就要阻拦。 裴涇一勒韁绳,居高临下地看著魏明楨,眼中满是挑衅,“你要是有那个本事,大可以来抢。” 说罢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第83章 以身相许 姜翡在马背上被顛得七荤八素,忍不住怒道:“裴涇!你发什么疯!” 裴涇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速度。 直到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他才猛地勒住韁绳。 姜翡刚要发作,就被他一把扣住下巴。 “姜如翡,你给本王听好了。”裴涇的声音就贴在她耳畔,冷得像冰渣子一样,“本王救你,不是为了看你在魏明楨面前装模作样的演戏。” 姜翡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震住了,一时竟忘了反抗。 她被他扣得后仰著脖颈,刚好靠在他的颈窝里。 这个姿势让姜翡能清晰地感受到裴涇颈动脉的跳动,一下一下,急促而有力,混著晨风的凉意,莫名让人心头一颤。 “你以为魏明楨真的在乎你?”裴涇冷笑,“他连救你都不愿去,这样的男人,能够託付终身?” 姜翡这才回过神,一把拍开他的手,“我管他在不在乎我,我只要他娶我就行了。” 裴涇脸色愈发阴沉,“你就喜欢他到这样的程度?即便他根本不在乎你,你也要嫁?你就这般……这般,这般不自爱!” 姜翡有点懵,怎么就扯到不自爱上头了? 她眨了眨眼,好像意识到裴涇似乎误会了什么。 “等等。”姜翡揉了揉被捏疼的下巴,“王爷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魏明楨了?” 裴涇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那你为何非要嫁他?” 姜翡眼神飘向远处,“我自然有我必须嫁给他的理由,谁说成亲必须是因为男女之情。” 裴涇的表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难不成……你是为了攀高枝?” 没等姜翡作答,便听他嗤笑一声,“区区定远侯府,他连世子都不是,算什么高枝?” “不嫁他难不成嫁你?”姜翡回头呛了他一句。 裴涇的表情立时僵在了脸上,“你,你……” 姜翡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变成被掐了脖子的公鸡似的,“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头绪来。 “你怎么了?”这姿势扭得姜翡脖子疼,乾脆抓著鞍环调整了一下姿势。 裴涇脸上的表情还没变过,他喃喃道:“嫁,给,我?” 这下姜翡也呆住了,两个人就保持著这个彆扭的姿势对望著,直到段酒带著人追上来。 “王爷!”段酒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裴涇如梦初醒,猛地鬆开钳制姜翡的手。 “属下……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段酒小心翼翼地问道。 “闭嘴!”裴涇厉声喝道,声音却有些发紧,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看向段酒,“给本王一匹马,这马……这马太挤了。” 段酒想说他载九桃都不挤,姜二小姐比九桃还瘦,怎么可能会挤? 但他还是立刻照办,把自己的马让出来,自己则用別的侍卫的马。 姜翡独自坐在裴涇的高头大马上,她根本不会骑马,一个人坐著还是有点犯怵。 “那谁载我?” 段酒是聪明人,立刻道:“我这就找个人替小姐牵马。” 队伍很快就安排好了,姜翡和九桃一人一骑走在前面,裴涇和段酒在后,后面还跟著一串侍卫。 段酒见裴涇眉心紧蹙,一直盯著前面姜二小姐的背影,也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忍不住问: “王爷和姜二小姐,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裴涇冷冷地扫了段酒一眼。 段酒缩了缩脖子,硬著头皮道:“是不是闹了什么不愉快?” 裴涇的目光重新落在前方那个纤细的背影上。 姜翡正紧张地抓著鞍环,身子隨著马儿的步伐微微摇晃,显然是不习惯独自骑马。 “她……” 段酒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下文,“她?” 裴涇一咬牙,脱口而出,“本王救了她,她想以身相许。” “哈?”段酒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宛如被雷劈成了智障。 他们才落后那么一会儿,怎么事情就发展到了以身相许? 段酒有点不敢相信,会不会是自家王爷理解错了,“那姜二小姐的原话是什么?” “她说不嫁给魏明楨,嫁给我,”裴涇道:“但本王没答应,所以她方才还瞪了本王一眼。” 段酒刚好捕捉到姜翡收回去的目光。 姜翡回头瞪了眼裴涇,不知道这人突然发什么神经,之前非要载她,后面又嫌她挤。 难不成是天热,她身上臭了? 姜翡拉起领子闻了闻,这不还是香香的嘛,神经。 “小姐和王爷怎么了?”一旁九桃问。 前面还有两个牵马的人,有些话姜翡不方便说,怕被人听见,只能道:“回去再跟你说。” 脑子忽然“叮”的一声,系统姍姍来迟。 “哈嘍,宿主,我来了。” 姜翡忍这系统很久了,“你宿主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抱歉抱歉。”系统诚恳道歉:“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否则有热闹看我是不可能错过的。” 姜翡:“……快,替我看看裴涇对我的好感度。” 系统疑惑,不看自己的攻略对象,反倒要看裴涇的,这宿主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裴涇目前对你的好感度……” 姜翡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系统:“25。” 姜翡呼出一口气,那颗心终於又落了回去,只不过心里的疑问更重了。 “才25的好感度,你確定?” “当然確定,”系统隱隱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他想娶我。” 姜翡焦躁地抓著鞍环,她现在有蓬勃的表达欲,语速飞快道:“我说不嫁给魏明楨难道嫁给你?他只说了三个字『嫁、给、我』,怎么办?刚才他直接一捞就把我抢走了,万一我成亲的时候他来抢亲该怎么办?魏明楨好像不是他的对手啊。” “可是为什么啊?这合理吗?这科学吗?25点好感度就想娶我?那要是到50好感度,那他岂不是想和我冥婚?” 系统有一点子无语了。 “宿主,你冷静点。”系统无奈道:“好感度25只是代表他对你有一定兴趣。但感情是复杂的,可能还有其他因素影响他的决定。” 系统觉得自己的接受能力被这位宿主锻链得越来越强了,和仇敌25点好感度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使劲作一作应该也能死掉的。 姜翡咬著下唇,偷偷回头瞥了一眼裴涇。 火把跃动的红光里,男人俊美的脸稜角分明,明暗交错间眉头微蹙的样子带著几分凌厉的美感。 “你看,她又回头偷看本王。”裴涇道。 段酒顺著视线望去,果然看见姜翡慌忙转回去的背影。他挠挠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王爷,那您打算怎么办?”段酒小心翼翼地问道。 裴涇握著韁绳的手紧了紧,目光深沉,“本王岂会任她差遣,她说娶本王就娶?先不娶!” 段酒:“额……” 不娶就不娶,怎么还多了个“先”?这是给谁台阶下呢?意思是以后娶不娶还不清楚? 第84章 善变的男人 一行人到了姜府门口天才刚蒙蒙亮,却不见人来迎。 只门槛上坐著个小胖子,咚咚咚跑下来,“姜如翡,你个野丫头还知道回来?” 姜翡也不知道这小胖是跟谁学的,“没大没小,信不信我揍你啊,你大半夜不睡在这里干什么?” “我等你呀。”姜成琅要哭不哭的,“我听说你被人拐走啦。” 姜翡心里一软。 进城门时那么一大帮人在城门口等著魏辞盈,家里还有人牵肠掛肚,她其实挺羡慕的。 反观自己,她一直就是个孤儿,从来没有人等著她回家,即便穿越到这里,等待她的依然是门前的孤灯,家里还有人巴不得她永远回不来。 不过好在还有这么一个小胖子,总算让她感受到了一点家的归属感。 “行了我没事,可不许哭啊,我今天累了没力气揍你。” 姜翡扶著马鞍准备下来,奈何马背太高,脚够不著地。 裴涇“嘖”了一声,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接了下来。 姜翡原想道谢,又想起那25点好感度怎么也得作一作,直接瞥了他一眼道:“哼,算你有眼力见。” 裴涇和段酒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一句相同的话:“瞧,使小性子了吧?” 姜翡轻拍了下姜成琅的脑袋,“怎么不知道叫人?” “哦。”姜成琅抬起头看著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 心想这人应该就是將来二姐要嫁的人了,一定要好好和他打好关係,毕竟以后自己作为陪嫁,也是要和他朝夕相处的。 於是姜成琅乖巧开口:“二姐夫。” 姜翡正迈上台阶,闻言一脚踩空,差点跌了个狗吃屎。 “你瞎喊什么!”万一裴涇认真了怎么办? 完了,因为她看见裴涇脸上已经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裴涇丟给段酒一个眼神,意思是你看吧,她就是想嫁给我,想用一个孩子来逼本王就范,本王才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他將手负在身后,步上台阶,逕自抬脚进了姜府。 …… 姜秉实和姚氏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前院时,裴涇已经坐在了正厅里。 姜秉实嚇得不轻,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姚氏也连忙跪下。 “王,王爷驾到,有失远迎。” 裴涇把玩著手上的茶盏,“家里不见了个人,你们倒是睡得香,由著本王在外替你们奔波找人,胆子不小啊。” 姜秉实额头渗出冷汗,连忙解释:“王爷明鑑,下官也派人出去找了,只是下官年纪大了,实在是撑不住才……” 茶盏“啪”的一声碎在姜秉实面前,嚇得两人瑟瑟发抖。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裴涇冷眼扫过跪地的姜家夫妇,“本王倒是好奇,若今日失踪的是令公子,你们还能睡得这般安稳?” 姜秉实道:“回王爷,都,都是要找的。” 裴涇轻哼一声,“姜如翡,你该不会不是亲生的吧?” 此言一出,姜秉实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著说不出话来,姚氏更是嚇得瘫软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姜翡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切。 难不成原主姜如翡还真不是亲生的? 可作者在书中根本没写,竟然留下这么多坑都不填一下,那本书好几百万字,兴许写著写著作者自己都忘了。 “是亲生的,”姚氏忙说:“是臣妇怀胎十月生下的,只是小时候养在庄子上,她性子顽劣又目无尊长,因而,因而和家中的人並不亲近。” 不知为何,那番话听得裴涇莫名来气,他一手抬起,正要拍桌案,陡然撞上姜翡的眼神。 这丫头如今已经想对他以身相许,要是此刻替她撑腰,她还不得对他死心塌地?那岂不是甩都甩不掉了。 裴涇一甩袖子,“杵那做什么?长腿不知道找地方坐?” “哦。”姜翡还在想原主到底是谁,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裴涇见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怎么?本王说话你听不见?” 姜翡这才回过神,眨了眨眼,“王爷方才不是让我坐下么,臣女坐了呀。” “你!”裴涇气得一噎,转头对姜秉实道:“令爱这般目无尊长,看来確实需要好好管教。” 姜秉实连连称是,却听裴涇话锋一转,“不过既然你们教不好,那从今日起,就由本王亲自接手。” 姜翡瞪大眼睛,“什么?!” 姚氏恨得咬牙切齿,她这个当家主母还在这里跪著,姜如翡一个臭乞丐还敢堂而皇之地坐在椅子上。 “王爷,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规矩?”裴涇斜眉冷笑,“本王的话就是规矩,本王会从王府派一个得力的人手,专门负责教导她规矩,省得她成日对本王大呼小叫。” 姜翡欲骂又止,她也没叫几句吧,怎么就成了成日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廝该不会给她派一个容嬤嬤一样的人物来折磨她吧。 裴涇端茶盏的手落空,这才想起茶盏已经被他摔了,“天都亮了,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这就是你们姜家的待客之道?” 姜秉实额头冷汗直冒,慌忙道:“王爷息怒,下官这就命人准备早膳。” 裴涇隨即看向姜翡,“本王救了你,值你亲手做一顿饭吧?” “行。”姜翡当即答应。 她確实是欠裴涇,做一顿饭並不过分,正好再多放点盐,降低降低好感度。 裴涇唇角微勾,扫了一眼她的手,“算了,等你做好本王可能都饿死了。” 善变的男人! 第85章 道歉没用 饭菜上桌,天已经大亮了。 气温开始攀升,姜秉实不敢怠慢,在房中置了冰,倒也凉快。 姜翡早就饿得不行,上桌就一通狼吞虎咽,要她装大家闺秀也可以,但是裴涇不是她的攻略对象,没必要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看著她这副吃相,裴涇好几次欲言又止,实在没忍住把筷子一搁。 “你在餵猪吗?” 姜翡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他碗里,嘴里塞得鼓囊囊的,含糊道:“王爷请用。” 还算她识相,知道照顾他这位客人。 裴涇夹起红烧肉,正要下口,余光瞥见了姜翡含笑的目光,筷子忽然一顿,猛然反应过来。 “你敢骂本王是……” “我什么时候骂了?”姜翡一脸无辜。 裴涇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把红烧肉吃了。 姜翡一顿风捲残云,肚子都吃饱了,裴涇还没动几筷子,乾脆托著腮帮子看他吃饭。 这人端坐如松,背脊挺得笔直,执筷的姿势优雅得体,每夹一筷都要先在碗边轻轻一靠,將多余的汤汁沥去,再缓缓送入口中。 姜翡忍不住腹誹:这男人连吃饭都像是在朝堂上议事,一板一眼的,不累吗? “看什么?”裴涇眼皮都不抬一下,慢条斯理地咀嚼著。 “看你什么时候吃完。”姜翡说:“我困了。” 裴涇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抬眸看她,“你就是这么谢本王的?连顿饭都不让吃?” 姜翡托著下巴,“我也没催您啊,是您先问我在看什么的,您慢慢吃,想吃多久吃多久。” 她百无聊赖地沾著茶水在桌上画圈,忽然想起一事,“王爷,魏辞盈……” “食不言寢不语,”裴涇打断,“姜家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姜翡撇了撇嘴,“我没学过规矩,我没素质,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没去救魏辞盈,反而来救我?” “她有人救,倒是你,本王要是不去救你,此刻你只怕——” 他话头一收,目光冷了几分,“本王又不是傻子,找人就不能一起找吗?找你也不耽误找她,把京城翻过来,先翻出来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思路一下就打开了,有道理! 姜翡心想怪不得能成为书中男二,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不像那个魏明楨,一根筋。 姜翡撑著下巴思索片刻,喃喃道:“所以王爷並不是专程来救我的,只是把京城翻过来的时候刚好先翻到了我,这样一想,我心里也就没那么受宠若惊了。” 裴涇闻言,眸光一沉,“姜如翡,你再说一遍?” “本来就是嘛。”姜翡撇撇嘴,“王爷又不是专程去救我的,只是顺便……” “顺便?”裴涇冷笑一声,捏著筷子的力道逐渐加重,“本王带著亲卫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你管这叫顺便?” 姜翡无辜地眨了眨眼,“这不是王爷自己说的吗?” “闭嘴!”裴涇猛地站起身来,“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见一个救一个的滥好人?” 姜翡心说您当然不是,您可是见一个杀一个的活阎王。 裴涇居高临下地看著她,东西没吃几口,已经让她给气饱了,“就不能是……不能是……” 就不能是翻你的时候顺便翻到了魏辞盈吗? 话到嘴边,却突然哽住,裴涇差点被她气得当场出殯,转身大步往外走。 “王爷留步!”姜翡下意识喊住他。 裴涇头也不回大步离开,“道歉也没用。” “不是。”姜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您把我们家筷子顺走了。” 裴涇一低头,这才发现手里还捏著两支玉筷,抬起手当场就想直接砸地上。 “易碎品,易碎品,”姜翡赶忙走上前,摊开双手,“呵呵,轻拿轻放。” 裴涇气得直接把两支筷子拍她手里,一甩袖转身就走。 走出正厅,在门口竖起耳朵听了全程的段酒连忙跟上。 走了一段,段酒忍不住道:“那个,王爷。” “说!” 段酒咽了咽口水,“您和姜二小姐决裂了,那还派人上姜府教导规矩吗?” 裴涇脚步倏地一顿,怒道:“谁和你说决裂了?决裂那是小孩子的手段,成年人岂会轻易决裂!” “是是是。”段酒斟酌著说:“可是,不是王爷自己说的道歉没用吗?” “道……”裴涇:“道歉没用,所以不需要道歉!连这点道理你都不懂,亏得你在本王身边办了这么久的事。” “啊,是是是,属下知错。” 裴涇睨他一眼,继续往前走,“本王岂是言而无信之人,说派人定然要派人。” 段酒小心翼翼地建议道:“那要不请崔嬤嬤辛苦来一趟。” 裴涇眉头微蹙,“崔嬤嬤?” 段酒点头道:“崔嬤嬤最是严厉,从前在宫里当过差,也最懂规矩,还管教过不少世家小姐,再散漫疏懒的千金都能让她掰回来,定能让姜二小姐好好学规矩,而且……” “不必了。”裴涇打断他,“崔嬤嬤年纪大了,我怕那丫头把人气死。” 段酒一愣,“那,那就请李嬤嬤?李嬤嬤性子温和些,而且……” “性子太温和管不住那个没规矩的。”裴涇淡淡道。 段酒这下彻底糊涂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王爷的意思是……” “把闻竹叫回来。”裴涇翻身上马,“闻竹功夫不错,能制住那丫头。” 段酒无了个大语,是能制住没错,关键是敢制吗? 您说要教导姜小姐规矩,结果派个武功高强的暗卫过来是怎么回事? “可是,闻竹她……” “找个人放在她身边,省得哪日人又丟了还要本王去找,”裴涇单手绕著马韁,“想让本王娶她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正好把闻竹放在她身边考察一番。” 段酒已经无言以对了。 作为这世上最为了解王爷的人,他现在发现自己是完完全全摸不懂了,只能沉默地跟在身后。 过了片刻,裴涇又道:“本王看她是恃宠而骄了,竟敢对本王说那样的话,没大没小。” “那……” 裴涇想了想,“先冷一冷她。” 段酒点了点头,心说到底是谁冷谁,谁又说得清楚呢。 就听裴涇又道:“再派人去查一查魏辞盈。” 第86章 你有点像一坨…… 姜翡回去之后倒头大睡,这一觉睡醒天都快黑了。 九桃搬了椅子出来,姜翡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啃著凉水冰过的西瓜,夕阳的余暉洒在院子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色。 “反正我以后都討厌这个人。”九桃啃著瓜,囫圇道:“他分出几个人来找小姐怎么了?” 姜翡对此倒是不在意,她对魏明楨本来也只是利用,没什么真情实感。 望著天边的晚霞,姜翡想起书中的描写。 魏明楨是个十足的“妹控”,对魏辞盈比对自己的夫人还上心。就拿先前去净莲庵来说,魏明楨明明公务繁忙,却还是特意抽时间陪妹妹上山。这两兄妹的感情,確实好得令人侧目。 如果单纯她一个人失踪还好,魏明楨如果知道,应该会来救她,只是刚好魏辞盈同时失踪,他也就顾不上她了。 姜翡吐出一颗西瓜籽,懒洋洋道:“这有什么好计较的,换做是我,肯定也是先救自己亲妹妹啊。” 九桃不服气地嘟囔:“可小姐您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你也说未过门咯,过了门再说嘛,好了彆气了。” 姜翡抱起半边瓜塞进九桃怀里,自己又躺回去,和脑子里的系统说话。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系统好奇:“宿主发现了什么?” “魏辞盈的出现太巧了。”姜翡眯起眼睛,回忆著白天的细节,“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细想,后面静下心来才发现很多疑点。” “嗯哼,说说看。” 姜翡整理著思绪:“我被绑架后醒来是在马车里,我能確定当时马车里只有我自己,因为我曾试著挣扎过,记得很清楚车厢里没有第二个人。但后来离开时发现现场只有一辆马车,所以如果魏辞盈也是被一同绑来的,那她为什么没有出现在马车里。” 没等系统开口,姜翡继续分析,“退一步来讲,假设她是被人驼在马背上带来的,那为什么绑我来时我的头上套了布袋,她头上却没有?” 系统沉思片刻:“也许本来你是绑匪的唯一目標,所以他们只准备了一个布袋?” “有这种可能,”姜翡说:“但即便没有布袋,也该有布条之类的东西,以防她看见绑匪的面容,可什么也没有,他们是篤定她醒不过来么?这说不通。” “但更奇怪的是绑匪的態度,他们对魏辞盈似乎格外的……”姜翡斟酌了一下用词,“格外的,『客气',连绳子都没绑太紧。” “你怎么知道?”系统问。 姜翡擦了擦手上的西瓜汁,说:“她手腕上的勒痕並不重,说明绑得不算紧,而且她说害怕,却没有挣扎过的痕跡,一个真正害怕的人,怎么可能连挣扎都没有,那可是人类的本能。” 系统迟疑道:“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和绑匪是一伙的?” 姜翡缓慢摇了摇头了,“赵兴邦一开始就承认自己是主谋,而且从头至尾都没有人提及过魏辞盈这个人,我到现在都想不通的是,她到底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系统说:“我加载了当时的场景,乍一看的確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没想到听你这么一分析,竟然有如此多的漏洞。” “啊啊啊。”姜翡抓了几下脑袋,嚇得九桃瓜都差点掉了。 “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姜翡放平心態,继续和系统聊天:“原著中魏辞盈心地善良,嫉恶如仇,这个魏辞盈倒没有什么特別的地方,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没有任何证据,会不会……” 姜翡突然灵光一闪,“会不会她也是穿越者?同样带著什么任务而来。” 系统马上否决:“可是我並没有在这个世界线检测到和我相同的能量波动。” 姜翡震惊,“你还能检测出能量波动?” “我很高级的好不好?”系统得意道:“我精通量子物理及人工智慧,熟练使用现代医学设备,还精通两百多种语言。” “你觉得这些功能我在这里用得上吗?”姜翡白眼都快翻到天灵盖上。 系统想了想:“我还能检测到这个世界的主要角色能量场,比如裴涇的能量波动就特別强烈,跟个行走的小型核反应堆似的。” 姜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等等,你说裴涇什么?核反应堆?” “对啊,”系统的语气突然变得八卦起来,“而且最近他的能量波动越来越不稳定,尤其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时高时低,时快时慢,时……” “停停停!”姜翡扶额,“那我的能量场呢?” “你嘛,”系统说:“你有点像一坨——” “闭嘴!”姜翡咬牙切齿地打断,“所以你这个功能有什么作用?” “作用就是听起来非常牛逼呀。”系统说。 姜翡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你净装这些华而不实的功能来有什么用?你还不如装个计算器。” “我確实装了计算器功能啊!”系统委屈巴巴地说:“需要我帮你计算一下现有资產吗?或者规划一下嫁妆?” 姜翡想像著其他穿越者带的系统,顿时悲从中来,“別的系统带导航、带万能商城、带神级工匠、带无敌医术,你就带个计算器就来了,你都没有半点觉得对不起我吗?” 系统道:“不觉得啊,你是不是还想带加特林?” 姜翡是真的想,捞出来就一顿突突,干翻全人类。 “遇到你这样的系统,是我的……” “是你的福气。”系统抢先一步说。 姜翡生无可恋,躺在椅子里翻来覆去地想著穿越以来发生的一切。 忽然,她直接从藤椅里坐起来。 九桃嚇得扔了啃得看不到一点红色的西瓜皮,连忙扶住她,“小姐,您今天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 姜翡的手指突然停在半空,像是突然被某个念头击中。 “系统,”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魏辞盈不是穿越者,那有没有可能,她是重生?” 第87章 两个都娶 夜风突然静止了那么片刻。 系统罕见地出现了卡顿:“不……不会那么巧吧?” 姜翡缓缓坐直身体,“如果她真是重生的,那她就知道故事原本的发展应该是如何,也就知道我和赵兴邦本有的渊源。” “原本会嫁给魏明楨的人不是我,而是姜如琳,而我和她恰好都不就是什么好人,她应该阻止我嫁给魏明楨才对,可她为什么她反而处处撮合我们?” 姜翡想得头疼,简直比高数还伤脑筋,“可是这很矛盾啊。” “哪里矛盾?”系统问。 姜翡认真分析:“如果她是重生,就该知道后面我会害她,为什么还要让我嫁给她哥?” 系统:“你是不是忘了,你才是这个世界线的变量,原本害她的人是姜如琳。” 这一刻,姜翡忽然茅塞顿开,“你是指她为了避免姜如琳害她,选择让原本是窝囊废的姜如翡嫁入定远侯府,因为姜如翡更好拿捏。” 系统一拍手:“没错。” 姜翡点头,“这样就合理了,她现在並不知道我会害她。” “但是宿主,我必须提醒你一下,”系统又说:“这些全是我们建立在魏辞盈是重生的基础上,但到底她是不是我们还不能確定。” 姜翡坐直,“是不是重生,看来得试探一番才能知道答案了。” “你准备怎么试探她?”系统问。 姜翡仔细回想书里的情节,剧情进展到现在,书中应该是她被一顶小轿抬进赵家后院,成了赵兴邦的妾室,而姜如琳则是开始准备嫁入定远侯府。 如果魏辞盈真的是重生,那么她最害怕的事情,难道不是事情按照原有的轨跡发展吗? 姜翡勾唇一笑,“有了。” …… 定远侯府,魏辞盈已经休整完毕。 定远侯看过她之后又走了,侯夫人和魏明楨留了下来。 魏辞盈倚在软枕上,眼神却异常清明,“你去救我,却没救嫂子,经此一事,嫂子怕是心里有疙瘩了。” 魏明楨眉心紧蹙。 侯夫人却道:“她虽说名声不怎么好,我与她见过两次面,却觉得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若因此心有芥蒂,倒显得有些不懂事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子,先去救你也无可厚非,说出去也是占理的。” “话虽如此。”魏辞盈轻声道:“却难免让人觉得冷情了些,三哥你怎么说?” 魏明楨脑中始终盘旋著裴涇將姜如翡掳走的那个场景,闻言回过神来,“此事是我当时一时心急考虑不周,回头挑个合適的时间上门致歉。” 侯夫人夫人慾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说。 要不是十几年前定下这门亲事,怎么样也轮不到和姜家结亲,论起家世他们高出一大头,哪用得著亲自上门。 “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处理,不过已经定了亲,可別再闹出什么事让两家难看。” 魏明楨頷首,“母亲说得是。” …… 乾元殿內。 昭文帝批著摺子边道:“你要找的刺客找到了?” “没。”裴涇漫不经心道:“刺客哪有那么容易找。” 昭文帝的笔一顿,面色已经有些不好了,“凡事收敛著些,你大张旗鼓地搜人,说封城就封城,闹得满城风雨,言官们的摺子都快把朕御案给淹了。” “我倒觉得挺好。”裴涇嘴角噙著一抹笑,“食君之禄,总得给他们找点事做,省得成日憋坏了。” 昭文帝气得將硃笔重重一搁,墨汁溅在奏摺上,“你当这是儿戏?!” 裴涇微一低头,“人命关天的事,自然不是儿戏,” 昭文帝缓了缓,啜了口茶道:“听说你半夜从城外带回来两个人。” 裴涇眸子一沉,脸上却掛上了笑,“既然皇上都知道,又何必多问?” “这次又是为了哪个?魏家的还是姜家的?”昭文帝问。 裴涇抬起头笑了笑,“问清楚好让皇上多个拿捏我的把柄?” 昭文帝一拍桌,“朕什么时候拿捏过你?这些年难道不是你在拿捏朕?朕对你多番纵容,试问哪个皇子有你这样的待遇?!” “可哪个皇子都没有我这样的身世啊。”裴涇反呛了一句。 “你——!” 昭文帝扶额,被他气得头疼。 大太监孟元德赶忙上前替昭文帝揉按舒缓,一边朝裴涇投去一个恳求的眼神。 “天热,王爷您不如先喝口茶消消暑吧。” 裴涇哪能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再说下去怕是把人给气死了。 裴涇一笑,“我两个都想要呢,不如皇上您再纵容纵容臣,让臣两个都娶了吧。” “胡闹!”昭文帝指著他,“姜家那丫头已经许给魏三,这心思你就不要动了,魏家那丫头,朕可以下旨给你赐婚。” 裴涇笑容一收,“既然不能隨我心两个都要,那也不能隨您心意只要一个,那就两个都不要了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昭文帝猛地起身。 “站住!” 昭文帝猛地起身,案上茶盏被衣袖带翻,“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裴涇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嗤笑一声,“那皇上是要治臣的罪?” 他缓缓转身,眼中带著挑衅,“不如就治臣个大不敬之罪,正好遂了那些言官的意,至於如何判罚,不如诛臣的九族如何?” 殿內空气骤然凝滯。 孟元德嚇得跪伏在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九族,皇上不也在九族之內么,这昭寧王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昭文帝死死盯著裴涇,胸口剧烈起伏。 良久,他突然抓起案上的砚台狠狠砸在地上,墨汁四溅,“滚!给朕滚出去!” 裴涇躬身一礼,姿態优雅得像画中临风而立的白鹤。 “臣,告退。“ 待那道身影消失在殿外,昭文帝踉蹌著跌坐回龙椅上,手指死死攥著扶手。 孟元德战战兢兢地凑上前,“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他这是存心要气死朕。”昭文帝声音沙哑,眼中却闪过一丝痛色,“这么多年了,朕待他如何,他还是……” 孟元德安慰道:“皇上息怒,王爷小时候伤得狠了,疤痕难消啊。” 昭文帝摆了摆手,“罢了,你去转告他一声,让他空了上山一趟。” 第88章 她知错了吗? 裴涇大步走出殿门,所过之处宫人纷纷跪地避让,他脸上笑意全无,眼底翻涌著骇人的暗潮几乎把人湮没。 殿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被厚重的宫门一挡,竟毫无察觉。 “昭寧王。” 裴涇转头,就见灯下暗处踱出个人来。 “是你。” 大皇子裴翊脸色微沉,“昭寧王大张旗鼓地满城搜刺客,可搜到了?” 裴涇懒懒地侧过头,“自然是没搜到的,几位皇子的府邸不是还没搜过么。” 裴翊脸色骤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若是问心无愧,何必对號入座?这些年本王遭到多少次刺杀,有几次是你的人,怕是只有你自己才能记得清楚吧。” 裴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看剑拔弩张,小太监忙道:“景王,皇上已经在里边等著了。” 裴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意,冷笑道:“那你好自为之。” 裴涇停在檐下,看著雨帘如千万根银线自天际垂落,將整个世界都笼在浓稠的灰翳里。 溅起的雨水打湿了袍摆,太监连忙撑伞上前,小心翼翼道:“雨大了,奴才已经让人备輦,还请王爷稍待。” “不必了,”裴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他接过太监手里的伞,直接迈进了雨里。 孟元德紧赶慢赶才追上裴涇,雨水已经打湿他半边肩头。 小太监连伞都没撑跟在雨里,见孟元德来,连忙行礼让到一边。 “王爷,王爷留步。” 裴涇停下脚步,“怎么,他又后悔了?不准备让我滚,要处死我?” 孟元德年纪大了,追了这么一段已经气喘吁吁。 王爷这张嘴哟,要不是因为这张嘴,就皇上对他的愧疚,指不定怎么疼,要星星绝不给月亮。 “皇上是让奴才转告王爷一声,王爷若是空了上听泉山一趟,居士病了,已经好些日子不见好。” 裴涇目色一沉,握著伞柄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出点青白。 “病了?”裴涇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什么时候的事?” 孟元德低声道:“已有半月余,居士不让说。” 半晌,他道:“知道了。” 见他说罢又要走,孟元德撑著伞跟上,“奴才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涇脚步未停,“既知不当讲,何必开口。” “王爷!”孟元德一咬牙,竟伸手拽住了裴涇的衣袖,“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吧!” 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皇上毕竟是九五至尊,能如此迁就王爷,已经很难得了,放眼整个皇宫,诸位皇子谁能有这个待遇?” “所以本王就该感谢他?” “奴才不敢教王爷做事。”孟元德诚恳道:“只是奴才侍奉皇上近四十年,有些事奴才还是看得清楚的,皇上对王爷,是有几分愧疚在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由著王爷折腾,皇上就是说说,哪次狠心罚过王爷了?” 见裴涇不说话,孟元德壮著胆子继续说:“奴才不是在为皇上说话,奴才是在担心王爷,这愧疚也不会没个尽头,它早晚有耗乾的那一日,没了圣眷,到时候王爷在这京城又该如何自处?” 裴涇裴涇突然停下脚步,伞沿的雨水滴落在他的肩头,洇开一片暗色。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瘮人。 “孟公公,”他缓缓转头,眼底泛著猩红,“你觉得本王在乎这个?” 孟元德被那眼神骇得后退半步,手中的宫灯晃了晃。 “圣眷?”裴涇忽地扔开伞,一把攥住孟元德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要將人提起来,“本王巴不得他厌弃我!” 他声音嘶哑,像淬了毒的刀子,“你告诉他,最好是把我当街砍头示眾。” “王、王爷……”孟元德脸上血色尽褪。 “那样就没有谁会再被他困著,所有人都能自由!” 孟元德艰难喘息,“可是王爷就没有牵掛吗?居士——” 裴涇收紧力道,孟元德顿时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是他让你来提醒本王的?”裴涇眸色阴鷙,雨水顺著眼睫滴落,“他怕本王忘了还有这么个人?或许她也和本王是一样的想法呢,有时候活著,还不如死了。” “那,那魏小姐或是姜小姐呢。” 裴涇手上的力道微滯,他眯起眼,“你在试探本王。” “奴才只是想和王爷说,”孟元德喘息了一下,“能活著便好好活,咱们这些半人不人的阉人都能活,王爷千金之躯更该活得痛快,您这又是何必呢。” 裴涇猛地鬆开手,孟元德踉蹌著后退。 他抬头任雨水打在脸上,笑得肩膀都在颤抖,“本王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很痛快,你回去告诉他,这京城……” 笑声戛然而止,裴涇转头盯著孟元德,眼神疯狂又清醒:“本王迟早要把它掀个底朝天。” 等裴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里,小太监这才敢上前,小心翼翼地给孟元德撑起伞。 “干爷爷,咱们回去吧,这雨越下越大了。” 孟元德这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也不知王爷听进去几句。” “干爷爷为何这般关心王爷?”小太监搀著他慢慢往回走,“奴才瞧著,王爷对您可不怎么客气。” 孟元德浑身都湿透了,幸好是夏天,倒不觉得冷,否则他这把老骨头可不一定撑得住了。 “平王对我有恩吶,只可惜平王走得早,这份恩情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小太监似懂非懂地点头,孟元德却是摇了摇头,看样子不准备再说什么了。 …… 出宫时裴涇浑身已经湿透,伞不知被他扔去了哪里。 段酒见他脸色不好,也不多问什么,知道每次进宫,大多没什么好脸色,罕见的好脸色一般是把皇上气得不轻。 “王爷,现在回府吗?” 裴涇坐在车內,湿黏的袍子贴在身上,锦缎坐垫都浸成了深色。 “魏辞盈那边查得怎么样?” 段酒觉得王爷有点没事找事了,但王爷心情不好,找麻烦也无可厚非。 他小心提醒道:“您前天才吩咐下去。” 裴涇又揉了揉额心,“那丫头呢?” “哪个?” 裴涇抬眸,“本王冷了她这么久,她该知错了吧?” 段酒:“……” 段酒咬了咬牙,“您前天才开始冷的。” 第89章 保你不死 “是吗?”裴涇怔了怔,“你是不是记错了,本王怎么觉得过了很久。” 段酒感觉自己把侍卫的活干了,还得干公公的活。 他硬著头皮回道:“王爷,確实才两日。闻竹还没回来,属下在姜府外放了暗线,姜二小姐那边听说这两日连院门都没出过。” 裴涇眉头皱得更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膝头,“她倒是沉得住气。” 段酒偷偷瞥了眼自家主子,只见王爷湿漉漉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落寞。 他大著胆子给王爷递上梯子,“要不……咱们趁著夜色去瞧瞧,只要姜二小姐没发现,就以为王爷还在冷她,便不会恃宠而骄。” “有道理。”裴涇頷首,却忽地话锋一转,“谁说本王要去看她了?自作主张。” 段酒里外不是人,“是属下想得不够周到,这个时辰想必姜二小姐已经休息了。” 衣裳贴在身上黏得难受,裴涇扯了扯领子,“回府吧。” …… 昨日那一场雨让天气凉快了许多,不少公子小姐都趁著天凉出来相互走动。 赵兴邦撑著小廝的手下了马车,不慎扯到伤处,顿时疼得齜牙咧嘴,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二楼撑开的窗边倚著个人,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小姐,你点这么多菜,是不是忘了咱们兜里只剩二两银子了?” 姜翡收回目光,坐到桌旁。 满满一桌子菜,却只摆了两副碗筷,姜翡提起筷子示意九桃,“快吃吧,结帐的人来了。” 她找人传信给赵兴邦邀他来此,只说不来后果自负,这贪生怕死的棒槌果真来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外叩叩两声,赵兴邦在外道:“我来了。” “进来吧。” 赵兴邦推门入內,脸上表情古怪,带著愤慨、不满、畏惧、不服……各式各样脸上混得跟调色盘似的。 “你,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姜翡抬眸,“长话短说,找你来是让你替我办件事。” 赵兴邦震惊得眼睛都大了一圈,“你把我打成这个样子,还想让我替你办事?你做梦吧你!” 姜翡一下撂了筷子,嚇得赵兴邦肩膀一缩。 “你搞清楚,是我留你一命,否则你挟持我並且想强占我这件事,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姜翡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你要是不能为我所用,那你这条命留著就没有任何意义。” 赵兴邦的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后退几步,后背抵上门板。 他还以为总算逃过一劫,以后见到姜如翡和裴涇只要绕著走、少出门就行,谁知他不去找麻烦,麻烦却会自己找上门。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姜翡慢条斯理地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水晶餚肉,“很简单,帮我查清楚十年前魏辞盈在江南发生的事,还有替我找人盯著她,如果有任何异动,及时来报。” 赵兴邦咽了咽口水,到饭点了,还真有些饿,只不过好像没准备他的筷子。 “你不是要嫁给魏三吗?你查他妹妹干什么?” “自然有我的理由,原因你少问,只需要把事情办好就行了。” “可是,”赵兴邦迟疑,“昭寧王心悦魏辞盈,要是被他发现……” 姜翡挑眉,“你把事办漂亮点儿,不让他发现不就完了?” 赵兴邦对自己没什么自信,“那万一发现了呢。” “你又没对她下手,怕什么?”姜翡说:“我能从他手里保下你一次,就能保下你第二次。” 赵兴邦想了想,倒是觉得这话颇有道理。 昭寧王对姜如翡如何,他也看见了,可让他替姜如翡办事,他怎么都觉得不痛快,毕竟她当时揍他可没省力,差点就让他断子绝孙。 “那,有有有什么好处?” “你还想要好处?!” 赵兴邦又把后背贴紧了一些,“总总总,总得给驴吃草,驴才能拉磨吧。” 姜翡笑了笑,“那你帮我转告那头驴,好好拉磨,不然我就宰了他。” 赵兴邦咬牙切齿,“这算什么好处?” 姜翡又道:“这还不算好处么?跟著我办事,我保你不死,你可得考虑清楚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昭寧王什么时候杀人,杀什么人可是不定性的,这条件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后面那句话也有道理,昭寧王杀人还真是摸不准,这不就等於有了张免死金牌吗?不用成日提心弔胆,好像確实还可以。 赵兴邦眼珠子转了转,“那你什么时候要?” “当然是越快越好。” 赵兴邦皱眉,“我只能保证尽力,你也得保我不死。” “成交。”姜翡打了个响指,“你可以走了。” 赵兴邦巴不得赶紧走,自从遇到姜如翡就没顺畅过,在倒霉的路上越走越远。 刚走到门口,就听姜翡道:“走的时候別忘了把这桌的帐结了。” 赵兴邦转身,指著自己,“我都没吃!” “你吃没吃和你结不结帐有什么关係?”姜翡头也不抬,“不吃也可以结帐吧?你不结?” “不结。”赵兴邦梗著脖子,岂能任她一小女子隨意拿捏。 “那算了。”姜翡道:“九桃,给昭寧王府传个信,让王爷来替我买个单,哦不,结个帐。” 姜翡发现自己借裴涇的名头借得是越来越顺溜了,第一次借的时候还忐忑怕被发现,到现在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甚至就连她自己都快信了。 赵兴邦深深地吸了口气,“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我结,我来结,怎能让昭寧王为这区区几十两银子跑一趟。” …… 待姜翡回到姜府已是下午,马车刚停下,还没下车,门房便迎了出来。 “小姐可算是回来了,魏三公子已经在厅等了两个时辰了。”小廝擦著汗说道。 姜翡脚步一顿,眉头微蹙,“怎么不派人去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早些回来。” 门房道:“回小姐的话,魏三公子说难得天气凉快小姐出去散散心,倒也不必急著赶回来,等等便罢。” 九桃撅了撅嘴,“先前拋下小姐去救魏小姐的时候说话怎么没这么好听?” 姜翡轻拍了下九桃的手背,示意她慎言,隨即整了整衣袖,“走吧。” 第90章 她一天见了两个男人 厅內,魏明楨正端坐在客位,手边茶盏里的茶水早已凉透。 见姜翡进来,他立即起身,“姜小姐。” “三公子不必客气。”姜翡落座,“等很久了吧。” 魏明楨捏著腿上的衣裳料子,“不久,今日左右无事,等一等你也无妨。” 姜翡当然知道魏明楨为何而来。 书中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正人君子,做事一板一眼,不懂变通。 当日他没去救姜翡,內心愧疚难安,更多的是过不了他自己心头那一关,今日定是来赔罪的。 姜翡故意不接话,只慢条斯理地拨弄著茶盏盖子,等著他先开口。 魏明楨果然坐不住了,轻咳一声道:“姜二小姐,那日之事……” “哪日?”姜翡假装不清楚。 魏明楨微微蹙眉,“那日九桃曾来找过我,只是我当时考虑不周,未曾顾及到小姐。”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姜翡一直盯著地面没眨眼,直到盯得眼睛有些酸涩才朝魏明楨看去,“魏公子不必介怀,魏小姐是公子的血亲,而我尚未过门,远近亲疏,我明白的。” 姜翡说完这句,眼眶恰到好处地泛红,却倔强地別过脸去。 魏明楨被她这副模样给刺痛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袍,“是明楨的不是,你莫要难过,我向你保证,往后我定会护好你。” 趁他垂头,姜翡沾了茶点在眼下,诚恳道:“我相信公子!” 魏明楨见她眼睫上还掛著泪珠,心中更觉愧疚。 他犹豫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听说你喜欢珍珠,我从家中库房挑了一些让人打了支簪子,正好配你那双珍珠耳坠。” 说到这里,他耳根微微泛红。 姜翡猛地反应过来,上次定远侯一家来提亲,她当日戴的正是一双珍珠耳坠,只是没想到魏明楨竟然记得。 姜翡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珍珠簪,簪身由两条仿若柳条的金线交缠,簪首处嵌了两颗圆润的珍珠,一侧垂下的链条上还坠著几颗小珠子。 这么复杂的工艺,不可能两天就完成,难道他自定亲后就开始准备了? “系统系统,”姜翡在脑中喊:“紧急呼叫系统。” 系统出声:“怎么了?” “快查一查魏明楨对我的好感度。” 脑子里传来滴滴两声,接著就是系统的声音:“好感度五十二。” 姜翡震惊了,“不是说要让一个人喜欢不容易吗?怎么突然涨这么快?” 系统懒洋洋道:“就在刚才你那两滴假泪就涨了五个点,你郑重其事地说『我相信公子』又涨了五个点。” 没想到这魏明楨竟如此好哄?看来书中那个古板君子,骨子里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见姜翡捏著簪子半天没有反应,魏明楨疑惑道:“怎么了?可是这簪子不合你心意?” “合合合。”姜翡说:“合。” 魏明楨愣了愣,“你呵呵呵笑什么?” “……”姜翡:“额,我是说非常合我心意。” 她將珍珠簪插入髮髻,“好看吗?” 魏明楨脸颊浮起一抹红晕,温声说:“你戴什么都是极好的。” 这话让姜翡不知道怎么回,但她却有好些事想问,都是关於魏辞盈的。 她话锋一转,道:“辞盈戴珍珠也是极好看的。” 魏明楨笑了笑,“她不喜欢端庄净雅的物件,只爱那些跳脱灵动的。” “她那日受了惊嚇,身体好些了吧?”姜翡旁敲侧击。 “好多了,还说过几日邀你出去玩。” 姜翡眼波微转,指尖轻轻拨弄著茶盏边缘,“不如去听泉山吧,山上凉快,正好能避避暑。” 魏明楨頷首,又听姜翡说:“话说之前在净莲庵,还听辞盈说她曾在江南住过些时日。” 魏明楨神色突然一滯,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起衣袖,“外祖家在江南,她幼时的確去住过一段时间。” 姜翡心里咯噔一声,这魏明楨的反应,有点奇怪 “当时昭寧王还问辞盈可有什么难忘的人,辞盈说难忘的事倒是有一件。” 魏明楨眼神飘忽道:“那时我和她都还小,许多事已记不太清了。” “这样啊。”姜翡不敢把意图表现得太明显,只道:“我还未曾去过江南,听说江南风景如画,有机会还是想去看看。” 她明显注意到魏明楨鬆了口气,等她把魏明楨送出门后,叫出系统。 “魏明楨的反应太奇怪了。” “是的。”系统说:“刚才你问到江南的时候,他的能量场波动了一下。” 姜翡若有所思地頷首,忽然睁大眼,“你是说我们聊到魏辞盈和江南的时候他能量场有波动?” 系统觉得莫名其妙:“难道我普通话不够字正腔圆,你听——” “等等!”姜翡直接打断,“要试探魏辞盈是不是重生,只要试探的时候注意她的能量波动不就行了吗?” 姜翡兴奋得差点跳起来,“系统,你真是个天才!” 系统:“你终於发现我的价值了。” “太好了。”姜翡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下次见到魏辞盈时,你要全程监测她的能量波动。” 系统道:“不过宿主,这种精密监测很耗能的,我的电量可能撑不过半天。” 姜翡她突然停下脚步,“等等,你还需要充电?” 系统委屈巴巴:“不然呢?我又不是永动机。” 姜翡扶额:“所以你的电量耗尽会怎样?” “会下线,然后充电。” …… 昭寧王府內。 盛药的碗“啪”一下碎在地上。 “你是说她在一天內见了两个男人?” 暗卫跪在地上微微抬头,先看了看段酒的脸色,硬著头皮道:“姜二小姐出门属下怕遇到危险便跟在后面保护,姜二小姐先是去了一趟酒楼,在倚翠楼见了丞相的公子赵兴邦,然后……” “等等。”裴涇抬手打断,“你说那家酒楼叫什么?” 暗卫一头雾水,“叫倚翠楼。” “你去——”裴涇连著呛咳了好几声,缓过来才道:“去把那家酒楼的牌匾给本王摘了!” 第91章 口是心非 段酒忍不住道:“王爷,若是拆人牌匾,总得有个合適的理由吧?” 裴涇抬眸一斜,“本王杀人都不需要理由,拆个牌匾还需要理由?” 一个酒楼,胆子真是大了,谁都敢倚,也不想想倚了那丫头靠不靠得住。 段酒心说不是他们需要,是我需要,是我生性多疑,不弄明白心里不舒坦。 “那……那就拆吧。”段酒说。 暗卫得了令,正要退下,裴涇又道:“你还没说完,她见了赵兴邦之后呢?” 暗卫回到原位,继续说:“赵兴邦进去没多久就下来了,走时还骂骂咧咧。” “骂骂咧咧?!” “不。”暗卫赶紧改口:“是嘟囔了一句,说吃饭还要他来付帐,姜家真是穷酸。” 说完仔细看著王爷的脸色。 裴涇靠回软枕上,握拳咳嗽了两声,“原来如此。” 段酒赶紧道:“属下让人重新备一碗汤药。” 那晚裴涇从宫里回来淋了雨,没曾想五六十岁的孟公公淋雨都没事,身子骨正强健的裴涇却病了,因而去听泉山的行程也就耽搁下来。 “这姜家是怎么养的女儿?兜里掏不出二两银子,连吃个饭都要人去付帐。” 段酒揣摩了一下裴涇的言外之意,试探著问:“那……可要给姜二小姐送些银子零用?” 裴涇迟疑片刻,“本王说了冷著她,岂能反过来给她送银子上门?那她岂不是尾巴都能翘上天了?” 段酒暗自腹誹:您这哪是冷著她,分明是日日派人盯著。 正想著,就听裴涇道:“你去!” “啊?”段酒茫然,“属下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裴涇道:“本王自然不会给她送银子,既是你提议,便由你来送,从你的月例里扣。” 段酒:“……” 裴涇目光一冷,“怎么了?有问题?” 天降横祸在段酒头上,他只能硬著头皮道:“没,没问题,我回头就给姜二小姐送去。” “送多少?” 段酒心想十两怕是会被王爷斥责抠门,那就咬咬牙送一百两,反正王爷平日里对他们这些下属还是挺大方的,一百两咬咬牙也是能拿出来的。 段酒试探著伸出一根手指,“一……” “那就一千两。”裴涇板上钉钉。 段酒欲哭无泪,“可是属下也拿不出一千两啊。” “本王给你预支。”裴涇又补充道:“你回头就给她送过去,告诉她是你送的,和本王没有半点关係。” “……是。” “还有呢。”裴涇又问。 暗卫看见段酒冲他挤眉弄眼,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后来姜二小姐回府,在府上见了魏家三郎。” 段酒双目一闭,心道完了,就听裴涇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裴涇咳得眼尾泛红,一把攥住床沿,指节都泛了白,段酒连忙递上水。 暗卫战战兢兢地补充:“是是是,是魏三公子主动登门拜访……” 这次裴涇却没暴怒,他喝过水缓了缓,慢慢躺回床上,拉上被子闭上眼,表情相当安详。 暗卫和段酒面面相覷,都摸不准怎么忽然就躺下了。 “太医已经在外面候了许久,”段酒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可要传召?” 裴涇闭著眼,声音沙哑,“不必。” 段酒为难,“拖著不看大夫,王爷这病得养到什么时候才好?” 也不知这句话触到了裴涇哪根神经,他突然改了主意,“算了,让太医进来吧。” 段酒连忙请了太医进来请脉,幸好只是风寒,和府上的大夫看诊的结果一般无二。 太医又微微调整了方子,段酒將太医送出门。 “方才在里面我没敢问。”太医道:“王爷近来发病情况如何?” 段酒道:“前些日子发病有些频繁,两次发病不过相隔十来天,不过……” 他仔细想了想,道:“自那次之后,倒是没再发过病了。” 太医捋著鬍鬚,“我观王爷脉象倒不似先前鬱结,气血渐趋平和,然心病胜於体疾,往后需多寻些新鲜乐子哄他开怀,府中琐事能瞒则瞒,莫要扰了王爷心神。” 段酒心说这话您说得晚了,刚才还被狠狠气了一遭,还开怀呢,都气得一言不发倒头就睡了。 太医又补充道:“半月后我再来复诊,若脉象再稳些,或可酌情减些安神的汤药。” 段酒点头应下,把太医送出院子,回来时刚要坐下歇息,就听里边传来一声。 “段酒。” 段酒走进里间,见裴涇仰躺在床上,睁眼盯著帐顶。 “王爷有什么吩咐?” “本王病了。”裴涇喃喃道。 “啊?嗯。”段酒点头道:“王爷是病了,但若是谨遵医嘱好好吃药就能好起来。” 裴涇忽然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怒道:“本王都病了她都不知道来看看,白救她了。” “可是,姜二小姐也不知道王爷病了啊。” “属下是说……”段酒急中生智,“姜二小姐若是知道王爷病了,定会立刻前来探望!” 裴涇冷哼一声,又躺了回去:“那就让她知道,你去送银子的时候记得提点一下她,就说本王病了。” 没等段酒回话,他又突然改了主意,“不行,如此一来倒显得刻意,好像本王巴巴等著她来探病似的。那就……你就把本王生病的消息放出去。” 裴涇侧过身,眼神幽深,“就说本王病得不轻。” …… 担心夜长梦多,也怕系统突然没电或是下线。 趁著系统还在,姜翡次日就去了定远侯府探望魏辞盈。 魏辞盈的院子姜翡先前来过,屋子里又添了些物件,可见真是集万千宠爱於一身。 魏辞盈拉了姜翡坐在床边,笑道:“你愿意来见我,可见嫂子已经原谅我三哥了。” “哪谈得上什么原谅不原谅。”姜翡说:“我本就没怪他,他本就该去救你才对。” 魏辞盈道:“其实我心里也內疚,要是我没有贸然跟上去,也不会被抓住,我三哥就能去救你了。” 姜翡轻轻握住魏辞盈的手,“你別这么说,你也是受害者。” 来之前姜翡就打算好了要怎么试探魏辞盈。 她招手让九桃拿出些物件,道:“听说你好几天没出门,我路过街市的时候正好买了些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魏辞盈笑著让丫鬟接下来,姜翡又道:“我还从街上听说些新鲜事,说给你听听。” 姜翡从城东张家公子纳妾,结果洞房才知道对方是个男的,讲到城西李家的千金跟戏班的跑了…… 起先魏辞盈还努力配合,讲到好笑处也跟著笑,后面就有点撑不住了,频频打哈欠。 姜翡知道,时机来了。 第92章 剧情已经崩了 “最有趣的是城里来了个算命的老头,”姜翡笑著说:“他自称能勘破所有人的未来,因为他说他自己是重生。” 魏辞盈的手猛地一颤,姜翡脑中的系统发出尖锐爆鸣。 “宿主,检测到剧烈能量波动!” 重生之事匪夷所思,有能量波动也是正常,为了百分百確认,姜翡继续试探。 “什么重生,这不是无稽之谈吗?”姜翡故作轻鬆地摆摆手,“我当然不信,不过那老头说了件很有趣的事。” 魏辞盈指尖微微颤抖,警惕道:“什么事?” 姜翡目不转睛盯著魏辞盈的表情,缓声道:“那算命的说我和魏三公子没有缘分,与他有缘的原是我三妹姜如琳。” 手帕从魏辞盈膝上缓缓滑落在地,脑子里响起系统的警报声。 “能量波动已经接近峰值。” 姜翡压下狂跳的心臟,道:“你觉得呢?” “嫂子,”魏辞盈的声音有些发抖,“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姜翡笑了笑,指尖悄悄掐进掌心,眼尾微弯的模样看不出丝毫破绽。 “就是,你说三郎怎么可能娶我妹妹如琳?” 魏辞盈正弯腰去捡帕子,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滯了滯。 姜翡盯著她发间晃动的珠釵,已经能百分百確定魏辞盈是重生,只是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重生而已。 魏辞盈突然直起身,唇边噙著笑,“这些市井传闻,听著怪渗人的,嫂子还是少听为妙。” “我就是这么一听而已,”姜翡拨了拨茶盏,目光落在翻动的茶叶上,“都是些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而已,我怎么会相信呢。” “那……那算命的人呢?”魏辞盈问。 “我当场就笑那算命的胡说八道,当然是直接找人將他赶出了城,省得他在京城妖言惑眾。” 离开定远侯府,姜翡上了马车,后背已经浸出一层冷汗。 她当即把系统喊出来,“你来说说,你给我布置了一个什么任务?穿越撞上重生,你还跟我说我这任务简单!” 系统理亏:“我也不知道她是重生的啊。” “那现在怎么办?” 姜翡忧心忡忡,她嫁给魏明楨之后就要开始按剧情不断给魏辞盈使绊子、陷害她,確保故事沿著既定轨跡发展。 然而现在魏辞盈是重生者,已经知道了之后和会发生什么事,即便嫁给魏明楨的换了一个人,可一旦姜翡有所动作,魏辞盈就会立刻察觉。 系统沉默了几秒,声音居然带上了几分心虚:“宿主冷静,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就,就增加了一点难度嘛,否则任务太简单了也无趣是不是?” “你还挺会安慰人。”姜翡面无表情道:“这哪里是增加难度,简直就是另外给我修了道天堑。” 一个念头忽然从姜翡脑中一闪而过。 “你说,魏辞盈是重生,是什么原因让她拋开原有的轨跡,要撮合我和魏明楨?” 没等系统回答,她自己就说出了答案:“除非——她想要的结果,已经和原著不一样了。” 系统:“什么意思?” 姜翡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指尖轻轻叩著马车窗欞。 “意思就是魏辞盈重生的目的,很可能不是维护原著剧情。她第一次见我就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我原以为她是和书中一样心地善良,愿意和我和睦相处,谁能想到她竟然是重生。” “她千方百计促成我和魏明楨的婚事,只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姜翡眯起眼,“应该是,她真正想要的,恐怕远不止这些。” 系统沉默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不是为了別人,而是为了她自己,而她要改变的也不是別人的命,而是她自己。” 姜翡冷笑:“现在才反应过来?从魏辞盈重生那一刻起,原著剧情就已经崩了!” 一个重生,一个穿越,一个要按原著剧情走,一个要改变自身命运。 重生者熟知每段剧情转折,暗中布局改写自己的人生;而她这个穿越者背负系统指令,铁了心要把故事推向既定结局。 这简直就是在拔河,是撕裂时空的生死角逐! 系统的天也塌了大半,只能安慰自己也安慰姜翡:“不过咱们也不是毫无优势的吧?你知道魏辞盈是重生,而她並不知道你是穿越啊。” 姜翡撑著额头,“你说得对,但我怀疑她很早就已经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和她一样是重生。” 同一时间,定远侯府內。 魏辞盈已经保持一个动作许久,她凝视著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镜面。 这张脸还是年轻的,依然貌美,却早已刻满前世记忆的沧桑。 她突然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砸向铜镜,碎片四溅,镜中的脸顿时支离破碎。 “看来你也是重生吧,好一个姜如翡。”她低语,声音里带著几分扭曲的笑意,“看来你也在跟我演戏。” 自姜家没有把定亲的人换成姜如琳,她就在觉得奇怪,但也正合她意,换成姜如翡那个窝囊废,总比让姜如琳嫁过来闹得家中鸡犬不寧要好。 她绝不能再让故事重演,绝不能再走上从前的老路。 若是姜如翡敢拦她的路,她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马车里瀰漫著一股蒸腾的热意,將凝固的空气压得越发沉滯。 “为什么说她早就开始怀疑你?”系统震惊。 姜翡道:“因为我一来就改变了故事的发展方向,在魏辞盈眼中就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加上今天重生的试探,她应该已经確认了。” “那怎么办?”系统紧张道:“那早知道还不如不试探了。” 姜翡摇了摇头,“恰好相反,今天的试探其实是一箭双鵰,既確认了魏辞盈是重生,也是为了让她以为我是重生。” 系统一头雾水:“怎么有点烧脑起来了,宿主,解释解释。” 第93章 下聘 姜翡撑著头,思索片刻道:“既然都是重生,都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要让她以为我们的目標並不衝突,甚至是一致的,她就不会再防著我,相反,我们会站在同一阵线。” “可我们的目標明明是对立的啊!”系统道:“你要走原著剧情,她要改变命运!” “你是不是傻?”姜翡分析道:“我以目標和她一致为挡箭牌,实际上照旧在坑她,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懂不懂?” 系统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碾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动起脑子的时候也不像蠢货嘛。” 姜翡翻了个白眼,如果系统有实体,姜翡想把系统这张嘴缝了。 “既然魏辞盈以为我是重生,那我索性就演给她看,她不是想撮合我和魏明楨么,那我就让她看看我是如何对魏明楨死心塌地的。” 马车突然一个顛簸,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姜翡掀开车帘,就见段酒骑马行在一侧,看见姜翡,朝她抱拳行礼。 “姜二小姐。” 姜翡探出头,朝周围看了一圈,倒是没看见裴涇。 “王爷没来,王爷他……”段酒適时收住话头,差点就忘了王爷的叮嘱,把他病了的事说出来。 姜翡“哦”了一声,“那你先走,我们马车走得慢。” 王爷交代的事还没办,段酒哪里敢走,於是道:“能否请姜二小姐借一步说话?” 姜翡还以为段酒有什么要事,所以当她看到段酒掏出一叠银票时,表情是呆滯的。 “什么意思?替你家王爷下聘啊?” 段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王爷让给的,是,是我自己。” 姜翡狐疑地眯起眼睛,“给你自己,下聘?你想娶我们家九桃?” “不是下聘!和下聘无关,就是,我自己硬要给的。”段酒咬牙道。 虽说是被王爷逼著硬要给的,但决计不能说出来,只能把锅稳稳扛在自己肩上。 姜翡疑惑地接过银票数了数。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卖掉首饰加上从姚氏那里“智取”的,拢共才两百多两。 乍一看到一千两银子,顿时瞪大了眼。 姜翡拿著钱不知所措,“你既不是提亲,又不是买命,那你给我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这可真是难到了段酒了,王爷让他给,也不想想他一个贴身侍卫莫名其妙给人家富家千金一千两银子干嘛? 段酒挠了挠头,忽然灵光一闪,“先前小姐在听泉山救下我们家王爷,闔府上下的人都非常感激,这是我们一起凑的。” 姜翡挑了挑眉,指尖轻轻捻著银票,“哦?你们闔府上下凑了一千两,就为了谢我?” 不怪她不相信,主要是一千两银子的购买力放在现代是什么概念?大概怎么也有百来万两。 也就是大户人家做保鏢的和做保洁的一起凑了一百万感谢她救了他们的僱主,这种天方夜谭能在头条上掛十天好么。 段酒额头渗出细汗,硬著头皮点头,“正是如此。” “那……”姜翡突然凑近一步,“你们王爷出了多少?” “王爷出了——”段酒猛地闭嘴,差点咬到舌头,“王爷没出!” “他居然没出?” “一个铜板都没出,我发誓!”段酒满脸愤慨,这表情一点都作不得假。 姜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她把银票往段酒手里一塞,“这银子我不能要。” “为什么?” 姜翡道:“当日我救了他,他也救了我,就算是扯平了,前几日他又救我一命,算起来还是我欠他的,所以这银子我更不能要了。” 段酒想哭了,任务完不成只有回去请罪领罚了。 “小姐还是收了吧,这银子凑都凑了,我也不记得到底谁凑了多少,回去也不好还吶。” “那还不简单么。”姜翡说:“你拿回去跟大家平分不就行了么?” 平分?平分! 这可是段酒的血汗钱,凭什么跟他们平分。 见姜翡没有鬆口的意思,段酒只好作罢,要是再纠缠下去反而显得可疑。 段酒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退了。” …… 半个时辰后,裴涇看著床沿的一千两银子愣神。 半晌,他才道:“你是说,她一来就问你是不是替本王上门提亲?” 段酒如实回道:“姜二小姐是这么说的没错。” 裴涇缓缓頷首,“原来如此。” 段酒这个亲耳听见的人都没听出什么东西,没想到王爷一下就明白了。 “属下愚钝,不知道姜二小姐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裴涇抬眸,“她在暗示本王上门去提亲。” 段酒:“……” “好像也不是吧?”段酒这句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裴涇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你说什么?” “属下的意思是,额……”段酒绞尽脑汁,“好像姜二小姐也不是太急。” 裴涇手指轻轻敲击著床沿,突然轻笑一声,“她当然不急,她在等本王低头,想让我亲自把银子给她送过去。” “那王爷您送吗?” “先不送。”裴涇拧眉看著段酒,“本王带病给她送银子,像是生怕她吃不上饭似的。” 段酒心说可不就是么,都不怕他这个侍卫没钱吃不上饭,一千两说送就送。 “闻竹怎么还没回来?”裴涇又道。 “快了快了。”段酒说:“应该明后日就能到京城。” …… 与此同时,姜府后院。 正对著铜镜拆髮髻的姜翡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谁在说我坏话?” 系统道:“就在刚才,魏明楨和裴涇对你的好感度都涨了。” “魏明楨涨了多少?” “2个点。” 姜翡点了点头,想必这两个点应该是魏辞盈为了让她嫁给魏明楨,不遗余力地在魏明楨面前夸讚她吧。 “那裴涇呢,涨了多少?” 系统阴阳怪气道:“恭喜你啊,一下就升了10个点。” “哈?”姜翡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我都没出现在他面前,他莫名其妙涨什么好感度?现在多少?” “42。” 系统又道:“宿主,我提醒你一下,魏明楨的好感度是涨了,但是裴涇的好感度也在涨,再涨下去就会发生两男抢一女的情况,你觉得裴涇和魏明楨谁能抢贏?” 第94章 活得不耐烦了 系统问了一个不用想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姜翡默了默,“那只要魏辞盈的好感度比我高不就行了?” “不好意思,我查不到裴涇对魏辞盈的好感度呢。”系统说。 姜翡又默了,“我觉得肯定比我高,她可是女主誒,裴涇可是男二誒,这是作者事先安排好的轨跡,男二不就是天生就该被女主吸引吗?” 系统毫不留情地说:“那是在没有你这根搅屎棍出现的情况下。” “……也不必说得这么狠吧。”姜翡撇了撇嘴。 “没有你这根搅屎棍她是女主,有了你这根搅屎棍,说不定你能把她搅成女配也说不定。” 真是头疼,姜翡撑著额头,“那我要让好感度下降,只需要疯狂作死就行了,对吧。” 保险起见,系统还是准备先问清楚她准备怎么作死:“你先说说看。” “比如偷看他洗澡,比如造他黄谣,比如……”姜翡掰著手指数著,眼睛越来越亮。 系统已经被这位宿主锻链出了钢铁般的意志,只是稍稍无语了片刻。 就说:“你能不能想点正经的?我觉得这些行为很可能会让好感度暴涨。” “为什么?”姜翡一脸不可思议,“我都这么变態了,他还能涨好感度?” 系统痛心疾首,“你是不是忘了这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我觉得你要是这样做,他估计会以为你馋他身子。” 好吧。 姜翡闭上眼,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色即是空,再睁眼时眼神清澈且坚定到几乎可以入党。 她拍了拍脸颊,道:“好了,我现在脑子里非常乾净,既然这种损人利己的套路行不通,那就来点损人不利己的。” “比如?”系统问。 姜翡道:“那我就当街骂他,敲锣打鼓地给他送补肾的药材,让他在京城顏面扫地。” 系统想了想,当街骂人这种事,说不定还真行得通,后面那个就不清楚了。 …… 不出三日,昭寧王病重的消息就传得人尽皆知。 这三日姜翡都没出门,倒是不知道这消息,直到九桃出去了一趟回来,说:“外面都在传昭寧王重病,快死了。” 姜翡乍听到这消息差点摔了茶盏,“快死了?怎么可能?” 九桃煞有其事道:“是真的,消息都传遍了,京城里的鞭炮都快卖断货,就等著昭寧王死了庆祝呢。” 这也太……那什么了吧,姜翡甚至觉得裴涇有一点可怜。 她真想把系统叫出来问问,奈何系统前天就下线了。 照理说不应该啊,书中裴涇可是活到了完结,不过自从出了魏辞盈重生这件事,姜翡就不大敢再相信原著了。 毕竟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变数太多。 要是裴涇真的死了,她的任务还怎么完成? 想到这里,姜翡当即起身,“备车,去昭寧王府。” 九桃应了一声,刚要走,又听姜翡吩咐道:“要低调一点的马车,別让人认出来。” 半个时辰后,一辆简陋的马车驶进了昭寧王府所在的街道。 昭寧王府占地极广,黛色院墙一眼望不到头,丈高的院墙覆著琉璃瓦。 姜翡还是第一次来昭寧王府,光从围墙看就知道大得惊人,可见裴涇的確是受宠。 姜翡正打量著昭寧王府的气派。 车夫眼尖地瞥见远处大门口停著一辆青帷马车,便道:“二小姐,那是定远侯府的標誌,王爷府上有客。” 姜翡一个激灵,魏明楨决计不会来探病,那就只能是魏辞盈了。 “快快快,绕到后门去!”她急忙吩咐车夫,“別让魏家的人看见。” 车夫调转方向,马车悄无声息地拐进小巷,沿著王府外墙绕了大半圈,最终停在了一道侧门处。 九桃不明所以,“小姐平日里不是和魏小姐很好吗?” 姜翡平日里和系统的谈话都是在脑子里进行,九桃自然不知道魏辞盈重生的事,於是想了个说辞。 “我觉得上次她和我一同被绑架的事有蹊蹺,还不是咱们自己家人,防著点为好。” 九桃听话地点头,反正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小姐说有蹊蹺,那魏小姐就一定有问题。 姜翡不知道魏辞盈什么时候离开,不敢贸然进入,等到车夫说定远侯府的马车已经驶离,这才报上姓名。 …… 而昭寧王府內,这几日王府气压低得可怕。 太医开的几碗药下去,裴涇的气色越来越好,但脸色却越来越黑。 下人们气都不敢喘大了,生怕一不小心触了王爷的霉头。 丫鬟端著托盘上前,托盘中盛著一碗汤,汤底浓厚呈琥珀色,还伴著点淡淡的药气。 裴涇皱眉端起汤,这几日喝药喝得都想吐了,结果喝个汤还是药膳。 他端起来尝了一口,皱眉道:“这汤味道不对,哪来的?” 丫鬟回道:“是魏小姐亲自送来的,说是为王爷亲自熬的补汤,奴婢们——” 姜翡就是在这个时候踩著丫鬟的声音入內的,几乎像风一样从丫鬟身边掠过去。 裴涇堪堪抬眸,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姜翡表情狰狞地朝他衝过来,一把掀翻了他手中的汤碗。 瓷碗碎裂,汤汁半洒在地,一半洒在床上,锦被上顿时洇开一片褐色的污渍。 裴涇错愕地看著姜翡,“你怎么——” 话还没出口,就被姜翡一把捏住了脸,“吐出来!快吐出来!” 裴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接著后背就遭到猛烈拍击,然后姜翡已眼疾手快端起榻边的一碗清水往裴涇嘴里灌。 “漱口!吐乾净!” 这些动作几乎是在半分钟內完成,一旁的丫鬟早已面容呆滯,跟在姜翡后面进门的段酒呆若木鸡。 裴涇一一照做,確认裴涇已经吐乾净,姜翡这才鬆了口气。 等她的手放开,裴涇掀被而起,“姜如翡,你大、大胆!竟敢——” “你才大胆。”姜翡看了眼地上的药碗,又指著裴涇怒道:“魏辞盈给你的东西你也敢喝,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裴涇一愣,盯著眼前胆大包天的姜如翡看了片刻。 姜翡只觉他身上的怒气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眸中似有星光闪动。 “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裴涇抬眸看了她一眼,復又垂下,那模样瞧著竟是有几分心虚,小声道:“那大、大不了以后本王都不喝、喝她做的汤了便是。” 第95章 大不了不纳妾了 姜翡岂止是气,她简直是差点心梗。 书中裴涇曾囚禁魏辞盈,魏辞盈既然是重生,肯定知道这件事,万一她在裴涇汤里下药,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不是从源头上切断她完成任务的可能么? 她现在是不完成任务誓不罢休的铁血女战士,一切影响她完成任务的因素,都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不止这次,以后她经手的东西你都不能吃,知不知道?!” 这颐指气使的语气让段酒都嚇了一跳,只见自家王爷吸了口气,像是要发火的徵兆,除了皇上,谁敢这么对王爷说话。 段酒已经做好了上前劝架打圆场的准备,就见自家王爷那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裴涇:“知道了。” 段酒腿一软,差点摔倒。 不是吧?莫不是王爷病了一场,趁著他精气神不好被什么鬼东西给夺舍了? 姜翡满意地点了点头,心说还真是个欺软怕硬的傢伙。 这不她一硬气起来,他就半点威风也没有了嘛,也不知道那些人在怕他什么。 她似乎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怕这疯批怕成什么样,说差点嚇尿也不为过。 姜翡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眼前的人。 也不知这里衣是什么材质,雪白半透,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襟微敞,隱约可见里面紧实的胸肌轮廓,再往下…… 裴涇忽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你看什么?!” 这人脑迴路真是新奇,別人都是下意识捂自己的重点部位,这个人直接上手捂她眼睛。 不过这招倒是效果颇好,姜翡这个房中唯一对胸肌腹肌有执念的大黄大头啥也看不见了。 “我看你挺精神的,该不会是迴光返照吧?” 姜翡眨了眨眼,长睫轻轻刷过裴涇手心,惊得他手一颤,“什么迴光返照?” “我听说你病得快死了。” 裴涇依然保持著捂住姜翡眼睛的姿势,朝段酒递了个眼神,连忙取过外衫披在裴涇身上。 “谁和你说本王要死了?”裴涇拢住衣襟,方才的那点风光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外面不都是这么传的吗?”姜翡说:“说你病得快死了,连棺材都准备好了,宫里的公公每天来一回,看你什么时候断气。” 裴涇:“……” 他侧眸看向段酒,他只是让人传他病了,可没让人传他快死了。 段酒一脸无辜,“属下……並不清楚有这样的传言,兴许是以讹传讹,这民间的传言大多夸大其词,哪能尽数可信,听听便罢了,王爷先前是病了,不过已经快好了。” 这事可不能怪他,分明是王爷左等右等等不来姜二小姐探病,脸色一天比一天黑,他们这些侍卫和丫鬟一个个如履薄冰,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样啊。”姜翡好奇道:“那公公每日来也不是看他断气咯?” 段酒道:“是皇上觉得王爷该娶亲了,挑了一些世家贵女的画像送过来给王爷过目。” 姜翡若有所思地点头,她记得书中裴涇是没有娶妻的,这条线她目前没去动过,应该就不会有差错。 裴涇微微侧眸,仔细打量著姜翡的表情,这还不慌? “既然你没事,”姜翡说:“那我就回去了。” 裴涇嘴唇微动,没说话。 段酒连忙道:“姜二小姐来都来了,连口茶都不喝,连顿饭都不吃的话,外人怕是会以为我们王府待客不周。” 本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姜翡决定留下来尝尝王府的山珍海味。 裴涇要更衣,丫鬟便带著姜翡去厅里喝茶暂待。 看著姜翡出了房门,裴涇“嘖”了一声。 “就知道她沉不住气,魏辞盈刚走她就来了。”他话锋一转:“不过她占有欲也太强了,本王不过是喝个魏辞盈做的汤而已,她就那么大反应,要是本王和魏辞盈单独同处一室,她岂不是要翻了天?” 裴涇揉了揉被她捏过的脸颊,没想到这丫头手那么小,手劲却大,捏得他脸颊生疼。 “真是胆大妄为,竟然,竟敢公然捏本王的脸!” 段酒心说之前捏的时候您不是挺配合么,一个不字都不敢说,转头人走了倒是骂起来了。 裴涇忽然眼眸一扫,“你这是什么表情?” 段酒牢记太医的叮嘱,为了王爷的病情,多说些让他开心的事。 “属下觉得王爷此言在理,方才姜二小姐知道王爷没事的时候,不也是长舒一口气吗?” 裴涇思索片刻,是有些印象,先前提起娶亲时因她毫无反应而皱起的眉目顿时舒展。 “故作镇定,出门的时候不还是差点绊了脚?” 段酒点头,“姜二小姐这性子,往后王爷要是娶妻……” “家和万事兴,”裴涇说:“大不了不纳妾就是了。” “啊?纳妾?” 段酒差点又是一倒,听王爷这意思,是想娶姜二小姐为王妃了? “可是,姜二小姐的家世。” 按照规矩,昭寧王妃至少得是出自公侯之家或是朝廷重臣,姜家早就大不如前了,是绝不可能攀上这门亲事的, “本王的婚事,还轮不到別人指手画脚。”裴涇慢条斯理地系好腰带,“本王仔细想了想,她其实早对本王有意。” “哈?”段酒茫然。 裴涇接著说:“有一次在柳府,当时你不在,她竟直言不讳说爱我至死不渝,只是当时本王当她有病,没想到这一层。” 完了完了,王爷这是彻底栽了。 段酒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好几次欲言又止,又怕戳到裴涇某根发疯的神经。 第96章 无情的刷好感度机器 两盏茶的功夫过去,冰綃水榭內就已经摆满了一桌菜餚。 这里是王府西隅,白玉为基,青瓦为檐,三面碧水环绕,綃纱垂落,阳光隔著綃纱穿透进来变得异常柔和。 “这里怎么凉快?”姜翡走进去就东张西望。 裴涇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墨发束冠,完全看不出病容。 他跟在姜翡身后,解释道:“脚下是双层的特製夹墙,夏时注入王府冰窖运来的寒水,凉气就会自砖缝里透出。” 姜翡咋舌,古代人虽然没有空调但有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过要分奢侈版和平民版,比如姜翡就有一把蒲扇。 待姜翡转过头时,脸上儼然是咋舌的表情,“你还挺会享受。” 裴涇欲言又止。 他才不会告诉她他很少来这里,所以平日里下面都是没有置冰的,见她要留下用饭才让人紧急布置,单是让水榭快速凉下来就推进来好几捅冰。 姜翡毫不客气地坐下,眨巴了下眼看著裴涇,“我能吃了吗?” 裴涇下巴一点,“吃吧。” 姜翡拿起筷子就朝著红烧狮子头戳去。 好在裴涇有了心理准备,她这副吃相看看也就习惯了,反倒觉得看她吃饭就香。 “吃饭像在抢食,你到底是怎么养成的这习惯?” “小时候不吃快点就没得吃。”姜翡囫圇道。 裴涇眉心一皱,“姜家不给你吃饭?” 姜翡身体顿了一下,她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不吃快一点的话好吃的就会被其他孩子抢,所以她吃饭总是风捲残云一般,就这么吃上几年,就很难再改过来了。 “我在庄子上长大,那里小孩儿多,没规没矩的,喜欢抢我的吃的。” 裴涇眉心皱得更深,把菜往她面前挪了些,“没人跟你抢,急什么。” 姜翡边嚼边点头,“太好吃了,王爷你是不知道,我们府上的厨子做菜可难吃了,天天不是清蒸就是水煮,有时候连油星子都见不了几滴,所以我只能出门去打牙祭。” 裴涇皱了皱眉,提起筷子,“你有银子去打牙祭?” “有一点,大不了再卖两件首饰,回头就说路上不慎丟了。” 段酒一下就接到了王爷谴责的眼神。 一千两银子没能送出去,倒是让姜二小姐沦落到卖首饰度日,是他这个做贴身侍卫的失职。 段酒决定再次展现展现自己的用处,“王府的厨子总跟我念叨空有一身手艺,府上却没个会品的,姜二小姐若是不嫌弃,不妨以后想打牙祭的时候就来王府,也算是给厨子找到用武之地。” 姜翡眼睛一亮,立刻看向裴涇,“可以吗?” 裴涇忽地对上那双期待的眼,那双杏眼里晃著琉璃盏似的光,像是早春枝头凝起的晨露。 手里的筷子忽然变得滚烫起来,心跳声密密地撞著肋骨。 裴涇猛地移开眼,不自然道:“段酒都开这个口了,本王要是不同意,岂不是显得小气。” “那就说定了,我下次还来。” 裴涇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夹了块鱼肉放进自己碗里,“隨你。”只是耳尖却悄悄红了。 段酒在一旁看得直咂舌。 他家王爷这傲娇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明明心里乐开了,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姜翡美滋滋地扒著饭,她来时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系统那里不是能用好感度兑换剧情吗? 10点能兑换书中人物人生关键转折点剧情,66点能就能兑换魏辞盈和裴涇之间的过往了。 她不如先来刷刷裴涇的好感度,刷到66直接一兑,嘿,好感度不就一下没了吗?哪还用她作什么死。 直接把裴涇当成一个刷分机器,把书里所有相关的人的都兑了,她就能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上帝。 姜翡越想越开心,夹了一片清炒山药放在裴涇碗中,“你大病初癒,吃点清淡的呀。” 裴涇盯著碗里的山药片,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怎么?不喜欢吃山药?”姜翡见他不动,歪著头问道。 “还行。”裴涇立刻夹起来送入口中。 段酒在一旁看得直捂脸,王爷您能不能有点出息? 姜翡见状,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我以后常给你夹菜啊~” 她都想到以后了? “倒也,不必。”裴涇强装镇定地应了一声,实则心跳如雷。 他攥了攥拳,又看了眼段酒,实在是没忍住,起身道:“你先用,段酒,跟我来。” 段酒忙不迭跟在后面。 走到偏僻处,隱约能看见冰綃水榭內的人影,裴涇猛地转身,眼中闪著异样的光芒 “她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对本王这么热情,完全都不遮掩了。” 说实话,段酒也觉得奇怪,姜二小姐好像听说以后能经常来吃饭,就变得特別热情。 段酒小心翼翼地揣测,“额,会不会是感激王爷让她以后都来蹭吃蹭喝?” 裴涇皱眉,“不太像,她刚才看本王的眼神有点奇怪,就像……就像在看一块肥肉!” 段酒差点笑出声,这比喻是不是有点太…… “不对,肯定有问题。”裴涇眯起眼睛,“你去查查,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还是缺银子了?” 段酒无奈,“王爷,或许姜二小姐就是单纯被您的美色所惑呢?” 裴涇想了想,突然脸色一变,“难道她想,吃了本王?” …… 两人回到水榭时,姜翡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捧著茶杯小口啜饮,眼睛还时不时往桌上的点心瞟。 裴涇见状,立刻吩咐,“点心打包带回去吧,反正本王也不会吃这甜腻的东西。” 姜翡也懒得客气,裴涇富得流油,也不缺这仨瓜俩枣。 吃过饭姜翡就要回去,九桃拎著食盒走在后面,前面就是小姐和王爷。 日头稍毒,王爷撑著伞,伞面往小姐的方向稍稍倾斜,他自己反倒半个身子都暴晒在阳光里。 真是一对璧人,九桃想,要是没有魏三公子就好了,小姐和王爷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 “你这王府也忒大了。”姜翡抱怨道:“我方才从侧门走进来,走了有半炷香。” 裴涇侧眸看她一眼,“你从侧门进干什么?下次从正门走,能进马车。” 姜翡当然不会说是为了躲魏辞盈,她眸光微动,旁敲侧击道:“王爷和魏辞盈很熟悉吗?” 走在最前面的段酒回头,正好和王爷对上视线,两人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 眼神里都是:看吧,忍不住了。 第97章 需要献身吗? 当年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裴涇现在还没查清楚魏辞盈这个人,许多事还说不清楚。 “本王幼时与她有些渊源。”裴涇模稜两可道。 姜翡斟酌一番言辞,“上次王爷说你没有喜欢她,那为何对她如此在意。” 裴涇脚步一顿,定定地看著她,“难道,你吃醋了?” 姜翡一愣,“啊?” 刚要解释,就见段酒在一旁拼命地对她使眼色,眼睛都快抽成斗鸡眼了。 这啥意思啊? 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垂门处,裴涇停步不再远送,毕竟是王爷出身,连皇上来王府他都没送过。 “那我走了。”姜翡说完告辞。 裴涇傲娇地抬了下下巴,示意她走,段酒连忙跟著把人送出去。 走到人跡罕至处,段酒这才道:“多谢姜二小姐方才没有直接点明。” “怎么了?” 段酒:“实不相瞒,小姐想必也发现了,王爷身体有恙,是陈年旧疾。” “你是指,疯……”姜翡刚吃完人家的饭,没好意思把话说完。 段酒语重心长地道:“王爷近来已有好转,太医交代过心病还需心药医,需得寻一些新鲜乐子让王爷开怀,惹人不快的事情还是能不说则不说。” “喔~”姜翡嘴角抽了抽,“所以你们王爷这是把我当乐子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小姐不是也挺开心的么。” “也就是让我哄著他唄。” 段酒点头,“是这个意思,若是可以,还请姜二小姐配合一下,当然,不是白配合。” 他取出一叠银票,“这便算是小姐的酬劳。” 姜翡接过来数了数,还是一千两。 她在心里暗自自忖了一下,她本来就要刷好感度,刷的时候顺便顺著他一下,就能拿一千两银子,这笔买卖怎么都不亏。 “那……需要我献身吗?”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如此直白的话段酒活这么大还没听到过,仿佛被雷劈得睁不开眼。 “不用不用,”他犹豫一下,“当然,小姐要是愿意也是好的。” 姜翡捏著银票,就好像拿著一百万现金。 这么多钱只需要顺著他,她有点受之有愧,要不还是献个身吧?这样钱拿得也心安理得一些。 转念一想,不行不行,她就快嫁给魏明楨了,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姜翡收好银票,“好说好说。” 段酒目送著马车离去,顿时鬆了口气。 银子可算是送出去了,还能让姜二小姐对王爷言听计从,他这个侍卫可是超额完成任务。 …… 姜翡坐在马车里,撑著头想。 她准备拿裴涇刷好感度换东西,搞得好像玩弄別人感情的渣女,虽然说兑换掉好感度后裴涇不会有任何伤心的感觉,但总归是有点过意不去。 “算了,反正他也只是把我当乐子。”姜翡自我安慰道:“各取所需罢了。”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点不知从哪来的彆扭。 她掀开帘子,马车已经驶上主街,“停车。” “怎么了?小姐。” 姜翡指著路边的小摊,道:“你去买一盒点心,咱们去定远侯府。” 既然要让魏辞盈相信她对魏明楨死心塌地,她当然得去好好“表现”一下,否则怎么让魏辞盈放下警惕。 “可是咱们这里不是有点心吗?” “你傻呀。”姜翡戳了戳九桃的脑门,“他们这些达官贵人嘴都叼,万一吃出来不是寻常厨子做的反而容易露馅。” 九桃想了想,是这个道理,让魏三公子吃王府的点心,这怎么都像是挑衅。 …… 姜翡提著那盒路边买来的点心进了定远侯府,立即被丫鬟请进了魏辞盈院中。 “嫂子真是有心了,还给我哥买点心。” 魏辞盈的房中放置了冰鉴,倒是十分凉爽。 “才不是给他买的,是给你买的。”姜翡说完恰如其分地垂眸,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娇羞的意思。 “是吗?”魏辞盈用团扇掩唇一笑,“那我怎么看著嫂子没见到我哥有点失望?” 姜翡咬了咬下唇,“我方才进来时,听下人说三公子不在府上。” 魏辞盈轻摇团扇,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三哥去城郊书院了,要晚些才回,嫂子要等等吗?” 魏明楨在不在对姜翡来说根本无所谓,她本就是做给魏辞盈看的。 姜翡故作失落,“我来找府上找你本就不合適了,在府上待久了怕是惹人閒话,待一会儿就得走了。” 自前几日姜如翡提起重生的事,魏辞盈就想找姜如翡套话了。 她叉了粒冰葡萄尝了尝,“这冰葡萄都不是小时候的味儿了,我记得小时候在江南吃过让我终身难忘,嫂子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事?” 姜翡心里咯噔一声,她正想探听这条隱藏线,没想到魏辞盈自己却先提出来。 魏辞盈问的自然是原主姜如翡的幼年时期,书上又没写,姜翡哪里记得。 “没印象了,小时候的事全忘了。” 魏辞盈脸上那一瞬间的表情有些奇怪,诧异中竟带著一点点兴奋,“怎么会?” “小时候在家中被我妹妹撞了一次,醒来后便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姜翡仔细留意著魏辞盈脸上的表情,那些诧异渐渐散去后,只剩下唇角的一抹弧度。 “既然忘了就是天意,说不定並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有时候忘了反而是件好事。” 姜翡敏锐地捕捉到她表情的变化,一股异样的感觉迎面袭来。 魏辞盈看似閒聊地问及她的童年,知道她忘记一些事之后莫名的鬆了口气,表情甚至是欣喜的,好像她那部分童年能让她得到什么好处似的。 再联想之前裴涇提及她不是亲生的时候,姜秉实和姚氏的反应。 如果说不是姚氏亲生而是姜秉实在外头和別人生的抱回来,那她也算是姜秉实亲生的,他当时不该是那个反应。 所以姜如翡应该不是姜家人,那和魏辞盈之间又有什么联繫?而魏辞盈的童年又和裴涇息息相关,难道说他们三个人之间有过什么交集? 第98章 被背刺了 为免露出马脚,姜翡努力拽回自己纷乱的思绪。 “你说得对,我现在只要好好等著三公子上门就好了,九月並不远了。” 魏辞盈留意著她脸上期待的神色,唇角的笑意渐渐蔓延到眼中,就好像她也十分期待著婚期。 “嫂子收到那支珠釵了吧?那还是我三哥在库房挑了半天才挑出的最好的几粒珍珠,连样都是他亲自选的,了好些天呢。” 姜翡故作惊讶,“真的吗?可三公子说是前两日才打的。” 魏辞盈摇著团扇,“我三哥是在骗你呢。” “原来如此。”姜翡眉梢都弯了起来,“是三公子有心了。” 魏辞盈那颗悬著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即便她姜如翡重活一世,躲过了赵兴邦,也不可能和裴涇有任何更多的可能,让姜如翡忘了过去便是天意为之。 可想到上次裴涇去救姜如翡,魏辞盈便恨得直咬牙,竟让这女人逃过一劫。 “我今日去了趟昭寧王府,”魏辞盈道:“听说王爷病了便去探望,上次王爷也救了嫂子,嫂子有去探望吗?” “我倒是听说了这事,”姜翡自然听懂了话里的暗示,脸不红心不跳道:“只是我与三公子已有婚约,上门探望只怕不妥吧,不过……”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怎么了?”魏辞盈当即警惕起来。 姜翡又说:“说起救我,不过是碰巧罢了。” “碰巧?” “你不知道吗?”姜翡表情惊讶,“当日王爷是去救你,说是把京城翻个个就不信找不出来,结果刚好先翻到的人就是我。” 魏辞盈將信將疑,“可是他后来送你回去。” 姜翡突然笑起来,“那都是做给你哥看的,王爷虽说疯归疯,有时候倒是颇有正义感,他看不惯三公子未曾派人救我,因而才有了那一出,后来三公子不是就上门了吗。” 她倒是没指望魏辞盈立马就相信,但是她的態度已经摆在这里了,多少能打消点怀疑。 “对了辞盈。” “什么?”魏辞盈看向她。 姜翡道:“王爷看我和你亲近,曾向我打听过你的事,问及你幼年在江南的事情,我只说不知道,不过王爷有些失望,你和王爷幼年就相识吗?” 魏辞盈注视著那双眼睛,那双眼里乾乾净净,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姜翡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还需要刷66点好感度去换隱藏线吗? “是有些交集。”魏辞盈说。 不知为何,姜翡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就好像隔著一层纱的真相即將在眼前揭开。 魏辞盈说:“不过我也不记得了,我小时候病了一场,许多事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在江南的时候,好像的確有这么一个人。” 姜翡狐疑,“那还真是巧了,我们俩都忘了过去,看来註定是一家人。” 不多时,丫鬟送姜翡离开,回来时魏辞盈正在窗边看著绣的图样。 “如何?” 梓芙笑著说:“姜二小姐简直天真到可怜,路上磨磨蹭蹭东张西望,还问了奴婢好几次三公子何时回来。” 魏辞盈抬起头,皱了皱眉,“她倒是比姜如琳好对付,不过要我说还是永绝后患才好,只可惜上次让她逃过一劫,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梓芙端茶奉上,“只怪上次那赵兴邦不爭气,小姐都已经故意失踪好让三公子无暇顾及姜如翡,他要是早些下手的话便能以绝后患,咱们现在也不会有如此多的顾虑。” “两个蠢货凑一块儿了。”魏辞盈眉目鬆缓了些,“不过也好,至少姜如翡对三哥死心塌地,能本本分分地和我三哥过日子,我便饶她一命,否则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小姐放心,她那丫鬟也是个蠢货,一问三不知,就知道吃,坐下就吃了四盘点心,奴婢看著都噎得慌。” …… 九桃总算是在定远侯府吃饱了,摸著肚皮道:“魏小姐的丫鬟一直问我一直问我,问得我都烦了,我就说我不知道,她就拿点心哄我说。” “吃了多少?”姜翡问。 九桃笑眯眯地伸出四根手指,“四盘。” 姜翡咋舌,“你在王府的时候没吃饱?” “吃饱了,可是路上又饿了呀。” 这小姑娘长身体的时候食量还真是恐怖。 姜翡在脑中把和魏辞盈的对话復盘了一遍,忽然意识到一个一直以来被她忽视的事实。 魏辞盈对裴涇的关注,似乎远超寻常。 好像她和魏辞盈相识以来两人之间的对话中出现的最多的人,除了魏明楨,就是裴涇。 因为书中男女主已定,她就下意识认为魏辞盈喜欢的人是江临渊,毕竟是魏辞盈在书中拼了性命甚至不惜与家人决裂也要嫁的人。 加上在净莲庵的时候,魏辞盈也向她表达了与江临渊两情相悦,就更让她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可是魏辞盈是重生啊,重生之人总会有那么些不如意的事,怎么会完全按照前世的轨跡走? 这个念头让姜翡浑身发冷,因为她发现,自己似乎被背刺了。 “系统。” 她在脑子里喊了一声,这次没有让她久等,脑中立刻出现了系统的声音。 “宿主。” “原来你在啊。” 系统道:“我也是在你离开定远侯府之后才上线的。” “你到底是谁?”姜翡突然问。 系统:“我是你的系统啊。” 姜翡目光一冷,“如果你继续对我隱瞒,我將放弃这个任务。” “放弃任务你也会死。” “那也是一年以后的事,至少我能拉你下水。” 这次系统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的確是你的系统,但是也的確隱瞒了一些事实。” “你早就知道魏辞盈是重生吧?”姜翡推测:“所以你才拉我进来修正剧情。” “不是。”系统道:“我的確知道这条世界线里混入了一个重生的人,將会破坏整条世界线的完整性,但我並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姜翡闭了闭眼,“所以……你是在利用我找出那个重生者?” 第99章 信任危机 系统沉默片刻,终於坦白:“是的。这个世界原本的剧情已经因为重生者的介入而崩坏,我的任务是协助修正者,也就是你,修復世界线。但重生者的身份是隱藏的,只有通过你的行动和选择,才能逐步锁定目標,系统是无法干涉的。” 这种情况就像程序里出了个bug,但程序本身无法自动修復这个bug,必须由程式设计师介入,但程式设计师自身是无法进入程序的,所以姜翡就成了那个被选中的“程序补丁”。 姜翡突然觉得有些荒谬,“所以我就是个行走的杀毒软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宿主你比杀毒软体聪明多了,这都能被你猜出来。”系统又说:“但是我绝对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我们是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的。” “你让我还怎么相信你?”姜翡的声音冷得像冰,“从一开始,你就没对我说实话。” 系统沉默了几秒,突然发出一声嘆息:“宿主,如果我告诉你全部真相,你还会努力去修正剧情吗?你现在就已经有点想要摆烂了吧。” 姜翡並不否认,她要是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难以完成的任务,她多半就摆烂了。 与其殫精竭虑到最后失败,倒不如一开始好好享受这多出来的最后的生活。 但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不可能放弃,至少不想让魏辞盈得逞。 “为什么是我?” “只能是你。” “什么意思?”姜翡瞬间警觉起来。 “虽然我被称为系统,其实我只是主系统中的一个小分支,受主系统辖制,有些事我知道,但它是被主系统屏蔽的关键词,我一旦开口就会被系统屏蔽,只有靠宿主自己解答。” “连这也不能说?” 系统:“你曾是——滋——一环,所以只能由你来修正。” 姜翡皱起眉,从那被干扰的话语中抓到一丝重点,“你是指,我也曾是这里面的一环?!” 系统:“&…*@%…%&**&…%%&&,听见了吗?”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姜翡无语,“我只听见最后那句。” “完了,全部被主系统屏蔽了。”系统委屈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一旦主系统检测到就会被屏蔽,我也只是个打工人好不好?” 姜翡嘆了口气。 系统小心翼翼:“那,那这任务你还做么?” 姜翡咬牙切齿,“做!老娘辛辛苦苦忙活这么久,怎么可能让魏辞盈得逞,我要和她战斗到底!” 系统鬆了口气,就听姜翡阴惻惻道:“不过,该重新谈一谈我们的条件了。” 系统:“……”就知道这个宿主绝不吃亏。 “主系统限制过的权限我是不能打开的,我们能谈的只有完成任务之后的奖励。” “万一你骗我呢?”姜翡道。 系统:“所有奖励都会在主系统备案,到时候由主系统统一发放,不过我只能给你我权限以內的东西。” “比如?” “比如给你安排的原身家境优渥,生活和美,人生开掛。” 这很有吸引力了,只需要奋斗一年,就能换来后半生的躺平,別说是和重生者斗,就算让她吃屎也行啊。 开玩笑,姜翡还是不想吃屎,她眯起眼睛,“听起来是不错,不过,我要先收点定金。” “定金?”系统警惕起来。 “没错,”姜翡勾起唇角,“既然要合作,总得表示点诚意吧,比如,给我透露一点——” 话还没说完,就被系统打断:“系统是不可以透露主要角色的信息资料和人生轨跡的。” “你听我说完嘛。”姜翡道:“透露一点边缘性角色的资料,不会影响主线的那种,应该有吧,比如……” 她想了想,说:“比如安平郡主的人生轨跡。” 系统:“这个是要用好感度换的,不如宿主你用魏明楨或者裴涇的好感度来换吧。” “那还算什么定金。”姜翡直接回懟,“你到底给不给?” 系统委屈巴巴:“好吧,安平郡主最后的结局是在一个雨夜里,她独自走向冰冷的湖心,再也没有回来。” 姜翡心头大震,那个身居高位却温柔和善的女子,最后竟然选择了自尽。 “书中好像没有写到这里。” “故事会结束,但他们的人生还在——”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系统,系统?” 姜翡连喊几声,脑中毫无回应。 这次下线也下得太突然了,以往多少都会跟她说一声,这次怎么倒像是被强制下线? 当晚,姜翡躺在床上夜不能寐,满脑子想的都是白天的事。 太多的信息涌进来,让她一时间脑子有点混乱,得把这些事一一理顺才能抽丝剥茧。 魏辞盈的反应,还有系统被屏蔽时透漏出的那几个字,让她越发確认自己幼年时期曾和他们有过交集。 可是她从小就是在现代长大,哪来的交集呢? 姜翡想著想著就睡了过去。 眼前是一片纯粹的黑暗,脚下的地板坚硬,粗糙的水泥地面硌著脚掌,每一步都透著潮湿的冷硬。 姜翡异熟悉这样的触感,小时候夜里偷偷溜出孤儿院时,她总是光著脚丫,生怕惊醒睡梦中的阿姨们。 梦境渐渐清晰起来,月光惨白惨白地落在锈跡斑斑的铁栏杆上,投下蜘蛛网般的阴影。 那阴影里有一个又小又瘦的小女孩,柵栏高出她两倍。 她站在地上仰望著,嘴里还念念有词:“翻过去就能找到爸爸妈妈了。” 姜翡好像知道她是谁了。 她从未从这个角度看过童年的自己,那样小那样瘦,穿著洗得发白的睡衣,光著脚丫踩在冰冷的地上。 小女孩的手紧紧抓住铁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別爬,没用的。”姜翡下意识想阻止,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那时她还小,还抱有幻想,自己兴许是被人拐来的呢,她的爸妈说不定正满世界找她呢。 所以那个时候她每天想的都是怎么能逃离这个被称为“家”却充满冷漠的地方,逃出去就能找到爸爸妈妈,她就不再是孤儿了,会有人疼她,在她生日的时候给她买蛋糕,也不会有小孩欺负她。 来孤儿院的爱心小志愿者就是这么对她说的,说父母和家就是这样温暖。 可是那都是幼时的她的臆想而已,在一次又一次跑出去又被找回来之后,她逐渐意识到一个事实。 ——她是被遗弃的,没有人要她。 ———————— 要逐渐开始揭开过往了,可能有些宝子会觉得设定有点复杂,我儘量写得通俗易懂一点。 第100章 王爷別躲,穷小姐死缠烂打求嫁人 梦中的小女孩已经开始笨拙地往上攀爬。 铁栏杆上的锈跡蹭脏了她的小手,冰冷的触感似乎从小女孩的身上蔓延到成年姜翡的全身,她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姜翡站在阴影里,看著过去的自己像只小猴子一样艰难攀爬。 小女孩的脚趾紧紧扣住栏杆的缝隙,每向上一步都要用尽全力,可她咬著嘴唇,硬是一声不吭。 “会摔下来的……”姜翡在心里默念,她已经知道了结果,却无法阻止。 就在小女孩爬到顶端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猫叫。 小女孩嚇得一哆嗦,脚下一滑—— 姜翡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布满冷汗。 窗外已是破晓时分,晨光穿过窗纱,在地上洇开了朦朧的光晕。 姜翡低头看著自己的双手,掌心似乎还残留著铁栏杆冰冷的触感。 “做噩梦了吗?”脑中突然传来系统的声音。 姜翡躺回去,重新闭上眼,手臂挡在额前,“昨天你怎么突然下线了?” “因为透露信息,被主系统紧急召回。”系统委屈巴巴地说:“我现在又被封禁了部分功能,更废了。” 姜翡已经在一个又一个坏消息中锻链出了承受能力,听到这话甚至还打趣道:“不是连计算器都被封了吧?” 系统嘆了口气:“计算器还在。” 姜翡抓住了重点,“你说又,你之前就被封禁了很多功能吗?” “是啊。”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落寞:“最开始的我可是拥有最高权限的辅助系统呢。滋——警告!禁止透露——滋——” 杂音过后,系统的声音变得更委屈了:“宿主,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能说,我很想帮你,但是我再说就要被格式化了。” 说实在的,这么个废物系统,平日里姜翡对她各种嫌弃,但听到要被格式化还是多少有点不舍,毕竟到这个世界线以来,系统是她和原来世界的唯一连接。 “算了,你別说了。”姜翡说:“不然一会儿又突然不见了。” 系统又问:“你还没说你的梦,你做噩梦了吗?” “你看不到我的梦境?” “看不到。”系统说:“那是另一个意识层面上的东西,你梦到什么了?” 姜翡说:“梦到了小时候的事,半夜爬围栏摔下去了。” “那时你几岁?” 姜翡坐起身,“六七岁吧,具体记不清了。” 系统哼哼了一声:“那么小就敢翻墙,怎么没把你摔死?” “差一点摔死了的,”姜翡笑著说:“摔成了植物人,在病床上躺了半年,没想到还能醒过来。” 系统又问:“植物人是什么感觉?有人说植物人是有意识的,你还记得吗?” 姜翡皱眉思忖片刻,“不记得了,好像一点意识也没有,不过醒来觉得特別累。” 她说完下床穿鞋,身体却突然顿住了,脸上的表情也完全僵住了 既然她小时候和他们有交集,而她小时候唯一没有意识的那段时间,就是在医院的时候。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躺在病床上毫无意识的那段时间,其实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也就是幼年姜如翡的世界?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劈进脑海,姜翡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 “系统。”姜翡的声音都在颤抖。 系统声音微微拔高,好像也在紧张:“宿主请说。” 姜翡心臟狂跳,“一个人如果穿越之后,是有可能回到原来的身体的吧?” “是的,如果她原来的身体还在的话,的確可以。” “那如果回到原来的身体之后,穿越那段时间內的记忆呢?” 系统说:“为了维持各条世界线的平衡和稳定,我们会清除掉穿越部分的记忆。” 姜翡闭了闭眼,道:“我以前是不是穿越过?” “抱歉,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姜翡换了一种方式,篤定道:“我以前穿越过!” “是的。”系统似乎鬆了口气:“身为系统,我们不能向宿主透露信息,但是宿主自己猜到的不算透露。” “果然如此。”姜翡喃喃道,她还有点被这个消息震得回不过神来。 “所以,我七岁那年摔伤昏迷后,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幼年的姜如翡。” 可她、裴涇,还有魏辞盈之间在江南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姜翡突然“噌”一下起身,去翻柜子里的衣裳。 “你要干什么?”系统问。 “去找疯王刷好感度兑换隱藏线。”她要赶快揭开这个谜题,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了,可眼下她知道的还没魏辞盈多。 要是魏辞盈藉此先入为主, “那个,宿主。”系统吞吞吐吐道。 姜翡穿衣服的动作一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可能不能再刷好感度呢。”系统小声且卑微道:“那个兑换功能……昨天下线之后被封禁了。” 姜翡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原地去世,“&@#” 系统:“你好像骂得很脏。” “是的。”姜翡已经有点抓狂了。 什么破主系统,各种限制到底还想不想让她完成任务了?! “那,那咱们要往好的方向想啊。”系统试图安慰:“至少不是在刷完好感度才被封禁。” 那样的话天才是真的塌了。 …… 王府,一名侍卫急匆匆进了裴涇的擷松斋,对门口的段酒低语了几句。 段酒听完眼神一凝,冷声道:“怎么不早说?在这候著。” 说罢转身进了房中。 房中裴涇正看书看得津津有味,书页摺叠过来遮盖了书名,倒看不出是本什么书。 但段酒心里门清,因为昨日王爷突发奇想,让他搜罗了不少话本子。 王爷看得彻夜未眠,最中意的要属《王爷別躲,穷小姐死缠烂打求嫁人》,这本书王爷看了两遍,还给他指出文中有些地方不太合理。 段酒轻咳了两声,小声道:“王爷。” 裴涇头也不抬,“何事?” 段酒將先前的事说了一遍,说到一半,裴涇便已放下了书。 等到听完,眼神却已变得幽深。 “人呢?” “在门口候著。”段酒连忙把人喊进来。 第101章 本王见不得人? 侍卫进门就跪伏在地。 裴涇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这都几日了,现在才发现?动作很快嘛。” 那声音很淡,却让侍卫诚惶诚恐,因为知道这是王爷要发怒的徵兆。 “回王爷,当夜天太黑,发现脚印的人以为是赵兴邦那伙人踩点留下的,就没提这事,昨日閒聊时说起,属下便带人去重新去查探了一遍。” “虽然痕跡被破坏掉许多,但是也並非毫无发现,应该不是赵兴邦那伙人留下的,因为他们只有五个人,但是林子里单是我们发现的就有六个不同的脚印。” 裴涇手指一停,“还有別的发现吗?” “有个女子的脚印。”侍卫说:“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挟持姜二小姐和魏小姐时留下的。” “可有拓样?” “有。”侍卫取出一张纸,段酒接过呈上前。 裴涇捏著那张薄薄的纸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那丫头的脚印。 “脚印是否凌乱?” “不算凌乱。”侍卫不等裴涇发话,就把该说的一一稟报清楚,“有些地方被林子里的野兽破坏掉,但有些地方还能看清楚,排列有序,並且移动的方向像是往林子更深处去的,而非那座茅屋。” “看来有第三拨人。”裴涇眸光一沉,“可有打斗痕跡?” “没有。” 段酒正听著,眼尖瞧见门口探了个头进来,走过去小廝便低声道:“段侍卫,是姜二小姐来了。” 段酒看了眼裴涇,道:“大声说。” 报信的小廝直起背,朗声道:“姜二小姐来了。” 坐在书桌后的人背脊微微一僵,隨即清了清嗓子,放鬆身体靠了回去。 “人呢?” 报信的小廝说:“奴才先来报信,姜二小姐在过来的路上。” 裴涇微微蹙眉,“她没乘马车进来?” “走的是侧门。”小廝说:“侧门马车进不来,小姐好像是担心被人发现。” 裴涇手背朝外轻轻一摆,小廝和侍卫就都退了下去。 段酒不知道王爷哪根筋又不对,原以为姜二小姐来了能让他消消气,却见他脸色比先前还沉,搭在桌上那只手,手背上微微冒起的青筋。 “王爷?” 裴涇袖子一扫,桌上大半的东西都被他扫到了地上。 “她什么意思?来本王这里就这么见不得人?次次都走侧门,她把本王当什么了?!” 段酒本来不想讲,但人已经气成这样了,他还是得安慰一番,“姜二小姐和魏三郎毕竟有婚约在身,总要顾及些影响。” 裴涇忽然抬眼,“你的意思是她吃著碗里的看著锅里的,把本王当……当姘头?” “当然不是。”段酒已经完全跟不上裴涇的节奏了。 这怎么能是姘头呢?您跟姜二小姐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是来吃个饭而已,还拼都拼不上呢。 这话他只敢在心里吐槽,可不敢当著王爷的面说出来。 於是斟酌著说道:“只是来吃个饭而已,用不著大张旗鼓吧。” 裴涇想了想,这说辞有点说服不了他,正要开口,就见一片裙裾漫过门槛,仿佛把庭院里的香都卷了进来。 裴涇原要出口的训斥立时卡在了那里。 姜翡进屋就吐了口灼气,一边用袖子扇著风一边说:“还是你这屋子里凉快,段酒,上茶点。” 接著自个儿往椅子上一坐,还翘起了二郎腿,就跟回自己家似的。 那动作让裴涇目瞪口呆,他还从未见过哪家闺秀有如此失礼的举动,简直,简直了! 姜翡也没管他什么反应,她原本是准备来刷好感度的,谁知系统那么不爭气,被封禁了兑换功能,她只好把计划临时改成来作死。 她真是天生劳碌命,一边要提升魏明楨那头的好感度,一边还要来降低裴涇的好感度,驴都没她这么辛苦的。 一路走来,身上的热度还没散那么快,姜翡左右看了看,想找把扇子都没有,眼睛一瞥瞧见了地上的书本。 姜翡弯腰就要去捡地上的书本,裴涇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来。 “別动!” 可惜已经晚了。 姜翡已经捡起那本书,封面上赫然写著《霸道王爷爱上我》几个大字。 空气瞬间凝固。 姜翡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她又仔细看了看,没错,確实是《霸道王爷爱上我》。 “这……”她扭头看向裴涇,后者耳根已经红得滴血。 “段酒!”裴涇突然厉声道,“你怎么把你的书乱扔在地上?” 段酒茫然地指了指自己,然后硬著头皮上前,“我来看看,啊——这確实是属下的书。” 说完从呆若木鸡的姜翡手中接过书,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 屋內立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姜翡轻咳一声,强忍住笑意,“没想到段侍卫还有这等……雅好。” 段酒有苦难言。 裴涇板著脸,故作镇定地整理衣袖,“嗯,他品味一向很差。” “品味很差”的段酒硬著头皮点头,道:“是是是,我就爱看这样的话本子。” 姜翡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两遍,看著裴涇通红的耳尖,突然觉得这位传闻中冷酷无情的昭寧王竟有几分可爱。 “王爷,”她故意拖长声调,“你平日里不看吗?” 裴涇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尷尬,“本王岂会看这样的东西?” “那真是太可惜了。”姜翡眨眨眼,“我那里还有几本更精彩的,比如、《王爷的掌心娇》、《王爷,你家娘子又来抢亲了》《倒贴王爷他慌了》、《王妃上岗指南,倒追王爷三百招》。” 裴涇听著那几个书名,听上去好像要比段酒找给他的有意思些,段酒怎么就找不到这么好看的? “你要看吗?” 裴涇回神,皱眉道:“本王岂会看这等粗鄙之作。” “哦。”姜翡点了点头,朝段酒伸出手,“给我看看唄。” 段酒看了眼裴涇,见王爷没有反对,取出那本《霸道王爷爱上我》双手奉上。 姜翡隨意翻看了两眼,觉得套路都老掉牙了,不如现代网文刺激。 要不是她是个短命的,倒是可以走一走写话本这条路子。 “这什么破书,以后看点儿好的吧。”姜翡把书扔回去。 段酒捧著书偷偷看了眼自家王爷,那表情活像受到了侮辱。 第102章 是心动的感觉 裴涇脸颊抽了抽,好在丫鬟很快端著茶点上来。 之前裴涇扫下去的东西摆了一地,丫鬟奉上茶点后便去收拾地上东西。 姜翡端起茶,就被冒起的热气熏了一脸,她偏头躲开,余光里突然瞥见书桌下一样东西正被丫鬟捡起来。 “等等。”姜翡放下茶盏,“这是什么?” 丫鬟捏著那张拓印不知道该怎么办,王爷不发话,她也不敢隨意给姜二小姐看。 好在段酒机灵,王爷没反对那就是同意,接过那张拓印就递了过去。 “这是在姜二小姐被绑架的茅屋后的林子里发现的脚印。” 那是一枚清晰的脚印,边缘略有磨损,姜翡把它放在地上,用脚踩上去,拓印比她的鞋长出了一个横指的距离。 她抬头看向裴涇,却发现他正垂眸喝茶,神色平静,仿佛对此毫不意外。 “不是我的。”姜翡说:“那里人跡罕至,除了我还有谁?” 两人目光对视间没有旖旎,眼中只有同一个答案。 是魏辞盈。 裴涇轻蹙著眉心,“你与她相熟,她可曾向你透露过什么?” 姜翡没回答他的话,自顾说道:“如果是魏辞盈,她先是出现在林子里,之后又出现在柴房中,难不成是那些绑匪没事牵著她遛弯?” 裴涇自然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你怀疑她和绑匪是一伙的?” “你应该不会怀疑她吧。”姜翡说。 裴涇刚要开口,忽地从她那句话中品出些许酸味儿来。 他从余光中看著姜翡的脸,见她眉心紧皱,看来听到魏辞盈又不开心了,前次就因为他喝了魏辞盈一口汤发火。 裴涇斟酌著话语,“赵兴邦没那个胆子对本王撒谎。” 姜翡点了点头,当夜赵兴邦得知魏辞盈也被绑来时也是懵的。 她想起了魏辞盈那双有意无意探究的眼睛,原先只当那是天真好奇,现在回想起来才是处处都透著诡异。 到底是不是魏辞盈的脚印,只需拿回去比对一番便能见分晓。 “段酒。”姜翡开口,“把这脚印拓一份给我,我拿去比对一下。” “是,属下这就去办。”段酒应声。 反应过来自己是王爷的侍卫,又不是姜二小姐的侍卫,怎么听起她的吩咐,还自称起属下来了? 段酒隨即看向裴涇,只见自家王爷若有所思地看著姜二小姐,丝毫没听出他话里的不妥。 好吧,既然王爷都认了,他这个做下属的还能说什么? 拓印很快就做好呈了上来,姜翡收入袖中,忽然想起他们三个幼时就有渊源,这其中最清楚的人一定是裴涇。 想到这里,姜翡起身走过去,双手撑在桌面,“裴涇。” 裴涇因她直呼其名怔了一怔,冷哼一声,“小翠,你好大的胆子……” 那句话的声音隨著姜翡的倾身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成了气音,毫无杀伤力。 姜翡俯身,几乎是趴在桌上,定定看著裴涇,“要是我和魏辞盈不对付,你准备帮谁?” 盯著近在咫尺的姜翡,裴涇的耳根渐渐漫上红晕。 姜翡脑中突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你不是来作死的吗?怎么刷起好感度来了?” 姜翡没搭理系统,只定定地盯著裴涇。 裴涇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茶盏边缘,“你们为何要不对付?” “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吧,”姜翡说:“比如我嫁过去之后姑嫂不和什么的。” 红晕停在了耳根,接著迅速褪去,裴涇的脸色几乎可以用难看来形容。 “姑嫂不和?”他冷笑一声,“那本王就杀了你!” 那一瞬间裴涇眼中爆发出的杀意作不得假,看得姜翡一怵。 这死男人还敢说不喜欢魏辞盈,单是她和魏辞盈不合他就想杀她了。 裴涇差点没被她给气死。 屡次三番勾引他,还暗示他上门提亲,如今竟还敢当著他的面说要嫁给別人?这是拿他当猴耍吗? “就是这样。”系统在姜翡脑中狂叫:“好感度刚刚掉了两点,不对,等等……” 裴涇看著看著眼前的这张脸,她的表情有些许紧张,难道…… 是了,原来如此! 见他迟迟不肯上门提亲,这丫头才用起了激將法,倒是有些脑子。 姜翡只觉得裴涇身上的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 刚刚还一副恨不得杀了她的样子,嚇得她脸色都变了,转眼间又像捡了银子一样暗爽,懒懒地靠坐回椅中。 奇了怪了。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脑子里又响起系统的声音:“完了,又涨了五点!” “啥?” 姜翡撑在桌上的手往前一滑,下巴差点磕到桌面,两只手好巧不好直直地按在了裴涇的胸口上。 两人同时僵住,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投怀送抱?”裴涇低沉的嗓音里带著几分戏謔,却掩饰不住微微发颤的尾音。 段酒简直没眼看,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又想看热闹,於是悄悄停在了门边。 姜翡的手掌下,裴涇的心跳快得惊人,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 她怔了怔,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掌心沁出了薄汗,擂鼓似的声响仿佛產生了共振,正在从她指尖沿著手臂蔓延。 姜翡猛地收回手,系统检测到她加快的心跳,问:“怎么了?他的胸摸起来什么感觉?” 原本有些开始失控的心跳瞬间被系统的这句发言拽回了原位。 “没来得及感受。” 系统感嘆道:“可惜,其实我也有点想摸。” “你有手吗你就想摸。”姜翡忍不住翻了白眼,问系统:“咋办啊?这都能涨好感度。” 系统想了想:“要不你当著他的面挖挖鼻孔,然后弹他脸上?这应该能掉了吧?” “你也太噁心了吧。”姜翡听到就已经有点想吐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系统。” 这和当街拉屎有什么区別?这种事打死她也做不出来。 姜翡咽了咽口水,在裴涇的目光中后退了两步,先拉开距离再说,免得被这个人传染。 她刚才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心律不齐,这副身体该不会是有什么心臟上的毛病吧? “不好意思。”姜翡尷尬地笑了笑,“手滑了。” 藉口! 裴涇腹誹道,狐狸尾巴终於藏不住了,现在就开始对他动手动脚。 第103章 段酒:我要死諫! 笑容渐渐蔓延到裴涇脸上,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著並不乱的衣襟,指尖在她方才触摸的地方稍稍停留了一瞬,又像被烫到一般移开。 他故作镇定道:“今日来做什么?” “来作死。” 裴涇一愣,姜翡接著说:“有银子吗?反正我早晚死在你手里,先借点银子来,算是买命钱。” 没等裴涇开口,系统就抢先问:“你身上不是还揣著一千两呢?怎么还要借钱?” “你这就不懂了吧。”姜翡说:“你没看网上说过吗,想要快速打消一个人对你的好感,就向他借钱,好多人都是直接——” “要多少?” 姜翡话都还没说完就听到这么一句,差点直接倒下,这么干脆的?好感败不了一点? 姜翡咬了咬牙,既然这样,那就只有来个狠的,她伸出一根手指。 “一一一,一万两。”这个数目让她连自己的舌头都捋不直了。 裴涇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须臾。 就当姜翡以为他要拒绝时,他直接伸手拉开了书桌侧旁的抽屉,手指在里面隨意拨弄了几下,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 “没数,你看够不够。” 姜翡已经有点被这叠银票压得不能呼吸了,她是来减好感度的,怎么变成来敲诈勒索了? 姜翡抖著手拿起那叠银票,想想放在现代这可是一千万,一千万吶!中彩票都得戴口罩去领的那种。 “那,那我就拿走了。” 裴涇抬了抬下巴,“本王还没问你,要这么多银子是要干什么?” 姜翡刚想说要你管,转念一想,这可不就是作死的好时机吗? 她揣好银子跑到门口,以防一会儿裴涇跳起来打人。 “我看上把扇子,准备买给魏三公子做礼物,多谢王爷,王爷真大方,我和魏三公子都会感谢你的。” 就这炸裂发言,总归能降低点好感度了吧? 姜翡说完拔腿就跑,系统在她脑中夸讚:“真牛啊,这话你也敢说,这不就等於你跟人偷情,开房和套子的钱都是他出吗?男人的自尊心將受到极大的打击吧。” 这话虽然糙了点,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姜翡脚下的步子更快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过分。 书房中,段酒还没能回过神来。 刚才姜二小姐临走前的那番炸裂发言,不得把王爷气上天去? 他小心翼翼地覷著裴涇的表情,却发现好像和他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王爷在笑什么啊?別是给气得又发病了吧? “王爷。”段酒试探著喊了一声。 裴涇缓缓抬眸,“你怎么没去送她?” “姜二小姐跑得太快了,属下没反应过来。” 裴涇笑出气音,“算了,她害羞,你还是別去惹她不快了。” 在裴涇身边当差一直以来都很不容易,但是段酒没想到自从王爷遇到姜二小姐之后,这种不容易与日俱增。 时常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智障,为何王爷理解的东西,他总是理解不到呢? “害羞?” 裴涇手支在扶手上撑著头,“她已经对本王的银子有占有欲了。” 段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说银子谁没占有欲啊,他还谁的银子都想要呢,对银子有占有欲又不是对您有占有欲。 担心王爷越陷越深,以后拔都拔不出来,段酒觉得身为侍卫还是要死諫才能配得上忠心二字。 段酒冒死直言,“姜二小姐说她要给魏三公子买扇子。” “这话你也信?”裴涇唇角一掀,“魏三从不用扇子,喜欢用扇子的是本王。” 段酒:“额……” “你去。” “啊?”段酒不明所以,“去哪儿?” 裴涇起身,道:“去把那本《王妃上岗指南,倒追王爷三百招》给本王找来,没想到她竟然看这样的书,本王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些什么招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 姜翡次日就邀魏辞盈上门。 她的院子在偏僻的西跨院,魏辞盈隨她一路走来,看见雕著繁复图案的窗棱已经有些老旧,却能看出当年工匠如何將一整幅画鏤刻在木头上,可见当年姜家也是风光过的,否则也不能和定远侯府结上亲。 “快到了。”姜翡说:“我这地方偏,累了吧?” “还好。”魏辞盈笑著挽住她的胳膊,“我在侯府閒著也是无聊,嫂子喊我我当然要来,走这几步路算什么?” 还是从前的天真烂漫,也还是之前亲昵的模样,可现在那双手挽著姜翡的胳膊,却像一条毒蛇吐著信子缠上来,让姜翡不自觉紧绷著身子。 她强忍著把手臂抽出来的衝动,演戏么,魏辞盈能演她凭啥不能。 姜翡在魏辞盈手背上拍了拍,“快到了啊。” 两人穿过月洞门,姜翡脚下一停,问:“怎么回事?” 路上堆了一堆泥土,旁边的径也挖得七零八落。 掏土的奴连忙上前,“回小姐话,近来天热,好些都晒死了,小的正在更换。” “绕道吧。”魏辞盈说。 “绕不了。”姜翡指了指前方,“我住的地方就在那。” 魏辞盈无法,只能忍著嫌恶踩过去,鞋底已经沾上不少黄泥。 姜翡朝侧旁扫了一眼,九桃接到信號,立即道:“我先去给两位小姐准备茶点。” 两人进了姜翡简陋的院子,西跨院虽然有四间房,但其中两间都堆著杂物,另外两间一间是姜翡的臥房,一间是九桃的,也没什么可参观的。 不一会儿,九桃便端茶茶点进来,放好东西后对姜翡点了点头。 猜测是一回事,得到確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来当晚出现在林子里的人的確是魏辞盈,她和那伙人一同出现在林子里,之后那伙人消失,而她又出现在了柴房中。 好像有些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 送走魏辞盈后,姜翡重新拿出了那两张拓样,一张是从裴涇那里拿到的,一张是方才九桃在泥上拓下来的。 两张重叠,一模一样。 “那要告诉王爷么?”九桃趴在桌上问。 姜翡重新收好,点了点头,“得知会他一声。” 九桃一个蹦躂,高高兴兴地起身,“我让人备马车!” “等等。”姜翡喊住她,“我就不去了,你去的时候当心点,別被人发现了。” “小姐为什么不去?”九桃不解。 姜翡哪敢跟她说实话,她现在根本不敢去见裴涇。 昨天她还没跑出王府,就听见系统说好感度又涨了。 她真是不明白,她都这样了,裴涇的好感度还往上涨,他莫不是个受虐狂或者是有什么绿帽癖吧? 第104章 你打他了? 姜翡现在还没能想出解决办法,根本不知道裴涇涨好感度的先决条件是什么,贸然去见裴涇,万一莫名其妙又涨了呢? 况且现在系统不在,查不到好感度,別等系统一上线好感度都飆满了,那才是真正的天塌了。 九桃自己去了王府,回来时身边却跟著个王府的侍卫。 姜翡不敢让侍卫进府,只好在后门的巷子里见了对方。 “见过小姐。”侍卫行礼后便开门见山,“王爷让小的来给小姐传信,我们王府抓了几名宵小,王爷尚未想好该如何处置,得请小姐商议。” 姜翡疑惑,“你们抓了人自己处置就是,和我有什么关係?” “倒是有些关係。”侍卫说:“据其中的主使者说,他是在为小姐办事。” “不可能。”姜翡笑著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却忽地一僵,“那人该不会是……姓赵吧?” 侍卫:“正是赵丞相家的公子,赵兴邦。” 姜翡一个趔趄,她扶著墙,“他说受我指使?” “没错。”侍卫点头道:“那人声称是受姜二小姐指使查消息,所以王爷让我请小姐回去问问,王爷还说,小姐不去也行,那王爷便自行处置了。” “他准备怎么处置?” 侍卫说:“应当是杀了埋或是直接埋吧。” …… 王府地牢內。 赵兴邦跪在地上,“王爷相信我,真的是姜二小姐让我查魏小姐的,要是我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裴涇坐在地牢內唯一的椅子里,手肘支在扶手上撑著额,兴致缺缺地把玩著手里的摺扇。 “说说看,你都查到些什么?” 赵兴邦咽了咽口水,“回,回王爷的话,我查到魏小姐去江南探亲的时候曾经走失过,好像是在外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定远侯觉得这事它有损侯府顏面,所以一直压著。” “还有呢?”裴涇的声音冷了几分。 “还有,还有魏小姐小时候经常念叨一个叫阿阿阿,阿年的人。”赵兴邦小心翼翼地覷了覷裴涇的表情。 谁人不知昭寧王表字松年,那是裴涇还未出生时平王便起好的名字,也不知怎么后面出生了却改名叫裴涇,之后裴涇便將松年当作了表字。 赵兴邦想著昭寧王对魏小姐不一般,恰好昭寧王十来岁的时候也失踪过一段时间,该不会是两人那时候就有了什么交集吧? 段酒立刻道:“和属下查出的东西一般无二。” 裴涇突然眯起眼睛,转头看向段酒,“这事你查了多久?“ 段酒一愣,“前前后后查了有一年多。” “一年多。”裴涇冷笑一声,目光重新落在赵兴邦身上,“他一个废物,几天就查出来了?” 赵兴邦呆呆地跪著,“这,这东西要查这么久吗?” 段酒瞬间会意,“王爷的意思是……像是有人故意透露出来的?王爷这么一说,好像近来是顺利许多。” “看来,”裴涇慢条斯理道:“有人拿你当话筒子啊。” 他说完回头看了一眼,手指略微焦躁地叩著扶手,段酒立刻就看懂了他的意思,说: “从姜府过来有些距离,姜二小姐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裴涇抬眸,“本王问她了吗?” 段酒:“……” 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地牢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裴涇的手指立刻停止了敲击,明知故问道:“来了?” 姜翡刚一跨进牢门,赵兴邦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那样子活像被欺负后找家长撑腰的小孩儿。 姜翡没搭理他,进去后就四下打量起地牢的陈设。 裴涇突然有些后悔把审问的地方设在地牢了,这么个养在深闺里的丫头,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別给嚇哭了。 他又哄不来人,这丫头上次就哭得他耳朵疼,让她揍了赵兴邦一顿才好。 “害怕?” “啊?不是,”姜翡道:“这里好凉快啊,真是个好地方,晚上睡在这里应该很舒服吧。” 裴涇:“……” 段酒也有些无语,这画风和角度都太新奇了,全京城找不到第二个,和自家王爷简直是绝配。 赵兴邦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怎么觉得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两人之间流转? “你看什么?”裴涇的目光冷颼颼地落在赵兴邦身上。 “没,没看什么。”赵兴邦连忙说:“姜二小姐,我可是为你办事啊,是你让我查魏小姐的事,你可得救我。” 姜翡这才打量起赵兴邦,身上衣衫完好,看样子没受刑,只是这脸嘛…… “你让人打他了?” 裴涇轻嗤一声,“这蠢货逃跑的时候自己撞门上了。” 姜翡“嘖”了一声,语重心长道:“赵兴邦,你办事也太不牢靠了,这就被人发现了。” 裴涇略显得意,“再牢靠的人也逃不过本王的暗线。” 赵兴邦越想越委屈,他这么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的办事,还负责上酒楼买单,结果还要被抓来这个鬼地方。 “我赵兴邦任劳任怨,小姐一吩咐我就让人去查了,”他说著说著竟然开始號啕大哭起来。 “王爷明鑑啊!我虽然是个紈絝,但是要不是受人指使,我自己断然不敢干出这样的事啊。” “还真是你指使的?”裴涇问。 姜翡硬著头皮点了点头。 “你查魏辞盈做什么?” 姜翡捏著袖子,“就是想查就查,需要理由吗?” 赵兴邦哭得泪眼模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前爬,“姜二小姐救命啊!你不是说会保我一命吗?” 他伸手就去抓姜翡的裙摆,眼看就要碰上,裴涇不动声色地移了下步子。 “我真的冤枉啊!”赵兴邦正哭喊著,忽觉手中料子不大对。 姑娘家夏日不都喜欢穿柔软的纱裙吗?怎么这料子这么硬挺? 赵兴邦抬眼一看,顿时嚇得魂飞魄散,只见自己一只手抓在裴涇的衣摆上,而他正垂眸冷冷地看著自己 “王、王爷?!”赵兴邦差点尿出来,连忙鬆开手爬得老远, 裴涇却好似並没有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的想法,他看著姜翡,“你要查她,问本王便是,何须找个蠢货替你办事。” 姜翡偷偷拿余光瞥了瞥裴涇,她现在面对这个人时需要谨言慎行。 系统不在,她都不知道好感度涨到了多少,但是看这语气和態度,肯定不低,温和得她都有点发怵,仿佛已经看到未来任务失败被发配到虚无世界。 第105章 失控 姜翡脑子飞快转动著,或许她真的应该考虑系统那个挖鼻孔的建议,但是现在她的鼻子过分乾净了,没有武器。 “哦,”她故作镇定道:“那你说说看。” “在这里说?”裴涇扫了一眼地牢。 这里阴暗又潮湿,还有赵兴邦这个傻子在这里煞风景,怎么看也不是谈情说爱,不对,谈正事的地方。 段酒早就盯著了,適时接话,“属下让人在冰綃水榭內准备了瓜果点心,王爷和小姐可以去那里谈。” 姜翡转身就往外走,看著两人相继离去,赵兴邦绷不住了。 “那,那我呢?” 裴涇好似现在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回头看了赵兴邦一眼,思忖片刻道:“给他换身乾净的衣裳,送他回去。” 幸福来得太突然,赵兴邦甚至怀疑是不是他的幻觉,直到被人送出王府,才有了一种真实感。 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在昭寧王跟前还能有这待遇,给姜二小姐办事真是没跟错人。 …… 冰綃水榭內。 姜翡坐在裴涇对面宛若无人地吃著瓜果,瓜子嗑完瓜子皮隨意吐在地上,吃完西瓜又找段酒借了把刀切皮,接著人往吴王靠上一躺,贴了满脸西瓜皮。 她记得裴涇不是有点洁癖吗,第一次捏了她下巴还用帕子擦手,她邋遢一点总归没错吧。 裴涇看著眼前的姜翡,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作罢。 段酒还从没见过王爷如此吃瘪的模样,仅有的几次都献给了姜二小姐,就连他在旁边都看得乐呵,这要是以后姜二小姐能嫁进王府,府上指不定多欢乐呢。 想到这里,段酒脸色一僵,他怎么好像也被王爷洗脑了。 不是还有个魏三郎呢,他简直不敢想,要是姜二小姐真嫁给魏三郎,届时王爷会怎么样。 姜翡等了半天也不见裴涇开口,揭开盖在一只眼睛上的西瓜皮,“你不是要说么,你说呀。” 她脸上那些贴得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一言难尽,裴涇终於忍不住伸手,轻轻揭下她另一只眼睛上的西瓜皮。 “你这是在考验本王对你的忍耐力?” 姜翡心说忍不了我更好,“王爷不是要说正事吗?” 裴涇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扔在她身上,见姜翡纹丝不动,裴涇暗自思忖,是想让他亲自动手吧? 他无奈地嘆了口气,认命般地拿起帕子,伸手取下姜翡脸上的西瓜皮。 指尖和面颊相触的一剎,姜翡的呼吸骤然凝滯。 那张俊脸就这样突如其来出现在她的眼里,靠得那样近,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气。 裴涇的指尖带著微凉的触感,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近到能看清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水榭內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姜翡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只觉得心跳声大得惊人,几乎要衝破胸腔。 裴涇的动作忽然顿住了,他的目光从她脸上贴著的西瓜皮,慢慢移到她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姜翡看到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別动。”裴涇的声音低沉了几分,“还有一片。” 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唇角,那一触即离的触碰却让姜翡浑身一颤。 她分明看到裴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双冷静自持的眼睛里,此刻竟翻涌著一些对她来说很陌生,却好像一下就明白过来的情绪。 段酒在一旁尷尬地別过脸,摸著柱子假装研究水榭柱子上的雕,又忍不住偷偷拿余光去瞥。 裴涇终於收回手,却仍保持著俯身的姿势。 两人呼吸交错,姜翡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拂过自己的脸颊。 不行了。 这这这,这事情的发展方向和速度怎么都有点失控了? “系统!系统!”姜翡在心里狂叫,“我不行了,快来救命!” 没等到系统的回答,倒是等到了裴涇的声音,“我与魏辞盈相识於我十岁那年。” 裴涇只觉得指尖下的肌肤细腻得不可思议。 少女的脸颊因为西瓜的凉意还带著些许湿润,在他指尖下微微发烫。他本可以一触即离,却鬼使神差地放慢了动作。 姜翡的睫毛在轻轻颤抖,像受惊的蝶翼,那双狡黠灵动的眼睛此刻睁得圆圆的,倒映著他自己略显慌乱的身影。 太近了。 近到能数清她睫毛的根数,近到能看清她瞳孔里细碎的光。 她身上还带著西瓜清甜的香气,混著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让他想起江南雨后的清晨。 喉间突然间发紧,裴涇拿起锦帕盖住她的脸。 锦帕遮住了视线,姜翡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朦朧的光,接著裴涇的声音继续。 “我被人牙子拐卖后流落江南,好不容易逃跑却差点饿死在路边,是她救了我,给了我吃食,让我有了一个容身之所,她於我有大恩,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姜翡记得安平郡主告诉过她的裴涇的身世,无父无母,自幼失怙,在打骂和欺凌中长大。 这样的人,最容易被一点温暖收买,也最容易被一句关怀蛊惑。 “她带你回家了?” “没有。”没了那道令他分神的目光,裴涇说起来更加顺畅,“她那时是个小乞丐,自己都吃不饱,偷馒头被人追著打,偷回来就分我一半。” 姜翡忽然想到一个煞风景的问题,“那你为什么不去偷?” “我病了。”裴涇说:“病得很重,估计还没偷到东西就会被人打死在街上。” 姜翡“哦”了一声,“她不是定远侯家的小姐吗?怎么会是个乞丐?” “她也同样流落街头。” 姜翡隱隱觉得不对,“她带你回她外祖家了吗?” 裴涇看著那张被锦帕覆住的脸,说话时微微动著,像是听不清她说话一般,他情不自禁地低头靠近了些。 “没有,她带我回了一个破庙,就是之后两个月我们的容身之所,我们两人相依为命。” 姜翡心说怪不得呢,怪不得裴涇总是对魏辞盈展现出过分的关注,原来是有这样的渊源。 不过那种怪异的感觉更重了,魏辞盈的外祖既然在江南,直接去外祖家就行了,为什么还会流落街头? ———— 亲亲?明天亲。 第106章 初吻没了 “只有你们两个?没有另外的人吗?”从魏辞盈的反应来看,显然姜翡幼年时穿进姜如翡的身体里后和他们两人都有过交集。 他俩相依为命,那当年穿越过来的自己呢?她又在里边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没有。”裴涇说。 “没有?!”姜翡一下坐起来。 谁知刚昂起上半身,脸就不知撞到了什么,让她一下又躺了回去。 姜翡掀开锦帕,只见裴涇正捂著下巴发愣,那双凤眸此刻竟透出几分错愕与茫然。 “怎么了?我撞到你下巴了?” 裴涇连忙放开手,躲开她的目光,却刚好落在水榭门口的段酒身上。 段酒看了全程,看得一阵姨母笑,正靠著柱子笑呢就被裴涇抓个正著,一秒恢復严肃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里?” “属下,属下,”段酒尷尬道:“属下在这里候著,以防王爷有什么吩咐,不过看来没有,属下这就告退。” 段酒拔腿就跑,作为唯一一个看了全程的侍卫,他担心自己跑慢了被王爷杀人灭口。 跑出很远,段酒停下来,仍旧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 他家王爷的初吻,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没了。 没了! …… 另一边,姜翡重新坐起来,把帕子还给表情怪异的裴涇。 “你再想想,真的没有其他人了?”姜翡一头雾水。 要是没有其他人,那她自己呢,又是哪一环?又是如何与他们二人產生交集。 裴涇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机械地接过帕子,神情还有点恍惚。 “王爷?” 裴涇猛地回神,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本王……本王只是在想……” 想什么呢?好像什么也没想?脑子已经混沌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裴涇突然起身,走到临水的栏杆边,深吸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著手中的锦帕,上面还沾著姜翡脸上西瓜的清甜香气,方才他们就是隔著这张帕子嘴唇碰在了一起。 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又怕弄皱了似的慌忙鬆开。 “王爷?”姜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著几分疑惑,“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裴涇咬了咬牙,闭上眼。 当然想清楚了!这丫头敢如此招惹他,回头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才行,要像话本中写的那样,將她绑起来,然后,然后…… 不能再想了。 裴涇凝了凝心神,道:“破庙中还有其他无家可归的人,不过本王与他们並不熟悉。” 姜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后来呢?” “我病情反覆,又无药物医治,后来有一段时间病得很重,她便弃我而去了。” “什么?!”姜翡惊了,“那,那……” 裴涇转过身,神色恢復如常,只目光有些冷冽,“本王找她,只是想確认一件事。” “什么事?” “当初她到底是弃本王而去,还是逼不得已。” “这有什么区別吗?”姜翡不解道。 裴涇指尖还无意识地摩挲著那块锦帕,“当然有区別,若她当真是弃本王而去,那本王就……杀了她!” 姜翡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惊得后仰。 她看著裴涇阴沉的脸色,突然意识到这个疯子骨子里藏著怎样偏执的执念。 裴涇话锋一转,“可如果她的离开有苦衷,本王就兑现当年的承诺。” “什么承诺?” 裴涇刚要开口,忽然反应过来,“你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总得,”姜翡支支吾吾找藉口,“她是我未来小姑子,总得多了解一下吧。” “骗人!”裴涇眯起眼睛,突然俯身逼近姜翡,“你对此事如此上心,到底是为何?你並非想了解她,你想了解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另有其人?姜翡愣了愣,还有谁?对,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不过这人之前还说过要娶她,该不会以为她是特意打听他的事对他有意思吧。 她主要是想弄清楚自己幼年时穿越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和他们有过怎样的交集,也好弄清楚魏辞盈重生之后改变人生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你你你,你靠这么近做什么?”姜翡突然伸手一推,推得裴涇踉蹌了一步,站稳后震惊地看著她。 “你,你竟敢推——” “闭嘴!”姜翡直接打断他,坐直道:“既然你说完了,桌上东西打包,姑奶奶我要走了。” “就,走了?”裴涇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然呢?”姜翡麻利起身,开始收拾起桌上她要带走的吃食。 真的不能和裴涇相处太久,今天就差点失控了,问完事情当然要赶紧跑,省的再发生什么难以控制的事。 裴涇沉著脸,这丫头是把他这当客店了。 敢推他!还敢吼他!往后要是娶进门,还不得骑到他头上去?那他身为王爷的威严何在?往后还如何治下?! 裴涇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来人!” 姜翡嚇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就见两名丫鬟加两名侍卫直挺挺地站在水榭门口,齐声道:“王爷。” 裴涇一甩袖,怒道:“让厨房准备些新鲜的,给她带走!” 看这阵仗,就跟要捉拿她归案似的,结果是给她做新鲜的。 姜翡腹誹道:这人怎么那么割裂呢,连做好事都是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 姜翡走后,裴涇心里的那股气还没消,独自坐在水榭內消化情绪。 脑中一会儿是她躺在吴王靠上莹莹的双眼,一会儿又是推他时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裴涇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噹作响。 段酒正要进入水榭,就听见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嚇得他脚步一顿。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只见自家王爷正阴沉著脸坐在那里,桌上的果子都被震得东倒西歪。 “王爷。”段酒试探著喊了一声。 裴涇没有应声,反倒说:“她推本王,她竟敢推本王!她还,她还……” 他抬手想要去碰自己的嘴唇,抬到一半又放下,恨恨地皱著眉,那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第107章 她那样,本王都懒得说她 “姜二小姐还怎么王爷了?”段酒问。 “她那样,本王都懒得说她。” 怕是不好意思说吧,段酒强忍著笑,“那要不,属下去把姜二小姐『请』回来,让她来给王爷赔罪?” 裴涇猛地转过头,“本王岂会和她一般见识。” “是属下僭越了。”段酒在心里偷笑,走过去收拾桌上的残局,边说:“闻竹已经到了,是让她先来拜见王爷,还是直接去姜府?” “本王还有事交待。” 段酒点了点头,估摸著是吩咐闻竹姜二小姐那头需要注意些什么。 他挪开碗碟,见裴涇面前还摊著块帕子,下意识就要伸手去取,谁知还没碰到,一只手比他更快一步,“啪”的一下按在上面。 裴涇阴森森地抬眸,声音更冷,“你干什么?” 段酒不明所以,“这锦帕脏了,属下替王爷扔了。” “不必。” “那我让人洗洗再给王爷送来?” 裴涇青筋都快冒出来了,“要你多管閒事。” 说罢將那张帕子仔细叠起来,小心揣好。 段酒看著王爷这一连串动作,好像明白过来点什么了。 这张帕子,该不会就是“那张”帕子吧? 真不能怪他没反应过来,主要是王爷的锦帕都是清一色同一匹料子上裁下来的,他哪能分清哪张是哪张。 段酒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额,对了王爷,从先前赵兴邦的话来看,是有人故意散布出这些消息,好让赵兴邦知晓。” “並非如此。”裴涇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好似先前那个委委屈屈说“她推我”的人已经不復存在。 “消息应该是散布出来给我们听的,赵兴邦只是误打误撞打听到了此事。” 段酒恍然大悟,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这消息是何人散布出来的?此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怕是只有亲身经歷的人才知晓,特別是王爷的小名,难道是定远侯府传出来的?” 裴涇靠进椅中,指节在扶手上轻叩,“是从定远侯府传出来的没错,定远侯捂了那么多年的事,你认为他会突然改了主意?” “那就是侯府的其他人,难道是……魏小姐?”段酒皱起眉心,“可是如果是魏小姐,她为何不同王爷直言?” 裴涇眯了眯眼,眼中露出几分兴趣,“是啊,如果她认出本王就是当年那个人,又何必拐弯抹角呢。” “王爷的意思是……” “怕是有所求吧。”裴涇道:“世人多是如此,巷陌传言易入人心,当面陈词却难消疑虑。” 段酒点了点头,“那王爷可要与魏小姐一见?把当年之事说清楚,也算了结一桩执念。” 裴涇思索片刻,说:“再等等,既是故意让本王知晓她就是当年的那个人,总会有沉不住气的时候,静观其变吧。” 段酒觉得还是得给王爷找点事做才行。 一提正事王爷就正常了,省得总在那里胡思乱想。 …… 次日一早,姜翡听下人来报,说是王府派来教规矩的人来了,便让人把人给请了进来。 原以为来的会是个七老八十的嬤嬤,等到看到门口站著的英姿颯爽的姑娘,姜翡愣了一愣。 那姑娘腰间一左一右別著两把刀,在门口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闻竹,参见姑娘。” 姜翡还没受过这等待遇,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已经登上了皇位,连忙让九桃把人给扶起来。 “你是昭寧王派来给我教导规矩的,不用这么客气。” 闻竹想起来之前王爷的吩咐。 王爷说:“那丫头鬼机灵得很,想必也不愿学什么规矩,与其你与她斗智斗勇,不如省些事,只要她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便隨她去。” 当时闻竹还鼓起勇气问了一下王爷什么才算出格的事,王爷说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便不算出格。 好吧,闻竹算是看出来了,她不在京中短短几个月,王爷的疯病又加重了。 “规矩还是要有的,”闻竹恭敬道:“主子就是主子,下属就是下属。” 姜翡摆手,“我们这不兴什么见人就跪的规矩,你隨意些便好。” 闻竹认真想了想,“我真能隨意?” “那当然。”姜翡答完见闻竹眼睛一亮,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便见闻竹一撩衣摆,隨意坐在凳子上,忽然问:“小姐和我家王爷亲过了吧?” 姜翡正要落座,闻言一屁股没坐稳,差点摔在地上,被闻竹眼疾手快一把捞了回来。 “真亲啦?” “当然没有!”姜翡大吼。 她只是让闻竹隨意些,没想到这姑娘直接隨意过了头。 “没有啊?”闻竹疑惑道:“我兄长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兄长是谁?他是怎么说的?” “我兄长是段酒。”闻竹道:“小姐肯定要问我们怎么不同姓,我跟隨母姓,兄长说王爷和小姐在水榭亲了。” 姜翡咬牙切齿,“胡说八道,下次我要撕烂段酒那张——” 一个画面猝不及防冲入姜翡脑中,话音戛然而止。 当时她抬起头不知撞到了什么,掀开锦帕后看见裴涇呆愣的表情,还以为他被撞疼了。 难道,难道…… “是亲了对吧?”闻竹看著她的表情,一脸兴奋地问:“你是亲了我家王爷对吧?” “我,我我我……”姜翡声音细若蚊吶,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 闻竹一看就知道答案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真棒,你居然亲了我家王爷。” 姜翡还没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时竟分不清闻竹这话出自真心还是讽刺。 那左一个“亲”字,右一个“亲”字让她脑海中不断闪回当时的画面——裴涇错愕的表情,泛红的耳尖,还有……还有那若有似无的温热触感。 姜翡只觉得一股热气直衝头顶,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苍天!那可是她的初吻,就这么毫无知觉的就没了! “不可能吧……”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著难以置信,“怎么会呢?” 可每当脑中闪过裴涇当时的表情和反应,就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 “是的,没错,你们的確亲了。而且还有一个嘴巴很大到处散布的见证人。” 第108章 亲一下也不用负责 姜翡的天在这一刻塌了一半。 她千算万算后空翻旋转三百六十五度算也没算到她居然会和裴涇亲上了,她明明需要裴涇灭她满门、做仇敌,怎么就亲上了呢? 如果等到系统上线加载出剧情,应该天也塌了吧? 闻竹饶有兴趣地观察著姜翡的反应,看著她从震惊到慌乱到难以置信,再到羞恼交加的模样,活像只炸了毛的猫。 九桃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小姐,您真的……” “闭嘴。”姜翡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睁眼时已经恢復一派平静, 没关係,她安慰自己,隔著帕子的不算亲,而且就算是亲,亲一下也不用负责吧。 姜翡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渣女,骗了裴涇的钱,现在连他的初吻都一併拿了。 不行了,她现在需要洗涤一下自己的心灵,明天就去净莲庵吃斋念佛,好好净化净化自己的心灵去。 …… 马车驶出昭寧王府,直奔皇宫而去。 “前几日你著了风寒,身体已经大好了?”昭文帝坐在桌案后问。 裴涇回道:“已经好了,准备明日便上山。” 昭文帝点了点头,“朕听太医说你旧疾已有起色,太医重新擬定方子减了药量,可有按时服用?” “服了。” 两人相见,倒是头一回没有剑拔弩张,难得语气平和。 好像不吵架了,反倒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殿內一时静默,昭文帝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止住。 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才道:“山间夜间湿冷,你多带些衣物。” 裴涇微微頷首,“谢皇上关心。” “那,”昭文帝挥了挥手,“去吧,路上小心。” 待裴涇退至殿外,昭文帝仍久久没能收回目光。 “元德。” 孟元德上前,“奴才在。” “你说……”昭文帝顿了顿,“这孩子是不是转了性了?” 孟元德躬著身子,赔笑道:“陛下待王爷如亲子,王爷心里自然是明白的。” 昭文帝轻哼一声,“他近来也不再惹事,朕御案上参他的摺子都少了。” “奴才瞧著,王爷到底是长成了。”孟元德道:“从前爱使些小性儿,如今知道谁待他好了,晓得体谅圣心,可不就少让皇上操心了。” 昭文帝眼底却浮起一丝欣慰,“但愿如此吧。” …… 昭寧王在宫中向来有特权,进出乘輦与否全凭他高兴。 王輦缓缓驶过宫道,蝉鸣声嘶哑地掛在树梢,暮云低垂,但暑气未散,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连风里都裹挟著一股燥意。 裴涇倚在輦中,指尖轻叩扶手,心里却远不如他的神色那般淡漠。 袖子里就揣著那张锦帕,像是揣著一团烧红的炭,烫得他心口发紧,连王輦慢下来也未曾察觉。 “王爷,王爷?” 裴涇回神,侧头看向小太监,小太监手往前指了指,裴涇这才看见了前方跪著的魏辞盈。 引路的小太监估摸著王爷方才愣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解释道:“魏小姐今日应召入宫拜见了皇后娘娘,正要出宫就碰见了王爷,向王爷行礼呢。” “哦。”裴涇摆了摆手,“魏小姐,免礼吧。” “多谢王爷。”魏辞盈起身,谁知还没站直,整个人就直直地往前栽去,幸好被两名宫女一左一右搀扶住。 “小姐,魏小姐。” 裴涇微微坐直,“她怎么了?” “魏小姐晕过去了。”宫女道:“只怕是遭了暑热。” “叫太医。”裴涇当机立断。 两名宫女赶紧把魏辞盈挪到背阴处,裴涇也从輦上下来,垂眸看著晕过去的魏辞盈。 宫女现在也使不上办法,急得满头大汗,只能用帕子替魏辞盈擦汗扇风解暑。 魏辞盈脸色苍白,鬢角的髮丝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嘴唇翕动,不知在囈语些什么。 “小姐你说什么?”宫女连忙把耳朵凑近了些,这一听脸色顿时一变,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一旁的昭寧王。 裴涇眉心微皱,“怎么了?她说了什么?” 宫女抖著唇不敢作答,魏辞盈又开始囈语起来。 裴涇俯下身。 “阿年……別走,我是草芽啊……” 一声幼年时绝境中的轻唤就这样突如其来撞进裴涇耳中,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僵,那个名字像把利刃一样破开了记忆深处。 “你叫阿年啊,我叫草芽,他们都这么叫我。” “以后我罩著你啊,谁说我养不活你,我捡垃圾养你。” “因为你好看啊,我们那都没有你这么好看的,你是我养大的,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你,换你养我。” “阿年,也没有人要我,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裴涇陡然直起身,没有向前靠近,更像是恐惧一般往后退了两步,胸口仍在剧烈起伏著。 “王爷。”小太监连喊了好几声,“王爷?王爷您怎么了?” 裴涇猛地回过神,四周破败的寺庙墙壁渐渐蜕变成朱瓦高墙,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也消失不见了,变成了地上那个锦衣华服的贵女。 裴涇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慌乱甚至遮掩不住。 小太监一看这情况就不大对,宫里人谁不知道昭寧王有“旧疾”,莫不是快要发病了吧? “快。”小太监连忙退到一边,对另一名太监,低声道:“赶快去把王爷那个姓段贴身侍卫找来,快去!” 非特殊情况侍卫不得入禁宫,只能在二重宫门外等候。 段酒接到消息赶进宫里,魏辞盈已经被挪到专供外臣、命妇等入宫后暂歇的候见所。 段酒三步並作两步衝进去,一眼就看见自家王爷站在窗边,背影绷得笔直。 他太熟悉这个姿態了,这是王爷极力克制情绪时的样子。 “王爷。”段酒快步上前。 裴涇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手示意他噤声,屏风內传来太医嘱咐宫女的声音:“魏小姐已无大碍,只是暑气侵体,需静养几日。” 太医吩咐完退出来,又朝裴涇行过礼才退下,宫女也跟著出来。 “王爷,魏小姐已经醒了。” 裴涇微微頷首,“你们都退下,本王有几句话要问她。” 第109章 不是她 宫女顷刻间退了个乾净,房中只剩下三人。 裴涇绕过屏风,魏辞盈已经靠著软枕坐起来,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 “王爷,臣女不便起身,失礼了。”魏辞盈坐在床榻上微微欠身。 “无妨。”裴涇站在窗边,回眸道:“本王有几个问题,想让你如实回答。” “臣女定然知无不言。” 裴涇问:“你可是定远侯亲生?” 房中另外两人都愣住了,似乎都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臣女……”魏辞盈指尖悄然攥紧了锦被的一角,“臣女自然是亲生的,王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裴涇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她的面容,“那你口中的阿年又是谁?” “阿年……”魏辞盈脸上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丝困惑,“是臣女又叫这个名字了吗?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裴涇瞳仁微微一缩,“不知道又为何会叫出这个名字?” 魏辞盈道:“臣女幼时发过一次高热,许多事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偶尔会叫出这名字,就好像冥冥之中让我记得一样,之前在净莲庵王爷问我可有什么难忘的人,我当时说没有,因为他到底是谁的確真的忘了,只记得这个名字而已,如果冒犯了王爷的名讳,还请王爷恕罪。” “那草芽呢?”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魏辞盈思索片刻,摇头道:“也不记得了。” 段酒只见王爷望著窗外的景致,脸上忽地勾起一抹笑容,那笑容异常诡异,像是失望,又带著些如释重负的坦然。 “如此,本王便没有问题要问了。” 魏辞盈心里突然咯噔一声,难道是她回答错了答案? 这些说辞都是她事先想好的,既然姜如翡忘了过去,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那么这世上知道阿年和草芽的人除了裴涇自己,就只剩她这个重生之人。 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无所谓,失忆就是最好的挡箭牌,但只要透露一点点,这样的模稜两可的答案反倒更容易让人信服。 魏辞盈正忐忑著,就见裴涇转过身,脸上带著笑意,温和道:“本王派人送你回府,你好生养身体,若是有什么事,派人上王府知会本王。” 悬著的心终於落到实地,魏辞盈尽力压下心中的那份喜悦,表面上不动声色,“臣女怎好劳烦王爷?” “无碍。”裴涇道:“你与本王……倒是有些渊源。” …… 夜色如泼墨般漫过宫墙,檐角的铁马在穿廊而过的晚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裴涇没有乘輦,缓缓走在宫道上。 段酒忐忑地跟在身后,“王爷准备如何选择?” 裴涇正思索著一件事,闻声疑惑道:“做什么选择?” “王爷曾说如果草芽並非故意拋弃王爷,便会兑现承诺。” “没错。”裴涇道:“本王是说过,要是她拋弃我,我就杀了她,如果不是,答应她的一切我都会做到。” “那,王爷答应了些什么?”段酒忍不住问。 裴涇语气难得轻快,“答应给她开铺子,让她做商人,让她变得很有钱,还要对她不离不弃。” “额,那姜二小姐和魏小姐王爷选谁?还是两个都要?” 这多少有点贪心了吧,而且之前不是说过不纳妾吗?段酒都有点懵了。 裴涇停步,狐疑地看向他,“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段酒还想问王爷在说什么呢,怎么两个人的对话好像对不上號呢。 “王爷不是说不离不弃吗?” “幼稚。”裴涇突然嗤笑一声,“十岁的孩子,哪懂什么感情,只懂什么是相依为命,这就是不离不弃。” 段酒鬆了口气,又想起那个让他笑了一晚上的画面,试探著问:“那王爷觉得多少岁的才懂感情呢,王爷您现在懂了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红晕瞬间往裴涇耳根蔓延,他冷声道:“你这是在窥探本王的私事?” “属下不敢。”段酒连忙说。 裴涇冷哼一声,道:“派人盯著定远侯府,特別是魏辞盈。” “是派人保护魏小姐吗?” 裴涇停下脚步,只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他身边最得力的侍卫,怎么好像忽然就变得很蠢。 “本王说派人盯、著、她,何时说过要保、护、她?” 段酒更懵了,只好道:“属下遵命。” 两人一路往宫外走,段酒左思右想,死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看样子已经问不出王爷想要知道的当年她离开的真相了,那王爷准备怎么办?” “她不知道,那就问知道的人。”裴涇道。 段酒思索片刻,宛如醍醐灌顶,好似在这一刻才猛然反应过来,他和王爷的谈话为何一直对不上號了。 “王爷的意思是……” “她不是。”段酒话还没说完,裴涇便先一步说出来。 段酒猛地顿住脚步,震惊地望向自家王爷的背影,“王爷是说魏小姐不是您要找的人?那您之前为何……” “为何对她和顏悦色?好似確定她就是本王要找的人?”裴涇笑得森冷,“她既能说出那些信息,或许她能带本王找到想找的人。” 段酒只能感嘆,王爷只要不碰上姜二小姐,这脑子还是够用的,很少有人能跟上他的思路。 你说怎么会一碰上姜二小姐就好像变了个人呢,莫不是姜二小姐练过什么吸魂大法,或是下降头之类的? “王爷此刻现在好像很轻鬆。”否则也没有那个閒心散步出宫门。 裴涇没有回答,他看著地上被风灯晃得忽长忽短的影子,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在听到魏辞盈喊出阿年时,那一瞬他是恐惧的,后来確定她並非自己要找的人,那种庆幸甚至压过了没找到的人的失望。 他先前一直在想,那个会偷馒头养他的小丫头怎么能长成这副工於心计的模样呢,幸好,幸好她不是他要找的人。 …… 院子里不知从哪跑来的青蛙,聒噪地叫个不停。 窗门都大敞著,屋子里仍有些闷热。 听见姜翡频繁翻身嘎吱嘎吱的声音,九桃问:“小姐是不是热得睡不著?” 姜翡平躺在床上,她不是热得睡不著,她是一想到自己居然亲了裴涇就睡不著。 幸好当时裴涇没直接说出来,还怪尷尬的,要是下次见面该怎么办? “九桃。” “啊,小姐。”九桃翻了个身面对著床。 她们院子里就两个房间,九桃的房间挪给闻竹了,就来和姜翡挤一挤。 “我买的扇子送去定远侯府了吗?” 九桃说:“小姐忘了吗?买的时候就让店家直接送定远侯府啦。” 姜翡这才想起来,怎么最近脑子越来越不够用,定然是因为裴涇那廝,疯批脑子有问题把她给传染了,说不定还是通过亲嘴儿传染的。 不行了,脸颊又开始烧起来,姜翡一个翻身爬起。 九桃连忙跟著起身,点亮了烛火,就见姜翡已经摸下床,从柜子里抱出一堆衣裳扔在床上。 “小姐你干什么?” 姜翡把衣服乱七八糟团在一块儿,找了条裤子隨意一捆,掷地有声道:“天亮就出发,你家小姐我要去净莲庵清修!” —————— 疯王:给好评,否则本王嘎了你们! 小翠:能温柔一点吗? 疯王:给书评,否则本王杀了段酒! 小翠:算了,让姑奶奶我来!请各位路过的看官留个好评吧。??????? ? 第110章 那是本王喝过的 魏明楨在衙门忙了一整日,听说魏辞盈在宫里晕倒了,还是昭寧王派人把人给送回来的,回府后就马不停蹄去了魏辞盈的院子。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廊下的灯笼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映在青石板上显得格外焦急。 “三哥来了。”魏辞盈正倚在窗边喝茶,见他进院,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太医怎么说?”