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诡异:我在噩梦调查鬼!》 第1章 陆月琦 第1章 陆月琦 “哈喽哈喽,大家晚上好啊,今天又是大家最爱看的直播推荐恐怖故事啦!”漆黑的房间中,一个身穿白色毛衣、头戴一顶幽灵样子的帽子的可爱女孩向电脑中的观众们打着招呼。 看上去是个人气很高的主播,电脑上不断有弹幕飘过。 “琦月晚上好啊!” “又到了我们琦月酱最爱的水时长时间了。” “主播天天直播读恐怖故事评论是不会有前途的,快播点大家爱看的。” “来看我们家琦月直播的真有来听恐怖故事的?” “确实,速速快进到正式环节,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主播打游戏时的下饭操作了。” “怎么说话的,我们主播要技术有颜值,要恐怖故事也有颜值,琦月酱赛高!” “好看爱看还看!” …… 陆月琦,也就是观众口中的琦月,看着电脑上划过的一条条弹幕,笑骂道:“你们这些人一天天的就知道诋毁我,我怎么就水时长读评论了?这些恐怖故事我可是都精心找过的。还有那个说我打游戏菜的,别让我在什么枪战游戏、moba游戏遇到你,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直播间里一时很欢乐,观众也配合着奉承两句又回怼两句。 “好了好了,我要开始讲今天的第一个故事了,你们都快给我把自己的正事给整忘了。”陆月琦将自己的刘海往前捋了捋,让它们尽量遮住自己的眼睛,装出一副女鬼的样子,只是这女鬼看着未免有些太过呆萌了。 陆月琦特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还放了个比较恐怖的bgm,努力营造起了氛围。 “这个怪谈据说是所有诡异事件的起源。传闻到了夜里,熟睡中的人会被一种类似于梦魇的怪物盯上,他们会进入到你的梦中,如果你在做恶梦的话,他们就会把你的恶梦慢慢地、慢慢地变为现实,然后最终,这个恶梦会完全进入到现实世界之中,杀死产生它的宿主,从而彻底脱离控制,然后去侵染整个世界……他们无穷无尽,依赖于人心中的恐惧而活着,只要人们还有恐惧的情感,就终有一天会被他们给找上门,然后……” “啪嗒——” 一声突如其来的异响打破了故事的氛围。 “嗯?”陆月琦转头看去,却发现自己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主播后面的门怎么开了?” “是主播家里人吧?” “门后真有人吗?那怎么不进来呢?” “可能是看到我们琦月酱在直播就没进来?” “可我刚才可是一直盯着屏幕的,门后没人啊。” …… 陆月琦此时也没有心情直播了,她死死地盯着自己卧室的房门,冷汗从额头上冒出。 虽然是灵异区主播,但她自己还是挺怕这些东西的,所以每次直播时她都有将自己的房间上锁的习惯,她记得很清楚自己进来时关好了门并且从里面上了锁,自己家里也没有别人,这门是怎么开的? “我之前好像也听说过,有人在半夜看电视时突然门就开了,他出去检查也没发现有谁,但是一回房间却发现自己的尸体倒在了床上,死相奇惨,他走近自己的尸体,想要好好看看是怎么回事,那门却突然关上而且怎么也打不开了,那人后来也就消失了……” 一条长弹幕滚了过去。 “楼上的,我胆子小你可别吓我啊。” “别怕,按他的说法那人都不见了他这故事哪来的,恐怖故事都是假的,哪里会有什么真的鬼啊。” “也是。” “但是琦月这……” “演的吧。” …… 弹幕继续滚动着。 陆月琦摘下耳机缓缓起身,那自己的手机打着光浑身颤抖着向着房间顶灯的开关走去。 “哎?灯怎么坏了?”陆月琦焦急地按着开关,只是这灯始终没有亮起来。黑暗的房间中只剩下电脑与手机的冷白光给予了陆月琦一点点的视野。 “叮——” “啊!” 手机消息的声音将陆月琦吓了一跳,手一抖把手中的手机直接甩飞了出去,只是好在手机没坏,手机显示在锁屏界面上静静地在地板上躺着。 陆月琦颤颤巍巍地蹲下身去将手机捡起,划开,看着上面的消息。 “别回头,在你身后。也别试着用眼神去偷瞄后面。” 是一条由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陆月琦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万一这消息是什么诡异的东西发来迷惑她的呢。 陆月琦感觉自己很崩溃,她虽然一直很害怕鬼,但她又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相信有鬼怪这种东西,只是很爱想又很害怕那些恐怖的事情,却从未想过怎么就真发生在她身上了。 “啪嗒!”电脑在一阵屏后暗了一下,又重新亮起。 陆月琦连忙抱头闭上眼,假装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犹豫片刻后,在求生本能的作用下,她决定暂时听从手机里的话,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缓缓起身,整个过程连脖子都不敢扭动一下,眼神也始终正视着前方。 “别怕,现在来你家门口开门,记住,还是别扭头,眼睛别乱瞟。”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开门? 陆月琦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放恐怖片里就是将自己一步步引导向深渊的节奏啊。 按自己平常看的恐怖片和鬼故事的说法,开门就相当于自己主动将鬼迎入屋内,那么自己到时候就是无路可逃了。 “啪——”电脑屏幕突然暗了下去,陆月琦的四周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的亮光闪烁着。 “怎么办?怎么办?”陆月琦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又连着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但是她都没看,她怕自己一打开手机上面就冒一张鬼脸出来。 似乎是对方等的不耐烦了,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一串电话号码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要接吗?” 陆月琦看着号码下方的接通与挂断两个选项,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 一方面对方在不要转头这一方面大概是并未骗她的,至少目前为止还没遇到危险,但另一方面现在对面还是不是“人”也不一定,毕竟恐怖片里也经常出现“鬼来电”的情况,即使之前是对自己抱有善意的人,下一秒也可能变成了想要杀死自己的鬼。 半晌后,陆月琦还是决定先靠着自己脱离险境。 她将手机调成静音,然后打开了手电筒向卧室门走去,既然自己不能转过头去看那只鬼,那是否可以一直正视着前方到客厅里去呢? 自己一直呆在卧室里那就成了必死之局了,只有出去才能活下去。 陆月琦这么想到。 她硬着头皮缓缓拉开了门,在看到前方还是熟悉的客厅后松了一口气。 只是刚放松没多久,身后白光亮起,卧室的灯竟是自己打开了。 陆月琦看着自己家里的灯一盏盏自动打开,浑身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来呀,月琦,来看看最近我找到的新剧。” 她听到自己的闺蜜在后面喊着自己的名字。 陆月琦慌忙之中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急忙向家门口跑去。 “砰!” 谁知这即将到达门口之时门却发出了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意图破门而入。 陆月琦赶忙停住前进的脚步。此时她已经彻底混乱了,那鬼到底是在门外还是在自己身后? 对了! 陆月琦突然想到,自己既然不能回头看,那用手机的相机自拍不就能看到自己身后的东西了? 她手忙脚乱地将手机调到自拍功能,然后对准了自己。 身后的鬼比自己略高一头,蓬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庞只露出了嘴,白色的衣衫上沾满了红色的液体。 在陆月琦的相机对准它的那一刻,它的嘴角渐渐浮现出了笑意,牙齿露出,殷红的鲜血粘在牙上。 “嘿嘿,你看到我了。” “啊——”陆月琦再也不能忍住,崩溃地叫了出来。 她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欠考虑了,本以为是转头才是触发死路,却没想到真正的死路竟是看到那只鬼,只是因为它无法出现在身前才不能转头。 陆月琦又想起了之前短信中对她的提醒,“眼睛别乱瞟”。原来是因为这样做自己有可能会看到那只鬼所以对方才会这么说。 短短一瞬间,陆月琦想了很多,她的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呜呜,我要死了吗……” “轰!” 门终于破了开来,一道人影冲了进来,抱起陆月琦遮住她的眼睛就直接往外跑。 “发什么呆呢,知道触发死路了就不反抗了?黑言,这里交给你了。” 男子的身后突然有虚影浮现了出来,然后渐渐凝聚为了实体,房间本来亮起的灯光也因为它的出现开始闪烁,在它彻底出现之时,屋内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被称之为“黑言”的生物与人并无太大区别,除了那心脏处所空缺的一个大洞,它浑身穿着黑色礼服,手中捧着一本书,看上去像个儒雅的绅士。 “哼,这点小麻烦也要找我。小白语,你还得多练练呀。”黑言看了一眼前方的恶鬼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他手中的那本书中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向外扩散开来。 那恶鬼竟是慌了神,想要逃跑却被黑言一手抓住:“虽然没啥营养,但当当小零食却还是不错的。” 恶鬼很快便被吸入了书中,黑言轻轻翻了几页,找到了新增出来的书页,轻轻撕下,将其揉成团吞入口中。 “嗯,真没啥营养。”话音刚落,黑言的身体又渐渐化为了虚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另一边,白语将陆月琦抱出来后将其扔在了车的后排,自己坐到驾驶位上,在黑夜中扬长而去。 (本章完) 第2章 恶梦调查局 第2章 恶梦调查局 “哈——” 陆月琦大口地喘着粗气从恶梦中惊醒,她又梦到了昨晚那个想要杀死她的恶鬼。 在昨晚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入怀中后她便晕了过去,后续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 清晨的阳光洒在了她的脸上,让她清醒了不少。 陆月琦看向四周,环境是如此的陌生。 “这里是哪里?我活下来了吗?”陆月琦看着一盆绿植正放在阳台上,一旁的书架上放着不少书,工作桌上一尘不染很是干净。 她缓缓掀开被子,双脚伸进床边特地为她所准备的白色绒毛拖鞋之中,拖鞋很是合脚,似乎对方对她很是了解。 陆月琦轻轻拉开房门,她看到一个黑色碎发身着蓝色毛衣的男子正坐在餐桌旁享用早餐,很简单的早餐,两根油条、一个荷包蛋再配上一杯牛奶。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微微点了点头。 “早上好,已经没事了,坐过来一起吃早餐吧,也准备了你的。” 白语指了指边上的空位,示意陆月琦随便坐。 陆月琦缓缓走到桌前,向白语问道:“你是谁?我现在又是在哪里?” 白语停止了咀嚼自己口中的油条,将其混着牛奶咽了下去,开口说道:“我叫白语,这里是我家,昨晚是我救了你。” 陆月琦露出了狐疑的眼神:“你救了我?”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大男孩,对方虽然看上去不算竹竿,但也不是那种很壮的类型,能从恶鬼手里把她救走? 但转念想想,自己眼前的这位除了是昨晚给自己抱走的人还能是谁呢? “嗯,对,我救了你,你昨晚昏过去了,没看到我长啥样很正常。”白语点了点头。 陆月琦挠了挠头,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谢道:“那谢谢你昨晚救了我,救命之恩无以回报,以后你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提,我都会尽量帮忙的,你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了。” 白语的双眼缓缓与陆月琦的眼神对上,随后摇了摇头:“你不能走。” “为什么?”陆月琦疑惑道,自己不会刚逃过一劫现在又陷入新的麻烦之中了吧。虽然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强行将她留下这事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白语将一份早餐放到了自己对面,伸出手示意陆月琦坐下边吃边说。 “你已经看到昨晚的情况了,那只想要你命的鬼,我们通常将这类鬼称之为恶魇,它们是由人的恶梦暴走所产生的恶鬼,它们会杀死自己的宿主,也就是做恶梦的那个人,从而摆脱控制。但是你也听到了,它们是需要宿主的,为什么呢,因为它们需要宿主为其提供生命能量。” 白语看着陆月琦坐下后,开始说道。 “但你也不是它的宿主,那么为什么会被盯上呢?”白语说到这顿了顿,“因为它们在杀死自己的宿主后脱离了控制,从而开始侵染这个世界,而它们仍旧需要生命能量来维持它们的生存,你也就成了它们的目标。因为你能够提供给它们生命能量,而且你所能提供的比常人更多。” “什……什么意思?我不明白。”陆月琦听的云里雾里的,这鬼想要夺走自己的命从而成为它的养分她是听懂了,但是自己又为何会提供比别人更多的生命能量呢? “我们通常将像你这种特殊体质的人称之为入梦者,你其实身体中同样拥有着一个梦魇,只是你未发现。你的梦魇尚在沉睡阶段,而此时它的力量也是最为薄弱的时候,但它对其他恶魇的吸引力却是致命的,它能够提供大量生命能量,因此你们这类人也更容易成为恶魇的目标。这也是我留你下来的原因。” 白语顿了顿,又喝了口牛奶,随后继续说道:“我是恶梦调查局的成员,而我们所要做的便是解决各种由恶魇带来的麻烦,同时将潜藏的梦魇给解决掉,当然,单凭人类之躯是肯定无法做到的,所以我们也得借助恶梦的力量。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入梦者们去沟通自己心中的恶梦,从而借助它们的力量来对抗恶魇。” “这其中自然有着风险,梦魇的力量会给人带来精神影响与身体影响,同时在使用恶梦力量的同时梦魇也会侵蚀身体……” “最后会怎么样?”陆月琦问道。 “身体支离破碎,灵魂魂飞魄散。”白语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这种情况和恶魇直接杀死宿主差不多,并且释放出来后也会开始侵染现实。” “那这不是治标不治本吗?”陆月琦表示不能理解,用这种方式来解决恶魇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白语的头微微低下,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陆月琦一时语塞。 “我们向来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去与它们战斗,无论我们的结局如何,至少在我们还活着时能看到这个世界仍是美好的。如果我们后退一步,这个世界就会被污染一分,直到我们再也阻止不了的地步,徒劳的挣扎也好过于没有不是吗?” 白语说完后轻轻闭上了眼,似乎是在给陆月琦思考的时间,又像是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消化那些痛苦的过往。 片刻后,白语睁开眼看向了还在发呆的陆月琦:“还是先说说你的问题吧。”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你是入梦者,你这次所遇到的事情在将来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陆月琦抿了抿嘴:“虽然很想帮到你们,但是我觉得自己的能力还……” “不,你理解错了。”白语打断了陆月琦的话,“我的意思并非是希望你加入我们而仅仅是希望你能留在这里,这样至少我能及时保护你,不是每一次恶魇出现时你都能像这次这么好运的,在调查局中设有专门的地方供你们这些愿意留下的入梦者活动,在里面不会受到恶魇干扰,同时局内也会密切关注你们体内的梦魇情况,及时作出措施。” 陆月琦沉默不语地听着。 “至于你所说的加入调查局,那是你自己去考虑的事,这关乎到你自己个人的生命安全,我无法给出建议。”白语继续说道,“当然,以个人身份来说我不希望你加入,或者说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参与进来,每一个加入调查局的都相当于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短暂的时间来拖延住恶魇侵染的脚步。” “那,我现在是……”陆月琦抬头看向白语。 “吃完早饭我带你去调查局总部登记,然后陪你去把东西搬过来,你以后就住在调查局生活区吧,也安全点。” “嗯。”陆月琦点了点头,她也明白自己目前情况的危险。 正当白语准备起身离开时,陆月琦叫住了他。 “白先生,等一下。” “嗯?” “那个,昨晚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又是怎么知道我会有危险的,还知道那鬼在我身后?”陆月琦连续问了几个问题。 白语轻轻笑了一下:“我说我是你粉丝你信吗?你搜罗到的不少恐怖故事都给了我一些线索。” “啊?”陆月琦直接呆在了原地,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感到整个世界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呆呆地盯着前面白语离去的背影,“他?我的粉丝?那些网上的恐怖故事能给到他线索?真的假的?” 用餐完毕,两人收拾妥当后便直接出发了。 车子向着郊区驶去。 “这么远啊?你不住在调查局里面吗?”陆月琦看着窗外的田野风景,向一旁开着车的白语问道。她本以为白语的家在城市外围,而恶梦调查局的总部应该也在附近的,没想到竟是在更远的郊区。 “不住里面,之前那个是我自己家,我的家离调查局还是有不少距离的。”白语答道。 陆月琦想了想之前所呆的大房子后说道:“我还以为你们都会住在那个调查局里面呢,毕竟按照你的说法,你们体内应该都有那个什么梦魇吧,如果出现梦魇侵蚀之类的危机情况的话,住在调查局里面人手更多会更好解决吧。” “嗯……”白语沉默了一会儿,“你就当是我的一点小任性吧,可能是我不太喜欢被关在里面的感觉吧。” 陆月琦的双眼瞟向了白语的脸庞,但见对方似乎没有打算说下去,也就放弃了继续追问。 车内重新安静了下来,双方都没有再互相搭话。 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白语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从车上走了下去。 陆月琦看着眼前巨大的金属门,边上是望不着边际的金属高墙,不由得发出感慨。 “这就是恶梦调查局?” (本章完) 第3章 紧急任务 第3章 紧急任务 白语走到金属门旁,用手机按了一下墙上的按钮,一个类似扫描仪的装置随之伸展出来。 “滴——虹膜认证中……” “认证完毕——” “正在检查身体情况——” “检查完毕——” “白先生,欢迎回来。” 机械化的声音传来,门缓缓打开。 “我去!白语?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旁边这位是?”两人刚踏入这座金属城池,便听到一声惊呼从旁边传来。一个人影急匆匆地从保安室里冲出来,跑到二人跟前:“你不是在休假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这是提前休完假了?这位是?难道说……休假期间还顺便找了个女朋友?” 莫飞一米九五的身高往一米六三的陆月琦面前一站,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陆月琦脸红着望向白语,希望他能解释一下,却正好看到白语无奈地扶了扶额。 “早知道今天是你小子值班,我就不回来了。”白语没好气地说,“你不会是又干了什么错事,被安队扔过来罚站的吧?还有,别乱认嫂子行不行?” 莫飞却像是没听见前半段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继续说:“也是,看你俩现在这扭捏劲儿,应该还只是小情侣,那现在确实不能叫嫂子,等你们成婚了才是……” “砰!” “哎哟,老白你打我干嘛?”莫飞头上被来了一下。 “我?我没打你啊。估计是你乱说话遭天谴了吧。”白语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又略微俯身凑到莫飞耳畔,“再乱说的话,我可要让安队让你在这保安室多待上几天了。” “哎!别啊,哥!你是我亲哥!我可不想在这破地方待下去了。”莫飞一脸委屈,比白语还要高出一个头的身高配上这副受了委屈的表情,倒是颇为好笑。 “走,去登记处,我带你去登记身份信息。”白语向着身后正在努力憋笑的陆月琦说道。 “来了。”陆月琦应道。 “我也来我也来!”莫飞在一旁嚷嚷着,随后又想起什么,对着保安室里剩下的人喊道:“你们几个给我好好工作啊,我先走一步了!” “莫大哥——”保安室里一人伸出的挽留之手停在半空中,看着莫飞已经兴致勃勃地跟着白语离去的身影,只得作罢。 三人走在街上,瞬间成了焦点,主要还是因为莫飞这个显眼包太亮眼了。他跟这个阿姨打打招呼,跟那个叔叔握握手,一路招摇过市,想不引人注意都难。一旁的白语只好尽量把头低得更低一些。 “呀,这不是小白吗?休假回来了?”登记处的老人海寅笑呵呵地看着白语说道。海寅原先也是调查局的调查员,退休后便来到这里登记处找了个工作养家糊口。像他这类能顺利退休的调查员在调查局也是极少数,基本上生活各方面都得到了优待。 “嗯,出了点事。这个小姑娘是个入梦者,上次被恶魇盯上后我救了她,想着就把她带来这里,防止她再被恶魇袭击。”白语向海寅解释道。 “那确实挺危险的。不过小姑娘别怕,到了这里就没事了,大伙儿都会保护好你的。”海寅对着眼前的陆月琦笑了笑。 “嘟——”莫飞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走到一旁,与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对白语说:“老白,队长说有紧急任务,马上集合,我就先失陪了。”说完,莫飞转身便要离开。 白语叫住了他:“我陪你一起去吧,正好放了这么久假也活动活动筋骨。” 他又转头向海寅说道:“海叔,她的登记手续就交给你了。” “知道了,快点去吧。”海寅向白语挥了挥手。 调查局中央大楼的一处办公室内,调查一队队长,安牧,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现在已经派d级调查员封锁了现场,恶魇暂时没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除了原本就在异梦咖啡店内的那些人外,没有人员伤亡。”圆桌边上,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看着自己的笔记本说,“目前已经可以确认侵染的恶魇为规则扭曲恶魇,部分怪谈信息已由现场调查员传输过来。” 大屏幕上投影出店门口的怪谈内容: 顾客守则: 1、咖啡店内只有咖啡,若出现其他食物或饮品请不要触碰。 2、咖啡店内的黑衣员工是可信任的,请向他们购买咖啡。 3、咖啡店内没有红衣员工,请不要向他们购买咖啡。 4、咖啡店内禁止孩童入内。 5、如看到孩童请无视他们,不要答应他们的任何请求。 6、如果有孩童紧跟着你,请向咖啡店内的红衣员工求助。 7、咖啡店内并未播放音乐,若听到音乐请向红衣员工求助。 8、咖啡店内并未设有洗手间。 9、若看到洗手间请不要入内。 9条规则出现在大屏幕上,眼镜男接着说:“目前获得的规则提示就这么多,咖啡店内可能还有其他规则,但调查员不好进去,进去可能会直接卷入规则怪谈中。” “这规则怎么互相矛盾啊?兰策你确定自己没弄错吗?”一名金发碧眼的男子半靠在椅子上,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类情况比较常见。”安牧解释道,“在规则怪谈中,所出示的规则不一定全是真的,同时在不同情况下规则的生效也会发生变化,这也是本次恶魇难以处理的难点之一。” “要是白语在就好了,能不能把他叫回来啊。”金发碧眼的男子接着说道。 “确实,白语的能力在应对这类怪谈上有着较大的优势。但”又一人跟了一句。 安牧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我已经将莫飞召回了,这次任务只能由我们合力处理,不能再去麻烦白语了。他上次任务后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不可能让他在还未恢复的情况下再出任务,那太危险了。” 会议室陷入了沉默。 白语的调查水平有目共睹,同时他的梦魇能力也极其强大,正好能针对这次的怪谈。但正如安牧所说,白语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出任务了,强行出任务的话,只怕需要解决的恶魇解决不了,反而会孕育出新的强大恶魇。 一年前的一个雨夜,一队的所有人静候着他们队中最强、最能干的人归来,看到的却是一副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身躯。白语倒在中央大楼前,双眼空洞无神。据后来为他治疗的医生所说,当时的白语能活着回来本身就是个奇迹,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生命体征,就像一具空壳被随手扔在大马路上。 梦魇对其身体的侵害程度已经到了极限,甚至这种侵害程度放在别人身上,早就把人化为皑皑白骨了。如果不是一队的队员们一再央求,不愿承认白语的死,医生也不会去装模作样地救他。 是的,装模作样。调查一队请来了调查局最好的医生,但即使是他也无从下手。从白语被送入病房到康复,他可以说是什么也没做,除了每天的诊断外,他也不知道怎么救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白语的所有数值都显示着这是一具尸体,再好的医生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但就是有这么一天,他看到白语的所有数值都恢复了正常,他看到了白语能像正常人一样行动。 医生和白语进行了交谈,但关于他是如何活过来的这一段,白语却始终不愿开口。最终医生还是放弃了继续询问,这毕竟是恶梦调查局的英雄,既然对方不愿意说,想必也有他的理由。之后,在医生的帮助下,白语以梦魇侵害身体过度为由,主动申请了假期。虽说是假期,其实也和提前退休差不多了,毕竟不可能让一个好不容易活过来的人再去用命斗争了。 于是,白语便开始了长假期。他从调查局总部搬了出去,说是一个人到外面静养。虽然安牧一再强调,如果白语体内的梦魇暴走怎么办,但白语却肯定地告诉他自己能够处理好。为此,调查一队的两个骄傲还大吵了一架。队员们也不知道争吵的过程,只知道最后白语吵赢了,他获特批搬到了自己的小别墅。 在那之后,众人基本就没再见过白语了。虽然仍有联系,但毕竟一队任务繁忙,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天天见面了。 一队仍然像以前一样高效地完成着任务,只是少了主心骨的一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多了多少困难。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众人的思考。 “请进。”安牧向门外喊道。 “吱——”门被推开,莫飞率先走了进来,“看我把谁带来了!” 白语紧随其后进入办公室,顺手带上门,向众人笑着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呐!” (本章完) 第4章 异梦咖啡店 第4章 异梦咖啡店 “看,我平安无事地回来了!”白语走到安牧面前,向对方伸出一只手。 安牧眼神中带着一丝惊喜,随即露出笑意,一把握住了白语的手:“欢迎回来!” 短暂的寒暄后,众人迅速回归正题,继续关于恶魇的会议。 “也就是说,这是个规则扭曲恶魇?”白语看着大屏幕上的资料,若有所思。他习惯性地取过一支笔拿在手上转了起来,另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等待着兰策的下文,脑中已然开始分析这些规则的矛盾之处。 “嗯。咖啡店里的小孩、红衣员工、音乐和洗手间是本次调查的重点防备对象。”兰策向白语点了点头,“同时,黑衣员工在其中是否具备其他作用,也尚不明确。” “这张是张贴在咖啡馆门口的顾客守则,但根据过往怪谈任务的经验,里面说不定还有别的规则。”兰策接着说道,“而其中是否含有假规则,我们也无法得知。” 说到这,兰策突然停了下来,看向了白语。 “没有。”白语干脆地说道,转动的笔稳稳地停在了手上。他能借用部分黑言的能力,让他一眼辨别出规则的真伪,但这次,他却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模糊。 “那进一步的线索看来还得是去咖啡店里获取了。”白语边说边起身,“交给我了。” “要一起去吗?”莫飞向走向门口的白语提问道。 “不用了。”白语摇了摇头,“这种规则类怪谈牵一发而动全身,人越多越容易触发错误的规则选项,导致整个怪谈的难度几何倍增。而且即使我破解不了,至少保命是没有问题的。” 规则扭曲恶魇不同于一些普通的恶魇,例如陆月琦所遇到的那只,只需将其消灭即可。规则扭曲恶魇往往藏得很深,需要将线索完全破解后才得以遇见其真身。仅仅靠着规则保命逃出恶梦并非最理想的结果,这类情况是不算破解恶梦的,恶魇仍然会存留在现实世界之中,只有将其完全破解才能将此类恶梦的恶魇彻底消灭,使其消亡于现实中。 在调查局的帮助下,白语快速来到了现场。眼前一座现代化的商场已经设上了隔离带,不少调查员正来回巡逻。 “异梦咖啡店。”白语很快找到了此行的目标,此时异梦咖啡店周围的空间仿佛被一层扭曲的薄膜笼罩,光线也变得模糊不清,看上去虚实不定。好在它并没有进一步扩散的趋势,如果恶梦接着扩散,包裹住整个商场的话,白语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够解决了,咖啡店规则怪谈和商场规则怪谈那调查的难度可是天壤之别。 刚一推开门,白语眼前的场景便进行了快速地变幻。 “欢迎光临异梦咖啡店。”一道女声从白语身旁响起。 白语扭头看去,对方正穿着黑白相间的工作服。这算黑衣员工吗?白语一时拿不定主意,黑言的能力可以使他一眼辨别出规则的真假,但遇到这种模棱两可的情况,即使是黑言也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他回忆着规则:“2、咖啡店内的黑衣员工是可信任的,请向他们购买咖啡。” “客人您好,请问几位?”女生礼貌地问道。 “一位。”白语应答道。 “一位!”女生向里喊道。 很快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工作服和那个女生是同款的。 “这边请。” 白语很快就被带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个单桌,靠着窗,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大街上车来车往。不同于外面的喧嚣,店里只有白语一个人,服务生相互之间除了刚才那几句之外也没有任何交谈,整个店里都静得可怕。 “请问您需要些什么?”服务生向白语递来一张菜单后问道。 在这类恶梦中,对象是很重要的。自己可以向黑衣员工购买咖啡,那么首先得确定这里的黑衣员工究竟是指的什么样的人,现在接待自己的服务生又是否属于此类范畴中。 白语打量着菜单,咖啡的种类很多,也并未出现别的饮品和食物,但他心里仍在纠结自己能否向这服务生购买咖啡的问题。 片刻后,白语开口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再看看。” “好的。”正当服务生准备转身离开时,白语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麻烦问下洗手间在哪里?” 服务生保持着从见到白语起就一直没变的微笑,回答道:“店里是没有洗手间的,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去商场里面找找。” 这个回答也符合着顾客规则中所提到的“8、咖啡店内并未设有洗手间”。同时,这种回答也是典型的恶梦未产生扩散的表现。在正常的现实生活中,如果向服务生问洗手间在哪,对方的回答不会是“去商场里面找找”而是会确切地告知在哪。 而这里的服务生这么回答也并非是他的思路有问题,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商场里有没有洗手间。他的概念是由怪谈所赋予的,怪谈没有扩散至商场,那么他的概念就会停留在这家咖啡店是这个商场里的,仅此而已。所有有关于商场的问题他都是答不上来的,因为在这个怪谈世界中,出了咖啡店就相当于出了怪谈的范围,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就会回到现实中,而是会被怪谈以各种方式拉回来,再来一遍,直至按照规则的方式走出咖啡店才算成功。 白语此次的目的也不只是返回现实世界,更重要的还是破解怪谈,那么寻找新的规则就成了一个必要条件。顾客规则所给予的信息太少了,甚至可以说连怎么离开这里都没法从顾客规则中找到。 “如果说不点咖啡会怎么样?”白语回忆着规则,其中虽然有说到向黑衣员工购买咖啡的规则,却并未说过如果自己根本不点咖啡会怎么样。或许可以一试?白语已经观察过四周了,那些规则中所提到的不会出现的东西是真的没有出现,店里唯二诡异的地方就是这些“假人”服务生和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坐在那里,耐心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即使什么也没点,过了许久后,“麻烦”仍未找上门。似乎这怪谈也不介意耗着。店里的店员都跟一个个娃娃一样,站在自己的工作位上不动,之前接待白语的那个男服务生也是回到了自己刚开始的位置,停在了那里,脸上保持着微笑,不干事也不干嘛,甚至也没再来问一次,跟卡壳了一样。或者说,因为白语的“不作为”,现在整个怪谈世界都和卡壳了一样。 终究,白语在耐力比拼上还是输给了怪谈。“服务员!”他向那个男服务生招了招手,“点单!”白语随便指了一个菜单上的咖啡后便将其还给了服务生,然后便看到那个站在吧台后面的店员总算是动了起来,开始制作咖啡。 “您好,您的咖啡。”不过一会儿时间,男服务生又端着咖啡出现在了白语面前,他将咖啡放在桌上后转身离开。咖啡的味道还是不错的,白语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能看得出来这恶魇对着这咖啡还是有点研究的,没敷衍了事,就是这致幻效果有点严重了。 脑中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拉伸,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待眩晕感稍退,白语发现自己再一次站到了咖啡店门口。 “欢迎光临异梦咖啡店。”相同的女声再次出现。“客人您……” “一位。”这次白语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也算是学会抢答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女生的服装,满意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在再次回到门口后,他就注意到了店内环境的变化。如果说刚才是个半成品的空壳世界,那么此时此刻才算是真正地进入到了怪谈世界内。 店员不再是僵硬地走流程,他们的动作流畅自然,眼神也变得灵动起来,不再是之前那般木偶似的呆板。店里面坐了不少人,喝咖啡的,吃甜品的,吃面包的喧嚣的人声和轻柔的爵士乐交织在一起,整个咖啡店活了过来,还有的人听着店里的音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用脚打着节奏。 “这边请。”这次来接待的还是那个男服务生,只是对方总算不是之前那副一成不变的笑脸了,如今看着和真人无二。服务生递来的菜单也不再是薄薄一张纸,而是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还特地分了类,什么牛排、面条之类的应有尽有。白语快速略过了前面的这些内容,翻到了最后一面的咖啡类,点了一杯和之前一样的,然后将菜单塞进了服务生怀里。 白语环顾四周,在顾客规则中所提到的那些事物已经出现了好几样了,红衣员工、黑衣员工、音乐、不该出现的食物,而现在还差的是孩童和洗手间。这次咖啡的制作效率明显比之前慢了不少,白语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男服务生拿着托盘端着咖啡过来。 “请慢用。” “等一下。”白语看着准备离开的服务生,又一次叫住了他。“麻烦问下洗手间在哪里?” 男服务生再次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微笑。“店里是没有洗手间的,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去商场里面找找。” “好的,谢谢。”白语向其道谢后就让其离开了。 “大哥哥,你要去洗手间吗?”一道稚嫩中带着一丝不协调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对啊。”白语回答道。 “大哥哥,我的眼珠子好像刚才落在洗手间里了,你能帮我去拿回来吗?” 白语回过头,双眼看向了那张稚嫩的脸上,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般的两个黑洞。 “好啊。”白语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店里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带着几分玩味,几分冷酷。 (本章完) 第5章 洗手间规则 第5章 洗手间规则 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所有的色彩和声音都被扭曲,最终归于混沌。当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白语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扇漆黑的店门前。 这次,之前那段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机械女声并未再次响起。整个咖啡店像是一座被遗弃已久的坟墓,沉浸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店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霉味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气息。幸好有黑言的帮助,那双在黑暗中也能视物的眼睛,才让白语得以看清眼前这片绝望的景象。 店里回到了最初的寂静状态,所有的音乐声都彻底消失了,那种曾经萦绕耳边的诡异旋律此刻连一丝残响都听不到。所有的客人,那些曾经如木偶般僵硬诡异的食客,以及那些穿着黑白制服的店员,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空间空荡荡的,只剩下家具模糊的轮廓,在白语的视线中,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骨架静默地矗立着。 白语的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本能的警惕。这种死寂比之前的喧嚣更加令人不安。他尝试着向前迈出一步,试图探查这片空间是否发生了新的变化。 “啪。” 一声清晰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那声音无比清晰,像是赤脚踩在潮湿的木地板上,带着一种黏腻的质感。白语的身体瞬间绷紧,但他强迫自己保持着面向前方的姿态。 他又试着往前迈了几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踩在薄冰之上。而他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再次响起。那声音与他完全同步,不快不慢,不远不近,就像一道无形的影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背后,如影随形。白语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气息正从他后颈处蔓延开来,像是有人正将脸凑在他的耳后无声地呼吸着。 甩掉它? 这念头刚一升起就被白语自己否决了。这东西显然不是靠速度就能摆脱的。它就像是附着在他身上的诅咒,或者说,是他自己踏入这怪谈后的“同行者”。 “按照顾客规则说的,想必身后紧跟着的就是那个小孩吧?”白语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这是那个请求他帮它寻找眼珠的小鬼。那么,那个“洗手间”呢? 既然在自己答应了那个小孩的请求,并穿上那件红色的工作服后,这片空间再次发生了扭曲与变化,那么在这个扭曲的时空中,那个“洗手间”必然是存在的。 只是,它究竟藏在何处? 白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对着身后那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开口问道:“喂,跟着我的小屁孩,知不知道你掉了眼珠子的洗手间在哪啊?” “……” 意料之中的,他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只有那黏腻的脚步声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白语咂了咂嘴,感到一丝烦躁。 恶魇中不乏拥有一定智慧的存在,它们甚至能与人类进行有限的交流,尽管内容通常十分扭曲。 白语一直很相信自己与恶魇“交涉”的能力,他总能从那些看似无意义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关键的信息。 但是,在恶魇所创造的恶梦世界里,那些被具现化的“鬼魂”却不一样。它们通常都没有智慧,或者说,它们的智慧低到令人发指,行为模式就像被精确编程的程序。即使是一些简单的交流也像是被提前设定好的剧本。 就比如他之前遇到的那个小孩子鬼,它会向白语提出能否帮它去找眼珠的请求,那仅仅是创造这个怪谈世界的恶魇所设定好的“问题触发器”,一个引诱猎物深入陷阱的诱饵。 而白语刚才的问题,显然不在那个恶魇的“设定范围”之内,自然也就无法得到任何回应。 它只是一个被操控的玩偶,一个执行特定指令的工具,而非一个真正有思想的生物。 在整个咖啡店几乎都绕了个遍后,白语的视线落在了自己之前从未真正踏足的最后一个地方——制作咖啡的吧台。即使是前几次被卷入这个怪谈,白语也只是匆匆扫过,他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如雕塑般的店员身上,从未真正深入探索过这个吧台。 他绕到吧台后方,那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整洁,与外面那片死寂的混乱格格不入。两件迭放整齐的衣服静静摆放在吧台光滑的台面上,它们在黑言的视线中显得格外清晰。一件是男服务生的黑色工作服,另一件则是那个在门口接待客人的女生的红色工作服。 白语在原地思考了片刻。 按照顾客规则的说法,当他被孩子跟上时,需要寻找红色工作服的员工求助。 那么,结合他现在所处的境地,最合理的推断,便是他应该穿上那件红色的工作服,让自己成为规则中提及的“红衣员工”。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那个小孩紧跟着自己时,他需要立刻去寻求某个“真实存在的红衣员工”的帮助。 不过,在这种空无一人的死寂空间里,白语显然已经没有条件去寻找另一个“红衣员工”了。他只能让自己去成为那个“红衣员工”。 他拿起那件红色的工作服,那布料触手冰凉,带着一种不属于任何织物的湿滑感,仿佛浸泡在某种冰冷的液体中刚刚捞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若有若无地钻入鼻腔,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他没有多想,只是默默地将那件湿冷的制服穿在了身上。布料贴上皮肤的瞬间,白语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寒意,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顺着衣物的纹理一点点地渗透进他的身体。 “吱——”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像是生锈的铰链在痛苦呻吟,猛然打破了咖啡店内的死寂。一扇门毫无预兆地凭空出现在了咖啡店尽头那堵原本平滑的墙壁上。那扇门一点点地打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门上,清晰地印着一男一女的标识,在黑言的视线中显得格外突兀。 白语走到门前,黑暗中,一张纸条被小心翼翼地贴在门板上,边缘有些卷曲,像是被湿气侵蚀了很久。 洗手间规则: 1、洗手间#是安全的。 2、洗手间内没有镜子。 3、无论任何时候,请##使用女洗手间的最后一个隔间。 4、请^勿在遇到危险时打开洗手间的灯。 5、如遇到危险,请相信洗手间的保洁人员,他们会保护你的。 6、请帮我找回眼珠子。 这洗手间规则比之前的顾客规则少了许多条目,但是上面却多出了不少涂涂改改的痕迹。那些被划掉、被增补的墨迹像是一张张扭曲的鬼脸,在纸面上无声地嘶吼着。 白语凝视着这些规则,启动了黑言的能力。在他的视线中,那些被篡改的文字开始颤抖,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 他能感觉到一股带着强烈恶意的能量,正试图将这些错误的规则强行刻入他的脑海。 但黑言的力量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切开了这些伪装。那些被篡改的虚假字迹在他眼前一点点地被剥离,露出其下真实而扭曲的规则。 “第一条:洗手间不是安全的。”白语在心里默默地修正着,那被划掉的“不”字,此刻在他眼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某种警告。 “第三条:无论任何时候,请不要使用男洗手间的最后一个隔间。” “第四条:请在遇到危险时打开洗手间的灯。”那里被添加了一个“勿”字。 “以及……”白语的视线落在了规则的最后一条。那句话——“请帮我找回眼珠子”,没有被任何划痕覆盖,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它不像是规则,更像是一种求助,或者……某种更深层次的诱骗。 “制定与篡改规则的是否会是同一人?”白语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问题。这里说的当然不是恶魇本身,而是这个最后一条的“我”。即使没有黑言的能力,这最后一条的突兀也显而易见。 “请帮我找回眼珠子”这种话语怎么看都不能是一条规则。 那么,为什么要加这一条?以及,是谁加的这一条?这个问题显得尤为重要。 他想到自己是在答应了那个小孩的请求,又穿上红色工作服后,才进入了这个带有“洗手间”的诡异时空。那么,那个在规则中写下帮忙找眼珠的“我”……会是它吗?那个一直紧跟在他身后,却从未发出声音的小孩?这个小孩,又是否有可能会是“受害者”?一个被困在规则之中,真正寻求帮助的灵魂? 白语首先推开了男洗手间的门。 那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痛苦的呻吟。在他看来,规则中并未提到女洗手间,那里面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也就没有去一探究竟的必要了。 他必须完全专注于那些被规则明示或暗示的区域。 洗手间的顶灯散射出苍白而病态的光芒,年久失修的白炽灯奄奄一息地吊在那里。灯光在不停地闪烁,每一次闪烁都让整个洗手间在明与暗之间剧烈切换,仿佛诡异的呼吸,让空间变得捉摸不定。 洗手间的瓷砖使用的都是冷色调的青色,这种颜色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更加阴沉,仿佛浸透了某种不详的液体。 隐隐传来的水流声——那种“滴滴答答”声,像是某种液体从高处滴落的声音。除此之外,整个洗手间都安静得可怕。 洗手池上方,原本应该挂着镜子的地方,此刻却空无一物,只剩下冰冷的墙面,这种空缺带来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刻意抹去了。 白语注意到,在洗手间最深处的角落里,一个脏污的水桶中正竖着一把拖把。那拖把的木杆已经腐朽,拖把头上的布条也沾满了污垢,但在仔细观察下,他能看到那污垢之下隐约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他正欲走上前去查看,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清晰而沉重的脚步声。这声音与之前那个小孩黏腻而轻微的脚步声截然不同。这明显是另外的东西,一个更重更慢的存在正在靠近。 “年轻人,你在这里做什么啊?”一道年迈而苍老的声音,像是从腐朽的木头中挤出来一般,带着一种嘶哑的质感,从白语身后响起。 白语缓慢地转过身去。 身后那个一直紧跟着他的小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蓝色保洁服,周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尸体腐烂混合的怪味。 老人的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就像一张被揉搓过的废纸,深深地陷下去的眼窝里,一双浑浊的眼球像是两颗蒙尘的玻璃珠,此刻正漠然地盯着他。看他那衰老的样子,显然是已经很大年纪了,但却又带着一种不属于凡人的诡异气息。 看见白语转过来后,老人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只是那双浑浊的眼睛始终盯着白语的脸庞,一动不动。他接着用那种嘶哑的声音向白语说道:“唉,这里被废弃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活人来了,没想到今天倒是又遇上人了。年轻人呐,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的好,这个地方,它呀,不干净。” 老人边说着,边从白语身旁走了过去,他的动作缓慢而僵硬。他走到角落的水桶旁,拿起水桶里的拖把。 那拖把的木杆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仿佛在抗议着被拿起。老人没有理会,他只是握紧拖把,准备开始打扫洗手间。 白语的视线一直紧紧地跟随着老人的行动。对方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就和一个普通的保洁人员一样自顾自地拖着洗手间的地。他与整个洗手间的恐怖氛围都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他根本不属于这个扭曲的空间,或者说,他就是这个空间本身。仔细打量,即使是他手中的那把拖把都多多少少带着一丝异常。 白语清楚地看到,那拖把头上,猩红的液体正顺着拖把头的布条一滴一滴地流淌而下,滴落在青色的瓷砖上。然而,更诡异的是,这些鲜血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便凭空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一丝水渍都没有留下。地面依旧是那冰冷的青色,仿佛从未被任何东西污染过。 老人对所有的异常都熟视无睹,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机械地干着自己手中的活。他拖地的动作缓慢而规律,每一次拖动都像是在摩擦着某种无形的东西,发出“嘶嘶”声。 白语也很有耐心地站在了原地,他没有打扰老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干活。在这诡异的洗手间里,两个人,一个拖地,一个旁观,都显得格外的淡定,仿佛这场面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幕。然而,这淡定之下隐藏的却是极致的紧张与诡异。 “麻烦让一下。”老人拖地拖到了白语脚边,他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腐朽的嘶哑,抬头向白语说道。 这是白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老人的脸。那双深陷的眼眶中,浑浊的眼球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更加不堪,仿佛随时都会从眼眶中滚落。两条法令纹深得像是刀刻一般,将他脸上的皮肤切割成僵硬的块状,脸上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斑点,像是一具被岁月和疾病侵蚀的腐尸。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两人保持着互相看着对方眼睛的状态一小会儿,那短短的几秒钟,在白语的感觉中,却像是被无限拉长了一般。老人的眼睛里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 白语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才开口道:“好。” “谢谢。”老人机械地回应了一声,然后继续拖着地。 白语向前走了两步,远离了老人要拖的地方。他看着老人,老人的头微微向后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球扫过白语站立的位置,他道了声谢,又转过头去,继续拖着地。 洗手间内的两人都沉默着,只有那“嘶嘶”的拖地声和“滴答”的水声在昏暗的空间里回荡。 直到老人已经拖到了门口,他收起拖把,身体僵硬地站定。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次看向白语,声音沙哑地问道:“还不走吗,年轻人?” 他在门口等了良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白语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最终摇了摇头。 老人也没有强求,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但很快又归于死寂。 他顺从了白语的选择,身体开始一点点地在门口消散。他的轮廓变得模糊,像是被风吹散的沙尘,又像是被水融化的墨迹,从脚尖开始一点点地向上蔓延,直至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啪!” 老人彻底消散而去后,他手中原本紧握的拖把突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那拖把头上的猩红鲜血此刻不再诡异地消失,而是瞬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将冰冷的青色瓷砖地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成了刺目的血红色。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浓烈而腥臭,令人作呕。 黑言给予白语的能力在这一刻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干扰。 原本清晰的夜视能力,此刻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黑雾,变得模糊不清。 他感到一个粘稠的圆球状物体突然从自己脸上滚落过去。那触感冰冷、湿滑。 黑暗,彻底降临。 失去了黑言赋予的夜视能力,白语不得不靠自己去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他抬手摸了摸脸上被圆球滚过的地方,黏糊糊的,带着一股令人反胃的腥味。 “是血吗?”他将手指放到鼻前,颤抖着嗅了嗅。那不是普通的血,更像是带着铁锈味和某种未知黏液的混合物,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直冲脑门。 他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水池上方,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一面巨大的镜子凭空浮现,在极致的黑暗中反射出幽深的光芒,仿佛通向另一个维度。洗手间最深处的最后一个隔间,那扇原本紧闭的门此刻却突然大开,敞开的黑暗像是张开的巨口,无声地邀人深入。一股冰冷的风,带着腐朽的气息,从那隔间深处吹了出来。 白语思考着,自己是否踩入了更深的陷阱? 他现在,彻底陷入了这片怪谈所编织的黑暗之中,失去了最依仗的黑言的能力,也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 而那个规则中被修正为“不要使用”的最后一个隔间,此刻却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正张开大口,等待着将他彻底吞噬。 有什么东西正在那片黑暗中无声无息地向他靠近。他能感觉到那种冰冷的恶意,正一点点地将他包裹,将他拉向无尽的深渊。 (本章完) 第6章 破碎规则下的救赎 第6章 破碎规则下的救赎 极致的黑暗吞噬了一切,连同黑言赋予的夜视能力也一并被剥夺。白语没有惊慌,多年的经验让他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他屏住呼吸,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和触觉上。空气中弥漫的腐臭与血腥味愈发浓烈,几乎凝为实质,刺激着他的鼻腔。 “嘶……啦……嘶……啦……” 一种沉重的物体在湿滑的瓷砖上拖行的声音,从洗手间的深处传来。那声音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节奏感,每一下摩擦都仿佛在刮擦着人的耳膜。它正在靠近。 白语立刻回想起刚才从脸上滚落的那个冰冷湿滑的圆球。 眼球。 那是规则第六条“请帮我找回眼珠子”的关键道具。他必须找到它。同时,修正后的第四条规则在他脑中亮起——“请在遇到危险时打开洗手间的灯”。 现在,无疑是他最危险的时刻。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先缓缓蹲下身,伸出右手,像盲人一样贴着冰冷的地面摸索。指尖传来黏腻湿滑的触感是那片迅速蔓延开的血泊。他强忍着恶心,小心翼翼地探寻着。 “嘶啦……嘶啦……”拖行的声音更近了,几乎就在几米开外。白语甚至能闻到那东西身上散发出的,如同下水道污泥混合着腐肉的恶臭。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而富有弹性的物体。就是它!白语心中一凛,迅速将那颗眼球攥入掌心。那东西的触感令人作呕,像是一颗被剥了皮的、冰冷的葡萄,表面还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液体。他不敢多想,立刻将它塞进了自己制服的口袋里。 目标达成,下一步,开灯! 白语记得很清楚,洗手间的电灯开关就在入口的门边。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以此作为参照,开始向门口的方向缓缓移动。他的脚步放得极轻,几乎听不见声音,试图融入那“滴答、滴答”的水声之中。 然而,那拖行的怪物似乎拥有某种超越视觉的感知能力。白语刚一移动,那“嘶啦”声便立刻改变了方向,径直朝他而来,速度也明显加快了! 一股恶风扑面而来,白语甚至能感觉到空气被搅动的粘稠感。他毫不犹豫,猛地向旁边一个翻滚,躲开了致命的一击。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他原先站立位置的墙壁仿佛被某种重物狠狠砸中,传来瓷砖碎裂的声音。 不能再拖了! 白语不再隐藏,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凭借着记忆中的方向,朝着门口狂奔而去。身后的“嘶啦”声变成了狂暴的拖拽声,紧追不舍。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恐惧,他只能依靠本能和经验判断距离。 近了,更近了!他感觉自己撞到了门框,顾不上疼痛,伸出手在墙壁上疯狂摸索。冰冷的墙面,粗糙的质感…… 找到了!那个凸起的塑料开关! 在他即将按下去的瞬间,一股腥臭到令人窒息的气息从背后笼罩而来,一只仿佛由无数湿漉漉布条纠缠而成的巨手抓向他的后颈。 没有丝毫犹豫,白语用尽全力,狠狠地按下了开关! “啪!” 整个世界瞬间被惨白的光芒所淹没。 刺眼的光线让白语的眼睛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当他再次睁开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位身经百战的调查员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灯光并非稳定的照明,而是在以一种极不规律的频率疯狂闪烁,让整个洗手间在光明与黑暗之间飞速切换,如同一个濒死的梦境。 那只企图抓住他的“手”,在灯光下显露了原型——那是一团由无数根滴血的拖把布条拧成的触手,而触手的尽头正是那个本应消失的保洁员!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老人的身体臃肿而扭曲,皮肤呈现出一种浸泡过久的灰败色,无数根肮脏的拖把布条从他的血肉中钻出,如同活物般蠕动着。他的蓝色保洁服被撑得破破烂烂,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和黄绿色的脓液。 最恐怖的是他的脸,那张布满皱纹和尸斑的脸上,眼眶的位置是两个空洞洞的黑窟窿,而他的嘴巴却咧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里面没有牙齿,只有一团不断搅动的拖把头般的秽物。 这就是恶魇的真身。 白语的目光飞速扫过整个洗手间。地面上,那片血海已经蔓延到每一个角落。