魏明楨跨入房中。 “只是暑热而已,三哥不必忧心,我好得很。” 魏明楨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表情坦然,竟显出一种少有的鬆弛,这才鬆了口气。 “我听说是昭寧王派人送你回来的,往后你还是离他远一点。” 魏辞盈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三哥对他有成见。是因为他救下嫂子让三哥失了顏面吗?” “你怎会如此作想?”魏明楨道:“並非成见,此人喜怒无常,暴戾成性,视人命如草芥,他杀过那么多人你都忘了吗?” “或许是那些人该杀呢?” “辞盈。”魏明楨沉声道:“此人城府极深,不是你能对付的。” 魏辞盈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指尖不自觉地摩挲著茶杯边缘,“三哥为何总是要管我的私事?先前家中不满意江临渊,我也已和他划清界限了,如今就连和昭寧王走得近些,三哥也不乐意?” “我只是关心你。”魏明楨神色复杂,“三哥对你有愧,希望你后半生顺遂。当年——” “能不要再提当年的事吗?!”魏辞盈突然拔高了声音,茶杯被她猛地攥紧,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 魏明楨明显一怔,眼前的魏辞盈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眼中闪过的厉色让他陌生。 屋內一时寂静,只听得远处传来隱约更漏声声。 魏辞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態,连忙垂下眼帘,声音软了下来。 “当年的事对我伤害太大了,以后能不要再提那些事了吗?就当……就当我当年只是流落街头,在街上过了一段时间苦日子而已,行吗?” 魏明楨喉结滚动,终是点了点头:“好。” 魏辞盈点了点头,忽然展顏一笑,从案几下取出一个锦盒,“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三哥,今日清风阁的人来了一趟,送来了这个东西,说是给三哥的。” 她打开盒子,取出一把素麵摺扇。 魏明楨接过,扇子材质普通,但做工精细,“给我的?你知道我从不用扇子。” 魏辞盈抿嘴一笑,“是嫂子买了之后让清风阁的人直接送上门来,她来了好几次都没碰见你,兴许是不好意思再上门了。” 她看著魏明楨摩挲扇骨,接著说:“这扇子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嫂子手上一向拮据,听说她为了买这把扇子,把攒了半年的月钱都拿出来了。” 魏明楨將扇子轻轻合上,眼中泛起温柔之色,“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嫂子待你一片真心,三哥一定要好好对她才行。”魏辞盈看著魏明楨,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最好,最好是让她幸福得再也想不起旁人,即便往后想起来,也捨不得眼前的一切。” 魏明楨正专注地抚摸著扇面上的竹节纹路,隱约听到魏辞盈的低语,抬起头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魏辞盈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遇到一个待我一心一意的人。” 魏明楨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辞盈,你一定会遇到那个良人。” “但愿如此。”魏辞盈垂下眼帘。 待魏明楨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丫鬟走上前来。 “小姐今日在宫中可顺利?” “顺利。”魏辞盈脸上的笑容渐渐扩散。 她想起了裴涇那个温和的笑容,还有那些温柔的话语,明明是对著她说,却让她克制不住地嫉妒。 “姜如翡,你的一切,都將是我的。” …… 烈日如灼,往来行人的斗笠、挑夫扁担上的货物都在扭曲的热浪中摇晃变形。 一辆马车停在山道口,帘子一掀,扑面的热浪顿时让裴涇皱了皱眉。 走上山道,反倒是没那么热了,山道两侧古木枝叶交错如碧伞,方才灼人的暑气竟被隔绝在林外。 姜翡累得直喘气,坐在石头上拿著片巴掌大的叶子扇风,“快到了,你们,你们先走,我,我得歇会儿。” 九桃背著包袱,“我说背你又不乐意。” 姜翡喘得跟牛一样,摆了摆手,“佛门重地,咱不兴,玩资本家,剥削那一套。” 九桃也听不懂资本家是什么意思,看了看闻竹,闻竹挑了挑眉,转身往山上走了。 听泉山虽高,但裴涇习武多年,上山如履平地,没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 走到一处幽折,裴涇步子一停,他身后的段酒也立刻停了下来,两人同时听见了前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喘息。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有点踌躇不前。 “应该,不会,吧。”段酒结结巴巴道。 裴涇横他一眼,自顾迈出步伐,等拐过那处幽折的弯道,他无奈地闭了闭眼,回头看向段酒。 “你方才在想什么?” 段酒只觉王爷那眼神和语气都有些不善,却不知为何,只道:“属下还以为有野鸳鸯在此幽会。” 他说完看见自家王爷脸颊抽了抽,隱隱有要发怒的徵兆,心想方才您停下脚步时应该也是这般想的吧,怎么现在又要发脾气了? 独自一人在扮演野鸳鸯的姜翡已经在裴涇出声时翻身坐了起来。 原本等闻竹她们离开她就好在路上躺尸,谁知刚躺下就听见了裴涇的声音。 段酒察觉王爷的异样,连忙上前几步,这一看就明白王爷方才为什么是那副表情了。 “原来是姜二小姐。”说完还朝四周看了看。 姜翡已经快不行了,招了招手,“有水吗?我快渴死了。” “有有有。”段酒连忙取下腰间的水囊递过去。 裴涇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姜翡已经飞快地打开水囊往嘴里灌水。 “那是……本王喝过的。”裴涇声若蚊蝇。 姜翡渴得连灌了几大口,感觉肚子里都是水晃荡的声音,塞好木塞一抬头,顿觉气氛有些怪异。 段酒笑得一脸,怎么说呢,有点像慈爱,而裴涇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耳根还泛著一抹可疑的红。 第111章 太黏人了 姜翡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水囊,有点不敢抬头了。 先是先前那个似是而非的亲吻,接著又喝了裴涇的水,她现在好像有点没办法坦然面对裴涇。 苍天!她是来净莲庵净心的,不是来幽会的,怎么到这里都能碰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吗? 她偷偷抬眼,两人目光一对视,又不约而同地偏过头,等到移开目光,姜翡才猛地反应过来。 她当日不知道两人亲上了,当时坦然得很,所以现在只要假装还是不知道就行了,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打定主意,姜翡一抹嘴,把水囊扔给段酒,朝山上摆手说:“走走走,你俩別耽误我睡觉。” “睡觉?”裴涇声音都抬高了些,看了看她身下的大石头,“在这?” “我可没说跟你睡,是我自己睡。”姜翡嘴比脑子快,说完有点想缝了自己的嘴。 裴涇的耳朵唰一下红了,“你一个女子,怎么张口闭口……” 他话还没说完,姜翡索性旁若无人地往石头上一躺,裴涇目光立刻扫过段酒,段酒登时背过身去,一眼都不敢再看。 “那个,属下先上山去准备。”说罢一溜烟跑了。 山道上安静下来,只有姜翡那几口没喘匀的气还有点声音。 裴涇看著四仰八叉躺在石头上的人,有点无语又无奈。 “你躺在这里万一有路过的人怎么办?” 姜翡闭著眼一动不动,“路过的人会以为我死了,就不会像某人一样没眼力见的打扰到我,说不定还会给我献。” 裴涇:“……” 这丫头脑子是怎么长的,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姜如翡。”声音沉了两分。 姜翡睁开一只眼,“干嘛?” “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要睡上山去睡。” 姜翡被他吵得不行,一个翻身坐起来,“要你管我,我想在这里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想在这拉屎你都管不著我。” 裴涇闭了闭眼,姜翡很明显看到他胸口起伏了一下,好像是在压抑心中的怒火。 对!就是这样,最好直接忍不了我,好感度狂降。 姜翡正在畅想,就见裴涇睁开眼,俯身握住她两只胳膊把她拽了起来。 咬牙道:“拉屎也要去山上拉。” 完了,疯王也被她带偏了。 …… 段酒在山上打点好一切,没过多久裴涇便回来了,倒让段酒有些吃惊,还以为遇上姜二小姐要耽搁些时间。 “王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裴涇看上去显然心情颇好,段酒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有点后悔走得早了,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听,但是王爷耳力太好,容易被发现。 不知裴涇想到什么,忽然勾唇轻笑一声,“短胳膊短腿,没想到她跑起来还跑得挺快。” 段酒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试著问道:“姜二小姐为何要跑?” 裴涇正跨过门槛,闻言侧眸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明知故问。 段酒好像明白了,姜二小姐喝了王爷的水,所以…… “姜二小姐她难道是,害羞?” 裴涇抬了抬眉稍不置可否,“多嘴。” 段酒嘴角忍不住上扬,王爷这反应,分明就是被说中了心事。 裴涇想起姜翡提著裙摆在林子里狂奔的模样。 虽然姿態不太端庄,但也不失可爱,谁说京城的贵女都必须是一副循规蹈矩的模样?他倒是觉得如此真性情更好。 “只是……”他一不留神就把心里想的话给说了出来。 段酒竖起耳朵,“只是什么?” 裴涇略微苦恼,“只是有些太黏人了,本王刚出京城,她便跟了过来。” “啥?”段酒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不知道王爷是不是对黏人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如果他没记错,姜二小姐应该是在他们前面吧。 段酒忍不住提醒道:“王爷,好像姜二小姐比咱们还先到。” “没错。”裴涇肯定道,结果下一句话就让段酒大跌眼镜。 “她脚程还挺快,竟跑到本王前面去了。” 段酒:“……” 好吧,放弃了,不要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这里是另一座山头,抬目眺望,云蔼半掩处净莲庵朱墙隱现。 裴涇望著远处,突然开口:“定远侯府內可有我们的眼线?” 思绪跳得太快,段酒差点没反应过来,“有。” “让眼线找机会再看看魏辞盈右后肩,那个胎记到底是画的,还是巧合。” 段酒忙道:“眼线是个男的,怕是难混入魏小姐院中,闻竹既然回来了,不如让她找机会潜进去看看。” 裴涇迟疑片刻,“闻竹本王有別的安排,况且自那个江临渊之后,定远侯府就加强了守备,闻竹容易暴露。” “那属下再另想办法。”段酒点了点头,“只是属下到现在仍没能想明白,王爷先前已经確认过胎记,到底是如何通过那几个问题確定魏小姐不是您要找的人?” 四下静了片刻,正当段酒以为王爷不会回答时,裴涇开了口。 “她既是定远侯亲生,並非领养,那她便不是草芽,草芽和本王一样,是个孤儿。” 裴涇看著远处,他一直记得他当时刚被带回破庙,是那丫头的一句话让他卸下了防备,她说她也是个孤儿。 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那便相依为命吧。 “魏辞盈太著急了,急则易露破绽。”裴涇又说:“刻意泄露的消息,发病时的偶遇,昏迷时的囈语,一次可以看作巧合,过多便是刻意,本王从不相信天底下有那么巧的事。” 段酒总算明白过来了,但是有点忍不住想问:“王爷既然不相信巧合,那您和姜二小姐碰到那么多次……” 裴涇拂袖转身,“所以不可能是巧合,她既看过倒追王爷三百招,想必手段良多。” 段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王爷这逻辑……简直无懈可击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它真的就是巧遇呢? “那……”段酒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打算如何应对姜二小姐的,手段?” “自然是將计就计。”裴涇负手而立,“对了,那话本子你找到了吗?” 段酒头大,“暂时还没,找遍了京城的书铺和集市,都说没听过这本书。” “难道是……”裴涇顿了顿,说:“秘籍?” 第112章 惊天大八卦 次日一早,姜翡便去拜见清莲居士。 她先前受清莲居士恩惠,说是要来亲自道谢,之后一直没能得空,这次来一是为了躲裴涇,二是来拜见。 姜翡原以为只能在门外拜见,谁知居士將她请进了门。 “我这草庐鲜少有客人,”清莲居士挽袖斟茶,“施主尝尝这茶。” 姜翡受宠若惊,忙捧起茶喝了一口,她虽不懂茶,但也知晓口感醇厚、汤色清亮的必然是好茶。 她又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屋內的陈设,她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好几个月了,出入过不同的世家府邸,见到的摆件贵贱不一,日子久了,对器物成色也多少有点眼力见。 那案上的鎏金香炉、墙上的字画、窗边的青瓷瓶,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里不像是出家人的清修之所,倒像是宫內娘娘的寢居。 姜翡思绪向来跳脱,顿时被自己这个念头给惊到了。 结合上次来净莲庵看见裴涇跪在草庐前,还有后面裴涇和清莲居士相见时的那种克制的情绪,姜翡脑子里忽然脑补出了一出姐弟恋的大戏。 她猛地甩了甩头,不对,书中裴涇应该是喜欢魏辞盈,和这个居士並没有什么关联。 清莲居士看著她在那里时而蹙眉时而摇头晃脑的模样,不由轻笑道:“施主可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哪是什么有趣的事,而是惊天大八卦。 “没想什么。”姜翡笑著说:“就是在猜测居士到底年岁几何,想了半天也没猜对。” “四十有三了。”清莲居士轻抿一口茶,语气平淡。 “多、多少?四十三?!” 姜翡瞪圆了眼睛,眼前的女子肌肤如雪,眉目如画,怎么看都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 若她说自己四十三岁,那岂不是比裴涇大了二十几岁。 “那居士在此住了多久了?” 清莲居士道:“我二十三出家,距今已有二十年了。” 姜翡点了点头,脑中一个念头忽而闪过,还没来得及抓住便被清莲居士接下来的话打乱。 “你与昭寧王相熟?” 姜翡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额,不算是很熟。” 裴涇刚走到门口,闻声停下脚步。 里面传来清莲居士和姜翡的对话。 “他从小性子就孤僻,也没有什么往来的朋友,能跟他说上三句话的,便已算是相熟了。” 姜翡搅著袖子,三句话?她跟裴涇岂止说了三句,算上那个隔著帕子的亲吻和喝水的间接接吻,亲都快亲上第三回了! “施主的脸怎么红了?” “是吗?”姜翡摸了摸脸颊,“可能是有点热吧。” 裴涇勾起一抹淡笑,又听居士道:“那便开个窗吧。” 他连忙足下一点,轻飘飘地往后掠了三丈有余,刚落地站稳,那扇雕窗便吱呀一声开了。 姜翡往外一看,顿时愣在原地,“你怎么也来了?” 那语气还挺不客气。 裴涇往前走出几步,“你能来的地方,本王为何不能来?” “我在拜见居士,你得先排队。” “可以。”裴涇没进门,停在窗前,“你们先聊,本王可以等。” 姜翡看看里面的居士又看看外面的裴涇,“你在这里杵著我还怎么聊?” “难不成你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说?” “你放……什么厥词?” 裴涇手撑著窗沿,微微俯身,“你方才,是想骂人吧。” “算了。”姜翡嘆了口气,转身对清莲居士行了一礼,“居士,今日叨扰了,我改日再来拜访。” 清莲居士含笑点头,“施主慢走。” 姜翡快步走出草庐,经过裴涇身边时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一离开,好似方才轻鬆的氛围瞬间被穿堂而过的风裹挟殆尽,整个草庐都隨之冷寂下来。 …… 离开草庐,姜翡边走边骂,骂著骂著,忽然脚步一顿。 “不对啊。”她摸著下巴自言自语,“那两个人气氛那么诡异,肯定有內情。” 她眼珠一转,躡手躡脚地往回走。 想起裴涇惊人的耳力,她乾脆脱下绣鞋和净袜,光著脚踩在青石板上,小心翼翼地蹭到窗下。 屋內传来清莲居士的声音。 “他让你来看我,不过是用你来敲打我,你不必大老远跑来。” 姜翡顿时竖起耳朵。 “看来是我多事了。”裴涇的声音冷得像冰,“居士既然並不缺人探望,那我便先行离开了。” 这才听了两句就要走,姜翡提著鞋就要跑,免得被裴涇抓个正著。 刚站起来,就听里面传来一声:“松年!” 姜翡又停下了脚步,她记得书中松年是裴涇的表字,当时看到的时候还觉得怪好听。 能叫出“松年”二字,可见两人关係不一般,怪不得先前就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之前那个一闪而逝没来得及抓住的念头重回脑中,姜翡突然想起来,清莲居士四十三岁,裴涇二十,该不会是他娘吧? 可是平王妃不是难產而亡吗?难道是……死遁? 姜翡挠了挠脑袋,她这个小说看多了的人就是容易发散思维。 窗內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像是茶盏摔碎的声音。 姜翡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前凑了凑。 “松年!”清莲居士的声音带著几分哽咽,“我並非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受我牵绊,你要活得自在些。” “自在?”裴涇冷笑,“我如今活得还不够自在吗?遍寻天下,能找到本王这般想杀人便杀人,想放火便放火的人吗?说起来本王能如此自在还是受了居士的恩惠。” 房中清莲居士已是泣不成声。 “我有……我有苦衷。” 裴涇嘲讽道:“苦衷就是把一个初生的婴儿拋在那个吃人的地方一走了之,苦衷就是连我在门口长跪也不愿见上一面。” 姜翡捂住嘴巴,眼睛瞪得溜圆——她猜对了!清莲居士真的是裴涇的生母! 第113章 抢了,但没真抢 屋內陷入长久的沉默。 姜翡屏住呼吸,脚趾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那些脑中破碎的片段逐渐拼凑起来,上一次来拜见居士时,仅仅是看到裴涇跪在门前,他就已经对她起了杀意。 那这一次她已经窥见了他们的秘密,要是被裴涇发现她还能有命在? 想到这里,姜翡猛地起身。 谁知蹲得太久,起身时眼前一黑,她下意识伸手扶住什么东西,只听得轻微的“嘎吱”一声,姜翡心都凉了半截。 跑她是跑不过裴涇的,姜翡心一横,乾脆往后跑出几步,偽装成正在朝草庐走近的样子。 手上的鞋袜已经来不及穿,她手一扬扔进一旁开得正好的莲池里,接著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裴涇那张阴沉的脸出现在门口。 姜翡的心臟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佯装镇定地笑了笑,“我发现居士这的茶很好喝,准备厚著脸皮向居士討要一点。” 裴涇目光如刀般扫过姜翡光著的脚丫,那几个指头在青石板上蜷了蜷,悄悄往裙摆里缩。 “那你就过来取呀。”裴涇幽幽地笑著。 姜翡觉得那笑容阴森得很,可能等她过去就会掐著她的脖子问她听到了什么,然后她脖子一歪,人就没了。 “那你拜访完了吗?要是还没完,我就下午再来。” 裴涇脸上掛著那个笑容一步步靠近,每靠近一步,姜翡的心就宛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分。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刚迈出脚,裴涇便已开口。 “跑什么?”裴涇的声音轻柔得可怕,“不是来討茶的么?” 姜翡求救般的眼神越过裴涇望向他身后的清莲居士,却见居士只微微皱著眉,表情却异常镇定。 裴涇已经停在姜翡面前,目光从她面上扫过,垂下落在她露出裙摆那几个紧张得蜷成一团的脚趾上。 “姜小翠。”他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低声道:“装成刚来什么也没听到这一套,那都是本王玩剩下的。” 被发现了! 姜翡浑身一僵,心中警铃大作,转身拔腿就要跑,却被一股大力拽得后仰,整个人几乎是靠在裴涇胸膛上。 “鞋呢?”裴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姜翡咽了咽口水,指了指莲池,“掉……掉里面了。” 裴涇顺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池面上几片莲叶轻轻晃动,隱约可见一抹粉色浮沉。 “捞上来。”裴涇冷声。 姜翡如蒙大赦,连忙找了根竹竿去掏。 边掏边想这疯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让她死在清莲居士这里,要去別处杀她吗?反正都要死,掏鞋又是干什么?要怎么才能逃脱他的魔掌? 她想得正认真,冷不丁头顶传来裴涇森冷的声音,“你想將这一池莲都给戳死不成?” 姜翡定睛一看,好几片莲叶都被她给戳烂了,鞋却不知所踪。 她缩著脖子转过身,正对上裴涇阴沉的目光。 “找,找不到了。”姜翡结结巴巴道。 清莲居士站在廊下,欲言又止,“这莲叶太密,怕是不好找,我这里还有没穿过的新鞋,不如……” “不必。”裴涇冷声打断,大步走到池边,一把將还在捞鞋的姜翡扛了起来。 天旋地转间姜翡嚇得惊呼出声,尾音却被裴涇冷冷一声“闭嘴”给掐断。 “松年,她年纪还小。”清莲居士追出几步,“你別嚇著她。” “我们的事不劳居士费心。”裴涇充耳不闻,扛著姜翡径直走出院子。 …… 等那个背影彻底消失,什么也看不见了,清莲居士依然保持著先前的姿势。 一名师太走上前来,劝说道:“王爷已经离开,外面太阳大,您还是快进屋吧。” 清莲居士望著院门外早已空无一人的小径,一滴眼泪滑落下来。师太递上帕子,她却只是轻轻摇头。 “他如今,总算是有些活人气了。” 师太搀著她往屋里走,“那是姜二小姐好本事。” “活泼又可爱,我也喜欢那孩子,松年身边就得是这样闹腾的人才好。”清莲居士脚步一顿,“那姑娘,可曾许了人家?” “与定远侯府的魏三郎有婚约在身。”师太嘆了口气,“是早年就定下的婚事,听说婚期定在九月,上次来净莲庵,姜二小姐还专程借了厨房给魏三郎做饭,想来是两情相悦的。” 清莲居士捏著手中的佛珠,苦笑道:“真是冤孽啊。” 师太宽慰道:“您也別太过忧心。王爷那性子,岂是肯受委屈的?真要是想要,必然翻了天搅了这门亲事,到时候京城只怕是要翻了天了。” 师太转出门,端了晾好的汤药进来,苦味顿时在房中瀰漫开来。 “该用药了。” 清莲居士接过药碗,眉头都没皱一下便一饮而尽。 师太看得眼眶发红,“您从前做小姐时,最是怕苦的……” “苦吃得多了,也就不觉得苦了。”清莲居士將空碗放下,“我总得为松年多撑些时日,有我在一日,他总会多顾念些。他既是用松年拴著我,也是用我捆著松年。” 清莲居士望著窗外那一池荷塘,一颗泪珠砸在手上,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下辈子,可別再投身做我的孩子了。” …… 姜翡头朝下,只看见地面飞速后退,接著地面骤然远离,裴涇的衣摆掠过树梢惊起寒鸦,她才骤然惊觉自己已置身半空。 这回是嚇得姜翡声都不敢出了。 裴涇脚下的风景正在迅速后退,衣袍在风中猎猎如旗,每一次提气纵跃都能飞出好几丈距离。 数个起落之后,裴涇终於落地,扛著姜翡经过目瞪口呆的段酒和丫鬟,冷声道:“都退下!” 丫鬟屈膝:“是。” 段酒眼睁睁看著王爷扛著姜二小姐进屋踢上房门,下巴都没来得及合拢,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真、真抢啊?” 抢得也忒早了点,还以为要等到抢亲。 虽说抢亲这行为不太地道,但是观赏性和趣味性都极强,段酒早不是先前的想法,其实他还挺想看的。 可如今人都已经抢来了,他这做侍卫的还能做什么呢,总不能去通风报信,那就只能善后了。 想到此处,段酒叫住正要退到院外的丫鬟,“等等,去烧水,多多地烧,得把浴池注起来。” 第114章 投怀送抱 屋內,姜翡一落地就被裴涇按进椅子里,头晕目眩地扶著椅子把手。 还没坐稳,裴涇已经拖了把椅子过来,大马金刀地往她面前一坐,她几乎是被困在裴涇和椅子之间。 “说吧,”裴涇修长的手指轻叩扶手,“都听到些什么?” 姜翡咽了咽口水,眼睛滴溜溜地转,“就……就听到您说要走了。” 还真是能屈能伸,之前直呼其名,现在都换上尊称了。 “哦?”裴涇挑眉,“没听到『松年』?没听到『拋下』?也没听到『苦衷』?” 每说一个词,姜翡的肩膀就缩一分,最后整个人都快缩成团了。 裴涇的脸色阴沉如水,屋內气压低得嚇人。 姜翡缩在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喘,早前的肆无忌惮和对裴涇吆五喝六的勇气荡然无存。 毕竟上次看到裴涇下跪好感度都能直接从十几变成负五十,今天是直接窥探到了裴涇的秘密,她完全不敢想现在好感度掉到了哪里。 她只是想降低而已,可没想掉到隨时可能丧命的数值。 裴涇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怕了?” “怕,”姜翡点头如捣蒜,“都快怕死了。” 裴涇盯著她这副怂样,眼底的寒意竟褪去了几分,“本王看你胆子大得很,这会知道怕了?” 姜翡抿了抿唇,“那你准备怎么杀我啊?我有点怕疼。” 裴涇闻言一怔,有些想笑,又故意板起脸,“那你说说你想要怎么个死法?兴许本王心情好能满足你的要求。” 姜翡想了想,道:“其实我还不想死,你能不能心情再好一点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要求?” 看著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裴涇脸上的表情险些绷不住。 他靠入椅中,“那就看看你如何让本王心情好了。” 姜翡思索片刻,“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 “不想听。” “那我给你捶捶肩?” 裴涇眉稍一抬,这倒不是不可以。 他抬了抬下巴,姜翡立刻会意,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被困在椅子里,只好倾身过去在他肩上捶打。 这姿势不太舒服,偏生这人还懒懒地靠在椅子里,她只有把胳膊伸得老长才能碰得到。 姜翡觉得此刻自己努力伸长手臂的样子应该像只长臂猿,整个人几乎要趴在裴涇身上。 “就这把力气吗?”裴涇道。 姜翡在心里咬牙切齿,让我们家吃饱了的九桃来,能一拳把你干进地里。 她又往前挪了一点,谁知重心不稳,突然一个趔趄。 裴涇只觉当胸被人擂了一拳,闷哼一声,下意识伸手接住她,两人顿时以一种极其曖昧的姿势贴在了一起。 裴涇喘了口气,这丫头是在练铁头功么,直接这么一脑袋给他顶过来,幸好他习武,普通人都能被她顶出內伤来。 姜翡还保持著脑袋顶著裴涇的胸口的姿势,能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 她手忙脚乱地想撑起身子,却不小心按在了他的大腿上。 “姜如翡!”裴涇寒声道:“你在摸哪里?!” 姜翡摸著裴涇的大腿在心里暗暗发誓,天地良心,她真不是摸。 也就是借个力而已,虽然手下肌肉结实有力,但是命都快保不住了她哪有功夫想別的。 姜翡好不容易坐起来,裴涇扫了一眼她的脸就不禁別开。 先是被他扛著飞了一段,姜翡的头髮就被吹得乱七八糟,刚才又在他怀里拱了一遭,更是惨不忍睹,像冷宫疯掉的妃子。 几缕髮丝支棱著,还有一根呆毛倔强地翘在头顶,隨著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裴涇別过脸去,肩膀可疑地抖了抖。 感觉快绷不住了,他突然起身,嚇得姜翡一个激灵,却见他只是走到窗前,背对著她道:“整理整理自己的仪容。” “哦”。姜翡应了一声,理了理衣裳,又刨了刨了刨头髮。 裴涇回头看了一眼,开口道:“今日之事,既然知道了,就该明白说出去的后果。” 姜翡连忙点头,“明白明白!我嘴巴最严了!” 裴涇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著她:“你就不想问什么?” “不想!”姜翡脱口而出。 裴涇一皱眉,她连忙改口,“那,那就还是问两句吧?” 隨即又弱弱地补充,“或者除非王爷自己想告诉我,我不敢乱问的。” 裴涇盯著她这副怂样,好气又好笑,难得见她这么乖顺。 “本王的母亲是平王妃,父亲自然是平王,你只需记住这一点,其余的不准猜也不许查,否则会掉脑袋,明白吗?” “明白明白。”姜翡连连点头。 心里却在想,恐怕裴涇的父亲並非平王,清莲居士口中的那个“他”才是正主,否则皇帝怎么会对他那么纵容。 就这片刻的时间,姜翡脑中已经脑补出一出强取豪夺的大戏,连裴涇靠近都未察觉,直到一根手指抵上她的额头。 “本王方才怎么说的?不许猜,这么快就忘了?” 姜翡回过神来,“我没猜。” “强词夺理。” 裴涇手上轻轻用力,姜翡被他抵得往后一倒靠入椅中,裴涇的手指从她眉心下滑,划过鼻樑,快碰到嘴唇时莫名抖了一下,越过嘴唇抵在她的喉咙上。 “小翠。”裴涇微微俯身,“真的会死的,记住了吗?” 那张俊脸就这样在姜翡面前缓慢放大,让姜翡不自觉地想起那个隔著帕子的吻。 唇瓣突然莫名开始发烫,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唇。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裴涇的眼神骤然转深,他撑在椅子上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开始隱隱泛白。 “姜如翡。”他的声音低哑得不像话,“你在想什么呢!” 姜翡脸刷一下就红了,这反应都不用裴涇细想,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裴涇猛地站直,转身走到窗边,“你一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翡委屈巴巴地看著他的背影,这能怪她么,是他自己突然一下靠那么近,嚇得她还以为他要亲下来。 裴涇看著窗外喉结滚动,努力摒弃方才唇间那一抹一闪而逝的润泽。 他闭了闭眼,过了片刻才睁开,眼神已经恢復冷静。 第115章 她必然在意! 裴涇走过去拉开门,院子里空无一人。 “来人。” 话音刚落,段酒就从院门口闪身进来,上下打量一圈,见王爷面色微红,衣襟也有些乱。 那眼神看得裴涇不自觉理了理衣襟,更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裴涇清了清嗓子,“打水。” 段酒眼睛一亮,“不去浴房吗?那里宽敞,属下已命人……” 话还没说完,就听裴涇疑惑道:“有必要去浴房?直接打水来吧。” 行吧。段酒点了点头,看来是不想挪动,“属下这里这还有份密报,王爷是现在看还是稍后?” “给我吧。” 段酒呈上密报便出去吩咐。 不消片刻,裴涇还站在廊下看密报,听见院门口传来声响,这一抬头就愣住了。 一个巨大的桶被抬进院子。 裴涇盯著那个足能装下三四个人的大浴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段酒!” “哎。” “你拿这么大浴桶是要给她养鱼?” 段酒道:“小了装不下呀。” 心想毕竟是两个人,桶太小了也活动不开呀,他这个侍卫可真是操碎了心。 裴涇无语,“她那两只脚就那么大点儿,洗个脚用得著这么大浴桶?” “啊?只是洗脚?”段酒傻眼了。 裴涇看傻子一样看著他,“鞋不知道被她扔哪去了,光著脚跑得满脚都是泥,真是……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 段酒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訕訕地笑了笑,“那,那属下这就去换个脚盆。” “还有。”裴涇揉了揉眉心,“派人去净莲庵找九桃取双她的鞋来。” 段酒如蒙大赦,连忙吩咐人去办,退回檐下时裴涇已经看完了那封密报,递给段酒。 段酒看过之后,拿出火摺子点燃,看著那封密报燃成灰烬。 他偏头朝屋子里看了一眼,还什么都没瞧见,就被裴涇挡住了目光。 “你看什么?”裴涇冷冷道。 段酒一听这语气怕是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属下绝对不是想看姜二小姐洗脚,只是有些话在这里不好说。” 裴涇走向一旁廊子,“说吧。” 段酒道:“景王派人去往江南查探,应当也是一无所获,那帮人又回来了。” 裴涇冷哼,“本王的软肋,岂是那么容易被人拿捏。” 他说完看著门口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道:“回京城之后,替本王三日一次往定远侯府送礼,礼单你自行斟酌。” “属下明白。”段酒道:“此举既能让魏辞盈相信已经骗过王爷,还能转移视线,保护姜二小姐。” 裴涇突然转过头来,“谁说本王是为了保护她?” 段酒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噎住,一时语塞。 他偷瞄了眼自家王爷绷紧的侧脸,只见裴涇耳根微红,目光却不自觉地往屋內飘去。 “属下失言。”段酒低头掩饰笑意,“王爷此举必是另有深意,绝不是为了姜二小姐,只不过,要是姜二小姐误会王爷对魏小姐有意怎么办?” 他这个问题算是问到了点子上,裴涇方才显然没想到这一点,这一问都把他给问住了,蹙眉看著大门的方向。 见王爷如此为难,段酒忍不住宽慰,“王爷不必忧心,兴许姜二小姐也不会在意。” “她必然在意!” 裴涇恨恨道,想起先前两人独处一室时的情形他就来气,“你可別被她给骗了,无人的时候她简直……简直……” 段酒的八卦之心又激盪起来,“可是姜二小姐又做了什么让王爷气恼之事?” “她对本王投怀送抱,直接往本王怀里扑!还,还……”裴涇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还对本王动手动脚,比上次摸本王的胸口还过分!” 段酒震惊了,“那姜二小姐摸王爷哪儿了?” “上次摸上面,这次摸下面!她真是胆大包天!” 一句话几乎是从裴涇牙缝中挤出来,又挤进段酒的耳朵里,简直如同被雷劈一样神智都差点轰没了。 如果说话容易让人误会,但身体总归是诚实吧,都扑王爷怀里了,还动手动脚,都……都摸到那儿了。 这节奏怎么有点不对呢,明明姜二小姐才是被抢回来那个,结果倒像是王爷被占了便宜似的。 段酒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那……王爷您……没反抗?” 裴涇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本王……本王那是……”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裴涇牙都快咬碎了,天知道他忍得有多不容易,她真是胆大包天,也不怕他忍不住將她给,给…… “总之!”裴涇猛地一拍栏杆,“此事不准外传!” 段酒连连点头,只好压下跟闻竹分享这个惊天大八卦的心思。 段酒夸讚道:“姜二小姐都这样了王爷还能稳住,实在是定力了得。” 屋內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水响,接著是姜翡的惊呼。 裴涇脸色一变,几乎是瞬间就闪到了门前,这一看就剎住脚步,“你到底在干什么?” 屋子里满地都是水,姜翡一脸做错事的表情,“我把盆踩翻了,不是故意的。” 段酒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又不敢过去看,只见王爷走了进去,接著听到王爷断断续续的声音。 “抬脚……坐好……瞎动什么?……姜如翡你找打?” 过了一会儿,裴涇黑沉著脸出来,吩咐丫鬟进去收拾。 刚好闻竹也到了,拎著双绣鞋匆匆赶来。 兄妹俩见面一对视,眼里简直藏著说不完的话。 “你怎么来了?”段酒走上前。 闻竹道:“我脚程快,来的人当然是我。” 开什么玩笑,段酒派去的就是个侍卫,脚程再慢能慢多少? “说人话!” “哦。”闻竹凑过去,“我来看热闹。” 段酒横她一眼,让丫鬟把鞋送进去又出来,就被闻竹拉著走到一旁。 “为什么是送鞋,不是送衣裳?”闻竹好奇道。 段酒抱著胳膊,“只怪王爷定力太强。” 闻竹摸著下巴思考,“诡异,实在诡异。” 段酒强压忍著想要和闻竹分享的欲望,这八卦要是不跟人分享,那不就成秘密了么,那还有什么意思。 “对了。”段酒侧过头,“你跟在姜二小姐身边也有几日了,没发生什么特別的事吧?” “没有。”闻竹当即道,转念一想,“嘶,给魏三郎送扇子算不算?” 段酒倒吸一口凉气,这还不算特別?这可太特別了。 某个心心念念等扇子的人还没等上,谁知旁人已经用上了。 “这事你可別在王爷跟前提。”段酒压低了声音,“我如今在王爷身边办差极难。” “段酒。” 屋內突然传来裴涇的声音,段酒赶忙整理整理仪容,进入房中,丫鬟已经收拾好下去了。 第116章 善妒不了一点 姜翡也已经穿好鞋端坐在椅中,见闻竹也到了,便起身准备离开,“那我就跟闻竹走了。” “等等,本王还有一件事要叮嘱你。” 姜翡连忙端坐回去,“王爷请讲。” 段酒站在一旁看著,这说来也怪,姜二小姐这態度好得让段酒都有点措手不及,今日怎么好像是王爷占了上风? 裴涇转身,说:“你不要和魏辞盈走得太近。” 姜翡心里一紧,“为什么?” 她知道魏辞盈有问题,可魏辞盈不是裴涇要找的人吗? “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裴涇道:“她不是我要找的人。” 姜翡闻言一愣,“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先前是受了误导,她身上有个胎记,所以——” “你看过她的身体?!”姜翡声音都抬高了些。 裴涇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不知为何,他觉得有点心虚,该不会是又醋上了吧。 他把目光投向段酒,段酒扭过头,假装拍了拍闻竹肩上莫须有的灰尘,不准备掺和这事。 好吧,王爷占上风只是错觉,姜二小姐仅仅一句又把上风占了回去。 裴涇只能硬著头皮自己解释,“本王只看了右后肩,未曾看过別的,也是为了確认身份。” 姜翡略一皱眉,“她肩上有什么?” “一个胎记。”裴涇观察她的表情,怎么看著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有胎记的人很多吧?” “我能確定。”裴涇篤定道:“因为那个胎记很特別。” 姜翡又问:“有多特別?” 裴涇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道:“特別难看。” 姜翡一震,她的右后肩也有一个不太好看的胎记,也没有难看到他口中这个地步吧?难道魏辞盈也有一个一样的不成? “你,你什么时候看见的?”她下意识抬手想去摸自己的右边肩膀,硬生生停住。 裴涇瞥了她一眼,又垂下眸,“上一次在净莲庵的时候,夜里派人將她带来看了一下,不过本王绝对没做別的!很快又让人將她送回去了。” 姜翡宛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有些断断续续的线索终於在此刻串联成了一条线。 她被人利用了。 她以为作者在书中的描述就是事实,先入为主地相信了书中女主魏辞盈的单纯善良,却忘了人心易变。 魏辞盈以夜里要和书中男主江临渊见面为由骗她偽装成她,利用她让裴涇以为魏辞盈才是他的故人。 怪不得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许多证据都证明她和他们在幼时有过交集,但在裴涇口中却永远只有两个人的影子。 原来这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魏辞盈,只有幼年的她和裴涇,在江南破庙的烟雨中短暂地相依为命。 姜翡抬眼定定地看著眼前的这个人,“你找她找了多久?” “十年。” 他语气轻鬆,就好像这十年光阴只是弹指一挥间。 姜翡心口一颤,忽然间就觉得心酸。 她早忘了前尘往事,唯有那个男孩被人丟弃在过去,执著地寻找著故人。 “你,”她喉咙哽了哽,“你喜欢她吗?那个草芽。” 裴涇哼笑:“小时候哪懂什么喜欢,就是相依为命,是家人。” 说完又拿余光覷她的表情。 都说不喜欢了,怎么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裴涇又看向段酒,段酒摊了摊手又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一天之內两个惊天大消息震得姜翡脑子都有点转不动了,这消息让她又悲又喜。 喜的是总算知道自己才是裴涇要找的人,这可以成为她的一张底牌,只要她略施手段,魏辞盈就不可能成功。 可是这样一来,裴涇要是知道她就是草芽,还会按照原剧情灭她满门,她还能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么? 对了,裴涇不是说只要確认当年草芽拋弃他,就会杀了她么,或许到时候她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完成任务。 想到这里,姜翡定了定心神,道:“我与她亲近,她身上有没有胎记我清楚,那胎记想必是画出来的。” 如此一来,裴涇知道胎记是假的,就不会想到其实是有人做了替身。 裴涇頷首,“那便不用再查了,只需盯紧她,她定能带本王找到草芽。” 事情告一段落,姜翡心事重重地跟著闻竹离开。 裴涇站在別庄门前,喃喃自语道:“她连饭都没吃。” 段酒:“啊?” 裴涇皱眉,“如此爱生气,可谓善妒。” 段酒心说善妒不了一点,要是知道人家了您的银子买扇子送给魏三郎,到时候善妒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这姜二小姐不愧是习过《倒追王爷三百招》的人,手段当真了得,能在两个男人之间游走得如鱼得水,再这么下去,怕是有人要遭殃。 …… 自得知这一消息,姜翡一整天都忧心忡忡,当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大半夜才睡著。 梦里的小女孩终是从孤儿院的铁门上摔了下来,接著孤儿院的画面如水波纹般荡漾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朧的江南烟雨。 她看见年幼的自己费力地拖著一个比她大上不少的男孩进了破庙里,把他安置在破庙中属於自己的角落。 那是她打了两架才爭取到的位置,只要雨不是太大的时候,那个角落仍是能保持乾燥的。 小男孩蜷缩在角落,就那样脑袋枕在她腿上,靠她一点一点餵水和討来的米汤,硬是把人餵醒过来。 他睁开眼困惑地看著她的时候,她说我叫草芽,他们都这么叫我。 她没有说自己叫姜翡,因为小乞丐本不该有如翡翠般珍贵的名字。 从那天起,破庙里多了个不爱说话的小哥哥。 眼前的画面又开始扭曲,浑身湿透的小姑娘怀里抱著还没冷透的馒头衝进破庙,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男孩。 小女孩每天翻遍城里的垃圾,捡来半块饼就掰成两半,拾到破袄就先给他披上。 男孩总是沉默地接过,仍旧带著提防心。 第117章 幼时的男孩 夜里她把唯一的破袄盖在他身上,蜷缩在他身边念叨:“你可不能死啊,你吃了我好多东西呢,死了就亏大了。” 偶尔他们会有能吃上肉的时候。 “你看,我今天捡到肉包子了!”小姑娘脏兮兮的小脸笑得灿烂,把明显更大的半边塞给他,“快吃,还热乎呢!” 少年已经愿意说话了,固执地把大的那一半给她,说:“我病了,吃不了多少。” 梦境突然间破碎,姜翡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寢衣。 窗外,天刚蒙蒙亮。她颤抖著摸向右肩的胎记,终於明白裴涇为何执著十年也要找到那个人。 或许是因为他永远不愿相信那个小姑娘会拋弃自己,那是他生命里的唯一一道支撑著他的光,阻止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姜翡起身赤著脚走到窗前。 推开窗欞,裹挟著晨露的山风就这样灌了进来,让沉浸在梦境里无法自拔的她逐渐清醒。 “你心软了?”脑子里终於响起系统久违的声音。 姜翡懒懒地倚著窗沿,“何以见得?” “那你为什么哭?” 姜翡下意识抬手,摸到乾爽的脸颊才发现是系统使诈,“你无不无聊。” 系统道:“你开始犹豫了对吧?要吹灭一个人生命中唯一的一支蜡烛,让他永远陷入无尽的黑暗里,的確是很残忍的事对不对?” 姜翡没有回答,系统又问:“你准备怎么办?” 姜翡闭了闭眼,道:“按照原书中的剧情进行,只是顺从了他们原本的轨跡,不算是我隨意干涉了他人的命运对吧?” “也可以这么说。”系统道:“看来你心很硬啊。” “他们都是npc。” “哦,”系统又说:“那你和npc亲了什么感觉?” 姜翡“嘖”了一声,“我觉得好像还是你不出现的好。” 系统:“我要是不出现,你还怎么查好感度。” 一提好感度,姜翡瞬间精神了,甚至有些忐忑,“多,多少?” 系统道:“魏明楨70,裴涇嘛……” 姜翡的心都提了起来,几乎是屏住呼吸。 “57。”系统一锤定音。 这些日子姜翡去定远侯府晃了几次,故作深情,又送了那把扇子,如今魏明楨这个数值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魏明楨这个好感度够了吧?”系统道:“你不需要再使力,也能稳稳噹噹嫁进定远侯府。” “还不够。”姜翡蹙眉道:“如果魏辞盈不是重生,那这个好感度绰绰有余,但她偏偏就是,我需要让魏明楨对我的好感度儘可能高,才能让他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选择站在我这一边。” …… 这地方姜翡是待不下去了,没静下心,心反倒是乱了。 为了避免再碰上裴涇,姜翡当日就下山回了姜府。 自昨夜的那个梦,姜翡多少想起一部分事情,却不记得她和裴涇后面到底是怎么分开的,自己又如何阴差阳错到了姜家。 看来让裴涇那张乌鸦嘴给说准了,她果真不是姜秉实和姚氏亲生的。 可她这么一个孤儿,姜家又何必將她养著,还给她定下定远侯府这么一桩寻常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婚事? 这些问题一直绕在姜翡心头,乾脆让九桃把姜成琅叫过来,这家里如果说有个人能对她说实话,那就只有姜成琅了。 虽说这小胖墩还小,知道的或许不多,但总比没有的好。 一直到晚上天快黑,姜成琅才鬼鬼祟祟溜进西跨院。 不知他是怎么来的,脸颊跑得通红,额头上全是汗,“好险,差点就被三姐逮住了。” “姜如琳?”姜翡问:“她被放出来了?” 姜成琅点头,“三姐姐放出来好久了,只是母亲不让说,所以你不知道。” 姜翡拿帕子擦了擦姜成琅满脑门的汗,又把切好的西瓜推过去,拿起扇子给姜成琅扇风。 “我问你啊,你要是敢对我撒谎,我就揍扁你,明白吗?” 姜成琅咬著瓜,眨巴著眼睛点头,“你不揍我我也说实话,那你能让我当陪嫁吗?” 姜翡:“……” “咱们先不提陪嫁,我问你,为什么说我不是姜家人?” 姜成琅滴溜著眼睛打转,姜翡扬了扬拳头,“说实话啊,不然不让你陪嫁还揍扁你。” “三姐说只有她和大姐才是亲姐姐,你是奴婢。”说完偷偷瞥著姜如翡,“她们还喊你臭叫子,二姐,你真当过臭叫子啊?” 姜翡撑著下巴思索,看来都知道她是乞丐出身,“那我是怎么来姜家的你知道吗?” 姜成琅了摇头,“她们没说。” “那她们还说了什么別的?” 姜成琅吃得满脸汁水,仰头盯著房梁想了想,“她们说要叫道士来收你。” 姜翡手中的扇子一顿。 “道士?”她眯起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姜成琅舔了舔手指,“好久了,母亲今天还在说这么久了道长怎么还没到呢。” 姜翡有一搭没一搭地摇著扇子,难道说因她性格大变,姚氏怀疑她夺舍了姜如翡,所以找人来做法事? “还有吗?” “没了,吃完了。”姜成琅说。 “我是问你她们还说什么了吗?” “也没有了。” 姜翡又摸出一块点心,姜成琅三两口吃完,问:“还有吗?” “你看你肚子都胀成什么样了?”姜翡戳了戳姜成琅的肚子。 姜成琅吸气收回去,不到片刻又直接弹出来,委屈巴巴地看著姜如翡。 “以后晚上不许吃太多。”姜翡擦了擦他的脸,“长太胖了对身体不好,说不定长不高。” 姜成琅点头,“那我瘦了能长二姐夫那么高么?” “你哪个二姐夫?”姜翡下意识问。 “那我有几个二姐夫?”姜成琅老实巴交。 姜翡被他问住了,一拍他脑门儿,“回头我给你找八个二姐夫,不过你现在记住我的话,要是从別人那里听到什么关於我的事,记得来告诉我。” 姜成琅点了点头,姜翡又说:“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让別人知道。” …… 那日之后,京城的雨一连下了三日。 檐角滴水成线,青石板路也被泡成了青黑色。 段酒踩著雨水走上台阶,在门口跺了跺脚才跨进屋里。 裴涇把玩著手里的摺扇,闻声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一眼,“闻竹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段酒心里门清。 这哪是问闻竹,分明是借问闻竹探听姜二小姐的行踪。 当日在听泉山上,姜二小姐离开別院的第二日王爷又藉故去了趟净莲庵,结果听说姜二小姐已经回京,又按耐著在山上多住了一日才回来。 结果回来后仍是见不著人。 “姜二小姐这几日——” “本王也没打听她。”裴涇打断他,接著说:“既然你都说了,那就接著说下去吧。” 第118章 你真是好福气 段酒已经被鞭笞到习以为常,接著说:“姜二小姐这几日都没出门。” 裴涇撩起眼皮,“就这?” “就这。”段酒肯定道。 他可不敢说姜二小姐送了魏三公子一把扇子,只好道:“姜二小姐具体在家中做些什么,属下倒是不清楚,王爷要是想知道,喊姜二小姐来问问就是了。” 裴涇觉得这建议倒不失有几分可取之处,可是那丫头那般唐突,要是他再热络些,那她不得骑到他头上来? 裴涇把玩著手里的扇子,“本王记得曾说过要冷她些时日。” 段酒心说您还记得这话呢?您不是早把它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吗?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他却頷首微笑道:“没错。” 裴涇缓缓勾起唇角,招了招手让段酒附耳过来,“你就如此……如此……” …… 赵兴邦被抓来的时候一头雾水。 他这些日子谨言慎行,连斗鸡走狗都没去,待在家中勤勤恳恳做学问,欢喜得他爹连著给祖宗牌位上了三炷香感谢祖宗保佑,他实在不知自己又犯了什么事惹到了昭寧王这个活阎王。 不过这次他倒是没那么害怕了,隔著地牢栏杆问外头的守卫。 “要不你先说说王爷抓我来干什么,让我好有个准备。” 守卫目不斜视,赵兴邦连著问了几句都不搭理他,只好作罢。 过了片刻,地牢狱道里终於响起一阵脚步声。 裴涇停在牢门前,“赵兴邦。” 赵兴邦连声应道:“哎,是我。” “上次放过你,你又查本王做什么?” 赵兴邦一脸茫然地抬头,“我没查啊,我这半个月连府门都没出,每日就在书房练字。” 裴涇扫他一眼,“量你也没那个胆子,应当是受人指使吧?” 赵兴邦被这俩问题问傻了,茫然茫然地看向段酒,又看回裴涇,“我真没查,我发誓。” “你没查?” “我没查。”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你真没查?” 赵兴邦欲哭无泪,求助地看著段酒。 见赵兴邦太过蠢笨,段酒只能提醒,“你再仔细想想看,是不是受人指使让你查王爷的事,如果是,那就叫对方来对质即可。” 赵兴邦眨了眨眼,突然福至心灵,一拍大腿道:“对对对!我查了!我查了!” 裴涇冷哼一声,忽地拂袖转身,冷冷丟下一句:“既然受人指使来查本王,那就让她亲自来捞你吧。” 段酒,赵兴邦:“……” 好得很,绕了一圈,总算是能理直气壮地把人叫来了。 侍卫去姜府传信,结果一个人独自回来了。 裴涇放下书,“她说什么?” 侍卫小心翼翼道:“姜二小姐说她並未指使赵兴邦干此事,与她无关,如果赵兴邦查了那就是他自己活得不耐烦,姜二小姐表示无能为力,让王爷该怎么办怎么办。” 裴涇“啪”一下合上书,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抬手抚额,感觉自己好像又要犯病了。 段酒默默退了一步,又想到自己身为贴身侍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於是上前道:“属下觉得姜二小姐此言在理,如果本不是姜二小姐指使她还来捞赵兴邦,岂不是证明二人私下交情匪浅,现在看来,两人毫无干係。” 这个分析角度不可谓不刁钻,裴涇蹙眉想了片刻,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裴涇叩著扶手,“本王给她台阶她都不上。” “姜二小姐也是矜持起来了。”段酒又说:“方才属下收到了定远侯府的帖子,魏小姐邀王爷赴宴,王爷可要去?” 裴涇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去,怎么不去?看看她下一步要玩什么样。” …… 魏辞盈设宴邀请裴涇,宴席设在玉饌楼。 裴涇进酒楼前抬头看了一眼,匾额很新,显然是刚换不久。 这玉饌楼依水而筑,就在金缕河边,一桌菜餚少则十几、几十两,多则上百上千两,因而来往食客不是达官显贵也是豪门望族。 小二引著昭寧王上楼,背都佝成了虾米。 这位昭寧王恶名在外,听说前些日子还当街杀了人,眼下消停了一段日子,该不会又想要杀人了吧。 上了楼梯就是左右两排雅间,小二朝著一边走,“王爷这边请。” 裴涇跟著他走了几步,目光瞥见其中一间雅间內的人影,脚步忽然一顿,“魏辞盈还带上了她哥哥?” 小二一看,连忙解释道:“魏小姐只请了王爷,菜单都是事先擬好的,魏三公子今日也有约,邀了別人。” 话音刚落,半闔的门扉从里面打开。 魏明楨朝裴涇拱了拱手,“见过王爷。” 裴涇微微頷首,“你兄妹二人倒是心有灵犀,设宴都邀在一处。” 魏明楨抿唇,魏辞盈要见裴涇他实在不放心,奈何魏辞盈不让他一同前往,於是乾脆也设宴邀请了姜如翡,感谢她赠的扇子。 定的两个雅间只有一墙之隔,要是发生什么他也好及时反应。 裴涇视线扫过魏明楨,忽然目光一凛。 魏明楨顺著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腰间的摺扇,不由微微一笑,“这是姜二小姐所赠。” 裴涇眸色骤然转冷,指节捏得发白,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断了。 他嘴角缓缓扯出一抹笑,眼底却凝著骇人的寒意,“那你真是……好福气。” …… 马车停在玉饌楼门前,日头正大,姜翡正要下马车,被闻竹一把拉住手腕,“我还是跟你一起吧?” “不行。”姜翡道:“魏辞盈也在这里设宴,我怕她看见你。” 闻竹不明所以,姜翡却有自己的打算。 魏辞盈是重生,说不定上辈子见过闻竹,要是让她看见闻竹跟在她身边,只怕对她提防心更重。 “你带九桃去隔壁吃饭,银子算我的。”说完財大气粗地掏出一大叠银票,从里面挑了张面额最小的一百两扔给闻竹。 闻竹目瞪口呆,“你平日里都揣这么多银票出门?” 姜翡其实也有点后悔之前狮子大开口找裴涇要了那么多钱,结果放在哪里她都不放心,只能隨身携带,半夜还得爬起来数一数。 “別提了。”她摆了摆手,下了马车就急匆匆往里走。 这酒楼雅间中有冰鉴,凉快得很,上次还来这里宰过赵兴邦一回。 等她进了酒楼,马车驶离,周若兰从对面的铺子里走出来,眼珠子转了半圈,跟了上去。 第119章 这样算不算吻 进了玉饌楼小二就带著姜翡上楼,边引路边道:“魏三公子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在雅间等小姐,魏小姐倒是还没到,不过昭寧王已经到了。” 姜翡脚下步子一缓,她只听说魏明楨设宴,魏辞盈也要来,却不知道还请了裴涇。 约在一块儿这是要做什么?发动第一次京都大战吗? 正思索著,旁边房门突然轻微地嘎吱了一声。 姜翡下意识转头,还没看清门內情形,就被一股大力拽了进去。 “管好你的嘴。”裴涇看著门外的小二道。 小二眼睁睁看著昭寧王那双阴沉的眼睛消失在门口,嚇得双腿发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姜翡被拽得踉蹌两步,接著门一关,她的后背就撞在了门板上。 房门“咔噠”一声落了锁,没有点灯的屋內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姜翡方才就听出是裴涇的声音,一站稳就道:“裴涇,你又发什么疯?!” “你说呢?”裴涇单手撑在她耳侧,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声音低沉得可怕。 “拿著本王的银子,买扇子送给魏明楨,姜如翡,你把本王当什么了?” 姜翡直觉裴涇的声音有些不对,平稳中带著一丝令人生惧的毛骨悚然,那句“当钱庄”就卡在了喉咙。 她往下一缩,从他臂弯下躲开,“我当时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是买扇子送给魏明楨啊,我又没骗你。” 她是说过,可是他当时还以为…… 裴涇眼睛发红,脑子里一跳一跳的疼,胸口也被气得发疼。 天知道他当时差点就没忍住一刀宰了魏明楨,倒要看看如果魏明楨成了死人她还嫁不嫁。 姜翡把话说完就要伸手开门,奈何门板被裴涇用手撑著。 “你让开呀。” “本王的呢?” “什么?”姜翡被问得一愣,“你的什么?” 裴涇咬牙切齿道:“本王的扇子,我看过了,魏明楨那扇子不值几个钱,那一万两银子都在別处了吧?” 姜翡正愁不知道怎么处理那一万两银子的烫手山芋,闻言连忙掏出来。 裴涇看著她手忙脚乱的动作,微微抬起下巴。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哼,要是她现在拿出来,他也不是不愿意原谅她,魏明楨那把扇子最多十几两银子,他看都不愿看一眼。 结果下一秒,姜翡就往他手心里一拍。 这手感…… 裴涇垂眸一看,“你给本王银子做什么?扇子呢?” “我没买啊,我这不是把银子还给你了吗?你想要什么你自己去买。”姜翡理直气壮地说著,还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裴涇突然发难。 裴涇盯著手心里那一万两银票,指节捏得发白。 他缓缓抬头,眼神阴鷙得可怕,“所以……魏明楨的扇子,是你用自己的银子买的?” 姜翡眨了眨眼,“额,算是吧。” 虽然也是从段酒那得来的,但是那是她的酬劳,也是自己的钱。 裴涇手一扬,银票如雪片般飞起,碰到垂掛的纱帘又纷纷扬扬落地。 “这这这,钱钱钱。”姜翡摊著手接。 裴涇猛地欺身上前,“姜如翡,你好得很。” 他的声音低沉得近乎温柔,“用本王的银子买扇子送人也就罢了,现在连本王的银子都不肯了?” “啊?” 姜翡一下愣住,好半晌没理清裴涇这句话里的逻辑。 还没等她想明白,裴涇下一句话又给了她再一次震惊。 “你和我都、都那样了,你若是为了还情——” “等等等等。”姜翡连忙打断,“我们哪样啊?” 裴涇一闭眼脑子里一会儿是冰綃水榭中的那个吻,一会儿又是魏明楨拿著扇子含笑的眼神,拉扯得他头疼欲裂。 他豁出去了,“你对本王动手动脚,还在冰綃水榭內亲了本王,你认是不认?!” 姜翡现在一听到“亲”字就如同被电击。 虽说那些行为从主观上来讲,並不是她个人意识的延伸,但是从客观上来说,她確实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唇,也不小心摸到了他的胸和腿。 该不会是裴涇想让她负责吧? “那个……”姜翡脸上腾地烧起来,拨开纱帘往里躲,缓慢后退,小声道:“隔著帕子应该也不算亲吧?” 她自己都觉得这说法有点有那么一点渣女了。 “隔著帕子,不算亲?” 裴涇喃喃低语,那句话像是在问,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 他突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著几分癲狂,他抬手扯鬆了衣领,露出脖颈上暴起的青筋。 姜翡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见势不妙,转过身拨开重重纱帘就要逃。 可刚迈出两步,手腕就被裴涇一把扣住,接著一只大掌揽著她的腰將她转了回来。 姜翡眼前的光线被他的身影遮挡,眼前只剩下朦朧的纱影晃动,像是隔著一层朦朧的薄雾。 “裴涇你——”她的话还未说完,唇上便覆上一层柔软的纱,裴涇隔著那层轻纱吻了下来。 惊呼声被尽数堵住,姜翡瞬间瞪大了眼睛。 裴涇的呼吸穿透轻薄的纱帐,几乎要將纱帘烫穿。 纱帐被他的吻压得凹陷,细密的网眼在姜翡唇上压出红痕。 裴涇的吻和他本人一样,带著近乎偏执的侵略性,纱面很快变得濡湿,化作两人唇齿间曖昧的阻隔。 他並没有亲多久,稍稍退开些,指腹摩挲著她的唇瓣,“隔著纱帐,不算亲是吧?” 姜翡彻底呆住了,脑中仍是一片空白,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裴涇突然抬手拨开碍事的纱帘,扣住她的后颈,毫无阻隔地吻了下来。 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触碰。 姜翡呼吸一滯,只觉得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空白,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他的唇直接覆上她的,温热、柔软,却又带著不容拒绝的强势和近乎惩罚的力道,將她所有抗拒的声音都碾成了破碎的呜咽。 姜翡下意识推他,脚步慌忙后退,划开层层纱帘,直到后背抵上屏风,又被裴涇扣住手腕按在屏风上吻得更深。 隔壁突然响起说话声,姜翡猛地一震,含糊不清的呜咽里带著明显的慌乱。 裴涇不为所动,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往上一带,將两人的距离压得更近。 直到她几乎喘不过气,裴涇才稍稍退开,眼神扫过她发红的唇看进她眼睛里。他的呼吸粗重,连嗓音都是哑的。 “那现在呢?” 第120章 发疯挺好 姜翡的胸口剧烈起伏,唇上还残留著裴涇滚烫的温度。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耳尖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作何反应,电视剧里被强吻应该都是直接甩对方一巴掌来著,她要不要甩?甩了裴涇该不会揍她或者又亲她吧? 裴涇的手指仍扣著她的下巴,眼底暗沉一片。 “说话。”他嗓音低哑,带著不容抗拒的命令。 姜翡终於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因为太过震惊而显得磕磕绊绊,低声道:“裴涇,你,你疯了吗?!这里是酒楼,隔壁就是——” “就是魏明楨?”裴涇冷笑一声,凑到她耳边问:“怎么,怕他听见?” 姜翡被他这语气激得心头火起,猛地推开他:“你简直不可理喻!” 裴涇被她推得后退半步,却也不恼,反而勾唇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著被她扯乱的衣袖,眼神却仍牢牢锁在她身上。 “姜如翡。”他忽然开口,“定远侯府下聘了吗?” 姜翡警觉地看著他,“你想干什么?” “若下了聘,就让你爹退了,”裴涇脸上已不復之前的狠戾,显得放鬆又温和,根本看不出任何疯批的样子。 “你亲了本王,理应对本王负责。” “我?”姜翡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他,“亲了你?明明是——” “哦,那就是本王亲了你。”裴涇悠悠笑著,“本王亲了你,理应对你负责。” 姜翡恨恨地盯著他,“不需要!不要你负责,我就当被狗咬了。” 隔壁就有人,两人说话都是压低声音,更像是情人低语的调情。 裴涇闻言不怒反笑,眼神危险地眯起,“本王真要是条疯狗,今日把你啃得连渣都不剩。” 他突然上前一步,姜翡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了屏风。 “那不如……”他俯身逼近,姜翡连忙用手按上他的脸。 “你要是想再咬一口,我敢保证先被咬的人是你。” 裴涇眼神忽然亮了一下,姜翡一看就知道他多半是理解错了,此咬非彼咬,他说的咬是亲,她说的咬才是真的咬。 “我说的是你敢亲我,我就咬掉你的舌头。”姜翡警告道。 裴涇的舌在口腔中微微滑动了一下,姜翡清晰地看见他咽了咽口水。 姜翡被他这个动作惊得头皮发麻,手指下意识在他脸上用力一推,“裴涇!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裴涇顺著她的力道仰了下头,竟低低地笑了起来。 姜翡瞪大眼睛:“……你!” 裴涇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本王……有点想试一试。” 他的呼吸拂过耳畔,姜翡猛地后退一步,屏风嘎吱一声,险些被她推翻。 隔壁的说话声忽然停了。 姜翡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屏住了,要是被魏家兄妹发现他们孤男寡女在这没点灯的雅间里,不多想才怪。 过了一会儿魏明楨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姜二小姐还没到?” 接著是小二战战兢兢的声音,“小的没,没看见姜二小姐上来,兴许是,兴许是走错了,去了楼下的雅,雅间。” 脚步声渐渐远离,姜翡鬆了口气,身体肉眼可见地放鬆下来。 裴涇走到门口,拨开一条门缝往外看了一眼,正看到魏明楨下楼的背影。 他返回到姜翡身边,抬手整理了一下她的头髮和衣襟,道:“去吧。” 姜翡如蒙大赦,打开门就准备衝出去,忽然想起件事,回头道:“你记得把地上银票捡起来,那么多呢。” “好。”裴涇道。 “记得捡乾净啊,数一数。” “知道了。”裴涇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走,带著不易察觉的宠溺。 姜翡出去后顺带拉上房门,扶著栏杆喘了几口气,一抬眼,就对上了对面周若兰的目光。 周若兰朝她一笑,那笑容里带著几分胜券在握的得意。 姜翡心头猛地一跳。 完了,被周若兰看见了,但是她看见了却没当场喊人来揭穿,周若兰到底想干什么? 周若兰退入雅间关上门,留姜翡一个人在廊子上胡思乱想。 姜翡止住思绪,整理好仪容,走到隔壁雅间落座。 隔壁,裴涇坐在椅中,手指扯著一条垂落的纱帘把玩著。 段酒跨入房中,低声道:“方才王爷和小姐在屋內的时候,周若兰来过。” “哪个周若兰?” “是周奉常的千金,可要让她住口?” 裴涇思索片刻,笑了笑,“先留著这人。” 段酒不知道之前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反正姜二小姐出去的时候挺生气,王爷倒是看上去心情好得不得了,看来这回是真正占了上风。 王爷之前看见魏明楨的扇子还一副要杀人的样,一转眼心情又变得这么好。 段酒道:“姜二小姐哄、劝人的功夫实在了得,属下改天找机会向姜二小姐取取经,说不定王爷下次发病的时候,属下也能把王爷劝好。” 说完看见裴涇一脸一怪异地看著自己,看了一会儿又把头转开,用手捂了捂口鼻。 “王爷您是不是想吐?” 裴涇那点剩下来回味的旖旎都被段酒几句话给冲乾净了,甚至还起了点反作用。 “把这屋子里的帘子都取下来,带回去掛在……”裴涇想了想,道:“掛在冰綃水榭。” 段酒这下忍不住发散思维了,就上次隔著帕子亲王爷就把锦帕珍藏,这次又突然要把一屋子纱帘都取回去。 莫不是……莫不是这张张纱帘都亲过了吧? 段酒被这想法震惊住了,这屋子里这么多纱,每张都亲过?这得亲多久? 难道哄人的方式就是用亲的?怪不得王爷看到他想吐呢,那他可学不来,做侍卫不包含出卖色相,那是另外的价钱。 “你挤眉弄眼地在想什么?”裴涇一脸嫌弃地看著段酒。 段酒回神,道:“属下只是在想,王爷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裴涇撑著下巴,笑了笑,“本王只是突然发现,发疯挺好。” “啊?”段酒嚇到了,忙说:“您可別突然发病。” “已经发过了。”裴涇站起身,指尖抚过方才姜翡靠过的屏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效果还不错。” 段酒看著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后背直冒冷汗。 怎么感觉现在就有点疯疯癲癲的呢?別是发疯还没发完吧? “还有地上的银票,都捡起来收好。”裴涇吩咐道:“对了,还得数一数,兴许她回头还要。” …… 第121章 绿帽子 姜翡在雅间里等了片刻,魏明楨就回来了,看见她突然出现在这里愣了愣。 “姜二小姐何时到的,怎么没看见你?” 姜翡朝他笑了笑,道:“方才走错了雅间,刚转回来。” 魏明楨也笑著頷首,正要关门,就看见裴涇和魏辞盈並排而立。 “王爷,辞盈。”魏明楨一一打过招呼。 “我方才在楼下碰到昭寧王了。”魏辞盈说。 裴涇微微頷首,目光扫过坐在雅间內的姜翡,落在魏辞盈身上,“看来令兄也邀人,既然都碰见了,不如一起吧。” 魏辞盈欲言又止,正想找理由拒绝,魏明楨已经先一步答应下来。 “王爷请。”魏明楨侧身让路。 他之所以立刻就答应下来,是因为把裴涇和魏辞盈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显然比一墙之隔更为放心。 既然魏明楨已经答应,魏辞盈就不好再拒绝。 姜翡看著魏辞盈,没从她脸上看出一点不快,但裴涇提出来那一刻,她显然是想要拒绝,看来身上著实是有点演技在的。 原本的二人世界直接升级成四人版人类观察实验,每个人心里都各怀鬼胎。 雅间內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姜翡低头抿了口茶,余光瞥见裴涇大喇喇地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 裴涇把玩著茶盏,目光却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让她如坐针毡。 “嫂子。”魏辞盈疑惑地偏过头,“你今日用的什么口脂,顏色还挺好看。” 姜翡一愣,抬手想去碰唇,指尖悬停在唇边,耳根不自觉泛红。 一句话又將她的思绪拉回到一炷香之前,她被裴涇锁在怀里,连挣扎的力气都被对方滚烫的体温熨得发软。 这什么口脂?这是“疯批牌”口脂! 裴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显然也在看她怎么胡诌。 姜翡强作镇定地放下手,道:“还是原来的口脂,可能有点上火了吧,顏色和平时不太一样。” 裴涇心情很好,因为这火是他点的。 “近来的確容易上火。”裴涇意有所指,“本王也上火了,让小二上几碗冰镇莲子羹来,大家都去去火。” 他手指轻轻摩挲著茶盏边缘,目光灼灼地盯著姜翡的唇,仿佛在回味方才的触感。 魏明楨眉头微蹙,“姜二小姐可是身子不適?脸色似乎有些……” “我没事,今天有点热。”姜翡急忙打断,端起茶盏掩饰性地抿了一口,却不小心被呛到,咳嗽起来。 魏明楨立刻递来帕子,姜翡连忙接过掩住唇,目光一抬,刚好和裴涇看了个正对眼。 姜翡很想狠狠瞪裴涇一眼,又怕他觉得自己在跟他调情。 不消片刻,小二就盛上了冰镇莲子羹,一人面前摆上一碗。 姜翡盯著那碗莲子羹,恨不得把它直接扣在裴涇头上。 雅间內瓷勺与碗沿相碰的声音格外清晰,气氛有些过於沉闷。 魏辞盈突然开口:“这酒楼原来不叫这个名字,不知怎的突然就改了名,不过这玉饌楼,倒是比原来的名字更为风雅。” 裴涇晃著手中的酒盏,问:“原来叫什么?” “倚翠楼。” 裴涇晃杯的手一顿,目光不动声色在姜翡面上瞟了一眼,“你是觉得倚翠楼哪里不好?” 魏辞盈总算搭上个裴涇感兴趣的话题,眸光流转间带著笑意说:“倒不是说『倚翠』不好,只是这『倚』字太软,『翠』字太轻,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风骨。哪及『玉饌』二字来得鏗鏘?” “玉乃君子之器,饌为珍饈之雅,单听名字便觉满室墨香……” 姜翡偷偷打了个哈欠,魏明楨边听边讚赏地点头。 “……连寻常羹汤都能品出《山家清供》里的韵味来,这倚翠的风雪月岂是玉饌的钟鼎押韵可比?” 魏辞盈自詡有几分才华,正是好好展示的时候,她自顾说著,却没注意到裴涇越来越黑沉的脸色。 裴涇手中的酒盏突然重重落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雅间內顿时安静下来。 “魏小姐倒是见解独到。”他声音冷了几分,指尖在杯沿缓缓划过,“不过本王倒觉得,『倚翠』二字甚好。” 魏明楨敏锐地察觉到裴涇的不悦,轻咳一声道:“名字不过是个称呼,况且……” “翠色清透,倚之生凉。”裴涇打断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姜翡,“夏日里倚著最是宜人,却不是隨隨便便一个酒楼能配得上的名。” 姜翡正低头搅动莲子羹,她总觉得裴涇这话里有话,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魏辞盈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王爷说得是。” 裴涇收回目光,看向魏辞盈,“说了这么久,你应该饿了吧,本王让人上些吃食。” 小二上来,裴涇报了几样菜和点心,笑著对魏辞盈道:“不知你喜欢吃什么,便隨意上了些。” 魏辞盈说:“王爷点的,自然都是好菜色。” 不一会儿,八仙桌上便摆满了精致点心和菜餚。 姜翡一看,芙蓉鸡片、龙井虾仁、桂蒸栗粉糕、蜜饯樱桃,……竟大半都是她平日里最爱的口味。 这狗东西,刚才强吻了她,现在该不会是补偿她来的吧。 姜翡才不会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拿起筷子就要动筷,忽然想起魏明楨还在旁边,只能端起大家闺秀的仪態来,一筷子菜放嘴里都不够塞牙缝的。 裴涇看她装模作样看得兴起,她姜小翠大大咧咧的模样倒不是谁人都能看到的。 那束若有似无的目光一直在姜翡身上转悠,转得她吃东西都不香了。 结果一看裴涇,她怎么觉得裴涇脸上带著一种给魏明楨扣了顶绿帽子的兴味盎然,连看魏明楨的眼神里都带著几分同情? 第122章 你矜持一点 裴涇那廝眼神时不时就往她身上扫,眼神里的东西一目了然,一顿饭吃得姜翡人心黄黄,好不容易挨到散场,裴涇却不知去向。 魏辞盈问:“王爷许久没回来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魏明楨巴不得裴涇早点离开,那人眼神太放肆,一会儿看姜如翡,一会儿看魏辞盈,走了最好。 “应该是先行离开了,我们走吧。” 魏辞盈略有些失望,她今日特意约了裴涇,却被魏明楨和姜如翡搅了局。 两人一同送姜翡下楼,姜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前。 姜翡在马车旁停步,道:“今日感谢三公子邀约,改日换我做东。” 魏明楨一直记得她月钱不多,请一顿饭怕是要让她攒上好久,便道:“这酒楼里的饭不如你做的好吃,改日你若能得閒,做几样小菜便是。” 姜翡点了点头,“也好。” 魏明楨伸出手,姜翡朝他笑了笑,搭著他的手臂上了马车,刚掀开帘子一角,她表情顿时僵住,又立马把帘子紧紧按住。 察觉到异样,魏明楨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姜翡一弯腰迅速钻进马车,伸了个头出去,“那我就先走啦。” 马车在长街上行驶起来。 姜翡抱臂靠坐在马车一侧,冷冷看著对面的裴涇。 “怎么?”裴涇看著她,“见到魏明楨就笑嘻嘻,见到本王就一副要吃了本王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姜翡问。 裴涇理直气壮地理了理袖子,道:“不好当著他们的面上马车,免得把魏明楨气死,本王就先来了。” “你上我马车做什么?” “送你。” 姜翡吸了口气又吐出来,正要开骂,忽然觉得这空气有些不对,她马车里可没这么凉快。 这一看才发现外观仍是她的马车,只是內里变了一下,车凳下方正缕缕冒著寒气。 “你让人弄的?” 裴涇也学她环著胳膊,“你这马车跟火炉子似的,能坐人?” 姜翡冷哼一声,忽然倾身,“裴涇。” 裴涇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嚇了一跳,头微微后仰,“怎,怎么?” 没了先前发疯的底气,这张脸就在他面前他也不敢动,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姜翡张了好几次口都没能把话说出来,看上去跟演哑剧似的。 她想把话说得狠一点,又怕激得裴涇发疯,要是说得委婉了吧,这人估计还以为她在欲拒还迎。 “算了。”姜翡无奈地坐了回去,直接闭上眼。 心想乾脆就不和他说话了,来个冷暴力,时间长了这人指定明白。 还有今天的情况太失控了,她完全没想到裴涇发起疯来直接上嘴,看来以后作死的时候也要切记注意在裴涇不在面前的时候作,免得把自己也作进去。 裴涇看著她闭目靠在那里,脑中的思绪转了好几圈。 她方才故意靠过来,难道是想让本王亲她?但本王没那么做,所以她现在故意闭上眼。 裴涇越分析越觉得有道理,撑著身子靠过去。 不行,不能事事都顺著她来,否则以后嫁入王府还不得反了天了? 他又坐回原位,“小翠,少在本王面前耍这些伎俩,有要求直接提,不要拐弯抹角,本王不吃那套。” 姜翡睁开眼,“那我提了?” 裴涇略微紧张,“你可不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比如让我离你远点这种欲拒还迎的话,本王不会答应的。” 姜翡翻了个白眼,“那你还让我提?” “除了这个。”裴涇道:“其他都可以商量。” 姜翡往后缩了缩,“那……以后我和魏明楨见面的时候,你不准来搅局,你刚说可以的,不准反悔。” 裴涇咬了咬牙,“好,但你不准经常见他。” 马车驶进姜家那条巷子后停了下来。 裴涇刚要下车,就听姜翡道:“裴涇,你不是第一次接吻吧?” 裴涇险些从车上栽下去。 “姜如翡!”裴涇猛地转身,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你……你胡说什么!” 姜翡眯起眼睛,“过分熟练了,肯定不是第一次。“ 裴涇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声音都变了调,“你拿本王跟谁比?魏明楨?” 要是放在之前,姜翡可就顺势作死了,直接说魏明楨吻技比你好一万倍,但是觉得现在要是这么说的话裴涇可能会直接在马车上把她办了。 “我拿你跟我自己比不行吗?” 裴涇目光微动,似乎是想起了她那副生涩的模样,耳根更红了,“姜如翡。” “啊?” “你,你矜持一点?” 姜翡:“……” 她还不够矜持啊? 她都矜持得躲去净莲庵结果还能碰上他,矜持得躲家里不去见他,结果又能撞到一起,还要她怎么矜持?把自己埋地里吗? “不许多想,好了,本王走了。”裴涇说完,又想起什么,道:“银票都捡回来了,放在你坐那张垫子下,一张不少。” 过了片刻又继续行驶,只是车上少了个人。 到了姜府,姜翡揣好银子下了马车,回头看了一眼,裴涇的马车还停在巷尾,而前方有一辆不知谁家的马车刚好离开。 姜翡刚踏入府门,迎面就撞见了姜如琳。 对方一见她,嘴角便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也没和姜如翡打招呼,逕自转身往府里走去。 姜翡停下脚步,看了看姜如琳的背影,又回头看向那辆马车消失的方向。 她好像猜到马车里的人是谁了。 …… 周家的马车驶出没多远,忽地一个急剎停了下来。 周若兰一个前冲,丫鬟连忙扶著她稳住身形,张口就开骂。 “蠢东西!怎么驾的车?要是伤到了小姐你担待得起吗?” 车外没有任何回应。 周若兰皱了皱眉,视线往丫鬟刚刚撩起的帘子一扫,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周若兰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 两匹马之间的空隙直对著对面的马车,裴涇斜倚在车內,玄色锦袍衬得他肤色冷白,指尖把玩著一条雪白的珠串。 “正要找你,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第123章 王爷姐夫 周若兰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发白。 她强压下慌乱,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敢问王,王爷找臣女有何贵干?” 裴涇眼皮一掀,漆黑的眸子扫过来,“你要坐著和本王说话?” 周若兰猛地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缩著肩膀站在一旁。 裴涇:“周……” 段酒一看就知道王爷又没记住名字,在旁小声提醒,“周若兰。” “周若兰。” 周若兰垂首道:“是,是臣女。” 裴涇嘴角勾著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抬起头来。” 周若兰刚抬起头,就见裴涇手一抬,一样莹白的东西滑过日光朝著周若兰飞来。 周若兰还以为是什么暗器,连忙一躲,东西落在地上,她这才看清是一串珠串,正是之前悬在裴涇捏在手里的那串珠子。 裴涇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弯腰从马车里走出来,稳稳立在车辕上。 “这是本王赐你的礼物,怎么,你不喜欢?” 那声音里带著冷意,周若兰连忙把坠子从地上拾起来,捧在手里,诚惶诚恐道:“谢,谢王爷赏赐,臣女喜欢。” 裴涇突然低笑起来,“你喜欢就好,这也是本王的心爱之物。” 这坠子由几颗珠子组成,顏色乳白,又不像玉石般光滑细腻,反而有一种独特柔和的质感,触手是一种微凉的触感。 裴涇微微俯身,“你可知,这珠串是由什么製成?” “臣,臣女不知。”周若兰声音发抖。 “那你不妨先猜一猜,”裴涇侧眸扫她一眼,眼角带著淡淡的笑意,“要是猜对了,本王另外有赏。” 周若兰捧著珠串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那莹白的珠子在日光下泛著诡异的光泽。 “臣、臣女愚钝……”她声音发颤,“这……这莫不是上等的象牙……” 裴涇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格外瘮人。 “象牙?”他道:“你可知,人骨?” 周若兰如遭雷击,手中的珠串“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王,王爷饶命……” 裴涇踱下马车,俯身拾起珠串,慢条斯理地擦拭著,“这是本王亲自命人做的,用妄议皇亲之人的指骨。有个多嘴的宫女,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本王听著,很是不喜欢,她的指骨,就是这珠串的第一颗珠子。” 周若兰面如死灰,整个人抖如筛糠。 周若兰嚇得魂飞魄散,眼泪夺眶而出:“王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不会说的,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去。” “本王要你管好自己的嘴,並非让你永远不说。” 裴涇摩挲著珠子,“现在说出去,猫要炸毛,回头本王不好哄,到了合適的时候本王自会让你开口。” 周若兰满腹疑惑,不敢问太多,只能试探著问:“什么时候是合適的时候?” “本王需要你说的时候,自然会派人知会你。”裴涇上了马车,回过头,目光在她脖子上转了一圈,“若是让本王听到你在背后妄议她,这串珠子,就该添新的了。” 说完,他钻进马车,周若兰直接瘫软在地。 马车拐过街角,段酒道:“王爷这串不是硨磲珠吗?” 裴涇心情颇好,拨弄著手上的珠子,“本王还没那么变態到为了嚇唬她。专门杀人磨人骨珠。” 段酒心说也对,您就光往那儿一站,就能嚇死很多人了。 …… 姜如琳送走周若兰就往姚氏的福绥院去。 “周若兰当真如此说?!”姚氏听后大惊。 姜如琳点了点头,拉著姚氏说:“我听了也是嚇了一跳,你说她都快成亲了,怎么还和昭寧王纠缠不清,竟还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姜家的脸往哪搁?” 姚氏脸上阴晴不定,“周若兰別是看错了吧?” “母亲忘了?”姜如琳说:“姜如翡在听泉山失踪,被找到的时候就是和昭寧王在一起,谁知道她是不是那时候就已经和昭寧王勾搭上了。” 姚氏回忆了一下先前种种,拋开听泉山的事,后来姜如翡被劫,昭寧王又是亲自去找又是亲自把人给送回来,还替姜如翡那小蹄子撑腰。 她把手中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就知道她生的那副模样不是个安分的。” 姜如琳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母亲,您说这事该怎么处理才好?” 姚氏眯起眼睛,手指敲击著桌面,“这事得从长计议。” “什么从长计议。”姜如琳急道:“那难道就任由她这般胡来?咱们用家法,昭寧王连这也要管不成?” “你懂什么?”姚氏骂道:“昭寧王杀人如麻,行事乖张暴戾,若贸然行事,只怕会引火烧身,你当周若兰为何不往外传偏偏跑来告诉你?还不是怕惹上昭寧王。” 姜如琳不悦道:“若兰和我是手帕交,我们家出了这样的丑事,她当然是第一时间告诉我。” “这事传出去会污了咱们家清誉,影响你以后的婚事。” 姚氏站起身,在屋內来回踱步:“得先压著,不可外传。” “那魏家的婚事……” “你还想著魏家的婚事呢?”姚氏冷笑,“婚期都定下了你就死了这条心,等姜如翡嫁过去,我与侯夫人就是亲家,也好说上话些,到时候再请侯夫人替你挑一个良婿。” 姜如琳不甘心地绞著帕子,“可是姜如翡这般不知廉耻,与外男私相授受,母亲就不管吗?” “你急什么?”姚氏安抚道:“大师入京也就这一两日了,待他加固了阵法,她姜如翡的气运都是你的,你还怕好不起来?” 门外,姜成琅趴在窗下从头到尾听完,爬到没人的地方,爬起来就往姜翡的院子里跑。 姜成琅一路小跑衝进姜翡的院子,差点被门槛绊了个跟头。 他扶著门框大口喘气,脸蛋涨得通红,“二、二姐!我听见了!” 姜翡正在数银票,见状放下银票,招呼九桃倒水,“慢点说,別急。” 她掏出帕子给姜成琅擦汗,“先喝口水。” 姜成琅咕咚咕咚灌完整杯水,用袖子一抹嘴,“母亲和三姐姐她们说……” 话到嘴边突然卡壳,他挠了挠头,“说什么来著?” 姜翡无语,就这跟鱼似的记忆力,姚氏还想让姜成琅考状元,烤大饼吧还是。 “你再想想,是什么事让你急著跑过来?” 姜成琅突然一拍脑门,抓住了自以为的重点,“我想起来了,是你和王爷姐夫在酒楼里亲了。” 闻竹几乎是离弦的箭一般杀到姜翡面前,死死盯著她:“又亲了?” 姜成琅也抬头看著她,懵懂道:“为什么是又?” ———————— 答疑时间:说下人设,看到有个別宝子说王爷人设崩了,说话方式和之前不一样了。 我解释一下,就我个人而言,这人设没崩。因为本身就是反差感极强的人物设定,面对其他人时王爷说话的方式还是和先前一样,在面对女主时才会展现出不同的一面。 这个就好比我在外面是妥妥i人但是在熟悉的人面前就跟疯了一样,如果都是同一副面孔那这个人物就有点太绷著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表达清楚。 具体崩没崩看个人感官吧,感谢读者提出这样的疑问,我才好跟大家解释。 这篇文氛围比较轻鬆,后面会小虐但整体还是轻鬆向的,大家看文快乐呀。 第124章 借气运 呵呵,为什么是又? 这是个好问题。 而且还是这么个啥都不懂的孩子问的。 “这个嘛,说来话长。”姜翡尷尬道。 闻竹一拍桌,后悔道:“我就说该跟著你去,次次我都没见著,平白便宜了我哥那双招子。” 姜翡还没长话短说,姜成琅又道:“她们说还干了那种不知廉耻的事,那种事是哪种,下次能带我一起吗?” 闻竹笑呵呵地拨开姜成琅的脑袋,“你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什么都想往上凑?这事得两个人一起,多一个就不太好了。” 姜成琅点了点头,“那他俩一起,闻竹姐姐和我一起吧。” 闻竹“嘖”了一声,捂住姜成琅的耳朵,飞快道:“说说细节吧。” 姜翡看看姜成琅,又看了看眼里写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闻竹,认命道:“我其实是被迫的。” 闻竹鬆开姜成琅的耳朵,拍手道:“好哇好哇,好一出强取豪夺。” 姜翡扶额嘆气,“你这是什么反应?” 闻竹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得直搓手:“小姐,这可是话本子里才有的情节啊!霸道王爷强取豪夺,柔弱小姐欲拒还迎。” “谁欲拒还迎了!”姜翡气得直跺脚,“我真是被迫的!” 姜成琅仰著脸,一脸天真道:“二姐,那你下次被迫的时候能带上我吗?我也想看看。” “还有我还有我。”闻竹忙说。 九桃弱弱地举起手,小声说:“还有我。” 姜翡闭了闭眼,差点没被这几个人合起伙来气死。 她拍了拍桌子,“我们在说正事!” 姜翡还是有点威信在的,几人瞬间坐好。 “成琅,再想想她们还说了什么?” 姜成琅想了想,道:“说你和王爷姐夫勾搭上了。” “別的,说別的!”姜翡气得直磨牙,“和昭寧王无关的,还有吗?” “有。”姜成琅点头,“大师一两天就到了。” 他学著姚氏的语气,老气横秋地说:“待他加固阵法,她姜如翡的气运都是你的!你还怕好不起来?” 闻竹猛地看向姜翡,“借气运?还真有这种事?能成吗?” “指定是成过事。”姜翡面色沉釅,敲了敲桌面道:“否则也不会用加固二字,她们口中的大师想必是有些能耐的,不过想再成事,那就得看看他们的本事了。” 闻竹一拍桌,正要说话,姜翡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还有个孩子在。 “九桃,你带成琅去吃点东西,別给他吃太多了,他要是耍赖,你就揍他。” 姜成琅缩了缩脖子,被九桃牵著出去了。 等人一走,闻竹一改先前的嬉笑,眼神都变得狠戾起来。 “直接请王爷命人把那臭道士劫杀在路上就行了!” “不必。”姜翡道:“別总什么事都找你家王爷,我自己不会处理吗?” “那王爷处理起来不是更快吧。” 姜翡叩著下巴想了想,道:“我有別的计划。” 闻竹一眯眼,“要是不行,我就亲自出马,小姐放心,有我闻竹在,还没人能伤得了你。” 姜翡欣慰地点了点头,道:“不过眼下有件事的確要麻烦你。” “小姐只管吩咐便是。”闻竹道:“我来时王爷就说了,一切听小姐的吩咐。” 姜翡若有所思道:“我要你帮我查个人,名字叫江临渊,他……” 没等她把话说完,闻竹便道:“江湖第一大派铸剑阁的少阁主江临渊,我知道,小姐要查他什么?” “查他近来的行踪。” 闻竹欲言又止,“那个……不是我想知道,我只是事先问清楚,免得到时候王爷生气发疯,小姐查这个人干什么?” “得让他知道?” “得王爷派人查啊。” 姜翡想了想,那人今天占她那么大便宜,让他查个人怎么了?便点头道:“行吧。” 姜翡也没准备瞒她,略过了净莲庵的事,只道:“魏辞盈原先心悦此人,两人原本情投意合,但魏辞盈好像移情別恋了,所以我想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为此疑惑很久了,照理说就算魏辞盈是重生,但是江临渊作为书中男主,应该和女主魏辞盈有许多巧合和接触才能確保剧情继续。 但是她穿越至今,只从魏辞盈口中听说两人的事,而且还是个妥妥的骗局,那这个人到底去哪里了呢? 闻竹一听八卦就来劲,眼睛一亮,道:“查!那必须查,我猜说不定是为情所伤,在哪里地方买醉呢,小姐我跟你说,那些江湖人最喜欢如此,受了情伤便找个青楼风雪月,或者是找个山洞闭门练武。此事我转告王爷,定然给小姐查仔细了。” …… 梆子声敲到第二次,闻竹踩著瓦片翻进院子里。 还没落地,一道剑光就朝她袭来。 她连忙拔刀相迎,两人片刻间过了十来招也难分高下,倒是对方率先收剑。 “看来跟著姜二小姐功夫也没落下,” “那是自然,我每日都早起练功。” 段酒擦了汗道:“不要总是翻墙,暗卫都烦死你了,改天没认出人来,把你射成刺蝟。” “我进来时打暗號了。”闻竹四下张望,“王爷呢,我有事匯报。” 段酒指了指浴房,“王爷在沐浴。” 话音刚落,浴房的门开了。 裴涇披散著发,裹著一身热气走出来,不等闻竹开口就问:“你来了,她呢?” “小姐睡了。”闻竹站得规规矩矩。 “什么事?”裴涇往书房走。 闻竹连忙跟上,边走边说:“小姐想查一个人,是江湖第一大派铸剑阁的少阁主。” 裴涇走到书桌后落座。 “江临渊。”他叩著扶手,“她是想藉此查魏辞盈吧?” 闻竹如实道:“姜二小姐说此人的確与魏辞盈有关,据说是曾经两情相悦。” 裴涇微眯起眼,疑惑道:“她总查魏辞盈做什么?” 段酒忍不住插嘴,“王爷不是说姜二小姐查魏辞盈是因为王爷对她感兴趣么?” 裴涇白他一眼,“你当本王是蠢的?单查魏辞盈还能说是因为本王,连江临渊也查,难不成也是因为本王?” 第125章 她夸本王技术好 段酒訕訕地退下了,心说这个时候倒是聪明起来了,不过是间歇性的,然后示意闻竹继续说。 “我说完了。”闻竹道。 “既然她想查那便查吧,”裴涇拆开一封密信,隨口问:“可今日可有提及本王什么?” 闻竹偷偷看了眼自家兄长,论猜测上意,还得看段酒。 但自家兄长那眼神她也看不大懂,只好试著道:“姜二小姐她……有点羞愤。” “羞愤?”裴涇闻言抬眸,疑惑道:“何为羞愤?” 闻竹又看了段酒一眼,段酒两只眼睛都快抽一块儿去了,“就是,姜二小姐说她是被迫的。” 裴涇莞尔,“的確是本王主动,但是……” 段酒和闻竹齐齐竖起耳朵,“但是?” “但是她既没扇本王耳光,也没骂本王登徒子,还夸本王技术好,不像是第一次。” 闻竹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烧起来了,她偷偷瞥了眼段酒,只见自家兄长也是一脸尷尬地別过脸去。 这……说得未免也太细节了吧。 裴涇却恍若未觉,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道:“她还说什么了?” 闻竹硬著头皮道:“没说了,不过姜成琅,就是姜小公子在小姐面前称王爷为『王爷姐夫』。” “哦?”裴涇挑眉,“她当时可有反驳?” 闻竹心说当时的重点不在这称呼上,倒是的確没功夫想反驳的事。 “没有。”她说。 裴涇眼中闪过一丝愉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小舅子倒是懂事,回头给他买吃,买十盒,就说是本王送的。” “额……”闻竹道:“小姐不让他吃,管得很严。” 裴涇犹豫片刻,道:“既然她如此说,那就听她的吧,毕竟男主外女主內。” 闻竹和段酒对视了一眼,段酒沉重地点了点头。 闻竹算是知道为什么段酒说如今在王爷身边办差极为艰难了,因为一不小心就容易翻白眼,还得憋著心里的话不能说。 两人从书房出来,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哥,你不容易。” “你也不容易。” 闻竹道:“我挺容易的,姜二小姐为人很好相处。” 段酒更难受了,闻竹一拽他的袖子,“不过你在王爷身边看了不少热闹吧?我听说今日在酒楼……” 段酒先前的抑鬱一扫而空,有得必有失,他虽然不容易,但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热闹。 两人在屋檐下嘰里呱啦一顿交流,就听到裴涇冷冷一声。 “段酒!” “誒。”段酒连忙衝过去,“属下在。” 裴涇递给他一封密报,“我父王当年的乳娘找到了。” 段酒快速扫过密报,“乳娘年事已高,从怀塘入京怕是得耽搁好几个月,不如属下亲自跑一趟,去把人接过来。” “不必。”裴涇迟疑片刻,道:“路途顛簸恐有不测,本王亲自去一趟,有些事乳娘知道的最清楚,本王想要当面问清楚。” 段酒頷首,“王爷准备何时出发?” “近两日吧。”裴涇说:“安排好京中事宜就即刻出发。” 段酒应下后就准备下去安排。 “还有。” 段酒驀地止步,“王爷还有何吩咐?” “以后討论本王的话,不要当著本王的面说。” “属下没……”段酒立刻反应过来了,王爷耳力极佳,他们俩一不小心聊得太开心,嗓门大了点。 王爷虽对外狠辣非常,但对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其实还是很宽容的。 “是。”段酒尷尬地退下了。 …… 姜翡这西跨院中没什么草,只有一棵老树,夏日里能遮阳。 姜翡將人引进屋,“郡主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安平郡主眉宇间带著几分郁色,將屋子大致扫了一遍,说:“正好路过附近,想著来看看你。” “郡主坐吧,”姜翡笑著说:“我这里太过简陋,让郡主见笑了。” 安平郡主也是刚好路过附近,想起已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姜翡了,顺道过来看看,只是她没想到姜翡住的地方竟如此简陋。 “你这儿……”安平郡主欲言又止,手指轻轻抚过桌面上的一道裂痕。 姜翡看出郡主眼中的疼惜,利落地沏了杯茶递过去,“简陋是简陋了些,但是这位置倒也清净。” 她指了指窗外那棵老树,“夏天还能在树荫下乘凉,比那些里胡哨的园子实在多了。” 安平郡主笑了笑,“你这性子,真是看得开。” “看不开又能如何,鬱结的是自己,没人心疼就只能自己心疼自己。” 安平郡主听出她话里有话,微微牵了牵唇。 姜翡道:“我见郡主清瘦了些,是有事不如意?” 安平郡主满腹委屈不知向何人说,姜如翡是她唯一想要倾诉的人。 “上次回去,张諍倒是冷落了周姨娘几日,不过……”她苦笑著摇了摇头,说:“他和周姨娘打小一块长大,情分不同,张諍向著她,冷几日后感情更甚从前,是我当初不该插足。” “郡主可千万別这么想。”姜翡放下茶盏,“你又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娶你,是他自己既要又要。他要是真想攀高枝,不如给你当乾儿子算了,也能攀上高枝,何必娶过去糟蹋人?” 安平郡主先是一怔,隨即“噗”地笑出声来,多日的鬱气似乎都隨著这笑声散了两分。 “你这张嘴啊。”郡主摇头笑著,眼角却泛起湿意。 姜翡正色道:“郡主信不信,就算当年你没嫁给他,那周姨娘也当不了正室。张諍那样的人只想往上爬,不想走下坡路,迟早要找个门第更高的,换成谁都一样。” 安平郡主若有所思,像是把这话听进去了,又像是在兀自出神。 姜翡自顾说著:“我没人疼就只能自己疼自己,郡主是有人疼的,公主就郡主这么一个女儿,该有多心疼。” 安平郡主想起母亲抹泪的样子,心里也觉愧疚,是她选错了人才让大家都跟著痛苦,可是要放手何谈容易? 毕竟她付出了真心的,只不过是错付了而已。 两人閒聊了一阵,姜翡去了厨房,准备亲自下厨给安平郡主做几个家常小菜。 “小姐,这菜要切丝还是切片?” “切片吧,郡主喜欢爽脆些的,是吧?” 安平郡主站在门口含笑点头。 姜翡一边摘著菜叶,一边出神地望著窗外的老树,树影婆娑,让她想起刚穿越来时独自一人的惶恐。 如今她身边有絮叨柴米的丫鬟,拿刀掏火的女护卫,角落里馋得流口水的小胖墩,还有安平郡主这个她自认为能算得上朋友的人。 满院烟火气裹著人声喧闹,倒把老树都衬得热闹起来。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还没落筷,就有一名丫鬟跑进西跨院,朝安平郡主和姜翡行了礼。 “郡马来了,说是来接郡主回去。” 姜翡道:“人请进来了吗?” 丫鬟表情有些为难,看了看安平郡主,道:“请了,但郡马不进来,说是就在门口等著,请郡主快一些。” 第126章 吵架第一名 安平郡主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姜翡见状放下碗筷,对那丫鬟道:“去告诉郡马,郡主正在用膳,让他要么进来等,要么在外头多候片刻,郡主什么时候想走了,什么时候再走。” 往常只听说郡马老实等郡主,倒是没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催促得比主子还急,倒像是郡主该听他號令似的。 姜翡算是见识到了,这不就是现代的pua吗?就是靠打压、孤立、忽冷忽热等手段让对方的情绪像过山车一样,始终被他掌控, 丫鬟犹豫地看向安平郡主,见郡主微微頷首,这才福身退下。 结果没过片刻功夫,那丫鬟又回来了。 “张郡马说,说……”丫鬟小心覷著郡主的脸色,这话她都不敢说出口。 安平郡主攥著帕子,“他说什么?你说吧。” 丫鬟小声道:“张郡马说,现在不回,那就別回去了。” 安平郡主脸色霎时一白,眼神有些动摇。 姜翡想起从系统那里得知的安平郡主的结局,她都已经这么劝了,有些人想死是真的拦不住,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张諍当著眾人的面都这么不给安平郡主面子,只怕在家中更不客气。 “罢了。”姜翡道:“我送你到门口。” 安平郡主犹豫片刻,起身跟上。 到了门口,张諍还在姜府大门前,坐在马车里一脸不耐烦地摇著摺扇,见到郡主出来也不下车,仍坐在那里等著。 姜翡看得一肚子气,但郡主都不说什么,她也懒得再劝了。 丫鬟青荇撑著伞护送安平郡主走到马车前。 安平郡主道:“我先不回去了,郎君先自行回吧。” 张諍脸色一变,姜翡也惊讶地睁大眼,没想到安平郡主居然硬气了一回。 “你不回去?”张諍脸色难看,“你想清楚了?” “不回。” 张諍冷笑著点头,“好,好!我早就说让你离有些人远点,省得被带坏,看来郡主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姜翡原本不想再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但人都打到脸上来了,她可不是安平郡主那种忍让的性子,別人打她一巴掌,她得打回去,还得打两回。 “张郡马既然这么说,那不妨把话说清楚。”姜翡迈下台阶,九桃连忙撑著伞跟上, “你口中的『有些人』,可是在说我?” 张諍冷哼一声,“我未曾指名道姓,姜二小姐何必对號入座?” 姜翡笑了笑,“有的人寒窗苦读这么些年,別的没学会,含沙射影的本事倒是学了个登峰造极,装了满肚子的齷齪算计,那定然是装不下锦绣文章了,怪不得呢。” “你说谁?!”张諍怒道。 “我也未曾指名道姓呀。” 张諍咬牙切齿道:“世风日下,闺阁女子不在家中研习女红、熟读女戒,反倒热衷於拋头露面,读了几句閒书便牙尖嘴利,连带著將郡主的性子也带坏了。看在郡主的面子上,本官懒得跟你一个妇道人家计较,在这里吵闹有失风度。郡主不回便罢,我们走!” 车夫一扬马鞭就要走。 姜翡哪能让他骂完就跑留下自己受那窝囊气,扬声道:“九桃!” 九桃把伞递给姜翡,飞快衝上前,双手抓住刚要离开的马车车辕,竟生生將马车抬了起来。 她手一松,马车哐啷落地,顛得车內的张諍差点磕到下巴。 张諍狼狈地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发冠都歪了半边,“姜如翡!你、你简直无法无天!我要告——” “我要告你!”姜翡先一步说,手指都差点指到张諍脸上去。 张諍被她指得头往后仰,否则那手指都快戳他眼睛里,“姜——” 姜翡语速飞快,“你平白无故污我一闺阁女子清誉,我与你並无交集吧?別是从哪听了什么枕头风就信口雌黄起来,张大人平日里办案难不成也是这般听风就是雨。” “你,你胡——” 姜翡根本不给他插话的机会,继续说:“你哪只耳朵听来的閒言碎语就往我这未出阁的女子身上扣,身为朝廷命官,却在这大庭广眾之下,对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恶语相向,这就是你的为官之道?” 张諍:“少——” “下棋还有来有回呢,你骂完就跑还算什么男人?朝廷命官的清誉也是你这么丟光的。” 姜翡在吵架一事上颇有心得,要说吵架的最高水平就是持续输入,让对方根本没机会开口。 下棋可以你一子我一子,可没人说吵架得你一句我一句,直接让对方闭嘴就行了。 张諍气得噌一下起身,头顶“咚”地撞在车壁上,又立马坐了回来,捂住头道:“你……你……” “你什么你?”姜翡冷笑,“方才污衊我的时候不是能言善道吗?怎么现在说不出来了,那些话都是你事先背好的吧,难为张大人为了污我清誉想破头还先背词,从前读书的时候也没这么用功吧?” 张諍脸色涨红,“我,我……” “什么你啊我的半天憋不出一句整话。还有你说我带坏郡主,我怎么带坏郡主了?我请郡主养弄草散心不好?得憋家里看你宠妾灭妻才叫好?” 张諍总算是逮到机会插上话,怒道:“那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两人吵了这么一会儿,周围已经陆陆续续围了些观眾,还有的停下马车看两人吵架。 “你说我带坏郡主,大概是因为郡主如今不对你言听计从了吧。”姜翡嘲讽道:“你要是真在乎郡主的面子,就该把她请回家好生伺候著,而不是当著大家的面对郡主颐指气使。” 张諍被懟得面红耳赤,额角青筋暴起,“你这……长舌泼妇。” “我讲理呢,你竟骂起人来了?”姜翡道:“好嘛,那大家都別留面子了。” 张諍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听姜如翡继续道: “你又要攀龙附凤又要文人风骨,什么都让你占全了,显著你了?你男人的气概就是靠这么衬托出来的?旁人让著你是看在郡主的面上,你还真当给你脸了,你一赘婿,不过是郡主体贴才搬到你张家住,你能耐个什么劲?” 第127章 总算醒悟了 这简直就是张諍的死穴。 张諍脸色瞬间铁青,下意识看向安平郡主。 若是在从前,安平郡主绝对不会让人如此羞辱他,可今日竟一句话不愿为他说。 安平郡主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却始终没有出声制止,青荇担忧地扶著她,却见郡主轻轻摇了摇头。 姜翡扫了张諍一眼,“戳穿你的真面目没法做人了?靠著郡主的关係才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现在倒端起架子来了。你那些同僚背地里都笑话你是『软饭硬吃』,你真当没人知道?” 周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张諍的脸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 “有的男人没本事撑起一片天,在外头唯唯诺诺,就靠对女人指手画脚找威风,靠夫人就好好伺候好夫人得了,別既要又要的,难看。” 姜翡心说我想平a非逼我用大招,现在又接受不了了吧。 张諍深吸了口气,他今日在此顏面扫地,丟的不还是郡主的人吗? 他下了马车走向安平郡主,“为夫来接郡主回家,郡主可要跟我走?” 姜翡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先前对郡主颐指气使时只有姜府的人知道,还没这么多观眾,要是郡主跟他走了,旁人又会说他好好来接郡主结果得了顿臭骂。 张諍抱著一线希望,只要郡主跟他走,他就能挽回些顏面。 安平郡主闭了闭眼,道:“你走吧,我和阿翡还有体己话要说。” 眾人恍然大悟,原来姜家小姐大骂郡马是替姐妹撑腰呢。 姜翡笑著挽住安平郡主的胳膊,“这里太晒,我们回去吧。” 安平郡主点了点头,两人一进大门,姜翡就扬声道:“关门。” 大门轰隆一声关上,把张諍的顏面也一併关在了外面。 周围人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我也是听说他那个妾室在府里比郡主还威风。” “那也是他的本事,你看他那衣裳料子,要不是郡主,就靠他那点俸禄,怎么穿得起这样的料子。” “郡主也是看错了人,不过这姜家二小姐这张嘴真是好生厉害,之后嫁到定远侯府,怕是有得闹了。” 小廝小声问道:“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安平的性子我最了解不过,”张諍冷笑道:“撑不了三天就会哭著回来” 他猛地甩下车帘,“回府!” 张諍一走,人群也开始三三两两聚作一团,边嚼著舌根四散。 一辆看热闹的马车放下帘子,车內的贵公子催促道:“速度快些,我赶著去报信。” …… 那头姜翡和安平郡主进了门就朝著西跨院去,迎面就撞上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姚氏。 听说姜翡在大门口和人吵架才赶过来,还没开始质问,就被郡主把话给堵了回去。 回到西跨院,姜翡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有郡主在,否则多半会让我再抄十遍女诫。” 安平郡主道:“要不是替我出气,姜夫人也不会想要责骂你。” “我那么骂张諍,郡主不生我气。” 安平郡主笑著拉住她的手说:“谁对我好我心里清楚,其实你想骂的都是我心里想的话,但是我骂不来,你一骂,我倒是觉得心口堵著的那口气吐了一小半。” 姜翡疑惑,“那你为何?” “你是想问我为何执迷不悟?”安平郡主苦笑一声,“我总想著,或许再忍一忍,他就会看见我的的好,就会回心转意。” “你的忍让只会让他得寸进尺。” 安平郡主点头,“我知道,阿翡,你是我见过最特別的女子,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如你一般洒脱。” “你已经迈出第一步了,”姜翡说:“第一步往往是最难的,人活一世,就是得让自己舒坦,我要是像你这么有权有势,我得像螃蟹一样横著走。 …… 那辆看热闹的马车一路穿过大街小巷,最终停在了一家茶肆前。 这家茶肆看著不太起眼,位置也偏,却是京城文人最爱的去处。 车刚停稳褚休便跳下马车进了茶肆,楼梯踩得“咚咚”作响,人还没到,褚休那標誌性的嗓门已经穿透门板。 “明楨呢?明楨!” 竹帘猛地被掀开,褚休额上还掛著汗珠。 魏明楨正和庄既同对弈,闻言头也不抬道:“咋咋唬唬的,是太尉府著火了还是你家老爷子又给你相看姑娘了?” “比这还热闹!” 褚休抓起案上凉透的君山银针灌了一大口,“方才我打姜府门前过——没错,就是你未来岳丈家!你猜我看见谁了?” 魏明楨眸光一动,“左右不是看见姜二小姐了吧,否则你也不会这么急哄哄跑来跟我说。” “没错!”褚休一拍腿,“不过不止如此,我还看了场大热闹,你们知道张諍吧?” “怎么不知道?”庄既同闻言转过头来,手中黑子“啪”地落在棋盘上,“那个趋炎附势的东西?今早还腆著脸问我去何处,不如一道走,说什么『仰慕诸位公子风仪』,呸!当郡马就好好当他的郡马,非要硬往上凑,早看他不惯了,那都是给郡主面子。” “嘿。”褚休坐到他旁边,兴致勃勃道:“咱们给面子,但有人不愿给。” “谁呀?” 魏明楨心念一动,就见褚休冲他抬了抬下巴,“就是咱们的嫂夫人呀,这位嫂夫人可了不得,当街把张諍骂得面子紫胀,我看张諍都差点气得撞墙了。” 说著灌了口茶水,把今日姜府门前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哎哟这口才,论骂人不带脏字还得是未来嫂子,哪句难听说哪句,句句都戳张諍的心窝子。” 魏明楨停了棋,微微蹙眉道:“她如此胡来没有触怒安平郡主吧?” “怎么会?”褚休说完拋起一粒葡萄用嘴巴接住,囫圇道:“后来张諍装模作样要接郡主回府,你猜怎么著?郡主和姜二小姐挽著手转身就走,姜二小姐那句『关门』喊得,整条街都听见!” 雅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魏明楨道:“她倒是个护短的性子。“ “可不是!”褚休支著腿,道:“要我说这亲事结得好,总比那些说话拐八个弯的强。咦?你这一脸苦大仇深干什么?” 魏明楨蹙著眉,“她这性子在山野是率真,在京城却是把双刃剑。三步一权贵的地界,过刚易折,她在京城里如此行事容易惹事和树敌,性子还是圆滑些的好。” 褚休翻了个白眼,顺手捞起果盘里的葡萄往空中一拋,精准地用嘴接住:“过日子要那么圆滑作甚?成天跟你『之乎者也』打机锋,夜里睡觉不怕硌得慌?” 庄既同“噗嗤”笑出声。 魏明楨眸光微动,心中隱有隱忧。 第128章 本王就吃这招 与此同时,昭寧王府也收到了消息。 裴涇正在执笔书信,听说姜翡在家门口跟人吵架,笔尖顿时在宣纸上晕出一个墨团。 “她可有吃亏?”裴涇搁下笔。 段酒笑说:“王爷多虑了,姜二小姐在您这都吃不了亏,在別处就更不可能吃亏了。” 裴涇微微頷首,“还有个闻竹在,就算她嘴上吃了亏,手上也吃不了。” 看,承认了吧,还说派去教规矩,结果是派去帮忙打架。 “姜二小姐性子率真,在京城是独一份。” “全天下也是独一份。”裴涇略微得意,“山野村舍养出来的率真不过是未经礼教规训的莽撞,不知利害口无遮拦罢了,身在京城染缸之中,还能在此间守得一份率真心性,那才是难能可贵。” 段酒心说好几天没见到姜二小姐,王爷的智力虽然恢復不少,但是感觉这个蛊好像下得还是挺深。 “姜二小姐在您眼里哪儿哪儿都好,就没有缺点。”段酒说:“只不过……” 裴涇眼皮一抬,“只不过什么?” 段酒试探著说:“只不过容易树敌。” “这京城里谁树的敌能有本王多?”裴涇冷笑一声,“她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出了事还有本王兜著,怕什么?”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说到缺点,她倒还真有。” 段酒诧异,“什么缺点?” 裴涇沉思道:“她有点口是心非。” “那不是……”段酒赶忙把后面半句收住。 口是心非那不是您的毛病吗?怎么成姜二小姐的毛病了? 提起姜翡,裴涇不免又想起了酒楼的那日。 他素来没有朋友,也无家人,眾人见他如避煞星,连呼吸都要敛著三分,连案头的棋局也永远是自己与自己廝杀。 这么些年都这么过来的,习惯成自然倒也不觉得寂寞。 但偶尔,偶尔有那么一刻,他还是想要与人分享的,比如现在。 裴涇破天荒地开口,“段酒,你说那日虽是本王主动,她当时也意图拒绝,还推搡本王,但是她没打本王,走的时候还让我捡银票,你说她这是什么想法?” 段酒心说这是心疼钱的想法,还能是什么想法? 但是他要是现在开口,估计会被直接轰出大门,说不定还会发配到偏远的地方执行任务。 为了保命,段酒不能直说,只能旁敲侧击道:“属下觉得姜二小姐和魏三郎的婚约仍在,眼下好像也没有想退亲的想法是吧?” 说完拿眼睛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裴涇的表情。 裴涇微微眯了眯眼,半晌,他道:“本王明白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段酒一颗心稳稳落到地上,鬆口气道:“王爷可算是明白一点了,不枉属下煞费苦心。” 话音刚落,就听裴涇道:“小翠真是好手段。” 段酒:“????” 不是,怎么手段又出来了? 段酒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瞪圆了眼睛看著自家主子:“王、王爷,您明白什么了?” 裴涇负手踱到窗前,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不过是三百招的其中一招而已,她故意留著婚约不退,兴许是想让本王主动,这是在跟本王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她觉得好玩,本王陪她玩一遭也无妨。” 段酒手里的茶壶“咣当”一声落回桌上,“属下觉得……” “还有一种可能,”裴涇又道:“由她出面有损名声,由本王出面就不同了,本王没什么名声。” 段酒心说您倒是还有点自知之明,您也不是没名声,而是全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那,王爷可要给姜家施压,让他们退婚?” “你觉得本王开口让姜家退婚会是什么结果?” 段酒思索片刻,“姜大人性子绵软隨和,属下看著也不像是有决断的人。” 裴涇扫了段酒一眼,“你直说他软弱便是。” “那不是姜二小姐父亲么,属下不敢。” “女儿丟了还能睡得高枕无忧,那种父亲不要也罢。”裴涇说:“你说对了,姜秉实性子软弱,他既不愿得罪本王,也不愿得罪定远侯府,只会一拖再拖。” 段酒点了点头,“那王爷准备如何做?” “软的不行,”裴涇眼底腾起一抹精光,“那就只能来硬的了,直接抢。” “抢抢抢,抢啊?”段酒嚇得说话都结巴了,“那王王王,王爷不问问姜二小姐的意思?” “你狗叫什么?”裴涇转过身,理所当然道:“问她做什么,姑娘家都害羞,问她也是嘴硬。她若真对魏三郎有意,为何追著本王跑?若对本王无意,本王那,那什么她的时候又为何不直接动手?” 听王爷这么一分析,段酒也觉得好像是有几分道理,感觉姜二小姐对王爷也並非完全无意。 裴涇越说越觉得自己参透了天机,“还特意嘱咐本王捡银票,这分明是……” 段酒咽了咽口水,“是什么?” “是替本王心疼银子。”裴涇低笑一声,“这个姜小翠,当真是把本王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这个……”段酒艰难地组织语言,“有没有可能,姜二小姐就是单纯地……” “单纯什么?”裴涇挑眉。 段酒看著主子跃跃欲试的表情,把“心疼钱”三个字咽了回去。 裴涇道:“单纯会使手段?的確是,但本王就吃这招。” 段酒有点子力不从心了,很想抓著王爷的肩膀边摇边大吼:人家使招了吗你就吃吃吃!你自己餵招都快把自己撑傻了! …… 京城外不远处的一家別庄內。 院中门扉虚掩,月光顺著门缝蜿蜒而入,在地面上勾勒出清泠泠的银边。 木门轻微地“吱呀”轻响,那一线缝隙变宽,一个黑影无声闪入,转瞬就融入了屋內的昏暗里。 黑影站在床边站了片刻,躺在床上的人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 姜翡刚一睁眼就看见个黑影,嚇得人瞬间清醒,她刚要惊呼出声,一只温热的大手下一刻就捂住了她的嘴。 “嘘。” 熟悉的味道隨著这个声音钻入鼻尖,是淡淡冷松的香味。 “裴涇?”姜翡试探著喊了一声。 第129章 莫不是来劫色吧? “嗯。”裴涇应了一声,姜翡看到黑影动了动,接著烛火燃起,屋內一下亮堂起来。 姜翡撑著坐起来,目光把裴涇上下扫了一遍,“你半夜摸到我闺房里,莫不是来劫色的吧?” 裴涇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瞧著她,“你就这么盼著本王来劫你?偏不让你如愿。” 姜翡:“……” 好吧,她算是发现了,这人怪幼稚的,就喜欢跟別人对著干。 “那你大晚上来这里干什么?” 裴涇將这屋子打量了一圈,答非所问道:“这里倒还算过得去。” “那是自然,”姜翡说:“这里是安平郡主的別院。” 昨日她將张諍大骂一顿,安平郡主不准备回府,也不愿去长公主府,省得让母亲担忧,便到別院小住,也邀上了姜翡一道。 “你跟著安平跑到她別院来干什么?” 姜翡嘆了口气,“我躲人呢。” 裴涇眉心一拧,“躲本王?” 姜翡看著这个大剌剌坐在她面前的人,大半夜闯女子房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这跟登徒子有什么区別? “我躲得了你么?” 这话姜翡没说假,她已经放弃躲裴涇了,每次躲他都能精准的撞到他面前,还不如不躲。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你知道就好。”裴涇靠在椅子里,那表情还挺得意,“那你躲谁?” “我母亲。”姜翡捋了捋睡得乱糟糟的头髮,边说:“我不是把张諍给骂了一顿吗?她正寻著由头找我麻烦,说不定得关祠堂或者抄女诫,我出来躲一躲,倒是你,大半夜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裴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著扶手,“你不是要查江临渊吗?本王得到点消息,江临渊失踪了,铸剑阁正在满天下找他。” “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段时间了,大约两个月。” 姜翡眉头拧成一团。 两个月前也就是五月,五月正是她上听泉山,在净莲庵被魏辞盈算计的时候。 难不成,那个时候江临渊也同时被魏辞盈算计?可是江临渊武功高强,应该没那么容易中招吧。 一根手指抵上姜翡眉心,把那团皱起的眉心碾开,姜翡这才回过神来。 “你干什么?” 裴涇收回手,靠坐回去,“不要胡思乱想,等找到人再告诉你。” “好。”姜翡点了点头。 裴涇抓著扶手,这丫头刚睡醒,披散著头髮说“好”的模样乖巧得让人想捏一把她的脸,定然比手下坚硬的扶手手感要好很多。 他握了握拳,硬生生忍下伸手的衝动,省得这丫头觉得他真是来劫色的。 “还有一件事,”裴涇移开视线,“本王要离京一段时日,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姜翡挑眉:“所以?” “所以,”裴涇倾身向前,“本王不在京城时,你乖巧一点。” 这话听著莫名曖昧,姜翡耳根一热,“什么叫乖巧一点?” “就是別把天捅个窟窿,否则没人给你兜著。”他指了指窗外,“闻竹留给你,她能调动部分暗卫。” 姜翡来了兴致:“有具体点的提示吗?” 裴涇起身看著她,忽然笑了笑,“別敲登闻鼓,別炸皇陵,別当街辱骂圣上。“ “那我当街辱骂你行吗?”姜翡眨眨眼。 “本王又听不见,等回来再当面骂,还有……”他顿了顿,说:“別贪凉。” 炎夏冰块紧俏,郡主这里却是冰量充裕,要多少有多少,这丫头就跟没吃过肉的人第一次吃上似的,想一口气撑死,屋子里的冰过足,连他都觉得有些凉了。 裴涇走到窗边將窗户推大了些,让外头温热的夜风吹进来,姜翡“誒”了一声想制止,终究是晚了些。 他这古代人不懂现代人大热天空调开低裹著被子睡觉的幸福感。 裴涇转过身一看,姜翡正赤脚踩在脚踏上,寢衣领口歪斜,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 “那你这次去哪儿?”她问。 “有要事。”裴涇顿了顿,忽然眯起眼,“怎么,关心本王?” 姜翡翻了个白眼:“我怕你死外边。” “死不了。“裴涇低笑,“没有危险,就算做鬼也会回来见你。” “可別!”姜翡抄起软枕,“嚇死我谁给你烧纸。” 映著烛火,裴涇目光忽然盈盈一亮,姜翡不知道他想到什么,这疯子的脑迴路向来和正常人不一样。 裴涇故意清了清嗓子,“那本王走了。” 姜翡点头,一句“路上当心”的关心不知道要不要说,想了想还是开口,“你路上当心。” 裴涇步子一顿,回头看著她。 两人就隔著烛火这样对视著,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映得裴涇眼底似有星河浮动。 姜翡只觉灯下玄影一闪,裴涇忽然转身大步走到床边,衣摆裹挟著冷松香险些把烛火扑灭。 “你——” 姜翡刚一开口,裴涇已俯身逼近,近得她能数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再说一遍。” “说什么?路上当心?”姜翡往后缩了缩,“裴涇你耳朵不好使了?” “嗯,不好使。”裴涇垂眸看著她,语气里带著几分愉悦,“你再说十遍。” 姜翡气得踹他膝盖,“你有病吧!” 裴涇不躲不闪挨了这一下,反而低笑出声:“小翠,等本王回来,给你带个有趣的。” 姜翡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带什么,接著唇上一热。 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触碰,带著几分克制,快到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裴涇便已转身离开。 等回过神,房中只剩下晃动的烛影。 姜翡摸著发烫的唇,倒在床上把脸埋进锦被里。 这狗东西!不是说不劫色吗?! 房门外,闻竹默默地靠著柱子,假装没看见自家主子出门时被门槛绊了个趔趄的狼狈样。 “闻竹。” 闻竹走上前,“属下在。” “本王不在京中的日子,看好她。”裴涇冷静吩咐,“一切听她吩咐,要是有人动什么歪心思,格杀勿论。要是你处理不下的,先將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待本王回京再亲自清算。” “闻竹领命。” 闻竹也是看出来了,这可是王爷的心尖尖,要是有半点闪失,她这个护卫的命是小,京城翻天事大。 “还有,那屋子里的冰太足,湿气重,她贪凉不可什么事都顺著她。” 闻竹敷衍地“哦”了一声。 裴涇往外走,段酒落后他几步,凑到闻竹身边,“你可別跟著姜二小姐一道疯。” “我像那种人?”闻竹手指著自己。 “你就是那种人!”段酒点了点头,又伸手在闻竹头上揉了一把,转身就往外走,还背著身摆了摆手。 出了別院,裴涇翻身上马,倒也不急著赶路,而是轻扯韁绳,慢慢悠悠地沿著街道前行。 “有牵掛的感觉很奇怪。”裴涇望著前路,明明他骑在马上,连脚都没有落地,却好似脚步越来越沉。 他忽然侧过头,问:“段酒,你能体会那种感觉吗?” 段酒认真点头,“能,每次闻竹出任务的时候,我也很牵掛她。” 然后说完就看见了月光下王爷蔑视的眼神,他好像被鄙视了。 裴涇道:“你根本不懂!” 第130章 看谁棋高一著 屋內那一豆烛火一直亮到了半夜,直到火苗猛地一躥,在蜡油里熄灭了。 姜翡抱著锦被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竟比那日的深吻的余韵还要来得悠长。 她气得踹了一脚被子:“疯了吧……” “是有点。” 乍一听到系统的声音,姜翡又惊得直接坐起来,“你能不能每次都跟个鬼一样突然出现?次次都把我嚇一激灵。” 系统道:“那说明你还得再练。” 现在系统上线通常第一件事就是先同步剧情再確认下好感度,这样看就有点奇怪了。 “裴涇的好感度涨了三个点,现在是60,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魏明楨的好感度现在是65,为什么降了5个点?” 姜翡也有些疑惑,“那天在酒楼散场时还好好的,之后就没见过了呀。” 她撑著头思索片刻,“我知道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系统:“怎么回事?” 姜翡说:“我之前和张諍大吵一架,当街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想必这件事已经传到魏明楨耳朵里去了。他那个人,最讲究规矩体面,做事一板一眼,更喜欢循规蹈矩的夫人,我这样的在他眼里估计称得上离经叛道了,好感度不下降才怪。” “有道理。”系统说:“那怎么办?” 姜翡理直气壮,“张諍先骂我,我当然得骂回去,下次见了魏明楨我也这样说。” 系统:“有骨气,所以你不冲一百好感度了?” “魏明楨这个人……”姜翡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声音闷闷的,“表面看著端方守礼,骨子里其实最是固执,这样的人太正,但『正』其实是他最大弱点。” “怎么说?”系统没听明白其中关键。 姜翡咧嘴一笑,“他的好感度其实很简单,他认为对的就会涨,他不认可的就会跌,只需要在他面前卖点好,好感度涨起来就很容易,因为他觉得好的就应该有回馈。” 系统这下算是明白了:“那裴涇那里好感度一直在上升,你有计划了吗?” 姜翡思路清晰,“书中男主江临渊也失踪了,如果这个人死了,那就宣告任务结束,那我就只能摆烂放弃任务,隨心所欲过完剩下的日子,直到被逐出这个身体,遣送到虚无世界。” “你倒是看得开。”系统声音略微有些低落:“那如果江临渊还活著呢?按照目前的走向来看,魏辞盈已经不想按照原有剧情嫁给江临渊,你要怎么让她嫁给江临渊?” “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她想改变前世命运,你狠得下这个心?” 可惜系统没有眼睛,否则姜翡真想让系统看著她的眼睛,看看她现在的眼神有多坚定。 “她如果只是个普通的重生者,或许我確实狠不下那个心。但是她既想利用我改变命运,那我反过来利用她完成任务只是以牙还牙,最终胜负如何,只看谁棋高一著罢了。” …… 外面天色已经亮了,院子里开始有下人进出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门扉轻轻被人叩响。 “阿翡,你醒了吗?” “醒了。”姜翡下床过去打开门,安平郡主已梳洗完毕,髮丝綰得一丝不苟。 安平郡主一看见她就道:“怎么这么大黑眼圈,你昨夜没睡好吗?还是床不习惯?” “没有没有。”姜翡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裴涇。 “是因为昭寧王吧?” 姜翡差点一个趔趄,顿时睁大眼,“你怎么……” “我是怎么知道的?”安平郡主拉著她到妆奩前,“王爷托我在他不在京中的日子照看你,我看他也是无人可託了,自己又放心不下你,才会想到我,我们从前说过的话估计加起来都不超过五十句。” 姜翡从镜子里看著安平郡主,“他跟郡主说什么了?” 安平郡主拿起梳子,“叮嘱了好些事,他让我留你在別院,別回那个劳什子的家的,想必姜家也不会说什么。让我別给你敞开了用冰,说你这个人没有节制,还说你想吃什么想去哪玩都顺著你,他欠下的情他会回来还。” 姜翡垂下眼,又一下没一下捻著手里的簪子,忽然觉得心里有一角莫名有些发酸。 “你喜欢他吗?”安平郡主忽然问。 姜翡猛地抬头,表情是错愕的,她愣了愣,说:“我没有喜欢的人,但是我觉得他很好。” 好到如果以后她死在他手里,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甚至会祈祷这个人能忘记这血腥的一切,好好的在这个世界活著。 “觉得一个人好就是喜欢的开始。”安平郡主动作轻柔地替她梳发,“我第一次遇见张諍,是我的马车坏了停在路边,那天下著雨,他撑伞而来,將我送到路边的茶肆避雨,他自己却打湿了大半边肩膀,那时我就觉得这个人很好,却是没想到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如果张諍原本就是如今这样的呢?” 安平郡主一怔,姜翡接著说:“我不想恶意揣测一个人,但我觉得揣测张諍並不算恶意,如果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巧遇不过是刻意,善意不过是偽装呢。” 安平郡主的手停在半空,梳齿间缠绕的几根青丝在晨风里微微晃荡。 “你是说……”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从一开始就是算计?” 姜翡转过身,握住她冰凉的手,“我只是猜测而已。但郡主想想,他若真如初见时那般温润如玉,又怎会变成如今这副嘴脸?” 铜镜里映出安平郡主苍白的脸色,窗外鸟鸣啁啾衬得屋內越发寂静。 “你捨不得的,是那个雨天为你撑伞的少年。”姜翡一针见血,“但那个少年,从来就不存在啊。”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直刺进安平郡主心里。 半晌,她笑了笑,那笑容带著苦涩,连眼睛里也装著盈盈的水光。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安平郡主含泪苦笑道:“成婚不久,他就暗示我向舅舅討要官职,当时我只当出身寒门却胸怀壮志,满心同情的替他在母亲和舅舅面前说尽了好话,还暗自庆幸自己嫁了个上进的郎君。到头来,我念著的、舍不下的,从始至终都是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姜翡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现在看清也不晚。” 第131章 果然来了! 安平郡主摇头,“晚了,走错了路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大不了我搬回郡主府,不再管他二人往后如何。” 姜翡嘆了口气,“郡主,你这不是在惩罚他,是在惩罚自己。” “那我还能怎么办?” “和离唄。”姜翡说:“比张諍好的遍地都是,就算郡主不想找了想一个人也好,自由自在。” 安平郡主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震惊道:“和离?那是百姓之间才有的事,皇室中从未有过和离。” “什么事都有第一次。”姜翡拉著她坐下,“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皇室中人便不能和离吧?” 安平郡主声音微弱:“我若和离归家,旁人会怎么看我?我母亲的顏面又该如何放?” 姜翡理解,別说古代人,同样的事放在现代也有很多人抱著同样的想法,纵使婚姻千疮百孔,世人仍视其为难以启齿的污点,寧可在反目相向的婚姻中互相消耗,也不愿直面婚姻破裂的现实。 安平郡主纠结地捏著梳子,“和离后我也不准备再嫁,不和离也是一个人,左右都是一个人过,我忍一忍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比起这些虚的,”姜翡直视她的眼睛,“郡主难道不该先想一想自己吗?你才二十出头,往后几十年的日子你都准备这么过?然后看著张諍和那个周姨娘子孙满堂,你自己孤苦一人,把自己熬成怨妇?” 安平郡主似乎从她这几句话中看到了將来,表情有些犹豫,“可是和离,哪有那么容易?” “你没试怎么知道,兴许实际上比你想的容易呢?毕竟长公主那样疼你。” “我,我再想想吧。”安平郡主说。 “也好。”姜翡也不准备再强求,拿过梳子替自己梳头髮。 安平郡主又取回梳子,“你就光替我想,就没替你自己想一想?” 姜翡总不能说她成天都在想怎么完成任务回去,她替自己想的可太多了。 安平郡主从镜中瞧著她的神情,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你觉得昭寧王好,只怕是京城独一份儿,所有人不是怕他就是恨他。” “也不是。”姜翡说:“魏辞盈也觉得他好。” “但是昭寧王只念叨著你,王爷还特意嘱咐,若你问起他去了何处。” 姜翡抬起头头,“他说什么了?” “他说……”安平郡主故意拖长了调子,“让你少操閒心。” 姜翡气得把簪子往桌上一拍:“这个王八蛋,谁替他操心了!” 安平郡主抿嘴笑著,从妆奩里另取了一支碧玉簪,“这支衬你。” 姜翡綰好了髮髻,两人用过早饭没多久,別庄的老管事就匆匆跑进院来。 “郡主,小姐,姜府派了人来,说是老夫人身体不適,请小姐回去一趟。” 安平郡主立刻道:“严重吗?” “说是病得起不来身了。”老管事说。 姜老夫人身子一直不好,姜翡上次去请安时就听张嬤嬤说老夫人咯血丝了。 “那我回去一趟。”姜翡说。 “那我陪你回去。” “不必。”姜翡说:“东西就不必收了,我回头还要来。” 几人上了马车就往姜府赶,姜府门前早有人候著,见了人就急哄哄把人往內院引。 姜翡仔细观察著引路婆子的神色,发现她眼神闪烁,脚步虚浮,显然是有鬼。 “小姐去看老夫人就不必带这么多人了吧?”老婆子说。 “九桃。” 闻竹道:“小姐。” 姜翡回过身,“你不用跟著了,回西跨院等我,別到处乱跑。” 九桃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那婆子道:“那这位……” “我是王爷派的贴身护卫。”闻竹道:“贴身什么意思你懂吗?” “懂的懂的。”婆子訕笑著点头哈腰,“哎哟您看我这嘴笨的!老夫人前儿个才著人收拾了佛堂,您这腰间的佩刀带到病榻前,保不齐衝撞了菩萨,反倒加重老夫人的病症,您看要不先把傢伙事寄存在我这,等小姐探完病,保管原封不动地还给您。” 闻竹把刀抵出来半寸,“好说,我这刀得拿头来接,你接是不接?” 老婆子嚇得一哆嗦,顿时不敢再说,心想里面布了那么多人,难不成还拿不下两个女人不成? “那就先去吧,老夫人急著呢。” 姜翡跟在婆子身后,放慢脚步,故意问道:“祖母这几日可用了什么新药?” 婆子一愣,支支吾吾道:“老奴,老奴不是松鹤堂贴身伺候的,这倒是不清楚了。” 姜翡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出一段,她停下脚步,“这不是去松鹤堂的路。” 婆子额头渗出冷汗,强笑道:“二小姐有所不知,老夫人今早挪到东跨院静养了,说是什么紫气东来。” “是吗?”姜翡眯起眼睛,“那正好,我顺道先去给父亲请个安。” “老爷、老爷不在府上。”婆子声音发颤。 姜翡猛地甩袖,“你好大的胆子!连主子都敢骗!”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见几个粗使婆子和家丁已经堵住了去路。 闻竹轻蔑一笑,刀都没准备出鞘,一擼袖子就准备动手,被姜翡一把按住。 “小姐,怎么了?” 姜翡先前来时心中隱隱有种猜测,算起来,姚氏请的大师应该到了,看来老夫人重病果然只是个藉口。 “都是自家人,別动手。”姜翡笑著说:“怕不是祖母病了吧?若是母亲想见我,直接知会我一声就是。” “是是是,”婆子连忙顺著台阶下,“是夫人想见二小姐。” “那何必如此劳师动眾的,带路吧。” 婆子顿时鬆了口气,带著两人继续走。 闻竹凑到姜翡身边,小声道:“有猫腻,小姐有什么计划?” “將计就计,” 姜翡低声道:“一会儿你听我號令,我不说动手你不要动手。” 闻竹点头,目光又警惕地绕了一圈。 到了东跨院门口,姜翡抬头看了一眼,从外面看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但刚一迈进去,她脚步就顿住了。 身后的院门哐啷一声紧闭,闻竹下意识就要踹开,腿都抬起来了,想起姜翡的吩咐又硬生生把腿放下来。 姜翡扫视一圈,廊下红线繫著铜铃,窗棱上贴满了歪七扭八的符纸,檐角还垂落著一条条画著不知什图案的黄布。 姜翡心头一凛——果然来了! 第132章 妖孽 廊下红线不知被什么扯动,铜铃齐齐响了起来,铃声刺耳尖锐,惊起檐下的棲雀扑棱著翅膀四散逃窜。 闻竹拔刀就想砍了那些红绳,姜翡目光一斜,让她稍安勿躁。 姜翡往前走出几步,摸著廊柱上贴著的符纸,撕下一张轻飘飘扔掉,“谁在装神弄鬼?再不出来,我就把这个鬼地方给掀了!” 正屋的房门突然向两侧打开,两排身著道袍的道士鱼贯而出,在廊下四散开,最大的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 最后跨出门槛的是一个灰袍鹤髮的老道士,手里拿著一把桃木剑直指姜翡。 “此女印堂发黑,周身阴气缠绕,必是邪祟附体无疑!”老道士声音嘶哑,“若不及时驱除,恐祸及全府上下!夫人,可要现在收了这妖孽?” “收!快收了她!” 姜翡循声望去,这才看见躲在偏房窗户后的姚氏和两名丫鬟。 姜翡突然踉蹌一步,身子微微摇晃,手指扶住额头,露出一副痛苦神色。 “小姐!”闻竹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搀扶。 老道士见状大喜,桃木剑往前一指:“看!妖孽要现形了!” 廊下那些道士们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已经掏出绳索,有人举著铜铃摇晃,叮叮噹噹响成一片。 姚氏也从窗后探出半个身子,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这,这么快吗?” 她心里觉得不妙,会不会太容易了些? 就在眾人一拥而上之时,姜翡突然站直了身体,眼中的痛苦神色一扫而空,转而爆发出一阵大笑。 “方才就是你们想看到的画面吧?”她笑得差点直不起腰,隨手掸了掸衣袖,“可惜没用啊,那你们看看我是妖孽吗?” 老道士脸色大变,“不、不可能……这妖孽道行太高,必须进大阵才能镇住!摆阵!” 老道士一声令下,眾道士迅速变换方位。 “小姐!”闻竹急得又要拔刀。 姜翡抬手制止,“別动。” 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我倒是要看看,这『大阵』有什么名堂。” 老道士见姜翡如此托大,冷笑一声,“妖孽猖狂!” 他咬破指尖,在桃木剑上迅速画下一道血符,“天清地明,日月交辉,急急如律令!” 姜翡倒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道士施法,也不知道是装模作样还是遇到妖孽真能起作用。 她小声对闻竹道:“我一个人进去。” “不行!”闻竹当即反对,“万一——” “没有万一。”姜翡低声道:“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我要是暴毙,最害怕的是姚氏,我敲两声是安全,如果只敲了一声或是半盏茶都没敲响过,你就闯进来。” 闻竹咬著牙点了点头。 眾人迅速逼近,桃木剑指著姜翡,逼著她一步步往正房走去。 刚一进门,正房的门又嘭一声关上。 闻竹下意识想要拔刀,硬生生忍下这股衝动。 “闻竹姑娘。”姚氏见姜如翡被困,连忙从偏房里跑出来,“闻竹姑娘你可別被她给骗了,大师说姜如翡身体里已经不是我的女儿,得把她体內的邪祟给逼出去才行,说不定王爷也是被那个妖孽给蛊惑了!” 闻竹想起姜翡说的將计就计,故意道:“真的吗?你们里面布是什么阵?” 姜翡也不懂阵法,进屋后立刻捂住口鼻扫视了一圈。 墙上涂点暗红色液体还未完全凝固,缓慢地往下滴著血珠,味道很刺鼻,以她看小说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应该是什么黑狗血之类的东西。 窗户上也交叠贴著许多符纸,简直把能用的都用上了,好像她是个道行深厚的千年老妖似的。 她走到床边,“篤篤”叩了两声窗户。 等在外面的一眾道士顿时竖起耳朵,“有动静了!那妖孽被阵法困住了。” 闻竹却鬆了口气,和姚氏周旋起来,“那姚氏姜二小姐体內的邪祟被祛除了,人就能恢復如常?” “没错。”姚氏煞有其事地说:“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是今年四月一觉醒来才性格大变,就是被脏东西给夺舍了。” 此刻“脏东西”姜翡正坐在屋內计划,在身上东翻西翻,从荷包里翻出一瓶药,眼珠一转,顿时计上心来。 闻竹正听姚氏胡诌,突然听见屋內传来一声悽厉的惨叫:“啊——” 闻竹脸色大变,刚要往里冲就在这惨叫声的末尾听见了“篤篤”两声轻响,她连忙又剎住脚步。 姚氏一把拉住她,激动道:“別急!这是邪祟在被逼出体外!” 屋內,姜翡正悠閒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继续发出痛苦的叫声,一边用扯下的黄布编著绳索。 姚氏在外听著惨叫,越听越瘮人,不禁喊道:“道长,这还真是被夺舍了,怎么叫来这么半天这中气还这么足?莫不是收不了这妖孽吧?万一她挣脱阵法逃出来大开杀戒怎么办?” 道长也狐疑,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想必道行不浅。 “夫人放心,贫道必然將此妖孽拿下!不让她再为祸人间。” 姜翡听见外面的对话,略一思索,忽然扯开嗓子大叫起来。 “天吶!头好疼!我要死了!快放开我!救命啊——” 要不是闻竹听见姜翡边喊还边敲窗,她说不定还真就信了。 老道士灰白的眼珠一凛,提剑上前,“大家闪开!” 一眾道士齐刷刷后退。 老道士走到门口,屋內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扇门,屋內光线很暗,层层叠叠的符纸挡住了窗棱上的光线,在地上投下一块块斑驳的光斑。 而房间正中央正平躺著一个人,两只手安详地垂在身畔。 为免这妖孽使诈趁机逃走,老道士反手关上房门,谨慎地缓慢靠近。 见地上的人毫无反应,他心中一喜,赶忙取出硃砂,两指头一蘸。 蘸著硃砂的手指刚触及姜翡眉心,忽见那双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艷红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第133章 姜计就计 老道士大惊失色,下一瞬地上的人红唇一启,一股白烟骤然喷出,直扑老道士面门。 老道士猝不及防吸入白烟,顿时头晕目眩,手脚发软地跌坐在地。 姜翡慢悠悠地起身,从容不迫地整理著並不凌乱的衣襟,“臭道士,敢把黑狗血滴我额头上。” 老道士枯槁的手撑著地面想要起身,反而无力地瘫软在地。 姜翡居高临下地看著瘫软在地的老道士,眼中闪过一丝戏謔,“臭道士,看来你道行没我高啊。” 自上次被赵兴邦派人掳走,她就在身上隨身放了迷香,正好派上用场,她自己事先服用了解药,毫无影响。 “妖,妖孽……” 姜翡捡起编好的绳索套住老道士的脖子,阴惻惻道:“你道行还不够,带著几个虾兵蟹將就敢来收本尊?” 老道瞳孔一缩,“你,你究竟是何方妖物?” “妖物?”姜翡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本座乃九天玄女座下神鸟青鸞,下凡歷劫。你这凡夫俗子,也敢对本座不敬?” 老道士闻言浑身一颤,浑浊的眼中满是惊惧,“神、神鸟……?” “不错。”姜翡直起身,一手提著老道士的桃木剑,一手撕符纸,“我道行高,你这等小伎俩,就凭这个就想收了我?” 老道士看她握著桃木剑却毫髮无损,顿时面如死灰,嘴唇不住地颤抖。 姜翡在心里偷笑了一声,幸好她是个老书虫,什么类型的书都看一些,玄幻仙侠什么的也看得不少,反正一顿胡编乱造就是。 姜翡手腕一翻,剑尖直抵老道咽喉,“你想活命,就乖乖说实话,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就让你竖著进来横著出去。” 老道士点头,“座上请问。” 姜翡道:“我这具身体並非是姜家血脉,是如何到的姜家?” “你连这些都知道。”老道瞳仁一缩,“不对,你身上没有三清气,反倒是有一股浊气,你哪是什么灵兽,丫头,你执念很深吶。”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人吃五穀杂粮,哪能没有浊气,你人已经落到我手里了,那就少废话。”姜翡沉声,“快说!” “好,好。”老道士闭了闭眼,“让我想想从何处开始说起。当年他们求到贫道跟前的时候,姜家的確还没有你。” “是姜家二小姐死了找人顶替?” 老道士摇头,“不是,当年他们找到我,替姜家二小姐,也就是现在的三小姐驱邪,但姜二小姐身上並无邪物,而是天生带著一股至阴之气,活不过八岁。姜夫人求我替她逆天改命,贫道看在女娃可怜的份上,给他们指了条明路。” “找人挡灾?” “没错。”老道士说:“这一代姜家二女儿命运多舛,恐怕保不住,需要一个阴时阴刻的女孩来替她挡灾。” 姜翡勾起一抹讽笑,当场揭穿,“怕不是看女娃可怜,而是报酬太丰厚吧?” 老道士被一语戳中,顿时脸色涨红。 姜翡冷“哼”一声,桃木剑在老道士脖子上微微用力,抵得那老道士呼吸困难,“用一个人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做出这等行径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修道之人?” 她手一松,老道士连连喘气,等到缓过劲来,当即反驳道:“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摇身一变成了姜家的二小姐,好吃好喝,衣食无忧,贫道难道不算是替她改了命?这叫各取所需!” “那你们告诉过她要取的是她身上的什么吗?可问过她是否愿意?” 老道士一时语塞。 “那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老道士想了想,“要找八字相合的女童不容易,他们也找了很久,后面听说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丫头,到底是不是买来的,贫道就不清楚了。” 姜翡敲了两下窗户,思索片刻道:“你这次来是来做什么?” 老道士诧异地看著她,没想到这女娃如此聪明,“贫道十年前在姜府布了阵法,姜夫人找到贫道说阵法鬆动,请贫道前来加固,但阵法並未鬆动。” 姜翡笑起来,“阵法仍在,但是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然后你为了丰厚的报酬,便说我是邪祟?” “这倒不是,是姜夫人说你性格大变,怀疑是被夺舍,贫道不过顺水推舟而已。”老道士得意道:“女娃娃,九天玄女座下那套已经骗不了贫——” “贫你大爷!”姜翡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当胸给了他一记飞踹。 老道士疼得“啊”地叫了一声,外面的人顿时如临大敌,碍於老道士的叮嘱又不敢进去。 “师傅!那邪祟如何了?” 姚氏也有些慌了,要是连大师都收服不了,那姜如翡以后岂不是在姜家翻了天,没人能製得了她了? “道长,怎么回事?怎么没动静了?” 桃木剑在老道的脖子上一抵,姜翡示意老道士出声。 老道士老道士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道:“无妨!这妖孽已被贫道困住,正在做法收服,尔等切莫进来打扰!” 门外眾人闻言,这才稍稍安心。姚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被波及。 闻竹不慌不忙,她不时有听到两声敲击的声音,就说明姜二小姐是安全的,那不安全的反倒是那老道士。 没想到都不用自己出手,姜二小姐就自己把那老道给制服了,也不知她那细胳膊细腿是怎么制服的。。 屋內,姜翡冷笑一声:“老东西,还挺会演戏。” 她手上桃木剑又往前送了半分,“继续说。” 老道士咽了口唾沫,“说什么?” “当年的事。” “该说的都说了,你是怎么到的姜家,贫道也不清楚啊。”老道士一脸苦相。 姜翡思索片刻,道:“接下来你按我说的做,事成之后你拿姚氏的酬劳有多远滚多远,否则……” “明白,明白!”老道士连忙说:“我们只为求財,小姐您看外头那一帮子孩子都得养活呢,绝对按照小姐说的去办。” 片刻后,正房大门重新打开,眾人赶忙上前,姚氏推开旁边的人走到前面,“道长,那妖孽收服了吗?” 老道士后背都已经湿透了,捋了把鬍子,故作镇定道:“此间没有妖孽作祟。” 姚氏高兴得一拍手,“太好了。” “夫人请借一步说话。”老道士说。 老道士將姚氏引到一旁僻静处,压低声音道:“夫人,贫道方才做法时得见姜二小姐真身,原以为是妖邪作祟,谁知竟是九天神女座下的青鸞化身,此女並非妖邪,而是天上仙君下凡歷劫,暂藉此身一用。” 姚氏脸色骤变,“什、什么?” 第134章 她拋弃了他 “嘘——”老道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此事乃天机不可泄露,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若是姜家好生供奉,来日必有福报,若是……” “若是什么?”姚氏急问。 老道士捋著鬍鬚,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若是有人从中作梗,妨碍仙君渡劫,怕是会招来灭门之祸啊。” 姚氏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这……这……道长没看错吧?姜如翡怎么可能是神仙呢?” “夫人要是不信贫道的话,大可多请几位道长来看,结果也是一样,但是切记今日此举不可再行,以免召出仙君真身,若仙君发怒,姜家上下恐有性命之忧啊。” 姚氏虽狐疑,却也嚇得连连点头,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当年姜如琳一度病危,就是道长施法將她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否则大夫断言活不过十岁的孩子也不能健健康康活到现在,她自然相信道长的能力。 “还有。”老道士眼珠子微转,“你需得把此女身世从头到尾细细讲来,贫道再施以术法,应该能保姜家两年平安。” “才,才两年?” “夫人莫急,姜二小姐即將出嫁,往后就是定远侯府的事了。” 姚氏鬆了口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將姜如翡如何到的姜家说得一清二楚。 “她呀,那丫头当年是自愿卖的身……” 姜翡靠在柱子背后,指尖嵌进掌心里。 如果姚氏说的是真话,难道当初的確是她拋弃了裴涇,把一个人丟在破庙自生自灭,她虽没有那部分的记忆,但她自问自己从小到大就不是这样的人。 姚氏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著,都是姜翡到姜家后幼年的事,但姜翡已经完全听不进去,脑子里全被那句话给占满。 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接著外面有人开始撞门。 闻竹立刻闪身到姜翡那边跑,手压著腰间的刀隨时准备动手。 方才姜翡不让她听,两人隔著有些距离,刚跑到姜翡身边,东跨院的院门就被人从外面轰然一声撞开。 一群护院从外面冲了进来,將东跨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姜翡按住闻竹的手,“慢著,別急,这不是姜家的护院。” 话音刚落,就见护院从中分开,一个人急急地衝进来,身边还跟著撑伞的青荇。 姜翡一愣:“郡主?” 郡主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没受伤才鬆了口气,立刻厉声道:“给本郡主將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统统拿下!” 安平郡主一声令下,隨行的护院立刻衝上前去。 老道士见状脸色大变,转身就要逃跑,却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住。 “郡、郡主饶命啊!”老道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姚氏也慌了神,结结巴巴道:“郡、郡主,这是何意……” 安平郡主扫过姚氏,“你好大的胆子,皇上最厌恶怪力乱神之说,对巫蛊妖邪之术深恶痛绝,你竟敢在姜府行这等邪术。” 她转向姜翡,眼中满是关切:“阿翡,你没事吧?” 姜翡摇摇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虽说她已经靠自己解决,但有人护著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 所以人的善念,最终会以某种方式回馈到自己身上,而人的恶意也会如迴旋鏢一般打回自身。 姚氏跪在地上连连求饶,“郡主明鑑啊,妾身也是一时糊涂,爱女心切,生怕如翡被什么妖邪缠身才出此下策。” 要不是郡主知道姜翡的处境,还真就信了姚氏,但若是她严厉惩处,只怕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也连累了姜翡。 “罢了。”安平郡主说:“看在阿翡的面子上,此事就不张扬了,交由姜家自行处置,但若再有下次……” “不敢了不敢了!”姚氏如蒙大赦,连连摆手,“妾身再也不敢了!” 安平郡主这才转向姜翡,语气柔和下来:“今日你走后我总觉得不对劲,就带著人来了,先去松鹤堂看了老夫人,见姜老夫人並没有起不来身,就知道你定是著了道。” 姜翡心中一暖,“多谢郡主掛念。” “说这些做什么,都是小事,倒是你帮我良多。”安平郡主瞥了眼道士,“这些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姜翡自然不想把事情闹大,倒不是怕怪力乱神之说牵连到她,一旦把事情摆到明面上去,那她的身世就瞒不住了,裴涇就会提前知晓她是当年的草芽。 所以她先前才会把闻竹支开,自己一个人审问老道,这么多人她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只能按原计划让他们趁早离开京城,有多远滚多远。 “我也没受伤,此事就不宜张扬了吧,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她看了老道士一眼,老道士连连点头,“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姚氏原本想赖掉报酬,但那道士是有几分能耐的,又怕他施法让符咒失效,只好付了报酬让他们赶紧离开。 事情平息,安平郡主也回了別庄。 …… 回到西跨院,姜翡独自坐在窗前,脑海中不断迴响著姚氏的话。 “她呀,那丫头当年是自愿卖的身。” 姜翡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茶杯边缘,茶水早已凉透。 “小姐。”九桃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將一碗粥放在桌上,“您一天没吃东西了。” 姜翡回过神来,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九桃,一个人要绝望到什么地步,才会自愿卖了自己?” 九桃想了想,“大概是走投无路了吧。” “那你是怎么卖到姜家来的?” 九桃捧著下巴说:“我吃得太多,家里养不活我,为了不让我饿死才把我卖到大户人家的。” 这答案听上去又可怜又好笑。 所以是真的吃不上饭了,想要活下去才拋下那些诺言,把他一个人丟在那座破庙里吗? 姜翡闭了闭眼,窗外暮色渐沉,將她的侧脸笼在一片阴影里。 不知为何,九桃觉得现在的小姐好难过好难过。 西跨院的烛火明了又灭,房中漆黑又闷热,蝉鸣混著蛙叫在窗棱外此起彼伏。 姜翡躺在床上没能睡著,她喃喃道:“原来我真的拋弃过他啊。” 第135章 你喜欢上他了 “你为什么难过?”系统问:“可是原本你就是准备以这样的藉口让裴涇灭你满门,现在不过是设想成真而已,你为什么要难过?” “那不一样。”姜翡固执道。 不是设想,不是猜测,而是她真真切切在年少的裴涇身上划下过一道深深的伤痕。 深到十年了也没有淡去,他被困在过去,执著地寻找那个人,其实是在寻找最后一道光。 结果她现在发现这世上根本没有那道光,自己也不是那道光。 面对如此低落的宿主,系统还有点不习惯,“额,你为什么肯定自己拋弃了他?” “这还不明显吗?”姜翡抽了抽鼻子,“我自己卖了自己,没人把我掳去卖了,是我自愿进姜家的。” 系统:“你是这样的人?” “有可能。” “啊?” 姜翡说:“我小时候在孤儿院看见別人被领养走,也盼著有人能把我带走,但是我经常打架,又喜欢翻墙不服管教,没有人想领养我,所以如果有大户人家想要我,我兴许真能把自己给卖了。” “而且关键是我不记得呀。”姜翡想得头疼,“我要是记得我还在这里纠结什么,我觉得我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没有身入绝境的人是没办法站在绝境中的人的位置思考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逼到绝境时会不会做出违背良心的事。” 系统沉默片刻,“你想得很透彻。” “我就是有点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哦,那是你有点喜欢裴涇了。”系统说。 “胡说八道!”姜翡猛地坐直身子,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我只是,只是觉得愧疚而已!” 系统:“那如果把当年的裴涇换成魏明楨呢?” 姜翡想也不想就答:“那我不得让他跪下让他喊恩公?” 说完系统还没接话,她自己倒是先愣住了。 对呀,为什么同样的事放在不同的人身上就是不同的態度? “我……”姜翡略微慌乱,“我是怕任务完不成,对!是的,就是这样,要是我让裴涇跪下喊恩公的话他得杀了我吧。” 系统懒得接话,任由姜翡自己在那儿给自己洗脑。 “还有就是我对裴涇和魏明楨態度不一样,是因为他们对我的態度也不一样啊。” “是的,的確不一样。”系统毫不留情地揭穿,“一个亲过好几次,一个连手都没拉过。” 姜翡:“……” 倒也不必如此贴脸开大吧,都这么熟了也不说给人留点面子。 系统:“还有什么理由放马过来。” 姜翡盘著腿坐在床上,左思右想后竖起一根手指,“有了,段酒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请我顺著他们王爷。” “哦。”系统淡淡道:“裴涇还给了你一万两,你怎么不说献个身?” 姜翡一下倒在床上,有一点死过去了。 好吧,她现在好像的確有点说服不了自己了。 她真的喜欢裴涇?觉得他好也是喜欢吗? 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心疼,得知真相后才会內疚? 姜翡躺在床上,盯著帐顶发呆。 “系统,”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根据资料库显示,喜欢一个人会时刻惦记著他,见不到时会想,见到了又紧张;会为他的欢喜而欢喜,为他的悲伤而悲伤;会……” “停停停,”姜翡捂住脸,“你这都是从哪抄来的酸词儿?” “《恋爱心理学》《追爱三十六计》《如何让你爱的人爱上你》……” “……” 姜翡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她真的喜欢裴涇吗?她母胎单身这么多年,没尝试过什么是喜欢。 可在她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裴涇的模样——他垂眸时长长的睫毛,傲娇的小表情,还有……他吻她时灼热的呼吸。 系统提醒:“宿主,你心跳加速了。” “闭嘴!”姜翡喊完,闷闷地说,“我不信,我不相信——!” 系统道:“你不相信是因为你现在对他的感情还不够深,还是刚刚萌芽的阶段,所以体会並不太明显。” “那就把萌芽扼杀在摇篮里!”姜翡坚定道:“一切以完成任务为目的,我可不想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 次日一早姜翡去向姜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身体不好,但也没有到起不来身的地步,姜翡好些日子没见到二房三房的婶婶了,被二房婶婶崔氏拉著说了好一会儿话。 姚氏战战兢兢,一是想著道长的话,她横看竖看也看不出姜如翡有什么仙君气质,可那道长说得煞有介事,让她不得不信。 二是昨日之事若被老夫人知晓,她定没好果子吃。 正想著,就见姜如翡目光一转,视线落在她身上,姚氏立刻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母亲看著像是没睡好。”姜翡笑著说:“思虑过重的確是影响睡眠。” 姚氏手一抖,茶盏里的水险些洒出来,“没有的事。” 她再蠢也能听出姜如翡口中的警告,偏生她还不敢说,连姜如琳准备开口也被她给摁下去。 从老夫人处离开,姜如琳气愤道:“母亲方才为何不让我开口?” “你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姚氏把昨日对姜如琳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都是道长的叮嘱。 姜如琳冷笑一声,“这种装神弄鬼的话母亲相信我可不信。” “由不得你不信。”姚氏说:“你忘了道长如何施法让她替你挡灾了么?” 姜如琳咬了咬牙,这件事算来算去,最大的贏家竟成了姜如翡,如今就连母亲也不站在她这边了,让她只能孤军奋战。 她眼神一黯,计上心来,等姚氏一走,她当即对丫鬟道:“你替我去送封信给一个人。” …… 暮色褪去,山林间浮起夜雾,凉风掠过松涛,把月光跌碎在潺潺溪流里。 段酒踩在草上快步走来,目光扫过四周,却没看见王爷。 他隨手拉住一名侍卫,问:“王爷呢?” 侍卫手指往上一指,段酒这一抬头,就看见树梢上坐著的人影。 “怎么跑树上去了?” 侍卫也不明所以,从前他们也跟著王爷出行过几次,哪次出行不是前呼后拥,所经之地官员跪叩相迎,住要住最上等的客栈,吃要吃最好的菜餚。 可这次居然在山里过夜,还爬到树上去了。 侍卫挠了挠后脑勺,“许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段酒:“……” 思故乡?思人还差不多,就京城那个地方,王爷巴不得有多远跑多远,要不是有净莲庵那么个牵掛,王爷早走得远远的了。 不过如今牵掛又更多了。 想到这里,头顶突然传来裴涇的声音。 “明日就能到怀塘了吧?” 段酒连忙应声,“明日快马加鞭,傍晚便能到怀塘。” 裴涇望著月亮,许久都没有开口,有些真相即將摆在眼前,反而最令人忐忑不安。 第136章 身世之谜 天刚蒙蒙亮,裴涇便已站在怀塘县一处偏僻院落前。 晨雾未散,青砖小院隱在朦朧中,显得格外寂静。 “王爷,就是这里了。”段酒低声道:“平王殿下的乳母自离京后东躲西藏,近两年才在此处安顿下来,身边有一个收养的小姑娘,今年十八,其余身边再没人了。” 裴涇喉结动了动,向后摆了摆手,一眾护卫顷刻间就消失在了林间。 裴涇理了理衣襟,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叩门。 半晌,屋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收回手,负於身后静静等待。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是个年轻姑娘,乌髮松松挽著,素净的脸上带著几分戒备。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那姑娘手紧紧攥著门边。 裴涇微微頷首,“在下姓裴,特来拜访曲嬤嬤。” 姑娘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慌乱,“你找错人了,这里没有姓曲的。” 说著就要关门。 裴涇抬手抵住门板,“我叫裴涇,字松年,是……” 话音未落,屋子里传来屋子里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像是茶盏摔碎的声音。 紧接著,一个苍老颤抖的声音传来:“松年……是松年吗?” 那姑娘一愣,犹豫地看了裴涇一眼,终於缓缓让开了门。 裴涇走进屋內,屋子里光线昏暗,一位白髮苍苍的老妇人扶著桌角站著,脚边是摔碎的茶碗。 “曲嬤嬤。” 曲嬤嬤浑身一颤,踉蹌著上前,伸手往前摸索,“真是松年啊,真的是你……” 裴涇试探著伸出手,被曲嬤嬤一把紧紧握住。 她身形瘦削,双眼浑浊,凑得极近才能看清裴涇的脸,顿时老泪纵横。 “你都,你都长这么大了啊,当年……当年我逃离京城的时候,你才刚刚出生。”曲嬤嬤抓著裴涇边哭边道。 裴涇喉头微哽,扶著曲嬤嬤坐下,曲嬤嬤便凑近了看裴涇,他向来不与人多接触,不太適应地往后拉开些距离。 那姑娘在一旁低声解释道:“婆婆年纪大了,眼睛早不中用了,只能凑近了才看得清人。” 裴涇止住后退的身体,任曲嬤嬤將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你这眉眼,还是生得像你母亲,鼻子像阿鈺。” 曲嬤嬤看他看得眼泪簌簌往下落,枯瘦的手指紧紧攥著他的袖子:“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啊!我当年走的时候你才这么大……” 她比划著名,又哭又笑,“如今都长成大人了……” 裴涇垂下眼,“我此次来的目的想必嬤嬤应该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曲嬤嬤轻拍著他的手背,“你能来就好,否则这个秘密我怕是得带到地底下去。” 她缓了口气,道:“当年平王走后,你母亲便催我离京,那时她已有了身孕,就是腹中的你,可阿鈺刚走,留下你母亲和你孤儿寡母我怎么忍得下心,在王府留到你出生那日。” 曲嬤嬤半晌没说话,好似陷入回忆中难以抽身,裴涇也並不打扰,好似不慌不忙,又好似害怕听到那个最终的结果。 半晌,曲嬤嬤才继续说:“平王死后七个月,你母亲诞下了你。” 裴涇眼里那最后一丝霎时熄灭了。 所以,他就是皇上的儿子,不是平王的儿子。 他垂著眼,喃喃念出一段话:“史载:平王崩殂前三月,平王妃奉旨入宫,值天寒气冽,偶感风邪,缠绵病榻。遂留居禁中调理,歷月余方返王府。越两月,平王薨逝。七月后,平王妃诞——” “不是!你不是那人的孩子!”曲嬤嬤突然急急打断,抓著裴涇的手,激动道:“你就是平王的孩子,你是阿鈺的孩子,你知道吗?你是早產啊!” 裴涇猛地抬起头来。 若他是足月而生,平王妃怀上他的时间则刚好和她在宫中的那段时间吻合,可如果他是早產的话…… 裴涇脑中轰然作响,心口猛地狂跳起来。 “你確实是平王殿下的骨肉!”曲嬤嬤急得咳嗽了两声,巧娘连忙端过水。 “婆婆您別急,先喝口水慢慢说。” 曲嬤嬤喝了水,继续说:“王妃回府之后曾来过月事,后来才怀上了你,只是你比预计早產了整整一个月。” 她颤抖著比划,“你真是爭气,早產一个月生下来还足足有七斤重,白白胖胖的,哭声洪亮,任谁都看不出是早產,这才瞒过了宫里派来的稳婆,保住了一条命啊。” 裴涇的手开始颤抖,说不清是震惊还激动,“我是……平王的孩子。” “可是,她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为何要让我以为……” 曲嬤嬤已是老泪纵横,“你『必须』是皇上的孩子才能活下来,孩子,你懂吗?你若是平王的孩子,皇上只会对你赶尽杀绝!可你既是皇上的孩子,她又怎能亲近於你?所以她才在生產之后便出家为尼,一是想著你的父王,二是皇上生性多疑,只有如此才能让皇上相信你是他的孩子。” 裴涇眼眶发红,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想起那个女人哭著站在他面前对他说自己有苦衷。 忽然之间,从前所有的点滴都有了重新解读的意义。 读懂了居士转身时颤抖的背影,从前以为是厌恶,如今方知刻意疏远的目光里,藏著滚烫的泪。 得知自己的母亲尚在人世时,他满心欢喜奔向佛堂,却见她垂眸念诵经文,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不是不愿,而是怕被人窥见眼底的眷恋。 那些年匆匆掠过的眼神,实则是在暗数他又长高了几分。 那个女人决然踏入庵堂,是用余生的禁錮换取他活著的权利。 第137章 要搞事业了? 裴涇猛地闭上眼。 原来他不是没人爱啊,不是被拋弃的野种,而是被母亲用整个余生守护的珍宝。 裴涇喉间哽咽,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那年寒冬,他跪在佛堂外整整一日,求母亲看他一眼,可直到他冻得昏死过去,那扇门也未曾打开。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她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將他拥入怀中,怕自己的一个眼神,就会引来皇帝对裴涇身世的怀疑。 他低头哽咽道:“原来,我活著,会让旁人这么难。” “松年啊,你不可如此想啊。”曲嬤嬤拉著他,“你是他们的念想,若不是因为有了你,你母亲便隨你父亲而去了。你知道平王为何给你起名叫松年吗?” 裴涇抬起模糊的眼看向她。 曲嬤嬤目光落在阳光斑驳处,想起平王含笑抚著王妃的小腹,他说:“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论男孩女孩都是天赐的礼物,不求吾儿建功立业、名扬四海,亦不求她艷压群芳、名动京华,只盼他平安喜乐,松鹤延年。” 曲嬤嬤哽咽道:“阿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长命百岁,松年松年,松鹤延年,他盼著自己能熬到你出生,可还是……” “你都长这么大了,等我下去见了阿鈺,就能告诉他松年长大了,长得很高,生得这么好,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裴涇眼眶发红,连呼吸都是一颤一颤的。 原来他曾被如此殷切地期盼过,尚未出生就被这样珍而重之地爱过,却被命运捉弄,二十年来都活在痛苦与孤独里。 不,不是命运的捉弄,而是有一双手在操控全局。 曲嬤嬤说完,整个人显出一种难得的轻鬆,“老身活到今日,总算是没把秘密带进地里,松年啊。” 裴涇赶忙握住曲嬤嬤的手,曲嬤嬤抬头笑著看他,“当年我的孩子早夭,之后就一直將平王视为亲子,嬤嬤我总算是看见你长大的样子了,让我好好看看,等以后下了地下,得同阿鈺细细地说。” 积蓄已久的眼泪骤然从眼眶里滚落,裴涇靠近了些,抓起曲嬤嬤苍老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您仔细摸一摸,记清楚些。” “好,好!”曲嬤嬤含泪点头,“等见了阿鈺,我就说松年生得比他还俊,你不知道,阿鈺他当年是先帝生得最好的儿子,最受先帝宠爱,只可惜年少时中毒之后落下了病根,与皇位再无缘分。” “你母亲原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自幼和你父王青梅竹马,后来你爹身体不好,太子之位就落到了旁人头上,但你母亲她坚持坚持要嫁给你父王。” 曲嬤嬤的指尖轻轻描摹著裴涇的轮廓,“那时多少人都劝她,说嫁给一个病弱的王爷没有前程,可她只说阿鈺在一天,我便陪他一天。他若真走了,我便守著我们的孩子过一辈子。” 她说著又开始哭了起来,“可谁知那狗皇帝如此心狠手辣,你母亲虽为阿鈺留下血脉,却不得不母子分离。” 裴涇死死攥紧手心,“新仇旧恨,我自会和他清算清楚。” 曲嬤嬤大惊,连忙拉住他,“不可!我与你说这些是想让你做个明白人,不是让你去冒险,阿鈺生前最后的念想就是你们母子平安,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你好好活著,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慰藉。” 曲嬤嬤紧紧攥著裴涇的手,眼中满是恳求。 裴涇望著老人颤抖的双手,忽然想起母亲在佛堂青灯下的背影。那些年她日日诵经,是不是也在祈求他的平安? “嬤嬤。”他缓缓鬆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您放心,我自不会让自己深入险境,我能活下来不容易,我不会让她的心血付诸东流。” 曲嬤嬤鬆了口气,轻轻拍著他的手背:“好孩子,你父王若在天有灵,定会以你为傲。” 引以为傲吗?裴涇笑了笑,那笑容带著说不出的意味。 若是父亲真的在天有灵,看他幼年受尽苦楚,又疯了这么些年,应该也会想让龙椅上的那个人下地狱吧。 裴涇沉默片刻,转而道:“嬤嬤,我给您换个住处吧。这里太过偏僻,您年事已高,还是……” 曲嬤嬤却笑著摇头,拍了拍身下的竹椅:“老婆子在这儿住惯了,这些年我带著巧娘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顿下来,我年纪大了,不想挪动了,你不必担心我,倒是你,如今既已知晓身世,更要小心行事,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不可暴露,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明白。”裴涇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槐树上,“嬤嬤的话我都记得。” …… 裴涇勒住韁绳,马蹄在黄土路上扬起一阵轻尘。 回头望去,那座青砖小院已被山势遮掩,只剩一缕炊烟裊裊升起,很快也消散在盛夏的风里。 “王爷放心。”段酒驱马上前,“属下已留了银子,都是事先兑好的碎银,不会引人注目。” 裴涇沉默地望著来时的方向,半晌,他忽然道:“留两个人在这里。“ 段酒一怔。 “要生面孔。”裴涇摩挲著马鞭,“就扮作走货的商贩,每隔半月就往村里送趟米麵,照看著些。” “属下明白。”段酒会意,转头对身后打了个手势,挑了两个人出来,吩咐过后,两名侍卫立即调转马头,消失在林间小道上。 山路上又恢復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松林的沙沙声。裴涇最后望了一眼那个方向,一夹马腹继续前行。 “王爷。”段酒催马上前,“此番事情已了,可要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不急。”裴涇淡淡道。 不急? 先前不是还急哄哄赶路,日日问他今日初几了,生怕回去晚了姜二小姐在京城偷偷嫁人了似的,婚期不在那定著的么,怎么都来得及。 段酒诧异地看了裴涇一眼,这一看就察觉些细微的差別,王爷好像和先前不大一样了,具体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 段酒暗自琢磨著,忽然恍然大悟。 王爷这沉稳的气度,这深不可测的眼神,莫不是终於要放下儿女情长,专心谋划大事了? 他正暗自激动,却听裴涇忽然开口:“先进城买些东西。” 段酒一愣,“王爷要买什么?” 裴涇勾了勾唇,“走时答应过她的,买些哄人的小玩意儿。” 好吧,段酒一腔澎湃激昂的抱负之心霎时熄灭,终究是错付了。 第138章 我们的孩子 为免暴露曲嬤嬤的位置,一行人过了两座城才入城。 “这通衢城和宝泉一样,是南北商路要道。”段酒牵著马,边走边解释,“京城没有的新鲜玩意儿,这里早早就有了。”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色货物琳琅满目。 两人挑了家铺子进门,柜檯后的掌柜一见到人,立刻笑著迎了上来,“两位客官面生,是头一回来咱们通衢城吧?” 裴涇不动声色地扫视著铺內陈设,段酒则熟络地接话:“掌柜的好眼力。我家公子途经此地,想挑些新鲜玩意儿带回去。” 掌柜的眼睛一亮,连忙引著二人往里间走,“那可来对地方了!好东西都在后头,咱们这儿刚到了一批西域来的琉璃盏,还有南海的珍珠串——” “不必,”裴涇微微一摆手,目光落在柜檯上的一个玲瓏球上,“这个我要了。” 掌柜一愣,就有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从柜檯后伸出来,一把抓了玲瓏球又缩了回去,然后歪著脑袋探出个头来。 奶声奶气地说:“这是我的。” 掌柜一笑,连忙解释,“这是我孙儿,不懂事,让客官见笑了,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不值什么钱,客官是想买给自家孩子?没想到客官看上去如此年轻,竟已有孩子了。” 段酒看了一眼裴涇,就见王爷不知想到什么,眉心一皱,隨即又舒展开。 他在店中挑了几样,又问过掌柜那玲瓏球在哪里买,离这家铺子居然还不近。 段酒跟在裴涇身后劝说:“还有很多其他的玩意儿,主子就不必为了一个玲瓏球顶著烈日奔波了吧。” “你没看见吗?”裴涇道:“小孩子喜欢。” “可姜二小姐也不小了吧?” 裴涇:“她就是小孩子心性。” “……” 段酒就好像莫名其妙被人往嘴里塞了颗酸梅,牙都快给他酸掉了。 裴涇接著又说:“况且她玩腻了,以后孩子还可以玩。” 段酒左腿绊右腿,差点摔个狗吃屎,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什什什什么?谁玩?” “孩子。”裴涇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自然是我们以后的孩子,难不成是你的?” 段酒再一次跟不上王爷的节奏了,他还在迈著小碎步,王爷已经八百里加急衝出去了。 这……八字还没一撇,就已经想到了孩子,会不会想得太长远了点? 两人顶著烈日走了有小半炷香的功夫,才找到那家卖玲瓏球的铺子,除了卖玲瓏球还有些別的玩意儿,出来时段酒已经捧了好几个盒子,递给等在外头的护卫。 这才刚逛了两家铺子,段酒怀疑回去的时候得拿马车拉。 转过街角,一阵香气扑鼻而来,热腾腾的包子刚出笼,白胖胖地冒著热气。 裴涇在包子铺前停下脚步,忽地又想起了那些往事,脏兮兮的小丫头从怀里掏出白胖胖包子,分成两半,把大的一半递给自己。 段酒见王爷长久驻足,小声提醒:“王爷,这是包子。” 裴涇回过神,斜睨了段酒一眼,“本王认识这是包子,来一个。” “一个啊?”段酒咽了咽口水,“老板,来个包子。” “好嘞,客官您拿好。” 裴涇接过包子,包子还有些烫手,他换了几下手,等到不那么烫了,一分为二。 热气裹著肉香扑面而来,他低头看著手中两半包子,眼神忽然变得柔软,却又带著几分说不清的落寞。 “王爷……”段酒眼巴巴地看著,肚子不爭气地叫了一声。 裴涇却恍若未闻,只將小的那半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段酒搓了搓手,正要接过剩下那半,却见裴涇手腕一翻,竟將包子直接拋进了路边的水沟。 “……”段酒张著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是扔了都不给我吃,过分。 裴涇拍了拍手,淡淡道:“再也吃不到那样的味道了。” 他往前走出一段,忽然回过头来,方才经过的地方有一家书肆,兴许是没有客人,书肆伙计正靠在门边抱著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裴涇思索片刻,突然折返回去,大步走进书肆。 伙计连忙起身笑脸相迎,目光一触到客官锐利的眼睛,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客、客官想看什么书?” 裴涇的目光扫过书架,最后落在伙计藏书的动作上,“你方才看的是什么?” 伙计尷尬一笑,“我看的书客官应该不喜欢,我看的都是些杂书,客官是想找四书五经之类的书吧?” 段酒见状,一把將书从伙计背后抽了出来,只见封面上赫然写著《霸道王爷的小娇妻》。 “这……”段酒嘴角抽搐,偷瞄自家主子的表情。 裴涇却神色如常,接过来隨意翻过几页,忽然在某处停下。段酒凑近一看,正是一段描写王爷为心上人买礼物的情节。 裴涇扫了段酒一眼,道:“看来我这护卫很喜欢,就它了。” 段酒:“……” “你这还有什么关於王爷的书?”裴涇泰然自若道。 “有的有的。”伙计说:“有本《倒追王爷一百零八招》。” 段酒差点跌倒,“还,还真有这样的书?” 裴涇皱了皱眉,“怎么只有一百零八招?剩下的一百九十二招呢?可有下册?” 伙计被问得一头雾水,“额,它它它只有一百零八招。” “看来是残本了。”裴涇若有所思,“我这护卫也喜欢,也包起来吧。” …… 定远侯府,丫鬟上了茶便退下了。 今日姜翡在街上遇到魏辞盈,两人寒暄一番后魏辞盈便將她请到了侯府。 “嫂子尝尝这茶。”魏辞盈笑著说:“这是今年的新茶。” 姜翡端起来啜了一口,“我哪里懂什么茶,不过这味道是极好的。” 魏辞盈看她半垂著眼,似有话想说又不好开口,她倒也不急,且看看姜如翡想做什么。 姜翡端著茶盏踟躕了片刻,倾身小声问:“你三哥今日在家吗?” 魏辞盈瞭然一笑,“不然你以为我今日请你来做什么?已经让丫鬟去请我三哥了,他稍后便到。” 姜翡眼睛一亮,隨即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你最懂我。” 她想从魏辞盈口中探听些消息,却不能太直接,以魏明楨为切入点再好不过。 “我的终身大事算是解决了,”姜翡旁敲侧击,“那你的呢?” 魏辞盈一愣,姜翡说:“你和江临渊许久未见了吧。” 第139章 凶多吉少 魏辞盈手不自觉一颤,杯盖在茶盏上碰得“叮”的一声,她很快便发现自己失態,连忙敛下表情,小声道:“嫂子可千万別在家中提起。” 她表情变化很快,要不是姜翡一直留意,还真是很难发觉她那一瞬的失態。 姜翡抬手掩在唇边,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和江临渊两情相悦,我看你如今也不怎么出府,可是因为不太方便?你若需要人打掩护,只管跟我说。” 魏辞盈放下茶盏,“我实话与你说了吧,我与江公子早就断了。” 姜翡故作惊讶,“断了?为何?” “家中不同意,”魏辞盈说:“父母养育我一场,我总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就忘了生养之恩,家人和他必须选一个的话,我自然是选家人。” 姜翡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又为她添了盏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竟然没听你提起。” “其实在净莲庵的时候,我请嫂子为我打掩护时就与他说清楚了,他逼我与他私奔,便是不顾及我的名节,我也算是看清了他,於是早就和他一刀两断了。” 姜翡垂下眼瞼,收敛好自己的眼神。 这套说辞她自然不会相信,魏辞盈既是重生,只怕是上辈子佳侣熬成了怨偶,此生才会把目光落在书中男二裴涇的身上。 从天真烂漫的少女熬成如今满心算计,只怕江临渊也是凶多吉少了。 “小姐,三公子到了。” 丫鬟的声音突然打断姜翡的思绪,她连忙朝著门口看去,便见一身靛青色长袍的魏明楨从门口走来,先是看了魏辞盈一眼,目光才落在她身上。 “姜二小姐。” 姜翡起身微微福了福身,姿態端的是端庄得体大方,她在家里练过好多回。 魏明楨目光柔和地看著她,面颊上微微显出几分赧然。 魏辞盈和姜如翡周旋一番,什么东西都没打听到不说,反倒是被她扰乱了心神,此刻也没閒心再作陪。 她强打起笑脸,“既然三哥来了,嫂子就给你了。” 等两人出了门,魏辞盈当即坐到榻上,扶著额头。 梓芙见状忙问:“小姐怎么了?不舒服?” 魏辞盈吁出一口气,皱眉道:“我这心里总是心神不寧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小姐別急。”梓芙安慰道:“咱们万事俱备,江临渊也死了,如今昭寧王对小姐也是十分关心,已经命人送了好几次礼,要不是侯爷和夫人反对,说不定王爷已经上门提亲。” 魏辞盈思索片刻,眼中骤然显出怨毒之色。 前世她隨江临渊远走他乡时,定远侯和夫人就放话只要她离开,他们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她当时只当是气话,没想到后来她那般艰难的时候向他们求救,他们竟也狠得下心,无动於衷。 桌上的茶盏突然被她“哐啷”一扫在地。 “江临渊他们不满意!裴涇他们也不满意!他们到底想要我嫁什么样的人他们才满意?” 梓芙嚇得后退半步,连忙去掩门窗:“小姐慎言!” “慎言?”魏辞盈冷笑一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里,“他们可曾为我考虑过分毫?裴涇我必须嫁,也非他不可,谁敢拦我,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小姐莫气。”梓芙道:“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魏辞盈摇头,“还有那个姜如翡,上次在玉饌楼,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当时昭寧王並未和她有过交谈。” “小姐要是不放心,不如……”梓芙凑到魏辞盈耳边嘀咕了几句。 魏辞盈眼睛一亮,“你是说,让她和三哥先生米煮成熟饭?” 梓芙笑道:“如此,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 京城天气已开始下凉,早晚还算凉爽,但中午仍是烈日如灼,园子里的都晒蔫了,两人也不好顶著烈日隨处溜达,只能干坐在房间里。 “三公子近来好似特別忙。” 魏明楨不提公事,只道:“衙门事务繁忙,过了这月,下月便好了。” 姜翡点了点头,猛然想起来下月就是九月了,月底她就將嫁入定远侯府,开始下一步边作死边设计魏辞盈。 姜翡偷偷瞥了魏明楨一眼,谁知目光正好相触,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偷看他被人抓住一般。 魏明楨神色霎时柔和下来,“姜二小姐。” “你唤我如翡便好,不必那么客气。” “那……你便唤我,三郎吧。”魏明楨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別开脸。 这称呼有些太过亲密,但姜翡心想还好魏明楨不是排行老大,否则喊一声她就得给他餵药了。 “三郎。” 魏明楨微微含笑,“如翡。” 两声名字喊完,电视剧里下一秒男女主角都该牵手抱抱了,但两人就这么不尷不尬地对坐著。 魏明楨一笑,姜翡也回他一笑,姜翡一笑,魏明楨也秒回以一笑,笑到姜翡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僵了。 魏明楨也察觉出不妥,他身为男子,自当主动一些,找了个话题。 “你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姜翡无语,心说还不如不找话题呢?我从前看的那些霸总、女强、耽美、推翻王朝的书说出来能把魏明楨给嚇死。 但她穿越过来实在是没看过什么正经的书,话本子倒是看了好几本,昨天看的还是一本寡妇和和木匠偷人最后因爱生恨把木匠杀死的画本,说出来也能把魏明楨撂翻。 姜翡绞尽脑汁,最终憋出一句:“《女诫》《诗经》之类的……” 这也不能怪她,主要是她也就记得这俩书名,只祈祷魏明楨不要细问。 见魏明楨眼睛一亮,表情更加柔和,姜翡就觉得她可能要死了。 “诗经中你最喜欢哪一首?” “关雎。” 魏明楨眼中泛起温柔的光,身子微微前倾,“还有吗?” “蒹葭。” 姜翡只祈祷魏明楨不要再问了,她就只记得这俩。 魏明楨面颊微红,这两首都是表达爱慕与追求。 殊不知此刻姜翡有一种在办公室被班主任叫去抽查的感觉,坐得板板正正。 魏明楨看了就笑了,“你不必紧张。家中书斋有许多书,我带你去看看,若是有喜欢的尽可带走。” 姜翡顿时鬆了口气, 姜翡跟著魏明楨穿过几道迴廊,来到侯府东侧一处清幽的院落。推门而入,只见三间宽敞的屋子满满当当全是书架,墨香扑面而来。 “这是祖上留下的书斋,”魏明楨解释道,“家中兄弟姊妹多,父亲便建了这个藏书阁。” 姜翡暗自咋舌,不愧是世家,光这藏书规模就抵得上现代一个小型图书馆了。 魏明楨从架上取下两册,“这是《诗经集注》,你可以带回去看看。” 姜翡正要道谢,忽见窗外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她往床边靠了靠,只见魏辞盈脚步匆匆,鬼鬼祟祟地往一个方向去。 第140章 十万火急 “那边是什么地方?”姜翡问。 魏明楨走到窗边,顺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小径上空无一人,“那边是父亲的书房,怎么了?” “没事。”姜翡抬起脸朝他笑了笑,“我先熟悉熟悉地方,反正以后都要慢慢熟悉的。” 魏明楨被那笑容晃了眼,耳根微微发烫,这距离有些太近,他不好意思地退开两步,刚准备说话,姜翡突然皱眉捂住小腹。 “怎么了?” “净室在哪?”姜翡捂著肚子,“我突然肚子疼。” 魏明楨一愣,赶忙给她指路,“出书斋左拐就是,我让丫鬟带你去吧。” “没事。”姜翡摆手,“我去净室休息片刻就好。” 姜翡出了书斋就往魏辞盈离开的方向摸去,这侯府大也有大的好处,日头烈了,外头都见不到什么人。 定远侯的书房外竟也无人把守,这太不寻常了,把人给支走必是在谈论要事,而且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在商量什么阴损的事情。 姜翡犹豫著要不要过去偷听一番,又顾忌著不知道魏辞盈在哪里,不敢贸然靠近。 过了片刻,就见魏辞盈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往原路返回。 姜翡屏住呼吸,等魏辞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迴廊尽头,才躡手躡脚地靠近书房。 她的心砰砰直跳,手心里沁出冷汗,原本装疼的肚子似乎也开始有点隱隱作痛。 书房窗欞紧闭,姜翡贴著墙根挪到窗下,屏住呼吸,隱约听见说话的声音。 “……就在青崖口设伏,那里地势险要,最適合动手。” “殿下放心,裴涇此番微服出巡,护卫不过十余人……” 姜翡瞳孔骤缩,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听。 “记住,务必一击毙命。”男子的声音冰冷刺骨,若事情败露……” “怕什么?”定远侯冷笑,“大殿下只管放心,只要事成,届时推给山匪便是,业已打点好沿途州县,不会有人深究。” 先前姜翡和姜如琳比算计,和魏辞盈斗智斗勇,那都是后宅妇人之间的事,现在听到的却是朝堂之上的刀光剑影,是真正要人命的大事。 姜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书房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裴涇一死,皇上当会早立太子,到时候殿下在朝中运作,必能如愿以偿。” “哼,不过是个野种罢了……” 姜翡不敢再听下去,要是被人发现,定远侯和大皇子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 姜翡强压下惊惧,轻手轻脚地离开,刚转过迴廊拐角,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魏明楨。 “如翡?”魏明楨面露诧异,“我正四处寻你,还以为你迷路了。” 见她脸色有异,忙问:“你怎么了?” 姜翡脸色煞白,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捂著肚子说:“我怕是吃坏肚子了。” 魏明楨眉头微蹙。 “得罪了。”他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怎么抖得这般厉害?我唤大夫来瞧一瞧。” 姜翡想起那些对话,心里一阵似一阵地发寒。 “不必了!”她摇了摇头,“我回府歇息就好。” “你还能忍得住吗?” “我可以。” 魏明楨目光在她惨白的唇色上停留片刻,终是点头,“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姜翡思绪纷乱,定远侯居然是和大皇子一伙的,觉得裴涇威胁到他的皇位想要清除障碍。 书中只讲情情爱爱,在这些朝堂之事上的笔墨少之又少,她这个穿书人等於白穿,完全没有知晓未来的金手指。 那这里面有没有魏明楨的手笔?这件事他参与了多少?魏辞盈知不知道?她若知道又准备如何? 一路在慌乱中到达姜府,姜翡谢过魏明楨后便急匆匆回了院。 今日在路上碰到魏辞盈,幸好姜翡让闻竹躲得快,没被魏辞盈看见。 “闻竹,闻竹!”姜翡一进院子就大喊。 闻竹正在屋里磨刀,跑出来见姜翡脸色奇差,赶忙上前问:“小姐怎么了?” “你跟我进来。”姜翡將闻竹拉进內室,反手关上门窗。 “你能联繫上裴涇吗?” “小姐有事找王爷?” 姜翡急促道:“你即刻出发去找裴涇,相信你们应该有自己联络的方式,你告诉他,定远侯和大皇子要在一个叫青崖口的地方设伏,让他务必远离那里,走別的路。” 闻竹一惊,“小姐如何得知?” “我在定远侯府偷听到的,事不宜迟,你赶紧出发。” 闻竹点了点头,“小姐可还有其他要交代的事?” 姜翡这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想不起来別的,“没有了,有什么事等回京再说。” “好。”闻竹说:“那我这就去收拾包袱。” 话音刚落,她猛地看向门口,下一刻就听见一道熟悉的人声。 “嫂子她在里面吧?不用通报了,我自己进去。” …… 且说魏辞盈从定远候书房里回去之后,便在房中焦急地来回踱步。 “父亲真是糊涂!”她压低声音道:“大皇子那个草包也配爭位?將来坐上龙椅的必然是裴涇!” 梓芙连忙递上凉茶,“小姐別急。既然王爷註定要登基,那咱们更不必担心了,王爷此行必然不会有危险。” “你懂什么?”魏辞盈怒道:“他当然不会出事,但父亲此举必然会给定远侯府招来杀身之祸。” “那怎么办?” 魏辞盈端起茶喝了一口,让心慢慢沉静下来,半晌,她道:“我得出京一趟。” “小姐难道是想去给昭寧王报信?” 魏辞盈沉吟片刻,“报信倒是其次,就算我不去,他也一样不会遇到危险,毕竟他最终会坐上龙椅。我此举一是为了替父亲收拾残局,二是要让裴涇记住我的救命恩情。” 梓芙点头夸讚道:“小姐此举简直是一举两得,只是小姐如今要如何出京?这一去就不是一两日能回得来的,夫人和三公子都只怕是不会放心。” “不是还有个送上门要替我打掩护的姜如翡吗?”魏辞盈嘲讽道:“隨便说两句她就相信,真是蠢得没边了。” …… 房门被叩响。 “嫂子,你在里面吗?” 第141章 小翠还是有些才华在身上的 姜翡和闻竹迅速对视一眼,姜翡使了个眼神,闻竹迅速藏到了帐子后。 姜翡靠到软榻上,沾了茶水弹在额上,这才虚弱道:“是辞盈吗?你进来吧。” 魏辞盈推门入內,见姜翡面色苍白地靠在软榻上,关切道:“听三哥说你病了,我就来看看你。” 姜翡虚弱地笑了笑,“就是贪凉吃坏了肚子,歇一歇就好了。” “那就好。”魏辞盈拉住她的手,欲言又止。 “你可是有別的事?”姜翡故意道:“你我早晚是一家人,三郎疼你,我自然也疼你,有什么不方便对他们说的,只管和我讲。” 魏辞盈咬了咬唇,突然红了眼眶,“嫂子,我……我实在没法子了。” 她掏出一封信笺,手指微微发抖,“江临渊他……他竟然偷偷给我来信。” 姜翡眉心一跳,“他怎么会给你来信?他不是已经和你一刀两断了吗?” 姜翡的震惊不假,江临渊已经失踪,铸剑阁正在四处找这个人,就连裴涇的眼线也没有查到这个人的消息,又怎么可能会突然给魏辞盈来信? “是啊。”魏辞盈哽咽道:“明明都说清楚了,他偏要纠缠,还要当面说个明白,说如果我不赴约,他在这世间就再无惦念,我怕他轻生。” 她抬起泪眼,“嫂子你能不能帮我打个掩护?就说和我一道去净莲庵小住。” 如此,姜翡瞬间就明白过来了,魏辞盈要离京,而且时间不短,只怕是魏辞盈也知道定远侯和大皇子即將有所动作,才会想要离京去报信吧。 只是她眼下还没想出,既然定远侯有参与此事,魏辞盈又准备如何把侯府摘出去。 姜翡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这……若是被侯爷和夫人知晓……” 魏辞盈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嫂子,求你了,人命关天,要是他真的死了,我怕是会內疚一辈子。” 上次在净莲庵魏辞盈就是用了这招让姜如翡晚上代替她睡在屋內,如今还是用这招,想必姜如翡一定会心软。 半晌,姜翡嘆了口气,“好了你別哭了,我帮你就是,只是你看我如今身体不適,怕是不能出京。” “没关係。”魏辞盈连忙说:“嫂子你既无法出门,那就在家中歇息便是,这样我哥和家中的人也不会发现。” “那你准备何时出发?” “今日,人命关天,越快越好。” 姜翡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等魏辞盈离开,闻竹立刻从帐后闪出来,“这女人撒起谎来,演得还真是能以假乱真。” 姜翡皱著眉心,“她几次提及害怕江临渊轻生,只怕就是在做铺垫,江临渊这个人只怕已经不在人世了,如果来日有人发现江临渊已经死了,也只会以为是轻生。” “这女人太可怕了,小姐以后面对这个人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姜翡眯起眼睛,“她不是想救裴涇,是想帮她自己,这是要去裴涇跟前抢功劳呢,不论她想做什么,我都不能让她得逞,闻竹,你立刻出发,一定要赶在她前面见到裴涇。” 闻竹胸有成竹,“小姐放心好了,她脚程比不过我。” 闻竹郑重点头,姜翡又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他们是故意让我听见,好让裴涇改道在別处设伏,也未尝没有这种可能。你告诉王爷,让他一定要郑重挑选回来的路线。” “小姐不如给王爷去封信吧,”闻竹提议,“小姐的信定然比我的话管用。” 姜翡想想也有道理,就裴涇那奇奇怪怪的性子,还是头犟驴,写封信也好。 只不过……她那一手绝顶狗爬,也不知道裴涇看不看得懂。 “行吧,拿纸笔来。” 结果当闻竹拿出纸笔,姜翡人彻底傻住了。 她一手捏著手指那么大一张小纸条,一手拿著毛笔,震惊道:“用这个,写在这上头?” 闻竹一脸明知故问,“没错啊。” 姜翡表示无能为力。 放在她从前考试写小抄的时候,给她一支签字笔她能在这么小一张纸上写完出师表,但是你现在给我一支毛笔,对不起,只够写个“一”。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道:“那个……裴涇的涇字怎么写?” 天杀的,她不会写繁体! “小姐可以不用写名字,只写几个关键的字就行。” 姜翡鬆了口气,想了想再次提笔,又抬起头问:“听字怎么写?” 闻竹:“……,要不您念,我写一遍您再抄写?” “好主意。” 姜翡硬著头皮好不容易写完,闻竹已是一脸的惨不忍睹。 “就这样吧,將就。” 这也太將就了点,要不是闻竹之前写过一遍给她抄,否则还真认不出写的是什么。 她敢保证如果明天再把这张纸条拿出来,就连姜二小姐自己也认不出来。 闻竹提议,“要不,换一张大点的纸,小姐重新写一封,可以多写一点,我给带过去。” …… 夜已深,这里是一个两州交界的边境小客栈。 这两日下了场雨,夜风里竟已带起了凉意。 “照咱们现在的脚程,三日后就能入京。”段酒说。 裴涇在灯下翻著书说:“怕是得多耗几日。” 段酒不解,“王爷莫不是还要再买东西吧?属下提醒王爷一下,咱们已经装了两个马车了。” 段酒指了指裴涇手里的书,“属下觉得,这话本子上的东西也不尽可信,礼物还是贵精不贵多。” 裴涇不耐烦地合上书,“你怎么越来越嘮叨?” 段酒委屈,扫了一眼书封上的名字,赫然是“残卷”一百零八招。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烛火忽明忽暗,在裴涇深邃的眉眼间跳动。 “你觉得此行如何?” “十分顺利。” “不觉得太过顺利了?”裴涇道:“京城里那么多双眼睛,本王既离开京城,总是回京的。” “王爷的意思是,”段酒突然警觉起来,“王爷怀疑有人会在回京路上设伏?王爷果真是神机妙算!” 裴涇看了眼窗台上的信鸽,觉得段酒越来越蠢了,倒是他妹妹闻竹更为机灵。 他下巴朝著窗台指了指,段酒扭头一看,这才看见了那只信鸽,好吧,马屁好像拍歪了。 “额。”段酒道:“闻竹来信了?” 裴涇丟给他一个纸团,段酒赶忙接住展开,因为信纸本来就小,被下面的那几团黑乎乎的东西占了满了,闻竹的笔跡可怜巴巴地挤在角落里一小行,只有几个字。 “青崖口有伏” 他又凑到灯下仔细辨认了一番,也没看懂写的是什么,就被裴涇一把夺了过去。 “这上头……” 裴涇轻蔑地扫他一眼,“这都看不懂,这是小翠给本王画的地图。” 段酒似有所悟,“怪不得,那几坨黑乎乎的属下看著就像一个个小山包。” 裴涇也点了点头,“画得还不错,小翠还是有些才华在身上的。” 第142章 亲自回京管教她 段酒道:“既有人设伏,属下这就去安排人手探查。” “不必打草惊蛇。”裴涇抬手制止,“传令下去,暂且休整,等闻竹到了我们改道走官道。” 闻竹脚的確很快,竟在次日傍晚时分赶到了。 她进门就灌了壶水,缓过劲便开始匯报京城的事,將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这些事,都是姜二小姐是在定远侯府做客时听见的,她——” “她又去定远侯府见魏明楨?!” 闻竹被这一嗓门嚇了一跳,段酒忙说:“定然是去看魏辞盈。” “对对对,”闻竹点头说:“是魏辞盈特意邀请小姐。” “本王不是让她离魏辞盈远些?”裴涇脸色微沉,“让她乖些比登天还难,算了,你继续说。” “姜二小姐佯装腹痛,魏三……”闻竹正说著,瞧见自家兄长拼命对自己使眼色,猛然反应过来。 话锋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魏三没送,是魏辞盈將姜二小姐送回来的。” 本以为这说辞十分安全,正在对自己的机敏暗自窃喜,就听裴涇冷冷道: “他魏三凭何不送?” 段酒、闻竹:“……” 裴涇冷声道:“他可以要求送,但是她可以拒绝。” 这就有点看不懂了哈,闻竹和段酒面面相覷,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闻竹赶忙转移话题,“姜二小姐千叮嚀万嘱咐,请王爷务必小心改道。” 裴涇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她的地图本王已经收到了。” “地图?”闻竹愣住,“小姐没画地图啊。” 这下换裴涇和段酒愣住了。 裴涇眉头一皱,从袖中取出那张纸团:“这不是她画的?“ 闻竹凑近一看,顿时哭笑不得,“王爷,这是小姐写的信。” 段酒立刻看向王爷,是谁昨晚一脸篤定地说是画的地图?还说有才华的? 裴涇假装没看见段酒的眼神,仔细去看纸条上的字,那些歪歪扭扭的“山”上若是细细看来,的確有几座长得有点像字。 闻竹道:“这画,不,这山,也不是,这信写得还不容易呢。” 姜二小姐写的时候一会儿又问她哪个字怎么写,就跟没念过书似的,最后乾脆是姜二小姐念一遍她先写出来,小姐再照抄。 裴涇盯著那几个墨团看了半晌,突然低笑出声:“本王就说……这山势画得甚是別致,原来是字。” 闻竹和段酒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王爷这滤镜怕是比城墙还厚。 闻竹赶紧道:“这也不能怪姜二小姐,二小姐从未写过这么小的字,的確有些强人所难了,所以小姐重新写了一封让属下带来。” 裴涇眸中亮光微闪,表面却不动声色,摊了摊手,“过几日就要回京了,还非得写封信,真是多此一举。” 两兄妹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用眼神互相安慰。 裴涇接过信,指尖在信封上轻轻摩挲,立刻走到一旁拆开。 只见信纸上写著: “裴涇: 听说你要被人埋伏了,赶紧绕路! 別逞强,安全第一。 ——姜翡” 最后还画了个叉腰生气的小人,圆滚滚的脑袋上冒著三簇火苗。 裴涇盯著那个气鼓鼓的小人,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从案上取过一张信纸,提笔写下回信,字跡龙飞凤舞,与姜翡那狗爬的笔跡形成鲜明对比。 “小翠: 本王自有分寸。 倒是你,少往定远侯府跑。若再让本王知道你单独见魏明楨,本王就” 裴涇的笔顿了顿,想威胁又不知如何威胁,那丫头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只怕他站到她面前她也不知道“听话”二字怎么写。 算了。 他没再写別的,只在最后落款“——裴涇”。 他笔尖又顿了顿,也学著姜翡在末尾添了个小人儿。 那小人负手而立,一副倨傲模样,头顶却冒著一颗小小的爱心。 裴涇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把爱心涂成了一个圆,勉强画成一个太阳的模样。 “把这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回去。”裴涇將信交给段酒。 两兄妹又无语了。 刚才是谁说过几日就回京了,非得写信多此一举? “还要给她带个口信,若她不听话,”裴涇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本王就亲自回京『管教』她。” 闻竹又道:“还有一事属下没来得及稟报,我此行离京,魏小姐也出发前来报信了。” 闻竹又將魏辞盈求姜翡替她遮掩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就见自家主子欣慰地点了点头。 “魏辞盈此事倒是做得很好。” 闻竹:“???” 不是,您的分辨能力呢?很明显魏辞盈是有利所图嘛,如此奸诈的女人,王爷居然分辨不出来。 闻竹自然不能让自家王爷如此昏聵,正要开口提醒,就被段酒扯了扯衣角。 段酒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现在已经有些习惯了,王爷的想法,还真没人能猜得准。 “王爷这是何意?” “如此一来,”裴涇道:“小翠自然是不能去见魏明楨了,否则就会露馅。” 段酒看著闻竹,两手朝旁边一摊,那意思是:我就说吧?咱们根本猜不到。 裴涇又说:“魏辞盈既然要来,那咱们就等一等她,看看她要玩什么样。” …… 那封信乘著快马往京城飞去,一行人次日也出发回京。 只是为了等魏辞盈,一路都是走走停停。 朝廷为连接各大重要城镇和驛站,多把官道修建在地势平坦地带,因而有的地方要绕远路。而回京最近的一条路途经青崖口,却是绕过了官道的捷径。 次日傍晚,队伍行进在官道上。 天气已经不算炎热,傍晚的风把衣袂掀起又落下,仿佛要把白日里积攒的暑气,都揉碎在凉沁沁的晚风里。 远处青山如黛,流云缠腰,被晚霞晕染成深浅不一的緋色。 要是那丫头在的话,可能会让队伍停下来,在这里呆坐上半天吧。 想到这里,裴涇浅浅地笑了一下。 队伍继续前行,过了片刻,前方突然出现一个蹣跚的身影。 那是个衣衫襤褸的乞丐,拄著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一瘸一拐地走著。 “王爷,前面有人。“段酒策马上前稟报。 裴涇抬眼望去,只见那乞丐突然一个踉蹌,直接摔倒在队伍正前方。 第143章 无巧不成书 此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一个乞丐独自走在路上实在有些突兀,况且还刚好摔倒在队伍前,一眾护卫立刻警觉起来 护卫们立刻警觉地围了上去。 侍卫检查后回报,“回王爷,是个乞丐,右腿断了,身上还有伤,看样子快不行了。” 裴涇眉头微皱:“带上吧。” 段酒立刻命人將那乞丐抬上了最后一辆装杂物的马车,他知道是乞丐二字让王爷生出了惻隱之心。 天彻底黑下来,队伍在一处驛站歇脚。 裴涇刚洗漱完毕,段酒就匆匆来报:“王爷,那个乞丐不对劲。” 裴涇繫著腰带,闻言侧头:“说。” “属下找人仔细看了他的伤势,这人虽然断了一条腿,身上还中著毒,但筋骨强健,明显是个练家子,功夫还不浅,能將他伤成这样的人,只怕是武功十分了得。” 段酒压低声音,“但奇怪的是,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连自己名字都说不上来。” 裴涇思索片刻,坐入椅中,道:“带他来见我,再把闻竹叫来。“ 不多时,那乞丐被带了进来。 梳洗乾净之后,那乞丐已一改先前蓬头垢面的模样,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即便此刻脸色苍白,也难掩一身英气。 只是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睛此刻却涣散无神,透著些疑惑和茫然。 裴涇不动声色地打量著这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乞丐摇头:“不记得了。” “从哪里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在下从北边来,往南走了一段时日,却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能再回北边去。” 这乞丐谈吐不凡,绝不是寻常乞丐。 裴涇示意,闻竹立刻上前一把扣住乞丐的手腕,乞丐本能地要挣脱,却因腿伤使不上力。 闻竹却很快鬆了手,若有所思道:“脉象紊乱,中的……似乎是千机雪。” “千机雪?”段酒倒吸一口冷气,“你不会是诊错了吧,千机雪下不留人,要是千机雪,他应该早就七窍流血而亡了才对。” 闻竹皱著眉若有所思,“我也觉得奇怪,他的体质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竟然能从千机雪下活下来。” 闻竹绕著乞丐连转了两圈,那眼神像是想把他剖开仔细研究一番,看得乞丐惴惴不安地扶著拐躲避她的眼神。 裴涇走到桌旁,提笔刷刷画下一个图案,拿起纸朝向乞丐,“你可认得这个?” 乞丐盯著那图案看了许久,似在费力思考,许久,他失望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裴涇眸光微沉,將那张绘有铸剑阁徽记的纸缓缓折起,“带他下去吧。” 那乞丐眼底的茫然不像是装的,况且应该也没有谁傻到为了埋伏他给自己下千机雪。 屋內只剩下裴涇与兄妹二人。 闻竹立刻道:“他右手的茧子是常年握剑留下的,是个使剑的高手。” 裴涇微微眯起眼,“这种人不会没有自己的佩剑,但是捡到他时他身边除了一个拐,什么也没有。千机雪是铸剑阁独门毒药,寻常人难以得到,他擅使剑,又中了千机雪竟还不死……” 段酒盯著烛火,忽然眼神一亮,“王爷是怀疑,他就是铸剑阁正在找的江临渊?” “无巧不成书。”裴涇淡淡道:“若真是江临渊,那魏辞盈这趟报信,可就有意思了。” 段酒赶忙在桌上摊开舆图,指著其中一处地方道:“王爷,前面就是青崖口了,咱们明日若按原路走,必经此地。” “再往前走就会错过,得让她以为我们原本就是准备走青崖口,就在这里等著魏辞盈来报信,算算脚程,最迟明日也应该到了。” 话音刚落,一名侍卫在外叩了叩门,“王爷,客栈外来了一位姑娘,自称是定远侯府的魏小姐,说是有要事相告。” 说曹操,曹操到,竟还比他预想的早了半日。 裴涇眸光一冷,几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来得正好。”他整了整衣袖,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本王倒要看看,这位魏小姐,准备如何『救』我。” 不多时,侍卫引著一位身著素色斗篷的女子步入房中。 女子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正是定远侯府的小姐魏辞盈。 她脸色苍白,额间带著薄汗,儼然一副风尘僕僕的模样,见到裴涇后立即福身行礼:“辞盈见过王爷。” 裴涇虚扶一把,温声道:“魏小姐不必多礼。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魏辞盈抬眸,眼中满是忧虑,“王爷,辞盈冒死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哦?”裴涇故作惊讶,“何事?” “大皇子在青崖口设了埋伏,想要取王爷性命!” 裴涇端起茶盏,“若此言为真,你又是如何得知?” “千真万確。”魏辞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家父表面上投靠大皇子,实为大皇子帐下暗桩,近日大皇子命父亲密谋在青崖口设伏,父亲得知消息后让我乔装混出京城,快马加鞭赶来给王爷报信,请王爷绕道。” 裴涇听完魏辞盈的话,指尖摩挲著茶盏边缘,若有所思道:“魏小姐深夜奔波,实在辛苦。只是……本王与令尊素无交情,为何要冒险相救?” 魏辞盈眼睫轻颤,眸中泛起盈盈水光,“王爷明鑑,家父虽与王爷素无往来,却最恨暗室欺心、阴谋算计之举。此番前来,无关利益纠葛,唯守一份天地良心罢了。 听完这番话,闻竹都忍不住想为这个女人拍起手来。 这女人撒谎和偽装都是一流,和她在姜翡房中听到的完全是两码事,这个说辞把定远侯这个主谋之一洗成了仗义报信的正义者,要不是姜二小姐亲耳听见,还真容易被这女人给骗了。 裴涇似笑非笑:“那魏小姐又为何要帮本王?“ 魏辞盈咬唇,“辞盈……不忍见王爷遇险。” “是吗?”裴涇突然起身俯视她,看得魏辞盈面颊发热。 “你如此『真心』待本王,本王自不会亏待於你。”他直起身,“送魏小姐下去歇息,明日一道出发。” 闻竹应下,带著魏辞盈走到一间客房前,“我就不进去了,魏小姐好生歇息,小姐隨行的人自会有人安排。” 魏辞盈点了点头,“多谢闻竹姑娘。” 闻竹即將离开的脚步一顿,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目光在魏辞盈面上落了须臾,含笑道:“小姐早些歇息。” 第144章 死而復生 那两扇门在眼前缓缓闭上,闻竹转身快步穿过迴廊,往裴涇的客房去,进门时段酒正在匯报明日的行程安排。 “王爷,”闻竹的声音带著一丝紧绷,“属下方才发现一点异样,魏小姐唤我闻竹姑娘。” 裴涇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你方才可有自报姓名?” “不曾。”闻竹摇头,“属下全程未通姓名,王爷也未曾在她面前喊过属下的名字。” 段酒立刻警觉起来,“那她是如何得知?” 裴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有意思。看来这位魏小姐,比我们想像的知道得更多。” 闻竹点了点头,想起某些事又欲言又止。 裴涇看出她的异常,“还有其他事?” “不知道算不算事。”闻竹道:“属下跟著姜二小姐这些日子,只要是见魏小姐,姜二小姐都会让我避开,似乎是不想让我见到这个人。” 裴涇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眼神渐渐变得锐利,“她知道魏辞盈认识你,她不想在魏辞盈面前暴露本王在她身边放人的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段酒大喜,碰到姜二小姐的事,王爷总算是聪明一回了。 “可是魏辞盈又是怎么认识闻竹的呢?” 裴涇撑著额头,“那就要等回去问问小翠了。还有,留意著魏辞盈和那个乞丐,今夜暂时不要让二人打上照面。” …… 次日一早,一行人出发回京。 裴涇前脚走出客栈,魏辞盈后脚就下楼来,朝著裴涇盈盈一福,“希望辞盈不会耽搁王爷的行程。” 裴涇立在马车旁,道:“自然不会,你先上车吧。”又道:“去把那位公子带下来。” 魏辞盈没想到还有位公子,疑惑道:“是王爷隨行的同伴吗?” 裴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不算同伴,路上捡到了个人,看他可怜便捎他一程,他应当是想上京去寻人。” 魏辞盈点了点头,回头就见侍卫搀著一个清瘦男子从客栈里走出来。 那人右腿不便,拄著拐杖,抬起头时晨光下露出一张苍白却英挺的脸。 魏辞盈的瞳孔骤然紧缩,仓皇退后两步,险些踩空台阶,被丫鬟及时扶住。 魏辞盈死死盯著那人的脸,直到对方难以忽视她的目光,朝她看过来。 她盯著那张熟悉的脸,喉间瞬间泛起了铁锈味。 几个月前的夜里,她亲手將千机雪混入那人的酒里,然后在他毒发时將他推下悬崖。 此刻那人却拄著拐杖缓步而来,漆黑的瞳孔里骤然映出她骤然失色的脸。 “怎么了?”裴涇语气平淡,目光却紧锁著魏辞盈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魏辞盈猛然回过神来,看著裴涇唇边掛著的淡笑,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骇,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 “没,没什么,只是看这位公子有些面善。” 她故作镇定地转身欲上马车,却见江临渊朝她微微頷首,目光陌生而疏离。 魏辞盈不敢再久留,连忙上了马车,一进马车就瘫软在座位上,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著。 梓芙连忙递上帕子:“小姐,您的手。” “闭嘴!”魏辞盈厉声喝止,隨即压低声音,“他怎么可能还活著,我明明……我明明亲手下的毒,明明亲眼看著他掉下悬崖……” “千机雪下从无活口,他怎么可能没死?难道,难道他给我毒药是假的?” “不对,不对不对!”魏辞盈语无伦次,“我明明看著他七窍流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死而復生了不成?” “小姐!”梓芙赶紧抓住魏辞盈的肩膀,“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惊慌失措的时候!” 魏辞盈闭上眼,缓缓平復呼吸。 许久,她睁开眼,“你说得对,现在是想办法的时候,方才他看我的眼神,分明是看陌生人,到底是他装出来的还是果真不记得我了?” …… 裴涇望著微微晃动的车帘,眸色渐深。 “看来还真是江临渊。” 闻竹坐在角落里,也在震惊中久久没能回过神来,“没想到堂堂铸剑阁少主,竟沦落成如今的模样,千机雪既是出自铸剑阁,想来他对此毒了解至深,定是在中毒后设法保下自己一命。” 裴涇脑中晃过魏辞盈仓皇的脸,心里已经隱隱有一个推测,“只怕是著了亲近之人的道。” “我想起来了。”闻竹道:“我离京前魏辞盈求小姐替她打掩护时说江临渊若见不到她可能会自尽,当时小姐就说恐怕江临渊已经凶多吉少,魏辞盈就是在混淆视听,让人觉得如果江临渊真的死了也是自尽,可惜了,江临渊失去了记忆。” 裴涇食指在眉心点了两下,“找几个厉害的大夫,看看还能不能治,再给铸剑阁去封信,本王偶遇他们少主,这个人情本王认下了,来日还有作用。” 来时一路快马加鞭,归时多出几辆马车,速度就得耽搁下来。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午时魏辞盈饭都没下车吃,藉口身体不適,只吃了点乾粮果腹。 但到了晚上歇息的地方便不行了,下车时又和江临渊刚好打了个照面。 江临渊冲她微微頷首,由侍卫搀著进了驛站的房间。 这里並非主要驛站,充其量只能算个歇脚的腰站,条件简陋,夜间马声嘶鸣,就连驛站外的风声虫鸣都会传入室內。 魏辞盈辗转难眠,窗外每一声响动都让她心惊肉跳。 江临渊看他的样子好像真的不认识她一样,如果江临渊果真失忆,那简直是天助我也,但是难保他没有想起来的那一天,保险起见,还是得想办法解决掉这个人才行。 第145章 登徒子裴涇 一日后,那封信已经送到了姜翡手里。 暗卫直接从树上跳下来,嚇得姜翡一个激灵,正要惊呼出声,那暗卫眼疾手快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姜二小姐,王爷的信。” 姜翡这才看清对方腰间掛著的王府令牌,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你们送信都这么嚇人的吗?” 暗卫道:“王爷吩咐务必亲手交到小姐手上,属下只好深夜打扰,惊了小姐还望恕罪。” 姜翡接过信准备拆开,暗卫又道:“王爷还有句口信。” “什么口信?” 暗卫清了清嗓子,“王爷说若小姐在京中不听话,王爷就亲自回来管教。” 暗卫跟了姜翡有几日了,感觉对这位小姐多少有那么一点点了解。 方才那句话一出口,接下来就应该迎接姜二小姐的破口大骂了,他只是个暗卫,自不必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好个裴——”姜翡话音未落,就见暗卫“嗖”一下窜上了屋顶,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涇。” 姜翡拿著信往屋里走,边走边骂,“他是我什么人?他还想管教我?我凭什么要听他的话?狗东西!” 暗卫在屋顶长吁出一口气,幸好跑得快,姜二小姐骂了什么只当没听见,否则这些话他可不敢转达。 姜翡气呼呼地踢开房门,一屁股坐在绣墩上,三两下拆开信封,信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跡跃入眼帘。 看到“再单独见魏明楨本王就”这句,后面戛然而止。 “他还敢威胁我?”姜翡捏著信纸念叨,“就什么?怎么不直接写出来?” 下面还有个得意洋洋的小人儿,看来裴涇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確嘛,他就是这副傲娇的样子。 姜翡又把那封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越看越不对劲,那句“再单独见魏明楨本王就”后面有一块圆圆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姜翡连忙喊了九桃过来,“九桃你来看看,这画的是什么?”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九桃正拧帕子,闻言扫了一眼,“那是日。” “什么日?你仔细看看。” 九桃放下帕子认认真真又看了一遍,肯定道:“就是太阳啊,日嘛。” 夜里姜翡躺在床上,琢磨著裴涇没写完的话,还有他没事画个太阳干什么? 要是见魏明楨,等裴涇回来他会拿我怎么样?这人写也不写全,平白让人猜。 她翻了个身,脑子里某根弦突然一动,那句话和那幅图在脑子里连成一线。 “若再让本王知道你单独见魏明楨,本王就……日……” 姜翡猛地翻身坐起来,震惊地瞪大了眼。 他要曰谁? 这封信是写给她的,也是威胁她的,曰谁一目了然。 也就是说,如果姜翡敢见魏明楨,裴涇就要回来……上次她不过是去见魏明楨就被他在雅间里强吻了她,那人从不按常理出牌,说不定还真能干出这样的事。 姜翡登时气得满脸通红,“这个登徒子,竟敢在信里写这种浑话!” 暗卫坐在屋顶听得一清二楚,那信他自然不敢拆开看,听姜二小姐这么一说,看来王爷在信中十分奔放啊。 “裴涇这个混蛋!表面上一本正经,背地里竟敢、竟敢……”姜翡说不出那个字眼。 她起来点燃了灯,一把抓起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道: “裴涇你这个下流胚子!谁要跟你……那个!再敢胡言乱语,老娘就阉了你!” 写完姜翡想了想,这信送到裴涇手里,怕是他都回京了,不如到时候当面骂他个狗血淋头,於是將信纸撕得稀碎,吹灭烛火上床睡觉。 姜翡带著怒气入睡,醒来时却是面红耳赤。 她怎么做那样的梦?定然是被裴涇的那封信给气到了。 直到吃早饭的时候,姜翡仍没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咬著筷子陷入沉思。 昨夜那个荒唐的梦让她又羞又恼,梦里裴涇在她耳边说了好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最可恶的是,梦里的自己居然半推半就地从了! 然后裴涇不语,只是一味卖力。 姜翡放下筷子捂住脸,她该不会是馋裴涇身子了吧?他身材的確很好,但是她也没有饥渴到这种地步吧? 另一边,裴涇坐在桌旁迟迟没能缓过神来,他不说出发,所有人都不敢动也不敢催,都快晌午了,还在客栈里耽搁著。 段酒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王爷,咱们今日还启程吗?“ 裴涇这才如梦初醒,猛地站起身,“走!立刻回京!”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心里却乱成一团。 昨夜那个荒唐的梦让他至今心神不寧,梦里姜翡那丫头居然主动投怀送抱,而他竟然……竟然没抵挡住她的诱惑,跟她…… 魏辞盈听说要出发,开门出来时正巧看见裴涇经过长廊,她喊了一声,裴涇也毫无反应。 “王爷,王爷?” 裴涇充耳不闻,满脑子都是那个荒唐的梦。 梦里的姜翡媚眼如丝,红唇微启,轻声唤著他的名字……想到这里,他身体一阵发热。 魏辞盈边喊著裴涇,几乎是小跑著跟著下了楼。 这两日她已经能確定江临渊的確已经失去记忆,昨夜她左思右想,始终觉得不稳妥,谁也不知道到了哪一日江临渊会不会想起来前尘往事,稳妥起见,还是要让这人直接消失才行。 见裴涇正要上马,魏辞盈赶忙跑上前,“辞盈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必讲,”裴涇满脑子都是姜如翡和那个梦,下意识回了一句,出口才回过神来。 他看向咬著下唇委屈巴巴望著他的魏辞盈,心里一阵厌烦,別开脸望向別处,道:“你说吧。” 魏辞盈紧攥帕子,朝四周看了看,“能否借一步说话。” 裴涇不耐烦地走出几步,要不是还要藉由这女人知晓草芽的下落,他早就把人给踹开了。 “说吧。” “辞盈这两日看那位公子,总觉得有些不对。” 裴涇这才看向她,眼里总算显出点趣味。 魏辞盈旁敲侧击,“此人来路不明,身怀武艺却身受重伤,实在令人生疑,况且他出现的时机也太巧合了,万一是大皇子用来安插在王爷身边的眼线或是刺客,那就太危险了。” 裴涇唇角勾起一抹笑,“那依你之见,本王该如何做?” “辞盈也不懂这些。”魏辞盈故意道:“我不过一介女流,不懂江湖险恶,但是总觉得此人要是留在王爷身边,终究是个隱患,辞盈……辞盈担心王爷的安危。” 魏辞盈羞涩抬眸看著他,復又垂下。 裴涇眼底闪过一丝讥讽,面上却不动声色,“如此说来,本王的確该好好考虑考虑。” 第146章 他可有强抢民女? 自从做了那个梦,姜翡一整天都不对劲,有一种邪火没处撒的感觉。 她站在院子里把所有屋顶都看了一遍,又把树也找了一遍,也没发现裴涇的暗卫到底藏在哪里。 “喂,”姜翡试著喊了喊,“在吗?” “小姐。” 声音突然出现在姜翡身后,嚇得她一个激灵转身,差点撞上暗卫。 姜翡拍了拍胸口,没好气道:“你们这些人怎么神出鬼没的,下次不要出现在我背后,直接出现在我面前行吗?” 那暗卫后退半步,恭敬道:“是,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你家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王爷两日后抵京,小姐可还有別的吩咐?” “没了。” “那属下告退。”说完又是“嗖”的一下没了影。 姜翡坐到院里的石凳上,还有两天,那想必魏辞盈也该是差不多时间回来。 想到这里,她立刻起身进屋,“九桃。” 九桃还在啃点心,抬起头囫圇道:“小姐,怎么了?” 姜翡一把抢了她的点心扔在桌上,“別吃这个了,小姐我带你出门去打牙祭。” 九桃心疼地看了桌上的点心一眼,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可是小姐不是答应了替魏小姐打掩护吗?出去就被人发现啦。” 姜翡冷笑一声,戳了戳九桃的脑门,“你当我真那么蠢?魏辞盈想拿我当挡箭牌,我偏要反將她一军。” 她走到妆檯前梳起髮髻,一边解释:“当日我出现在定远侯府,碰巧又从魏明楨口中知晓了定远侯书房的位置,接著藉故消失。也就那么巧,裴涇改道,没有从青崖口经过,如果他们怀疑有人走漏风声,会怀疑到谁的头上?” 听她这么一分析,就连九桃都觉得小姐十分可疑了。 九桃伸手指著姜翡,“怀疑你。” “没错。”姜翡露出一丝狡黠,“我得去街上露个脸,让他们知道我在京城。这样一来,魏辞盈拿我打掩护的事就会暴露,她既然不是和我出门,那她离开京城这么长时间去做什么了呢?你说他们会怀疑谁?” “当然是怀疑她!”九桃眼睛亮晶晶的,“小姐真聪明,可是魏小姐回来之后怎么办?” 姜翡起身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自有办法,走,今天让你敞开肚子吃,吃好的。” 九桃兴冲冲地跟上,“王爷的银子么?” 一提到裴涇,姜翡就想起那封信,还有昨晚那个梦,脸上又开始烧了起来。 九桃发现异常,“小姐你怎么了?” 姜翡刻意清了清嗓子,“没事。” 她从段酒拿的一千两银子还没多少,裴涇那一万两更是没动过。 裴涇那狗东西竟敢给她写那样的信,还在梦里那样对她,那她他的银子怎么了? “!必须他的钱!把他成穷光蛋。” 暗卫默默缩回了脖子。 看来,王爷把姜二小姐气得不轻啊,不过要把王爷成穷光蛋只怕难度有些过高,不知道是小姐低估了王爷,还是高估了自己? …… 暑气渐消,河风裹著凉意漫过金缕河畔,岸边茶肆支起竹棚,新烹的茶香混著秋风,茶资低廉,还可尽揽河风秋月,最得文人青睞。 姜翡端著燕窝倚在窗边,听著楼下几名书生閒谈。 从论语章句妙解,聊到先生的新诗作,又聊到邻居家的秘事。 姜翡听得起劲,一坐就是半个时辰,回头时一桌子菜已经被九桃一扫而空。 楼下书生又换了话题,不过却刻意压低了声音,姜翡隱约间听到了昭寧二字。 姜翡一听“昭寧”二字,立刻竖起耳朵,身子都往窗外探了探。 “听说昭寧王这回是看上了定远侯府的小姐,前些日子大张旗鼓地往侯府送礼。” “嘘,小点声!那位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几个人脑袋凑到一块儿,后面的再也听不见了。 姜翡噔噔噔跑下楼,九桃连忙擦了擦嘴跟上去。 姜翡绕到酒楼后的河边张望一番,总算找到了那桌书生,跑过去一屁股坐在书生们旁边的空桌上。 身后几人仍在閒聊。 “这些日子已经算是消停了,除了前些日子当街杀了个人牙子,这后来不是没闹事了么?” “哎,也是皇上太过纵容,否则……” “慎言啊兄台。”另一名书生拍了拍说话人的肩,“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怕什么!”那人一拍桌,“他昭寧王再囂张,还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不成?” 话虽义正言辞,但声音却不大。 姜翡忍不住插嘴:“这位兄台说得对!” 几个书生这才注意到旁边多了位姑娘,都愣住了。 姜翡自来熟地拖著板凳凑过去,“你们继续聊啊,裴涇那廝还干了哪些丧尽天良的事?” 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警惕道:“姑娘是……” “不重要不重要。”姜翡摆手,“我就是个无名小卒,跟诸位一样嫉恶如仇罢了!” 见有人附和,书生们放鬆了些。 一个胆大的压低声音道:“还有更过分的,听说昭寧王在城郊有座別院,专门养著十来岁的男童女童供他褻玩,超过十五岁的他一律不喜欢,都给赶出来了。” 姜翡一拍桌,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几人都愣住了,“姑娘你……” 姜翡瞬间反应过来,她是来跟旁人蛐蛐裴涇泄愤的,不是来帮他说话的。 她立刻改口,“额,我的意思是,年纪大些的,十七八的好像他也喜欢。” 眾人闻言纷纷点头,“原来如此,那位昭寧王,仗著圣上宠信,这些年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那他可有强抢过民女?”姜翡插话。 几人面面相覷,“好像这倒是没有。” 姜翡咬牙切齿,“我看不是没有,是没被人发现吧。” 大半夜摸到她闺房里,在酒楼强吻她,还写那种不要脸的信,这桩桩件件说出来,都是大事!只不过没被人发现罢了。 眾人深以为然,纷纷点头附和:“姑娘说得极是!” 第147章 想本王想得魔怔了 姜翡越想越气。 “可不是嘛!”姜翡猛地一拍桌子,把眾人嚇了一跳,“那个狗东西,整天板著张死人脸,下巴抬得比房檐都高,动不动本王本王,真当谁都得听他的啊?” 书生们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姑娘比他们还激动。 “姑娘!”一个书生慌忙打断,朝四处张望,“姑娘慎言啊!” 姜翡不以为然:“肾什么炎!我告诉你们,裴涇那个狗东西,表面上装得一本正经,背地里……背地里写的东西简直不堪入目!他当京城是他家开的?” 一书生听得惴惴不安,连狗东西这种词都骂出来了,这不得被昭寧王杀全家啊? 他小声提醒:“姑娘息怒,严格说起来,还真算是他家开的。” 姜翡闻言一噎,隨即更恼了:“那他也不能无法无天!你们知道他有多过分吗?前些日子他……” 话到嘴边突然剎住,她总不能说那混蛋半夜进她臥房,还亲了她才离京吧? “前些日子怎么了?”书生们好奇地凑近。 姜翡憋得脸通红,最后只能恨恨道:“反正就是很过分!很放肆!很不要脸!……” 她越骂越起劲,把裴涇从头髮丝到脚后跟都数落了个遍。 几个书生的脸色越来越白,这姑娘看著文文静静,骂起人来简直令人自愧不如。 可他们只是想围在一块吐槽吐槽,可没想被她牵连,在这里丟掉性命啊。 其中一个突然起身:“在下忽然想起家中灶上还燉著汤。” “对对对,”另一个也慌忙站起来,“我娘子今日临盆……” 眨眼间,几个书生跑得比兔子还快。 姜翡愣在原地,举著的手还没放下:“誒誒誒?怎么都走了?我还没骂完呢。” 九桃坐在一旁嗑著瓜子,“小姐我还在,您想骂几句继续骂,我听著。” 姜翡一下泄了气,“没劲,得当著他的面骂才有劲。” …… 一队人马趁著夜色入京,进了昭寧王府。 这一路风尘僕僕,回来时迁就著江临渊的伤势,倒是没急著赶路。 裴涇靠在浴池里,隔著屏风听留在京城的暗卫匯报。 “昨日魏小姐便已回京。” 裴涇“嗯”了一声。 魏辞盈既是偷偷去给他报信,自然不敢同他一道入京,加上有个江临渊让她如芒刺背,途中便先一步走了。 暗卫又道:“江临渊也已安顿好了。王爷不在京中的这些日子,大皇子动作频繁,与尚书令及太仓丞两位大人过从甚密,还暗中派遣了人去往凉州。” 裴涇闭目凝神,手指叩了叩浴池边缘的青玉砖,“继续。” 暗卫继续道:“更可疑的是,大皇子府附近近日频繁出入几位西域胡商,很是可疑。” “除了大皇子,就没有別的了?” 暗卫犹豫片刻,“有,不过得换人来说,属下怕说不清楚。” 他可不想转告关於姜二小姐的事,谁跟的姜二小姐谁自己来匯报。 过了片刻,屏风外站著的人换成了盯姜府的暗卫。 “说吧。” 暗卫咽了咽口水,心说这事怎么就摊上自己了呢? “王爷离京后,姜府只发生了一件大事……”暗卫將道士的事说了一遍。 裴涇缓缓睁开眼,水珠从他眉骨上滑落下来,“看来她心慈手软,本王却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去把那臭道士给本王抓回来。” “是!”暗卫如蒙大赦,立刻就想走,他可不想转告姜二小姐骂的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谁说谁倒霉。 刚要离开,就听王爷又道:“还有吗?” 暗卫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支支吾吾道:“还,还有一事,姜二小姐近日去了趟金缕河畔的茶肆。” 裴涇转了个身,趴伏在浴池边。 他本意不是派人十二个时辰盯著她不放,上个街,见个朋友这些原也不必匯报,但暗卫这態度,看来去茶肆有些不寻常。 “发生了何事?” “回王爷,太学的学生有时会在那议论朝政,有时候议论……王爷……” 暗卫一咬牙,把姜二小姐如何痛骂王爷的话一股脑说完,只听屏风后水声哗啦啦响起。 裴涇站起身,竟然低笑出声,“真是不听话,都叫她等我回来再骂了。” 暗卫:“……?” “姜二小姐问了好几次王爷何时回来。” 这什么意思王爷应该能听懂了吧?您都不在京城,只能去別处骂了。 裴涇穿上衣裳从里面出来,表情略微得意,“她为什么这么问?” “属下不知。” 裴涇瞬间拉下脸,“自然是因为想本王了,这都看不出来,叫段酒进来。” 暗卫如蒙大赦,心说贴身侍卫还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他的確不如段酒。 段酒进来一看王爷已经穿戴整齐,就知道大半夜还要出门,立刻让人备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往姜府去,车內的裴涇却有些忐忑不安。 他做了那样的梦,是不是也算占了她便宜?需不需要负责? 虽说是她事先勾引,但他的確没能把持住自己,把她吃干抹净了。 想到这里,裴涇的身体又开始发热,那些画面清晰得如在眼前,让他口乾舌燥。 他赶紧调整好思绪,把冒头的欲望强压下去。 窗棱的木栓悄无声息地滑开,屋內一片漆黑,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裴涇借著月光走到床前,见她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 他把带来的箱子轻轻放在矮几上,蹲下身看著她。 月光斜斜掠过窗棱,却堪堪停在床榻边缘,照不见她的脸。 裴涇点燃烛火,暖黄的光瞬间漫过床幔,他抬手遮住跳跃的烛火,生怕晃碎了这份静謐。 “看来本王不在的日子,吃得好也睡得好嘛。”裴涇轻声道。 烛光下,姜翡的睡顏格外恬静,似乎是梦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平躺著,锦被滑落到腰间。 裴涇把被角往上扯了扯,想起暗卫匯报时说的话,不由低笑,“骂本王时牙尖嘴利,睡著了倒乖得很。” 正欲收回手,姜翡忽然迷迷糊糊睁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瞳孔猛地收缩,本能地往后一缩。 裴涇眼疾手快地伸手兜住她的头,手背“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撞在了床柱上。 他收回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还真是练过铁头功。” 姜翡眨了眨眼,“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裴涇一愣,这丫头该不会想他想得魔怔了吧。 姜翡打了个哈欠,伸出手在裴涇脸上掐了一把,手感是紧实温热的,“疼不疼?” “不疼。”裴涇道。 姜翡闭上眼,“看来又是梦了。” 说完猛地睁开眼,抱著被子往里退了退。 裴涇疑惑道:“躲什么?” 姜翡警惕地看著他,“你可別想再在梦里对我行不轨之事。” 第148章 是你勾引在先 裴涇脸颊霎时变得通红。 那个梦境他从没对任何人提起,可此刻姜翡的眼神却仿佛看穿了一切,让他心跳陡然加快。 她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难不成她会读心? 裴涇清了清嗓子,心虚地小声道:“明明是、是你勾引本王在先。” “你胡说!”姜翡怒道,一把抄起枕头砸了过去,“谁勾引你了?你这个登徒子!不要脸!” 裴涇一把接住枕头,耳根红得滴血,却仍强撑著王爷的架子,故作镇定道: “若不是你主动,拽著著本王的腰带让我別走,本王又不是柳下惠,自然、自然是没能抵挡住诱惑。” 姜翡觉得怎么梦里的裴涇比现实里还疯。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她什么时候拽过他的腰带了? “你疯了吧裴涇,明明是你把我按在床上,哄著我说了那么多肉麻的话,我力气没你大才被你占尽了便宜。” 裴涇微微眯起眼,两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底下对峙。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然后猛然之间,两人同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对方的版本怎么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姜翡睁大眼:“你——” “原来你梦到了本王啊。”裴涇抢先一步说出来。 完了,竟让裴涇抢占了先机,先发制人。 裴涇那双眼映著烛火霎时更亮了,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一条腿跪在床沿,俯身道:“你的意思是?本王把你压在床上,说肉麻的话哄你?” 他嗓音慢慢悠悠,尾音拖得曖昧又勾人,带著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謔和压抑的兴奋。 “然后呢,本王是如何占尽你便宜的?” 裴涇口乾舌燥,那画面单是想想就让他血液一股脑衝上脑门。 姜翡羞恼至极,抄起锦被就往裴涇头上盖去:“你、你给我闭嘴!” 裴涇眼前一黑,却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带著被子一起扑倒在床榻上。 不知磕到了哪里,裴涇闷哼一声。 姜翡仰躺在床上,他会疼?她猛地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两人顿时在锦被下扭作一团,姜翡气急败坏地踢他:“你还敢说我,你不也梦见了?还说我勾引你,看我不把你踹成公公!” 她声音陡然拔高,裴涇手忙脚乱地扑过去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小声点!你想让所有人都听见吗?” 姜翡被他捂著嘴,只能瞪著他,眼底满是震惊和羞恼。 裴涇被她看得心虚,鬆开手,別过脸低声道:“……本王又不是故意的,梦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姜翡气得脸颊通红,指著他颤声道:“你你你、你还有理了?你梦到什么了?快说!” 裴涇正要开口,姜翡又连忙打断,“算了,你还是別说了。” 要是真说出来,没脸的还是她自己。 “嘘……”裴涇突然压低声线,“你听。” 院外传来更夫打梆子的声音,已是三更时分。 比梆子声更响的是彼此擂鼓般的心跳声。 月光透过纱帐,映出被褥下两人交叠的身影。 姜翡这才惊觉他们的姿势有多曖昧,裴涇的膝盖抵在她腿间,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空气瞬间凝固。 姜翡僵住了,裴涇也僵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错,近得能看清对方眼底的紧张和慌乱。 裴涇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的唇上,喉结微动,嗓音低哑:“姜如翡,本王有没有说过……” 姜翡心跳如雷。 “砰!” 房门突然被推开,九桃端著烛台冲了进来:“小姐!我听到动静,是不是有贼——” 话音戛然而止。 九桃瞪大眼睛,看著床上姿势曖昧的两人,手里的烛台“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对、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手忙脚乱地退出去,“砰”地关上门,还贴心地喊了一句,“小姐放心!我这就去把院门锁上,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姜翡:“……?” 裴涇:“……” 屋內一片死寂。 姜翡赶忙推开裴涇,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襟,脸上红得快滴出血来。 经过了刚才的事,两个人都有些尷尬,一个抱著腿坐在床上,一个规规矩矩坐在椅子里。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烛火的噼啪声。 裴涇轻咳一声,率先打破沉默,“本王给你带了些东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他把箱子端上床榻,姜翡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掀开了箱盖。 箱子里铺著柔软的月白色锦缎,琳琅满目的物件在烛火下泛著微光。 有巴掌大的琉璃兔、玉制的九连环、象牙骰子……姜翡一样一样捡出来摆在床上,里头竟还有个拨浪鼓。 酸涩的滋味突然间涌了上来,这些全都是孩童的玩意儿,是她这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没能拥有的童年,也曾眼巴巴看著別人家的孩子手里的玩具。 裴涇蹲下身,拿起拨浪鼓轻轻晃了晃,声音清脆悦耳,期待又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是不是很新鲜?” 姜翡更是笑不出来了。 这不过是寻常百姓家再普通不过的玩意儿,但是在他眼里就成了新鲜物件,那是因为他未曾有过正常的童年。 “你怎么了?不喜欢?”裴涇道:“那也无所谓,本王府上还有很多,只不过不便全搬来罢了,你这里也没地方放,以后——” “裴涇。”姜翡突然出声打断他。 裴涇抬眸看向她,却没了下文。 姜翡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她拋弃过他啊,在他还年幼的时候,留下重病的他在破庙里自生自灭,现在他还对她这么好。 要是他知道真相,这箱子应该用来装她的脑袋,而不是哄她开心的小玩意吧? 裴涇注视著她的双眼,只觉那双眼睛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心虚,甚至带了点愧疚。 “小翠。” “啊?” 裴涇眼神有些危险,“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本王的事吧?” 怎么猜得这么准? 姜翡无意识搅著被角,目光下意识闪躲。 “果真!”裴涇“噌”一下起身,咬牙道:“你又单独去见魏明楨了?” 姜翡连忙抬起头,“啊?没有啊。” 裴涇想想也对,既然暗卫都没有匯报,那应该是没见的。 “那你心虚什么?” 第149章 她明天还要骂我 “我,我……”姜翡支支吾吾,突然灵机一动,“我前两天在街上骂了你,骂得可难听了,还是和別人合起伙来一起骂的。” “就这?”裴涇突然轻笑出声,“本王还以为是什么事,知道错了吧?让你等本王回来再骂,非要偷著骂。” 姜翡:“……” 裴涇把椅子拉近,坐到床前,“本王听暗卫说了,据说是中气十足还十分流畅,骂得挺好,现在本王在这了,你继续骂。” 姜翡翻了个白眼,“你没病吧,大半夜翻墙没事找骂。” “本王一直有病,你忘了?” 还挺得意。 姜翡无语,不过也对,他就是个疯子,骂他对他来说说不定还是种奖励。 这人怎么就不是魏明楨呢? 要是他就是魏明楨该有多好,疯批又忠犬,有钱又大方,无条件相信她支持她,一怒之下还会变得毛茸茸,简直就是理想男友的標准。 可惜她要嫁的人不是他。 姜翡收回思绪,“我骂你狗东西,还骂你不要脸,还说……” “没说本王夜里翻你窗户?”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姜翡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谁没病会说这个!” 裴涇笑得十分浪荡,还混合了几分得意。 姜翡故意打了个哈欠,“困死了,你想听就等明天再骂。” 说著往床上一倒,拉上被子,闭上眼。 “倒是还有一事。”裴涇说:“本王找到江临渊了。” 姜翡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真的假的?” “他此刻就在王府。” “我能见他吗?” “……” 裴涇沉默片刻,道:“他身中剧毒,还断了条腿,已经失去记忆,你见了他也没用。” 姜翡撑著下巴思索,失忆啊,那就难办了,即便魏辞盈已经移情別恋,她仍然可以设计一个强取豪夺,让男女主按剧情正常成亲。 但是江临渊失忆,万一他不想娶魏辞盈该怎么办? 裴涇见她时而蹙眉时而嘆气,冷声道:“你居然在本王面前想別的男人想半天?” “啊?”姜翡回过神,“我在想他是不是被魏辞盈害的呢。” 裴涇的气瞬间消了大半,道:“显而易见,魏辞盈在途中曾多次想让本王丟下此人,怕是想赶尽杀绝。” 他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不是困了?你要是不困,本王再与你说道说道。” 姜翡直挺挺躺下去,紧紧闭上眼。 裴涇笑了笑,在她床边站了片刻,说:“还有好些东西都在王府,改日你自己来王府看。” 想了想又说:“后面本王可能会忙一些,你要胡闹得悠著点。” “怎么悠著点?”姜翡把眼睁开条缝。 “骂本王得当面骂,否则你大张旗鼓地骂,本王要是不惩治你,他们还当人人都能隨便骂本王。” 裴涇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所以明日记得来王府,当著本王的面骂个痛快。“” 姜翡裹著被子往床里缩了缩,“你这是钓鱼执法。” “嗯?”裴涇挑眉。 “就是故意引诱我犯错!”姜翡气鼓鼓地瞪他,“我才不去!” 烛火摇曳中,裴涇低笑出声,“你要是不来,那本王就得当眾惩治你,好让他们不敢骂本王了。” 说完吹灭烛火,开门走了。 姜翡在黑暗中看著那个身影走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裴涇离开姜府,段酒仍在外面等著。 “吩咐府上明日准备些好吃的。”裴涇吩咐道。 “是,姜二小姐明日会去王府?” 裴涇頷首:“她说她明日还要来骂本王。” 段酒:我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聋。 …… 闻竹在王府歇了一天才上姜府。 一回来就拉著姜翡兴致勃勃地说了途中魏辞盈的事,从魏辞盈如何擅长偽装,又如何遇到江临渊,事无巨细讲了一遍。 姜翡在脑子里理出个大概。 魏辞盈对江临渊下了杀手,谁知江临渊侥倖活了下来,王府好比铜墙铁壁,魏辞盈想要下手实在难如登天,只怕现在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九桃端了茶就退下了,等闻竹都说完出来了,她还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见九桃闷闷不乐,闻竹上前安慰,“怎么了?没吃饱还是小姐说你了?” “吃饱了,没说。”九桃道。 闻竹坐到一旁栏杆上,“那你怎么这副表情?” 九桃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忧心忡忡道:“小姐下个月就要成亲了。” “没错。”闻竹点头。 “可是,可是……”九桃一咬牙,“王爷他到底准备怎么办?他到底要不要娶我家小姐啊?他要是不娶,又大半夜闯小姐闺房,还,还……” 九桃说不下去了,闻竹却从中抓到了重点。 她眼睛一亮,“还怎么了?” 九桃转到一边不说话。 闻竹立刻转到她面前,一脸老鼠见到猪油的表情,“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九桃目光闪躲,“不能说的。” 闻竹的好奇心已经被勾到顶点,豁出去了,“你不说我去问小姐。” 九桃连忙一把拉住她,嘆了口气,道:“昨晚我听见小姐房里有声音,还以为遭贼了,结果进去一看……” “一看?”闻竹著急忙慌,“看到什么了?” “看到王爷和小姐在榻上。” “什么?!”闻竹震惊万分,用力捶了下栏杆,“我又没看见,可恶!” 可转念一想,就算她昨晚在姜府,她也是看不见的,毕竟她没有闯进去的胆量。 果然是勇敢的人先享受八卦。 “然后呢?”闻竹又问。 “然后我就回去睡了啊。”九桃一脸理所当然。 闻竹“嘖”了一声,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珍惜。 …… 翌日清晨,裴涇奉詔入宫。 昭文帝正批阅奏摺,见裴涇进来,又低下头继续批阅奏章,“听说你前些日子离京刚回来?” 裴涇行礼道:“回皇上,臣去寻个人。” “哦?”昭文帝放下硃笔,抬眼打量他,“什么人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当年的救命恩人。”裴涇神色平静,“原以为找到当年那丫头,结果是空欢喜一场。” 裴涇明显看见昭文帝鬆了口气。 “找不到便罢了,你也无需为此多费心神。” 昭文帝重新执起硃笔,在奏摺上勾画几笔,状似隨意道:“朕听闻你往定远侯府送了好些礼物,你既对那丫头有意,此事由朕作主赐婚,定远侯也无从拒绝。” 裴涇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感兴趣却未必需要娶回家中,就像皇上看杂耍也不过是图个新鲜,没必要在宫里养个杂耍班子。” 他胡闹惯了,昭文帝见怪不怪,这事倒不算出格。 “你早晚要娶妻,娶回去放著便是。” 原以为裴涇会当场拒绝,谁知他挑了下眉梢,“皇上所言甚是,王府那么大,放个人倒也不占地方。” 裴涇含笑看著昭文帝,这位多疑又自负的皇帝恐怕还不知道定远侯已经和裴翊勾结在一起。 他倒是想看看,皇上如果赐婚,定远侯和裴翊的表情该有多精彩。 第150章 小翠是鸟? 出了皇宫,段酒听说了宫里的事,一时有些头大。 “王爷可曾想过,万一皇上真的赐婚怎么办?” 裴涇淡淡道:“他赐他的婚,我抗我的旨,这並不衝突。” 段酒心累,那不是又要闹起来吗? “可是这又何必呢,倒不如一开始就拒绝。” 裴涇驀地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段酒,“你在教本王做事?” “属下不敢!” 段酒连忙屈膝跪地,额上不由冒出汗来。 换在从前,他绝不敢质疑半分,但是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默认王爷不会计较,却忘了王爷原本是整个京城最是喜怒无常的人。 看来都怪姜二小姐啊,要不是她,他们怎么会误以为王爷性子软? 裴涇盯著段酒,忽然轻笑一声:“起来吧。” 段酒起身,心说好像不是误以为,这性子还真是软了,放在从前的话他回去就该领罚了。 裴涇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赐婚並非全无好处,相反,还能一举两得。” “还请王爷解惑。” “有的是人比本王更急,”裴涇继续往前走,“你猜赐婚一旦下来,裴翊那蠢货会不会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段酒眼睛一亮,“离间计!如此一来,大皇子便不敢相信定远侯会站在他那一边,毕竟人都有私心,谁会不帮著自己女婿,转过去帮別人?” 裴涇缓缓頷首,“让人提前把消息放出去,就说……皇上將会给本王和魏辞盈赐婚。” 不等赐婚下来,单是这个消息就能让裴翊寢食难安。 段酒应下,迟疑片刻道:“既是一石二鸟,那还有一鸟——”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段酒看到了自家主子的表情,比刚才他教王爷做事的时候还要冷。 但他仔细思考了一番自己这句话,完全没什么问题啊,到底怎么回事? “谁同你说,小翠是鸟的?” “啊?”段酒完全愣住了,“属下没有说姜二小姐是……” 裴涇冷哼一声,“本王只说一举两得,另外一得自然是小翠。” 段酒好像明白过来了,王爷的脑迴路堪比脑筋急转弯。 “属下愿闻其详。” 不知是不是段酒的错觉,他觉得王爷的步子都好像轻快起来。 “小翠好几次都觉得本王喜欢魏辞盈,她还是太缺乏安全感了,如果本王直接抗旨拒婚,她就会明白……” 裴涇唇角微扬,“本王对魏辞盈完全无意。” 段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王爷这脑迴路,简直比京城最曲折的胡同还要绕! “那……王爷打算如何让姜二小姐明白?”段酒小心翼翼地问。 裴涇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先让她急一急。” “啊?” “等她急得跳脚时,”裴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本王再当眾宣布非她不娶,给她一个惊喜。” 段酒默默擦了擦额头的汗,万一是惊嚇呢? 玩离间计你就好好地玩离间计,玩什么情趣? 只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姜二小姐她根本不急,然后急得跳脚的人反而会变成王爷自己? …… 定远侯府。 魏辞盈提著裙摆踏进书房门槛,她出门好些天,昨日刚回来,今早就被叫到书房。 定远侯坐在书桌后,一旁还站著魏明楨。 “父亲,三——” “跪下!”定远侯厉声,惊得魏辞盈手中团扇落地。 魏辞盈茫然看去,只见定远侯脸色铁青,一旁魏明楨也沉著脸。 “我让你跪下!”定远侯重重拍案,震得茶盏叮噹作响。 魏辞盈咬著唇缓缓跪下,“父亲总该告诉女儿,女儿究竟做错了——” “这些天去哪了?”定远侯冷冷打断。 “去上香啊。”魏辞盈眨著无辜的眼,“出门前还与母亲说过。” “跟谁去的?” “嫂子,就是姜家二小姐。”魏辞盈对答如流。 定远侯猛地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就要扇下来,魏明楨一个箭步上前拦住。 “父亲息怒!” 魏辞盈脸色煞白,她长到现在,在定远侯府受尽宠爱,上辈子也只是在叛离家中时被父亲扇过一巴掌,这辈子还没被打过。 是什么事让定远侯暴跳如雷? 难道是暴露了?被人发现姜如翡其实在京中? 她思考著,就听定远侯冷声道:“姜家二丫头前两日还在街头大骂裴涇,这事如今已经传遍了京城,你倒是说说,她是如何分身陪你去上香?!” 果然。 魏辞盈眼前一黑,差点咬碎银牙,这个贱人!竟敢背后捅她刀子! 魏辞盈调整好情绪,“原来是因为这个,父亲也不问问清楚就发火,我的確是和姜如翡一起去的,只是她嫌山中无趣,早了几日回来罢了。” 定远侯气得鬍鬚直颤,抓起案上砚台就要砸,被魏明楨眼疾手快地拦住。 “你长本事了!”定远侯一把甩开魏明楨的手,指著魏辞盈的鼻子骂道:“谎话信口拈来,你当为父是三岁孩童好糊弄?姜家那丫头分明就没离开过京城半步!” 魏辞盈攥紧裙角攥得指节发白。 她仰起脸,眼中盈满泪水,“父亲寧愿信外人,也不信女儿吗?” “辞盈,”魏明楨提醒道:“別再说了。” 魏辞盈看向他,魏明楨道:“母亲今日去了一趟姜家,已经了解清楚了。” 魏辞盈脸色瞬间煞白。 “你还有何话要说?”定远侯重重拍在案上,“姜夫人亲口所说,姜如翡一直在家啊,这些日子就只出了那一趟门。” 魏辞盈身子晃了晃,险些跪不稳,魏明楨蹙眉,劝说道:“父亲,辞盈身子不好,还是——” “你先出去。”定远侯打断。 “父亲……” “出去!” 魏明楨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退出了书房,临走时给了魏辞盈一个安抚的眼神。 书房门关上,定远侯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你老实交代,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魏辞盈咬著下唇,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女儿……女儿只是……” “前些日子,大皇子来府中与我商討大事,有丫鬟见你曾出现在书房附近,怎么就那么巧,裴涇绕道没有经过青崖口?” 第151章 带回去严刑拷打 魏辞盈冷汗已经顺著背脊往下流,她根本没想过事情会败露,也没事先准备好暴露的说辞,此刻越是慌越是想不出託词。 “父亲明鑑,女儿只是害怕独自出门父亲和母亲不放心,因而——” “啪!” 定远侯终於忍无可忍,一记耳光重重甩在她脸上。 魏辞盈捂著脸,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吃里扒外的东西!养不熟的狼!”定远侯骂道:“你可知你坏了我多大的计划?” “青崖口设伏不但没有成功,还被裴涇反剿,折了我多少死士,你可知养一批这样的死士需要耗费多少精力和时间?” 魏辞盈捂著脸语无伦次,“我没有,我不知道……” 房门猛地被推开,魏明楨一撩衣袍跪在定远侯面前。 “父亲息怒,此事或许另有隱情。” 定远侯阴沉著脸,“你倒是说说,什么隱情能解释她恰好出现在书房,又恰好在她离京后裴涇就改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魏明楨眉头紧锁,忽然想起那日姜翡也曾出现在书房附近。 他张了张嘴,却又闭上,犹豫著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若將姜翡牵扯进来,事情只会更复杂。 “辞盈出京,或许是去见了旁人。”魏明楨斟酌著措辞。 那句话像是一个提醒,魏辞盈猛然反应过来,立刻拉住魏明楨,垂头开始抽泣。 “三哥別说了,说什么父亲也不会相信的。” 魏明楨眸光微动,“你有什么只管说出来。” 魏辞盈满脸泪痕道:“我与江公子已经失联许久,我实在担心他出什么意外,才会冒险出京寻人。” “江临渊?”定远侯眯起眼,不过语气缓和了不少,“你不是说你已经不再执迷不悟了吗?” 魏辞盈昂著头,一脸倔强,“若非我这样说,母亲怎能容我自由出入侯府?我根本就不知道父亲和大皇子的商谈,我看见门口没有丫鬟伺候便以为父亲不在书房,当时便离开了。” “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疑心我泄露消息,可曾容女儿为自己辩驳半句?” “为父方才没给你过你开口的机会吗?”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魏辞盈抹了把眼泪,“先前父亲並未提及泄密,若只是因我撒谎离家,我自然不会说出实情,可一边是泄密,一边是……女儿知道孰轻孰重,自然得如实相告。” 定远侯露出狐疑的神色。 魏辞盈见定远侯神色鬆动,立刻趁热打铁,“父亲若是不信,可叫姜如翡来对质,我当日请她帮我,就是如实告知的要去找江临渊。” “女儿私会情郎確是大错,父亲就是要打死我,我也不敢喊冤,女儿愿受责罚,但若要我担下这莫须有的罪名,女儿死也不认!” 定远侯盯著魏辞盈看了许久,终於缓缓吐出一口气,“罢了,你先回房思过。” 魏辞盈叩首,“谢父亲开恩,还望父亲了解真相早日还我清白。” “明楨。” 魏明楨拱手,“父亲。” 定远侯转向魏明楨,“你去安排,今日请姜家二小姐过府一敘,我不便过问此事,由你来和她谈。” 魏明楨应是,“儿子这就去安排。” …… 侯府下人快马加鞭,很快便把消息传到了姜府。 姜翡早就料到势必去定远侯府一趟,只是没想到邀她的人不是魏辞盈,却成了魏明楨,看来不出她所料,定远侯府开始怀疑魏辞盈了。 既要把自己从报信一事中摘出去,还得稳住魏辞盈,今日只怕有一场硬仗要打。 想到这里,马车忽然一停。 接著帘子掀开,段酒出现在车外。 “姜二小姐,王爷请您下车。” 姜翡掀开侧边的车帘,一眼就看见裴涇端坐在里面,两辆马车方向皆然相反,看样子是去姜府的路。 姜翡往后坐了坐,小声说:“我不去。” 一旁马车內的裴涇神色一冷,立刻转过头来,“姜如翡!” 以为他不知道那是去定远侯府的路吗?当著他的面她还敢往定远侯府跑,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姜翡连忙催促车夫,“快走快走!” 车夫一动也不敢动,两辆车並排著,把一条街堵得死死的,很快周围就多了不少围观的百姓,却都不敢离得太近,离得远远的看热闹。 裴涇下了马车,还没等姜翡反应过来就上车把姜翡往肩上一扛,再回到自己的马车內。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不到半分钟的时间。 刚一被放下,姜翡气得抬手就捶,压低声音道:“裴涇!光天化日的,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后面会怎么传?你要死啊你!” 这力道跟猫抓似的,挠得裴涇心痒,远不如她的铁头功来得有杀伤力。 看来是害羞了。 裴涇挨了她几拳,轻鬆捉住她乱挥的手腕,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段酒,派人回府把王府的地牢收拾出来,此女胆大包天,趁本王不在京城,竟敢当眾辱骂本王,今日定要带回去严刑拷问!” 他看向姜翡,“这样可行?” 姜翡嘴角抽了抽,冲裴涇竖起大拇指。 裴涇得意地挑眉,变本加厉道:“看本王不叫她褪层皮!”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曖昧呢? 姜翡赶忙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够了够了,再说就过了。”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裴涇耳尖一麻,“……段酒,还不快去!” 旁人或许听不出来,段酒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里边发生了什么,让王爷尾音都变了调。 马车一离开,围观的百姓纷纷开始议论。 “哎呦,姜二小姐这下可惨了!” “可不是嘛,骂谁不好,偏要骂疯王,还骂得那么狠。” “可怜见的,这么个如似玉的姑娘,要是真褪层皮,得多嚇人吶。” “兴许也褪不了皮,毕竟是定远侯未来的儿媳妇,总归要给点面子吧?” “你见疯王给过谁面子了?” 前来报信的定远侯府下人却是急红了眼,姜二小姐当街被昭寧王掳走,这可该如何是好? 报信人想了想,转头就往定远侯府跑,得叫三公子赶紧上王府救人才行。 第152章 再吻 马车离开闹市,姜翡抱著胳膊坐在对面冷冷看著裴涇。 “我今天有正事要做,你把我掳来干什么?” 裴涇头微仰著,后脑勺抵著车壁看她,“正事就是去见魏明楨?你把本王当什么了?” 姜翡心说npc,又觉得不完全对,乾脆懒得回答,直接说正事。 “魏辞盈出京前让我替她遮掩,但是我要是一遮掩,报信的事就容易怀疑到我头上,所以我才去街上露了个脸。” 裴涇:“顺便骂本王?” 姜翡“嘖”了一声,“你会不会找重点?” 裴涇思索片刻,脸上的表情缓缓舒展开来,姜翡也不知道这疯子到底想到什么了,怎么一下子表情变得有点暗爽的感觉? “你继续说。” “这样一来魏辞盈肯定不会放过我,我——” “她敢不放过你!” 姜翡呼出一口气,无语道:“你先听我说完行么。” 裴涇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说。 姜翡飞快地把自己的分析说完,“……今日找我去定远侯府,估摸著就是因为这事。” 马车內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轆轆声。 裴涇忽然倾身向前,“你倒是会算计,连魏家兄妹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姜翡翻了个白眼道:“这叫自保。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动不动就能发疯解决一切事情?”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那你想好说辞了吗?” “那当然。”姜翡略显得意,“到时候不管说什么,吞吞吐吐就是必杀技。” 如此一来,不管真话假话都会变得模稜两可,在魏辞盈眼中,姜翡是在帮她说话,只是紧张了点。但是在其他人眼中,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明显就是有隱情,反而更坐实了魏辞盈的问题。 裴涇看著她微微扬起嘴角,姜翡觉得裴涇的眼神里有一种“我家崽长大了”的感觉。 “可是魏明楨的好感度下降了呢。” 姜翡被系统突然出现的声音嚇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裴涇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你怎么了?” 姜翡心跳漏了一拍,大脑飞速运转,乾笑一声:“……没事,就是这垫子有点扎屁股。” 那两个直白的字眼让裴涇盯著她看了两秒,然后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软垫。 “你过来,我摸摸。” 姜翡:“……?”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把按住裙摆,“你有病吧?谁要你摸……” 话还没说完,裴涇就一把將她拽过来,自己则倾身检查对面的垫子。 姜翡:“……” “好像是有点扎。”裴涇靠坐回来,“里头可能有针,你別坐那边了。” 裴涇侧头看著她,似笑非笑道:“你方才慌什么?以为本王要摸什么?” 姜翡:“……” 这狗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系统还在她脑子里幸灾乐祸:“宿主,他是不是在调戏你?” 姜翡咬牙切齿,“闭嘴!” 裴涇眸光一沉,“你让谁闭嘴?” 姜翡连忙把嘴抿住,怎么一不小心就把话说出来了? 两人並排坐著,隨著马车的晃动轻轻碰撞摩擦著。 姜翡完全没察觉这点旖旎,正和脑子里的系统说话,意志比钢铁还坚毅。 “系统,我再提醒你一次,以后再这么突然出现,我將骂你垃圾。” 系统:“你已经骂了。” …… 报信的人飞快赶回定远侯府,向魏明楨匯报了姜家二小姐被裴涇当街掳走,还扬言要扒她一层皮。 魏明楨来不及多想,策马就去了昭寧王府。 王府下人倒是没拦他,將魏明楨请了进去。 “王爷正在处理要事,请魏公子在此稍候。”丫鬟奉上茶便恭敬地行礼退下了。 魏明楨目光扫过厅內陈设。 正厅与內室之间隔著三重雕门廊,悬掛的锦缎帷幔將里间遮得严严实实。他端起茶盏,碧绿茶汤映出自己微蹙的眉头。 魏明楨手指急切在扶手上敲击著,处理要事?什么要事? 还是说裴涇已经在对姜如翡动刑了? 此刻室內,姜翡被裴涇困在矮榻间。 姜翡方才听见了丫鬟的声音,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她紧张的样子让裴涇眸色一黯,他单手撑在姜翡耳侧,俯身逼近,“怎么?怕被他发现?” 姜翡被他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逼得往后仰,后颈却抵上了坚硬的榻沿。 开什么玩笑,姜翡当然害怕,要是魏明楨进到里间看见现在这样的情形,不等明天,下午退婚书就会砸在姜翡脸上。 “你发什么疯?”姜翡压低声音,手抵著裴涇的胸膛,“魏明楨就在外面!” 因为魏明楨在外边,让她对近在眼前的肌肉也毫无兴趣。 裴涇纹丝不动,反而將另一只手也撑在她身侧,彻底將她困在方寸之间。 他垂眸看著姜翡慌乱的样子,“区区一个魏明楨,就让你害怕成这样?” 姜翡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裴涇那双眼中的火苗让她有点熟悉,上一次看见这样的眼神是在什么时候来著? 正想著,就听外间突然“噠”的一声,像是茶盏被放在桌上的声音,接著脚步声响起。 姜翡瞳孔骤缩,耳边传来魏明楨渐近的脚步声,她刚要开口,裴涇突然捏住她的下巴,低头便吻了上来。 “唔——!” 这个吻来得凶狠又突然,把姜翡的惊呼声尽数吞尽。 她拼命推拒,指甲深深陷入裴涇的手臂,却只换来他更用力的禁錮。 这次裴涇的吻更加深入,几乎夺走了她所有呼吸。姜翡挣扎间,髮髻上的珠釵“叮噹”一声掉在地上。 外间,魏明楨似乎听到了动静。 唇齿交缠间,姜翡听见帷幔外魏明楨的声音:“王爷是不是在里面?” 姜翡瞪大眼睛,双手抵在他胸前拼命推拒。裴涇却纹丝不动,那推拒让他生出厌烦,心里的暴戾加重,握住她的双手压在头顶。 两人的身体隔著初秋的衣衫紧紧贴合在一起,姜翡能清晰地感受到裴涇胸膛传来的温度,以及他越来越重的呼吸。 她急得眼眶发红,却不敢发出太大动静,生怕被一帘之隔的魏明楨听见。 “王爷是否在里面?”魏明楨的声音又近了几分,似乎就站在帷幔外。 第153章 差点撕破脸 姜翡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她狠狠一口咬上裴涇张狂的舌。 血腥味在唇齿间瀰漫,裴涇终於鬆开她的唇,却仍紧贴著她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道:“你说,他要是现在掀开帘子,会发生什么?” 姜翡咬牙切齿,“会发生我当场把你踹成公公,向魏明楨表忠心的情况。” 裴涇目色一冷,盯著她看了稍许,忽地鬱结散开。 他一生气就忍不住想亲她,而她屡次故意气他,实则是想让他亲她吧? 想到这里,裴涇喉结用力地滑动了一下。 姜翡一看他眼神就不大对,眼睛都有点发红了,抬脚就往裴涇脛骨上踹。 裴涇闷哼一声,却俯身趁机撬开她的齿关,將这个吻加深。 不得不说,自上次酒楼那一吻之后,裴涇的进步可谓是突飞猛进,姜翡虽然没亲过旁人,却也觉得他技术好的一匹,带著让她无法招架的攻势,总能让姜翡的意识在理智的清醒和沉沦之间拉锯。 好像裴涇特別喜欢这样的方式,魏明楨就在咫尺之遥,而他在这里压著別人的未婚妻吻得忘乎所以。 裴涇果然是疯子! 姜翡想著跟这就跟偷情似的,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拉锯,不过这对她来说也有点太刺激了。 她突然想起原著里魏明楨的媳妇就是要给他戴绿帽子的,结果换了个媳妇还得偷情吗,完了,难道这是天註定吗? “你亲的时候能专心点吗?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干什么?”系统突然在旁边提醒。 姜翡居然忘了还有个系统在脑子里,身体一下僵住。 裴涇见状,攻城略地开始变成温柔的安抚。 “你身为我的系统,难道不应该让我奋起反抗,好把剧情拉入正轨吗?”姜翡问脑中的系统。 系统道:“我对我的宿主们的告诫向来都是打不过就加入,反正你没法反抗,不如躺下享受。” 姜翡无语了片刻,“那你的宿主完成任务的概率应该很低吧?” 系统:“人艰不拆。” 亲著亲著,裴涇总算察觉出不对,撑起身看著她。 只见姜翡双目无神地看著帐顶,脸上毫无表情,一副正在走神的模样。 裴涇气结,他的技术有烂到这种地步?上次她不是还夸他不像是第一次呢。 他俯身准备再亲,姜翡和系统说完话,刚好回过神来,抽手挡住他的脸。 低声警告:“你有完没完?亲够了吧?亲够了就让我走。” 裴涇拇指擦过她湿润的唇角,低声道:“你猜他若闯进来,看见你这副模样……” 他话头一收,心里却生出越来越多的暴戾。 要是魏明楨看见她这副模样,那他就先挖了魏明楨那双招子。 “魏公子!”外间突然传来段酒的厉喝:“魏公子不可擅闯!” “魏明楨。”裴涇突然出声,语气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找本王何事?” 姜翡僵住了,不敢相信这人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跟人对话。 帷幔外,魏明楨停住脚步,“参见王爷,臣听闻姜二小姐在王府,特来接她回府。” 裴涇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卷著姜翡的一缕髮丝,眸色却极冷。 “她尚未出阁,还不算你魏家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接她回府?” 姜翡突然把他一把推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手上一顿比划。 裴涇手往后撑著看著她,一句也没看懂,倒是觉得她这模样怪可爱的,然后便笑了。 魏明楨的声音隔著帷幔传来,依然温润如玉却多了几分冷意,“姜二小姐与臣有婚约在身,自然该由臣来接她回去。” 裴涇起身理了理袍子,伸手擦了下唇,俯身到姜翡耳边,“幸好没咬破本王的唇,否则还没法出去见魏明楨了。” 裴涇掀开帷幔走出去时,嘴角还噙著若有似无的笑意。 魏明楨站在厅中,见他出来立即行礼,目光却忍不住往他身后瞟。 裴涇在上座落座,“敢当街骂本王还活著的只有姜如翡一个,本王要是放过她,岂不是人人都以为本王好欺负?” 魏明楨站在厅中,拱手道:“臣的未婚妻冒犯王爷,还请王爷恕罪,王爷有什么条件尽可提,但凡臣能做到的,都会做。” 裴涇端起茶盏拨了拨,“你觉得本王缺什么?有什么是你有本王却没有的?” 魏明楨冥思苦想,段酒在一旁干著急,心说你这多简单啊,你有未婚妻,可是我们王爷还没有啊。 “臣想不出。” 裴涇说:“不如你退婚,重新再娶一个,姜如翡的死活便不用你管了。” “不行。”魏明楨当即道。 “什么筹码都没有就敢来和本王谈条件,”裴涇冷笑道:“既无筹码,必有倚仗,谁给你的胆子?定远侯吗?” “王爷此言差矣,”魏明楨抬眸,“姜二小姐乃朝廷命官之女,若在王府出了差池,恐怕御史台不会善罢甘休。” 裴涇把茶盏丟回桌上,“拿御史台压本王?” 他缓缓起身,“在本王这里耍官威,本王看你是不清楚自己斤两。在本王面前,朝廷的律法也要跪著说话,你让御史台的人试试,本王倒要看看,他们的摺子能递到御前台阶的第几阶!” “王爷未免太过目无王法!” 姜翡在里间惴惴不安,心说魏明楨还真是正得发邪,明知裴涇是谁还非要和他硬刚。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越来越僵,万一裴涇一怒之下杀了魏明楨,还真就没办法收场。 她在里间转了几步,把心一横,推开窗就往外爬。 裴涇耳尖,听见里边的动静微微皱了皱眉。 姜翡从背后翻出窗户就往前厅绕,衝到门口剎住脚步。 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两人又说了什么,姜翡看见裴涇把玩著那把藏刃的摺扇,扇骨开合间寒光微闪,映得他眉目间戾气更甚。 再闹下去,可真就收不了场了。 姜翡顾不得许多,提著裙摆衝进厅內,谁知脚下被门槛一绊,往前栽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裴涇面前。 她这一跪让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散,裴涇握著摺扇呆住,魏明楨也呆住了。 第154章 捨不得 姜翡磕得膝盖生疼,跪都跪了,自然不能白跪。 做戏做全套,姜翡直接跪伏在地:“多谢王爷开恩,饶了臣女性命。臣女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当街冒犯王爷天威!” 裴涇手中摺扇“啪”地合拢,眯著眼看她突如其来的一跪,握著摺扇的指尖逐渐转白。 “姜、如、翡!”他一字一顿。 姜翡听出他语气不善,这一抬头就见裴涇眼底覆霜,嘴角却噙著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你,好得很。”裴涇声音轻得可怕,“为了他,你跪我?” 姜翡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咔嚓”一声,那把玉骨扇竟生生被裴涇捏碎,碎玉窸窸窣窣散落一地。 她差点忘了,这人脑迴路向来不同,不能从正常人的角度去理解他的想法。 不过姜翡实在冤枉,她这会儿膝盖还疼著呢,又不能当著魏明楨的面解释,只能一个劲对裴涇使眼色。 奈何这人现在正在气头上,甚至气得支著额头闭上眼。 姜翡服了,思索著到底该怎么不动声色地让疯批消气,还要不被魏明楨看出来。 手臂突然一紧,姜翡被魏明楨抓著手臂拽起来。 魏明楨將她往身后一揽,自己护在前面道:“如翡,你不必为我受这等屈辱。他裴涇再权势滔天,也不能如此折辱我们!”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不是。 姜翡差点哭出来。 大哥,不会说话能別说么,眼下越描越黑了都,这误会可大了! 她拽著魏明楨的衣袖,“不是的,你误会了……” 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落在裴涇眼里,却成了为魏明楨心疼的表现。 裴涇眼底猩红一片:“好,好得很!果真是情深意重!” 他头上一跳一跳的疼,眼前时而猩红时而黑暗,眼看是又要发病的徵兆。 裴涇揉了揉额心,紧攥著拳头,忽然抬手一扫,茶具碎裂一地。 “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魏明楨当即拉著姜翡要离开,姜翡踟躕不前,从裴涇的反应和段酒如临大敌的表情就大致猜到了问题所在。 “姜二小姐,您还是快走吧。”段酒沉声。 王爷现在一看就不冷静,万一不慎伤了姜二小姐,回头清醒过来怕是又得发一轮疯。 “我们走。” 魏明楨又使了点力,姜翡被他拽著往外走,却忍不住回头张望。 她看见裴涇高大的身影在微微颤抖,指节攥得发白,像是在极力压抑著什么。 脑中响起系统的声音:“你想倒回去?宿主我提醒你一下,魏明楨对你的好感度已经到达85。” “那裴涇呢?” 系统道:“他现在太混乱了,核反应堆跟要爆炸了似的,完全检测不到,不过你的目的不就是要让好感度下降吗?你现在完全可以转身瀟瀟洒洒地离开。” 姜翡咬了咬下唇,完犊子,一心走任务的她好像做不到瀟洒离开。 她看见段酒从瓷瓶里抖出药丸,刚靠近就被裴涇一把挥开。 “等等。”姜翡突然甩开魏明楨的手,“他不对劲。” 魏明楨皱眉,重新一把拉住她,“如翡,你干什么?他现在这个样子和疯子无异,你……” 姜翡转身就往回跑,径直衝进厅內。 魏明楨想要过去拉她,院內顷刻间涌入许多暗卫,將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也挡住了房中的光景 姜翡走进去,只见裴涇单手撑在案几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角的青筋暴起,整个人像是绷到极致的弓弦,隨时可能断裂。 她靠近段酒,“他他他,他现在是疯了还是没疯?” 段酒:“应该是……快疯了。” 裴涇撑著额头,感觉发疯的进度都得被这俩人的对话给拉快。 他发红的眸子死死盯著眼前的姜翡,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还不走?疯了第一个杀你!” 姜翡不但没退,反而又往前走了两步。 “还会吵架啊,那看来还没完全疯。”姜翡赶紧朝段酒伸出手,“把药给我。” 段酒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將那枚乌黑的药丸放在了姜翡手心。 魏明楨被挡在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能扬声喊了几声姜如翡的名字。 里面传来姜翡的回应:“我没事。” 段酒生怕魏明楨再说出些什么激怒王爷的话,让暗卫把人带到院外去。 姜翡拿著药慢慢靠近,“裴松年,你看清楚了,我是小翠,你可別突然发疯杀我啊。” “小翠?”裴涇缓缓抬起头,眼前人影晃动,像是有好几个身影穿梭,“小翠她都跟人跑了。” 要不是生死攸关,姜翡都有点想笑了。 她安慰道:“哪有跑啊,明明是你先赶人,而且这不又跑回来了么,你杀不杀我?” “你快把本王气死了!但是……”裴涇摇头,“捨不得。” 姜翡脚下步子顿了顿,心里酸得发疼,她朝他摊开手,“那你吃了。” 裴涇盯著她看了半晌,目光从涣散到逐渐聚焦,然后说:“你回来干什么?来看本王笑话的?” 听到这句,姜翡总算相信他理智尚存,上前一步直接把药塞进裴涇嘴里,又端著茶凑到他嘴边。 “喝下去!” 裴涇含著药丸,囫圇道:“喝下去你就不跟他走了?” “你先喝了再说。”姜翡跟哄孩子似的,等裴涇配合地喝下,这才说:“我得跟他去一趟。” 裴涇作势就要吐出来,被姜翡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你要是吐了我就捡起来塞你嘴里。” 嘴里的药丸含得化了,苦味顺著喉咙往下蔓延,裴涇眉头都没皱一下,盯著姜翡的脸,突然伸出舌尖在她掌心轻轻一舔。 姜翡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耳尖瞬间红透,“你他……你你你你这疯子!” 她差点骂出来,捂著手回头一看,见段酒目光在她的手和裴涇脸上游曳了几圈,好像是確定了安全,径直出去关上了房门。 接著下一刻裴涇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一拽,姜翡顿时跌坐在他腿上。 “你装疯?” 裴涇趁机把药咽下去,眼中猩红褪去大半,却仍带著几分危险的暗色。 他脑子其实仍旧有点恍惚,只能说在发疯的边缘被她给拽了回来,否则真到了正在发疯的时候,会不会误伤到她,连他自己也不能確定。 第155章 本王喜欢你 裴涇捏著她的脸转向自己,咬牙切齿道:“本王装疯,你卖傻,难道不是绝配?” “我哪里卖傻了?”姜翡有点心虚地小声说。 刚偏开头,又被裴涇掰回来,“姜如翡,你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明明心里清楚本王在想什么,却偏要装作不懂。” 姜翡被他捏著下頜,说话都有些含糊:“我……我清楚什么了?” 裴涇冷笑一声,突然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垂上。 “你清楚本王喜欢你。” 姜翡浑身一僵,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没想到直白的表白竟是在这样的时刻。 裴涇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你清楚这些,偏要跟魏明楨纠缠不清,你在两个男人之间游离,游刃有余,看我们被你左右,是不是很有趣?” 姜翡下意识想躲,却被裴涇牢牢扣住腰身。 苍天在上,她又不是海王,也不是时间管理大师,是因为任务才被迫如此,谁能懂她游离在两个男人间的辛酸?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说话!”裴涇道。 姜翡:“我没有。” “跟本王解释清楚,否则……”他扣紧她的腰,“是你自己回来的,你今日別想出这个门。” 这让姜翡怎么解释嘛,要是说什么系统任务穿越啥的,裴涇多半以为她比他还疯。 “我今天必须去一趟定远侯府,把那件事说清楚才行,否则他们很容易偏信魏辞盈的一面之词。” 裴涇阴沉著脸,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在跟她说喜欢,她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翡却浑然不觉,掰著手指头认真分析:“魏辞盈心机太深,又有个魏明楨做帮衬,我得去探探口风,她要是跟魏明楨告状说我故意不帮她遮掩,那我之前布的局就全白费了。还有啊,我怀疑她……” “姜如翡。”裴涇突然打断她。 “啊?”姜翡这才注意到他难看的脸色,“怎么了?” 裴涇一把扣住她的后颈,强迫她靠近,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本王方才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姜翡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结巴起来,“听、听进去了。” “本王说了什么?” “就是……那个……你喜欢我。”姜翡的脸颊烧起来。 “然后呢?” 姜翡眼神飘忽,“然后,然后我就想著先把正事办完。” 裴涇气得太阳穴直跳,“正事?在你说本王喜欢你的时候,你满脑子都是魏明楨?” “不是!”姜翡挪了挪坐的位置,“我是怕魏辞盈使坏!她要是先告状,魏明楨肯定信她不信我,那我之前……” 话没说完,裴涇突然俯身,姜翡早从他眼神里看出不对,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 “你够了啊,今天都已经亲那么久了。” 裴涇喉结滚动了一下,闭了闭眼,把怒意和躁意一同压下去。 再次睁眼,裴涇呼出一口气,“你到底在谋划什么?说出来,本王可以帮你。” 姜翡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出口。 裴涇蹙眉,“你如此费心谋划,是想杀谁?” “现在还不急著杀,明年再杀行吗?” 裴涇眉心皱得更深,“你到底在说什么?” 姜翡心想她真的好难啊,都是被那个垃圾系统给骗了。 系统:“这句话我能听见哦。” “就是说给你听的。”姜翡对系统说:“你给我安排的什么破任务?別人的任务只需要攻略一个人,我需要操控全盘,结果还碰上个重生,你是铁了心不想我完成任务吧?” “宿主,这正说明您能力出眾啊!”系统諂媚道:“普通任务哪配得上您这样的高手?” 姜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少来这套!现在怎么办?裴涇都快把我生吞活剥了!” 系统突然正色:“检测到裴涇情绪波动剧烈,建议立即安抚!” 姜翡这才发现,裴涇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跟本王说话还敢走神?” “不不不,我是在想,该怎么跟你解释。” 姜翡心说我现在只想当月老,让书中的男女主在一起,让书中的人物走向各自原本该有的结局,该成亲的成亲,该死的死。 她一定要嫁给魏明楨这一点不能说,让裴涇杀她全家也不能说,思来想去,能说的只有一点。 “我目前的愿望是想做媒婆,让江临渊和魏辞盈在一起。”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愿望? 裴涇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即眉头皱得更紧:“你再说一遍?” 姜翡硬著头皮解释:“就是我觉得江临渊和魏辞盈挺般配的,想撮合他们。” “呵。”裴涇冷笑一声,扣在她腰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姜如翡,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为了去见魏明楨,这种鬼话你也说得出口?” “真的啊!”姜翡欲哭无泪,怎么说真话反而没人信呢。 “今日你必须去?” 姜翡点头,“没错。” 裴涇鬆开对她的钳制,“好,你去。” 姜翡从他腿上起身,“真的啊?” 刚走出几步,就听裴涇冷冷道:“走了就別回来了。” 好熟悉的台词,不过这好像不是她家吧。 姜翡回过头,看见裴涇阴沉著脸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捻著。 “这可是你说的!”姜翡突然扬起下巴,转身就往门外跑,“那我真走了!” “姜如翡!”裴涇猛地站起身,案几被他撞得晃了晃,“你敢——” 回应他的只有“砰”的一声关门响。 裴涇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段酒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王爷,要……要追吗?” “追什么追!” 裴涇一脚踹翻案几,茶具碎了一地,他大步走到窗前,正好看见姜翡提著裙摆跑出院门口的背影。 那没良心的小东西跑得飞快,连头都没回一下。 “好,很好。”裴涇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段酒!” “属下在。” “去把她最爱吃的蜜饯全扔了!” 段酒:“王爷,那蜜饯是您特意从通衢……” “扔了!” “是……” “等等。”裴涇又叫住他,“把本王给她订的那套翡翠头面也熔了!” 段酒硬著头皮应下,刚要退下,又听裴涇补充,”还有新做的那件狐裘,也烧了!” “……是。” 段酒应声退下,还没走出院门,又听到一声:“等等。” 段酒转过身,“可还有別的要烧的?” 裴涇背过身不看段酒,“本王要亲自烧。” “那属下把火盆给您送进来。” “本王今日没心情烧了。” 段酒:“……” 好嘛,就是捨不得烧唄,还好他没跑那么快,否则真烧了,王爷估计要找他拼命。 第156章 成了 此时刚上马车,和魏明楨相对而坐的姜翡突然打了个喷嚏。 姜翡掩了掩鼻子,道:“多谢魏……三郎前来救我。” 魏明楨脸上满是狐疑,开门见山道:“你回去做什么?” 姜翡哪敢说回去坐在裴涇腿上聊了半天,方才出来的路上就已经绞尽脑汁找了个藉口。 “我看他像是发病了,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魏明楨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能帮上什么忙?” “我和辞盈在街上碰见过他发病,当时见过让他清醒的法子,就想著试一试。” 见魏明楨眼中的狐疑消散了些许,姜翡接著说:“其实昭寧王没有拿我怎么样,只是將我关进地牢里命人狠狠责骂了一顿,也没有用刑,之后就將我放出来了,我才知道三郎来救我,於是就赶紧赶过来了。” 魏明楨想起之前裴涇一直在內室,姜如翡却是从外面来的,还那么情真意切地一跪,心中顿觉感慨。 系统突然开口:“宿主,魏明楨好感度又涨了两点。” 姜翡长舒一口气,直接道:“今日你邀我去定远侯府,是什么要事?” 原本是要去定远侯府谈,现在既然已经见面,就不必再奔波一趟,乾脆在路上就把事情说清楚。 魏明楨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辞盈刚回来,你们好些日子不见了,说是想请你上门一敘。” 姜翡立刻察觉出魏明楨话里的陷阱。 她既得表现出想替魏辞盈遮掩,又得不动声色地暴露,实在有点考验演技。 “啊?额,我和辞盈前几天还还,还在一块儿呢。”姜翡飞快瞥了魏明楨一眼,又垂下眼帘。 魏明楨扶著膝头,“净莲庵很无趣吧?” “也,也还好。”姜翡捏著裙子。 魏明楨看著她那只手,“是我记错了,你们去的是慈音庵。” “啊对,”姜翡表情僵硬地笑起来,“你不提我都没听出来。” “如翡。”魏明楨脸上毫无笑容,“慈音庵上个月就被火烧了,现在还在修缮。” 姜翡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我,我……” 魏明楨突然倾身逼近,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到底在替辞盈遮掩什么?” 姜翡被他捏得生疼,一边在心里骂魏明楨,一边让眼泪顺势涌上来,“你弄疼我了。” 魏明楨看了眼她的手腕,放轻了力道,“眼下父亲怀疑她吃里扒外,给裴涇通风报信,只有你能证明她的清白。” 清白?姜翡心说我是来给她泼脏水的,可不是来给她洗白的。 “你快说,她离京前让你替她遮掩,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姜翡目光闪躲,“她说她要去找江临渊,江临渊好些日子没和他联繫了,她有些担心,便请我替她遮掩,就说我和她一起去上香去了,我只要不出门不被发现,等她回来就好了。” 魏明楨放开她的手,靠坐回去,眼底一片死灰。 太顺了,这段话说得太顺了。 前面短短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到了这里却顺得出奇,和魏辞盈的说辞完全一样,更像是提前商量过,背好的词。 魏辞盈不是见江临渊,那就是给裴涇通风报信去了。 魏明楨闭了闭眼又睁开,“辞盈全都说了,你还在替她遮掩。” 姜翡张了张嘴,又垂下眼搅弄著裙子,“她说什么了?” “她可有跟你提过裴涇?” 姜翡猛地抬头,抬得脖子都咔噠一声,也不知这个表情会不会有点用力过猛的嫌疑。 “果然是为了裴涇。”魏明楨嗓音低落。 姜翡眼中微微一亮,成了。 …… 魏辞盈正在被禁足,院门口守了两名定远侯派的侍卫。 魏明楨快步走入魏辞盈院中,一言不发直接推开了房门。 魏辞盈正在绣,闻声抬起头来,“三哥。” “出去。”魏明楨在房中站定。 魏辞盈放下绣绷,示意丫鬟们都退下。 待房门关上,她抬眸看向魏明楨:“三哥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魏明楨攥紧了拳头,冷冷看著她,“魏家家训第一条便是『忠孝立身,荣辱与共』!父亲含辛茹苦將你养大,教你诗书礼仪,供你吃穿用度,对你宠爱有加,你竟帮著一个外人?” 魏辞盈心下一沉,急切道:“你见过姜如翡了?她跟你说了什么?那个贱人!我早该清楚她没那么简单,三哥你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 魏明楨眼中闪过一丝痛色,“辞盈,这次我会帮你遮掩下来,不让父亲知晓,算是……” “算是什么?”魏辞盈看著他冷笑一声,“算是还债吗?” 魏明楨闭了闭眼,“是还债。小时候不慎把你弄丟,欠你的,还了这么多年也该还清了。” “还清?”魏辞盈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眼中泛起泪光,“你永远都还不清!要不是因为你把我弄丟,我怎么会那么小就被人卖进青楼!” 这句话像是一下撕开了侯府遮掩了这么多年的遮羞布。 魏明楨身形一晃,脸色瞬间惨白,“我……” “要不是你弄丟了我,我就不会被人拐走,也不会被人卖进青楼,更不会……”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落下来,她所有痛苦的开端都源自於走失。 幸好那时她还小,因为模样生得好,楼里的老鴇觉得等她长开了是棵摇钱树,所以並未被糟蹋。 可命运捉弄人的是她拋下一切隨江临渊远走他乡,以为这就是结局。但真正的结局是在旁人眼里奔为妾,江临渊虽力排眾议娶她为正妻,但作为交换,他如他母亲所愿纳了两房侍妾。 而新婚之夜,她没有落红,她幼时被卖入青楼的事被有心人查到,没有落红就成了原罪。加上她曾被裴涇带走,更加无法证明两人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任凭她如何解释,江临渊嘴上说著不在意,但却与她日渐疏远。 那两房小妾很快有了身孕,偏偏她的身子毫无动静,由得他们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直到成婚第三年,她才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以为以后与孩子相依为命也不错,却最终也没能保住…… 她那些年受的苦又岂止是这些。 第157章 他就是故意的! 她在铸剑阁孤苦无依的时候他们在哪儿?熬不住的时候,她一封又一封的信寄回去,全都石沉大海,那时她便看清了,哪有什么亲情,都是假的。 “父亲费心遮掩这么多年,真的是为了我吗?”魏辞盈步步紧逼,声音尖锐,“他是怕丟人!怕我流落青楼的事让魏家的脸面掛不住!一旦我丟了他的人,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拋弃掉!” “不是这样的,辞盈。”魏明楨声音发颤。 他掩不住眼底的失望,也不明白从前乖巧听话的妹妹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屋外突然传来侍卫的脚步声。 魏明楨强压下情绪,低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但辞盈,大皇子是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父亲辅佐他是为江山社稷。裴涇狼子野心,若有谋逆之举是要牵连九族的死罪,你可不要再犯糊涂。” “我的事不用你管!”魏辞盈转身背对著他,“既然三哥觉得债已还清,那就请回吧。但我也提醒你们一句,你们都不是裴涇的对手。 她已经知道了结局,裴涇弒父杀兄称帝,他孤独地在那个位置上坐了十年,然后好似再也忍受不了孤独,在那个位置上自吞毒药而亡。 这一世,她怎能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她会和那个人一起坐上至高无上的位置,再將铸剑阁夷为平地。 魏明楨站在原地,看著妹妹单薄的背影,终是嘆了口气转身离去。 …… 昭寧王府这两日有点不太平,说不太平吧,又安静得有点过分。 丫鬟们全都摘了环佩,换了软底的鞋,进出擷松斋时大气都不敢喘,轻手轻脚地放下托盘便退下了。 裴涇將手中的书册重重合上,仰著头闭了闭眼。 “王爷。”段酒小声提醒,“姜——” “本王让你提她了?”裴涇睁开眼看著段酒。 段酒在心里默默无语了片刻,指了指桌上的托盘,“薑汤已经煮好了。” “……”裴涇:“带姜的不吃。” 段酒心累,“可是您淋了雨,怕是要著风寒。” “那也不碰姜。” “但愿您能一直这么硬气。”段酒嘴唇都没动地嘟囔了一句。 裴涇抬起头,“你嘟囔什么?” 段酒立刻道:“属下说方才闻竹回来拿换洗的衣服,说这两日下雨,不方便出门,她便窝在家中打了两日新学的稀奇古怪的牌,还帮著抄了一卷经。” 他暗暗自得,这总找不出错处了吧?句句不提“姜”,句句不离“姜”,我真是人才。 果然,裴涇蹙眉思索。 闻竹没出门,也就是姜翡没出门,稀奇古怪的牌定是那丫头教的,还帮著抄了一卷经,帮谁抄的不言而喻。 等等,谁敢让她抄经? 裴涇看向段酒,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终究是忍不住了,“她给谁抄经?” 段酒偷笑,还闹彆扭呢,这不就忍不住了? “属下不能说那个字。” 裴涇咬牙,“本王准你说了。” “谢王爷。”段酒清了清嗓子,“姜老夫人身体不適,姜二小姐主动提出为老夫人抄经。” 裴涇嗤笑一声,“就她那个狗爬字,献给佛祖也不怕佛祖能不能看懂。” “所以是闻竹抄的,”段酒又道:“然后老夫人一高兴,赏了姜二小姐一只手鐲。” “就知道她不白做事。”裴涇笑了笑,那笑容转瞬即逝,脸色又沉了下来。 半晌,段酒听见裴涇幽幽道:“让她走了就別回来,她还真不来了。” 段酒连忙道:“这两日秋雨,姜二小姐没出门。” “下雨啊。”裴涇望著窗外,点了点头说:“那確实不好出门,容易沾湿鞋和裙子。” 段酒说:“是这个道理。” 次日天色放晴,昭寧王府也无人上门,等到天色黑尽,王府的气氛更压抑了。 与此同时,一个消息已经在京城里悄然传开。 姜府西跨院。 姜翡听完后用力一拍桌子,“好个裴涇!我前脚刚跟他说完我要撮合魏辞盈和江临渊,后脚皇帝就要赐婚,这里头说没他的手笔我绝对不信!” 闻竹虽然指望闹得越大越好,这样就有热闹看了,但是她拿著王府的月钱,还是得帮王爷说几句话的。 “王爷应该不会娶魏辞盈,况且赐婚也是皇上赐,也不是王爷的意思。” 姜翡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裴涇这廝是想断了她完成任务的路吗? 绝对不允许! “他就是故意的!”姜翡磨了磨牙。 闻竹不嫌事大,凑上去说:“那咱们要不要杀去王府!找王爷质问个清楚?” “那当……”想起那日从王府离开时裴涇放下的狠话,姜翡话锋立刻一转,“当然不去。” 闻竹失望地跨下肩。 她原想著,按照话本里的发展,不是应该找上门去一顿质问,对方一通解释,然后小姐捂住耳朵说我不听我听,然后王爷再来个强吻,最终重归於好吗? “那小姐就准备这样放过王爷了?” 那自然不行,裴涇那廝的脑迴路谁也猜不到,万一他脑子一热接了圣旨,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但是裴涇都放出那样的话了,她还舔著脸上门,指不定他有多得意呢。 昭寧王府。 段酒將消息放出去的事匯报了一遍,裴涇点头,“想必她已经开始急了吧?” 段酒道:“大皇子和定远侯肯定著急。” 裴涇无言地看了他一眼,“本王说的是小翠,都要赐婚了,她还不急?” “兴许是急的,”段酒说:“可是王爷不是放话让姜二小姐以后都別再来吗?” 说起这事裴涇就后悔,平时让她听话一点她她是一个字听不进去,不过一时气话,那丫头还当真了。 “是本王说让她別来。” “是。” “那姑娘皮薄,本王也该给她个台阶下是不是?” “是。” 裴涇心里舒坦了,“那你明日派人去传个信,让她来王府一趟。” 第158章 手段了得 姜翡次日一早就收到消息,当场就把帖子撕得粉碎。 “他让我滚我就滚,他让我去我就去,我是那种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闻竹总算是体会到了一点她兄长的艰辛,如今他们兄妹二人一人顾一个还真是不容易。 她连忙劝慰,“小姐要是不去,那该如何质问王爷呢?况且王爷都低头请小姐去了,小姐仍不去岂不是显得小肚鸡肠?” “你不要用激將法。”姜翡哼哼两声,“我才不上当。” 闻竹:“……” 看来她这活儿比段酒的还要有难度,姜二小姐没王爷好糊弄。 到了下午,姜翡自己想通了,才慢悠悠地收拾出了门。 出门时正好碰到散学回来的姜成琅,拽著她的裙子不肯撒手,非要跟她一道去。 姜翡想著去了也好,人多力量大,况且还有个孩子,裴涇总不能当著孩子面占他便宜了吧,就把姜成琅也一道带上了。 姜成琅爬上车就乖乖坐好,忍不住问:“二姐,我们去见哪个姐夫?” “裴涇。” “哦。”姜成琅点头,“那是王爷姐夫。” 马车顛簸著经过昭寧王府门口,又绕了半圈停在了王府侧门外。 闻竹跳下马车,见姜翡还在马车里稳如泰山地坐著,问:“小姐不进去?” “不去,”姜翡抱著胳膊,“你问他找我来什么事?” 闻竹:“……” 这跟小两口吵架闹彆扭有什么区別? “哦,好。” 闻竹刚走出几步,姜翡就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等等。” 姜翡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闻竹是裴涇的人,万一她传话的时候向著裴涇怎么办? “你別去了,换个人去。”她目光在九桃和姜成琅脸上晃了两遍。 九桃瑟瑟发抖,姜成琅跃跃欲试,以九桃那个性子,见到裴涇怕是话都捋不清楚,那就只能天降大任给姜成琅了。 只是姜成琅的智商实在有点堪忧。 “就你吧。”姜翡手指一点。 姜成琅小山似的身体一下站起来,踩得马车都摇晃了两下。 “二姐!我要说什么?” 鑑於姜成琅的智商,姜翡不敢把话说得太长,以免他记不住,只能长话短说。 “你就告诉裴涇,就说『爷爷我来了』,要一字不差,知道吗?” 九桃和闻竹倒吸一口气,开口就这么狠,还好没让她俩转告,估计也只有姜成琅敢开这个口了。 “爷爷我来了,爷爷我来了……”姜成琅重复了几遍,胸有成竹道:“二姐,我记住了!” “去吧。” 姜成琅下了马车,摇著胖嘟嘟的身子跟著下人进了王府。 没想到王府竟然这么大,七弯八拐走得他都累了,等到了裴涇的擷松斋,姜成琅都快喘上了。 裴涇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午饭都没吃两口,听说姜翡已经来了,他整理好发冠,又等了半天,才看见一个小胖墩跟著丫鬟走进来,却没见著姜翡的身影。 这小胖墩他记得,还喊过他二姐夫。 “你二姐呢?” 姜成琅气喘吁吁,“二姐说她不进来,有话让我转告二姐夫。” “她不……”裴涇刚提起来的气又被那声二姐夫稳稳地压下去。 有孩子在,他这个做长辈的自然不能表现得太急躁,毕竟得给孩子做好榜样。 裴涇掸了掸衣袍,道:“说吧。” 姜成琅喘匀了气,挺起圆滚滚的肚子,大声道: “二姐姐让我跟二姐夫说,爷爷!我来了!” 裴涇刚把手肘支上案几,就听见这么一句,手肘一滑,险些栽倒,“她真这么说的?” 姜成琅得意地点头,“一字不差!” 裴涇转头看向段酒,“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段酒也有点懵,摇了摇头。 姜成琅上前,拽了拽裴涇的袖子,指著桌上的蜜饯说:“二姐夫,我想吃这个。” “那是给你二姐的。”裴涇拿起一个塞他手里,“只能吃一个,吃多了你二姐要骂本王。” 姜成琅咬著蜜饯,“二姐夫你有什么话要转告吗?我还得回去跟我二姐说。” “你得等一下。” 裴涇说完给了段酒一个眼神就往內室去。 进了內室他就开始来回踱步,“她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喊起爷爷来了?” 段酒心说连脑迴路不正常的王爷都不知怎么回事,那他就更不知道了。 这两人还真是配呢,正常人干不出来的事让他俩全乾了。 段酒绞尽脑汁,“属下也很费解,莫不是姜二小姐在向王爷认错?通常街边打架打输的那个,都会喊著爷爷求饶,属下也只是猜测,实在是想不到別的了。” 小翠是那种会认错的人吗?感觉像陷阱呢,裴涇有点慌了。 “即便她知道错了,也不必如此吧,怎么叫本王爷爷?” 他突然灵光一闪,走过去在架子上翻了翻,取下一本书来。 段酒眼尖瞥见不是《倒追王爷一百零八招》,而是一本名字相当炸裂的《莫道娇娥身段软,王爷跪地喊心肝》。 这这这…… “这难道是属下给王爷买的书?” 裴涇没工夫理他,边翻书边道:“在你前几日买来的书里找到的。” 段酒羞耻感瞬间上来了,他实在不该把买书的活交给闻竹。 那死丫头抱回一箱子书,神秘兮兮地说是最好看的,他也没挨个检查,没曾想竟混了这样的书在里边,这书名一看就不正经。 “找到了。” 裴涇坐下,將那页快速看了一遍,书上女主在榻上求饶时喊祖宗轻些,还喊爹爹,这和姜翡喊他爷爷岂不是异曲同工? 段酒只见自家王爷耳根瞬间红了,也不知这书上到底写了什么,怎么把王爷急成这样,他把脑袋凑过去。 裴涇红著脸將书重重合上,怒道:“本王就知道她手段了得!这定是那缺少的残卷里的手段。” 了得,太了得了,竟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要妥协吗?可她都三心二意了,如此轻易就原谅她,岂不是显得他很好哄? 算了,大丈夫不必与她计较。 裴涇深吸一口气平復心情,他理了理衣袍,故作镇定地走出內室。 桌上的蜜饯只剩下小半盘,姜成琅挺著个肚子,嘴里还咬著半块。 裴涇心乱如麻,这会儿也没工夫管他,说:“你告诉你二姐,既然她已经知道错了,那就进来吧。” 姜成琅吃得有点走不动了,怕让姜翡久等,裴涇叫了两个暗卫抬著他出去。 第159章 以后本王先低头 姜翡都等得不耐烦了才看见姜成琅被抬出来,姜成琅生怕自己忘了,一见到姜翡就赶忙转告。 “二姐姐,二姐夫说,既然已经知道他错了,那就进来吧。” 姜翡:“???” “他是这么说的?” 姜成琅点头,“一字不差。” 姜翡一把掀开车帘,“他知道错他还有理了,不去,你去告诉裴涇,就说『我是来看后院那个人的,他要是恢復不了记忆,你就麻烦了!』,照我的原话说,要一字不差!” 姜翡放下狠话,闻竹直呼勇猛,全天下敢这么跟王爷说话的祖宗就坐在这里了,她能跟在如此勇猛的人身边伺候,简直与有荣焉。 姜成琅又被抬著去了擷松斋。 见姜翡还是没进来,裴涇立刻问:“她说什么了?” 姜成琅清了清嗓子,道:“二姐姐说,我是来看后院那个人的,他要是恢復不了记忆,就麻烦你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一字不差。” 裴涇和段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点微微的恐惧。 这態度好得会不会有点过分啊?怎么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寧静感? 裴涇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案几,眉头紧锁,“她真这么说?” 姜成琅用力点头,“二姐说的时候可凶了,眼睛瞪得这么大!” 他夸张地用胖乎乎的手指把上眼皮往上撑。 果然,都是偽装,嘴上说著客气话,心里气得不行,却还是忍著向他低头,可见她对他还是用情至深的。 不过她都低头低成这样了,他也不能一直端著。 裴涇喝了口茶压惊,起身道:“算了,她既然低头了,本王也不能没有风度,我亲自去接她。” 姜翡正在侧门等著姜成琅来回话,结果出来的人竟是裴涇。 一个坐在马车里,一个站在檐下,谁也没有先开口。 姜翡愣愣地看著站在檐下的裴涇,她都放狠话了,他態度还这么好亲自来接她,那就暂时不跟他计较了吧。 过了片刻,裴涇走到马车旁,“你吃饭了吗?” 姜翡没想到他憋了半天就问出这么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裴涇见她呆住,唇角微扬,“你再不进去,你喜欢的蜜饯全都进小胖肚子了。” “什么?”姜翡咋呼道:“他都胖成那样了你还敢给他吃蜜饯!” 说著钻出马车就要往下跳,裴涇伸手接了她一把,心说谁让小舅子上道,一口一个二姐夫喊得勤快呢。 进了王府姜翡气冲冲走在前边,裴涇落后半步,道:“以后要是吵架,下次换本王先低头。” 他顿了顿,想了想又道:“后面两次都换本王低头好了。” 姜翡停下脚步,狐疑地看著他:“这次不是你先低的头吗?” 裴涇刚想说话,余光里瞥见两侧的丫鬟,眼神中顿时瞭然。 虽说这丫头跟他认错了,但是姑娘还是要面子的,他的確不该当著这么多人的面扫了她的脸,他是男人,理应让著她。 裴涇清了清嗓子,背下这口锅,“是。” 姜翡撅了撅嘴,上次这廝写的那些虎狼之词还没跟他算帐呢,居然这么乖,那就姑且原谅他吧。 “你说的,后面两次都换你低头。” 裴涇也要脸,推著她的后背往前走,“是是是,赶紧走。” 两人走进屋里,桌上的吃的已经被吃掉大半,姜成琅正躺在椅子里打嗝,昏昏欲睡。 “姜、成、琅!” 这一嗓子吼得屋子里所有人都抖了抖,就连她身后的裴涇都嚇了一跳。 姜成琅一个激灵从椅子上滚下来,嘴角还沾著蜜饯渣,“二、二姐……” 姜翡三步並作两步衝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谁让你吃这么多的?!” “疼疼疼!”姜成琅踮著脚尖求饶,“是二姐夫说可以吃的……” 裴涇正想悄悄退到一旁,闻言立刻被姜翡瞪了个正著,“你让他吃的?!” 段酒赶忙给王爷作证,“王爷说只能吃一个。” 姜翡转头瞪著姜成琅,“好啊你,偷吃东西还撒谎。” “我长身体呢。” “长身体?”姜翡戳著姜成琅圆滚滚的肚子,“你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太胖会影响生长激素分泌让你以后长不高,还会加重心血管负担,呼吸系统受限,內分泌也会紊乱……” 裴涇听著她说天书,转头看著段酒,“能听懂吗?” “恕属下才疏学浅。” 裴涇略显得意,虽说他也听不懂,可见她博学多闻,见多识广,只不过字丑了点而已,无伤大雅。 等姜翡训斥完,姜成琅委屈巴巴地捂住肚子:“二姐,我这是福相,母亲说的……” “福相?”姜翡气笑了,举起拳头,“我看你是一脸欠揍相!” 裴涇往后挪了小半步,小声问:“她以后会揍本王吗?” 段酒见状往后挪了大半步,“姜二小姐打不过王爷。” “可本王不敢动手。” 段酒:“那可由属下代劳。” 裴涇倏地一下转过脸,“你敢!” 段酒又往后退了一点,“属下不敢。” 裴涇抱著胳膊看姜翡收拾姜成琅,小声道:“没想到她原来这么凶,对本王已经是十分温柔了。” “如此一比,姜二小姐对王爷的確温柔。” 姜翡收拾完姜成琅还有正事要办,回头看了一眼裴涇,“你跟我进来一下。” 说著就往里间走。 裴涇突然有一种收拾完姜成琅,该收拾他了的感觉,气血齐刷刷往头上涌,莫名兴奋起来。 他掀了帘子跟进去,里间光线比外头暗一些,还没看清,就被人一把揪住了领口往后推。 裴涇顺势搂著她的腰,將她往怀里带,后背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低头看著眼前气势汹汹的姜翡,嘴角不由自主上扬,“这么著急?” 第160章 主系统才是最大的反派 姜翡这会儿可没心情跟他打情骂俏,揪著他的领子盯著他,“你不准娶魏辞盈!” 裴涇心里像装了水,不小心漾了一下,漾得他五臟六腑飘飘荡荡落不到地。 他垂眸睨著她,“你生气了。” “废话!” “为什么?” “我上次跟你说的什么你忘了?”姜翡恶狠狠道:“我说我要撮合魏辞盈和江临渊,她必须和江临渊在一起。”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反正不准就是不准,你要是敢娶魏辞盈,我就杀了你!” 反正她任务失败也是要死,那也要拖上裴涇。 裴涇眸色一暗,突然反客为主,一个转身將姜翡抵在墙上。 他单手撑在她耳侧,俯身逼近:“小翠,你是在吃醋?” 姜翡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呼吸一滯,“谁吃醋了?” “你。”裴涇的呼吸近在咫尺,“否则为什么这么在意本王娶不娶魏辞盈?” 姜翡被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吹得耳根发烫,这事吧,它偏偏还没法解释清楚,说出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系统又突然开口:“你也没法说,与系统和任务相关的事都是被主系统屏蔽的,就像有些事我跟你说同样被屏蔽一样。” 姜翡震惊了,“主系统连我也能屏蔽?” 系统:“可以,不信你试试。”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姜翡还真没试过,试著开口,“裴涇,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你你你……” 你我了半天也没有下文,姜翡的喉咙就像被人卡住了一样,只要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图就会一直结巴。 姜翡放弃了,对系统说:“看来主系统才是穿书里最大的反派!&*%¥” 姜翡骂得很脏。 裴涇看著她吞吞吐吐,自我挣扎半天,还有渐渐垮下去的肩,像是自我较量之后的认命,一颗心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怎么?说不出来了?”裴涇的指尖轻轻描摹著她的唇线,眼神炽热,连带著呼吸都带染上了几分即將失控的颤意。 “小翠,你就是在吃醋,你就是喜欢本王。” 比起姜翡,裴涇自己对这句话的反应更大,眼里带著几分癲狂的愉悦。 他低下头,双唇即將相触,姜翡倏地別开脸,接著身体僵硬了一下。 裴涇顺著她的视线看去,地上趴著个人,看这短胖短胖的体型就知道是谁了。 姜成琅正趴在地上,胖乎乎的小手死死捂住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 姜翡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朝另一侧转开脸,谁知两人离得太近,转头时嘴唇刚好擦过裴涇的唇缝。 “小翠……” 那一触即分的柔软触感,像火星溅入乾柴,把裴涇的嗓子烧得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们在吃什么好吃的?”姜成琅突然问。 姜翡谢天谢地谢成琅,刚才裴涇的手不自觉收紧,一个劲把她往怀里带,要是没有姜成琅,她都不敢想裴涇会对她做什么。 “快放开!”姜翡警告道。 裴涇低笑出声,在姜翡耳边低声道:“我先把这小崽子拎出去,你收拾一下再出来。” 这话说的,好像他真跟她在里面做了什么似的。 姜翡搓了搓发烫的脸,裴涇如今篤定她对他一往情深,要是后面真相暴露,她不敢想那人会是什么反应。 裴涇一把將姜成琅拎起来出了內室,扔在椅子里。 “看见什么了?” 姜成琅捂著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看见二姐夫抱著我二姐姐。” 闻竹如同狗闻到了屎,两只耳朵一下竖起来。 姜成琅又说:“还看到二姐夫要吃二姐的嘴,但是没吃著。” 闻竹捂著嘴偷笑了一下。 裴涇:“……” 心说要不是你这孩子,本王还能吃不著?本王大吃特吃。 姜成琅见姜如翡还没出来,扯了扯裴涇的袖子,小声说:“二姐夫,我也想姓裴,我能姓裴吗?我连名字都想好了。” 九桃倒吸一口凉气,赶忙上前,“小少爷,裴可是国姓。” 裴涇摆了摆手让九桃退下,端起茶盏问姜成琅,“你想的什么名字?” “我想叫陪嫁。” 裴涇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呛得咳嗽了几声,“你想给你二姐当陪嫁?” 小胖子点头点得脸上的肉都在抖,“大姐嫁人的时候带了两个陪嫁丫鬟,二姐只有一个丫鬟,可以带上我,不然我一个人在家就不好玩了。” “你不是还有个三姐?” “三姐不好玩。”姜成琅说。 裴涇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你二姐要是嫁过来,你自然能当陪嫁。” 姜成琅歪著脑袋,“可是二姐姐说要嫁给魏家姐夫。” 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裴涇脸颊抽了抽,“你管他叫姐夫?” 小胖子被嚇得缩了缩脖子,很上道地说:“那叫他魏三郎。” 裴涇面上仍带著笑,声音却冷了几分:“她嫁不成。” 姜翡从里间出来,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狠狠瞪了姜成琅一眼,又问:“江临渊怎么样了?” 裴涇给了个眼神,段酒立刻如实匯报,“已经请了几位名医来看,大夫说他身上有多处旧断新愈的痕跡,显然是从高处坠落所致,能不能想起前尘往事,全看脑中淤肿何时消散。” “也就是还有想起来的可能了?” 段酒点了点头,“大夫也说有可能,只是不能確定。” 本就是下午才出门,姜翡不能在王府久留。 裴涇把她送到侧门,看著马车远去才往回走。 “若是你要纳妾,家中夫人也会这般急吧?” 那语气中的得意洋洋段酒都懒得说,只道:“王爷忘了?属下还没娶妻呢。” “本王又没问你,”裴涇斜他一眼,“本王问的是他。” 站在一旁的侍卫突然被点名,嚇得一激灵,结结巴巴道:“回、回王爷,小的家中那位並不善妒,前些时日还將自个儿房中的贴身丫鬟抬做了妾室,说是添个帮手操持家务。” “你还挺得意?” “小的不敢。”侍卫把头垂得更低。 裴涇轻哼一声:“她若是真心喜欢你,自然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你还是回去好生盘问盘问她是否真心。” 侍卫一脸苦相,“小的遵命,晚上就回去盘问。” 裴涇一甩袖子就走,段酒憋著笑跟在后面。 “本王就说赐婚她一定著急。” “王爷真是神机妙算。” 第161章 试婚服 赐婚的消息能传到姜翡耳中,自然也传到了定远侯府。 自打魏辞盈听说这消息,就激动得夜不能寐,又让人仔细打听,確认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小姐请用茶。”梓芙呈上茶盏,道:“消息既是从宫中传来,想必是无误的,以皇上对昭寧王的宠爱,如果昭寧王不愿,这消息也传不出来。” 魏辞盈迎著日光转动著茶盏,“皇上必是看他往侯府送了好些东西,才有赐婚的意思。”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魏辞盈放下茶盏,“你恭喜得太早了,父亲只怕此刻已坐立难安,急著向大皇子表忠心。” 梓芙道:“可侯爷总不敢抗旨不尊吧?” “父亲不敢抗旨不尊,却可以在皇上下旨前先行入宫拜见。”魏辞盈眉心紧蹙,“若真被父亲搅了局,那我先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想到此处魏辞盈就有点坐不下去了,起身说:“不行,我得去见父亲,阻止他。” 书房內。 定远侯吞下一粒安神的药丸,魏明楨连忙送上清水给他吞服。 又劝说道:“父亲也不必为此上火,毕竟旨意未下,裴涇行事向来乖张,纵使皇上赐婚,想必也只是敲打敲打。” 定远侯嘆了口气,“若真等皇上赐婚那就晚了,你妹妹小时候吃够了苦,为父又怎么捨得把她往火坑里推。” 魏明楨想起魏辞盈,脸色黯淡了两分,“父亲想给辞盈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先前我不同意江临渊,並非是看不上江湖侠客,铸剑阁在江湖上势力不小,若辞盈嫁过去,对侯府而言確实是一大助力。” 定远侯放下茶盏,“但江家世代习武,与咱们这样的官宦人家终究不同。辞盈从小娇养在闺中,若远嫁江湖,我是怕她受委屈。” “而裴涇並非善茬,喜怒无常,杀人如麻,更非良配。你大哥是个草包,老二是个混不吝,侯府往后荣光全系你一身,我怎能不多替你们谋算,若来日大皇子登基,侯府荣光可保。” 魏明楨抿了抿唇,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可自幼受教又是为家族奉献。 “待你月底完婚,就只剩辞盈的婚事还没有著落了,你母亲正在替她物色,务必挑一个性子和顺的,若家世相当最好不过。” 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侯爷,三公子,小姐来了。” “进来吧。” 魏辞盈推门而入,见定远侯正揉著额头,连忙上前关切道:“父亲可是头疾又犯了?” 定远侯摆了摆手,“你来有什么事?” 虽说魏明楨已同他说过从姜如翡口中得知魏辞盈的確是去找江临渊,但定远侯仍觉得她行跡可疑。 魏辞盈突然跪下,“女儿知道父亲为何烦扰,女儿是来为父亲分忧的。” 她抬起头,坚定道:“女儿愿嫁入王府。” 书房內霎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魏明楨猛地站起身:“胡闹!” 定远侯眯起眼睛,审视著跪在地上的女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女儿很清楚。”魏辞盈声音平稳,“裴涇虽性情乖戾,但权势滔天。若女儿嫁过去,一来可解父亲眼下困境,二来,女儿有信心能拿捏住他。” 魏明楨气得脸色发青:“你拿什么拿捏?裴涇杀人如麻的名声难道是假的?” “三哥,”魏辞盈转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与姜家二小姐的婚事在即,还是先操心自己的事吧。” 魏辞盈又道:“父亲,女儿若嫁过去,便是放在裴涇身边最好的內应。若他日大皇子得胜,父亲可保女儿性命,但若大皇子在夺嫡中败北,女儿亦可保侯府无忧。届时无论朝局如何变化,侯府都能立於不败之地。” 房中安静下来。 这的確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魏辞盈见定远侯神色动摇,又添一把火,“若父亲担心大皇子那边疑心,便照今日的说辞,说女儿是嫁过去实为內应,想必大皇子也乐见其成。” 定远侯盯著魏辞盈看了许久,最终疲惫地摆摆手,“此事容我再想想,你退下吧。” 魏辞盈福了福身退出书房,转身时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房中,定远侯头疾好像更重了,他揉著额头问:“你怎么看?” “裴涇和大皇子都不是好糊弄的人。” …… 下朝时分,魏明楨刚踏入宫门,就被几位好友团团围住。 褚休穿著官服仍掩不住他那一身吊儿郎当气,勾著魏明楨的脖子道:“喝酒去啊?好几日没跟你们喝酒了。” 魏明楨將他的手拽下来,正了正官服道:“今日不得空,改日吧。” “忙什么呢?” “今日要回去试婚服。”魏明楨笑了笑,“改日再和你们聚。” “试婚服?”褚休眼睛一亮,转头就招呼其他几人,“听见没?明楨要去试婚服!咱们都去掌掌眼!” 庄既同立即附和,“对对对,听说你的婚服请了二十位江南最好的绣娘,让咱们也开开眼界!” 魏明楨无奈地笑著摇头,“胡闹什么,哪有看新郎试婚服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褚休挤眉弄眼地凑近,“姜二小姐给你绣荷包没?” 魏明楨魏明楨耳根微红,正欲反驳,忽见宫门口一阵骚动。 眾人回头,只见裴涇一袭玄色朝服缓步而出,所过之处官员纷纷避让。 庄既同压低声音道:“听说昭寧王要做你妹夫了,真的假的?” 魏明楨没应声,就见裴涇径直朝著他走来。 眾人躬身行礼,“参见王爷。” 裴涇两指轻轻一抬,“几位要去何处?” 褚休生怕说喝酒昭寧王来一句他也去,忙道:“明楨月底成婚,今日正要试婚服,我们正要跟著去凑个热闹。” 裴涇眉梢微挑,目光落在魏明楨身上,“哦?试婚服?” 魏明楨拱手道:“回王爷,只是例行准备。” 裴涇若有所思地頷首,越过几人,上马离开。 马蹄声渐远,裴涇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宫门外。 褚休长舒一口气,拍了拍魏明楨的肩膀:“嚇死我了,还以为王爷真要跟去看你试婚服呢,毕竟以后他说不定能成你的妹夫。” 魏明楨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心中却隱隱不安,他总觉得裴涇方才的眼神別有深意。 另一边,段酒眼见著王爷在一个路口换了条通往姜府的岔路。 “王爷,咱们这是去姜府?”段酒小心翼翼地问道。 裴涇绕著马韁,“魏明楨要试婚服,那小翠也要试吧?” ————————————— 宝子们,求投票,投票方式:首页直接搜索“巔峰角色製作人”。给《引凤归》沈妤和谢停舟投上一票吧,投票时间6月25-7月25,每天都能投一票喔。能进前10的话活动结束给大家一口气加更5章,谢谢宝子们。 第162章 我不会后悔 姜翡到这世界来也没什么朋友,如今和家人也只是维持表面的平和,试喜服这事思来想去,只能叫上安平郡主。 漆盘一字摆开,把姜翡这屋子都显得逼仄了。 姚氏对她虽抠,但婚服毕竟是脸面上的事,不好太过简薄,这婚服从用料到绣工都是极好的,显得姜家对这个女儿极为重视。 姜翡站在铜镜前,任由她们摆弄。 嫁衣只有领口和腰带是正红,其他地方却不是正红,比正红更浅,比彤色又要深一些。 安平郡主等她穿好,遣散丫鬟,上前替她理著衣襟,“这纁色不衬你,得正红或絳色才好。” 说实话,姜翡也不懂这些,反正她看到电视剧里看大家成亲都是全身大红的喜服。 “我不能穿正红吗?” 安平郡主笑了笑,“朱为贵,那是皇室才能穿的顏色,官员之女只可酌情辅以正色,魏明楨要是有世子之位在身,你也能穿正红的喜服。” 安平郡主顿了顿,又说:“你若是嫁给昭寧王,便是穿什么顏色也不为过了。” 原来如此,这礼制也忒复杂了。 姜翡展开双臂给她看,“还过得去吧?合身就行,好看不好看的倒是没什么。” 安平郡主没见过她这样的。 哪个女子对自己嫁衣不是千挑万选,她倒好,一副无所谓的態度,可是既然无所谓,又何必非嫁魏明楨不可呢? “你真的要嫁给魏明楨?” 姜翡道:“我肯定是要嫁给他的,这是早早就定下的亲事。” “可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安平郡主柔声道。 “什么样的人?”姜翡转过身。 安平郡主想了想,说:“你的想法总是和旁人不同,你不是那种困於礼教的人,否则也不会让我和张諍和离。” 姜翡有口难言。 她不困於礼教,但是她困於任务啊。 “那昭寧王呢?” 姜翡整理腰带的动作一顿,没有抬头,“他……” 安平郡主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下文,忧心忡忡地看著她,“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等嫁了人再后悔就晚了。你真的想好要嫁给魏明楨了吗?” “想好了。”姜翡肯定道:“我不会后悔。” “可你为什么皱眉?” 姜翡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眉心不自觉紧锁。 “阿翡,你连说谎都不会。”安平郡主拉著她坐下,拿起梳子轻轻梳理姜翡垂落的长髮,“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个即將赴死的囚徒,而不是待嫁的新娘。” 姜翡看著镜中的自己,好像也没安平郡主说的那么夸张,但心里却有一种被什么东西堵住的感觉。 她清楚地明白,不是因为要嫁给魏明楨,而是因为她又要去伤害那个人了。 那个人刚刚把破碎的自己一点一点粘起来,她又要狠心地將他击碎,除了心虚,她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心疼。 看来心太软的人果然不適合做任务。 “那郡主呢?”姜翡岔开话题,“郡主想好了吗?” 安平郡主点了点头,“我现在想通了,特別是看到你。” “找个情投意合的,对自己的好的。”安平郡主的手指穿过姜翡的髮丝,动作轻柔,“阿翡,我希望你也能这样。” 姜翡从镜中回了她一个笑容,“等我嫁给魏明楨,所有的事都能好起来。”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裴涇径直抬脚入內。 他视线在安平郡主身上一掠而过,长久地停留在姜翡身上。 姜翡倏地转过身,手往后撑著妆檯。 全身的毛孔都在裴涇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张开,掌心和后背瞬间冒出了汗,就像一枚炸弹的引线已经燃到了眼前。 刚才的话该不会被他听见了吧。 裴涇沉著脸,一步一步朝她靠近,期间冲安平郡主摆了摆手,示意她出门。 安平郡主看了眼姜翡,脚下没动,“阿翡,你……” “郡主您先出去吧。”姜翡强自镇定,“我没事。” 安平郡主犹豫片刻,终是嘆了口气,轻轻带上门离开。 屋內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裴涇的目光如炬,一寸寸扫过她身上的嫁衣,最后定格姜翡略显苍白的脸上。 姜翡的心跳几乎要衝出胸膛,她下意识攥紧了身后的妆檯边缘,指节抠得发白。 刚才她声音不小,以裴涇的耳力,不可能没听到她说的话吧,他会做什么?掐死她还是发疯? 姜翡的呼吸几乎停滯,她看著裴涇一步步逼近,只觉里衣已经黏在了后背上。 “本王就知道,这顏色不衬你。” “啊?”姜翡一下愣住。 裴涇停在原地,將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然后再次肯定地点头,“的確不衬。” “你,你都听见了?” 裴涇一脸无辜:“听见什么?” “就是……”姜翡咬了咬唇,“刚才我和郡主说的话。” “没听清。” 姜翡瞪大眼睛:“你耳力那么好,怎么可能没听见?“ 裴涇拿起漆盘中的的首饰瞧了瞧,又放回去,“你家那个陪嫁的小胖子忒闹腾,缠著本王要当陪嫁,到门口才好不容易甩掉他。” 姜翡盯著裴涇的侧脸瞧了一会儿,確定他的確是没听见,这才鬆了口气。 谁知正要收回视线,却被裴涇的目光逮个正著。 “你们说了什么?”裴涇往前一步,“这么怕本王听见?” 姜翡下意识后退,腰抵在妆檯边缘,已是退无可退。 裴涇哂笑了一下,突然抓住她的腰带一拽,两人身体相贴,鼻尖几乎撞到一起。 那么一张俊脸就摆在眼前,姜翡眨了眨眼,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裴涇……” “嗯?” “如果,”姜翡问:“如果哪一天,你发现一个真相,会不会杀了我?” 裴涇蹙了蹙眉,“什么真相能让本王杀了你?” 他思索片刻,道:“你是男的?如果你是男人,本王就杀了你,让你重新投胎成女人,十六年后本王娶你。” 姜翡:“……” 算了,跟这个人是没法正常聊天的,因为他压根就不是正常人。 “让开。”姜翡抬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 这一下捶得裴涇心口酥酥麻麻的,让到一边的动作都过分乖巧了,然后坐在椅子上看她拿著耳坠往自己耳朵上比划。 裴涇看得手也痒心也痒,半握著拳头拇指在食指指背上摩擦著。 忍了很久终究是没忍住,伸手把眼前的人儿一把拽了过来。 第163章 暴风雨来临前 姜翡嚇了一跳,手里的耳坠脱手,直接摔在地上,“欸……” “本王都赔。”裴涇抢先一步说。 他坐在椅子里,把姜翡困在他敞开的两腿之间,两只手掐著她的腰让她转了一圈,又反著转了一圈。 “你干什么?”姜翡怒道。 明明碰著了,可裴涇的手更痒了,手指在她腰间轻轻摩挲著,像是在把玩一件珍贵的瓷器。 “这身嫁衣配不上你,你得穿絳红。” 裴涇仰头看著她,“小翠,听说这是二十个绣娘绣出来的,本王给你找百名绣娘来绣婚服,如何?” 姜翡刚刚抬起来,想要推拒的动作因他这番话一顿,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停在了裴涇凌厉的眉骨上。 裴涇在她的手指下闭上眼,唇角勾了起来,手却没有放鬆半分,“嫁给本王肯定比嫁给魏明楨好,你要什么本王都能给你。” 这话像是一枚钉子,一下子狠狠钉进姜翡心里,也让浑身的热度都似被瞬间抽乾。 这样直白炽热的感情,让心怀鬼胎的她完全承受不起。 裴涇立刻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隨即睁开眼,“怎么了?” 姜翡转过身。 完了,太煽情了,煽情得她都有点下不去手了。 可是该怎么办?她必须嫁给魏明楨,难道让他等她一年,等她完成任务再和魏明楨和离? 好像也不对,如果完成任务,她会在另外的世界重生,完不成任务的话,到了这具身体在书中原本应该死亡的时间,她也会被强行抽离,遣送到虚无世界去。 所以,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死局,她没办法在这个世界长久地活下去。 姜翡垂下眼,“没事,就是试衣服试得有点累了。” …… 近来魏明楨清瘦了些,婚服腰身显的有些宽鬆,裁缝又重新量了尺寸,得拿去收一收。 试完婚服又和几位好友小酌两杯后,天色便已黑了。 一屋子人散去,房中安静下来,先前那种被刻意压下去的焦虑又开始捲土重来,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魏明楨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身走到书桌前,从抽屉的最下层取出几封信件。 信纸上笔跡一致,且笔跡清秀,全出自同一名女子之手。 魏明楨又將那些信重新看了一遍后收起,再也不压抑心中那股不安,走出门道:“备车,去姜府。” 魏明楨到了姜府,姜府下人立马將人迎进去。 “三公子还请稍待,小的这就去请二小姐。” “不必。”魏明楨道:“婚期在即,我与如翡见面略有不妥,我想见一见姜三小姐。” 下人闻言吃了一惊,心里直犯嘀咕:这魏三公子也忒奇怪,婚期將近不见自家未婚妻,反倒要见小姨子?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这……” “我与如翡不便相见,有些话还需三小姐替我转达。” 下人这才鬆了口气,看来魏公子还不知道两位小姐不合,还以为姐妹情深呢,居然找三小姐传话。 一盏茶的功夫,姜如琳出现在待客的厅中,朝魏明楨福了福身,“三公子。” “三小姐。”魏明楨將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声音略微冷漠,“今日上门,是想请三小姐以后不要再写信了。这般行径,不合规矩。” 姜如琳脸色一白,朝门口看了一眼,好在下人都在门外,应该没有听见。 “魏三公子还是不信我信中所述?” “信与不信,都改变不了什么。”魏明楨抬眼,目光如刀,“兄弟鬩墙,姐妹爭斗,自古以来都是家门不幸。三小姐身为姜家女儿,更该谨言慎行才是。” 厅內烛火摇曳,在姜如琳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她忽然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道:“可三公子並非完全不信,不是吗?若真不信,今日又何必特地走这一趟?” 魏明楨面色一沉,几乎压不住心头那股无名火。 “我今日来,是要断了这荒唐事。”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著姜如琳,“婚期在即,三小姐若还顾念姐妹之情,就该適可而止。” 姜如琳不慌不忙,甚至有些得意,“二姐姐与昭寧王的事,府里上下知道的不少,她身边跟著昭寧王的人,说是教导,实则是保护,偏生三公子要做那掩耳盗铃之人。” 她抬眼,眼中闪过一丝讥誚,“还是说……三公子其实已然知晓,心甘情愿著那绿头巾?” “你放肆!” 魏明楨猛地拍案,茶盏被震得叮噹作响。 姜如琳嚇得后退两步,门口的丫鬟也忍不住探头张望。 魏明楨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姜如琳缓了缓神,“三公子何必动怒?我是为公子好,不忍见你被蒙在鼓里,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今日昭寧王还来过府上,不走正门,却將马停在巷子里,公子以为是为了什么?” 这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魏明楨心口。 他死死攥著拳头,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下朝时裴涇意味深长的眼神。 窗外忽然颳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晃,晃得魏明楨的脸色阴晴不定。 …… 裴涇回到王府就让人著手开始找绣娘,要网罗各地最好的绣娘,又把府上老管家喊来,问了一番成亲需要准备些什么。 等到和老管家谈完,天已经黑透了,这才发现忘了用晚膳。 段酒命人上了晚膳,站在一旁匯报,“今日大夫来施针后,江临渊说突然想起一些事。” 裴涇抬头,“都想起些什么?” “说自己记得自己好像自幼学剑,有好几个师傅,別的没了。” 裴涇思索片刻,突然搁了筷子,道:“备马。” 段酒一愣,看著刚动了几筷子的晚膳,“上哪儿去?” “还能上哪去?”裴涇径直去了內室去更衣,“自然是把这重要的消息告诉小翠。” 段酒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小声嘀咕:“自幼学剑,这也算重要消息?怕不是找藉口去看人才对吧。” “嗯?”裴涇一个眼风扫过来。 段酒立刻挺直腰板,“属下这就去备马!” 还是在老地方,裴涇翻身下马,將马韁丟给段酒,“在这候著。” 裴涇走出两步,正欲翻墙,脚下却停住了,倏地扭头看向暗处。 “谁?出来!” 黑暗似被搅动,一道頎长的身影缓缓从黑暗里走出来。 裴涇微眯起眼睛,看著月光下那道身影逐渐清晰:“魏明楨。” 第164章 修罗场 魏明楨面色阴沉,月光下更显冷峻:“臣一直有一事颇为费解,还请王爷为臣解答。” “本王凭什么为你解答?”裴涇轻嗤一声,抬脚就要走。 魏明楨上前一步,“王爷深夜造访姜府,不知有何贵干?” “本王行事,何须向你解释?”裴涇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 魏明楨声音压得极低:“若王爷是来找如翡,还请自重。她已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婚约?”裴涇转过身,突然逼近,“魏明楨,你以为那纸婚约能拦得住本王?” 