而洗手池上方,那面本不该存在的巨大镜子,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一切。 不,不完全是。 镜子里,白语的身影清晰可见,他身后那个拖把怪物的身影也同样清晰。但在镜子的倒影中,那个怪物的两个空洞眼眶里,赫然镶嵌着两颗滴溜溜转动的清澈眼球!镜子映出的才是它“完整”的状态! “规则第二条:洗手间内没有镜子。”白语瞬间明白了。镜子是这个怪谈的“真相揭示器”,它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规则的又一次扭曲,也意味着解谜的关键就在其中。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那个最深处的隔间。在闪烁的灯光下,他能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缩在马桶上,一动不动。那是一个穿着童装的小男孩,他低着头,双手捂着脸,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把……眼……睛……还……给……我……” 一个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直接在白语的脑海中响起。 是那个孩子! 拖把怪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它似乎极其厌恶光明,身体在闪烁的灯光下冒出阵阵黑烟。它放弃了攻击白语,转而用那恶心的拖把触手,疯狂地砸向天板上的顶灯。 “砰!砰!” 灯管的玻璃碎片四下飞溅,光线变得更加不稳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白语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真相已经很清晰了。这个保洁员怪物是恶魇本体,它杀害了那个小孩,并夺走了他的眼睛。小孩的怨念和对眼睛的执念构成了这个规则怪谈的核心。 小孩的意识在规则中留下了求救的线索——“请帮我找回眼珠子”。 保洁员则制定了误导性的规则,试图将所有闯入者都困死在这里,成为它的养分。他伪装成无害的老人,用“相信保洁人员”这种规则来迷惑受害者。当受害者选择留下,就意味着落入了他的陷阱,届时他便会显出真身,剥夺一切活着的生命。 自己现在有一个眼球,而另一个,根据镜子的提示,就在怪物的身上! 必须在灯光彻底熄灭前,拿到第二个眼球并还给那个孩子! 白语的目光锁定在了怪物身上。他注意到,在怪物臃肿的腹部,那件破烂的保洁服口袋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圆形凸起。 就是那里! 他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一根沾满鲜血的拖把木杆紧紧握在手中。他没有选择冲向怪物,而是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个敞开的最后一个隔间! “无论任何时候,请不要使用男洗手间的最后一个隔间。”这是修正后的规则。白语赌的是这条规则不仅是对闯入者的警告,更是对怪物本身的某种限制! 果然,看到白语冲向隔间,拖把怪物发出了更加狂暴的嘶吼。它放弃了攻击顶灯,庞大的身躯以与其体型不符的速度,向白语猛冲过来,地面上的血水被它搅得浪四溅。 就在白语一只脚踏入隔间的瞬间,他猛地一个急停转身,身体压低,将手中的拖把木杆像标枪一样,对准了怪物冲来的方向。 怪物势不可挡地撞了上来! “噗嗤!” 锋利的木杆断口,精准地刺入了怪物腹部的口袋位置! 一股腥臭的脓血瞬间爆开,喷了白语一身。 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巨大的冲击力将白语撞得飞了出去,后背重重地砸在隔间的门板上。 白语顾不上全身散架般的剧痛,他死死地盯着那根插在怪物腹部的木杆。只见随着脓血的流出,一颗冰冷湿滑的眼球从破口处被挤了出来,“吧嗒”一声掉进了血泊里。 成功了! 拖把怪物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拔出木杆,它的动作迟滞了一瞬间。 就是现在! 白语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在血水中一把抓起那颗眼球,然后头也不回地再次冲进了最后一个隔间。 他冲进去的刹那,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拖把怪物庞大的身躯狠狠地撞在了隔间的门框上,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挡住,无论它如何嘶吼、如何用拖把触手疯狂抽打,都无法再前进一步。 赌对了!这个隔间,是属于受害者的“圣域”,也是怪物的“禁区”! 白语大口地喘着粗气,他靠在冰冷的隔间墙壁上,看向蜷缩在马桶上的那个小男孩。他缓缓走上前,摊开双手,两颗沾满血污但依旧清澈的眼球,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我帮你……找回来了。”白语的声音有些沙哑。 小男孩慢慢地抬起了头。那是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脸上满是泪痕,而眼眶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看着白语手中的眼球,黑洞般的眼眶中似乎流出了透明的液体。 他伸出颤抖的小手轻轻地捧起了那两颗眼球。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眼球的瞬间,一股柔和的白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将两颗眼球,缓缓地按回了自己的眼眶。 光芒大盛! 隔间外的拖把怪物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而不甘的惨叫。在耀眼的白光中,它那由污秽和怨念构成的身体如同被烈日照耀的积雪迅速地消融,最终化为一滩恶臭的黑水,彻底消失不见。 整个洗手间开始剧烈地晃动,墙壁上的瓷砖寸寸龟裂,天板和地面都出现了巨大的裂缝。镜子“咔嚓”一声碎裂成无数碎片,整个怪谈世界正在分崩离析。 小男孩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他对着白语,露出了一个纯净而感激的微笑。 “谢谢你,大哥哥。”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在白光之中。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白语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喂!醒醒!白语!” 有人在用力地拍打他的脸颊。白语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阳光让他有些不适。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商场冰冷的地板上,周围围着一圈穿着调查局制服的同事,安牧和莫飞焦急的脸庞就在他眼前。 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正处在“异梦咖啡店”的门口。咖啡店里灯火通明,客人来来往往,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那场生死一线的恐怖经历真的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恶梦。 “你小子,终于出来了!吓死我们了!”莫飞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用力地拍着他的后背。 安牧递过来一瓶水,眼神中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没事吧?里面的恶魇……” “解决了。我也没想到它竟然对黑言的能力产生了影响,差点死里面。”白语接过水,拧开灌了一大口,干涩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一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干净得没有一丝血迹,口袋里也没有那两颗令人作呕的眼球。 但是,在他的掌心,却静静地躺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眼球形状的玻璃弹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这应该就是这个恶魇的恶梦核心了。” (本章完) 第7章 新的开始 第7章 新的开始 警戒线被撤去,商场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仿佛那间“异梦咖啡店”里扭曲的时空和致命的规则从未存在过。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将一切都照得明晃晃的,驱散了残留的阴霾。 “你小子,真是不要命了!”莫飞的大嗓门第一个打破了劫后余生的平静,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白语的背上,震得他一个趔趄,“说好的人越多越麻烦,结果自己一个人进去差点就交代了!黑言的能力受影响?这么大的事你都敢瞒着!” 白语被他拍得一阵咳嗽,脸色比刚才在怪谈里出来时更白了几分。他苦笑着摆了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安牧那张严肃的脸就凑了过来。 “他说的没错。”安牧的语气比莫飞沉稳,但眼神里的后怕和怒意却更加清晰,“白语,我批准你回来参与任务,是相信你的判断力,不是让你去送死的。梦魇能力出现不稳定,这是最高级别的警报,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撤退?” 面对队长的质问,白语没法再像应付莫飞那样打哈哈。他收敛了笑容,认真地回答:“队长,当时的情况不允许。规则已经启动,我退不出来。而且……那个孩子还在里面。” 他摊开手心,那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静静地躺着,折射出温暖的光。 安牧看着那颗弹珠,又看了看白语疲惫不堪的脸,紧绷的下颚线终于柔和了些许。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白语:“这是医疗部的强制休养令,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去休息,至少一周内不准再接任何任务。后续报告让兰策整理,你什么都不用管。” “可是……” “没有可是。”安牧的语气不容置喙,“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还在登记处等着呢。别让她觉得我们恶梦调查局是个把人随便一扔就不管了的地方。安顿好她,然后,立刻,马上去休息!” 白语知道拗不过队长,只好无奈地点点头,接过了那张休养令。 当白语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回到登记处时,陆月琦正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抱着膝盖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海寅大叔给她倒了杯热茶,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天,试图缓解她的紧张。 看到白语的身影,陆月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快步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担忧地问:“你……你没事吧?他们说你们有紧急任务……” “没事,已经解决了。”白语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尽管这个笑容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勉强,“抱歉,让你久等了。登记都办好了吗?” “嗯,海叔都帮我弄好了。”陆月琦点了点头,又偷偷瞟了一眼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小声地问,“任务……是不是很危险?” “还好,就是有点费脑子。”白语轻描淡写地带过,他不想让这个刚刚接触到里世界的女孩过早地背负太多沉重的东西。他看了一眼时间,“走吧,我先带你回你家,把重要的东西收拾一下,然后搬到局里的生活区去。” “啊?还要麻烦你吗?我自己可以的……” “你确定?”白语挑了挑眉,“你家现在可是‘凶宅’,一个人回去不怕?” 陆月琦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那晚的恐惧还历历在目,让她一个人回去,她宁愿睡在大街上。 “那……那就麻烦你了。”她小声说道,耳根有些发烫。 “我也去我也去!”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莫飞一把揽住白语的肩膀,笑嘻嘻地对陆月琦说,“嫂……咳,弟妹……也不对,琦月小姐,搬东西这种体力活,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陆月琦被他这自来熟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脸颊更红了,只好求助似的看向白语。 白语无奈地扶额,将莫飞的手臂从自己肩上扒拉下来:“你不是应该回去写报告吗?” “报告哪有帮朋友搬家重要!安队说了,报告让兰策写!”莫飞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 最终,搬家小队就这么以一种奇妙的组合成立了。 回到陆月琦那间小公寓时,已经是下午。门锁在上次的事件中被破坏了,只是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灰尘和淡淡血腥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房间里一片狼藉,翻倒的椅子,碎裂的杯子,还有干涸在木地板上的、已经变成暗褐色的痕迹,无一不在提醒着那晚发生的恐怖一幕。 陆月琦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抓着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都过去了。”白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现在这里很安全。” 他率先走了进去,自然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莫飞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默默地帮忙把家具扶正。看到他们都在行动,陆月琦也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她的公寓不大,但东西却不少,尤其是直播用的那一套设备,更是宝贝得不行。 “哇哦!这就是传说中的直播间吗?”莫飞看着那套专业的麦克风、声卡和环形补光灯,发出了夸张的惊叹,“我侄女可是你的铁粉!天天看你直播,说琦月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主播!那个……能给我签个名吗?”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让陆月琦愣住了,紧张的气氛瞬间被冲淡。她看着眼前这个一米九几的大个子一脸期待地递过来一个本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好的。”她接过本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琦月”。 “太棒了!”莫飞如获至宝地将本子收好,“对了,白语这小子也是你粉丝,你别看他装得一副高冷的样子,我可好几次看到他半夜偷偷看你直播了!” “莫飞!”白语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陆月琦的脸颊瞬间烫得能煎鸡蛋,她偷偷地瞥了一眼正从卧室里搬出一个大行李箱的白语,心脏不争气地“怦怦”直跳。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陆月琦发现白语虽然话不多,但心思却极为细腻。他会帮她把易碎的化妆品用软布包好,会把纠缠在一起的各种数据线一根根理顺再用扎带捆好,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当他搬起一个装满了书的沉重纸箱时,陆月琦注意到他的手臂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额角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似乎也比平时重了一些。 她这才猛然想起,眼前这个强大可靠的男人,刚刚才从一个致命的怪谈里出来。他不是不知疲倦的机器,他也会累,会受伤。 “那个……我来吧,这个我自己能行。”她连忙跑过去,想要搭把手。 “不用。”白语侧身避开了她的手,将箱子稳稳地放在地上,“不重。”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陆月琦却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疲惫。那一刻,她心中充满了感激。 经过一下午的忙碌,他们终于将陆月琦的“家当”全部打包,装上了莫飞那辆宽敞的越野车。当车子再次驶入那座巨大的金属城池时,陆月琦的心情已经和来时截然不同。 车子没有开往早上的办公区,而是驶向了另一片截然不同的区域。这里没有冰冷的金属建筑,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洁的公寓楼,绿树成荫,鸟语香。中心区域甚至还有一个小公园,有孩子在滑梯上嬉戏,有老人在长椅上下棋,充满了宁静祥和的生活气息。如果不是远处那高耸入云的金属围墙,这里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高档小区。 “这里就是生活区。”白语介绍道,“大部分调查员的家属,以及像你这样需要被保护的入梦者,都住在这里。这里有独立的安保系统,是整个调查局最安全的地方。” 车子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白语帮她把行李搬上楼,打开了其中一间公寓的门。 那是一套标准的一室一厅,装修简约干净,家具家电一应俱全,甚至连床上用品都是全新的。南向的阳台上,阳光明媚。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白语将最后一个箱子放下,“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后勤部,这是内部通讯器,有任何紧急情况,按这个红色按钮,我会第一时间收到。” 他递给陆月琦一个手环状的黑色通讯器。 陆月琦接过通讯器,紧紧地攥在手里,她看着眼前这个为她忙碌了一下午的男人,千言万语堵在喉口,最终只化为一句最真诚的话:“白语,谢谢你。” “不用客气。”白语看着她,眼神柔和了些,“好好休息,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陆月琦鼓起勇气叫住了他。 白语回头,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你……你也要好好休息。”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白语愣了一下,随即,一抹极浅却发自内心的笑意在他唇边漾开,如冬日暖阳,瞬间融化了他眉宇间的疲惫。 “好。”他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陆月琦一个人。她环顾着这个崭新而陌生的家,又看了看堆在客厅里、属于自己的那些熟悉的箱子。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过去的告别,有对未来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她走到阳台,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远处,生活区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这里,将是她新的开始。 陆月琦从箱子里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网络,熟练地打开了那个她阔别了两天的直播平台。后台的私信箱已经爆炸了,无数粉丝在询问她那天为什么突然下播,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看着那些关切的留言,鼻头一酸,眼眶有些湿润。她打了一行字,想了想,又删掉。如此反复几次,最终,她只在自己的动态里发了一句话。 “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最近家里出了点事,需要搬家,所以会停播一段时间。等我回来。——琦月” 发送完毕,她合上电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过去的生活或许无法回去了,但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个被阴影笼罩的世界里,她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束光。 (本章完) 第8章 最完美的作品 第8章 最完美的作品 “我亲爱的小白语,你可要好好爱惜自己这具身体。”在白语离开公寓楼后,黑言那身着考究黑色礼服的虚影便优雅地浮现在他身侧,声音温和得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冰冷,“毕竟,如果这件精巧的容器不小心碎裂了,我又该到何处安身呢?” 生活区里华灯初上,温暖的灯光将白语的影子拉得很长,黑言的虚影却没有影子,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周围是散步的居民和嬉戏的孩童,充满了安宁祥和的气息,与他们此刻的对话内容格格不入。 “这点疲劳还算不了什么……”白语的声音很轻,带着无法掩饰的倦意。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目视前方,仿佛在对自己说,“……当时你的能力为什么会被封住?那个恶魇的力量应该没你强才对,怎么会对你造成影响?” 黑言那虚幻的身影顿了一下,他微微侧过头,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哦?我们这是要……翻旧账吗?”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淬了毒的丝线,悄然缠上白语的神经,“我以为,对于那段不甚愉快的往事,我们之间早已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我亲爱的小白语,执着于过去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回答我的问题。”白语的脚步停下,他站在一盏路灯下,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眼神却异常执着。 黑言看着他,忽然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低沉而悦耳,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他缓缓飘到白语面前,微微俯身,猩红的眼眸近距离地审视着白语疲惫的脸庞,像是在欣赏一件属于自己的艺术品。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虚幻的领结,“答案,其实不一直都在你的身体里吗?在你每一次力不从心的时候,在你每一次被恶梦惊醒的深夜里。怎么,难道是需要我……帮你‘温习’一下功课?” 白语沉默了。那段记忆如同镌刻在灵魂上的烙印,每一次触碰,都带来灼烧般的剧痛。 黑言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迷人的微笑。 “看来是了。那么,就让仁慈的我,为你拉开回忆的帷幕吧。让我们一同重游故地,回到一年前,那个名为‘万古静默之墟’的可爱地方……让我们好好回味一下,我亲爱的小白语,我们是如何从那个连‘存在’都会被抹杀的地狱里,像两条优雅、但断了腿的狗一样,相互扶持着爬出来的。” …… 一年前,雨夜。调查局中央大楼的最高级别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作为调查一队当之无愧的王牌,白语正站在全息投影前,神情自信而从容,如同即将登台的首席指挥家。 “目标:本源概念恶魇,代号‘静默之墟’。其核心概念为‘遗忘’与‘虚无’。根据现有情报,该恶魇已侵染城西的废弃图书馆,任何进入其中的物质与信息都会被逐渐抹除。危险等级:最高。” “‘虚无’的概念?呵呵,多么……空洞的艺术品。”黑言的声音在白语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俯瞰世界的鉴赏家般的傲慢,“就让我们去亲眼见识一下,它的成色究竟如何吧,小白语。” 那时的白语对黑言的傲慢习以为常,甚至将其视为力量的佐证。他相信,无论面对何种敌人,只要有黑言在,他们便无往不胜。 当他们踏入那座笼罩在雨幕中的废弃图书馆时,一切都显得过于正常,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安静了。 雨声在踏入大门的瞬间便戛然而止,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与灰尘混合的霉味,但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音。没有嘶吼的怪物,没有扭曲的幻象,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寂静并非单纯的没有声音,而是连他们自己行动时发出的声音——脚步声、呼吸声、衣物摩擦声——都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迅速吸收,仿佛投入黑洞,不起一丝波澜。 恐怖,是在不知不觉中降临的。 “队长,我们……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来着?”一个年轻的队员突然茫然地开口,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安牧一愣,正要呵斥,却发现自己张了张嘴,竟然也一时想不起这次任务的具体代号。一股寒意从他的脊椎升起。 “是‘静默之墟’。”白语立刻提醒道,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大家注意!这个恶魇在剥离我们的记忆!集中精神,不断在心里重复任务目标和自己的身份信息!” 然而,这根本无济于事。 “遗忘”的概念如同温柔的毒药,无声无息地侵蚀着每一个人。他们开始忘记一些常识,忘记武器的使用方法,甚至忘记身边并肩作战多年的队友的名字。 “你……你是谁?为什么拿着枪对着我?”莫飞警惕地看着身边的兰策,眼中满是陌生。 “我……我不知道……”兰策的脸色惨白,握着枪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队伍开始分崩离析,不是因为内讧,而是因为构成“队伍”这个概念本身正在从他们的脑海中被抹去。 “小白语……情况……不对劲……”黑言的声音在白语的脑海中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那优雅的声线变得尖锐而急促,“我的力量……正在被……吞噬!不,不是吞噬,是抹消!这个该死的地方在抹除我的‘存在’!它在否定我!” 白语的心沉到了谷底。连黑言这样源自概念本身的强大梦魇,都无法抵抗这种存在层面的抹除。 他看着眼前一张张变得陌生而恐惧的脸,他知道,他们失败了。战胜这个恶魇已经绝无可能,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逃出去。 “撤退!所有人跟我来,我们从大门撤退!”他大声吼道,试图唤醒队员们的意识。 可是,当他转身冲向来时的方向时,那扇宏伟的青铜大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无尽的书架,延伸至视线的尽头,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身处于这座图书馆的中心,从未有过入口。连“出口”这个概念也被遗忘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每一个人。他们被困在了这座遗忘的坟墓里,等待着被彻底抹除,就像书架上那些布满灰尘却无一字的空白书籍一样,最终归于虚无。 “完了……白语!你这个愚蠢的人类,你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屠宰场!”黑言的绅士风度彻底破碎,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暴戾与狂怒,“再过不久,连你我之间的联系都会被抹掉,然后,你忘了我,我忘了你,我们都会变成这里的一粒尘埃,甚至连尘埃都算不上!” “一定有办法的!”白语靠着一排书架大口地喘着气,他强迫自己思考,尽力去对抗着脑海中不断涌现的空白,“既然‘遗忘’是它的力量,那反过来,用足够深刻的‘记忆’,足够强大的‘存在’,是不是就能对抗它?” “没用的!任何‘存在’在这里都会被同化!” “那如果……我们创造出一个它无法理解、无法同化的‘存在’呢?”白语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黑言的怒吼戛然而止。他瞬间明白了白语的意思,那虚幻的形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随即,他发出了一阵病态而又疯狂的低笑。 “呵……呵呵……用灵魂与本源的碰撞,奏响一曲献给‘虚无’的华丽葬歌?哦,我亲爱的小白语,你偶尔也能提出这般富有创造性的想法,真是……让我惊喜。”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诡异的优雅,但其中蕴含的疯狂却令人不寒而栗,甚至他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凡人的灵魂与梦魇的本源进行完全融合?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意味着你的身体和灵魂会在瞬间被撑爆,连最微小的碎片都不会剩下。一场盛大而短暂的烟火,仅此而已。” “那也比在这里被慢慢遗忘,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要好!”