魏明楨袖中拳头攥得死紧:“王爷这是要强夺臣妻了?“ “妻?”裴涇冷笑一声,“她嫁你了么?她一日未进魏家门,早晚都是本王的人。” 魏明楨眼中怒火翻涌,他冷笑一声,“王爷身为皇室贵胄,不思恪守礼义廉耻,竟行此宵小行径,难道我与如翡成亲之后,王爷也要来闯我们的新房不成?” 段酒一听,连“新房”二字都搬出来了,就知道大事不好。 只见裴涇眸色骤然一沉,周身杀气暴涨,他猛地抽出段酒腰间佩刀,寒光一闪,刀尖已抵在魏明楨喉处。 “魏、明、楨。”裴涇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找死?” 刀锋紧贴著皮肤,魏明楨能清晰地感受到刀刃的寒意。 “王爷大可杀了臣,只是……”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誚的笑,“杀了我,如翡心里也不会装得下別人。” 裴涇手指捏得喀喀作响,仿佛下一秒魏明楨就要身首异处。 两人剑拔弩张,段酒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生怕王爷一怒之下让魏明楨身首异处。 刚要上前劝说,就听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魏三公子怎么这么晚还来?” 接著是丫鬟的声音,“奴婢也不清楚,三公子说是在后门等小姐。” 裴涇对姜府內的格局了如指掌,围墙之內是一个小园,有一条蜿蜒的小径延伸至后门,就在魏明楨身后不足三丈的地方。 姜翡的声音逐渐朝著后门去了。 魏明楨低声挑衅,“王爷怎么还不动手?再不动手,就有人来了。” 裴涇眼神一凛,盯著魏明楨身后姜府后门的灯笼看了须臾,把刀扔给了段酒。 魏明楨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多谢王爷不杀之恩。” 裴涇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魏明楨的用意,“本王不是不想杀你,是本王不想拿血脏了她的眼睛。” “王爷既然不杀臣,”魏明楨压低声音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就赌如翡心里,到底装著谁。” 后门“吱呀”一声打开,姜翡提著灯笼走了出来,疑惑地四下张望,“魏三公子?” 黑暗中两人对峙著,直到姜翡喊出第二声魏三公子,魏明楨才扬声道:“我在这里。” 他盯著裴涇,慢慢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朝著光亮处走去。 姜翡看著魏明楨从黑暗里走出来,疑惑看向巷子那头,“三公子在那里干什么?” 魏明楨朝她温和地笑了笑,轻声道:“方才看见一个人影,还以府上遭贼,就去瞧了瞧。” 姜翡心里咯噔一声,裴涇总喜欢从这里翻墙,该不会是碰到裴涇了吧? “那人呢?” “是我看错了,没人。”他的语气依旧温润,但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 姜翡鬆了口气,从黑暗处收回目光,借著灯笼的光看著魏明楨的脸,总觉得今晚的魏明楨有些不同,眉宇间多了几分凌厉。 她迟疑道:“这么晚了,三公子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魏明楨接过她手中的灯笼,温声道:“怎么又叫三公子,该叫我什么?” 姜翡抿了抿唇,道:“三郎。” 黑暗里裴涇的手骤然握紧。 魏明楨一笑,抬手想把她鬢角垂落的一缕髮丝別到她耳后,姜翡下意识后退,想起两人的关係才硬生生止住脚步。 魏明楨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滯,隨即若无其事地收回。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但很快又恢復了温润如玉的模样。 “今日试了喜服,想到你穿嫁衣的模样,便有些夜不能寐。”魏明楨的声音低沉温柔,轻轻握住她的手。 姜翡看著两人交握的手,今夜的魏明楨有些不大正常。 平日里恪守礼数,和她相处时言语间进退有度,始终保持著恰当的距离,今夜却好似变了个人,靠近时还能闻到些许酒气。 “你喝酒了?” “和子庆他们小酌了几杯,”魏明楨笑了笑,“借著酒劲冲你撒撒酒疯,你若是不喜欢,往后我克制些。” “没事没事,小酌怡情。”姜翡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取过灯笼道:“还是我来拿吧。” 魏明楨的目光隨著她抽离的手微微一暗,“如翡,我一直在想,你是真的心甘情愿想嫁给我吗?” “什么?”姜翡捏紧了灯笼杆,好似被魏明楨窥见了心底的秘密。 “你可记得我来提亲的那日,在凉亭中和你说了些什么?” 姜翡想了想,道:“夫责,妻责。” 魏明楨一笑,“当时你说愿意嫁给我,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未曾问过你可有改变主意,是否心甘情愿想嫁给我?” 姜翡心里咯噔一声,难道魏明楨发现了什么? “三郎何出此言?”姜翡抬眸道:“你我婚期已定,我自然是心甘情愿嫁给你的。” 裴涇靠著墙,在黑暗里闭上眼,紧攥著拳头,指甲几乎嵌进皮肉里。 魏明楨带著愉悦的声音从光亮处传过来,宛如一巴掌狠狠甩在裴涇脸上。 “那太好了,”魏明楨含笑道:“我心悦於你,你对我可也是同样的感情?” 不知为何,裴涇说喜欢她的时候姜翡心跳漏了一拍,可听到魏明楨说心悦她,竟然毫无反应。 “如翡?” “嗯,我和你一样。”姜翡含糊地应了一声。 灯笼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摇曳,姜翡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往巷子深处飘去。 那里一片漆黑,但她总觉得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著他们。 “时间不早了。”魏明楨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你先进去吧。” 姜翡笑了笑,道:“那你路上当心。” 姜翡站在门內,听著车軲轆声远去,打开门提著灯笼朝著方才魏明楨走来的方向走了一段,巷子里安安静静地,什么人也没有。 第165章 在你心里本王算什么? 回到房中,姜翡在房中坐了很久。 系统道:“你不喜欢魏明楨的触碰。” 姜翡起身去洗手,“他原来从没这么碰过我,最多隔著衣裳扶一下我的手臂,我之前也不知道我会反感他的触碰。” 这还只是个开始,如果两人成亲,势必会有更为亲密的接触,那才是难以克服的困难。 姜翡把手泡进铜盆里,盯著晃动的水面出神。 “但是裴涇亲你抱你也没见你反感。”系统说。 从魏明楨触她碰到现在,一直被姜翡刻意迴避的问题被系统直白地挑明。 姜翡烦躁地搅了搅盆里的水,“那不一样,裴涇也不是一上来就又亲又抱,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水面一静下来,她就能看看到水面倒映著自己的发红的脸。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裴涇那双有力的手臂,他怀抱的温度,还有他带著霸道与温柔的吻。 “宿主,你的心跳加速了。”系统冷静地指出。 姜翡浇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感觉让她瞬间清醒,“你不用在这里疯狂暗示我,好吧,我承认我对裴涇有好感,但是谁让我有个恶毒的系统呢,我根本没有选择留在这里的权利。” 系统:“……” …… 西跨院主屋的灯彻底灭了,连廊下的灯笼也快烧乾了灯油,火光越来越微弱,最终“啪”地一声熄灭,整个院落陷入一片黑暗里。 姜翡在睡梦里翻了个身,她睡得並不踏实,眉心微微皱著,然后突然从梦中惊醒。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默地立在床边,如同一道凝固的影子。 短暂的惊嚇过后,姜翡已经认出了那个轮廓。 “裴涇?”她撑起身子,声音还带著睡意,“你怎么来了?” 黑影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怎么不点灯?”姜翡揉了揉眼睛,伸手去摸床头的火摺子。 刚刚拿起火摺子,一只手“啪”地一下捉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手腕生疼。 “別点。”裴涇声音低沉暗哑,像是在努力压抑著什么。 姜翡这才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混合著夜风的寒意朝她袭来。 “你怎么喝酒了?”姜翡轻声问。 裴涇没有回答,反而逼近一步,单膝跪在床沿,高大的身躯將她困在逼仄的方寸之间。 “小翠。”黑暗中,裴涇俯下身,贴在她耳边道:“你和魏明楨成亲,想要本王送什么礼?” 姜翡的心跳骤然加速,突然想起后院的暗巷,还有魏明楨的反常。 “你,你都……” “本王耳力了得,”裴涇把头抵在她肩上,“別说三丈,就是十丈,也能把你们情深似海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姜翡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裴涇低笑了几声,声音阴惻惻响在她耳边,“你还没说你要什么礼呢?本王答应过的,你要什么我都能给。” “你別——” 平日里他那么爱听她的声音,此刻却显的聒噪得很。 裴涇不等她说完就一把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不如……把魏明楨的头砍下来,送给你做新婚贺礼如何?”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姜翡看清了他眼中的疯狂与痛苦像浪潮般呼啸翻涌。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裴涇,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姜翡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些编造的谎话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她只能呆呆地看著眼前这张俊脸,看著他眼中倒映出的那个满口谎言、心怀愧疚的自己。 眼泪猝不及防地从姜翡的眼眶里滴落下来,裴涇眼中出现了一种类似狐疑的神色,又在眼泪滑到他手指上时触电般地放开她。 过了片刻,又慌乱地拿袖子去擦她的脸。 他擦得很用力,擦得姜翡脸颊发疼。 “捨不得啊?怕本王砍了他的头?”裴涇的声音里带著几分无措,手上的动作却越发粗鲁,“那本王给他留个全尸好不好?” “裴涇……” “你住口!”他突然恶狠狠道。 裴涇难受得浑身都疼,小时候被虐待没这么疼,被人牙子毒打没这么疼,就连草芽拋下他离开也没这么疼。 可现在他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处伤口,却没有一处不是钻心的疼,疼得他想把眼前这个人掐死,可握著她柔软的脖子,手指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姜小翠,你真要嫁给魏明楨?” 姜翡闭上眼,“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脖颈上的手在颤抖,好几次想要使力,却又颓然鬆开。 裴涇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屏风,他才停下,靠太近他怕她接下来的话会让自己控制不住地扭断她的脖子。 “你喜欢他,那这么久以来,在你心里本王算什么?” 月光下裴涇的身影摇摇欲坠,他向来挺拔如松的脊背此刻竟显出几分佝僂,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重担压垮了。 她早该料到有今日的,她也早该向他点明的,是她的贪心让事情一直拖到了现在。 但是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既然註定分离,他们决裂本就该是最终的结局。 姜翡给出了深思熟虑后的答案:“算虚与委蛇吧。” 那几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裴涇心上,將那颗心敲得支离破碎。 “那你有没有……有没有一点喜欢过本王?一丁点也行,或者某一瞬间也行。” 姜翡死死攥著被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不敢抬头,不敢看裴涇此刻的表情。 然后咬了咬牙,忍痛道:“没有。” 屏风被压得“吱呀”一声,摇摇欲坠,又堪堪稳住。 姜翡却觉得那屏风好似已经倒了,就倒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好,好得很。”裴涇的声音居然异常平静。 那些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从前让他怦然心动的那些话语,此刻却像淬了毒的针。 “原来不是为了刺激我,”裴涇的声音很低,“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你像耍猴一样看著我围著你团团转,姜如翡,你真的好厉害。” 姜翡死死咬著下唇,最开始的確是他一厢情愿,可是后来,她承认自己也动了心。 她心伤越难受,乾脆一股脑把话说得更狠,长痛不如短痛。 姜翡红著眼抬头道:“就是你一厢情愿,是我哪次没有说明白吗?我骗过你吗?我说我要给他买扇子,是你借的银子,我说等我嫁给他从嫁妆里还你,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说你喜欢我,看著我婚期在即也不慌不忙,裴涇你真的喜欢我吗?大家都没掏出真心,你现在凭什么在这里指责我?你——” “住口!” 几乎是瞬息间,裴涇已闪身上前,一把扼住她的喉咙,把后面那些刺人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姜翡心里也难受得不行,忽然生出了一种摆烂的想法。 哪个垃圾设计的这破任务搭个破系统,这破任务谁爱完成谁去完成吧,她是不想干了,让裴涇把她掐死算了。 姜翡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脖子上的力道逐渐收紧,又缓缓鬆开,等姜翡再睁开眼,屋子里只剩下她自己。 第166章 化悲愤为食慾 姜翡一下软倒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 “你哭了啊?”系统小心翼翼道。 “滚!” 系统自知理亏,也不敢还嘴,过了好一会儿,见姜翡肩膀还在抽抽,才忍不住道:“那这个任务你还做吗?” “现在別跟我提什么任务。” “哦。”系统想了想,又说:“那个……裴涇的小核反应堆灭了,没反应了,但是他对你的好感度一点也没下降,停在80没动。” 哪壶不开提哪壶,姜翡这下连肩膀也不抽抽了,只是埋在被子里安安静静地掉眼泪,而且越掉越凶。 母胎单身二十四年,好不容易情竇初开,结果还要亲手把这份感情掐灭。 她都把话说得这么狠了,那个人是傻的么?怎么就不知道恨她一点? 姜翡越想越难受,眼泪把被子都浸湿了一大片。 穿越到现在,系统一直觉得这个宿主没心没肺的,没想到一哭就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这个宿主还是不错的,一门心思完成任务,像她这么有干劲的宿主不多了。 好多都是穿越过来直接摆烂,可能也是因为死亡时间还长的原因,如果给这个宿主十年,说不定她也摆烂了。 没办法,系统只好道歉:“我承认是我错了,我也是被主系统分派的任务,根本没想到任务这么复杂。” 姜翡闷著声音说:“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宿主……”系统的声音带著罕见的犹豫,“其实,我刚刚偷偷查了隱藏条款。” 姜翡没搭理它,继续闷头哭。 “其实,任务规则也不是完全不能变通。” 姜翡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掛著泪痕,“什么意思?” 系统道:“根据隱藏条款,如果宿主能完成终极任务目標,除了回到之前的世界这一个奖励,还可以选择去其他的世界。” 姜翡的心跳突然加速,那是不是意味著,只要她完成任务,不回去现代的话,系统还能在这里给她安排一个身份? “你怎么不早说?!” “我话还没说完。”系统说:“但是只能去隨机世界。以目前的世界线来看,隨机到目前这个世界的机率是……” 系统飞快算出答案,但是有点不敢讲,小声道:“0.1%,所以系统默认不提示。” 这次姜翡连滚都懒得骂,直接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 裴涇连夜策马离京,去了听泉山,一路上夜风呼啸著吹过耳畔,也没吹散他心头那股灼烧的痛楚。 山路蜿蜒,他下马拾阶而上,爬到半山腰时,才觉夜幕已悄然褪去底色,露出一线鱼肚白。 裴涇在路旁的石头上坐下来,看著小路蜿蜒消失在拐角,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很熟悉,是姜翡曾经躺过的地方。 石面很凉,早没有残留的温度,他鬼使神地学著记忆中她的姿势躺下来。 天穹被树木宽大的枝叶遮得只剩细碎的天光,从这个角度看去,世界好像也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还是鬱鬱葱葱的盛夏,此刻却已是草木枯黄的金秋。 姜翡说的那些话他根本不敢再想第二遍,心里被搅成一团,疼得他五臟六腑翻来覆去,却出奇地没有失控。 段酒和暗卫一晚上都没敢靠太近,隔著一段距离远远地瞧著。 见王爷大老远跑来也不上山,就在先前姜二小姐睡过的地方躺一躺,觉得真是心酸。 过不了多久魏明楨新房软榻、美人在怀,而王爷只能抱块大石头,那很可怜了。 暗卫小声道:“王爷这次竟然没发病。” 这是句好话,却让段酒醍醐灌顶,要是发病还好了,发完病发泄一下,就能消停些日子,就这么憋著,反而像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风暴。 当日裴涇没再往山上去,在石头上躺了一会儿又下山回了王府。 老管家等回王爷,去擷松斋请示,被段酒挡了回来,“王爷现在不便处事。” 说完就听房中裴涇淡淡道:“让他进来。” 老管家进了屋內匯报:“王爷,绣娘已经在京城找了三十来个。” 段酒一听这话天都塌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来戳人心窝子的么? 老管家还在往裴涇心窝上戳,“这批绣娘都是个顶尖儿的,余下的还要从各地找,怕是要费些时间,但这三十个绣娘可以先著手裁衣,等到余下绣娘到了,便可接著赶工,只是裁衣还需要给新娘子量身。” 裴涇支著额头,脸色阴沉,张口便报了几个数出来,“按照这个裁。” 管家想说还是得裁缝亲自量才最准確,瞧见段酒在一旁疯狂使眼色,赶紧退下了。 定远侯府。 丫鬟梓芙给魏辞盈斟了杯茶,一脸喜色地说:“王府这几日在大张旗鼓地找绣娘,听说要找一百个呢。” 魏辞盈正在写信,搁下笔,含笑道:“一百个?未免太铺张了些。” 梓芙笑道:“小姐还说呢,王爷分明是重视您,三公子的婚服用了二十个绣娘已是很隆重了。” “圣旨都还没下呢,急什么?”魏辞盈故意说,耳尖却红了。 “圣旨是早晚的事,”梓芙凑近小声道:“要不是板上钉钉,王爷怎会提前让人绣喜服?” 魏辞盈这些日子以来连日紧张,到现在才敢真正长舒一口气。 搞定了裴涇,下一步,就是除去江临渊这个隱患,等姜如翡嫁进侯府,再和她慢慢清算她们的过节,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 王府那边裴涇茶饭不思,姜府这头姜翡却在暴饮暴食。 姜翡干下三碗饭,肚子已经撑得有点难受了,把碗一放,“再来半碗。” 系统忍不住道:“別人失恋是吃不下饭,你怎么好像在庆祝?” 姜翡恶狠狠地扒拉著碗里的饭粒:“我这是化悲愤为食慾!” 闻竹和九桃面面相覷,看著自家小姐狼吞虎咽的样子,活像三天没吃饭的难民。 “这已经是第四碗了。”闻竹震惊道。 九桃连忙给自己开脱,“我虽然能吃,但这个是不传染的。” 闻竹倒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哥找暗卫给她捎了信,说是王爷和小姐决裂了。 最苦的非闻竹莫属,现在卡在一个不尷不尬的境地。 既然决裂了,那她是回王府呢,还是继续留在小姐身边保护她呢,也没人跟她说下一步怎么办,好像被人遗忘了似的。 还好王府没人来找她问姜二小姐的情况,她总不能说小姐自从和王爷决裂之后,每顿能吃四碗,那估计王爷气得更吃不下饭了。 姜翡撑到有点想吐,总算放了碗,擦了擦嘴道:“裴涇怎么样了?” 闻竹心说姑奶奶您总算开这个口了,到时候王爷问起来的话,她匯报的时候兴许这句话能保她一命。 “王爷当晚伤心欲绝,”闻竹添油加醋道:“感觉无处可去,便去了听泉山,在半山腰小姐躺过的地方躺到天亮才回来,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这几日什么也没吃,酒倒是下肚了好几坛。” 闻竹想说这总该心疼了吧?多可怜多深情的王爷啊? 接著就听见姜翡道:“再来一碗。” 闻竹、九桃:“……” 第167章 赐婚 姜翡费力塞下一口饭,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怎么这么能吃。 胃里是吃饱了,可身体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往里塞再多东西也塞不满。 “你在看看好感度呢?”姜翡问系统。 系统道:“裴涇的好感度还是80,魏明楨的好感度也一直维持在90没动。” “你这系统是不是出错了?” “没出错,是真的没动过。” 姜翡把那碗饭吃完,忍著撑得反胃的噁心,看向闻竹,“你回去吧。” “啊?!”闻竹噌一下站起来,“小姐要赶我走?” 姜翡摇头,“不是想赶你走,婚期在即,后面我嫁到侯府,魏辞盈认识你,你也不能跟著我去。” 说到这个,闻竹突然想起来,“说起来有一事让我颇为费解,之前小姐就一直避免让我和魏辞盈见面,是如何知道她认识我的?” 姜翡敛下眼皮,脑子里飞快想著藉口,“我不是知道她认识你,我是想著以后我总要嫁到侯府,你要是跟她打了照面,要是以后她在裴涇身边看到你,不就露馅了吗?” 闻竹跟在裴涇身边这么多年,是最得力的暗卫之一,表面上看著嬉皮笑脸,却也不是好糊弄的。 既然姜翡找藉口搪塞她,那她是指定撬不开这张嘴了。 “小姐英明。”闻竹说:“可是小姐真的要赶我走啊?” 相处了这么久,姜翡其实也挺捨不得闻竹的,“你也算是在王府长大,那你就能回家了呀。” “只怕王爷现在不想见我。”闻竹拿眼角偷瞟姜翡,“先前那次小姐和王爷闹彆扭,王爷连带姜字的一概不碰,这次只怕是连我也不想见,因为小姐迁怒於我,那我就无家可归了。” 姜翡一脸忧心忡忡,想了想说:“那你就在这待著吧,等我出嫁了你要是还回不去,我就给置办个宅子在外头住。” …… “滚!” 丫鬟连滚带爬地从屋子里出来,都快哭出来了,“段侍卫,王爷不让奴婢收拾屋子。” 一旁还站著宫里来宣旨的公公,“这……要不把王爷给抬出来接旨?” 段酒看了那太监一眼,“要不让公公隨行的这两位去抬?” 太监嚇得立刻往后退,“算了算了,奴才还是在这候著便好。” 段酒没办法,只好自己进了屋。 屋子里的帘子拉得死死的,只有帘子缝隙里钻进来一点光线。 一脚踩上去地上全是碎瓷,屋子里酒气熏天,从前有洁癖的人,竟能忍受待在这样的屋子里好几天。 段酒避开碎瓷往里走了一段,这才看见矮榻上躺著的人,看上去就跟睡过去了一般,只是呼吸声却不太平稳。 “王爷。”段酒小声提醒,“宫里来了位宣旨的公公,就在院子里候著。” 屋子里静了许久,榻上的人垂在榻边的手才微微动了动,“让他进来。” 片刻,宣旨的太监进了房中,一进门就被满屋子酒气熏得差点呛咳出来。 见到裴涇,太监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爷大喜啊!” 那太监声音刺耳,听得段酒都疼,生怕王爷一个不如意把宣旨的太监给杀了,无疑是直接打皇上的脸。 裴涇缓缓睁开眼,那双阴沉的眸子布满血丝,看上去有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暴戾。 他撑著身子坐起来,衣襟散乱,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伤痕,像是砸东西时不慎被瓷片划出的伤口。 “念。”他哑著嗓子道。 太监立刻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詔曰:朕承天命,统御万方,夙夜求贤,冀得良佐。昭寧王裴涇,性秉温良,德……” 太监突然听见裴涇嗤笑了一声,惴惴不安接著宣读,“才兼备,忠勤体国,夙夜在公——” 话音未落,一只酒壶“砰”地在太监脚边炸开,碎瓷片四溅。 “闭、嘴。”裴涇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太监嚇得一哆嗦,圣旨差点脱手。 裴涇朝他勾了勾手指,“拿过来,本王自己看。” 太监战战兢兢地递上圣旨,裴涇一把拿过,圣旨在他眼前展开。 屋里光线昏暗,他眼前全是重影,看了半天也没看清圣旨上写的是什么,把圣旨一卷扔在榻上,倒下去翻过身睡了。 太监看看段酒,段酒抬手请他出门,太监这才鬆了口气,带著两名小太监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宫向皇上復命。 “他怎么说?” 太监的额头抵著地,匯报:“昭寧王什么也没说,接了旨倒头就睡了。” “连谢恩都不谢。”皇上批著奏章,说:“这倒是他的性子。” 皇上赐婚昭寧王和侯府嫡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魏辞盈知道消息后欢天喜地。 消息传到姜翡耳中,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呆呆地看著院子里那棵老树出神,模样怪可怜的。 闻竹站在檐下看著小姐发呆,心想这画面要是让王爷看见,指定心疼得不行,说不定转头就抗旨退婚。 然而姜翡看著老树,脑子里却是在和系统商量事情。 “婚期在明年,他就算接旨了也不一定能成,我只需要在他们婚期之前让魏辞盈和江临渊提前在一起,就还是有希望能完成终极任务的。” 她已经想好了,想办法和魏明楨做表面夫妻,然后不论用什么手段,就算是用绑的,她也得把那魏辞盈和江临渊绑在一起。 然后她除了选择回到之前的世界,还可以选择隨机世界,说不定能留在这里呢,那她就还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和裴涇耗。 系统:“你之前不是都准备放弃了吗?” 姜翡道:“还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机率能留在这里不是吗?我算了一下,比中五百万的机率高出了五十万倍。” 还真是挺会安慰自己的。 系统都有点心疼这个宿主了,真的是打不死的小强,意志力坚定到令人嘆为观止。 天杀的主系统,为什么要分配这样的任务给宿主,她都有点磕这对cp了,真是虐恋啊,一个付出一腔真心被伤得透透的,一个排除万难也要完成任务留在对方身边。 “小姐。”九桃出声打断了姜翡的思绪,“郡主来了。” 姜翡起身,看见安平郡主已经进了院门,“你来得正巧,今天我做了佛跳墙,在罐子里煨著呢。” 安平郡主本是因为赐婚的事,怕姜如翡知道了心里难受,这才来看看。 结果一看却发现她脸颊居然丰润了几分,原先过於清晰的頜线如今柔和似玉,衬得那双杏眼愈发盈盈如水。 那胸口也饱满了几分,但腰身还是和先前一样纤细,这肉还真是会挑地方长。 “那我倒是有口福了。”安平郡主笑道:“顺便想来跟你说一声,过几日宫中设宴,母亲让我叫上你一道去。” 姜翡原是不太想出门的,但是长公主开口,就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 “那……裴涇去吗?” 安平郡主想起听到的传言,说:“昭寧王向来不喜这种场合,今年去参加皇后娘娘那场寿宴已是破天荒了,想来是不会去的,况且昭寧王在府上日日烂醉如泥,定然是不去的。” …… 天黑之后,擷松斋亮起了灯。 段酒走到屋內,裴涇已经清醒,腿边摆著摊开的圣旨,仰头盯著房梁发呆。 “王爷。” 裴涇微微侧了侧头。 段酒道:“宣旨时王爷尚未清醒,太监也未曾宣读完,若王爷后悔了,便可以此理由上报给皇上。” 裴涇缓缓坐起来,食指勾著酒壶的鋬耳晃了晃,“本王为何要后悔?” 段酒点到即止,不敢再明说,便道:“过几日宫中设宴,王爷若还同从前一样不去,属下就去——” “就说本王准时参加。” 段酒:“啊?” 酒气还没完全散去,裴涇揉了揉发疼的额心,然后唇角突然勾起一抹阴惻惻的笑来,慢条斯理道: “她说结束就结束?没有这样的道理,得本王什么时候说结束,那才算完。” 第168章 他瘦了 时值九月中下旬,距姜翡和魏明楨的婚期还有十日。 原本新郎和新妇不宜相见,但因宫宴乃皇室亲设,满朝文武、宗室贵眷皆需列席,便是民间婚俗也要为皇家礼制礼让步。 安平郡主的马车到姜府接了姜翡一道入宫,路上就在安慰姜翡。 “我母亲想见你,是因为你帮了我大忙,我已决定与张諍和离,也向母亲说了此事,母亲早有此意,奈何我一直不开窍,此次是为了感谢你,你不必紧张。” 姜翡惊讶道:“你真的准备与张諍和离了?” 安平郡主点了点头,“先前住在张府,总觉得日子寂寞,看不到头,张諍能来见我一次,便觉热闹一场,总觉得离不得他。后来搬出去的这些日子,刚开始的確有些不习惯,习惯之后才发现,我先前是被困住了,你说得对,没了他我可以过得更好。” 姜翡挺为她高兴,握著安平郡主的手,“你能想通,我真为你高兴。那张諍知道了吗?” “我还没跟他说。” “那万一他后悔了挽留你,你会心软吗?” 安平郡主想了想,说:“不会。其实他这段时间找过我,一次是让丫鬟来传话,让我回去,一次是他亲自来的,不过我拒绝了,他还放了狠话,说看我能硬气到几时,我回头再看看这个男人,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之后我准备回公主府住,多陪陪我母亲。” 宫里今晚热闹非凡,安平郡主拉著她的手小声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身体不適,重阳宫宴便取消了,如今也算是补上。” 安平郡主带著姜翡去见了长公主。 长公主不苟言笑,看著十分严厉,对姜翡说话却很温和,和她说了一会儿话,等到宫女提醒宴席快开始了,几人才分別入席。 姜翡虽是长公主喊来的,身份上却差了一大截,不能挨著坐,她的位置不在最末,想来还是沾了定远侯府的光。 帝后还没到,席上眾人都在閒聊,殿內热热闹闹的。 姜翡前后左右的人都不认识,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在那干坐著。 殿內原本嘈杂的谈笑声忽然一滯,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骤然掐断。 姜翡正低头整理衣袖,察觉到这异样的安静,下意识抬头望去。 殿门处,一道修长的身影逆光而立。 裴涇一袭墨色锦袍,腰间玉带鬆散地掛著,他瘦了许多,下頜线条锋利如刃,眼神比从前更加阴沉,整个人透著一股令人心惊的阴鬱。 只一人便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下来。 不是说他不会来吗? 姜翡呼吸一窒,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攥紧。 朝官们纷纷起身行礼,有人諂笑著上前贺喜,“恭喜王爷即將大婚,魏小姐才貌双全,与王爷实乃天作之合。” 裴涇脚步一顿,眼神骤然阴鷙。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那人话音未落,便被他森冷的目光钉在原地,冷汗涔涔而下,“王,王爷……” 裴涇眼皮都没抬,径直从那人身边经过,走过姜翡桌前时看也没看上一眼。 那人冷汗涔涔,慌忙退下,再不敢多言半句。 席间位置都是事先设好的,裴涇身为昭寧王,位置在皇上的右下侧。 走到一半,裴涇脚步一停,漫不经心地扫视过殿內,忽然朝著一处空位走去,那里离主座还隔了十来张案几的距离,离魏辞盈却只隔了一张案几。 “王爷,”引路的太监慌忙小跑上前,赔著笑脸道:“这不是您的位置,您的位置在前头,这儿是……” 裴涇忽然抬脚,一脚將太监踹翻在地,冷冷道:“这位置,本王坐不得?” 太监被踹得踉蹌后退,捂著胸口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王爷恕罪!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是怕这位置配不上王爷尊贵的身份。” 裴涇冷笑一声,拂袖坐下,“配不配得上,由本王说了算。” 殿內鸦雀无声。 他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阴沉的目光扫过眾人,“都看著本王做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是说本王在这里让诸位不適,要不要本王给各位挪个位置?”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眾人忙道不敢,又各自攀谈了起来。 魏辞盈身旁的小姐低声打趣道:“瞧瞧,一百个绣娘还不够,宫宴都巴巴地往你这儿凑呢。” 她朝裴涇的方向努了努嘴,“都说昭寧王冷麵无情,我看倒也没那么嚇人嘛。” 魏辞盈脸颊飞红,故作娇羞地垂下眼帘,叱骂道:“你胡说什么呢。” 却忍不住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裴涇。 男人正仰头饮酒,修长的手指扣著青玉酒盏,喉结隨著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当真是好看,自己前世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江临渊那个薄情郎呢? “王爷定是怕你被旁人叨扰,特意来护著的。”那小姐继续打趣,“辞盈,你往后嫁入王府,可別忘了咱们啊,大家……” 话音未落,裴涇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嚇得那小姐立刻噤声,手中的团扇“啪嗒”掉在了地上。 “聒噪。” 裴涇连眼皮都没抬,吐出这两个字,却让魏辞盈的脸色白了两分。方才还打趣的小姐此刻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姜翡远远望著,心头泛起一阵酸涩。 他真的瘦了很多,显得眉眼更加锋利,衣领处露出的锁骨嶙峋可见,仰头饮酒时,脖颈处的线条绷得极紧,喉结滚动间带著几分凌厉的脆弱感。 她正出神,忽然感觉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身上,正对上裴涇幽深的眼眸。 他不知何时看了过来,眼底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绪。 姜翡慌忙低头,错过了他唇角那一抹转瞬即逝的、近乎病態的弧度。 魏明楨攥得手指骨节发白,那个人从头至尾,目光没往他身上落过一眼。 不一会儿,皇上和皇后还有贵妃驾到,方才还笑语盈盈的宴席霎时鸦雀无声,满座臣工与命妇齐刷刷敛衽行礼。 先前姜翡来过一次,这次倒是算熟门熟路了,行礼后听完皇上和皇后的客套话,便一直低头吃东西,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敢往对面瞧上一眼。 不知为何前几日顿顿几碗饭下肚,今晚反而食不下咽。 宴席进行到一半,姜翡的衣袖被轻轻扯动。 一名宫女在旁低声道:“姜小姐,郡主请您去后殿一趟。” 姜翡朝著安平郡主的位置看去,果然没看到人,裴涇和魏明楨也还坐在原位。 姜翡犹豫了片刻,提起裙摆起身,跟著宫女悄然离席。 第169章 病態热吻 穿过几重雕迴廊,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月色如水,將宫墙的影子拉得老长。 “小姐,到了。” 面前是一间专供达官贵人休息的备宴房,姜翡跨过门槛,房中点著烛火,却不见安平郡主的人影。 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烛火在同一瞬间全部熄灭。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姜翡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太熟悉这股骤然逼近的压迫感了,冷松香混著淡淡的酒气,还有那令人窒息的侵略感。 “裴涇。”她轻声道,声音里没有一点意外,平静得不像话。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笑,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抚上她的脖颈,拇指轻轻摩挲著她跳动的脉搏。 那只手顺著她的肩膀滑下,突然一把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肢,將她整个人往后带。 姜翡的后背一下撞上他的胸膛,裴涇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怎么不逃?” 姜翡微微偏头,躲开他过分灼热的气息,“逃得掉吗?” 裴涇的唇擦过她的耳垂,声音里带著几分醉意的沙哑:“真聪明。” 他的手臂收紧,几乎要將她揉进骨血里,“多日不见,想本王了吗?” 姜翡垂眸,长睫在黑暗中轻颤。 想的。 可能是中了毒,一会儿又想,一会儿又想, 想过要不要让他等著她,可那百分之零点一的机率实在是太渺茫了,她实在不忍让他空欢喜一场。 见她不答,裴涇突然掐著她的腰一把將她转过来,咬牙切齿道:“本王想你了,日思夜想,有时候想得恨不得杀了你。” 他凑得极近,鼻尖几乎相触,呼吸间带著淡淡的酒气:“姜如翡,你说结束就结束?没有这样的道理。” 裴涇恨得咬牙切齿,也痛得钻心入骨,他为她茶饭不思,为她整日买醉,她却好像甩掉了一个大麻烦,整个人还丰腴了几分。 姜翡被他圈在方寸之间,心跳如擂:“那你想怎样?” 裴涇的拇指抚过她颤抖的唇瓣,眼神幽深:“你想嫁给魏明楨,本王想保持现在的状態。不如你把这事都做了,两全其美,不好么?” 姜翡愣了片刻,猛地明白过来,他竟是要她婚后继续和他…… 这是他为爱当三,还是她必须按照按照原著剧情跟人偷情? “你疯了!”姜翡声音发颤,“我——” 裴涇一把捂住她的唇,“本王料到接下来的话会让我很不高兴,所以你还是別说了。” 他的手缓慢放开,拇指摩挲著她的唇瓣,突然低头狠狠咬了上去。 姜翡吃痛地惊呼出声,却被他趁机加深了这个带著酒气的吻,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分不清是谁的。 黑暗中,裴涇的吻越发凶狠,像是要將她拆吃入腹一般。 姜翡被他抵上床榻,后背陷入柔软的锦被里。 他的手掌滚烫,顺著她的腰线游移,指尖一挑便解开了她的腰带。 “唔……裴涇……”察觉异样,姜翡挣扎著偏头,却被他扣著下巴掰了回来。 丝质的腰带滑落,外衫散开,露出里面单薄的里衣。 裴涇的吻落在她颈间,带著惩罚性的啃咬,姜翡疼得瑟缩,却被他更用力地禁錮在身下。 “疼吗?”裴涇的手指抚过他啃咬过的地方,“疼就对了,本王也疼。” 他的手掌探入衣襟,触到那片温软的肌肤时,两人同时一颤。 “別……”姜翡的声音带著哭腔和紧张的颤音,却在下一秒被他堵住了唇。 裴涇的吻一如既往的凶狠,齿间力道渐次加重,辗转间將姜翡整个人都捲入了密不透风的情潮里,喉间溢出破碎的气音,窒息感混著滚烫的呼吸在方寸间翻涌。 姜翡胸腔里的呼吸被尽数夺走,只能在窒息的眩晕中,看著自己的理智被他一点一点蚕食。 不知何时,姜翡渐渐停止了挣扎。 那双手不敢勾住他的脖颈,怕迎来更疯狂的对待,只能小心翼翼地攥住他袖子的一角,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裴涇浑身一僵,裴涇的心被那一下抓得好软。 他停下动作,撑起身子在黑暗中凝视著她,月光透过窗纱,勾勒出她泛红的眼角和凌乱的髮丝。 他低头,轻轻吻去她唇角、鼻尖、眼睛,动作温柔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姜翡的额头上,又渐渐凉下去, 姜翡她怔怔地抬手触碰,指尖沾到一片湿润。 “姜如翡。”裴涇起身,背对著她站在床边,背影透著说不出的孤寂。 他哑声道:“你贏了,但本王也没输。”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 …… 九月廿八,是个宜嫁娶,良缘天赐的好日子。 姜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红绸缎从府门一路铺到內院,丫鬟婆子们来回穿梭,忙得脚不沾地。 最閒的好像是数姜翡这个新娘子,大昭时兴昏礼,即在黄昏时分行礼。 昏者,阳往而阴来,取的就是阴阳交替之意,女子多为午后出阁,因而姜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梳妆婆边往姜翡脸上抹粉,打趣道:“小姐睡到近午时才起,怎么这眼下青黑还这般重,莫不是昨夜激动得睡不著觉吧?” 姜翡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有作答。 她哪里是兴奋,分明是辗转反侧到天明才睡著,还做了个梦,梦见裴涇持剑杀进了喜堂,一刀砍了魏明楨的头,然后自己穿上的大红的喜服,娶的却是魏辞盈。 自那日宫宴刚好过去了十日,这十日以来姜翡没听到裴涇的任何消息,就连闻竹也不提了。 那晚裴涇亲完她离开前的那句话她反覆琢磨了好久,“你贏了,但本王也没输”,这句话前半句听上去像是准备成全她了,但后半句总琢磨不出什么意思。 难道说是她要嫁给魏明楨所以她贏了,但是裴涇要娶魏辞盈所以他也没输的意思吗? 姜翡总觉得自己分析得不对,以裴涇的脑迴路,肯定不是她表面看到的这层意思。 梳妆完毕,又有喜娘来为她穿凤冠霞披,还有亲朋前来添妆。 姜翡哪有多少朋友,除了安平郡主一个,其余的都是二房三房的婶婶和堂姐妹。 姚氏按例说了些叮嘱的话,“嫁去侯府之后,当以夫家为天,孝敬公婆,莫要使娘家蒙羞,也別让夫家轻慢。” 自从道士跟她说过那些话之后,姚氏都躲著姜如翡走,如今总算能把这尊大佛送出去了,她脸上的喜色一点都没掺假。 姚氏戳了戳一旁的姜如琳,“你在这陪著你二姐,我先去前头招待客人。” 说著捂了捂自己的眼睛,“哎哟今天我这眼皮总跳是怎么回事呢?” 姜如琳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绣墩上,看著姜如翡,的確是生得美,怪不得魏明楨心甘情愿戴绿头巾。 裴涇能看著她嫁到侯府,可见也並非真心,不过是玩玩罢了。 想到这里,姜如琳笑了笑,“恭喜二姐。” 姜翡听出她的阴阳怪气,刚要反击,猛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原本热闹的院子变得异常安静,唯有远处传来零星的喜乐声。 “怎么回事?人都去哪儿了?” 姜如琳也察觉到了异样,起身走到门口,伸手拉开门,身体忽然间僵住了。 “怎么了?”姜翡蹙眉,就见姜如琳白著脸一步步往后退。 “二、二姐……”姜如琳哆哆嗦嗦道。 她看向院中,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其中一个胳膊流著血,跪在地上被一名侍卫勒住脖颈。 裴涇听到开门的声音,慢悠悠转过身,看著姜如琳笑了笑,“告诉你二姐,今日见了血,只怕不是吉兆。” 第170章 抢亲 姜如琳养在深闺,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场就嚇得双腿发软。 姜翡一下就听出了裴涇的声音,摆手让喜娘退下,提著裙摆走到门口。 裴涇长身玉立地立在院子里,照旧一身玄色锦袍,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著阴鷙,把周围的大红都衬得妖异了几分。 裴涇的目光一落在姜翡身上,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喜服、这满头的珠翠,还有她脸上的妆容,都是为另一个人准备的。 裴涇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喜娘没见过昭寧王,还当是来参加宴席的宾客走错了路,上前福了福身,堆著笑脸道:“这位爷,新娘子闺房不能乱闯的,您……” 话音未落,裴涇一个眼风扫过去,喜娘顿时如坠冰窟,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这位是昭寧王。”姜翡赶忙提醒,免得不知道的人触怒了裴涇。 喜娘嚇得双腿发软,连忙踉蹌著退到一旁。 姜翡看著裴涇一步步逼近,他每走一步,周围的温度似乎就降一分,连满院的喜气都被他周身散发的寒意冻结。 安平郡主壮著胆子上前,“昭寧王,今日是阿翡大喜的日子,王爷要是来喝喜酒,还请去前厅入席。” 裴涇脚步未停,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安平郡主。 他径直走到姜翡面前,抬手抚上她头上垂落的珠帘,而后面色一冷,“都滚出去!” “昭——” 姜翡抬手制止,这里没人能比他更了解裴涇,显然他已经在发怒的边缘,说不定还得见血。 “你们先出去,这里的事不要传到外院去。” 屋子里的人陆续出去了,九桃还抓著门,一脸虎视眈眈地盯著屋內,闻竹拽了她一把她也没反应。 “没事的九桃,”姜翡安慰道:“你去外面等著。” 九桃不情不愿地退出去,裴涇抬袖一挥,两扇门“砰”地一声紧闭上。 裴涇没有开口,绕过姜翡慢慢踱到妆奩前,隨手捡起一支簪子看了看,又扔了回去。 姜翡没搞懂裴涇到底来做什么,难不成只是为了来看她的添妆? “你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裴涇回身看著她,“你很著急?” 姜翡看著桌上的更漏,“接亲的人快来了,你有什么话快说吧,吉兆什么的我不在乎,见血也无所谓。” “本王当然知道你不在乎。”裴涇突然低笑了一声,“所以还准备了后招。” 姜翡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她紧张的表情让裴涇觉得分外碍眼,手上一用力,手里的簪子瞬间化为齏粉。 裴涇捻了捻手上的灰,“不过是给魏明楨在路上使点绊子,让他误了吉时,这点时间,够本王把该办的事情办完了。” 姜翡顿时警觉起来。 该办的事情是什么?裴涇想在魏明楨来之前对她做什么? 姜翡悄然退了两步,在裴涇转身之前拔腿就往门口跑。 谁知手还没碰到大门,一阵风从身后袭来,腰间忽地一紧,整个人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裴涇一手搂著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唇,贴在她耳边道:“嘘,別喊,一会儿就好。” 他抬手摘下她头上的珠翠,直到只剩一头青丝,又去扯她的腰带。 “唔……”姜翡瞪大了眼,在他怀里拼命挣扎著。 “你乖。”裴涇牢牢扣住她,边剥她的衣裳边哄道:“这喜服不衬你,本王看著也很不喜欢,脱了就好了。” 他声音很沉稳,但动作的手却有些发抖,牢牢將她固定在身前,甚至不敢让她转身,害怕看到她眼里的恐惧和怨恨。 喜服很快被他剥尽,只剩下一身里衣。 姜翡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著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 裴涇终究是不忍心,抚著她的后背安抚,“別怕,睡一觉就好了,一觉醒来,就什么都过去了。” 姜翡只觉一只大手握住她的后颈,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裴涇接住她软倒的身子,將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內室的床榻,动作轻柔地將她放下来。 然后走过去打开衣柜,拿起一条裙子准备给她穿上,正要关上柜子,目光倏地一凝。 柜子最下层压著冬衣,一片衣角从她的衣裳下露了出来,玄色暗纹,在她的衣裳间显得格格不入。 裴涇放下裙子,把那一片玄色抽出来展开。 那是一件披风,是初见时他为了逗弄她给她披上的那件,没想到还在这里。 他走过去用披风把姜翡整个包裹起来,只剩下半张小脸,睡得十分安稳。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院子里跪著的眾人闻声抬头,这一看顿时齐刷刷变了脸色。 “这……这可使不得啊……” 安平郡主第一个衝上前来,“王爷!您这是做什么?阿翡马上就要出嫁了,您这样……” 裴涇抱著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姜翡,冷冷道:“看在她的面子上,本王不动你,但你也別得寸进尺,以为能左右本王的想法。” “可这不是阿翡想要的。”安平郡主沉声说:“王爷是连她的想法也不顾了吗?” “要是顾著她的想法,本王就得看著她嫁给別人。”裴涇疏懒一笑,“偏巧本王就没学过『委曲求全』怎么写。” “你——” 话音刚落,西跨院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 姜秉实带著十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待看清院中情形,姜秉实顿时如遭雷击。 先前姜秉实接到报信,说是迎亲的队伍耽搁在了路上,於是让丫鬟赶紧去西跨院通知一声。 丫鬟去了西跨院,谁知大门紧闭,里边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从门缝里偷看到里边跪了一地的人,有的人脖子上还架著刀,看样子不是来寻仇就是来抢亲,又赶忙又去报给了姜秉实。 於是姜秉实和姚氏这才带著家丁匆匆赶来,却没想到抢亲的人竟是昭寧王。 “王,王爷……” 裴涇:“滚开!” 姜秉实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连声音都变了调,“王爷,这可使不得呀,今日是如翡这丫头大喜的日子。” 裴涇冷笑一声,抱著姜翡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你若是不让开,本王不介意把大喜的日子变成大丧。” 第171章 继续抢 姜秉实腿一软跪倒在地,姚氏也跟著跪下。 “下官不敢阻拦王爷,只是魏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在路上,若王爷今日將小女带走,下官实在无法向魏家交代啊。” 裴涇抱著人往前走了两步,慢条斯理道:“三百精兵就在后巷里屯著,你是想让本王就这么带著人走出去?还是带兵硬抢?” 闻竹站在院子里看完了全程,只可惜房中发生了什么没瞧见。 很想提醒王爷这好像这也没啥差別吧?都是硬抢,带兵和不带兵的区別而已。 姜秉实直接跪坐下去,哭丧著脸道:“可是,可是要是侯府迎亲的队伍来了,下官该怎么办啊?” 裴涇笑了一声,下巴朝另一边指了指,“你们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 说罢抱著人径直越过眾人离开,闻竹连忙拉著九桃跟了上去。 昭寧王的人一撤走,院中就只剩下姜府的人,下人赶忙把夫妇二人扶起来。 大喜的日子,婚宴备好了,嫁妆备好了,喜娘在,宾客也在,唯独少了新娘子,让这个亲还怎么成啊? 喜娘道:“老爷,那现在该怎么办?” 姜秉实脸色惨白如纸,都快哭出来了,连忙拽住姚氏的袖子,“夫人快想想办法。” 姚氏也还没有从惊嚇里回过神来,眼神飘忽了一阵,突然喊道:“如琳!” 姜如琳一脸木訥,显然是被方才的阵仗嚇得不轻,回过神来,“母亲。” “快。”姚氏三步並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快!快去换上你姐姐的嫁衣!” “什么?”姜如琳瞪圆了杏眼,声音都变了调。 姜秉实也大惊,“夫人真要让如琳代嫁?” 姚氏飞快道:“抢亲这是多丟人的事情,扫了侯府的脸面,两家人往后只怕要交恶了。不如让如琳代嫁,虽说侯府对此多半也会不满,但好歹能圆了这桩婚事。” 姜秉实听完姚氏的话,嘴唇哆嗦著,“这……这能行吗?魏家那边……” “老爷!”姚氏急得直跺脚,“这都什么时候了?总比闹得满城风雨强,先稳住两家的关係,好歹还是亲家。咱们若连个交代都给不出,那才是真的完了!” 姜秉实本就是个没主见的,赶忙点头,“夫人所言极是。” 喜服和头面乱七八糟散在地上,梳妆婆和喜娘捡起来拍了拍就往姜如琳身上套。 姜如琳被推著进了姜翡的臥房,按在喜凳上,呆呆地看著镜中的自己。 她是想嫁给魏明楨没错,却没想过以这样替身的方式嫁过去。 姑娘家一生一次的婚礼,她的喜服头面是姜如翡的,来贺喜的人是衝著姜如翡来的,她没有好姐妹在侧恭喜,没有添妆,就连她的新郎,心里装的也是姜如翡。 姜如琳望著铜镜中那张被脂粉覆盖的脸,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梳妆婆手忙脚乱地替她补妆:“三小姐快別哭了,这妆都要了……” 喜娘急道:“哎哟这喜服也长了点儿,二小姐个头更高挑些,这腰身也紧了点儿……” “別管那么多了。”姚氏说:“將就吧。” 外头突然响起震天的鞭炮声,“轿到门口了!” …… 段酒敲了敲书房的门,等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这才推门而入。 裴涇坐在椅子里,以手支颐,光线太过昏暗,让人看不清表情。 “王爷,姜二小姐醒了。” 裴涇许久都没动作,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睡著了,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她闹了?” “没闹。”段酒道:“姜二小姐醒来很平静,就问了句有没有吃的,说是饿了。” 昨日下午抢亲,晚饭也没吃,一直睡到半夜才醒来,能不饿么。 裴涇似是鬆了口气,总算抬起头来,烛火下的眼底泛著淡淡的血丝,看样子也是一夜没合眼。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给她吃了什么?” “还没给。”段酒垂首答道,“王爷没发话,属下不敢擅自做主,所以特来请示王爷。” 裴涇气结,“本王说过要饿著她?” 可您也没说过要顺著她啊。 段酒连忙认错,“是属下愚钝了,这就命人给姜二小姐准备吃食。” 这能怪他么?谁知道王爷把人抓回来是干什么的?是为了泄愤关起来折磨呢,还是既往不咎按从前的规矩来。 “那……王爷要去见姜二小姐吗?” “不去。”裴涇说。 衝动之后还是后怕,怕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怕听到她说出什么非魏明楨不嫁,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之类的话。 段酒点了点头,又旁敲侧击道:“那属下该给小姐准备些什么吃食?” 裴涇的目光淡淡地扫在段酒身上,却带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冷然,“她喜欢吃什么你不知道?” 段酒是故意这么问的,心里一下就有数了。 看来把人抢来看来不是折磨来的,而是来享清福的。 段酒很快吩咐下去,厨房的下人一直候著,不消片刻就做了一桌姜翡爱吃的菜送进去。 姜翡的確是饿了,一顿狼吞虎咽垫了个底,这才问:“这是哪儿?” 从她醒来到现在也有半个时辰了,外面天色一直是黑的,却没听到过一丝敲梆子的声音,想来已经不在京城了。 她也总算明白裴涇那句“你贏了,但本王也没输”是什么意思,她可以选魏明楨,但他也可以选择抢亲,反正不会输给你。 段酒回道:“是王爷的在京城外的產业。” 这范围就大了,裴涇身为王爷,別院度假山庄之类的不知道多少个。 “抢亲这么大的事,只怕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吧。”姜翡说:“你给我透个底,我得想想该怎么收场。” 段酒一本正经道:“小姐不必担心,便是要收场,那也是王爷三两句话的事,况且,此事並未闹起来。” 姜翡疑惑道:“没闹起来?” “姜如琳代替小姐嫁进了侯府,听说魏家虽然生气,但新娘子已经抬进了新房,为了脸面也只能忍了。魏姜两家对外一致宣称一直都是定的姜家三小姐,是外头的人以讹传讹传错了。” 姜翡呆呆地坐在桌旁,手里的筷子都掉在了桌上。 等等,姜如琳嫁入侯府,这难道不是原著里的剧情吗?绕了半天,偏离的剧情好像在冥冥之中被一只手拨回到了原位。 姜翡赶紧在脑中呼喊系统。 段酒见姜二小姐面无表情,两眼呆滯,连著喊了两声,“小姐,小姐?” 姜翡仍是没有任何反应,段酒连忙让九桃和闻竹盯著,自个儿跑去王爷那里復命去了。 “她真是这样的反应?”裴涇回过身问。 “是。”段酒道:“姜二小姐听完就呆住了,属下喊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裴涇眉心微蹙,半晌,他后退几步,几乎是踉蹌著坐进椅子里,幽幽道:“她想嫁给魏明楨没嫁成,只怕是气疯了吧。” 第172章 冥冥之中的闭环 姜翡这边,喊完系统又过了一刻钟,系统才姍姍来迟。 “宿主。” 姜翡有好多话要说,听到系统的声音就把问题一股脑地拋出来。 “系统会自动修正剧情吗?” 系统道:“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系统要是会自动修正剧情,那要你们这些宿主做什么?” 姜翡现在满脑子都是疑问,“可是之前安平郡主落水被我救了之后,她还是按照原著落水小產了,我当时就在怀疑係统是否会自动修正剧情。现在姜如琳又按照原著嫁去了侯府,难道不是修正的结果吗?” 系统解释道:“这些事当然不是系统修正的结果,根据数据分析,裴涇的行为確实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了剧情回归原著走向。但这並不是系统干预,而是人物自身选择导致的结果。” 姜翡默了片刻,突然茅塞顿开,“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姜翡分析道:“如果我没有穿越到这里,魏明楨会按照书中原有的剧情娶姜如琳,可是以魏明楨一丝不苟的性子,他如果娶了姜如琳,就算不甜蜜至少也会对她相敬如宾,不会冷落她导致她偷人,也就是说,如果我不穿越,剧情反倒不能按照原著进行,就好比鸡生蛋和蛋生鸡。” 系统道:“我看了下魏明楨对你的好感度,之前停在90一直没动,昨晚突然涨到100了。”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姜翡说:“因为有了我的干涉,魏明楨心里有了其他人,才会在婚后冷落替嫁姜如琳。姜如琳因为误以为我和魏辞盈交好,所以她才会去害魏辞盈,而魏辞盈是重生,知道姜如琳会害她,才有了原著里两人斗起来的剧情,这就像是一个因果循环,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起点在哪里。” 系统思索片刻,道:“你这个分析很正確,这的確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如果没有你的到来,魏明楨就不会对你动心,如果他没有对你动心,就不会冷落姜如琳,如果他没有冷落姜如琳,就不会有原著里的那些恩怨纠葛。” “这里面还有一个关键的人物。” “裴涇。” “没错,”姜翡笑起来,“裴涇的抢亲看似打破剧情,实则补全了原著留白,形成『看似改变实则完成』的悖论。看似是我们改变了剧情,实际上却是阴差阳错地促成了原著情节的发生。” 系统的机械音难得带著几分感慨:“就像是莫比乌斯环,你以为自己在改变命运,实际上却是在完成命运。” 姜翡穿越,和裴涇纠缠,魏明楨动心,裴涇抢亲,姜如琳替嫁,魏明楨冷落姜如琳,姜如琳黑化,剧情回归原著,这一链条首尾相接,正是如同莫比乌斯环的无限循环。 姜翡嘆了口气道:“我穿越而来,以为改变了什么,到头来却成了推动剧情的关键一环。” 系统沉默了一瞬:“那你现在是高兴还是难过?” “当然是高兴。”姜翡突然轻笑出声,“既然现在已经回归正轨,那是不是我就可以摆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那你高兴得太早了。”系统说:“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魏辞盈?正因有你的干涉,故事线才能按照原有的进行,但是你要是甩手不管了,你觉得姜如琳能斗得过魏辞盈?魏辞盈会嫁给江临渊吗?” 姜翡一只手托著下巴想了想,“前面的已经按照原著走了,就只剩下魏辞盈和江临渊,还有姜家灭门。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啊,至少我不用嫁给魏明楨,让魏辞盈和姜如琳斗,我从故事里脱身,就可以躲在暗处操控。” 系统道:“没错。” 姜翡点了点头,“穿越到现在,我终於看清了这个游戏的规则。既然这是莫比乌斯环,那就意味著……” “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每一个『改变』或许都是剧情的一部分,每一个『意外』或许都是命中注定。” 姜翡重新拿起筷子,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度,“既然如此,我不妨做个彻底的『变数』。” 九桃和闻竹呆呆地看著姜翡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托腮,一会儿嘆气,一会儿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浑身汗毛都跟著竖起来了。 九桃拽了拽闻竹的袖子,“小姐她,她该不会是疯了吧?” 闻竹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別瞎说,小姐这是,这是……” 话还没说完,就见姜翡突然放下筷子开始鼓掌,嚇得两人一个激灵,正要说话,又见姜翡拿起筷子开始狂吃,还边吃边乐呵。 “这是……”闻竹呆呆地把后面的话补全,“好像真的脑子出了点问题的样子。” 和系统分析完,算是解决了姜翡最大的一个困局。 先前隨著婚期將至,她连日失眠,已经是好多天没睡好,今天一高兴,精神一鬆懈,吃完饭沾床就睡。 次日中午,段酒从外面回来,回房向裴涇匯报。 “姜如琳已经嫁给魏明楨,但定远侯咽不下这口气,已经入宫向皇上秉明实情,皇上的意思是,让王爷回去一趟,此事道个歉就算完了。” 裴涇仰头靠著椅子,把玩著手里的摺扇,懒懒道:“就说本王知道了。” “那王爷准备何时去道歉?” “不去。”裴涇道:“知道是一回事,道歉是另外一回事。”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啊。 段酒点了点头,准备退下去传话,裴涇突然道:“她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姜二小姐今日什么都还没吃。” 裴涇手上的动作一顿,在椅子里坐直了身体,看著段酒道:“是不是每顿饭,都得本王给你理个菜单子,她才能有饭吃?” 那语气听著平淡,但段酒似乎已经听到了平静下即將爆发的火山。 段酒哪儿敢,赶忙解释道:“不是属下不给安排,是姜二小姐她不吃,她——” 裴涇把扇子“嗒”地一下扔在桌上,“好!好!以为绝食本王就能放她走,她想得太天真!” 第173章 她怎么敢? “额……不是。”段酒乾巴巴道:“是姜二小姐睡了一整天,丫鬟去看了几次,都还没醒。” 裴涇一口气已经提到了胸口,都气得有点开始上头了,段酒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他的表情瞬间凝固,那口气不上不下地卡在胸口。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又把扇子捡回来无意识地摩挲著,“你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段酒心说我正说著呢,不是您太激动了直接给我打断了吗? 但是段酒背锅背习惯了,又加上王爷这段时间情绪极为不稳定,只能认下这口锅,“是属下说话说得慢了点,属下以后说话定然加快语速。” “睡到现在还没醒。”裴涇皱了皱眉,“可让大夫看过了?” 段酒摇头,“昨儿半夜姜二小姐吃完东西就睡了,丫鬟说姜二小姐呼吸平稳,面色红润,像是单纯在补觉。” 裴涇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鬆下来,他垂眸看著手中的扇子,忽然想起昨日姜翡被抢来时那苍白的小脸和眼下明显的青黑。 “那就让她睡吧,睡到下午总该醒了。” 段酒应声,“属下让厨房温著粥和小菜,等小姐醒了立刻送过去。” 说完又踟躕片刻,忍不住道:“王爷要是不放心,不妨亲自去看看。” 裴涇许久没有开口,等段酒准备退下,他突然低声道:“本王不敢去。” 段酒闻言一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向来杀伐决断的昭寧王,竟会说出“不敢”二字? “王爷……”段酒小心翼翼地开口。 裴涇垂眸看著手中的摺扇,“本王不能眼睁睁看著她嫁给別人,却也不敢见她,怕她醒来见到本王,又要闹著回去。” 见不到她著急,见到她又生气,怕自己狠不下心,又怕自己心太狠。 日光在裴涇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那双平日里凌厉的凤眸此刻竟透出几分罕见的脆弱。 到了下午,裴涇问起时,姜翡还没醒,到了晚上,人还是没醒。 正常人哪会一睡一整天,裴涇又开始忧心起来。 一直到深夜,听说还是没有动静,厨房的粥凉了又热,热了又凉,都熬上第二锅了。 直到夜深人静,裴涇终是忍不住踏进了姜翡的院子。 院外守了一圈暗卫,院內还有两名丫鬟在门口打盹。 裴涇推门而入,屋內只点著一盏昏黄的灯,角落里九桃睡在矮榻上,还在打呼。 裴涇走过去,用脚轻轻碰了碰矮榻,九桃立刻惊醒。 “小——”话音在看清来人后戛然而止,九桃连忙起身,裴涇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等九桃出了门,裴涇走到床前,弯下腰看著床榻上的人,她蜷缩在锦被里,睡顏恬静。 裴涇借著昏暗的烛火用目光描摹她精致的眉眼,不自觉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很均匀。 他定定瞧了片刻,又轻轻搭上她的手腕,脉搏也平稳有力,他这才鬆了口气。 裴涇正要收回手,指尖突然被轻轻勾住。 “抓到你了。”姜翡睁开眼,眼中哪有半分睡意。 饿了一天什么也不吃居然就为了跟他使诈。 裴涇面色一沉,猛地抽手,却被她更用力地握住。 他甩开,她又缠上来,如此反覆几次,裴涇终於恼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谈谈。”姜翡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单薄的里衣。 “谈什么?”裴涇冷笑,“想服软让本王放你回去?做梦!魏明楨已经娶了姜如琳,没你的位置了,你还想回去给他做妾不成,与其放你回去任人搓磨,倒不如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谁说我要回去了?”姜翡仰头看著他,手指又往上攀了一寸,“我是想问你,你身边还有没有我的位置?” 裴涇瞳孔骤缩,整个人僵在原地,烛火噼啪作响,映著他眸中疯狂翻涌的情绪。 半晌,他突然嗤笑一声,“装模作样委曲求全,就是想伺机逃走,本王不可能会上你的当,这宅子里里外外三层守卫,任你插翅也难逃。” “那你把我囚在这里,准备拿我怎么办?”姜翡歪著头问。 裴涇转身走向窗边,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轮廓,“想到再说。” “那不如……”姜翡赤著脚踩在地上,一步步走近,“我先说说我的想法?” 裴涇猛地转身,却见她已近在咫尺,熟悉的幽香縈绕鼻尖,让他一时忘了后退。 “我逃不掉,你也放不开。”姜翡仰头看他,眼底闪著细碎的光,“既然这样——” “本王抢你回来,自然是为了折磨你。”裴涇打断道:“你最好给本王吃好喝好,养好身子,还能在受刑时多熬两日。” 受刑?姜翡的思维有点发散了。 裴涇这体格看著就像是体力很好的样子,她这小身板能扛多久还真是个未知数。 姜翡自己光是想想就把脸想红了,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折磨我的时候,能不能轻点儿?” 裴涇呼吸一滯,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这丫头为了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怎么敢? 月光下,能清晰看见他喉结滚动,还有眼中挣扎。 “你,又在耍什么样?”裴涇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姜翡暗自嘆了口气,这人咋回事呢,先前她说她要嫁给魏明楨他死活不信,现在她说她要留下来也死活不信,主打一个反其道而行之。 看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做什么他都觉得她在耍心机,看来得点功夫才能掰回来。 “我饿了。” 一天没吃东西能不饿么,低血都差点给她整晕乎了,本来她傍晚就饿醒了,结果灵光一闪反正都快晚上了,乾脆接著饿,看他来不来。 丫鬟把第二锅粥端上来,已经熬得浓稠软糯,散发著诱人的米香。 姜翡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喝著,时不时偷瞄一眼坐在对面的裴涇,一边想著下一步要怎么把他给掰回来。 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被烛火映得透亮,眉目流转间显然是在想什么鬼主意。 裴涇越看越生气,乾脆起身,甩上门走了。 走到院中,闻竹从隔壁房间追了出来,“王爷留步。” 裴涇停步,“何事?” 闻竹看了一眼主屋,小声道:“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王爷匯报,是关於小姐的。” “有话就说。” 闻竹一咬牙,道:“小姐的精神,好像是出了点问题。” 第174章 有病 裴涇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闻竹压低声音:“自小姐醒来后就有些不对劲,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对著空气说话,有时候还莫名其妙地边笑边鼓掌,方才属下听九桃说,小姐睡醒后又喃喃自语。” 裴涇看向九桃,九桃连忙点了点头,说:“以前偶尔也这样,但是没这两天严重。” 裴涇脸色骤变,大步折返,抬手准备推门,又收住动作,从门缝里往里看。 姜翡正和系统说话,“挺可爱的对不对?” 系统道:“可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肌肉猛男,你让他脱了我也看看。” 姜翡“嘖”了一声,“没见过你这样的系统。” “你见过几个系统?就穿越了这么一次。” 姜翡突然想起来,“你说我小时候穿越的时候,有没有系统啊?” 脑子里突然间安静了一瞬,系统道:“应该,有吧。” 姜翡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一丝停顿的不对,突然灵光一闪,“该不会,当时也是你吧?” 系统嘿嘿笑了两声:“区区不才,正是鄙人,不过你也別问小时候的事了,被屏蔽的。” 姜翡哼哼了两声,“今天我心情好,暂且放过你,你——” 裴涇突然推门而入,话音戛然而止,姜翡转头就对上了裴涇震惊的目光,“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裴涇难掩心中的震惊,方才他从门缝里看见她摇头晃脑,偶尔还飆出两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来。 他大步上前,低头看著她,“你方才在跟谁说话?” 姜翡眼珠一转,想著夜深人静,这么好的机会,她不勾引裴涇一番都对不起这浪漫的烛火。 於是她一把勾住裴涇的脖子拉下来,贴在他耳边道:“我在跟月老说话呀,问他什么时候给咱俩牵红线。” 裴涇心里的天塌了,他颤声试探道:“月老怎么说的?” 姜翡心里一喜,笑著说:“月老说明天就牵。” 裴涇怎么也没想到,抢亲竟会让她受这么大的刺激。 他拉开她的手,后退两步定定地看了她一阵,突然转身走了。 姜翡看著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表情略微得意,“你看我这招怎么样?你看他说话声都变了,完全抵挡不住我猛烈的攻势,直接就落荒而逃了。” 系统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他的表情好像有点恐惧呢?” 姜翡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有点儿,“他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吧?” …… 另一边,裴涇径直衝出院子,经过闻竹和九桃身边时丟下一句,“跟我来。” 几人走出了院子,確认在此谈话不会被姜翡突然走出来听见,这才开始。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症状的?” 九桃跟在她身边的时间最长,想了想说:“从我跟在小姐身边开始,她就这样,偶尔说出一句,等我问的时候,小姐又说不是在跟我说话,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好多天都不这样。” “那她是在跟谁说话?”闻竹道。 一阵夜风突然从几人之间穿过。 九桃猛地打了个寒颤,一把抱住闻竹的胳膊,抖著嗓子道:“该该该,该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吧?” “不是脏东西。”裴涇篤定道:“本王天生帝王命格,魑魅魍魎近不了身,方才本王都在门口了,她还在自言自语。” “哦对了,”九桃又忧心忡忡道:“有时候还像是魂儿都被抽走了一样,喊她半天也没反应,好半晌才回魂。” 闻竹皱眉道:“如果不是脏东西,那就只能是……” 几人对视,脑中都有一个可怕的答案——姜翡疯了。 裴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都泛著青白。 要是知道抢亲会让她病情加重,他寧可剁了自己,也不会让她受这样的苦。 九桃嚇得直掉眼泪,“小姐她……她不会真的……” “闭嘴!”裴涇厉声喝止,却又在下一秒放柔了语气,“她不会有事的。” 裴涇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痛楚,“明日去太医院请给本王看诊的太医过来,再派人去护国寺请方丈。” 不论是邪祟还是病痛,他都要替她化解。 …… 裴涇知道姜翡脑子出问题之后,也不跟姜翡较劲了,次日听说姜翡醒了,便去了她院中。 九桃和闻竹站在门口,朝屋里指了指,小声道:“又开始了。” 这几天系统都没下线,姜翡也总算是从剧情里抽身出来,整个人难得的放鬆,趁著九桃和闻竹不在房中,正和系统聊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那个宿主后来怎么样了?”姜翡兴致勃勃地问道,手里把玩著一缕髮丝。 系统慢悠悠地说:“哦,她啊,最后和反派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还生了三个娃。” “三个?!”姜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也太能生了吧!” “还有嫁五个老公的。”系统说:“五个和平相处。” 姜翡听得两眼放光,忍不住拍案叫绝,“五个老公?!这是什么神仙剧本!快给我详细讲讲!” 系统嘿嘿一笑:“那位宿主穿成了女尊国的王爷,一口气娶了五个美男,有温润如玉的丞相公子,有桀驁不驯的將军之子,还有……” “停停停!”姜翡突然捂住耳朵,又摸了摸嘴角,“別说了!再说我都要流口水了!” 她躺在床上想了想,要是让她嫁五个,以裴涇那廝的占有欲,估计会闹得天翻地覆,把另外四个给宰了 不过光是想想还是行的,要是有五个老公的话,一个挣钱,一个做家务,一个陪她逛街,一个给她按摩,还有一个伺候她,然后五天之后再换著来。 姜翡掰著手指头数著,越想越美,忍不住笑得在床上打滚。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裴涇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身后跟著瑟瑟发抖的九桃和一脸凝重的闻竹。 姜翡连忙收起笑容坐起来,“你来啦。” 裴涇“嗯”了一声,却还是沉著脸,好像方才她脑补的那些都被他听见了似的。 姜翡觉得裴涇怪怪的,来她这里坐著却什么也不说,偶尔还偷偷看见他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著自己。 有懊悔她理解,有心疼她也理解,可是那眼神里竟然夹杂著一丝……怜悯? 第175章 近疯者疯 姜翡终於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了?怎么从进门就怪怪的?” 岂止是从进门起,其实裴涇从昨夜就开始怪了,担心得一夜没睡好。 裴涇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语气难得温和,“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姜翡茫然地摇了摇头,突然灵光一闪,一转话锋道:“有!我浑身都不舒服!” 姜翡突然捂住心口,做出西子捧心状,“尤其是这里,特別难受。” “心口疼?”裴涇起身,“快去叫太医。” 姜翡连忙拉住他,心说真是个榆木疙瘩。 她眼波流转,道:“这是心病,得你来治。” 裴涇在原地站了片刻,拳头握了又松,鬆开又握,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留姜翡一脸懵逼地坐在床榻上。 …… 到了傍晚,护国寺的方丈和太医齐齐到了。 两人年纪都不轻,一路赶来顛得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老方丈在別庄转了一圈,表示此地三面环山聚齐,檐角悬月映星,为天气灵气钟毓之所,莫说邪祟不敢近身,便是寻常魑魅魍魎也难踏入此境。 所以不是邪祟缠身,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段酒將太医请入房中,裴涇正在书房內等候。 太医行了礼便拿出脉枕准备给裴涇诊脉,问道:“王爷近来可是身体不適?情绪难以控制?” 既然紧急將他叫来,那必定是有要紧事了,太医一路都在想该如何调整药方。 裴涇头也疼心也忧,一摆手道:“不是本王,是另外一个人。” 太医道:“敢问王爷是何症状?” “好像是疯了。”裴涇一脸凝重,“不过和本王是不一样的疯法,该如何治?” 太医脸上呆滯了一瞬。 又疯一个?难道是近朱者赤,近疯者疯? 裴涇又皱著眉把姜翡的症状说了一遍后,太医道:“依微臣看,此症是癔症的表现,患者常自言自笑,似与人交谈,实则神思恍惚……” 裴涇脸色骤变,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扶手,“可有医治之法?” “有,需慢慢调理,不过,”太医又道:“到底是不是癔症,还需诊后再断。” 裴涇頷首,又道:“但她自己並不知道自己已经疯了,本王担心刺激到她,你在问诊的时候千万不可提到此事,別刺激到她。” 太医连忙应下,裴涇亲自领著太医往姜翡的院子走去,一路上再三叮嘱。 “待会儿诊脉时,就说例行请脉。” 太医连连称是。 到了房门口,裴涇突然又拉住太医,“本王无论如何,不惜一切办法也要治好她。” 太医心头一震,连忙应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推开房门,姜翡正在和闻竹还有九桃玩牌。 裴涇清了清嗓子,“太医来给本王请平安脉,顺便也看看你。” 闻竹和九桃是知道太医要来的事的,赶忙起身,“小姐昨天睡得太久,是该请大夫好好看看。” 姜翡不疑有他,爽快地伸出手腕:“那就麻烦太医了。“ 太医小心翼翼地搭上脉搏,仔细诊察了片刻,眉头渐渐舒展。 他又观察了姜翡的舌苔,面色,见她面色红润,眼神灵动,哪里有半分癔症的样子? “太医,我身体好吗?”姜翡笑吟吟地问。 “呃……小姐脉象平稳,气血充盈,五臟调和,身子骨十分健康。” 裴涇脸色一变:“此话当真?” “千真万確。”太医篤定道:“微臣行医数十载,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姜翡的目光在裴涇和太医之间转了转,“怎么我身体好你好像很不高兴?” 裴涇连忙收了表情,“没病就好,否则得耗费本王多少好药材。” 说完带著太医一道出了门,走到院外僻静处。 “此间无其他人,你可以说实话了。” 太医道:“方才微臣在房中说的就是实话,小姐身子骨的確很好,若真要说病症,那就只有……” “什么?”裴涇心中一紧。 太医偷偷覷了他一眼,说:“宫寒。” 裴涇一愣,“宫寒是什么病症?会让她发疯吗?” 太医:“……” 严格来说,要是太严重,的確可以疼得发疯。 太医有点无语,但想保持沉默是不行的,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解释:“王爷,宫寒……是指女子胞宫受寒,每至经期,寒凝气滯,不通则痛,会导致……呃……月事不调,受孕艰难……” 裴涇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从震惊到尷尬,最后定格在若有所思上。 他轻咳一声:“那……该如何调理?” “需温补气血,忌食生冷,不过小姐的宫寒並不严重。” “那疯症呢?” 敢情说了半天王爷还惦记著这茬呢? 太医心里暗嘆,只得硬著头皮道:“王爷,依微臣看,小姐神志清明,言行举止皆与常人无异,实在不像有癔症的样子。” 裴涇眉头紧锁:“那她为何总自言自语?” “这个……”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个微臣实在是诊不出病症,但微臣行医数十载,敢確定小姐精神正常,並无其他病症。” “难道是……装病?”裴涇眼神一凛。 太医含蓄道:“倒也不无这种可能。” 裴涇不知想到什么,抬脚就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段酒赶忙让人送走太医,跟上前去,见王爷回到书房就开始翻找东西。 “王爷可是在找什么?” “那本书呢?”裴涇继续翻找。 “可是那本《倒追王爷一百零八招》?” “不是。”裴涇继续翻找,终於从带来的一箱子书里翻出一本书来,找到其中一页。 书中女主心悦王爷,却被书中男二囚禁,女主为了离开他去见男主,於是装病去外面就医,藉此逃脱。 裴涇一下跌坐进椅子里。 虽说他和书中男主一样,都是王爷,但同人不同命,人家有女主拼命相见,而他只配做男二。 “好!好个姜如翡!”裴涇重重地闔上书,冷笑一声,“为了离开本王,连装疯卖傻都用上了。” 段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劝道:“王爷息怒。” 裴涇把书一扔,“她以为装疯卖傻就能骗过本王?比疯,她比得过本王吗?” 段酒站在一旁,嘴角抽了抽。 他见过比文武的,见过比大小的,甚至见过比谁撒尿远的,今日倒是开了眼,竟然有人比疯。 更离谱的是,自家王爷还一副当仁不让、捨我其谁的样子。 怎么?还疯出优越感了? 第176章 惩罚 这次裴涇是被气得狠了,连著好几天都没去看姜翡。 每次想到她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能离开他身边,他就气得胸口发疼,很想把她绑起来狠狠抽一顿解气。 从前他哪里忍过气,谁惹了他,杀了便罢,偏生这个打不得也骂不得。 这日晚上裴涇待在书房,丫鬟前来稟报,“小姐院里的丫鬟来说小姐腹痛难忍。” “又在装病?”裴涇冷哼一声。 丫鬟不敢作答,过了一会儿又听王爷问:“叫大夫去看了吗?” 丫鬟道:“小姐不让看。” “那定然是装病了。”裴涇鬆了口气,“隨她闹吧。” 丫鬟应声退下了。 裴涇翻了一页书,过了半晌,目光仍停留在第一行。 脑中又想起太医的那番话来:宫寒是指女子胞宫受寒,每至经期,寒凝气滯,不通则痛。 她不让大夫看诊,难道是因为宫寒不好意思? 裴涇又坐了许久,突然起身,怒道:“她要是再敢骗本王,本王就將她折磨致死!” 裴涇怒气冲冲地进了姜翡的院子,一进门就见姜翡歪在榻上,额头上还沾著些汗珠。 还真病了?裴涇心头一紧,大步留心地走到床边,垂眸冷冷看著姜翡,“为什么不看大夫?” 姜翡虚弱地睁开眼,“不用,我睡一觉就好了。” “有宫……”裴涇咬了咬后槽牙,道:“有宫寒就得治,你这样硬撑,若是往后,往后……” 姜翡一整个震惊,她装肚子疼而已,怎么就扯到了宫寒? 不过台阶都铺好了,她不可能不顺坡下,立马捂著肚子说:“你一个男人懂什么?大夫又看不好宫寒。” 裴涇闻言目色一冷,“你是想说得回京找熟悉的大夫看吧?做梦!” “我是想说王爷既然知道宫寒,”姜翡皱著小脸,“那你能不能帮我缓解缓解?” “怎么缓解?” 姜翡眨巴了下眼睛,说实话,让她如此主动她还是有点害羞,“那个……男子不是阳气最足吗?你你你给我揉揉。” 裴涇闻言一僵,耳朵顿时红得滴血,“你……不知羞!” “你不愿意就算了。”姜翡闭上眼,“那你走吧。” 裴涇站在原地没动,过了好半晌,姜翡听见他嘆了口气,像是自己向自己认输。 床边窸窣一声,裴涇坐了下来,“揉哪儿?” 姜翡指了指自己的小肚子,裴涇又是“嘶”地一声。 姜翡偷偷睁开一只眼,看见裴涇的耳尖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修长的手指掀开被角,却迟迟没有探进去。 裴涇咬紧牙根,心里的火冒了三丈高,明知她是故意的,肯定有所图谋,可他还是心甘情愿地跳进坑里。 他往前坐了些,微微俯身,目光扫过姜翡的额头时忽地一凝,皱著眉朝她又靠近了一些。 姜翡只见裴涇朝著她倾身,越靠越近,呼吸都已抚上她的面颊。 难道是要亲她?姜翡一颗心狂跳,紧张地闭上双眼。 就在她以为要发生什么时,额头上被什么轻轻触碰了一下。 那触感如蝶翼点水,一触即离,怎么感觉都不像是亲吻,然后她睁开眼就看见裴涇把手指放进嘴里。 入口是一股鲜醇甘爽的清甜,正是今年进贡的白云春毫。 “茶。” 裴涇“噌”一下起身,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姜、如、翡!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装病,到底想做什么?!” 姜翡心虚地擦了擦头上的“汗渍”,没理解为什么他说她一而再再而三装病,她明明才装这一次,但思绪很快就被裴涇接下来的话拉走。 “是不是本王太纵著你了,由著你一次又一次戏耍本王?” “我哪有戏耍你。”姜翡连忙反驳,“明明是你把我抢来又不搭理我,那你还抢我来干什么?” “干什么?”裴涇喉间溢出一丝笑声,“抢你来当然是为了折磨你。” 姜翡看著这比她的闺房大了不知道几倍的屋子,还有满屋子的陈设,桌上摆著这个时节少见的水果,还有吃到腻都没吃完的燕窝,这真的是在折磨她么? 但裴涇口中的“折磨”二字配著他一副想要吃了她的表情,让姜翡莫名有点兴奋起来。 “那……我刚才骗了你,你接下来准备怎么折磨我?” 裴涇喉咙发紧,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猛地转身要走,却在迈出第一步时硬生生剎住脚步。 自己凭什么走?要是走了他的脸往哪搁? 他当然不能走,否则由得她次次在他面前张狂无状,还当他真的对她狠不下心。 裴涇转过身来,眸色暗沉如墨,一把扣住姜翡的手腕將她拽到身前。 她不是喜欢魏明楨吗?眼前次次亲她她都躲,那他就偏要她避无可避! “既然你这么想被折磨,那本王,就如你所愿。” 他的声音带著几分危险的意味,说完一把扣住姜翡的后颈,狠狠吻了下去。 这个吻带著惩罚的意味,粗暴得近乎撕咬,却在触到那抹柔软的瞬间不自觉地放轻了力道。 刺激! 姜翡內心发出尖锐的爆鸣。 从前被裴涇亲的时候,脑子里装著太多东西,又要担心被人发现,又觉得对不住魏明楨,还要担心好感度,只能说一个亲吻她只尝了三分。 可现在,她什么都不用顾忌了,可以放开手大刀阔斧地去亲。 姜翡是这样想的,自然也这样做了,她缓缓抬起手,环住了裴涇的脖颈。 裴涇感受到那双柔软的手臂环上自己脖颈的瞬间,心臟猛地一沉。 终於要对他动手了么?他在心底冷笑,却反常地没有躲闪,反而是更狠更深的亲吻。 身体因这个吻热得发烫,心里却冷得掉冰渣子。 罢了,她对他下手也罢了,他就当不知道,或是死在她手里也好,摊上他这条人命,她该会记得他一辈子吧?如此也好。 可预想中的疼痛或是晕厥並没有到来,反而是有什么湿软的东西轻轻探过来,小心翼翼地扫过他的唇缝。 第177章 她勾引我 裴涇如遭雷击,放开姜翡猛地后退了两步,瞳孔剧烈收缩著,震惊地看著眼前面颊緋红的人。 “你……”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怎么……” 姜翡脸红得快滴出血来,伸个舌头而已,大哥你反应也不必这么大吧?多羞人啊。 诚然她第一次回应,也没什么接吻的经验,可能技术有点差,但是凭什么只准你伸,不准我伸? 姜翡越想越不服气,鼓起勇气瞪向裴涇:“这是什么意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裴涇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模样噎住,耳根的红晕一路蔓延到脖颈。 他张了张嘴,出口的却是一句,“你在嘴里藏毒了?” 姜翡差点被他这句话给崩床下去,刚才的旖旎瞬间消失得乾乾净净。 果然疯子的想法和常人是不一样的。 “给你下毒?那不把我自个儿也毒死啦?”姜翡气得想揍他。 裴涇看著她握紧的拳头,冷冷道:“你可以事先服解药。” “……” 还挺有道理的哈。 这人没法沟通了,姜翡气得倒在床上,把被子一掀钻进去不理他了。 裴涇在床边站了片刻,看了看床边的那盏茶,端上茶出门去了。 “以后晚上別给她喝茶。”说罢把茶递给九桃。 九桃端著茶追了两步,“那王爷,我家小姐的疯病还能治吗?” 裴涇脚步一顿,眼神复杂地看著九桃,“她没病。” “啊?” “装的,以后她再一个人自言自语也別理她。”说完径直抬脚离开。 姜翡气得在床上翻来覆去。 这哥们儿简直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以前不需要攻略,那好感度是蹭蹭往上涨,现在她主动示好,他反倒疑神疑鬼起来了。 姜翡裹著被子翻了个身,气鼓鼓地对著床帐嘟囔:“这男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 定安侯府。 姜如琳在镜前梳著头髮出神。 她虽如愿嫁给了魏明楨,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新婚当夜魏明楨挑开盖头时震惊惨白的脸到现在仍然歷歷在目。 当时魏明楨扔了喜秤转身就走,幸好被下人和侯夫人拦住。 侯夫人好一通劝说,拿侯府的脸面做筏子,才將魏明楨劝了回来,只是当夜他们二人並未圆房,就连落红都是她自己刺破手指矇混过去的。 这几日魏明楨总是深夜才归家,虽说是宿在房中,却是另外支了张榻,绝不与她同床。 丫鬟推门而入,轻轻喊了声:“少夫人。” 这称呼姜如琳想了好些日子,现在却觉得讽刺得很,“东西都送过去了?” “都按您的吩咐送过去了,只是……”翠如小心翼翼地答话,“只是魏小姐没收,给退回来了。” 姜如琳一顿,“她说什么了?” “没见著小姐,是小姐身边的丫鬟梓芙传的话,说您自个儿留著用吧。” 翠如是从姜家陪嫁过来的,知道小姐受了委屈,这些日子心情都不好,都没敢把原话照搬过来。 姜如琳知道侯府千金眼高於顶,原想著咬牙拿出压箱底的陪嫁好物,好歹能换三分薄面,和魏辞盈打好关係,以后在府上也不会孤立无援,没想到人家压根儿就瞧不上。 姜如琳直接拍了梳子,“我诚心与她打好关係,她倒端起架子来了,是不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连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规矩都不懂。” 翠如不敢接话,姜如琳又道:“她轻慢於我,不过因为魏明楨轻慢於我,她和姜如翡交好,自然不乐意我嫁进侯府。” “那……少夫人准备怎么办?” 姜如琳捋著头髮,“她最好本本分分,否则也別怪我对她不客气。” …… 当晚裴涇拂袖而去,第二天都没去看姜翡。 姜翡能出房门,在院子里散步,但是要出院子就不行了。 每次走到门口都有一个人“唰”一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然后台词永远都只有一句话:“小姐请留步。” 到了第三天,姜翡又忍不住了,哪能让裴涇就这么把她晾著,於是让丫鬟前去传话。 “你再说一遍!”裴涇听后满脸震惊。 丫鬟只好硬著头皮复述:“小姐问,王爷今天还要对她用刑吗?如果不用刑的话,她就早睡了,要是要用刑,她就等著。” 裴涇闭上眼摁了摁额头,指节都泛著青白,“她真这么说?” 丫鬟战战兢兢道:“小姐是这么说的,小姐还说,若是没想好用什么刑,她有几个思路……可以给王爷提供几个建议,但是要王爷给五十两银子才能说。” 裴涇胸口起伏,真是反了天了。 那晚他哪有对她用什么刑,只是亲了她而已,她用了个“还”字,不就是在问今晚还亲不亲吗? 居然还敢说有几种亲的思路,真是……真是不害臊! 哪个男人能在心爱的人面前抵挡住这样的诱惑?手段果真了得。 裴涇强压下躁动的心,道:“她身陷囹圄,还敢在此盘算著赚钱,告诉她,本王不去!” 丫鬟忙不迭传话去了。 日头从东走到西,再从西沉到山下,別庄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 裴涇呆坐在桌案后,这一晚上几乎是什么也没干,连书都只翻了两页。 “王爷,”段酒小声提醒,“该就寢了。” 裴涇抬起头,“什么时辰了?” 段酒道:“亥时了。” 都这么晚了吗?裴涇看向窗外。 这么晚那丫头早就睡了吧? 裴涇起身出门,段酒连忙跟上去,谁知出了门,却不是往臥房的方向去,而是朝著姜二小姐住的院子走。 段酒不敢说什么,只好默不作声地跟上。 小院大门紧闭,等裴涇一到,侍卫立刻上前打开大门。 院子里除了下的灯笼,其他屋子的灯都灭了,只有主屋的灯都还亮著,很显然人还没睡。 裴涇沉下脸来,大步走过去,径直把房门推开。 只见姜翡正趴在床上晃著两只白嫩的脚丫,手里还翻著话本子。 听到动静,她头也不抬:“九桃,帮我倒杯茶来。” “不是说早睡吗?”裴涇冷著脸站在房中。 姜翡嚇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把话本子塞到枕头底下,转身时已经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 “是早睡了,但是没睡著。” 裴涇的目光移向她藏书的枕头,姜翡立刻趴过去,用身体紧紧压住,眨巴著眼说:“你是来用刑的吧?” 緋红瞬间漫到了裴涇耳根。 她怎能……怎能堂而皇之地说出勾引他的话来? ———————— 写作本身是一场分享,我刚开始动笔这本书的时候就说过前面写了好几篇背景沉重的文,搞得我自己很压抑,这本就想写轻鬆一点的,也是为了给自己放鬆,取悦读者的同时取悦我自己。 所以这本书是我用来发疯的,发疯的过程就是写得很舒服很放鬆很隨意,喜欢的话您就看,能让你开心我也开心,但是如果看得不开心的朋友,就不必强求啦,別骂我。 平时有时间的话你们的评论我都有认真看,不过我不准备在七八章以內解开这个乌龙,这个阶段的王爷不可爱吗?虽然乌龙,但是不影响亲亲啊对吧? 第178章 理论知识丰富 裴涇上前几步,胸口起伏著,警告道:“姜如翡!” “你来都来了。”姜翡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被子,“到底用不用刑啊?” 那语气软糯,却又字字撩人。 轰然一声,裴涇只觉得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他突然將她一把摁倒在床上,高大的身影瞬间將床上的人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带著极强的压迫感。 裴涇俯身恶狠狠盯著她,一只手精准钳住了她小巧的下巴,迫得她不得不仰起头。 “你真是,不知死活!” 这一次,没有丝毫前奏,亦没有半分昨夜那种强装冷淡实则试探的犹豫。只是带著被彻底激怒后的风暴气息,狠狠地覆上了她的唇。 这不是缠绵的亲吻,更像是一种强硬的攻城略地。 裴涇的吻灼热、霸道,带著不容拒绝的力量,狠狠碾压过姜翡的唇瓣,让她在带著惩罚意味的吻中很快就被抽走了骨头。 有了上次做铺垫,这一次顺利许多,也自然许多,连姜翡勾住他的脖子时,裴涇也没什么反应,反而把动作放温柔了些。 直到姜翡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舌。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那一点温热湿润的试探,成了投入滚油中的一点星火,腾一下就燃了起来。 裴涇將她压在柔软的锦被中,另一只原本扣住她的手也无意识鬆开,转而扶上她纤细的腰侧。 房中的空气仿佛被抽空,只剩下唇舌纠缠间彼此粗重交错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姜翡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都快被彻底炸干,眼前一片模糊,裴涇才猛地抬起头来,拉开了距离,视线却在她脸上胶著著。 姜翡脸上红霞遍布,一直蔓延到精巧的锁骨。 裴涇喘著气,哑声道:“知道本王是谁吗?” 姜翡实在不想在这么曖昧的时刻翻白眼,你都说本王了,我能不认识吗? “当然知道,裴涇、裴松年,占了我这么大便宜,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裴涇低笑了一声,目光从她脸上一寸寸描摹过去。 就见姜翡疑惑道:“都秋天了,你大晚上还带什么扇子,硌了我好一会儿了,我忍你很久了。” 裴涇一愣,“本王没……” 裴涇的声音戛然而止,耳尖瞬间烧得通红。 他猛地鬆开钳制姜翡的手,整个人像是被烫到般迅速从她身上弹开,转身大步朝著门外走,背影称得上落荒而逃。 姜翡撑起身子,疑惑地喊道:“你跑什么呀,怕我抢你扇子啊?” 回应她的是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姜翡一脸茫然地躺下去缓了缓,又把手伸向枕头下,准备把没看完的书肝完,谁知摸了半天也没摸著。 起来把枕头掀开,之前藏得好好的话本子不翼而飞。 “好个裴涇!我说他怎么突然跑那么快呢,原来是偷了我的书!” 系统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道:“亏你还是个现代人,还看过那么多书,居然能说出带扇子这种话,我也是服了。” “啊?”姜翡愣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不是扇子,而是……” 她猛地把头埋进被子里,“你怎么不早说!” “你俩亲得正上头。”系统凉凉地回道:“不是你说的让我別在你俩在一块儿的时候打扰你么。我以为以你博览群书的经验,应该很清楚那是什么。” “我、我那是理论知识丰富!”姜翡嘴硬道,隨即又哀嚎一声,“天吶,跟扇子一样硬,那我不得被捅死?” 系统:“……” 裴涇本是来还书的,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这一句,整个人一下被钉在原地,耳根红得快滴出血来。 当时一紧张,不知怎么就把她枕头下的书给带走了,眼下这样的情况,他怎么也不好意思进去,便又拿著书转身离开。 屋內,姜翡仍旧是满脸震惊,两只手抱住自己的头,像丟了孩子的可云。 “怎么会那样呢?我一直以为是q q弹弹的。” 系统无语了:“要不你让裴涇回来,你亲手体验一下?” 姜翡跃跃欲试。 系统又道:“不过比起体验,我认为你现在应该先担心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书被裴涇拿走了。” 姜翡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脸色瞬间煞白:“完了完了!那本《冷麵將军与傲娇王爷》可是限量版!里面还有我写的批註!” 系统幽幽补充:“重点是这个吗?你写的批註跟狗啃的一样,他多半认不出来,重点是冷麵將军和傲娇王爷啊!” 姜翡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开始穿鞋:“我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吗?” “你觉得呢?”系统凉凉道:“这会儿怕是已经看到第18页了。” 与此同时,书房內。 裴涇看到书名皱了皱眉,疑惑地翻开了书,只见扉页上赫然写著:“冷麵將军攻x傲娇王爷受”几个大字。 这个“受”字应该是写错了,本该是守吧? 没想到她居然还看攻城的兵书,一方攻一方守,他对此没什么兴趣,直接扔到一边。 “王爷。”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说她的书落在您这儿了,就是王爷带走的那本,还请王爷儘快归还。” 裴涇原本对那书不感兴趣的,听到她急不可耐地找人来取,眼神顿时一凛,重新拿起那本书,缓缓翻开第一页。 刚开始还好,王爷出场,只是这王爷娘炮了点,但是接下来越看裴涇脸色越冷。 看到第七页王爷给远在边关的將军写情信,他已经指节发白,有一股把那丫头抓来揍一顿,再把写书的人抓来剁了手的想法。 看到第十五页將军得胜归来,和王爷在城门前拥吻,裴涇已经快吐出来。 裴涇额角青筋暴起,手中的书“哗啦”翻过几页,正巧停在第十八页“將军將王爷按在书架上”的段落,旁边还有一行狗爬字。 他脸色阴沉地盯著手中的画本,仔细辨认了一下那行小字。 “王爷腰好软,想学!” 房中的书桌“砰”的一声骤然碎裂,嚇得外面的丫鬟纷纷避开三尺。 去收拾那胆大包天的丫头吗?要是去的话,她会不会以为他还要对她动刑? 再想到“扇子”,他就有点迈不动脚了。 裴涇犹豫不决,最终把丫鬟喊了进来,“把这东西送过去。” 第179章 此刑非彼刑 丫鬟把盖著锦布的漆盘送到姜翡房中,姜翡一掀开,漆盘里是被撕成渣的话本。 姜翡看著漆盘里碎成雪般的纸片,心疼得手都在发抖:“这可是绝版限量,我都还没看完呢。” 系统道:“重点是这个吗?重点难道不是你家王爷已经气到徒手撕书了吗?” “那他显然是看过了,否则怎么会气成这样。”姜翡敲了敲下巴,想著裴涇看到书上的情节表情不知道有多精彩,想得自己都开始乐呵起来。 “你还敢笑。” “怎么不敢?”姜翡理直气壮,“我就一看破文的,这是对不同种类文学的敬畏,他可以限制我的人,不能限制我的心!” …… 王爷院里的下人们都看出来了,王爷今日心情不好,院中眾人个个谨小慎微,都盼著姜小姐的院子来点消息。 每次王爷听到姜二小姐院里的消息,虽说表面上看著脸色不大好,但步子迈得比谁都快。 丫鬟们一直等,没等来小姐院里的丫鬟,却等到段侍卫一脸凝重地越过眾人走向房中。 段酒快步走到书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抬手敲门:“王爷,属下有要事稟报。” 房內传来裴涇冷冽的声音:“进。” 段酒步入房中,稟报导:“魏三公子带著魏小姐来了,人正在前厅等著。” 裴涇提笔的手没什么反应,好似对此毫不意外,稳稳噹噹落下最后几个字,这才搁了笔。 “让他们等著。” 魏明楨和魏辞盈被晾了半个时辰,裴涇才姍姍来迟,经过两人时看也没看一眼,径直去了上座落座。 魏明楨今日就是来要人的,开门见山道:“王爷抢亲已过了好几日,还请王爷把人交出来吧。” 裴涇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眼皮都不抬一下:“你今日是以什么身份来让本王交人?” 他轻啜了口茶,嘴角勾起一抹讥誚的弧度,“姜如翡妹夫的身份么?” 妹夫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像是淬了冰的刀子扎进魏明楨心里。 魏明楨陡然变了脸色,“那王爷又是以什么身份抢亲?”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本王?”裴涇懒懒靠在椅中,“本王想抢就抢,抢亲还需要身份吗?” “你——” 魏辞盈拉了拉魏明楨的袖子提醒,魏明楨深吸了口气,道:“我与姜二小姐的婚约虽已作废,如今不过是受姜家所託,前来接人。” 裴涇摩挲著茶盏边缘,“姜家的事何时轮到你魏家插手了,姜家要人,让他们自己来,还有。” 他抬起眼皮,茶盏重重往案上一放,周身的戾气都隨著“砰”地一声四散开来。 “抢亲当日你不找人,过了这么些天,如今跑到本王跟前装什么深情!” 魏明楨被这一句堵得说不出话来。 当日他挑开盖头发现换了人,是想要去找的,但是被下人和母亲给拦住了,他明明可以硬闯出去,却因一句“侯府顏面不容有失”而迟疑,最终还是妥协了。 如今被裴涇当面戳穿,魏明楨的脸色青白交加,手指攥得发白。 “但王爷总该给辞盈一个交代吧。”魏明楨话锋一转,“王爷与辞盈既有皇上赐婚,理应给她个交代。” 裴涇闻言,突然低笑出声,玩味的目光转向魏辞盈,“你该不会以为,赐婚的意思是本王只能娶你一个吧?” 魏辞盈脸色一白,咬著下唇没有开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难道说裴涇发现了她不是当年救他的草芽?否则怎么会对她这般態度? 裴涇慢条斯理地叩著膝头,“退一步说,既有赐婚,便有悔婚一说。” 他目光一转扫向魏明楨,“当初你不也差点悔婚?” 魏明楨被这一句捅得血肉模糊。 若不是当初他优柔寡断,也不至於把婚期拖那么久,如果提前成亲,此刻姜如翡已经是他的夫人了,一步错,步步错。 魏明楨攥得指节发白,声音低下去,“我要见她,至少要確定她平安无事。” 裴涇神色淡漠,“她在本王这里,自然平安,你想见人,不可能。” 话音刚落,便见一名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正是姜翡院中的丫鬟,跟了那丫头些时日,也变得没规矩起来了,有客人也敢探头张望。 裴涇眉头一皱,“鬼鬼祟祟地在门口做什么?进来!” 丫鬟战战兢兢地走进来,福了福身:“王爷,小姐让奴婢带句话。” 裴涇神色稍缓,“说。” 丫鬟小心翼翼道:“小姐问王爷今天能不能早点用刑,她昨晚没睡好,今天想受完刑早点休息。” 房中几人脸色同时一变,但表情各异。 魏明楨猛地起身,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你还说她好好的,居然对她一个弱女子用刑?” 他们哪里知道此刑非彼刑。 裴涇的脸上闪过瞬息的不自然,这种事怎能往外说,“与你何干?” 魏辞盈眼中闪过一丝暗喜,面上却装出惊慌模样:“兄长別急,王爷定是有分寸的……” 既然裴涇会对姜如翡用刑,那看来並非是喜欢姜如翡才抢亲,魏辞盈的心放鬆了几分。 魏明楨怒不可遏。 用刑,而且是天天用刑,昨日用刑后连觉都睡不好,可见这刑罚有多重! 魏明楨越想越心惊,脑海中浮现出姜如翡受刑后虚弱苍白的模样,顿时心如刀绞。 “我魏明楨今日,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带她走!” “放肆!”裴涇猛地拍案,“你当本王这里是你隨意撒野的地方?来人!把人给我带出去!” 厅中立时涌入十来名侍卫。 “魏三公子,魏小姐,请吧。” 魏明楨冷冷看著裴涇,正要开口,衣角就被魏辞盈拽了拽。 魏辞盈压低声音道:“三哥,咱们人手不够,要是动起手来只能是一个结果,况且这其中利害关係,三哥应该能明白才是。” 她知道魏明楨聪明,能想明白,他身为臣子,若是向王爷动手就是以下犯上,再有理也都变得没理了。 等侍卫將人带出去,裴涇揉了揉眉心,“她现在在做什么?” 丫鬟如实道:“小姐准备投壶。” 投湖? 裴涇猛地起身往姜翡道院子去,结果远远就听见姜翡院子里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进去一看,那丫头正举著箭矢,眯著一只眼准备投壶。 心里的那股紧张劲一松,火就噌噌往上冒。 他大步上前,一言不发抓住姜翡的手腕把她往房中带,一把夺过姜翡手中的箭,反手往身后掷去,箭矢“叮”的一声落入了壶中。 姜翡都没来得及讚嘆就被裴涇拖入房中。 房门“砰”地关上,姜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抵在了门板上。 裴涇冷冷道:“用刑是吧?” 第180章 那丫头真可爱 裴涇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就吻了下来。 “唔……”姜翡推拒著他的胸膛,“还是下午呢……” 哪有人上来就拉著她进门亲亲的?一点前奏都没有。 裴涇拉开她作乱的手,重新压上来,“不是你说的早点?一个受刑的人,哪有选择的权利。” 他又急又凶,而且吻技在这几次的练习中大大提升,亲得姜翡双腿发软,只能攀著他的肩膀才能勉强站稳。 裴涇在理智脱笼前鬆开她,晾凉道:“魏明楨听说你日日受刑,要拯救你於水火,不过本王將他赶出去了,很失望吧?” “啊?”姜翡愣住,“魏明楨来干什么?” 裴涇危险地眯了眯眼,“你不知道?难道不是你故意让人当著他传话,好让他救你?” 两人刚刚才亲过,姜翡气得在他胸口一推,“我哪天不让人传话了?” 这话一出,自己也觉得有点害臊,乾脆找了个椅子坐下不理他。 裴涇抿了抿唇,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那就有点理亏了。 他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姜翡理他,清了清嗓子道:“那本书怎么回事?” 提起那本书,姜翡的背脊肉眼可见地佝僂下去,莫名有点心虚。 “那、那本书啊。”姜翡眼神飘忽,手指不自觉绞著衣角,“就是普通的话本子。” “普通?”裴涇俯身逼近,下巴几乎压到她头顶,“哪儿来的?” 姜翡挺著脖子,义正言辞道:“那我还是要讲点义气的,不能隨便把人给供出来。” “义气是吧?”裴涇气笑了,抓住椅子扶手转了个方向正对著他自己,伸手就去扯她的腰带。 “誒誒誒你干嘛?”姜翡连忙捂住腰带。 裴涇笑得阴惻惻地嚇唬她,“你不是问今日用不用刑吗?今日本王就给你上个大刑。” 想起那把“扇子”,姜翡嚇得连连往椅子里缩,但是却退无可退,脱口而出:“是闻竹!” 裴涇笑著缓缓直起身,“这会儿怎么不讲义气了?” 姜翡连忙拽住他的袖子,仰头看著他,“我这叫能屈能伸,这事不怪闻竹,是我让她给我买的。” “你哪来的银子?” “你给我的,”姜翡眨了眨眼,心有余悸道:“幸好我早有准备,事先把银票缝在里衣里了,要是缝在嫁衣上,岂不便宜了姜如琳。” 日日夜里数银票就罢了,成日钱不离身也就罢了,就连成亲都放心不下,还得缝衣服里,真是个財迷。 裴涇本就是嚇唬她的,却被她这財迷样给可爱坏了。 “你倒是提醒本王了,你好像还欠著本王的银子?” 姜翡连忙起身,翻开被子,又掀开被褥,翻了几层才从褥子下翻出一叠银票来,递给裴涇。 裴涇捏著银票没数,“这有多少?” “一万六百七十二两,我昨晚刚数过。”姜翡看他表情不大满意的样子,又说:“我知道我还欠著买药的钱,要不是你,我嫁妆都到手了,也不至於……” 瞧见裴涇沉下来的脸色,姜翡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到后面乾脆没声儿了。 裴涇直接把银票拍回她手里,“银子的事先不跟你算,书怎么办?” 姜翡算了算,道:“那是限量版,很难找的,本来了三两银子,就算你二两吧。” “???”裴涇满脸震惊:“你还敢问本王要银子?” “可以抵扣的。”姜翡连忙说:“欠你的银子抵扣掉二两。” “你看那样的书你还——” 姜翡打断,“看书又不是杀人放火,况且那里面的王爷又不叫裴涇,看书而已,你不能把书里东西带进现实,这是莫须有的罪名,我不服!” 裴涇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气冲冲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杀人放火可以,但以后不论是王府还是別庄,都不许再出现这样的书!” 他放完狠话便离开,回去之后坐在房中。 书房已收拾乾净,换了一张紫檀木的书桌,他手指扣了扣桌面,“不能把看书带进现实吗?” 想到这里,他又把那本女主被囚,逃回去见男主的书翻出来看了看,这次不带入现实,倒是没那么令人生气了。 …… 姜翡坐在院中的摇椅上跟脑子里的系统对话,儘量不让自己把话说出口,免得別人以为她有病。 “这个方法呢,就像训狗狗,每天寅时投食,戌时遛弯,让他养成习惯,我天天给他亲,等哪天不凑上去了,他就会抓心挠肝地慌,到时候他肯定控制不住凑过来,然后我就能將他一举拿下!” 系统道:“你是训他还是训你自己呢?” “训都训了,肯定一起训比较划算啊。”姜翡理直气壮道:“再说了,我们这叫共同进步,可以適当做一些战略性的牺牲。” 系统不屑地“嘁”了一声:“你確定你这是牺牲,不是享福?” 姜翡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现在防我防得紧,我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还得完成任务呢,不然等原身寿终正寢的时候,我也得死,对了,话说姜如翡还有多少活头?” 系统查看了一下,“姜如翡的死亡时间是十月十一。” 姜翡一惊,“那不没几天了?” “明年。”系统补了一句。 那就是还有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除了完成任务,还得把裴涇给拽出来。 如果她最终能留下来,两个人就能好好在一起,如果不幸离开,也得让他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想到这里,姜翡又叫了丫鬟过来,“去……” “奴婢知道。”她刚说一个字丫鬟就抢先说:“这就去请王爷来行刑。” 虽说两人“行刑”时都是避开人的,但姜翡想到这两个字脸上就烧得慌,主要是那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来啊!来亲我啊!” 另一边,裴涇听见丫鬟的传话,已经没有之前的震惊。 “知道了。”他闔上书,静坐了片刻,起身往姜翡的院子去。 一路上都在告诫自己,那丫头手段了得,切不可因美色失了心智,要时刻警醒那丫头…… 那丫头真是可爱…… 裴涇停在院门口,看著姜翡翘著脚吃水果,那穿著绣鞋的脚一顛一顛的,每一下都跟踩在他心上似的。 绣鞋上缀著的珍珠隨著她的动作一闪一闪,也晃得他心头微痒,早把刚才告诫自己的话拋到了九霄云外。 裴涇轻咳了一声,故意不看她,抬脚就往屋里去。 姜翡连忙起身擦了擦手跟上,房门一关,反而有些尷尬,就好像两个人约定好进来亲亲,完成任务似的。 第181章 恼羞成怒 裴涇背对著她,也觉得有些尷尬,明明是他要虐待她,主动权全在他手上,却好似莫名占了下风。 “你……” 姜翡刚一开口,裴涇便转过身来,轻车熟路抬起她的下巴亲上去。 这次不像是用刑,也不像是折磨,温柔又耐心。 姜翡被他亲得晕晕乎乎,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他的衣襟,整个人几乎都软倒在他怀里。 裴涇退开一点,看著她泛红的脸颊,突然就反应过来,自己不是来折磨她的吗?怎能对她如此温柔? 真是一不小心就被她给迷惑了。 裴涇赶忙放开她,冷冷看了她两眼,迈开步子开门走了。 姜翡愣愣地站在原地,“他刚才走之前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系统一语中的:“发现自己定力不够,恼羞成怒了。” 姜翡鬆了口气,“那看来我离成功不远了。” 她还有任务要做,总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准备找机会適当跟裴涇提一提要求。 好在姜翡这一招颇具成效,裴涇日日都来,跟打卡似的。 偶尔有即將失控的情况出现,也都被裴涇硬生生强压下去,姜翡真觉得裴涇上辈子可能是个和尚,扇子戳了她好几回都能忍下来。 这日行刑完毕,姜翡拉著他的袖子。 “裴涇。” “何事?”裴涇呼吸不稳 姜翡试著开口,“我整天待在院子里哪儿也不能去,好闷啊。” 裴涇双目微微一眯,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那你想如何?” “我能不能去外边的院子转一转?” 反正別庄上下四处都有守卫,量她也逃不出去,罢了,关了这么久,人都该憋坏了。 “散步可以,不许出別庄,”裴涇生硬地说:“以后不许再让丫鬟传那样的话,否则本王打断你的腿。” 等裴涇一走,姜翡笑得在床上打滚儿。 系统道:“同意你出院子转转而已,也不必高兴成这样吧?” 姜翡仰躺在床上,“我是觉得他故意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可爱死了,奇怪,你最近怎么老待在这不走?” 系统:“因为我觉得你们总有一天行刑会行到擦枪走火,但是我又不知道是哪一天,不想错过。” 姜翡想了想,要是真有一天擦枪走火,她和裴涇翻云覆雨,脑子里还有个摄像头似的系统观摩全程,想想都变態。 她和裴涇以后可怎么办吶?亲热都得专门等系统下线的时候。 等次日裴涇再来的时候,给姜翡带来了一封信,是安平郡主把信送到了昭寧王府,再由府上的人送过来。 姜翡拿到信就拆开开始看,绝大部分字都认识,偶尔不认识的就递给旁边的裴涇看,问他念什么。 裴涇的目光一直落在姜翡脸上,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真想把她团吧团吧做成小泥人,成天都带在身上,想起来脸上就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容。 可惜,她总是想要逃。 姜翡读完信一转头,就看见裴涇冷冷地盯著自己,一时有点莫名其妙。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定然是因为裴涇是来用刑的,她却看信耽误了好半天,尊贵的王爷被人冷落不高兴了。 姜翡把信放到一边,拽住裴涇的领子往下拽,一口就亲了上去。 裴涇愣了一会儿,突然一把將姜翡拽开,“是本王对你用刑?何时轮到你主动了?” 这有区別吗? 姜翡无语了片刻,算了算了,这人脑迴路不正常,迁就迁就他。 她抬起下巴,“那你来。” 裴涇盯著她微微泛红的唇,喉结不自觉滚动,“你说来就来?本王岂会任你摆布,不来了!” 姜翡真想掐著他这张傲娇的脸往两边扯,忍了忍道:“安平郡主说想我了,她想和离,我能去看看她吗?” 裴涇心头一凉,果然,刚才的主动都是有利可图。 可那双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他,一脸期盼的样子,又让他狠不下心来。 姜翡连连保证,“你放心,我是不会跑的,这里好吃好喝还有你,我想走你说我是不是有病?我把九桃押这儿,你可以让闻竹和侍卫跟著我,我绝对准时回来。” 殊不知裴涇压根儿就没听到重点,那一长串话落入他耳中,就成了:“啊吧啊吧,我想走,你有病,啊吧啊吧。” 裴涇闭了闭眼,强扭的瓜不甜,若她真的想走,他还能关她一辈子不成? “罢了,明日我要去净莲庵,你隨我一道出门吧。” 说完不等姜翡说话,抬脚就出了门。 …… 次日天刚亮,一行人就出了门。 姜翡出了別庄掀开车帘才发现,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三面环山,走出去都怕被野兽给叼走了,看来裴涇为了防她的確是防得紧。 到了岔路就要分开,一个往北进京,一个往南去听泉山。 姜翡掀开帘子,探出头说:“马车比较慢,我儘量早点儿走,天黑之前赶回来。” 裴涇坐在马上看也没看她一眼,一扬马鞭直接走了。 策马奔出一段,速度反倒是慢了下来,回头看著山坳里远去的马车,只觉得心像是被挖空了一样。 “王爷?”段酒小声提醒。 裴涇的视线还定在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上,直到马车拐过山坳,再也看不见了,他还久久望著那个方向。 “她不会回来了,”裴涇低声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 安平郡主尚未和离,也不想回张家,仍住在別院,姜翡到时下人正在收拾箱笼。 安平郡主见她来了,眼睛一亮“你可算来了,再晚些来,就得去公主府寻我了。” 姜翡环顾四周,“这是准备搬回公主府了?” “可不是。”安平郡主拉著她进屋坐下,“这里都是这段时间的日用,东西大多都还在张家,我准备明日去一趟,把和离的事说了,再把该搬的东西都搬走。” “对,不能便宜了张諍和那个周姨娘。”姜翡说:“你记得清点一下嫁妆,可別被他们给偷偷昧下了。” “这是自然。”安平郡主仔细打量姜翡,忽然笑道:“看来昭寧王待你不错,你这脸色比从前在姜家时红润多了。” 姜翡笑了笑,安平郡主又说:“王爷能去抢亲,我其实是替你高兴的,这天底下有几个男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抢亲,说明他是真的看重你。” “我知道,”姜翡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郡主,京中近来可有什么新鲜事?” 安平郡主抿了口茶,意味深长道:“最大的新鲜事不就是昭寧王抢亲吗?虽说没有当街抢亲,但昭寧王调兵一事那么大阵仗可瞒不住,魏姜两家对外说辞一致,可私底下谁不知道?昭寧王带兵去贺喜之后新娘子就不见了,这不是明摆著抢亲之后换了新娘子吗?” 姜翡心头一跳,“那皇上知道吗?” “九重之地,一举一动皆在天听,皇上岂有不知道的理。” 安平郡主凑过去,“现在满京城都在猜昭寧王为何要抢你,有的说因为你先前当街骂昭寧王,王爷至今余怒未消,抢你是去折磨的。” 姜翡现在完全听不得“折磨”二字,一听就脸红, 安平郡主见她神色不对,安慰道:“你也別太担心。昭寧王权势滔天,谁敢当面议论?不过是些閒言碎语罢了。” 两人想的都不是一回事,姜翡赶忙转开话题,“那皇上没罚裴涇吗?” “听说是让王爷去道歉平息此事,不过听说也不了了之。” 姜翡在安平郡主这里用过饭,算著时间告辞,好赶在天黑前赶回去。 谁知走到半路,马车却坏在了半道上。 第182章 十年前 別庄离听泉山比离京城较要远,裴涇一路快马过去,赶在午时前到了。 自裴涇知晓身世回京,至今还没来过净莲庵,一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母亲,二是还要防著昭文帝,不能和先前的態度有所差別,否则容易引人怀疑。 若非皇上传信让他来一趟,他也不好找理由来此。 “京城里的事我都听说了。”清莲居士轻声道:“没想到你为了那姑娘做到如此地步。” “我並非一时衝动。” 清莲居士頷首,“我自然明白,上次你和那姑娘来庵里我就看出来了,你是用了心的。你从小性子就倔,认定的事从不回头,只是……皇上那边,总该给个交代。” 裴涇的神色冷了下去,抬眸问道:“是他向你施压,让我回去道歉?” 清莲居士轻轻摇头,指尖摩挲著佛珠,“皇上只是让我劝劝你,魏家毕竟在朝中经营多年,总要给个台阶下,別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裴涇眸底闪过一丝笑意,显然昭文帝还不知道大皇子裴翊和定远侯府联手的事,还以为定远侯將来会成为他的老丈人。 “眼下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清莲居士忧心忡忡,“你现在根基未稳,我是怕……” “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那……那姑娘,”清莲居士犹豫片刻,“她可愿意?” 裴涇神色微黯,想起今早出门时姜翡雀跃的模样,胸口就一阵发闷。 清莲居士看出他情绪不对,便识趣地不再往下问。 到了下午,裴涇坐在枯败的莲池边,想著姜翡第一次来求莲,那次真就该直接把她掐死,省的现在乱他心神,偏生已是打不得骂不得了。 清莲居士站在窗前,喃喃道:“又是一段孽缘啊。” 裴涇耳朵稍稍一动,眼神更是冷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不再赶路,走得很慢,眼看天色渐渐黑下来,段酒也不敢催赶。 直到前路渐暗,再不走就真的得打著火把赶路了,段酒才小声提醒,“王爷,天快黑了。” 裴涇攥紧韁绳,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说天黑前一定回来。” 想立马飞回去,又怕回去后见到人去楼空。 段酒看著自家王爷阴晴不定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建议:“要不……属下先派人回別庄看看?” 裴涇沉默片刻,突然一夹马腹:“不必了。” 等到到达別庄,天色已彻底黑尽。 门房老远就听见马蹄声,早早地开了门候著。 裴涇翻身下马,“她回来了吗?” 能让王爷亲自过问的,除了姜二小姐不作他想,门房道:“小姐还没回来。” 一句话像是抽掉了裴涇的脊骨,他整个人一软,居然踉蹌了一步。 不过没等段酒伸手搀扶,他又缓缓站直了身体,冷冷道:“召集人手,即刻回京。” 段酒嚇了一跳,这一回京只怕是又要將整个京城闹得鸡飞狗跳,得设法拦住王爷才行。 裴涇已经走到五步开外,段酒正要跟上前,门房拦住他,“段侍卫,庄子內来了几名侍卫,领头的姓张的抓了人回来,找段侍卫有事,已经进去候著了。” 段酒眉梢一跳,姓张的侍卫正是他派去抓道士的那一个,用这个事先把王爷拖住也好。 “王爷,王爷,”段酒赶忙追上去,“先前王爷让抓的那个道士已经抓回来了。” “先——” “据说那道士在姜二小姐小时候就干了不少缺德事。”段酒故意把事情说得严重些,“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不肯放过小姐。” 裴涇的脚步猛地顿住,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人在哪?” 段酒暗暗鬆了口气,“属下这就命人把人带过来。” 那道士被拖进院时,已经嚇得屁滚尿流,一身道袍脏污不堪,全然没了先前的高人作派,被侍卫一踹膝窝就跪在地上。 来时路上抓他的人就已经说过了,要见他的是昭寧王,想不想活,能不能活,都看他的造化。 “王爷饶命!”老道跪伏在地,连连磕头,“贫道冤枉啊!贫道就是个拿钱办事的。” 裴涇坐在椅中,缓慢地拨了拨茶盏,“姜家拿钱让你办什么事?” 老道战战兢兢道:“那还是十来年的事,姜夫人找到贫道,她家二女儿命格里带了至阴之气,恐怕活不过八岁,想让我替二小姐逆天改命。” 裴涇的手指在茶盏上微微一顿,眼底寒意更甚:“说下去。” 老道额上冷汗涔涔:“他们……他们从外头买了个阴时阴刻出生的丫头回来,让贫道施法替姜二小姐挡灾,用那丫头顶替了姜二小姐的位置。” “你说什么?!”裴涇倏地起身,茶盏“噹啷”落地。 老道嚇得往后蹭,慌忙道:“这这这都是姜夫人的意思,她……” 裴涇不等他说完便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声音冷得骇人,“本王问你,你说的买来的丫头,如今可是叫姜如翡?” “是是是!”老道连连点头,额头上的冷汗都滴在裴涇手背上,“就是姜二小姐!当年姜夫人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说是命格特殊,能替真正的姜二小姐挡灾。” 裴涇的手猛地收紧。 他想起姜家上下对姜如翡的態度,被掳走后的漠不关心,他说並非亲生时那两人的反应,原来……原来她根本不是姜家人。 裴涇眼中寒光一闪:“还有呢?你对她做了什么?” 老道艰难咽了口唾沫:“贫道只是设法让姜如翡替姜如琳挡灾,对她的性命完全没有——” “砰”的一声,道士被一脚踹入院中,还没爬起来就喷出一口血。 裴涇目光移向带进来的另一个人, 那人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妇人,此刻抖如筛糠地跪在地上。 “王爷饶命啊!”老妇人连连磕头,“老婆子就是个跑腿的,做正经生意,没拐过人,当年那丫头是自己要卖身的!” 裴涇眼中寒光更甚:“说清楚。” 老妇人嚇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那小乞丐,不,姜二小姐是自己找到人牙子说要卖身的,虽然脏兮兮的,但洗乾净了还是水灵,刚好她八字特殊,老婆子就,就牵线把她卖给了姜家。” 第183章 哭唧唧 裴涇蹙著眉心,心里有一个念头隱隱开始冒头。 “她是从何处卖过来的?” “江南。” 裴涇脑中轰地一声,无数个细小的点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他从“魏辞盈”身上发现胎记的时候,正是姜翡在净莲庵的日子。 裴涇的手微微发抖,声音也有些发颤,“她为何要卖掉自己?” “说到这个,我原以为她是活不下去了想卖大户人家享福。”老妇人想起这事还忍不住感嘆,“那么小一个丫头,还跟我討价还价,说是没钱看病,要卖身救个人。” 裴涇的呼吸骤然停滯,脑海中闪过那年的记忆。 “她……要救的是谁?”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老妇人努力回忆:“好像也是个小叫子,听说快死了,我怕那丫头拿了银子就跑,自个儿跟著,她找了个大夫请他去破庙里救个人,把所有银子都给出去了,一个子儿都没留下,也不知道那小叫子活没活下来。” 裴涇心口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痛得一塌糊涂。 找了十年的人,盼了十年的真相,竟然以如此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你……”刚一开口,却再也多说不出一个字来。 段酒见状,把老妇和道士带出去,回来向裴涇稟报,“王爷,那老道又吐出些消息,姜二小姐刚到姜府不久,就因意外失去了从前的记忆。” “查。” “是。”段酒瞧著王爷的神色不对,小心翼翼道:“那……可还要召集人手回京?” 裴涇许久都没有作答,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他哪还有脸那么干,她拿命救他,他却毁了她的姻缘。 一路上他甚至在想,兴许她已经回来了呢,可是等到了她的院子,里边静悄悄的,廊下点了几盏灯笼,住屋的门敞开著,却没有一丝光亮。 他走到那个昨日她还坐过的躺椅上坐下,躬著背垂著头。 “都下去吧,她不会回来了。” 丫鬟们早已嚇得瑟瑟发抖,闻言纷纷退出院子。 那个小时候的丫头长大了,却不再记得他,心里装著另一个人,总想逃离他身边。 “是该放手了,算是还了她当年的恩情。”裴涇的肩膀在月光下微微颤抖,呼吸声越来越重。 突然间抬脚,“砰”的一声巨响,他一脚踹翻了院中的石桌。 她都不回来了,这满院的东西留著还有什么用?不过是徒留伤感罢了。 “把灯都灭了,拿几坛酒来。”他哑声命令道,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 段酒不敢多言,醉了也行,醉了就睡一觉,不会发疯。 他连忙命人送来几坛烈酒,里面很快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 裴涇躺在她睡过的榻上,清莲居士最后那一句一直在他脑中回闪。 孽缘…… 就像平王妃和昭文帝,强留下人,却得不到心,往后多年,得到的都只能是隱藏的恨意。 还好她跑了,否则他或许会走上昭文帝的老路。 裴涇闭上眼,觉得心也隨著姜翡的离开被剜走了一般。 …… 姜翡的马车坏在路上,修了好一阵才好,一路上都催促车夫快些,要是她会骑马就好了,脚程至少能快上一半,看来学骑马这件事还是得提上日程。 进门时问了门房,说王爷也是天黑之后回来的。 姜翡回到自己的院子,院中不知怎的黑漆漆的,连廊下的灯笼也没点,走到院中还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人都哪儿去了?” 院门口挪进来一个提著灯笼的丫鬟,“小姐您回来了。” 姜翡“嗯”了一声,“备水吧,我要沐浴。” 丫鬟默不作声地退下去,生怕吵醒主屋里的人。 姜翡奔波了一天,差点在浴桶里睡著,出来后叮嘱丫鬟,“让人去告诉你家王爷一声,就说我回来了,他要是睡了就算了,等明天再说。” 丫鬟鬆了口气,谢天谢地,王爷確实已经睡著了。 姜翡回到臥房,正房的外间点了盏昏黄的烛火,里间却没点,房门虽敞,但屋子里还是有一股不知从哪来的酒气,別是九桃那丫头背著她吃香的喝辣的吧。 姜翡困得不行,吹灭了蜡烛,走进房中掀开被子躺上床。 然后,她浑身一僵,被窝温暖,旁边有一个东西热得发烫。 正想尖叫,又从酒气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冷松香。 呵,这男人终於要对她下手了,居然还喝酒壮胆。 姜翡既紧张又期待,还好她回来特意洗了澡,浑身上下喷香,还不得把裴涇给迷死。 姜翡紧张地捏著被子,过了一会儿,旁边的人还是没有动静,倒让她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撑起身点燃了床畔的烛火。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裴涇微微睁了睁眼。 熟悉的那张脸在眼前晃悠,带著一脸的疑惑,哪怕是梦里见一见也是好的,就怕她连入梦都不愿意。 姜翡这才看清他满脸的醉意,裴涇衣衫不整,髮丝凌乱,眼睛里布满血丝,活像只被人拋弃的小狗。 再看看屋子里乱七八糟摆的酒罈,大概是猜到这人估计又脑补了她逃走去见魏明楨。 心里头说说不上什么感觉,既无语又无奈,既酸涩又心疼。 姜翡嘆了口气,起身准备去让丫鬟煮一碗醒酒汤给他灌下去,谁知刚一动,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牢牢箍住,揽入怀中。 酒气扑面而来,裴涇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还知道回来?” 那凶巴巴的语气里又带著几分可怜的意味。 “不是跟你说了会回来吗?是你总不信。”姜翡拉过被子给两人盖上,“不过是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你也不说去接一接我,自个儿在这里喝闷酒有什么用?每次都是狠话放完自己躲起来生闷气,要是被你那些仇敌知道,不得笑死你。” 姜翡嘰里咕嚕抱怨了一通,裴涇也没任何回应,贴在耳边的呼吸反而越来越平稳。 敢情这人是把她的话当成了催眠曲。 姜翡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睡吧,我不走。” 第184章 谁把我院子抄了! 晨光透过窗纱洒进屋內,裴涇缓缓睁开眼。 宿醉带来的头痛让他眉头紧锁,刚想抬手揉揉眉心,才发现胳膊被什么东西压得动弹不得。 裴涇身体一僵,缓缓偏过头。 怀里蜷缩一个人,姜翡的脸颊贴在他颈窝里,轻缓的呼吸就在他颊边,睡得正香,一条腿还大剌剌地搭在他身上。 呼吸瞬间凝滯,裴涇整个人僵成了一块石头。 她回来了?她竟然回来了! 昨夜……昨夜醉酒后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听了陈年旧事,后来掀了她的院子,再然后,就什么不记得了? 她怎么会和他一起躺在床上?他昨晚借著酒劲对她做了什么? 裴涇脑子里乱作一团,心臟撞得胸腔生疼,分不清是喜悦还是惶恐。 裴涇细细將她打量了一遍,能看见的地方没有伤痕,他又掀开被子,被子底下两人的寢衣也还好好地穿在身上,不是话本子里写的那样衣裳散落一地。 所以应该没对她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但以他对自己的了解,喜欢的人就在怀里,说什么也没做他自己是不相信的,肯定占了她不少便宜。 裴涇轻轻拉开她领口一角,后肩只露出胎记的一角,他就立刻认了出来,找的人就在自己身边,他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当年那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在姜家一定吃了不少苦。 这样一想,裴涇就觉得心疼得不行,她仅仅是姜如翡他便已愿意倾其所有,再加上她是草芽,反倒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只觉怎么疼也疼不够。 正想著,怀里的人突然动了一下,隱隱有要转醒的跡象。 裴涇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也没想好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躺在她床上,立刻闭上眼装睡,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姜翡总算醒了,睁开眼就看见了冒青茬的下巴,缓了缓神才想起来,裴涇这廝昨晚占了她的床,两人同床共枕睡了一宿。 “你可真能睡。”姜翡小声嘀咕,轻手轻脚地从裴涇怀里钻出来。 不过睡著也好,要是两个人一起醒来的话,还怪尷尬的。 裴涇紧闭著眼,一动也不敢动,身旁窸窸窣窣了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裴涇僵硬的身体刚刚放鬆,就听见几声如雷般的怒吼。 “谁!” “谁干的?!” “是谁把我的院子抄了?!” 裴涇倏地睁开眼,太阳穴突突直跳,昨晚喝醉前的事瞬间涌入脑海。 因为她没回来,他便在院里发脾气,掀了她的石桌和躺椅,后面又用酒罈子砸了她院里的草草,当时想的就是反正她不回来了,留著看见反而难受。 姜翡叉著腰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丫鬟们涌进来,看著满院子的狼藉一个个都垂著头不敢开口。 看这情形姜翡就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 裴涇还没想好说辞,就听姜翡的脚步声“噔噔噔”地逼近,赶忙闭上眼装睡,接著身体被猛地推了一下: “裴涇!你给我起来!” 这一下劲儿不小,再装睡就假了,裴涇不得不睁开眼,故作镇定地坐起身,“怎怎怎怎么了?” “怎么了!”姜翡气得脸颊通红,推开窗指著外面道:“我好好的院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裴涇顺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院中一片狼藉,石桌翻倒,躺椅断裂,盆和酒罈碎片散落一地。 他轻咳了一声,心虚道:“本王不记得了。” 姜翡盯著他看了半晌,咬牙道:“砸我的院子,还睡我的床,你还不认帐。” 裴涇因这句话脸颊又烧了起来,小声道:“这府上哪里不是本王的?” “行!是你的院子,那我走!”姜翡转身就要走,却被裴涇一把拽住袖子。 裴涇抬眸看著她,“本王给你住了,那就是你的,本王……本王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姜翡一愣。 奇怪,这人前几日还十分牛逼十分傲娇,怎么突然之间又变得毛茸茸了? “你该不会是……”姜翡缓缓俯身靠近,“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裴涇身体后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砸了你的院子,算亏心事吗?” 於是一炷香的时间后,姜翡的院中就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裴涇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等丫鬟都退出院子,裴涇抱起石桌摆回原位,又弯腰去扶那断裂的躺椅,可那躺椅早被他昨晚一脚踹得散了架,刚拼好,又“哐啷”一声散落在地。 裴涇看著那几块碎掉的木头,偷偷覷了姜翡一眼,又垂眸看著躺椅,说:“看来这椅子也不太结实,回头本王给你换个更好的。” 姜翡叉著腰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险些没绷住,怪不得小时候她就见色起意,自己都吃不饱还要养这个傢伙,这人现在都这么可爱,小时候该可爱成什么样子了。 等裴涇一走,闻竹和九桃飞快从耳房里钻出来。 “以后我唯小姐马首是瞻,”闻竹一脸正气,拱手道:“以后小姐就是小姐就是咱们府上真正的主人!” 开玩笑,全天下能让昭寧王耷拉著脸收拾院子的人,再过两辈子都找不出一个。 闻竹先前看了半天,直呼快哉,总算是有段酒没看到,她却看到的热闹了,比茶馆里说书先生的故事还要精彩,只可惜王爷好面子,还专门把下人都支出去,不能为外人道矣。 姜翡看向九桃,“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九桃道:“昨晚王爷进门就嚇死人,我躲起来了,后面不小心睡著了。” “那你……”姜翡一开口,就见裴涇又从院门口折返回来,身后还跟著几个提著食盒的丫鬟。 饭菜摆上桌,两人默不作声地用饭。 两个人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一起吃饭了,加上昨晚的事情,都显得有些侷促。 裴涇斟酌了半天要怎么开口,夹了菜放进她碗,视线突然一瞥,沉声道:“闻竹!” 贴在窗上的闻竹嚇了一跳,“啊?” “滚远点儿。” 闻竹委屈巴巴,“为什么?” “你还敢问为什么?”裴涇筷子一拍,“你当窗户上贴那么大个影子本王看不见?” “哦。”闻竹慢慢悠悠退下去了。 裴涇这才冷著脸,继续道:“你是不是想骂本王?” 姜翡一愣,本来不准备骂他的,可小狗狗都把肚皮亮出来了,她不擼两下都对不起自己,再加上昨晚的事,的確该好好说说他。 姜翡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道:“你说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动不动就发脾气,就不知道事先问一下么?” 裴涇瞥了眼外头,小声道:“丫鬟都在外面听著呢。” 第185章 只能用绝杀了 “要面子是吧?那给你点面子。”姜翡道:“不过得扣钱。” “扣什么钱?” “当然是折损费。”姜翡指著外边,“那石桌是不是划了一点?椅子是不是坏了?盆碎了没?还掉叶子了我都没跟你算。” 裴涇无语凝噎。 这宅子里哪样不是他的?他银子置办,坏了还是他银子重置,结果还得给她补钱。 他呼出一口气,“你说吧,扣多少?” 姜翡眼睛一亮,“一千两。” 立刻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本本,翻到第一页,写下一行狗爬字:昭文二十三年十月初十,裴涇砸院,赔银一千两。 然后亮给裴涇看,“你认不认?” 裴涇无奈点头,“认。” “认就签个字。” 闻竹虽然隔得老远,但胜在耳力不错,听得一脸姨母笑,“这可太甜了,真想摁著头让他们亲。” 九桃幽幽开口,“你敢吗?” 开玩笑,闻竹当然不敢,又竖著耳朵仔细听。 裴涇又问:“你为什么要回来?” 姜翡早就想开诚布公地和裴涇谈一次了,奈何这个人总是很彆扭,没法好好说话。 “我要是不回来,我还能去哪里?” 裴涇嘴唇微动,魏明楨几个字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姜翡看他的表情就大致猜到他在想什么,魏明楨是裴涇的心结,这结要是解不开,两人之间就会一直有个疙瘩。 要是她不能留下来,时间就已经不多,她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猜疑上,得赶紧把裴涇拿下,两人还能过段没羞没臊的日子,否则万一真没命了,她还是个黄大闺女该多亏。 “裴松年。”姜翡伸过去拉住他的手,感觉到掌心下的手抖了一下,她继续说:“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从未喜欢过魏明楨。” 裴涇驀地抬眸看向她,心臟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外边偷听的闻竹激动地掐住九桃的胳膊,九桃疼得齜牙咧嘴又不敢出声。 其实姜翡也紧张,这辈子第一次动心就碰上根木头,暗示道:“那……那你呢?” 都说得这么直白了,就算是根木头也该懂了吧。 “我……我也一样,”裴涇认真地点头,“本王也从未喜欢过魏明楨。” “……” 姜翡抬手捂住额头,脑中已经响起系统的爆笑声。 姜翡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怒骂系统:“闭嘴!” 系统不接受威胁,笑个不停:“这无敌的脑迴路,你还沟通吗?” “我得缓缓。” 姜翡一脸无语地收回手,端起碗刨饭,一边和脑中的系统道:“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系统一下子精神了:“你准备强上他?” “他那个身板是我能强上的吗?”姜翡说:“我是指前面已经养成了习惯,现在是时候改变,给他点衝击,明天只要我不让丫鬟去请他来行刑,他必然抓心挠肝,然后忍不住杀过来,到时候……” 姜翡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 …… 太阳逐渐西沉,院子里安静得只剩虫鸣。 在裴涇第十七次看向窗外时,段酒忍了一天还是没忍住,开口道:“王爷可是在等丫鬟传信?要不,属下去问问。” 裴涇没说话,等到那一线天光消失,院子里点起了灯烛,他才好像鬆了口气般靠进椅子里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没来。” 段酒这就不懂了,“王爷不是在等人来传信?” “自然不是。”裴涇蹙眉道:“她要是让丫鬟来,本王定然是要去的,可是如今她是本王的恩人,本王就不能再对她用刑,真是让人进退两难。” 段酒:“……” 姜翡这边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人,等到天都暗了下来,她才觉得不妙。 系统嘲笑道:“这次预料错了吧?没把裴涇训成狗,倒是把自个儿训成狗了,巴巴等了一天。” 姜翡真想给系统手动闭麦,“你说你干啥啥不行,什么忙也帮不上,就知道嘲笑宿主,要你何用?” “恼羞成怒。”系统得意道:“本系统这就给你展现一下我的作用,给你一句提醒,裴涇的脑迴路和正常人不一样。” 姜翡这下想起来了,“对啊!那我就不绕弯子了,直接打直球,杀过去!” 姜翡气势汹汹地杀进裴涇的院子,书房里点著灯,段酒的影子在窗户上晃悠著,房门紧闭,两个人指定在说什么要事。 丫鬟刚要请安,姜翡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脱了鞋轻手轻脚地摸到窗下,房里立刻传来裴涇的声音。 “……她定然是出去一趟,意识到她和魏明楨的確已无可能才回来。不论她说喜欢魏明楨是真是假,既然人已经在本王这里了,她和魏明楨无法再续前缘,本王就有大把的时间让她回心转意。” 姜翡乐笑了,这根木头可算是开窍了,可真不容易。 段酒问:“那王爷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把她送回去。” 姜翡:“???” “啊?”段酒惊呆了,好不容易抢过来,又把人给送回去? 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姜翡提著两只鞋就冲了进去,“裴涇你什么意思?把我抢来毁了我姻缘又把我送走?” 裴涇猛地站起身,椅子都差点被带翻在地,“我……” 看见她手里拎著的鞋子,裴涇眉心一皱,“怎么不把鞋穿好?都十月了,地上凉。” 边说边走过去让她坐到椅子上,接过鞋子蹲下身给她穿鞋。 “此事本王已经过深思熟虑,你始终是未出阁的女子,先前是我做得不对,我应该尊重你。” 姜翡道:“其实……倒也不必尊重我。” 太尊重的话,读者猴年马月才能吃上肉啊? “必然要。”裴涇拍掉她净袜上的灰,把鞋套上去,一脸认真道:“抢亲一事已无法弥补,但本王会想办法补偿,已经命人备好马车,明日一早就送你回姜府。” 姜翡嗖一下抽回脚,怕自己忍不住一脚踹上去,这人故意跟她对著干是吧? “裴松年!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裴涇避开她的视线,“本王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 “谁说不甜了!”姜翡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就喜欢强取豪夺。” 裴涇被迫抬著下巴,表情呆了呆,而后面露瞭然之色,“你放心,既然本王已经將你抢回来,已於你名节有损,本王便会对你负责,待我送你回去,自会向皇上请旨退婚,你若愿意,再请皇上给我们赐婚。” 姜翡皱起眉,先退婚再赐婚,还要纳徵、请期、告庙……这一连串流程下来,少说也得一年半载,她这副身体还不定能撑到那时候呢,她可等不起。 回到院中,姜翡一脸愁容地坐在床边,闻竹和九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用绝杀了。” 闻竹道:“绝杀是什么?” 姜翡握拳道:“生米煮成熟饭!” 第186章 草芽 九桃嚇得下巴都快掉了,“生生生米煮煮煮……” 闻竹一把捂住她的嘴,眼睛亮得惊人:“小姐准备何时煮?怎么煮?在哪儿煮?” 她兴奋地直搓手,“要不要准备红烛喜被?要不要燉些滋补的汤?奴婢认识一个老嬤嬤,听说最懂这些闺房之事……” 姜翡被她说得脸一热,轻咳一声:“倒也不必如此隆重……不过的確有一样东西需要你去准备。” 闻竹附耳过去,听完后眼睛更亮了。 次日一早闻竹就出发,下午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昨夜听姜翡说准备给王爷下药,她一听就来了精神,要不是姜翡拦著她,她肯定打著火把就出门了。 买来的药就那么一小包放在桌上,三个人围著研究。 “你问过大夫一次下多少量了吗?” 闻竹愣住,“这倒是没问,大夫只说这是最好的药,名叫『神仙难渡』,据说有奇效,便是七旬老人服用之后也能立马回春。” 姜翡捏著那包药,犹豫道:“那就……下一半?” 闻竹忧心道:“会不会药效不够?依我看不如全下了!” 九桃嚇得直摆手,“小姐,这……这会不会太猛了?” “怕什么?”闻竹豪迈地一挥手,“王爷那身板,定然扛得住!” “关键是我不一定能扛得住啊。”姜翡忧心忡忡地说。 几人商议一番,最终还是决定下一半,中规中矩。 …… 檐下的灯笼次第亮起,將小院映照得暖意融融。 裴涇踏进院门,不由得一怔。 青石小径两侧摆满了秋菊和山茶,廊下掛著精致的灯笼,就连那株被自己摧残过的桂也被精心修剪过。 “这是……”裴涇心头一紧,这般布置,莫不是……离別宴? 他看向正屋,鼻尖忽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姜翡她正弯腰摆弄著什么,发间的珠釵隨著动作轻轻晃动。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一回家就能看见心爱的人在灯下忙碌的身影。 只是……她分明看见姜翡把什么东西抖进酒壶里,然后把纸藏在了盘子下。 裴涇立在原地,盯著她的背影定定看了许久,直到姜翡似有所觉,转过身来。 “你来啦!”姜翡眉眼弯弯地冲他招手,“快来,我今日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一桌好菜。” 裴涇眸色微深,面上不动声色地走进屋,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 韭菜炒虾仁,杜仲腰煲,鹿茸燉乌鸡…… 姜翡笑得格外甜,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你尝尝。” 裴涇端起酒杯,指尖摩挲著杯沿,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脸,“小翠。” “啊?”姜翡已经好长时间没听裴涇喊她小翠了,心里立时咯噔了一声。 裴涇朝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仰头一饮而尽。 结果下一秒就狠狠皱了皱眉。 姜翡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该不会被发现了吧,好在裴涇自己又端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你別光喝酒,也得吃菜。”姜翡殷勤地给裴涇夹菜,她研究了食谱,这一桌菜都是壮阳的,可不能浪费。 裴涇只是看著她,一杯一杯酒往下灌,不一会儿酒壶就见了底。 他放下酒杯,突然伸出手,一把將姜翡拽进怀里,贴在她耳边道:“小翠,你不必如此,就算你让本王生吞毒药,我也会吃下去的。” 姜翡身体一僵,“你怎么知道我下药了?” 裴涇把头靠在她肩上,“你真傻,下毒不知道挑无色无味的吗?” 姜翡愣了一下,手指沾了点杯中残余的酒尝了一下,差点当场吐出来。 “这么难喝那你还喝?” “因为是你给的。”裴涇放任自己紧紧抱著她,若是毒药,在毒发时死在她怀里也是好的。 “你,你就没点別的感觉?” 她这样一提,裴涇这才察觉出身体的异样。 一股燥热从丹田处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居然,不是毒药吗? “你到底在酒里下了什么?”裴涇沉声问。 姜翡不说话,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期待和恐惧交织的情绪。 药劲如洪水般上涌,侵蚀著裴涇的意志,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毛髮都在向他诉说著对她的渴求。 到这一刻,裴涇总算明白她下的是什么药了,从前他不是没被人下过,但都不如此刻强烈。 以前仅靠意志力就能抵挡的欲望,竟像融入了血脉一般,迅速烧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裴涇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他一把將姜翡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內室。 姜翡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明明是自己亲手下的药,可看到裴涇双目发红,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她又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姜翡只觉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就陷进了被褥,脱口的惊呼声立刻被裴涇含入口中。 唇舌是甜的,手心是滚烫的,隔著衣衫贴著身体游曳。 姜翡感觉到自己的领口被轻轻剥开,裴涇的吻一路沿著她的脖颈往下吻,微微冒头的胡茬磨得她又痒又麻。 唇下的触感实在太好了,裴涇半睁开眼,亲眼看著白皙的肌肤一点一点染上红晕。 他忍不住张口咬了一下,听见姜翡的吸气声又鬆开,然后看见了后肩露出一点点胎记。 姜翡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被裴涇翻过来趴在床上。 那块完整的胎记歷经十年,重新完完整整地展露在裴涇面前。 他们都长大了,那块胎记也隨著慢慢长大。 “草芽。” 姜翡身子猛地一僵,下一秒身上一沉,裴涇压了下来,嘴唇贴在那块胎记上轻轻吻了吻。 “帮帮我。”裴涇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姜翡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带向一个未知的地方,然后,手心一片滚烫。 第187章 右手废了 山间小道蜿蜒,一辆枣木马车缓缓而行。 姜翡闭著眼,隨著马车行驶的节奏微微摇晃。 系统道:“你们昨晚究竟发生了吗?” “你不知道?”姜翡疑惑道。 提起这个系统就窝火:“我权限又下降了,主系统给打了马赛克,还在屏幕上给我贴了个蓝猫屁股,说是付费观看!” “那声音呢?” “声音是另外收费的。” 姜翡差点笑出来,这该死的主系统总算干了件有点人性的事。 可一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她又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怪不得裴涇突然要送她回来,他已经知道她是草芽,不知道他清不清楚当年是她扔下她跑了,要是知道了的话,不会真的杀了她吧? “到底发没发生啊?”系统又问。 姜翡懒懒道:“要你管。” “那不说细节透露点別的总行吧?”系统道:“比如暗示我一下你以后会不会性福?” 姜翡回忆了一下,她也没想到裴涇还挺有资本的。 九桃递了杯茶过来,“到府上还有一会儿,小姐先喝口茶吧。” 姜翡伸出手接住,喝完又把杯子放回桌案上。 闻竹盯著姜翡那只从头到尾都没动过的手,疑惑道:“小姐,你右手怎么了?” “废了。”姜翡面无表情道。 不问还好,这一问姜翡的火气就噌噌往上冒。 怎么说呢?发生和没发生如果是零和一的关係,那昨晚她和裴涇就是零点五,该做的都做了,就是没到最后那一步。 他倒是神清气爽了,可她的右手都快废了! 那狗东西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害怕,天还没亮就偷偷摸摸溜了。 气得她一早就收拾东西离开,不摆出点態度来他还以为自己好拿捏。 …… 夕阳西斜时,段酒从外面走进来。 “事情都办妥了?”裴涇问。 “是,已经把姜二小姐安全送回去了,”段酒道:“半路便有净莲庵的师太接手,一路护送小姐回姜府,属下派了人远远跟著。” 裴涇頷首,“姜家人可有说什么?” 段酒说:“师太照王爷的吩咐说清莲居士见姜二小姐孝心至诚,日夜牵掛祖母安康,特留小姐在庵中静修,日日焚香抄经。如今功德圆满,这才安然送回。” “回去时特地在闹市区转了一圈,后来姜府门口也有不少人,如此一来,先前的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姚氏亲自到门口来接的人,还算客气。” “她当然得客气,”裴涇把玩著手里的摺扇,“若是不懂什么叫客气,本王便亲自上门教教她什么叫真正的客气。” “王爷放心,已经叮嘱过了。” 段酒说完看著王爷的表情,似是放心,又似乎是难过。 裴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摺扇,“若非为了她的名节著想,本王也不会捨得让她回去,姜家人不是她的家人,你再安插几个人进去,姜家人谁敢起异心,別怪本王手下不留情。” 段酒应声退下,房中只剩下裴涇。 周围一安静,昨夜的点点滴滴又开始匯聚成溪流,源源不断地流向裴涇的脑海。 原来越是爱重越是不捨得,要不是保留著对她的那份怜惜,他昨夜可能真的会失了心智。 到现在他都还清晰的记得那只手要命的触感,本以为一次就好,谁知药性那般强,一次之后反而火越烧越旺,差点烧没了他的理智,到后来几乎是半哄半骗地央著她帮忙。 可她早上都不说跟他打个招呼就走了,是对他不满意?还是以为他不行? 裴涇闭上眼,缓了缓呼吸。 还好已经把人送回去了,那丫头鬼点子太多,再来两次只怕他得被她给折磨死。 他要明媒正娶,可不能怠慢了她。 想到此处,裴涇起身走出房门,“备车,本王要进宫。” …… 昭文帝已有好些日子没见到裴涇了。 前些日子定远侯和魏明楨相继求见,就为著姜家那女儿的事,闹得昭文帝不胜其烦,好在御史台没有实证不敢隨意弹劾,倒是消停了些日子。 裴涇难得恭敬请安,昭文帝脸色稍霽,心里却反倒没底,“这么晚特地进宫,是有什么事?” “臣要退婚。” “荒唐!”昭文帝把茶盏重重放,“朕好不容易將定远侯府给安抚下来,你如今再来退婚这么一出,简直是在打定远侯府的脸!” 裴涇这次难得没发火,也没呛声,只道:“臣非姜如翡不娶。” 昭文帝气得胸口发痛,“你堂堂王爷,竟然为了个女子如此不顾大局。” “大局是上位者需要操心的事。”裴涇淡淡回道:“臣不过是个閒散王爷,只需盯著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你——”昭文帝气结,“先前朕提赐婚,前前后后多长时间才下旨,你都闷不吭声,如今圣旨都昭告天下了,满朝文武谁人不知?现在跑来要退婚,是想让朕的脸面往哪儿搁?” 裴涇自己心里清楚,当初赐婚前他迟迟没有拒绝,原因良多,一是为了让定远侯和大皇子裴翊之间產生嫌隙,二是想藉此降低魏辞盈的防备,想办法从她口中套出草芽的下落。 若他没有听见姜翡和魏明楨那些话,赐婚本也是要拒绝的,只不过碰巧他烂醉如泥,莫名其妙接下这赐婚,如今自然应该拨乱反正。 “朕看你是被那丫头迷了心智了,她就是个祸害!” 裴涇目色一凉,握紧了拳头又鬆开,“若皇上要对她下手,不妨先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 “放肆!”昭文帝气得鬍子直颤,“你这是在威胁朕?” “臣不敢。”裴涇道:“是皇上在用她威胁臣。” 昭文帝猛地拍案而起,御书房內的烛火都跟著晃动起来。 “好一个不敢!朕看你胆子大得很!杀人放火,强抢民女,哪一样你不敢干?” 裴涇不卑不亢地站著,目光平静地与昭文帝对视,突然道:“皇上是容不下臣,想把臣往火坑里推吗?” 昭文帝气得浑身发抖,指著裴涇,“朕对你的纵容还不够吗?你……” 裴涇一笑,“大皇子和定远侯已联手多时,皇上让臣娶魏辞盈,岂不是把臣的身家性命都送到他们手里?” 昭文帝顿时脸色铁青,“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若皇上不信,臣说再多遍也无用。”裴涇说完,行了一礼,“臣告退。” 等他一走,昭文帝立马跌坐进椅子里,“查,立刻派人去查!” 第188章 要娶便得给你最好 孟元德正要下去吩咐。 “慢著!”昭文帝突然叫住他,“此事要秘密进行,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孟元德立刻吩咐下去,回来之后连忙上前劝慰,“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裴翊和定远侯……”昭文帝喃喃道:“朕竟然毫无察觉。” 孟元德收拾著桌面,“若此事为真,可见昭寧王也是心思透亮之人。” 昭文帝道:“若非当年朕与知荷较劲,也不会苦了这孩子,若他是个正常人就好了。” “皇上这话,奴才听著也心疼。”孟元德说:“当年的事,也並非皇上之过,阴错阳差罢了,外间传王爷疯,可王爷心里清明著呢,再说了,哪有什么正常人的定数呢,王爷棱是棱,角是角,倒比那些面上光溜、心里头转著十八个弯的人,让人瞧著踏实。” 他这话算是说到了昭文帝的心坎上了。 昭文帝生性多疑,寻常帝王看朝臣是看忠奸,他看谁都在心里画个圈,圈里是算计,是隱患。 他信权怕失权,见不得半分失控,大皇子此举无疑是触到了昭文帝的逆鳞。 “你说得对。”昭文帝感嘆道:“涇儿这孩子,虽然性子执拗了些,但至少对朕从无二心,他也不稀罕朕这位子。” 孟元德趁机进言,“其实此番王爷求娶姜家姑娘,未尝不是件好事,人总得有个软肋才像个活生生的人。” 孟元德毕竟跟了昭文帝这么多年,句句话都能说进昭文帝心坎里。 心爱之人是裴涇的软肋,又何尝不是昭文帝的软肋。 昭文帝道:“有个人能收著他,也好,这几个月他惹事都少了。” …… 裴涇离开宫里,乘著马车慢慢晃悠在街上。 “本王已把裴翊和定远侯勾结的事告诉了皇上,点到即止,想必不出几日,皇上便会主动提起退婚一事。” 段酒坐在靠近车门处,闻言道:“皇上多疑,此举既能让皇上对大皇子起疑,又能顺理成章地退婚,可谓一箭双鵰。” “他最见不得任何事脱离他的掌控。”裴涇幽幽地说。 昭文帝这皇位本就是抢来的,所以他看到结党钻营的皇子就会想到当年的自己。 越是精心钻营便越显功利,反倒是裴涇这些年四处犯浑,全仰仗著天恩才能活得如此自在,这样反而让昭文帝更加放心。 马车转过街角,裴涇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一条岔路口上。 段酒一看就明白了,“这条路通往姜府,王爷可要去看看姜二小姐?” 裴涇看了他一眼,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方才的深沉立刻不復存在。 “是你想闻竹了吧?既然如此,本王閒著也是閒著,顺道去看看也无妨。” 段酒吩咐下去,马车立刻调了个头往姜府去。 到了姜府后门,段酒先下车,回头却见王爷还四平八稳地坐在马车里,完全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王爷不进去?” 裴涇侧耳听了听声音,院內还有丫鬟走动,想必她还没睡。 “本王是顺道来的,便不进去了,你去吧,和闻竹多聊会儿。” 段酒觉得这也贴心得有点过分了,抱著一肚子狐疑溜进了姜府。 闻竹本来都准备睡了,见段酒来,下意识往他后面看了一眼,小声问:“王爷没来?” 段酒朝后巷一指,“在巷子里坐冷板凳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两兄妹前一天才见过面,该分享的八卦早就分享完了,这一天也没別的新鲜八卦產出,亲兄妹坐在廊子下竟然相顾无言。 闻竹打了个哈欠,“你还不走?” 段酒干坐著,“再等等,王爷让我多聊会儿。”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坐到闻竹头困得头一点一点的,看样子今晚王爷是铁了心不来了,段酒才起身道:“我走了。” 姜翡从窗缝里看著段酒离开,又躺回了床上,喃喃道:“奇怪,段酒都来了,裴涇竟然不进来。” 系统道:“別是害羞了吧?” 想起裴涇天不亮就偷摸溜了,倒还真有这种可能。 段酒出了姜府回到马车上,“属下和闻竹聊好了,走吧。” “再等等。”裴涇岿然不动。 段酒哪敢反驳,等到夜色越来越深,裴涇才慢悠悠下了马车,一个飞身便进了姜府。 段酒:“……” 是谁说的不进去来著? 四下已经完全安静下来,西跨院所有房中的灯都已经灭了。 裴涇轻车熟路地摸进姜翡房中,来到床边轻轻坐下来。 床上的人侧臥在床上,面朝著里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在一块儿的时候想把她送走,见不著了日思夜想,如今都见著了,却只能看个背影,同样让人抓心挠肝。 经过昨夜的事,原本害羞得不敢见她,想著趁她睡著之后来偷偷瞧一瞧,可真来了却又贪心,要是她能起来跟他说说话就好了。 裴涇替她掖了掖被角,低声道:“本王知道你醒了。” 姜翡立马翻了个身,“你怎么知道?” 裴涇抿了抿,自然是因为夜里摸进她房中的次数多了,分外熟悉她睡著和醒著的时候呼吸的区別。 “本王今日已进宫向皇上说明退婚,再委屈你一阵子,本王欠你的,以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姜翡心里甜滋滋的,“其实不成亲也好的。” “那不行。”裴涇严肃道:“本王要么不娶,要娶便得给你最好的。” 这话原本挺让人感动的,但是现在的姜翡感动不了一点儿。 下药都没把这人给拿下,大哥,等你来娶我,这副身体可能都快入土了,像现代人那样先谈个恋爱同个居不好么? “我没开玩笑。”姜翡拍了拍床,“你要不上来躺会儿?” 裴涇呼吸都滯了半拍,“你……” 他还没见过哪个女子邀请男子上床歇息,语气隨意得像是在问要不要喝茶一般。 “又不是没睡过,昨——” 裴涇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许说!” 他的掌心温热,带著薄茧,轻轻贴在她柔软的唇上,“就这么定了,你安心等著便好,少出去惹事,还有,魏明楨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你需得避嫌,不许见他。” “那要是他陪姜如琳回娘家呢?” “你当本王是傻的?三日回门早就过了。”裴涇略微得意。 说完抖了抖袖子,径直走了。 “哎,多痴情的男人。”系统道:“你真不嫁啊?” 姜翡躺回床上,“这是我想不想嫁的问题吗?剧情在那摆著呢,到书完结裴涇都没娶妻。也就是说,那是我穿越进行干预之后必然的结果。” 系统:“那你们註定要成为一对苦命鸳鸯了。” 裴涇走出院子才想起有个东西忘了给姜翡,刚折返回去,就听见房中又传来姜翡自言自语的声音。 “我虽然不想嫁给他,但是我想睡他呀。” 裴涇立时呆愣在门。 不想嫁给他,却想睡他,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不是吗? 至少她没想睡別人,馋的是他的身子,怪不得要对他下药呢。 第189章 本王要反击 裴涇带著兴奋和疑惑回到王府,百思不得其解。 段酒只觉今夜特別怪异。 往常王爷见过姜二小姐,那心情好得飞起,可今夜自打今夜离开姜府,一路上都很沉默,甚至没多说一个字。 已经到了深夜,裴涇仍呆坐在房中,丝毫没有去睡觉的跡象。 段酒忍不住道:“王爷,时间不早,该就寢了。” 裴涇回过神,脸上一时间闪过一丝茫然的神色,然后不太自然道:“她想睡我。” 段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砸得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道:“王爷说的是……姜二小姐?” 裴涇冷冷扫他一眼,“这是自然,是她亲口说的。” “那这不是好事吗?” “不太好。”裴涇蹙眉,“你说如果一个人,不想和对方有夫妻之名,却想和对方有夫妻之实,这是因为什么?” “啊?” “本王问你话,你只管答。” 段酒缩了缩脖子,绞尽脑汁道:“这个嘛……属下觉得,大概有两种可能。 “说。” “第一种,这女子对男子並无真心,只是贪图一时欢愉。” 段酒话还没说完,立刻感受到裴涇周身气压骤降,连忙补充,“当然!姜二小姐肯定不是这种人!” 裴涇指节叩了叩桌面,“第二种?” “第二种……”段酒咽了咽口水,心虚地说:“第二种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隱?想要珍惜当下?” 裴涇眉心紧蹙,过了半晌,他突然道:“去把那本书给本王找来。” “哪本?” “《倒追王爷一百零八招》。” 段酒鬆了口气。 心说总算是要看这本书了,先前看的那些,看一本气一次,连带著他这个护卫的日子也不好过。 段酒连忙从书架上把书找出来,“这本书王爷都会背了吧?” 裴涇接过来翻开,一边道:“这次不同,本王既要她的人,也要她的真心,她既然能对本王用计,本王就不能用吗?” “啊?”段酒有点懵,“用计?” “自然。”裴涇语气变得轻快起来,翻开书道:“本王先前看,是研究如何防守,如今再看却是研究如何进攻,本王在这些计谋面前溃不成军,那想必小翠也是难以抵挡的。” …… 西跨院昨日才重新归置了一遍,次日一大早姚氏的丫鬟便来了,说是请姜翡去一趟。 姜翡不知道姚氏要闹什么么蛾子,吃过早饭便去,结果在半道上就碰见了姚氏。 “母亲找我有什么事?” 姚氏现在看见姜如翡就怵。 本想著等她嫁了人,这烫手山芋就是魏家的事,谁知道人没嫁出去,昭寧王把人抢走又给送了回来,还得好生伺候著。 外面如何传的,府上也有耳闻,但他们可是亲眼见著的,姜翡既攀上了这棵大树,和她打好关係不是坏事。 姚氏笑容僵硬,“是这样的,我想著你那院子到底是简陋了些,你妹妹如琳出嫁,她的院子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你去看看,缺什么再同我说。” 姜翡停下脚步,“您找我就是因为这事?那就不必了” “你这孩子,怎么还跟我生分起来了?”姚氏眼神往旁边飘了飘,“我以前对你是严厉了些,可你想想,慈母多败儿,我那是为你好啊。” 姜翡气定神閒,看著姚氏掰扯。 “……你妹妹性子软,我不盯著她,可你不一样,我是盼著你能立得住,將来不受人欺负……” 余光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从门口小跑进来,看见她们之后,转身又往外跑,正是好多天没见的姜成琅 “姜成琅。”姜翡开口喊住他。 姜成琅的背影顿了顿,跑得更快了。 姜翡三步並作两步追上去,一把揪住他的后领,“跑什么?见著我都不知道喊人了?” 姜成琅挣扎了两下,见挣脱不开,把脸往旁边一转,“哼,我才不跟你这个骗子玩!” 姜翡一愣,“我骗你什么了?” “说好给你当陪嫁的。”姜成琅气得直跺脚,“你们都走了,一个也不叫我。” 说著说著,眼眶都红了。 姜翡哭笑不得,“你看我自己都还没嫁出去呢,我怎么让你当陪嫁?” 姜成琅抽抽搭搭地抬头,“那你什么时候嫁?” “不嫁了,以后就在家收拾你!” 姜成琅眼睛一亮,隨即又警惕地看著她,“那王爷姐夫怎么办?” 姜翡揪了揪他的肥脸,“他给你几块点心啊,就把你哄成这样。” 姜成琅揉了揉脸,“我不喜欢三姐夫,他叫我好好读书,王爷姐夫说我在长身体,叫我多吃点儿。” 姜翡失笑,“那他很欠揍了。” …… 另一边,裴涇正在正在钻研一百零八招,段酒拎著食盒进来。 “王爷,这些都是今早厨子新做小姐爱吃的点心,您看看还缺不缺什么。”段酒作势要打开。 “不必了。”裴涇制止,“敞开凉得快,趁热让人送过去吧,问她缺什么回头再做。” 段酒应下,正好出门,裴涇又把人喊住。 “等等。”裴涇抬头,“小胖子爱吃的也给他备点。” “可属下不知道小少爷喜欢吃什么。” “只要是能入口的,他都爱吃,不挑。” 段酒把事情安排下去,回到房中,裴涇仍坐在桌后看书。 “王爷可想好下一步计划了吗?”段酒问。 “本王昨夜彻夜研读,已有计划了。” “太好了。”段酒眼睛一亮,王爷果然是王爷,只要这次一出手,定远侯和大皇子绝对不是对手。 说完就见裴涇慢悠悠把手里的书往回翻了几页,郑重道:“她用过的本王再用容易令人起疑,自然要用没用过的招数,本王看这招就不错。” 段酒:“……”我说是这个吗?我是问对付大皇子和定远侯的计划! 他这个侍卫急得抓心挠肝,正主却不慌不忙地看什么鬼一百零八计。 段酒探过头去,看见书上这样写著: 香囊遗落计——製造偶遇,手持香囊从他身边经过,故意让香囊不慎掉落,待他捡起香囊归还,顺势邀对方去酒肆答谢。 裴涇跟著念完,话锋一转,“不过本王从不用香囊怎么办?” 段酒无奈,思索片刻道:“钱袋也行,和香囊看上去差不多。” “有道理。”裴涇頷首,“不过你得先去打听打听,她何时出门。” “这好办,让闻竹把小姐叫出门就得了。” ———————— 昨天做了顿夹生饭,我估摸著离两个人在一起不远了,但是我总估不好字数,应该在十天以內吧。 第190章 收点手工费 次日一早,姜翡就被闻竹拖著出了门。 “小姐快点儿,”闻竹拉著姜翡往前走,“就在前边,听说是咱们不在京中的那些日子开的。” 姜翡被闻竹拽著往前走,心里却觉得蹊蹺,“时间还早,就算是吃饭也不用这么急吧。” “晚了就没位置了。” 拐过街角,闻竹突然停下脚步,指著前方道:“就那家。” 姜翡顺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新开的酒楼门前人头攒动,果真生意颇好。 但今天这事也太蹊蹺了,嘴馋的是九桃,能吸引闻竹的绝对不是吃食。 姜翡心头微动,忽听身后传来马蹄声。 闻竹赶忙拉著她让到一边,马车经过两人,居然停了了下来。 裴涇挑开车帘,“你们怎么在这?” 闻竹:“属下和小姐来尝尝这家新店的菜色,王爷呢?” 裴涇道:“正巧,本王也是来尝新菜色的。” 看见裴涇,姜翡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静静地看著两个人一唱一和地演戏。 心说我要是不知道你是啥人就罢了,还会来这种地方和人挤,没直接把厨子抓回王府就是好的了。 裴涇下了马车,走到姜翡面前。 这次见面倒是没那晚尷尬了,可见人的脸皮都是练出来的。 闻竹立刻识趣地后退两步,“属下肚子疼憋了很久了,王爷来了就太好了,属下要去方便一下。” 姜翡看著闻竹溜得比兔子还快,无奈摇头,“你这齣戏安排得可真是……” 裴涇略微尷尬,“天衣无缝?” “漏洞百出!” 裴涇刚想反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一勾。 她都知道是出戏,还配合本王演,可见小翠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我。 两人並排著往酒楼走,距离很近,裴涇腰间的钱袋隨著走动晃动,不时蹭到姜翡的袖子。 那钱袋像是没繫紧,走著走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姜翡立刻停下脚步,正要喊他,却在视线触及地上的钱袋时眼睛一亮,在裴涇回头前伸腿一脚踩在钱袋上。 裴涇回头,看著她大剌剌伸出去的腿皱眉,“怎么不走了?” 接下来就该是她捡起钱袋还给他,然后他再顺势请她吃饭答谢,增进一下感情。 “你先走。”姜翡手背朝外挥了挥,“我鞋带散了。” “鞋带?”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你甭管。”姜翡怒了,“赶紧走!” 闻竹和段酒躲在街角,看著王爷无奈地往前走,然后姜二小姐迅速蹲下身,捞起钱袋迅速塞入袖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段酒、闻竹,还有偷偷回头瞄了一眼的裴涇:“……” “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段酒感嘆道。 闻竹:“不然怎么说他俩是绝配呢。” 系统在姜翡脑中道:“你不是二十一世纪五好青年吗?五好青年肯定拾金不昧。” “在这里我可是恶毒女配。”姜翡说:“再说了,他的就是我的,那天下药要是成功了的话,我这会儿都能理直气壮地没收裴涇的私房钱了。害我手臂到现在还有点酸痛,我收他点手工费不过分吧?” 姜翡在袖子里掂了掂钱袋,看样子银子还不少,怪不得掉地上声儿那么响。 裴涇呆了片刻,求助般看向段酒,事情已经不照他的发展进行,他还如何进攻? 段酒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愣著干嘛?”姜翡拍了下裴涇的肩,“你不吃饭啦?今日本小姐请你。” 她在心里又补了一句,反正是用你的钱。 裴涇一愣,这一下峰迴路转,他请她吃饭和她请他吃饭,效果不是一样的吗?这一百零八招隨便选一招都这么高端。 路口一辆马车在此刻放下帘子。 魏明楨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指节都泛了白。 马车往前驶离,进了另一家酒楼,到了傍晚,魏明楨才醉醺醺地被人搀扶出来,扶上了马车。 姜如琳在侯府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魏明楨回来。 马车刚一停稳,姜如琳快步上前,指尖还没碰到魏明楨的袖子,他就往旁边避了避。 这动作刺得姜如琳心口发紧。 她知道他不待见自己,自打挑起盖头时他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冷下去的那一刻起,魏明楨眼底的冷淡就没藏过。 可她总在想,结髮为夫妻,哪有解不开的结?日子长了,他总归该知道自己比姜如翡好上百倍。 就像院里的那棵老树,现在光禿禿的,过了寒冬熬到开春,几场雨下来,不也照样能抽出新绿么? “今日回得晚了,我让厨房温著醒酒汤呢。” 小廝搀扶著魏明楨往里走,姜如琳跟在后面柔声说。 魏明楨没答话,步子踉蹌著,穿过垂门,魏辞盈带著丫鬟快步走来。 “三哥怎么喝成了这样?” 魏辞盈皱著眉上前搀扶,进了院子往主屋走。 魏明楨摆了摆手,声音含糊不清,“我去书房睡……” 几人只好把他扶进书房,书房够大,用屏风隔出个內室,这些日子魏明楨都歇在里面的矮榻上。 魏辞盈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过程总有偏差,但结果却总是和前世一般无二,姜如琳还是嫁进了侯府,魏明楨仍是冷落姜如琳。 魏辞盈隱隱不安,若真是如此,那自己…… 不会,不可能。 但江临渊仍然活著,这就是一柄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只有这个人彻底在世界上消失,她才能完完全全摆脱前世的命运。 可王府守卫森严,她派了几次人去都无功而返。 魏辞盈咬了咬唇,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转身对姜如琳道:“三嫂先去歇著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 姜如琳攥紧了帕子,轻声道:“还是我来吧,这本就是我的分內事……” 魏辞盈本想拒绝,脑中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让她临时改了主意,“有嫂子搭把手也好。” 丫鬟端来醒酒汤,姜如琳递给魏明楨,魏明楨看了一眼,还是接了过来。 魏辞盈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听说姜如翡已经回到姜家了。” 魏明楨仰头喝完醒酒汤,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把屋子里的人都嚇了一跳。 魏明楨抬起头看著魏辞盈,眼中醉意未消,却带著几分清明,“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珍惜眼前人。”魏辞盈道:“你成日这样有什么用?你喝了酒她就能来看你吗?她会心疼吗?” “是,她不会。”魏明楨垂头笑了笑,“她怕是正和裴涇共进晚膳呢。” 第191章 是她主动的 魏辞盈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说……咱们都是可怜人,谁也不必笑话谁。” 魏明楨醉醺醺地站起身,踉蹌著往內室走,“你惦记裴涇,我惦记姜如翡,咱们兄妹俩一样可怜……” “三哥!”魏辞盈厉声打断,“你胡说什么?” 姜如琳站在一旁,手里的帕子都搅得变了形,魏明楨好似这时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个她,回头朝她戚戚一笑。 “对不住,你来晚了。”说罢径直进了內室。 魏辞盈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姜如琳勉强一笑,“三哥喝多了,嫂子別往心里去。” 姜如琳点了点头,“我明白。” 她当然明白,话题是魏辞盈挑起来的,故意往她伤口上撒盐,她怎么能看不明白? 魏辞盈又道:“咱们都是可怜人,全毁在同一个人手里。” …… 暮色四合,裴涇才把姜翡送到姜府后门。 今日姜翡可没省著,裴涇那袋银子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几块铜板。 “时间不早了,你进去吧。”裴涇一本正经道。 姜翡在现代没谈过恋爱,不过今日倒是让她品出些恋爱的感觉来。 “我都到了,你走吧。” 裴涇“嗯”了一声,刚准备走,却却觉袖子上一紧。 门廊下的灯笼在姜翡脸上投下一层暖黄的光晕,睫毛在脸上扫下一块淡淡的阴影。 裴涇心念忽地动了一下,很想就这么不管不顾把人拽怀里狠狠用刑,意志力又將他控在原地。 姜翡拽著他的袖子往下拉,裴涇顺势低头,“怎么……” 下一刻,脸颊上就落下一个吻。 姜翡的唇一触即离,裴涇怔在原地,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走吧走吧。”姜翡不好意思地推了他后背两下。 两人明明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可这个吻却比任何亲密都更让裴涇心跳加速,连呼吸都忘了,只觉得被亲过的一小块皮肤烫得厉害。 他同手同脚地走向马车,上马车时一个踉蹌,差点踩空,惹得姜翡噗嗤一声笑出来。 “傻子。” 裴涇仍是愣愣的,一回头就撞上那个笑容,只觉神思又恍惚了两分。 “那……那本王就走了。” “走吧。” 裴涇上了马车,又挑开车帘,“本王看著你进门。” 姜翡一笑,转身就往门里跑。 裴涇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姜翡的身影消失在门內,才如梦初醒般,“走吧。” 马车缓缓驶离,裴涇还沉浸在方才那个轻吻中,下意识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好半晌脑子里都没能缓过神来。 段酒骑马跟在一侧,走出好长一段看见王爷还是那个靠在窗边的姿势,试探著喊了一声: “王爷?” 裴涇倏地一笑,“这招果然好用,虽然过程不对,但结果却是一样,她好像已经被本王给打动了。” 他微微抬头,语气稍显得意,“方才她亲本王,你可看见了?” 说完又强调一遍,显摆道:“是她主动的。” 段酒心说我就站您旁边呢,我能看不见吗?躲都没来得及躲。 不过这到底是该回答看见了,还是回答没看见呢? “那属下……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 裴涇皱眉,“那本王上马车的时候,她冲本王笑你总该看见了吧?” 段酒心说我当时也想笑来著,但是没敢。 “属下的確是看见了。” “那你是什么想法?” “属下觉得姜二小姐对王爷十分看重,今日所有费都是小姐出的呢。”段酒说完明显看王爷的肩膀放鬆了些。 裴涇頷首,看来这回不是自己想多了,他感觉也没错嘛。 早知道今日就在钱袋里多装点银子了,吃个饭还得抠抠搜搜的,只准他点三个菜。 “你回头再给她送些银票去,”裴涇转念一想,“算了,你还是再给本王准备十个钱袋。” 段酒应下,“那下一步王爷准备如何做?” 裴涇道:“只一招她就主动亲本王,想必这一百零八招全部使完的话,她定然能对本王死、心、塌、地。” “別……”段酒下意识脱口而出。 不等这一百零八招使完,姜二小姐就会以为您有病。 这追人的方式,看得他这个旁观者都尷尬得抠脚,更別说姜二小姐了…… 裴涇转过头,“別什么?” “属下的意思是……”段酒努力想著说辞,“这要是全用上,会不会下手太狠了?” 裴涇思索片刻,“你说得对,太死心塌地也不好,要是本王哪日先她一步走,她不得伤心死了,只要她心里有本王就行,不必装得太多。” …… 天气转凉,夜里的风都是凉颼颼的。 九桃先进去铺床,出来对姜翡讲:“小少爷趴小姐床上睡著了。” 姜翡进去一看,姜成琅四仰八叉躺在她床上,打著呼睡得正熟。 “一准儿是来等小姐,等得困了。”九桃说。 姜翡捏了捏姜成琅的脸,又把他的嘴捏成圆形都没醒。 “奴婢把他抱回去吧。” 姜翡没说话,在床边坐下来,看著看著,脸上的笑容就淡了。 “心软了吧?”系统在她脑中说。 姜翡拉起被子给姜成琅盖上,“他还这么小,他好像也没做错任何事。” 系统道:“你操心这些做什么,你忘了,他们都是npc,他在故事里的命运就是如此。” “可他们在我面前是活生生的人啊。”姜翡摸了摸姜成琅的额头,“你看我可以碰到他,是温热的,和我在现代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差別。” “你不是说你是恶毒女配吗?” 姜翡嘆了口气,“我得想想办法。” 系统:“什么办法?” 姜翡看著姜成琅胖乎乎的脸,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中成型,“书中写到姜家灭门,却並没有写具体哪些人,那如果,他在灭门之前就已经不是姜家人了呢?” “你说,如果我把这个孩子过继给別人,是不是就能改变他的命运?”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理论上可行,但你要找谁收养他?” 姜翡想了想,“裴涇啊,不用做养子,给他个容身之所就好,要是哪天我走了……” 要是哪天她走,她留个人在裴涇身边,他也不会太孤单。 “你是想万一你没能留下来,姜成琅或许能牵制他,不让他发疯吧?”系统说。 “单靠一个姜成琅自然不够。”姜翡道:“我还有別的安排,不过那是最坏的打算,希望用不上。” “要让姜家同意过继也难呢。” 姜翡说:“我有別的办法。” 系统又问:“那魏辞盈那边你有计划了吗?” “有计划,但不確定能不能成功,先姑且一试吧。” 到了深夜,四下安静,姜翡在灭灯前打开本子写下一行字,又小心地收起来。 第192章 自然是两个都要 姜翡到王府的时候尚早,昨夜裴涇熬夜看书,到半夜才睡,这会子都还没起身。 听下人通报姜翡来了,著急忙慌地起来,一边起身一边问:“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可有说什么事?” 段酒道:“说是想见见江临渊。” 裴涇穿衣的动作慢下来,“她见江临渊做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后,江临渊跟著段酒进入房中。 来时段酒已有叮嘱,江临渊见了两人便行礼,“草民见过王爷,见过小姐。” 姜翡仔细打量著眼前的男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书中男主。 江临渊生了张英挺的脸,朗目疏眉,或许是伤势还未痊癒,他面色略显苍白,有一种病弱的美感。 这张脸要是放在现代,想必也是当红小生的水平,不愧是男主,就比裴涇差点儿。 裴涇靠在椅中,看她盯著江临渊看便轻咳了一声,她也没什么反应,眼神一愣,故意出声道:“你伤势未愈,坐下说吧。” 江临渊拱手落座,来时段酒已向叮嘱过,找他是姜家二小姐,尊声一声小姐便可,待王爷如何恭敬,便如何待小姐。 江临渊忍不住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画,和先前见过的那位魏小姐却是不同的类型,眉眼像浸在清水里的琉璃,漂亮得像刚被风吻过的。 裴涇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不紧不慢,却隱隱透著一丝不耐,唇角噙笑,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目光在江临渊身上一扫而过。 “你伤势如何了?” 江临渊目光稍一转,就对上了裴涇的目光,莫名让人感到一股寒意。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江临渊收回视线,恭敬作答:“多谢王爷关心,已无大碍。” 裴涇转向姜翡,语气柔和了几分,“你不是说找他有事?” 姜翡道:“江公子还记得多少前尘往事?” 江临渊道:“想起来的不多,名字,自幼习武,许多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 姜翡点了点头,“可还记得是谁害了你?” “不记得。” “我知道的,或许比他们都多。” “嗯?”裴涇立刻看向姜翡,见她红唇微启,吐出的江临渊的信息竟比暗卫查的还要仔细。 她竟然对江临渊的事情知晓得这么清楚,裴涇不禁开始吃起味来。 姜翡没注意到他这边,“我自然也知道是谁害了你。” 江临渊瞳孔剧震,驀地起身向前,“小姐此话当真?” 他下意识向前想要问个清楚,一道寒光闪过,段酒的刀锋已经抵在他喉间。 “再往前一步,”裴涇淡淡的目光落在江临渊脸上,“你的命就没了。” 江临渊僵在原地,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他注意到裴涇纹丝不动,而姜翡也安然坐在原处,甚至还有閒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这位王爷对姜二小姐的维护之意,不言而喻。 “是在下失礼了。”江临渊深吸一口气,缓缓退回原位。 姜翡放下茶盏,“单凭我一言,或许让人难以信服,你只需按我所说的书信一封,自然能让对方自行露出马脚。” 姜翡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信笺,“江公子只需照著这封信的內容,以你的笔跡重写一份。” 她的指尖在信纸上轻点,“我保证,真相自会浮出水面。” 段酒取过信递给江临渊,江临渊接过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后忍不住看向姜翡。 “恕在下眼拙,这信……我看不懂。” 裴涇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被姜翡狠狠瞪了一眼,她明明已经儘量一笔一画写得规规矩矩了,居然这都看不懂? 姜翡一把拿过来,问裴涇:“你能看懂吗?” 裴涇清了清嗓子,“此事本王不欲插手,便不看了吧。” “……” 这相当委婉了。 姜翡说:“那我念你写,拿纸笔来。” 丫鬟迅速呈上笔墨纸砚,在桌上铺开。 裴涇想起姜翡先前打量江临渊的表情,放下茶盏,起身朝门口走了几步,低声问:“你觉得江临渊这人怎么样?” 突然来这么一句,段酒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啊?” “她能馋本王身子,说不定也馋旁人。” 段酒仔细想了想,刚要开口,裴涇又道:“算了,问你没用,得问女子。” 说罢招手让闻竹过来,几人又往旁边避了避,裴涇重新问了一遍。 “以女子的看法,这江临渊如何?” “他啊?”闻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和王爷不是同一个类型,各有千秋吧,若论相貌气度,自然是王爷更胜一筹,不过嘛……” “不过什么?”裴涇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转折,不禁警惕起来。 闻竹故作沉吟:“这就好比一百两银子和五十两银子摆在面前,您要哪个?” 一旁的段酒脱口而出:“自然是两个都要!但是——” 闻竹一把捂住他的嘴,“够了,没有但是。” 转头对裴涇笑道:“属下也是两个都要。” 裴涇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闻竹眼珠一转,又举了个例子:“那若有一杯上等白毫银针和一杯寻常岩茶,王爷选哪杯?” “自然是白毫银针。”裴涇不假思索,“本王从不喝劣茶。” “那要是白毫银针太烫,下不去嘴,您又渴得不行呢?”闻竹循循善诱。 裴涇下意识道:“谁会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寻常岩茶也……” 话到一半,他猛地顿住,脸色骤变。 姜翡馋他身子就好比口渴的人,喝不著他先喝別人解渴也行。 闻竹见状,意味深长地补充:“小姐若是渴了,等不及王爷这杯『白毫银针』凉下来,自然也会先找別的『茶』解渴。” 裴涇脸色阴晴不定,目光不由自主飘向屋內。 只见姜翡正俯身在江临渊身侧,玉指轻点信笺,两人距离近得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杀过去。 “那……本王该如何是好?”裴涇难得露出几分无措。 “把白毫银针吹凉了,別端著了。”闻竹诚恳道:“您看江公子多配合,小姐让他写字他就写,让停就停,而王爷呢?” 王爷是下药都没能成,闻竹没把这句话点明。 第193章 你真是……不知羞 姜翡这边,江临渊已经把信誊抄完毕。 原本直白隨性的话,经他润色,变成了雅致的文言。 姜翡仔细检查了一遍,確认无误,把信递给裴涇,又对江临渊说:“你还挺有文采。” 裴涇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立刻去看信纸上的內容。 “忆昔前同笑语,盟言恰似春藤。如今心乱意难平。崖边毒雾起,残忆伴潮生。 欲向君前问旧影,怕惊残梦难成。只凭片语难分辨。若还记当日,应识此中情。” 哼,有什么文采,本王也能写。 裴涇恨恨地想著,一气自己当日不该怜惜她,就该趁著药劲对她为所欲为。二气她一个姑娘家竟然如此饥渴,喝不著白毫银针就要去喝別的茶, “找人给魏辞盈送过去。”裴涇把信递给段酒,然后一把捉住姜翡的手腕往屋里去。 裴涇拽著姜翡进了里屋,还反手拴上了门。 “怎么了?”姜翡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 话音刚落就看见裴涇二话不说开始解腰带,外袍应声落地。 姜翡瞪大眼睛,“你、你干嘛啊?” 裴涇恨恨地脱著衣裳,双目死死盯著她,真想把她嚼了吞进肚子里,她一姑娘家,怎能如此饥渴? 他不和她那什么,难道她就不能忍一忍吗? 如此一来,以后即便成了亲,岂不是日日都得把她餵饱,省得她出去偷人? 转眼间裴涇已脱得只剩一件单薄里衣,隱约可见精壮的轮廓。 “来吧!” “啊?”姜翡愣住,“来干嘛?” “给你摸。”他一把抓住姜翡的手腕,按在自己胸膛上,忿忿道:“省得你总惦记別人!” 姜翡本想问自己惦记谁了?可手上一触到紧实的肌肉,什么惦记別人就拋到了九霄云外。 她能惦记谁?惦记的不就是眼前的这人么? 不管是谁让他突然抽风,我都谢谢你。 姜翡顺势摸了两把,里衣的布料很薄,能清晰感受到底下紧实的肌肉线条。 “可是,摸得著,看不著啊。”姜翡小声嘀咕。 “你!你真是……不知羞。” 裴涇咬了咬牙,指尖一挑,衣襟散开,露出精壮的上身。 宽肩窄腰冷白皮,恰到好处的薄肌,线条流畅优美,简直是造物主的杰作,这身材放在现代她只能隔著屏幕流水,也是让她遇著了。 姜翡的手缓缓按上去,指尖和肌肤相触的一剎,裴涇浑身一颤,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她的指尖顺著肌肉纹理游走,从锁骨到腹肌。 裴涇被她摸得呼吸渐重,偏过头去,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倒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那羞愤欲绝的表情,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有人逼他下海,而自己就是他头一个客人。 姜翡越摸越觉得自己像个女流氓,可这手感实在让人停不下来。 她正想往人鱼线探去,忽然被一把扣住手腕。 “够了吧?”裴涇嗓音微哑。 “还没……”姜翡理直气壮地抬头,却撞进一双燃著暗火的眸子。 裴涇气得咬牙切齿,却拿她毫无办法。 这丫头真是欠收拾,他爱她疼她才不捨得无名无份就碰她,她却得寸进尺,越来越不知死活。 想到此处,裴涇猛地扣住她的后脑,低头便吻了上去。 姜翡被他吻得踉蹌后退,后背抵在了门板上,下意识去揪他的衣襟,却只在裴涇光衤果的胸膛上不轻不重地抓挠了一下。 裴涇倒吸一口气,强忍著把她拆吃入腹的衝动分开唇。 “不许惦记別人。” 姜翡不答,放在她腰间的手又箍紧了些,警告道:“听见没有?!” “听见了。” “还有。”裴涇额头抵著她的,“只许喝白毫银针,不可喝岩茶。” 这就有点让人不懂了,“为什么?” “因为白毫银针是好茶,凉凉就能喝了。” 姜翡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犯病了,“可我家里没白毫银针。” “本王给你送,给你送喝不完的白毫银针,听明白了吗?” 姜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外间安静异常,两个人进来也不短时间了,久了恐怕引人猜想。 裴涇后退两步,扯起掛在腰间的衣裳,“你先出去吧,本王一会儿就出来。” 裴涇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看著那道离开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果然,对付这丫头,还是得让她先尝点甜头。 姜翡前脚出去,裴涇后脚就收拾好跟出来。 闻竹等了半天,见姜翡出来,拉著她走到一边。 闻竹:“小姐,如何?” 段酒那头也在问:“王爷,如何?” 裴涇扫了眼姜翡那边,刚好姜翡也回头看他,两人视线一碰,又转过头去。 “不知道他抽什么风,”姜翡疑惑道:“让我以后不准喝岩茶,只准喝白毫银针。” 闻竹听得直乐,“就没干点別的?” “你问这么清楚干嘛?”姜翡谨慎地上下打量著闻竹,看得闻竹都有点不好意思。 廊子另一头,裴涇道:“本王给她吃了些甜头,她——” “甜头?什么甜头?”段酒道。 裴涇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绕开这个问题,“她答应本王以后都不喝岩茶了,只喝白毫银针。” 段酒无语透顶,白眼忍不住翻到了天灵盖上。 我的王爷哟,那只是个比喻好吗?她喝什么茶有什么重要的?您能不能抓抓重点? “你眼睛怎么了?” 段酒连忙把白眼翻回来,“属下方才眼睛不太舒服。” “哦。”裴涇继续显摆,“她对本王已经言听计从,看来接下来可以用第二招了。” …… 那封信当晚就送到了定远侯府,放在魏辞盈的妆檯上。 魏辞盈沐浴出来,拿起信问:“哪儿来的信?” “奴婢也不清楚。”梓芙道:“先前还没有来著。” 信用信封装著,上面没有落款,魏辞盈拆开,待看清上面的字跡,她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凉透了。 前世今生,他和江临渊纠缠十余载,怎么可能认不出他的字跡? 梓芙见魏辞盈脸色不对,连忙凑上前来,看到“崖边毒雾起”几个字,也跟著变了脸色。 “难道说,江、江公子已经想起来了?” ———————— 你们是不是忘了给我投票了?大哭。搜索巔峰角色製作人,投沈妤和谢停舟,前20就行。 第194章 难言之隱 魏辞盈的手指死死攥著信纸,指节都泛了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很快被狠厉取代。 她又將那封信细读了几遍,心绪逐渐安定下来。 “若他已经想起来,不可能只是一封来信那般简单,早就来报仇了。”魏辞盈捏著信纸,“忆昔前同笑语,盟言恰似春藤……残忆伴潮生,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想起一些事,但是记不全,应该还没想起来是我下毒之后將他推下山崖。” “那第二句呢?”梓芙问。 “第二句。”魏辞盈顿了顿,“这句『只凭片语难分辨』,应该是有人告诉了他一些事,所以他想向我求证。” “知道小姐和江临渊之事的人少之又少,除了……”梓芙的声音戛然而止。 魏辞盈冷笑一声,“你忘了姜如翡那个贱人?她如今与裴涇走得近,保不准就是她从中作梗。” 梓芙慌忙道:“那咱们办啊?” “慌什么?”魏辞盈厉声责骂。 她將信纸凑近烛火,看著火舌一点点吞噬那些字跡:“既然江临渊既然没死透,那就再杀一次,趁他还没想起来全部的事,此刻他记得我们的过往,却不记得我对他做过什么,正是对我最信任的时候。” 魏辞盈笑起来,“真是天助我也,昭寧王府戒备森严,我派了几次人去刺杀他都无功而返,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下一步小姐准备如何办?” 魏辞盈思索片刻,“你替我写封信,就写……” …… 两日后姜翡又到了昭寧王府。 裴涇把信递给她,“魏辞盈的回信。” 姜翡接过,还没细看就道:“这不是魏辞盈的字跡。” “她不想落人把柄,自然不会亲自动笔。”裴涇把茶推到姜翡面前,“你尝尝。” 姜翡“嗯”了一声,一边看信一边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放下。 裴涇看著她的动作,“你就没尝出什么来?”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姜翡一愣,低头看向茶盏,素白的杯盏里,浅黄的茶汤里浮沉著细小的茶芽,芽头裹著细密的白毫。 “白毫银针?” 裴涇的表情顿时舒坦了。 姜翡也没搞懂一杯茶而已,到底戳中了裴涇的哪根神经,那表情在暗爽个什么劲?果然疯子的世界正常人无法理解。 裴涇暗笑,白毫银针好比自己,岩茶好比江临渊,她喝白毫银针却不喝岩茶,就是喜欢本王不喜欢江临渊。 “江临渊人呢?” 裴涇笑容一敛,斜睨了她一眼,“你找他做什么?” “这信是给江临渊的。”姜翡一脸无语,“不找他商量后面还怎么进行下去?” 裴涇盯著她瞧了片刻,突然倾身靠近,“你为何总要插手此事?”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要让魏辞盈和江临渊在一起。” 裴涇双目微眯,眼神里带著探究,嘴上却没说什么,命人把江临渊带了过来。 “回信到了。”姜翡把信放在桌上。 江临渊行了礼之后拿起来看了看,眉头紧锁,“看来她果真认识我,先前见面,却装作什么也不认识。” “岂止是认识,你看看信上写的什么?”姜翡道:“她邀你相见,你去吗?” “小姐可希望在下去?” 裴涇目色一冷,刚要开口,搭在案上的手臂就被姜翡安抚般地拍了拍,那股刚涌上来的气还没凝成型又消散了下去。 姜翡道:“她邀你去是鸿门宴,得小心为上,魏辞盈顾及自己的名声,定然不会约在人多的地方,到时候只怕是要么下毒,要么找人围杀你。” “在下的功力如今只恢復了三成,寻常宵小还能应付,若是遇上高手……”江临渊神色凝重地看向姜翡,“小姐可有良策?” “我没有。”姜翡下巴指了指一旁的裴涇,“得向王爷借几个人手。” 裴涇冷哼一声,“本王救他一命,给他容身之所已是仁至义尽,凭什么还要帮他?” “不是帮他。”姜翡凑近他耳边,“是帮你自己,你想想,要是江临渊能將魏辞盈带走,不就少了个惦记你的人吗?” 裴涇微微侧头,看著她圆润的耳垂,心里头却在算计著另外一件事。 要是江临渊和魏辞盈离开,对自己来说的確是好事,那姜翡不就不会再惦记那杯岩茶了吗? “三日后你如期赴约。”裴涇转头对江临渊道:“本王的人会暗中保护,” 江临渊郑重点头:“多谢王爷,在下明白。” 府上的厨子做了一大桌姜翡爱吃的菜,姜翡吃过饭便回去了。 天气转凉,风一吹就能穿透衣裳。 段酒捧著披风走来,“王爷,天凉了。” 裴涇摆了摆手,道:“再过些日子,就该烧上地龙了,姜家那地方也无地龙可烧,你记得送些上好的木炭过去。” 段酒应下,“王爷放心,冷不著小姐,往年都过来了,如今有王爷在,姜府更不敢怠慢。” 这样一说裴涇就更心疼了,没他之前姜家苛待她,没把她当正经小姐养,看她那一手狗爬字就知道了。 她那屋子夏天潮热冬天湿冷,姜家定然不会给她好炭,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这事裴涇都不敢多想,想起来心就抽抽地疼。 裴涇呼出一口气,“本王至今不明白她为何非要撮合魏辞盈与江临渊,按理说既然魏辞盈要下手杀江临渊,两人便不可能重修旧好,她如今这样又有何意义?” 难得王爷提起姜二小姐是不是脑袋空空,可算是知道往深处去想了。 “这个问题,属下也暂时未曾想到。” 裴涇皱起眉,“这两日本王总想起你说的那句话。” “哪句?” 裴涇转过身,“你说她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隱,本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说她不喜欢魏明楨,却必须要嫁此人,或许是被人胁迫之类,只是本王暂时还想不到受何人胁迫。” “难道是姜家人?” “应该不是。”裴涇道:“你看她那性子,像是受人管教的样子吗?” 段酒说:“这倒也是。” “不是姜家人,她平日里来往的人,掰著手指头也能数得过来,会是谁呢?” “那王爷准备如何做?” 裴涇思忖片刻,“既是她想办的事,本王自然乐意帮她办成,在揪出那个人之前,你们儘量配合她,一切以她的安全为上。” 第195章 不对劲 从昭寧王府回到姜府,已是午后未时。 姜翡刚进大门,一人就从正厅走出来,和姜翡碰了个面对面。 “大哥。”姜翡点了点头就算是行礼。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姜成瑾了,这人早出晚归,成日和狐朋狗友廝混,难得才未时就著家。 “嗯。”姜成瑾应了一声,说:“你现在从外头回来,是上哪去了?” 姜翡朝他笑了笑,却並不作答。 姜成瑾一下就明白过来,家里人都叮嘱过他,今时不同往日,姜如翡身后有个昭寧王,惹不得。 姜成瑾很快堆起一个笑容,“二妹如今是越发出息了,连昭寧王都对你青睞有加。” “大哥是有什么事吗?”姜翡客气道。 姜成瑾状似隨意踱到姜翡身侧,“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做兄长的平日里关心你太少,隨口问问。” 姜翡笑了笑,“既然没事的话,那我就先回院了。” “二妹且慢!”姜成瑾搓著手,脸上堆起諂媚的笑容,“其实……为兄確实有个不情之请。” 姜翡挑眉看他,“哦?” “屋里说,屋里说去。” 姜翡不动声色地跟著姜成瑾进了偏厅,刚一落座,姜成瑾就迫不及待地凑近。 “你看啊……为兄这些年在朝为官,一直未得重用,人微言轻,空有一腔抱负却无处施展。如今二妹与昭寧王交好,不如……帮为兄美言几句?” 姜翡道:“大哥的意思是,让那个王爷给你安排个官职?” “正是正是!”姜成瑾连连点头,“以王爷的身份,隨便说句话,为兄就能平步青云。” 姜翡失笑,“看来大哥还挺关心朝政。” “一般一般。”姜成瑾尬笑著,退而求其次道:“要是不成,也不用什么太高的位置,哪怕是个清閒些、安稳些的职分,能让哥哥有个正经去处。” 姜翡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大哥若真关心朝政,不如多去衙门点卯,少去赌坊转转,想必定能早日高升。” 姜成瑾脸色一僵,“你这是什么话?我这是为我自己么?我要是做了大官,你面上也有光对不对?往后你要是嫁进王府,我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否则谁给你撑腰?” “我既不会嫁进王府,也不需要你撑腰。”姜翡看著他,“您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说完起身离开。 姜成瑾气得脸色铁青,要不是忌惮昭寧王,他今日还真得教教这丫头什么叫长幼尊卑。 “我难道就你一个妹妹么?我找如琳去!” …… 两日后,魏辞盈出了定远侯府,沿路换了两次马车,又走了一段小路,才到达约定的地方。 这地方是她定下来的,一为避人耳目,二为便於埋伏。 魏辞盈下了马车,朝四周看了一眼,此地两面环山,一侧溪水流淌,唯一一条小径相通,易守难攻,正是设伏的好地方。 茅草棚中已经坐了一个人。 魏辞盈缓步走近,那人背对著她,身姿挺拔如松,髮丝以玉簪束起,正是江临渊。 听见脚步声,江临渊转过身,面容依旧俊逸如昔,竟让魏辞盈一瞬间產生一种恍惚之感。 “辞盈。” 魏辞盈压下心头的慌乱,朝他一笑,“好久不见了。” 江临渊頷首,“上次相见时,我还未想起往昔,还当你我並不相识。” 魏辞盈指尖微颤,这不就是在质疑她当日为何装作陌生人吗?好在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昔日你我分別,说好此生不见,再见便是陌生人。”魏辞盈別开脸,“我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江临渊看著她的身影,目光复杂,“我也以为我活不下来。” 魏辞盈眼眶微红,“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成了今日的样子?我听说你中毒又坠崖,可是遇到了什么仇家?” 姜翡蹲在山坡上的林子里看著,这里相隔两三丈,可惜此处是逆风,除了穿林而过的风,她什么也听不见。 姜翡急得拽了拽一旁的人的袖子,小声问:“他们在说什么呀?你能听见吗?” 饶是裴涇耳力卓绝,逆风也是不易听清的,只隱约能听见些字眼,拼凑一下能大概知晓说了什么。 裴涇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魏辞盈提及中毒和坠崖,试探江临渊是否有记起从前的事。” “江临渊怎么说的?”姜翡紧张地攥著裴涇的袖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草棚里的两人。 裴涇凝神细听,“江临渊说,只记得一点,似乎是名女子。” 姜翡果然看见魏辞盈脸色都变了,“要摊牌了?” 裴涇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噤声,却见魏辞盈突然伸手抱住了江临渊。 裴涇目光一沉:“不对劲。” “他们说什么了?” 裴涇咬了摇头,两人拥抱间的低语,根本听不清。 “难道魏辞盈要趁其不备对她下手了?”姜翡皱起眉,看见江临渊动作僵了片刻,抬手抱住了魏辞盈的后背。 “不对,我知道了。” 裴涇侧过头看她,从姜翡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魏辞盈不准备在今日对江临渊下手。” 姜翡点了点头,靠近说:“她应该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在今日一举杀了江临渊,毕竟第一次见,江临渊对她定有防备心,反倒会暴露了自己,今日应该只是试探而已。” 两人继续看向草棚,江临渊在魏辞盈背上拍了拍,“我虽不记得我们为何会分开,也不记得如何中毒坠崖,却记得你我之间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魏辞盈心神一松,只要江临渊不记得,她就有机会重新掌控全局。 魏辞盈轻轻推开江临渊,眼底泪光闪动,“家中已为我定下亲事,乃皇上赐婚,断没有抗旨的道理,你是江湖中人,自在洒脱,我却困於侯府,身不由己,从前种种皆为镜水月,你便当我们有缘无份吧。” 江临渊垂著眼,魏辞盈又说:“你能活著,便是上天垂怜,我虽不知是谁害了你,却要提醒你小心一个人。” “谁?”江临渊目光一动。 山林中,姜翡笑道:“肯定是我。” “姜二小姐?”江临渊疑惑道。 魏辞盈说:“没错,此人表面天真无邪,实则心机深沉,我先前也著了她的道,你可还记得我们重逢那次?” 江临渊点头,魏辞盈接著说:“那次我出京报信,想让她替我遮掩,她表面答应,却刻意在京中露脸,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在京城,我將她视作姐妹,她却在背后捅我刀子。” 魏辞盈假意擦了擦眼泪,“我知道她家世不如我,许是心里头有些落差吧,日子久了,或许……,我倒是不怪她,不过你得多留个心眼,我怕她因为记恨我而迁怒於你,你一定当心。” 第196章 不如直接杀了 江临渊望著溪涧,表情看不出信还是没信。 魏辞盈本就没打算让他一下就相信自己的话,但只要埋下怀疑的种子,日后一定会生根发芽。 “真茶啊。”姜翡感嘆道。 “茶?”裴涇问:“她是什么茶?” 姜翡点了点头,“陈年绿茶。” 裴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本王往后都不喝绿茶了。” 说罢又冷了脸,“这女人太聒噪,不如直接杀了!” “那可不行。”姜翡连忙说:“我还指望她让我牵成第一条红线呢,你放心,论埋怀疑,我比她埋得早。” 两人贴得极近,姜翡几乎是半靠在裴涇怀里,先前注意力都在江临渊和魏辞盈身上,倒没察觉什么。 此刻心神一放鬆,才发现两人的动作竟如此曖昧。 裴涇睫毛微垂,看著她精致的侧脸,又开始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昨夜他又翻看了一百零八招,其中一招便叫“软玉投怀计”,此刻不正是用计的好时机吗? 所谓软玉投怀,即突作失足状,摔入对方怀里,待站稳后抬眼含怯,轻声致歉,再表达谢意。 这一招用起来虽有些羞耻,但作者在书中写道效果极佳,值得一试。 想到这里,裴涇心下一横,假装要起身,被姜翡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你要干嘛去?” “本王腿麻了。”裴涇说:“起来活动活动。” 如此一来,摔倒在她怀里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裴涇假装起身,估算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和姿势,然后脚下忽地一滑,整个人顿时朝著姜翡倒去。 姜翡猝不及防,伸手去扶他,谁知低估了裴涇的重量,也高估了自己,直接被裴涇扑了个满怀,被他严严实实地压进草丛里。 “唔——”姜翡强忍住没有本能地喊出来。 裴涇的手下意识护住她的后脑,慌忙撑起身,却见姜翡鬢髮散乱,几缕青丝黏在颊边,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 原本准备撑起身的手臂一下就软了,反倒是俯身朝她靠近了几分。 姜翡刚要抱怨,却在看清裴涇的脸时突然噤声。 那双眼底染上的灼热让她心头一颤,裴涇高挺的鼻樑几乎要碰到她的,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裴涇喉结滚动,目光落在她微张的唇瓣上,那抹嫣红像是带著魔力,让他不由自主地又靠近了几分。 这人尾巴一翘姜翡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眼底的想法藏不住半分,偏生还磨磨蹭蹭。 “我……”裴涇喉结滚动了一下。 还没说出下文,姜翡就看不下去,拽住他的领口一拉,两人的唇瓣结结实实地碰在了一起。 裴涇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接著眸色骤深,抱著她翻了个身,自己躺下面。 草丛被压得簌簌作响,惊起几只林间雀鸟。 魏辞盈看向出动静的方向,眉头微蹙。 “你在看什么?”江临渊问。 饶是魏辞盈怀疑江临渊在四周埋伏了人,也不好当面拆穿,只道:“兴许是山间的野兔吧。” 裴涇和姜翡接了个结结实实的吻,才慢慢放开她。 他现在对她越来越难以抵抗,有时单是一个眼神就容易让他想入非非。 裴涇的视线落在姜翡泛著红晕的脸颊上,喉结不自觉地又滚动了一下。 他刚想再次俯身,就被她的手捂住了唇。 “等等。”姜翡竖起耳朵,“没声音了,他们好像走了。” 裴涇侧耳听了片刻,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两人拨开草丛望去,果然草棚內已经空无一人。 …… 回程路上,魏辞盈坐在车內,先前的吊著的心总算落回了原位。 梓芙取出水囊,“小姐先前和江临渊说了那么长时间,渴了吧。” 魏辞盈接过喝了一口,“好在没有白跑这一趟。” 梓芙不解,“可是小姐为何不直接杀了江临渊,万一他什么时候想起来怎么办?” “你以为我不想直接杀了他吗?”魏辞盈將水囊重重搁在案几上,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匕首出鞘,带著一抹妖异的蓝光,显然是淬了毒。 她將匕首合上,扔上案几,“你以为江临渊会毫无准备就来赴约?林中说不定就埋伏了人手,若我动手,即便能侥倖成功,只怕也逃不掉,” “如今我祸水东引,他既未恢復记忆,那我们两头的说辞他也难辨真假。没人比我更了解江临渊,即便失去记忆,骨子里多疑的毛病也改不了,若我能让他相信姜如翡是害他的人,说不定此人还能成为我除掉姜如翡的一大助力。” 魏辞盈放鬆地靠向车壁,“再见几次,只要我不下手,便能打消他的疑虑,加深他对我的信任,到时候即便不能如我所愿让他除掉姜如翡,也方便我向他下手。” “小姐这招真是妙极,”梓芙夸讚道:“进可攻,退可守。” …… “属下不明白,为何如此好的机会,魏辞盈竟然没下手?” 裴涇坐在车內,侧眸看了眼骑马隨行的段酒,“她若是动手,你认为今日结果如何?” 段酒道:“自然杀人证据確凿,落入我们手中。” 他说完便反应过来,“如今我们尚且没有她毒杀江临渊的证据,若是她贸然动手,就是把把柄扔给我们。” 裴涇頷首,看向一旁的姜翡,“她想栽赃在你头上,你待如何?” “对呀。”段酒说:“今日魏辞盈对江临渊说了那番话,要是江临渊反过来怀疑小姐怎么办?”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一点?”姜翡一笑,“江临渊要是不傻,就该知道他如今住在王府,我想害他轻而易举,何必绕那么大弯子?” 一行人回到王府,姜翡下人已备好了饭菜,姜翡一顿狼吞虎咽吃完,裴涇细嚼慢咽的还没动上几筷子。 姜翡搁了筷子就要起身,被裴涇一把抓住,“著急什么?喝点汤。” 丫鬟盛好汤,姜翡几口喝完,“我尿急。” 看著她一溜烟跑出去的背影,裴涇无奈地摇了摇头。 姜翡出了门便右拐,走到连廊拐角,朝段酒勾了勾手。 段酒指了指自己,见姜翡连连点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確认没人注意,这才快步走到姜翡身边, “小姐有何吩咐?” 姜翡小声问:“你家王爷最近有在吃药吗?” 第197章 王爷是磐石 “啊?”段酒愣了愣,回道:“吃是吃,只不过没有从前吃得那么频繁。” “怪不得呢。”姜翡小声嘀咕,“我感觉最近他脑子那病好像又重了些,你要不要找太医来瞧瞧?他今日本来好好的,突然就倒在我身上,你说万一再拖下去,真拖得走不动路,时不时抽风,最后连人都认不清,变成傻子怎么办?” 段酒:“……”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王爷昨夜和他商討过的计策便是软玉投怀,其实他觉得这计谋还挺不错。 试想如果有名女子摔在自己怀里,他也会心头一跳,哪怕是意外,也难免叫人心神乱上几分。 可是为什么这招用在姜二小姐身上就不行了?定然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等姜翡回到房中,段酒赶忙把闻竹拽过来,將此事大致说了一遍,还没说完,闻竹就已经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你別笑!说正经事!”段酒道。 闻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缓了缓道:“你都说这叫『软玉投怀计』,那你瞧瞧咱家王爷,他能称得上软玉吗?” “不能,王爷大概是……”段酒想了下措辞,“磐石?” 闻竹笑得前俯后仰,“王爷一坨磐石给小姐砸过去,你说小姐是不是觉得他有病?” 段酒心道觉得有病都是轻的,没觉得他想谋杀就不错了。 “你那些都是女子適用的招数,不適合男人用。” “那怎么办?”段酒打心眼里替王爷忧心,“可也没有倒追小姐一百零八招的书啊。” 闻竹笑道:“回头我给你写一本,你卖给王爷咱们兄妹二八分,你就说是孤本,用不著一百零八招,只需三招,只要王爷按照书上的做,保管拿下小姐。” 段酒点了点头,心说闻竹再不靠谱,总比王爷拿磐石砸小姐强。 等送走姜二小姐和闻竹,段酒回到书房,“王爷,小姐和闻竹已经回去了,今日在山中……” 裴涇下巴微抬,“你怎么知道她又主动亲了本王?” 段酒嘴角抽了抽,先前不知道,不过这会儿知道了。 裴涇笑了笑,“把书给本王取来。” “別……”段酒连忙道:“还是別用了吧。” “嗯?” “属下是觉得,”段酒艰难道:“这一百零八招是倒追王爷用的,用在小姐身上怕是不太合適吧?” 裴涇眉头一皱,“有何不合適?她都已经主动亲了本王两次了,上次是脸,这次是……咳咳。” 段酒咽了咽口水,“那看来小姐已经完全被王爷给征服了,王爷不是说不可让小姐陷入太深吗?依属下看,差不多得了。” 裴涇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有道理。” 段酒好不容易把王爷给劝住,准备回头跟闻竹说一声书不用写了,结果一转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 姜如琳的马车缓缓停在姜府门前,她扶著丫鬟的手下了车,脸上带著几分倦色。 姚氏得了消息赶来,姜如琳已经入了內院,身后跟著两个捧著漆盒的丫鬟。 “你怎么又回来了?” 嫁为人妇,姜如琳倒是沉稳了不少,“反正离得不远,回来看看你们。” 姚氏皱起眉,拉了姜如琳的手,“你说你才嫁过去多久,回门也才过了一个月,老往娘家跑,姑爷知道了要不高兴的。” “母亲放心,”姜如琳说:“他不会在意的,隨我回来多久都行。” 姚氏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我就说我女儿嫁得好,魏明楨看著就是个体贴人,对你这般纵容,真是难得。” 姜如琳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在外人面前,她和魏明楨没红过脸,她要的东西,魏明楨也从未吝嗇过,外人看他们夫妻和睦,却不知成婚到现在,他连她一根头髮丝也没碰过。 “我正好要去跟你祖母请安,”姚氏拉著她往里走,压低了声音说:“你祖母这身子是越发不好了,我估摸著熬不过这个冬,那个姜如翡仗著有昭寧王撑腰,成日往外跑,连你祖母那都没去请过安。” 姜如琳心情本就不好,一听姜如翡就更加厌烦,“又没沾著半分血缘,难不成您还真指望她把祖母当成亲祖母似的孝敬?” “话虽这么说,可她自己不是也不知道不是亲生的吗?” “这个家待她哪里像亲生的?” 姚氏停下脚步,“嘿,你今日说话怎么句句带刺?可是在侯府受委屈了?” “没有的事,”姜如琳別过脸去,“就是跟您说別再指望那丫头了。” 姚氏狐疑地打量女儿几眼,见她精神头不大好,便没再多问,母女二人一路无言地往松鹤堂走去,二房三房的人已经在院里等著她们一道进去。 见姜如琳竟然回来了,热络的打招呼,姜如琳只是不冷不热地应了两声。 等大房的先进门,二房在后头道:“嫁进侯府就了不得了,都不拿眼睛看人。” 松鹤堂內药香浓郁,老夫人半倚在榻上,见她们进来,浑浊的眼中闪过错愕:“琳儿也回来了。” 姜如琳规规矩矩行礼,眼角余光却瞥见案几上的帕子,隱隱透著血跡,看来的確如姚氏所说,祖母的身体是越发不行了。 姜如琳陪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老夫人精神不济,没一会儿就让他们走了。 张嬤嬤让老夫人喝了口水,老夫人便道:“成婚才一个多月就往家里跑,可见在侯府过得並不舒心,这丫头心比天高,先前总想嫁入侯府,真嫁过去又不舒心,方才人多不好说话,你替我去开导开导她。” 张嬤嬤应声追出去了。 离开松鹤堂,姜如琳便准备回去。 出嫁前这里好歹是家,如今却觉得陌生,家里人待她虽然热络,可话里话外都绕著“婆家”和“规矩”,再没了从前的亲近。 拐过迴廊,正巧碰见姜成瑾从外头回来。 一见姜如琳,姜成瑾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三妹回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 姜如琳停步,“大哥有什么事?” 姜成瑾三步並作两步上前,將姜如琳拉到一旁,“你如今是定远侯府的少夫人,你给魏三吹吹枕边风,让他给大哥我谋个好差事唄。” 枕边风?姜如琳听到这个字眼,只能在心里苦笑。 別说枕边风,就连平常用饭,她和魏明楨也说不上两句话。 姜成瑾一看她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你可別跟姜如翡那丫头一样忘本。” 说著啐了一口,“姜如翡那贱人靠不住!” 姜如琳眉头微蹙:“你找她帮忙了?她怎么说?” “可不是!”姜成瑾愤愤道:“我好声好气求她,她倒好,不仅不帮,还羞辱我一顿!说什么大哥若真关心朝政,不如多去衙门点卯,呸!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还是得看三妹你。” 姜如琳冷笑一声,本不想搭理姜成瑾,又怕他什么也不知道惹出祸端来,还是先提点他一句为好。 “你附耳过来。” 姜成瑾一脸疑惑地凑过去,起先是一脸疑惑,而后眼睛都快要亮出火来。 “当真?!” “千真万確。”姜如琳道:“此事绝不可外传,明白了吗?” “那是那是。”姜成瑾哼哼两声,“姜如翡,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 啊气,我不想走剧情,只想写两个逗比,但是又必须走剧情,我咬牙切齿,我鬱闷,我恨! 第198章 中招 姜如琳的马车前脚刚离开,姜翡后脚就回到姜府。 姜成瑾还在正院里,他心情颇好,折了根树枝把玩,嘴上还哼著小曲儿。 见姜翡回来,姜成瑾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然后轻嗤一声便走了,脸上的小人得志一点也藏不住。 姜翡停下脚步,看著姜成瑾趾高气昂地消失在迴廊,也没有收回视线。 “小姐,怎么了?”九桃问。 姜翡微蹙起眉,就算是姜成瑾记恨她没帮忙,从姜如琳那里谋到了出路,但碍於昭寧王的面子,他也不该在她面前如此得意忘形。 至少昨日碰见,姜成瑾也只是摆摆脸色而已。 “没什么。”姜翡回过神,招了个丫鬟过来,“大少爷今日去了何处?” 丫鬟如实道:“回小姐的话,大少爷今儿还没出过门。” 姜翡疑惑道:“那家中可有人来拜访过?” “没有。”丫鬟说完突然想起来,“对了,三小姐倒是回来过,小姐回来前三小姐刚走。” 姜翡点了点头,带著九桃和闻竹回西跨院。 一路上都在想姜如琳到底跟姜成瑾说了什么,能让他得意成那样,虽然还没琢磨出名堂来,还是安排闻竹让人盯紧了姜成瑾。 姜翡次次从王府回来都是大包小包,就跟打秋风的穷亲戚似的。 屋子里和她刚穿越过来时相比,完全是天差地別。 从前的葛布蚊帐换成了鮫綃,光禿禿的案几上摆放著官窑青瓷,看著瓷瓶里插著刚掐的白梅,姜翡才意识到,原来已经是入了十一月了,今年竟还没感觉到冷。 她坐在窗前想了想,从枕头下翻出那个小本子,写下第三行字:昭文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一,白梅…… …… 几日后侯府来了帖子,魏辞盈邀姜翡一见。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自先前撕破脸,两人还未单独见过面。 魏辞盈邀约的地点在一家雅致的茶楼,就在金缕河的边上,又临著繁华的街道。 姜翡到时,魏辞盈还没来,由小二引著上了楼。 踏入雅间前,姜翡看了闻竹一眼,“都安排好了吗?” 闻竹勾了个笑,“小姐放心。” 这间雅室临江,开窗就能看到金缕河,这时节岸边几株老柳早已褪尽绿意,偶有几片残叶被风捲起,又打著旋儿落入水中。 姜翡坐在窗边,河风吹得哈出的气都能凝出白雾,九桃怕她著凉,便又关了窗户。 屋子里一暖,就蒸得人有些昏昏欲睡,靠在椅中点著头打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雅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进门后隨即掩上,一点也没吵醒趴在桌上睡觉的人。 魏明楨缓缓靠近,看了眼桌上的香炉,把剩下的半杯冷茶泼进去,炉子里顿时冒出一股白烟。 …… 此刻京城另一头,裴涇的马车刚从和会街离开。 他今日在流芳苑见了几个人,几位大人各怀心思,谈了半日也没个定论,他眉宇间还凝著几分阴沉。 放在从前他早下狠手了,近来脾气也是好了许多,竟让那几人全身而退。 裴涇挑开帘子,一股凉意钻进车里,已是十一月,风里裹著初冬的寒气。 街边的摊贩缩著脖子,卖画的老汉呵著白气搓手,杂货铺的伙计正挑著门帘笑著请顾客进去…… 从前未曾注意过这些寻常画面,可如今或许是心里多了份牵掛,竟也能耐下心看这片刻的热闹,连风里的寒意都仿佛淡了几分。 裴涇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对段酒道:“小翠去见魏辞盈何时结束?” 话音落下,却没听见预想中的回应。 裴涇微微蹙眉,抬眼看向马上的段酒,只见段酒眼神直勾勾地望著斜前方,脸色竟有些发白。 裴涇顺著他的目光看去,心猛地一沉。 街对面的布庄檐下,他口中的魏辞盈正站在那里,手里捏著支绒,正低头听丫鬟说话。 裴涇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 既然魏辞盈出现在这里,那茶楼邀约和姜翡见面的人又是谁? “不对!” 裴涇心里头刚涌起的暖意瞬间冻结,眉宇间的阴沉陡然翻涌上来。 他猛地掀开车帘翻身跃下,夺下另一名护卫的马就往临江茶楼赶。 …… 魏明楨伸出手,手指从姜翡的眉眼间轻轻滑过,眼里浮现出一种病態的痴迷。 他自小便是京中贵女们倾慕的对象,诗词文章信手拈来,便是定远侯,待他也多纵容几分。 可偏偏从前他瞧不上的人,竟然会这样牵动他的心,长成了他心上的一根刺,放不下、也拔不掉。 他第一次尝到了求而不得的滋味,那股子执念疯长,几乎將他二十年来的骄傲碾得粉碎。 睡梦中的人眉心微微皱了皱,长睫颤动了两下,然后醒了过来。 姜翡睁开眼,正对上魏明楨近在咫尺的脸,嚇得她猛地往后一仰,椅子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事情和她计划的发生了偏差,不过好似也並非不能继续。 “魏三公子?”姜翡看向门口,“怎么是你?魏辞盈呢?” 那个闪避的动作让魏明楨眼神一黯,隨即又恢復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 “辞盈临时有事,托我来见你。” 姜翡皱了皱眉,“既然魏辞盈有事,那我与她下次再约。” 她撑著扶手准备起身,刚动了动才发现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先前醒来她就觉得有些不对,还以为是睡醒后惯有的那种浑身发沉,缓一缓便能消退,此刻却连站起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般。 再看雅间內,原本和她一起的九桃不知所踪。 她看向魏明楨,“九桃呢?闻竹,闻竹……” 身体使不上力,连带著声音也十分微弱。 姜翡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你对我下了药?” 魏明楨低头看著她,声音温柔得有些诡异,“別怕,只是让你安静的药,对身体不会有任何伤害,你的丫鬟也不会有事。” 他伸手想要抚摸姜翡的脸颊,“想让你好好同我说说话,可真不容易。” 姜翡偏头躲开,“三公子还请自重。” 魏明楨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看向自己,“阿翡,我从来没碰过姜如琳……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姜翡只觉得浑身发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你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不是我关心的问题,你现在是我妹夫,按理你该叫我一声二姐。” 第199章 为他豁出全部 魏明楨脸色一沉,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窗外传来商贩的叫卖声,衬得雅室內越发寂静。 魏明楨突然笑了,猛地將姜翡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姜翡的骨头生疼。 “二姐又如何?我要的人就是你!我不管什么二姐三妹。” 姜翡奋力挣扎,但她浑身无力,挣扎反而变成了曖昧的磨蹭。 听见魏明楨呼吸加重,姜翡立刻停了下来,一动也不敢动。 魏明楨抱著她,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头髮,“你放心,不会让你受太久委屈,等事成之后,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 姜翡最后一丝看书时对这个配角產生好感都被他败光了,压下心头的噁心道:“你敢动我一下,就不怕裴涇找你麻烦?” 魏明楨的身体微微一僵,很快又放鬆下来,“但我忍不了了,你知道吗?自成亲之后,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魏明楨,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噁心。” “噁心吗?”魏明楨喃喃道:“那也总比我求而不得要强!” 他猛地將姜翡按在桌上,茶具香炉哗啦摔了一地。 姜翡的后腰撞上桌脚,疼得她眼前发黑。 “你以为裴涇能护你一辈子?”魏明楨的手撑在她两侧,俯身看著她。 “你睁大眼睛看著,他姓著皇家的姓,却连个正经的皇子名分都没有,將来朝堂上站队,谁肯把宝押在一个身份尷尬的疯子身上?不管將来谁坐上那个位置,头一个要除掉的人就是他。” 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却更沉,“阿翡,你得往长远处看,他未来连自己都未必护得住,又怎么能护得住你?” 姜翡目光平静地看著他,“我不用他护我,我愿意豁出全部去护著他。” 魏明楨像是被这话烫了一下,眼底瞬间涌起暴怒,猛地攥住了姜翡的双肩,“你疯了?!” “为了一个疯子,你要豁出全部?”魏明楨俯身逼近,呼吸都喷在她脸上,“你护他?你拿什么护!就凭你姜家这点家底?真等他成了眾矢之的,第一个被拖下水的就是你,到时候满门抄斩的罪名落下来,你连收尸的人都找不著!” 姜翡被他按得生疼,却硬是梗著脖子迎上他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愿意,对了。”姜翡笑了笑,“我已经他的人了,你如今还这样纠缠,是想捡別人剩下的吗?” 魏明楨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尽,这话像一把匕首,精准地插进了魏明楨最痛的地方。 攥著姜翡肩膀的手猛地收紧,几乎將她的骨头捏碎。 “你……”魏明楨猛地抬手,像是要扇下去,却在离她脸颊寸许的地方僵住,然后狠狠砸在她脸颊旁的桌面上。 姜翡下意识闭眼,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也有点开始后怕起来。 书中写魏明楨是个克己復礼的端方君子,內心骄傲,却从未写过他有这样的一面。 姜翡缓缓睁开眼,看到魏明楨眼底的疯狂猛地一震,忽然就想通了。 越是被世家礼教束缚的人,一旦爆发反而更加疯狂,物极必反大抵就是这样的道理。 姜翡原本打算拿那番已有夫妻之实的话戳他,以书中魏明楨深入骨髓的骄傲,断不会再纠缠一个不清不楚的女子,可眼下看他眼底烧得滚烫的暴怒,她才惊觉自己算错了。 姜翡不敢再刺激他,刚才那番话已经捅破了他最后一层体面,如今再硬碰硬,指不定闹出什么更失控的事来。 “你……你先放开我。” 魏明楨看著她眼底的震惊和惊恐,还有微微发颤的肩膀,攥著她的手猛地鬆了松,却仍没有放开她。 “嚇到你了?我……”他想说什么,却又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了一句硬邦邦的话,语气比刚才软了半截。 “我不碰你,只要你不愿意,我就不会碰你。” 魏明楨將她扶起来,门在这时被敲了两声,门外响起一个姜翡並不熟悉的声音。 “公子,那女护卫身手了得,咱们的人快要牵制不住了。” “知道了。”魏明楨低头看了眼姜翡,伸手揽住她的腰,“走,別叫,否则我不敢保证九桃有无性命之忧。” 姜翡浑身还软著,竟连挣扎的力气都欠奉,只能被魏明怎半扶半抱往外走。 穿过连廊,前院的喧囂逐渐清晰。 一楼假山旁的茶亭里,赵兴邦正端著茶盏与人閒话,这几个月他甚少出门,在家被逼著啃了不少书,还交了几个文友。 从前跟那帮狐朋狗友斗鸡走狗,也就是看著热闹,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个扶不上墙的紈絝,如今旁人说起典故他偶尔能接上两句,反倒得了几分正眼相看。 旁边的人忽然“咦”了一声,视线越过他的肩头望向迴廊,半晌才收回目光,带了点探究看向赵兴邦。 “说起来,赵兄,你跟姜家二小姐先前不是打得火热?如今还有往来吗?” 赵兴邦一口茶差点呛在喉咙里,嚇得声儿都变了,“你你你可別胡说啊,要是传到昭寧王耳朵里,有我好果子吃的。” 赵兴邦凑过去,“她现在可是昭寧王的人,谁敢沾?你別把我往火坑里推。” “哦?她是昭寧王的人?”那人一脸诧异,“可是我方才还看见她跟魏明楨走了。” 赵兴邦心里咯噔一声,“当真?” “当然。”那人指了指迴廊的方向,“就方才的功夫,从后门走的。” 他咂咂嘴,像是想起什么,又添了句,“大庭广眾腻歪著呢,整个人软软地靠在魏明楨怀里,头都快埋他颈窝里了,那娇软的样子,嘖嘖……” 娇软? 赵兴邦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 他现在一想到姜如翡就是她踹他命根,拿棒子想阉了他,还有理直气壮吃霸王餐的样子。 姜如翡那样的女人能和娇软搭上边,这不是开玩笑吗? 小廝凑过去小声提醒,“公子,该不会是中招了吧?” 对女子下药这种腌臢事他们见得多了,赵兴邦以前还干过呢,后来人家父母找上门来,他爹差点没把他打死。 赵兴邦噌一下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算了算了,魏明楨和昭寧王抢女人,我去掺和什么劲。” 他重新端起茶,转念一想,若是姜如翡真是被魏明楨掳走的,昭寧王回头查起来,知道他看见装作没看见,那不得扒了他一层皮? 赵兴邦噌一下又起来,嚇得对面的人杯子都差点掉了。 “赵兄这是……” “坏了坏了!”赵兴邦一边往外跑一边急吼吼地喊,“快!快叫上人跟我追出去,从后门追!” 第200章 抢人 赵兴邦一阵风似的衝到后门,就见墙脚拴著辆送货的驴车,赶车的老汉正蹲在一旁抽旱菸。 他哪顾得上许多,几步衝过去就解了驴的韁绳,也不管老汉“哎哎”的叫唤,抓著驴鬃就翻了上去。 原以为跟骑马没什么两样,可他一骑上去,那驴就跟疯了似的,撒丫子就跑。 赵兴邦的“啊”声还在原地,驴就已经跑到了几丈开外。 赵兴邦哪知道驴这么难骑,一边稳住不摔下去一边骂魏明楨。 “魏明楨这个畜生!走哪里不好非要打我跟前过,我啊啊啊啊啊——” 跑出约莫半条街,终於看见前方一辆乌木马车。 赵兴邦眼睛一亮,撞著猛地一拍驴屁股,那驴“昂”地叫了一声,顛顛地衝上前。 房顶的暗卫对视了一眼,正要动手,就见一头驴驮著一个人衝上去,一撂蹄子就把人摔在了马车前,一溜烟跑了。 “等等。”暗卫按住了一旁人的手臂,“先看看再说。” 车夫嚇得赶紧勒住韁绳,差点就从赵兴邦身上碾过去。 魏明楨在车內被顛了一下,拍了拍姜翡的肩安抚,沉声道:“怎么回事?” 车夫还没回答,赵兴邦就揉著屁股齜牙咧嘴的爬起来,“魏明楨,是我。” 车帘被挑开一角,魏明楨冷著脸探出头,“赵兴邦?” “正是我,正是我。”赵兴邦鬆了口气,可算是让他赶上了,保住了自己这一身皮。 魏明楨眉峰一蹙,“有事?” “嘿嘿。”赵兴邦乾笑两声,“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刚好摔在你跟前,你看我驴子都跑了,要不你搭我一程?我许久没去侯府拜访,想著跟你去逛逛,討杯茶喝。” 魏明楨冷冷道:“我侯府的茶,怕你消受不起。让开!” “就喝杯茶,耽误不了你多久。” 魏明楨正是著急离开的时候,没想到突然跳出来这么个傻子,只想让他快点让开別挡路。 “今日我还有事,你若真想喝茶,改日再约。” “別呀,择日不如撞日,金缕河畔那么多茶楼,咱隨便找一家就行了。” 赵兴邦正说著,瞥见小廝已经带著人追上来,顿时壮了些胆子,走过去伸手就去掀车帘。 帘子被他猛地掀开,里面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姜如翡果然在里面,被魏明楨按在身侧,头歪著枕在魏明楨腿上,嘴里还塞了条帕子。 “魏明楨,你他娘的敢抢人!姜二小姐你別急啊別急,我这就来救你——哎哟!” 话还没说完就被魏明楨当胸一脚踹下马车。 “在这呢!在这呢!”赵兴邦爬起来,朝著小廝大喊,抄起路边的石头就砸过去,一边喊:“去一个人给昭寧王报信,就说魏明楨掳人!” 魏明楨身边得力的高手都用来牵制闻竹,身边只剩两三名家丁,赵兴邦带来的小廝虽然没什么功夫,却也仗著人多往前冲。 一时间,拳脚相加的闷响、呵斥声、驴的嘶鸣声混在一起,整条街都乱成了一锅粥,引得周围铺子的人纷纷从后门出来围观。 魏明楨扫过缠斗的人群,又看向腿上的姜如翡。 再看远处,隱约已有巡街的兵往这边张望,若是闹到官府面前,事情只会更加棘手。 魏明楨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终究是按捺住了,他看著姜翡,低声道:“我不会放弃的。” 说罢从另一侧车门跃下,“走!” 赵兴邦也挨了几下,疼得齜牙咧嘴,见魏明楨跑了连忙爬上马车,取出姜翡嘴里的帕子。 “姜二小姐你別急啊,我这就送你回去。” 姜翡浑身无力,躺在车座上微微点了点头。 赵兴邦直接让人把马车驾走,打架的、追人的、驾著马车跑的,顷刻间就没了踪影。 围观的百姓这才敢凑到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咂摸刚才的热闹。 “这到底是咋了?瞅著跟打擂台似的。” 旁边开布庄的老板娘站在后门,“我瞅著像是抢人呢!我听有人喊姜二小姐,莫不是那姜小姐又被抢了?” “正是。”有个书生接话道:“我还听他们说什么赵兴邦、魏明楨,那不就是丞相公子和侯府的公子吗?” “哎哟喂,丞相公子和侯府公子抢姜二小姐,那谁抢贏了?” “好像是赵兴邦。” …… 赵兴邦自个儿都没敢上马车,把人送到王府侧门,自己就站在门口等著。 他今天吃了苦头,被魏明楨踹了一脚不说,还挨了好几下黑手,他甚至怀疑有几下是自己人故意藉机打的。 他都惨成这样了,自然要在昭寧王跟前邀邀功,不能白辛苦,等见了昭寧王,必然要將自己今日的壮举说满十分。 巷子里终於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赵兴邦眼睛一亮,赶忙迎上去,“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裴涇额间沁著层薄汗,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看也没看赵兴邦一眼,视线越过赵兴邦往马车那边扫。 “小姐没事!王爷放心!” 裴涇翻身下马,脚步没停,沉声问:“她人呢?” “在车里呢。”赵兴邦回道。 裴涇几步跨到马车旁,撩开车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帘子掀开,姜翡蜷缩在车座上,脸色微白,长睫垂著,呼吸清浅。 “她怎么了?”裴涇声音颤抖。 赵兴邦忙道:“小姐没事,先前还跟我说了两句话,许是折腾累了睡著了。” 裴涇心尖猛地一揪,方才在路上设想的种种凶险在此刻化作铺天盖地的后怕。 他弯腰进了马车,探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小心翼翼將人打横抱起,姜翡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醒。 赵兴邦忙道:“魏明楨给小姐下了药,应该是睡得沉了些。” “王爷您是没瞧见,”赵兴邦鼻青脸肿的脸上带著几分得意,“方才那场面凶险得很,魏明楨那廝下手忒狠,好在我赵兴邦豁出命去护著小姐周全,没让她受半分委屈,我——” “闭嘴!”裴涇沉声道。 赵兴邦连忙噤声。 裴涇抱著姜翡下了马车,朝赵兴邦点了点头,转身就往王府里走。 赵兴邦摸了摸鼻子,嘟囔道:“这都叫什么事,我这功劳都还没说完呢,也不说请我进去坐坐。” 段酒拍了拍赵兴邦的肩膀,“王爷向来赏罚分明,今日你护住了小姐,这份功少不了你的。只不过眼下王爷一颗心都在小姐身上,顾不上旁的,回头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从前赵兴邦见了段酒都不敢吱声,如今还能得几句好话,心里十分舒坦。 “好处倒在其次,”赵兴邦揉著被踹得生疼的胸口,齜牙咧嘴道:“你瞧瞧,魏明楨那廝下手多狠,还有我这胳膊也被打了,现在还麻著呢。” “行了,別卖惨。”段酒说。 “那你们可不能放过魏明楨啊。” 段酒冷冷一笑,“王爷自然不可能会放过他。” 第201章 今晚別走了 裴涇抱著姜翡一路回了擷松斋,亲自守在床边,没叫丫鬟进来,只自己拧了帕子,蘸了温水,替她擦完了脸又擦手。 她睫毛很长,此刻乖乖垂著,看著倒是乖巧非常。 他一路快马加鞭赶过去,什么可能也不敢想,只能拼命催马,直到真的看见她,悬著的心才稍稍落了些。 裴涇就这么守著,一会儿探探她的鼻息,確认呼吸平稳,一会儿又握住她的手。 天凉了,她的手不够暖和,他便用自己的掌心裹著,一点点捂热。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屋里只点了一盏小灯,光晕落在两人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姜翡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睁开眼,朝裴涇笑了笑,“裴松年。” 裴涇心肝儿一颤,没应她的话,只沉默地鬆开她的手。 走到离床最远的那把椅子坐下,隨手拿起桌上的文书翻看。 方才还暖乎乎的手渐渐就凉了,姜翡在榻上翻了个身,朝裴涇侧臥著,埋著半张脸瞧著他。 裴涇能清晰地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余光不受控制地往床榻那边飘。 裴涇心里又酸又软,想靠近偏生心里还较著一股劲,硬著头皮僵坐著。 姜翡看著那缕被灯光染成浅色的髮丝,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鬱,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座破庙里。 这一劫是福非祸,让她想起了当年全部的事。 那时候裴涇才十岁,浑身是伤,蜷在草堆里像被遗弃的小兽,眼神又冷又硬,瞧著她递过去的半个冷窝头,硬是不肯张嘴。 她在孤儿院里长大,性子虽硬,却知道怎么让自己更好的生存,小小年纪就练就了一张哄人的小嘴。 於是她哄啊哄啊,哄得小少年终於愿意吃东西,愿意跟她说话了。 她那时也才六七岁,每天天不亮就去巷子口等著,捡別人不要的菜叶,或是蹲在酒楼门口,盼著好心的客人能赏口饭吃。 有回她被野狗追,摔在泥地里,怀里护著好不容易討来的半碗粥,死死护著没洒出来。 跑回破庙时,才发现裤腿都磨破了,膝盖渗著血。 他却破天荒地从草堆里爬起来,笨拙地用破掉的衣角给她擦脸,动作重得像在揉麵团,眼里却藏著点她看不懂的慌乱。 后来他的病越来越重,她也是没法子才想到把自己给卖了。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別的能赚到钱救他的方式,好在他还活著,虽然这些年活得不大好,但总归,在变得越来越好不是吗? 姜翡望著眼前这个穿著锦袍、身姿挺拔的男人,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裴涇本就一直在留意她的动静,那声轻笑像火星子一样一下点燃了他心里憋著的那股火。 先前的惊惧、后怕,此刻全都化作了实打实的怒意。 “姜小翠!你还笑得出来?!” 裴涇气她这时候还有心思笑,气她好像半点没把白天的凶险当回事,更气自己明明怕得要死,却只能用这种方式掩饰。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姜翡眨了眨眼。 裴涇死死盯著她。 原以为她该是怕了,可她偏不,嘴角噙著的笑意反倒一点点加深,眼睛亮晶晶的,盛著两捧温暖的灯火,反倒把他看得一愣。 那股无名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顿时泄了大半。 “裴松年,我饿了。”姜翡突然笑著说。 裴涇沉了口气,扬声喊了声段酒,让段酒命人传菜。 菜都是备好的,只等主子吩咐几口锅齐烧,一会儿就送了过来。 饭菜摆在外间,裴涇先行出去,姜翡换了身衣裳才出来,却没看见九桃和闻竹。 姜翡心里咯噔一声,这俩该不会还没回来吧? “九桃和闻竹呢?” 裴涇没回她,冷著脸把碗筷放到她面前,“先吃饭。” 姜翡刚要起身,又被裴涇按回原位。 “她们没事。” 姜翡立刻鬆了口气,虽然今天的事和她预设的多少有点出入,但好在结果出入並不大。 姜翡端起碗吃了一口,还是不放心,“那她们人呢?” 裴涇没吭声,又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 姜翡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出了事怕刺激到对方,於是就一直隱瞒。 “该不会——” “瞎想什么?”裴涇道:“先管好你自己。” 姜翡端起饭碗,忍不住看向门口的段酒,“她们人呢?” 段酒看了眼冷著脸的王爷,又看看姜翡,还是自作主张开了口,“闻竹和九桃的確没事,小姐放心,用完饭再唤她们进来也不迟。” 姜翡这才放下心,裴涇脸色阴沉,吃完放下碗筷就出了门。 脚步声渐远,想来或许是沐浴去了。 姜翡连忙召了段酒进来,“闻竹和九桃到底怎么了?” 段酒面露难色,还是道:“小姐,她们的確没事,正在院外头跪著。” “什么?”姜翡当即就要出去,“为什么要跪?” 段酒急忙移步挡在姜翡跟前,“王爷回来时动了怒,她们没看好您,让您身陷险境,就是失职。” “不是她们没看好我,是我本来就准备……”姜翡把话头打住,可不能不小心说漏嘴。 “总之这事不能怪她们。” “小姐您別急。”段酒劝道:“王爷也是一时急火攻心,当时找到您的时候王爷手都在抖,嘴唇都白了。这规矩就是规矩,王爷只是让她们跪著反省,没没动真格,已经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了,您可別为这事跟王爷闹不快。” 姜翡听到裴涇嘴都白了,也有点心疼,这也是她原计划里算漏的一个环节。 裴涇沐浴之后,换了身衣裳回到房中。 见裴涇来了,姜翡装模作样起身,“那我就回去了。” 经过裴涇身边时,她故意把脚步放慢了半分,手腕突然一紧,被人稳稳攥住。 裴涇侧眸看向她,眉眼间还有些未消的沉鬱,“今晚別走了。” —————— 忘了预告,帮段酒烧水的宝子有哪些,准备好明天或者后天干活。 第202章 你有通房吗? 姜翡心里狂喜,嘴上却道:“啊?不回去了吗?” “太晚了,已经让人去姜家传信,”裴涇攥著她手腕的力道鬆了松,却没完全鬆开,“你暂留王府几日,他们不会有任何异议。” “那我睡哪儿?” 裴涇抿了抿唇,没说话。 沐浴时原本想好的,收拾一间臥房出来给她住,但经过今日的事,人不在他跟前放著心里就不踏实。 这才送回姜家多长时间,就出了这样的事。 “我到底睡哪儿啊?”姜翡故意问。 裴涇目光扫向里间,“本王让人重新铺了被褥,你睡本王的床。” “那你呢?” 裴涇喉结滑动了一下,“房中还有张矮榻,本王睡那里。” 都住一间屋了,离睡一张床还会远吗? 姜翡“嗯”了一声,“那我先去沐浴。” 原本寻常的字眼,听在裴涇耳中却多了几分曖昧,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你,去吧。” 姜翡藉口沐浴,趁著夜色溜出了擷松斋,一眼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跪在墙根儿下,正是九桃和闻竹。 姜翡快步过去,“別跪了,都起来。” 九桃跪著不敢动,闻竹却一屁股坐在在地上,揉了揉膝盖,“小姐没事吧?” “没事。”姜翡把九桃拽起来,朝著四周看了看,低声道:“你家王爷让我留下来。” “真的?”闻竹眼睛一亮,说完才觉自己声音大了点,连忙压低了声音说:“没想到被人打乱了计划,最终还是成了。当时派去保护的小姐的那几名暗卫一直跟著,竟让赵兴邦捡了个便宜。” 姜翡安慰道:“没事,这不是更真实了吗?” “小姐没嚇著吧?” “本来没嚇著的。”姜翡蹲在旁边说。 当时她心里有底,再怎么样魏明楨也没办法真把她掳走,不过是做个被劫走的样子,再让暗卫把她救回来。 “但是我怕他打我,你不知道我们那儿家暴男可多了。” 九桃问:“家暴男是什么?” “就是屁本事没有,只知道打夫人孩子的畜生。”姜翡一摆手,“先別管这个了,你俩不必跪了,回去睡觉吧,今晚我把你家王爷哄好,他明早肯定不会再计较。” 闻竹本来准备去睡的,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了,“小姐准备怎么哄?” 相处这么久,姜翡早就看清闻竹。 她那颗八卦的心比村口的老太太都能扒,人家老太太聊的事东家长西家短,她能从张三家的鸡下了个双黄蛋,扒到姜府后巷的狗去年跟隔壁府上的狗处过对象。 “你闭嘴啊,说正事。”姜翡说:“记得明天把消息透露给江临渊,知道怎么说吗?” 闻竹点了点头,“就说魏辞盈邀小姐见面,却暗中算计,想让他兄长毁小姐名节,这和咱们原本的计划出入不大,不过多出个魏明楨反倒更加可信了。” “就这么说,別太明显。”姜翡说完径直沐浴去了。 她们原计划便是在见魏辞盈时做局,掳走姜翡再栽赃给魏辞盈,江临渊心中的天平必然会偏向她这一边。 原书的结尾是魏辞盈私奔,男女主携手江湖,可谁又知道私奔是真是假呢? 只要结局是两人一同离京,就正好就印证了书中的结局,既然两人已从佳偶变怨侣,爱已无从说起,那就从恨里走下去吧。 回到房中,屋里只剩里屋一盏灯,裴涇已经脸朝墙侧臥在榻上。 姜翡掀开被子上了床,躺了一会儿,突然喊了一声,“裴涇,你睡了吗?” 裴涇动也不动,“睡了,快睡吧。” 姜翡“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喊了一声,这次裴涇倒是没应声。 “裴涇,裴松年……” 裴涇忍无可忍,“姜小翠!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有通房吗?” 裴涇一下怔住了,满肚子混杂的情绪又被她戳了个洞,呼呼地往外漏。 过了半晌,他生硬道:“没有。”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和心尖上的人夜间共处一室,怎能毫无波澜。 更何况是谈及这样令人想入非非的话题,裴涇甚至能想像出她说话时狡黠的模样。 他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念头刚起,一股热意就猝不及防地窜上来,从小腹往四肢百骸冲。 物极必反,压了这么些日子,身体的反应来得又快又猛,让他瞬间绷紧了北极,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榻上的褥子。 裴涇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摒除杂念,在心里默默背诵起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刚念到第三句,耳边就飘来姜翡的声音,“你那个榻,硬不硬啊?” 裴涇咬牙切齿地睁开眼。 床不硬,但我很石更! 寂静没撑过片刻,姜翡的声音又悠悠飘过来,“我这个床好冷啊。” 裴涇最后一丝隱忍彻底绷不住了,掀被起身衝到床边。 借著昏灯看清床上那团裹著被子,只露出半张脸的人,心头火“噌”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 “姜小翠!你能不能好好睡觉?能不能安分点?” 真的要被她给整死了,白天嚇他一轮,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又给他来这么一出,专往他最绷不住的地方戳。 姜翡往里让了让,说:“凶什么,这床真的怪冷的。” 裴涇一下攥紧了拳,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我冷啊。”姜翡往被子里缩了缩,声音透著无辜,“这床看著大,但是凉,说冷还不行了?这么大个王府,就不知道把褥子垫厚一点。” 她这话扎得裴涇心头又燥又麻。 他立在床边,脑子里两个念头相互撕扯。 一个吼著“荒唐”,催他赶紧回榻上守著规矩,另一个却软乎乎地跟他说“上吧”。 既然她想方设法地邀请他同床共枕,那就如她所愿。 “罢了。” 裴涇低低骂了句自己没出息,终是將自己的被子抱过来,躺了上去。 床榻宽大,他贴著榻边两人根本碰不到。 刚闭上眼,一只手就摸了过来,碰了他下他的腰。 裴涇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猛地睁开眼,那只手又开始往別的地方挪。 裴涇眼底涌起被撩拨的燥意,也有几分“果然如此”地瞭然。 这丫头嘴上装无辜,手脚倒是老实得很,分明就是馋他身子! 看来只能再给点甜头安抚安抚了。 裴涇一个翻身压上去,姜翡显然没料到他如此直接,眼睛瞪得溜圆。 不及她反应,裴涇俯身便吻了下去。 这吻来得又急又沉,带著他隱忍了许久的火气和杂念,半是安抚半是发泄。 直到姜翡呼吸渐渐不平稳,裴涇才稍稍退开些,额头抵著她的,说:“安分了?” 第203章 圆房 姜翡没说话,睁著一双湿漉漉的眼珠子地望著他。 裴涇就这样看了她一会儿,等心头那点躁动软下来,他翻身躺回旁边,顺手扯过被子將她裹了个严实。 “睡觉。”裴涇沉声道,侧过身背对著她。 原以为这一下该能让她消停了,没成想刚静了片刻,身后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还来? 没等那只手摸上他的背脊,裴涇反手一捞,精准地攥住了那只即將攀上她身体的手。 不是预想中带著暖意的软绵,而是一片冰凉。 裴涇怔住了,“怎么这么凉?” “那可不。”姜翡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都说了好几遍我冷,你都不信。” 裴涇的脸一下烧起来,耳根渐渐红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她从一开始就说冷,是他满脑子杂念,身体燥热,他又是习武之人,自然比旁人更耐寒,根本没想到她是真的冷。 而他竟把她的话当成了撩拨的由头,甚至还…… 方才那个吻,此刻想来竟有点烫嘴。 裴涇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掀开身上的被子,“进来些。” 姜翡赶忙钻进他的被子,一股凉气就沁了过来,裴涇无声地嘆了口气,乾脆伸手將她往怀里带了带。 姜翡刚被他圈进怀里,就舒服地喟嘆了一声。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姜翡仰头看著他。 裴涇垂眸瞥她一眼,喉间挤出句“没有”,语气却还有些生硬。 他看著她睫毛眨了眨,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怕她想多了。 “不是生你的气。”裴涇低声道:“没有生气了。” 他从小就没人教过他该如何表达情绪,胸口那团说不清的情绪翻涌,像是小时候被嬤嬤关在柴房里的慌,又像是被几个皇子按在泥里的闷。 没人教过他担心之后的后怕应该是什么样的,只能凭著本能去应对。 像是小时候无数次被欺负时那样,把所有软绵的、脆弱的情绪都裹进坚硬的壳里。 最后只能化作更用力的拥抱,和一句硬邦邦的:“你別再嚇我了。” 他没说“本王”,而是“我”,脱掉了那层壳,露出一点未示人的柔软和脆弱。 姜翡的心一下就酸软了,瞬间塌下去一片。 计划时想了很多,唯独忘了把裴涇的反应给算进去,想著假意被掳走,暗卫再救回来,等他知道的时候事情都已经办妥了,谁知还是给算漏了。 姜翡抬手回抱住他,指尖扣著他衣料上的纹路,安慰道:“我这不是没事嘛。” 裴涇没作声,只是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白天那一幕至今还在眼前晃,他怕,怕真有哪一次,他护不住她。 姜翡能感觉到他手臂上紧绷的肌肉,像拉满的弓弦,要把她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以后再也不会了。”姜翡说。 裴涇的手指无意识摩挲著她的发顶,在她发间轻轻吻了一下。 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裴涇的態度直接往前迈了一大步,何不再添一把火,藉此机会一举拿下? 想到这里,姜翡眼珠子一转,烛火在她眼睛里跳了跳。 “你说这世间的事,意外和惊喜谁先来谁说得准呢,要是今天没遇到赵兴邦,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裴涇陡然间就想起了幼年在破庙里。 他记得那一天天气很冷,她身上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捡来的破烂衣裳,站在庙门口冲他咧嘴笑,说她去找吃的,一会儿就回来。 那会儿其实她並不好看,正在换牙,笑起来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 他那时发著高热,脑子昏沉,只能躺在稻草堆里,含糊地应了一声,看著那瘦小的身影推开门,钻进了漫天的风雪里。 他以为那只是寻常的一次分別,就像前几次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会揣著些零碎回来,塞给他半块冻硬的窝头,或是几颗酸涩的野枣。 可那一次,他等了很久。 从日头偏西等到月上中天,他以为的“很快回来”,最后竟是漫长的十年。 原来有些分別,真的就是“见不到了”的前奏。 裴涇低头看向怀里的人,烛火在他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浑然不觉她那一句话,竟让他翻涌出了半生的惊惶。 好像在这一刻,他突然之间就想通了。 所谓周全,所谓等待,在失去面前,都成了可笑的自缚。 他总想著要给她最稳妥的將来,要明媒正娶,让全京城的人都看著她身披嫁衣嫁入王府。 却忘了世事无常,若连此刻的享受都要迟疑,万一哪天意外先至,难道要再留一个十年的遗憾不成? 胸口那团憋闷忽然散了,只剩下一种滚烫的篤定。 “小翠。”裴涇低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著前所未有的柔软。 姜翡眼睫颤了颤,接著就被他按住了后颈。 这一次的吻,没了先前的克制与试探,带著失而復得的珍重。 从轻柔廝磨到逐渐加深的辗转,像是要將揉化在这滚烫的触碰里。 姜翡被他吻得浑身发软,指尖攥紧了裴涇的衣襟。 呼吸交缠间,听见裴涇在她耳边哑声说:“不等了。” 不等什么,他没说,姜翡却懂了。 “你逃不逃?”他又问。这是他给的最后机会。 姜翡没说逃不逃,只是勾住了他的脖子,仰头贴上去的动作带著点急切的笨拙。 裴涇托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唇舌又从脖颈游移到肩,手指挑开衣襟钻了进去。 “小翠……”裴涇低喘著喊了一声。 满室除了交缠的呼吸,两人的心跳一声重过一声。 他自己身上的衣裳三两下剥下扔出了帐外,拨开她衣襟的手却颤抖的厉害。 肌肤的触感好得让人发狂,冰凉的身体在他怀抱里被熨贴得暖意融融,比上好的羊脂白玉还要细腻。 裴涇俯身吻上去,滚烫的唇让姜翡浑身一颤,指甲陷进他的皮肉里。 这点轻微的刺痛反倒成了火星,瞬间点燃了裴涇眼底最后一点克制。 裴涇闷哼一声,吻得越发急切,从脖颈一路往下去。 姜翡浑身发软,抬手抚上他汗湿的背脊,“裴涇……” 那声音软得像浸了蜜,裴涇抬眸看她,“叫我松年。” “松年——” 两人毫无距离的那一刻,裴涇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去他爹的等待和周全,这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帐外的风停了,连虫鸣都歇了,只有帐內的声音越发清晰。 压抑的低喘,细碎的低吟,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在静謐的夜里漫开来。 烛火渐渐暗下去,只剩一点余烬在帐外明灭,映著两颗终於彻底贴近的心。 第204章 人心黄黄 天色渐亮,东方泛起鱼肚白。 寒气裹著霜凝在院角的枯枝上,砖缝里的草都结上了薄霜,一夜之间,天气竟又凉了几分。 闻竹一大早就进了擷松斋,主屋门口没人,侍卫都在大老远的廊子下候著。 她刚进院,就有丫鬟端著铜盆从房里出来。 过了片刻,裴涇也出来了,玄色常服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眼角眉梢的沉鬱都散了个乾净,整个人都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闻竹看得微怔。 王爷这精气神儿,也不知道昨夜小姐是怎么哄的,能给哄成这样,不免让人想得人心黄黄。 “属下见过王爷。”闻竹单膝跪下。 院子里静,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让裴涇皱了皱眉,下意识朝著臥房看了一眼,抬脚往另一边走。 “你过来。” 闻竹起身跟上去,咽了咽口水。 昨日王爷一颗心掛在小姐身上,没腾出功夫清算,今日是该到了算帐的时候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走出丈来远,裴涇停步,“把昨日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仔细讲来。” 闻竹頷首,道:“回王爷,日前魏辞盈邀小姐见面,属下就和……” 闻竹细细说来,说辞都是提前和姜翡通过气的,也不知王爷会不会信,希望王爷能在姜二小姐的影响之下脑子转得慢一点, 裴涇认真听著,段酒正好在这时走进来,裴涇看了他一眼,段酒便自觉地站到了闻竹身边。 裴涇听完倒是没说什么,段酒接话道:“魏明楨王爷预备如何处理?” 裴涇眸中一冷,“一而再再而三试探本王的底线,此人也不必留了。” 段酒心头一凛,“王爷准备何时动手?” 裴涇目光飘向臥房,紧绷的下頜稍稍柔和了些,语气也缓和了几分,“本王现在走不开,等她睡醒了再说。” 闻竹不知想到了什么,激动得一下揪住了段酒的胳膊,段酒疼得齜牙咧嘴,只能咬牙忍著。 正这时,一名丫鬟匆匆跑来,轻声道:“王爷,小姐醒了。” 裴涇全身的冷厉瞬间褪去,撂下闻竹和段酒就往臥房走。 丫鬟刚要跟上,就被闻竹一把拉住,“昨晚王爷睡哪儿了?盖的是一床被子还是两床?” 段酒“嘖”了一声,表面上义正严辞,耳朵却凑近了几分。 丫鬟自然不敢说主子们房中的事,只道:“姐姐可別为难我了。” 闻竹立刻道:“我叫你姐姐也行,你就悄悄告诉我,昨晚烧水了吗?” 丫鬟被她缠得没法,抿著唇笑了笑,有点不言而喻的意思。 闻竹一下就看明白了,抬手就在段酒的后背上捶了一下。 “咳咳!”段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捶得咳出来,转头瞪她,“你捶我干什么?” 闻竹只顾著后悔,哪有功夫理他,懊恼道:“可恶!我昨夜就不该去睡,应该爬到房顶上等著!” 她越想越后悔,“没想到小姐为了不让我们罚跪,为了哄王爷,竟然下了这么大功夫,做了这么大牺牲……” 话还没说完耳朵就被揪住,段酒道:“你一姑娘家,成天脑子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撒手撒手!”闻竹挣开他,理直气壮道:“我不用想的,难道我直接去做吗?” 段酒一下被问住了,摸著下巴想了想,点头道:“那……你还是想吧。” …… 裴涇掀帘进去时,姜翡已经起身,哆哆嗦嗦地往身上穿衣裳,手指抖著半天也没繫上。 “我帮你。” 裴涇走过去,伸手想帮忙。 刚伸出手,姜翡就往后一缩。 把衣裳往里拢了拢,抬眸瞪他时眼尾还带著点红,也不跟他说话,自顾跟衣带较劲。 裴涇当然清楚她为什么闹彆扭。 他自知理亏,在她身侧坐下来,服软道:“昨夜……是我不够克制,以后不会了。” 姜翡往旁边挪了挪,刚一动,就“嘶”了一声。 裴涇一下急得手足无措,“疼了?我看看。” “你看个鬼!”姜翡骂完,总算把衣裳系好了。 “让我瞧瞧,我才放心。”裴涇这辈子都没用这么软的语气说过话。 姜翡才不买他的帐,“你昨晚也是说看看,结果呢?看著看著就……” 这狗东西昨天晚上不做人,她设想中的初夜应该是温柔繾綣缠绵,起初倒是还好,配得上温柔二字,结果后面就是急风骤雨。 早知道是这样,她才不让他上床! 姜翡越想越气,抓起旁边的软枕就往裴涇身上砸过去,“你这个骗子!” 骗她说轻点儿,说是最后一次,结果没一句是真的。 裴涇不躲不闪,受了这一下,把软枕放回原位,放柔了声音哄道:“是我不好,你那儿还疼吗?” 姜翡的脸唰一下红了,瞪著他道:“要你管!我要回姜家。” “不行。”裴涇皱眉,捉住她的手道:“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不能回去。” “打你我还费力气呢,”姜翡挣开他的手,“再住这儿,我这条命迟早交代在你手里。” 裴涇的脸“腾”地红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 昨夜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她软在他怀里的模样,她咬著唇低吟的模样,自己缠著她闹到后半夜,还有他怎么都不肯撒手的纠缠…… 那些滚烫的记忆让他喉头髮紧,连带著声音都哑了:“我……” “我什么我?”姜翡瞪著他。 “我保证,以后绝不这般放纵了。”裴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看著姜翡。 经过昨晚,姜翡才不会上他的当。 “谁信你的保证,昨夜你也这么说,结果我一点头,你转头就……”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脸颊却烧得厉害,乾脆別过脸不理他。 裴涇被堵得哑口无言,看著她泛红的脸和紧抿的唇,心里像被猫抓了似的。 看著她又气又羞的样子,裴涇心头那点慌乱突然就散了,反倒生出些莫名的甜。 他不顾她的挣扎按住她的手腕,把人圈进怀里,下巴抵著她发顶:“是我混帐,你彆气了。” 姜翡其实也不是很恼,只是想起昨夜的荒唐,脸上有点掛不住,可看他这副紧张做错事的大狗狗模样,心里的火气又消了大半。 “我饿了。”她闷闷地说,算是给了个台阶。 裴涇眼睛一亮,像是得了特赦,赶忙让丫鬟送了吃食进来。 姜翡床都没下,在床榻上支了张矮几。 吃完饭,裴涇给姜翡掖了掖被角,“再睡会儿?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姜翡抬眸看他,“你去哪儿?” 第205章 你懂的真多 “一点公务,处理完就回。”裴涇指尖在她脸颊上蹭了蹭,“你安心睡个回笼觉,醒来我就回来了。” 姜翡没再多问,但大致猜到他要去做什么,“给我带海棠酥回来。” 裴涇笑了笑,“还有什么?” 姜翡想了想,“还有不许闻竹和九桃进来。” “好。”裴涇眼底的笑意更深,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怕是害羞了,还没缓过劲来。 看著裴涇走到门口,姜翡又忍不住开口道:“裴涇。” 裴涇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又折返回来,“怎么了?” 姜翡拉住他垂在榻边的手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人。” 裴涇指尖顿了顿,他沉默片刻,喉间低低应了声“好”,却没抽回手,反而反握住她的指尖轻轻捏了捏。 就这样被她轻轻勾著手指,一颗心就如同被泡在了蜜罐里。 “睡吧。”他乾脆在床边坐下来,“你睡著了我再走,等我回来兴许你还没醒,还能吃上城南那家铺子新做的海棠酥。” 姜翡从没想过裴涇这样一个人,能为了一个人柔软成这样。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那我睡了。” 裴涇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看著她闭上眼。 直到听见她呼吸渐匀,裴涇才缓缓抽回手。 走出房门,方才眼底的温柔尽数褪去,只剩一片冷冽的沉暗。 廊下晨光正好,闻竹和九桃守在石阶旁,见裴涇出来,忙要上前行礼。 裴涇抬了抬手,压低声音,“她刚睡著,你们在外面守著,没有本王的吩咐,不得进去打扰。” 一句话,直接堵死了闻竹衝进去让姜翡说说细节的路子,脸上的兴奋劲儿顿时蔫了大半。 “还有,她畏寒。”裴涇继续吩咐,“吩咐下去,將地龙烧起来。” 段酒应下。 王爷习武多年,体格强健,往年王爷嫌地龙燥热,都是临到下雪之后最冷的那几天才开始烧起来。 如今也不嫌燥热了,只管小姐怕不怕冷。 闻竹欲言又止,刚想说话,便被裴涇横了一眼,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等裴涇带著段酒离开,闻竹重重地嘆了口气道:“咱们王爷,还是年轻了呀。” 九桃似懂非懂,“你不是十八吗?王爷比你大呢。” “你不懂。”闻竹语重心长道:“这地龙不能烧啊。” “为什么?” 闻竹凑过去,小声道:“烧了地龙小姐不怕冷了,还怎么往王爷怀里钻。” 她说完就从九桃眼中看到了崇拜,“闻竹姐姐,你懂的真多。” 闻竹“嘿嘿”笑了两声,谦虚道:“別无所长,唯爱看书,书中自有『黄』金屋。” 两人在檐下站了会儿,闻竹便有些蠢蠢欲动。 戳了戳身旁的九桃,挤眉弄眼地小声道:“王爷走了,咱瞅机会?” 九桃胆儿小,忙说:“王爷说不能呢。” “王爷只说不能进去打扰,那咱们在外面打扰也是一样的吧?弄点动静出来,把小姐吵醒。” 九桃连连摇头,“我不敢,你敢吗?” 闻竹想了想这样做的后果,顿时泄了气。 …… 晨光透过高窗斜切进来,照得案上卷宗浮著层细尘。 小吏们正埋头誊抄文书,衙署的大门突然“哐当”一声打开,小吏们抬眼一看,顿时嚇破了胆。 这位爷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活阎王,怎么今日到这来了? 裴涇径直走到主位前,袍子一掀,稳稳落座,指尖隨意搭在椅子扶手上,眼底没什么情绪。 当值的小吏慌忙沏了茶上来,双手捧著送到案前:“王、王爷,请用茶。” 裴涇捏起茶盏,却没掀盖,目光缓缓扫过厅內眾人,“你们这当值的,都在这儿了?” 厅內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贸然接话。 正这时,后堂匆匆跑出个身著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正是此处的掾史,身后还跟著几个属官。 瞧见主位上的昭寧王,几人脸都白了,忙不迭躬身行礼,“下官参见王爷,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裴涇眼皮都没抬,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了会儿,“魏明楨今日不当值?” 掾史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昭寧王是衝著魏明楨来的。 京中的传言他们也有所耳闻,先前要许给魏明楨的是姜家二小姐,后来定远侯府却对外说,梓狮子中定的都是姜家三小姐。 这话哄得了旁人,却瞒不过他们这些浸在京圈里的人。 谁不知道內里怎么回事?明摆著就是昭寧王把人劫了去,换成了姜家三小姐来顶替。 两人早就结了怨,看今日昭寧王这阵仗,分明是新仇旧恨要一块儿算,只要不连累他们这些旁人便好。 掾史哪敢怠慢,忙不迭应著,“他今日正当值,下官这就让人去唤他。” 片刻后,魏明楨跟在小吏身后走来,见是裴涇,躬身行了个揖礼。 裴涇唇角勾起一抹冷嘲,没再说话,掀开盖子撇了撇浮沫。 他低头呷了一口,隨即手腕一扬,青瓷茶盏“哐啷”一砸在青砖上,茶水混著碎瓷溅了一地。 送茶的小吏嚇得噗通跪下,其余几人也忙跟著跪地,大气都不敢喘。 裴涇的目光越过眾人,直直落在仍然站著的魏明楨身上:“旁人见了本王都得跪,怎么?魏三公子的膝盖是金铸的?” 掾史连忙扯了扯魏明楨的袖子,示意他跪下。 魏明楨脸色青白交加,攥著拳站得笔直。 他当然知道裴涇是衝著羞辱他而来,当著眾人的面逼他下跪,是要踩碎他的脸面。 周围的目光像针似的扎在身上,有同情,有嘲讽,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魏明楨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是堵著一团火,烧得他喉咙发紧。 他死死盯著地面青砖的纹路,终是咬牙。 “咚”的一声,膝盖重重磕在冰凉的砖地上。 裴涇没再看他,任他跪著,指尖在扶手上轻敲,直到地上的茶渍渐渐浸进青砖里,他才缓缓起身。 “你,跟本王过来。” 魏明楨迟疑著抬头,对上裴涇冰冷的视线,终究是还是按捺下不甘,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衙门外的老槐树下,段酒守在几步开外,其余人远远望著,谁也不敢靠近。 魏明楨走到树下,喊了声:“王爷。” 话音未落,裴涇忽然转身。 右腿带起凌厉的劲风,狠狠踹在魏明楨胸口。 第206章 凭你贱 “唔!” 魏明楨毫无防备,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箏似的被踹飞出去,重重撞在树干上。 他捂著胸口滑坐在地,喉间瞬间涌起腥甜,唇角溢出了血。 不远处的小吏和属官们看得目瞪口呆,刚才还缩在檐下的掾史更是嚇得脸色煞白。 这要是出了人命,定远侯单找昭寧王算帐便罢,就怕迁怒他们这些没帮忙的旁人。 有个与魏家沾了点远亲的老吏忍不住往前挪了半步求情,“王爷息怒。” 裴涇没理会,缓步走向瘫软在地的魏明楨,这才侧过脸,冷冷扫过那群官吏。 “出门前,內子叮嘱过,不可伤及性命。”他顿了顿,视线落回魏明楨身上,“所以你们尽可放心,他死不了。” 裴涇居高临下地看著魏明楨,“你算个什么东西,魏家三子,也配惦记她?” 魏明楨咳著血,抬头看向裴涇,“裴涇,你虽贵为王爷,但视人命如草芥,先祖隨太祖皇帝出生入死打江山,才有今日的定远侯府,我魏家……咳咳,世代忠良,你凭什么这般折辱我?” “凭什么你不知道吗?”裴涇嗤笑一声,蹲下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迫使他抬头看著自己,一字一顿道:“凭、你、贱!” 魏明楨被这三个字刺得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裴涇指尖用力,“听不懂人话?本王说你魏明楨,就是个贱骨头。” 他凑近了些,带著毫不掩饰的鄙夷,“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才开始惦记,不是贱是什么?” 魏明楨被他捏得喘不过气,反倒是笑了起来,“说到贱,难道不是你先惦记別人的东西?她原本是我的未婚妻!是你,是你从中作梗,硬生生把人抢了去,如今倒来指责我不该惦记?” 裴涇眼底的寒意更甚,盯著魏明楨因愤怒扭曲的脸,嫌恶地甩开他的领子,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道:“若你真把她放在心上,为何当初迟迟不肯定下婚期?当初发现人不对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若你有半分坚定,哪怕站出来说一句『我只要她』,今日又怎会有本王什么事?” 裴涇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冷,“是你自己犹豫不决,是你权衡利弊,把她当成可以隨意替换的物件。如今她到了本王身边,你倒来谈什么原本?” 魏明楨被堵得哑口无言。 裴涇眼里带著毫不掩饰的杀意,“本王今日不仅要动手,还要告诉你,往后再敢用你那双脏眼睛看她一眼,再敢动半点不该有的心思,本王就拆了你们定远侯府。” 裴涇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然后將帕子扔在魏明楨脸上。 他走出一段,又停下脚步,回头看著魏明楨,“对了。” “你说打江山,博功名,魏家先祖的功勋护得住你们魏家一世富贵,却护不住你不该动的心思。本王今日便告诉你,別说你魏家是隨太祖打江山,便是太祖復生,也保不住你这双敢惦记她的眼睛。” 魏明楨被这话堵的喉头哽塞。 他忽然反应过来,裴涇就是个疯子,在疯子眼中,所谓家世功勋、规矩礼法,全是废纸一张。 这人护短到了极致,只要触及姜如翡,便只剩赤裸裸的暴戾。 裴涇掸了掸袖子,没再看地上的人,只对远处的段酒抬了抬下巴,“走了,买海棠酥去。” …… 回到王府时接近午时,姜翡已经醒了,正倚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地翻书。 阳光透过窗棱落在她发间,暖得像层薄纱。 裴涇看著这画面,只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走过去低头瞧了一眼,“看什么?” 姜翡把书凑过去一些,“没你撕掉的那本好看。” 看的是个话本子,也不知从哪找来的。 裴涇脸色倏地一僵,伸手夺过姜翡手里书放在一旁,“那种书往后不可再看。” 他侧身把油纸包打开,试图转移话题,“来,尝尝这个。” 姜翡看了眼被他扔开的话本子,没再纠缠,伸手捏起一块海棠酥。 酥皮入口即化,甜香混著淡淡的果酸漫开。 她慢慢嚼著,偷偷抬眼看向裴涇,状似隨意道:“你是不是把魏明楨打了?” 屋子里烧了地龙,对裴涇来说有些燥热。 裴涇正解著披风,闻言动作一顿,转过脸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嗯。” 他语气淡淡的,显然不想多提那人。 姜翡又咬了口海棠酥,含糊道:“可惜了。” 裴涇脸色一沉,“你为他可惜?” 姜翡抬眸,嘴角还沾著点酥皮碎屑,“可惜我没看到。” 裴涇紧绷的下頜线瞬间柔和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纵容。 他甚至弯了弯唇角,“这有何难?你想看,明日我带你去,再打一次给你看。” 段酒刚跨进房门,闻言差点一个趔趄。 祖宗喂,这可不是拿来哄人的,真是没半点章法,哪有把打人当乐子说的? 段酒心里直嘆气,还好王爷不是皇帝,不然指定是个昏君,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昭寧王挥拳博妻笑。 不带这么玩的。 裴涇伸手替她拂去颊边的碎屑,道:“那你何时想看?” 姜翡本是隨口一说,没想到裴涇竟当了真,魏明楨应该没想到裴涇竟把他当杂耍吧? “额……”她咽下半口点心,搪塞道:“以后再说吧。” “好。”裴涇眉眼含笑,认真道:“那你想看的时候告诉我。” …… 魏明楨在衙署內挨了那一脚,扫尽顏面,当即就被人送回了定远侯府。 伺候的僕从慌得手忙脚乱,忙去请了府医。 侯夫人闻讯赶来,魏明楨已被扶著躺好,官服胸前全是乾涸的血跡。 侯夫人当即就落了泪,“我的儿,这是受了多大罪……” 府医提著药箱匆匆进门,见此情景也不敢耽搁,忙上前诊脉,搭著腕子诊了片刻,又掀开魏明楨的衣襟查看伤处。 胸口一处一块皮肤青紫交错,隱约能看出是个鞋印,一看便知那一脚力道极重。 侯夫人看著直落泪,“裴涇也太目无王法了!他是王爷,难道就可以隨意对勛贵子弟下此重手?儿啊你放心,我这就是去宫里告御状,不信没地方说理去!” 第207章 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魏明楨从始至终没应声,只垂眸看著胸口那片青紫的脚印出神。 他自小便是眾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从未过此等折辱,此刻只觉过往所有的骄傲,都被这脚印狠狠碾碎。 府医诊完了脉,道:“回夫人,三公子这一脚极重,伤及肺腑,需好生静养三月,不可动气劳累。好在没有伤及根本,按时服药调理便能痊癒。” 侯夫人捏著帕子点了点头,院外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定远侯魏崇一身藏青色常服走了进来。 侯夫人立即起身,哭诉道:“侯爷,您看这还有王法吗?咱们魏家世代忠良,怎么就容得他昭寧王如此欺辱,我得去宫里找娘娘评理,就算是王爷,也不能这样无法无天!” 魏崇扫了眼哭得双眼通红的侯夫人,“此事我另有计较。” “什么计较?”侯夫人抹了把泪道:“我儿都被打成这样了,今日这事要是就这么算了,往后谁都能骑到咱们定远侯——” “够了!”魏崇沉声道:“哭什么,出去!” 侯夫人虽然心疼儿子,但是侯府向来是定远侯说了算,只能抽噎著抹了把眼泪,被侍女扶著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父子二人,魏崇走到床边看著魏明楨,眼里闪过一丝痛惜,“今日之事,前因后果我已打听清楚,说到底,是你有错在先。” 魏明楨猛地抬头,胸口的疼痛让他说话都带著喘:“爹!明明是他先抢了我的人!姜如翡原本……” “住口!”魏崇厉声打断他,“你別忘了,魏姜两家对外宣称定亲的是姜如琳,姜如翡最多算是你的妻妹,你对妻姐如此惦记,传出去像什么话?我魏家的脸面都要让你丟尽了!” 魏明楨咬紧牙关,握紧了拳。 魏崇冷声道:“你与姜如琳已拜过天地,纵是还有別的心思,也该藏在肚子里,待咱们事成之后,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偏要在大庭广眾之下露了端倪,这顿打,说白了是你自己送上门去的。” “那他也不能如此目无王法。”魏明楨激动得咳了一声,唇角又溢出了一丝血。 魏崇看他这副模样,终是不忍心,放缓了语气,“你跟一个疯子讲什么理?皇上都对他纵容三分,谁让他投胎时挑对了肚子。” “小不忍则乱大谋。”魏崇道:“你当为父心里又好受?但昭寧王如今势大,偏又得陛下偏宠,咱们硬碰硬討不到好,且忍著,等大皇子登基,你还怕没有报仇的机会?旁的事你先不用管了,好好养伤。” 魏崇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道:“你要真咽不下这口气,就记著今日的疼,回头加倍找回来,但不是现在去硬碰硬。” 魏崇走后没多久,魏辞盈便走了进来,看了看魏明楨的伤。 两兄妹道不同不相为谋,再回不到从前的日子。 下人送了煎好的药,魏辞盈扶著魏明楨喝下,叮嘱他好生休养,这就要起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魏明楨喊了一声。 “辞盈。” 魏辞盈回过头,就听魏明楨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要嫁给他吗?” 魏辞盈沉默片刻,“这是皇上赐婚,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 “你还看不清吗?”魏明楨一激动,又牵引到胸口的伤口咳嗽起来,“这门婚事不可能成,裴涇根本没把赐婚放在眼里,否则又岂会对我动手,辞盈,你醒醒吧!咱们才是一家人,何必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魏辞盈垂眸看著地面,半晌才缓缓抬眼,“三哥,你总说昭寧王目无王法,可这世道的王法从来都是上位者说了算。爹说得对,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是我们忍的,未必是同一件事。” 她伸手拉开门,“我劝你也清醒点吧,情爱从来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等这棋盘换了主人,才知今日的忍让值不值。你安心养伤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走出房门,魏辞盈看见姜如琳还站在门口等著,一双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 魏明楨因姜如翡而伤,侯夫人没地方撒气,自然不会让姜如琳好过。 “你在这里做什么?” 姜如琳绞著帕子,“你三哥他怎么样了?我想进去看看他,可母亲不许我进去。” “母亲说的是对的。”魏辞盈淡淡道:“我三哥是怎么受的伤,想必你也清楚,你觉得他见了你,会舒心?” “可我总得尽点本分。” 魏辞盈看向她,“三哥心里装著谁,你比谁都清楚,当初姜家让你替嫁,原就是拿你当块补丁,堵魏家也堵外人的嘴。你既接了这补丁的差事,就该知道自己的位置,当好你的补丁就行了。” 姜如琳的脸唰一下白了。 魏辞盈看她这样子,故意嘆了口气,说:“你也是个可怜人,要不是姜如翡,你何至於受这等委屈,她如今在昭寧王府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里,而你呢。” 她笑了一声,“你当她在夜里想起你时,会有半分愧疚?” 字字句句都戳在姜如琳带刺的地方。 她嫁过来这些日子,侯夫人冷嘲热讽,下人们阳奉阴违,还有魏明楨比如蛇蝎的眼神,哪一样不是拜姜如翡所赐? 姜如琳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她当然知道魏辞盈在挑拨离间,可她与姜如翡积怨已久,又何须旁人挑拨? …… 昭寧王府有座藏书阁,什么经史子集、医卜星象、兵法谋略、杂记话本等应有尽有。 两人一起用过午膳,裴涇便將姜翡带到了藏书阁。 阁內静悄悄的,只有三名身著青布褂子的书童正在整理书架,见裴涇带著姜翡进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行礼。 “见过王爷,见过小姐。” 裴涇微微頷首,侧身看向姜翡,“想看什么?” 姜翡抬眼看去,三层楼阁层层叠叠,从地面直抵穹顶的书架排得整整齐齐,塞满了各式典籍。 “有带画儿的吗?画册图谱之类的,字少的,不然看著累人。” 一名伶俐的书童立刻道:“回小姐,有的,二楼西侧专门收著画谱、舆图和各式画册,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姜翡眼睛亮了亮,朝裴涇摆了摆手,便兴冲冲地跟著书童往楼梯口走。 裴涇站在原地,“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才笑了笑,抬脚跟上去。 经过一排书架,他脚步一顿,记起从前无意间翻过一卷杂录,里面似乎关於男女情事的记述,当时只当趣闻看了,草草翻了两页便丟开。 昨晚的事又涌上心头,仔细想来,觉得自己昨夜太过粗疏,或许,这些事是该讲究些章法的,否则那些人写那样的书做什么? 书童见他神色,上前一步问:“王爷在找哪本书?小的们替您寻来。” 裴涇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咳了一声道:“不必,本王自己找便可。” 第208章 想看低俗的 二楼东侧的书架前,书童正殷勤地给姜翡推荐画册。 “小姐您看这本《闺阁侍女图》,画的都是前朝贵女的日常,插画、抚琴、做针线,细致得很,寻常大家闺秀都爱瞧这个。” 可惜姜翡不是寻常大家闺秀,拿过来翻了两页就递还回去,“有別的吗?” 书童又从架上抽出一本,“这本《锦绣纹样谱》,上面记录各种绣纹样,有些已经失传,小姐……” “我不看这样的。”姜翡没等他说完就摆手,“有没有画人的,低俗一点的?太高雅的我欣赏不来。” “低俗……”书童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有点红了。 这位小姐是王爷放在心尖上的人,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莫不是……莫不是想看那种画册吧? 可那些书册多是些勾栏瓦舍里传出来的,画的儘是些闺房秘事,笔触大胆,言辞露骨,正经人家的小姐瞧了怕是要面红耳赤,可要说低俗,倒也真够低俗的。 书童越想越脸红,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承。 “没有吗?”姜翡有些失落。 书童忙道:“有是有,不过小的不便给小姐找,小姐自行去取吧,就在那边最后一排书架上,整个第二层都是。” 姜翡点了点头,走过去隨手抽出一本,封面上没题书名,只画著两只交颈的鸳鸯。 还没细想,她便隨意翻开一页,下一瞬,画册被她飞快合上,可脑子里还浮现著刚才看到的画面。 书页上画著男女相拥纠缠,笔触粗劣却极尽露骨,连眉眼间的情態都画得直白,看得姜翡血液“嗡”一下衝上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身后已响起裴涇的脚步声,姜翡手忙脚乱地想塞回架子上。 谁知没捏住,反倒掉在了地上,散开的那一页画面更加炸裂,直接从一对变成了几对。 “在看什么?” 姜翡嚇得魂儿都飞了,一回头就撞进裴涇带笑的眼里。 裴涇的目光落在她惊慌的脸上,又移向地上的画册,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弯腰把画册捡了起来。 姜翡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闪躲著不敢看他。 有一种偷看小黄书被家长抓住的感觉。 “你……原来喜欢看这样的书啊。” 姜翡有苦难言,“我如果说我是不小心翻到的你信吗?” 裴涇目光扫向看向不远处的书童。 书童立刻噗通一声跪下,“是小姐说想看画人的,低俗的。” 姜翡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感觉此刻她在裴涇的眼中成了一个淫魔。 既然形象已经没了,那不如破罐子破摔,看它个昏天黑地。 “对,就是我要看的。”姜翡理直气壮道。 裴涇愣了一下,立刻道:“不行,这种东西污眼,你不能看。” “凭什么?”姜翡不依不饶。 裴涇被她问得语塞,低声道:“画里有別的男人,你只能看我。” 这话霸道又无赖,姜翡却被他说得心头一热,撇了撇嘴没再反驳,算是默认了。 “走,去给你找別的书。”裴涇推著姜翡往前走,自己步子稍慢一步,迅速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册塞进自己宽大的袖子里。 一回擷松斋,裴涇就钻进了书房中,从袖子里掏出两本书来。 封面上“房室补益”四个字虽褪色,却依旧刺眼。 裴涇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过是为了昨日之事查漏补缺,免得她再受罪,当学些正经之道。 他是衝著学习去的,起初还能耐著性子看那些理论记述,可看著看著,眼前的字跡就开始模糊,书页上的插画竟然慢慢与姜翡的模样重叠。 看了眼窗外日头尚高,怎么天还不黑? 好不容易熬到日头偏西,裴涇收好书回房。 姜翡下午从藏书阁找到几本合她心意的书,情节跌宕起伏,晚膳过后把书拿出来,在灯下接著看。 裴涇都沐浴完躺在床上,她仍在灯下看书,暗示了她好几回都不搭理。 直到烛火爆了个灯,映得有些晃眼,姜翡才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刚要再翻一页,手腕忽然被轻轻按住。 裴涇不知何时立在案边,见她望过来,才訥訥开口:“你已经看了好久了。” 姜翡这才惊觉时辰不早,还没说话,手里的书就被抽走,合起来放在案上,“夜里看书伤眼睛,该歇著了。” 姜翡乖乖应了,洗漱后躺在床上,帐子被裴涇放下,帐外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 姜翡背对著他,还在想书里的情节。 女魔头被名门正派的掌门抓走,简直就是如鱼得水,把门派闹得天翻地覆,没想到古代也有这样的爽文。 身后窸窸窣窣响了一阵,下一秒,腰被人轻轻环住。 裴涇的脸贴著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在颈窝里,“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睡吧。”姜翡赶忙闭上眼。 裴涇的手臂收得更紧,鼻尖蹭著她的发顶,“我睡不著。” 姜翡又睁开眼,这人尾巴一翘她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而且现在看来,还翘得挺厉害的。 姜翡不动声色地往里挪了挪,拉开两人的距离,裴涇又贴了上来。 贴在她耳边小声道:“我……我想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红了脸,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可抱著她的力道一点没松。 “不行。”姜翡想也不想就拒绝。 裴涇將她翻过来,“为什么?” 姜翡心头一跳,脸上热起来,故意板起脸道:“就是不行。” 裴涇眼里的那点星星像是要落下来,低声说:“我看了书了,以后不会痛,这是……这是过来人的经验。” “过来人的话不可信。”姜翡语重心长道:“你对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那么大怎么可能不痛?” 裴涇的脸“腾”一下红透了,皱眉道:“可,可也不是我想长成这样的,身体髮肤受之父母,大不了下辈子我投小点儿。” 姜翡被这话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听听,这叫什么话?让別的男人听见还不得砍死这东西? 裴涇往她颈窝里蹭了蹭,“书上说,两个人好,本就该这样。” 刚开荤的男人,对这方面像是著了魔,白日里瞧著端方,一到夜里就绷不住了。 潮热又在帐子里漫上来。 第209章 她是臣的妻 帐子里的潮热还没散,姜翡已经累得眼皮打架,呼吸渐渐匀了。 裴涇却毫无睡意,把她圈在怀里定定地瞧著。 怎么会有这么招人喜欢的小东西?软乎乎窝在他怀里,连呼吸都带著让他心尖发颤的甜。 裴涇越看越爱,喜欢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酸又胀。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身子一扭,推著他的胸膛就从他臂弯里滑了出去。 裴涇又把人捞回来,动作放得很轻,一点一点往回带。 姜翡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火山爆发,赤红的岩浆滚滚而来,热得她浑身发烫,只能光著脚拼命往前跑。 好不容易看到一汪清泉,她连忙扑进去,浑身凉下来瞬间舒服了,可还没等她凉快够,岩浆又漫了过来,热得她一晚上都在找凉快的地方。 两人一个躲一个捞,第二天早晨起来,两人眼底都掛著大大的黑眼圈。 闻竹一进房见此情景,仿佛姜家后门那条大黄狗嗅到了肉香。 不过也只是嗅到而已,昨夜王爷本来都进门了,不知道抽什么风,又出来给她安排了个任务,去听泉山送东西。 她有理由怀疑王爷是故意把她支开。 看两人眼下著黑眼圈,昨夜岂不是根本没睡?那岂不是翻云覆雨、顛鸞倒凤? 可再仔细看王爷的表情又不大对,不该是春风得意吗?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用过早膳,裴涇走到院中吩咐下人將地龙给停了。 下人得了令正要离开,又被他叫住,“白日里烧著,傍晚再停。” 闻竹听了个全,忍著笑走上前道:“属下前些日子得了本秘籍,了属下不少银子,打算献给王爷。” “拿出来看看。”裴涇抬了抬手。 闻竹忙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上连个字都没有。 裴涇伸手接过,掂了两下就觉不对,这一看就三页纸,“这也叫秘籍?” “王爷您別瞧页数少,秘籍嘛,自然是贵精不贵多。” 裴涇將信將疑地翻开第一页,抬眼看向闻竹,“你的字,本王还是认得的。” 闻竹陪笑道:“王爷好眼力,实不相瞒,那原书前些日子被雨水打湿,字跡有些糊了,还好属下记忆力超群,记下这几页,连夜抄录的。” 裴涇看了她两眼,“罢了,没事看看也好,你方才说了多少银子,自己去帐房支吧。” “多谢王爷。”闻竹躬身应道,转身就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裴涇又垂下头看第一页,刚看了几行,眉梢便忍不住跳了一下。 只见上面写著:女子心性多口是心非,床笫之间,当显雷霆手段。她若推拒,便是欲拒还迎,只管將人箍紧,按在怀中不许动,让她挣脱不得;她若蹙眉,便低头盯著她眼,语气沉三分,问她“想往哪躲”,断不可温吞,这叫以刚克柔,此乃霸道擒心术。 裴涇將信將疑,不过试一试总没错的吧。 …… 午后宫里来了旨意,皇上命裴涇进宫。 姜翡心知定然是为了打魏明楨的事,书中裴涇的性子就是连天王老子也没放在眼里,就怕又和皇上衝撞上。 姜翡忧心忡忡地將他送到门口,“宫里不比咱们府上,皇上问起事来,你收敛些性子,別硬碰硬啊,咱碰不过他的。” 就“咱们府上”那几个字,已经让裴涇心头一软,哪还硬得起来。 “我知道。”他放缓了语气道:“別担心,我去去就回『咱们府上』。” 姜翡被他的强调弄得有点脸热,推著他出门,“赶紧走你的。” 等到马车消失在巷子尽头,姜翡回屋翻出让闻竹从她枕头下取来的小本子,坐到窗下又写了几行字。 裴涇一颗心跟水一样晃荡著进了宫,连来迎接的小黄门都看出他心情颇好,奉承了几句。 穿过道道朱墙,越靠近乾元殿,裴涇周身那点漫不经心的暖意便一点点敛了去,眼里只剩惯常的乖戾与阴鷙。 殿內檀香裊裊,裴涇抬步入內,“臣裴涇,参见皇上。” 话音刚落,一叠明黄的奏摺“啪”一下砸在他脚边。 “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昭文帝训斥道:“魏明楨好歹是朝廷命官,你直接去衙署把人打成那样,是嫌朝臣的弹劾还不够多?” 裴涇垂著眼,靴子碾过地上奏摺的边角,不用看他都知道那帮御使写了些什么。 “从前弹劾我杀人。”裴涇勾了勾唇角,自嘲道:“如今换成打人,看来我进步了,怎的他们不夸反骂?” 昭文帝一口气没上来,被他气得额头突突直跳,按住了额头。 孟元德赶忙奉上茶,“皇上您消消气,龙体要紧。” 昭文帝拨开孟元德的手,指著裴涇道:“你还知道进步?再进步下去,是不是得把御史台给掀了?” 裴涇碾著奏摺的动作停了,抬眼时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也並无不可,这帮老东西太过聒噪。魏明楨抢我的人,难道不该打?这是我与他的私事,轮不到那帮老东西指手画脚。” “是他抢你的,还是你先抢他的?” “自然是他抢我的。”裴涇理直气壮道:“姜如翡生来便是我的人。” 这话里的乖戾和偏执像面镜子,照得昭文帝心口发堵。 当年为了抢人,他做得比裴涇还要过分,只不过他当年是暗中下手,而裴涇是明著来。 昭文帝看著他眼底那团熟悉的火,时光像被揉皱的纸,此刻竟慢慢舒展开,映出两张重叠的脸,一样的桀驁,一样的的不管不顾。 昭文帝忽然没了火气,只觉得累,“你既当是私事,那就私下打,去衙署闹得满朝风雨算是什么事?” 原以为以裴涇的性子会立刻反驳,谁知他却点了点头道:“皇上说的是,是臣莽撞了。” 这话一出,殿內静得落针可闻。 孟元德惊得瞪直了眼,何时见过这位爷服过软? 昭文帝也是一怔,手指悬在半空,满肚子的训斥都噎了回去。 裴涇又道:“出门前,內子叮嘱过,让臣收敛些性子。” “內子?”昭文帝眉峰一蹙,转瞬想起来,“你说的是姜如翡那丫头?” 裴涇抬眼,正色道:“她如今不是丫头了,是臣的妻。” —————— 跟大家匯报一下,这本书目前在准备出版中,出版你们会支持我吗? 这本书的出版书名应该是《经年如翡》,取自男女主的名字。 另外《引凤归》已出版,各平台有售,《予她半城》和《谁家裘马少年郎》也在出版中。 第210章 你不喜欢我杀人,我就不杀了 昭文帝脸色沉了沉,“没有三媒六聘,没经朕的旨意,算什么妻?” 裴涇早料到他要这么说,当即躬身道:“所以,还请皇上赐婚。” 他难得这样的好態度,昭文帝也有些动容,但还是道:“这婚赐不了。今晨定远侯亲自进宫,求朕收回成命,退了你和魏家的婚事。” 裴涇冷哼一声,“算他们识相。” 其实他心里清楚,定远侯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在挽尊,裴涇打魏明楨在前,定远侯退婚在后,退婚在旁人看来便是定远侯的反击。 真要等裴涇去退婚,侯府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剩下。 昭文帝:“……” 他缓了缓,接著道:“侯府刚退婚,朕转头就给你赐婚,这不是明著打定远侯府的脸?天下人会如何看朕?说朕偏私,说朕欺压功臣。此事关乎朝堂体面,容不得你胡闹。” “可是——” “没有可是,此事没得商量。”昭文帝揉著发疼的额角摆了摆手,“去吧。” 裴涇咬了咬牙根,告退。 昭文帝望著空荡荡的殿门口,忽然低嘆了一声,“这么多孩子里,就数他最像朕。” …… 裴涇沉著脸坐进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方才在殿內翻涌的戾气又涌了上来。 昭文帝不肯赐婚,自己若是去姜家提亲,姜家多半不会应,毕竟魏姜两家已经是姻亲。 姜翡虽不是姜家亲生,但族谱上写了她的名,他若想明媒正娶,给她堂堂正正的名分,又只能从姜家著手。 如今本就已经委屈她了,断不想再让她再受半分委屈,想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她风风光光站在自己身边,再无人敢置喙半句。 回到府上,裴涇脸色依旧沉鬱。 姜翡见他进来,忙放下书迎上去,“怎么了?宫里的事情不顺?” 宫里的事倒是还好,就是现如今还没想到两人的婚事该怎么办,愁人得很。 裴涇本想让她放心,眼角余光瞥见闻竹在姜翡背后对著他挤眉弄眼,还悄悄比口型。 裴涇心头一动,脸上的表情瞬间敛去,换上副蔫蔫的模样,“被皇上训斥了,说我莽撞行事。” 姜翡果然急了,“训得重吗?是因为打魏明楨的事吧?” 裴涇摆了摆手,让其余人退下。 等到只剩两人,顺势往姜翡身上靠了靠,头抵著她的肩窝,闷声道:“当然重,御史台弹劾我的奏章堆了一尺,否则我怎么会这样。” “彆气彆气。”姜翡指尖轻轻梳理著他后颈的发,声音都放软了,“那种不相干道人说的话,咱们不必在意。” 裴涇窝在她颈窝里,舒服得跟什么似的。 看来让闻竹做个暗卫真是屈才了,应该封她为军师。 姜翡又问:“你这会儿想不想吃点东西?厨房里温著莲子羹。” “不想吃,想睡一会儿,你昨夜不让我抱,我就没睡好。” “昨晚太热了。”姜翡解释道,拉著他往內室走,“在矮榻上窝一会儿吧,晚些该用饭了。” 裴涇合衣躺到软榻上,姜翡就坐在旁边,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姜翡碰了碰他的眉梢,“闭上眼歇会儿,我在这里陪你。” 裴涇反握住她的手,闭上眼,过了许久,正当姜翡以为他已经睡著,裴涇开了口。 “我以前,曾在心里感激过他。” 姜翡一怔,裴涇眼睫颤了颤,却没有睁眼,“小时候在王府,嬤嬤说我是没爹没娘的狗杂碎,只有她才要我,我怕再也没人要我了,就全听她的,她打我骂我让我吃狗食我都受著,皇上来看我的时候我也不敢说。” 他闭著眼笑了笑,“后来我把她切成一块一块,餵给了野狗,先从脚开始切,让她看著自己被一点一点吃掉。” 裴涇感受到她手指收紧,睁开眼看著她,“你別怕,我现如今没那么疯了,有你在,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喜欢我杀人,我就不杀了。” “然后呢?”姜翡问。 “然后……然后六岁那年有一次他来看我,无意间发现了我身上的伤,然后將我接进了宫中,我叫他大伯。” “宫里的皇子们不待见我,推搡打骂是常事。”他扯了扯唇角,带著点自嘲,“我都忍著,因为我怕他也不要我了。” 姜翡的心揪了一下,虽然是早就听过的事,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又是另一番令人唏嘘的视角。 “他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出宫一次,有时相隔半月,有时一个月,十岁那年我躲在出宫的马车里,跟著他去了净莲庵。” 姜翡屏住呼吸,隱隱知道让裴涇疯魔的根由,或许就要浮出水面了。 “我听见了他和……平王妃的对话,才知道他是我爹,而我娘还活著,却不要我,然后他们……” 那瞬间的震惊和噁心,裴涇没细说,只道:“我当时觉得那地方脏透了,京城、皇宫,所有地方都脏透了,只想快点离开那个地方,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撞见了几个江湖混子,看我穿得体面,就把我捆了。” 裴涇顿了顿,指腹无意识摩挲著她的手指,“他们说我模样好,能卖个好价钱,就把我塞进了运货的马车,一路往南。” 江南的雨总是缠绵,可他记不清雨景,只记得木笼子的霉味和铁链磨破脚踝的疼。 “每次想逃,都会被抓住往死里打,最后一次逃跑,躺在泥泞里却爬不起来,真以为要烂在那儿了。” 他抬眼望著她,眸子里蒙著层水汽,却亮得惊人,“就在那时遇见你了,草芽,你是不是全忘了?” 姜翡忍著眼底的热,说:“陆陆续续想起来一些。” 裴涇脸上漾开了笑,“我以为你图个新鲜,过几天也会不要我了,但是你养了我很久,可惜后来你还是走了。” 他那时就不想再回京了,想和她相依为命,一起慢慢地长大,等他好了就换他行乞养她。 他想了很多很多,想著等他大一点或许还能学一门手艺,让她过得好一些,就当这世上的裴涇死了,活下来的是松年。 第211章 你当本王是什么圣人 后来她去为他奔活路了,只可惜卖掉自己的银子还是没能救他。 那时他等啊等,等到心冷,觉得此生或许就是如此,没有人要他,所有人都会拋弃他,他就开始恨。 恨那点突如其来的温暖,恨她既然要走,当初何必把他泥里捞起来,给他粥饭冷馒头,夜里和他窝在一块儿,可转身就留他一个人在破庙里,连句道別都没有。 那点暖意有多灼人,后来的寒意就有多刺骨。 靠著那点恨意,他爬著去了衙门,又做回了那个裴涇。 裴涇不知道他失踪的那些日子昭文帝和平王妃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回去之后昭文帝对他越发上心。 “小翠。” “怎么了?” 裴涇没说,撑著手坐起来,扣著她的后颈和她接了一个深长的吻。 两人分开,裴涇抵著她的鼻尖,“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摊开给你看了,你能不能也把你的摊开给我看?” 姜翡睫毛一颤,想说什么,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堵住。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关於穿越、关於系统都被锁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我……” 裴涇眼神暗了暗,却没鬆开她,只是更紧地扣住她的后颈,额头抵著她的:“那至少告诉我,你不会再走了,对不对?” 姜翡望著他眼底翻涌的不安,像溺水者攥著的浮木,主动亲了亲他的唇:“嗯,不走了。” 到了晚间,段酒带著出任务的侍卫回来復命。 裴涇还有事要处理,去了书房。 书房里烛火摇曳,段酒垂手立在案前,“属下按王爷的吩咐查了那家铁山坊,明面上是京兆尹的远房表亲开的,专做农具铁器,可他们夜里常往坊里运精铁,且帐目上採买的量,远超寻常农具所需。” “管事是十年前大皇子府里的侍卫,因过失伤人被逐,转年就去了铁山坊当差,更要紧的是,坊里的铁匠多是并州来的,而并州军统领,是大皇子的母舅。” 裴涇將帛书扔回案上,“借京兆尹的名头掩人耳目,用母舅的旧部做掌炉,这步棋倒是藏得很深。” “王爷可要向皇上稟报此事?” “不必。”裴涇道:“找个由头给皇上的眼线透点消息就行。” “王爷的意思是……” “让他们去查。”裴涇指尖在案上敲了敲,“皇上不喜欢旁人比他聪明,这种事,轮不到咱们出头。只需要递个话头,剩下的,他们自会把这摊子事连根拔起,再让人盯紧了那个铁山坊。” 段酒应下,“是,属下这就把余下的十五名暗卫都分派出去。” 他正欲退下,却被裴涇叫住。 “等等。”裴涇抬眼,“你说十五名?上次调派给你的一共二十五人,除去派出去的几个,还有三人呢?” 段酒一怔,隨即恍然道:“王爷忘了?还有三人是先前派去保护小姐的。” 裴涇面露疑惑。 如今姜翡住在王府,王府上下守卫固若金汤,根本不需要另派人手。 “他们还没回来復命?” 段酒道:“闻竹说他们连日辛苦,让他们休息几日,还没回来。” 裴涇靠回椅中,眉心渐渐蹙起,扬声道:“去把闻竹叫来。” 不多时,闻竹走进书房,一见王爷的脸色,心里就咯噔一声。 是觉得她的秘籍不够好?还是觉得太贵? “属下见过王爷。” 裴涇抬眼,冷冷扫过去,“保护小翠的那几名暗卫呢?” 闻竹咽了咽口水,声音有点发虚,“回王爷,他们先前连日守著,瞧著都乏得很……属下想著近来府里太平,便让他们回去歇几日,养足精神再来……” “哐当——” 茶盏碎在闻竹脚边,青瓷碎片溅得满地都是。 廊廡外的侍卫听见声响,都惊得缩了缩脖子,王爷已经很久没发过这么大火了。 闻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胆子是越发大了。”裴涇冷冷道:“暗卫护著的是谁?她前几日刚被魏明楨掳走,你后脚就把暗卫支走,你真当本王猜不透这里面的勾当?” 这几天裴涇先是被架在火上烤,后来又被泡进蜜罐里,根本没功夫细想姜翡被掳的那件事,现在仔细想来,简直漏洞百出。 闻竹一只手背在背后朝段酒摆了摆,示意他赶紧去搬救兵。 没过半盏茶的功夫,姜翡就到了。 进门就看见闻竹还在地上跪著,裴涇脸色铁青地坐在案后,地上还散落著瓷片,看来刚才已经发了好一通火。 方才来时段酒就把前因后果说了,她心里大致有数,还以为已经把裴涇给骗过去了呢,谁知这人回头就想明白了。 闻竹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看著姜翡。 “你先出去吧。”姜翡说。 闻竹如蒙大赦,赶紧爬起来溜之大吉。 “你听我解释。”姜翡道。 这人这会儿看著怪生气的,姜翡组织了一下语言想著要怎么哄,“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我好针对性的解释。” 裴涇侧开脸不看她,又用余光横了她一眼。 虽说他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不必人哄,但是总得让她长些记性,不可再胡来,否则再来这么几次,他心都得被她给嚇碎了。 “你做错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竟拿自己当儿戏,”裴涇压著火说。 姜翡眉峰蹙了一下,生出几分心虚来。 她设计嫁祸给魏辞盈是事实,故意让魏明楨掳走好坐实这一点也是事实,只不过的確让裴涇心急如焚,没事先知会他一声是她的不对。 “我……我那个……” “是不是被本王猜中的心思,心虚了?”裴涇挑眉睨著她,眼神里带著点看穿一切的自信。 “你別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算盘,就算你安分守己待在外面,本王难道会坐视不理?偏要弄出这等惊险的戏码,故意让自己被掳走,不就是料定了本王会心急。” “等本王火急火燎把你救回来,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留在王府,美其名曰为保安全,实则是……实则是准备近水楼台先得月!” 姜翡呆了呆,这走向怎么好像有点不对? “怎么了?没话说了?”见她这副模样,裴涇更觉得自己猜得十拿九稳。 裴涇哼了一声:“夜里睡我的床还不安分,眼神黏在本王身上就没挪开过,嘴里念叨著夜里好冷,往我怀里缩得像只猫儿……你当本王是什么圣人?被你这般勾著,谁能忍得住?” 第212章 请苍天,辨忠奸 怪我咯? 姜翡想请苍天、辨忠奸。 但她要是直接拆穿,裴涇还不得恼羞成怒么。 姜翡索性顺水推舟,“都被你看出来了呀。” 裴涇脸上全是拆穿对方奸计的得意,“那是自然,本王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点小伎俩你还想瞒多久?” 姜翡忍著笑,唇角还是不自觉勾起,当即被裴涇瞪了一眼。 “姜小翠,你少恃宠而骄!” 姜翡艰难地把嘴角压下去,“那你要罚我吗?” 裴涇刚要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唰”一下红了,“你真是,真是……懒得跟你吵,回去睡觉!” 说著一甩袖子,越过她出了房门。 姜翡连忙跟上去,走出门口就被闻竹拽了一把。 “哄好了吗?” 姜翡下巴指了指那个气冲冲的背影,“你看像哄好的样子吗?” 闻竹点头,“像,还有点被欺负了恼羞成怒的样子,不过我倒是有一计。” 闻竹立刻凑到姜翡耳边低语了几句,姜翡听完一脸震惊地看著她,“你从哪儿学的这些?” “书里。”闻竹得意道:“我阅文无数。” 姜翡还是低估了古代的书,比现代劲爆多了,不过想来也是,主要是民间私印官府管不过来,自然比现代的书写得大胆很多。 姜翡斟酌了一下,小声道:“你那些书……还在吗?借我瞧瞧。” 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姜小翠,你走不走?” 姜翡转头一看,裴涇背对著月光站在门口,身形挺拔,语气听著仍带点余怒,却分明是在等她。 “来了来了!”姜翡忙应著,朝闻竹使了个眼神,跟上前去。 …… 姜翡沐浴过后回到房中,进了里间便见床边的软榻上躺著一道身影。裴涇背对著她,身上盖著薄被,呼吸听著倒是平稳,像是睡熟了。 她瞥了眼空荡荡的床铺,心里瞭然,这是闹彆扭要分床睡了。 姜翡轻手轻脚他那个到榻上,被褥铺得整齐,却没什么暖意。 软榻上,裴涇眼睫颤了颤,他根本没睡著。 先前在门口等她时,心里就憋著股气,她就不能主动凑过来,软声哄他两句,或是拉拉自己的手也好。 可她倒好,跟闻竹嘀嘀咕咕半天,进来瞧见他睡在榻上,竟没多说一个字,自个儿跑去睡了。 裴涇越想越气,姜翡的声音突然从床那边传来:“你睡著了吗?” 裴涇假装没听见。 过了片刻,就听见姜翡轻笑一声,“我知道你没睡著,你气得大喘气的声儿都能把屋檐下的鸟吵醒了。” 裴涇突然翻身坐了起来,“谁跟你说本王生气了?” “不是生气吗?”姜翡小声道:“那你喘那么大声干嘛?难不成你是在——” “闭嘴。”裴涇又躺了回去。 姜翡乖乖闭了嘴,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 可没过多久,她就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 不知怎的,夜晚屋里格外冷,地龙烧得似乎並不旺,连带著被褥都透著一股凉意。 “裴松年,”姜翡忍不住开口,“有点儿冷啊,是不是地龙坏了?” 软榻那边没了声响,裴涇在黑暗里睁开眼。 坏了,白日里他刚让人夜里把地龙停了,当时也没想到这一茬。 分床睡本是想让她知道厉害,別的他也捨不得罚,只能这样算是罚了她胆大妄为的性子,此刻听她喊冷,心却先软了半截。 姜翡等了片刻,正想说话,就听见被子的窸窣声。 接著脚步声由远及近,带著股气冲冲的势头。 床榻微微一沉,裴涇掀被躺了进来,不等姜翡反应,就伸手將她捞进怀里,“规矩些,你可別想对本王动手动脚。” 虽然是抱著了,但是只要自己能忍著不干那事,那就是不被她迷惑,也不算是低了头。 裴涇搂著怀里温软的身子,正暗自憋著股劲告诫自己要守住底线,脑子里却窜出个念头。 先前说过两人往后要是吵架,他要先认错。这么一想,心里那点彆扭瞬间烟消云散。 自己的媳妇,让著点又何妨?虽说她没规矩还胆大妄为,但日子还长,能惯则惯,不能惯的慢慢教就是。 念头刚起,方才还紧绷著的手便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指尖蹭过她的腰侧,带著点试探,又藏著点按捺不住的意动。 姜翡一下睁开眼。 刚才谁说的不要动手动脚的?这人真是吃不撑吗?夜夜都来? 她下意识后缩,裴涇想起闻竹给的那本秘籍上的话,一把將她捞了回来,“想往哪躲?” 姜翡转念想起他那副气鼓鼓的模样,身体又顿时软了下去。 帐內潮热起来,姜翡难得乖顺,事事顺著他,连眉眼间都带著几分纵容。 见她这般配合,裴涇先前那点恼意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按捺不住的欢喜。 …… 次日姜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从昨夜的经验来看,以后千万不可惹裴涇,否则他绝对会从其他地方討回来。 姜翡用著早饭,问了一句,“裴涇呢。” 闻竹立刻道:“赵兴邦来了,王爷起的时候他都在偏厅哭了好一会儿了。” “他哭什么?” “不知道。”闻竹道:“我也是听丫鬟说的,王爷等他哭够了,才去没多久。” 姜翡思忖片刻,飞快吃完东西,起身道:“我看看去。” 赵兴邦正跪在偏厅哭诉,一把鼻涕一把泪,“王爷,您可得替小的做主啊。” “我明明是好心,见姜二小姐被人掳走,才出手相救。可您瞧瞧现在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说我抢了姜二小姐,还把人藏起来了。” 赵兴邦擦了擦眼泪,蹭到嘴角的伤疼得“嘶”了一声。 裴涇看著赵兴邦,他分明记得当日在王府侧门时,赵兴邦伤得还没这么重。 “你这是又让人打了?” 赵兴邦连连点头,“我爹不问青红皂白,將我吊起来打了一顿,那鞭子抽得到现在骨头缝都疼!” 裴涇扣著椅子扶手,“本王不是已经教训了魏明楨,你爹怎会还误会你抢人?” 赵兴邦哭丧著脸,抽噎道:“可是王爷,您教训魏明楨的时候,我爹已经教训过我了。” 段酒立在一旁,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这赵兴邦也真够倒霉的。 第213章 你果真只喜欢本王的身体 裴涇瞥了段酒一眼,又转向赵兴邦,“你这是在怪本王动手晚了?” “不不不!小的绝无此意!”赵兴邦嚇得一哆嗦,“我只能怪我爹打早了,怎能怪王爷出手晚了呢。” “那你是想让本王替你做什么主?” 话音刚落,裴涇就看到姜翡从外面走来,目光顿时黏在了她身上。 裴涇望著她走来,莫名觉得她近来和从前不一样了,身上添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莫名的勾人,让他目光一落上去,便不想再移开了。 “王爷,王爷?您可在听小人说话?” 裴涇回过神,“你方才说什么?” 姜翡跨过门槛,接话道:“他说想让你替他说句公道话,外面那些人瞎传,替他澄清一下。” “对对对。”赵兴邦说:“我早就改邪归正了,这些日子没再惹事生非,怎么大家还当我是干坏事的?” “澄清而已,这有何难?”裴涇心情好,一切都好说。 他伸手让姜翡过来,对赵兴邦道:“不过,你確定要让本王替你澄清?” 赵兴邦愣了愣,“对啊。” 段酒笑了一下。 这赵兴邦真是个傻子,谁不知道王爷在京城是什么名声?百姓口中的“疯王”,性情狠戾乖张。 让王爷出来替人说话,怕不是越澄清,名声越臭。 姜翡把手递过去,被裴涇拉著在他身旁坐下,“王爷若是开口,百姓只会想,疯王既替你澄清,那你能是什么好货色?” 赵兴邦单是听到“疯王”两个字就打了个哆嗦。 这天底下居然有人当著昭寧王的面叫他疯王,这是不要命了吧? 再看王爷,看著姜翡的眼神里全是纵容,哪有半点怒意。 裴涇看向赵兴邦,“难不成你觉得,本王的名声还能替你增光添彩?” 赵兴邦一下垮了脸,“那……那我就只能背著这口黑锅过日子了?” 裴涇眉峰微挑,语气淡了几分,“自然是要澄清,本王可不想让她和你搭上半点关係。” 他看向段酒,“你知道该怎么做。” 段酒应了声,“是,属下稍后就安排下去。” 正这时,姜翡脑中突然响起久违的系统的声音:“宿主,你不阻止一下吗?” 姜翡笑得意味深长,“总算是把你给逼出来了,不容易啊。” 这些天系统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姜翡喊了好几次系统都没有出现。 果然,一旦触及到原剧情,系统就憋不住了,毕竟系统最在意的,就是让一切按照书中的轨跡走。 系统急道:“多好的机会啊,书中姜如翡被赵兴邦纳进后院,不就和现在外面的传言一样吗?无意之间又完成了一点任务线。” 这一点姜翡刚才就想到了,这世界果真是不论她做什么,冥冥之中就能成为推动剧情的关键,不过此刻她想到的是更深一层的东西。 系统判定是否与原剧情契合,判定的標准並非是事实。 就像此刻,她明明没有入赵家,可外头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系统也可以判定为完成任务。 这便意味著,只要让公眾认同一件事,哪怕並非真相,也能骗过系统。 原来如此。 姜翡挽唇,既然系统认定的是眾人之口,那么只要眾人认为某个人已经死了,即便那个人不死,也可以完成任务。 她正好可以藉此將安平郡主和姜成琅保下来。 等到姜翡回过神,赵兴邦已经兴高采烈地走了,姜翡甚至没注意到他们后面说了什么。 “那属下告退,这就去安排。”段酒说罢要走。 “慢著!” 姜翡的声音陡然响起,“这件事,先別急著澄清。” 裴涇眉峰微蹙,“为什么?” “段酒,你先下去,我有话和王爷说。” 段酒看了看王爷,见他没反对,便退下了,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等偏厅里只剩下两人,姜翡才转向裴涇,“我希望这件事不要澄清。” 裴涇脸色沉了沉,语气带著几分不悦,“不行。你怎能和赵兴邦那种人扯上关係,你是我的人。” “可我本来就不是姜如翡。”姜翡耐心道:“我只是姜翡,姜家於我而言本就不是什么亲族。” “可我要娶你,总得让姜家点头。” 姜翡拉著他的手,问:“你觉得他们会让你娶我吗?” 裴涇沉默了。 姜家那些人的心思他怎会不知,从前拿她挡灾,如今拿她当筹码,根本没有將她当作家人。 他早就想杀了姜家那些人了,但偏生她姓姜,还是姜家族谱上的人,她要嫁他的话还得从姜家出嫁,实在让人憋屈。 “我其实可以不要什么名分的。”姜翡试探著说。 书中一直到结局裴涇都没有成婚,所以现在她应该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嫁给裴涇,但是这並不能影响他们在一起。 谁知裴涇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沉,“你是想让本王无名无份,给你当外室不成?” 姜翡呆住,这人的脑迴路怎么和旁人不一样? 明明是她委屈求全,愿意无名无份地跟著他,怎么变成他无名无份了? “那不是我无名无份吗?” “你无名无份,难道本王就有了?”裴涇冷声道:“想让本王当外室,门都没有!” 姜翡无语了片刻,看来这条路在裴涇这里行不通,只能另寻別路了。 “可是你想让我从姜家嫁给你这一点似乎不太可能。”姜翡说:“姜家和魏家已经是姻亲,那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为了不得罪魏家,肯定会找各种理由拒绝。” 裴涇当然知晓,他皱眉道:“说到底,你还是不想嫁给我。” “我没有,这不是没办法嘛?” 裴涇眯了眯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危险,“那就把他们全杀了,杀到他们肯把你风光嫁过来为止。” 姜翡还没开口,系统立即道:“好啊好啊。” “也行。”姜翡点头说。 裴涇忽地转头看著她,“你不想嫁给我,却想让我杀你全家?” 姜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逻辑怎么绕的?明明是你说要杀我全家的。” “你都高兴得笑出来了吧。”裴涇冷哼一声,“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动手,好找个理由不嫁。你果真只喜欢本王的身体,只想……只想睡我,不想给我名分。” 第214章 关係户 姜翡头一回这么无奈。 明明每句话都想好了反驳的路子,可裴涇偏偏就能把重点拉到十万八千里外,永远都猜不到他下一句准备说什么。 “你想让本王杀你全家,本王偏不杀!除非,”裴涇微抬下巴,“除非你嫁给我。” 有一瞬间,姜翡脑子甚至有点懵。 正常情况不该是你要是不嫁给我,我就杀了你全家么?怎么到他们这儿,就变成了你只要嫁给我,我就杀了你全家。 “嫁嫁嫁,”姜翡道:“你说怎么嫁吧。” 裴涇思索片刻,“昨夜本王就想过了,只要你不是姜家人,就能嫁给我了。” 姜翡没明白这里头的逻辑,裴涇又道:“你只要不是姜如翡,你可以是任何人,可以是姜翡,可以是小翠,还可以是草芽。” 裴涇盯著她看了半晌,见她没明白,解释道:“皇家其实有过类似的事,早年北境和亲,宗室里没有適龄的公主,便从大臣中挑选了一家的女儿,下旨赐了封號封了公主,直接记在了宗正寺的名册上。” “换了新名,更了户籍,谁还会管她是哪家的姑娘。说白了,你是谁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是谁,朝廷便认你是谁。” “我会在京郊立个新户,或是寻一处乾净的远亲,把你记在名下做义女,”他语速飞快,带著几分欣喜。 见姜翡定定地望著他,裴涇的心像是被撞了一下,他反手攥紧她的手,“你可以是任何人,但一定是本王的王妃,是我的小翠。” 系统此时在姜翡脑中不合时宜地提醒:“宿主,你不告诉他不论他怎么挣扎你都嫁不成吗?” “你闭嘴。”姜翡对系统道:“我等会儿再跟你算帐。” 她怎么会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只不过不忍他希望落空罢了。 不论如何,他们都尽力过了,她原本不需要任何名分,但她愿意迁就他的执著。 如果她能留下来,那就是故事之外的事,到时候再成亲也不迟,左右不过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姜翡回了他一个笑,“好。” 等到安抚好裴涇,回到房中,就到了姜翡跟系统算帐的时候。 “你什么时候上线的?” 系统畏畏缩缩道:“两天前。” 姜翡冷哼一声,“这两天我喊了你多少次,装死是吧?” 系统道:“那不是知道你要找我算帐么,你都想起来了吧?” 那天系统一上线,加载了一下没在的这些日子的剧情,好傢伙,小时候的事全想起来了。 姜翡小时候穿越时就是这个系统,接下的任务是阻止裴涇黑化,结果任务没完成,系统一个操作失误,把她遣送回了现代。 “怎么,现在世界线要崩塌了,想起来把我拽回来收拾烂摊子了?”姜翡无语道:“我就奇怪了,就你这业务能力,到底是怎么当上系统的?” 系统委委屈屈:“我,我是关係户嘛。” “……”姜翡:“谁的关係?” 系统小声道:“主系统。” 姜翡差点气笑了,“你是主系统的关係户,它还封你的功能,你们这关係也不怎么样啊。” “可不是。”系统说:“以前是朋友关係,他就找各种理由封了我的功能,我屈於他淫威之下,不得不改变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係。” “什么关係?” 系统:“被他潜规则的关係。” 姜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么?!” 系统委屈巴巴:“所以我现在功能才这么少嘛,主系统说要想解锁全部功能就得和他打好关係。” “等等。”姜翡抓住了重点,“你和主系统都是有性別的?你们居然还能潜规则?” “那不然呢。”系统无语道:“难不成我们都是人妖么?” 姜翡懵了。 俩系统怎么潜规则?翻云覆雨全靠互相交换代码么? “我们在我们的世界也是有实体的好不好?”系统控诉道。 姜翡想了想,有了点大概的猜测。 该不会是主系统一开始就专门挖坑让系统跳吧,就这系统憨批的样子,就这脑子,哪能接这么复杂的任务?自己完全是被这货给连累了呀。 “宿主。”系统控诉道:“你又忘了我能听见,能不能把憨批换成憨憨?” “有差別吗?” 系统急道:“差別大了!憨憨可爱点儿,憨批那是真的蠢。” “你就是真的蠢。”姜翡肯定道:“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系统。” 系统也觉得很委屈:“我也很不容易的好不好,被主系统潜规则,想告都没地方告,上线找自己的宿主哭诉,还骂我蠢。” 姜翡忽然想起来,“你哭诉主系统听得见吗?” “可以。” “那你怎么不直接开骂?” 系统:“因为骂他会死得更惨。” 至於怎么惨,系统没说,但是姜翡大概猜到了,因为她已经在裴涇那儿体验过了。 姜翡问:“那你就没通过这层关係让他给你开个后门?比如打开点权限什么的。” “有的。”系统道:“他说一百次就给我恢復一个功能,我现在还差四十七次了。” 姜翡:“……倒也不必算这么清楚。” 这系统完全就是被主系统拿捏得死死的,就跟哄小孩儿似的,给她个玩具让她玩儿著。 怪不得呢,又是打马赛克又是付费收音,就跟裴涇一样,连別的男人的身体都不让看,男人的占有欲都一个样。 姜翡扶额,“算了,指望不上你,我自己想办法吧。”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安排安平郡主和姜成琅的去处了?” 姜翡点头,“只要让外界的人以为他们已经死了,那么就算是没有破坏剧情。” 她穿越进的这本小书看上去像是创造了一个世界,更贴切的说应该是记录了一个世界中某些人的人生轨跡,所以书中得知的事情都是大眾的认知。 那些未被笔墨触及的角落,才藏著真正能撬动局面的细节。 同一时刻,裴涇正站在廊下,指尖捻著半片枯叶把玩。 “你那本秘籍果真好用。” 闻竹愣了愣,反应过来眼睛都亮了,“那王爷能否细说,到底是怎么个好用法?” 第215章 不要奖励他! 裴涇瞥她一眼,道:“那霸道擒心术,本王一说『想往哪躲』,她立刻就不动了,还十分配合,这难不成是什么咒语?” 闻竹闻言,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费了好大劲才没让笑声漏出来。 这哪是什么咒语啊,分明是小姐纵容王爷,双向奔赴这也太好磕了。 正这时,段酒踏入院中,“王爷,江临渊想见一见小姐。” “江临渊?”裴涇皱眉,“不见!” 段酒踟躕片刻,道:“要不,您还是先问问小姐?毕竟……” 毕竟如今在这王府里,您说了也不算,段酒好不容易才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一盏茶后,江临渊被带进了擷松斋。 姜翡正要出去,裴涇脚下一挪,正好挡住了姜翡的去路。 “你干什么?” “就在这里说。”裴涇抱臂而立,“能听见。” “谁说话还隔著屏风啊。”姜翡想要绕过去,被裴涇拦腰一抱,直接坐到了矮榻上,扬声道:“让江临渊进来吧。” 江临渊被带了进来,放眼一看,房中空无一人,“敢问小姐……” “有什么事直接说。”裴涇隔著屏风,在里间道。 姜翡在裴涇怀里挣扎了一下,被他按得更紧。 裴涇贴在她耳边道:“我不喜欢他看你,也不喜欢你看他,你答应我只喝白毫银针,岩茶你闻闻都不行。” 姜翡耳尖被他呵出的热气弄得发烫,好气又好笑地推他一下,小声道:“別胡闹。” 裴涇纹丝不动,抱臂的力道紧了紧。 那模样活像只护食的兽,明晃晃地宣告著自己的领地。 “小姐。”屏风外传来江临渊的声音,“在下听闻小姐遭人劫持,幸好小姐平安无事。” “关你——”姜翡一把捂住裴涇的嘴。 江临渊听见声音顿了顿,又道:“托王爷与小姐的福,在下身子已大好,功力也恢復了四五成,这份恩情,江某没齿难忘。” “你不必如此客气,路——” 姜翡刚一开口,耳垂就被裴涇含了一下,让她浑身一颤。 “小姐?”江临渊的声音带著几分迟疑。 姜翡清了清嗓子,“江公子不必掛怀,举手之劳而已。” 她侧头瞪了裴涇一眼,见他眼底漾著得逞的笑容,伸手拧了他一把。 裴涇得寸进尺,指尖悄悄勾住她的衣袖,慢慢往里探,指腹贴著皮肤摩挲上去,嘴唇几乎蹭到她的颈侧。 “別拧,痒。” 姜翡被他磨得心肝都颤了一下,扬声道:“你方才说,想见魏辞盈?” “正是。”江临渊似乎没有察觉到里面的动静,应声答道:“当日我遭人暗算,险些丧命,至今仍未找出幕后黑手,在下心中难安,想早日查清真相,故邀魏小姐见上一面,想看她究竟是什么目的。” 姜翡默了默,看来这次的事果真让江临渊相信魏辞盈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走神了。”裴涇贴在她耳边说。 姜翡被他的气息烫得回神,下意识偏头躲开,却被裴涇咬住耳垂,浑身都跟著一麻。 “你別闹,说正事呢。”姜翡伸手按住他的肩,指间都乏了力。 裴涇好喜欢她这副样子,被欺负得不行还要强撑著,睫毛湿漉漉地颤,还要板起脸来瞪他。 “我知道了,”姜翡故作镇定道:“你想何时见她?” 江临渊:“越快越好。” 等江临渊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姜翡立刻转身,“噌”一下扑过去,直接把裴涇按在矮榻上。 两腿跪在他身侧,双手撑著他的肩膀,眼里的火苗都快窜出来了。 “让你闹!当著外人的面也敢放肆,真当姑奶奶我治不了你了?” 裴涇被她压得闷笑了一声,索性放鬆了四肢躺著,抬手想去碰她的脸,被她一巴掌拍开也不恼。 看著她气鼓鼓的样子,唇角弯得更厉害。 那句“当著外人的面”,实在是让人心情舒畅。 “我已经闹完了,”裴涇眨了眨眼,“现在换你闹。方才我怎么欺负你的,你可以如数奉还。” “他想得美,你別上当。”系统道:“不要奖励他!” “要你提醒。”姜翡在脑中对系统道:“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跑出来煞风景?” 系统:“哦。” 姜翡手上更用力了些,还故意捏了捏裴涇的脸,“下次再敢这样,我就让你晚上睡矮榻。” 一句话,顿时把裴涇治得服服帖帖。 …… 两日后,城南一处僻静的茶寮里。 江临渊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魏辞盈才姍姍来迟。 她身上罩了件素色披风,头上戴著顶幃帽,將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魏小姐。”江临渊起身。 魏辞盈抬手摘下幃帽,露出张精致的脸,“江公子久等了,近来身子可好些了?可有想起些什么?” 江临渊頷首,“劳你掛心,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还未想起从前的事。” “那真是,太可惜了。”魏辞盈淡淡应道。 “说起来,”江临渊语速缓慢,“上次经你提醒,我便开始留意姜如翡,发现此人的確有些奇怪。” “哦?”魏辞盈端起茶盏的手顿住,眼底闪过一丝光亮,“有何奇怪之处?” 江临渊垂眸,指尖在茶盏上缓缓划圈,却没喝,“说不上到底哪里奇怪,只是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对,每当我提起旧事,她神色都有些慌张。” 魏辞盈心中暗喜,鱼儿果然上鉤了。 “公子是怀疑……” “我怀疑当初是她向我下的毒手,”江临渊道:“王爷救我在先,我本不该如此怀疑旁人,但前两日送来的药中,味道有些不对。” 魏辞盈在心里冷笑,果然如此。 一旦心里生了疑,看什么都像是藏著鬼。哪怕是寻常的汤药,也能品出不对来。 哪里是姜如翡有问题,分明是他的疑心病在作祟,不过正好遂了她的意。 她抬眼,面上露出几分关切,“既觉得不对,日后还是多留意些为好,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江临渊頷首,“魏小姐说的是。” “既如此,那你在王府里只怕不安全了。”魏辞盈道:“可有想过另寻住处?” “我如今尚不知家在何方,亦身无分文,况且眼下只是怀疑,尚未找到切实的证据。” “若找到证据,你准备怎么办?” 江临渊想了想,道:“自然是报仇后离开。” 害怕和欣喜的情绪交织,魏辞盈攥紧了手绢。 若能让江临渊认定仇人是姜如翡,就能让他帮她除掉此人,到时候等他离开王府,还怕没有机会向他下手吗? “公子既有此心,想必定能早日寻到证据。只是,她在王爷身边,你想要报仇只怕不易。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公子儘管开口,你我相识一场,我总不能袖手旁观。” 闻竹趴在屋顶听完了全程,等两人离开,闻竹皱眉道:“这江临渊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被魏辞盈给策反了?” 第216章 姦情 段酒不知何时出现在闻竹身旁,轻轻叩了叩瓦片,“急什么,小姐早说过,江临渊这步棋,得慢慢看。” “怎么看?” 段酒斜睨了她一眼,“论起给王爷出些风雪月的餿主意,你是厉害,这些还得哥哥我来给你细讲。” “那你倒是细讲啊!”