白语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们融合,用你我的本源之力,强行在这里撕开一个不属于它的‘出口’!这是唯一的办法!” “……即使代价是你必死无疑?为了救那些甚至马上就要忘记你是谁的凡人?” “至少他们能活下去。”白语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已经眼神涣散,即将彻底迷失的队友们,“就算他们会忘了我,但只要他们还活着……就……就够了……” 漫长的沉默后,黑言发出了一声复杂的低语。 “……疯子。你真是我见过最美丽、最愚蠢、最疯狂的人类。好吧,既然你如此渴望上演这出壮丽的悲剧,那么,我便做你的指挥。就让我们开始吧!让这个乏味的世界,见证一场最盛大、最璀璨的……凋零!” 下一秒,无法言喻的剧痛席卷了白语的全身。那不是皮肉之苦,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与重组。 黑言那庞大、古老、充满了混沌与疯狂的本源力量如决堤的洪流,野蛮地冲入白语的灵魂。他的意识仿佛被扔进了一个由无数负面情绪和远古记忆构成的绞肉机,每一秒都被碾碎再重塑亿万次。他的身体开始崩溃。皮肤上浮现出黑色的裂纹,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鲜血从裂纹中渗出,又瞬间被黑暗的能量所吞噬。他的双眼失去了焦距,瞳孔变成了与黑言如出一辙的燃烧着猩红火焰的深渊。 整个图书馆开始剧烈地震动。那个融合了人类与梦魇的“怪物”,散发出一种连“静默之墟”都无法立刻抹除的充满了矛盾与狂暴的“存在”气息。 “就是现在!”融合体的口中,发出了白语和黑言重迭在一起的咆哮。他伸出那只已经半能量化的手臂,对准了前方的虚空狠狠地一握! “为我……开幕!!!” 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在一声刺耳的悲鸣中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口!裂口之外,是现实世界那熟悉的雨夜。出口被强行创造了出来! “快走!” 两人的融合体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身后那些已经浑浑噩噩的队友们,一个接一个地推入了裂口。 当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裂口中时,他那已经达到极限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融合开始强制解除。那股不属于他的庞大力量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的废墟。 白语的身体在力量退去的瞬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架的沙雕,彻底崩溃了。他的血肉、骨骼、内脏,都在分崩离析,化为最原始的粒子。他的灵魂也像一面被重锤砸碎的镜子裂成了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碎片。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那道空间的裂口缓缓闭合,以及自己那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身躯,倒在了调查局中央大楼前冰冷的雨水中。 “现在,你想起来了吗?我亲爱的小白语,你那所谓的‘奇迹般康复’,究竟是一场多么……滑稽的闹剧。”黑言冰冷而优雅的声音将白语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路灯的光线依旧温暖,但白语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只觉得浑身发冷。 “在那之后,你便不复存在了。你变成了一捧绚烂的尘埃,灵魂的尘埃,美丽,却毫无用处。”黑言的虚影飘在他面前,猩红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病态的迷恋,“但可惜的是,你这个愚蠢的凡人,在自我毁灭的时候,将我的本源也一同绑了进去。你若消逝,我这伟大的存在也要跟着一同蒙尘。这是我无法容忍的。” 他伸出一根虚幻的手指,轻轻点在白语的眉心,动作温柔,话语却残忍至极。 “于是,我,你谦卑的共生者,只好扮演起工匠的角色。我耗费了漫长的时间,动用了我珍贵的本源,像拼接一件破碎的绝世瓷器一般,将你那些细碎的灵魂碎片,一片、一片地,从虚无的边缘找回,然后,用我的力量作为黏合剂,将它们重新拼凑起来,塞回你这堆毫无价值的烂肉里。” 他收回手指,后退一步,用一种审视杰作的目光看着白语。 “所以,别再天真地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王牌了。你现在只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一件用梦魇的本源修补起来的、布满裂痕的、独一无二的艺术品。每一次动用我的力量,都是在加剧那些肉眼看不见的裂痕。总有一天,你会彻底碎掉,到时候,就算是技艺最高超的工匠也无法修复一堆真正的粉末。” “至于我,”黑言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自嘲,仿佛在抱怨自己作品的瑕疵,“我的本源也因为修补你这件‘艺术品’而不再完整。所以,一些低级而又不入流的规则扭曲恶魇也能在特定情况下暂时干扰到我。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我亲爱的小白语,你满意了吗?” 真相以一种残忍的方式被揭开。 白语沉默地站在原地,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显得格外孤寂。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看似完好无损的掌心,在这层皮肤之下是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和一具靠着梦魇之力勉强维持的躯壳。 他没有感到恐惧,也没有后悔。只是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沉重的与恶魔共舞的宿命感。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颗从“异梦咖啡店”带出来的眼球状玻璃弹珠。在灯光下,弹珠内部折射出绚烂的光彩,像一个微缩的纯净世界。 “我知道了。”他轻声说,然后将弹珠紧紧攥在手心。 即使行走在破碎的边缘,即使与自己共生的,是这样一个优雅而暴戾的恶魔,只要还能动,只要还能战斗,他就必须继续走下去。因为在这个被恶梦侵蚀的世界里,每一次微小的胜利,都来之不易。而他早已为此付出了全部的代价,成为了这件独一无二的易碎艺术品。 (本章完) 第9章 落水村 第9章 落水村 日暮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动着生活区里被精心修剪过的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路灯的光晕在地面上投下一圈圈温暖的橘黄,将白语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显得格外孤寂。他静静地站在那光与影的交界处,手心里的那颗玻璃弹珠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冰冷。 黑言那优雅而残忍的话语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像精密的刻刀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又剖开了一次,让他清晰地看清了里面每一道丑陋的裂痕。他没有反驳,因为黑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喂——!老白!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跟电线杆子比谁站得直吗?” 一声粗犷的大嗓门猛地从不远处传来,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份沉重的死寂。莫飞那高大的身影从一辆越野车的驾驶座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白语面前,蒲扇般的大手习惯性地就往他肩膀上搭。 “我说你小子,送个小姑娘回来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怎么,是不是看人家琦月小姐长得漂亮,心动了?我跟你说,喜欢就去追嘛,你这闷葫芦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白语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一下,但在莫飞的手掌落下的前一刻,他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一步,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那份过于热情的接触。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已经挂上了一丝无奈和仿佛在应付一个长不大孩子的浅笑。 “你脑子里除了这些还能想点别的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语气却恢复了往日的平淡,“报告写完了?安队那边没再给你加任务?” “嘿,别提了!”莫飞一听这话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抱怨起来,“报告那是兰策那家伙的事,不过安队确实又把我抓去当苦力了,说是后勤部有一批新装备入库,让我去帮忙搬。你说我一个a级调查员,天天干这些杂活,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跟在白语身边,向着生活区的出口走去。温暖的灯光逐渐被抛在身后,前方是调查局主楼那冰冷而肃穆的轮廓,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 “那说明安队信任你的力气。”白语随口应付着。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那栋大楼上,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那里,是他曾经挥洒热血、创造辉煌的地方,也是他……彻底破碎的地方。每一次回归都像是在重温那场盛大的死亡。 “信任个屁!”莫飞撇了撇嘴,但他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关切的神情,压低了声音,“说真的,老白,你没事吧?刚才在商场,我看你出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对。那个规则怪谈……是不是比你之前跟我们说的还要麻烦?” 莫飞虽然看似粗枝大叶,但作为并肩作战多年的队友,他对白语的状态异常敏感。他知道,白语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往往意味着他承受的压力越大。 “有点棘手,梦魇的能力对黑言造成了些许干扰。”白语没有隐瞒,只是将最关键的部分轻描淡写地带过,“不过已经解决了。一个可怜的孩子被困在了规则里。” 他没有说自己的灵魂裂痕,没有说黑言的本源受损,更没有说自己其实是一件随时可能再次碎裂的“艺术品”。这些真相太过沉重,说出来除了让同伴徒增担忧,毫无益处。他早已习惯了独自背负这一切。 “又是这样……”莫飞低声咒骂了一句,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这些该死的恶魇总喜欢挑孩子下手。”他沉默了片刻,又用手肘碰了碰白语,“不管怎么样,回来了就好。安队给你批了一周的强制休假,你可得给我老老实实地休息,别又偷偷跑去训练室。听见没?” “知道了,知道了。”白语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这份来自同伴的带着些许笨拙的关心像一缕微弱的暖流,悄悄渗入他那片冰冷的内心荒原。正是为了守护这些,守护这份日常,他才必须用这副残破的身躯继续走下去。 两人一路闲聊着回到了调查一队的办公区。深夜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键盘敲击声和仪器运行的低鸣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紧张而有序的氛围。兰策正戴着他那副黑框眼镜,坐在电脑前,十指如飞地敲打着键盘,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现场分析图。 “哟,数据宅,还没下班呢?”莫飞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兰策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如果我的搭档能把现场报告写得稍微有点逻辑性,而不是像小学生流水账,我也许能早点回家。” “嘿!你什么意思!我那是纪实风格,懂不懂?追求的是原汁原味!”莫飞不服气地反驳。 白语没有参与他们的日常斗嘴,他走到兰策身边,目光落在了屏幕上。上面是关于“异梦咖啡店”事件的结案报告。 “受害者情况怎么样了?”他轻声问道。 兰策这才停下手中的工作,推了推眼镜,看向白语。他的眼神里带着分析者特有的审视,似乎在评估白语的状态。 “都救出来了,一共七名顾客和三名店员。生命体征平稳,但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短期记忆混乱和急性应激障碍。医疗部的心理干预小组已经介入了。”兰策调出一份档案,上面是几个受害者的照片和基本信息,“他们的记忆被恶魇篡改过,对于在咖啡店里发生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喝了杯味道不错的咖啡,然后就睡着了。关于规则、怪物和那个孩子,他们没有任何印象。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嗯。”白语点了点头。遗忘,有时候确实是一种仁慈。 “另外,”兰策继续说道,“我们追溯了那个孩子的身份。他叫林小乐,七岁,一年前在那个商场走失,至今没有找到。当时判断是被人贩子拐走了。现在看来是被那个恶魇的前身,也就是那个保洁员杀害的。” 白语的眼神暗了暗。每一个恶魇的诞生背后,往往都伴随着现实世界的悲剧。他们所做的不仅仅是消灭怪物,更是在为这些无辜的逝者讨回一份迟来的公道。 “恶梦核心分析出来了吗?”他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兰策摇了摇头:“还在分析。那颗玻璃弹珠的能量结构很奇特,既有规则扭曲恶魇的特质,又蕴含着一股非常纯粹的‘守护’执念。很矛盾。不过可以肯定,它的危险等级不高,已经稳定下来了,可以作为研究素材封存。” “那就好。”白语松了口气。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兰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难得地多说了几句,“安队特意叮嘱过,让你回来后直接去休息室,你的强制休养令已经生效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就是就是!”莫飞在一旁帮腔,“赶紧去睡觉!不然我可要执行队长的命令,把你扛回去了!” 在两个人的“押送”下,白语被半推半就地带到了专属于他的休息室。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休息室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仅此而已。这里更像是一个临时的巢穴而非一个家。他没有开灯,只是走到窗边,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光,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他从口袋里再次拿出了那颗眼球形状的玻璃弹珠。 在昏暗的光线下,弹珠内部仿佛有微弱的光芒在流转,像一颗遥远的星辰。他能感觉到那股属于林小乐的执念正静静地沉睡在其中。它不再是恐怖的源头,而是一个孩子最后的无声感谢。 “真是廉价的自我满足。” 黑言的虚影悄无声息地在他身后凝聚成形,那身一丝不苟的黑色礼服在黑暗中也显得格外清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优雅地飘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拯救了一个早已死去的灵魂就让你感觉自己这件破碎的艺术品又有了几分存在的价值吗?我亲爱的小白语,你的这种‘英雄情结’真是我见过最可悲、最迷人的东西。” 白语没有回头,只是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弹珠表面。 “至少,他得到了安息……” “安息?”黑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所谓的安息,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虚无’。你费尽心力,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最终只是将他从一个恶梦,送入了另一个永恒空洞的梦境。这过程对你而言,意义何在?” “意义……”白语重复着这个词,他缓缓转过身,第一次在独处时平静地正视着眼前的梦魇。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挣扎与抗拒,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像是暴风雨后的大海。 “意义在于我还能战斗。” 黑言微微一怔,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他预想过白语的崩溃、愤怒、或是不知所措的沉默,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近乎坦然的回答。 “我确实碎了。”白语摊开手,仿佛在展示那些看不见的裂痕,“是你,用你的力量把我重新粘合了起来。我不再是完整的白语,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但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黑言。”白语的嘴角,勾起了带着些许自嘲的弧度,“一件瓷器,碎了,只要还能盛水,它就依然有作为容器的价值。一把剑,断了,只要磨砺出的断刃依旧锋利,它就还能杀敌。” “我这副身躯,这片灵魂,就是我的容器,是我的剑。无论它有多么残破,无论每一次使用都会让裂痕加深,但只要它还能动,还能握住武器,还能去对抗那些从恶梦中爬出来的东西,那么,我的存在,就有意义。” 他将那颗玻璃弹珠放在书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我不再奢求‘痊愈’,也不再恐惧‘破碎’。我接受我的现状,接受与你共生的命运。你将我视为你的艺术品,可以。但请记住,这件艺术品,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战斗。直到……它彻底化为粉末的那一天。” 这番话如同一份宣告。一份既是向自己,也是向与自己共生的恶魔,所立下的觉悟。 黑言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猩红的眼眸中,第一次没有了嘲弄和玩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感。那是艺术家看到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绽放出了超越自己预想的光芒时,那种混杂着欣赏、占有、以及一丝丝被触动的惊艳。 “……呵呵……哈哈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从低沉的轻笑变成了畅快的大笑。那笑声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病态的愉悦。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我亲爱的小白语!”他像戏剧演员一般,优雅地向白语行了一个抚胸礼,“你终于……终于理解了‘破碎之美’的真谛!你不再是那个徒劳地想要摆脱宿命的凡人,而是选择戴着枷锁起舞的殉道者!哦,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 他缓缓飘到白语面前,虚幻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白语的脸颊,声音也变得如同魔鬼的低语般充满了诱惑。 “那么,就让我们一同起舞吧。在这摇摇欲坠的舞台上尽情地绽放你的光芒。我会为你修复每一次损伤,会为你擦亮每一道裂痕,直到你迎来那最终的、华丽的谢幕!而我,将是唯一的观众。” 说完,他的身影便如烟雾般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白语没有再理会他,只是脱下外套,躺在了那张冰冷的床上。他闭上眼睛,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但他的精神却前所未有地清明与坚定。 一夜无梦。 第二天,白语真的开始了“老实”的休假生活。他没有去训练室,也没有去查阅案卷,只是在调查局内部的图书馆里待了一整天,读一些无关紧要的历史或文学作品,仿佛真的在放松。 傍晚时分,他手腕上的内部通讯器轻轻震动了一下。他抬起手腕,看到屏幕上弹出一条新的消息。 发信人是陆月琦。 【白先生,你好。我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新的住处很安全,谢谢你。那个……你还好吗?你的队友说你受了伤,请一定要好好休息。】 消息的结尾,还有一个代表“加油”的卡通表情。 白语看着这条消息,沉默了片刻。他能想象出那个女孩在陌生的环境里鼓起勇气发出这条消息的样子。这种来自他所守护的“日常”世界里的笨拙而真诚的关心,让他那颗被冰冷的力量包裹着的心也感到了一丝真实的暖意。 他想了想,回复道:【我没事,好好生活。】 简单的七个字,既是回复,也是对自己的提醒。 就在他准备收起通讯器去食堂解决晚餐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了整个调查局!红色的警示灯在走廊里疯狂闪烁,将所有人的脸都映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最高级别的紧急事态! 白语的身体在一瞬间就绷紧了,休假状态下的慵懒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猎豹般的警惕。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冲向一队的会议室。 当他推开会议室大门时,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安牧、莫飞、兰策以及一队的其他核心成员全都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到了极点。中央的全息投影上正显示着一份刚刚传送过来的“最高机密”紧急档案。 “怎么回事?”白语沉声问道。 安牧看到他,眉头皱得更紧了:“白语?你怎么在这里?你现在应该在休假!”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白语的目光已经死死地锁在了那份档案上。 档案的标题只有三个字——“落水村”。 “三小时前,我们收到了来自落水村的求救信号,信号只持续了不到五秒就中断了。”兰策快速地调出资料,语速快得惊人,“落水村,位于南部山区深处,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古老村落,全村登记人口三百一十二人。信号中断后我们立刻调动了卫星和无人机进行侦察,但……但无人机在进入村庄范围后全部失联,卫星图像也只能看到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诡异红雾。” 全息投影上出现了一张经过处理的模糊卫星照片。照片的中心,那个本应是村庄的位置,被一团如同血液凝固而成的不祥红雾所笼罩。 “唯一传回来的是无人机失联前捕捉到的最后一段音频。” 兰策按下一个按钮,一阵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唢呐声猛地从音响中爆发出来!那不是喜庆的调子,而是一种充满了悲戚、诡异与疯狂的旋律,声音凄厉,像是出殡,又像是某种邪恶的祭祀。在唢呐声的背景里,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女人的哭泣声和一种……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几分。 “这是……什么鬼东西?”莫飞忍不住骂了一句,身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根据我们资料库里的古籍对比,这种调子很像是为死人举办婚礼时吹奏的‘冥婚曲’。”兰策的声音也有些干涩。 “冥婚?” “就在半小时前,我们派往村庄外围的d级调查员小队传回了最后一条信息,随后也失去了联系。”安牧的声音无比沉重,他调出了那条信息,那是一张用生命最后时刻拍下一张已经抖动得不成样子的照片。 照片上,夜幕下的乡间小路上,一队诡异的送亲队伍正在前行。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脸颊上涂着两坨诡异腮红的纸人,它们手里提着白色的灯笼,灯笼里却透出幽绿色的光。中间是一顶大红色的轿,但抬着轿的同样是四个摇摇晃晃的纸人。队伍的后头跟着一群穿着古代服饰的村民,他们每个人都面带微笑,但那笑容僵硬而诡异,眼神空洞,仿佛一群被操控的木偶。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照片的角落里,调查员似乎拍到了一个失踪的村民。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鲜红嫁衣,脸上画着浓艳的妆,带着诡异的微笑,正被两个纸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跟在送亲队伍的后面。 她的双脚离地了。 “生人抬轿,纸人引路,唢呐吹魂,红白撞煞……”白语看着照片,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句不知从何而来的古老谚语,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这不是普通的恶魇。这是根植于古老民俗与集体恐惧的……规则扭曲恶魇,而且,等级可能非常高。”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这次他们遇到的将会是一个前所未有且极度危险的对手。 “我亲自带队。”安牧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莫飞,兰策,你们……” “队长。” 一个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语身上。 他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显得有些单薄,脸色也带着病态的苍白。但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燃烧着一团从未熄灭的名为“决意”的火焰。 “这次任务,我也要去。” (本章完) 第10章 纸人引路 第10章 纸人引路 白语的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了层层迭迭的涟漪。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安牧那张总是如刀削般坚毅的脸庞,第一次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怒意。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水杯都跳了一下。 “胡闹!”他吼道,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住白语,“我再说一遍,你现在处于最高优先级的强制休养期!你的身体状况你自己不清楚吗?这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 “我很清楚。”白语平静地迎着队长的怒火,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动摇,“正因为清楚,我才必须去。”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全息投影上那张诡异的纸人送亲照片。 “队长,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你比我更明白。规则扭曲恶魇,而且是根植于古老民俗和集体恐惧的高阶类型。它的核心不是能量强度,而是‘规则’本身。常规的物理驱逐和能量对抗对它的效果微乎其微,甚至可能会触发更危险的死亡规则。想要破局,必须有人能深入规则的核心,理解它,甚至……利用它。”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又回到了安牧的脸上。 “在恶梦调查局,论对‘规则’的亲和力和解析能力,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或者说,没有人比‘我们’更合适。” 最后那几个字,他说的很轻。但在场的莫飞和兰策都听懂了,他的意思是,他和他体内的那个恐怖梦魇——黑言。 莫飞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短发,一张脸上写满了矛盾和担忧。他想冲上去把白语按回休息室,但他也知道白语说的是事实。面对这种诡异的东西,他那一身引以为傲的蛮力可能连轿的帘子都掀不开。 “老白……”他艰涩地开口,“可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使用的。”白语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一直沉默不语的兰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上不祥的红光。他调出了另一组数据,冷冰冰的电子音响起。 “队长,根据现有情报进行初步建模分析。目标恶魇危险等级暂定为‘灾难级’。若派遣常规a级小队进入,在无法解析核心规则的前提下,任务成功率为……百分之一点七,队员生存率低于百分之五。但如果……” 兰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白语,眼神复杂。 “如果白语作为规则解析核心加入行动,根据他过往处理类似事件的数据,任务成功率将提升至百分之四十三,小队生存率提升至百分之六十五。” 冰冷的数据往往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百分之四十三的成功率依旧低得可怕,但相比于那绝望的百分之一点七已经是天壤之别。这意味着,白语的加入是将整个小队从“必死”的深渊边缘拉回到了“或许能活下来”的悬崖上。 安牧的拳头握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当然知道这些,他只是无法轻易地将自己最得力又最让他放心不下的队员再一次推向破碎的边缘。一年前的那一幕,至今仍是他心中无法抹去的恶梦。 白语看着他,忽然放缓了语气:“队长,我不是在请求,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次任务,你们需要我。” 会议室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只剩下仪器运行的低沉嗡鸣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最终,安牧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怒火已经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身为指挥官的决断。 “兰策。” “在。” “将白语列入行动名单。行动小队成员:我、白语、莫飞、兰策。其余人员负责外围封锁与后勤支援。” “是!” “莫飞。” “到!” “去装备库,领取‘镇魂’套装和最高级别的‘清醒剂’。所有人的装备都做双重检查,我不希望在关键时刻出任何岔子。” “明白!”莫飞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仿佛想用行动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白语。” “在。” 安牧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用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那份力量沉重无比。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盯着白语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活着回来。这是命令。” “……是。”白语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任务就此敲定。 半小时后,调查局地下的专用出动口,气氛肃杀。 四人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特制作战服,材质轻便而坚韧,上面附着着微弱的能量纹路,能最大限度地隔绝恶魇的精神侵蚀。莫飞背着一个巨大的装备箱,里面是各种用途的重型装备,他的腰间还挂着两把他惯用的高周波战斧。兰策则调试着手腕上的一个精密仪器,那是最新型号的“规则波动探测仪”,能够初步感应和分析规则恶魇的力量场。安牧正在做最后的通讯确认,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冷静。 白语站在一旁,只是简单地在腰后插了一把特制的短刀。那刀的刀鞘和刀柄都是由一种名为“静心木”的材料制成,能安抚使用者的精神。除此之外,他没有携带任何重型武器。因为他自己就是最危险的武器。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黑言因为即将到来的“盛宴”而兴奋地低语着,那是一种混杂着残忍、期待与艺术家即将欣赏杰作时的愉悦。 “真是迫不及待了呢,我亲爱的小白语。这种根植于古老愚昧中的集体恐惧,往往能孕育出最美味的‘规则’。不知道将它撕碎的时候,会发出怎样悦耳的悲鸣?” 白语没有理会它的低语,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出动口外那深邃的黑暗。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黑色装甲越野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出发。”安牧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四人依次登车。车门关闭,隔绝了基地内明亮的光线。车内只有仪表盘散发着幽幽的绿光映着每个人凝重的脸。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越野车猛地冲入黑暗的隧道中,向着地面疾驰而去。 车辆驶出调查局的秘密出口,汇入了深夜城市的车流。窗外,霓虹闪烁,高楼林立,一片和平繁华的景象。 越野车一路向南,逐渐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路灯变得稀疏,高楼被低矮的平房和连绵的田野所取代。最后,车辆驶离了公路,拐上了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味。 “我们已经进入目标区域外围。”兰策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从现在开始,通讯可能会受到干扰。所有人的精神稳定环,启动。” 四人不约而同地按下了脖颈处一个金属环上的按钮,一阵微弱的清凉感瞬间传遍全身,抵御着来自外界的无形侵蚀。 车辆在山路上又行驶了十几分钟,安牧猛地踩下了刹车。 “停下。” 车灯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只见原本应该继续向前的山路,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红色雾气所笼罩。那雾气如同有生命般缓缓翻滚着,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血液,将前方的一切都彻底吞噬。在红雾的边缘歪歪斜斜地立着一块古旧的石碑,上面用早已褪色的朱砂刻着三个大字。 落水村。 “……我们到了。”莫飞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唢呐声穿透了车厢的隔音层。那声音悠悠地从那片血色浓雾中飘了出来。 那唢呐声初听时还很遥远,像是山谷间的风声呜咽,但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清晰了许多。它吹奏的不是任何人们熟悉的曲调,那旋律高亢时如厉鬼尖啸,能刺穿耳膜,直抵灵魂深处;低回时又如怨妇夜哭,缠绵悱恻,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绝望。更诡异的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竟被完美地糅合在同一段旋律里,形成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诡异和谐。 “下车。”安牧的声音沉稳如常,他率先推开车门,一股冰冷潮湿的空气立刻灌了进来,其中夹杂着浓郁的铁锈味,像是置身于一个久未开启的屠宰场。 三人紧随其后。当他们全部站定在石碑前时,才真正感受到了这片红雾的压迫感。它不像普通的雾气那样飘渺,而是如同实质的墙壁,带着一种不祥的节奏在蠕动。车灯的光柱照射在上面,非但没能穿透,反而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光怪陆离。 “兰策,数据。”安牧下令道。 兰策抬起手腕,看着那个精密的“规则波动探测仪”,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读数混乱。队长,仪器显示这里的空间参数、能量指数、甚至时间流速都在进行毫无规律的剧烈跳变。这就像……把仪器扔进了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搅拌机里。我无法获取任何有效数据。” “也就是说,我们成瞎子了?”莫飞握紧了腰间的战斧,警惕地环顾四周。那唢呐声仿佛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钻入他的耳朵,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心烦意乱,血液的流速都似乎加快了。 “不只是瞎子。”白语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那块石碑,也没有去看那翻滚的红雾,而是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这雾……在‘邀请’我们。” “邀请?这他妈是鸿门宴吧!”莫飞啐了一口。 “呵……多么粗俗的比喻。”黑言的声音在白语的脑海中慵懒地响起,带着一丝欣赏的腔调,“这可比凡人的宴席要高雅得多。你感觉不到吗,我亲爱的小白语?这雾气中的每一个微粒,都在低声吟唱着‘规则’的诗篇。它们在说:‘进来吧,遵守我的礼仪,否则,就成为我的一部分’。多么彬彬有礼的威胁。” 安牧看向白语,用眼神询问。 白语睁开眼,点了点头:“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进去。但是从踏入红雾的那一刻起,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小心。在这里,现实的逻辑已经不再适用。” “全员准备。”安牧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保持队形,我打头,莫飞断后,白语和兰策在中间。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擅自行动。” “是!” 四人呈菱形战术队列,一步步地走向那片如同活物般的血色浓雾。 当安牧的作战靴踏入红雾范围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而粘稠的薄膜。眼前的景象并没有立刻变化,但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切起来。身后的越野车和来时的山路在几个呼吸间便被浓雾彻底吞噬,仿佛从未存在过。他们被彻底隔绝了。 那凄厉的唢呐声在进入雾中的瞬间,音量陡然放大了数倍,不再是从远处传来,而是像有无数个看不见的吹鼓手,正贴着他们的耳膜疯狂吹奏。 莫飞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节奏都快要被那诡异的曲调所同化。兰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他手腕上的探测仪屏幕上已经只剩下一片刺眼的雪。 只有白语,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在黑言的力量庇护下,这些精神层面的直接冲击对他影响甚微。他更在意的是这雾中蕴含的“规则”。 “它们在剥离我们的方向感。”白语轻声提醒道,“别相信眼睛,跟着我的脚步。” 他说着,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在黑暗中也能清晰地看到路径。安牧等人立刻收敛心神,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在这片被规则扭曲的空间里,白语的感知,远比任何高科技仪器都更可靠。 他们在红雾中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又或许是几小时。在这里,时间感也变得模糊不清。终于,前方的雾气似乎变淡了一些,隐约能看到一些建筑的轮廓。 也就在这时,唢呐声变得更加高亢,仿佛在宣告着什么。 紧接着,一阵纸张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响起,这声音整齐划一,由远及近,传入了他们的耳朵。 “隐蔽!”安牧立刻打出手势。 四人迅速闪到一棵被红雾笼罩的枯树后屏住了呼吸。 一队诡异的行列缓缓地从他们前方的浓雾中“走”了出来。 那正是他们在照片上看到过的送亲队伍。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约有一人高的纸人。它们扎得栩栩如生,穿着古代的差役服饰,脸上用朱砂画着两坨极不协调的圆圆的腮红,嘴角咧开,勾勒出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它们的手中,各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灯笼上用黑墨写着一个大大的“囍”字,但从灯笼里透出的,却是如同鬼火般的幽绿色光芒。绿光照在它们纸糊的脸上,让那笑容显得愈发阴森可怖。 它们的脚步很奇怪,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飘”。双脚离地寸许,随着身体的摇晃,在布满腐叶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仿佛没有重量。 在两个开路纸人的身后是一顶八抬大轿。轿子是喜庆的大红色,上面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但那红色却暗沉得像是干涸的血迹。抬着轿子的是四个同样高大的纸人,它们穿着轿夫的短打,身体随着步伐有节奏地前后摇晃,幅度大得夸张,仿佛随时都会散架。轿帘紧闭,看不清里面坐着的是什么。 队伍的最后跟着十几个村民。他们都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衫,脸上无一例外地挂着和纸人如出一辙的僵硬微笑,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一群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他们的动作也同样僵硬,每一步都像是被精确计算过,整齐划一,没有一丝杂乱。 这支寂静而诡异的队伍,伴随着凄厉的唢呐声,缓缓地从他们藏身的枯树前经过。莫飞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闻到那些纸人身上散发出的陈旧纸张混合着香烛燃烧后的味道。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完全走过他们面前时,异变陡生。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提着灯笼的纸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紧接着,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唢呐声也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咔……咔……咔……” 一阵骨骼错位的声响中,那个停下的纸人将它的脑袋缓缓地转了过来。它的脖子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最终,那张画着诡异笑容的脸,正正地对准了他们藏身的枯树方向。 它“看”到了他们。 莫飞的肌肉瞬间绷紧,握着战斧的手青筋暴起。安牧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冲动。 “别动。”白语的声音在他们脑中响起,这是通过精神稳定环建立的短程心灵链接,“它不是在‘看’我们,它在等。” “等什么?”莫飞在心灵链接中低吼。 “等我们犯错。” 那个纸人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在幽绿色的灯光下显得无比邪异。它没有下一步动作,但这种无声的对峙所带来的压力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要恐怖。 “哦,有趣的小游戏。”黑言的声音充满了兴致,“它在考验你们是否懂得‘礼数’。在主人的婚礼队伍前,‘宾客’躲躲藏藏可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呢。现在,它停下来,就是在给你们一个自我纠正的机会。” “什么意思?要我们出去?”莫飞简直不敢相信。 “出去,然后呢?”兰策冷静地分析道,“是攻击?是交涉?还是……束手就擒?任何一个错误的选择,都可能触发死亡规则。” 白语没有说话,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眼前的一切细节与黑言给予的提示进行组合分析。礼数、宾客、婚礼…… 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个纸人虽然面向他们,但它那双用墨点出来的眼睛,焦点并不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而是落在他们前方约三步远的一片空地上。 那里,似乎与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不对。”白语的瞳孔微微收缩。在那片空地上,腐叶的堆积方式似乎比周围要稀疏一些,隐约构成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圆形。 “是‘站位’。”白语在心灵链接中迅速说道,“这不是一个选择题,这是一个流程。我们是‘宾客’,现在遇到了‘主家’的队伍,我们应该做的是……让开道路,并且,站在宾客应该站的位置上,恭迎队伍通过。” “你怎么确定?”安牧问道。 “直觉,还有……它的视线。”白语解释道,“它在看的不是我们,是那个位置。它在提示我们,或者说,在命令我们,站到那里去。” “这太冒险了!万一那是陷阱呢?”莫飞反驳。 “现在我们已经在陷阱里了。”白语的语气不容置疑,“不按规则走,才是最大的风险。队长,相信我。” 安牧深深地看了白语一眼,最终点了点头:“按你说的做。我先出去。” “不,我先。”白语拦住了他,“黑言是我们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抗规则的唯一手段,如果判断失误,我生还的可能性最大。我先站到那个位置,你们看情况再动。” 说完,他不等安牧再反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从枯树后走了出来。 在他现身的瞬间,周围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分。那十几个木偶般的村民,齐刷刷地将空洞的目光投向了他。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情感的注视,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白语顶着巨大的压力,目不斜视,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到了他判断出的那个圆形区域,然后站定,微微低下头,做出一个恭敬的姿态。 就在他站定的那一刻,奇迹发生了。 那个纸人脸上诡异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一分。它那扭曲的脖子“咔咔”作响地转了回去,重新面向前方。 危机,似乎解除了。 安牧、莫飞和兰策见状,立刻明白了白语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不再犹豫,依次从树后走出,学着白语的样子站到了他身后的位置,排成一列,低头肃立。 当四人全部站好后,那停滞的队伍再次动了起来。 唢呐声重新响起,纸人迈开僵硬的步伐,抬着轿,带着身后的村民,从他们面前缓缓经过。这一次,它们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真的只是路边几个前来道贺的宾客。 直到整个队伍都走过去消失在前面的红雾中,四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莫飞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了。 “我去……这比跟s级的具象恶魇打一架还他妈刺激。”他低声骂道。 “欢迎来到规则的世界。”白语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刚才那一步,他赌上了整个小队的性命。 “我们现在怎么办?跟上去?”兰策问道。 “别无选择。”安牧看着队伍消失的方向,“我们已经被‘标记’为宾客了,如果不跟上去参加婚礼,恐怕会触发更可怕的规则。走。” 四人再次启程,顺着队伍留下的清晰痕迹,向着红雾深处走去。 这一次,他们没走多远,前方的雾气便彻底散开了。一座古老而破败的村庄出现在他们眼前。 村口立着一个斑驳的木制牌坊,上面“落水村”三个字已经模糊不清。牌坊的两根柱子上,一边贴着白色的挽联,一边却挂着大红色的绸,红白相间,说不出的诡异。村里的房屋都是青瓦泥墙的老式建筑,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一盏白色的灯笼,与送亲队伍手中的一模一样,散发着幽绿的光。 然而,在这些代表丧事的白色灯笼旁边,每一家的窗户上却又都贴着大红的“囍”字剪纸。 整个村庄,就像一场荒诞的将红白喜事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戏剧,安静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有那无处不在的唢呐声,在村子的上空回荡。 那支送亲的队伍,正沿着村里唯一的一条青石板路,缓缓向村子深处走去。 “看那里。”兰策忽然指着村口的牌坊下。 在那里,立着一块新的石碑,比村口那块风化的石碑要新得多,上面的字迹是用仿佛还未干透的鲜红液体写成的。 【贺亲守则】 一、来者是客,请随贺亲队伍前行,勿要喧哗,勿要掉队。 二、新娘貌美,宾客可随意观赏,以示赞美。 三、新郎好客,若遇新郎敬酒,请务必饮下,以示尊重。 四、婚宴丰盛,请尽情享用席上餐食,切勿浪费。 五、村中长辈皆是福泽深厚之人,遇之,请跪拜行礼。 六、纸人是友善的引路者,请听从它们的指引。 七、村中没有孩童,若听到孩童哭声,请立刻寻找纸人求助。 八、吉时未到,新郎正在安睡,请勿打扰。 一共八条规则,每一条都用那种血一样的液体写成,在幽绿的灯光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又是这种该死的规则……”莫飞看着石碑,只觉得头皮发麻,“而且这里面肯定有假的!” “不,这一次,可能……全是真的。”白语凝视着那些规则,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什么?” “在‘异梦咖啡店’,规则的制定者和受害者之间存在对抗,所以规则会被篡改,有真有假。”白语解释道,“但这里……整个村庄,似乎都已经被恶魇完全同化了。这里的规则,可能不存在‘欺骗’,它只是在陈述事实。只不过,遵守这些‘事实’的后果,我们未必能承受。” “比如第二条,‘新娘貌美,宾客可随意观赏’。”白语的目光落在这一条上,“这听起来像个陷阱,但或许,它的本意就是让你去看。而‘看’这个行为本身,就会触发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更深层次的规则。”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黑言的低语带着一丝兴奋的战栗,“它不是在设谜题让你猜,它是在告诉你棋盘的规则,然后邀请你,堂堂正正地和它对弈。输了,就成为棋子。我开始喜欢这个地方了。” 就在他们研究规则的时候,那支已经走远的送亲队伍又停了下来。 队伍最后的一个木偶村民缓缓地转过身,空洞的目光投向他们,然后,它伸出一只僵硬的手对着他们招了招。 那是在催促他们跟上队伍。 “走吧。”安牧沉声道,“第一条规则,‘勿要掉队’。我们没时间在这里研究了,只能边走边看。” 四人不敢再耽搁,快步跟上了队伍,汇入了那群行尸走肉般的村民之中。 一进入队伍,一股混杂着尸体腐臭和香烛味道的浓郁气息便将他们包裹。他们只能学着那些村民的样子,低着头,迈着僵硬的步伐,随着队伍缓缓前行。 莫飞走在白语身后,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周围那些村民诡异的脸。但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到了走在他斜前方的一个“村民”的侧脸。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和其他村民一样,穿着不合身的蓝布衣,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 但那张侧脸……莫飞却觉得无比熟悉。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想起来了,那是半小时前,安牧在会议室里给他们看的那支失联的d级调查员小队里的一员! 那个本应在外围侦察却最终失联的年轻调查员,此刻,赫然穿着村民的衣服,带着诡异的微笑,成为了这支送葬般婚嫁队伍的一员。 莫飞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本章完) 第11章 贺亲 第11章 贺亲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周围凄厉的唢呐声、纸人移动的“沙沙”声、甚至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都在瞬间远去。莫飞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在幽绿灯光下显得无比熟悉的年轻侧脸。 是小赵。 d级调查员赵文杰,一个刚从学院毕业不到半年,平时脸上总是带着点腼腆笑容,在见到他会立正敬礼喊“莫飞前辈”的年轻小伙子。莫飞还记得,出任务前,这小子还信誓旦旦地说等这次外围侦察任务结束,要请他去局里新开的烧烤店搓一顿。 而现在,他就走在自己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蓝布衣,脸上挂着和周围所有行尸走肉一般无二的诡异微笑。他的眼神空洞,没有焦距,随着队伍的节奏,机械地向前挪动。他不再是赵文杰,只是这支送葬队伍里一个名为“村民”的零件。 一股混杂着暴怒与悲痛的岩浆猛地从莫飞的心底喷涌而出,瞬间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暴起,腰间的战斧因为肌肉的贲张而发出轻微的嗡鸣。他要冲上去,他要把这个该死的装神弄鬼的队伍撕成碎片,他要把小赵……他要把小赵的尸体抢回来! “莫飞!冷静!” 安牧冰冷如铁的声音如同尖锐的冰锥狠狠地扎入他沸腾的脑海。这是通过心灵链接发出的命令。 “别动!你想让我们所有人都变成他那样吗?!” “可是队长!那是小赵!是我们的人!”莫飞在心灵链接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的双眼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死死地盯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已经不是了。” 白语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盆夹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 “看看你的周围,莫飞。我们现在是‘宾客’,我们正在参加一场‘婚礼’。第一条规则,‘勿要喧哗,勿要掉队’。你现在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是在‘喧哗’,都是在破坏这场婚礼的‘礼仪’。你猜,破坏婚礼的宾客会有什么下场?” “去他的规则!去他的宾客!”莫飞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就不信,我这两把斧子,劈不开这些纸糊的垃圾!” “哦,多么感人至深的同袍之情。”黑言那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嘲弄,在白语的脑海中响起,“就像看到一幅精美的画作上,沾染了一点无伤大雅的瑕疵,就非要用粗鲁的抹布将其擦拭,结果只会毁掉整幅画。我亲爱的小白语,你的这位同伴在‘欣赏艺术’方面的品味可真是乏善可陈。” 白语没有理会黑言的点评,他的精神高度集中,继续在心灵链接中对莫飞说道:“无论你劈不劈得开它们,然后呢?这里的力量核心不是这些纸人,是规则本身。你攻击它们,就是公然与规则为敌。到那时,整个村子的‘规则’都会视我们为敌对目标。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想让小赵白白牺牲吗?” “白语说得对。”兰策的声音也加了进来,带着一丝数据分析员特有的冷酷,“莫飞,根据我的初步生命体征扫描,目标‘赵文杰’……已无任何生命信号。他现在,只是一个被规则驱动的生物傀儡。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活下去,并解析出这个恶魇的核心,而不是为了一个已经失去的同伴,搭上整个小队的性命。” “你们……”莫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知道他们说的都对,理智告诉他必须忍耐。但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和屈辱比任何皮外伤都更让他难以忍受。 白语轻轻拍了拍莫飞的肩示意他冷静下来。 最终,莫飞那紧握着战斧的手,还是缓缓地松开了。他垂下头,将通红的双眼隐藏在阴影里,只是那粗重的呼吸声依旧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队伍继续沉默地前行。 他们走在村子唯一的一条青石板路上。路面很潮湿,长满了青苔,在幽绿的灯笼光下反射着滑腻的光。石板的缝隙里隐约能看到一些如同铁锈般的暗红色痕迹,不知是朱砂还是早已干涸的血。 道路两旁的房屋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每一扇门都紧闭着,门口挂着白灯笼,窗上贴着红囍字,这种极致的矛盾在连绵的建筑群中不断重复,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偶尔,莫飞眼角的余光能瞥见那些糊着白纸的窗户后面似乎有一些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像是有更多的纸人正在黑暗中窥伺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空气中那股腐朽的尸臭味和香烛味越来越浓,仿佛整个村庄都浸泡在福尔马林和死亡的气息里。凄厉的唢呐声在狭窄的巷道间碰撞,变得更加扭曲和疯狂。 就在这时,走在队伍前方的一个“村民”忽然做出了一个不协调的小动作。 他微微抬起了头,空洞的目光,似乎被那顶摇摇晃晃的红色轿所吸引,多停留了零点几秒。 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几乎无人察觉。但白语以及他体内的黑言却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 “哦?