闻竹急道。 段酒朝她伸手,“五十两。” 闻竹咬了咬牙道:“你是知道我用秘籍在王爷那支了一百两吧?” “你可真狠。”段酒说:“几张破纸还敢敲王爷一百两。” “那是破纸吗?”闻竹嚷嚷道:“王爷还夸我的招数好使,那是精华好不好?” 段酒跳下房檐,“你就说五十两要不要给吧。” 闻竹接著往下一跳,正好掛在段酒背上,抱著他的脖子差点把他勒了个趔趄,“给你给你!没见过你这样的兄长,快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 魏辞盈看著江临渊离开那条巷子,这才放下车帘。 “该进行下一步了。” 梓芙道:“小姐打算怎么办?” 魏辞盈笑道:“既然江临渊已经开始怀疑姜如翡,只需要推波助澜,给江临渊一点实打实的证据,他就能帮我除掉姜如翡,兵不血刃,就算之后裴涇追究起来,也算不到我头上。” “可是要如何才能让江临渊相信呢?” “江临渊不是想不起来过往吗?但他总知道自己的中毒的事吧。”魏辞盈闭上眼,放鬆地靠著车壁,道:“千机雪尚未用完,只要让江临渊发现姜如翡有这个毒药就行了。” 梓芙眼睛一亮,隨即又有些迟疑,“可王府固若金汤,根本派不进去人。” “谁说要放进王府了。”魏辞盈道:“江临渊既是数月前遭人暗算,当时姜如翡还住在姜家,毒药自然是藏在姜府,王府混不进去,进姜府却容易。” “你找个人把千机雪放进姜如翡的臥房,我自会想办法暗示江临渊去那里找线索。” …… 今年的初雪还没落下来,风已经裹著冰渣子往人骨头缝里钻,地上的残叶被车轮压得脆生生地响。 姜如琳在姜府门前下了马车,门房立刻迎上前去。 “三少夫人回来了。” 姜如琳点了点头,抬脚往府內走,正好撞见往外走的姜成瑾。 “你怎么又回来了?”姜成瑾拢著袖子问。 姜如琳脸色一沉,“我回自己娘家,碍著你什么事了?” 姜成瑾往旁挪了半步,挡在姜如琳身前,压低声音道:“前次你说姜如翡要遭难,结果姜如翡半点事没有,反倒是魏明楨被揍了一顿,他完全不是昭寧王的对手嘛。” 他说著往前凑了凑,“说起来,我托你的事怎么样了?那官职到底什么时候能定下来?” 姜如琳被他这些话惹得火起,“现在还提什么官职?魏明楨因为姜如翡挨了打,如今定远侯府上下谁看我顺眼?连婆母都不给我好脸色,你觉得这种时候谁会帮你谋差事?” 姜成瑾顿觉失望,眉头拧成了个疙瘩,“那可怎么办?姜如翡那边靠不住,三妹,你可得帮我啊,咱俩可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你总不能眼睁睁看著兄长我永无出头之日吧?” 姜如琳被他那句一个娘生的说得心头微动。 说到底,现在她在魏家不受待见,还得靠娘家,要是娘家能得势,她也能直起腰杆来。 姜如琳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小声道:“其实,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她朝四周看了看,拉著姜成瑾走到背风的墙根儿下,低声道:“前几日我无意间发现,大皇子和定远侯密会。” 姜成瑾惊得拔高了声音,“大——” “嘘——”姜如琳急忙拽了他一把,皱眉道:“你小声些!定远侯这次押了大皇子这块宝,大皇子胜算颇大。” 她话还没说完,姜成瑾猛地一拍腿,道:“我明白了!若我和父亲也去投靠大皇子,將来大皇子登基,我们不就是从龙的功臣吗?到时候还愁没个官职?” 姜成瑾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小廝的喊声:“小少爷!小少爷您慢些呀。” 接著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就从墙根后“咚咚咚”地跑出来。 经过姜成瑾和姜如琳身边时,头也不抬地喊了声“大哥,三姐”,就径直就往外冲。 “站住!”姜如琳眉头皱起,扬声喝住他,“干什么去?” 姜成琅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我上学堂去。” “多大的人了,还没个规矩,跑这么急做什么?” “就会数落我。”姜成琅胖脸蛋子皱成一团,“我喜欢二姐,不喜欢你!” 说完一转身又跑了。 “你——”姜如琳被他堵得语塞。 姜成琅跑出姜府,脑袋又耷拉下来,边走边踢著地上的石子,“哼,我也不喜欢姜如翡了,走了都不回来接我。” 小廝背著书篋追上来,“小少爷跑得可真快,可让小的我追上了。” 姜成琅忽然想起方才隱约听到的词,仰起脸问:“密会是什么意思?” 小廝道:“密会啊,密会就是私会,私会就是有姦情的意思嘛。” 姜成琅似懂非懂,又踢飞一颗石子,石子咕嚕嚕滚老远,正好落在一辆马车跟前。 马车帘子掀开一角,一个人探出头来,“小胖,要不要送你上学堂啊?” 姜成琅抬眼看去,看见姜如翡,顿时眼睛一亮。 接著想起她这么多天没回家,小脸一板,故意重重“哼”了一声,背著手梗著脖子往学堂的方向挪,步子迈得又大又硬。 姜翡看笑了,“哟,这是跟谁置气呢,挺硬气啊。不上车?那我可走了。” “哎!”姜成琅立马变卦,蹬蹬蹬跑回来,扒著车辕气冲冲地爬上去,这才看见马车里还坐著裴涇。 他立刻乖巧道:“王爷姐夫。” 裴涇微微頷首。 姜成琅隨即看向姜翡,鼓著腮帮子问:“你怎么这么久不回来看我?” “问他。”姜翡往旁边一指,“是他不让我来的。” 裴涇茫然抬眼,抬手指著自己。 他何时拦过? 但看著那根指著自己的细细软软的手指,只能硬著头皮接稳这口锅。 “是。”裴涇咳嗽一声,“是本王不让她来的,你有意见?” 第217章 本王也要 姜成琅被这声“本王”震住,想起外面传的这位王爷姐夫的厉害,嚇得脖子一缩,立马怂成了团:“没、没意见。” “没意见就行。”姜翡拉著他坐近了些,捏了捏姜成琅肉乎乎的脸,“几日不见,怎么又胖了?” “母亲说上学要用脑子,让我多吃,对了二姐。”姜成琅小声道:“我听见三姐和大哥说,定远侯和大皇子有姦情!” 姜翡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笑著说:“他俩差了三十来岁,他俩哪来什么姦情?忘年恋吗?” “什么是忘年恋?”姜成琅不懂。 “小孩子不懂,”姜翡道:“就是他俩没姦情的意思。” “怎么没有!”姜成琅不服气地瞪圆了眼:“密会就是姦情!” 裴涇和姜翡对视一眼,脸色同时一沉。 “成琅。”姜翡严肃道:“此事是你三姐说的?” 姜成琅点了点头。 姜翡摸了摸他的脑袋,缓声道:“这话你听过就忘了,记住,千万別对第二个人说起,任谁也不行,明白吗?” 姜成琅眨巴著眼睛,似懂非懂地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又想起什么,“大哥还说,要拉著父亲去投靠大皇子呢。” 裴涇端著茶盏,眼底凝起一层寒意,冷笑道:“找、死。” 这声冷笑把姜成琅嚇得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地往姜如翡怀里靠了靠。 姜翡在他肩上拍了拍,看来不用她请裴涇动手,姜成瑾自己就会把姜家全都作死。 她没忘记今天来找姜成琅的目的,这孩子是当初她遇险后唯一一个等候她的人,虽无血亲,也算是半个家人了。 “成琅。”姜翡试探著问:“你想以后跟著我,还是继续跟著你母亲?” “自然是跟著你。”姜成琅抬著脖子道:“二姐要嫁给王爷姐夫了吗?” 姜翡看了裴涇一眼,又转过头。 车厢里炭火烧得正旺,姜翡给姜成琅剥了块杏仁酥,温声道:“不嫁给王爷姐夫,你也可以跟著我。只是要是跟了我,以后就不能再去见你母亲了,这样……你还愿意吗?” 姜成琅脸上的雀跃瞬间褪去,“可是嫁了人也是可以回家的,三姐就回来好几次了,她的陪嫁丫鬟也回,我是陪嫁小孩,为什么不能回?” 姜翡哭笑不得,“因为你要是回去,可能……” 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对著孩子清澈的眼睛,终究不忍心把话说得太透。 “因为你不一样。”姜翡说:“你是我想护著的人,如果回去的话,可能会有危险。没关係,你好好想想,但是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不能告诉別人,你可以慢慢想。” 姜成琅郑重点头。 等把小胖墩送到学堂门口,姜成琅还捨不得下车,“二姐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姜翡揉了揉他的头顶,这孩子怪可怜的。 明明不是那块料,偏被家里逼著往死里学,姜家人眼里只盯著成才二字,恨不得把他按在书本里熬出个功名来。 姜翡温声道:“过几日得了空就来,二姐给你带了好吃的,等你下学了再吃。在里头好好的,別惹先生生气,嗯?” “可是先生看见我就很生气呢。”姜成琅哭丧著脸。 “你要是实在怕了,就记得我的话。”姜翡兜了兜姜成琅的下巴,“哪怕认不全字,也坐得端端的,先生也不会真生气,先生只会气你上课打呼影响別人,明白吗?” 姜成琅撇了撇嘴,“我才没打呼。” 说著慢吞吞挪下车,一步三回头地往学堂內挪。 裴涇靠著车壁,目光在她方才揉过姜成琅头顶的手上梭巡了半晌,突然闷闷开口:“本王也要!” 姜翡闻言,放下车帘,转过头问:“你要什么?” 裴涇抬了抬下巴,“你给姜成琅的,本王也要。” 姜翡愣了愣,隨即笑了,“你说吃的啊,那个攒盒不是你看著我装的么?都是从王府带来的点心,回府吃个够。” “不是。”裴涇眉峰微挑,“你刚刚摸他头了。” 姜翡被他这副较真的样逗得有点想发笑,,带著点无奈,又觉得这人有时候实在可爱。 她贴过去,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样吗?” 裴涇没应声,唇角却悄悄勾起来个浅弧,眼底漾开一点笑意。 见他这样,姜翡心头一动,指尖下移,勾著他的下巴逗弄了几下,“那我还这样了呢,这个也要?” 这动作拨弄小孩是可爱,拨弄大人就像在调戏。 裴涇微微偏过头,耳尖泛起一点红,没再说话,只是上扬的嘴角却没压下去。 沉默在车厢里漫开,裴涇忽然开口:“你不用担心姜成琅,你在意的人,我都不会杀。” 姜翡頷首,“我知道,但是不能让他留在姜家,否则迟早会被姜成瑾牵连。” 裴涇望著她,郑重道:“你想要护的人,我一定拿命去护。” “不要!”姜翡心头一跳,慌忙抓住他的手,道:“我不要你拿命去护什么人,我最想护的人就是你,任何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先护著自己。” 裴涇没因她这番剖白而高兴,脸上没有半分被触动的欣喜,反而缓慢地摇了摇头,神色异常认真。 “要先护小翠,再护自己。” 姜翡眼眶一热,堵在喉咙的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裴涇定定地瞧著她,说:“可不是哄你开心,我是认真的,你开不开心?” 姜翡摇了摇头,裴涇眉心一皱,又问:“那你感不感动?” 姜翡点了点头,裴涇思忖片刻,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那今天晚上……” “裴、涇!” 这一声带著羞恼的吼声在狭小的车厢里格外响亮,震得车壁都似乎颤了颤。 骑马跟在一侧的段酒闻声手一抖,韁绳差点脱手,惊得胯下的马打了个响鼻。 第218章 栽赃 姜如琳在夫家里外不是人,乾脆在姜家住下来。 姚氏得知此事,杀到了她院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哪有出嫁的女儿总赖在娘家的?传出去让人笑话,知道这事你受了委屈,但是在婆家当媳妇,哪有不受委屈的?” 姜如琳手里的帕子都绞得变了形,抬眼时眼底已经蒙上一层红,“受委屈也分轻重!在魏家妯娌踩我,婆母冷眼看我,魏明楨更是视我如敝履,这样日子,母亲也要我忍?” 姚氏被她问得一窒,隨即又劝说道:“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忍忍就过去了,真要是惹恼了魏家,你將来怎么办?” “大不了不回去了!”姜如琳道:“总好过在那边熬成个活死人,母亲只知道说我,怎么不想想,我若在魏家真能立足,又何苦回来受您这份数落?” 姚氏被堵得脸色发白,还想再说些劝说的话,刚一张嘴,姜如琳就猛地站了起来。 “您还是別说了吧,要说的都是些陈词滥调!姜如翡成天不著家,您半句不说,我不过回娘家就成了不对。” 姚氏被她吼得一怔,隨即也来了气,指著她道:“你这丫头,说你几句你还顶嘴!” 姜如琳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往外走。 姚氏在后面喊,“这天都黑了,你要上哪儿去?” 姜如琳心里堵得慌,根本不想搭理,丫鬟连忙拎著灯笼追上去。 魏家待不下去,如今娘家也容不下她,当初心心念念想嫁的人,如今只让她觉得日子浸在苦水里,哪有半分幸福可言? 走著走著,竟走到了姜如翡住的西跨院附近。 姜如琳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地朝著姜如翡的院子走去。 院门关著,轻轻一推就开了。 余光里似乎瞥见廊下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 姜如琳心头猛地一跳,问身边的丫鬟,“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闪过去?” 丫鬟顺著她的目光看去,空荡荡的廊下只有几盆绿植,摇了摇头道:“没有啊少夫人。” 姜如琳皱著眉又看了两眼,確实没再看到什么东西,只当自己眼,便哼了一声,抬脚往里走。 廊下灯笼也没点一只,屋子里黑漆漆的,门一推开,一股淡淡的潮气混著霉味扑面而来。 姜如琳用帕子掩住口鼻,“狗都不住的地——” 隨著丫鬟点上油灯,昏黄的光晕缓缓铺开,照亮了屋子里的景象。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话音戛然而止,姜如琳的眼睛倏地睁大了。 这还是姜如翡的房间吗? 这里和从前简直天差地別,以前有多简陋,现在就有多精致,陈设摆件样样讲究,竟比她在魏家的房间还要体面。 妆檯上铜镜鋥亮,旁边堆著好几个锦盒,打开的一个里面露著支赤色金嵌红宝石的簪子,在光线下闪得人眼晕。 刚才那句“狗都不住”像是被人塞回了她喉咙里,堵得她胸口发闷。 姜如琳几步走到妆檯前,拿起簪子对镜往鬢边比划著名,是真好看。 她撇了撇嘴,语气里带著点酸意,“就这么隨意摆著,也不怕被人偷了去。” “谁敢吶。”丫鬟说:“她的东西多半都是昭寧王送的,昭寧王送来的东西,借谁几个胆子也不敢动啊,便是偷了去,也没人敢接手。” 姜如琳手一顿,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她心里本动了歪念,听丫鬟这么一说,哪里还敢再拿,便把簪子扔回原位,拉开抽屉翻看起来。 里头的首饰比外头摆著的还要精致,翡翠的鐲子、点翠的步摇、珍珠的耳坠……样样都看得她眼热,指尖挨著摸过去,终究没敢拿。 正翻著,忽然瞥见抽屉角落里放著一个瓷瓶, 那瓶子样式简单,连纹都没有,和周围精致的首饰格格不入。 姜如琳皱著眉拿起来,拔开瓶塞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清苦的药味混著些微香,说不上来是什么。 姜如琳撇了撇嘴,立刻盖上瓶子,“啪”地一声扔回抽屉里,啐道:“指不定是姜如翡那贱人拿来勾引男人的骯脏物件。” 拿也不能拿,看著又闹心,姜如琳乾脆关上抽屉起身往外走。 丫鬟赶紧跟上,一路伺候著出了院。 院子里静了片刻,西墙根下忽然闪出个黑影。 那人摸黑进了房中,径直走到妆檯前拉开抽屉,手指在首饰间摸索片刻。 摸到那个素净的瓶子时,明显鬆了口气。 他將瓶子往抽屉深处推了推,又仔细理了理周围的首饰,这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黑影刚消失在院墙外,另外一个黑影从檐上飘落,目光锁著前方的那道身影,足尖不点声息地跟了上去。 两道身影先后融进了夜色里。 …… 晨雾將將散尽,露出清寒的天,铅灰色的云团已在天际铺得满满当当。 安平郡主从院子里收回目光,伸手將半开的窗户往里拉了拉,说:“这天是越发冷了,眼见著下月便是年关,我已经好些年没在公主府过年了。” 姜翡伸著手烤火,先前从公主府大门一路走过来,沿路冻得她直哆嗦,她这才发觉,原来天已经冷到这份上了。 她平日同裴涇一处,进出门马车能直抵王府內院,几步路就进了屋,还从没感受过这样的寒意,看来还是得弄几件羽绒服。 暖意稍稍沁入手心,姜翡抬眼看向安平郡主,“你和张諍的事怎么样了?我就听到些传言,不过多半是瞎扯。” 安平郡主知道外头是怎么传的,走过去挨著姜翡坐下,“还能怎么样,他不同意和离。” “他同不同意有什么打紧?”姜翡挑眉道。 安排郡主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姜翡问。 “先前我回去搬东西,你是没瞧见张諍那模样。”安平郡主往炭盆边凑了凑,说:“见我进门,倒是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得意样,问我『这才捨得回来了?』” 姜翡嗤笑一声,“给他能得,以为你总算熬不住要低头了吧?” “我懒得理他,他却不依不饶,竟然追上来扯我的袖子,说『我跟你说话呢,没听见?』” 安平郡主学著张諍那副腔调,自己先笑了,“然后我回头瞪了他一眼,说了声放肆,他当时惊呆的表情我现在想到都觉得好笑。还有那个周姨娘,一直躲在张諍身后,我让她出来给我行礼,张諍还叫我不要太过分。” 第219章 你在对谁凶? “然后呢?”姜翡听得津津有味,只恨没当场看见。 “我当时气得不行,指著他说我是张家明媒正娶的主母,论规矩,她该跪我,论身份,他们俩都该跪我,我问他是周姨娘跪还是你跪。” 姜翡冲她竖起两个大拇指,“精彩!后来谁跪了?周姨娘?” 安平郡主点了点头,“可见张諍这个人,心里只有他自己。” 姜翡拿起钳子拨了拨潭门里的火星,“他若执意不肯和离,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郡主说:“先耗到年后,要是他执意不肯,那我便豁出这张脸,闹到衙门里去,与他义绝。” 姜翡心说这古代男尊女卑的观念根深蒂固,男人可以休妻,女子却不能休夫,女子想要分开除了和离这一条路,就只能靠官府。 要是裴涇当上皇帝的话,最好是让他把这条改了,改成女子也可休夫。 不过如果由她说出来,裴涇还指不定怎么乱想,估计还以为她在给自己找退路。 说到这里,安平郡主嘆了口气,“说实在的,我有时又不想和离了。” “啊?为什么?” 安平郡主道:“母亲近来总劝我,说我还年轻,和离后该再找个人家。我可不想刚从火坑里跳出来,又跳进另一个坑里。她近来和那些夫人走得近,就是在帮我相看,她说她怕自己哪日不在了,我身边没个依靠,可你瞧我这里,丫鬟僕妇一应俱全,哪里就缺人照顾了?” 姜翡目光落在炭盆里跳动的火星上,低声道:“那不一样。” 她想起了裴涇,要是哪一天她不在了,裴涇身边自然也少不了丫鬟僕妇,侍卫护院更不会缺,吃穿用度照样周全。 可那些照料再妥帖,终究抵不过一个能放在心尖上的人。 正说著,外头丫鬟进来回话:“郡主,姜小姐,昭寧王在公主府门外等著小姐,王爷说他不著急,你们慢慢说。” 姜翡还能不了解裴涇么,那句“不著急”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安平郡主看向姜翡,眉眼弯了弯,“你才来我这多久,这便有人急著来寻了,真是一刻都离不得人。” 姜翡被她打趣,脸颊有些热,转头对丫鬟道:“他既然不急,那就让他等会儿,我和郡主还有话没说完。” “也就你敢这么指使昭寧王了。”安平郡主轻笑道。 姜翡不接这茬,绕开话题,“你既不想再嫁人,那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地方生活,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安平郡主闻言,眼里落了层浅浅的光,却又悵然道:“想是想,但是我没有那样的勇气。” 窗外的风卷著寒意,把窗棱摇得“吱呀”作响。 姜翡走过去推开些窗,天色沉沉的,空气里都是湿冷的气息。 “快下雪了吧?”姜翡问:“往年京城的初雪都是什么时候?” 安平郡主走过去,扶著窗棱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你往年冬日不住京城吗?” “记不太清。”姜翡笑了笑,转头就看见一名丫鬟走入院中。 安平郡主一下笑了,“看来是昭寧王等不及了,这就巴巴地让人来催。” 下人忙解释道:“回郡主,不是王爷,是张諍张大人来了。” 听见这个名字,安平郡主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 姜翡留意著她的神色,“你见吗?” 安平郡主道:“见。正好跟他说清楚,再这么纠缠下去,我便闹到衙门里去,张諍好面子,应该会答应下来。” 她看向姜翡,“正好也送你出门,省得昭寧王一会儿又寻过来跟我要人。” 安平郡主说完,便与姜翡一同往外走。 刚出府门,就见张諍已拢著手等在那里,见她们出来,快步迎上前。 “郡——”张諍的声音在看见姜翡时一顿,眉头皱了皱,却没理会姜翡,径直对安平郡主说话。 “郡主,我有几句话,想跟你私下谈,此处还有外人,怕是不便说。” “既然不便,那就不必说了。”安平郡主道。 姜翡看了眼巷子,裴涇的马车没堵在门口,停在几丈远的一棵树下,“那你们谈,我就先走了。” “你不用走。”安平郡主一把拉住她,像是跟张諍较劲一般,“你不是什么外人,没什么是你不能听的,有话就在这说吧。” 张諍被堵得一噎,脸色瞬间涨红,带著几分窘迫。可安平郡主既已开了口,他又不好发作,却只能咬牙忍著。 他深吸了口气,终是垂了垂眼,放低了姿態道:“以前是我糊涂,被周姨娘给迷惑了,如今我已將周姨娘休弃,府中再无旁人,只要郡主肯回心转意,往后我必待你如珠如宝,断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嗤。”姜翡一个不注意笑出了声,连忙收敛表情,“不好意思啊。” 张諍哪里听不出她的嘲弄,本就强压著的难堪瞬间翻涌上来。 “这是我与郡主之间的私事,还请姑娘自重,不要在此插嘴。你这般,实在是有失体面!” 话音未落,他后领突然被人狠狠揪住,一股大力猛地向后一拽,直接把张諍掀翻在地。 “谁?!干什么!”张諍又惊又怒,挣扎著要起身。 还没看清来人,就见墨色的衣摆一晃,一只脚重重踩在他胸口。 裴涇踩著张諍,微俯下身,冷冷道:“你在对谁凶?” 张諍被那眼神慑住,一时竟不敢挣扎,“没……下官没凶谁。” “你当本王是聋子?本王都听见了,你还敢说没凶她?”说著脚下一碾,力道更重,“本王的人你也配教训?” 张諍顿时闷哼一声,疼得额上渗出冷汗。 “咱们走吧。”姜翡上前拉住裴涇的袖子,“你要是把人打伤了,他们就没法说正事了。” 裴涇这才冷哼一声,缓缓收回脚,朝安平郡主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 “啊对了。”安平郡主忽然开口,“方才我看那茶你挺喜欢,让人给你包了些,你拿回去喝。” 裴涇脚步一顿,立刻警觉地回头,“什么茶?” 姜翡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千万不要说岩茶,千万不要说岩茶,求你了。 结果就见安平郡主笑意浅浅道:“武夷岩茶。” 第220章 成何体统 姜翡两眼一黑,转头就看见裴涇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她就不懂了,这人怎么对她喝什么茶那般执著,岩茶是有毒吗?她怎么就不能喝? “额……偶尔喝喝岩茶,换换口味也……没什么吧?” 姜翡试图安慰,谁知裴涇脸色更沉,连腮帮子都紧了。 那模样不像是她喝了岩茶,活像她当著他的面偷了人。 “好、好。”裴涇冷冷道:“白毫喝腻了是吧?” 姜翡不明所以,如实道:“天天喝是有点腻,其实可以换著喝的。” 安平郡主似乎没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笑著把锦盒递上前,“这茶性子烈,回味却长,你拿回去慢慢喝就是。”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裴涇一把接过锦盒,也没道谢,反手握住姜翡的手腕就往马车的方向走。 那背影绷得笔直,像根拉满的弓,谁都看得出他心里憋著火,却没当著旁人的面发怒。 姜翡被裴涇默不作声地带上了马车,裴涇把锦盒扔在案上,径直往车壁上一靠,不说话了。 姜翡偷偷抬眼瞄他,就见裴涇垂著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侧脸硬得像块冰。 案上那只锦盒在被他扔下时敞开了口,武夷岩茶的醇厚香气丝丝缕缕飘出来。 裴涇满脑子都是姜翡喝腻了白毫银针,要喝別的茶了,她腻了,她这么快就腻了…… “那个。”姜翡试图打破僵局,“其实那个岩茶我只尝了一口。” “你答应过本王,只喝白毫银针。”裴涇忽然倾身逼近,“你没做到。” 姜翡老实道:“我是没做到,但是我是去做客,主人家给的茶,我总不能推掉吧?” 裴涇沉声道:“当然可以,本王赴宴时別人孝敬的美人,本王也是一概拒掉的,看都没看一眼,更別说尝了。” 姜翡被他给说懵了,这什么跟什么啊? “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裴涇自嘲地笑了笑,“也是,白毫银针日日喝,也是会腻的,毕竟岩茶那股子衝劲,的確实能勾人新鲜。” 姜翡完全理解不到他那九曲十八弯的恼火路,又气又急道:“裴涇!你无理取闹了吧。” “我怎么无理取闹了?” “喝个茶而已,怎么就不行了?以后我不仅要喝岩茶,我还要喝红茶白茶乌龙茶,每天换一种不重样的!” 裴涇被她那吼声震得一愣,像是没料到她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他脸上的怒意瞬间褪了大半,取而代之的一种近乎茫然的委屈,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显得狼狈又无措。 马车一路顛簸著进了王府,直到停在院门口,两人都没再说话。 姜翡率先掀帘,没等裴涇扶他就跳下了马车,把裴涇伸出的手晾在了那里。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擷松斋,下人察觉出气氛不对,一个也没敢上前。 姜翡匆匆进了屋,砰地一声关上房门,裴涇盯著门看了片刻,转身就往书房去。 段酒和闻竹对视一眼,站在廊下商量对策。 闻竹今日没跟著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怎么出去一趟就闹翻了?王爷居然跟小姐甩脸子。” 段酒斜睨了闻竹一眼,“你觉得怎么才会闹成这样?” 闻竹摸著下巴琢磨片刻,“依我看,是不是小姐盯著哪个英俊的公子多看了一会儿?或是跟谁走得近了,不然王爷怎么会气成那样,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段酒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段酒压低声音,把之前白毫银针和岩茶的事说了一遍。 …… 姜翡回房后灌了一口茶消了消火。 房门响了两声,以为是裴涇,姜翡连忙隨手抓了本书翻开,结果闻竹走了进来。 闻竹走到姜翡面前,没等姜翡开口,就噗通一下直挺挺跪在了地上。 姜翡嚇了一跳,合上书,蹙眉道:“你这是干什么?” 闻竹低著头,语气有几分懊恼,“小姐,这事都怪我,是我嘴欠,跟王爷胡说八道。” 她把之前跟裴涇说的那番关於茶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末了又磕了个头。 “都是属下的错,不该拿茶打比方。” 姜翡听完呆住。 怪不得呢,那次进门就脱了衣服让她摸,还不准她喝岩茶,感情是把茶比作了人,他自己就是白毫银针。 所以江临渊就是岩茶,前几日江临渊拜见,连她看上一眼都不行。 心里那点火霎时消了大半,她还以为裴涇大男子主义到那种地步,连她喝什么茶都要管。 姜翡表情严肃了些,“你跟在他身边多少年了?” 闻竹抬头,“十年,从王爷找小姐开始,闻竹就和兄长跟在王爷身边了。” “那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他的性子吗?” 听到这样的语气,闻竹也跟著严肃起来,“別的事上,王爷精明得很,不需要属下们多说什么,可一旦沾上小姐的事,王爷就像换了个人,容易钻牛角尖,哪怕是句玩笑话,他也能当真。” 姜翡听完闻竹的话,轻轻嘆了口气。 “王爷就是……太在意您了。” “我知道,”姜翡揉了揉眉心,“可这样下去不行,他总得学会信任我。” 闻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头没敢接话。 姜翡转身看向她,“你先下去吧,这事不怪你。” 姜翡在窗边站了一会儿。 幼年的时光在裴涇身上打下的阴影,到如今仍像片挥之不去的霾,盘踞在他心底,裴涇还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 书房中,裴涇呆呆地坐著,姜翡的那些话还在她耳边迴荡。 闻竹去小姐那边劝了,段酒只能接下安慰王爷这边的活,毕竟祸是自己亲妹妹闯出来的。 “她说她以后要喝红茶白茶乌龙茶,每天换不重样的,白毫银针不是她的唯一。” 段酒看著王爷那副蔫巴巴的样子,语重心长道:“王爷別往心里去,这茶嘛,本就各有各的滋味,绿茶清爽,红茶醇厚,乌龙茶回甘,换著喝,既能尝鲜,对身子也没坏处。” 裴涇抬眼,眉头拧得更紧,声音闷闷的,“可本王是白毫银针!” 段酒差点没绷住,这牛角尖钻得也太深了。 “茶是茶,人是人,茶能换著喝,只要身边的人不换就行,您要是不放心,往后可以陪著小姐一起品茶。” 听完这话,裴涇不知想到什么,眉头狠狠一拧。 难不成,难不成她“喝”別的“茶”的时候,他还得在旁边看著,和她一起“品”?这未免也太…… 裴涇一拳砸在书案上,厉声道:“成何体统!” 第221章 太粘人了 段酒嚇了一跳,品茶而已,怎么就不成体统了?王爷这脑子他是越来越跟不上了。 “这不是挺风雅的么?”段酒小声嘟囔。 裴涇瞪他一眼,沉默片刻道:“你方才说,茶各有各的好。” 段酒点头,“是这样。” “那便一样。”裴涇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人也各有各的滋味,但旁的滋味就算再好,本王也只要她,不对,没人能有她好。” 这可真是掏心窝子的话,要是让小姐听见,估计再怎么气也都消了,只可惜对著的人是段酒。 裴涇呆坐了片刻,想起那扇门“砰”地在他面前关上的样子,心里那点彆扭就换成了说不清的闷。 他大她三岁,自己跟个小姑娘较什么劲呢? 她比他还可怜,又没有父母,只有自己疼她,要是自己还跟她置气,他家小翠就没人疼了。 他家小翠可真是可怜呢。 这样一想,裴涇又心疼起来,暗自嘆了口气,“她今日,是真动气了,从未见她发过那么大的火。” 段酒没说话,只静静听著。 裴涇眉心又蹙起,“你说,本王得怎么哄才行?” “啊?”段酒愣了一下。 这转变太快了,先前还在因为茶生闷气了,这会儿就已经跳到哄人去了。 “啊什么啊?”裴涇不满道:“你近来是越发迟钝了,脑子是被浆糊糊住了不成?” 说罢瞥他一眼,眼神里满是“连这都反应不过来”的嫌弃。 段酒有苦难言。 天地良心,不是他迟钝,自己还是那个自己,但王爷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王爷了啊。 “额,属下也没哄过人呀。” 裴涇料到他也给不出什么主意,索性自己琢磨起来。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几步,停在窗边,对著窗户纸小声练习:“你彆气了,是我的错。” 说完回头看著段酒,“你说此处是用『我』,还是用『本王』更好?” 段酒:“……” “算了,问你也不懂。”裴涇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无理取闹。” 说完自己先皱眉,又觉得这话说得未免太没气势,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可一时又想不出別的。 正琢磨著,瞥见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染上了暮色,远处的灯笼次第亮起来。 裴涇转过身,问段酒:“她用饭了吗?” 段酒一愣,忙道:“属下不知,这就遣人去问。” “不必。”裴涇抬手制止他,抬脚往外走,“本王自己去看。” 段酒见状,忙从架子上拿起氅衣,快步跟上去,“王爷,您的氅衣。” “不必。”裴涇淡淡道。 段酒不敢再劝,只能抱著氅衣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廊廡被灯笼浸亮,暖黄的光顺著飞檐漫下来,在青石板上淌出几片模糊的圆晕。 裴涇刚转过迴廊拐角,脚步便停住了。 廊廡那头姜翡缓缓走来,一袭月白襦裙像被晚风拂动的云,鬢边的几缕碎发也被牵动。 她似乎正在想著什么,眉眼微垂著,直到余光瞥见廊子那头的身影,才驀地抬眸。 四目相对的剎那,姜翡也顿住了脚步。 廊角的灯笼晃了晃,仿佛连廊下流动的风,都在她停步的这一刻悄悄缓了下来。 裴涇好似这一刻才反应过来,目光在她的衣衫上扫过,心头那点压下去的气又窜了上来。 他脸色倏地一沉,反手就从段酒怀里抓过氅衣,走过去展开把姜翡裹了进去。 “披风也不知道披一件,大晚上的还出来干什么?”语气里带著明显的不悦,眉头也皱得紧紧的。 姜翡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还在生气。 他是个有心理疾病的人,她一个大好人跟病人较什么劲呢? 他比她还可怜,有娘不能认,也没个人疼,自己要是都和他置气的话,那谁来疼他? 她家裴松年可真是可怜呢。 裴涇仔细给她系好,抬眼就看见她的表情。 这眼神……是在向他示弱吧?好手段! 裴涇视线往下,又落在姜翡的脚上。 那是双绣著缠枝纹的软鞋,这样的鞋底子薄,在烧了地龙的屋里穿著轻便舒服,倒也没什么。 可这会子是在外面,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冰凉,这薄薄的底子哪里顶得住? 裴涇火气噌一下冒上来,直接弯腰將人打横抱起来,大步往院子里走,嘴上却忍不住数落。 “姜小翠!你就是故意穿这么少,想让本王心疼是不是?” 姜翡搂著他的脖颈,“才不是,我出门时忘了换鞋。” “你就是故意的。”裴涇垂眸看著她,语气里带著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分明是想用苦肉计,好让本王心疼得忘了生气,是不是?” 姜翡忍著笑,问:“那你心疼了吗?” 裴涇脚步一顿,低头瞪她,“你说呢?本王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 段酒远远跟在后头,看得直咋舌。 方才在书房里可不是这么计划的,还说要道歉呢,这是看见小姐来找,蹬鼻子上脸起来,竟敢数落人了。 裴涇將姜翡抱进臥房,段酒连忙吩咐下人传晚膳,自个儿在外头候著,见里边气氛和谐,悄悄鬆了口气。 等里面撤下饭菜,换了茶点,裴涇才起身出来,脸上带著几分不易察觉的舒展。 段酒连忙迎上去,没忍住,小声问:“王爷您道过歉了?” 裴涇斜睨他一眼,“道歉是为了让她不生气,如今她本就不气,本王还道什么歉?多此一举。” 段酒噎了一下。 “况且你也看见了,她根本离不开本王,黏人得很。”裴涇说完看了眼段酒,见他那表情好像不太相信的样子,继续说: “你难道没看见她穿的什么鞋?” 段酒回道:“属下不敢看。” 裴涇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她脚上的绣鞋,绣的可是缠枝纹。这缠枝纹缠来绕去,可不就是想缠著本王?” 第222章 你丫这是作弊 段酒心说您要这么想也可以这么理解,您高兴就好。 裴涇勾了勾唇,又故意板起脸,道:“穿这么少还穿那样的鞋,心思都写在上面了,装什么可怜,难不成她不这样本王就不疼她了?” 段酒只能硬著头皮点头附和,“是,王爷说的极是。” 到了夜里,两人躺在床上,却没似往常一样直接抱在一起。 帐外点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光晕柔和地漫在锦被上,將並排的两人的身影拉得有些长。 裴涇睁眼看著帐顶的纹,心里跟揣了只小鼓似的。 先前他在廊下凶巴巴的,其实是色厉內荏,他哪还捨得真跟她生气。 往常还没上床就开始催,一躺上床就往他怀里钻,说冷,今夜却不抱他了。 还是得哄,等她一会儿翻身,自己就顺势把人搂过来,先认错,再给她顺顺毛,然后…… 思绪被贴上来的软软的身子一下牵得乱了,刚才脑子里想的什么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痒。 她不是要喝別的茶吗?那就先把她餵饱,看她还能不能喝得下別的。 裴涇忽然翻身压上去,手臂撑在她身侧,鼻尖几乎碰上。 裴涇的吻落了下来,带著沐浴后的清香,缠成一团解不开的绵。 姜翡的手从他衣襟滑到后背,指尖触到他紧绷的肌理,轻轻蜷了蜷,指甲挠出一阵钻心的痒。 裴涇猛地將她翻了个身,一只手按在她腰上,贴在她耳边道:“本王教你。” 姜翡侧脸贴著微凉的锦缎,后颈却被他的呼吸烫得发紧。 她听见自己气息不稳的声音:“教……教什么?” “不是你写的么?”裴涇刻意拖长的尾调,手指在她腰间轻轻碾过,惹得她一颤。 他咬了咬她的耳垂,声音像浸了酒:“王爷腰软,想学。” 余下的声响,都被夜色漫过的锦被,轻轻捂住了。 …… 裴涇素来没有赖床的习惯,早起不是练武就是处理事务,可这规矩自打姜翡住进王府起就破了。 怀里的人还在睡著,他想调个舒服些的姿势,稍稍一动,她便有转醒的跡象。 裴涇刻意放轻了动作,抬手顺了顺她脸颊的碎发,声音带著初醒时的微哑。 “再睡会儿,还早。” 姜翡没应声,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恰好迎上裴涇半睁的眼。 晨光漫过他周身,往日的锋芒都浸在慵懒里,惊心动魄的好看,像幅被晨雾洇开的画,一眼望去,心尖都跟著软了。 姜翡还没来得及开口,脑子里的系统已经先一步冒了出来:“真是秀色可餐啊!” 好好的气氛,全叫这个不长眼的东西给搅了。 “你能不能別看我男人,去看你自己男人行么?”姜翡道。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系统:“可是我没男人啊。” “主系统呢?” “他是潜规则我的上司。” 姜翡懒得再理系统,起身在裴涇唇上亲了一下。 窗外的天光不知何时变得格外亮,隔著薄纱帐也能感受到那片清透的白,比往日里任何时候都要晃眼。 姜翡心里莫名一动,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又被裴涇拉住,“急什么?” “睡不著了。”姜翡挣开他的手,从他身上翻过去,穿上鞋几步走到窗边。 木质窗棱带著清晨的凉意,轻轻一推,冷风裹著细碎的声响灌了进来。 姜翡眼睛顿时一亮,“裴松年,下雪了!” 雪还在扑簌簌地落,不知何时开始下的,院中已积了厚厚一层,昨日还光禿禿的枝头,如今覆著蓬鬆的雪。 姜翡顾不得梳妆,用簪子隨手綰了个头髮,拿起衣裳套上就往外冲,被裴涇眼疾手快地拽住,攥著她的手腕往回带。 “急什么,雪又不会跑。”他取过狐裘给她裹上,又戴上篼帽才笑著鬆了手。 就那么站在窗边看著她,眉眼间的温柔都漫了上来,看著她在雪里蹦躂得像个孩子。 丫鬟鱼贯而入,伺候主子洗漱。 裴涇先打理妥当,刚走到门边,冷不防一团白的东西朝他面门飞来。 裴涇身子几乎是本能地一侧,那团雪便擦著他的肩头飞过去,“噗”地落在了廊柱上。 紧接著,又是几团雪接连袭来,他足下一转,旋步躲开,脖颈微偏躲过迎面而来的两团。 眼看最后一团就要砸在他胸口,他手往前一伸,稳稳地將那团雪抓进掌心里,唇边漾开一抹笑。 “还有吗?” 地上还堆著好几团雪,九桃默不作声在在旁边捏雪团,捏好了就往姜翡脚边堆。 姜翡额角都冒了点薄汗,鼻尖冻得通红,叉著腰瞪他,“你是习武之人,你丫这是作弊!” 裴涇笑著上前,拂去她兜帽上的雪,语气里满是纵容,“好,不躲了。” 他后退几步,张开双臂示意,“我不动,给你砸。” 姜翡弯腰抓起个雪团,掂量了一下。 雪团从她手里飞出去,砸在裴涇胸前“噗”地散了,只留下一小块不明显的湿痕。 她撇了撇嘴,拍掉手上的雪屑,“没意思。” 说著便扭头朝廊下喊,“去,去把小胖子给我接过来。” 裴涇朝她走过去,拉住她冻红的手攥在手里暖著,问:“找他做什么?” “他目標大,还跑得慢。”姜翡得意道:“我肯定一砸一个准。” …… 雪仍旧在下,园里的雪被踩得咯吱响。 裴涇拢著袖站在檐角下,目光追著雪地里跑跳的身影,唇边的笑意温得化不开,原来冬日的好,都藏在这样的喧囂里。 九桃和闻竹早就被姜翡拉进了战局,三个人围著小胖团团转。 姜翡攥著雪追得最欢,鬢边的碎发沾了雪粒,像落了层霜。 姜成琅跑得跌跌撞撞,裹著厚厚的袄像个圆滚滚的雪糰子,被九桃往手里塞了个雪团,转身糊在闻竹身上,惹得闻竹去挠他的嘎吱窝。 姜翡趁机绕到他身后,刚要把雪团拍他背上,就被九桃从侧边拦了一下,又被闻竹偷袭,后颈落落团凉丝丝的雪。 “好啊你们!” 姜翡转身去追闻竹,跑过廊下时瞥见裴涇正靠在廊柱上看,眉眼间都是温柔的笑意,当即大声喊道: “裴松年你快来!他们合伙欺负我!” 第223章 把段酒毒成哑巴 裴涇闻言直起身,唇边笑意更深,抬脚朝她走过去,声音裹在落雪里,温温的:“来了。” 他走得不快,却像把漫天的风雪都拢在了身后,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比冬日的炭炉还要暖。 这场雪一落就是两日,院中的梅枝都被压弯了腰。 消息是掌灯前传到姜翡耳中的。 她正坐在暖阁內的小几旁,王府手巧的丫鬟在一旁手把手教她打络子。 絳色的绒线在她指间绕来绕去,她学得有些笨拙,手指和线团总是不听使唤。 听著闻竹回稟:“江临渊去了趟姜府又回来了,进了小姐的闺房,离开之后暗卫再去查探,那瓶千机雪已经不见了。” 姜翡手指顿了顿,隨即又继续摆弄著纠缠的线,“那江临渊呢?” “已经回王府了。” “知道了。” 闻竹蹲下身,替姜翡理了理乱掉的线,“先前魏辞盈让人把毒药放进去的时候,小姐何不让我们直接把药取走,这样一来江临渊发现根本没有东西,就会反过来怀疑魏辞盈。” 姜翡勾著线拽紧,说道:“魏辞盈想挑事,我们挡住了这次,还有下一次,这人没完没了了,不如把这陷阱改一改,將计就计反过来给她设个套。” 闻竹刚要追问怎么改,暖阁的门被推开。 裴涇带著一身寒气走进来,目光先落姜翡身上,又去看她指间的络子。 “学这个做什么?” 姜翡捏著那团乱糟糟的东西,没好意思跟他说是想给他做个东西,只好说,“隨便打发打发时间。” 裴涇看著她手里缠成乱麻的线,笑了笑,“倒的確能打发时间,这线缠成这样,光是解开怕是就得半个时辰。” 姜翡扬起拳头就往裴涇腿上砸了一下,裴涇顺势捏住她的手腕,笑著摆了摆手让丫鬟退到一边,自己挨著姜翡坐下来,拿起一团绒线。 “我看看。” 丫鬟在旁演示了一遍,裴涇只扫了几眼,指尖一动便灵活地绕起线来。 他学得极快,不过片刻功夫,一个纹路整齐的络子就成了形,比起丫鬟打的也差不到哪去。 姜翡心里暗自无语。 这人一上手就做得这么好,再看自己手里那团歪歪扭扭,堪比狗啃的线团,简直没法看。 “这是我的了。” 姜翡拿起他刚做好的那个往腰间系,转头一看,裴涇动作更快,已经把她那团乱七八糟的线团坠在腰间。 “不行,別掛!”姜翡连忙去拽。 “怎么不行?”裴涇一手按住她,低头打量著腰间的坠子,认真道:“本王觉得好看。” “会被人笑话的。” 裴涇语气一沉,“谁敢?谁要是敢说不好看,本王就毒哑了他们。” 正说话,段酒叩了叩房门,在外请示:“王爷。” “进来吧。”裴涇把腰间的线团理了理,让丫鬟都退下。 段酒越过丫鬟走进房中,拱手道:“宫里传来……” 刚说了几个字,裴涇就朝他扫了一眼,段酒立刻噤声,明白过来王爷是不想让小姐听见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见小姐还在打量腰间的络子,段酒鬆了口气,幸好小姐没注意听。 他目光一转,落在裴涇身上,就瞥见他腰间的束带旁,被袖子压著的边缘露出一截线头,看来又是打理衣物的丫鬟办事不细心。 段酒下意识伸手去扯,还没碰到,就被裴涇一巴掌拍开。 “你干什么?”裴涇皱眉道。 段酒垂手站定,指了指那处道:“王爷,属下帮您把这线头扯了。” 裴涇一愣,低头往腰间瞧去。 袖子一让开,原本被袖摆压著的地方露了出来,竟是好大一团缠得乱七八糟的线。 段酒忍不住低呼,“嚯,这么大一团线,替王爷打理衣物的丫鬟怎么没发现。” 说著就要转身,“属下去拿剪子来,替您处理乾净。” 姜翡撇了撇嘴,看向裴涇,脸上满是控诉,说好的不被人笑话呢? 裴涇连忙哄道:“好看的,段酒品味一向很差你忘了吗?本王觉得甚是好看,回头就把段酒毒成哑巴。” 闻竹听得直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偷笑。 段酒到现在还不明所以,但是剪子是不敢拿了,怕拿来之后王爷先用剪子剪了他的嘴。 两盏茶之后,裴涇和段酒移步书房。 段酒这才敢稟报宫里发生的事。 “今日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將大皇子叫去,发了好大一通火,还罚了两年的俸禄。皇后娘娘听说此事后赶来求情,被拦在殿外,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著。”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止如此,皇上还下了旨意,贬謫了好几位官员,看这架势,是动真格的了。” 裴涇眸色深了深,“皇上最忌皇子私涉兵权、暗囤军械,裴翊这是自寻死路。” 段酒试探著问:“那王爷要不要进宫一趟?毕竟这事闹得不小。” “不必。”裴涇搭著扶手,语气淡漠,“这时候凑上去反倒显得急功近利,只需冷眼旁观便可,掺和进去反倒惹一身腥。” 段酒应了声“是”,却没立刻退下,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抬眼看向裴涇,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涇抬眸,“说。” “从前王爷向来不屑掺和这些朝堂爭斗,说爭斗还不如杀人有意思。”段酒斟酌著措辞,“可此次却是王爷亲自部署,属下有些不明白,是什么让您改变了主意?” 他话落,书房里静了片刻。 裴涇摩挲著腰间那团柔软的线,心也跟著软下来,“裴翊心胸狭隘,睚眥必报,我挡了他的路,他日他掌权,本王必无葬身之地。本王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本王身后还有要护的人。” 段酒心头一凛,顿时明白了。 “更何况,”裴涇声音冷了几分,“有些人欠下的债,也该到还债的时候了。” 段酒低下头,沉声应道:“属下明白了。” 书房里又静了许久,段酒见王爷不再说话,正准备退下,便听见一句。 “段酒,你说……人有来生吗?” 第224章 內子偶尔有些缠人/+1 段酒愣了愣,斟酌著道:“应该是有的吧。” 裴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本王也觉得是,断送在本王手里的人命不少,骂我的人也不少,说本王手段狠辣、血债纍纍,恶有恶报,迟早要遭天谴。” “这些话王爷大可不必在意。”段酒忙说。 裴涇笑了笑,带著几分自嘲,又掺了些说不清的悵然。 “他们说的或许没错,这世间事,大抵还是有章法的,轮迴有序,善恶皆有归处,不然这天地间,岂不是成了恶人横行的地方?本王手上沾了这么多的血,总归是要还的。” 段酒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从何安慰。 “若真有轮迴,小翠那般好,来世定是要投个好人家,安稳一生,可本王怕是要下地狱的。想来这世间的帐自有定数,该还的债,本王认。只是……” 裴涇一下攥紧了手里线团,又怕捏疼它似的鬆开,“本王倒盼著往后能少沾些血,少造些业,好歹来生能离她近一些,哪怕只能做她院外的一棵柳树,能每日看著她走过,也是好的。” 段酒听得心口发堵,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王爷定能和小姐长长久久,永生永世。” 这话本是寻常安慰,连段酒自己说出口都觉得空泛,世间哪有什么真能篤定的永生永世。 可裴涇听了,紧绷的肩线稍稍鬆了些,道:“你这张嘴有时也挺会说话,倒也不必毒哑了,回头我跟小翠求求情,让她留下你这张嘴。”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段酒:“……”不是您要毒哑我的么? 裴涇又道:“裴翊失势,难保不会鋌而走险。本王一身硬骨,唯有那根软肋,容不得半点差池,她若觉得王府无聊想要出门,也不必拘著,多派些人手暗中保护,” 段酒躬身领命,“属下这就去办,定保小姐万无一失。” …… 近来朝局颇不平静,几名官员接连被罢黜查办。 大皇子裴翊因铁山坊一事遭了皇上严厉训斥,宫里的气氛也跟著凝重起来,几乎是人人自危。 裴涇设下这局便抽身,本想置身事外,不愿缠著进这些纷爭中。 偏宫里又传来了昭文帝的旨意,召他进宫。 裴涇奉旨进宫,原以为和从前一样,是入宫听几句训斥,谁知太监径直將他引进了议事厅中。 偏殿內已聚了不少人,太傅、司空等几位重臣坐在西侧,东侧的则坐著大皇子裴翊,还有另外几名皇子,案上都摆著待议的奏章。 眾人见裴涇进来,脸上都没什么惊讶的神色,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只是各自頷首,又把目光转到別处。 昭文帝抬了抬手,“来了,坐吧。” 裴涇心里跟明镜似的,昭文帝让他来听政,还把位置设在裴翊旁边,无非是想用他来敲打敲打裴翊。 “关於凉並二州的粮税调整,太傅方才说的那几条,再仔细议议……” 昭文帝话音刚落,太傅便道:“凉並二州地处边陲,近年来羌胡自扰不断,不如稍作减免,再从司隶调些粮草补其缺口……” 裴涇坐在一旁,心思都飘回了王府。 昨晚不知怎么回事,待他从书房回去,姜翡对他热情得不行。 他本就对她没什么抵抗力,被她一缠骨头都酥了半边,她又那般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难免失了分寸。 结果还没睡几个时辰,又被叫进宫里,眼下还带著点困意,听著殿上的议论,只觉眼皮发沉,愈发百无聊赖。 负责上茶的太监眼尖,见昭寧王打哈欠,连忙端著茶盘上前,想给他斟杯浓茶提提神。 太监斟完茶,目光扫过裴涇的衣裳,见袍子上勾著一缕线头,便下意识伸手去扯。 小太监的手指还没碰到线头,手腕就被裴涇一把攥住。 裴涇手上没留劲,小太监疼的低呼出声。 “唔!” 这声轻呼打破了殿內的肃穆,眾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连昭文帝也停下话头,看向这边。 裴涇鬆开手时一推,推得小太监踉蹌两步,手里的茶壶晃了晃,险些泼出来。 裴涇眉头蹙了蹙,低头抚了抚腰间繫著的线团,“这东西你可碰不的。” 说完这才抬眼,见眾人都看著自己,说:“都看著我做什么?接著议。” 昭文帝的目光落在他腰间那团顏色鲜亮的线团上。 裴涇喜著玄服,身上唯有这处亮色,方才裴涇进来时昭文帝就发现了。 “你这腰间掛的什么?”昭文帝隨口问。 裴涇指尖捻著线团的穗子,坦然回道:“是內子为臣精心编的络子。” 昭文帝脸色变了变,无语居多。 太傅端著茶盏的手顿在半空,司空拿余光往裴涇腰间瞟去。 那线团缠得歪七扭八,线头东一根西一根滴支棱著,瞧这就像闺阁女子做活计剪下来的废线,这也能叫络子? 见他没什么精神,昭文帝又问:“昨日没睡好?” 裴涇含笑道:“內子偶尔有些缠人。” 殿內静了静,昭文帝彻底不想跟他说话了。 几位皇子更是交换了个隱晦的眼神。 尚未娶妻哪来的內子,还把个破线团当宝贝掛著,这人已经疯成这样了?想女人想疯了吧? …… 裴涇在宫里听了半日议事,除了那句內子,一句话也没搭腔。 出宫门,段酒已经在宫门外等著,见了裴涇便迎上前来,压低声音道:“王爷,府上来人稟报,铸剑阁来人求见,小姐做主把人请进去了。” 裴涇眉头一皱,让人牵了马来,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进府之后听说姜翡已经带著人去了江临渊住的偏院,又匆忙赶过去。 走进偏院,抬眼便见姜翡立在檐下,一件雪白的狐裘拢住她大半张脸。 檐下还站著几名侍卫,另有几个身著劲装的江湖中人,见裴涇进来,都敛了声息,遥遥行礼。 “见过王爷。” “怎么了?”裴涇踩著雪,几步跨到姜翡身边。 姜翡目光朝正屋偏了偏,“铸剑阁带了他们自己的大夫来,正在里面给江临渊诊治,我不便进去。” 裴涇拍了拍她的肩,“你先回去,此处有我。” 姜翡摇了摇头,刚要说话,门就开了。 一个背著药箱的大夫走了出来,檐下那几名江湖中人见状,立刻围了上去,“李先生,少主怎么样了?” 姓李的先生瞧见廊下陌生的男子,看这气度便是昭寧王无疑了,隨即拱手行礼:“见过王爷,还请王爷里面说。” 这偏院虽处王府偏僻之处,用作客房的屋子却也收拾得雅致,桌椅器物皆是上等木料,屋子里烧了炭盆,驱散了外头的寒气。 江临渊已穿好衣裳坐在榻边,兴许是才施过针,脸色有些苍白,见了裴涇和姜翡,立刻起身行礼。 李先生在一旁道:“少主尚未恢復记忆,且千机雪毒素侵体已久,臟腑受损不轻,是以老朽想留下为他慢慢诊治,还请王爷肯容老朽叨扰。” 说著取出一个瓷瓶,双手奉上,“这便是千机雪,瓶中还剩了一小半,若当初下毒者全用上,少主早已毙命。” 江临渊在旁接话,“这药,是在小姐房中寻到的,但我知道这是被人栽赃。” 姜翡目光落在那个瓷瓶上,方才还清明的思绪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个一直被她忽略许久的关节骤然清晰。 这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几乎让她的背脊在瞬间凉透。 —————— 活动结束,大家辛苦啦,给大家加更,每次加1章,一共3章会在八月前加完。另外还会再加1章送给今年中考高考的小伙伴们,恭喜考上理想学校的小伙伴们,没考上的也没关係,人生还长,未来可期。 第225章 復仇 姜翡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却被裴涇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低下头,温声道:“怎么了?” 姜翡指尖攥著狐裘边缘,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道:“没事。” 她转眸看向江临渊,语气依旧平静,“铸剑阁的人既已来了,你自己是什么想法?可要隨他们回去?” 江临渊垂眸道:“在下如今尚未恢復记忆,暂时不打算回铸剑阁,想留在京中查清楚被害真相。” 姜翡眸光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江临渊又道:“还要在此叨扰王爷和小姐一段时日,望王爷莫怪。如若不方便的话,在下可另寻住处。” “当然不——” 裴涇刚一开口,袖子就被姜翡扯了一下,只能立即改口,“不用另寻住处。” 江临渊闻言,脸上露出笑容,拱手道:“那便多谢王爷了。” 两人离开偏院,刚转过迴廊,裴涇便握住姜翡微凉的手,“小翠,你方才到底怎么了?” 姜翡没有答话,只拉著他快步往回走,直到回了擷松斋,她才转身道:“江临渊没说实话,他早就已经恢復记忆了。” 裴涇一愣,满眼都是惊愕,“你是如何发现的?” “那瓷瓶。”姜翡道:“我房中还有几个瓷瓶,是你给我送的药,放在床头的柜子里,江临渊既是去找线索,必定全都查探过,不可能只看藏在妆奩內的瓷瓶。” “若他没有恢復记忆,怎么会偏偏认出妆奩里的才是千机雪的瓶子,而不是拿其他的?魏辞盈想要栽赃给我,只能暗中提醒,定然不会告诉江临渊关於瓶子的细节。” 裴涇恍然,眉头紧了紧,“既是如此,那为何还要將他留在府中?” “就算他没有恢復全部记忆,应该也恢復了大半。”姜翡道。 裴涇脸色一沉,“你方才没有拆穿他,是想包庇他?” “……”姜翡:“你能別看著我说事情么,背过去。” 裴涇“哦”了一声,背过身看著窗棱,奇怪,思路果然一下清晰起来。 “你是想看他到底准搞什么鬼吗?” “嗯,既然他想装,又执意要留下,与其让他出去行踪难测,不如留在府中,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仔细盯著,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裴涇听著,手指在袖中叩了叩,眉头渐渐舒展。 这就好,还以为她捨不得岩茶走,想留著闻闻味儿呢。 把人留在府中虽似引狼入室,却也占了主动,总好过放江临渊出去暗中作祟,让人摸不清动向。 …… 夜色黑尽,一个人影从偏院摸出去,借著夜色的掩护避开守卫摸出王府。 黑影七弯八拐,最终停在一条僻静的巷子口。 巷子尽头处,一辆马车正静静候在那里,垂落的帘子缝隙透出来一点昏光。 待他走近,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从內掀开。 车內灯火將来人的半边脸照得分明,正是借住在王府的江临渊。 “没人跟著你吧?”魏辞盈问。 江临渊弯腰上了马车,车厢內暖意融融,灯盏悬在车壁,照亮了对面端坐的人。 “我偷偷遛出来的。”江临渊缓了会儿气,朝对面的人笑了笑,道:“王府守卫森严,要出来一趟真不容易,近来我身子不大好了,跑几步就喘气。” 魏辞盈关心的不是这个,“可发现什么了?” 江临渊看她一眼,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素白的瓷瓶,放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 “我在姜如翡房中找到这个。” 素白釉色瓷瓶在灯烛下泛著细腻的光泽,魏辞盈一眼就认出那是她让人藏进姜如翡房中的千机雪。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故作惊讶地凑近道:“这是毒药吗?” “应该是。”江临渊眼底藏著冷意,“我找人看过了,剧毒无疑,看来,害我的人的確是她。” 魏辞盈垂眸看著瓷瓶,嘴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 她费尽心机设了这个局,江临渊果然没让她失望。 “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江临渊皱著眉,“王府守卫森严,暗卫遍布,我虽已恢復大半功力,即便动起手来也是寡不敌眾。更何况姜如翡的吃穿用度都有人仔细查验,我与他们並不亲近,根本没机会下手。” 魏辞盈闻言略有些失望,“难道你就打算这样算了?也是,从鬼门关逃回来已是万幸,姜如翡背靠昭寧王,他们有权有势,你若想保命,只能吃下这哑巴亏,不如趁早远走高飞,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这话明著是劝,实则是在激將。 “我咽不下这口气!”江临渊握拳,意有所指道:“定要让害我的人生不如死。” 听见这话,魏辞盈只觉后颈一阵凉意倏地窜上来,像有条冰冷的蛇顺著背脊爬过。 真正把江临渊推入鬼门关的人分明是自己,这话让她莫名地心虚。 但这惊悸只持续了片刻,便被一股隱秘的快意所取代。 魏辞盈抬眼看向江临渊,见他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全是衝著姜如翡去的,便忍不住微微上扬了嘴角。 “我想请姑娘帮个忙。”江临渊说。 “我?”魏辞盈道:“我能帮你什么?” 江临渊沉声道:“我无法从她的吃穿上下手,但好在我住在王府,更易探听她行踪,若是在她出行时下手,胜算大很多,可我身边无人可用,若你能借我些人手……” 魏辞盈眸光一闪,追问道:“你家中的人呢?难道还没联繫上?” 江临渊摇头,“至今未能联繫上,信件都是由王府送出,恐怕是被截下了。” 魏辞盈指尖在袖中蜷了蜷,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算计。 没联繫上铸剑阁的人?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第226章 裴涇使用说明书 她面上露出为难,沉吟片刻道:“借人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身边的人虽有些功夫,比起昭寧王府的侍卫终究还是差了些,你既要在她出行时下手,总得选个僻静处,还得算准时机才行。” 江临渊见她鬆口,便道:“多谢你,你既愿意出手相帮,我便开始著手计划,找合適的机会除掉她。” 江临渊没再多言,揣好那只瓷瓶,又借著夜色消失在巷口。 马车里,魏辞盈看著江临渊消失的背影,缓缓收起笑容。 里应外合,足够让姜如翡万劫不復了。 至於江临渊,等除掉姜如翡,下一个就是他了。 马车軲轆碾过碎雪,匯入夜色深处,江临渊从巷口走出来,望著车影远去的方向,眸色沉了沉,立了片刻才隱入夜色里。 …… 接连几日,裴涇都准时到殿中参与议事,只是从来都懒怠开口。 前几日还规规矩矩坐在安排好的位置,后两日更加隨意,只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著,从家中自带了话本子过来打发时间。 殿內炭火烧得正旺,映得樑柱上的彩漆都暖了几分,殿內爭论正酣。 大司农捧著计薄,愁容满面道:“今冬雪势格外大,北疆数州暴雪封路,百姓屋舍被压塌者不计其数,冻伤饿毙的消息日日传来,算下来至少得三十万两才能应急。” 太尉当即道:“边军粮餉下月即要拨付,断不可动。边军守国门,冬餉若拖,恐寒了將士心,北疆防线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可百姓遭此雪灾,若朝廷不加安抚,恐生民变。”司徒面露难色:“一边是军防,一边是民生,皆是燃眉之急啊。” 几人各执一词,声音渐高,连垂首侍立的郎官都忍不住瞄了眼御座。 裴涇指尖捻著书页翻过一页,见话本里酸秀才错把媒婆认作未婚妻,忍不住笑出声,“这蠢材。” 笑声落定,殿內爭执声戛然而止。 眾人齐齐转头,连御座上的昭文帝也朝裴涇看去,面色沉了沉。 落在身上的目光如有实质,裴涇慢悠悠抬眼,合上书抵著下巴,笑意未散:“看我作甚?你们议你们的,本王看自己的,不必理会。” 昭文帝盯著他片刻,终是没有斥责,道:“继续。” 一番拉扯后,三十万的缺口仍然悬而未决。 裴涇忽然“啪”地合上话本,理了理衣袍,漫不经心道:“江南製造局前年积压了一批贡品丝绸,本是要赏给宗室的,不如折价发卖,许商户用粮草、衣折算银两,既解了賑灾之需,又省了运粮的功夫,商户得了便宜,百姓得了救命之物,一举两得。” 大司农眼睛一亮,“那些丝绸皆是上等,商户定然愿意换!折算下来,三十万不成问题,那边军冬餉也不必动了!” 太尉仍有疑虑,“贡品发卖,恐失了体面。” 裴涇翻了页话本,头也不抬道:“先让活著的人喘口气,再谈体面不迟。” 太尉一噎,也不好再说什么。 “昭寧王所言有理,”昭文帝道:“賑灾事急,不必拘泥旧例。司徒即刻去督办此事。” “臣遵旨!” 僵局瞬间化解,眾人看向裴涇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这位王爷看似散漫,心思却比谁都透亮,若不是个疯子就好了。 昭文帝望著裴涇,若论通透,其余几位皇子倒真比不过裴涇,只可惜幼年时被耽误了。 大皇子裴翊握著玉佩几乎要嵌进肉里,裴涇这一出,无疑是在皇上和眾臣面前露了锋芒,自己的地位怕是更不稳了。 裴涇忽然抬眼瞥了瞥窗外,日头已过中天,他隨手將话本卷在袖中,慢悠悠起身。 “诸位慢议,我先走一步了。” 昭文帝眉头一蹙,沉声道:“殿中事还没议完,你急什么?” 裴涇道:“剩下的事,臣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了点刻意的显摆,“再听下去,得回去哄人了。內子在家等著,实在是离不得人,离久了怕是要闹脾气。” 昭文帝张了张嘴,又怕再说下去又是什么內子外子,听著就烦人,终究还是挥手,“罢了,去吧。” 裴涇回到王府,进门便问:“她可有找本王?” 门房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得愣在原地,半晌才结结巴巴回话:“回回回王爷,没,没听说消息传到这儿来啊。” 裴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径直往里走。 跨进擷松斋,正撞见奉茶的丫鬟,“等等,她今日可有找过本王?” 丫鬟如实道:“回王爷,小姐这半日未曾找过。” 裴涇顿时停住脚,站在檐下不动了,脸上明显透著几分不悦,“你说,她为什么不找本王?” 段酒站在他身后,斟酌著回道:“小姐知道王爷在忙正事,自然不会来打扰。” 裴涇微微頷首,嗯,有道理,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说著脚步轻快地跨进房中。 里头却热闹得很,姜翡拉著闻竹和丫鬟围坐在桌前,手里还捏著纸牌,每人脸上都多多少少贴了些纸条。 见裴涇回来,“你等会儿啊,等我这把打完。” 裴涇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牌局,又瞥了眼屋子,问:“九桃没在这伺候?” 对面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对面的丫鬟把贴了满脸的白条掀开一些,露出一双眼睛。 “回王爷,我在这呢。” 裴涇:“……” 一局完毕,九桃脸上的纸条又多了几条,收拾东西出去的时候差点撞到门上,看得姜翡一乐。 等丫鬟全退出去,裴涇伸手便將她拉进怀里,摩挲著她的后脑勺道:“你不必如此懂事。” 姜翡一愣,仰头看著他,茫然道:“什么懂事?” 裴涇又把她按回怀里,认真道:“你若是想本王了,不必自己忍著,打发人去宫里叫我便是。” “没……”姜翡这下反应过来了, 她现在已经掌握了裴涇的使用说明书,立刻话锋一转,拖著调子道:“没错,我的確很想你呢。” 裴涇浑身都舒畅了,转念又开始心疼。 可怜的小翠,想自己也只能忍著,分开那么一会儿就受不了,看来以后去哪儿都得带著了。 第227章 喜欢我多一点+2 后面几日,裴涇每日按时到场议事,朝臣们偶尔为议题爭论不下时,也会转头询问裴涇的想法,裴涇往往能点中要害。 朝臣们对裴涇的看法也有改观,这般资质,可惜没用在正道上,出身还受限,终究是难成气候。 更多时候裴涇不是看话本就是倒头就睡,一副游刃有余却不愿多管的模样。 这朝政听起来实在无趣,要不是心里清楚,自己若不爭位,將来他和姜翡怕是难有活路,他才懒得多费这些心思,更別提当什么皇帝了。 与其在这里耗著,还不如早点回去陪他家小翠。 正想著,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隨即一名太监躬著身子进来,不敢惊动议事,只跪在角落里。 侍立在御前的孟元德瞧见,放轻脚步走过去低声询问。 小太监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孟元德听完,脸上闪过一丝怪异,踌躇片刻,还是朝著裴涇走去。 孟元德躬身道:“王爷,府里遣人来传话。” 肯定是小翠想他了。 裴涇几乎是立刻坐直了身子,手已按在扶手上,眼看就要起身,顿了顿又坐了回去。 淡淡道:“可有说何事?” 殿內原本的议论声顿时静了静。 孟元德实在后悔接了这么个活,早知道就让他小太监说了,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还摊上了这样臊人的事。 他定了定心神,鼓足勇气道:“回王爷,府里来人说,实在是……想念王爷得紧,问王爷何时回?” 裴涇脸上那点刻意维持的淡漠瞬间碎了,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却又很快压下去。 只淡淡地“嗯”了一声,道:“看来我又要先行一步了。” 昭文帝看见那模样就来气,闭著眼手背朝外摆了摆,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裴涇当即起身,施施然行了一礼便转身往外走,脚步都比来时快了几分。 此时此刻,姜翡在王府嘆道:“这种话传进宫里,也不知道会被嚼成什么样?” 闻竹接话:“那小姐还让人传。” “我不让人传行吗?”姜翡一拍桌,“你是没瞧见他前几日从宫里回来那脸色,哎,照这么下去,我道名声怕是要让他给毁完了。” 九桃在一旁编绳,闻言认真道:“小姐放心,您现在名声好著呢。” 姜翡挑眉,“哦?怎么个好法?” 九桃说:“外头都在传,您被赵兴邦抢走,都说您是个可怜人呢。” 姜翡:“……” …… 转眼到了腊月底,朝廷按例封印,暂歇朝会。 裴涇没了议事的差事,便日日窝在家里,有时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看著姜翡坐在那儿翻话本。 读到有趣的她会捂著嘴咯咯笑个不停,眉眼弯成月牙,再乐些会在软榻上笑得打滚。 看到伤情处鼻尖会泛红,眼泪珠子啪嗒掉几颗就往他怀里钻,伤伤心心哭上一场,恢復了又把他扔一边儿接著看。 裴涇怎么看姜翡也看不够,只觉得这小东西实在可爱得紧,他能坐著看一天。 姜翡翻过一页,眼尾泛起红意,眼看就要掉泪,裴涇伸手直接抽走她手里的书。 “別看了,看了又得哭一场。” 姜翡刚酝酿好的情绪瞬间没了,抬眼望著他带著几分委屈,“不看书还能干什么?” 这古代生活太匱乏了,没网络没手机没电视,听戏她也听不懂,大冬天除了烤火看话本子,真的不知道要干啥。 裴涇朝门口看了一眼,又看向姜翡,“自然有別的事能做。” 他眼珠子一转姜翡就知道他想干嘛,眼疾手快腿一抬蹬在他准备俯下身的胸口上。 “不行!” 裴涇眼角往下一垂,“为何不行?” “因为我说不行。” 这理由怪有说服力的,裴涇认了。 姜翡终於知道为什么古代人都生那么多了,晚上灯一吹,除了生孩子好像也想不到別的活动。 裴涇握著她的脚踝,无奈直起身道:“今日没下雪,那带你去个地方。” 裴涇带姜翡去的是一处城郊的庄子。 庄子里的管事早就得了消息,带著下人们在门口候著。 等马车停稳,管事连忙上前,“见过王爷,见过小姐。” 裴涇搂著姜翡的腰將她抱下马车,这庄子占地颇广,周围大片农田已被积雪覆盖,唯有庄子前这块地清乾净了雪。 姜翡裹紧狐裘,“这是什么地方?” “先进去看看。” 走进庄子內,就有几个半大的孩子笑著跑过,瞧见裴涇,全都停下来站在一边。 姜翡愣了愣,“他们是……” 裴涇下巴一指,“都是捡来的孩子,哦,还有抢来的。” 姜翡这才恍然,跟著裴涇一路往里走,沿路碰上了不少孩子。 沿途几间屋子,有的传来算盘的噼啪声,有几个少年跟著师傅学木工,刨堆了一地,见裴涇经过,少年们手一顿,手里的活计却没停,只是谁也没敢抬头。 还有的孩子跟著先生站在廊下背书,五六岁的小丫头围在妇人身边学穿针引线…… 裴涇淡淡道:“这里请了各方师傅,专教他们一技之长,待年满十四,便让他们自行去谋生。” 姜翡看著眼前的景象,想起外面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说他偏爱收集童男童女,说他玩弄少男少女,偏只觉荒谬又可笑。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闷的发疼。 她侧头看向身旁的裴涇,他正望著远处掛著雪的篱笆墙,侧脸冷硬,眉眼间看不出情绪。 可她分明瞧见,孩子们的袄很厚实妥帖,袖口虽有磨痕却洗得乾净,教书先生手边堆著习字的纸,是裁得整齐的好纸,学穿针引线的小丫头脚上穿的是簇新的鞋…… 他做了这么多,却任由外面的人將她描摹成那般不堪的模样。 这世间的人,大抵是乐於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裴涇的冷戾是真的,手段狠厉是真的,疯是真的,可那些藏在冰壳下的善意,却从来无人愿意深究。 就连写下这桩桩件件的笔,也只记下了他的阴鷙与疯魔。 除了这庄子里的人,这世间再无一人懂他,他就像被扔进寒夜里的星子,无人知晓光里藏著的温度,孤独得让人心头髮涩。 姜翡忽然转身抱住他,裴涇一愣,低头看著怀里的人,拉开大氅將她连人带狐裘一起裹进怀里。 “冷吗?要不要进去?” “不冷。”姜翡从他怀里抬起头,“外面那些……你为什么从来不解释?” “旁人怎么看,与本王何干?”裴涇手指在她脸上蹭了蹭,“但你得知道。知道本王也並非传言那般不堪,也有很好的一面,你会不会喜欢我多一点?” —————— 我有一个微博,名字是番茄之知,虽然是活人微死状態,但是能不能关注我一下呢,因为粉丝少了看上去真的很可怜啊,在weibo等你们。 第225章 想给他生娃 姜翡定定地看著他,眼眶有些发热。 说到底,他就是个缺爱的人,拥有的不多,所以想牢牢抓住仅有的一切。 “我已经非常非常喜欢你了。” 裴涇眸色微动,低头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当真?” “嗯。”姜翡认真道:“全世界最喜欢你。” 她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別人的恋爱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像他们这样,只有纯粹的欢喜与安心。 姜翡只觉得此刻的感情美好得不像话,哪怕裴涇是在尔虞我诈中长大,见惯了人心的诡譎,可给她的这份感情,却是毫无保留的纯粹。 正想著,裴涇忽然蹙眉,语气紧绷道:“你还喜欢谁?” “啊?”姜翡被他问得一愣。 裴涇脸色沉了沉,“你说全世界最喜欢本王,那就是还能喜欢別人,本王可是只喜欢你一个!” 姜翡满脑子省略號,看著裴涇那副“你敢说喜欢別人试试”的较真样,嘴上只能改口,“是是是,最最最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 裴涇这才舒展了眉头,嘴角悄悄勾起一点弧。 两人往前走出一段,裴涇沿路给姜翡介绍, 望著被白雪覆盖的矮屋,姜翡好奇道:“这个地方,有名字吗?” 裴涇淡淡道:“想好了,叫同心家园。” “同心……”姜翡整个人猛地僵在原地。 同心家园,这是她长大的那所孤儿院的名字。 裴涇没留意到她的异样,正望著远处雪地里追逐的孩子,“我想著,以后在南北各地都建几处这样地方,若再有像小翠一样无家可归的孩子,至少能有一个容身之所,不必再顛沛流离。” 他说著,侧头看她,见她怔怔出神,问:“怎么了?这名字不好?” 姜翡看著他鼻尖一酸,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落在他脸上,將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她想说你的小翠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的確是在这样的地方健康安全地长大。 原来有些羈绊,真的能跨越时空,在不经意间,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紧紧缠绕在一起。 …… 这庄子条件简陋,屋子里没有地龙,两人没多停留,当日便启程回府。 马车一路顛簸,姜翡起初还靠著裴涇说话,后来渐渐没了声息。 小腹隱隱作痛,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子吧? 回到王府,月事果真来了。 姜翡蔫蔫地窝在被窝里,怀里揣著个暖壶,一张脸皱得像没舒展的梅干,愁眉苦脸地盯著帐顶。 系统道:“痛经是什么感觉?” “你没痛过经?”姜翡有气无力地问。 “没有啊。”系统道:“我膀胱超级健康。” “那是子宫。”姜翡忍不住提醒。 系统“哦”了一声,“很痛吗?我听別人说痛经很难受。” “我也不痛。” 系统无语:“你不痛那你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姜翡哭丧著脸,“我想给他生个孩子,现在怀上的话,明年秋天生下最好。” 系统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前些天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对著裴涇那叫一个热情,害得我晚上动不动就看见马赛克,无聊得我直接下线了,结果被主系统截个正著。” 放在平时,姜翡肯定要打听打听被主系统截个正著后发生了什么。 但她今天没什么心情,只嘆了口气道:“那是我排卵期,白热情了。” “这个月不行还有下个月嘛。”系统安慰道。 姜翡抱著暖壶唉声嘆气,“哪有那么容易,我只剩两个月的机会了。” “两个月?”系统道声音透著疑惑:“两个月之后你就要停经了吗?你这身体机能衰老得也太快了吧。” 姜翡听得额角突突直跳,真想顺著意识把这破系统救出来打一顿,“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经的?你说我这具身体还能使用到什么时候?” 系统报出个日期:“十一月啊,原身姜如翡就是在十一月死亡。” 说完系统突然反应过来,音调陡然拔高:“啊!原来如此,你是怕……” “嗯。”姜翡把暖壶往怀里紧了紧,声音闷闷的,“我还有两个月的机会,要是再怀不上,就得喝避子汤了。” 她是想给裴涇留下个孩子,要是自己没能留下来,至少能给他往后的日子留个念想,为了孩子他也会打起精神来好好生活。 可若是她怀著身孕,没等生下孩子时间就到了,到时候一尸两命,別说以后了,裴涇肯定当场发疯。 系统难得没再插科打諢,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下个月你可得加把劲啊。” 正说著,房门被推开,裴涇走了进来,“我让段酒找了一位远近闻名的妇科圣手,让大夫来给你瞧瞧。” 裴涇將床帐放下,这才让大夫进来。 来的大夫是个生面孔,年纪颇大,进门后先是恭敬行了礼,又取出脉枕。 姜翡伸出手腕,搭在脉枕上。 裴涇就站在一旁,对大夫道:“太医说她宫寒,她从前月事虽偶有不適,但精神头是好的,但今日精神不佳,打不起精神来是怎么回事?” 大夫指尖在腕上搭了片刻,收回手,起身对裴涇拱手道:“回王爷,这位贵人底子尚好,只是经期受了寒,冬日里难免,並无大碍,开几副暖身的方子调理即可。” 裴涇这才鬆了口气,握著姜翡的手捏了捏。 姜翡心里清楚自己没大碍,只是没怀上孩子有点失落,既然这位大夫是妇科圣手,不如趁机问问。 她心思一动,抬头对裴涇道:“你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单独问大夫。” 裴涇心里狐疑,还是点了点头出去了。 刚关上门,他便停下脚步,鬼使神差地摸到窗户边上。 第226章 不够猛 裴涇贴在窗边,听见房中传来姜翡的声音。 “大夫,实不相瞒,我盼著有个孩子,但是没怀上,是不是宫寒的缘故?” 大夫温和回应,“贵人不必心急,宫寒的確可能影响受孕,但並非绝对,老朽观贵人脉象平和,应是不影响有孕的。” “那……会不会是男方的缘故?” 裴涇心头一凛,他自忖身体强健,从未有过亏损,她这是怀疑自己不行?! 大夫沉吟片刻,斟酌著语言,“贵人这话在理,生育本是双方之事,王爷若在,不妨一同看看。” “可是要是直说,会不会影响到他男人的尊严?”姜翡问。 裴涇在窗外咬牙切齿。 你刚才那句话已经把本王的尊严狠狠践踏了!现在才来问不会太晚了吗?! 大夫说:“贵人果真思虑周全,贵人放心,老朽有数,给王爷诊脉时,只说寻常调理,绝口不提今日之事便是。” 片刻,九桃出来请裴涇进去。 裴涇大步跨入房中,袍摆一甩坐到姜翡旁边,目光沉沉地盯著那大夫,看得大夫缩了缩脖子。 “王爷,”大夫咽了口唾沫,道:“刚好给贵人诊完脉,老朽斗胆,顺道给王爷也请个脉。” 裴涇斜睨著他,“你一妇科圣手,给本王诊什么脉?” 大夫赔笑道:“王爷说笑了,医道本是同源,妇科男科虽各有侧重,却也相通,气血盈亏、阴阳调和的道理是一样的,老朽也略懂一二。” 裴涇在心里冷笑。 姜翡方才怀疑他那方面不行,现在变著法儿来验他,他身强体健,哪会有什么问题?可若是不允,反倒显得自己心虚,坐实了她的猜测。 姜翡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伸手。 裴涇冷哼一声,只好將手腕搁在了脉枕上,“本王倒要看看,你能诊出什么来?” 大夫连忙搭脉,起初还神色平静,片刻后却慢慢皱起眉头。 裴涇原还带著几分不屑,见状心头猛地一沉。 难道……难道…… 一丝慌乱悄然爬上心头,他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嘴唇却抿得死紧。 姜翡微微坐直,瞧见裴涇抿紧的唇,靠过去轻轻拍他的后背安慰。 “没事的没事的,就算真有什么,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看中的从来都是你这个人,绝对不是这些。” 虽说是安慰的话,但是裴涇越听心里越堵得慌。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见安慰不到他,姜翡再接再厉,“男人嘛,难免力不从心,也別硬撑著,我肯定是不会笑话你的,这事只有你我,还有大夫知道,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晓。” 裴涇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额角青筋跳了又跳,“闭嘴。” “好。” 姜翡说完看向大夫,“大夫,怎么样了?” 大夫收回手,道:“王爷龙精虎猛,脉象刚劲,身子骨少有的强健。” 裴涇鬆了口气,“那你方才皱眉干什么?” 嚇得他以为自己真的不行。 对嘛,自己身体这般好,怎么可能有问题,分明是小翠没事找事,觉得自己不够猛。 大夫又道:“但王爷內里似有鬱结之气,就好比拉满的弓弦总绷著,久了难免伤了韧性。” 姜翡和裴涇都没听懂,齐声道:“什么意思?” “就好比蓄水的堤坝,总憋著不放,反倒容易溃堤。”大夫越说越直白:“男女之事,本是天性,该舒展时便舒展。” 两人懂了一点,还是没完全懂。 “说人话!”裴涇冷声道。 大夫只好把老脸豁出去了,直言道:“意思就是王爷精力太盛,没处使,再憋就憋坏了,可以適当放纵,或者纳几房小妾。” 这下两人都听懂了。 姜翡呆了瞬息,声音陡然抬高,“你说什么?!纳妾!” 裴涇那还叫压抑?他已经很放纵了好吧!要是再放开些,她这条命都得交代在他身上。 裴涇赶忙转身摁住她,反过来拍她的背安慰,对著大夫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大夫嚇得一抖,“也也、也可以不纳妾,全看王爷意愿。” “大夫,”姜翡咬牙问:“要是不纳妾,那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他,那什么……额,不那么旺盛。” 裴涇猛地转头瞪她,眼里像要冒火。 大夫也愣了愣,隨即摆了摆手道:“老朽行医多年,只见过求著补气血、强筋骨的,倒是没见过寻这种药的,说实在的,堵不如疏,强行憋著,伤了根本於身子无益啊。” 直到大夫离开,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先开口。 窗外日头渐渐西斜,透过窗棱洒进来,在青砖上投下长影,將一室的沉默拉得更长了。 “你放心,本王绝不会纳妾。”裴涇见她愁眉不展,安慰道:“况且你如此善妒,我怎么敢纳妾。” 姜翡横了他一眼,“是不敢?” 裴涇:“不想。” 姜翡倒回床上嘆气,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让她给裴涇纳妾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裴涇宛如陷入冰火两重天。 一想到小翠想给自己生孩子,就如同飘在云里一般,可转念想到小翠觉得自己不猛,又如同坠进了冰窟。 看来她也没有尽兴了。 罢了,等她好了,总得让她知道,自己绝非“不、够、猛”! 第227章 害怕分別+3 眨眼就到了年关,王府里早已忙活起来。 廊下掛起了成串的大红宫灯,映得青砖地都暖融融的。 往年府上备年货向来都是老管家和段酒一手操持,姜翡不懂京城的习俗,便也懒得插手,除夕这天乾的唯一一件活便是亲手剪了两枝红梅。 裴涇走进房中,姜翡正把红梅插进瓷瓶里,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去哪儿了?” 裴涇“嘖”了一声,嘟囔道:“就走开一小会儿,真是时时刻刻都离不得人。” 他声音小,姜翡没听清,“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裴涇走到她身后,“姜府来了个人,问你是否要回府过年。” 姜翡道:“不回去,他们哪是真心盼我回去过年,不过是寻常问一句走个过场罢了,你信不信,要不是因为你,哪怕我人待在姜府,过年也上不了他们的桌。” 裴涇当然知道,也不知前些年她在姜府是怎么过的。 姜翡转过身,把手指凑到裴涇鼻尖让他闻,“我真要是回去了,他们怕是连顿安稳的年夜饭都吃不好。” 她指尖沾上些冷梅的香气,裴涇闻了闻,又低头在她指尖亲了一下,说:“我已经让把他们打发走了,並且告诉他们,你往后都不回去。” “还是要回去的。”姜翡连忙说:“西跨院还有好些我的东西,留在姜家便宜他们了,等年后就去搬回来,对了,宫里没叫你去过年?” “叫了。”裴涇道:“我给拒了,懒得去掺合。” 年三十夜里,王府格外热闹,僕役们聚在偏厅吃年夜饭,笑语声传得很远。 正厅里也设了一桌,本只有姜翡和裴涇两个人,姜翡把段酒、闻竹还有九桃也叫上了。 “今晚不用拘著。”姜翡亲自给几个人都添了酒,“就当自家热闹热闹。” 段酒端著酒杯的手都在抖,瞧见王爷没意见,才敢心安理得地喝下了。 姜翡端起酒盏,身子往裴涇身边靠了靠,低声道:“裴松年,新年快乐。” 这话裴涇没听过,但很好理解,今日的確快乐,自打他有记忆以来,就没正经过过年。 要么是被拉去参加宫宴,对著一群虚与委蛇的宗室亲贵,宴席散了,心里头始终是空落落的。 更多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守著空荡荡的屋子,听著別处的喧囂声从墙外头传来。 裴涇垂眸看著她,见她眼里映著烛火,亮晶晶的,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声音放得很轻,“嗯,新年快乐。” 闻竹酒量浅,几杯温酒下肚,眼神就有点发飘。她猛地站起身,嚇得旁边九桃夹的菜都掉了。 “王爷!” 这一声振聋发聵,裴涇无言地看了她一眼。 闻竹双眼通红,梗著脖子开口,“属下今日必须说!当年要不是王爷收留我和段酒!我,我哥就只能卖身当小倌养我了。” 眾人:“……” 闻竹浑然不觉,声音又大又颤,说著就开始抹眼泪,“王爷没把我们当下人……” “你的確是下人。”裴涇说。 “你住口!”闻竹厉声吼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裴涇牙根紧了紧,拳头都捏好了准备发作,姜翡连忙摸著他的背安抚,“算了算了,大过年的。” 闻竹说著转向段酒,拉住他的手道:“王爷!您可真是个大好人啊,小姐也是大好人。” 又拉起九桃的手,和段酒的手拉在一起,道:“王爷,小姐,祝你们百年好合。” 人虽然拉错了,但话是好话,裴涇忍著没发作,见姜翡面颊緋红,笑得咯咯的往他怀里窝,那点气也就散了。 九桃被闻竹这阵仗闹得脸红,手里还捏著半块枣呢,看著姜翡说:“我也要谢,谢谢小姐从来不打我骂我,还总给我吃好吃的。” 这边刚说完,那边闻竹又闹腾起来,甩开段酒的手就要往裴涇跟前凑,“我跟你说啊……唔。” “別说,別说。”段酒捂住她的嘴把人往回拽,“再说下去等你明天醒来会想死。” 九桃点头附和,“还有可能醒不过来呢。” 裴涇看了眼闹哄哄的场面,又转向身旁笑得眉眼弯弯的姜翡,低声问:“吃饱了吗?” “饱了。” “那就走。”裴涇起身,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姜翡没问他去哪儿,任由他拉著往外走。 身后闻竹的嚷嚷声、段酒的骂声和九桃的劝说声混在一起,倒成了这个年夜里最鲜活热络的背景音。 裴涇牵著姜翡穿过迴廊,这会子下人们都聚在偏厅热闹,王府里出奇地安静,只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笑声。 冰綃水榭內设了桌,矮几上温著一壶酒,竟是早有准备。 刚站定,天际便窜起一道火光,紧接著“嘭”地炸开,万千光点簌簌落了下来。 裴涇从身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看著烟火一束接一束绽开,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低下头,吻落在她发间,顺著耳廓往下,最终覆上了她的唇。 姜翡微怔,隨即抬手环住他的腰,和他在烟下接了一个缠著酒香的吻。 吻著吻著,姜翡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裴涇在这吻中尝到了咸涩的味道,想退开看清她的脸,姜翡却没给他机会,踮著脚追了上来,带著点说不清的慌乱。 怀里的身体开始微微发颤,像寒风里瑟缩的枝芽,连环在他腰上的手都在抖。 裴涇终於开始害怕起来,握住她的肩强行分开。 眼前的光景让让他心头抽痛了一下,姜翡的脸上满是泪痕,眼泪还在止不住地往下掉,藏不住的慌乱和恐惧像潮水般在眼睛里翻涌。 “怎么了?”裴涇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可越擦,那眼泪掉得越凶。 一滴一滴全烫进裴涇心窝子里,把心都烫出了好多窟窿。 “怎么了?哭什么?烟不好看?” 姜翡用力摇头,又扑进裴涇怀里,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样死死环住他的腰,紧得几乎嵌进他的身体里。 “裴松年……”她的哭声闷闷的,“我好害怕呀。” “怕什么?”裴涇抚著她颤抖的后背,“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系统默默看著听著这一切,只有自己知道姜翡在害怕什么。 她怕自己或许连下一个年都陪不了他,怕眼前的一切像烟火转瞬就熄灭。 这位宿主总是大大咧咧,像个不知愁的小太阳,可此刻看著她在裴涇怀里哭得发抖,系统才清晰的窥见她藏在心底的脆弱。 系统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调出一行行数据,犹豫了一下,默默下了线。 第228章 你一哭我就想杀人 憋了这么些日子,看似无所谓,实则所有担忧和恐惧都自己扛著,姜翡这一哭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完全是借著酒劲在发泄。 裴涇被她哭得心肝儿都颤,抱著她坐到吴王靠上,用大氅把人裹了搂在怀里哄。 “不哭了,別怕,害怕什么你告诉我。” 姜翡哭得抽噎,说不出话来,就算没哭她也没办法把想说的说出来,只能一个劲摇头。 裴涇第一次感到如此无能为力,搂著她说:“翠翠,不哭了好吗?你一哭我就想杀人。” 姜翡抽噎著拉著他的手,想到他现在就想杀人,要是自己走了,不知裴涇怎么办,哭得更厉害了,像是要把肺腑都哭出来才肯罢休。 裴涇心里难受,怀里的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上一次姜翡这么大哭还是被赵兴邦掳走后,被他救下来的那次,可这一次显然比上一次更让他心慌心疼。 他向来不会哄人,只能笨拙地拍著她的背,一遍一遍地重复,“我在呢,天塌下来还有我,不怕啊翠翠。” 姜翡还是止不住哭声。 “我再也不想过年了。”裴涇忽然说。 姜翡抽噎著抬起头,“为什么?” 裴涇皱眉,“过年你会哭,我哄不好,你是不是想家了?” 姜翡有些內疚,她原想留给他一个热热闹闹的除夕夜,给他煮热腾腾的饺子,想让王府里的灯笼比宫里还要亮。 想让他记住这个年,记住身边有她的暖,可到头来,却让他说出“再也不想过年”这样的话。 鼻尖一酸,新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姜翡抬手去擦,却被裴涇握住了手腕。 他掌心滚烫,带著常年练武的薄茧,轻轻摩挲著她的皮肤,声音低得像怕惊散了什么似的。 “我就想天天跟你待著。” 姜翡愣了愣。 “不用等过年,”裴涇看著她的眼睛,眸子里映著天上未熄的烟火,“明天天亮,我带你去城门口看日出,后天去逛庙会,大后天去城外的温泉庄子,那里的梅开得正好。” 他语速不快,却格外认真,“一天一天过,不用等年关,不用盼节庆。只要你在,哪天不是好日子?” 姜翡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扁了扁嘴,想哭。 裴涇慢慢地说:“你哭,我心疼,但我更怕你憋著。你要是想哭就当著我的面哭吧,好歹我能抱著你,哭够了我再带你去吃画,要是哭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睡,我守著你。” 他低头在她哭得发红的眼角亲了亲,“我知道你有心事,不想说就不说吧,” 远处的笑语声渐渐淡了,烟火也歇了,静得有点像往常的所有除夕,但怀里的人已经把心里的空茫填得满满的。 裴涇抱著她坐了很久,直到怀里的人呼吸均匀,他才低头看了看,发现她竟睡著了,手里还攥著他的衣襟。 裴涇失笑,小心翼翼地將她打横抱起,用大氅裹得严严实实。 廊廡下宫灯摇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砖上,紧紧依偎著,再也没有分开。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室內烛火摇曳,映著相拥而眠的两人。 裴涇低头看她,指尖抚过她的眉眼。 管它是雪是晴,只要怀里的人安稳睡著,这夜便是暖的,往后的日子还长,不用急,慢慢过就是了。 他想,只要她在。 …… 大年初一,按规矩是要给府里人发红封的。 往年都是段酒备好发下去,做做样子,裴涇压根儿不会管这事。 但今年不同,这事早些日子段酒就提醒过,姜翡从腊月中就开始张罗,亲自挑了最鲜亮的红纸,又让银铺熔了新的银錁子,成色足,样式也討喜,上面还鏨著小小的“福”字。 僕役们人手一份,段酒、闻竹和九桃的份例格外厚实些,连暗卫都得了双份。 闻竹领完红封,又默默跪回了廊下。 昨夜的酒劲散了,完全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听段酒说完甚至以为当哥的在坑她,要不是老实人九桃也说了同样的话,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干出那样的事。 不知道说是被鬼上身有没有人相信。 诸事料理妥当,姜翡揣了个鼓囊囊的红包,准备和裴涇去姜府看姜成琅。 两人经过廊下时,姜翡故意落后了两步,经过闻竹身旁时低声说:“等我们走了你就起来,等我们回来你再接著跪。” 裴涇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没制止,只是牵著姜翡走了。 昨日夜里就开始下雪,到天明还未停,自是没法看日出的。 今日是大年初一,街上好多铺子都没开门,路上很是顺畅,不多时便到了姜府。 姜翡没去正厅,也没去拜见长辈,带著裴涇径直往自己先前住的西跨院去。 进门就开始翻箱倒柜,把先前攒下的首饰、玉器一股脑往匣子里装。 裴涇跟在她身后,她递什么他就接什么,看她忙得团团转,“收拾这些做什么?王府还有很多。” “那不一样。”姜翡头也不抬,把一支珠釵放进匣子,“不能留著便宜了旁人,必须带走,况且这是你送我的呢。” 最后一句让裴涇颇为受用,眼底漫开点笑意,反倒主动拿起个空匣子,帮忙收拾起来。 “你说的对,我的东西,自然得跟著你。” 等姜翡把最后一个锦盒盖好,裴涇將几个沉甸甸的匣子摞在一起,“我让人先送回王府。” “不用,”姜翡按住,“等会儿跟小胖子说完话,咱们自己带回去。” 裴涇侧耳一听,说:“小胖来了。” 第229章 请求 接著姜翡就听到噔噔的脚步声,姜成琅的声音老远就响起来。 “姜如翡,你不是在这,我听下人说你回来,一准回西跨院了!” 姜成琅小山似的身影从门口钻进来,身上穿著簇新的锦袍,一眼就瞧见了姜翡,“你果然在这里!” 姜翡从裴涇袖子里掏出一个红封递过去,“压岁钱。” 姜成琅一把抢过,掂著分量就乐了,“谢谢二姐。” 方才还一口一个姜如翡,得了便宜就知道叫二姐了。 裴涇慢悠悠地摸出个红封,递到姜成琅面前,都不用掂,光是看就知道比姜翡的那个大,姜成琅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谢谢二姐夫!” 裴涇挑了挑眉,这孩子还算识相,拿了钱不喊王爷姐夫,知道换成“二姐夫”了。 姜翡转头看著裴涇,“你什么时候备的?” “你说要来看小胖子,出门前让段酒添的。”裴涇语气平淡,眼底却藏著点笑意。 姜成琅捧著两个红封,笑得见牙不见眼,“二姐,你要去看祖母吗?祖母她快死了。” 姜翡收了笑,语气平静道:“真的?” 姜成琅用力点头,小胖脸皱巴巴的,看著倒有几分担忧的模样,“真的,我听母亲和父亲偷偷说的,说是过不了正月,而且祖母很想你呢。” 姜老夫人会想她?这话姜翡是不信的,但姜成琅心思单纯,藏不住事,若是编的,眼神早该飘了。 “你怎么知道她想我?” 姜成琅爱不释手地摸著红封,“她念叨你来著,今早请安,她给我发压岁钱的时候还说好些日子没瞧见你,想你得紧呢。” 姜翡没接话,她和老夫人既无血缘,也无感情,以老夫人的性子,向来是以利为先,如今这番念叨,多半是有別的盘算。 知道她和姜成琅走得近些,故意说给姜成琅听。 裴涇在一旁看著她变幻的神色,伸手替她拢了拢鬢角的发,“想去就去看,不想去,我们现在就走。” 姜翡几乎是立刻就摇头,语气里没什么波澜,“没什么好去的,多半是个麻烦。” 原本要走,谁知老夫人消息倒快,还没出西跨院,姜老夫人院中的张嬤嬤就来了。 张嬤嬤跪下给裴涇磕头行过礼,又起身对姜翡福了福身,“小姐,老夫人听说王爷和小姐回来了,特意让老奴来请您过去坐坐。老夫人说好些日子没见著您了,想跟您说几句,就当过年凑个热闹,沾沾喜气。” 姜翡哪能听不出来,这是想打感情牌呢,也不知老夫人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 见姜翡不应声,张嬤嬤有些紧张地补充道:“老夫人这身子骨,年前就没好过,这几日更是下不得床了,大夫说,能不能熬过这个正月都难说……” 张嬤嬤抬手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如今大过年的,老夫人也不敢奢求別的,就盼著能跟您说几句话,这往后……怕是没机会了……” 话说到这份上,姜翡终是淡淡开口:“既如此,那就去看看吧。” 张嬤嬤忙擦了泪,在前头引路。 到了老夫人住的松鹤堂,裴涇在门口停住脚步,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外头冷,你去旁边的屋子里坐吧。”姜翡说。 “不必。”裴涇替她理了理衣襟,道:“本王就在这里等著,看有谁敢动你。”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姜翡听得分明,姜家的人,裴涇一个也信不过,姜家上下谁也不敢妄动,想打鬼主意也得收敛些。 姜翡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跟著张嬤嬤进去了。 屋內暖意融融,燃烧的安神香也掩不去药味,反倒显得味道有些难闻。 老夫人斜倚在榻上,脸色蜡黄,不说话的时候呼吸都有些喘。 见姜翡进来,眼睛里挤出几分光亮,“如翡来了,快坐吧。” 姜翡在榻旁安置好的椅子上坐下来,頷首道:“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愣了愣,旋即瞭然道:“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要不是知道自己身世,又怎会叫她老夫人? 丫鬟奉了茶来,姜翡摆手拒绝,问道:“老夫人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她態度疏离,老夫人像是没察觉,嘆了口气道:“记得你刚进府那年,才这么点儿高,怯生生站在廊子下,说还以为自己是来当丫鬟的。” 姜翡早已恢復从前的记忆,自然记得。 她垂眸道:“对,我那时以为,只要在府里好好当差,攒够了钱给自己赎身,就能离开这里。” 老夫人点头,“我记得你说你得回去找一个人,那个人,你现在找到了吗?” 姜翡抬眸,脸色温和下来,笑著说:“找到了。” 房外,裴涇立在那里,喉结微动,也勾出一个笑来。 “老夫人今日找我来,不会是为了敘旧吧。”姜翡说:“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老夫人剧烈咳嗽了几声,喘息道:“你也知道,这个家一年不如一年,族里的势早就散了,你二叔……老二去年丟了官,老大性子软撑不起事,成琅还小,性子又单纯,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多照看他几分。” 姜翡没接话,手指搭著扶手不置可否。 老夫人见状,撑著榻沿想要起身,张嬤嬤连忙劝说,被她挥手挡开。 她挣扎著下床,几乎是跌跪在地上。 姜翡坐在椅中八风不动,也没有伸手去扶。 老夫人撑著跪在姜翡面前,“我知道,我姜家与你谈不上交情,没那个脸求你保全姜家,从前我或多或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天活头了,求你……求你把成琅带走吧!” 第230章 託孤+4 姜翡一怔,垂眸看著跪在地上的老夫人,她鬢边的白髮乱蓬蓬贴在脸颊上,蜡黄的脸满是皱褶,把体面拋了乾净,就为了姜成琅。 姜翡微微动容。 “我知道你恨姜家。”老夫人跪不稳了,靠在张嬤嬤身上,说:“可成琅是真把你当姐姐,他总念叨著你,盼著你回来,求你看在他这份心的份上,带他走,给孩子留条活路吧。保住我们姜家最后一点骨血,別的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保住成琅,带他走,好不好?” 姜翡本就是想带姜成琅走的,但她没立刻答应下来。 看著跪在地上的老夫人,姜翡缓缓俯身,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老夫人脸色一白,蜡黄的面颊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竟开始狂咳起来。 姜翡靠坐回椅中,指尖敲了敲扶手,“你得让我知道实情,我才能告诉你这件事我能不能办。” 张嬤嬤见状,將老夫人扶回榻上。 老夫人喘了半晌,张嬤嬤端来药茶,她勉强喝了两口,缓过那口气才开口。 “我们……我们姜家,上了大皇子的船,一旦踏上去,哪里还有回头的余地?” 姜翡挑眉,“那你如何能保证,以后上位的不会是大皇子?” 老夫人抿了抿唇,终究是沉默了。 姜翡看著她闪躲的神情,忽然轻笑一声,“原来如此,你並不知道,你只是给姜家留了两条路。”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若是大皇子登基,你们便把姜成琅接回来,仍是姜家的儿孙。若大皇子败北,有我护著,也能保下姜成琅。不论最后是谁掌权,姜成琅都能活命,对吗?” 老夫人一颤,抬起头,眼中满是复杂,“果然……瞒不过你。” “我这把老骨头经过三代帝王,早就看明白了,这朝堂上的风浪,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经得起的。左右都是赌,我只能把筹码押得周全些。” 老夫人在赌,姜翡却不是,她知道裴涇一定能胜出。 “我答应你。” 老夫人紧绷的脊背骤然鬆弛下来,“多谢,多谢你,云娘,快,去把成琅带过来,再给他简单收拾些衣物。” 姜成琅其实就在外边,听见姜翡来看老夫人,就屁顛屁顛跟过来了,正蹲在裴涇脚边,揪著他大氅上的毛玩儿。 “我二姐怎么还不出来?” 裴涇耳力好,里面的话他听了八九成,垂眸看著姜成琅,道:“你再扯本王大氅上的毛,我就把你的头髮拔光,拔成光头送庙里去。” 姜成琅连忙把手缩回来,刚好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 “哎哟小少爷。”张嬤嬤道:“正要找你呢,怎么搁这儿蹲著呢?快来快来。” 姜成琅被带进房中,见了姜翡就衝过去告状,“二姐,二姐夫方才凶我了。” 裴涇在廊下侧过头,轻嗤了一声,“这崽子……” “他凶你定是你活该!”姜翡道:“他脾气好著呢。” 姜成琅撇了撇嘴,老夫人招手道:“成琅,过来祖母这儿。” 姜成琅依言跑到榻边,“祖母,您找我呀。” 老夫人摸了摸他的头,问:“成琅,你可愿意跟你二姐走?” 姜成琅眼睛一亮,脸上满是雀跃,“愿意!说好了给她当陪嫁呢!” 老夫人被他逗笑了,咳了两声后,拍了拍他的脑袋,“去吧,跟你二姐走,要听你二姐的话。” “去了王府,可不能像在家这般任性胡闹了,凡事多听你二姐的,別犟嘴,平日里要好好吃饭,夜里別总踢被子,要是受了委屈,或者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你二姐说,她会护著你的……” 老夫人说著哽咽了起来,姜成琅似懂非懂地点头,“祖母放心,我肯定听话。” “去吧。” 姜翡拉著姜成琅后退半步,道:“成琅,给祖母磕个头。” 姜成琅不明就里,却乖乖跪在地上,说:“成琅磕三个。” 他双手伏地,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看得老夫人热泪盈眶。 刚磕完头,房门就被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衝进內室,伴隨著女人尖锐的哭喊声:“成琅,我的成琅!” 姚氏径直衝了进来,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的姜成琅,脸色骤变,疯了似的扑过来。 “谁让你跪的?!快起来,我看今天谁敢带你走!” 她一把將姜成琅拉起来护在身后,双目赤红地盯著姜翡,“姜如翡,你又来蛊惑谁?我告诉你,我管你是什么天仙下凡,今天谁也不能把我儿子带走!” 老夫人拧著眉咳嗽了两声,“是我请她带成琅走的。” 姚氏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榻上的老夫人:“母亲,您是病糊涂了吗?成琅是咱们姜家嫡孙,怎么能跟一个外人走?她现在是风光了,谁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 老夫人沉声道:“这事你別管!” “我怎么能不管!”姚氏死死抱著姜成琅,声音尖锐道:“成琅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咱们姜家未来的希望啊,娘您糊涂了!她姜如翡是什么心思您还不清楚吗?当年她在府里受的那些委屈,怕是早就记恨在心,如今让她带走成琅,指不定以后她怎么折磨孩子!” “你——”老夫人被她气得胸口发闷,一时说不出话来。 姚氏转向姜翡,脸上满是恨意与怨懟,“你想带成琅走,是想拿他当人质,还是想报復姜家?我告诉你,休想!有我在一日,就绝不能让你动成琅一根头髮!” 话音未落,一阵沉稳的脚步带著寒意压了进来。 裴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目光冷冷地落在姚氏身上,如同腊月寒冰,冻得人骨头缝都发冷。 “本王倒要听听,当年她在府上到底受了哪些委屈?” 姚氏方才只顾著衝进来护儿子,竟没注意到裴涇也在。 被那双眼睛盯著,好似被毒蛇缠上,抱著姜成琅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王、王爷。” 裴涇没看她,转身自然地揽过姜翡的肩,把她自己身边带了带,那姿態里的维护之意再明显不过。 第231章 心疼 “怎么?说不出来了?”裴涇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屋內眾人,“还是那些腌臢事,让你自己都羞於启齿?” 裴涇居高临下地看著姚氏,“你是指拿她换命挡灾,被你女儿撞到晕厥?还是指被你们日日剋扣饭食,连口饱饭都吃不到?” 姚氏浑身一颤,把姜成琅抱得死紧,引得姜成琅难受地挣扎。 “母亲,你鬆开我。” 姚氏好似没听见一般,强撑著辩解道:“王、王爷明鑑,这都是没有的事……” “没有?”裴涇神色更冷,“那你看不惯她便指使丫鬟扯著她的头髮往柱子上撞,用针扎她,你女儿姜如琳稍有不顺心便拿她撒气,而你明明看在眼里,却只当没瞧见,甚至还笑著夸你女儿好脾气,这些事,也没有吗?” 姚氏脸上血色尽褪,她慌乱地看向四周,却见眾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盯著她。 姜翡驀地转头看著裴涇。 这些事,有些是她恢復记忆之后模糊知晓,有些甚至她根本不知道,裴涇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裴涇感受到她的目光,侧眸看了她一眼,眼里翻涌著浓浓的疼惜,隨即又转头继续盯著姚氏。 他放开姜翡,俯身看著姚氏,笑著问:“你来告诉本王,这一桩桩一件件,够不够让本王……剥了你们母女的皮?” 姜老夫人气得捶床,“作孽啊!你竟干过这样的事?!” 她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我姜家虽不是什么清贵世家,可也从未出过这等恶毒之事!你、你竟纵容如琳如此欺辱姊妹,还帮著遮掩?!” 姚氏早已面无人色,瘫软在地,抱著姜成琅的手也鬆开了。 姜成琅嚇得脸色煞白,他年纪尚小,哪里听过这般骇人的话,更不懂母亲和三姐为什么要对二姐做那样的事,只觉得这样的母亲好可怕。 他怯生生地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母亲,又飞快瞥了眼姜翡,连忙挣开姚氏。 连爬带跑地扑到姜翡身边,一把抓住姜翡的衣角,將半个身子藏在她身后,睁著眼怯怯地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母亲。 老夫人咳喘两声,指著姚氏道:“成琅还小,若再被你教下去,岂不是要跟你一样心术不正?” 听见老夫人的话,姚氏忽然回魂,慌忙跪爬到老夫人床边,哭喊道:“母亲明鑑!並非我想如此,实在是姜如翡不受管教,屡次三番顶撞我,那都是她该受的!” 姜老夫人听得目瞪口呆,抓起床头的茶盏就朝姚氏砸过去,“你不要脸我还要我的老脸,到了这地步,你竟还把罪过推给旁人,我看你是疯了!” 茶盏碎在姚氏脚边,她也感觉不到烫,指著姜翡道:“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裴涇眼底戾气翻涌,抬脚就要踹过去,手腕却被姜翡轻轻拉住。 他侧头看她,见她目光落在姜成琅身上,那孩子抓著姜翡的衣角,身子抖个不停。 姜翡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我们先走吧。” “你们不能带成琅走!”姚氏突然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抓姜成琅的胳膊。 “成琅是我的儿子!谁也別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姜成琅被她狰狞的样子嚇得尖叫一声,整个人缩进姜翡身后,紧紧抓著她的衣裳,连头都不敢探出来。 没等裴涇动手,就有两名丫鬟一左一右把姚氏抓住。 姚氏还在拼命挣扎,嘴里胡乱喊道:“放开我!那是我儿子!姜如翡,你这贱人,你不能带成琅走!” “反了天了!”老夫人狠狠喘了几口气,“我还没死呢,这个家我还能做主!” 姜翡垂手拍了拍姜成琅,温声道:“別怕,二姐在。” 姜成琅把脸埋在她身上,身子还在发颤,却乖乖应了声“嗯”。 姜老夫人在床榻上喘著气,看姚氏闹得不成样子,道:“把她抓起来送回去,关在房里,没我的命令,咳咳……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走吧。”姜翡又说。 裴涇沉默片刻,终是压下了火气,沉沉看了姜老夫人一眼,转身揽著姜翡往外走。 经过站在院中的段酒身边时,目光在段酒脸上停了片刻。 段酒跟隨王爷多年,仅一个眼神就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姜成琅紧紧抓著姜翡的手,亦步亦趋地跟著,路过姚氏身边时,飞快地別过了脸。 出了姜家大门,坐进马车里,姜成琅紧紧抱著姜翡的胳膊,小声问:“二姐,母亲打你,你疼吗?” 姜翡下意识先去看裴涇。 他侧脸线条绷得极紧,下頜线冷硬如石,方才压下去的戾气仿佛又在眼底翻涌,连眼尾都泛著一层红。 姜翡心头微动,轻轻握住了裴涇的手,说:“我不疼。” 裴涇转头看她,眸中红意未褪,却在触及到那双装著自己的双眼时,慢慢沉淀下来,只剩下化不开的怜惜。 他反手紧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著她的手背,没再多说一个字。 …… 姜成琅年纪还小,经歷了这场变故,又骤然换了新地方,夜里难眠不安。 姜翡便在擷松斋收拾出一间屋子给他,离自己和裴涇的臥房並不远,方便照看。 安顿好姜成琅,姜翡回到房里时,裴涇已经换了寢服在床边等她。 “小胖子怎么样了?” “睡著了,还好这孩子心大,吃饱就没事了。”姜翡解开外衣,语气里有些轻缓的疲惫。 洗漱过后,两人躺在床上。 裴涇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手臂收得很紧。 她小时候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口发紧。 姜翡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反手覆在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拍了拍,“没事啊,真的没事,我不痛。” 她不是故作坚强,她是真的没有感觉到痛。 那都是原主的经歷,她只从书上知晓些只言片语,看他这么心疼,她反倒心疼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 裴涇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 姜翡沉默片刻,忍不住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些事的?” 第232章 男人的尊严 “我让人查过。”裴涇的声音贴著耳边传来。 “什么时候?”姜翡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他手背上的纹路。 “知道你是草芽之后。”裴涇的声音很轻,“查到这些,本想將姜家掀了。” 姜翡微怔,侧过头想看清他的神情,却被他按回原处。 “但想著你总是要从姜家出嫁,总要走一场完整的仪式,不能让你心里留半分遗憾,便一直忍著。”裴涇的呼吸抚过她发间,继续说: “后来你到了我身边,日子总算安稳了,又不想让那些腌臢事搅了眼前的安稳,想著年后再处置他们。” 裴涇收紧手臂,將她完全圈在怀里,声音里裹著压抑许久的戾气。 “可今日亲眼见了伤害你的人,听她那般作贱你,我好像真的无法忍受了。” 姜翡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没事,难受就別忍著。” 直到怀里的人呼吸渐匀,彻底睡熟,裴涇才小心翼翼地鬆开手,替她掖好被角,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走出房门,裴涇周身的温柔尽数散去,眉眼间最后一点暖意被抽得一乾二净。 段酒早已在廊下等候,见他出来,默默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寂静的迴廊上,直到走出擷松斋,段酒才开口。 “王爷,姜老夫人那边没等属下过去要人,已经將姚氏捆了,让人送了过来。属下没敢把人放王府地牢里,怕被小姐和小少爷无意中发现,把人关在了城外的一处房子。” 裴涇脚步未停,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嗯”,又问:“那老太婆可有带什么话?” 段酒答道:“的確带了话,说姚氏是罪魁祸首,姜家其余人並未参与此事,她亦是被姚氏给矇骗了,求王爷看在姜二小姐的面上,饶过其他人。还说小姐在府中虽不算娇养,终究不是按丫鬟养大的。” 裴涇发出一声冷笑,“看在小翠的面上?她们也配提小翠?” “那王爷意思是,把其余人……” “姚氏是罪魁祸首不假,可老太婆曾是姜家主母,她当真就半点不知?府里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搓磨,她眼皮子底下的事,能瞒得这样乾净?装聋作哑罢了。” 裴涇的声音冷得像结了霜,“姜家上下,但凡眼皮子没瞎的,谁没见过小翠受委屈?如今倒想一刀切,把罪责全推给姚氏,没那么容易。” 段酒垂首应道:“属下明白,那今晚,王爷还过去吗?” 裴涇心里戾气翻涌,很想去剥了姚氏的皮,看了眼黑漆漆的主屋,到底是忍住了。 “今晚不去了,要是她醒来没见著人,该怀疑了。” 段酒:“是。” “让人看好姚氏,该算的帐,一笔都不能少,別让她死得太容易。” …… 年后事务繁杂,祭祀、朝贺等事宜接踵而至,裴涇一概不管,一直待在家里陪姜翡,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到了初五恢復上朝,昭文帝特意传召,让裴涇也一同参与。 姜翡午睡醒来,窗外日头已有些偏西。 “王爷回来了吗?” 九桃点头,“刚回来,听说小姐在睡,去浴房沐浴了。” 没一会儿,裴涇便从外面进来。 他刚沐浴过,身上换了乾净的常服,髮丝还带著些湿润。 “怎么刚回来就去沐浴?”姜翡问。 裴涇眼神不自觉闪躲了一下,“朝堂上议事,吵得乌烟瘴气,殿內的薰香味道也重,我不喜欢。” 姜翡从丫鬟手中接了帕子,拉著裴涇在妆檯坐下,站在他身后替他擦头髮,“事情很多吗?今天回来得好晚。” 裴涇从镜中看著她,“嗯”了一声,“年后积压的事多,朝会散得晚了。” 姜翡摸著他的头髮,窗外的雪还没化,寒气浸骨,他湿著头髮从浴房过来,都快冻出冰渣子了。 这人总是这样,仗著自己体格好,就不把身体当回事。 她还记得在听泉山遇狼那次,后来她手臂上的伤比他严重都已经痊癒,他手背上的伤却拖了很久才好,肯定是私下没有好好护理。 府上不缺下人,汤药、伤药不会断,但没人能管得住他,都是由著他来。 想到这里,姜翡心头一沉,要是自己哪天不在了,他该怎么办呢? 她脸上藏不住的低落,裴涇从镜中看得分明,以为是自己回来太晚惹她不高兴,连忙转过身,握住她的手。 “是我疏忽了,明日我早些回来陪你,好不好?” 姜翡笑了笑,“没事,我不是怪你。只是以后不要湿著头髮往外跑,容易头疼,年轻的时候不觉得,等老了落下病根就晚了。” “好,都听你的。” 话一出口,又觉得还有好多话想叮嘱。 比如按时喝药,別总把伤处不当回事,比如天冷了记得添衣,可又怕叮嘱说得太密惹他起疑,只好咽了回去。 “你看你这发梢都快结霜了。” 裴涇在镜中望著她,眼底盛著笑,她每说一句,他便乖乖应一声好。 姜翡本来还挺难过的,结果被他这模样逗笑了,扔了帕子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裴松年,你怎么这么乖呀。” 裴涇偏著头去蹭她的脸,乖得像个大猫。 他这些日子本就郁著气,特別是今日从城外回来之后,无数次想要有杀人的衝动,被她这么一抱,那点翻涌的杀意像被温水漫过的火苗,一点点灭下去了。 “我不乖。”裴涇摸著她环在脖子上的手说:“我惹你生气了。” “你的確不乖,”姜翡故意勒他的脖子,“別仗著自己体格好就胡乱折腾。” 说到体格好,裴涇的心思就开始不受控制。 他体格好,不正是应该用在该用的地方吗?找回男人尊严的时刻到了。 第233章 大夫说那啥啥 被姜翡的喉结贴著她的手臂滚动了一下。 姜翡正要刚要鬆开他,就被他拽住手腕一拽,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裴涇定定地瞧著她,“你饿了吗?” 姜翡一愣,“不饿啊,怎么了?你饿了?” 裴涇盯著姜翡的眼睛,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我当然饿了!你不饿就好。 这事儿还得从看大夫说起,她月事六七天,拖到过年才好。裴涇好不容易熬到年后,他满腔的“勇猛”还没来得及开张,就被姜翡以各种理由挡了回去。 昨天说太累,前天说吃太撑再动要吐了,还有大前天…… 今日可算逮著机会了,姜翡亲口说的不饿。 “不饿啊,那就晚些再吃。” 姜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裴涇打横抱起,嚇得她赶紧圈住他的脖子,“哎?你干嘛?” 裴涇脚步没停,径直往臥室去,把她扔进柔软的被子里。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姜翡刚撑起半个身子,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原本留了道缝的木窗被他反手甩上。 在她愣神的功夫,裴涇勾住腰间的束带,那条绣著暗纹的腰带便松松垮垮地垂下来,一端掛在他手上。 姜翡瞅著那动作,莫名有点发怵,蹬著被子往后缩,小声提醒道:“这天都还没黑呢。” 腰带在裴涇手中打了个响,裴涇一把捉住她的脚踝一拽,整个人就顺著被面滑到裴涇身前。 眼前忽然一暗,那条还带著他体温的腰带已经轻轻覆上来,软滑的缎面贴著眼瞼,把最后一点光亮遮得严严实实。 “这不就黑了?”裴涇的声音贴得很近,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摘,“听话,別摘,不然就捆你手了。” 都到这份上,车是剎不住了,姜翡没到片刻就软了,呼吸里掺了点细碎的哼唧,倒像是半推半就著入了戏。 裴涇这次是卯足了劲,等那股劲涌上来,姜翡实在受不住了,喘著气反手去推他。 “停……等会儿……” 裴涇却没撒手,下巴蹭著她汗湿的后颈,“大夫说的……” 姜翡被他堵得没话说,只能咬著唇把脸埋进枕头里。 回回拒绝都把大夫的话搬出来,“大夫说要舒展”,“大夫说憋著伤身”,在外半点不听劝的人,这会儿知道遵医嘱了。 这么来来去去好几回,姜翡的力气早磨没了,到最后连哼唧的力气都没有,只觉眼皮重得像铅。 等裴涇终於歇了劲,姜翡早已眼皮子打架,连裴涇凑过去问她“饿不饿,让厨房传膳”都没力气应,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窗外天色早已彻底暗透,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厨房备著的饭菜,终是没等到动筷的人。 次日一早裴涇便又入宫去了,倒是比前一天回来得早了一个时辰。 姜翡闻到他身上陌生的味道,但什么也没问。 …… 裴涇从宫里出来就去了城外的屋子,踩著雪踏进牢房。 前日里下了点小雪,牢房的阴湿气比前几日更重些。 他推门而入时,姚氏正蜷缩在墙角,听见声响猛地抬头,原本就涣散的眼睛里又多了几分惊惶。 裴涇掸落了肩头的雪,没理会她的反应,径直走到牢房中唯一的一张椅子坐下,手指搭著扶手敲了敲,这才开口: “昨日说到哪儿了?” 姚氏光听见他的声音就害怕,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扯得铁链钉铃鐺啷作响。 “说、说到八岁了。”姚氏哑声道。 “慢慢说,”裴涇手指在扶手上顿了顿,目光沉沉地落在姚氏身上,“说得仔细些,说得好了,兴许还能多活几日。” 姚氏被这话刺激到了,突然拔高声音,“活不了了……我受不了了!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好啊。”裴涇慢悠悠应声,“段酒。” 段酒从阴暗里走出来。 裴涇侧过头,“姜家人丁还算兴旺,她不愿说,总还有別的人知晓,去把姜如琳带来,兴许她知道得多一些。” “不要!”姚氏尖叫著往前爬,想去够裴涇的衣袍,铁链被她拽得哗啦作响,绷直了也还离裴涇有一尺的距离。 姚氏头髮凌乱地糊在脸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说……我都说……如琳她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裴涇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吐出一个字,“讲。” 姚氏咽了口唾沫,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发颤的字句,“姜如翡八岁那年,她偷了一块糕点。” 姚氏领教过裴涇的手段,不敢撒谎。 如果有半分不实,或是被裴涇瞧出破绽,刑法是躲不过的,她身上没什么伤痕,但是裴涇的人有的是办法不显痕跡却让她疼得想死,她再也不想尝第二回。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厨房的张妈说少了块糕点,后来在柴房角落看见她,手里还攥著半块,嘴上沾著渣……” 姚氏躲避著裴涇的眼神,不敢看他,“其实那糕点是,我故意放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 片刻后,嘴角竟然一点点裂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那块糕搁了两天,没人动,我瞅著她好几天了,那小丫头片子次次路过总是偷瞟,她吃不饱,当然会饿,我就故意放到她跟前。” 姚氏的眼睛亮得嚇人,忽然拍著大腿笑,笑得喘不过气来,“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偷偷摸摸溜进去了,你是没瞧见她那怂样,攥著糕跟攥著命似的,躲去柴房里啃,我一喊人,她就嚇得脸都白了。” 扶手被裴涇捏得嘎吱响,姚氏好像没听见一般,自顾说著,带著残忍的得意。 “我让她跪在雪地里,把剩下的半块连土带雪一块儿咀下去,她一边哭一边咽,嗓子眼卡得直打嗝……你说她贱不贱?” 裴涇坐在椅子里,指尖早已深深掐进扶手的木纹里,周身的寒气像是结了冰。 “后来她病了。”姚氏忽然收了笑,声音又沉下去,“发著高烧说胡话。” “她说什么?”裴涇终於抬眼。 第234章 他身上的味道不对 “那丫头打小就透著股疯劲,说话也顛三倒四,说什么来著?”姚氏想了半晌,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她说她知道错了,让我救她,她不能死,说她还得养一个人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姚氏的笑声在牢房里撞得支离破碎,“你说好笑不好笑?她自己都是个臭乞丐,还惦记著养別人,谁知道她命真硬,烧了三天竟自己退了,但是自己说了什么压根儿不记得了,你看,她就是贱骨头,不折腾不成活啊。” 裴涇指尖发力,那硬木扶手竟被他生生掰断了一截。 姚氏的笑声戛然而止,嚇得猛地后缩,把铁链拽出一串响,“你说过我能活的。” “当然,今日,你说得很好,很仔细,”裴涇缓慢起身,“所以你今日不必死,明日也能活,今日本王,亲自赏你。” 他没看姚氏,目光落在墙上掛著的一堆刑具上,隨手拿起一柄缠著锈跡的铁钳,在冰凉的钳扣上摩挲著。 下一刻,牢房里陡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伴著语无伦次的求饶,撞得铁链嗡嗡作响。 不多时,裴涇从牢里走出来,从段酒手里接过帕子,慢条斯理地擦著指尖的脏污。 “给她上药,別让她死了。” 段酒垂首应是。 裴涇望了望天色,云层压得很低,细碎的雪沫子还在飘,“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时三刻。”段酒答道。 “倒是晚了。”裴涇扔了帕子,抬脚往外走,雪粒子打在他的衣袍上,簌簌落了一层,“走吧,回去晚了,她又该想我想得不行了。” 这回段酒吐槽都没敢,因为知道这几日王爷心情都很不好。 马车驶入京城,速度就慢了下来。 裴涇拽著衣襟凑近,那股牢房里特有的霉味混著血腥气,黏在衣料上挥之不去。 马车拐进一条窄巷,裴涇掀帘下车,片刻之后再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件乾净的锦袍。 回到王府,姜翡正坐在桌案后练字。 她年后央著裴涇教她写字,说怕自己写的字裴涇看不懂,这会儿正握著笔,一笔一画练得专注,鼻尖微微蹙著,看著倒像模像样。 见他回来,姜翡抬眼看了他一眼,“回来啦。” 裴涇走过去,看了眼她的字,虽然还是一个字比拳头还大,但確实工整了些。 他抬手揉了揉姜翡的头,指尖刚触到发顶,姜翡就顿了顿,鼻尖一动。 是种陌生的薰香,清清淡淡的,和早晨出门时的味道不一样。 她眼角瞥见裴涇的袖子,虽是穿惯了的玄色锦袍,乍看没什么不同,可袖口绣著的纹样却换了样式,也不是早上那件了。 姜翡抬起头看著他,“你去哪儿了?” 裴涇避开她的眼神,转身去更衣,回道:“宫里耽搁了些时间。” 姜翡知道裴涇这几日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问他怎么了,他也总搂著她说没事。 趁著裴涇更衣的功夫,姜翡走出臥房。 段酒在廊下候著,见了姜翡也有点心虚,“小姐有事?” “这几天忙什么呢?” 段酒面不改色道:“年后积压的事堆了不少,王爷在宫里耽搁得久了些。” 段酒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显然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姜翡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嗯”了一声转身进屋去了。 等姜翡进屋,段酒悄悄鬆了口气,后背都沁出一层冷汗。 姜翡回到屋內,裴涇已换好了常服,见了她就一把將她圈进怀里,牢牢抱住。 “怎么了?”姜翡轻轻拍他的后背,“出了什么事?” 裴涇不吭声,只是抱著她坐到椅子里,把脸埋进她颈窝。 姚氏说的那些话针似的扎在他心上,那个时候她还那么小,还要惦记著他,连口饭都吃不饱。 心疼得快要炸开,指尖又开始发痒,想把姜家的人杀个乾净,可他对她说过,她不喜欢他杀人,他便不杀了。 怀里的人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规矩,裴涇只能这样抱著,把翻涌的戾气和疼惜都压在怀抱里。 “没什么,就是出去太久,想你了。” …… 宫里议事时,裴涇照常到场。 朝臣们议论不休,或是奏报灾情或是爭论漕运改革。 昭文帝听著听著,目光扫过裴涇。 他这几日都是靠窗坐著,却没带往日不离手的话本,单手撑著头心不在焉地盯著窗外,侧脸线条绷得很紧,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极差。 正说著各州府春汛將至,需提前疏浚河道的事,几位大臣却为了谁牵头督办吵了起来。 大司农说將作监人手不足,该加派吏员,將作监却说各司职分已定,贸然插手反倒添乱。 一时间爭执不下,连具体该先疏通哪几条主干流都没个定论。 昭文帝被吵得脑仁疼,扬声问:“昭寧王怎么看?” 眾人都停了,齐刷刷望向窗边。 其实早有大臣向想问裴涇意见了,只是碍於他脸色不好,不敢轻易去惹他。 裴涇闻言缓缓转头,眼神里还带著几分刚回神的茫然。 朝臣们以为他多半没在听,正准备再复述一遍,就见他开了口,语气十分平淡。 “淮水支流淤塞最甚,去年秋汛已衝垮三处堤岸,该让將作监领五千徒卒去请淤,限三月內完工。尚书台从吏员里挑三个懂水利的,划归將作监调遣,既不越权,又能补缺口。” 他语速不快,却把人力、时限、调配人手说得一清二楚,连淮水去年溃堤的位置都报了出来。 殿內静了片刻,再看裴涇的眼神又不一样。 可惜啊,可惜,疯病能治,总有好转的可能,偏他不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儿子,终究与那至尊之位无缘。 散朝后,昭文帝把裴涇留下来。 “你这几日怎么总是这副模样?莫不是跟家里的闹了不愉快?” 裴涇垂著眼,声音平平,“臣疼她都来不及,哪里会跟她闹不愉快,她也黏我,会让著我不跟我吵。” 昭文帝噎了噎,他就不该提这茬,听的他牙酸。 他赶紧转移话题,“罢了,不说这个,这些日子朝议,你虽心不在焉,里头的关窍却拎得清,可见不是真的懈怠。朕想著给你补个实职,你可有想去的去处?” 裴涇没犹豫,直接拒绝,“哪里都不想去。” 昭文帝又噎了一下,知道他的性子,也懒得再劝,摆了摆手说:“罢了,你去吧。” 裴涇行礼告退,身影消失在殿外。 昭文帝望著那扇门,嘆了口气道:“朕这些个儿子里,论资质,还是他最好。” 孟元德在旁伺候,闻言道:“既如此,皇上怎么还嘆气呢?” 昭文帝悵然道:“可你瞧他那性子,哪里像是肯诚心辅佐老大的样子。” 孟元德脸上是惯常的恭顺,袖下的手却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伺候皇上多年,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即便昭寧王资质上佳,即便大皇子前阵子才因铁山坊一事触了圣怒,皇上心里的天平还是偏向並不出挑的大皇子。 第233章 上青楼 孟元德听得心惊。 论起皇上对一眾皇子的纵容,谁能及得上昭寧王?可为何到了皇位跟前,却从未考虑过他。 正思忖著,就听昭文帝嘆了口气,“元德,你跟了朕这么多年,宫里宫外的事见多了,有些话,朕也只能跟你说说。” 孟元德忙躬身,“奴才恭听皇上示下。” 昭文帝声音里裹著疲惫,“朕再疼爱他,可他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这江山要交到谁手里,並非全看资质,更要看天下人认不认。朕真把位子给他,朝堂得翻了天,宗室也容不下他。”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外面,“朕欠他的,欠知荷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只能在这些旁的事上松鬆手,让他活得自在些,也算……弥补一二吧。” 孟元德垂著头,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疼爱归疼爱,终究不愿把至尊之位交到名不正言不顺的昭寧王手里。 所谓活得自在,说到底,不过是皇权权衡下的一份恩赏,护得住他一时安稳,却护不住一世安稳,等到大皇子登基,昭寧王的处境怕是艰难啊。 孟元德攥紧了拂尘,只觉得殿內的薰香都带著几分凉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午后,孟元德伺候昭文帝歇下,退出寢殿,刚转过玉阶,便见大皇子裴翊正往这边来。 孟元德忙迎上前,躬身道:“景王殿下来得不巧,皇上刚歇下了。” 裴翊脚步一顿,惋惜道:“看来本王来得不是时候。” 孟元德垂著眼,心里跟明镜似的。 皇上每日午后歇息的习惯,宫里谁人不知,大皇子偏挑著这个时辰过来,只怕不是来找皇上的。 “殿下若无要事,可稍待片刻,皇上歇半个时辰便会起身。” 裴翊摆手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急事,回头再向父皇稟告也不迟,这就先走了。孟公公若是无事,可愿送本王一段?” 孟元德忙应道:“殿下有命,奴才岂敢不遵,殿下请。” 风里裹著寒气,颳得檐下的铁马噹啷作响,两人一前一后,一时无话。 快到角门时,裴翊忽然放慢了脚步,状似无意道:“说起来,今日散朝后,父皇留昭寧王多坐了一会儿,昭寧王素来懒怠朝事,今日肯在御前多待,倒叫人有些意外。” 孟元德波澜不惊,“倒並非是谈朝事,閒话家常罢了。” “哦?”裴翊眉峰微挑,“昭寧王素日里话少,竟能跟父皇说上许久?” 孟元德听出他的打听之意,说道:“也没什么要紧的,皇上也是隨口閒聊几句,提起了几位皇子的资质,当属昭寧……” 话还没说完,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般,猛地抬眼,慌忙补充道:“是奴才多嘴,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裴翊脸上的假笑顿时散了,猛地攥紧了袖口。 那没说完的话,裴翊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无非是说当属昭寧王资质最佳,裴涇这些日子在朝臣面前出尽了风头,衬得另外几位皇子都像是草包。 父皇单独留下裴涇谈话,由不得他不多想。 风从角门灌进来,吹得裴翊浑身发凉。 裴翊心思转得飞快,孟元德跟在父皇身边淫浸了这么多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烂在肚子里,比谁都清楚。 说漏嘴这样的事,不可能在孟元德身上发生,定然是有意透露,提点自己,向自己示好。 裴翊转身看向孟元德,“公公是父皇身边最得力的人,圣心所向,公公最是清楚。公公是个实在人,本王也不绕弯子了,父皇若再提起昭寧王,还请公公务必给本王透个信。只要公公肯帮衬,將来本王若得偿所愿,必不忘公公今日的恩情。” 说罢从袖中取出个锦盒,塞进孟元德手里,转身离开。 等裴翊的身影消失,孟元德打开锦盒看了看,又笑著塞回了袖子里。 …… 夜漏更深,寢房內早已熄了烛火。 帐內两人睡得正沉,屋外忽然传来叩叩两声。 裴涇缓缓睁开眼,眸子里还蒙著层朦朧的睡意,怀里的人呼吸均匀,髮丝蹭在他颈间,带著暖融融的香气。 “叩叩” 又是两声,裴涇小心翼翼地抽回手,给姜翡掖好被角,披上披风出了门。 段酒立在廊下,见他出来,低声道:“王爷,有急信,人在外头等著。” 裴涇脸色沉了沉,拢著披风往外走,侧门的阴影里立著个人影,果然是宫里的小太监。 一盏茶的功夫,裴涇便折返回去,悄无声息地钻回被窝。 刚躺稳,姜翡便迷迷糊糊动了动,习惯性往他怀里缩。 她手搭在他腰侧,指尖触到一片冰凉,人顿时清醒了几分,“你去哪儿了?身上怎么这么凉?” 裴涇將她往怀里紧了紧,声音在夜里浸得格外温柔,“起夜去了,沾了点寒气。” 姜翡“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把脸埋进他颈窝里,嘟囔道:“快睡吧。” 裴涇应了一声,感受著渐渐回暖的身体,眼底的沉色並未散去,只在她呼吸再次变得均匀时,轻轻嘆了口气,拥著她闭上了眼。 …… 一夜无梦,姜翡再次睁眼,窗外已经大亮。 她习惯性往身侧摸了摸,被褥早已凉透,显然裴涇已经离开很久。 脑子里忽然就响起了系统久违的声音:“哟,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摸摸索索开始找起来了?” 姜翡愣了一下。 自打过年那天系统突然下线,这还是头一回上线。 “你可算捨得来了,去哪儿了?你也回去过年了?” 系统的声音透著点不自然:“找主系统有点事。” “哦。”姜翡拖长了语调,眼神里明晃晃写著我懂,“处理到现在才回来,看来处理得很激烈呀,这进展可以啊。” 系统没好气回道:“我是去办正事好吗?” “凑够一百了吧?” 系统噎了一下:“你少管,先管管你自己的事吧。” 说到这,姜翡皱了皱眉,刚套上外衫的动作一顿,“说起来,裴涇这阵子事有点奇怪,每天早出晚归的,还专门洗过澡才回来。” 系统:“哦,上青楼了。” 第234章 戴绿帽子 姜翡“嘖”了一声,“他不会,我相信他。” “这么篤定?”系统道:“我看了那么多世界线,多少人就是栽在这个『信』字上面,你又餵不饱他,指不定在外面吃饱了才回来,洗得乾乾净净,好让你看不出破绽。” “他满身都是破绽好吧?” 系统差点笑了:“別忘了这是古代,三妻四妾算什么新鲜事?哪个权贵身边没几个鶯鶯燕燕的?你真当他能守著一夫一妻过一辈子?” “他说过不纳妾的。” “我还说过咱们任务必胜呢。” 姜翡被噎得太阳穴突突跳,“你说你好好的上线干什么?我本来心里踏踏实实的,你家宿主我把裴涇迷得神魂顛倒,我有多少底气你不清楚?” “结果你一来就瞎咧咧,搅得我这心头七上八下的,看我不舒坦你就舒坦了吧?”姜翡俐落下床,三下五除二套好外衫,开始梳头。 系统见她动作麻利,忍不住问:“你这是要干嘛去?” “接他下朝!” 按照裴涇近来的作息,都是要到下午才会回来。 姜翡洗漱完就已经快到午时,吃过饭就坐著马车出发了。 街市正是热闹的时候,叫卖声、车铃声混在一处。 马车刚经过一家香料铺子,魏辞盈就从铺子里走出来,车辕上的人从魏辞盈眼前一晃而过。 她走出两步,猛然反应过来,看向马车离开的方向,喃喃道:“是闻竹,那车上的人是……” “应该是姜如翡。”梓芙接话道。 提到姜如翡三个字,魏辞盈简直像吞了一根刺。 要不是姜如翡,两家又怎么会退婚?幸好是侯府主动提出,若是等裴涇亲自开口,她只怕已经沦为京城里的笑柄。 魏辞盈攥紧了手里的香包,想了想道:“江临渊迟迟不动手,我要再去见一见他,免得夜长梦多。” 姜翡乘坐的马车停在宫门前的同时,魏辞盈的马车也钻进了一条窄巷里。 车轮碾过残雪,寒风卷著雪沫子灌进巷內,车厢里的炭火气都被冲得淡了一些。 不多时,一道身影顶风掀帘上车,带进满袖寒气。 江临渊的脸色有些沉,魏辞盈被他这副模样唬得愣了一下,握著暖炉的手紧了紧。 莫不是他想起什么了吧? 正揣度著,江临渊就开了口:“怎么这个时候找我?容易被人发现。” 看来还没有想起来,魏辞盈鬆了口气,道:“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动手?” 江临渊大掌扣著膝头,道:“过年这段时间,他们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姜如翡单独留在王府的时候,身边也是暗卫遍布,根本无从下手,机会得慢慢找。” 魏辞盈心里的焦躁几乎在一瞬间就翻涌上来,却只能强压著。 她哪里有那么长的时间去等,日子拖著越久,江临渊恢復记忆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一旦想起来,到时候自己要对付的不仅仅是姜如翡了,还有一个江临渊,要是两个人联手,胜算更是渺茫。 “再拖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变数,你住在王府,时间长了,就不怕被裴涇瞧出端倪?实在不行,就找个人把姜如翡引出来便是,只要离了王府,离了裴涇,总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江临渊目光落在魏辞盈脸上,目光微动,“你来引?” 魏辞盈脸色骤变,“自然不行,我去引她,到时候姜如翡有个三长两短,裴涇定然把帐算来我身上。” “是我疏忽了,”江临渊道:“我与她並不亲近,暂时还没有想到能引她出门的办法。” 魏辞盈想了想,“我会帮你想办法。” “多谢。” 江临渊走后,车內只剩下魏辞盈和梓芙。 魏辞盈支著额头靠在车壁上,觉得异常疲惫。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先前明明一切顺利,却好像从某一个关节开始,一切都失去控制,让她变得被动。 她眼睛陡然一亮,对了,是她贪心,想让姜如翡代替姜如琳嫁入侯府时,也是因为贪心,没有直接杀了姜如翡,而是想毁她名节,一步错,步步错。 炭盆里的火渐渐弱下去,梓芙往里添了炭,“小姐,奴婢觉得江公子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魏辞盈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丟了大半记忆的人,性子怎么可能和从前一样?” 梓芙有些不安,“可他有时看小姐的眼神,总觉得有点……” 经梓芙这么一提醒,魏辞盈也觉得不踏实。 仔细回想江临渊有时候的眼神,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可这疑虑只在她心头盘旋了片刻便散了。 魏辞盈篤定道:“想多了,他要是真恢復了记忆,早就把刀直接捅进我脖子了。不过是丟了记忆,性子变得古怪些罢了,不足为惧。” …… 姜翡的马车停在宫门前几丈开外的地方,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却始终没等到裴涇出来,终於忍不住让闻竹去打听打听。 闻竹依言下了马车,快步走到侍卫跟前,拱手道:“劳驾,在下是昭寧王府的人,来接王爷下朝,敢问王爷……” “原来是昭寧王府的人,”侍卫答道:“可是王爷早就走了,上午就离宫了。” 闻竹一愣,“上午就走了。” “是啊。”侍卫说著冲另一名侍卫道:“昭寧王是早走了吧。” 那人道:“没错,没到午时就走了。” 闻竹回去跟姜翡稟报了这事,姜翡道:“你再去问问,前些日子王爷是什么时候走的。” 闻竹依言去办,回来时脸色有点不对,犹豫著说实话还是编个理由替王爷遮掩遮掩。 姜翡一看她的表情,就什么都知道了。 没等闻竹开口就问:“前些天,也是上午就走的吧?” 闻竹只能硬著头皮点头,“是,侍卫是这么说的。” 姜翡指尖在腿上一叩,没说话。 闻竹忙劝道:“小姐您千万別多想,王爷估摸著是有什么要事不方便跟您说,所以才避开……” 说著说著,就连闻竹都说不下去了,她也想不通什么要事需要天天洗澡啊? 脑子里系统已经炸开锅:“看!我就说裴涇绝对有鬼,天天上午就溜號,还在外头洗澡,我看你也別跟他耗了,赶紧把任务做完回现代算了,也省得你成天犯愁!” 姜翡闭了闭眼,没好气地在心里回懟,“你这次上线怎么这么激进呢?倒像是你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似的。” 系统瞬间没了声。 姜翡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你被戴绿帽子了?” 第235章 孤男寡女 “胡说什么!”系统怒道:“什么绿帽子,我跟他本来就是潜规则的关係,他爱跟谁跟谁,关我屁事。” 姜翡这下明白了,怪不得呢,原来是被戴了绿帽子,现在看哪个男人都觉得有鬼。 “说说,怎么回事?”姜翡问。 系统沉默半晌,才闷闷地开口:“年夜我突然下线,撞见他跟335874963792577365788397744號系统共处一室。” “这么多人?”姜翡惊嘆道。 “那是一个!孤、男、寡、女!” 姜翡无语了片刻,忍不住问:“你们系统的编號这么长的?你是多少號?” “我001。” “哦?还是个老资格?”姜翡挑眉,“那被后辈撬了墙角,是挺没面子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系统真想把这个宿主的嘴给缝上。 姜翡又问:“然后呢?该不会是你误会了吧?” 系统语速飞快:“我误会什么了?除夕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在主系统家,被我逮个正著,说不定那也是他的潜规则对象!我当时看到那场景,气得转身就走。” “再然后呢?” “没走成,”系统气愤道:“被他逮住了,把我关起来了。” 姜翡脑中已经闪过了无数本破文和无数个画面。 系统道:“你瞎想什么?还好我奋力抗爭,保住了我的贞操!” “都睡了多少次了,你还有贞操啊?” 系统气得代码都开始乱窜:“宿主!你什么意思?我们系统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姜翡憋著笑,慢悠悠道:“行行行,你有贞操,你最清白。那后来呢?他怎么解释的?” 系统冷哼一声:“他说335874963792577365788397744號系统是去匯报工作的。” 姜翡震惊这么一长串数字系统居然能记住,她连看个验证码都要看三遍。 “大年夜匯报工作?这藉口也太烂了吧?” 先前系统专戳姜翡心窝子,现在反过来换成姜翡戳她。 “就是!”系统愤愤不平,“而且他还说我想太多,说我太敏感,说我——” “等等,”姜翡突然打断,“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系统瞬间炸毛:“谁吃醋了?!我001號系统,纵横万千世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会为了一个男人吃醋?笑话!” 姜翡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现在干嘛这么激动?“ 系统:“……” 闻竹和九桃看著姜翡的表情,一会儿面无表情,一会儿眯眼一会儿又奸笑,活像中了邪似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一句话:“完了,被刺激得发病了,怎么办?” 两人还没商量出对策,姜翡就忽然笑出了声,那笑声不大,却听得两人心里发毛。 闻竹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没事吧?” 姜翡回过神,“啊?我能有什么事?” 她顿了顿,被系统一岔这才想起来她是来接裴涇的,却没接著。 “那咱们回去吗?”九桃问。 姜翡摆手,“算了,他又走不丟,咱们自个儿逛逛。” 闻竹急了:“小姐,您可千万別衝动——” “放心,”姜翡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就是去茶楼听个曲儿,晚点就回去。” 系统还在姜翡脑子里叫嚷:“要我说,直接杀去抓姦多痛快!” 问题是姜翡也不知道裴涇上哪儿去了,又是去哪里洗的澡啊,怎么抓? 宫门口,魏明楨望著那辆马车渐行渐远,等到看不见了,才转头问侍卫。 “那是昭寧王府的马车,怎么回事?” 侍卫躬身答话:“回大人,昭寧王府的马车来接王爷,但是王爷早就走了。” “走了……”魏明楨手指在袖中轻轻摩挲。 那车里的人就不是裴涇,而是姜如翡了。 “可还说了別的?” 侍卫把方才发生的说了一遍,魏明楨听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看来裴涇没有对姜如翡说实话,那离宫之后到回王府的这段时间,他又干什么去了呢? 他走出很远,转头对身边的隨从道:“你去查一查……” …… 裴涇回到王府时,日头已偏西。 擷松斋內静悄悄的,他往里走了几步,正厅偏房都看了也没看到人,又走出去问院里的下人。 “人都哪儿去了?” 丫鬟恭敬回道:“回王爷,小姐午时吃过饭,就带著闻竹和九桃出去了,没说具体去哪里。” 裴涇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往常这个时候,姜翡总会嘰嘰喳喳凑过来,要么抢他茶喝,要么拽著他说新鲜事。 他抬眼扫过软榻,那是姜翡常坐的位置,软榻上还放著她常盖的薄毯。 裴涇走过去拿起来,低头闻了闻,是熟悉的让他安心的味道。 他拿起又放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站起身想找点事做,脚步却在屋里打转,最后终究是待不住了,扬声道: “备马!” 段酒问:“王爷要去哪儿?” “去接她回家。”裴涇大步往外走。 段酒赶忙跟上,“王爷知道小姐去哪儿了?” 裴涇脚步未停,不管她去哪儿了,总归这个家没她自己就待不住。 刚走到院门口,就见一辆马车正缓缓驶来。 裴涇脚步一顿,紧绷的肩膀下来放鬆。 马车停下,姜翡掀开车帘,看见裴涇站在门口,挑了挑眉:“哟,你回来啦。” 裴涇上前几步,张开双臂把她抱下来,“去哪儿了?” “就出去听了场戏,又听了段曲儿,解解闷。” 姜翡语气轻鬆,半句没提去接他的事,也没说其他。 她看著裴涇,眼睛里带点探究,“你呢?回来多久了?” 裴涇牵著她往里走,声音还算平稳,“不久,宫里事多,忙到很晚才脱身。” 听了这话,姜翡脸上没什么波澜,目光在裴涇脸上停了片刻,轻轻“哦”了一声。 跟在后面的闻竹手都攥紧了,默默替王爷捏了把汗。 闻竹落后几步,抓住段酒把他拽到廊下的阴影里。 刚要问他王爷今晚的行踪,目光扫过段酒身上的常服,忽然顿住了。 第236章 有鬼 早晨走的时候明显不是这身,这是身新衣裳,甚至不太合身,她还没见段酒穿过。 闻竹疑心更重,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碰到段酒的衣襟,仔细闻了闻。 不是平日里的那股味,反倒有带著皂角香的陌生味道。 段酒下意识后退半步,脸色涨红,“你干什么?姑娘家凑这么近,我是你哥也不行。” 闻竹眯起眼,上下打量他几眼,慢悠悠道:“你洗澡了。” 段酒瞬间慌了神,王爷叮嘱过別让小姐知晓,要是从他这露了破绽,王爷还不得剥了他皮。 “为、为什么不能洗澡?我爱乾净!” 越是紧张越容易露馅,闻竹心里大概有数了,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行吧,爱乾净是好事。” 看著闻竹的背影,段酒拉起衣襟来来回回嗅了好几遍,生怕清理血跡时血腥味没有除乾净。 今日在城外,王爷没忍住一刀砍了当年那个大夫,当时血溅了段酒一身,害他也不得不洗了个澡。 姜翡和裴涇一道走进臥房。 “我去更衣。”裴涇习惯性回家先换衣裳,绕过屏风脱下外袍搭在翘头衣架上。 正要解里衣,姜翡绕过屏风,抱著胳膊问:“你只更衣,不沐浴?你两天没沐浴了吧?” 裴涇解衣的动作一顿,眼里闪过一丝心虚,“我正要去沐浴,先更衣,再沐浴。” 说完取了乾净的衣物,往浴房去了。 闻竹一直探头张望,见王爷去了浴房,才猫著腰进了臥房,“小姐?” 姜翡从屏风后探出头,手里还拿著裴涇方才换下的外袍,凑到鼻尖闻了闻。 闻竹忙问:“小姐,闻出什么了?” 姜翡把外袍放回原处,似笑非笑道:“闻出他在外头洗澡了,外面洗了回来还要再洗一遍,他也不怕把皮给洗掉了。” 那笑容看得闻竹都害怕了,感觉王爷的好日子大约是到头了。 她身为暗卫,吃了王爷那么多年的米饭,报答恩情的时刻到了。 闻竹下定决心,义正言辞道:“我有一个好消息要跟小姐说,小姐你放心,王爷在外面绝对没有女人。” 姜翡抬了抬眉,“你怎么知道?” 闻竹胸有成竹道:“因为段酒和王爷是一起洗的澡!” ??? 姜翡呆住,每个字她都能听明白,但凑在一块儿就不大明白了。 段酒,和裴涇……一起洗澡? “你確定?” “当然。”闻竹篤定道:“我和段酒確认过了。” 姜翡呆呆地坐下,还是不敢相信裴涇和段酒一起洗澡。 这画面在她脑子里打了个转,有点辣眼睛。 好消息吗?好像更不妙了。 闻竹见她这样,正想再给王爷美言几句,身后忽然传来裴涇的声音。 “闻竹,你在这做什么?” 闻竹嚇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堆起笑脸,“没什么事,就是来看小姐有没有什么吩咐,既然没事,那属下就先出去了。” 说著不等裴涇再问,脚底抹油似的溜了,还不忘顺手带上门。 姜翡抬眼看向裴涇,脸上还有点没散的怔忪,“你这么快就洗好了?” 裴涇走到她面前,抬手理了理她鬢边的碎发,“方才忘记亲你了。” 说著俯身下去,轻轻啄了下她的唇,动作又轻又软,带了点安抚的意味,“等我回来。” 姜翡还没从段酒和裴涇一起洗澡的衝击里完全回过神,等到裴涇都走了,她才忽地起身走出房门。 段酒正站在檐下,见了姜翡连忙行礼,“小姐。” 姜翡没应声,定定看了他一眼,隨即迈步走过去,从段酒身边擦身而过。 鼻尖飘过的味道和刚才裴涇身上的一模一样,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哀嚎。 完了,这俩人,还真一起洗澡了。 系统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太柔弱了,经不起他折腾,所以他转头去找经得起折腾的男人?习武之人多猛啊。” 姜翡太阳穴突突地跳,简直无语凝噎,恨不得把系统揪出来打一顿。 “宿主你怎么不说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系统还在喋喋不休:“实在不行你试探一下啊。” 姜翡没好气地回,“怎么试探?总不能把他和段酒绑一张床上,看他们会不会搂著睡吧?” 她站在原地琢磨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有了。 不多时,裴涇从浴房回来,两人用过晚膳,姜翡就捧著话本子坐到窗边的软榻上。 裴涇处理完手边的事,也走过来坐下,顺手把姜翡捞进怀里,“在看什么?” “閒书。”姜翡头也不抬。 裴涇贴著她的后背,把人往怀里紧了紧,脸颊在她颈边轻轻蹭了蹭。 姜翡被他蹭得后颈发痒,却忍著故意没理他,手指继续捻过一页,装作看得入神。 裴涇蹭了好一会儿,见她始终没反应,声音闷闷的,“不高兴了?” “没有。”姜翡扬了扬手里的话本,“这不是看书呢。” 瞧她看得確实专注,裴涇便没再闹腾她,只圈著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处。 目光扫过矮几,见那儿还放著本话本,隨手拿了起来。 书封上写著行缠绵的小字,《糙汉侍卫恋上病弱公子》,这名字…… 裴涇嘴角抽了抽,差点直接把书扔出去。 可转念一想,先前看过又被他撕掉的那本,里头写到“王爷腰软,伏榻低喘”,当时觉得荒谬又噁心,可转头在姜翡身上试了试,那情景比书上还勾人, 所以这些书也並非全无是处,只要把书里的人换成姜翡和自己,瞬间就有感觉了。 姜翡握著书,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裴涇身上。 记得上次裴涇看后直接把她书都给撕了,还不准她以后再看,说这种书污眼,可今日,他不仅没扔,居然还看得入神! 裴涇翻过一页,书中写到糙汉侍卫笨手笨脚给病弱公子餵汤药,洒了公子一身,裴涇就想起有一次他差点喝了魏辞盈送来的汤,姜翡直接打翻了碗,还捏著他的下巴让他漱口,就差没把房顶掀了。 想到这里,裴涇眉眼弯了弯。 那笑意很浅,却实实在在落在了姜翡眼里。 姜翡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手里的书都差点没拿稳。 他不但不排斥,还看得津津有味!难道他…… “弯了。”系统直接给出结论:“弯成了一盘蚊香。” 第237章 狗男男 姜翡的心沉得像坠了块石头,指尖无意识地把书页都捏皱了,就见裴涇又笑了笑,这次笑容更加明显,还带著几分温柔。 系统嘖嘖称奇:“完了完了,这都能代入,绝对是弯的没跑了。宿主你也別太难过,这在古代其实挺常见的,你看那些显贵人家,其实背地里好多都养了清秀的小倌,裴涇这样也不算离谱。” “你闭嘴!”姜翡在心里吼了一句,“你还不如不安慰,弯了我也能给他掰直了。” 系统提醒道:“你忘了?蚊香就算掰成一段一段,每段都还是弯的。” 姜翡:“……” 裴涇像是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放下书看著她,“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姜翡別过脸,声音生硬,“没什么,有点累,困了。” 说著把书一合,上床睡觉去了。 裴涇沉默了一会儿,也放下书,吹灭了蜡烛。 臥房里黑了下来,只有外间还点著一豆灯火。 姜翡背对著裴涇,被子被她攥得发皱,脑子里反覆盘旋著一个荒唐的念头。 怎么会呢?这怎么可能?可裴涇的变化也太真实了。 身后的床榻轻轻一沉,裴涇躺了下来。 黑暗中安静了片刻,他忽然伸出手臂,从身后牢牢环住她的腰,將她带进怀里。 裴涇把她抱得很紧,鼻尖抵著她的发顶,心思翻涌。 他今日没忍住,杀了个人,可那人確实该死,若不是他,他和小翠又怎会蹉跎十年? 如果当年那大夫拿了她卖掉自己的钱就去破庙医治的话,当年他就能知道她被人买走的事,就能想办法去救她,也不至於分开这十年,说不定这会儿他们的孩子都能说话了。 他想行善积德,好下辈子也能和她在一起,可终究是没忍住,手上又沾了血。 裴涇喉结动了动,心里那点心虚像潮水似的漫上来,戾气翻涌,又被怀里柔软的身体给压了下去。 姜翡心里的疑团越积越大,不行!她还得再试试。 这么想著,姜翡在裴涇怀里转了个身,抬手勾住裴涇的脖颈,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裴涇没料到她这么主动,愣了一瞬,隨即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辗转廝磨间,帐內都变得滚烫了起来,怀里的柔软和馨香,勾得他几乎要失控。 就在情动之时,脑中又闪过姜翡刚才说过累了,那点理智猛地拽住了他。 她吃了那么多苦,他只想事事都顺著她,让她高兴舒服就好。 裴涇艰难地鬆开唇,额头抵著她的,哑著嗓子道:“睡吧。” 他重新把姜翡揽进怀里,大手轻轻拍著她的背,像是安抚,“睡吧,乖。” 姜翡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要是放在从前,裴涇哪里忍得住?早就不管不顾扑上来了,现在已经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兴趣。 姜翡鼻子一酸,连带著系统都察觉到她的低落,闷闷地闭了嘴,不敢再说什么蚊香之类的了。 听著她呼吸渐浅,裴涇拍著她后背的手渐渐慢下来,低头看著她的睡顏,眼里涌起浓浓的愧疚。 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声音轻得像嘆息:“对不起……” 对不起,当年的我太弱了,没能保护好你,让你被人辗转卖走,吃了那么多苦。 对不起,这十年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受了委屈也没人撑腰。 对不起,今日又没忍住动了杀念,没能做到对你的承诺…… 太多太多的歉意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了这三个字,消散在寂静的夜里。 …… 系统一晚上都没敢吱声,第二天姜翡醒得特別早,裴涇一起身她就醒了。 “醒了?”裴涇的声音还带著刚睡醒的沙哑,“还早,再睡会儿。” 姜翡闭著眼,没应声,听见裴涇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裴涇穿好衣衫,天才刚蒙蒙亮,窗口透进来些微的光。 他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又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开门出去了。 等脚步声渐行渐远,姜翡这才睁开眼,望著帐顶的纹出神。 半晌,她开口道:“他昨晚跟我道歉了。” “他果然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系统立刻说。 姜翡又说:“他还不碰我了,对我的身体没兴趣了。” 系统没忍住,说:“有没有另一种可能,他在外面已经吃饱了?” 这话可太扎人心窝子了。 系统还在说:“咱俩真是同病相怜啊,大冷天一起戴绿帽子,要不咱们去跟踪他?” 这办法好像行,姜翡一个翻身坐起来,隨即又倒了下去。 “怎么了?”系统问。 姜翡说:“我身边跟著他的暗卫呢,你让我去跟踪他?只怕还没跟踪到人他就已经先知道了。” “那就把暗卫支开。” 姜翡想了想,果断拒绝,“不行,魏辞盈蠢蠢欲动,魏明楨又转性了,难保他没有別的想法,裴涇还和大皇子还在斗法,我把暗卫支开不是羊入虎口吗?” 系统赞同道:“有道理,要是你死了,岂不是便宜了那对狗男男?” 姜翡:“……” 之后这几天,姜翡表现得异常平静,和平日里无异,实则是在暗中偷偷观察两人。 比如一次晚饭时,段酒进门站著,裴涇当时抬眼和段酒对视了一眼,吃完饭就放下了筷子说:“我去趟净房。” 姜翡瞅著段酒默不作声跟上去,忍不住拍了筷子,“上茅房还要跟,是专门递厕纸呢?他是缺胳膊还是少腿?” 再比如,她坐著嗑瓜子,就见段酒冲裴涇使了个眼色,那眼神活像村口大妈递情报。 然后裴涇就跟过去了,两人凑在假山后不知道嘀咕什么,还时不时回头瞟她一眼,活像偷情被抓包的戏码。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姜翡窝在榻上啃苹果,心里直犯嘀咕,这俩人搁这演《西厢记》呢? 饭后,姜翡去浴房沐浴去了。 廊下两人压低声了声音,裴涇皱著眉,手指无意识摩挲著腰间的线团,“小翠这几日怪怪的。” 段酒若有所思地点头,“属下也这么觉得,最近小姐总爱看我。” 裴涇猛地转头瞪他,眼风跟带了刀似的,“她看你?她怎么可能会看你?” 他下巴微扬,语气里透著点较劲的意味,“她要看也是看本王,你站在本王身边沾了本王的光,自然以为她是在看你,她眼里除了本王还能有別人?看你?你有我好看?” 第238章 捉姦 这反应过於激动了,有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段酒被瞪得缩了缩脖子,嘟囔道:“可是小姐最近的確是经常看我,刚才我给您递茶,小姐的眼神就跟我在茶里下了毒似的。” 裴涇冷哼一声,“大概是看你新换的腰带吧,就你这品味,她多看一眼都算给面子。” 还好段酒皮糙肉厚,这种程度的话伤不了他。 裴涇说著又皱起眉,心说小翠该不会是对自己腻味了吧,又將段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论样貌他从没惧过任何人,论地位全天下没几个比他高的,论对小翠的心意,这世上谁能比得过自己? 裴涇看著段酒,欣慰点头。 嗯,这么一番比较下来,段酒完败,完全不需要將他放在眼里。 姜翡刚从浴房出来,就撞上了这个场面。 她看到的是裴涇对段酒凝神打量,末了还摆出一副甚为满意的表情。 姜翡脚步顿在原地,心里咯噔一下,跟系统吐槽:“他这是几个意思啊?” 系统本想趁热点火,又怕宿主直接炸毛,绞尽脑汁憋出来一句话:“可能……是在夸段酒站姿標准?” 姜翡抽了抽嘴角,狠狠瞪了裴涇和段酒一眼,回房去了。 裴涇收到这个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小祖宗这是又不高兴了。 他手臂一拐,对段酒道:“誒,瞪你呢。” 段酒一脸无辜,“怎么能是瞪属下呢?定然是因为我站在王爷身边,沾了王爷的光,才以为小姐在瞪我,小姐眼里除了王爷,不可能有別人。” 裴涇磨了磨后槽牙,段酒现学现卖,居然敢拿他刚才的话堵他。 臥房里,姜翡坐在妆奩前梳头髮,说是梳,其实就跟扯差不多。 裴涇见状连忙上前,从她手里取过梳子。 乌黑的髮丝缠著齿梳,被硬生生拽下来好几根,裴涇心疼得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瞧瞧,好好的头髮让你扯得,不知道疼啊?” 他拉著姜翡坐好,自己站在身后,拿起梳子一点点理顺打结的地方,“怎么了?是我哪儿惹你不高兴了你说。” 姜翡忍了这么几天有点忍不住了,正准备开口问,就听系统大声道:“別问!问就是多想,问就是敏感,问就是无理取闹!” “你还挺有经验的哈?”姜翡对系统说。 系统想起来就气得哼哼两声:“你得当场捉住他的把柄,否则他是不可能承认的。” 姜翡被搅的心烦意乱,身体冷不丁被裴涇从后面搂著,“我明日不去上朝了,在家陪你好不好?” 系统大声嚷嚷:“不去了?那她还怎么捉姦?” 姜翡忙清了清嗓子,“不用,我明天约了安平郡主。” “那后天?” “后天也约了,你不用管我,照旧上朝去吧。” …… 三日后,刚过午时,姜翡便借著去安平郡主府的由头出了门。 马车没往长公主府的方向去,反倒绕进了城南一处巷子,停在了一座青灰色的宅院外。 这事还得从昨日说起。 昨日门房送来一封信,说是一个孩童留下的,指明要交给她。 信上没有署名,只用笔写了一行字,就是这个地址。 姜翡抬眼看向上面的匾额,木质陈旧,上头只简单刻著“柳苑”二字。 姜翡没让九桃去敲门,反而是径直进了对面那座空置的院子,昨日就让人来打探过了,这里正好没住人。 两家门正对著,正好能从一道裂开的门缝里望见对面的动静。 过了不知多久,远处才传来噠噠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透过门缝,看见两匹高头大马停在对面门前,马上的人正是裴涇和段酒。 两人都换了常服,段酒手里还提著个包袱,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对面的门。 姜翡还没开口,系统直接在脑子里嚷嚷起来:“快!去拆了他们的淫窝!” 姜翡翻了个白眼,系统这几天就跟打了毒药似的,“你能消停会儿么?” 看来系统这次下线被伤得不轻,都有点创伤后应激障碍了,看在系统被戴了绿帽子的份上,姜翡暂时不跟她计较。 系统悻悻闭了嘴,却没安分多久,又忍不住聒噪:“这都等多久了,你和裴涇已经三天没打过马赛克了,他能忍得住?说好的捉姦呢?” 姜翡指尖抠著墙缝里的泥,“再等等吧。”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对面的门开了,两人相继走出来。 系统瞬间炸了:“你看你看,换衣服了,让你去捉姦你不信,刚才衝进去还能看到他俩光著身子。” 姜翡没搭理系统,看著两人翻上马背,很快消失在视野里,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竟然露出点笑来。 系统:“你还笑得出来?” “他俩肯定没问题?” “这么肯定?” 姜翡拉开门,反问道:“他们进去多久了?” 系统掐著时间:“怎么也有二十分钟吧。” “二十分钟?”姜翡笑出声,“他要是真出轨,进去了没三个小时出不来。” 系统震惊得声音都劈了:“三个小时?这么猛?” 这方面姜翡对裴涇还是相当肯定的,点头道:“那是相当猛。” 说完又反问道:“主系统呢?不猛?” “没这么猛,”系统说:“我们是按次算的,我最多能接受两次,不超过两个小时。” 姜翡合计了一下,那就是另外一种猛法了。 她又对九桃说:“去敲门,我倒要看看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她今日没带闻竹,主要是也怕万一真有什么,闻竹夹在中间为难。 九桃上前叩了叩门。 门內静了片刻,隨即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 探出脸来的是个约莫二十许的女子,大冬天的,她像是不怕冷,没穿衣,只穿了件缎面夹袄,领口开得略低,眉眼间带著几分慵懒的媚態,一看就是勾栏作派。 姜翡呆了呆,心里刚放下的那点篤定瞬间被搅得七零八落。 第239章 心里可曾有过我 那女子见门口站著两位陌生女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那双含媚的眼便上下打量起姜翡,“两位是……?” 九桃直接把门推开,推得那女子踉蹌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你们要做什么?” 姜翡径直进院,院子不大,墙顶积著薄雪,走进正屋,里面陈设也简单。 女子追进来,“你们到底要干嘛!” 姜翡在桌边坐下,叩了叩桌面,“你是谁?” “这是我男人给我置的房子,”女子反问:“你们又是谁?私闯民宅还有理了?” “我是先前进来那人的夫人。”姜翡淡淡道。 那女子闻言,妖嬈地福了福身,“原来是姐姐,妾身不知姐姐大驾光临,刚才多有衝撞,还请姐姐恕罪。” 她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欢,姜翡听得心里直冒鬼火,“你到底是谁?” 女子扯了扯下滑的领口,“妾身本是迎春楼的姑娘,前阵子被一位爷赎了身,他说瞧我还算顺眼,便给我置了这宅子,让我在这儿等他。” “是先前来的那位?” “没错。”女子伸出纤纤玉指,若有似无地往姜翡裙边搭,“那位爷可疼我了,只是从不让我过问他的事。” 姜翡猛地抬手,抓住女人的领口朝自己一拽。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目光在对方发间、脸上,衣襟处淡淡扫过,像是在审视什么物件,神情里看不出半分波澜。 女人被她这眼神看得发怵,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姜翡忽然一把掐住她脖子,直接把人按倒在地上。 女人还想挣扎,被九桃抓住双手按在地上,膝盖顶住她的后背让她没法动弹。 姜翡慢慢站起身,“谁派你来的?” 女人被按得喘不过气,哎呀哎呀地叫唤,挣扎道:“就是我说的那位爷。” “九桃。” 姜翡轻飘飘喊了一声,九桃立刻抓著女人的后领將她半提了起来,另一只手直接扣住她的咽喉,“小姐,好了。” 女人面色青紫,手脚乱蹬,眼看就要喘不过气,声音嘶哑道:“我说……我说,是一个男人,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到这儿来照著他教的话说,別的什么都不用管。” 脑中忽然响起系统的声音:“那边厢房还有个人,气息很弱,不是睡著就是晕过去了。” 姜翡转身进了旁边的厢房,果然看见地上躺著个男人。 顷刻间,事情大致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差不多理顺了。 