有位‘宾客’似乎对新娘子产生了不该有的好奇心呢。”黑言的语气里充满了期待,“让我猜猜看,违反了‘礼数’的宾客,会得到怎样的‘款待’?” 白语的心猛地一沉,立刻在心灵链接中发出警告:“所有人,绝对不要看那顶轿!低头,看自己的脚下!”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那个抬头看向轿的“村民”的身体没有任何征兆地开始变得“柔软”,就像一根被火焰炙烤的蜡烛,他的四肢和躯干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扭曲、下沉。他的骨骼仿佛在瞬间消失了,整个人化作一滩没有形状的蠕动烂肉,身上的蓝布衣衫也随之塌陷下去。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没有惨叫,没有挣扎。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滩瘫软在青石板路上的血肉混合物。 更恐怖的是,他身旁的那两个“村民”对此熟视无睹,依旧迈着僵硬的步伐向前走。其中一个一脚踩在了那滩烂肉上,发出了“噗嗤”一声轻响,就像踩进了泥潭。 而跟在后面的队伍,包括安牧他们也只能面无表情地从那滩正在逐渐与地面融为一体的秽物上跨了过去。 莫飞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脸色变得惨白。 他现在终于深刻地理解了白语那句话的含义——遵守这些“事实”的后果,他们未必能承受。 “第二条规则,‘新娘貌美,宾客可随意观赏,以示赞美’。”兰策的声音在链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根本不是许可,这是一个筛选陷阱。‘观赏’这个行为本身,就是触发死亡的开关。” “不,你只说对了一半。”白语纠正道,“规则本身是诚实的。它的确允许你‘观赏’,但它没说观赏之后会发生什么。在这个村子里,‘赞美’新娘的方式,或许就是……成为她婚礼的一部分,比如,这铺路的红毯。” 这冰冷的推论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队伍在沉默和压抑中继续前行,穿过了大半个村庄。最终,唢呐声在一个地方变得尤为高亢,队伍也随之停了下来。 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看起来比周围所有建筑都要宏伟的祠堂。黑色的瓦片,斑驳的泥墙,巨大的飞檐翘角如同怪兽的利爪,在血色的雾气中显得狰狞无比。 祠堂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上贴着用金粉写成的巨大“囍”字,那“囍”字的笔画扭曲,像两个正在痛苦挣扎的人形。 大门的两侧挂着两盏巨大的白色灯笼,绿色的幽光将整座祠堂的门口都映上了一层尸体般的颜色。而与这片绿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祠堂门口的石阶上铺着一条长长的鲜红色地毯。那地毯红得刺眼,仿佛是用新鲜的血液浸泡过,还在微微地向下渗着红色的液体。 在祠堂大门前,左右两边各站着两个高大的纸人。它们不再是之前那些粗糙的差役和轿夫,而是扎得异常精美。左边两个是金童玉女的模样,脸上画着浓妆,笑容甜美,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右边两个则是青面獠牙的鬼王形象,身披铠甲,手持钢叉,威风凛凛,却让人不寒而栗。 它们就像四尊门神,静静地守在那里,一动不动。 送亲的队伍在祠堂前的广场上停下。抬着轿的四个纸人迈着整齐的步伐,将那顶血红色的轿稳稳地放在了祠堂门口的正中央,停在那条血色地毯的起始端。 随后,所有的纸人连同那些木偶般的村民都齐刷刷地转过身,面向安牧他们这四个“外来”的宾客,脸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微笑。 唢呐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它们……想干什么?”莫飞紧张地握住了战斧,低声问道。 “第六条规则,‘纸人是友善的引路者,请听从它们的指引’。”白语轻声提醒。 话音刚落,站在门口的那个金童纸人缓缓地抬起了它那僵硬的手臂,对着他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它的动作流畅得有些诡异,仿佛里面真的藏着一个活人。 与此同时,祠堂那两扇沉重的朱红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地向内打开了。 一股更加腥甜的腐臭味如同实质的浪潮从门内喷涌而出。 “走吧,‘婚宴’要开始了。”安牧的语气无比沉重,他率先迈开了脚步。 四人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上那条黏腻湿滑的血色地毯,穿过那四个神情诡异的纸人门神,一步一步地踏入了祠堂的大门。 门内的景象让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他们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和心理冲击。 祠堂内部是一个巨大的空院子。院子的正中央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张巨大的圆形木桌,上面铺着大红色的桌布,形成了一场规模盛大的露天婚宴。 然而,坐在酒席上的“宾客”却没有任何一个活人。 每一张桌子旁都坐满了形态各异的纸人。 有穿着长袍马褂、留着山羊胡的老者纸人;有穿着布袄、梳着发髻的妇女纸人;甚至还有一些穿着开裆裤、扎着冲天辫的孩童纸人,它们的脸上都画着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齐刷刷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形成一片死寂的人偶海洋。 而那些跟着他们一同前来的“村民”木偶,包括那个已经变成傀儡的调查员小赵,则在进入祠堂后便自觉地走到了那些空着的座位上,像其他纸人一样僵硬地坐下,成为了这场诡异宴会的一员。 四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了那些酒席的桌上。 桌上摆满了“菜肴”,琳琅满目,看上去异常“丰盛”。 只是,那些菜肴没有一样是正常的食物。 一盘盘如同淤泥般的糊状物,上面插着几根枯黄的手指骨,像是在模仿某种冷盘。一只被烧得焦黑的巨大陶罐里盛满了不断冒着气泡的绿色液体,粘稠的液体中沉浮着一些眼球状的白色物体。一个巨大的白瓷盘中央摆放着一个用无数扭曲的手臂堆迭而成的“肉山”…… 每一道菜都在挑战着人类理智的底线,散发出混杂着腐烂与香料的诡异气味,令人作呕。 “第四条规则,‘婚宴丰盛,请尽情享用席上餐食,切勿浪费’。”兰策的声音干涩无比,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 莫飞已经别过头去,脸色铁青,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整个院子里没有任何声音,但白语却仿佛能听到一种整齐划一的咀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啃食着他的理智。 他们的目光越过这片死寂的纸人宴席,投向了院子最深处那个祠堂正厅的位置。 那里,摆放着唯一一张与众不同的华丽桌子,显然是主家席。 主家席的后面高挂着一幅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画。画上画的是一个穿着大红新娘服的女人,她的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盖头下一抹鲜红得如同滴血的嘴唇微微上扬。 而在画下的主位上并排坐着两个身影。 一个身影穿着一身绣着金线的黑色古代新郎官服饰,端正地坐在那里,身体却显得有些僵硬。他的头无力地垂在胸前,仿佛睡着了一般。 而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个身影则让四人瞬间如坠冰窟。 那是一个穿着与画中一模一样的大红嫁衣的身影,头上也盖着红盖头。 她,就是新娘。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一道带着无尽怨毒和恶意的冰冷目光正从那方红盖头之下透出,穿过死寂的纸人海洋,牢牢地锁定在了他们四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本章完) 第12章 道歉 第12章 道歉 唔,理解错责编大大的意思了,只要发五万字就可以了,接下来会删掉后面多的,已经看了后面的不要剧透() (本章完) 第13章 血肉之宴 第13章 血肉之宴 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味与腐臭味,混合着如同尸体焚烧不完全的香烛气息,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壁狠狠地撞在四人的脸上,直冲天灵盖。 莫飞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酸水,他猛地用手捂住嘴,才强行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呕吐物压了回去。 即便是安牧这样意志如钢的指挥官,在看到眼前这幅景象时,瞳孔也骤然收缩,握着武器的手下意识地绷紧。 兰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飞快地扫视着全场,试图用理智和逻辑去解构这超出现实理解范畴的恐怖画面,但他的呼吸却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 只有白语,他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仿佛眼前这地狱般的宴席与之前在咖啡店里看到的一杯加了致幻剂的咖啡并无本质区别。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却凝结着比周围幽绿灯光更为冰冷的寒意。 “呵……多么盛大,多么富有诚意的款待。”黑言愉悦的低语在他脑海中响起,像是在欣赏一幅惊世骇俗的杰作,“凡人总是将死亡与恐惧描绘得如此丑陋,却不知当腐朽与新生以‘婚宴’的形式结合,这本身就是一种极美的艺术。你看那些菜肴,我亲爱的小白语,每一道都是一个故事,一个绝望灵魂的最终归宿。多么美味的创意。” 白语没有理会黑言的疯言疯语,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全场。 院子里,数十张圆桌旁,坐满了数以百计的纸人。它们被扎得栩栩如生,从垂垂老矣的老者,到牙牙学语的孩童,涵盖了人生的所有阶段。它们全都穿着带有地方特色的整洁服饰,脸上画着一模一样的喜庆笑容。它们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姿态各异,有的像是在交头接耳,有的像是在举杯对饮,但整个院子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种极致的动与静的矛盾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他们就像一群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狂欢者,而安牧他们四个活人则是闯入这场静止狂欢的唯一异类。 他们的到来似乎并未引起这些纸人宾客的任何反应。但四人却同时感觉到有数百道无形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将他们牢牢锁定。那是不带任何情感的审视,仿佛在打量着即将被摆上餐桌的祭品。 “队长……我们……”莫飞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第四条规则……‘尽情享用’……这怎么‘享用’?!”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离他们最近的一张桌子。桌子中央摆着一个用某种灰白色肉块堆砌而成的巨大“宝塔”,在那“宝塔”的顶端,赫然插着一颗还在微微颤动的新鲜心脏。 “保持冷静,莫飞。”安牧的声音沉稳如山,强行安抚着队员的情绪,“这是规则的一部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冷静?”莫飞低声吼道,“安队,你看那边!” 他指向了靠近院子角落的一张桌子。那张桌子旁,失联的调查员小赵正和其他几个“村民”一同坐着。他的面前摆放着一碗白色的米饭状的东西。仔细看去,那根本不是米饭,而是一颗颗整齐排列的牙齿。 “规则的字面意思很明确,‘尽情享用’和‘切勿浪费’。”兰策的声音在链接中响起,他强迫自己进入分析模式,“这说明,我们必须与这些‘食物’产生某种互动。问题在于,‘享用’的定义是什么?是必须吃下去,还是……有别的形式?” “无论是什么形式,我都不会碰那些鬼东西一下!”莫飞的态度异常坚决,“大不了跟它们拼了!” “然后触发规则,像之前那个偷看轿的村民一样变成一滩烂肉,给这条血地毯增加点厚度吗?”安牧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莫飞的冲动,“莫飞,收起你那无用的匹夫之勇。” 安牧的话虽然刺耳,却像一针强效镇定剂,让莫飞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他知道安牧说的是对的,但他无法接受。 “那你说怎么办?”莫飞不甘心地问。 安牧将目光投向了一旁沉默的白语。 白语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闭上眼,将自己从周围恐怖的景象中抽离,大脑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高速运转起来。 “黑言,你觉得这场‘婚宴’的目的是什么?”他在心中问道。 “目的?呵呵,艺术需要目的吗?”黑言轻笑着反问,但还是慢悠悠地给出了他的见解,“不过,如果非要用你们凡人那浅薄的逻辑来解读……这场婚宴,是一场‘展示’,也是一场‘融合’。主人家将最珍贵的‘收藏品’摆上桌面,展示给宾客。而宾客要做的就是表达对这些艺术品的‘赞美’和‘认同’。只有这样,你才能融入这场宴会,而不是成为宴会本身。” “赞美和认同……”白语咀嚼着这几个字,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些纸人宾客。 他发现了一个关键的细节。那些纸人,虽然都做出了“坐席”的样子,但它们面前的碗筷都是摆放整齐的。它们目前为止并没有“吃”过桌上的任何东西。它们只是坐在这里,构成了这场宴会的一部分。 “它们不是在吃,它们是在‘观礼’。”白语轻声说道,“这场宴会的本质可能不是进食,而是一种仪式。我们作为宾客需要完成这个仪式。” “什么仪式?”安牧立刻追问。 “我还不确定。但规则的关键点是‘切勿浪费’。如果我们把‘食物’理解为祭品,那么‘浪费’的含义就变了。不被享用的祭品,就是最大的浪费。”白语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所以,我们必须‘享用’。但‘享用’的对象不一定是我们自己。” “不是我们自己?你是指……”兰策顺着白语的目光看去。 白语的目光投向了他们面前一张空着四个座位的圆桌。这张桌子显然是为他们这四位“活人宾客”准备的。桌上同样摆满了那些恐怖的菜肴,但在桌子的正中央却多摆了一副干净的碗筷,放在一个空着的主位前。 “是它。”白语指向那个空位,“在传统的宴席上,这个位置是留给最尊贵的客人,或是需要祭奠的先人。我们是宾客,但我们也是后来者。我们需要对这里的主人,或者说,对这场婚宴本身表达敬意。”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给那个看不见的鬼东西,夹菜?”莫飞的声音充满了荒谬感。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推论。”白语的语气不容置疑,“规则只说‘享用’和‘不浪费’,并没有规定由谁来享用。我们为‘主人’布菜,既表示了我们的‘享用’之意,也避免了‘浪费’祭品。这是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 安牧凝视着白语,几秒钟后,他做出了决断:“就按你说的办。谁去?” “我去。”白语毫不犹豫地说道,“如果判断错误,我来承担后果。” 说完,他不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迈开脚步,走向了那张为他们准备的桌子。 安牧、莫飞和兰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看着白语的背影,在数百个纸人诡异的注视下,显得孤单而决绝。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生与死的边缘。 白语走到桌前,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对着那个空着的主位,微微躬了躬身,以示尊敬。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让周围那凝滞的空气流动了一丝。 然后,他拿起桌上那双仿佛玉石质地的冰冷筷子。他的目光在桌上那些令人作呕的“菜肴”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其中一盘“菜”上。 他能闻到那股浓郁的混杂着腥甜与香料的诡异气味。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手腕平稳将那片“菜”恭敬地放进了主位前那个干净的空碗里。 “请用。”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这死寂的院子里。 就在他放下筷子的那一瞬间。 “咔——” 一声轻微却整齐划一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安牧三人惊愕地看到,院子里那数百个纸人宾客,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地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僵硬地点了点头。 它们脸上的笑容依旧诡异,但那股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审视感却在这一刻如潮水般退去了。 成功了!白语的判断是正确的! 莫飞和兰策几乎要虚脱地松了一口气,安牧那紧绷的肩膀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白语对着主位再次微微躬身,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安牧三人也立刻会意,走上前去,学着他的样子,先对主位行礼,然后才依次落座。他们四人就这么和满院子的纸人一起成为了这场地狱婚宴的座上宾。 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但坐在这些由未知血肉组成的“菜肴”面前,依旧是一种极致的煎熬。 “我就说,艺术是需要被理解的。”黑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你做得不错,小白语。你用凡人的礼仪取悦了这场盛宴的主人。现在,你们是真正的‘宾客’了。” 然而,黑言的话音未落,白语的心中却警铃大作。在这个地方,安全永远是暂时的。一个规则的结束,往往意味着另一个更危险的规则的开始。 他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就在他们落座后不到半分钟,祠堂正厅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如同生锈机械转动的“咔吧”声。 四人猛地抬头,向着主家席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一直垂着头如同睡死过去的新郎,他的身体开始动了。 他的脖子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一寸一寸地向上抬起。他的动作缓慢而机械,仿佛每一个关节都早已锈死,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最终,他的头完全抬了起来,面向了院子里所有的“宾客”。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清了新郎的脸。那是一张异常俊美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年轻男人的脸。他的皮肤光滑得如同上好的瓷器,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人。但他的眼睛却是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青色的阴影。他的嘴唇是青紫色的,没有半点生气。 他分明……是一具尸体。 这具英俊的尸体新郎在“抬起”头后并没有睁开眼睛。他那只一直放在桌上、戴着一枚古朴玉扳指的手开始以同样僵硬的方式缓缓抬起。他的手中端着一个盛满了某种深红色液体的酒杯。那液体粘稠如血,在幽绿的灯光下,反射着不祥的光。 新郎端着酒杯,手臂遥遥地对准了白语他们所在的方向。他没有开口,但一个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却突兀地在四人的脑海中同时响起:“远来是客,请饮此杯。” 第三条规则,在这一刻,被触发了。 新郎好客,若遇新郎敬酒,请务必饮下,以示尊重。 四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那新郎的脸还要苍白。他们看着那具尸体遥遥举起的盛满了鲜血般液体的酒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连灵魂都要被冻结了。吃,他们靠着智慧躲了过去。但这一次,是新郎亲自敬酒。规则写得明明白白——“请务必饮下”。 这杯酒,他们避无可避。 (本章完) 第14章 尸骨为聘,血肉作酒 第14章 尸骨为聘,血肉作酒 时间,仿佛一滴落入极寒深渊的水,在接触到那杯血色酒液的瞬间,便被冻结成了永恒。 祠堂之内,死寂如坟。数百个纸人宾客,带着它们那永恒不变的诡异笑容,静静地“注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敬酒仪式。幽绿的灯笼光与血色的地毯交织在一起,将整个空间染成了一幅光怪陆离、阴阳倒错的地狱绘卷。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臭味,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源头,丝丝缕缕地从那具尸体新郎和他手中高举的酒杯里散发出来,无孔不入地钻入四人的鼻腔,侵蚀着他们的理智。 “远来是客,请饮此杯。” 那不带任何情感的冰冷声音,依旧在四人的脑海中反复回响,如同跗骨之蛆,每一个音节都化作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们牢牢地锁在原地。规则的压迫感在这一刻化为了实质,沉重得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靠!” 莫飞那压抑到极点的怒吼,如同困兽般在心灵链接中炸开。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那具高举酒杯的尸体新郎,贲张的肌肉将身下的木凳挤压得“嘎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爆裂。 “不吃了,现在又他妈来个喝!这鬼地方没完了是吧?老子今天就算死,也要先把这狗屁新郎的脑袋给拧下来当球踢!”他的精神波动剧烈到几乎要挣脱链接的束缚,那股混杂着暴怒与绝望的情绪,清晰地传递给了每一个队友。 “莫飞!坐下!”安牧的声音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瞬间将莫飞即将喷发的火山强行冻结,“你想现在就变成院子里的一道菜吗?!” “可我们不喝,下场又能好到哪去?!那狗屁规则写得明明白白,‘务必饮下’!”莫飞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看了一眼桌上那盘由舌头组成的“冷盘”,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我们已经被逼到绝路了,队长!与其被这些鬼东西玩死,不如拉着它们一起上路!” “匹夫之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兰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他快速地在链接中说道,“拒绝饮酒,违反第三条规则,根据之前违反第二条规则的后果推断,我们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且死状极可能与‘不敬’相关,比如……被强行灌下更可怕的东西。而饮下这杯酒,后果未知。但在未知和必死之间,选择是唯一的。” “未知?”莫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看看那杯子里装的是什么!那是人血!是烂肉榨出来的汁!喝下去,最好的下场也是被同化成跟小赵一样的木偶!” “那也比直接变成一滩烂肉要好。”兰策毫不留情地反驳,“至少,变成木偶,我们还有机会分析被同化的过程,为后续的行动提供数据……虽然这个概率微乎其微。” “够了!”安牧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他缓缓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绿光下,投下了一片令人心安的阴影。他没有看那具尸体新郎,而是目光沉静地扫过自己的三名队员。 “兰策说得对,我们别无选择。这杯酒,必须有人喝。”他的声音无比沉稳,仿佛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作为一队的队长,这个风险,由我来承担。” “不行!”莫飞和兰策几乎同时在链接中发出反对的声音。 “队长,你是我们的指挥官!你倒下了,我们怎么办?”莫飞急道,“要去也是我去!我皮糙肉厚,说不定还能扛得住!” “从生还率和情报获取率综合评估,队长的价值最高,承担风险的顺位应该排在最后。”兰策的分析依旧冰冷而精准。 “这是命令。”安牧的语气不容置喙,他已经准备迈开脚步。 “都别争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三人的脑海中轻轻响起,却带着一种足以压下所有纷争的重量。 是白语。 从新郎敬酒开始,他便一直沉默地坐着,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他的双眼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恐怖与喧嚣。 “哦,多么感人的场景。队长身先士卒,队员争相赴死。”黑言那优雅而戏谑的声音正在他的意识深处缓缓流淌,如同品鉴着上好的红酒,“就像一群被逼入绝境的羔羊,用争抢着谁先被屠宰的方式,来彰显自己那可笑的勇气。小白语,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一场精彩的戏剧吗?” 白语没有理会它的嘲讽。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对规则的解析之中。 新郎、尸体、敬酒、务必饮下……这些关键词在他的脑海中飞速旋转、碰撞、重组。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杯酒里到底是什么,而是去思考“敬酒”这个行为本身所代表的“规则含义”。 “黑言,”他在心中平静地问道,“你觉得,它为什么要‘敬酒’?而不是直接命令我们喝?” “嗯?”黑言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它沉吟了片刻,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命令’,是上对下的姿态。而‘敬酒’,是平等的,甚至……是下对上的。在一个讲究‘礼数’的地方,主人向宾客敬酒,这是一种‘赐予’,也是一种‘考验’。它在考验宾客是否‘有资格’,继续留在这场宴会上。” 资格…… 白语的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这杯酒,不是毒药。”他在心灵链接中对众人说道,声音清晰而坚定,“或者说,它不仅仅是毒药。它更像是一把‘钥匙’。” “钥匙?”安牧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向他。 “没错。”白语缓缓站起身,与安牧并肩而立,“从我们进入这个村子开始,我们就在被动地遵守规则。让路、观礼、入席……我们一直在扮演‘宾客’的角色。但我们始终是局外人。而这场敬酒,就是主人给予我们的一个机会,一个从‘局外人’变成‘局内人’的机会。喝下这杯酒,就等于接受了这场婚礼的‘契约’,承认了它的‘真实性’。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资格去接触到这个怪谈更深层的核心。” “你的意思是,这杯酒喝下去,我们非但不会死,反而能获得什么?”莫飞难以置信地问。 “不,死亡的风险依然存在。或者说,是‘同化’的风险。”白语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穿过死寂的庭院,落在那具尸体新郎苍白的脸上,“这杯酒里很可能蕴含着这个村庄的‘记忆’,或者说,是这个恶魇的‘本源’。喝下去,就等于将这些东西直接注入我们的精神。意志不够坚定的人,会在瞬间被那庞大的信息流冲垮,彻底迷失,变成和那些村民一样的木偶。但如果能扛过去……” 白语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 “我们就能知道,这个村庄,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番大胆的推论,让安牧三人都陷入了沉默。这无疑是一场豪赌,用一个队员的精神甚至生命去赌一个接触真相的机会。 “我去。”白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带丝毫商量的余地。 “不行,白语!”安牧断然拒绝,“你的精神状态本就不稳定,上次任务的后遗症……” “队长,正因为我的精神不稳定,所以我才是最佳人选。”白语转过头,平静地注视着安牧,那双眼睛里映着安牧写满担忧的脸。 “你忘了,我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恶魇’。”他轻声说道,“论对这种本源污染的抗性,没有人比我更强。我的灵魂早已是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再多一道裂痕,和少一道裂痕,对我来说区别不大。但你们不同,你们是完整的,一旦被污染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安牧和莫飞的心里。他们知道白语说的是那个一年前用生命换来的残酷真相。 “而且,”白语的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我很好奇,这用尸骨和血肉酿成的‘酒’和我体内这位‘艺术家’相比,谁会更胜一筹。” 安牧看着他,看着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拒绝。白语的理由无懈可击。 他不是在逞英雄,而是在用最理智的方式,选择成功率最高的方案,而代价则是对他自己而言最“廉价”的方案。 最终,安牧缓缓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注意安全。” 白语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他微微颔首。然后,他转过身,独自一人迎着那数百道冰冷的视线,迎着那具尸体新郎无声的邀请,一步一步地走向了祠堂的正厅。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命运的鼓点上。血色的地毯在他脚下延伸,仿佛一条通往地狱的红毯。周围的纸人在他经过时似乎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更加生动和期待。 他走到了主家席前。 近距离看去,那具尸体新郎显得更加诡异。他身上的黑色礼服虽然华美,却沾染着一股淡淡的泥土和棺木的气息。他那张俊美而苍白的脸,在幽绿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质感,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 白语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那杯酒上。 就在他站定的瞬间,那只端着酒杯的僵硬手臂平稳地向他递了过来。而那只酒杯在离开新郎手掌的刹那便凭空消失,下一秒,却又突兀地出现在了白语的面前,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白语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了那只酒杯。 杯身触手冰凉,质感沉重,非金非玉。杯中的液体呈现出几乎凝固的暗红色,粘稠得如同放置了数日的血液。一股混杂着铁锈、泥土和某种未知香的甜腥气扑面而来。 白语看着杯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的脸,没有丝毫犹豫,将酒杯凑到唇边,微微仰头,将那粘稠的液体一饮而尽。 “轰——” 酒液入喉的瞬间,没有想象中的辛辣或腥臭。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仿佛吞下了一块来自九幽之下的玄冰,瞬间冻结了他的食道、他的胃、他的血液,乃至他的灵魂。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信息洪流,夹杂着无数破碎的画面、尖锐的嘶吼、绝望的哭泣和疯狂的祈祷,轰然撞入他的脑海! 白语的身体猛地一震,双眼瞬间失去了焦距,瞳孔被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所吞噬。 他的意识被强行从自己的身体里剥离,坠入了一条由血与泪构成的奔腾不息的时间长河之中。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座山清水秀的村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个身穿蓝布衣衫,面容俊朗的青年,正站在村口的古树下,笨拙地用柳条编着一只小兔子,脸上带着羞涩而幸福的笑容。在他的对面,一个穿着碎布裙的少女正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少女的脸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看不真切,但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却充满了爱恋与温柔。 画面一转。 村庄里,突然爆发了可怕的瘟疫。一个又一个村民倒下,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黑色斑点,在痛苦的哀嚎中死去。曾经安宁祥和的村落,变成了哀鸿遍野的人间地狱。那个俊朗的青年跪在病榻前,死死地握着少女冰冷的手。少女的脸上也出现了黑斑,气息奄奄,但她看着青年的眼神依旧充满了不舍。 画面再次破碎。 祠堂里,一群脸上戴着木制面具,身着黑色长袍的“神秘人”,正围着一个古老的祭坛进行着某种诡异的仪式。他们口中念诵着古老而拗口的咒语,声音沙哑,如同夜枭。祭坛的中央躺着的正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少女。而跪在祭坛下的是那个双眼通红、神情悲痛欲绝的青年。 “只要……只要举行‘冥婚’……让她嫁给山神……就能平息山神的愤怒……村子就有救了……”一个戴着鬼面的长者,用嘶哑的声音对青年说道。 “不……她是我的……谁也不能把她抢走!”青年疯狂地嘶吼着。 “这是为了村子!由不得你!” 画面猛地切换。 一场诡异的婚礼正在举行。祠堂里挂满了红绸,却又点燃了白烛。青年穿着一身大红的新郎官服,眼神却空洞如死。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少女穿着嫁衣,被当成祭品送入了祠堂后山漆黑的洞穴之中。 在少女被送入洞穴的那一刻,整个村庄的瘟疫奇迹般地消失了。 村民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他们跪在地上,朝着后山洞穴的方向疯狂叩拜,赞美着“山神”的仁慈,庆祝着这场用一个少女的生命换来的“新生”。 没有人理会跪在洞口的那个泪流满面的新郎。 最后的画面。 深夜,那个心如死灰的青年穿着他那身从未脱下的大红礼服,独自一人走进了祠堂。他看着祠堂里供奉的那尊面目模糊的“山神”雕像,眼中充满了无尽的仇恨与疯狂。 “你夺走了我的光……我就让这个村子……永远沉沦在黑暗里……” 他拿出一把匕首,没有刺向神像,而是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他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鲜血染红了嫁衣,嘴角却带着一抹诡异而满足的微笑。他用自己的死亡和最深的怨念,对这个他曾经深爱如今却充满恨意的村庄下达了最恶毒的诅咒。 他,就是新郎。 …… “噗——” 白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血色暗沉,带着一股不祥的黑气。他单膝跪倒在地,用手死死地撑住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一条被扔上岸的鱼。那庞大的记忆洪流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白语!” 安牧三人见状,再也顾不上其他情况,猛地起身冲了过来将他护在中间,警惕地盯着那具依旧端坐着的尸体新郎。 然而,那新郎在白语饮下酒后似乎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那高举的手臂缓缓放下,僵硬的头颅也慢慢垂下,再次恢复了那副“安睡”的姿态。周围数百个纸人宾客也齐刷刷地收回了目光,重新变回了没有生命的死物。 眼前的直接危机,似乎又一次解除了。 “我没事……”白语抬起头,抹去嘴角的血迹,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我……知道这个村子……发生过什么了。” 他看着那具垂着头的新郎尸体,又看了一眼祠堂正厅那幅盖着红盖头的巨大新娘画像,声音沙哑地说着。 “这场婚礼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喜庆。这是一场……用整个村庄的绝望和新郎的怨念,共同构筑的……复仇。” (本章完) 第15章 替死符咒 第15章 替死符咒 在将整个村庄的百年怨念说完后,白语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那只盛酒的、非金非玉的杯子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脆响,在落地的瞬间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安牧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前,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坚实的壁垒,挡在了白语和那具垂头不语的尸体新郎之间。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飞快地扫过白语苍白如纸的脸庞和嘴角残留的血迹,一边警惕着主家席上任何可能的异动,一边沉声问道:“情况怎么样?精神有没有被侵蚀?” 莫飞的反应几乎与安牧同步。他那魁梧的身躯在一瞬间迸发出惊人的气势,如同被激怒的雄狮。他没有冲向白语,而是反向踏出一步,将白语和身后的兰策牢牢护住。他双手紧握着战斧的斧柄,因为用力,指节已然泛白,手臂上贲张的肌肉将作战服撑得几欲裂开。他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院子里那数以百计的纸人宾客,仿佛只要那些纸人有任何异动,他就会在瞬间化作一道毁灭的旋风,将这里的一切都撕成碎片。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而是一面用愤怒与忠诚铸就的、绝不可逾越的盾牌。 兰策则在第一时间蹲到了白语身边,他没有去扶,因为他知道在精神受到冲击时,任何不必要的物理接触都可能加剧对方的混乱。他只是迅速启动了手腕上探测仪的生命体征监测模式,一道淡蓝色的光束扫过白语的身体。 “队长,生命体征极度紊乱,心率和血压飙升后又在急剧下降,脑波活动频率超过安全阈值百分之三百……精神污染指数正在爆表!”兰策的语速极快,但声线却依旧保持着分析员特有的冷静,“不过……他的精神力核心没有崩溃的迹象,正在自发进行抵抗。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绝对的安静进行恢复。” 听到“没有生命危险”这几个字,安牧和莫飞才不约而同地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白语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他抬起头,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撕扯着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那庞大而绝望的记忆洪流虽然已经退去,但其中蕴含的刺骨寒意和怨毒诅咒,却像无数根看不见的冰针,依旧在他精神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肆虐。 他抬起那双因剧痛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睛,看向那具重新恢复“安睡”姿态的尸体新郎,又看了一眼祠堂正厅高挂的那幅巨大的、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画像,用尽力气将更多的血色往事一字一句地吐露出来。 “瘟疫……献祭……一个叫……阿婉的姑娘……她被当成祭品,嫁给了所谓的‘山神’……” “新郎……他叫林生……他没有等到他的新娘……所以,他用自己的命和最深的怨恨……诅咒了整个村子……他要让所有见证了这场悲剧、并为此欢呼的村民……永远留下来……陪他一起,等待这场……永不落幕的婚礼……” 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信息量却庞大到让在场的三人头皮发麻。一个由爱情、背叛、死亡和复仇交织而成的、跨越了百年的悲剧,如同一幅血淋淋的画卷,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 安牧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作为指挥官,他瞬间便从这悲惨的故事中剥离出了最关键的情报核心。 “也就是说,这个规则怪谈的根源,是新郎林生的怨念。他既是诅咒的发起者,也是这个扭曲空间的核心之一。”安牧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迅速为混乱的局面定下了分析的基调,“但这里面有几个关键点我们必须弄清楚。” 他伸出手指,开始条分缕析:“第一,新娘阿婉。她被献祭给了‘山神’,那么她现在在哪里?是已经彻底消亡,还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主家席上那个盖着红盖头的身影,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第二,‘山神’。”安牧的目光变得深邃,“瘟疫因它而起,又因献祭而平息。它显然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力量强大到足以影响一个村庄的命运。它在这场复仇的婚宴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是旁观者,还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第三,那些村民,以及逼迫林生献出爱人的‘长辈’。”安牧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杀意,“他们是悲剧的推手,也是诅咒的主要目标。他们现在,就是院子里这些纸人吗?还是说,这些纸人仅仅是他们被怨念束缚后的投影?” 安牧的每一个问题,都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这个怪谈的核心矛盾。 一旁的兰策早已开启了随身的记录仪,将白语的话和安牧的分析全部记录下来。他推了推眼镜,补充道:“队长,根据资料库中关于‘集体意识恶魇’和‘地缚灵诅咒’的混合模型分析,我同意你的判断。而且我还有几个补充疑点。” “说。” “首先,瘟疫的源头存疑。虽然村民归咎于山神,但这很可能是愚昧的迷信。一个能引发如此大规模瘟疫的存在,其能量级别远超普通地缚灵,我们必须考虑它是否是更高阶的恶魇,甚至……是本源概念恶魇的投影。”兰策的分析永远建立在最坏的打算之上,“其次,新郎林生的诅咒。他的怨念虽然强大,但要构筑起如此稳定且复杂的规则空间,光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几乎不可能。我怀疑,他的诅咒很可能与那个所谓的‘山神’达成了某种‘契约’,或者说,他的怨念被‘山神’利用,成为了维持这个空间运转的‘电池’。” 兰策的推论让在场的莫飞和安牧都感到一阵心悸。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充满怨念的痴情鬼魂,还有一个藏在幕后、玩弄人心的、更加恐怖的存在。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安牧很快做出了决断,“现在我们已经‘入席’,暂时获得了‘宾客’的身份,这是我们行动的唯一机会。必须在下一轮‘仪式’开始前,找到更多的线索,最好是能打破这个诅咒循环的突破口。” 他环视了一圈这个危机四伏的院子,迅速下达了指令:“我们分组行动。兰策,你跟我来,我们去主厅,那里最可能藏着与诅咒核心直接相关的线索。白语,你留在这里,原地恢复,你的精神力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消耗。”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莫飞身上,那目光沉重而复杂。 “莫飞。” “在!”莫飞立刻挺直了腰板,刚才的愤怒和悲痛已经被他强行压入心底,取而代之的是军人般的决绝。 “你的任务最危险,也最考验你的意志。”安牧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去检查那些‘宾客’,尤其是……我们的人。我需要你确认,他们是否还有被‘唤醒’的可能,或者,他们身上是否留下了什么不属于这个空间的东西。记住,你是去搜集情报,不是去复仇。能做到吗?” 莫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股混杂着腐臭和血腥的气味呛得他肺部生疼。他看了一眼角落里脸色惨白的白语,又看了一眼整装待发的安牧和兰策,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张坐着调查员小赵的酒席上。 “保证完成任务。”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不再只有愤怒,更多了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东西。他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整个小队的希望,有一部分就压在他的肩上。他不能让小赵白死,更不能让还活着的兄弟们,因为自己的冲动而陷入险境。 安牧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便带着兰策转身向着祠堂正厅那片更深的黑暗走去。 院子里,只剩下了原地调息的白语,和独自一人,走向那片纸人海洋的莫飞。 莫飞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来两旁那些纸人脸上诡异的笑容,不去想桌上那些由碎肉和骨头组成的“菜肴”。他的目标很明确——小赵所在的第三排第七桌。 越是靠近,那股熟悉的、属于同伴的气息就越是淡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混杂着纸张与陈腐尸骸的怪异气味。当他终于站定在那张桌前时,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小赵就“坐”在他的面前。 他曾经那张总是带着些许腼腆和朝气的脸庞,此刻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如同石灰般的白粉,脸颊上两坨不自然的腮红,像两团凝固的血。他的嘴角被外力向上提拉,固定成一个僵硬的微笑。他的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灵魂早已被抽走,只剩下一具被规则填满的、名为“赵文杰”的躯壳。 莫飞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死死地咬住后槽牙,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他记得安牧的命令,他是来搜集情报的。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落在了桌上。小赵的面前,摆着那碗由无数颗细小牙齿组成的“米饭”。莫飞的目光在上面扫过,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但他忽然注意到,在那一片森白的牙齿之中,似乎有一点异样的色泽。 他屏住呼吸,缓缓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从那碗“牙饭”里捏出了那个异物。 那是一颗牙齿,但却不是人类的。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金色,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鳞片般的纹路,牙根处异常尖锐,更像是某种野兽的獠牙。 “野兽的牙?”莫飞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东西和这场以人为核心的诅咒显得格格不入。他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条重要的线索,迅速将其收入一个证物袋中。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小赵的身上。他需要检查这具被纸和规则包裹的身体。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一种酷刑。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具已经毫无生气的躯壳,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沉地说道:“小赵,哥来带你回家了。你再忍一忍,等我……等我找出凶手,一定让他血债血偿。” 说完,他伸出了那只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触碰到了小赵那冰冷的、由纸浆和竹篾构成的“手臂”上。 触感坚硬而冰冷,像是在触摸一件被放置了百年的古老器物。他顺着手臂向上,检查着小赵的全身。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他不知道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是否会触发新的死亡规则。 当他的手触碰到小赵那只被固定成握拳姿态的左手时,他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感觉到在那纸糊的拳头里似乎包裹着一个坚硬的、有棱角的物体。 莫飞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知道,这很可能就是小赵在被同化前的最后一刻,拼尽全力留下的线索! 他必须把它拿出来! 他环顾四周,那些纸人宾客依旧保持着诡异的静止。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一点一点地抠开小赵那被胶水和怨念粘合得死紧的纸拳。这个过程缓慢而煎熬,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纸壳被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莫飞立刻凑上去,他看到在纸壳的包裹下,小赵那早已变得青紫、僵硬的手指正死死地攥着一枚小小的、约有四分之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牌。 那木牌通体漆黑,不知是何种木料,上面用红色的丝线紧紧地缠绕着,丝线的缝隙间,隐约能看到一些用利器刻画出的、扭曲的符号,既非文字,也非图画,散发着一种古老而邪异的气息。 莫飞的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他知道,他找到了!这是突破口! 他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将那枚符牌从僵硬的手指中掰出,紧紧地攥入自己的手心。那符牌入手冰凉,仿佛握着一块万年玄冰,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掌心直往骨髓里钻。 就在他拿到符牌的瞬间,异变陡生! 坐在他对面的小赵,那具纸糊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颤抖起来。他脸上那僵硬的笑容开始扭曲、融化,如同被火烤的蜡像,眼耳口鼻中,流淌出黑色的、如同墨汁般的粘稠液体。 “不好!”莫飞暗道一声,立刻抽身后退。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小赵的整个纸人头颅,如同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猛地炸裂开来!无数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纸屑,夹杂着黑色的粘液,向四周飞溅。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整个院子的纸人宾客,在这一刻,齐刷刷地将它们那画着诡异笑容的头颅转向了莫飞! 与此同时,祠堂正厅。 安牧和兰策已经走到了主家席前。兰策正手持着一个微型环境探测仪,小心翼翼地扫描着巨大的新娘画像。 “队长,有发现。”兰策的声音压得极低,“这幅画的颜料成分极其复杂,除了常规的矿物颜料,我还检测到了高浓度的人类血红蛋白和多种微量生物组织。这幅画……是用人血和碎肉混合着颜料画出来的。” 安牧的眼神一凛。用血肉作画,这恶魇的邪恶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还有,”兰策指着探测仪屏幕上一处不断闪烁的红点,“画像的背后,红盖头的位置,有一个异常强烈的能量源。能量波动模式……非常奇特,既有恶魇的怨气,又有一种……类似于‘封印’的稳定结构。但我的探测信号被一层更强的规则力场屏蔽了,无法深入分析。就像……有人故意不想让我们看到里面的东西。” 安牧的目光落在了画像上,那个盖着红盖头、看不清面容的新娘,仿佛正在那片血色的画布之后,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他没有去动那幅画,直觉告诉他,那东西是这个空间的核心禁忌之一,贸然触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他转而将注意力投向了那具新郎的尸体。 他绕到尸体侧面仔细地观察着。新郎林生的尸体保存得异常完好,除了没有生气,几乎与活人无异。但安牧却在他那身华美的黑色礼服下摆处,发现了一丝不协调。那里有一块布料的颜色,比周围要深一些,像是被什么液体浸透过。 安牧戴上战术手套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礼服的下摆。他看到,在礼服的内衬上,有一片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的痕迹。在那片痕迹上似乎用某种尖锐物潦草地刻画了几个字。 安牧立刻让兰策用多光谱扫描仪进行成像增强。很快,几个扭曲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悔恨的血字出现在了屏幕上。 “她不是阿婉” “小心山神” “……快逃” 字迹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仿佛书写者在最后一刻,被某种力量强行打断。 “她不是阿婉?”安牧看着这几个字,大脑飞速运转。如果画中和主家席上的新娘不是被献祭的阿婉,那她是谁?是山神?还是……另一个被献祭的牺牲品? “小心山神,快逃。”这分明是新郎林生留给后人的最后警告!他的诅咒,或许并非他本意,而是被那个“山神”利用和扭曲了! 就在安牧准备让兰策将这份关键情报记录下来时,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了莫飞那边纸人头颅爆裂的声响,以及随后那数百道冰冷视线汇集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出事了!”安牧和兰策对视一眼,立刻转身向院中冲去。 当他们冲出正厅时,看到的正是莫飞被数百个纸人宾客团团“注视”的场景。那些纸人虽然没有动,但它们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此刻却仿佛活了过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与饥渴。整个院子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压力,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目标直指破坏了“规矩”的莫飞。 “糟了,触发了某种惩罚机制!”兰策立刻判断道。 安牧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在心灵链接中下令:“莫飞,把你手里的东西扔过来!快!” 莫飞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仿佛要被那些视线撕碎。听到安牧的命令,他毫不迟疑,用尽全力将那枚紧攥在手心的、冰冷的木制符牌朝着安牧的方向扔了过去。 安牧稳稳地接住符牌。就在符牌离手的瞬间,莫飞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那些纸人宾客的视线也随之齐刷刷地从他身上转移到了手持符牌的安牧身上! “原来如此,它们的仇恨目标,是这枚符牌的持有者!”安牧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看着手中这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符牌,又看了看院子里那些蠢蠢欲动的纸人,大脑飞速运转。 “兰策,分析这枚符牌!” 兰策立刻将探测仪对准了符牌。“能量反应极高!符牌的材质是‘阴沉木’,也就是俗称的乌木,本身就具有汇聚阴气的作用。上面的红色丝线……是浸泡过处子之血的‘锁魂线’!而那些符号……根据古籍资料库的最高权限对比,这……这是‘替死咒’的符文!” “替死咒?!” “是的!”兰策的语速快得惊人,“一种极其恶毒的古代方术!将活人的生辰八字与此符牌绑定,在特定仪式下,可以让符牌的持有者代替某人承受致命的诅咒或灾难!小赵……他不是被同化成了傀儡,他是从一开始,就被当成了‘祭品’!一个用来代替某人,承受这场婚礼诅咒的‘替身’!” 这个惊人的结论,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替谁死?”安牧立刻抓住了关键。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调息的白语,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清明。他看着安牧手中的符牌,又看了看主家席上那个盖着红盖头的、一动不动的新娘身影。 “替她死。” 他指向了那个神秘的新娘。 “新郎的诅咒,是要让所有村民永远留在这里,陪他一起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但这个诅咒有一个核心,那就是必须有一位‘新娘’。这个‘新娘’,就是诅咒的中心锚点。但真正的阿婉早已被献祭给了山神,不在这里。所以,‘山神’,或者说这个村子的幕后黑手,需要不断地寻找‘替身’,来扮演新娘的角色,以维持这个诅咒空间的稳定。” “那个穿着嫁衣的女孩,就是上一个‘新娘’替身。而我们失联的d级调查员小赵,则是为下一个‘新娘’准备的、用来转移诅咒的‘替死鬼’!”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完全串联了起来。 新郎的警告,替死的符牌,不是阿婉的新娘……真相的轮廓,已经无比清晰。 “也就是说,”安牧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鹰,“我们的敌人有两个。一个是沉浸在复仇怨念中、被利用而不自知的新郎。而另一个,则是藏在幕后、玩弄着一切的……‘山神’!”