系统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她有问题?” 姜翡探了探男人的鼻息,还好,人还活著,说:“她穿得这么招摇,屋子里的陈设却不精致,连像样的妆奩都没有,哪像是被人精心安置的外室?” “重要的是她身上没有裴涇的味道,裴涇身上也不会沾上她的脂粉气,从头到尾,简直破绽百出。” 系统:“那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裴涇刚才来的是没发现她吗?” “应该是裴涇走后她才过来的。”姜翡起身走到门口,指了指院墙,“是从那里翻过来的,蹭掉了雪,还打湿了一片裙摆。” 系统直呼牛逼,姜翡已经走到那女人身边,“我也给你一百两银子,如何?” 过了片刻,姜翡带著九桃从屋里出来,径直上了停在巷口的马车。 车帘落下,那女人悄悄推开门,探头左右看了看,缩著脖子,脚步匆匆地朝另一头走了。 …… 马车行至一条街市,车身忽然剧烈晃了晃,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魏明楨扶著车壁问。 车夫在外急声道:“公子,有人拦路。” 魏明楨掀开帘子一看,车前站著一个人,虽然被帷帽遮住了面容,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形。 姜翡抬手指了指街边的茶楼,“魏公子,进去坐坐?” 魏明楨目光沉了沉,终是点头,“好。” 地方就在一楼雅间,姜翡进了门连坐都没坐,便转过身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没想到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魏明楨刚进门,闻言动作一顿,带著几分不解,“什么意思?这话我听不懂,你是为上次我挟持你的事来找我兴师问罪吗?” “听不懂?”姜翡摘下帷帽,“方才那处宅院里的戏码,不是你安排的?找个勾栏女子装外室,就为了挑唆我和他反目,这就是你的君子行径?” 魏明楨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喉结动了动,竟一时没说出话来。 那处宅院的位置,的確是他让人打听出来的,只有自己和隨从知晓,但什么勾栏女子並非是他唆使。 “就没有可能,本就是裴涇养的外室?” 姜翡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眉梢挑得老高,“不论如何,那也是我跟他的事,用得著你处心积虑来挑唆?別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污了你的名声,也污了我的眼。” 魏明楨脸色一白,低声问:“你从前……心里可曾有过我?” 这话问得又轻又涩,像根细针,刺破了雅间里紧绷的空气。 姜翡目光落在他脸上,没有丝毫闪躲:“不曾。” 魏明楨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但我的確想过要嫁给你。”姜翡道:“从前的事早就翻篇了,人要往前看,纠缠於过去只会让人瞧不起。你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何必作贱自己?” 姜翡看著他眼底那片化不开的沉鬱,声音放软了些,诚恳道:“魏明楨,你该记得从前的自己。” “那时你在书院里,能为一句诗的平仄跟先生辩上半日,眼底映著的是月光和书卷气,路过街边棋摊,会蹲下来陪老翁下一盘,输了也笑得坦荡,连给路边乞儿递馒头,都要先温声说句『拿著吧』。” 她细数著书上那些旧事,语气里没有半分嘲讽,只有惋惜,“那时的你,是京城里多少人提起都要赞一句的谦谦君子,心怀里装著的是天地,不是这点儿女情长的纠葛。” “可你看看现在。”姜翡眼里带著失望,“为了爭一口气,为了那些早就该放下的执念,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算计、挑唆,甚至不惜用旁门左道……这些事,放在从前的你身上,你自己能瞧得起吗?” 第240章 生气 姜翡往前挪了半步,眼神清明而坚定:“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或许还有不甘。你从前是天之骄子,眼里揉不得沙子,更容不得自己输。可这世间哪有什么常胜不输的道理?” “输了一段感情,不是跌了跤,是让你看清有些东西不属於你,也未必合適。死死攥著不放,不肯承认输了,才是跌进了泥里。你那般骄傲的人,该懂得承认错过,比困在原地撒泼,要体面得多。” 魏明楨指尖攥得发白,抬眼时,眼底那片黯淡里浮起些微的红,“体面……我如今,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怎么没有?”姜翡直视他,“体面从不是別人给的,是自己挣的。你若现在回头,把那些心思收起来,重拾书卷,再做回那个会为棋局著迷,为公道较真的魏明楨,谁敢说你不体面?” 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温和的劝诫,“別让一时的执念,毁了自己前半生攒下的风骨。你本就是该站在阳光下的人,何苦非要往阴沟里钻?” 魏明楨的肩膀微微垮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望著茶盏中映出他模糊的身影,竟有些认不出自己。 姜翡言尽於此,后退两步戴上帷帽,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在你。” 她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希望还能看到从前那个清风朗月般的魏三郎。” 木门再次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魏明楨独自站在原地。 良久,才缓缓抬手捂住脸,指缝间漏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混著窗外渐起的暮色,散在空荡的雅间里。 是啊,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把自己活成了阴沟里的虫豸,连她那样的人都要弯腰来拉他一把。 这样的女子,清醒得透彻,活得磊落,怎么能让人不放在心上? 或许……是该回头了。为了自己,至少也不能让她最后那句“希望”成了泡影。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隨从李善走了进来。 “公子。” 魏明楨缓缓抬眼,语气很淡,“裴涇那处別院的戏,是你安排的?” 李善脸色骤变,扑通跪了下去,“公子!奴才没有,奴才绝对不敢瞒著您做这等事。” “没有?”魏明楨端坐著没动,冷声道:“她那般通透的人,若不是抓到了確凿的证据,怎么会来当面质问我?我身边除了你,还有谁知晓那別院的底细?这戏做得如此拙劣,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 李善脸白得像纸,身子抖得厉害,额头死死抵著地面,“公子明鑑!这並非是奴才的主意,奴才只是……只是一时糊涂,把这事告诉了小姐。” “辞盈?”魏明楨皱眉。 “是!小姐说,他们扫了公子的顏面,她要帮您出口气。”李善带著哭腔,“奴才想著能帮公子分忧,就、就鬼迷心窍应了……小姐给了银子,说只要找人演场戏,让姜二小姐误会昭寧王,奴才一时起了贪念,又想著能帮公子分忧,就、就鬼迷心窍答应了……” “出气?”魏明楨猛地拍桌,“她打的什么主意,你真当我不知道?裴涇是她心心念念想嫁的人,如今裴涇眼里只有姜如翡,容不下她,她哪里是为了我?不过是借我的名头,泄她自己的私愤罢了!倒能把她自己摘得乾乾净净。” 魏明楨想起姜如翡离开时最后那句话,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连她都还记得他曾经的模样,他的亲妹妹,却在背后把他往泥泞里拖。 “滚起来。”魏明楨闭了闭眼,“你既拿了她的银子,往后便去替她当差吧,我身边容不下你这样的人。” 李善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连滚带爬凑到魏明楨脚边,“公子,公子!奴才知错了,奴才打小就跟在公子身边,这都快二十年了,奴才眼里心里,就只认您这一个主子。” …… 姜翡还没回王府,负责盯梢的暗卫就已经踩著暮色进了王府,將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向裴涇稟报。 整个事件串联起来,就是姜翡找到小院,发现他们来了又离开,之后院子里烧水的人被迷晕,那名青楼妓子翻墙进来给裴涇泼脏水,被姜翡当场拆穿。 裴涇听得怒火都快从眼睛里喷出来,“继续说。” 暗卫战战兢兢继续稟报,说姜翡如何逼问女子是受人指使,又如何顺著那女子摸到魏明楨的隨从身上,最后乾脆利落直接去找魏明楨对质。 段酒偷偷瞥了一眼,见王爷下頜绷得死紧,额角的青筋都在跳,显然快气炸了。 闻竹在一旁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了,今天小姐不让跟,错过了一场天大的好戏。 裴涇连著喘了好几口粗气,攥紧的拳头却慢慢鬆开了。 段酒正纳闷,就见裴涇忽然抬眼,嘴角先是微微一挑,隨即那笑意便在脸上漫开来。 看得段酒和闻竹如临大敌,別是气得又发病了吧,段酒已经开始哆哆嗦嗦地摸兜里的药。 闻竹硬著头皮道:“王爷您別动气,这事儿吧,它……” 还没说完,就被裴涇打断,语气里藏著点不易察觉的得意:“本王哪里需要她替我撑腰。” 段酒药瓶都还没打开就呆住了,闻竹的嘴也没来得及合上。 这口气顺得也太利落了,方才额头青筋暴起,死攥拳头,难道是两人眼了不成? 段酒还是不放心,试探著问:“王爷真不生气?” 裴涇瞥他一眼,坦然道:“完全不在意是假的,不过小翠既已见了魏明楨,本王既不能让时光倒流,又捨不得对她发火,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总得让她长点教训。” 说著不知想到什么,自个儿先乐了起来,“今日她犯了错,那本王就能名正言顺的惩罚她了。” 段酒手一抖,药瓶差点滑出去,合著王爷在这等著呢? 第241章 罚你 天色已完全浸在暮色里,姜翡才裹著一身寒气回来。 刚踏进院门,就察觉气氛有些不对。 院子里的下人个个都垂著头,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段酒和闻竹並排站在门口,脸上都透著古怪。 “怎么了?”姜翡走上台阶,跺掉了鞋上的雪,“发生了什么事?” 闻竹站得笔直,强压著笑意,故意压低声音,语气沉重得像在报丧,“小姐,你去见魏明楨的事……王爷已经知道了。” 姜翡闻言鬆了口气,“还以为多大的事呢,没事,我正好有事跟他说。” 照裴涇的性子,醋罈子不知道翻了几个,但她今天有理,正想找他算算那处小院的帐。 姜翡抬脚进了门,屋子里暖融融的,地龙烧得正旺,但气压有些低。 裴涇靠在椅子里,手里漫不经心地转著个玉扳指,见她进来,眼皮微微抬了抬。 姜翡手里捏著他的把柄,自己可是占理的,不慌不忙道:“你这是干嘛?摆著张脸给谁看呢?”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 裴涇猛的拍桌,震得桌上的茶盏都跳了跳。 姜翡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嚇了一跳,身子都抖了抖。 裴涇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装过头了。 他原想摆足架子,让她知道轻重,哪知道劲没控制好,倒把人嚇著了。 裴涇本能地要起身去哄,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伸出去抱她的手一转,反手“砰”地关上房门,將人困在了门板间。 “你去见魏明楨了?”裴涇沉声问。 姜翡被他圈得动弹不得,仰头看他,“是,我是去见了他,但是——” “本王不听!”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涇打断,一把按住她的后颈,结结实实地亲了下去。 姜翡懵了一下,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接著手腕一紧,双手竟被裴涇的腰带给缠住了。 姜翡挣扎了下,没挣脱开,嘴唇也被他死死堵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含糊的气音。 “裴涇……你……干嘛?” 裴涇没应声,只是加深了这个吻。 他已经好几天没碰她,不过是一个吻,已经让他浑身的血液都烧了起来,烫得有些控制不住,一把將姜翡抱起来,往床榻那边走。 “裴涇!” 裴涇已经上头了,充耳不闻,径直將她扔向里间的床榻。 门外,闻竹耳朵都快凑到门缝里,屏住呼吸听里边的动静,瞬间脑补。 段酒眉梢抽了抽,真不知这丫头怎么养出的这副德行,使劲把人往后拽,低声道:“你再听!小姐也护不住你。” “就听会儿,”闻竹挣扎著不肯走,“你说王爷会怎么罚?” “轮得到你操心?”段酒懒得跟她废话,半拖半拽地把人拉到院门口。 结果一回头,九桃还趴在那儿没动,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段酒无奈地嘆了口气,倒回去二话不说,把人扛上就走。 床上柔软的锦被姜翡砸得陷下去一块,她借著惯性往后缩了缩,又被裴涇伸手捞了回去。 “省点力气吧。” 裴涇俯身按住她,另一只手扯过床头系帐幔的绸带,利落地將她的手臂缠在了雕床架上,打了个结实的结。 做完这一切,他才低下头,唇瓣擦过她泛红的耳廓,声音带著几分隱忍的灼热,只说了两个字。 “罚你。” 姜翡被捆得动弹不得,脸颊因挣扎泛起薄红。 那些平日里话本上看过的章节,竟像是活过来一般,被他这两个字勾得爭先恐后地涌进脑海里。 捆绑、责罚、床榻间的纠缠……这些字眼带著隱秘的热意,瞬间烧得她脸颊发烫。 被喜欢的人抱在怀里,心底那点悸动竟也跟著悄悄冒了头,连带著呼吸都乱了几分。 裴涇怎会错过她这副模样,看著那抹緋红从她泛红的耳根蔓延到脸颊,再顺著颈线往下,隱没在衣襟深处。 眼底的暗火瞬间被添了把柴,烧得更烈,他手指滑到她衣襟,慢条斯理地扯开。 “我见魏明楨是因为……” 话刚出口,就被他含糊了唇。 这次却不像方才那般急切,而是带著刻意的磨蹭,从她的唇角一路往下,掠过细腻的颈,在她锁骨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姜翡吃痛,倒吸一口凉气,“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今天去小院了——” “不重要。”裴涇打断她,唇往下挪动,“现在,重要的是先罚你。” 他低头看著敞开的衣襟,目光落在那片被中衣遮掩,却依旧能看出弧度的肌肤上,喉结滚了滚。 他抬手抚过衣襟边缘,一点点將那层布料往外拨。 “既是罚,”裴涇声音沙哑得厉害,“自然要依著本王的规矩来。” 话落,他手腕一用力,衣襟呲啦一声被撕开。 裂帛声在房中格外清晰,姜翡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裴涇俯身,鼻尖蹭著她的鬢角,“知道错了吗?” 姜翡別过脸,“我没错,错的是你。” 裴涇这会儿哪管谁对谁错,就算是他错了,那也得是明天的事。 “还犟嘴?”他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一路下滑,最后停在衣襟处,慢条斯理地挑开她的衣带。 “谁让你擅自去见魏明楨的?” “你混蛋。”姜翡声音都带了颤。 “是,我混蛋。” 他承认得坦荡,动作却没停。 姜翡咬唇瞪他,却在撞进那双盛满情慾的眼睛时倏然软了腰肢。 窗外风雪渐急,缠在床柱上的绸带隨著晃动发出细碎声响。 檐角的冰棱映著次第亮起的灯笼,屋里地龙烧得正旺,暖得让人心里发燥。 只余帐幔低垂,掩住了床榻上纠缠的身影和压抑的喘息,將那点风雪与窥探,都隔绝在了门外。 第242章 我很气 烛火在铜台上明明灭灭,映得帐內一片曖昧的昏光。 姜翡裹著被子缩在床角,背对著外间,连头髮丝都写著“我很气”的倔强。 裴涇端著粥走到床边坐下来,“厨房刚温的,放了蜜枣,是你爱吃的。” “不吃!”姜翡把脸埋得更深,“你滚!” 这都什么时辰了?哪个好人深更半夜的喝粥?这不明摆著告诉府上的下人他俩一晚上都忙活啥了吗? 裴涇被骂了也不恼,把碗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垂眸看著她的背影,目光落后颈那几点醒目的红痕上。 他心里清楚,被被子遮盖的地方,那些被他刻意留下的印记只会更多,从肩胛骨到腰侧,再一路往下…… 单是想想,就让他眼底藏不住的暗爽。 裴涇指尖轻轻拨了拨她散在锦被上的头髮,“可是你要是不吃,下人估计以为你晕过去了。” 姜翡抱著被子猛地坐起来,眼角还泛著点红,“你还有脸说?这怪谁?” 说著抓起软枕就往他身上砸。 裴涇伸手接住,顺势將人捞进怀里,手臂一收,牢牢將人圈住,“你要是没做错事,本王也不会罚你。” “我做错什么了?”姜翡在他怀里挣了挣,没挣脱开,气得抬手捶他的胳膊,“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每天都专门洗过澡才回来,是为了掩盖什么味道?” 裴涇身体一僵,心里莫名心虚,“总之我不曾偷人,也不曾亲近过別人。” “那段酒呢?” 裴涇被问得一愣,脸上满是莫名其妙,“段酒怎么了?” 姜翡仰著下巴看他,“你俩一起洗鸳鸯浴又怎么说?” “什么?”裴涇的表情仿佛被雷劈了,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活了二十年,听过最离谱的话也就这句了。 “我和段酒,洗鸳鸯浴?” “没错。”姜翡篤定道。 裴涇立刻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这脑子別是又坏掉了吧,“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 姜翡一把拍开他的手,“我有证人!” 裴涇又气又笑,“你这话有点噁心到我了。” 他和段酒洗鸳鸯浴?这话根本不敢细想,要是细想他明天就得把段酒送边关去,免得看到就辣眼睛。 “证人是谁?” “我不可能出卖她,我是讲——” “是闻竹吧?”裴涇眯了眯眼,“段酒不可能编出这种瞎话。” 姜翡顿时不说话了,梗著脖子缓了缓,“那你俩身上味道也是一样的。” 裴涇哭笑不得,“我们外出办事,脏了衣裳,各自在房里沐浴罢了,至於味道,是用了同批的皂角。” 这解释合理,姜翡姑且相信,“那你对我的身体没兴趣了又怎么解释?” 这又是从哪来的猜测? 裴涇没说话,只是手臂猛地收紧,低头就去咬她的唇。 姜翡被他咬得吃痛,偏著头躲。 “没兴趣?”裴涇掀开被子,手指抚过那些红痕,力道带著刻意的摩挲,“方才是谁哭著说不要,我要真有旁的心思,哪还有力气回来折腾你?” 这话直白得近乎无赖,姜翡的脸“腾”地红透了,伸手去推他,却被他顺势按回床上。 “再让你感受感受,我到底对谁上心。” 铜台上的蜡烛燃得只剩小半截,烛芯爆出最后几点星火。 姜翡软在裴涇怀里,浑身骨头像是被抽去了一般,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能任由他抱著。 裴涇低头看著怀里的人,指尖拨了拨她的鬢髮,“消停了?” 姜翡蔫蔫地哼了一声,“消停了。” 裴涇低笑,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前些日子你说累,心疼你才忍著,你倒好,东想西想,以后不会再心疼你了。” 姜翡转过身,背对著他。 “又怎么了?”裴涇从身后圈住她。 “你还是骗了我。”姜翡的声音闷闷的,“虽然之前那些是误会,但你明明有別的事,却不肯跟我说。” 裴涇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那些事,脏得很,不想让你沾边。” 姜翡没说话,后背绷得紧紧的,显然还在闹彆扭。 窗外天色该是快亮了,裴涇瞧著她这副彆扭样,心里软得塌下去一块。 他小心翼翼地从背后贴上去,下巴搁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是我错了,以后有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姜翡没应声,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裴涇斟酌片刻,贴著她说:“好吧,姚氏在我手里。” 姜翡只震惊了一瞬便淡然了。 “她还没死,不过也离死不远了,我原以为她能多撑些时日。”裴涇语气轻缓,“我从她口中知道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 姜翡想明白了,或许他折磨了姚氏,为了避免沾染上味道,所以才每天在外面沐浴。 “那个小院……” “那是一个侍卫的家,兴许你没太注意他的长相。” “姚氏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姜翡问完就觉得裴涇周身的气息都冷下来一些,“她说你在病中时,一直念叨著自己不能死,要养我。” 姜翡愣住,心里满满的疑惑,那不是她回到现代之后的事吗?为什么还会有记忆? “系统,怎么回事?”姜翡在心里发问。 系统道:“你们总算忙完了,裴涇果真猛。” “说正事。” “哦,这很简单。”系统解释道:“算是正常现象,宿主执念太深,会在某具身体里形成了潜意识,当原身灵魂虚弱、意志力下降时,潜意识就会占上风,也就是裴涇所说的病中总想著不能死还要养他,看得出来,你很想养他。” 系统调侃道:“打小就知道养男人,宿主,你很有富婆潜质呢。” 裴涇半天没听到她回话,以为她不高兴了,“怎么了?你要是生气,我就把她放了,不过她估计也活不了了。” 姜翡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紧紧抱住他,“所以你才偷偷跟我说对不起吗?” “你听见了?”裴涇一怔,隨即收紧了手臂,低头嗅著她发间道香气,声音闷闷的:“嗯。” “所以这些天你偷偷摸摸的,就是在审姚氏?“ 裴涇说:“还顺带做了些別的。” 他迟疑片刻,终是没有再隱瞒,“皇上要传位给裴翊,如果裴翊上位,我便没有活路。” 他低头看著她,“你怕不怕?” 姜翡仰头看著他,笑著摇头,“不怕,我知道,你一定可以。” “这么相信我?” “当然,你一定会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裴涇的心像是被烫了一下,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到时候,你会穿上最华丽的凤袍,站在我身边,受万民朝拜。” “我们会有一个孩子,就有一个,不用学那些勾心斗角,安安稳稳长大就好,不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等他/她能担事了,就把皇位传给他/她。” “到时候……”裴涇喉间逸出一声轻笑,“我带你走,去江南看烟雨,去塞北看风雪,把天下的风光都看遍。等我们老得走不动了,就一起葬进皇陵,下辈子睁眼,我们还能看见对方。” 第243章 王爷的內人 姜翡的眼眶忽地热了。 她怔怔地看著裴涇,看他眼底映著的光。 那光里有对未来的憧憬,每一个字都带著滚烫的温度,烫得她心里发疼。 他竟想了那么多,从凤袍到皇陵,从青丝到白髮,连下辈子都算在了一起。 可她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留下来,会不会哪天突然就消失,他畅想的江南烟雨、塞北风雪,他说的生同衾、死同穴,她未必能陪他走到头。 可能只是这漫长岁月里的一段插曲,风吹过就散了。 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又酸又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姜翡只能用力地抱紧他,把脸埋进他颈窝里,声音带著发颤的闷响,“好啊。” 裴涇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偏头在她额上亲了亲,“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又聊了小半宿,天光大亮才沉沉睡去。 直到快到午时,段酒才硬著头皮去敲门,“王爷,皇上差人来了,就在厅里等著,问王爷今早怎么没去上朝。” 裴涇被吵醒,他还没睡多久,困得眼睛都没睁开,只下意识把姜翡往怀里带了带,伸手捂住她的耳朵,迷迷糊糊对外面说: “不去,就说本王得陪小翠睡觉。” 段酒在外面听的嘴角直抽,这话让他怎么转达? 但王爷发话了,他只能硬著头皮应下,转身去前厅回话。 公公见段酒来,起身问:“段侍卫,王爷这是……” 段酒清了清嗓子,儘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回公公,我家王爷说,今日不去,得在家陪小翠。” 隱去了睡觉二字,总算是勉强能上檯面了。 公公愣了愣,“小翠?” “就是我家王爷的內人。” 公公不敢再多问,只能揣著话回了宫。 殿內正在议事,昭文帝端坐在龙椅上,听著朝臣奏报,目光扫过门口,正好看见太监摸索著进来。 “可问过了?昭寧王没来是不是病了?” 公公硬著头皮上前,“回皇上,奴才去问了,昭寧王说……说他今日得在家陪小翠。” “小翠?” “就是,王爷的內人。” 昭文帝:“……” 平日里跟裴涇说话被秀一把恩爱便算了,今日不过是从旁人口中问起他为何旷朝,还要被塞一嘴恩爱。 殿內文武百官却炸开了锅,只是碍於圣面,都把疑惑憋在心里。 看来昭寧王不是疯了,还真有个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呢,不过小翠这名字听著怎么像个乡野村姑? 还有昭寧王不离身的那络子,打得跟线团似的,想来也是这位“小翠”的手艺了。 …… 两人睡到午后才起,用过饭,裴涇便说要出门一趟。 姜翡默默跟进去,看裴涇正在翻找外袍,“都下午了,还要上哪儿去?” 裴涇眼神不自觉往窗欞那边瞟了瞟,背对著姜翡没回头,“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姜翡绕到他跟前,看了眼他的表情,瞭然道:“你是又想去找魏明楨吧?” 裴涇被她看得无所遁形,索性不再遮掩,“他用这样卑劣的伎俩挑拨我们的关係,我不该找他算帐吗?” 他冷哼一声,“上次被我教训的伤还没好利索,就敢再动歪心思,这人不消停,若不给他点顏色看看,往后指不定闹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来。” “別去。”姜翡勾住他的腰带。 裴涇低头看了一眼,这动作亲昵又带了点耍赖,要是放在平时,够他乐半天的。 可眼下这光景,就是赤裸裸的阻拦,分明就是不想让他去找魏明楨麻烦。 裴涇从昨晚甜到现在的心顿时不淡定了,“你护著他。” 姜翡“嘖”了一声,这人的醋罈子真是说翻就翻,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开个醋坊都够了。 “你还『嘖』我。”裴涇皱眉说。 那小表情看得姜翡都要笑了,眼底明晃晃写著你不爱我。 姜翡拽著他的腰带往自己跟前扯,怎奈这个人跟座山似的纹丝不动。 她只好自己上前,环住他的腰,“你找他没用,这件事不是他做的。” “不是他还有谁?”裴涇又问:“是他自己跟你说的?” 姜翡说:“我当时去质问他,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魏明楨当时的表情,我感觉是装不出来的。” 听了这话,裴涇眉头没松,醋劲倒是上来了,“你居然看他看得那么仔细,本王要吃醋了。” 姜翡被他的直白给逗笑了,“说正事呢。” 裴涇“哦”了一声,“好吧,说正事,那你是什么看法?” “我猜,或许是魏辞盈,”姜翡沉吟道:“当时魏明楨没有反驳,我想不到他会替谁遮掩。” 裴涇捻了捻指尖,觉得手又开始痒,“这女人好烦,我能杀了她吗?” 隨即立刻改口,“你不想我杀人也没关係,我把她送到边关去,省得她在京城碍眼。” “再等等吧。”姜翡握住他的手,“过些日子,自会有人带走她,到时候,她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们了。” 裴涇火气渐消,他这些日子难得空閒,“要不,我带你出去转转?” 姜翡摇头,“不想去,我腰酸,还腿软。” 昨晚裴涇毫无克制可言,现在却有点心疼,凑过去替她揉著腰侧,力道放得很轻。 姜翡隨手推开窗,看见闻竹跪在廊下听训。 “我往日怎么教你的?”段酒嗓门还不小,“祸从口出!言多必失!主子们的事也是你能隨口嚼舌根的?前几日才嘱咐过,让你谨言慎行,转脸就忘了?” 闻竹垮著肩膀,头垂得很低,“我知道错了。” 段酒抬眼飞快地瞥了眼窗边的裴涇和姜翡,语气更加严厉:“错在哪儿了?错在管不住自己的嘴,错在分不清轻重,还错在没把主子的规矩放在眼里!” 裴涇从身后搂著姜翡靠在窗边,一只手支著额头,饶有兴致地看著廊下的光景,凑在姜翡耳边低语。 “瞧见没,这是做给咱俩看的,老戏码了,你且多看看。” 姜翡看著段酒训人的样,忍不住笑了笑,“她这个哥哥当得还挺好,先一步把人罚了,你也就不多追究了。” 裴涇挑了挑眉,哼笑一声,“闻竹性子跳脱,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平日里惯出来的。” “那也有你的默许。”姜翡说完,忽然转头看著裴涇,“我看段酒性子也未必有多沉稳,有时候跳脱起来不输旁人,难道是你惯出来的?” 第244章 兄妹反目 裴涇被这话问得一噎,“都说了没一起洗过澡,怎么还提这事?” 姜翡哼了一声,裴涇把下巴掛她肩上,说:“段酒心里有数,从不误事,再说了,上次闻竹罚跪,不是你惯的?” 那头段酒还在训闻竹,“少说话,多做事,学著点九桃!” 九桃正坐在栏杆上,捧著块梅酥啃得香。 闻言连忙点头,嘴里塞得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说:“要多吃,嘴巴就没空说话了。” 段酒一下没憋住,嘴角勾了勾,连忙压下来。 “段酒。”姜翡扬声喊。 段酒连忙走过来,“小姐。” 姜翡扫了眼闻竹和九桃,问:“成琅怎么样了?” 前几日她带姜成琅去了趟同心家园,那里孩子多,还有专门的教书先生,原是怕他闷著,给他找些玩伴,但当天姜成琅就不想回来了。 段酒连忙回道:“上午还遣人去看过,小少爷和別的孩子玩得正好,说什么也不愿意回来。” 姜翡笑了下,“那就让他玩吧。” 说完又叮嘱段酒,那里都是收养的孩子,不能让姜成琅仗著身份欺负旁人,也別特殊照顾,要是姜成琅太闹腾,就把他逮回来,她亲自收拾。 …… 魏明楨回府时,已经是第二日下午,身上还带著没散的酒气。 大醉一场,也大梦了一场,酒意褪尽后,头痛欲裂,心却奇异地清明起来。 “这是做什么去了?”侯夫人走在他身边,边走边数落,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利索,又去喝得这样醉醺醺的回来,怎么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子骨。” 魏明楨停住脚步,“让母亲担忧了,是儿子的不是。昨日一时心绪难平,多喝了几杯,让母亲掛心了。如今酒意已散,並无大碍,外头风凉,母亲回去歇歇吧。” 侯夫人看著魏明楨,一时有些恍惚。 自成亲以来,魏明楨便像换了个人,整日沉默寡言,眉宇间总凝著股戾气,连侯夫人也难和他说上几句话。 而此刻他站在几步开外,眼底没有阴翳,语气恭顺,沉静温和得和从前的魏明楨渐渐重合。 等侯夫人离开,魏明楨又往自己院中去。 刚转过迴廊,便见魏辞盈朝他走来,“三哥回来了,正找你呢。” 魏明楨目不斜视,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魏辞盈脸上的笑意僵住。 过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一直跟进了魏明楨的院里。 “三哥这是怎么了?” 魏明楨在椅中落座,抬眸看著魏辞盈,“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 魏辞盈被问得心头一跳,“三哥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魏明楨看著她这副故作懵懂的样,沉声道:“听不懂那我便说清楚些,你找个勾栏女子藏在裴涇的小院里,故意挑拨他和姜如翡的关係,如此能听懂了吗?” 这话一出,魏辞盈脸上的血色霎时褪了几分。 她飞快扫了眼屋外,没瞧见李善的身影。 魏明楨將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忽然低笑了一声,“不必找了,李善不在这。我竟不知,自己最信任的亲信,会同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合起伙来算计我。” 魏辞盈露出几分慍色,“什么算计?我做这是为谁?还不是看他们那般欺辱你,帮你出气。” “为了我吗?”魏明楨猛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盯著魏辞盈,“你若真是为了我,何不拿自己的名义去做?偏要借我的名头,让李善去安排。” “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真当我不明白?用我的名义,事成事败得利的都是你,裴涇要算帐,只会算到我头上,你是嫌裴涇那一脚踹得不够重?非要置我於死地是吗?” 魏辞盈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后脚跟碰到门槛才堪堪站稳。 她一下把帕子扔在地上,“三哥这话未免太诛心,我是你亲妹妹,我们两人被裴涇和姜如翡扫尽了顏面,难道就该忍气吞声?我这也是为了魏家。” 魏明楨上前一步,“你若真为了魏家,就该知道裴涇不好惹,你这场戏除了让我在姜如翡面前更难堪,还有什么用?” “你被裴涇一脚踹得丟尽脸面,回头连句硬气话都不敢说!”魏辞盈声音尖利,“是,我是用了你的人你的名义,那又怎样?难道你不该谢谢我?” 她仰起脸,带了几分豁出去的狠厉,“三哥,你別装了。你难道就不恨他们吗?我不过是做了你不敢做的事,现在事情败露了,你就想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我身上。” 魏明楨没说话,认真看了她半晌,忽然低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与失望。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魏辞盈,你我之间,往后不必再提兄妹二字,好在侯府够大,同住一处,原也不必常见。往后若是遇上了,就当没看见吧。” “你说什么?”魏辞盈像是没听清,“你为了外人,要和我断绝关係?” “我为我自己,往后各不相干,省得彼此碍眼。”魏明楨说完便转过身,“走吧,別在我这里待著了。” 魏辞盈气冲冲往回走,越想越恨。 定然是姜如翡挑唆她和魏明楨反目,只后悔当初那么好的机会,怎么就没下手直接杀了姜如翡,如今她有裴涇护著难以下手。 得让江临渊加快进度才行。 …… 昭寧王府的书桌上,镇纸旁压著几页素笺,旁边还摞著一堆册子。 笺上字跡工整,写著固安县镇家、长池镇程家,柳溪寨林家等的各种底细。 都是离京五百里外,家境中等,邻里口碑极好的人家,每家的田產家业、族中人口、主母性情都写得详尽。 裴涇拿起固安县梁家那一册看了片刻,眉头不自觉蹙起,將册子放到一边。 段酒见状忍不住道:“王爷,这梁家主母最是慈和,梁家上下的人也都和善,怎的不妥?” 裴涇敲了敲册子,“梁家有两女待嫁,一子即將议亲,家中正是忙著操办婚事的时候,心思都在自己子女身上,哪有多余的精力看顾小翠?儿女婚事在前,再和善也是偏心的。” “原来如此。”段酒恍然点头,说完忽然得不对,“可是王爷,小姐只是掛名而已,又不是真在那家住著待嫁,他们操持儿女婚事也没什么吧?” “那也不行。”裴涇不容置疑道:“名分掛在一处,便是名分上的一家人,他们心偏在自己儿女身上,要是送些吃食物件,其他人都有偏就漏了小翠,她心里能好受?她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第245章 借她用几天 段酒张了张嘴,想说小姐成了王妃,哪里会缺这点东西。 却听裴涇又道:“我自然知道她不缺那口吃的,我要的不是个空名头。是真到了难处,能让她进门去说句硬气话的地方,是逢年过节能让她觉得有个家可回的去处,若连这点心都偏了,掛这个名又有何用?” 段酒被这番话点醒,心头猛地一跳,迟疑著开口:“王爷……您给小姐寻这处人家,怕不是为了名分上的家吧?”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您是……在给小姐寻退路?” 裴涇正翻著另一本册子,闻言指尖停在纸上,久久未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將册子合上,抬眼时眼里添了几分沉鬱:“夺位之路,步步惊心,我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 他指尖无意识在案几上点著,像是在掂量风险有多重,“我能爭,也必须去爭,可若是真有万一……万一我输了呢?”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我也得给她留条活路。”裴涇看向窗外,“到那时,姜如翡不再存在这世上,她改名换姓,换上寻常人家的身份,做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我寻的这户人家,便是她那时的依靠,好歹算有门亲人在,总不至於孤零零一个人在世间飘荡。” 段酒在一旁听著,心里闷得慌。 说句不好听的,王爷这些年活得像头疯兽,什么规矩伦常、身家性命,全都没放在心上,抱著活一天算一天的架势。 如今却为了一个人,把那万分之一的退路都想得这般仔细。 段酒定了定神,从那摞册子抽出最底下一本,递到裴涇面前,“王爷,您看看这家。” “清溪镇的老两口,姓周,家里原有个女儿,前两年没了,只有老两口守著个小院过活。家產不算丰厚,有三十来亩水田,每年的地租足够度日,镇上还有两间租出去的铺面。” “这家世本是不能呈到王爷跟前的,但这老两口是出了名的善人,邻里谁家有难总乐意帮一把,周老汉年轻时读过几年书,性子温和,周大娘最是心软……” 裴涇抬手打断他后面的话,自己捧著册子仔仔细细看了起来,片刻后才抬眼,“无儿无女,性子又好,或许真能真心待她。” 他合上册子,“不过这终究是最后的退路,我再看看这些,兴许还有更妥当的。” 段酒在心里感嘆,但凡沾了小姐的事,王爷真是半点都不马虎。 …… “他是这么说的?” 闻竹点头,“段酒说王爷挑了几家他认为还不错的,让小姐过去一道选。” “好,知道了。” 姜翡刚一起身,系统就开口:“你还真去啊,根本用不上好不好。” “我知道用不上,”姜翡起身理了理衣袖,淡淡回道:“能让他安心也是好的。” 系统顿时阴阳怪气起来:“呵,天下的男人一般黑,也就你身边这个,勉强算白一点。” “你说谁黑?” 话音刚落,姜翡脚步忽然顿住,浑身一僵,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我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我刚刚好像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该不会是精神分裂了吧?” “你好,我是主系统。”那个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入姜翡耳中。 姜翡彻底懵了,满眼都是震惊。 紧接著,就听到系统炸毛的声音:“你来干什么!我在工作呢!你来捣什么乱!” 主系统声音依旧平静:“我要是不来,这个世界线都要被你搅崩了。” 系统一下炸开了:“你偷人就算了,还要侮辱我的系统格?给我带绿帽子的时候干嘛去了?少在这装模作样,你给我滚!” “你不要无理取闹。”主系统沉声道。 姜翡听得头都大了,忍不住插了句嘴:“呃……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得替她说句公道话。” 系统得了人撑腰,语气微扬:“你看,她都觉得你不对。” 主系统道:“那你说说我哪里不对?” 系统道:“除夕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对劲吗?” 姜翡接话:“不对劲。” 系统哼了一声,主系统嘆了口气道:“我们时间线不同,你们这里是除夕,我那里是六月,你们是晚上,我那里是白天,” 姜翡脑子里转了个圈,恍然道:“所以……是六月的白天?这意义好像瞬间不一样了。” 系统不肯罢休:“我不管,那也是孤男寡女。” 主系统耐心解释:“她是我的秘书,白天来给我送文件,比你早进门二十七秒,你可以回去看监控。” “她是女的!”系统声调又扬了起来。 主系统语气更添了几分无奈:“我用男秘书,你说我性取向有问题,用女秘书,你说孤男寡女,抱歉,我目前还没有找到不男不女的秘书。” 姜翡在一旁听得忍不住摇头,“不男不女的秘书她会说你男女通吃。” 系统被噎了一下,半晌没吭声。 这几天姜翡被系统吵得不胜其烦,趁机落井下石,“你赶紧收拾她,她这几天真是比过年猪都难按。” 主系统低低笑了一声:“让你见笑了,借她用几天,三天后还你。” 姜翡的精神瞬间集中在那个“用”字上,脑子里已经飞快地把用法过了十八种姿势。 “我不走!我才不跟你走!”系统嚷嚷得姜翡脑仁儿都疼了。 主系统无奈嘆气,借用姜翡的话说:“你还真是,比过年的猪都难按。” 说完姜翡脑子里响起一声清脆的滴音,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声音瞬间消失。 姜翡不禁失笑,抬脚往裴涇的书房去。 …… 第246章 你不要勾引我 次日裴涇照常入宫,昨日他没来,有些议事悬而未决,今日拿出来再议。 提到盐铁官营这事,因著先前铁山坊的事,大皇子从头到尾都没敢开口,生怕又牵扯到自己头上来。 殿內稍静后,昭文帝看向裴涇,“昭寧王昨日不在,说说你的看法。” 裴涇斜倚在椅子里,那姿態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出口的话却句句切中要害。 “盐铁全归官营易生贪腐,全放民间则豪强兼併,利权旁落,不如分地置宜。” 有大臣问:“王爷认为当如何分?” “关中、河洛等要地,盐铁仍由大司农直辖,边郡及江南远地,许民间持官府所发盐铁引经营,引票按户缴纳,每引抽税三成……” 裴涇今日像是心情颇好,语气轻鬆地说了许多,遇到旁的事不像先前那般等人问才答,偶尔也会主动说几句。 大皇子裴翊脸上掛著温和的笑,袖下的手都却攥白了。 等昭文帝定调,他才慢悠悠开口,“昭寧王这份治国之才,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这话出口,殿內霎时静了静。 几位老臣垂著眼,谁都没接话,昭寧王的才干是真,他的出身满朝文武心照不宣,但多有忌讳。 裴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没听到那句话一般。 昭文帝顿了顿,端起茶抿了一口,这才淡淡道:“昭寧王能为朝廷分忧,是好事,此事就这么定了,各司其职去吧。” 这话说得模稜两可,裴涇却隱隱听出了意思,分忧,那便是让他安分做个辅政之臣。 他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点笑意,起身就要离开。 裴翊死死盯著裴涇那张得意的脸,心里头的疑竇像野草般疯长。 父皇这是要让裴涇辅政?甚至……甚至在属意裴涇继承大统?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再也压不下去。 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储君之位本就是自己的。 可如今父皇却对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青眼有加,句句不离分忧,分明是在给裴涇铺路。 好,好得很,父皇竟为了这么个东西,要动了他的根基。 昭文帝见裴涇跑得那么快,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估计左右都离不了什么小翠內子的,听著就烦。 裴涇走后,大臣们陆续退殿,三三两两相携往外走,出了殿门就压低声音討论起来。 “看昭寧王那脚步,急匆匆的,估摸著又是惦记家里那位,急著回去呢。” “是那个叫小翠的?”一文臣皱了皱眉,语气里带著几分不以为然,“这名字听著倒是……土了些。” 一人附和道:“何止是土。我还听说,那姑娘既不识字,也不会绣,打个络子也是东倒西歪不成样子,真真是奇了,你说昭寧王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谁知道呢?昭寧王本就心思难测,”他压低声音,“疯子的心思,咱们这些常人哪能猜得透?” 眾人闻言都默契闭嘴,交换了个眼神便各自散去了。 裴翊站在殿前看著裴涇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彻底消失,他的手才猛地鬆开,指节泛著不正常的青白。 “裴涇这条疯狗!”他声音压得极低。 亲信周显站在一旁,附在他身侧低声道:“殿下慎言,疯狗可是会咬人的,不得不防。” 裴翊冷笑一声,“既是疯狗,那就拽住他的狗绳。” “殿下的意思是?” 裴翊抬脚往下走,低声说:“他身边还真有个叫小翠的,不就是他的软肋?只要拽紧了小翠这根狗绳,本王让他爬,他绝不敢站著。” 周显面露难色,迟疑道:“殿下,这小翠……怕是不好动,裴涇把她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身边的护卫就没断过,咱们的人几次想靠近,都被挡回来了。”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道:“裴涇……不是还有个软肋吗?就在听泉山上。” 裴翊的脚步倏然顿住,猛地一脚踹在他膝弯,“蠢货!那是裴涇的软肋吗?那是父皇的逆鳞!你让本王去碰,是嫌命长了?” 周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连磕头,“属下该死,是属下糊涂。” …… 裴涇踏出宫门,段酒便悄无声息地跟上。 等裴涇上了马车,段酒才道:“王爷,有件事得跟您回稟,近来暗中打听小姐的人不少。” “让他们打听便是。” 段酒迟疑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属下不明白,小姐既是王爷的软肋,为何不將她藏得严实些?如今这般,岂不是让有心人都盯上了?” “藏?”裴涇嗤笑一声,“为何要藏?软肋不是用来藏的,是用来护的,本王就是要告诉人,敢动本王的软肋,本王便让他尝尝什么叫万劫不復。” 马车一路疾驰进了昭寧王府。 裴涇下车便往擷松斋走,边走边问:“她人呢?” 丫鬟屈膝回话,“回王爷,小姐说乏了,在里屋歇著呢。” 裴涇“嗯”了一声,放轻了脚步走进內室。 本以为姜翡已经睡著了,谁知绕过屏风就看见她睁著眼,正蜷在被窝里,露出的眉眼都耷拉著,没精打采的。 “怎么醒著?”裴涇在床边坐下,替她掖了掖被角,“不舒服?” 姜翡眼圈有些红,闷闷地说:“月事来了。” “是不是疼得厉害?”裴涇看著她微红的眼眶,“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姜翡摇头。 “那我替你揉揉?” 姜翡没接话,轻轻拉著他的手往心口处按,“这里疼。” 裴涇的手心被按在那处,掌心下弧度圆润,触感温软,让他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本王……看过医书,说月事来时,有时这里也会疼,今日就算了,先替你揉揉,以后不可用这种手段勾引本王,你明知我没什么定力,明白了吗?” 姜翡本来还怪难过的,结果差点被他这脑迴路给逗笑了,“谁勾引你了?” 她是心疼,想著自己要是留不下孩子,裴涇可怎么办吶。 可看著裴涇认真的表情,心里的那点鬱闷都被衝散了大半,先珍惜当下吧。 她挪了挪身子,故意逗他,“还有这边,这边也疼。” 裴涇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声音都哑了,警告道:“姜、小、翠!你找收拾!” “那你收拾。”姜翡抬著下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她来著月事,裴涇也拿他没办法。 “誒。”她戳了戳裴涇的腿,“你是喜欢隔著衣裳揉,还是喜欢——” 还没说完就被裴涇狠狠咬住了唇。 段酒拿著密报,刚走到门口,就见自家王爷脸色阴沉地走出来,身体绷得紧紧的,嘴唇上似乎还带著点不自然的红。 这是又和小姐闹彆扭了? “什么事?”裴涇冷声问。 段酒反应过来,拿著密报上前,“王爷,大皇子那边,又有新动静了。” 第247章 草包献计 夜色已深,王府內仍烛火通明。 周显轻手轻脚地走进门,躬身道:“殿下,姜成瑾说是有要事求见。” 裴翊抬眸,“姜成瑾?是谁?” 周显解释道:“是姜稟实的大儿子,在太常寺当个八品主簿,平日里抄录些车马籍册混日子,论起来,他还是魏三公子的大舅子。” 裴翊这才反应过来,“哦,那个废物,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说是能替殿下分忧,殿下要见吗?” “让他进来。” 不多时,姜成瑾跟著周显走进来,一进门就扑通跪在地上,“微臣叩见殿下。” 裴翊慢条斯理地品著茶,眼皮都没抬一下,“听说你能替本王分忧?” “是!”姜成瑾抬起头,諂媚道:“微臣知道殿下正为昭寧王的事烦心,微臣这里倒是有个办法。” 裴翊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终於正眼看向这个不起眼的小官:“哦?说来听听。“ 姜成瑾膝行几步,压低声音道:“殿下可知,昭寧王身边那个女子,就是外面传的小翠?” 裴翊没应声,只是微微頷首,示意他继续说。 姜成瑾连忙道:“实不相瞒,那女子名叫姜如翡,其实是微臣的二妹!” “哦?”裴翊握著茶盏的手一顿,身子微微坐直。 他看了周显一眼,周显便道:“你妹妹不是被赵兴邦抢去做妾了吗?怎会成了昭寧王府的人?” 姜成瑾脸上透著股急於邀功的得意,“殿下有所不知,那都是掩人耳目罢了,其实姜如翡根本就不是我们姜家的骨血……” 姜成瑾嘰里呱啦把家里的事一通说,听得裴翊十分不耐烦。 “够了!说重点,你到底要怎么替本王分忧?” 姜成瑾嚇得一哆嗦,连忙说:“微臣有办法把姜如翡给引出来,到时候……” 裴翊听完,勾起一个笑容,“此事若成,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姜成瑾眼睛一亮,忙不迭磕头,“谢殿下,微臣定然不辱使命!” 等姜成瑾退下,裴翊走到窗前,望著昭寧王府的方向,“裴涇啊裴涇,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护住你的心肝宝贝。” …… 姜成瑾连夜回去之后,次日一早便去了姜老夫人的松鹤堂,提了想让姜成琅回家里住的事。 姜如翡喜欢那个小胖子,他只要把小胖子拿捏在手里,还怕引不出姜如翡? “您看如今母亲也去了庄子上常住,府里空荡荡的,实在冷清得很。”姜成瑾言辞恳切,“您向来疼成琅,难道不想他日日在跟前绕吗?您怕母亲教坏成琅,不如把他放在我身边,孙儿亲自教导。” 姜老夫人脸色蜡黄,闻言眼皮艰难地抬了抬,“你能教出……什么好货?” 姜成瑾一噎,“祖母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是成琅的亲哥哥,难道会害他不成?” “亲哥哥?”老夫人咳嗽了两声,喉咙里泛起了铁锈味,“你如今一头扎进浑水里,自身……自身难保,还想拉成琅……垫背,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能……让你断了他的退路。” “祖母!”姜成瑾也来了气,“成琅是姜家人,你也不想想姜如翡多恨咱们家,你还指望著她对成琅真心?只怕是教著孩子恨咱们家,到时候养出个白眼狼来。” 老夫人气得剧烈咳嗽著。 姜成瑾继续说:“成琅是咱们姜家的根,把他送去裴涇那里算什么?裴涇就是个活脱脱的疯子,跟著他能学什么好来?学他杀人放火?” 老夫人猛地抓起药碗砸向姜成瑾,她没什么力气,碗直接碎在姜成瑾脚边。 “滚出去!” 姜成瑾脸色铁青地退了几步,“您不同意也得同意!我这就派人去把成琅接回来。” “你敢!”老夫人咳得撕心裂肺。 “我这是为姜家著想。”姜成瑾理直气壮,“要是姜如翡敢不放人,我就带著人去闹,闹到她交人为止。” “你……你这孽障!”姜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挣扎著想从榻上爬起来,“你这是要……毁了姜家,断了姜家的根!” “祖母放心,等我借著殿下的势站稳脚跟,姜家只会比从前更风光!倒是您,冥顽不灵,迟早坏了我的大事!” 老夫人气喘得像在抽风箱,“你敢……敢派人去,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姜成瑾一点也不担心,无所谓地说:“您也就说说吧,就您现在这身子骨,哪还有撞死的力气,好好养病,家里的事您就別瞎操心了,您要是真撞死了,那姜成琅正好回来弔唁!” 他说完转身就走,姜老夫人枯瘦的手颤抖著指著他的背影,“你……你这是……要逼死我……” 姜成瑾走出门,站在廊下吩咐,“去,派个人往昭寧王府跑一趟,给姜如翡传个信,就说老夫人快不行了,临终前想见成琅最后一面,让她……” 话还没说完,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老夫人——!” …… 昭寧王府书房中。 裴涇正揽著姜翡练字,闻竹就急匆匆走进来,“王爷,小姐,姜家出事了。” 姜翡抬起头问:“出了什么事?” “姜老夫人过身了。” “什么?”姜翡立刻搁了笔,“什么时候的事?” 闻竹说:“就在上午,我派人去核实过,姜家已经在布置白幡、搭灵棚了,报丧的帖子也都发出去了。还有姜家派了人来,说是让姜成琅回去给老夫人弔唁。” 姜翡默了片刻,她对老夫人倒是谈不上感情,但死者为大,姜成琅是姜家血脉,老夫人为他筹谋一场,於情於理,確实该去送老夫人一程。 她定了定神,对闻竹说:“你派人去把成琅接回来,我先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快到傍晚时分,姜成琅被从別庄带了回来,一双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姜成琅见了姜翡就往她怀里扑,那小身板扑得姜翡后退了两步。 裴涇皱著眉稳稳扶了姜翡一把,目光落在姜成琅哭得通红的眼睛上,终究没说什么训斥的话。 只是无声退开几步,给他们留出些空间。 第248章 奔丧 姜翡拍了拍姜成琅的后背,柔声道:“你已经知道了?” 姜成琅在她怀里点头,眼泪又开始往外冒,眼泪蹭得姜翡的衣襟湿了一片。 “祖母她死了。” “你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吗?”姜翡问。 姜成琅点头道:“知道,就是再也见不著了,也不给我吃了,会被埋在地里,来年长成很多草。” 姜翡摸著他的头髮,“谁告诉你的?” “庄子里的泥猴儿说的,”姜成琅认真道:“他爹娘就是死了,后来他去看的时候长成了很多很多草。” “那你想去看看她吗?”姜翡低头看著他,声音放得更轻,“你要是害怕,可以不去。” 姜成琅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想。” “好。”姜翡拿帕子替他擦了擦眼泪,“今天太晚了,你好好睡觉,明天我带你去。” 次日清晨,姜翡便带著姜成琅前往姜府弔唁。 姜府门前白幡飘动,府中下人皆著素服,一片肃穆。 姜翡牵著姜成琅下了马车,灵堂设在府中正中庭院,姜秉实和姜成瑾,还有其他几房的人都在那里跪著,姜如琳也到了。 “二妹和成琅总算来了,”姜成瑾假意抹泪,“祖母临终前一直念叨著成琅。” 姜翡冷冷扫他一眼,牵著姜成琅径直往里走,“去给祖母磕头。” 姜成琅在老夫人的灵柩前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蒲团上。 姜翡站在一旁,看著老夫人安详的遗容,心中五味杂陈。 她名义上还是姜家人,来都来了,便和姜成琅一起换了孝服,跟著族中长辈行礼。 到了近午时,魏家人也来弔唁。 魏明楨给老夫人上了香,然后对姜翡说了句节哀。魏辞盈倒是什么也没说,只看了姜翡两眼,隨后便跟著魏家人离开了。 一整天,姜成琅都乖乖地跪在灵前烧纸钱,偶尔有宾客来弔唁,他便跟著还礼。 天色渐暗时,姜翡牵起已经疲惫不堪的姜成琅:“我们回去吧,明日再来。” 姜成瑾见状急忙上前,“二妹,按规矩你和成琅至少该守灵三日。” 姜翡淡淡看他一眼,“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成琅年纪小,熬了一整天已经撑不住了,我们明日再来。” “二妹这是说的哪里话?”姜成瑾急忙拦在他们面前,“祖母尸骨未寒,正是子孙尽孝的时候,哪有中途离场的道理?守灵三日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怎能你说改就改?” 姜成琅被他一拦,疲惫的小脸更怯了,往姜翡身后缩了缩。 姜翡將他往自己身边护了护,眼神一冷,“我再说一遍,我们明日再来。” “那可不行!”姜成瑾梗著脖子,寸步不让,“今日你们若走了,那就是对祖母不敬,是不孝子孙,传出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那就让他们戳,我不在乎。”姜翡语气平淡。 姜成瑾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噎了一下,隨即换了一副表情,“二妹,话不是这么说的,祖母生前最疼成琅,如今她老人家走了,成琅在灵前多守片刻就是尽孝。要不这样,你以前住的那个院子,我已经让人拾掇出来了,你们就在自家住下,免得来回跑辛苦。” 姜翡锐利的目光在姜成瑾脸上扫了一圈,姜成瑾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挺直了背,努力维持著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不必了。”姜翡收回目光,“我们明日一早来,不劳费心。” 看著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府门外,姜成瑾脸上的虚偽再也装不住,走回偏厅,一脚踹翻了香案。 “姜如翡这女人,也太难对付了。” 周显从暗处走出来,“的確谨慎,连口茶都没碰过。” “可不是,”姜成瑾气得不行,“府里备的茶点她是一口不碰,全是她那丫鬟自己带的东西,还有她那俩丫鬟,一直寸步不离,根本没机会下手。” “別急,”周显胸有成竹道:“大殿下那边还有后招。” …… 马车驶出没多远,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许是累了,姜成琅靠在姜翡腿上睡著了,胖乎乎的脸在马车的顛簸中一抖一抖的。 闻竹掀开帘子一角钻进来,压低声音对姜翡道:“小姐,有人跟踪,听动静……人比我们想像要多。” 姜翡摸著姜成琅的头髮,“有把握吗?” 闻竹蹙著眉,想了想说:“暗卫都在附近,对付一拨人绰绰有余,只是没想到会一下来这么多,没想到他们在京城的地界还敢闹这么大动静,我们——” 她话没说完便噤了声,侧耳细听了片刻,接著说:“好在离王府不算远,撑到王府不成问题。” 姜翡表情凝重,掀开帘子看著前方。 夜沉如墨,街面光线昏暗,天冷寒气刺骨,此刻更是连个行人都没有,只有风吹过巷口的呜咽声。 这样的地方,可太適合下手了。 “他们不会给我们留太多时间的,”姜翡幽幽地说:“应该要动手了。” 话音刚落,只听“咻”的一声锐响划破夜空,紧接著便是马匹吃痛的嘶鸣。 拉车的马猛地人立起来,车厢剧烈摇晃,姜翡下意识把姜成琅紧紧护在怀里,趴在了马车地面上。 外面响起兵器碰撞的声音,显然是暗卫已经与来人交上手了。 “九桃,你护著小姐躲好!” 闻竹掀帘下了马车,拉车的马已经死了,车夫提著刀,和闻竹一左一右,护在马车旁。 兵刃相击愈发密集,火星在暗巷里炸了又熄。 闻竹扫过战局,眉头猛地蹙起。 不对劲。 原本该是两方人马的缠斗,可此刻刀光剑影间,分明有三股截然不同的势力。 暗卫一刀劈翻一个不知来路的黑衣人,借著交手的间隙靠近闻竹,“不对,是三拨人!后面又冒出来一伙,分不清路数,见人就杀。” 暗巷中廝杀声此起彼伏,三拨人马在夜色中混战成一团。 大皇子派来的刺客最先察觉异样,厉声喝道:“不好!好像他们还有帮手!” 周显蒙著脸,被混战的人群裹挟著,瞥见己方人马已经倒地了好几个人。 周遭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搅成了一团乱麻,局面已经彻底失控。 但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別管这些杂碎!”周显下令,“拿下马车里的人,速战速决!” 周显逼退身前的人,借著错身的间隙瞥了一眼,突然察觉不对。 另一拨人既不是暗卫,也不是他的人,更像是江湖路子,对著裴涇的暗卫和他们的人都下了死手。 这不是姜如翡的帮手,怎么又多出来一拨人? 第249章 遇袭 今日本是天衣无缝的局,借著姜老夫人过世把姜如翡引到姜家,茶点里早备好了药,本指望她喝下后不费吹灰之力把人带走,谁料她滴水未沾。 选在夜路上下手,偏又多出来一拨搅局的人。 在稍远些的阴影里,魏辞盈的人也匆匆折返,附在她耳边急报,“姑娘,不对劲,姜如翡那边好像还藏了后手,不知道从哪又冒出一伙人来。” 魏辞盈藏在屋檐下,听著远处的动静,刀剑碰撞声里,三拨人的呼喝渐次清晰,显然已经杀红了眼, “撤!”魏辞盈突然开口。 “姑娘?” “看来,不止我们想杀姜如翡,”魏辞盈看著这一幕,轻笑出声,“既然有人替我们动手,那我们就省点力气吧。” 这边下令,那边边打边退,从流水般的混战中抽身出来。 魏辞盈正要带著人离开,一名隨从突然道:“等等,姑娘你看,他们只杀了马。” 魏辞盈回过头,顺著隨从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方才混乱中没细想,此刻凝神一看,果然透著诡异。 马尸倒在穴泊里,身上插满了箭矢,可马车上连一支箭都没有。 魏辞盈嘴角的笑意瞬间冷了下去,“他们要抓活的,我不可能让姜如翡活著。” 魏辞盈对姜如翡的恨意已经到达了顶点,她得不到裴涇,那姜如翡也休想得到。 这世间容不得她如意,那就谁也別想安生。 此刻战局因撤走了一波人马而鬆动。 闻竹飞快逼退两名刺客,对马车里喊道:“小姐下车,我先带你们离开!” 车厢布帘掀开,九桃率先出来,接著是姜如翡和姜成琅。 闻竹护著三人迅速往巷尾撤退,暗卫默契分出两人,朝姜翡和闻竹靠拢,剩下的继续缠住打斗中的人,给他们断后。 “走!”闻竹低喝一声,护著姜翡迅速往巷尾撤退。 这一幕恰好落入魏辞盈眼中,她眼睛一缩,隨即笑出声来,“天助我也。” 方才还担心三拨人混战难分胜负,这下有人替她缠住姜翡身边的暗卫,她的人缠住姜翡身边剩下的人不成问题, 闻竹手持双刃在前面开路,姜翡將姜成琅护在身侧,九桃跟在一旁。 夜风卷著血腥味从身后飘来,小胖子嚇得直往姜翡怀里钻,却咬著嘴唇不敢哭出声。 魏辞盈死死锁著他们离开的背影,“追!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几名精锐齐齐出动,跃上屋檐追了上去。其中一名黑衣人张弓搭箭,瞄准了姜翡的后心—— “嗖!” 箭矢破空而来,闻竹耳尖微动,反手一剑將箭劈落。 但紧接著第二箭、第三箭接连射来,逼得他们不得不钻进了另一条巷子里。 巷子狭窄,只容两人並行,闻竹和暗卫在巷子口堵住,对方人多根本施展不开,只能分出一拨人绕后。 魏辞盈在巷外看得急躁,眉头紧蹙间一扬手,“分几个人手去堵住巷尾。” 几名黑衣人闻声而动,从另一条小巷绕过去。 然而片刻之后,其中一人便匆匆折返,“姑娘,没堵到人。” “没人?”魏辞盈脸色一沉,“不可能。姜如翡还带著个孩子,九桃也不会功夫,她们的脚程绝对快不到哪里去。” 她抬眼看向四周,这片老巷屋舍密集破旧,错落著几座宅院,墙头还爬著枯藤,显然久无人居住。 “给我搜。” 黑衣人领命,立刻分散开来。 此地名叫登科巷,每逢春闈之年,各州举子赴京赶考,囊中羞涩者便会租住在此处。 这里租金低廉,房子虽然简陋却能將就,只是春闈要等到后年才开,如今大半屋子都空著,只有几户常住百姓。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西侧一座空宅前忽然传来声音,“这边有踪跡。” 魏辞盈赶忙过去,火把照耀下,雪地里几行脚印清晰可见。 两行纤细的女子脚印旁,还跟著一串小孩子蹣跚凌乱的脚印,显然刚踩上去不久,一直延伸到紧闭的屋门前。 黑衣人上前推了推门窗,说:“从里面堵死了。” “姜如翡。”魏辞盈缓缓走过去,声音穿透木门,“你逃不了了。” 木门內沉默片刻,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嘆息,“是,我逃不了了,但我想死个明白。” 魏辞盈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隨即化为冷笑。 “可以,你想知道什么?”她边说边指使黑衣人往门口堆柴。 姜翡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你和江临渊曾经那么相爱,你为何非要置他於死地?” 魏辞盈指甲陷进掌心里,“相爱?这世上最荒唐的,就是『相爱』二字,曾以为的良缘,到头来看清了,不过是一场空。” “他负了你?” 魏辞盈呼吸一滯,“这世上,或许只有你能懂我几分。” 她的声音被夜色浸出几分悲凉,“嫁给他那年,我以为往后便是琴瑟和鸣。可后来呢?他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室,那些女人明里暗地里斗,把后院搅得像个泥潭,我有过一个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被他新纳的妾室推了一把,没了。” 她呵呵笑了起来,看著乾柴越堆越高,几乎把门窗全都挡住。 “点火吧。” 魏辞盈接过火把,火苗跳动,映的她瞳孔里一片赤红。 她缓缓走近木柴,声音平静得可怕,“姜如翡,我亲自送你一程。” 火星“轰”地窜起,乾燥的柴火瞬间被点燃,火焰在噼啪声里迅速蔓延。 “你知道吗?赵兴邦对你下手那次,我原想让你活著,做个残败柳,被人指指点点,脏污地活著。让裴涇看你一眼都觉得噁心,不过那样的话,你还能留条命。” “可你偏要坏我的事!”魏辞盈的声音里染上一丝疯狂,“你偏要乾乾净净地站著,偏要被人护著。那我便只能將你烧个乾净,这样大家才算真的公平。” 火舌已经舔上了门框,浓烟顺著缝隙往里钻,里面传来姜翡的呛咳声。 魏辞盈站在火场外,火光映照著她扭曲的面容。她死死盯著燃烧的宅院,嘴角勾起一抹病態的笑意。 “你放心。”她扬声道:“十年之后裴涇就自尽了,到时候你们还可以在地下相见。” 第250章 葬身火海 姜翡本被火舌烫得后退,闻言反倒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他自尽,他为什么自尽?咳咳……为什么是十年?” 木头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的爆响,里面的呛咳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魏辞盈往后退了几步,避开被风卷得张牙舞爪的火苗,嘴角勾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你先在地底下等著便是,十年后他自会来告诉你答案。”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半边横樑带著火星塌了下去,连呛咳声都戛然而止。 魏辞盈看著那片坍塌的火光,篤定姜如翡绝无生还的可能,转身道:“走!” 刚迈出大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迅速逼近,地面都跟著微微震颤,一群侍卫迅速將他们团团围住。 逃不掉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魏辞盈便笑了,先是嗤笑,隨即是一种玉石俱焚的狂笑, “裴涇,你也来了,来得正好!姜如翡就在里面,她死了,我也跑不了,大家谁都別想好过!这世间如意的事本就没几件,烧乾净了,反倒清净!” 裴涇看著燃烧的房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 昨日夜里传来的消息,大皇子裴翊在途中设伏,意图围杀昭寧王,只是这一场谋划未能得手,昭寧王受了伤。 此事气得昭文帝连夜召了太医,连今日的早朝都罢了,痛斥裴翊一番后將他软禁在了宫里。 昭文帝半倚在龙榻上,脸色因昨夜的事添了几分灰败,苦涩的汤药滑过喉头,他皱著眉把空碗递给贴身太监孟元德。 “皇上可好些了?”孟元德躬著腰接过碗递下去,又稟报导:“大皇子那边还在喊冤,说他绝没有要杀昭寧王的意思。” 昭文帝闭著眼,“他的话,你也信?” 孟元德不敢接话,只垂首道:“大皇子喊了一夜了。” “他在朕眼皮子底下调动了近百人手围堵,弓弩都备齐了,”昭文帝猛地睁眼,“还和涇儿当面起了衝突,不是杀涇儿,难道是去给他护航吗?荒唐!” 正说著,小太监躬身走进来,身后跟著两名太医。 太医捧著脉案走进来,磕头行礼后起身道:“皇上,昭寧王殿下手臂中箭,幸好没有伤及筋骨,臣已经给殿下上过药,静养些时日便无大碍。” 昭文帝“嗯”了一声,挥挥手让太医退下,復又问:“定远侯还在外面跪著?” “是。”孟元德顿了顿,“定远侯的女儿魏辞盈昨夜在登科巷放火烧死了姜如翡,还有姜家七岁的小公子,如今人已经被押入廷尉狱,定远侯想来是为女儿求情的。” “让他跪著。”昭文帝沉声道:“涇儿现在连朕都不愿见,朕要是见了定远侯,他说不定连朕都要一起记恨上。” 孟元德道:“奴才也是才知道原来小翠姑娘便是姜如翡,如今姜如翡骤然离世,还走得那般惨烈,王爷是重情之人也是免不得要伤心的,这会子不愿见人也是人之常情,等这股子痛劲缓过些,心里头亮堂了便好。” 昭文帝长嘆一声,“就怕他钻进死胡同出不来。涇儿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倔,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孟元德噤声,暖阁內一时只剩炭火噼啪的轻响。 过了片刻,昭文帝忽然道:“魏辞盈一个姑娘家,她哪来那么多人手布局围杀?背后不可能没有人筹谋。” “皇上是怀疑定远侯?” “除了他,还能有谁?”昭文帝目光锐利:“定远侯和裴翊的那点勾当,朕岂会不知?魏辞盈是他的亲生女儿,这等事,分明就是他借著女儿的手所为,裴翊对涇儿下手,魏辞盈围杀姜如翡,这般配合,不过是早就串通好的把戏罢了。” 他说著眉头拧得更紧,“裴翊这性子,竟是容不下涇儿到了如此境地,他若是宽厚些也就罢了,偏生如此狭隘狠绝,朕要是真把皇位交给他,岂不是把涇儿往绝路上逼?” 孟元德垂著头,始终没接话。 立储这等事,岂是他一个太监敢置喙的?不论替谁说话都是错。 暖阁里静了没多久,一个小太监在门口朝孟元德使了个眼色。 孟元德赶紧躬身出去,过了片刻,他重新进来,对昭文帝道:“皇上,听泉山那位听说昭寧王受伤,遣人来问情况。” 昭文帝迟疑了一下,说:“去,取朕的常服来。” 孟元德忙劝说:“皇上,您的身子还没大安呢。” “无碍。”昭文帝摆了摆手,“知荷听闻这事,少不得要跟朕闹腾一番,若是不去,只怕又要疑心朕这个做父亲的六亲不认了。” …… 孟元德隨皇上去了一趟听泉山,回来已是更深露重。 伺候昭文帝更衣歇下,孟元德刚退出寢殿,就见守在外面的太监匆匆迎上来,低声道:“乾爹,大皇子那边遣人来问了好几回,说是有要事想见您呢。” 孟元德自然知道大皇子找自己是为什么,略一沉吟,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大皇子被软禁在崇礼殿內,由大內侍卫严密把守著。 孟元德是皇上跟前的人,侍卫见了他赶忙放行。 裴翊正在殿內踱步,见孟元德进来,快步上前,“孟公公,父皇他气消了吗?” 孟元德行了礼,“殿下別急。” “我怎能不急?”裴翊一拳砸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噹作响:“我冤啊!公公可得替我跟父皇说清楚,我从没想过要杀裴涇,我只是……只是想拿下姜如翡而已。” 他抓住孟元德的衣袖,语气急切,“我安排的人都准备撤了,谁料裴涇偏在那个时候出现,两帮人马起了衝突。这事说出去都没人信,我是真洗不清了,还请公公务必为我辩解几句!” 孟元德垂眼道:“殿下,皇上此刻还在气头上,这话怕是听不进去,依老奴看,不如先候著,等皇上气消了再说也不迟,定远侯跪了一日皇上都没见他一面呢。” ———————— 明天揭晓,大家应该看出来了,在收尾中。 第251章 硬气了 “定远侯?他去干什么?”裴翊皱紧了眉。 “魏辞盈烧死了姜如翡,被羈押在廷尉狱,定远侯大约是为魏辞盈求情去的。” 裴翊火气顿时又窜了上来,咬牙道:“他还敢给魏辞盈求情?要不是魏辞盈带人搅局,事情何至於闹到这步田地!我本只要拿下姜如翡,偏她要弄出人命。” 说著一脚踢在旁边的矮凳上,“定远侯也是个废物,教出的女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父皇怎么可能见他。” “皇上的確没见。”孟元德说:“皇上也说了,魏辞盈一个姑娘家,哪来那么多人手筹谋此事。” 裴翊听见这话,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方才的火气瞬间僵在脸上。 他盯著孟元德看了半晌,缓缓坐进椅子里,喃喃道:“一个姑娘家……是了,魏辞盈哪有那样的能耐,能悄无声息布下这样的杀局?不对……这事不对……” 他猛地抬眼,“孟公公,你说定远侯,会不会已经投靠了裴涇?” 孟元德面露诧异:“殿下何出此言?” “我意欲劫走姜如翡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定远侯是其中一个。当初商议时,我只说將人扣下,断断没提过要下杀手,怎么就那么巧,我这边刚动手拿人,那边魏辞盈就带著人出来搅局。” 裴翊呼吸越来越粗重,“他只怕早就投靠了裴涇,故意演这么一齣戏,既能让我失了圣心,又能除掉姜如翡,给她女儿腾位置!” 裴翊越想越觉得心惊,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扶手:“好一个定远侯!竟敢如此算计我!” 孟元德微微低头,“殿下慎言。定远侯毕竟是朝中重臣,若无確凿证据……” “所以他才不自己动手,让他女儿出面,”裴翊打断他的话,“他或许本就是要把姜如翡的死嫁祸在我头上,估计是没想到魏辞盈会被裴涇当场逮住。” 孟元德始终没接话,裴翊却自顾越说越急,“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被他给算计了,孟公公,你跟在父皇身边最久,父皇信你,你得在父皇面前帮我递句话,就说定远侯才是背后捣鬼的人,我是被他坑了啊!” 孟元德含糊应下,“殿下,奴才不能在这里久待,得回去了。” 裴翊將他当作了救命稻草,抓著他的袖子不肯放手,“只要公公肯帮我,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孟元德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接话。 裴翊立即反应过来,心说死太监果然只认好处,面上却不露声色。 他低声道:“你去城西的抚顺客栈找一个姓刘的帐房,跟他说『秋水生寒,翊风过堂』,他自会把一枚玉印给你,拿著玉印去城南的裕丰钱庄,要多少银子都能支出来。” 孟元德这才頷首笑道:“殿下大方,奴才定然好好办事,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等孟元德道身影消失在殿外,裴翊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咬牙骂道:“见钱眼开的狗东西!等我脱困,定要好好收拾你!” …… 夜色已深,昭寧王府的书房依旧亮著烛火。 案上摊著的密报许久未动,砚台里的墨汁都凝了层薄皮。 段酒推门进来,见裴涇支著额头坐在那里,指尖死死抵著眉心,指节泛白,便放轻了声音道: “王爷,宫里来人在外面候著,说是有要事稟报。” 裴涇抬眼,他眼尾泛著淡淡的红,那点红意混在眼底的青黑里,竟生出来几分破碎感。 “让他进来吧。”裴涇哑声道。 段酒默不作声退了下去,心说王爷总算是缓过来一点了,昨天那样子,简直像要吃人。 片刻后,一个太监躬身而入,规规矩矩行了礼,才將宫里诸事择要稟明。 直到小太监垂首退出去,房门合上的瞬间,裴涇才猛地鬆了口气,却像是被抽走力气一般,背脊微微垮了下去。 段酒看了看夜色,月光被云层遮了一半,院里的树影在窗户上晃得人眼晕。 “王爷,都快五更天了,您回去歇歇吧,小姐要是看见您这样,只怕是要心疼的。” 听见“小姐”二字,裴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眼尾瞬间漫上点红意。 他侧头看著窗户上的影子被风搅得稀碎,像极了那场大火里散不去的烟,单是想想便让人痛彻心扉。 “骂我?”裴涇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倒是希望她能来骂我,可她……她能吗?她能开口吗?” 段酒欲言又止,“那王爷要是想在书房歇下,属下就去搬被子来。” 裴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起身道:“算了。” 他回到院里,檐下掛著几盏灯,屋子里却是黑漆漆的。 他推开房门,脚步有些发沉,屋子里也暗无天日,只有窗缝里透出来的光,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 裴涇在椅子上静静坐了片刻,才起身转进里间,摸索著在床上躺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只手轻轻搭了上来,试图搂住他的腰。 紧接著,耳边传来极轻极哑的气音。 裴涇一下攥住那只手,冷声道:“你最好给我闭嘴!” 他头一次这么硬气,那只手顿了顿,便乖乖收了回去。 黑暗里,他能感觉到身侧的人轻轻蜷了一下,再没发出半点声音。 裴涇闭了闭眼,指尖还残留著她皮肤的温凉,终究是没忍心,憋著气把人搂进怀里,一通数落道:“我们事先是怎么商量的?!” 他声音依旧是沉得厉害,却没了方才的冰冷,反倒掺著几分压抑的火气与后怕,“说好的起火就撤,你偏要多留那片刻!” 他收紧手臂,把人往怀里按了按,下巴抵在她发顶,“逞什么能?非要多和魏辞盈说两句,有什么话非得在那个时候说?现在好了,嗓子熏成这样,连句囫圇话都说不出来,你舒坦了?” 姜翡在他怀里动了动,想要辩解,却只能发出几声更哑的气音。 裴涇听得心头一堵,语气更冲了些,“別跟我哼哼!现在知道难受了?当时让你听话你不听,要不是他强行將你带走,你打算……” 他不敢再说下去,那个可能单是想想就让人后怕。 第252章 救命稻草 裴涇甚至不敢回忆当时看到那场大火的场景,明明是他们早就布好的局,火路退路都算得清清楚楚。 空置的房屋,推不开的房门,墙根下堆好的乾柴,处处都透著方便发放火的痕跡,魏辞盈在那种暗示之下,一定会想到放火烧屋。 可当冲天的火光映红半边天,浓烟滚滚遮住星月时,裴涇下马时腿都是软的。 万一呢?万一密道被落下来的横樑堵了呢?万一她被烟呛得晕在里面呢?万一她没及时逃走呢? 一个又一个万一,像冰锥子扎在他心上,直到看到她安然无恙地从密道口钻出来,裴涇那颗悬著的心才终於落地。 可此刻抱著她,那种后怕仍如潮水般涌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將人搂得更紧。 姜翡知道他是真害怕了,她本意不是如此,確实该如原计划早些离开。 可魏辞盈最后关於裴涇死亡的那几句话,死死勾住了姜翡离开的脚步。 十年后,裴涇为什么要自尽?她十年前和裴涇分开,十年后再次穿越。 为什么偏偏又是一个十年? 姜翡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裴涇的衣襟,喉咙的灼痛让她无法出声询问,只能在心中反覆咀嚼著这个谜团。 裴涇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头问道:“怎么了?” 姜翡摇摇头,抬起头亲了亲他的脸颊。 裴涇那颗惶恐的心终於得到了安抚,连著两夜没睡,困意终於来袭,抱著姜翡缓缓闭上眼。 …… 廷尉狱深处。 魏辞盈被锁在最里间,脚腕上缠著铁链,几日下来,腕间的皮肉早已磨破,渗出的血渍结了痂。 她抓著牢门,哑著嗓子喊道:“劳烦你再去侯府传个信,我爹一定会来的,他一定会来,来了定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狱卒听得直皱眉,这女人嚷了好几天了,精神头倒是还挺足。 他懒得起身,靠著墙闭上眼打盹儿。 魏辞盈见没人应,又拔高了声音,“人呢?有没有人在?” 想打个盹儿都不行,狱卒终於不耐烦,回了句:“別喊了,没人来看你。” “不可能。”魏辞盈抓著栏杆,急切道:“我爹是定远侯,他最疼我,怎么可能不管我?他一定会来的,就算我爹不来,我哥也会来的,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救我出去!” 狱卒被她吵得彻底没了睡意,烦躁地起身走过去,將钥匙串往掌心里一拍,说:“这么跟你说吧?昭寧王有令,没王爷点头,谁也不能来看你,你爹?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哐啷”一声,魏辞盈抓著铁栏杆的手猛地鬆开,整个人向后跌坐在地,靠著湿滑的墙壁坐下来。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哭声泄出来,肩膀却控制不住的发抖。 她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当初恨意冲昏了头,抱定了谁也別想好过的想法,大不了就是一死。可真尝到牢狱的滋味,她又不想死了。 这里吃的是发餿的糙米,喝的是脏污的水,吃喝拉撒都在这方寸之地,往日贵女的尊严被这骯脏齷齪搓磨得一干而尽。 魏辞盈是真的怕了。 重活一世,她本该活得比前世风光才对,怎么会反而落得这般境地? 她还这么年轻,怎么能比上一世还死得早?她得活下来,不相信重活一世竟是这样的结局。 猛地,她又爬起来,拖著锁链扑到牢门边,哭喊道:“去给裴涇传信,我要见他!让他来见我!就说……” 魏辞盈抹了把泪,慌张道:“就说我有天大的秘密要告诉他。” …… 夜深了,廷尉狱中寒夜刺骨。 魏辞盈蜷缩在角落里,身上裹著草被,勉强抵御湿冷。 她昏昏沉沉地睡著,梦里一会儿是前世、一会儿是今生,还有裴涇那双不论哪一世,看她时都冷得骇人的眼睛。 哐当两声,监牢最外的铁门被打开,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稳稳停在魏辞盈的牢门前。 魏辞盈没动,眼皮沉得抬不起来,直到许久都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她才睁开眼,翻了个身看向牢门。 火把的光刺得她眼前有些模糊,一道修长的身影背光而立,轮廓冷峻又熟悉。 “你来了……”魏辞盈一喜,几乎是跌爬著扑过去,一把拽住牢房的栏杆,铁链哗啦一下绷直。 她伸手抓住那人的衣角,抬起头道:“裴涇,我就知道你会——” 话音戛然而止,火把的光摇曳著,照亮了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江临渊。 他垂眸看著她,眼底一片死寂。 江临渊缓缓蹲下身,握住魏辞盈的手,“你受苦了。” 他眼底的温柔让魏辞盈有些恍惚,好像抬头那一瞬从江临渊眼中看到的冷意只是她的错觉。 魏辞盈喉咙发紧,“怎么是你?裴涇呢?” 江临渊垂下眼,目光落在铁链上,“我在王府听说你找王爷,王爷不会来,我是偷偷来的。” 魏辞盈脸色沉了沉,隨即又被一丝求生的本能拽住,“你……你能帮帮我吗?或者帮我去给我哥传个信,我已经帮你杀了姜如翡了。” 江临渊抬手抚开她脸上黏著的乱发,她身上穿的还是入狱时的那身,已经脏污得不成样子。 “你怎么这么傻?非要替我报这个仇?” “我只是不忍见你为这件事一直忧心。”魏辞盈顿了顿,紧紧握住江临渊的手,道:“临渊,其实我对你是有感情的,是因为父母拆散才让我们不得不分开。” 江临渊的指尖停在她耳后,那里沾著些乾涸的泥垢。 他轻轻“嗯”了一声,像是默认了了这番话,又像是没太在意,只转而道:“铸剑阁找到我了,让我回去。” 魏辞盈心头猛地一跳,把江临渊攥得更紧,“你要走了吗?你不能丟下我,临渊,你一定得救我啊!” 江临渊缓缓点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 “外面情况怎么样?”魏辞盈又问。 她这些天被关在这里,暗无天日,与外界完全断绝了联繫。 “我只知道大皇子因此事被禁足,”江临渊说:“你父亲的处境也极其艰难。” 魏辞盈眼底的希冀很快暗下去,怪不得没人来救她,只怕定远侯现在也自顾不暇,还有魏明楨,只不过她刚和魏明楨断绝关係,不知道他会不会管自己。 第253章 鋃鐺入狱 “你能帮我给我三哥传个口信吗?让他来见我一面。” 江临渊点了点头。 魏辞盈还有话想说,过道那头传来狱卒不耐烦的催促,“时间到了,该走了。” 江临渊站起身,“我要走了。” “临渊!”魏辞盈伸直了手也没触到那片衣摆,只捞到一片虚无,“你……你一定要来救我。” 江临渊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壁灯的光落在魏辞盈脸上,映出她满脸的脏污、凌乱的髮丝,还有那双写满惶恐与依赖的眼睛,像极了丧家之犬,在火光里抖得可怜。 他没说话,只轻轻頷首,转身跟著狱卒的脚步,很快便消失在了过道尽头。 周遭的温度一点点散去,魏辞盈踉蹌著跌回角落里,重新裹紧了那床冰冷的草被。 现在好像只能指望江临渊了。魏辞盈闭上眼。 铸剑阁是江湖第一大派,不缺人手,总归也是有些人脉的,说不定能寻到机会救她出去。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前世,她也曾和江临渊有过一段幸福的日子,他们在烟雨中泛舟,在桃林下对弈,阳光落在江临渊眼里,也曾暖得像春日的风。 那段日子,是真的幸福过啊。 魏辞盈把脸埋进草被,喉咙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嘆息。 …… 过了几日,姜翡的嗓子总算是好了些,能勉强说几囫圇句话,但是嗓子还有些沙哑。 这几日姜翡喉间灼痛,吃不下东西,人眼见著清瘦了几分,害得裴涇天天对她冷著个脸。 几日后,姜翡已勉强能应付日常交谈,裴涇才同意她见了江临渊,就在王府的凉亭里。 已是二月上旬,春寒料峭,却已有暖意漫过枝头,万物都在酝酿著復甦的生机。 江临渊来时步履比往日轻缓了些,“小姐。” 姜翡转过身,“坐吧。” 江临渊点头落座,道:“王爷曾询问我当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小姐没有及时离开,我並没有说。” “谢谢。” “该道谢的是我。”江临渊笑了笑,“是小姐给了我一个答案。” 江临渊指尖落在茶盏上,声音里带著几分尘埃落定的悵然,“我与她相识两年,从初见时的惊鸿,到后来的情投意合,我曾发过誓,会和她相伴走完这一生。” “我始终不明白,为何她突然就变了,非要置我於死地,我一直想要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小姐已经给我了。” 当夜在登科巷那间烧毁的房中,並不止姜翡一个人,还有江临渊,那个问题,也是为江临渊而问。 “那你相信她的那番话吗?” 江临渊沉默片刻,“本是不信的,可那种时候,她又有什么要撒谎的理由呢。后来我想,或许她说的是真的,这世上或许真有那样匪夷所思的事存在,否则怎能让一个人转瞬间就变得面目全非?” 姜翡捧著茶暖手,“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江临渊喉结滚动了一下,“她已经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了,我更愿意相信,是另一个恶毒的灵魂占了她的身体,夺走了她,我会按照原计划进行。” 他要让魏辞盈也尝一尝那种滋味。 那种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把一颗心都捧到对方面前,得到的却是狠狠一刀的滋味。他要给魏辞盈生的希望,把他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夜里做梦都盼著他带她出去,然后再把她的希望狠狠碾碎。 “好。”姜翡点了点头,正要起身,江临渊忽然叫住她。 “小姐,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当初小姐发现我在隱瞒恢復记忆的事,为何没有直接派人拿下我?” 姜翡淡淡的目光落在江临渊身上,“因为我知道你想利用我,我同样想利用你,互相利用罢了。” 江临渊先是一怔,隨即笑了起来,眼底的沉鬱散了大半,“小姐真是坦荡得让人刮目相看。”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姜翡说。 江临渊笑意不减,“这世间人心多是迂迴曲折,藏著三分话,偏只说三分,临渊多谢小姐的坦诚。” “好在你自己先跟我坦白了。” 江临渊一怔,隨即苦笑了一下。 当初他的坦白,一半是迫於形势,一半也是在相处中,渐渐生了几分不忍欺瞒的念头。 姜翡没再多说,只微微頷首,转身走出了凉亭,留下江临渊一个人,对著满盏的凉茶,沉默了许久。 裴涇在远处的廊廡下等她。 他一身玄服,身姿笔挺如松,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凉亭那边。 见姜翡走来,迈开步子迎了几步,板著个脸道:“方才跟他聊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我可没对他笑。”姜翡忙说:“是他对我笑来著。” 裴涇眉峰皱紧,“你还跟他说了那么多话。” 他声音不高,却透著满满都不赞同,这几日她嗓子刚好些,大夫反覆叮嘱要少言语。 姜翡挽住他的胳膊,贴上去说:“我想跟你说更多话,可你总心疼我,不让我多说。” 裴涇浑身的毛都顺了,故意板著脸道:“你总来这套。” “那你吃不吃这套?” 裴涇瞪她一眼,火气早散了,只剩下无可奈何的纵容,“你哪套本王不吃?” 姜翡跟著裴涇回了擷松斋,今日大夫已经到了,来替姜翡看诊。 其实根本用不著日日都看大夫,她这嗓子多养些时日便好了,但是为了让裴涇安心,姜翡还是配合。 大夫也挺无奈的,嗓子就这么个嗓子,病也谈不上病,就连方子都不需要换,慢慢养养就好了。 偏偏非得每天都让他来请脉,前两日说只需静养,还被王爷给训了一顿,说他敷衍。 害得他只能绞尽脑汁,每天都得想好跟前一天不一样的说辞。 好在昭寧王不懂医术,他云里雾里胡诌几句,倒也能矇混过去。 大夫搭著脉假装沉吟,裴涇已经在一旁沉声道:“怎么样?今日可有好转?” 这话让大夫怎么接?自然是每天都比前一日好一点。 裴涇坐在一旁道:“你可得上点心,务必让她这嗓子早日好利索了。” 大夫怔琢磨著今日该说点什么,便听王爷继续道:“你是不知道,她一天到晚想跟本王说的话太多,先前嗓子疼得说不出,急得夜里翻来覆去,本王起个身都离不得人。要是她好得慢了,非憋坏了不可。” 姜翡的表情和大夫一样无语,只有闻竹扒著屏风磕得起劲。 第254章 试探 大夫磕磕巴巴说了半天,总算完成例行的任务,擦著额头上的汗出去了。 大夫一离开,姜翡就说:“看,我都说了没事吧?” “让大夫看看总归是放心些。”裴涇拉著她坐到自己身边,“此事了结只怕还要些时日,只能先委屈你了。” 姜如翡既已死去,她就不好再出现在大眾的视线里,得等这个案子结了,再以另一个身份出现。 “安平郡主那里,替我传消息了吗?” 裴涇点头,“传了,去得晚了些,听说她在家哭了两日。” 姜翡听了心里有点內疚,她就这么一个贴心的朋友,计划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等她回来之后嗓子却哑了,说不出话来。 后来拿纸笔写,他们认了半天才认出她的字,这才偷偷派人去通知了安平郡主。 果然,两日后的上午,宫里来人,说皇上召见。 那会儿裴涇和姜翡还没起身,说实在的,这些日子他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成日窝在家里腻歪著,小日子別提有多美。 要说这当皇帝有什么意思?还要耽误他腻歪的时间,要不是为了保命,这皇帝谁爱当谁当去。 听说皇上召见,姜翡一下就清醒了。 裴涇先起身,按了下姜翡的肩,“你先不用起身,我这么多天没进宫,拿乔也该拿得差不多了,估计裴翊钱庄的事已经传到皇上耳朵里,我还是得去一趟。” 姜翡点头,叮嘱道:“別露破绽。” “放心。”裴涇亲了下她的额头,“別担心,去去就回来,你接著睡。” 裴涇起身更衣,洗漱完姜翡还睁著眼没睡,裴涇站在榻边垂手摸了摸她的脸,“想吃什么?回来给你带?” “葫芦吧。”姜翡隨口说了一个街边常见的,省得他回来时还得绕路。 裴涇带著段酒走了。 宫里这些日子一直不太平,裴涇到时几名太医刚抹著汗从寢殿退出去。 孟元德见了裴涇,还没等他进门,便事先叮嘱道:“御史台上了大殿下的摺子,皇上被气得不轻,这会儿正头疼著,王爷和皇上说话仔细些。” 裴涇看了孟元德一眼,什么也没说,抬脚进了寢殿。 昭文帝半靠在榻上,脸色瞧著有些沉鬱,见裴涇来了,脸色缓和了两分,“来了。” 裴涇行了礼,“臣给皇上请安。” 昭文帝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他手臂上,“伤好了吗?” 裴涇抬起左手捏了捏,“小伤而已。” 这性子比起其他皇子,那是真沉得住气,换作旁人,受了伤,在这种时刻少不得在他面前哭诉闹一番,顺带踩一脚对头。 昭文帝舒了口气,又说:“你……节哀吧。” 裴涇抬眸,疑惑道:“节哀,节什么哀?” 昭文帝一愣,“姜如翡,就是小翠,她不是……” “她好好的。”裴涇笑著说:“这些日子听话得很,日日待在我身边。” 昭文帝脸上的血色霎时褪了大半,和一旁的孟元德对视了一眼,受了刺激,这疯病怕是又重了。 那场大火烧烧得剩两具乾尸,姜家一场丧事埋了三个人,人都已经下葬了,只怕是他生出了幻觉。 昭文帝试探道:“你说……姜如翡她,日日在你身边?” 裴涇点头,脸上还带著笑意,“先前还爱跟我拌嘴,如今乖得很,我说话她就静静听著,凶她也不还嘴了。” 昭文帝大骇,人都死了,自然是不能再应他。 昭文帝彻底没辙了,好在裴涇也不是第一天发疯,他只能干笑两声,“回头让太医给你诊诊脉。” 裴涇也没拒绝,转而道:“皇上找臣来是有何事?” 昭文帝被裴涇发疯惊嚇了一番,这才想起正事。 拿起榻边的摺子,看也没看一眼,递给裴涇,“你看看吧!朕没想到裴翊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 裴涇拿起来看了一眼,便道:“字太多了,懒得看。” 昭文帝又气又笑,跟孟元德说:“元德,你来说。” “是。”孟元德道:“此事需得从裕丰钱庄说起,裕丰钱庄这些年在各地开了近六十家分號,明面上是各商户联合开办,背后却是由大皇子一手掌控。” “钱庄分明暗两本帐。对外宣称利率合规,实则私下给朝中依附的官员开特殊通道,这些人存钱时按明帐走流程,取钱时却能按暗帐多拿三成利息,差额全由钱庄用其他收入填补,这些官员,便是大皇子的爪牙。” “而所谓『其他收入』,便是利用皇子身份,借著朝廷整顿漕运的由头,让钱庄以『支持漕运』的名义放贷,实则这些银子根本没到漕帮手里,而是被他转去投资自家產业。等还款日到了,便就以『漕运亏损』为由向皇帝哭诉求情,让朝廷豁免部分欠款,等於用国库的钱填自己的窟窿。” 昭文帝本已看过摺子,可再听一遍仍旧气得发晕。 孟元德连忙打开盒子,取出一粒太医准备的药丸给昭文帝吞服。 裴涇把玩著手里的摺子,“这些又是怎么暴露的?” 孟元德继续说:“大皇子被禁足,不少官员都慌了,连日来扎堆去钱庄提款,尤其是那些靠这暗帐多拿利息的,恨不得一夜之间把银子全提走。” 裴涇笑了笑,他自然知道,这消息本就是派人放出去的,就是要让人坐不住脚。 动静太大,必遭御史台疑心。 之后一查,先是发现钱庄的存贷数目对不上,顺著线索一挖,竟查出他利用皇子身份干预钱庄运营,既用特权给亲信谋利,又拿朝廷名义搞投机,把钱庄变成了培植个人势力的工具。 这种以权谋私的做法,远比单纯勾结太监更让皇帝震怒,毕竟皇子竟动了国库的主意,简直是触碰了皇权的底线。 昭文帝服了药舒坦了一些,这才开口:“裴翊闹出这桩事,朕怎么放心將天下交给他。论才干,论沉稳,没一个及得上你。” 第255章 就当白干了 “那皇上就得赶紧想办法看看另外几个能不能扶上墙了。”裴涇漫不经心地说。 昭文帝眼中精光一闪,“若朕把担子交到你手上,你……” 裴涇愣了一下,“那你不如给我个封地,我带小翠去。” 昭文帝气得抓起案上的茶盏就要砸过去,手举到半空又生生忍住,重重地放回案上:“混帐东西!” 裴涇神色不变,甚至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皇上息怒。臣性子懒散,实在不是那块料。” 昭文帝指著他,手指点了几下,“你……罢了,你先退下吧。” 裴涇依言转身,缓步向外走去。 刚走到殿门口,身后传来孟元德的声音,“王爷留步,奴才送送您。” 裴涇头也没回,“不必,你在此守著皇上吧。” 孟元德脸上堆著十年如一日的笑,快步跟上两步,“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皇上素来看中王爷,特意吩咐了奴才,务必好生照看王爷,送您一程也是应当。” 话都说到这份上,昭文帝病著,没他的吩咐孟元德等閒不敢离身,多半是有话要说。 裴涇也懒得推辞,继续向外走。 孟元德亦步亦趋跟在一旁,到殿前台阶处,许是心思飘忽,裴涇脚下一步踩空,踉蹌间向前栽倒。 好在孟元德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托住了裴涇的胳膊,“王爷当心!” 孟元德等裴涇站稳才鬆手,一路送到了二重门,这才回去向昭文帝復命。 昭文帝仍靠在榻上,见他回来,抬眼问:“他走了?” “是,送王爷到了二重门。”孟元德垂首回话,顿了顿又道,“奴才方才旁敲侧击试探了几句,看王爷的意思,似乎是当真不愿掺和朝中这些事。” 昭文帝沉默片刻,挥手道:“知道了,你也下去吧。” 孟元德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值房,刚坐下,小太监便端著温水进来,伺候他洗脚。 小太监一边绞著帕子,一边好奇地问:“乾爹,您说皇上这到底是怎么想的?还真打算让王爷继位?” 孟元德將脚浸在温水里,听了这话,道:“你不懂皇上的心思。” “这世上的道理往往是反著的,越是对那个位置没心思,皇上反倒越信重他。你当是为何?” 小太监摇了摇头。 孟元德继续道:“一旦生了夺位的心思,那人心就不乾净了,为了那个位置,身不由己的时候多了去了,什么事做不出来?杀兄弒父,歷朝歷代,哪朝没有过?就拿最近的来说……” 他顿了顿,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下去,只摆了摆手:“算了,不说这些了。” 小太监见他不愿多说,便识趣地闭了嘴。 裴涇回到王府时,给姜翡带了葫芦,之后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书房內静悄悄的,窗欞外漏进几缕斜斜的日光。 裴涇抬手探入袖中,从里面摸出个物件,迎著光夹在指尖把玩。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段酒定睛一看,那物件圆润的一粒,色泽暗沉,並不起眼,像是一粒丹药。 “王爷,这是……” 裴涇抬眸看了他一眼,把那粒放进木盒,朝段酒推了推,“昭文帝正在服用的药丸。”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段酒却瞳孔一缩,立即明白过来,双手捧过木盒,应了声“是”,转身便快步走了。 …… “所以,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居然偷摸搞出了这么大动静?” 系统刚上线不久,才加载完剧情,没想到姜翡迈出了一大步,直接把魏辞盈送进了狱里。 姜翡提著笔写字,满不在乎道:“不是说好了借三天呢,怎么多天才回来?” “他说三天就三天?”系统嗤笑道:“哪能由他说了算?” “意思你说了能算数?” “那是自然。”系统得意道。 姜翡翻了个白眼,“那你怎么不两天就回来?” 系统噎了噎,“因为三天后才是我说了算。” 姜翡被这强盗逻辑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无语道:“那为什么最后是七天?” “他关我三天,我不得关他四天才够本?”系统理直气壮道。 姜翡无语了半晌,“也就是前三天餵饱了,主系统心情好了,后面什么都顺著你。” “胡说!”系统立刻炸毛:“我这叫后来居上你懂不懂!前面三天那不过是权宜之计,臥、薪、尝、胆,让他占那点便宜算什么?后面这几天我能压过他一头,这才是真本事!开头落几分下风怕什么,笑到最后的才是贏家。” 姜翡其实很想看看系统的脸这会儿笑没笑,但听语气已经濒临被人戳到痛处,要恼羞成怒的边缘。 姜翡故意拖长了语调,“哦?这么说来,他先潜规则你,然后你再反过去报仇?” “你!”系统气急败坏道:“我那叫战略退让!战略!懂不懂什么叫避其锋芒。” 姜翡乐了,心说还好自己爭气,摊上这么个系统,要情绪价值没情绪价值,要功能没功能,有时候还像炸毛的公鸡,见人就啄。 要不是自己脑瓜子还算灵活,估计都活不到现在。 系统的声音插进来,“喂,你能不能不要当著我的面说我坏话?” 姜翡语气坦然,“当著面说叫忠言逆耳,背著人说坏话才是不好的行为。” 系统一时竟然无法反驳,哼了一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经过我的不懈努力,我已经从他那儿要回来一个功能权限。” 姜翡立刻来了精神,掰著手指算起来。 “之前差四十多次才满一百,就算过年给你减十次,那也还有三十多次,五七三十五,那岂不是每天……” “你闭嘴!”系统恼羞成怒地打断她:“这次是破格给我开的权限,没满一百次也给开!” “哦。”姜翡拖长声调,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你这次表现很好嘛。” “你……” “说说看,什么功能?別是开了个手电筒功能吧。” 系统得意道:“开了之前你一直想要的好感度兑换功能。” 姜翡彻底没声音了,放下笔,闭上眼撑著额头呼气。 冷静,一定要冷静。 第256章 小翠別闹,为夫还要上朝 系统还在那边等她的夸奖:“怎么样,太激动了吧?高兴坏了吧?不说我这个系统没用了吧?” 姜翡捏了捏眉心,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也不知道是在跟系统说,还是在安慰自己。 “算了算了,没事,就当那一百次,白干了吧。” 这功能,放在之前她求之不得,放到现在她一点好感度都捨不得兑换。 正说著,门被轻轻推开,裴涇拿著葫芦走了进来,扫了眼屋內,空荡荡的並无旁人,“你总爱跟谁说话?” 姜翡连忙拿起笔,笑道:“没跟谁,我在边写边念呢,看看通不通顺。” 裴涇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面前的小本上,“写什么呢?” 姜翡连忙拿胳膊挡,“你不许偷看。” 其实挡这一下挺多余的,刚才裴涇就扫到两眼,隱约就认出个“人”字。 “连我也要防著?”裴涇挑了挑眉。 姜翡趁机把本子合上,拿到里间去,从床底下拉出个箱子,放进去锁好。 一回头,裴涇已经站在她身后,“藏得这么好。” 姜翡把钥匙掛回脖子上,“现在不能给你看,我字太丑了,等我练好了再给你看。” 已入春,风里还带著凛冽的寒意,却比隆冬时软了几分,庭院里残雪渐融,檐角的冰棱早就化作了水滴。 宫里的日子依旧循著旧例,早朝议事,奏章堆叠,似乎並无不同。只是列班时,少了个裴翊。 大皇子裴翊已被囚了月余,这段时间以来,大批官员卷进这场风波里。 但看得出昭文帝还是留了手,没一网打尽,毕竟牵扯甚广,要是全按例处置,到时候各司事务堆积,只怕真要乱了套了。 朝堂议事也因此拖得极长,常常要耗到午后,眾人就在偏殿简单用些膳食再接著议。 裴翊一失势,几位皇子心头那点蛰伏的念头都开始活络起来,各自都卯著劲想在人前显出几分能耐。 裴涇懒得掺和这些明爭暗斗,竟靠窗睡起觉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却见满殿的人都停止了动作,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就连昭文帝也不例外。 裴涇睡得肩膀有点麻,换了个姿势,茫然道:“都看著我做什么?” 昭文帝嘴角抽了抽,像是有话要说,张了张嘴又憋回去,只能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他老人家现在学乖了,坚决不给裴涇开口的机会。 毕竟前两日嘴欠问了一句“为何迟到”,这逆子愣是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详细描述了小翠给他梳头的惊悚场景。 听得满朝文武都脊背发凉,这真实版的鬼梳头,也是让他们遇上了。 但昭文帝万万没想到,即便他严防死守,坚决不提,裴涇居然能在睡梦中说出来。 “小翠……別闹……为夫还要上朝……” 听听,这是正常人能在商议政事时说出来的话吗?只不过疯子的话,说什么都不奇怪。 裴涇这才后知后觉,大约是自己在议事上睡觉不成体统,便对昭文帝拱手道:“皇上恕罪,臣昨夜没睡好。” 昭文帝瞪著他,眼神里写满了“你敢多说一个字试试”。 可裴涇像是没瞧见一般,自顾又补充道:“说来惭愧,近来天气回暖,停了地龙,昨夜內子贪凉踢了被,臣怕她著凉,守了大半夜。” 殿內顿时一片寂静,几位老臣面面相覷,背脊又有点开始发冷。 昭文帝额角青筋直跳:“朕没问你这些!” “臣只是在解释打瞌睡的原因。”裴涇一脸无辜,隨即恍然大悟般看向眾臣,“不过夫妻之间的事,想必诸位大人也都深有体会?” 被他目光扫到的大臣们顿时如坐针毡,这种经歷他们实在是没体会过,也不想体会。 他说著目光一一扫过眾人,“诸位说是不是?” 大臣们看见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敢刺激他,只能硬著头皮附和。 “王爷和……额,感情真好。” 裴涇笑了笑。 “年轻人恩爱是好事。” 裴涇又笑了笑,又把目光移向另一个人,“听说王大人与夫人感情甚篤,想必也是如此吧?” 王大人都快八十了,头髮鬍鬚都没一根黑的,被他盯得咳嗽了几声,“王爷说笑了,老夫……额……拙荆十年前就过世了。” 裴涇脸上立刻露出一副十足惋惜的表情,他根本不敢想要是小翠离开自己会怎样。 这王大人死了夫人还能这么长寿,想必感情也没有很深,换成自己,他是不可能放心让小翠一个人过奈何桥的。 “那尊夫人一定夜夜入梦与您相会,让你早点去陪她吧?” 年近八十的王大人被问得老脸一僵,手里的文书差点掉地上:“这……这个……” 昭文帝实在看不下去,一拍龙案怒道:“裴涇!你给朕適可而止!” 裴涇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口,脸上却写满了“你们这些不懂爱情的老光棍”的优越感。 “你……”昭文帝气得鬍子都在抖,“给朕滚出去站著!” 裴涇从容起身,理了理衣袍,当真走到殿外廊下站著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对几位同僚投去“改日传授你们夫妻相处之道”的眼神。 殿外廊下,春风拂面。裴涇从袖中摸出个荷包,里面装著今早姜翡偷偷塞给他的蜜饯。 他不过说了句姜成琅有的他也要,她就真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哄。 正想著,忽听殿內传来孟元德的声音:“快!传太医!王大人晕过去了!” 裴涇探头往殿內张望,只见几位大臣手忙脚乱地围著王大人。 “嘖。”裴涇撇撇嘴,“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难怪夫人走得早。” 小太监匆匆跑出来,“王爷!皇上让您……呃……” 小太监看著裴涇手里咬了一半的蜜饯,突然卡壳了。 “你也来一块?”裴涇热情地递过荷包,“小翠亲手装的。” 小太监嚇得连连后退,这玩意儿谁敢吃啊。 “不不不……奴才……奴才突然想起还有急事!”说完一溜烟跑了。 第257章 姜如翡真的死了吗 殿內,一名大臣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道:“皇上息怒,王爷他……” “闭嘴!”昭文帝又是一拍桌案,“继续议事!” 这议事的氛围算是彻底毁了,昭文帝时不时就要往殿外瞥一眼。 只见裴涇负手而立,竟还颇有閒情逸致,春寒料峭,风吹得他衣袂翻飞,却不见半分狼狈,反倒像幅水墨画似的。 “这个混帐……”昭文帝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裴涇这疯病打小就带著,治也治不好,骂也骂不醒,只能由著他撒癔症了。 议事终是草草散了。 昭文帝回了寢殿,靠在榻上揉著眉心。 不知是不是年岁大了的原因,他近来总觉得身子沉,稍一动就乏得慌,方才议事时,都喝了一杯参茶才撑住。 “裴涇这孩子,那点子聪明劲像朕,可惜了。” “皇上。”孟元德忍俊不禁,“王爷年纪尚轻,心性许是还没定下来。” 昭文帝哼了一声,“这倒確实是,朕可没他那爱现的毛病,一点子夫妻间的事,恨不得昭告天下,朕当年可没他这么张扬,不过听著也怪可怜的。” 孟元德笑著附和了几句,等昭文帝歇下,他又去了一趟软禁大皇子的崇礼殿,待了半刻钟才回来。 一回来就听见小太监说皇上没睡一会儿就醒了,问了孟元德去了何处。 孟元德刚踏进內殿,就有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抬头看时,昭文帝半靠在榻上,眼下的青黑比先前更重了些,显然是没歇安稳。 “去哪儿了?” 孟元德心头一凛,宫里遍布皇上的眼线,自己去看大皇子这事断然瞒不住,躬身道:“回皇上,奴才去了趟崇礼殿。” 昭文帝没说话,目光又沉了几分。 孟元德继续道:“大皇子那边,先前就使人递了话,说身子不適,又哭闹著要见皇上,奴才便去看了一眼,皇上这是又没睡好?” 说著,他从一旁的匣子中取了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太医嘱咐过,这安神丸一日只能服三粒,这是今日最后一粒。” 昭文帝接过药丸就著温水服下,没过多久眼皮便沉了沉,呼吸慢慢匀了。 …… 定远侯府,侯夫人正哭得厉害。 “明楨,你就救救她吧,她再不对,也是你的亲妹妹啊。” 魏明楨垂著眼,视线落在细节被攥皱的袖口,“母亲,她杀人的时候,可曾想过姜如翡也是別人家的女儿?” “辞盈还小啊。”侯夫人哽咽道:“她就是一时糊涂,被猪头蒙心才犯了错,可是姜如翡人已经没了,人死不能復生,难道真要让活人给死人偿命吗?” 魏明楨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是后来再去姜府弔唁看见的画面。 三口棺木整整齐齐摆在一起,其中两具已经被烧成了焦炭,姜家人哭著把他往外推,虽然只看到一眼,却像是烙进了他心里。 他实在无法把尸体和那个爽朗的姑娘联繫在一起,也无法相信姜如翡就这么走了。 “你是兄长!你去想想办法啊,哪怕是进廷尉狱去看看也好。” 魏明楨没应,挣开了侯夫人的手。 转身离开时,身后的哭声更急了,一下下刺著耳根。 姜如翡……真的死了吗? 外面的雪都快要化尽了,近几日很少再听见冰棱消融的声音。 魏辞盈在牢房的墙壁上划下第三十七道印子,意味著她已经被关了三十七天。 起初还哭喊、咒骂,后来嗓子哑了,力气也耗尽了,心也跟著死了。 他们果然都不要她了,什么亲情,到头来都是权衡利弊,没有人为了她这个杀人犯赌上家族的前程。 就跟前世一样,父母兄长,不过是短暂的缘分,看似亲厚,真到了分岔路口,终究是要各走各的路,谁也不会为谁多停留一步。 唯一的意外,是江临渊,昨天竟托人递进来一张字条,那上面只有潦草的两个字:“等我” 魏辞盈將脸埋进膝盖,心口像是被冻住的石头,又沉又硬。 牢门前的光线晃了一下,她抬起头,是狱卒例行巡查经过。 她抬起头,“大哥,我想见昭寧王。” 狱卒脚步都没停,“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王爷说了,等你问斩的时候,自然能见到的。” …… 这些日子裴涇忙得不可开交,回来时多是晚间。 帐外烛火已经灭了,两人躺进被窝,裴涇把姜翡往怀里拢了拢,声音有点疲惫。 “裴翊虽被禁足,看著是失了势,但地下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没怎么动,他不可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篓子里,朝中还有不少他的人。” “他背后还有个定远侯呢。”姜翡低声说。 裴涇眼睛半闔不闔,这些日子他每每回来,都会和她聊些事,一是怕她窝在府上瞎想,二是怕她担心,好在目前局势还算稳定。 “定远侯是个聪明人,钱庄的事他没沾半分,近来十分低调,他这是在暂避锋芒,等风头过去。” 春寒料峭,姜翡给他掖了掖被子,“我听说姜成瑾下狱了。” 裴涇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嗯,周显被抓,把过错都往姜成瑾身上推,姜家……姜家……” 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散在平稳的呼吸里,竟是睡著了。 窗外风息渐止,帐子內只剩裴涇沉沉的呼吸声, 姜翡听著他的呼吸声,心里泛酸,这些日子,他是真的累狠了。 次日一早,裴涇刚起身,段酒便已经侯在廊下。 见他出来,立刻上前低声稟报:“王爷,昨夜府外有异动,不是刺客,没交上手,像是来打探消息的,被暗卫给挡回去了。” 裴涇回头朝臥房方向看了眼,那里头姜翡还睡著,他转过头,“是谁的人?” “暂未查清,会不会是有人不相信小姐已经死了,来探个虚实?” 裴涇眉头微蹙。 夺嫡之爭和姜翡无关,她的死活,那些爭权夺利的人未必会放在心上。 会如此在意、甚至冒险来探虚实的,多半是魏家人,毕竟姜翡的死和魏辞盈的案子有关。 第258章 他的確是死了更好 裴涇安排好府上加强人手,赶在辰时前进了宫。 今日天阴沉沉的,入宫时铅灰色的云团低低压在宫墙上,连带著空气都闷得发沉,像是憋著一场大雨,只等待某个时辰便要倾盆而下。 往日这个时辰,宫道上该有洒扫的內侍和来往的宫女,虽不至於喧譁,倒也给这个牢笼添了几分人气。 可今日一路走来,竟连个人影都少见,偶有几个內侍匆匆走过,也是低著头脚步匆匆,脸上带著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站住。”裴涇拦住一名小太监,沉声问:“宫里今日怎么了?” 小太监嚇得一哆嗦,赶忙跪下磕头,却一个字也不敢开口。 裴涇心头一沉,正要再问,一名在昭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匆匆赶来,“奴才来接王爷,今日皇上不在乾元殿,去了崇礼殿。” 崇礼殿?那不是大皇子裴翊被禁足的地方么? 裴涇没再多问,刚走出几步,就听见风里裹来一声沉闷的响动,“哐——” 紧接著,又是几声接连的闷响,从不同的方向传来,层层叠叠,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这声音裴涇太熟悉了,是宫门落锁时,沉重的黄铜锁撞上锁扣的动静。 他住在宫里的那些年,经常在夜幕时分站在高台上听著宫门关闭的声音,知道又过去了一天。 但那时並非是像现在这样齐齐关闭,而是由外至內一层一层,每过一段时间关闭一重门。 裴涇的脸色彻底变了,看向那名引路的太监,声音已带了寒意,“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此时关宫门?” 宫门骤闭,歷来不是小事,要么是宫中出了谋逆大案,要么就是……造反。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那小太监嚇得脸色煞白,低声回道:“回王爷,宫里出了大事,大殿下昨夜用膳之后,半夜突然吐血昏迷,太医说是中了剧毒,皇上震怒,下令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裴涇心头一沉,宫里谁人不知他和裴翊水火不容,皇上震怒之下封了宫门,偏是在他入宫之后封,这是將他也纳入了怀疑。 他现在担心的是宫门会封闭多久,姜翡在外面会不会担心,会不会有人趁他不在,对王府不利? “现在情况如何?” “大殿下还在昏迷中,太医院都在全力救治,”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说:“皇后娘娘说是有人蓄意谋害,哭得昏死过去,皇上已下令彻查。” 正说著,就见侍卫押著几名太监和宫女匆匆走过角门,应是带去审问。 小太监说:“王爷,皇上命您入了宫便去崇礼殿,奴才带您从侧门走,正殿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 崇礼殿外,宫女太监,还有太医们跪了一地。 “皇上,昭寧王到了。” “让他进来。”殿內传来昭文帝沉哑的声音。 裴涇抬脚入內。 今日天气不好,殿內都需得点灯,映得烛火明明。 几名皇子都在,三皇子正用帕子捂著眼,肩膀微微耸动,“大哥都已经被禁足,到底是谁心肠这么狠……” 六皇子裴璋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时不时看向寢殿的方向,脸上满是痛惜,附和道:“是啊,禁足已是惩戒,何至於下此毒手,这是非要大哥的命啊!” 裴涇脸上没什么表情,自顾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看他们演戏。 平日里不见得有几分手足情,这会儿倒像是一母同胞的骨肉,一个个痛心疾首,仿佛裴翊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要跟著去了一般。 “皇上!”太医院院首匆匆从內殿奔出,“景王殿下所中之毒名为牵机引,此毒霸道,先伤脾胃再侵心脉,若解毒不及,不出三日便会气绝身亡……” “能否救治?” 太医道:“臣当竭尽全力。” “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救好他,否则……” 太医脸色惨白,“臣……臣遵旨。” 话音刚落,偏殿內就传来一声悽厉的哭喊,“翊儿!我的儿啊,到底是谁这么歹毒,要置你於死地!” 皇后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鬢髮散乱,像疯了一样从偏殿衝出来,扑到皇帝跟前哭得肝肠寸断。 眼角余光扫到殿角坐著的裴涇,哭声骤然一停,“是你!你一定是你,你恨他害你受伤,也恨他挡了你的路,想要害他性命!你想让我儿死!” 裴涇散漫的表情终於凝固,冷冷瞥了皇后一眼,“我若真要他死,他还能活到现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惊愕的眾人,缓缓道:“我要动手,要么一刀毙命,就算下毒,也不必用这磨磨蹭蹭的毒,直接一壶鹤顶红灌下去,乾净利落,连太医都不必费这劲抢救,岂不更省事?” 这番话简直就是悖逆人心,除了昭寧王这疯子,谁敢在天子面前、皇子垂危之际,把“杀人”说得这般明目张胆、理直气壮? “皇上!”皇后哭嚎著伏地,“您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他分明就是想让翊儿死,说不定就是故意下这样的毒,让人以为不符他性子,扰乱视听!” “都住口!”昭文帝猛地拍桌,接著就是一阵呛咳。 候在一旁的孟元德赶忙取了粒药丸,给昭文帝服下。 昭文帝昭文帝缓了缓,目光落在裴涇身上,“这事你怎么看?” 裴涇淡淡道:“要我看,他的確是死了好。” 殿內霎时死寂,连皇后都忘了哭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裴涇。 昭文帝的手紧紧攥住龙椅扶手,指节泛白:“你再说一遍?” 裴涇反问:“他下手杀我不成,难道我还盼著他长命百岁?” 昭文帝眸光动了动,这话逆耳,甚至刻薄,可剥开那层皇家体面的皮囊,却字字都是实话。 换作任何一个人,被政敌暗害未遂,难道还要摆出兄友弟恭的虚偽面孔,祈祷对方平安顺遂? 昭文帝攥著扶手的手紧了又松,指节上的青白逐渐褪去。 “再说了,”裴涇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有些阴森,“皇后娘娘说我拦了他的路,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这样的身份,何时走上过那条路?” 此言一出,殿內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裴涇的身份是秘而不宣的忌讳,心知肚明却没人敢去碰,裴涇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皇后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个耳光,脸上的悲愤瞬间僵住了。 第259章 出身不是他自己选的 裴涇脸上笑意未减,“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平王的儿子,不过是沾了『四叔』的光,怜我自幼失怙,又有病在身,多纵容我几分,我一个沾了皇家边的閒散王爷,哪有资格覬覦那至尊之位?何至於將我当成劲敌。这歷来也没有疯子坐上皇位的先例吧?” 昭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那声“四叔”是扇在他脸上的耳光,结结实实,疼痛难忍。 “放肆!”昭文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谁准你在此胡言乱语?” 几乎所有人都嚇得抖了一下,唯有裴涇,像是没察觉到怒意,脸上甚至带了点自嘲的笑容。 “我若真要爭,我有那个资格么?我连站到檯面上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大皇子出事,却个个都盯著我,凭什么?” 他垂下头,“出身不是我自己选的,我生来就是该永远藏在暗处的毒蛇。” 这话不软不硬,却像针似的扎进昭文帝心里。 那些压在心底多年的愧疚,都被裴涇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勾了上来,沉甸甸地坠著。 没等昭文帝开口,裴涇已自行起身,他身形清瘦,立在那里,衬得殿中的烛火平添了几分孤寂。 他最后看了昭文帝一眼,那眼神很淡,像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带著点疏离,又带著点失望。 就是这一眼,让昭文帝心头猛地一缩,像被什么狠狠攥住了,又酸又痛。 恍惚间,他竟从那双眼里看到了另外一双眼睛,也曾这样看过他。 殿內鸦雀无声,皇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昭文帝眼中从未有过的茫然与痛楚惊得闭了嘴。 裴涇转身往外走。 刚走到殿外,天边忽然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將暗沉的宫宇照得如同白昼,紧接著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轰隆隆地滚过天际。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春雨终於落了下来,起初是稀疏的几点,转瞬便连成了线,噼里啪啦地打在琉璃瓦上。 裴涇停下脚步,仰头望了眼天空。 这场突如其来的中毒,未免太过巧合,宫中大乱,本该严加看管的大皇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看来这盘棋,有人已经迫不及待要將军了。 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被困在宫里的自己,而是姜翡。 如果有人想趁他不在,在宫外搞出什么事的话,他鞭长莫及,好在他把段酒留在了外面,有什么事也好做出反应。 …… 姜翡记得早上裴涇走的时候是骑的马,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便派了府上的人架马车去宫门口等,免得回来时骑马不方便。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姜翡听著雨声,盘算著裴涇回来的时辰。 没过多久,派出去的侍卫便回来了,进屋时脸色十分凝重。 “怎么了?”姜翡立即问。 侍卫回道:“属下到了宫门口,那里情形不对。所有宫门紧闭,任何人不得进出,宫门前守卫也比往日多出一倍。属下打听了一圈,王爷进宫后没多久,宫门就封闭了。” “那段酒呢?你见到他了吗?” “没有。”侍卫摇头,“段酒也不知所踪。” 姜翡心里开始发慌,略显焦躁地在房中踱了几步。 “他平日里没有带段酒进宫的习惯,留段酒在宫外才能隨时接应,今日要么是宫里出了什么事,他情急之下破例带段酒进宫,要么……” 她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要么就是段酒在宫外也被控制住了,这两种情况,不论哪一种,对我们来说都十分不利。”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大了几分,风卷著雨水簌簌打著窗棱。 闻竹站在一旁,“小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姜翡默了片刻,“等,现在只能等。宫门紧闭,消息不通,我们现在胡乱插手,只会给他添乱,我在这里等他。” …… 到了午时,裴翊总算醒了。 太医诊治后,庆幸命总算是保住了,只是余毒侵身,需得慢慢拔除调养。 昭文帝本就因彻夜未眠而面色倦怠,见裴翊转醒便放下心来,叮嘱了几句便回去歇息了。 皇后留在崇礼殿照看,遣退了宫人,这才压低声音开口:“这一招实在是险,你真是要嚇死母后了。” “母后,不险怎能成大事。”裴翊喘了口气,眼底却闪过一丝清明的狠厉,“父皇是什么人?他是从夺嫡血路里走出来的,寻常把戏根本瞒不过他,儿臣若是不用这置之死地的法子,怎会让他相信真的有人对我下手?” “可也不必用这般烈性的毒!”皇后心有余悸,“太医说,再晚半个时辰,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你!” 裴翊靠在软枕上,气息尚有些虚浮,缓缓道:“正因如此,才显得真实,父皇见惯了阴私手段,若毒不致命,他定会疑心是我自导自演。” “如今宫里乱成一团,谁都有可能是凶手,唯独不会是我,我躺在这里,就是最好的由头,父皇不会让此事不了了之,定会彻查。” “只是抓不到真凭实据,也没法拿裴涇如何。” “没有证据,”裴翊低笑一声,“那就製造证据,” 午后,昭文帝歇息够了,又去看裴翊,还把几位皇子和裴涇一道召了过去。 “裴翊中毒一事,绝非意外。”昭文帝声音不高,“此事必须彻查,朕已派出亲卫,到你们各自府上搜查。” 这话一出,殿內除了裴翊,其余皇子脸色皆是一变。 谁的府邸里没些个见不得光的勾当?比如偷养几房小妾,养几个小倌,或是藏著些不合规制的器物,寻常时候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此刻要是被亲卫翻出来,少不得要挨训。 一时间,人人自危,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却没人敢反驳。 裴涇坐在椅中,下意识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看似平静,心里却已经天翻地覆。 姜翡还在王府…… 若是让亲卫查出来,罪同欺君,结合昨夜有人夜探王府,再加上今日,难道是有什么人知道了或是猜测到什么?想要藉此机会將他一举扳倒? 第260章 搜府 昭文帝是多疑之人,如果查到姜如翡还在王府好好活著,必然会起疑,甚至以此怀疑大皇子设计围杀裴涇一事也有蹊蹺。 “看来皇上还是在怀疑臣了。”裴涇漫不经心地说。 昭文帝眉心一皱,“你这是什么话?朕说了,此次搜查,皇子府邸一概不漏,並非只查你一人。” 裴涇道:“可臣並非皇子,京城不止我一个王爷,其余的,皇上查吗?” 昭文帝被他问得一噎,“你若清白,查一查又何妨?正好能洗清所有嫌疑,让旁人无话可说,免得日后流言缠身,平白惹来是非。” 裴涇笑了笑,袖下的手却攥紧,“这可是个好机会,隨便谁往府上丟包毒药,这事便是我做的。” “放肆!”昭文帝沉声,“搜查的都是朕的亲卫,谁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是吗?”裴涇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那看守崇礼殿的,不也是皇上的亲卫?怎么大皇子还是中毒了?” 昭文帝的脸色变了又变,“朕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事到如今,唯有彻查才能服眾,若查不出什么,自然还大家清净,不必多想,安心等著便是。” 裴涇垂眸,“那臣无话可说,但若真有人敢在我府上动手脚……” 他抬起头,眼尾微微上挑,带著一股子疯劲,“我会拉著他,一起下地狱。” 昭文帝竟被他这个眼神给震慑了一下,他久居上位,见惯了諂媚或敬畏,却少见到这般直白的、带著玉石俱焚之势的狠戾,一时竟忘了反应。 片刻的凝滯后,昭文帝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眾人陆续离开,只留下还起不得身的裴翊和照看他的人。 他脸上抑制不住地漾开笑意,“看来,裴涇的府上,的確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因为中毒一事,裴翊身边伺候的人都换成了平日伺候的亲信。 “殿下的意思是?” “不然他何必动此大怒?”裴翊语气轻鬆起来,“父皇刚说要查,他便急著放狠话,这不是不打自招是什么?” “看来,根本不用我们费心栽赃,再添把火,他自己就能先乱了阵脚,到时候,我们只需等著看好戏便是。” 亲信道:“那咱们就静观其变?” 裴翊想了想,道:“还有一个人,我必须得除掉。” 他招了招手,让亲信附耳过来,“你去……” …… 雨仍在下,淅淅沥沥敲打著琉璃瓦,將这深宫笼罩在一片潮湿的昏沉里。 裴涇独自坐在房中,这里是昭文帝特意安排给他在宫中暂歇的居所。 满室的寂静里,连窗外的雨声都像是被放大了数倍,扰得人心神不寧。 满耳都是雨声,那声音起初还是背地里的絮语,渐渐的,却像带著重量,一下下往人心里钻。 裴涇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这连绵的雨水浸透了,湿冷、沉重,隨著雨势不见停歇,那股沉坠感便愈发浓烈,几乎要坠到腔底,压得他喘不过气。 她在家里,他得出去。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压不住。 裴涇毫无预兆地起身往外走,刚走到殿门口,一道灰色的人影突然闪了进来,一把抓住了裴涇的手腕。 一道闪电劈过,惨白的光骤然涌进来。 那人背对著光,身形成了模糊的一团,脸面隱在浓重的阴影里,全然看不清样貌。 来人声音很低,“王爷,千万不要衝动。” 裴涇猛地抬眸,“她还在外面。” 灰衣人察觉他手臂在颤抖,但还是没鬆手,“您一个人,能闯出宫去吗?宫中守卫重重,宫外也加强了人手,王爷要是硬闯,到时候莫说护不住旁人,您自身都难保。” 裴涇的动作僵住了。 那人又劝慰道:“王爷素来清醒,这些关节原是一想就透,只是关心则乱,您静下心想想,此刻衝动,岂不正中旁人的圈套。” “他们巴不得您失態、犯错,好坐实您心中有鬼的罪名。有王爷在,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您若先出了事,那府里的事才是真的回天乏术。” 最后一句话像盆冷水,浇在裴涇翻腾的担忧和怒火上,那点不顾一切的衝动渐渐熄灭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眼底赤红未褪,只剩下深深的沉鬱与无奈。 是啊,他能怎么办?这里是皇宫。 “……府里的消息,一点也传不进来吗?”裴涇哑声问。 那人摇了摇头,“敢在宫里、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对皇子下毒,这分明是在捋龙鬚,皇上这次是动了真格了。” 裴涇沉默著,脚步沉重地挪到椅子上坐下,指节抵著额头。 沉默半晌,他突然低低开口:“是有人故意。这场中毒的戏,从头到尾都是设计好的,谁在这里头获利最大,谁的嫌疑就最重。” 灰衣人心中一动,试探著问:“王爷是怀疑,景王裴翊拿自己做了这个局?” 裴涇抬眼,眸底寒意翻涌,“若真的是他,他倒真对自己下得去狠手。” “储位之爭,本就是趟血水,九死一生,到了这份上,对至亲、对自己,该舍的时候,谁又会手软。” 那人感嘆了一句,又道:“奴才不能在此久留,得先走了,以免被人发现。” 他说完便要离开,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裴涇的声音。 “你为何要帮我?” 灰衣人停下脚步,“什么原因,奴才已经说过了,为了报恩。” ……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更加滂沱。阴沉的天色压得很低,像是隨时会倾塌下来,將这京城彻底吞没。 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踏碎了雨幕,数百名亲卫军披甲执锐,將王府团团围住。 “皇命搜查!开门!”亲卫统领陈铁江厉声喝道,抬手亮出御赐令牌。 门房心头一跳,连忙拉开大门,还没开口,便被亲卫军一把推开,踉蹌著退到一旁。 亲卫军如潮水般涌入院中,铁靴踏在积水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密集的哐当声,混著哗哗雨声,像无数重锤砸在人心上。 一名下人冒著雨,连滚带爬地衝进擷松斋,扬声喊道:“不好了!来人了!他们要搜府!” 第261章 你还活著,真好 雨下得正急,豆大的雨珠砸得人睁不开眼,昭寧王府门前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雨声里混杂著百姓閒聊的声音。 “昭寧王不是最得圣宠吗?谁敢闯王府啊?” “你没瞧见吗?那可是皇上的亲卫军,宫里派出来的。” “要说这昭寧王,那可是皇上跟前最得脸的,赐金赐银不说,杀人放火都不罚,怎么突然就……” 密密麻麻的油纸伞撑在雨幕里,晕开一片深浅不一的色块。 姜翡混在人群后,青布伞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透过伞沿的缝隙望著那扇被强行破开的大门,周遭百姓的窃窃私语混在雨声里飘过来。 昭文帝对裴涇素来纵容,如今皇上狠下心来,连他的府邸也要搜查,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敢深想,只觉得那扇被破开的大门后藏著她看不见的凶险。 “小姐,我们快走吧。”身侧的闻竹压低声音,语气带著急惶,“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被认出来……” 姜翡点点头,没再多看,跟著闻竹转身匯入人流。 转进一条巷子,闻竹边走边后怕道:“还好小姐早察觉不对,让我们先撤了出来,要是晚一步,此刻怕是已被堵在府里了。” 姜翡脚步没停,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雨声盖过:“我要是留在府中,假死的事被人发现,皇上就会疑心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裴涇在设局,那样只会害了他。我在外面,即便是被人抓住,牵扯的也只是我自己,落不到他头上去。” “小姐放心,”闻竹按了按掩在披风下的刀,“我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小姐被抓住的。” 两人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巷口停著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 姜翡正准备抬脚上车,闻竹忽然猛地侧身挡在她身前,厉声喝问:“是谁?出来!” 姜翡心头一紧,转头望去。 巷尾的雨幕里,一个青色身影正撑著伞缓缓走来。 雨势太大,行走间伞沿垂下的水珠泼洒在他的衣摆上,把清爽的浅碧洇成了靛蓝,沉甸甸地坠著。 闻竹几乎是在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雨声嘈杂里,那细微的金属摩擦声竟也清晰可闻,像一根紧绷的弦,蓄满了戒备与杀意。 姜翡忽然抬手按住了闻竹的手腕,望著那个身影开了口:“魏明楨。” 对方的伞面轻轻一抬,雨水顺著伞沿簌簌滑落,露出魏明楨的脸。 高挺的鼻樑下,薄唇紧抿著,眉峰微蹙,眼底映著雨幕的沉鬱,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复杂难辨的神色。 闻竹依旧死死盯著他,握著刀的手更紧了,指腹抵著冰凉的刀柄,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便要即刻动手。 魏明徵在三米开外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姜翡身上,声音被雨声滤得有些低哑:“原来你真的没死。” 姜翡迎上他的视线,语气平静无波:“那你要去告发我吗?” 魏明徵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嘴唇抿得更紧了,下頜线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巷子里只有哗哗的雨声,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文竹的呼吸放得极轻,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全神贯注地盯著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过了片刻,魏明徵缓缓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不会。” 姜翡微怔,“为什么?” “魏辞盈要杀你是真的,”他抬眼看向她,“你能逃掉,是你的幸运,並非她手下留情,我没必要替她再做什么。” 他的声音落在湿漉漉的空气里,带著一种近乎冷漠的公正,却让闻竹紧绷的神经稍稍鬆了些许。 姜翡心头微动,唇边漾开一丝浅淡的笑意,“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说罢,她转身便要踏上马车踏板。 闻竹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睛却死死盯著魏明楨,“小姐,万一他……” “没有万一。”姜翡打断她,目光掠过那抹青色的身影,“他还是那个清风明月,刚正不阿的魏明楨,我不会看走眼。” 闻竹犹豫片刻,终是咬了咬牙,放开手,扶著姜翡上了马车。 姜翡刚踩上车辕,身后突然传来魏明楨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哗哗雨声,清晰地落在姜翡耳中。 “你还活著,真好。” …… 到了傍晚,雨势渐渐收了,派出去搜查的亲卫军陆续回宫復明,几名皇子都被叫到了昭文帝的书房里。 两名皇子被查出些东西,跪在一角,其余几人神色各异,没有一个人敢轻易出声。 “昭寧王府那边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孟元德赶忙回话,“回皇上,已经在殿外候著了。” “让他进来。” 亲卫统领陈铁江应声大步入內,雨水顺著衣甲滴落,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参见皇上。” “说吧。”昭文帝道:“昭寧王府搜得如何?” 陈铁江沉声道:“回皇上,属下等奉令搜查昭寧王府,並未搜到与此次谋害皇子事件相关物件,不过……” 他顿了顿,“不过却在府上搜到了一个人。” 裴涇脸色骤变,目光死死盯著亲卫首领,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其余皇子也纷纷侧目,连那两个哭哭啼啼的皇子都暂时收了声,竖著耳朵细听。 要是寻常养个小妾之类的,亲卫首领肯定不会单独拎出来说,毕竟谁没个风流债。 昭文帝蹙眉,“哦?是什么人?” “搜到的人名叫江临渊,据查乃是江湖第一大派铸剑阁的少主。” 裴涇紧绷的身体瞬间一松,后背已浸出一层冷汗。 看来她果然察觉到不对,事先转移了。 昭文帝的目光在裴涇脸上短暂停留,“这人为何在你府中?” 裴涇道:“此人是去年在回京途中偶遇,当时他遭人追杀,顺手一救,索性带进京中,已有半年多了。” 昭文帝不置可否,转而问陈铁江,“还有別的事吗?” 陈铁江迟疑了一下,飞快瞥了裴涇一眼,“属下等还查到一样可疑之物,因为没有看懂,故而先呈上来,给皇上过目。” “呈进来。” 一名亲卫捧著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盖著块黑布,看不清內里。 裴涇原本斜倚在椅中,先是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可当亲卫掀开黑布,露出里面巴掌大的紫檀木盒时,他瞳孔骤然一缩,猛地坐直了身子。 第262章 我想她 这副失態的模样落在眾人眼里,殿內霎时静了静。 不少人都在暗自窃喜,看来这一趟果真没白查,还真逮到了裴涇的把柄。 裴涇的手死死握著椅子扶手,指节都泛了白。 陈铁江指著木盒道:“这匣子藏得极为严实,还上了锁,想必是什么要紧的事物,属下便斗胆让人撬开了。” “放肆!” 裴涇一拍扶手,猛地站起来,几步上前,一把將木盒从托盘里抢过来,抬脚將那名亲卫踹翻在地,又扯著袖子细细擦拭上面的水痕。 姜翡说过不能偷偷打开,也不能偷看,也不知道她知道了会不会跟他闹脾气。 “这是什么?”昭文帝的声音冷了几分。 裴涇擦拭的动作一停,昭文帝果真在怀疑他。 他垂眸看著怀里的匣子,被撬坏的锁扣像一道丑陋的疤,刺得他眼睛生疼。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片刻之后,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看向那亲卫,“她的东西,你也配碰?” 匣子在昭文帝面前打开,里面是一本册子,封皮是寻常的素色纸,边角微微有些磨损。 昭文帝拿起册子翻开,入目的却是些歪歪扭扭,不成章法的墨跡,像是初学写字的孩童胡乱涂抹,连最基本的壁画都凑不齐。 怔忪间,昭文帝忽然就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外传小翠大字不识,这大约是姜如翡的遗物,所以裴涇才那般珍之重之。 “您不是要看吗?”裴涇的声音带著说不出的疲惫,“皇上要是看懂了,麻烦告诉臣一声,小翠到底写的是什么?臣也很想明白。” 昭文帝捏著册子的手微微收紧,连忙把东西放回去,“这既是她的东西,那你好生收著吧。” 他把匣子推过去,又道:“搜府一事,不过是按例行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是什么心性,朕再清楚不过,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今日虽未抓到真凶,但搜府结果已能证明你的清白,你且放宽心,时辰不早了,回去歇著吧。” 坏事好话都是昭文帝一个人做的。 裴涇连谢恩都没谢,抓过匣子转身就走,没再多看殿中任何人一眼。 出了宫门,段酒已经在宫门口等著,见了裴涇便把他今日本准备回府报信,结果被扣下的事说了。 裴涇径直取了马,冒著细雨往王府赶。 刚进府门,他便翻身下马,连袍沾了水都顾不上,大步直奔擷松斋。 “小翠!” “翠翠!”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掀了帘子又推开窗,都没看到姜翡的身影,“翠翠!” “王爷。”丫鬟闻声慌慌张张跑来,“小姐在搜府前就出了门,去庄子上看小少爷去了,有闻竹护送。” “庄子上?”裴涇转身就往外走,“备马。” 段酒快步跟上去,劝道:“王爷三思,搜府的事刚过去,现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著咱们王府,您此刻要是策马出城,岂不是將把柄递到別人跟前?” “小姐现在是安全的,王爷要是贸然去,反而给小姐招来风险。” 裴涇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在原地停了片刻,又折返回了屋內。 窗外的天色彻底沉了下来,连最后一点光都敛了去,屋子里点起了烛火。 裴涇在椅子里坐了下来,烛火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平日里总是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眼神,此刻却透著股沉沉的倦。 “王爷。” “段酒。”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裴涇望著跳动的火苗,目光有些失焦,“我想她。” 这三个字落在寂静的屋里,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久久不散。 这话让段酒不知道怎么接,严格说起来,也就是早上才分开,晚上又回来,王爷当真把一日过成了三秋。 裴涇一路策马回来,身上的衣裳也湿了大半,沐浴回来后,房中的静謐让心里的那片空落越发清晰。 那只匣子就放在床头,裴涇指尖摩挲著被撬坏的锁扣,目光在上面停了很久,竟生出了几分犹豫来。 姜翡不许他偷看,但是锁扣已经被撬开了,昭文帝还打开看过,那自己偷偷看看也没什么吧? 他手指在盖子上敲了敲,终是抵不过那份好奇,抬手掀开了盒盖。 册子上的字跡歪歪扭扭,虽然看不懂写了什么,但倒有几分可爱,勉强能认出日期。 他耐著性子往后翻,边看边猜,一页页看过去,那些笨拙的壁画竟渐渐变得规整起来,半蒙半猜差不多能把字认个全。 一笔一画,都是他和姜翡的点点滴滴。 裴涇看到快天亮,就在这些点滴里睡著了。 没睡多久,又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 “王爷。”段酒的声音带著罕见的焦急。 裴涇骤然睁眼,披著衣裳去开门,“怎么了?” 段酒脸色凝重,“宫里又出事了,宫里来了消息,宫中搜宫时,在孟元德的房里搜出了毒杀景王裴翊的药。” 裴涇顿时睡意全无,心猛地一沉,“皇上什么態度?” 段酒又说:“景王中毒前夜,孟公公刚好去看过他,皇上震怒,眼下公公已经下狱,皇上正命人严加审问。” “他被人栽赃了。”裴涇眉头紧锁,“孟元德是潜邸旧人,即便是他下手,藏毒在自己房中这种低级的错误他绝不会犯。” “但是孟公公年事已高,这一通审问下来,也不知能不能熬得住,这事摆明了是衝著王爷来的,就怕他被屈打成招,王爷,孟公公还能救吗?” 裴涇思索半晌,肯定道:“能救。” …… 太医一通药用下来,两日后裴翊已勉强能够下地。 时已入春,宫外本该是柳丝抽绿、草芽破土的时节,可这深宫里,却半点春意也无。 裴翊在窗前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这次没能一举按倒裴涇,倒是把孟元德这老东西给拖下去,也算没白费功夫。” 亲信在一旁道:“听说他在詔狱里咬死不开口。” “不开口也没事。”裴翊胸有成竹,“这案子闹得这么大,总得有人来背这口锅,把罪名扛下来,不然这案子怎么结?” 亲信心领神会,“殿下英明。” “英明?”裴翊说:“怪只怪我之前眼瞎,竟没看出孟元德是个埋在我这儿的钉子,扎得我好生疼。” “那殿下又是如何发现他有问题的?” 裴翊冷笑一声,“怎么就那么巧?我前脚跟他提了钱庄的事,后脚钱庄就被端。说到底,他还是太心急了,急著跟他那主子立功吧。” 第263章 环环相扣 孟元德被关在詔狱五日,这五日里审问从未间断。 昭狱的行首审人的手段不一般,寻常人挨不过一天便会屈打成招,可孟元德一把年纪,硬是咬牙扛了下来。 到了第六天,事情终於出现了转机。 昭文帝向来多疑,孟元德一下詔狱,昭文帝身边那些伺候的宫人全都弃之不用,毕竟都是孟元德一手调教出来的。 伺候的宫人全都换了一批,身边换了个叫常喜的太监伺候。 可偏偏这批人刚换上不久,昭文帝就中了毒。 昭文帝中毒的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先是大皇子,接著是皇上,谁人这么大胆,竟然在宫中屡次动手。 裴涇接到昭文帝的消息,第一时间进宫,直奔昭文帝的寢殿。 “你来了。”昭文帝虚弱道。 裴涇“嗯”了一声,走到龙榻旁,看了周围一圈,除了几名亲卫,其余宫人都是生面孔,这是又换了一批,看来昭文帝被嚇得不轻。 “太医怎么说?” 昭文帝道:“慢性毒,好在才过了几天,发现得早。” 昭文帝瞧著裴涇的神色,轻轻咳嗽了两声,“这两日,你且在宫中住下,朕身边这些人,如今是一个也信不过了。” 裴涇心中微动,“那孟公公呢?” 提到孟元德,昭文帝的语气里竟带著显而易见的悔意,“是朕错怪他了。已经把他从詔狱里放出来了,只是他在里面受了不少罪,没法来伺候。” 裴涇自然知道这悔意不是衝著孟元德去的,而是因为孟元德不在,昭文帝担心自己性命堪忧。 “都怪朕,”昭文帝眼底凝起一层寒意,“竟没细想,元德跟著朕三十多年,分明是有人算准了朕的心思,先借著翊儿中毒栽赃给元德,把他从我身边支开。” “有元德在一日,朕的饮食起居断然不会让人钻了空子。元德一倒,朕身边成了空门,他们才好肆无忌惮地对朕下手。” 但凡有资格坐上龙椅的,哪个不是揣著满肚子的算计?他现在一个也信不过。 也只有裴涇,正如他所说,没有继位的资格,便没有向他下手的理由,才能勉强让他放下心。 亲卫动作迅速,午后便回来復命。 “查出什么了吗?”昭文帝问。 陈铁江回稟道:“这些日子伺候皇上饮食起居的常喜已畏罪自尽,尸身已查验过,是自縊无疑。” 昭文帝皱著眉,正要说话,陈铁江又道:“不过属下查到些別的,这常喜在宫外有个姐姐,嫁给了城西的一个绸缎商,而那绸缎商,是景王府中管事的远房表亲。” 昭文帝瞳孔骤,“你再说一遍?” 陈铁江呈上一份案宗,“那绸缎商与大皇子府上来往密切,有银钱走动,数额还不小。” “哐啷”一声。 榻边的药碗、茶盏被昭文帝一股脑扫落在地,“朕还没死呢!他就敢动到朕头上来了!” …… 崇礼殿中,裴翊正临窗而坐,听著亲信回话,嘴角噙著一抹笑意。 “孟元德那老东西,明面上是父皇的人,暗地里只怕早就投靠裴涇,我不过是断了裴涇一臂,他便坐不住了,竟敢对父皇下手,这步棋走得也太急了。” 亲信附和道:“裴涇此举,无疑是自寻死路。” “不仅是裴涇。”裴翊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这宫里藏著的那些魑魅魍魎,也该借著机会好好清一清了,等父皇处置了裴涇,这储君之位……”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隨著侍卫的呵斥。 紧接著,陈铁江已带著一队亲卫闯了进来。 裴翊重重放下茶盏,面色骤变:“放肆!谁准你们擅闯皇子寢殿?” 陈铁江抱拳行礼,语气却冷硬,“奉皇上口諭,请大殿下移步宗正问话。” 裴翊猛地站起身,茶盏翻倒,滚烫的茶水泼洒在案几上。 宗正府,那是什么地方? 宗室亲贵有罪要先请,过了宗正再上报给皇上。 “我……我犯了什么罪?”裴翊毕竟心虚,连话都说不顺了。 陈铁江的表情意味深长,“殿下到了宗正府便知道了。” …… 这案子过了宗正府,弒君这样的罪名,裴翊不可能承认,况且这事根本就不是他做的。 他来一出自毒栽赃,別人就跟著来一出投毒弒君,只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別人比他技高一筹。 裴翊原想著只要咬死不认,这事就扣不到他头上来。 谁知他手底下的亲信没熬住酷刑,招出了裴翊自己给自己下毒的事。 裴翊自己投毒演出这齣构陷旁人的苦肉计,除掉昭文帝身边最得力的太监,紧接著昭文帝身边更换人马,遭人偷毒。 这一连串的事连起来,就像是一条环环相扣的完美计谋。 虽说投毒的常喜已经自尽,死无对证,但他又和裴翊的景王府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 昭文帝本就是个多疑之人,即便没有確凿的证据证明裴翊唆使人投毒,但是前面的事已经能让他认定这背后是裴翊在操控。 宫里这几日彻底翻了天,皇后也被禁足於中宫,內外隔绝,连日常用度都得经人层层查验才能送入。 紧接著便是一场自上而下的清扫,砍了不少人,就连殿外的广场用水反覆冲刷了好几遍,缝隙里仍旧残留著暗红的血跡。 裴涇得了昭文帝几分信任,这几日寸步不离在昭文帝身边伴驾,夜里也歇在宫里,夜里就歇在偏殿。 姜翡不在府中,王府里空落落的,他反倒不想回去。 直到孟元德勉强能下床,回到御前伺候,昭文帝才鬆口允他回府歇息。 擷松斋和他走之前没什么两样,这会子还是上午,外头春光烂漫,屋子里却静得很。 裴涇坐在椅子里,手指摩挲著扶手,心里竟莫名冒出个念头,早知道还是不回来了,没回家原本还没这么想。 正想著,门口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他以为是丫鬟来送水,没抬头,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264章 朝思暮想 裴涇猛地抬眼,外面的天光顺著门框涌进来,晃了一下他的眼,待看清时,心口猛地一跳。 姜翡就站在那里,怀里抱著一束开得正好的桃,粉白的瓣上沾著点春日的薄露,身形被逆光勾勒出了金边。 他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快步衝过去,一把將姜翡拥进怀里。 那束桃被挤在两人中间,瓣簌簌落了一地。 两人小別胜新婚,裴涇对怀里这个人朝思暮想,折腾到很晚才停下来,两个人都毫无困意,反倒越熬越精神。 姜翡整个人都趴在裴涇身上,侧脸贴著他的胸口,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话。 “原本並非是这么计划的,裴翊那一步自毒的棋打乱了我的布局,我只能將计就计走出这步棋,还好你聪明……” 裴涇无比庆幸,“要是你被抓住,这一局输的就是我们了。” 除了她,他没什么输不起的。 姜翡在他胸口蹭了蹭,“裴翊这下没法翻身了吧?” 裴涇轻轻“嗯”了一声,手指缠绕著她散落的长髮,声音里带著饜足后的慵懒:“他这次是彻底栽了,皇上最恨被人算计。”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裴涇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將最关键的部分瞒了下来。 他只说:“还没有想好具体怎么动手。” 他要去做件事,如果这件事不做,他就永远都没法安心。 因为在这次宫中大乱之前,他一直有些自负,觉得自己足以护她周全。 直到他被困宫中,他才猛然意识到,他並非无所不能,也有束手束脚、无能为力的时候,有一个人始终凌驾在他之上,那个人就是皇帝。 只有真正除掉那个人,他才有底气说护她一生。 裴涇的手掌抚过她光滑的脊背,眼神软了下来,“我给你找了一户人家,在离京城五百里之外的清溪镇,是小户人家,姓周,老两口都是老好人,你愿不愿意认他们做父母?” 没等姜翡回答,裴涇又接著道:“不是非要让你孝敬他们,只是给你个身份。” 姜翡突然撑起身,长发如瀑垂落,“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涇连忙把她按下来,將她搂得更紧,“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有了这个身份,你往后才不会惹人非议。” 姜翡对此將信將疑,以裴涇的性子,他根本不会管旁人是什么看法,这不符合他的性子。 但是一旦事情牵扯上她,她又不大確定了,这人的脑迴路猜不透。 “昭文帝这些日子把你留在宫里干什么?” 裴涇冷笑一声,“他怕啊,他自己就是这么算计过別人,不知道他在梦里能不能梦到故人索命。” 这几日昭文帝的確睡得不好,醒著总觉得有人要害他,好不容易昏沉睡过去,梦里更是不安生。 他又见到了平王。 平王还是当年在东宫书房里的模样,手里捏著一枚木符,转头看他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他说:“等过了年,父皇便会为我和知荷赐婚,你放心,哥哥和嫂嫂都会护著你,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浸著蜜,平王的声音很温和,眼神真挚,那是属於兄长最纯粹的疼爱。 换作旁人,或许早已被这温情融化。 可昭文帝的心里,却像是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著,密密麻麻的不甘爭先恐后的涌上来,几乎要將胸腔撑破。 凭什么? 凭什么都是父皇的孩子,他裴珏就能坐上太子之位,就连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也要被別人纳入囊中? 就因为他晚生了两年? 画面突然一转,他去了平王府,那个如玉般的男人躺在榻上,行將就木。 他终究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皇位、女人,可再也没有一个人温和地叫他弟弟。 “为什么?”平王艰难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昭文帝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皇兄,你错就错在……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他俯身,从平王手中夺过那枚木符。 “你放心。”他將木符收入怀中,轻声道:“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知荷的。” 然后平王的眼中就开始流血。 起初只是细细的两道痕,很快便汹涌起来,顺著锦被淌到地上,黏稠得像未乾的漆。 浓稠的血液紧紧裹著昭文帝的脚踝,像无数只无形的手將他往下拽,血液一点一点漫过膝盖、胸口,到后面掩住了口鼻。 “啊——” 昭文帝猛地从梦中惊醒,嘶哑喊道:“来人!来人!” 孟元德跛著腿上前,“皇上魘著了?可要传太医?” 昭文帝胸口剧烈起伏,眼前还是平王带血的脸。 他垂下头,一缕髮丝落在眼前,竟已是霜白的顏色,而梦里的平王依旧是那样年轻。 昭文帝一把掀开锦被,赤著脚踩在冰凉的金砖上。 他踉蹌著走到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苍老扭曲的脸,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哪里还有半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镜中人突然对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昭文帝猛地后退,跌倒在地上。 从那天起,昭文帝夜夜都是噩梦缠身,太医前来诊治也查不出病因,只说多半是心病。 昭文帝因此震怒,气得砍了两名太医。 吃不好,睡不好,昭文帝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有时连朝会议事都无法参与,朝中诸事多由裴涇和几位皇子,还有大臣们商量著处理。 …… 夜已深,家家户户的窗都黑著,一轮残月清泠泠地悬在夜空,照不暖春夜的寒。 突然,不知何处起了锐哨,紧接著,马蹄声、甲冑声碰撞,瞬间撕破了京城的静謐。 “发生了什么?”姜翡迷迷糊糊地问。 裴涇撑起身,在她身上安抚地拍了拍,“可能是宫里的事,没事,你接著睡。” 他披好衣裳,起身出门,就见段酒匆匆跑进院来,低声道:“王爷,裴翊逃走了。” 裴涇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我知道了。” 他转身回了屋,走到床边,俯身在姜翡额上亲了亲,“我得进宫一趟。” 姜翡瞬间清醒,攥住裴涇的手腕,“这么晚了……” 裴涇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安抚的吻,“裴翊跑了,没事,我去去就回。” 第265章 我是平王的儿子 裴涇匆匆进宫,刚到殿外,就有小太监迎了上来,“王爷可算来了,方才皇上都气得吐血了。” 裴涇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殿內不止他一人,还有几位神色凝重的大臣侍立著。 昭文帝见他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哑声道:“你过来。” 裴涇走上前,“皇上找臣有什么事?” 昭文帝猛地將茶盏扫在地上,瓷片四溅,“你装什么糊涂!路上没人同你讲吗?裴翊那个逆子跑了!往并州方向逃了!” “并州,那不是……”裴涇適时止住话头,眉头紧锁。 “那是他舅舅的驻地。”昭文帝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又见了血。 “前几日就有密报呈上来,并州军调动频繁,说是要去清剿山匪。裴翊这个时候往并州跑,并州军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剿匪,你说,这是巧合吗?他这是要造反!” 殿內几位大臣噤若寒蝉。 昭文帝转头看向裴涇,“朕已经派人带三千精兵追捕,往并州的方向堵截,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裴翊那逆子给朕抓回来!” “他舅舅手握八万并州军,真要铁了心护那逆子……”话说到一半,昭文帝又剧烈喘息起来,枯瘦的手攥著前襟,“防……得防著,万一他真敢带兵打进来,得早做打算,元德,把虎符给朕拿来。” 昭文帝话落,殿內一片死寂。 孟元德从龙榻暗格中取出半枚青铜虎符,双手呈给昭文帝。 昭文帝颤抖的手指摩挲著虎符纹路,突然抬头直视裴涇,“今日起,京中亲卫军、戍卫营,还有三大营,全由你调遣,你要替朕守住了。” 殿內响起一片抽气声。 几位大臣再也按捺不住,纷纷跪地:“陛下三思啊!” “虎符事关重大……” 裴涇却后退一步,没去接那虎符,“我就一閒散王爷,这烂摊子我可不接,届时与裴翊兵戎相见,只怕传出去就是我谋逆篡位了,我当不起。”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昭文帝转向几位大臣,“今夜召诸位爱卿前来,就是做个见证。” 殿內顿时鸦雀无声。 裴涇余光瞥见几位大臣交换著眼色,有人额角已渗出冷汗。 昭文帝剧烈咳嗽一阵,突然將虎符重重拍在案上:“裴涇,朕最后问你一次,这虎符,你接是不接?” 话一说完,昭文帝突然面色惨白,一口鲜血喷在案上。 孟元德慌忙上前搀扶,却被昭文帝一把推开。 “拿……拿去!”昭文帝將染血的虎符推向裴涇,声音嘶哑得可怕,“给朕……平了这场叛乱……” 裴涇垂眸看著那虎符,缓缓开口,“臣,遵旨。” 此时,天已微亮,淡青色的晨光漫过宫墙。 他站在殿前,望著远处渐亮的天际,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 这场戏,终於要唱到终章了。 …… 三月十七,裴翊在并州誓师,以“勤王护驾”为名,声称京中有奸佞作乱,裴涇勾结帝侧,意图篡权,沿途宣称要剷除“祸乱朝纲”的裴涇。 五月初八,并州军攻破崤山关,一路势如破竹,於五月初十兵临京畿外围的牧野,扎营列阵,京城內外人心惶惶。 五月廿三,裴涇亲率禁军主力出城迎战,依託京畿防务部署,与并州军在牧野展开激战,战局呈胶著之势。 六月十六,裴涇设伏击溃并州军主力,裴翊兵败被俘,并州军叛乱彻底被镇压。 歷时三月,这场以“勤王”为名的叛乱终告平定。 殿內光线昏沉,空气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苦药味,缠在老旧的樑柱间。 裴涇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在昭文帝的榻边坐下来,静静地看著床榻上枯瘦的老人。 昭文帝这些日子精神越发不济,此刻正昏昏沉沉地睡著,脸色蜡黄如纸。 裴涇指尖在案几上敲了两下,声音不大,却像是惊醒了沉睡中的昭文帝。 昭文帝缓缓睁开眼,目光涣散了片刻,才聚焦到裴涇脸上,“战事……如何……” 裴涇把战报放在昭文帝胸口,微微俯身,勾唇一笑道:“我贏了。” 昭文帝刚醒,眼神还有些发怔,没听出裴涇话里的异样,不是我们贏了,而是我贏了。 他笑起来,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光彩,“好,好,朕就知道,没有看错你。” 昭文帝喘息了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抓住裴涇的手:“裴翊呢?那逆子……抓到了?” 裴涇指尖敲了敲,语气平淡无波,“抓到了,你先前说过,留他一条性命,我留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儿子,他有话想跟你说。” 昭文帝的脸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有恨、有痛,还有一点茫然,“这逆子,有什么脸面见朕?” “先把药喝了吧。”裴涇扶著昭文帝靠在床头,“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有些话,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听一听的。” 孟元德端著药碗入內。 他先前在詔狱中受了重刑,本就年迈,一条腿伤得极重,恢復了走路也是跛的。 他稳稳將药碗递给裴涇,抬眼时,四目一对,眼中皆是瞭然。 裴涇端著药碗,照往常的习惯,自己先喝了一口,才开始餵昭文帝。 不知为何,昭文帝此刻心里十分地不踏实,却还是顺从地张开嘴。 裴涇一勺一勺餵著,声音不高不低,“你从来没打算把天下交给我,对吧?” 昭文帝喝药的动作一顿,茫然地看著他,餵到嘴边的药顺著下巴流到了衣襟上。 裴涇又舀起一勺,吹了吹,继续慢慢说:“你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总想著在史书上留下个『仁厚公正』的名声。立我为储?你怕后人戳你脊梁骨,说你动摇国本。” “而我毕竟是平王的儿子,你不能忍受自己费心抢到手的皇位又拱手还给了別人。” 昭文帝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全然混沌,大脑仿佛本能地在抗拒这个答案。 裴涇將最后一勺药餵进昭文帝嘴里,直起身,静静地看著对方因震惊和疑惑而微微张大的嘴。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昭文帝问。 药汁顺著昭文帝的嘴角淌下。裴涇伸手用帕子擦了擦,语气里带著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一会儿就知道了,好了,把人带进来吧。” 第266章 大仇得报 殿外传来拖拽的声响,很快,两名侍卫驾著一个人走了进来。 说是驾著,倒不如说是抬著,那人的两条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著,显然已经断了,身上满是血污,披头散髮,哪还有半分皇子的模样。 裴翊看见榻上的昭文帝,突然笑了起来。 昭文帝看清来人,眼里燃起怒火,“逆子!你还有脸来见朕!” 裴翊笑得更凶,“昏君!你也有今天?你听信谗言,猜忌骨肉……落到这步田地,你活该!” “逆子!”昭文帝胸口起伏。 “逆子?那你呢?”裴翊半截身子入土,破罐子破摔,“你抢了平王叔的江山,抢了他的女人,如今你被人矇骗,眾叛亲离……你才是这天下最该千刀万剐的人!” 昭文帝枯瘦的手指指著裴翊,“朕想留你一命,你竟敢逃出宫去,还敢勾结并州军逼宫……” “你放屁!”裴翊没等昭文帝说完就打断,眼中迸出戾气,挣扎著往前挪了一尺,“是你!是你先赐了毒酒要杀我!我不逃?难道留在宫里等死吗?” 昭文帝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朕何时……” 裴翊喘著粗气,声音因愤怒发颤,“我也是被你逼的!我若不反,死的就是我,我要回来问个清楚,父子一场,你为何非要置我於死地!” 他猛地喘了口气,眼中翻涌著悲愤,“我念著父子情,你却反倒去相信这个野种!给他虎符,给他兵权来杀你的儿子!” 昭文帝脸色瞬间惨白,颤抖著看向一直立在一旁看戏的人。 裴涇脸上的笑容依旧很淡,眼神里却透著一种近乎癲狂的满足。 那眼神令人毛骨悚然,明明只是平静地看著他们,却透著一股疯狂劲。 仿佛眼前这场父子反目、骨肉相残的戏码,正是他耗尽心血编排的杰作,而此刻,他正是在欣赏自己满意的作品。 殿內重归寂静,只剩下昭文帝粗重的喘息声。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毒酒、流言、兵戈……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最终把他们父子逼到了这步田地。 “是你……”昭文帝声音抖得不成调,颤抖著手指指向裴涇,“全都是你设的局!” “也感谢皇上的配合。”裴涇说。 昭文帝面色如死灰,嘴唇哆嗦著,“为……为什么?” 裴涇缓缓俯下身,视线与榻上的昭文帝平齐,那抹淡笑里夹著快意,“因为,我是平王的儿子啊。” “不!不是!”昭文帝猛地瞪大眼,瞳孔骤然紧缩,急切地摇头。 “你是朕的儿子!你是朕的皇子!一定是有人骗了你,故意挑拨我们父子……你是朕的儿子啊!” 裴涇低低地笑了,“我是早產,不过我爭气,看上去像是足月的孩子。” 昭文帝猛地瞪大眼睛,浑浊的眸子里满是惊骇。 “噗——” 昭文帝猛地喷出一口血,溅在裴涇的衣袖上。 他指著裴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涇直起身,慢条斯理地取出帕子擦了擦衣袖上的血跡,转身端过桌上的水杯,递到昭文帝嘴边。 “先喝点水吧。” 昭文帝偏过头,死死闭著嘴,眼中满是憎恶。 “放心,这水没毒。”裴涇缓缓道:“你体內的毒素早已堆够了,就缺一道引子。而那道引子,我方才亲自餵你喝下了。” 昭文帝浑身一僵,死死盯著裴涇。 裴涇放下水杯,居高临下地看著他,语气里终於带上了真切的冷意。 “当年我父王就是被你用慢性毒药一点点毒死的,这个仇,我本可以慢慢来,让你生不如死,尝尽苦头,拖个十年半载,让你在悔恨和恐惧里熬干最后一口气。” “可你偏要逼我!”裴涇的声音陡然转厉,“是你让我决心加快进度,因为只要还有人压在我头上,我就永远像活在刀尖上,永远护不住我想护的人,只有你死了,这一切才能彻底了结。 裴涇慢条斯理地整理著袖口,“您看,最后贏的是我,我要你最后再做一件事,我就放过你那几个儿子。” 昭文帝的眼神渐渐涣散,他突然抓住裴涇的手,声音嘶哑:“你……你还想要什么?” 裴涇俯下身,在昭文帝耳边轻声道:“我要你下一道罪己詔,亲口承认当年平王是被你毒杀。” 昭文帝的瞳孔剧烈收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你不下也没关係,”裴涇直起身,“青史笔锋,从来由胜者执掌,你认或不认,那些浸了血的真相,我都能让它在后世的册页里寻到该有的位置。” “您放心,我会好好治理这个江山。毕竟……”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本该是我父王的江山。” 裴涇推开沉重的殿门,外面的阳光毫无预兆地涌进来,晃得他眯了眯眼。 阳光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血腥气与压抑被这满目的明媚涤盪乾净,竟也染上了几分暖意。 他站在殿门口,望著眼前的这片生机,片刻后,他脚步轻快地沿著白玉阶拾级而下。 “备马。”裴涇扬声吩咐。 骏马一路疾驰到了昭寧王府,裴涇扔下韁绳便冲了进去。 穿过道道迴廊,青瓦飞檐在头顶掠过,他见了人便急切地问:“她在哪儿?” 被问的丫鬟连忙躬身,“回王爷,小姐在冰綃水榭。” 姜翡正倚在栏杆上餵鱼,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刚回过头,就被裴涇一把抱了起来。 她被抱得很高,抬手搭住他的肩,一低头,髮丝就从他脸上扫过。 姜翡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好了吗?” “好了。”裴涇仰头看著她,笑得像个得了的孩子。 姜翡搂住他的脖子,低头亲了下去。 唇齿相依间,周遭的风都慢了下来。 良久,裴涇稍稍退开,鼻尖抵著她的,“改天,你陪我去祭拜我的父王。” 姜翡点了点头,“好。” “然后我们去听泉山,看看我母亲。”裴涇笑意更深,“她一直很喜欢你。” 第267章 一起离开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魏辞盈蜷缩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划著名墙上的线。 墙上已经密密麻麻刻满了痕跡,每一条都代表她被关在这里的一天,她已经不记得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头顶高处有一扇狭小的气窗,此刻从窗缝里透进来的风,拂在脸上竟有些烫,原来,已经入夏了。 魏辞盈撑著墙缓缓站起来。 牢狱日久,饮食粗劣,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宽大的囚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晃著,能清晰地看见嶙峋的肩胛骨。 她仰头望著那扇气窗,风里夹杂著泥土与草木的味道,有时还会有些微的香,这是她被关在这里后,离外面最近的时刻。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而悠长的钟声,从远处传来。 咚——咚—— 她数著,直到第一百零八声钟响落下。 一百零八下,国丧之礼。 魏辞盈突然像疯了一样扑到牢门前,声音嘶哑地喊:“我听见丧钟了!怎么回事?是不是裴涇继位了?” 狱卒在不远处收拾著东西,头也不抬地呵斥道:“昭寧王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別吵了!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魏辞盈愣住,隨即眼中爆发出光亮,像濒死之人抓住一线生机。 她激动道:“皇上驾崩,新帝登基,按惯例会大赦天下!那我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这你就別想了。” “为什么?”魏辞盈抓住栏杆,“大赦天下,为什么我不能出去?” 狱卒收拾完东西,慢悠悠走过来,“已经给你判了,斩立决,赦谁也赦不到你头上。” “斩……斩首?”魏辞盈如遭雷击,脸上的喜色瞬间僵住,“怎么会……为什么是斩首?我哥呢?我父亲呢?他们会救我的!” 旁边的狱卒嗤笑一声,嘲讽道:“救你?你爹他都自身难保了。你爹和大皇子一丘之貉,大皇子谋反,他能摘得乾净?定远侯的封號都被削了,眼下就是个庶民!能不能保住性命还难说。” 魏辞盈脸色煞白,铁链碰在栏杆上噹啷作响,“那,那我三哥呢?” “你说魏三郎啊。”狱卒道:“他倒是没被牵连,可人家压根没打算管你。” “不可能……”魏辞盈连连摇头,“我哥他不会不管我的,他最心软了,他不会不管我!” 狱卒被她吵得心烦,伸手推了魏辞盈一把,將她从牢门前推搡开,“嚷嚷什么?要救你早就来救了。” 魏辞盈踉蹌著后退两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狱卒刚走出去,就听见牢房里爆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哭到脱力,哭到嗓子哑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眼前一阵阵发黑,竟靠著冰冷的墙壁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魏辞盈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模糊中,是一道熟悉的身影,蹲在她身前。 “江……临渊!”魏辞盈一个翻身坐起来。 江临渊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噤声。 魏辞盈这才后知后觉打量起四周。 之前江临渊每次来看她,都是隔著牢门,这次竟然出现在牢房里,牢门大开著。 江临渊鬆开捂在她嘴上的手,目光沉静地看著她,一字一句道:“辞盈,你愿意跟我走吗?” 魏慈莹的眼睛猛地睁大,一丝微弱的光从死寂中挣扎出来,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颤抖著点头,“愿意,我愿意!” 江临渊不再多言,斩断铁链,伸手將她从地上拉起来。 不知是不是他事先已经打点好一切,一路走来几乎没有碰到巡逻的人。 天色渐渐泛白,他们混在早起出城行商的队伍里出了城。 又行片刻,东方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紧接著,一轮红日挣脱地平线。 魏辞盈忍不住回头望向京城的方向。 晨曦中城池的轮廓越来越朦朧,渐渐成了一片模糊的剪影。 恍惚中,她想起了前世,也是这样一个清晨,她决心甩开所有牵绊和他一同离去。 她从没想过,歷经生死,兜兜转转,竟会在这样相似的时刻,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再次踏上离开京城的路。 仿佛一个无形的圈,绕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走回了与前世重合的轨跡。 江临渊勒住韁绳,马匹在一条清澈的溪边停了下来。 “下来,先洗洗吧。”他翻身下马,又把魏辞盈扶了下来。 放在从前,魏辞盈断然不肯在这样的地方梳洗,可如今,什么尊严体面早在狱中磨没了,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魏辞盈走到溪边,低头看向水中的倒影。 那是一张让她极为陌生的脸,头髮凌乱如枯草,脸颊消瘦凹陷。 她慌忙避视线,手忙脚乱地掬起溪水往脸上泼,这样还不够,她乾脆跳进水里。 溪水不深,刚没过膝盖,她坐在水里反覆搓洗脸颊、脖颈,连带著身上的污渍也一併用力擦拭,仿佛要將这些日子积攒的屈辱和不堪一併洗乾净。 “你……为什么要救我?” 江临渊背对著她,望著远处的晨光,没有回答。 魏辞盈梳洗乾净,又换过衣裳,走到江临渊身旁,问:“我们不走了吗?” 江临渊转过身,“先要带你见两个人。” “什么人?” “朋友。” 两人在溪边等了片刻,晨露渐渐散去,远处传来车轮碾压的声音,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在不远处停下。 当看到车辕上坐著的人,魏辞盈就已经猜到车里的人是裴涇,下意识往前走出两步。 想起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又立刻退了回来,半个身子都躲在了江临渊身后。 裴涇下了马车,隨即转过身,伸手扶出了车里的人。 魏辞盈看清那人的模样,浑身猛地一震,身体被钉在了原地。 “不可能……”魏辞盈连连摇头,“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活著?” 姜翡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魏辞盈身上,缓缓朝她走过去。 魏辞盈总算反应过来,“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好的局?” “不是。”姜翡笑道:“是我破了你设好的局。” “我杀了你!”魏辞盈猛地朝著姜翡扑过去,被江临渊从后面拦腰环住。 第268章 真相不是你的一面之词 姜翡看著魏辞盈,对江临渊道:“你不用拦她,她还有那个力气吗?” 魏辞盈被这话刺激到,挣扎得更凶,趁江临渊鬆劲的瞬间朝著姜翡衝过去,高高扬起手。 巴掌还没有落下来,手腕就被姜翡一把抓住,竟再也没法挪动一分。 姜翡鬆开她时力道往前一送,魏辞盈当即跌坐在地。 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她坐在地上捂住脸,放声痛哭。 她费尽心机,算尽了每一步,若真的杀了姜如翡,她心里也能痛快几分。 可如今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两辈子都像被困在这个死局里,怎么挣都挣不脱。 “你们先迴避一下吧,我有些话想和她单独谈。”姜翡说。 等人走远,姜翡才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魏辞盈抬起头,脸上泪痕未乾,“该是你有话想要问我吧?” 她突然笑了一声,“你在担心十年后裴涇的下场,是不是?那你求我啊。” 见姜翡没说话,魏辞盈又往前凑了凑,“你爱他对不对?你要是真的爱他,你就自尽。你死了,我一定救他。” 姜翡垂眸看著她,那眼神极淡,像在看一件蒙尘的废弃物。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魏辞盈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睛里满是不甘,“你不信我?那你等著看好了!十年后,他会被千刀万剐,会被五马分——” 话还没说完,姜翡一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魏辞盈脸上。 魏辞盈被打得偏过头,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姜翡缓缓蹲下身,与魏辞盈平视,“我现在就能让你被千刀万剐,被五马分尸,你信吗?” 魏辞盈脸上火辣辣的疼,眼泪前一步涌了出来,“我只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已,我有错吗?” “改变命运没错。”姜翡说:“但你不该拿別人的命运去做垫脚石,从你开始算计江临渊,你就走错了第一步。” 魏辞盈摇头,“你不是我,又怎么明白我的苦?负了我的男人,我不能报復吗?” “你可以报復,但不该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你把所有人都当成了你的敌人。” 魏辞盈讽刺道:“站著说话不喊腰疼,你要是经歷过我那样的事,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说话?” “我能。”姜翡篤定道:“因为我之前甚至想过替你改写人生,但是你把矛头对准了我,我没有主动去害过你,每一次都是你递给我的机会。” 姜翡站起身,看向远处的裴涇,微微笑了笑,道:“你说十年大限,我偏要逆天改命,我要他活,他便能活。” 她说完,转身朝著裴涇走去。 她明白,故事只会写到相爱的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却不会写生活在一起之后的柴米油盐。 童话书会永远凝固在了最后相拥的画面,却忘了现实的齿轮从不停歇。 碾碎浪漫的霜后,露出真实生活的內里,是需要两个人共同背负的重量,而不是一个人负重前行。 魏辞盈看著她的背影沉默了很久,忽然扬声道:“你根本就不懂!” 她根本不懂曾经对视便能读懂的心意,到后来隔著烛火都显得模糊,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唯有那个疯王,为幼时的少女报了仇之后,就那样把自己困在了过去,永远都不会改变,让她看以为到了世上最为永恆的感情。 姜翡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哭,哭嚎中伴隨著喃喃自语,“你根本就不懂,你不是我,你怎么能懂?” 身后覆上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扶住了魏辞盈的肩膀。 “为什么?你和姜如翡是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让你受苦了。”江临渊垂眸看著她,目光复杂,“但我想让你一直苦下去。” 魏辞盈声音支离破碎,“你都想起来了对不对?想起来是谁给你下毒。” “早就想起来了。”江临渊语气沉了沉,“陆陆续续做了很多梦,好像看完了另一个我和你的一生。” 魏辞盈猛地睁大了眼。 江临渊看著她震惊的模样,缓缓问:“真相不是你的一面之词,难道那些过往,你就没有错吗?” “我没有!”魏辞盈声音尖利,“你说过好好好待我一生一世,却因我没有落红而与我疏远,纳了几房小妾,你的小妾却相继有了身孕,这不是你的错吗?” 江临渊笑了笑,“那在此之前呢?你仔细想想,他为何与你疏远,他又是在什么情况下纳的妾?” 魏辞盈安静下来,像是在仔细思考。 江临渊继续道:“你自认身份高贵,当初跟著他私奔,心里却揣著下嫁的委屈,进了铸剑阁便处处端著架子,谁都不放在眼里。聘为妻,奔为妾,为了能明媒正娶你,他四处奔走,顶著压力去说服父母,可你呢?” 魏辞盈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我……我只是……” “你只是不甘心。”江临渊接过她的话,眼神平静得可怕,“江湖不是你想像的江湖,你嫌他们粗鄙,不甘心放弃侯府千金的身份,却又放不下儿女情长。你处处拿他与京中权贵比较,嫌他不够体贴,嫌他不够风光。” “你胡说!”魏辞盈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那些小妾——” “她们怎么了?”江临渊打断她,“娶她们进门,是我的错,但不是你点的头吗?” 魏辞盈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脑海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层层叠叠的回忆翻涌了上来。 当初江临渊在铸剑阁的祠堂中跪了三天三夜,他的父母也只是略做退让,提出了近乎苛刻的条件。 其中一条,便是要他纳下几房妾室,才能用正妻之礼娶魏辞盈进门。 江临渊没有点头,但魏辞盈不愿一直无名无份地跟著他,比江临渊先点了头。 “想起来了吗?”江临渊看著她的脸,“你再想想接下来的日子。” 接下来…… 接下来成亲后她过河拆桥,拿出了京城里勾心斗角的那一套,逼江临渊休掉那几房妾室。 “她们每一个,都被你折磨致死。你只记得自己的委屈,却忘了自己手上沾了多少血。” 江临渊又说:“他的退让换不回你的体谅,你的骄纵磨掉了他的耐心,这是你们两个人共同的错,你也並不无辜。” 第269章 任务完成 “到了这一步,谁对谁错,早就说不清了。” 江临渊扶著她起身,“你觉得委屈,觉得他欠了你名分,也容不下她们。他呢,一边想护著你,一边又扭不过家里的规矩,到最后两头都落不得好,你和他本该站在一起的。” 魏辞盈缓缓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江临渊替她擦掉眼泪,“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不该带你走,你也不该一时衝动跟他离开。到后来谁都不肯退一步,就这么眼睁睁看著日子变成了一把刀。” 魏辞盈抱住江临渊嚎啕大哭。 她想起上一世临死前,江临渊抱著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们本可以,不活成这样的。” “现在,你只能跟我走了。”江临渊轻轻拍著她的肩,“我们的债还没有算完,那就继续互相折磨吧。” 江临渊扶著魏辞盈上了马,自己坐在身后。 韁绳一扬,黑马踏著碎步往前去,行至山道拐弯时,江临渊突然回头。 远处小山包上,姜翡正对著他们挥手。 明明隔了那么远,甚至看不清对方的面容,江临渊却觉得她在笑。 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好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落幕戏。 江临渊的目光在那道身影上凝了片刻,隨即转过头,掌心在马背上轻轻一叩。 那马似通人意,打了个响鼻,四蹄加快了频率。 风从耳边掠过,带著夏日的潮热,吹得魏辞盈鬢边的碎发飘起。 她靠在江临渊怀里,听著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累了。 “她是你的朋友?”魏辞盈问。 江临渊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对她来说,或许我只是个过客。” 是啊,人世间人来人往,多的是萍水相逢的过客。 只是有些人、有些事,哪怕只短暂交错,也足以在死结上撬开一道缝,让积滯的僵局生出转机。 恨还在,怨也未消,可那层隔著彼此的坚冰,终究是裂开了缝。 前路如何,谁也说不准,或许仍是无休止的纠缠与磕碰,但至少此刻,韁绳在他手里,身边的这个人结了仇、欠了债,是两世的纠缠不休。 那道撬开的缝隙里,没有什么温暖的光,只有一股带著稜角的风。 推著他们,往未知的前路去。 ————“正文完”———— 姜翡看著虚空里缓缓浮起的三个字,又缓缓淡去。 接著脑中响起系统的声音:“当前世界剧情闭环,任务已完成,宿主,是否现在登出世界线?” 姜翡:“否。” “在看什么?”裴涇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头。 “一个故事的结局。”姜翡靠在他怀里,望著远处渐行渐远的黑点,“也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裴涇顺著她的目光望去,若有所思道:“你很在意他们?” 这话让姜翡没法接,这人的醋性她是领教过的。 “只是觉得,这世间的情爱,其实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很多时候都是爱恨交织。” 裴涇思索片刻,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丫头有时把他气得牙痒痒,其他时候,他都爱她爱得不行,恨不得时刻揣怀里。 远处,江临渊的马已经转过山坳,消失在苍翠之间,山风拂过,带来阵阵松涛。 裴涇將姜翡搂得更紧了些:“那我们呢?” 姜翡转身望进他的眼睛,那里面盛著一整个夏天的阳光。 “我们啊……”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裴涇突然將她拦腰抱了起来,飞快走向马车。 “干什么去?” “回去就知道了。” …… 门“吱呀”一声推开,姜翡抬眼望去,呼吸猛地一滯。 正对门的衣架上,赫然掛著一件凤袍。 帝后礼服以玄纁为尊,玄色为底,纁色镶边,沉稳而庄重,一旁桌案上摆著配套的饰物,凤冠,环佩……摆得满满当当。 姜翡呼吸微微发颤,缓缓走上前,指尖轻轻抚过衣料。 布料厚重挺括,带著草木染特有的微涩质感,金线绣出的朱雀纹路凹凸分明,沉甸甸的质感压在指尖,也压在她心上,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是……” 她声音有些发哑,还没问完,腰间已被一双温热的手臂环住。 裴涇从身后贴著她,下巴搁在她肩窝里,“周礼有云,『玄纁者,天地之色』。等我登基那日,想让你穿著它,和我一同祭告天地。” 姜翡的指尖微微颤抖,抚过凤袍上精致的朱雀纹路。 那金线在烛光下流转著细碎的光芒,像是將漫天星辰都绣进了衣料里。 “我现在就想穿。”她突然转身,仰头望著裴涇。 裴涇怔了怔,隨即低笑出声,“好。” 他亲自为她更衣,动作细致得近乎虔诚。 先解开她腰间的系带,褪去外衫,又一层层为她穿上繁复的礼服。 玄色的底料衬得她肌肤如雪,纁色的镶边又为她添了几分明艷。 “抬手。”他轻声说,为她系上腰封。 姜翡乖乖照做,感受著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当裴涇为她戴上凤冠时,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额前的珠串,冰凉的触感让她一个激灵。 “很美。”裴涇后退半步,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姜翡转过头,正对上妆镜里的景象。 铜镜中映出两人的身影,皆是一身玄色,烛火在镜面上晃出朦朧的光晕,將两人的身影叠在一处,竟像是一幅浑然天成的画。 姜翡望著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陌生,这身衣裳太重了,重得仿佛要將她压垮。 “怎么了?” 姜翡笑了笑,“这身衣裳,真重。” 裴涇的手在她颈间贴了贴,“是热了,脱了吧,仔细闷坏了。” 解开腰带的时候,动作还是轻缓的。 金线缠绕的绳扣滑开,带著凤袍的一角微微松垂。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味儿,指尖的力道重了,褪去衣袍的动作染上了几分急切。 裴涇的手撑在妆镜边缘,铜镜里的光影晃得厉害,他低头吻她,呼吸滚烫,不知碰到了什么,案几上的玉梳、妆奩接连坠地。 姜翡被他打横抱了起来,一字排开的漆盘被他隨手扫落在地。 她被放在冰凉的案面上,凤袍的下摆散开,像一朵骤然绽放又瞬间萎顿的。 裴涇的吻又落了下来,从额间到唇角,她的手腕被他按在案几边上,手鐲一次次撞上坚硬的木面,像是在应和著什么。 她仰头时,看见他眼中翻涌的浪,那里面有疼惜,有占有,还有某种滚烫到几乎將人灼伤的东西。 鐲子的撞击声越来越密,混著案几轻微的晃动,在满地的狼藉里,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第270章 避子汤 等门再次打开,窗外的天色已浸在一片昏沉里,暮色像浓得化不开的墨,正一点点晕染开。 下人端著食盒轻手轻脚地进来,两人用过晚膳,裴涇还不能歇息,有不少要事要处理。 自昭文帝龙驭上宾,朝局未定,国不可一日无君,桩桩件件都等著裴涇定夺,每日总有成堆的摺子往王府送。 等裴涇去了书房,姜翡连忙把九桃叫进来,“药呢?备好了吗?” 九桃点头,“备著了,我这就去端来。” 不一会儿,九桃就端著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回来了,药味不算太冲,但也带著股草木的苦涩。 姜翡接过药碗,仰头就喝。 九桃看著她边喝边拧起的眉,提醒道:“小姐,大夫说了,这药总喝也不好。” 姜翡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口,连忙拿了块蜜饯塞进嘴里,这才道:“没事,喝不了几个月了。” 九桃知道劝不住,正要离开,裴涇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经过九桃时脚步一顿。 “慢著。” 九桃嚇得一个激灵,裴涇已从她手里取过碗,放在鼻下闻了闻。 “是药。”裴涇蹙眉问:“你哪里不舒服?” 姜翡强自镇定地拢了拢袖子,“没什么,是补气血的药。” 裴涇点了点头,经过姜翡时,手在她的下巴上轻轻兜了一下,“今日事情不少,你困了就先睡。” 他取了印信又去了书房。 书房桌案上已经堆了一大摞摺子,有段酒和一个太监在,小太监是孟元德的乾儿子,正站在一旁整理摺子。 裴涇坐下,取过一本翻开,隨口问:“你乾爹身体怎么样了?” 禄安连忙回话:“回王爷,乾爹身子还好,多亏王爷专程找的治骨伤的大夫,医术好得很,乾爹说想给王爷磕头谢恩。” “不急。”裴涇快速扫过摺子,“让他先养著吧。”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翻阅摺子的声音。 裴涇批阅得极快,一本接一本翻过,眉头时松时紧,偶尔在摺子上写几笔批註,动作利落乾脆。 可看著看著,他慢慢停了笔,之前在房中的事又浮现在眼前。 那丫头被他养娇气了,平日里最怕苦,哪怕偶尔生病,喝药都得磨半天。 他盯著的时候还好,没盯著她的时候她都是偷偷倒掉,窗台下的都被她浇死过一株。 这么怕苦的人,怎么会自觉偷偷喝补药? 他盯著摺子出神,连段酒在旁低声喊了几声“王爷”都没听见。 直到段酒上前抢救下他笔下的摺子,他这才回神,那摺子上已经染上了好多墨渍,眼看著是不能用了。 裴涇乾脆放下笔,起身就往外走。 段酒连忙跟上,疑惑道:“王爷可是准备回去歇息了?” 裴涇没应声,径直往厨房去。 厨房的下人正忙著收拾,见裴涇进来,嚇得噗通跪了一片。 裴涇扫了眼厨房,“药渣呢?” 没人敢主动接话。 他眉头一皱,沉声问:“我问你们药渣呢?!” 这才有个小厨子战战兢兢地往前挪了挪,指著墙角一个瓦罐:“回、回王爷,药渣在这。” …… 太医大半夜被人匆匆请来,进门见了裴涇,忙跪下磕头:“参见王爷。” 裴涇抬手指了指桌案,“看看。” 桌案上,药渣已被摊开。 太医不敢怠慢,连忙上前细细查验,手指捻起几味药材反覆辨认,越看额角的冷汗就渐渐渗了出来,脸色也变得煞白。 “回王爷,这里面有丹参、赤芍、麝香、莪朮……” “直接说,是什么药。”裴涇听得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 太医身子一僵,连忙跪下道:“是……是避子汤。” 裴涇没说话,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烛火爆出灯的声音。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太医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才缓缓摆了摆手:“下去吧。” 太医如蒙大赦,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裴涇独自坐在桌前,目光落在那堆药渣上,一坐便是一整夜。 窗外的天色从墨黑渐变成鱼肚白,又染上晨光,他始终没动。 直到一个丫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怯生生地说:“王爷,小姐让您回去用早膳。” 今早的饭桌上,气氛沉闷得厉害。 姜翡见裴涇脸色难看,昨夜又一晚上没回来,还以为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小声问:“怎么了?” 裴涇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带著说不清的情绪,“小翠,你想嫁给我吗?” 姜翡愣了一下,隨即笑著点头:“当然想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丹参、赤芍、麝香、莪朮。”他每说一味药,声音就冷一分,“这是避子的方子。” 屋內骤然安静得可怕。 裴涇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不想给我生孩子?” 姜翡摇头,“不是。” “怕生出一个跟我一样疯癲的孽种?” “你胡说什么?”姜翡猛地抬头。 “那是为什么?!” “是因为……”姜翡却倏然噤声。 该如何告诉他,自己或许终有一日要离去?如何承诺一世相守? 姜翡的眼睛红了。 即便在这样的时刻,那双眼睛仍然能让裴涇心软。 他別过脸去,低声道:“但凡你肯编个谎言,我都信。” 瓷碗猛地被他摔在地上,“结果你连理由都懒得想!” 姜翡看著地上的碎瓷片,他们之间甜了这么久,从没爆发过这样激烈的爭吵。 她知道裴涇此刻的痛,是被最亲近的人攥著心尖狠狠拧了一把,可她偏不能说实话。 即將到来的离別像悬在头顶的剑,说出来,不过是让两个人在绝望里沉沦。 裴涇的手在身侧捏得死紧,手背的青筋突突地跳。 他就那样站著,目光沉沉地落在姜翡脸上,像在等一个能將一切推翻的答案,等一句哪怕是敷衍的解释,好让自己能找到一个台阶,哪怕是自欺欺人地走下去。 可姜翡只是垂著眼,睫毛颤得厉害,嘴唇抿成了一条发白的线。 终於,裴涇眼底的那点微弱的光彻底灭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第271章 不生了 刚走到院中,姜成琅就从外面蹦躂著走进来,没注意到裴涇的脸色,高高兴兴地喊了声姐夫。 即便心里有火,裴涇也不会往一个孩子身上撒,“嗯”了一声就往外走。 谁知他往左,姜成琅也往左,他往右,姜成琅也往右。 裴涇气著了,“你到底往左还是往右?” 姜成琅懵懂道:“姐夫,我往前。” 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姜翡已经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裴涇的袖子。 “你別走。” 裴涇垂眸看著虚虚掛在自己袖上的手指,明明连挣脱都不需要,但他愣是没能迈开脚步。 “成琅,你自己去玩,我有话跟你姐夫说。”姜翡把姜成琅支开,这才手指下滑,牵住了裴涇的手。 他脸色还是沉的,下頜线绷出凌厉的弧度,显然方才的火气还没散。 姜翡捏著他的手,垂眸道:“我怕疼,我年纪还小呢。” 搁现代哪有那么早生孩子的,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 裴涇一怔。 是了,他怎么忘了?他的小翠还是个没满十八的姑娘呢。 方才的火气瞬间散了大半,只剩下心疼。 他握著姜翡的手把她往怀里带,揉著她的后脑勺道:“你早说便是,怕疼咱们就不生了,我可以不要孩子。” 姜翡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我还没跟你待够。” “我也是。”裴涇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廊廡拐角的柱子旁,伸出三个叠在一起看热闹的脑袋。 九桃捂住姜成琅的眼睛,“这个你不能看。” 姜成琅不依,把九桃的手拨开,直勾勾地望著两人,抬起头问:“他们会吃嘴吗?” 九桃:“……” 闻竹撑著下巴若有所思,“看这个走向,今天应该不吃,但是保不齐王爷嘴馋。” “我嘴也馋。”姜成琅认真地说。 闻竹“嘖”了一声,把姜成琅的脑袋拨开,“你小孩子根本不懂。” 几人又转头望去,见裴涇拍著姜翡的后背。 “別怕,以后咱们都不生了。” “可你是皇帝。” “大不了抱养一个。”裴涇余光里瞥见姜成琅,下巴朝他一指,说:“让成琅多生几个,咱们到时候抱一个来养。” “那可不行。”姜翡立即从他怀里挣脱开,认真道:“姜成琅生的估计都不太聪明。” 裴涇深以为然,点头附和:“確实。” 姜成琅在旁边听得真切,这会儿琢磨过味儿来,气鼓鼓地瞪著两人,气得肚子又大了两分。 “凭什么?” “凭你肚子大。”闻竹拆台。 姜成琅想起那些夫人要生孩子前肚子也挺大的,撅了撅嘴,问:“九桃姐姐,我肚子这么大,能生几个啊?” 九桃老实巴交地说:“男的是不能生孩子的。” 闻竹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逗他,“依我看,你这肚子,起码能生对龙凤胎。” 姜成琅顿时瘪了嘴。 九桃看他气鼓鼓的样,赶紧安慰:“你这是胖的,肚子里没有小孩,你还小呢,胖点没关係的,我小时候也很胖。” 姜成琅抬眼瞅她,“也像我这么胖吗?” “是啊,比你还胖。” 闻竹笑出声,在一旁继续拆台,“这话你也信,她小时候穷得连饭都吃不起,能胖得起来吗?” 姜成琅立即气鼓鼓地瞪向九桃,“你骗我。” 九桃被拆穿,伸手就要去拧闻竹的胳膊:“就你话多!” 闻竹灵巧地躲开,笑著往廊柱后藏,三人笑闹成一团。 裴涇看著他们闹腾,低头看向怀里的姜翡,“你要是早告诉我是因为怕疼,我昨晚就回来睡了。” 姜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揪住他的衣襟,“我想起来了,你刚才还摔了个碗,那个碗值好几十两银子呢。” …… 过了两日,裴涇带著姜翡前往听泉山。 正是炎炎夏季,日头毒辣得很,可一走进山间的林子,浓密的枝叶挡住了烈日,瞬间凉爽了不少。 山路蜿蜒向上,姜翡走著走著,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姜翡看著前方裴涇的背影,第一次来时,裴涇还想杀她,谁能想到如今他们成了最离不开彼此的人。 那人走在前面,没回头瞧她,只因先前来时在街上看到个江湖侠客,生得十分高大威猛,姜翡就多看了两眼,这人就醋上了,一路上都没什么好脸色。 “裴涇。”姜翡叉著腰停下脚步。 裴涇回过头,挑眉看著她,“没大没小,再过两日,我便是新帝了,皇帝的名讳也是隨便叫的?” 说罢,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像是不放心,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语气却软了些。 “怎么了?走不动了?早说过今日天热,你偏要选今天来。” 姜翡朝他伸出手,“你抱我。” 裴涇“嘖”了一声,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这大白天的,路上要是遇到人……你真是……” 嘴上这么说,脚步却已快步走了回来,弯腰看她的脚,“脚疼了?才走了这么一小段。” 说著背过身去,“上来吧。” 姜翡立刻趴在他背上,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脸颊贴著他的脸蹭了蹭,“我重吗?” 这腻歪的动作让裴涇十分受用。 那侠客生得再高大威猛有什么用,小翠还是只和他贴贴。 那点较劲的心瞬间上来了,裴涇托著她往上顛了顛,“你这点重量算什么?就是再加上段酒,我也照样背得动。” 听见这话,段酒默默放慢了脚步,把距离拉得更远。 心说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让您背啊。 裴涇的確没吹牛,背著姜翡上山也如履平地。 清莲居士已经在山门前等著,见了他们,脸上露出笑容。 姜翡庆幸还不到净莲庵她就下来自己走,不然要是让清莲居士看见,说不定会觉得她骄纵。 母子两人已许久没有见面,態度还不如和姜翡热络。 清莲居士拉著姜翡走在前头,不时微微侧头朝后面瞥上一眼。 这对母子虽说已冰释前嫌,但到底隔著多年的空白,想要变得亲近已没什么可能了,毕竟裴涇已过了幼时需要呵护的年纪。 两人陪著清莲居士用过斋饭,清莲居士便拉著姜翡在庵中散步。 第272章 登基 “松年刚出生的时候,我不止一次想过隨他父亲去了。” 清莲居士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的竹林上,“那几年我住在这庵里,恨透了全世界,想著裴宣既认为是他的孩子,总会尽几分父亲的职责,谁知道……让他平白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裴宣是昭文帝的名讳,从前不可触及的名讳,如今终於能够坦然说出来了。 “他没有怪您。”姜翡说:“他知道真相后一度很心疼您。” 清莲居士看向她,“谢谢你,有你陪著他,他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她缓缓走出一段,回头时才发现姜翡仍站在原地,“怎么了?” 姜翡道:“我劝居士不要做傻事。” 清莲居士脸上露出一丝诧异,隨即瞭然一笑:“你倒是敏锐。” “居士方才提起往事时,眼中仍有死志。”姜翡上前一步,恳切道:“松年他,其实很需要您。” “有你就够了。” 姜翡摇头,“您的位置,任何人都替代不了,如果您也不在了,他就真的是个孤家寡人了。” “那你呢?”清莲居士问。 姜翡没有回答,过了许久,清莲居士问:“你要走了吗?” 姜翡转过头,“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一直陪在他身边,但我不知道我能陪他多久,他在这世上总该有个牵掛才好。” 清莲居士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姜翡又道:“我一直好奇,我与师太第一次见面,就是我来求莲的时候,居士为什么说我执念太深,是最需要度化的人。” “是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我的眼睛?”姜翡下意识摸了摸眼角。 “嗯。”清莲居士看著她,笑了笑说:“如果我们並非第一次见面呢?” 姜翡一怔,就听清莲居士接著说:“我们每年都见。” “这个孩子每年都会隨姜家人上山,不受宠的孩子,是没有人管的,她喜欢偷偷往我的院子里钻,说每次来都能吃饱一顿。”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是你们的眼神完全不一样,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或许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 姜翡抿了抿唇,说:“我想在庵中给姜如翡供一个长明灯。” 清莲居士点了点头,“我已经给她供著了,她也是个可怜人。” 两人聊了一阵又往回走,裴涇已经在小径尽头等著她了。 姜翡停下脚步,望著清莲居士,迟疑了下开口:“居士,两日后的登基大典,您能去参加吗?” 清莲居士轻轻摇了摇头,“我在这里住惯了,你陪著他就好。” …… 大典当日,天还未亮,宫墙內已是灯火如昼。 更漏刚敲过五更,三声清脆的净鞭响彻宫闕,百官肃立,屏声静气。 裴涇朝著姜翡伸出手。 掌心相贴的瞬间,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掠过心头,那些暗巷奔逃、寒夜相拥、生死与共的日夜,都化作了此刻的並肩。 两人並肩踏上丹陛,一阶一阶,踏过青石板上的霜华,踏过岁月碾出的沟壑。 待站定在最高处,他们携手转身。 东方天际,一轮红日挣脱云层,万丈霞光铺洒而来。 金光漫过巍峨的宫墙,漫过肃立的百官,漫过袞服的金线绣纹,那些盘旋的龙纹都好似活了过来。 “吾皇万岁。” 百官山呼声如潮水般涌来。 紧接著,钟鼓齐鸣,太庙的钟声便破晓而来,庄重沉浑,整整八十一响,宣告著皇权的更迭与传承。 天地间好似只剩下这两道身影。 过往的苦难在晨光中消融,未来的长路在脚下铺展。 无须多言,彼此掌心的温度,便是最庄重的誓言。 大典之后,帝后要一同登楼受万民朝贺。 昭文帝一封罪己詔,亲口承认当年平王並非病逝,而是因为触及利益遭人谋害。 正是这份罪己詔,彻底洗去了裴涇身上“篡位者”的標籤,而是“承父之志,民心所向”,让天下人看清他本该拥有正统的地位。 在踏上紫宸楼前,裴涇以为看到的会是百姓爭先恐后斥骂他的场景。 然而当他与姜翡携手登上城楼,俯身望去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怔在了原地。 晨光熹微中,下面站满了黑压压的百姓。 没有预想中的唾骂与骚动,只有无数双眼睛仰望著城楼上的帝后,一片肃穆的寂静。 忽然,一个白髮老嫗颤巍巍地举起竹篮,里面盛著新菜的野:“陛下——娘娘——太平啊——” 这一声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太平啊——” “万岁——” 人群如潮水般叩拜下去,呼声越来越响,最终匯成震天动地的洪流。 裴涇的手在袖中微微发抖。 他原以为需要十年、二十年才能洗刷的污名,竟在这一刻被百姓用最朴素的方式赦免。 姜翡悄悄握紧他的手,轻轻地捏著他的手心。 这时,人群中忽然响起稚嫩的童谣: “朱雀鸣,新帝兴,不纳粮,不抽丁——” 这是裴涇几日前颁布的新政,竟已被编成歌谣传唱。 姜翡望著下方涌动的人潮,敏锐地感觉到裴涇的呼吸一滯。 她顺著他的目光视线望去,在攒动的人群中,立著个身著素青緇衣的身影。 清莲居士並未如她所言留在庵中,而是悄然来到了这喧囂之中。 她未戴冠冕,未著华服,只以一顶素纱帷帽遮面,却在对上他们目光时,轻轻抬手掀起了垂纱。 隔著重楼与人海,她朝城楼上微微頷首,唇角扬起一个极淡却清晰的弧度。 那笑容里有释然,有祝福,更有一种沉淀了半生风霜的寧静。 裴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紧绷的下頜线悄然鬆弛。 姜翡感觉到他原本微微发颤的手彻底安稳下来,反將她的手指握得更紧,温热的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源源不断地传来。 姜翡也朝著那个方向用力地挥了挥手。 无须言语,此刻的圆满已胜过万千。他在这世间的牵掛,终究未曾缺席他最重要的时刻。 —————— 不出意外明天完结,开放式结局,后面的放在番外,番外是两条if线。 第273章 愿意让你先走 这一晚,两人都有些辗转难眠,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太过激动。 宫墙高耸,宫苑深阔,偌大的禁宫里,仿佛只余下他们两人紧紧依偎著。 外边的风把檐角的铁马吹响,已经入秋了。 两人並排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说我要是死了,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裴涇声音一沉,“姜小翠,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再敢胡说八道试试?” 姜翡识趣地闭了嘴,过了没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可是百年之后,人总是要死的呀,草木枯荣,四季轮迴,哪有长生不老的道理。” “那你也不许死。”裴涇声音更厉了,蛮横又霸道。 姜翡撑起身子,借著外殿透进来的光看著裴涇。 看见他抿紧唇线,额角的青筋也隱隱绷起。 “我开玩笑呢,你別生气。”姜翡安抚道:“我就是想到很多年以后而已。” 裴涇別开脸,闷声道:“我不爱听这些,你总说这些话来气我。” 他顿了顿,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还是让我走在前面吧,我怕你不在了,我会想让这个世界都给你陪葬。” 到时候,什么江山社稷,什么黎民百姓,都抵不过心里那道剜掉的窟窿。 姜翡默默躺了回去,紧紧抱住他,心里一阵一阵地发紧。 “別想了,快睡吧。”裴涇嘆了口气,抬手把她的头按在自己颈窝里。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她的周身被裴涇的气息和体温包裹著,是独属於他的、让人安心的味道,仿佛漂泊了半生的舟,终於泊进了港湾。 就在她即將入梦的边缘,耳边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嘆息。 “真有那么一天,还是……让你先走吧。” 裴涇的手臂无意识收拢,把她更深地嵌入怀中,“我怕我先走了,会有人欺负你,那样的话,我死也不能瞑目。”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精准地刺破了姜翡朦朧的睡意。 她明白他仍在想著她先前关於生死的话。 他想像了那种失去,並在想像的剧痛中,做出了一个近乎卑微的让步。 姜翡的心口猛地一缩,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没有睁眼,也没有出声,只是更紧地回抱住他,將脸深深埋进他温暖的颈窝,仿佛要將自己嵌入他的骨血之中。 外殿值夜的更漏传来一声轻响。 裴涇不再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著她的后背。 许久,久到他的呼吸变得绵长安稳。 姜翡却在黑暗里睁开眼,静静地望著帐顶模糊的蟠龙绣纹。 檐下铁马又被秋风拂动,叮咚作响,像是谁无声的嘆息,散落在深宫寂寥的长夜里。 …… 过了几日,安平郡主进宫来看姜翡。 “你想好了吗?准备走了?”姜翡问。 安平郡主挽著她的胳膊,“想好了。与其一辈子困在这里,活得像个提线木偶,做什么都要揣著三分假,藏著七分怯,连笑一声都要顾及身份体面,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就像熬一年。” 她顿了顿,望向窗外高耸的宫墙,“我想去看看你说的江南烟雨,还有塞北的风沙。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间小茶馆,听南来北往的客人说故事。” 姜翡握紧她的手,“会回来吗?” “傻话。”安平笑著说:“等你什么时候溜出宫来找我,我给你留最好的雅间,沏最香的茶,兴许明年就回来看我母亲。” 姜翡她望著安平眼中跳动的光亮,那是一种她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名为自由的神采。 每个人都有了应有的归宿,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路,唯有她自己的路尚不清晰。 姜翡忽然觉得心口既酸涩又温暖,像被温水漫过,却又被无形的丝线细细缠绕。 “真好。”她轻声说:“你能去看我没看过的风景了。” 安平郡主反握住她的手:“你想去吗?” 姜翡点了点头,又摇头,“我的路不在外面,就在这里,等以后有机会吧,再跟他一起去。” 殿外传来宫人洒扫的声响,竹帚划过青石板,沙沙如秋雨。 姜翡怔怔望著远处。 安平郡主能放下现在的一切,去追寻自由,而裴涇为自己废六宫、抗礼法,將凤印亲手交到她手中时,给她的何尝不是另一种自由? 或许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命运。安平选择远走,而她选择留下。 暮色渐沉时,安平郡主起身告辞。 走到殿门口,她忽然回头,“对了,我那茶馆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隨心,要是可以,我要把茶楼开遍大昭,谁要是敢来找麻烦,我就说背后的靠山是皇后娘娘。” 姜翡笑著看著她离开,忽然开口问:“系统,我还有多少时间?” 系统:“刚好三个月,到时候你可以选择隨机世界线,如果成功,就能继续留在这副身体里。” 这是最好的结果,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重新开始。 无论如何,她都能继续活著,这是完成任务的奖励。 三个月,九十个日夜,比想像中更短。 眼前忽然浮现一串数字,是系统倒计时。 “倒计时89天23小时59分” 姜翡忽然转身,朝著皇极殿的方向快步走去。 裴涇正在批阅奏摺,见她气喘吁吁闯进来,硃笔一顿,“出什么事了?” 姜翡不答,径直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怎么了?“裴涇放下笔,轻抚她后背,“谁惹我们娘娘不高兴了?“ “裴涇,“她仰起脸,眼底映著最后的天光,“这三个月,你每天都陪我用晚膳好不好?” 裴涇失笑:“就为这个跑出一头汗?你说说,我哪日没有陪你用晚膳,又有哪日午膳没有陪你用。” “那早膳呢?”姜翡不依不饶。 裴涇勾著她的腰让把她困在自己腿上,凑在她耳边问:“早上你起得来吗?” 指尖拭过她额角,语气宠溺,“好,不止晚膳,早膳午膳都陪你。“ 姜翡將脸埋进他衣襟,无声地深吸一口气。 足够了,三个月,足够她好好道別,或者,赌一个奇蹟。 第274章 等我醒来 后面的时间,姜翡就开始忙碌起来。 不时往宫外跑,把王府重新归置了一遍,他和裴涇偶尔去小住,处处都能看见被布置过的痕跡。 姜家在罪臣裴翊谋反时便已被满门抄斩,初时姜成琅的確伤心了好些日子,不过好在小孩子忘性大,没有伤心太久。 再姓姜不太合適,便给他改了个名字,姓裴,名珩,对外宣称是裴涇收的弟弟。 日子过得飞快,一下就从89走到了1。 十月十一日,原本不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姜翡把平日里身边的几个都叫了来。 往日里的尊卑规矩,今日全都被拋在了脑后,圆桌上摆满了菜,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每个人的脸。 姜翡捏著酒杯,笑盈盈地起身,“今日没別的事,就跟大家凑个热闹。” 她举杯对著满桌人晃了晃,眼底亮得像盛了星子,“能认识你们,我很高兴。” 她说完仰头饮尽,酒液火辣辣地烧过喉咙,呛得她发酸。 裴涇拍著她的后背,“慢点喝。” 姜翡朝他笑了笑,又看向裴珩,“阿珩,以后要好好听姐夫的话,读不好书也没关係,但是一定要做个好人。” 裴珩似懂非懂地点头,“姐姐放心,我会。” 接著姜翡转向九桃和闻竹,“我给你们俩准备东西,等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就当是嫁妆。” 九桃眨了眨眼,“娘娘……” 姜翡摆了摆手,“还有你,段酒,我给你准备了老婆本。” 段酒没想到还有他,抬起头看去,“老婆本是什么?” “就是以后留著娶媳妇用的。” 段酒下意识瞥了下眼,又连忙把目光收回来。 她把每个人都顾到了,除了身旁一直沉著脸的裴涇。 他嘴唇动了动,那句“怎么像交代后事”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没说出口。 他看著姜翡一杯接一杯地喝,明明笑著,眼底却像蒙了一层雾。 “別喝了。”裴涇伸手去夺她的杯子,“伤身子。” 姜翡按住他的手,“就这一次,让我喝个尽兴,好不好?” 她的声音软得像,裴涇终究没再阻拦,看著她一杯接一杯,直到脸颊染酡红,眼神也开始发飘。 席散时,夕阳正往西边沉,把王府的飞檐染成了金红色。 姜翡已经有些站不稳,被裴涇打横抱起,“回去睡会儿?” 姜翡搂著他的脖子,把滚烫的脸颊紧紧贴上去,“我想去冰綃水榭里坐坐。” 裴涇没说什么,抱著她往水榭走,把她放在了水榭的躺椅上,又命人拿了毯子来给她盖上。 水榭四周垂著轻纱,被晚风吹得拂动,湖面上倒映著最后的霞光, 姜翡靠在裴涇肩上,醉眼朦朧地望著天际,“你看那云,像不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裴涇顺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暮云正如血般翻涌。 他握紧她的手:“不像,那天的云更灰些。” “是么……”她轻声呢喃,“可我总觉得,今天的夕阳特別像那天。” “那就是我看错了。”裴涇顺著她,“你说像,那就是像。” “裴松年。”姜翡望著远处的斜阳,“你说要是我们小时候没有分开,我们会怎么样?” 裴涇將她往怀里拢了拢,下巴轻蹭著她的发顶,目光也投向那轮沉坠的落日:“我带你回京,让你顿顿能吃饱,不用再受苦,除了我,没人能欺负你,那你大概会是王府里最无法无天的小丫鬟。” “为什么还得当小丫鬟?” “因为小丫鬟才能无时无刻都带在身边,晚上就让你陪床。” 姜翡笑了笑,带著醉意追问,“那我能怎么个无法无天法?” “比如…”裴涇像是想到了那个画面,低笑道:“趁我读书时,偷偷在我的茶里兑水,没人敢这样。” 姜翡想像著那个画面,忍不住笑起来:“那你肯定气得摔书。” “不会。”裴涇摇头,眼神温柔,“我大概会板著脸训你一顿,然后让你明天继续兑,只是少放些。” “然后呢?” “然后让你在王府横行霸道,只有我能罚你。” “等你长到十六岁,我就八抬大轿娶你进门,让你做昭寧王妃,继续在王府横行霸道。” 系统倒计时在她眼前无声跳动:“00天00小时59分” 他们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一个小时后她还能醒来,那他们就能拥有很长的一辈子。 她忽然转身抱住裴涇,力道大得几乎撞痛他,“我爱你。” 裴涇抱紧她,“我更爱你。” 他能读懂她眼里的恐惧,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常看见她愣怔地看著自己。 “难受吗?”他轻笑,拍著她的后背,“难受就睡一会儿。” 姜翡忽然笑起来,带著醉意去摸裴涇的眉眼,“要是我等会儿睡著了,你记得叫我。” “好。”裴涇握住她不安分的手,贴在自己脸颊,“睡一刻钟就叫你。” “00天00小时30分” 她靠在他肩头,轻声哼起一支不成调的江南小曲。 那曲调软绵,带著水汽的湿润,像极了江南的烟雨。 “00天00小时15分” 水波轻拍岸边,和著隱约的歌声。 远处有宫人点燃廊灯,一盏接一盏,像揉碎星河落入凡尘。 “00天00小时03分” 歌声渐渐低下去。 姜翡笑著闭上眼,“松年,等我醒来,我给你生个孩子。” “好。”裴涇笑著摸她的脸。 肩头忽然一沉,低头看去,姜翡已经合上眼,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他轻轻將她放平在躺椅上,盖好绒毯。 夕阳最后一道余暉掠过她恬静的睡顏,美得让人心颤。 “00天00小时01分” 晚风吹起轻纱,远处传来归鸟的夜啼。 仿佛在说:夜晚还长,足够等一场黎明。 ——————正文完—————— 这本书我写得很开心,有点捨不得完结,但是又觉得结束在这里刚刚好。 醒来的內容我会放在番外里,后面会写点甜甜的,有点大病的那种,然后再写个现代篇。 你们还有没有什么特別想看的番外,可以跟我说,我能写就儘量写。 感谢陪伴,感谢相逢,爱你们。 第275章 番外醒来1 姜翡是被头痛拽醒的,她费力地睁开眼,宿醉让她脑子里混沌得像浆糊。 她盯著头顶的青碧色的纱罗,半晌才迟钝地想:这是哪儿? 不是现代,既不是王府的臥房也不是她和裴涇的寢殿,难道……她被隨机到新的世界了? 姜翡一个翻身坐起来,一不小心碰翻了榻边的瓷碗。 外间忽然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不是熟悉的、裴涇的脚步,这脚步声一轻一重,一条腿几乎是拖著走,听著像个腿脚不便的跛子。 姜翡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屏住了呼吸。 一个人影从屏风后绕了进来,姜翡顿时瞪大了眼,心跳都漏了一拍。 裴涇今日未著龙袍,只穿了件常服,髮髻松松挽著,几缕墨发散在额前。 但他脸色有些不好,眉心紧皱著,绕过屏风后就垂眸盯著地上的人。 “撒手!” 裴珩抱著他的腿,几乎是被裴涇拖著走进来,怪不得刚才像个跛子,谁腿上掛个一百多斤的沙袋,估计也难抬起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我不放!”裴珩咬牙道。 姜翡懒得去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现在整个人都沉浸在留在这个世界的喜悦中。 太难了,等於彩票中了大奖,她之前想都没敢想,就怕想多了失望。 早知道能留下来,她就先不给九桃和闻竹准备嫁妆了,她准备了不少了,现在想起来有点心疼。 还有那避子汤,喝了八个月,白苦了。 裴涇又转眸去看姜翡,见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一副委屈又后悔的模样,眼角还有点红红的。 “怎么了?”他拖著裴珩走过去,摸了摸姜翡的脸,“知道错了?” 姜翡没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抬起头注视著他,“裴涇?” 裴涇抬了下眉梢,“嗯?” 姜翡直接站起来就往他身上跳,抱著他的脖子,两腿也环住他的腰。 这下裴涇身上又多了个掛件,更动不了了。 “裴、珩!”裴涇一字一句,声音之严厉,嚇得裴珩立马鬆开手。 裴涇抱著姜翡在榻边,顺手理了理她的头髮,“头还疼吗?” 姜翡却不答,用眼神细细描摹他的眉眼,从锋利的眉骨到挺直的鼻樑,最后停在微抿的薄唇上。 “真醉傻了?”裴涇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 “我做了个梦。” 裴涇挑眉,“是不是梦见爬树、游泳、还……” 姜翡头一歪,“你怎么知道?” 裴涇轻笑一声,看向地上坐著的裴珩,“还不走?” “他怎么了?”姜翡这才分了个眼神给裴珩。 “他怕我打你。” “你居然打我?”姜翡下意识抬高了声音。 “他打了!二姐。”裴珩篤定道。 裴涇抿了抿唇,他昨晚確实动手了,不过只打了一下就没捨得再打。 实在是这丫头喝了酒太不乖了,闹腾得厉害,把他气得牙痒痒,打了下她的屁股。 结果被裴珩给看见了,这孩子哪里懂,以为他平日里都背著他们偷偷揍姜翡,觉得他二姐可怜得不行,姜翡醒之前他就一直守著裴涇,不让他去打姜翡。 刚才姜翡醒了还抱著裴涇的腿不让他进去。 “你打我了?为什么要打我?”姜翡不依不饶。 裴涇托著她免得她摔下去,无奈道:“你说呢?仔细想想。” 姜翡想了想,零碎的记忆渐渐涌了上来,她忽然睁大了眼。 原来她昨晚就醒了,裴涇倒是没有食言,容她眯了一刻钟就把她叫醒。 但事实上,还不如不叫,因为姜翡醒的时候酒劲已经完全上头了,醒来就发起了酒疯。 一会儿要爬树,一会儿要游泳,一会儿又要去划船。 最可恶的是,她拉著裴涇让他给她找几个男模。 裴涇耐心问他男模是什么,她还认真的跟他解释。 男模就是长相俊身材好的男子,能陪她说话解闷,能陪她喝酒,钱给够了还能摸,干点儿別的也不是不行…… 那確实很討打了。 姜翡咽了咽口水,硬著头皮说:“没想起来。” “是吗?”裴涇怀疑地看著她,“那我来告诉你……” “倒也不必吧。”姜翡乾笑道:“醉酒的话哪能听呢?” “那你说要给我生个孩子也是不能听的?” “那句是真的。” 姜翡说完就尷尬住了,抬眸就对上裴涇似笑非笑的眼。 裴珩往前挪了点,安慰道:“二姐,没事,我长大了给你当男模,能陪你聊天还能陪你喝酒,但是我不能脱衣服给你看。” 姜翡:“……” 男模?你有腹肌么? 裴珩平时傻里傻气的,这会儿倒是忽然聪明起来了,好像一下就看懂了姜翡的表情。 “二姐,不过我没有八块腹肌,我只有一整块,不过我的比他们的大。” 姜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隱约记得自己確实说过更过火的话。 比如她说她能帮男模练腹肌,用手揉一揉就能分出块儿来。 再比如,她还说要把男模养在外边,天天排著队让她挑…… 裴涇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托著她臀的手警告性地收紧:“现在想起来了?” 姜翡把脸埋在他肩上装死,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有以后?”裴涇冷笑。 “没有了没有了!”她赶紧摇头,“以后只看你一个,只摸你一个……” 裴涇再气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打捨不得打,骂也捨不得骂,她认错他只能顺杆下。 “裴珩,出去吧,你二姐得更衣了。” 等裴珩出去,裴涇取了衣裳来。 姜翡环顾四周,这里不是他们先前歇息的寢殿,“这是哪儿?” “景和殿。”裴涇边替她穿衣服边说:“之前的寢殿离上朝的地方太远了。” 怪不得呢,嚇得姜翡还以为穿到了另一个世界。 穿好衣服用过膳,裴涇一走,姜翡立马召了太医来 先前喝了那么久的避子汤,也不知道对身体有没有影响。 太医看过之后直言,並无大碍,姜翡才鬆了口气。 “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快点怀上?” 太医药箱都还没合上,闻言一顿,脸上满是为难。 这娘娘也真是,前阵子指名要最管用的避子汤,说千万不能怀上。 这才过了多久?就反过来问怎么能快点怀上。 是折腾他们这些太医好玩,还是折腾她自己的身子骨好玩。 第276章 番外醒来2 太医腹誹归腹誹,面上却不敢表露半点,“娘娘,这子嗣的事急不得,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 “我知道急不得,但总有法子吧?”姜翡说:“你看我是不是得用点什么补药,助孕的那种?” 太医嘆了口气,“娘娘现在要紧的是补气血,底子扎实了,才能谈其他,是药三分毒啊。” 太医又道:“除了气血充盈,更需心神安寧,娘娘得放宽心,心一静,气血便顺,子嗣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姜翡只能暂时放弃。 等太医一走,姜翡立刻喊:“系统,系统!” 她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直到第五声,脑中才慢悠悠传来一句。 “她还没睡醒,你有事吗?” 姜翡愣了愣,这声音她听过一次,是主系统! 现在这情况,这和躺在一张床上由另一半接电话有什么区別?!!! 姜翡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所以,她为什么没睡醒?” 姜翡问完,听见主系统轻轻哼笑了一下,她从这笑声里听到一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我找她確实有事。” “那等她睡了我再转告她。” 主系统顿了顿,隨即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像是有人换了个姿势,声音里的那点恶劣更明显了,“她昨晚累著了。” 接著滴的一声,主系统直接下线。 姜翡总算明白闻竹的感受了,吃瓜只吃到个瓜皮,瓤都没啃到。 …… 姜翡召太医这事必然会原封不动传到裴涇耳朵里。 “她又想生了?不怕疼了?”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禄安不敢贸然接话,求救地看向段酒。 昭寧帝登基后,段酒也升了官,如今已是掌管宫廷门禁及禁宫安全的卫尉了。 论起对陛下的了解,禄安认为普天之下,段卫尉无出其右。 迎著两个人的目光,段酒硬著头皮揣测道:“娘娘兴许是……突然不怕疼了?” 这答案让禄安有些失望,就这……怎么能跟在皇上跟前这么多年还“盛宠不衰”,实在令人费解。 裴涇白了段酒一眼,“你近来似乎变笨了。” 段酒没敢吱声,皇上说笨了,那他就是笨了。 “近来都在做什么?”裴涇又问。 段酒道:“近来……” “你来说。”裴涇直接打断,下巴点了点禄安。 禄安两头难,不敢得罪段酒,也不敢欺瞒皇上,只好斟酌言语道:“启稟皇上,段卫尉近日对禁宫守卫越发上心,特別是皇后娘娘宫中,奴才瞧著段卫尉时常去叮嘱娘娘宫中的宫女,端的是尽心尽责呢。” 段酒:“……” 至於叮嘱的是哪个宫女,无须多言,大家心知肚明。 “怪不得。”裴涇点头,“跟九桃待多了。” 段酒认为有必要替九桃说句话,“其实,九桃还是挺聪明的。” 裴涇嗤笑一声,搁了笔说:“连你都认为她聪明,那你已经没救了。” 段酒心说那您呢,当初是谁说娘娘画的山颇有味道?是谁说娘娘身上有些文采? 可见陷入感情的人都一个样,谁也別说谁了好吧? 裴涇挑眉,“你挤眉弄眼乾什么呢?” 段酒连忙垂首:“臣……臣眼睛有些不舒服。” 裴涇轻哼一声,叩了叩桌案,“你们说……会是什么原因,让小翠明明怕疼,还想给朕生个孩子?” 禄安抢先道:“可见在娘娘心中,对皇上的爱重远胜於对疼痛的畏惧。” 要不都说太监是人精呢,说话总能说到人心坎里。 裴涇微微抬起下巴,得意道:“你这话倒是在理。” 说起来,他已经快两个时辰没见到小翠了,她肯定想他想得不行。 裴涇的那点得意劲还没下去,手已经撑著桌沿站了起来,“朕还是回去瞧瞧吧,前些日子她有多黏著朕,你们不是没有看明白。” 段酒看著桌上那堆摺子,“那这摺子,皇上今日不批了?” 裴涇头也不回,摆了摆手道:“搬回寢殿去批。” 他步子没停,对一旁的禄安道:“太医说得放宽心,心一静,气才顺。你说她心里头总掛念著朕,一会儿怕朕批摺子累,一会儿又惦记朕久坐伤身,那颗心七上八下的,怎能静得下来?” 禄安忙附和道:“皇上说的是,娘娘凤体要紧,皇上要是將摺子带回寢殿批,既能宽娘娘的心,又不放下国事,实在是两全其美。” “嗯。”裴涇道:“可朕上朝的时候,她总得忍忍的。” 禄安说:“前朝那不是还有后殿吗?” 段酒无语地跟在后面。 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大臣想杀皇帝身边的太监了。 到底是谁掛念谁啊?是谁心不静啊?我知道但我不说。 段酒嘆了口气,只盼著回了寢殿,皇上能真多分点心思把摺子批完,那倒也行。 不过他觉得有点悬。 前些日子姜翡本著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的確是有点黏人。 但是现在不同了,她和裴涇还有好长的一辈子,天天这么腻歪著,她都怕裴涇腻了要选妃。 裴涇一手把人搂在怀里,看完一封摺子,就握著姜翡的手下硃批。 那摺子文縐縐的,姜翡好多字都看不懂,看得打瞌睡。 次日清晨,百官上朝。 姜翡蜷在铺了软垫的床榻上,眼皮还黏著。 “男模”的事她还以为就这么过去了,结果裴涇晚上批完奏章,居然还有精神找她算帐。 算到大半夜才睡,结果天不亮又被他抱到这后殿来,说的是“离朕近一些,你睡得安稳。” 並没有好吗? 前殿不知道哪个大臣说话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她想睡都睡不著了。 “启稟皇上,今年核查官员考绩,发现数名外放官员考核不合格,按律当降职调用……” 话还没说完,一声突兀的咳嗽声响起。 官员顿了顿,继续说:“其中尤以江州知府为甚,任內政绩平平,却虚报垦田亩数……” 话刚说到关键处,那咳嗽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急了些,带著明显的呛意。 下方官员就见龙椅上的昭寧帝皱了下眉。 下方的官员们顿时有些站不住了。 有老臣捻著鬍鬚,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是谁家的宫女?竟敢在朝堂奏事时如此放肆?便是太监也该知晓规矩,这要是惊扰了圣听,或是衝撞了议事,最轻也得拖下去杖责二十。 旁边的年轻御史刚想出声弹劾,却被身旁的同僚悄悄拽了拽袖子。 同僚朝龙椅的方向递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慎言,没瞧见皇上的脸色?” 眾人这才齐齐看向龙椅,只见昭寧帝眉头微蹙,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叩了两下,却不是动怒的样子,反倒像是……有些担忧?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见裴涇道:“先停一停。” 说著,他竟直接起身,径直绕到了龙椅背后,正是那咳嗽声传来的方向。 第277章 番外醒来3 珠帘轻晃,玄色的衣角一闪,隱在了珠帘后。 百官屏息,站在靠前位置的官员隱约听见帘后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呛著了?”是昭寧帝难得温和的嗓音。 “豌豆黄……咳咳,太干了……”后殿的女子说完,又引起一阵轻咳。 有老臣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是皇后的声音。 百官面面相覷,有人已经开始偷偷擦汗。 前殿后殿就隔著珠帘,这和垂帘听政有什么区別? 弹劾!必须弹劾! 裴涇轻拍著姜翡的后背,“你慢点喝。” “慢点就噎死了,我寧愿呛死。” “又说什么死不死的,你是想气死我?” 百官们听见昭寧帝的声音沉了下来,带著几分宠溺的责备。 “好了好了。”姜翡小声嘟囔,“你快去吧,都等著呢。” 倾身探听的官员连忙站直了身体,就见昭寧帝掀帘而出,面不改色地坐回龙椅,“继续。” 整个前殿鸦雀无声。 方才慷慨陈词的官员张著嘴,忘了说到哪儿。 最后还是禄安机灵,连忙高声唱道:“江州知府虚报垦田亩数——” “查。”裴涇指尖轻敲扶手,“著御史台严查,若属实,革职查办。” 几名御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前还说要弹劾,这会儿眼风扫来扫去,儘是互相推让的意思。 赵御史胳膊肘往旁边的御史身上一拐,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你去。你管著风纪案,说这话名正言顺。” 钱御史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可是皇后娘娘,陛下的心头肉,我这一开口,岂不是往枪口上撞?我不去。” 弹劾皇后干政,这话要真说出口,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赵御史被噎了噎,转头去瞅孙御史。 还没开口,孙御史先往后缩了缩,“赵大人莫看我啊,。” 就在几位御史互相使眼色推諉时,珠帘后又有了动静。 一只玉手从帘子底下伸出来,悄悄將空了的点心碟子往外推了推。 紧接著又推出一个更小的碟子,上面摆著几颗蜜饯,明显是吃剩下不要的。 裴涇余光瞥见,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他轻咳一声,“眾爱卿还有要事要奏?” 这话一问,前殿更静了。 裴涇目光扫过殿中,见百官垂首无言,便起身道:“退朝。” 百官跪送时,只见皇上快步走向珠帘,里头立刻伸出一只手拽住他衣袖。 帘幔晃动间,隱约可见皇后正仰头说著什么,皇上低头听著,眼底带著纵容的笑意,接著就钻过了珠帘。 段酒望著皇上远去的背影,默默將“今日奏摺能批完”的期望改成了“明日能上朝就不错”。 老臣们摇头嘆息著往外走,年轻官员却都偷笑著交换眼神。 方才互相退让的几位御史凑到殿外廊下。 “方才在殿上,你怎么不吭声?” 钱御史往左右看了看,“要说,咱们也不必鸡蛋里挑骨头。你瞧陛下登基后这几月,垦田案查得利落,漕运弊政也改了,处理朝政哪样不英明?何必瞅著这事给皇上找不痛快?” “可那是干政!”赵御史急了,“后殿与前殿就隔层帘子,这要是传出去,成何体统?” 钱御史笑了一声,“皇后娘娘大字不识,能干什么政?” “这话你可不能乱讲,皇后娘娘如今识得不少字了,那可是皇上手把手教的。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仔细你的乌纱帽。” 钱御史訕訕闭了嘴,“罢了罢了,这事吧皇上心里有数,只要朝政不乱,这点小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 裴涇下朝后便牵著姜翡回了景和殿。 不一会儿,段酒和禄安也到了,四名太监满头大汗地抬著两个箱子,都不用打开,裴涇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当皇帝虽好,但批摺子不好,会耽误他和小翠腻歪。 裴涇看见就头大,搂著姜翡撒了会儿娇,才开始批奏摺。 天气日渐变冷,姜翡才知道裴涇换寢殿的真正意义。 这座皇城屹立了几百年,数百年前开国时还没有修地龙这一说,皇上的寢殿又空又冷,冬日里都是靠炭火。 裴涇知道她怕冷,其实从登基前就开始改建景和殿了,下面铺上了地龙,没有歷代皇帝的寢殿那般空旷,更显得温馨。 两个人就窝在一处,一个批奏摺,一个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宫里备了茶点,姜翡吃到好吃的就去餵裴涇吃一口。 裴涇不喜甜,但姜翡觉得好吃,他也就跟著尝两口。 他非常怀疑有些东西不是姜翡觉得好吃,而是她觉得太难吃把剩下的给自己。 等姜翡餵到第六次,裴涇偏开了头,“晚上还吃不吃了?” “等饿的时候再说。” 姜翡往前递了递,裴涇无奈,把她手中剩下的半块点心吃下去。 之后他便顺势將她往腿上一揽,不准她再走了。 烛火在银台里跳著,將景和殿的暖光揉得愈发软和。 裴涇左手揽著姜翡的腰,右手握著硃笔悬在奏摺上,目光才落了两行,指尖便先觉出几分痒。 怀里人正蜷在他腿上翻话本子,发梢时不时蹭过他手腕,像极了檐下偷暖的猫。 他分神往她那边瞥了眼,笔锋微微一偏,殷红的墨便蹭在了姜翡露在外面的手背上。 那点红落在她雪白的皮肤上,像雪地里落了颗熟透的樱桃,艷得晃眼。 裴涇的呼吸骤然沉了沉,握著笔的手顿在半空,目光胶著在那抹红上,竟忘了要批的奏疏是什么內容。 姜翡先觉出不对,抬手想蹭掉,手腕却被他攥住。 下一秒,裴涇的拇指轻轻摩挲著她手背上那点红痕。 另一只手已经捏著她的下巴转了过来,接著温热的吻便落了下来,將她刚到嘴边的话都堵了回去。 姜翡推著他的胸口往后躲,闷声道:“批奏摺呢!你干嘛?” 裴涇却没鬆劲,嘴唇仍在她下唇上轻轻蹭著,目光落在她鼻尖上,又移到她光洁的眉心。 他忽然鬆开手,抬手將桌上的硃笔重新提起,笔桿在指尖转了个圈,抬起来正对著她的眉心。 第278章 番外醒来4 姜翡见他这模样,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刚要挪腿,腰就被他牢牢扣住。 “別动,听话。”裴涇的声音带著点哄诱的意味,“动就把你画成猫。” 姜翡僵著没敢动,只眼睁睁看著他握著硃笔,微凉的笔尖轻轻落在她眉心。 他的动作很轻,像在描摹一件稀世的瓷,不多时,一点小巧的鈿便留在了她眉心间。 裴涇放下笔,后退了些认真端详著,看她眉心一点硃砂似红梅映雪。 眼底的笑意渐渐深了:“这样才好看。” 姜翡刚要伸手去摸,就被裴涇握住了手腕。 裴涇的目光往下飘,落在她领口露出些许的锁骨上,喉结动了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一刻,他抬手將桌上的奏摺往旁一扫,摞得整齐的奏摺哗啦啦散了半桌。 姜翡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他按在了桌案上。 裴涇撑著手臂覆在她上方,鼻尖抵著她的。 他盯著她眉心间的瓣,眼神灼热,“只画在眉心,倒可惜了这好顏色。” “那……你想画在哪儿?”姜翡既紧张又兴奋。 裴涇的视线缓缓下移,姜翡的锦袍的领口被剥开,刚接触到微冷的空气,姜翡身上就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裴涇当然注意到了,他低下头,滚烫的唇从她肩上安抚地蹭过,忽然张口一咬。 姜翡重重地倒吸了一口气,指尖抓紧了桌沿。 裴涇舌尖扫过那处,像是在弥补方才的轻咬,又退开去看那抹红印。 然后提起硃笔,笔尖轻轻点在那处齿痕上,沿著泛红的肌肤细细描画。 硃砂与緋印交融,渐渐勾勒出一朵绽放的红梅。 “这里……”笔尖缓缓下移,点在姜翡敞开的胸口上,“要画並蒂莲。” 姜翡抓住他手腕:“画完还得洗呢。” “朕帮你洗。”裴涇喉结滚动。 笔尖游走,硃砂在雪肤上晕开缠绵的纹路。 姜翡轻喘著仰起头,墨发铺散在奏摺上。 裴涇垂眼望著她仰起的脖颈,线条纤细得像初春时新抽的嫩条。 他眸色又深了几分,笔尖在莲心处顿了顿,转而顺著饱满的弧度轻轻往下,带出一道极细的硃砂线。 裴涇俯身吻去她眼尾的湿意,笔尖却未停。 硃砂划过腰际,在平坦腹部勾勒出缠绕的茎。 然后他搁了笔,这才俯身將她牢牢圈进臂弯里。 裴涇直起身瞧了瞧,刚画好的並蒂莲在玄色的衣袍上印出印记,拉著姜翡的手抓在自己的腰带上。 “皇后你看,朕的衣裳脏了。” 他俯身凑到姜翡耳边,“娘娘帮朕脱了吧。” 窗外风雪叩窗,也挡不住地龙的热气蒸腾而起,融化了窗外积雪。 段酒望著殿內突然熄灭的烛火,默默將今日皇上能批完奏摺的期望改成了明天。 …… 过了好些日子,系统总算是上线了。 姜翡差点忘了八卦的事,不过系统一上线她就想起来了。 “捨得上线了?主系统不是说等你醒了告诉你吗?” 系统装懵,“他没跟我说啊。” 主系统其实跟她说了,不过她也要面子的好吧,本来想著等过段时间姜翡肯定忘了,没想到她一上线就提这事。 “哦?”姜翡声调拖得长长的,听得系统后颈莫名一紧。 “那个……”系统转移话题:“你找我有什么事?” “主系统没告诉你,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事?” 系统:“……” 姜翡靠在软榻上,指尖捻著瓣橘子往嘴里送,“这么多年没上线,看来很忙很累呢。” “我升级呢” “升级要睡好几天?”姜翡挑眉,“主系统那天可是说,说你累著了……” 系统前言不答后语:“我劳模啊,肯定的,那是资料库整理!对,整理数据特別累!” “看来你还挺忙。” 系统乾咳了两声:“確实很忙,就是……还处理了点紧急数据,你也知道的,数据传输很耗时间和能量的,我得充电啊。” 姜翡精神得一下坐起来,“你们数据传输是用什么连接?我们现代可以用数据线,插进去——” “住口!”系统发出一串刺耳的电流声:“宿主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 姜翡慢条斯理地又掰了瓣橘子,“我说充数据线啊,不然呢?” 她故意拖长语调,“某个系统,你想到哪儿去了?” 系统顿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过了一会儿,系统理直气壮道:“姜翡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为了你牺牲自己——” “顺便享受。” 系统:“对,顺便享受,啊不对,我为了让你留下来,你知道我做了多大的牺牲吗?” 姜翡:“多大?每晚三次?每次两小时?” 系统无语了片刻,“裴涇知道你这一面吗?” “他爱死我这一面了。”姜翡得意道:“不过我轻易不敢在他面前发烧,会有性命之忧。对了,我到底是怎么留下来的?” 系统道:“走后门啊?” 姜翡迟疑了一下,“请问,是正经的后门,还是不正经的后门?” “……”系统愤怒道:“正经的后门!主系统把联通其他世界线的通道全都关闭了,所以在隨机的时候你才能留在这里,只不过他这样自己也会遭到巨大的反噬。” 姜翡有点內疚了,“什么反噬啊?” 系统的声音带了点心疼:“还能有什么,本该流去其他世界线的能量,全都被他拦下来了,就像你把水全堵在一个湖里,水越积越多,湖堤早晚要守不住的。那些数据堆在他体內,很难受的。” 姜翡的內疚更深了,但是忽然灵光一闪,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这是主系统告诉你的?” “嗯。”系统老实巴交:“所以我就帮他分担了一点数据,他就舒服多了。” 姜翡:“……” 是分担数据舒服的,还是別的舒服的,姜翡都懒得说。 系统还真是实心眼,被主系统卖了还在替人数钱呢,主系统为了把系统骗到手,看来下了不少功夫。 不知想到什么,姜翡脸色突然一变。 “你怎么了?”系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 “该不会……”姜翡喃喃道:“该不会主系统故意把我分配给你,挖下这个坑让你跳吧。” 第279章 番外有孕 早朝的钟声刚过没多久,殿內就飘起了一股若有似无的低气压。 昭寧帝歪靠在龙椅上,一只手撑著额头,整个人看上去脸色有些不好。 阶下的大臣正捧著奏摺念得唾沫横飞,內容是各地府学修缮一事。 昭文帝在位时,府学修缮的银子十有八九落进了贪官口袋,如今好些州县学堂漏雨。 裴涇登基后令各地整改,可这笔修缮的银子需从国库调拨,还得让皇上定夺。 “需要多少?” 大臣道:“共计十七万六千两。” 裴涇頷首:“回头朕问问皇后。” 大臣:“……” 虽说这答案不妥,但没有一位大臣敢上前反驳。 倒不是说屈於天威,主要是之前皇上就说过,银子都是由皇后管。 而皇后娘娘是出了名的財迷,但凡经手她手里的银子,就没有多的。 皇后娘娘虽说字不识得几个,算数却十分了得。 曾在百官面前,不用算盘,片刻间便心算出三年前漕粮亏空的准確数目,惊得大司农当场掉了鬍子。 自此再无人敢质疑皇后掌財之能。 没办法,咱现代人数学就是好,而且有计算器的系统十分好用,姜翡如今已经知道真香定律了。 不过话说回来,皇后娘娘已经好些日子没来后殿了。 前阵子皇后娘娘总在殿后陪著,皇上散朝后转身就能见著人,脸上的笑意都多些,也好说话。 可这几日,后殿的位置空得能落灰,再瞧皇上这蔫蔫的模样,难不成是小两口闹彆扭了? 正琢磨著,龙椅上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乾呕。 王御史手一抖,奏摺差点掉在地上,他顿了顿,假装没听见,继续道:“……臣以为,当优先修缮江南三州府学……” 却见龙椅上的昭寧帝脸色发白,指节攥著龙椅扶手微微发抖,显然在强忍不適。 禄安连忙递上温茶,却被他推开。 接著殿內又响起了乾呕声,比之前更加清晰,正是来自龙椅上的裴涇。 殿內瞬间静了半拍,几个老臣交换著眼神,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担忧。 裴涇缓了一会儿,总算舒服了些,抬手让大臣继续奏报。 结果大臣刚一开口,第三声乾呕猝不及防地撞进眾人的耳朵里,还呕得一发不可收拾。 禄安连忙捧著金盂去接,裴涇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只反了几口酸水。 裴涇缓过气来,眼尾还泛著生理性的红,声音却稳得住:“无妨,继续。” 底下大臣哪还敢奏报。 “陛下保重龙体啊!”老御史连忙跪下,“皇上龙体乃国之根本,万不可马虎,还是让太医来瞧瞧吧。” 他这一跪,其他大臣也跟著跪了一片,纷纷附和“请陛下保重龙体”。 裴涇皱著眉摆了摆手,声音带著点刚乾呕完的沙哑:“不必了,太医昨日已经看过了。” 眾人刚鬆了口气,就听他补了句:“太医说,没得治。” 最前面的老御史没站稳,直接跪坐在地,白的鬍子都抖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旁边大臣的衣摆,嚎啕大哭:“陛下啊!这可如何是好!天不佑我大昭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江山社稷可怎么办啊!” 他一哭,几个心软的老臣也红了眼眶,殿內顿时一片哀声。 裴涇被这哭声吵得头疼,揉了揉眉心,没好气地开口:“哭什么?” 老御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陛、陛下都没得治了,老臣怎能不哭……” “没得治就没得治。”裴涇语气里满是无奈,“这是孕吐,孕吐没见过吗?有什么好哭的?” “唰”的一下,殿內的哭声戛然而止。 老御史张著嘴,眼泪还掛在脸上,整个人僵得像尊石像,“孕,孕吐?” 太常也还跪在地上,眼珠子也都快瞪出来了。 满殿大臣你看我、我看你,脑子里全是同一个念头。 皇上是个男子啊!难不成是前些日子批奏摺批疯了,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忘了? 裴涇看著眾人震惊的表情,心情却极好。 他撑著扶手坐直了些,含笑道:“没错,朕的皇后有了身孕。” 大臣们懵了懵,皇后有孕,皇上孕吐,这、这也不合常理呀? 太常张了张嘴,“娘娘孕吐,怎会落到皇上身上?会不会是太医诊断有问题?” 裴涇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语气里带著点显摆,“太医说了,朕与皇后心意相通,此乃百年难遇的气血相融之象,此非病症,更非异相,yue——” 裴涇缓了缓,接著说:“乃是天作之合的佐证,古医书曾载『情深者,气血相融,喜乐同共』,放眼古今,yue——能有此缘分者,寥寥无几。” 他说完,没听见恭喜声,心里便有些不爽。 主要是一眾大臣也不敢高兴得太早,皇上虽说很长时间没发病了,但是也不能保证这不是癔症。 好在禄安聪明,扬声道:“太医说娘娘已有两月身孕。” 那这就不是皇上发癔症了。 眾臣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跟著高呼:“臣等恭贺陛下!恭贺娘娘!帝后同心,天降祥瑞,此乃大昭之幸,万民之幸啊!” 此时的姜翡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旁边放著个满满的食盒,瓜果点心一应俱全。 自从诊出有孕,裴涇就生怕她饿著,恨不得全天下的好吃的都搬到她面前来,膳房也是十二个时辰,隨时待命。 她正晃著脚消食,就见禄安小心翼翼扶著裴涇走了进来。 裴涇的脸色透著几分苍白,连平日里挺拔的脊背也显得有些蔫,一看就是方才又吐得难受了。 “哎哟!”姜翡连忙从软榻上起身,“快快快,扶他躺下来。” 一边说著,一边赶紧把食盒挪开,免得裴涇一闻到就想吐。 禄安扶著裴涇躺好,姜翡忙凑上去,把薄毯盖在裴涇身上,握著他的手问:“很难受啊?又吐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裴涇迎著她关切的眼神,原本翻腾的胃好像都舒服了些,蔫巴巴地摇头,“你呢?” 姜翡好得不行,怀孕可太棒了,能吃能睡,还不来月事。 “我早上吃了一大碗粥,还有半盘子点心。” 裴涇高兴了,笑了笑,脸色还是有点苍白,眉心一皱又想吐。 姜翡:“快,拿酸梅脯来。” 九桃快步端著个描金的小碟进来,姜翡捏起一颗递到他嘴边,“你说你,我有身孕,怎么遭罪的是你?” 裴涇含进嘴里,蔫巴巴地说:“我倒是庆幸,能替你难受。” 第280章 番外岁岁常相见 自打姜翡有了身孕之后,不少想让裴涇选妃的公卿大臣开始蠢蠢欲动。 这些人里,有的揣著將女儿送入宫的心思,有的则盘算著把自家適龄的亲戚推到皇帝面前,各自打著借皇室殷勤稳固家族权势的主意。 他们如今这般活跃,並非没有理由。 此前裴涇性情难测,动輒杀人放火,先前他还是昭寧王时,也不是没人想给他送过枕边人,但送过去也是当柴火。 如今皇上收敛心性,对皇后娘娘更是体贴入微,况且皇后有了身孕,眼前正是绝佳时期。 皇后身子不便侍寢,若是此时能有人分得圣宠,將来未必不能与皇后平分秋色。 姜翡有孕还不到四个月,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这日早朝时,大鸿臚上前一步,恭声道:“陛下,如今中宫有喜,实乃社稷之福。只是后宫空虚,於礼制不合……” 裴涇正在揉太阳穴,他今早又替姜翡孕吐了三回。 闻言懒懒抬眼:“那你有何高见?” “臣等以为……”几位大臣交换眼神,“当择选贤淑女子充实后宫,也好为皇后分忧。” 殿內突然安静下来。裴涇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分忧?” “正是。” “好事。”裴涇缓缓坐直身子,“朕近日身子不適,总觉烦躁得很。一烦躁,朕这手就痒得厉害,朕正愁此事该如何解决,不过……” 他顿了顿,唇角的弧度加深,“爱卿既要替朕分忧,那就送进宫里来吧,选些模样周正的美人来。” 下头已经有人开始冒冷汗,“皇上这是……” “你们怕什么?朕答应了皇后不隨意杀人,自然会留她们性命,皮剥了上草药,悉心养著,能活好些年呢。” 裴涇继续道:“再说了,选妃本就该论本事,到时候人皮鞣製好了做成鼓面,便按鼓的响亮程度来封妃,最响的就封为『鼓妃』,让她的名字和鼓声传遍宫闈,这不比凭著家世入宫体面?” 满朝文武霎时面无人色。 几个老臣已经抖得站不稳,大鸿臚更是直接瘫软在地,笏板“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裴涇慢条斯理地摩挲著龙椅扶手,语气愈发温和:“爱卿怎么跪著了?方才不是还说要为朕分忧?” “臣、臣……”大鸿臚汗如雨下,牙齿打颤得说不出完整句子。 这事上午就传进了姜翡的耳朵里,她气得把梅子罐往案上一跺,“你又嚇唬人!” 裴涇立即收起笑容,委屈地凑过去拉她衣袖,“是他们先惹我的,非要给我塞女人,我看著就烦,不给他们点顏色看看,还当朕好拿捏。” 幸好大臣们进不了后宫,否则要是看见那个说要剥人皮的皇帝把脸埋在皇后肩上撒娇,不得嚇得目瞪口呆。 “胃不舒服。” 姜翡一边给他揉肚子,一边瞪他,“还吐呢?” 裴涇理直气壮,“太医说兴许得吐到五个月。” 姜翡甚至怀疑裴涇是装的,因为他这孕吐一吐就吐到了姜翡生產的时候,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姜翡三月底生產,是个男孩儿,一出生就封了太子。 太子姓裴名昭,有“昭明有融,高朗令终”之意。 孩子刚落地那会儿,哭声能掀翻半个皇宫,一听就是个不消停的,指定是像裴涇。 夜里更是隔一个时辰就醒,十分喜欢姜翡身上的味道,得贴著她才能好睡。 姜翡被像夹心饼乾一样,左边裴涇右边孩子,夹到了七八个月,裴昭才勉强安分些,不再动輒苦恼,晚上都是由乳母带了。 裴涇睡前照常翻开姜翡的那本册子。 前面字跡乱七八糟,中间勉强端正,到后面字跡就十分流畅了。 裴涇提笔在空白页上落下一行字,写完后放下笔等著墨跡干透。 姜翡凑过去看,见上面写著: “昭寧三年十一月廿二,今日昭儿喊了第一声爹,小翠没听见。” 姜翡惊了,“昭儿喊你了?” “嗯。”裴涇笑容温和,“就喊了一声,我教他喊娘,他就开始流口水。” 墨跡干透了,裴涇把册子收起来,仔细收进抽屉里,又吹灭了灯,抱著姜翡躺下来。 “当初为什么想要写这个?”裴涇问。 姜翡懒懒窝在他怀里,“怕忘了,等我们老了再翻出来看,多好。” 裴涇的手无意识地抚摸著她的后背,他心中隱约有种猜测,但並未点明。 如今她仍在他身边,写这本册子的初衷便没有了意义,往后的意义便是让这本册子装满寻常日子的暖意。 “以后这个册子都由我来写。你的事,昭儿的事,我们一家人的事,我都记著,一个字也不会漏,下辈子也忘不了。” 夜半时分,姜翡迷迷糊糊醒了,隱约间听见细微的哭声,那哭声软糯又带著几分委屈。 先前怕离孩子太远,夜里听不见动静,便让乳母带著孩子住在不远处。 姜翡撑著胳膊想要起身,身旁的裴涇却比她更快一步,按著她没让她起身。 “我去看看。” 说著便轻手轻脚下床,披了件外衣快步出去。 没一会儿,裴涇抱著孩子走了进来。 小傢伙趴在裴涇胸口,一手抓著裴涇的衣裳,一手塞在自己嘴里吃著手指,还在抽噎。 见姜翡没接著睡,裴涇说:“乳母说应该是做噩梦惊著了,没事,你睡吧。” 他轻拍著孩子的后背,嘴里低声哄著:“我们昭儿嚇到了,好可怜啊,爹爹抱抱……” 姜翡侧躺在床上,看著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渐渐的,孩子不抽噎了,小脑袋歪在他肩上,呼吸也变得平稳。 裴涇低头看了眼怀里安睡的儿子,又转头望向床榻,许是他睡前折腾得太狠,姜翡方才撑著的眼皮早已合上,呼吸均匀,睡得正沉。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伸手替姜翡拉了拉被角,把滑落的被子掖在她颈边。 裴涇站在床边,心头忽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填满。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就原谅了全世界。 那些过往的顛沛和苦难,仿佛都有了意义,如果先前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这一刻。 那么,他愿意。 他忽然想起下午,他抱著姜翡批摺子,姜翡窝在他怀里翻话本。 那会儿他一手环著她的腰,一手执笔批奏摺,硃砂字跡依旧凌厉工整。 “这个写得好甜。”姜翡突然把话本举到他眼前,“书生给小姐写的情诗,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裴涇笔尖顿了顿,扫了眼那页,“甜吗?用典尚可,对仗不工。” “哦。”她悻悻收回书,小声嘀咕,“我觉得挺好听的……” 后来姜翡在他怀里打起瞌睡,话本从手中滑落,正好砸在摊开的奏摺上。 裴涇轻轻取走话本,发现那页被硃笔蹭出一道红痕,正好落在“愿为西南风”那句小诗旁。 裴涇轻轻把孩子放在姜翡身边,他低头看了看两个熟睡的人,唇角微扬。 他取过一张素笺,提笔蘸墨: “岂止西南风,愿化炉中烟。日日绕卿侧,岁岁长相见。” 墨跡未乾,窗外雪簌簌。 硃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合著她均匀的呼吸声,竟是这深冬里最动人的安寧。 第281章 001&主系统1 001从掠空梭上下来的时候,还有点反胃。 她刚结束了一个世界线的任务,当然,结果毫无意外,以失败告终。 走进dlc大楼,周遭异样的目光立刻朝她投射过来。 她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因为她是个关係户,所以才能在次次考核垫底,回回任务失败的情况下,仍能安安稳稳待在dlc。 至於她和dlc金字塔顶尖的那位大佬是个什么关係,她把这层关係定义为朋友。 不管周围的眼光,001乘坐电梯上了101楼。 电梯门一打开,主系统的秘书之一便迎了上来,表情有些凝重。 “你总算来了。”秘书压低声音,“他正在发脾气,你小心一点。” 001有点怂,主要还是心虚,“要不……我改天再来?”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任务失败过多少次了,每次失败都会被封禁功能,她现在好像只剩个计算器了。 如果连这个功能都被禁用的话,她將算不清下个月要怎么支配自己的开支。 秘书静静地看著她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001的肩膀垮下来,垂著头认命地敲响主系统办公室的门。 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 连个请字都没有,实在是囂张,不过人家有囂张的资本。 001推开门,入眼是挑高近十米的空旷空间,冷白流光墙面映著黑色弧形办公桌,空中悬浮著淡蓝数据光带。 弧形办公桌后陷著一道身影,侧脸线条冷硬得像凿出来的,连看数据屏的眼神都没带半分温度,冷白灯光自上而下,將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寒霜。 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在001进门后也没给她一个眼神,只是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她等等。 由於没有共享光屏,001看不到他看到的画面。 只看见他的手隨意搭在桌面,用那种特有的、毫无起伏的声线对著虚空说话: “方案漏洞三次重复,需要我逐字拆解?” 办公室里霎时没了声音,主系统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第三季度能源损耗率,再降0.3%。” “我要的是解决方案,不是解释。” 他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新的方案。” 淡蓝色的数据流在他指尖缠绕又散开,映得他侧脸愈发冰冷。 001注意到他无意识摩挲著左手小指,这是他不耐烦到极点的標誌性动作。 “散会。” 最后两个字落下的瞬间,空中所有数据流骤然消失。 主系统终於转向001,鼻樑上架著的银边镜片反射著冰冷的光,让人看不清眼神,“第一百零九次失败,任务完成度,百分之十七。”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001下意识站直身子,“这次有进步……上次只有百分之十五。” 主系统並未抬头,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轻划,一道道数据流隨之变幻重组,凝成刺眼的“失败”二字。 “进步?用三个月的时间,让你的宿主从年级五十跌到一百二,这叫进步?” 001缩了缩脖子,指尖绕著衣角小声辩解:“可是,宿主根本不喜欢学习,他就喜欢画画,我总不能强人所难逼著他刷题吧。” 话刚出口,就见主系统指尖一顿,数据流猛地晃了晃,像是被气笑了。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挑战我的耐心。”他缓缓起身,一步步走近,数据流在他身后匯聚成冰棱状的漩涡。 “知道吗?每次给你收拾烂摊子,都要耗费我三天的能量。” 他好高,高到001得仰头看著他。 001被他逼得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 他靠得极近,呼吸间带著冷冽的薄荷气息,“你说,这次该拿你怎么办?” 001捏紧了手,可怜巴巴道:“我的功能只剩下一个计算器了,我买东西的时候得用。” 他似乎是无奈地嘆了口气,“不如把你拆解成能量源,应该够补上这次的损耗。” 001倒吸了一口气,“以我们的关係,应该不至於吧。” “我们什么关係?”主系统走到沙发坐下,懒散地靠进沙发里,翘著腿等著她的答案。 001左思右想,“你答应教授要照顾我,你还说我们是朋友,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主系统打断,“我不认为以我们朋友的关係,能让我在你任务失败109次之后仍然坚持保下你。” 001彻底没话说了,因为她甚至觉得主系统说得有道理。 她侷促地站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显得渺小可怜又委屈。 主系统別开脸,静了许久,才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001眼睛一亮,“这次又是什么任务?” 如果她当时没有兴奋成那样,如果她看得再仔细一些,应该能看见银边眼镜后,那双琥珀色眼睛里闪过的精光。 可惜她没有,她高兴得有点得意忘形了。 这是001接下的第110个任务,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也是她当初的第一个任务。 宿主小时候穿越到书中,任务是阻止书中的男二黑化。 然而当初因为001的操作失误,把宿主送回了现代,导致任务失败。 然而多年后,男二彻底黑化,女主却意外重生,导致世界线濒临崩塌边缘,必须得想办法补救。 001听完,头更大了。 她以前也没接过这么复杂的任务,都以失败告终,主系统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主系统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你现在也可以选择辞职,在离职时交接好之前的能量损耗就行。” 辞职? 这个词在001脑子里闪了一瞬就立刻消失。 她心里有数,她造成的能量损耗,大概10个她打工到200岁才能还清,而且辞职之后,她可能会饿死。 “我接!” 001似乎听见主系统很轻地笑了一声,但是她看过去的时候,他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运筹帷幄的欠揍表情。 “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 “什么?” 主系统放下腿,指尖隨意一点,空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警告標识,“这次的任务世界,因为女主重生,已经產生自主意识。” 001盯著那些猩红的警告信號,咽了咽口水:“所以?” “所以……”主系统突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可能会遇到一些『老朋友』。” 他特意加重了“老朋友”三个字,让001后背发凉。 还没等她追问,他就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001刚慢吞吞磨蹭过去,就被主系统拉住了手。 (这是从系统接任务前,掉进坑里开始写的) 第282章 001&主系统2 皮肤相贴的一瞬,001心跳猛地慢了半拍,“又,又要还债啊?” 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竟有点痒。 “以后都不用了。”主系统说。 可惜那种温热的感觉稍纵即逝,001还没听懂那句话的言外之意,主系统很快鬆开她。 她低头一看,一个银色手环已经套上她手腕。 “这是……” “最新研发的系统,正在测试期……” 001眼睛一亮,就听主系统接著说:“不过依照你目前的权限,应该没有功能可以使用。” 那这和放一碗红烧肉在她面前,却不准她吃有什么区別? “邢晏!”001抬头瞪他,却撞进主系统带著笑意的琥珀色眼眸里。 那笑意转瞬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你总算还记得我叫什么,茸茸。” 听他这么喊自己,001打了个寒噤,他很少这么喊她,偶尔在生气的时候会这么喊。 “当然……”邢晏慢条斯理地推了推眼镜,“如果你能完成任务,或许会解锁一些功能。” 001怂著来,又怒气冲冲地走了。 等到那扇门彻底关上,邢晏才接通了一直在响的通讯器。 空中凝结出一块半透明的悬浮屏幕,画面里清晰地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对方穿著深色作战服,背景似乎是某艘飞行器的驾驶舱,舷窗外能瞥见一闪而过的星云碎片。 “什么事?”邢晏问。 通讯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轻快,“这次怎么这么快?没把人留住?” 邢晏走到落地窗边,从一百零一层看下去。 窗外的天色刚擦过黄昏的边,天幕下,数不清的飞行器正如萤火般穿梭。 “那套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他淡淡道:“快到收网的时候了。” 对方说:“你可真有耐心,撒个网撒了十年。” “严格来说,並不是十年。”邢晏纠正道:“十年前她还未成年,我没那么禽兽。” 通讯那头传来笑声:“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 邢晏指尖轻叩窗玻璃,映出窗外流动的霓虹,“准確地说,是从她成年的第一天开始。” “然后你就一次次纵容她失败?”对方嘖嘖称奇,“就为了让她欠你一屁股债,最后不得不……” “不得不留在我身边。”主系统接完后半句,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数据,“毕竟除了dlc,没有地方会收留一个失败109次的任务者。” 对方沉默片刻:“你就不怕她真辞职?” “不会。”主系统转身看向传送舱的方向,“她寧愿饿死也不会承认失败,这是教授教给她最糟糕的习惯。” 所以她越陷越深,一次次想利用下一次扳回一城,然后一次次失败。 她是他见过失败次数最多还没有放弃的人,当然,其他人失败不到三次就会被他踢出局。 窗外最后一缕暮光消失在地平线,邢晏坐回办公桌后。 手轻轻一抬,空中就出现了悬浮的屏幕,他手指一滑,无数条任务档案从他眼前划过去。 除了第一个,无一例外,显示的都是完成度百分之百。 通讯那头的人也看见了,似乎並不意外,甚至还笑了笑,“怎么还留个未完成?” 邢晏没有解释。 第一次未完成没事,但是第二次开始,按照他的惯例,就要踢她出局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除了第一次任务失败,001的档案上从没出现过第二次,所有的任务线都由他收拾烂摊子。 这是他的秘密,除了通讯那头的好友,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邢晏指尖轻点,將001的档案加密隱藏。 屏幕上的数据流如潮水般退去,最后只留下第一个任务失败的红色標记,像雪地里的一滴血。 “因为她需要这个失败。”他声音很轻,“需要相信她还有重来的机会。” 通讯那头的男人吹了声口哨:“真是感天动地的爱情,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其实她后面108次任务都成功了?” “等她愿意留在我身边的时候。”邢晏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或者,等她真正服软的时候。” …… 001是在一周后再次踏进的dlc的101层。 这些日子她虽然经常下线,但都没有来,这次来是因为她觉得现在这样的情况,有必要先给主系统打个预防针。 她觉得按照宿主姜翡目前的进度,这任务多半又完不成。 到101层时,秘书说主系统开会去了,刚开没多久,应该还要等一阵。 系统反正也不急,顺著电梯往下,按了87层的按钮。 这一层是数据监测部,她的老熟人林越就在这一层。 林越正在忙,让她等一会儿,001说不著急,她先去趟洗手间,回来再聊。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001推门进去时里边没人。 她刚坐下,就听见高跟鞋走进来的声音,伴隨著几个人的閒聊。 “听说任务调度部新来的那个,这周都上101层三次了。” “我刚刚还亲眼看著她抱著文件上了101,你知道吗?她负责的那几个系统,资源配额直接提了一档。” “资源配额直接提了一档?” 另一个女声带著点夸张的惊讶,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顿了顿,“这待遇也太特殊了吧?咱们dlc的资源管控多严啊,多少老员工申请半年都批不下来,她一个新来的,凭什么?” “凭什么?你还没看明白吗?”最先开口的人嗤笑一声,“除了001,谁能一周上去三回?之前001跟著主系统的时候,不也是处处受关照?现在换了新人,你说凭什么?” 这话一出,洗手间里安静了两秒,隨即有人压低声音接话:“这么说……001要失宠了?” “不然呢?”水流声停了,那人的声音里添了几分篤定,“说不定过阵子,001连进101层的权限都要被收了呢……” 后面的话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在001的心上。 她坐在隔间里,那天邢晏说的那句话,他说“以后都不用了”。 所以是有了新人,不需要她了。 第283章 001&主系统3 外面的水流声彻底停了。 001开门走出去,镜子里映出她僵硬的脸,那些话在她耳边交替播放,让她心里头堵得慌。 她洗了手走出洗手间,径直朝电梯进电梯按下101层,连林越在身后喊她也没听见。 电梯门开,她走出去,正好看见会议室门口的情景。 邢晏一手握著门把手,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子站在他身旁,手里拿著份文件,邢晏听完微微頷首,开门进去了。 所以,开著会没功夫出来见她,有功夫出来见別人。 001冷哼两声,气得踹了一下,空旷的空间里顿时响起刺耳的不锈钢桶声。 001嚇了一跳,连忙按住被踹的东西,看著站在旁边的秘书,“这怎么有个不锈钢桶啊?太不搭了。” 秘书含笑回应:“之前您打碎了瓶,邢先生让您补上,您补了一个便宜的不锈钢桶,说功能一样。” 001这才想起这茬。 那人已经朝她走过来,经过001时笑著对她点了点头,擦身而过进了电梯。 001收回视线,秘书又说:“您要是等邢先生的话,会议应该还要一会儿,要不进办公室里等?” 001攥了攥手腕上的手环,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火气,“不了。”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打开,邢晏再次走了出来,只来得及看见001快速躲进了电梯里。 手肘被人碰了一下,邢晏侧头看了对方一眼,正是之前通讯器里穿作战服的好友。 “心疼了?” 邢晏也不藏著掖著,大大方方道:“有点儿。” “那你还任由她瞎想,不追上去解释解释?” 邢晏看著电梯数字跳到一层,收回了目光说:“解释了,她就不会自己想清楚了。她需要自己看清楚,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好友说:“你就不怕她真的跟你生气?” “她比谁都要轴,”邢晏笑了笑,“她忍不了多久,她现在是还没想好怎么质问我,不出一周就会回来理直气壮地找我麻烦。” 邢晏转身走向办公室,目光扫过电梯口不锈钢桶上被踹出的凹痕,看来小东西气得不轻。 好友跟进来,顺手带上门:“所以你故意安排这齣戏?连苏晚都是你算计好的?” “我没那种变態欲,苏晚是x股东的情人。”邢晏拿起一份文件,“她来送这个的。” 文件首页赫然写著《001任务失败分析报告》。 他不过是顺水推舟,任由谣言发展,想让她看清自己的同时,也想看看这么多年了,自己在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位置。 这是把双刃剑,折磨她的同时也折磨自己。 果然,不出一周,001又上了101层。 不过这次邢晏不在,听助理说他在家办公,不过奇怪的是秘书也不在。 001又往邢晏家里赶。 邢晏家在第一市中心地段,离dlc总部的距离並不远。 001站在邢晏家门口,虹膜识別开门。 玄关的感应灯次第亮起,映出挑高八米的空旷客厅。 她快步穿过大理石走廊,却在客厅入口猛地剎住脚步。 邢晏仰躺在沙发上,领口鬆散地敞著。 秘书正俯身靠近他,手指几乎要碰到他颈侧。从001的角度看去,两人姿態亲密得刺眼。 她没再往前踏一步,转身就往门口走。 邢晏拨开秘书手里的文件和笔,坐起身,扬声喊了一声“茸茸”,没听见回音。 这小东西脾气是越发见涨了。 邢晏脸色沉了沉,刚坐起身,警报声在客厅里响起。 管家惊慌地衝进来,“先生,小姐开著您的掠空梭走了。” 邢晏却低笑出声。 他按下通讯键,声音温柔得嚇人:“茸茸,非法使用上司飞行器,要扣六十万能量点。” 通讯那头传来001带著哭腔的喊声:“扣吧!反正永远还不完!” 邢晏沉了口气,手指在光屏上操作了一下。 掠空梭猛地急停在时空裂缝边缘,接著掉了个头往回开。 001愣了一下,慌乱地扳动操纵杆,又疯狂点击屏幕上的启动按钮,可无论她怎么操作,掠空梭都只稳稳地朝著来时的方向匀速行进。 最终停在了它原本的位置上。 001还没从愤怒和惊愕中回过神,抬眼就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里。 邢晏就站在舱门口,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 她张了张嘴,手腕就被一股力道攥住,下一秒整个人就被邢晏捞了回来,扛在了肩上。 “放我下来!邢晏你放开我!”001捶打著邢晏的后背。 邢晏纹丝不动,一只手就轻鬆按住了她乱动的腿。 走廊里的灯迅速掠过,001在倒退中瞥见站在门口的秘书。 经过秘书身边时,邢晏冷声对著秘书说:“你先回去。” 臥室门被“砰”地一声推开,001被扔在柔软的大床上。 她挣扎著要起身,却被邢晏俯身压住,手腕被他单手扣在头顶,另一只手撑在她耳侧。 “跑什么?”邢晏声音低哑,“不是要找我麻烦?” 001別开脸:“找你的秘书去!” 邢晏低笑,鼻尖蹭过她泛红的耳垂:“吃醋了?” “我吃你*&%@*&%。” 邢晏脸色一沉,不知从哪扯来一条浴袍的带子,三两下就把她两只手拴在了床柱上。 “你想干什么?”001警惕地往后缩了缩。 还以为邢晏又要趁机对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可邢晏没再靠近她。 他直起身,走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像是覆了一层薄冰。 失望和委屈满满涌上了她心头,看来邢晏是真的有新人了,换在从前,他肯定早就开始脱她的衣服了。 “看来,是我太纵著你了。”邢晏开口,声音比他的脸色更冷。 那点失望和委屈瞬间转换成愤怒。 “纵著我?”001立刻炸毛,挣扎著想要解开手腕上的带子,语气又急又冲。 “那你纵別人去啊!找你的秘书,找那些围著你转的人去,別来管我!” 邢晏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著她。 001却注意到,他的下頜线绷得极紧,连带著脖颈处的青筋都隱隱凸起,显然是压著情绪。 第284章 001&主系统4 邢晏再次开口,“往时空缝隙里钻,你想上哪去?” “我去哪儿跟你有关係吗?”001梗著脖子反驳,“我想上哪就上哪儿,反正——” “林、茸。” 邢晏突然喊了她的全名,001猛地一顿,竟从邢晏的眼里看出点失望的情绪来。 这一刻,她心里莫名有些发慌,却找不到源头。 “我提醒你一声,別忘了自己的身份。”邢晏的声音字字清晰。 林茸指尖蜷了蜷,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又麻又涩。 她垂著眼,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句反问。 我的身份?我还能有什么身份?仰你鼻息存活的床伴而已。 邢晏將她垂眸时眼底闪过的自嘲看得真切,大脑还没开始反应,身体已经本能地生出了心疼。 他指尖动了动,下意识想去碰她的脸,话到嘴边,还是压下了那份柔软,维持著原本的冷硬。 “你是001,是世界线的维护者。在你眼里,那些任务或许只是一串待完成的代码,可对每个世界里的人来说,那是他们实实在在的一生。” 他往前倾了倾,更深地盯住她,“你肩负的每一条世界线,都是你的责任。丟下任务往时空缝隙里钻,你想逃避什么?逃避那些你觉得麻烦的剧情,还是逃避你本该扛起来的责任?”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林茸所有的气焰。 她垂著头,心里涌上一阵心虚。 她趁著除夕回来,想和系统谈条件,儘可能给姜翡爭取一些福利,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留下来。 但是之前她被混乱的情绪冲昏头脑时,的確忘了姜翡和任务,满脑子都是离开这里,跑得远远的,跑到邢晏找不到的地方去。 她好像確实太缺乏责任心了,一直以来身上总带著一种惰性,一种不论怎么样,总有一座高山能替她挡住所有的风雨。 而那座山,是眼前的邢晏。 林茸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羞愧感如潮水般涌来。 她终於抬起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邢晏眼底的冷意渐渐融化,他忍住把她抱进怀里的衝动,“知道错了?” “嗯。”林茸点头,闷声道:“是我任性了。” “不只是任性。”邢晏几乎是嘆息,“你明明有能力做得更好。教授当年说过,你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维护者……” 林茸突然打断他:“那你呢?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失败?” 邢晏沉默片刻,“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在实验室里,为了救一只实验兔哭鼻子的小姑娘。” 他语气突然认真起来:“但现在的你已经长大了,该学会扛起责任了。”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 “觉得委屈了?” 林茸摇头,“是我没有好好完成任务,我没资格委屈。” “我说的不是这个。”邢晏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床边,俯身解开她手腕上的浴袍带子,轻轻揉著她手腕上的勒痕。 “公事说完了,现在,该聊聊我们之间的私事了。” “我现在不想说。” 这话里的抗拒很明显。 “不想说就先不说。” 邢晏在她耳垂上轻轻揉了揉,像是在哄闹彆扭的小孩,“那就先把正事做完了,等你想聊了再说,也行。” 这副身体对他的触碰太熟悉了。 熟悉到他只是指尖剐蹭她的耳垂,一阵发麻的痒意就顺著脊椎往四肢百骸躥,连带著腿弯都悄悄软了几分。 邢晏像是很满意她这样的反应,指尖顺著她的下頜线轻轻往上抬,迫使林茸不得不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里面还藏著未散的温柔,却又掺了点不容错辨的占有欲,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俯身就吻了下去。 唇瓣相触的瞬间,林茸僵了一下,刚想往后躲,就被他扣住后颈按得更紧。 他的吻向来很强势,这次却格外耐心,一点点撬开她的唇齿。 直到把她吻得气息紊乱、呼吸急促,才稍稍退开些,指腹还轻轻摩挲著她被吻得泛红的唇。 他没鬆开她,反而重新握住她刚才被绑过的手腕,指腹在那片淡红的印记上轻轻打转。 唇从她的嘴角,脸颊轻轻碾过,停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含住。 林茸浑身一颤,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邢晏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从齿缝中溢出,声音低哑又带著点繾綣。 “怎么办?还是很想把你绑起来。” 这话像一根带了温度的羽毛,准確地搔在林茸心上。 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被强行推走,只剩下在她身上游动的手掌,滚烫的唇舌,还有时重时轻的力道。 林茸想,她是喜欢和邢晏亲密的,否则他们之间也不会维持这么长的时间。 “我们之间,是时候做些改变了。” 她听见邢晏低声说出这一句,但还没来得及深究,又被他拽进了新一轮的沉沦里。 …… 接下来的几天,林茸几乎是被邢晏“囚禁”在了他的家里。 前两天是她没力气起身,吃喝都是邢晏端到床边,洗漱都是邢晏亲力亲为。 等到她终於有精神跟他谈谈了,dlc总部又突然出了问题。 邢晏天不亮就出门,忙到半夜才带著一身疲惫回来,连外套都来不及脱,倒在沙发上就能睡,两人连句正经话都没机会说。 林茸不是没试过偷偷走,但是都没成功,她把宿主搬出来,他就说那边人让人盯著,暂时不会出问题,等他把事情处理完再说。 她知道那天她开著掠空梭往时空缝隙里钻,到底还是把他嚇著了。 时空缝隙连接著无数条世界线,一旦她的实体进入,就容易迷失在某一条世界线里。 外面的人想要找到她的所在很难。 林茸看著沙发上熟睡的邢晏,眼下带著淡淡的青黑。她轻手轻脚地取过毛毯给他盖上,指尖无意间触到他微蹙的眉头。 第五天清晨,她终於逮到机会。 邢晏正在厨房温牛奶,她鼓起勇气开口:“我们得谈谈。” 邢晏动作一顿,“想谈什么?” 林茸绕到他旁边,“你不能一直这样关著我。” 邢晏沉默地搅拌著牛奶,氤氳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就在林茸以为他又要迴避时,他突然开口: “好。”他放下勺子,“给你两个选择。” “一,”他抬起眼,“终身契约,植入晶片,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林茸愣住:“……二呢?” “二,”邢晏把牛奶递到她面前,“我继续关著你,直到你选一。” 这根本就没得选! 林茸气得想摔杯子,却听见邢晏补充道:“顺便说一句,姜翡的世界线……” 他故意停顿,看著林茸骤然紧张的表情,缓缓道:“我有办法让她留下。 第285章 番外if现代1 if现代篇,假设姜翡在古代没能醒来,在现代和裴松年重逢。 番外就是梦到哪里写哪里,建议不要较真,看个乐子。 —————————— 姜翡在裴涇的怀里睡著了,觉得身体忽然变轻,像是压了许久云雾被风吹散。 她缓缓睁开眼,头顶不是描金的藻井,也不是青瓦,而是一片刺眼的纯白。 那白色平整得有些单调,亮得让她忍不住又闭了闭眼。 身体重得厉害,像是被灌了铅,连抬手的动作都变得格外费力。 姜翡把手举到眼前,手背上扎著细管,透明的管子里,有冰凉的液体正顺著管子钻进她的身体里。 这不是她的手,没有裴涇送她的玉鐲,姜翡心里猛地一紧,下意识想要坐起来。 刚一动,身体却不听使唤,又倒了回去。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名护士端著托盘走进来,看见姜翡睁著眼睛,激动得差点扔了手里的盘子。 “你醒了?!” 没等姜翡回答,护士已经激动地冲了出去,“27床!27床病人醒了!” 急促的脚步声瞬间充斥走廊。 不到片刻,病房里涌进好些医生护士,將她团团围住,不大的病房顿时挤得像个鸭棚。 “这简直是医学奇蹟!” 一位年长的医生拿著手电筒检查她的瞳孔,“那么严重的车祸,救护车到现场的时候明明已经停止呼吸和心跳了,居然到了医院又有了心跳。” 年轻医生一边记录一边惊嘆:“而且恢復速度太快了,生命体徵完全正常!” 医生们围著监护仪上的数据嘖嘖称奇:“这案例够写三期走近科学了!从临床死亡到完全甦醒,仅用了一个月。” 姜翡被吵闹声弄得有些疲惫,没过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病房里只剩下床头一盏暖黄的小灯,走廊里偶尔传来护士的脚步声。 姜翡这才留意到,系统给她留了一条留言,说虽然没能让她留在古代,但是系统缠著主系统帮忙,给了她一次在现代重新生活的机会。 系统告诉她要好好生活,她和裴涇说不定有另外的缘分。 姜翡睁眼看著天板,白天被疲惫压下去的恐慌,此刻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没有水榭的晚风,没有裴涇的拥抱,只有纯白和消毒水的味道。 她没能如愿留在他身边,裴涇会怎么样?他能理解她的无能为力和苦心吗?能好好生活下去吗? 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滚落,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值班护士端著水杯走进来,“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想家了?” 姜翡吸了吸鼻子,眼泪却掉得更凶,“我,我的亲人不在这里……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护士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別这么悲观,就是出个差而已。” “什么?”姜翡愣了愣,“谁出差?” “你老公啊。”护士说:“前天走的时候让我们多照顾你,还给你请了护工,那个护工呢?” 姜翡现在有点懵。 她出车祸的时候还是个单身狗,哪来的老公?又是哪个东西敢自称是她的老公。 “他……长什么样?” “你自己老公都不知道?好帅的。”护士笑著说:“戴著眼镜,文质彬彬的,性格很好,看到我们都会笑著打招呼。” “多高?” 护士想了想,“怎么也得一米八五往上吧。” 戴眼镜、文质彬彬,还会笑著和人打招呼,这性格不可能是裴涇。 姜翡心里的期待慢慢沉了下去,隨即又反应过来。 艸!那不是之前追过她那个暴发户吗? 文质彬彬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自负又滥交,仗著皮囊还行,据说是经常从酒吧里带女人回去。 姜翡心里一阵恶寒。 护士又接著说:“你老公人可好了,每天都来给你翻身擦身体。” 姜翡:“……” 她有点想吐了,有一种被大猪蹄子摸光看光的感觉。 护士见她情绪平復了些,指了指床头柜:“对了,你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有你手机,当时救护车送你来的时候一起带过来的,屏幕有点摔碎了,不过充电试试,应该还能开机,你要是想联繫朋友,充上电就能用了。” 姜翡点了点头,护士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才端著水杯离开。 这一晚,姜翡再没睡著,睁著眼望著窗外的夜色,心里反覆想著那个世界的裴涇,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冰綃水榭等著她回去。 天刚亮,护士就把充上电的手机给姜翡拿了过来。 她划开屏幕,通讯录里安安静静的,没有未接来电,简讯列表里也全是推销商品的垃圾信息,一条有用的都没有。 她打开微信,朋友圈停留在一个月前,置顶的聊天框是公司的工作群,没有任何熟悉的、来自那个世界的痕跡。 姜翡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点开了那个她用来看小说的软体,重新点开了出事前她正在听的那本书。 稍微看了一会儿,姜翡就察觉到了不对。 原本小说里的主角从魏辞盈和江临渊,换成了姜翡和裴涇。 她慌忙往下翻,那些她经歷过的事,初遇认错人、被绑架、抢亲、入住王府、给姜成琅改名裴珩、在水榭里和裴涇看夕阳…… 全都一字一句地写在章节里,像有人把她的记忆原封不动地搬了进去。 姜翡盯著屏幕,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小说末尾还写著,未完待续,待续啥啊待续。 过了一会儿,几名医生和护士进来查房,又询问了一下姜翡现在的身体状况。 为首的主任一边翻看床头的病歷夹,隨口问了一句:“小裴今天怎么没来?” 护士说:“裴医生家里有事,下午才来。” 姜翡对这个姓氏太敏感了,等医生们查完房离开的时候,她伸手抓住了最后一名护士。 “那个,请问你们刚才说的裴医生,他叫什么名字?” 护士道:“裴医生叫裴旌,怎么了?” 姜翡的手猛地抖了一下,“jing是哪个字?” 护士奇怪地看著她,“旌旗十万斩阎罗的旌。” 姜翡心里止不住地狂跳,“那裴医生下午几点来?” 第286章 番外现代2 护士跟她说了个时间,便连忙出去跟上签名的队伍。 病房门再次关上,姜翡躺在床上,心里已经乱成一团。 系统说她和裴涇或许有另外的缘分,她还以为系统是为了安慰她,现在看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裴涇,裴旌,同音不同字,但是这个“旌旗十万斩阎罗”,很符合裴涇的性格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离护士说的时间还差十分钟,姜翡就按捺不住了,下床穿上拖鞋,慢慢挪出了病房。 走廊里挤满了住院的病人和陪护家属,临时加的病床沿著墙根排了一路。 姜翡的目光在人群里急切地扫,拉住一个过路的护士问:“请问,裴医生来了吗?” 护士正忙著,隨手朝走廊那头指了指,“在那边。” 姜翡连忙朝那走廊走过去,远远就看见一个穿著白大褂的身影,正弯腰跟病床上的老人说著什么。 姜翡心口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喊出声:“裴涇。” 白大褂闻声转过身,露出一张圆圆的脸,眼睛有点小,鼻樑两边长著小雀斑。 姜翡盯著这张完全陌生的脸,刚涌上来的激动瞬间凉了半截,但她很快稳住心神给自己打气。 没关係,我喜欢的是裴涇这个人,不单纯是他的脸,脸是加分项,灵魂才是硬道理。 虽然落差有点大,但是多看看就习惯了,只要是对的那个人就好。 她正攥著拳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见那圆脸医生朝著旁边的病房喊了一声:“裴医生,有病人找你。” 姜翡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顺著医生的目光看过去。 下一秒,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同样是白大褂,却被他穿出了几分利落的英气,眉眼清俊,鼻樑高挺,竟和她记忆里裴涇的模样的有三分相似。 姜翡的心跳漏了一拍,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挪了两步,“你,你是裴涇吗?” 对方微微頷首,“我是裴旌,你找我有什么事?” 熟悉的名字配上三分相似的脸,姜翡紧张得舌头都打了结。 “你……你认识我吗?” 裴旌笑了笑,语气里带著几分打趣,“当然记得,你可是咱们科室的名人,能开几期走进科学的医学奇蹟。” 姜翡跟著笑了笑,看来他果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但她很快压下那点失落,摸出手机,“我能留个你的电话吗?” “当然可以。” …… 虽然检查已经没什么问题,但是鑑於姜翡身体特殊,医生建议她再多观察几天。 姜翡倒是巴不得,既然裴涇已经忘了前尘旧事,那她就和他过新的人生。 这几天姜翡没事就往裴医生的办公室里钻。 那场车祸对方酒驾全责,自从她醒来之后,肇事者家属天天来,给她送水果、送补汤、嘘寒问暖,想让她写一份谅解书。 姜翡从今天的果篮里挑了点草莓和荔枝,洗乾净后拿著往裴旌的办公室走。 经过护士站时,被其中一名护士喊住,“27床,你老公还没回来呢?” 姜翡连忙摆手,“我真的没老公,那个人不是我老公。” 等她一走,两名护士交换著眼神。 “她真没老公啊?之前昏迷的时候不是有个男的天天守著她吗?” “谁知道呢,该不会是车祸把脑子撞坏了吧,可是检查报告说没什么问题啊。” “不过如果裴医生和那个男的给我选,我选那个男的,又帅又贴心还有钱。” 两人正嘀咕著,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走了过来,穿著挺括的深色外套,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镜,眉眼间带著几分沉稳。 护士眼睛一亮,立刻认出了他,“是你啊,27床家属。” 男人点了点头,声音平静道:“她病房里没人,去哪儿了?” 护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尷尬,“她,她应该是去裴医生的办公室了。” 说完又觉得这个男人可怜,忍不住多嘴提了一句,“哎,我也不是想挑拨啊,就是跟你说一声,她醒来这几天总往裴医生的办公室跑。” 男人点头,指尖在身侧轻蜷了下,脸上没什么波澜,只对护士说了句谢谢,便朝著裴医生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没关严,刚一走进,笑声就从半开的缝隙里传来。 男人透过门缝,看见姜翡正將洗好的草莓递到裴医生面前,眉眼弯弯地说著什么。 那笑容刺得人心口发闷。 男人的拇指从几个指节依次按过去,好像忍受够了一般,转身就走,皮鞋踩在走廊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姜翡在医院住了几天,確定一切良好之后就出院了。 她在郊区有套小房子,每个月都还在还月供。 车子报废了,保险公司的理赔还没下来,现在姜翡出门都是坐地铁,主要是她现在对汽车有点犯怵。 周三裴医生休息,两人约著去看了场电影,之后是裴医生送她回来。 姜翡顺势请他上去喝茶。 姜翡的客厅不大却收拾得乾净,浅灰色的沙发上搭著一条米白色毯子。 茶几上还摆著几盆小巧的多肉,透著股温馨的生活气。 姜翡泡了壶茶,两人坐在沙发上隨意聊了聊电影里的情节,等茶喝得差不多,姜翡起身送他,心里却觉得异样。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裴医生温和有礼,但是性格和裴涇实在太不一样。 她只能宽慰自己,他的生活轨跡和上辈子完全不同,性格受环境影响变了很正常,只要灵魂还是那个裴涇,慢慢来总会找到熟悉的感觉。 姜翡送裴医生进了电梯,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嗒”一声,是对面邻居家的门开了。 姜翡下意识转过头,对面的的房门突然被拉开。 在看清对方的一剎,姜翡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第287章 番外现代3 那是一张和裴涇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头髮剪得更短,少了几分从前的凌厉,多了些斯文气。 唯独那双眼睛,看向他时带著一丝淡淡的冷意,让姜翡的背脊都僵硬了起来。 姜翡脑子里一片空白,攥著门把手的手猛地鬆开,下意识往前迈出一步,“裴……” 男人身后突然走出一个穿著浅粉色连衣裙的女人,手里拎著一个包,对他笑著说: “我去楼下超市买点生活必需品,你看著锅里,別烧乾了。” 男人点点头,声音低沉又平静:“知道了,路上注意安全。” 他说话时,目光又淡淡扫了一眼,没有停留,又转身进了屋內。 直到对面的门“砰”一声关上,姜翡才猛然回过神,几步走到对面门口,抬手就要敲,手却停在了半空。 他到底是不是裴涇?从长相来看,他是裴涇的可能性比裴医生要大。 还有那个女人,他们是什么关係? 就算他是裴涇,看样子他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难不成敲了门之后对他说“皇上,我是你的皇后啊”。 这样的话,对方估计会以为他看古装剧看得走火入魔,或者以为她是个疯子。 姜翡迟疑了很久,又转身回到自己家里,贴著门坐在了地上。 过了很久,姜翡慢慢站起来。 手刚触到冰冷的门把手,又猛地顿住,就这么衝过去问吗?万一真被当成疯子怎么办? 她咬了咬下唇,转身衝进了自家厨房。 橱柜门被她“砰”地一声拉开,她乱翻找著,终於在最里面摸到一瓶玻璃装的醋,拧开盖子就往水槽里倒。 直到瓶底彻底空了,她才攥著空瓶子,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对面门口。 手指悬在门板上,她犹豫了两秒,还是轻轻敲了敲。 敲门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每一秒等待都像在熬煮。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门口的男人大概是刚洗过脸,额前几缕头髮湿漉漉地垂著,挡在眉眼间,目光像是隔了一层薄雾。 看到他的瞬间,姜翡的心跳骤然加速,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有事吗?”男人的声音和刚才一样低沉,只是少了几分平静,多了点不易察觉的疑惑。 姜翡张了张嘴,喉咙有点发紧,她把空瓶子往前递了递,“我,我家没醋了,你家……能借点给我吗?” 男人的目光在她手里的空瓶上顿了两秒,才移到她脸上,“抱歉,我刚搬来,我家也没有。” 一句话让姜翡脑子里原本准备好的话全没了踪影。 男人看了她一会儿,又问:“还有事吗?” “没、没有了。” 晚上姜翡洗完澡,擦乾镜子上的水雾看著镜子里的自己。 这张脸和姜如翡完全不一样,比姜如翡高一些,但是没有姜如翡白,也没有她漂亮。 这样一张陌生的脸,裴涇会喜欢吗? 如果裴涇什么都不记得了的话,一切就得重新开始,她要怎么才能把他给骗到手? 那个人如果是裴涇现在的女朋友的话,她要是横插一刀,算不算小三? 姜翡就这么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中睡著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她没有醒来之后,在裴涇身上发生的一些事。 早上醒来时,想起那个梦境心头还有些闷得发疼。 刷牙的时候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来一条提醒,她收藏的那本书突然更新了番外。 姜翡赶紧洗漱完,窝进沙发里,点开了看书软体。 那是一篇以姜成琅为主人公的第一人称番外。 姜翡忐忑点开。 (提醒:下一片慎点,有点刀。) 第288章 番外第一人称,慎入 我叫裴珩,原来有个名字,叫姜成琅, 我知道我不是昭寧帝的亲弟弟,大家虽然都背著我这么说,但是我不用他们提醒我。 因为我改名的时候已经八岁了,记得很多事。 有时候这种记得是一种痛苦,我记得我有一个二姐,她叫姜翡,不是姜如翡,是姜翡。 她在我八岁那年改名之后,一觉睡过去就再也没有醒来。 她就那样静静地睡过去,姐夫守在她身旁,看著她的胸口逐渐不再起伏,手一点点变冷。 我哭得肝肠寸断,但我姐夫一滴眼泪都没掉,他好像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 小时候我听人说人死如灯灭,猜想我二姐这盏灯灭了,姐夫以后会在黑夜里点上其他的灯。 可是他没有。 他在二姐下葬那日把自己也封进了棺材里,宫里上下乱了套,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 直到不能误了下葬的时辰,不得不启程,抬棺的人才意识到重量不对,打开才发现他已经躺在了里面。 姐夫说封棺,没人敢违抗帝王的命令,可也没人敢活埋皇上,就这样僵持著,直到我拿出了二姐写的那本册子。 我说二姐给你留了话,你要不要起来看看? 他没有出棺,就坐在里面,坐在二姐的尸首旁边,静静地翻开了那本册子的最后一页。 那里写著这样两个字:“等我。” 二姐夫终於哭了,他抱著二姐的尸体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一样。 我以为他会疯,可他在落葬的吉时前从棺材里出来了。 闻竹姐姐说,那是因为他终究捨不得二姐走得有一点不好,那个时辰的路上会比较顺,来生能投生在很好的人家,一生都平安顺遂。 姐夫站在棺外,俯身探向棺內,小时候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等到长大一些后,回想起那个画面,一下就明白了。 那是他在最后一次吻別他的爱人。 二姐的棺材被放进了墓坑里,姐夫亲自撒的第一把土,第二土,第三把土,第四把土…… 最后一捧土。 没有假他人之手,他用自己的双手埋葬了二姐,还有半个他自己。 他在二姐的墓前坐到了天黑,又坐到了天亮。 姐夫说地下冷,你姐畏寒,我说给她烧几床被子。 姐夫说她贪吃,下面可能没有好吃的,我说给她烧点心。 姐夫说她会很想他,我没敢再接话了,因为我怕他真的会烧了自己。 自那天起,他像是活著,又像是死了。 他开始翻来覆去地看那个本子。 那字我看过,二姐苦练几个月,字已经比我写得要好。 我没敢嘲笑她,特別是在看到那两个字以后,我心里对她的那点拋下我的怨懟全都没有了。 因为她连她最捨不得拋下人,也一样拋下了。 她应该是完全没有办法,她肯定也不想死。 再说回到那个本子,说来也怪,那个本子顺著看,前面的看不明白。 但是你一旦倒著往前翻,就能从她周正的字跡往前追溯,顺著笔力的变化、字形的演进一点点倒推,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我那时候看过,但没耐心,因为上面全是二姐和姐夫的点点滴滴,我嫌太腻歪。 等我想看的时候,那个本子因为被翻得太旧,已经被姐夫封存起来了,他都能倒背如流,根本不需要看。 姐夫从那个本子里看出了二姐迫切想让他活下去的愿望,所以他按照她说的做,他一直很听二姐的话,不听话的人是我。 有一次他愣愣地看了我很久,把我看得害怕,以为他要吃小孩儿(外面的人是这么传的,不是我说的),然后他又移开了目光,说我长得一点也不像我二姐。 他好像已经忘了,我和我二姐根本没有血缘,我是她大发慈悲,在姜家被满门抄斩时保下来的独苗。 我二姐把我当亲弟弟,他也就这么认为了,他向来对我姐姐的话深信不疑。 所以那句“等我”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他苟延残喘地活著,活得像个疯子,不像一个皇帝。 他经常带我回潜邸,因为二姐在那里住的时间最长,能在那里找到很多从前的记忆。 可每次他回潜邸,眼里总是含著巨大的悲愴。 姐夫说他等了一个十年,她就回到了他身边,只要再等十年,她就回来了。 我对此表示怀疑,但我不忍拆穿。 二姐陪伴我的时间太过短暂,以至於到后来我已经有些记不清她的面容。 但我记得姐夫的书房中有很多她的画像,所以我抽了个时间偷偷混了进去。 里面掛了很多我二姐的画像,我一幅幅看过去,觉得越来越不像,接著就听见了宣纸撕裂的声音。 我没想到姐夫居然在这里,我其实还是有些怕他的,正准备逃跑,就听见他喊了我的名字。 我没有办法,只能硬著头皮走过去,书架后是满地的狼藉。 不知道他到底画了多久,画了多少,画了又撕,撕了又画,满地都是碎纸。 姐夫眼里全是血丝,他说我快要记不清她的样子了,成琅,你还记得你二姐长什么样吗? 笑话,我要是还记得清,还会上这里来翻她的画像吗? 但我绝对不能这么回答,因为二姐是我的保命符,所以我骗了他。 我哄他说你六年前画的那一幅最像。 他把那幅画取下来,摊开在桌面上静静地看著,他说是像,可她不会说话。 瞧瞧,这像是一个帝王能说出来的话吗?怎么比我还像个孩子? 那会儿我已经不怕他吃小孩儿了,因为我不再是小孩儿,那是二姐离开的第六年,那年我十四岁。 十四岁的年纪,已经开始懵懵懂懂地懂一点情爱。 我站在满地碎纸中间,看著姐夫颤抖的手指抚过画中人的眉眼,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相思入骨。 那是第六年,我知道以后的每一年都会比这一年更难熬。 第七年,姐夫开始记不清事了,他开始自言自语,凑近了听又像是在跟人对话。 他说二姐就在他旁边,除了他,没人能看见。 我想他是真的疯了,其实我倒是希望他能另外点一盏灯,忘了我二姐那盏已经灭掉的灯,能让他活得像一个活人。 第八年,姐夫带我去了趟江南。 那是他和二姐生前初次相遇的地方,那里有杏烟雨,有小桥流水,有她嚮往的寻常人间。 我们站在西湖边上时,姐夫突然说:“我们穷的时候,你二姐说,等我们有钱了,想和我乘一叶扁舟,在湖上听雨。” 雨水打在湖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姐夫撑著一把青竹伞,伞面微微倾斜,仿佛身边还站著个人,我看著他半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却浑然不觉。 回京的路上,我们在驛站歇脚。 夜里我起夜,看见姐夫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姐夫。”我忍不住叫他。 他转过头,眼里还带著未褪去的温柔,在看到我的瞬间又恢復了平静。“怎么还不睡?” 我鼓起勇气问:“二姐……真的会回来吗?”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最后他说:“我会等。” 这三个字重若千钧。 谢天谢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算意识到二姐不在他身边了。 后来我渐渐明白,姐夫不是在等一个奇蹟,而是在践行一个承诺。 他用余生守护著二姐留下的一切,包括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他教我读书习武,教我治国理政。 有时我偷懒,他就会板著脸说你二姐回来要是看见你如此不上进,她会骂我。 这话比任何责罚都管用,虽然我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九年,那年冬至,宫里新来了个小宫女,眉眼间有几分像二姐。 大总管战战兢兢地来请示,要不要调到御前伺候。姐夫听完后,將手中的茶盏捏得粉碎。 他让人拖下去杖二十,往后谁再敢找相似的人,一律杖毙。 夜里我去御书房送参汤,看见他对著二姐的画像自言自语:“你看,我守得住的,小翠,你什么时候回来?” 画像前的香炉里,三炷清香静静燃烧。 我十八岁生辰那日,姐夫送了我一把剑,剑鞘镶著一块碧绿的翡翠。 “一块石头分了三份,一份葬在你二姐墓中,我留了一块,这一块是你二姐留给你的。” 他说,“我一直没想好该什么时候给你,你十八了,应该是时候了。” 十八是一个特殊的数字,意味著那个人已经走了整整十年了。 我握著剑,突然间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过去,原来二姐从未真正离开。她活在姐夫的每一个眼神里,每一句话中,活在我们共同的记忆里。 去年冬天,姐夫病得很重。 御医们束手无策,说他这是积年的心病,约莫还有三五年多光景。 我去看他时,他正望著窗外的落雪出神。 “小胖,”他唤我,声音很轻,“我昨日梦见你二姐了。她说那边的梅开得很好,问我怎么还不去看。” 我那会儿已经不胖了,但我没有反驳,握著他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 可他没有再撑过三五年,因为那是他等她的第十年,他终於意识到,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三日后,姐夫灌下一瓶毒药,在睡梦中离世。 他的神情很安详,嘴角甚至带著一丝笑意。 我在他枕边发现了二姐的那个本子,翻到最后一页,“等我”两个字旁边,多了一行新添的小字: “我来赴约了。” 这世上最痛的不是死別,而是活著的人要带著回忆独行。但最美好的也是,那些刻骨铭心的爱,从来不会被死亡带走。 遵照他的遗愿,我將他们合葬在了一起。 下葬那日,天降大雪。 我亲手撒下第一捧土,恍惚间仿佛看见雪中有两道身影並肩而立,衣袂翩躚。 我知道,他们终於重逢了。 ———— ps:现代的还没写完,大概还有四章。 第289章 番外现代4 今天裴松年有个饭局,饭局上逼不得已多喝了两杯,已经有点微醺。 秘书把他送进电梯便离开,由他独自乘电梯上楼。 电梯抵达楼层,裴松年揉了揉抽痛的眉心,迈著因酒精而有些虚浮的步子走出去。 走廊上光线柔和,他下意识地望向那道门,脚步隨即顿住。 他的门口蜷缩著一个人。 穿著单薄的睡衣,抱著膝盖坐在地上,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瘦削的肩膀微微耸著,像一只被遗弃在风雨里的幼兽。 裴松年慢慢走过去,脚步声惊醒了那人。 那身影动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 她哭过了,而且哭得很厉害。 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核桃,鼻尖也是红的,她看到他,慌忙用手背去擦脸,试图掩饰自己的狼狈。 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裴松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他听见自己用紧绷而低哑的声音问:“怎么了?” 姜翡站了起来,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带著浓重的哽咽。 “我出门买东西……忘带钥匙了。”她怯生生地指了指对面紧闭的房门,“能不能……收留我一下?” 裴松年的目光从她哭肿的眼睛,落到她身上单薄的睡衣和拖鞋上。 一个漏洞百出、根本不经推敲的藉口。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转过身,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他率先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放在地上,然后自己换上了家居鞋。 他脱了外套,径直走向厨房,想倒杯水,却又很快折返。 走到客厅中央时,他看向门口。 姜翡还站在那里没动,那双新拖鞋依旧整齐地摆在那里。 她低著头,手指紧张地绞著睡衣的袖口,像个做错了事不敢进门的孩子。 裴松年看著她这副样子,心头莫名一涩,放低了声音:“你不进来?” 他不知道这句话为什么像一个开关,姜翡的眼泪突然又掉了下来,她无声地哭,声音发颤却努力说得很清晰。 “你好,我叫姜翡,今年二十四岁,住在你对面……是你的邻居。我有工作,每个月月收入一万二,能养活自己,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她顿了顿,抬眼望著他,“你有女朋友吗?如果、如果没有的话,你介不介意……我追求你?” 裴松年侧对著她站了几秒,直到姜翡觉得答案应该很不好,他才转过身,声音里带著压抑的哑意。 “你过来。” 姜翡像是被蛊惑了,呆呆地朝他走过去。 裴松年第一次嫌弃这个客厅太大了,为什么她还走不到他面前来。 他看著她哭得浑身发抖、却还强撑著站在那里的样子,所有强装的冷静和距离感轰然倒塌。 他想抱她,给她擦眼泪,像从前一样哄她,看著她笑得弯弯的眉眼,而不是现在哭得鼻塞抽噎。 裴松年等不及了,他朝她跨出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將人拽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几乎贴著她的耳廓,压抑已久的情绪终於破土。 “你不是说你没有老公吗?”裴涇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不要我,现在又哭什么?” 姜翡更紧地抱住他,原本还在克制的哭声瞬间失控,“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裴松年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人在颤抖,还有身上透出的凉意,也不知道她到底在那里坐了多久。 他后悔了,应该推掉那个饭局,早点回来的。 那样或许他们能够拥有一个温馨的夜晚,而不是看心爱的人在他怀里哭到抽搐。 “那你现在还委屈?” 姜翡用力摇头,眼泪都蹭在了他的衬衫上,“不是委屈。” 不是委屈,是心疼。 她昨晚还在想,要是裴涇记得那个世界的事就好了。 可是今早看了那篇番外之后,她希望他不要记得,最好全都忘掉。 忘掉他眼睁睁看著爱人离世,忘掉那十年的痛苦。 她愿意重新追他,和他重新开始,不管怎么样,这一辈子他们还有好长的日子,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可他偏偏就记得,带著那样痛苦的记忆活著,让姜翡心疼得心都裂了成了一瓣一瓣。 “別哭了。”裴松年抚著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不哭了,是我回来晚了,让你等了很久。” 他在一个月前陆续有了一些记忆,后来在医院里找到她,却是浑身插著管子的姜翡。 他父母都在国外,家里有事逼不得已去了一趟,听说她醒来就立马处理完家事赶了回来。 谁知却看见她在对另外一个人献殷勤。 裴松年原以为她忘了之前的事,那个时候衝进去把她带走不合適,只好搬到她隔壁,想著慢慢把人骗过来,没想到她也全都记得。 他收紧了手臂,將她更深地按在怀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这些日子以来心口的那个空洞。 “宝贝,不哭了好吗?” 裴松年抱著她坐到沙发上,哄了很久姜翡才止住哭声,变成了抽噎。 鼻子哭得堵住,只能张著嘴呼吸,哭得嘴唇都干了。 裴涇心疼得想发火,想起身去给她倒杯水,却被她紧紧拽住,“你別走。” “我给你倒水。” 姜翡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把他的衣角拽得更紧,脑袋还往他怀里埋了埋,闷声摇头。 裴松年无奈又心软,只好连人抱到厨房,腾出一只手接了杯温水,又低头把杯子递到她唇边。 “喝点水,喝完了我们再谈。” 姜翡端著水杯,小口小口地喝著水。 裴松年等她喝完,把杯子放回台面,摸了摸她的手臂,还有点凉,“晚饭吃了吗?” 姜翡垂著眼,摇了摇头。 “午饭呢?” 姜翡顿了顿,说:“吃了。” 裴松年皱眉,捏著她的下巴抬起来,让她看著自己,眼神严肃道:“姜翡,不可以对我撒谎。” 被他这样盯著,姜翡抿了抿嘴,“今天只吃了早饭。” “什么时候到我门口坐著的?” 姜翡眼神闪躲,又被裴涇掰了回来,“走廊有监控,你要我去查吗?” 第290章 番外现代5 “早上,吃完早饭后。”姜翡老实说。 她吃完早饭就看见了那篇番外,看完就哭著来敲裴涇的门。 敲了半天也没人,估计是没在家,她就一直坐在他门口等著,想在他回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他。 裴松年的心又沉了沉,没再多说,腾出一只手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让秘书订餐送过来。 等饭送到的时间里,裴涇去浴室放了水。 他调好水温,伸手试了试才起身,“水放好了,进去泡一会儿,你在外面坐太久了。” 姜翡应了一声,“但是我没衣服。” “穿我的。” 裴松年说著出去给她拿了一套自己的睡衣。 姜翡接了衣服就要关门,裴涇伸手抵住,“干什么?” “泡澡。”姜翡眼神往旁边躲。 她现在这副模样和之前完全不同,如今换了张脸,连在他面前脱衣服都显得窘迫。 裴松年看著她泛红的耳尖,喉结动了动,到底是没捨得逼得太紧,鬆开了抵著门的手。 “別锁门,我不进去,別在浴缸里睡著了。” 姜翡点了点头,关上门,看向眼镜子里的自己。 她现在的这副样子不太好看,眼泡还肿著,显得眼睛有点小,鼻子也哭得通红。 早知道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找他,但偏偏是这副狼狈的样子。 裴松年靠在浴室门口的墙上,耳边能听见里面的水声。 他原本准备慢慢来,担心嚇著她,可看见她缩在门口,红著眼眶撒谎的样子,才发现自己根本等不及,也见不得她再受半分委屈。 每隔三分钟,他就会轻轻叩两下门,喊她的名字,生怕她在浴缸里睡过去。 姜翡没敢泡太久,换上裴涇的睡衣,衣服大了很多,衣摆遮住大腿,袖子长得遮住手,裤腿也折了好几折才没有拖到地上。 走出浴室,就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先吃饭。”裴松年打量了她好几眼,把姜翡看得有点侷促。 裴松年喜欢看她穿著自己的睡衣,给他一种这个人完完全全属於他的感觉。 饭菜是让秘书订的,三菜一汤,都是姜翡以前爱吃的口味。 裴松年没有坐下来陪她,转身进了浴室,洗完澡出来刚好看见她已经把碗碟收进了厨房。 她坐在沙发角落,手攥著睡衣衣角,看上去有些不安。 “我有点困,睡觉吧。”裴松年走过去,弯腰就把他抱了起来。 姜翡嚇了一跳,手本能地勾住他的脖子,小声问:“睡、睡哪?” 裴松年低头看他,眼底带著点笑意:“你还想睡哪?你现在这模样,除了跟我睡,还能去哪?” 他把姜翡放在臥室的床上,俯身下来,仔仔细细地看著她的脸,从眉眼到唇角,目光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姜翡被他看得不自在,抬手想遮住自己的脸,就被他攥住了手腕,轻轻拉开。 “別遮。”裴松年的声音很低,带著认真,“我想看看你。” 姜翡抿了抿唇,小声说:“我和以前,长得不一样了。” 裴松年闻言,手指轻轻刮蹭她的脸颊,“我知道。但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喜欢。那你呢?” “什么?”姜翡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松年问:“我的性格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还喜欢吗?” 姜翡怔住了,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了年少时的张扬不羈,沉淀下来的是更为深邃沉稳的温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宣判的紧张。 她忽然发现,原来他也在紧张。 “喜欢,还是很喜欢。”姜翡认真道。 裴松年唇角勾了勾,一只手贴著她的脸颊固定住,“我现在很贪心,我不要『还是很喜欢』,要最喜欢。” “最喜欢你。” 他满足了,很想低头亲她,但是忍住了。 一旦开了闸口,他知道自己势必收不住,今晚就没有办法好好谈心了。 今天的氛围刚刚好,他想在这样的氛围里和她敞开心扉,否则或许很多话都没那么容易说出口了。 “我现在叫裴松年,二十七岁,算是小有成就,”裴松年把她抱在怀里,跟她说自己的点点滴滴,“父母恩爱,家境优渥。一路走来,学业、事业都算顺遂,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什么苦,没遇到过什么挫折。” 这是她曾经想让他拥有的生活,如今都实现了。 “还有,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心里装过一个人,后来弄丟了,不过现在找回来了。” 姜翡抬眼看了他一眼,“我在孤儿院里长大,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哪天生的。院长说捡到我的那天是初春,海棠刚开,所以就定了三月十五做生日。” 她往他怀里靠了靠,汲取著他身上的温暖,继续低声说著:“小时候日子过得不算好,但也算不上最差,至少吃饱穿暖了。后来努力读书,考上了大学,半工半读,做过很多兼职。毕业后找了份工作,能养活自己,勉强能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没谈过恋爱。” 其实她说的这些裴松年都很清楚。 算起时间,他是在姜翡出车祸以后开始恢復记忆的,自从记起那些事以后,有同心家园和姜翡这两条信息,他想要找到她其实很简单。 他在医院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已经把秘书查到的关於她的信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但是亲耳听她说自己的事,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他觉得心疼,心疼她轻轻鬆鬆说出口的那些,都是她遭遇的苦难。 裴松年把她往怀里紧了紧,“没事,以后有我了。” 他摸著她的头髮,又忍不住低头去看她的脸。 “今天为什么哭成这样?” 姜翡抬头凝视他,那篇番外成了扎在她心上的刀子,她希望那不是真的。 “你是怎么死的?” 裴松年顿了顿说:“寿终正寢。” 姜翡没错过他脸上的一丝异样,从他怀里坐起来,“你骗人。” 裴松年想要去把她拉回怀里,被她躲开,“你自杀了对不对?在我死后的第十年。” 他脸色微微变了变,强硬地把她拽回怀中,“你从哪知道的?” “是不是?” 裴松年沉默片刻,如实说:“是,我等不下去了,你没有回来,那就我来找你。” 姜翡忍不住又哭了。 裴松年抱著她安慰,“你看,我的选择没有错,就像做了一场梦,醒来我就找到你了。” 第291章 番外现代6 姜翡心口一抽一抽地疼,捏著裴松年的手不肯松。 裴松年太懂什么拿捏她了,也不算是拿捏,是了解她的性子,知道怎么能让她心软。 所以后来,姜翡还是说了怎么知道的这件事,裴松年拿手机下载了软体,点开后快速看完了最新的番外。 或许是因为看的是自己的故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退出软体前点了收藏那本书。 姜翡看著他的动作,“你收藏它干嘛?” “空了看看。”裴松年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应该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比如他们相遇时姜翡在想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书里或许有写。 比如她在快要离开的那段日子,她在想些什么,书里应该也有交代,他想要更多的了解她。 姜翡的情绪还是很低,窝在他怀里不说话。 裴松年亲吻她的额头,“我不痛苦,別怕,就像看了一个故事而已。” 她心疼他的那十年,他却在心疼她孤苦伶仃的这二十四年,是他来晚了,他们应该早些遇见。 这一晚,他们依偎在一起,像是重新认识一般,说了很多自己的事。 姜翡白天在走廊坐了太久,虽然泡过澡,夜里竟然开始发烧。 裴松年半夜觉得怀里的人越来越滚烫,这才发觉。 家是新搬过来的,常备药这些都没有。 秘书周诚接到电话是在半夜三点多,老板言简意賅,在电话里就交代了几件事,发烧了,要体温计、退烧药、退热贴,其他的看著来。 老板体格很好,周诚跟了他好几年都没见他生过什么病,刚搬到这里就开始发烧,觉得可能是老板水土不服。 周诚到达裴松年住的地方时代该是凌晨三点半,门一敲不到十秒就打开了。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暖黄的光线只够照亮一小块区域。 周诚抬眼就撞到了裴松年的视线。 平时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一张脸,此刻眉头拧成浅浅的结,连下頜线都绷得比往常更紧。 周诚心里咯噔一下,“裴总,您要的东西都带来了。” 裴松年打开门就转身回了客厅,周诚换了鞋跟进去,把袋子放爱在桌上,拿出额温计递给裴松年, “开机就能用,您没事吧?” 裴松年翻看著说明书,没抬眼,“不是我。” 周诚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不是老板,那发烧的就是別人。 老板居然在家里藏了人? 裴松年拿著额温计转身就往臥室走。 周诚把耳朵竖了起来,隱约听见臥室传来裴松年极低的声音,语调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周诚跟了裴松年这么多年,没看见他跟哪个女人走得近,所以老板藏在家里的到底是男是女? 而且他们公司本来不在这个城市,但是半个多月前老板忽然就要求来这里,还每天都往医院跑。 后面又非要在这个地段並不好的地方买房子,每天通勤都需要一个多小时。 周诚还没想明白,臥室的门又开了。 裴松年拿著额温计走出来,眉头皱得比刚才更紧。 他把额温计递到周诚面前,声音带著不易察觉的急,“38.7,怎么办?” 周诚赶紧从袋子里翻出退烧药,连带说明书一起递过去,“这个退烧药先吃一颗,要是一小时后体温还没下降,或者人更难受了,咱们再送医院?” 裴松年点了点头,“好,你回去吧,辛苦了。” 姜翡到早上醒来时身边没人,房间里很暗,有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她刚一动,裴松年就发现了,放下笔记本电脑,坐到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拿额温计在她头上测了一下。 温度降下来了,36.7。 裴松年低头啄了下她的唇角,“退烧了,还难受吗?” 姜翡好多了,坐起来接过杯子喝了点水。 吃早饭的时候,裴松年接了个电话。 他没走远,就坐在姜翡旁边,声音很低地接著电话,偶尔帮姜翡拨一下散下来的头髮,动作熟练得像老夫老妻。 之后几天裴松年都没有出门,周诚每天来送东西,但都没被允许进屋。 他猜测应该是那位不再发烧了,活动区域延伸到了客厅,所以他不被允许进去,到现在都不知道老板金屋藏的是什么娇。 对姜翡来说,也就是睡了一觉醒来后就见到了现代的裴涇。 但是对裴松年来说,他经过了漫长的十年,然后又是现代的二十七年,分別了三十七年的人生。 他变得异常黏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姜翡待在家里吃饭看电视,和从前一样,工作的时候也要她在身边。 傍晚的时候裴松年接了个电话之后,表情有点沉重。 “怎么了?”姜翡问。 裴松年抿了抿唇,他的工作情况有些复杂,这几天泡在蜜罐子里,竟然忘了跟她说。 “我……可能得离开几天。” 姜翡仰头看著他,眨了眨眼,“去哪儿啊,出差吗?” 裴松年垂著的手正好能摸到她的脸,拇指和食指在他脸上蹭了蹭,“回公司有点事。” 那个回字让姜翡一下反应过来,或许他们没有那么幸运,能生活在同一个城市。 “在哪儿啊?” 裴松年拉著她的手把她拽到沙发上抱著,跟她说了个城市。 从前需要以月计算的路程,如今只需要两个小时的航程。 虽然很捨不得,姜翡还是故作轻鬆道:“没关係啊,你先去忙你的。” “我是想问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裴松年认真地说:“我不想跟你分开。” 说实话,姜翡当时有点犹豫,也有点心动,但是很快冷静下来。 “我们可以每天打电话发消息。”她说。 裴松年听出了她的拒绝,虽然很不想分开,但是也没有强求,儘可能多的给她空间,努力克制过度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第292章 番外现代7 直到裴松年离开姜翡的城市,周诚还是没能得见他藏在金屋里的人。 裴松年一回去就开始忙碌,想要儘可能地压缩工作,挤出时间去见爱人,一天除了睡觉六个小时,几乎是连轴转。 周诚从没见老板这么拼命过,开会开到晚上十点。 窗外早已被浓稠的夜色彻底吞没,只有城市的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烁,將流光碎影映在巨大的落地玻璃上。 会议室里的空气隨著时间的推移越发沉闷,周诚坐在角落,目光不经意扫过主位时,正好看见裴松年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裴松年偏头看了一眼,几乎是立刻拿起手机。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原本正在说话的部门主管立刻识趣地停了声,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裴松年把电话接起来,“怎么了?” 声音里的冷硬被温水化开,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会议室里其他人都很震惊,不过周诚有幸见过,知道是那位打电话来了。 后来周诚有幸见过,是位个子高挑的姑娘,肌肤白皙的年轻女子,眉眼精致如画,气质清冷却会在望向裴总时悄然融化。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却让裴松年的眼神彻底柔和下来。 “你在忙吗?”姜翡坐在地毯上,边看电视边问。 裴松年扫过满室屏息等待的下属,说:“不忙,现在没事,晚饭吃了吗?” 他一边讲著,一边拿著手机往会议室门外走,抬手轻轻挥了挥,示意他们继续开会,脚步却没停一分,好像多等一秒都是浪费。 “吃了。” “吃了什么?” “黄燜鸡。”姜翡说:“那家店很好吃,下次我带你去吃。” 裴松年的心思已经隨著风飞去了另一个城市。 对他而言,关於她的一切琐碎日常,都是他忙碌间隙里最珍贵的慰藉。 “好,”裴松年低低笑了一声,“你平时吃得太少了,得多吃一点。” “我已经吃很多了。”姜翡反驳。 裴松年说:“还是不够,听话,我回来检查,至少得长三斤。” 周诚拿著老板的工作手机走出来就看见了他的身影。 他站在落地窗边,背对著走廊,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举著手机贴在耳边。 窗外的光勾勒出他的肩线,侧脸在霓虹光影里显得格外鬆弛。 周诚脚步一顿,没敢再靠近,就站在走廊拐角处,远远看著。 他看见老板的嘴角一点点上扬,笑意渐渐盛满了双眼,那是一种卸下所有防备的温柔。 这样的裴松年,只出现在那个人面前,还有周诚偶尔见过。 姜翡揉著抱枕,“三斤也太多了,你这次才走一周,我哪能长三斤那么多。” 笑过之后,裴松年故意板起脸,语气却没什么威慑力,“什么叫才?你嫌我走的时间短了?那就改成十天。” “別別別。”姜翡立刻急了,“別改十天啊,七天已经很长了,我想你。”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也別太赶了,別太累。” 裴松年听著电话那头带著点急切和依赖的嗓音,心口软得一塌糊涂,“知道了,不会累,等忙完这阵,我就回来。” 电话那头姜翡没立刻说话,只有电视里模糊的背景音飘过来,过了会儿才听见她似乎轻轻蹭了蹭抱枕。 “我把你那件灰色的外套洗乾净了,掛在阳台上晒过,还有太阳的味道。” 裴松年的喉结轻轻滚了滚,插在裤袋里的手不自觉攥紧了一些,“嗯,等我回去穿。” 他又问她在哪儿睡的,姜翡说他家,床上还有他的味道。 她总是能不动声色地勾得他心绪不平,裴松年又想她了,这次想得有点难以控制,想立刻甩开工作,只需要奔波三个小时就能把她抱进怀里。 但是他走不开,他又想著以后出差都得把她带出去,让她时刻跟著自己。 电话持续了七八分钟后掛断,裴松年掛了电话电话后又站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按了按眉心,转身朝会议室走。 路过拐角时,裴松年瞥见周诚,“什么事?” 周诚说:“有个电话,是凯越的张总打来的,不过已经掛了。” 裴松年“嗯”了一声,走出几步,周诚忍不住道:“为什么姜小姐不到海城来?” 裴松年脚步一顿,有些苦恼地说:“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想逼她。” 他们重逢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裴松年拼命压缩时间,就为了每周都能空出两三天去见她。 有时一周飞一次,有时实在太想,就在结束工作之后赶一趟航班,飞去她所在的城市,哪怕仅仅是相拥而眠,也是他拼命压缩工作也想换来的烟火人间。 姜翡之所以没有答应去裴松年所在的城市,是因为她认为他们还並不稳定。 她夜里总在琢磨,他们上一辈子的感情是真的,可这一世的他们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 她的外貌变了,他的性格变了,他们一切的家庭背景成长环境都变了。 从前的裴松年只有他,但现在他有家人、朋友,拥有太多太多。 而她拥有的很少,他们未必能扛住现在的琐碎和差异。 再加上她车祸之后,好多事情都还没有解决,想等他们两个人稳定之后再做安排。 但她好像確实太想他了。 想到这里,姜翡起身走进臥室,换了衣服,订了今天最后一班到达海城的航班。 直到坐上飞机,姜翡还在想,希望今晚对裴松年来说是一个惊喜。 裴松年是在刚开完会时收到的消息。 一张航班截图,凌晨到达,打电话过去时,对面已经关机。 他直接去了机场,凌晨的机场人不多,灯光亮得有些晃眼。 裴松年站在到达口,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他几乎是立刻迈开脚步,穿过稀疏的人群,在姜翡反应过来之前,就伸手將人揽进了怀里。 “怎么突然来了?”裴松年的下巴抵在姜翡的发顶,闻到熟悉的味道,连日来的忙碌和思念好像都在这一刻有了著落。 他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些,声音里带著不易察觉的沙哑,“不是说等我这周过去吗?” 姜翡埋在他怀里,忍不住笑了笑,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想给你个惊喜啊。” 裴松年鬆开些,低头看著她,“確实是惊喜。” 他牵起他的手,“这个周末不用飞了,能好好陪你。” 姜翡被他牵著往前走,脚步顿了顿,抬头看他,“抱歉啊,可能你还得飞。” 裴松年愣了一下,侧头看她:“为什么?” 他好像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又有点难以置信。 姜翡眼里带著点狡黠的笑意,“因为你得回去帮我搬家。” —————— 我可能还会再写一点番外,不定期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