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枚已经开始微微发烫的“替死符”,又看了看祠堂正厅那幅诡异的新娘画像,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的心中迅速成形。 “既然它们这么想要这枚符牌……”安牧声音低沉地说道,“那我们就把它,送去它该去的地方。” 他的目光越过了整个死寂的宴席,牢牢地锁定在了祠堂正厅那幅巨大的、血色的新娘画像之上。 (本章完) 第16章 洞开的深渊 第16章 洞开的深渊 当安牧接过那枚冰冷符牌的瞬间,整个祠堂院落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那数百个纸人宾客脸上的笑容在同一时刻,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狰狞、扭曲。那用朱砂勾勒出的喜庆弧度,此刻却像是被无形的手向两边撕扯,咧开到一种非人的角度,露出了里面用墨线画出的、细密而尖锐的牙齿。它们那空洞的眼眶深处,燃起了两点幽绿色的、针尖大小的火焰,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令人作呕的饥渴与恶意。 “咔……咔吧……咔吧吧……”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无数朽木被强行扭断的密集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所有的纸人宾客,都开始以一种极其僵硬、违反关节构造的姿态,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它们的脖颈扭曲着,四肢摆动着,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提线木偶般的诡异感,目标只有一个——手持“替死符”的安牧。 一股无形的、庞大到足以压垮山峦的精神重压,如同深海的水压般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将安牧牢牢锁定。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无数双冰冷的、沾满尸泥的手死死抓住,正拼命地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 “准备战斗!”安牧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如同一道惊雷炸响,他强顶着巨大的压力,双腿微微下沉,稳住了身形,“我的目标是正厅的画像!莫飞,兰策,给我……杀出一条路!” “早等不及了!!” 莫飞的怒吼,如同压抑到极限的火山轰然爆发!他不再压抑自己心中那股为同伴复仇的狂怒与悲痛,这些情绪在瞬间化作了最精纯的燃料,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一股灼热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猛地炸开,将周围的腐臭空气都冲散了几分。 “为了小赵!”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他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悍然冲向了离他最近的一桌纸人!他手中的两把高周波战斧,在幽绿的灯光下嗡鸣着,划出两道致命的银色弧线。 “噗嗤——!” 最前面的两个纸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战斧拦腰斩断。然而,被撕裂的纸人躯体中喷溅出的并非纸屑,而是大股大股的、混杂着黑色粘液和腐烂稻草的污秽之物!无数只指甲盖大小的、通体漆黑的尸蹩,尖叫着从创口中涌出,如同两道黑色的瀑布,瞬间铺满了地面。 “一群藏污纳垢的垃圾!”莫飞的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愈发炽热的怒火。他脚下猛地一跺,强大的力量将青石板地面都踩出了蛛网般的裂纹,这便是莫飞的梦魇所赐予他的力量。 一时间,纸屑与黑血齐飞,残肢共腐肉一色。那些看似脆弱的纸人,在怨念的加持下变得异常坚韧,它们的纸质皮肤如同浸透了尸油的牛皮,寻常刀剑难以伤其分毫。但在莫飞那灌注了全部力量与愤怒的高周波战斧面前,依旧如同朽木般不堪一击。 然而,纸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着莫飞这块屹立不倒的礁石疯狂涌来。它们的攻击方式也极其诡异,有的伸出那由竹篾和纸浆构成的、不成比例的长臂,试图缠住莫飞的脖颈;有的则张开那画出来的嘴,从里面喷吐出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黑色唾液。 “莫飞左后方三点钟方向,三个!小心它们的指甲,上面有尸毒!”兰策冷静的声音在链接中响起。他并没有冲上去,而是迅速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了一个银白色的、布满了复杂纹路的球形装置。 “‘夜莺’高频声波干扰器,启动!” “嗡——”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声波瞬间扩散开来。那声音并非人类能听到的巨响,而是一种能直接作用于精神和怨念结构的高频共振。所有被声波扫过的纸人,动作都在瞬间出现了一丝明显的迟滞和混乱,它们那由怨念构成的核心仿佛遭到了重击,幽绿的魂火都暗淡了几分。 “干得漂亮,四眼!”莫飞抓住这个空隙,怒吼一声,反手一斧,便将那三个企图偷袭的纸人劈成了漫天飞舞的燃烧纸屑。 “别叫我四眼!”兰策一边冷静地回敬,一边快速地报出新的数据,“队长,纸人阵型出现缺口,最佳突进路线已标记在你视网膜的战术地图上!预计你有4.7秒的突进时间!” 安牧早已在等待这个时机。就在兰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他的身影如同一道离弦的箭,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沿着兰策标记出的、由莫飞用血与火清理出的那条狭窄通道,向着祠堂正厅狂奔而去。他手中的“替死符”此刻已经变得滚烫,仿佛握着一块烙铁,一股股阴冷的、恶毒的诅咒之力正顺着他的手臂疯狂地向上侵蚀。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出包围圈时,异变再起! 那些看似被声波干扰的纸人,突然齐刷刷地停止了对莫飞的围攻,它们扭曲的头颅再次转向安牧,张开嘴,发出了一阵无声的、却能撼动灵魂的尖啸! “不好!是规则反制!它们的目标始终是你!”白语急促的声音在安牧脑中响起。 随着那无声的尖啸,安牧脚下的血色地毯突然“活”了过来!无数只由粘稠血液组成的苍白手臂,猛地从地毯中伸出,如同地狱的鬼手,抓向安牧的脚踝! 安牧身在半空,避无可避! “呵……无聊的把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言那带着一丝慵懒与不屑的低语在白语的意识深处响起。一股冰冷、优雅而又充满了无上威严的黑暗力量,顺着白语的意志,悄然弥散开来。 白语的瞳孔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猩红。他没有动,只是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精准地锁定在了祠堂屋檐下那些悬挂着的、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白色灯笼之上。 “这些灯笼,是控制这些血色手臂的‘规则节点’。而操控这些节点的,是更上位的‘丝线’。”白语在心灵链接中飞快地说道,“黑言,吸收它们。” “如您所愿,我的……艺术品”黑言的声音里充满了愉悦。 下一秒,安牧只觉得眼前一。那些即将抓住他的血色手臂,突然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般齐刷刷地瘫软了下去,重新化作一滩粘稠的液体融入了地毯之中。而半空中,那些作为节点的白灯笼则毫无征兆地同时熄灭了。 安牧没有丝毫迟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脚尖在地上重重一点,身体再次加速,如同一头猎豹,成功地冲入了祠堂正厅! 他距离那幅巨大的新娘画像,只剩下不到十米的距离! “就是现在!” 安牧将全身的力量都汇聚于右臂之上,手臂的肌肉隆起,青筋暴突。他将那枚滚烫的“替死符”高高举起,对准了画像上那个被红盖头遮住的面容,用尽全力、狠狠地投了出去! “把它……还给你!!” 那枚小小的木制符牌,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黑色的、带着不祥红光的轨迹,如同一颗复仇的流星,精准无比地射向了画中新娘的眉心! “嗡——!” 在符牌接触到画像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物理碰撞的声响。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足以刺穿耳膜的、高亢的嗡鸣! 整幅血色画像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 画中那片暗沉的、如同干涸血迹的背景,开始剧烈地翻滚、沸腾,如同烧开的血池。而画中那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一道道黑色的裂纹以符牌为中心,迅速地向着整幅画蔓延。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怨毒的凄厉尖叫,猛地从主家席上那个一直静坐的“新娘”替身口中爆发出来!她猛地抬起头,虽然依旧盖着红盖头,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地扎向安牧。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融化。那身鲜红的嫁衣像是被泼了浓硫酸般冒出阵阵黑烟,与她的血肉粘连、融合在一起。她的身形在不断地扭曲、拉长,仿佛有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要从那具人类的躯壳里挣脱出来。 诅咒,正在被强行转移! “轰!” 祠堂正厅的那幅巨大画像再也承受不住“替死咒”的力量,猛地燃烧了起来!那火焰并非正常的橘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妖异的、如同鬼火般的惨绿色。绿色的火焰疯狂地舔舐着画布,画中新娘的轮廓在火焰中扭曲、挣扎,仿佛正在承受着无边的炼狱之苦。 画像在短短几秒钟内便被烧成了飞灰。 然而,当火焰散尽,画像后面露出的却不是众人预想中的、斑驳的泥墙。 那是一片……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去描述的、深不见底的……虚无。 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如同被某种巨兽硬生生啃噬出来的巨大洞口。那洞口的边缘,并非是静止的,而是在缓慢地、有节奏地蠕动着,仿佛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着的伤口。从那洞口之中,看不到任何光亮,只有一片纯粹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但当四人凝神望去时,他们的理智和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 在那片黑暗的尽头,他们“看”到了。 那不是任何他们能够理解的景象。那是一座……城市。一座由无数扭曲的、苍白的、还在微微搏动的血肉组织所构筑而成的、望不到边际的巨型城市。高耸入云的建筑,是由一根根巨大的、布满了青筋的惨白骨骼支撑起来的;街道上流淌的,是粘稠的、暗紫色的不明液体;建筑的“窗户”,则是一个个正在不断开合的、布满了黏膜的孔洞。 而在这座血肉都市的上空,没有日月,没有星辰。取而代之的是亿万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巨大眼球!它们静静地悬浮在灰色的、如同混沌般的天幕之上,有的如同爬行动物般是竖瞳,有的则是由无数个细小的复眼构成,有的甚至没有瞳孔,只是一片浑浊的乳白。 它们一眨不眨,没有任何情感,就那样冷漠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它们下方那座蠕动的城市,也注视着……正在“洞”口窥探的、白语他们这四个渺小如尘埃的生灵。 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任何已知恶魇的、冰冷到极致的、混杂着臭氧与星际尘埃味道的“风”,从那洞口中吹拂而出,轻轻地掠过四人的脸庞。 在那一瞬间,他们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冻结、碾碎了。 “这……这是……什么……”兰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结巴,他手腕上的探测仪屏幕上已经不再是雪,而是一片刺目的、代表着“无法解析”的血红色。 莫飞已经忘记了战斗,他呆呆地望着那个洞口,手中的战斧都差点滑落。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本能的、面对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存在的……恐惧。 安牧的瞳孔也收缩到了极致,他那颗身经百战、坚如磐石的心,在这一刻,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的纸人与尸鳖也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落水村……这个根植于民俗和怨念的规则怪谈……根本不是独立的!它只是……只是这个恐怖到极致的“世界”,投射到现实的一扇小小的“窗户”!或者说,是一个“观察室”! 那个所谓的“山神”,根本不是什么乡野精怪!它,或许就是这片血肉都市的意志延伸,一个更高层次的、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存在! “呵呵……呵呵呵呵……原来是这样……” 黑言的低语在白语的脑海中响起,但这一次,它的声音里没有了以往的优雅和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兴奋、贪婪、以及一丝……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一个‘饲养场’……一个被圈养起来,用来观察‘恐惧’如何发酵、如何成熟的‘园’。而那个‘山神’,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园丁’罢了。多么……宏大的手笔。我开始……对这个地方的‘主人’产生兴趣了。” “吼——!!!!” 就在众人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时,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痛苦的咆哮,将他们从失神中惊醒! 是那个“新娘”替身! 在“替死咒”被转移到画像上之后,她并没有消失。失去了诅咒的束缚,她那被压抑了不知多久的、作为“祭品”的怨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她的身体已经完全融化,不再是人形。一滩滩粘稠的、混合着嫁衣碎片的血肉,如同拥有生命的烂泥般在地上蠕动、汇聚,最终,形成了一个高达三米、没有固定形态、由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类面孔和挥舞的苍白手臂组成的……怨念集合体! 它的中心,一张巨大的、只有嘴巴的脸孔猛地张开,发出了能撕裂空气的音波冲击! “不好!诅咒核心被破坏,她失控了!”安牧当机立断,发出了怒吼,“所有人,准备迎……!”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个“深渊之口”中,一双离他们最近的、如同两轮血色月亮般的巨大眼球,缓缓地、缓缓地,转动了一下。 它的“视线”,落在了他们身上。 (本章完) 第17章 独舞的怨偶 第17章 独舞的怨偶 那并非单纯的“注视”。 当那片血肉都市上空亿万眼球中最不起眼的一双眼睛,将其如同血色月轮般的视线投射而下的瞬间,时间、空间、乃至因果,这些构成凡人世界的基本法则,都在一瞬间被碾成了齑粉。 安牧钢铁般的意志在这一刻脆弱得如同被巨轮碾过的玻璃。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调查局队长,而是一只被钉在显微镜载玻片上的草履虫。自己的一切,从童年的第一滴眼泪,到此刻心中闪过的每一个战术念头,都被那道目光洞穿、解析、然后被以不带任何感情的漠然评判为“无意义”。他的存在感正在被飞速剥离,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同黑色的潮水,即将把他彻底淹没。 莫飞的感受则更为直接。他那足以开山裂石的肉体力量,他那由愤怒与勇气点燃的炽热战意,在那道目光下仿佛变成了阳光下的一捧雪,迅速地消融与蒸发。他感觉自己的魁梧身躯正在变得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分解,化作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埃。他想怒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挥动战斧,四肢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那是一种跨越了所有维度的力量压制,在他的世界里,勇气与愤怒第一次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错误……错误……逻辑……无法建模……数据溢出……”兰策的大脑,他最信赖的那个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的思维宫殿,在这一刻彻底宕机。他眼中的世界不再是可分析的物体和能量,而是化作了由疯狂色彩和无理几何构成的混沌漩涡。他看到了直线在哭泣,看到了圆形在尖叫,看到了时间如同一条被斩断的蛇,首尾颠倒地吞噬着自己。他引以为傲的智慧和逻辑,在面对这无法理解的“真实”时,成为了最先被摧毁的防线。他抱着头,无声地跪倒在地,眼耳口鼻中渗出了细密的血丝。 唯有白语,他的体验截然不同。 在那道目光降临的刹那,他体内的黑言,那个总是优雅而从容的梦魇,第一次发出了近乎惊恐的、夹杂着贪婪与兴奋的尖啸。 “更高位的‘概念’!一个成熟的、以‘存在’本身为食粮的‘收割者’!不……不对……这还不是本体……这只是……只是它投下的一道微不足道的影子!一个‘园丁’的影子!” 黑言那充满了混沌与疯狂的本源之力在白语的灵魂深处疯狂地收缩,如同遇到了天敌的毒蛇,本能地将自己盘成最紧密的防御姿态。也正是因为这层防御,那道目光对白语的直接精神冲击被削弱了九成九。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毫发无伤。 他“听”到了。他听到了星辰在哀嚎,听到了光在腐烂,听到了寂静本身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他“闻”到了,那股混杂着臭氧与星际尘埃味道的“风”,是宇宙死亡时散发出的气息。他被强行灌输了无数个世界的诞生与毁灭,那毫无意义的信息流像一根烧红的铁棍,在他的脑海里疯狂搅动。 “噗——” 白语再次喷出一口黑血,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他那件由黑言的力量勉强黏合起来的灵魂瓷器此刻又增添了无数道细密的裂纹。 然而,也正是因为黑言的存在,他成了四人中唯一还能维持思考的人。 就在四人即将被这道目光彻底碾碎的前一秒,那道目光的主人,似乎……失去了兴趣。 洞口深处,那对血色的月轮巨眼缓缓地眨了一下。 仅仅是这一下。 仿佛创世神打了个哈欠,又仿佛巨鲸对浮游生物投去了无聊的一瞥。足以颠覆现实的恐怖注视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移开了。 随着目光的移开,祠堂墙壁上那个通往血肉都市的蠕动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迅速向内收缩,亿万眼球与血肉建筑的疯狂景象,如同被拉上的舞台帷幕,消失在了愈合的墙壁之后。 “轰!” 最后一声轻微的、空间闭合的闷响之后,墙壁恢复了原样,依旧是那副斑驳而又沾染着百年尘埃的普通泥墙。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一幕只是四人因为精神崩溃而产生的集体幻觉。 高维的威胁,退去了。 但它留下的恐惧却如同恶毒的诅咒,永远地烙印在了几人的灵魂深处。 “吼——!!!!” 还未等他们从那极致的恐惧中缓过神来,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痛苦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将他们瞬间拉回了眼前这片触手可及的地狱! 是那个失控的“新娘”! 没有了“替死咒”的束缚,也没有了更高位存在的规则压制,她那积攒了不知多少岁月作为“祭品”的怨念,在这一刻彻底挣脱了枷锁,化作了纯粹只为散播痛苦与毁灭的怪物。 那滩在主家席前蠕动的血肉烂泥,此刻已经膨胀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它高达三米,如同一座由无数具尸体强行缝合、挤压而成的肉山。肉山之上,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一张张痛苦扭曲、无声尖叫的人类面孔,如同恶梦中的浮雕,不断地从血肉中凸起,又沉没下去。数百只苍白、浮肿、长短不一的手臂,如同疯长的毒藤,从肉山的各个角落里伸出,胡乱地在空中挥舞、抓挠,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泥和血块。 在肉山的正中央,一张巨大到不成比例的、只有嘴巴的脸孔猛地张开,那嘴里没有牙齿和舌头,只有一个散发着腥臭气息的血肉漩涡。刚才那声能撕裂空气的咆哮,正是从这里发出的。 “所有人!以我为中心,收缩防御!” 安牧的声音第一个打破了死寂。他强行压下灵魂深处传来的战栗,身为指挥官的本能让他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他一把将还在失神状态的兰策拉到身后,同时对着莫飞发出了怒吼。 “莫飞!醒过来!你的敌人在这里!” 这一声怒吼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莫飞的灵魂上。他那因为恐惧而变得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当他看到眼前那座由痛苦组成的肉山时,之前被压制的愤怒与悲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岩浆,再次轰然爆发。 “啊啊啊啊——!!!” 他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这咆哮里,有对高维存在的后怕,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个丑陋怪物毫不掩饰的杀意!他双手紧握战斧,灼热的战意再次从他身上升腾而起,形成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 “我要……把你这堆烂肉……剁成渣!!” 怨念集合体似乎被他的咆哮所激怒,那张巨嘴再次张开,但这一次,它发出的不是音波,而是从那血肉漩涡中,猛地喷射出数十只被黑色粘液包裹着的、还在挥舞的残缺手臂!这些手臂如同离弦的利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射向四人! “兰策!声波屏障!”安牧冷静地下令。 兰策此刻也已恢复了常态,他迅速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碟状的装置狠狠地按在地上。 “屏障展开!” “嗡——” 一道半透明的、带着淡蓝色波纹的能量护罩瞬间展开,将四人牢牢护在其中。那些飞射而来的断臂狠狠地撞在屏障之上,发出了“砰砰砰”的密集闷响,黑色的腐蚀性粘液在屏障上滋滋作响,冒起阵阵白烟,但却无法穿透分毫。 “屏障撑不了多久!它的怨念能量太强了,正在快速中和我的声波频率!”兰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足够了!”安牧的目光锁定在怪物身上,快速下令,“莫飞,正面强攻,吸引它的注意力!兰策,找出它的能量核心!白语,你怎么样?” “还死不了。”白语靠着一根柱子,缓缓站起身。他擦去嘴角的血,目光却异常明亮,“它的核心……已经没了。” “什么意思?” “它的‘核心’,是作为‘新娘替身’的诅咒。现在诅咒被转移,它就像一个失去了线的木偶,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容器。”白语的声音在链接中清晰地响起,“它现在所有的行动,都只剩下属于那些被它吞噬的祭品的……怨恨本能。它很强大,但也很‘空洞’。它没有智慧,只有愤怒。”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承受住它的愤怒,就能赢?”莫飞在链接中问道。 “不,正好相反。”白语摇了摇头,“纯粹的怨念集合体是最难被杀死的。你摧毁它一部分,它很快就能从周围的怨气中得到补充,重新聚合。除非……我们能找到一个让它‘无法拒绝’的、新的‘核心’,然后,连同那个核心一起,将它彻底净化。” 就在他们交流的瞬间,那怨念集合体见远程攻击无效,发出了更加愤怒的咆哮。它那庞大的肉山之躯开始剧烈地蠕动,如同史莱姆般向着他们所在的屏障碾压而来。地面上的血色地毯仿佛受到了它的召唤,也开始翻滚沸腾,化作一道道血色的触手,疯狂地抽打着即将崩溃的声波屏障。 “屏障要碎了!”兰策大吼道。 “莫飞!”安牧的声音响起。 “来了!” 莫飞怒吼一声,在屏障破碎的前一刻,主动迎着那座肉山冲了上去!他的身形与那怪物相比显得无比渺小,却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 “给老子……滚开!!” 他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于双斧之上,两道银色的斧光在半空中交错,形成一个巨大的“x”型斩击,狠狠地劈在了肉山之上! “嗤啦——!” 一阵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的声音响起。怨念集合体的正面被莫飞硬生生劈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斩击中被撕裂,发出无声的哀嚎。黑色的腥臭血液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 然而,莫飞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因为他看到那道巨大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周围那些散落的血肉组织仿佛受到了磁铁的吸引,正疯狂地向着伤口处汇聚。不过两三个呼吸间,那道足以致命的伤口便恢复如初。 “该死的!甚至完全打不出效果吗?!”莫飞一击不中,立刻抽身后退,避开了数十只从伤口中抓出的手臂。 “物理攻击无效!它的本质是能量体!”兰策立刻给出了结论。 “那就用能量攻击!”安牧说着,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那枪身并非金属,而是由某种洁白的骨骼制成,枪口处镶嵌着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石。 “‘净化者’三号弹,对怨念类恶魇有奇效!”安牧瞄准怪物,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一道由高浓度净化能量构成的纯白色光束,精准地射入了怪物的体内。 “嗷——!!!” 怨念集合体第一次发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充满痛苦的惨叫。被光束击中的地方冒起了大量的白烟,血肉组织迅速地消融,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然而,没等安牧他们高兴,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具一直端坐在主家席上的新郎林生的尸体,他那垂下的头颅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一股比怨念集合体更精纯、更古老、也更冰冷的怨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连接到了那个正在被净化的怪物身上。 只见那怪物被净化出的空洞中,丝丝缕缕属于新郎的黑色怨气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蔓延开来。那些黑气非但没有与怪物的怨念产生冲突,反而像一种催化剂,让它的再生速度变得更加恐怖!那个被净化出的空洞,在短短一秒内就被新生的漆黑邪异的血肉组织所填满! “怎么回事?”安牧大惊失色,“新郎的怨念在‘帮助’它?” “不,不是帮助。”白语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终于想通了最后一个环节,“是同化和融合!新郎的诅咒,需要一个‘新娘’来作为载体和锚点。之前的‘新娘替身’被我们破坏了,现在,这个由纯粹怨念构成的更加强大的怪物出现了。对于新郎的诅咒来说,这是一个……更完美的‘容器’!” “他要把这个怪物变成他真正意义上永不分离的……怨偶!” 这个可怕的结论让所有人都感到遍体生寒。如果让新郎的诅咒与这个怨念集合体彻底融合,那诞生的将会是一个拥有了“核心”和“智慧”的、无法战胜的、完美的规则恶魇! 到那时,他们所有人都将成为这场永恒婚礼上,永不腐烂的祭品。 “不能让他们融合!”安牧当机立断,“莫飞,兰策,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新郎的怨气输送!白语,你说的那个‘新的核心’是什么?快说!” “是‘执念’!”白语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死死地锁定在了那具正在向怪物输送怨气的新郎尸体上,“这个怪物是空洞的,所以它会本能地接受新郎的怨念。但它同样是由无数个被献祭的、枉死的少女怨念组成!她们心中最深的执念是什么?不是复仇,而是解脱!是被拯救!” “我们要做的不是杀死它,而是‘唤醒’它!用一个能让它产生共鸣的‘执念’,去替换掉新郎的怨念,让它从内部自我崩溃!” “什么执念能比新郎的百年怨恨更强?”莫飞一边用战斧疯狂地劈砍着那些试图靠近新郎的血肉触手,一边大吼道。 “有。”白语的目光变得异常复杂,他看向了祠堂正厅的方向,看向了那片被烧毁的画像之后,那片恢复了原状的墙壁。 “是阿婉的执念。” 他缓缓地说道:“真正的阿婉,那个被献祭给山神的少女。她的灵魂或许早已消散,但她对新郎林生的爱,她对这个村庄的眷恋,她那份不甘与悲伤……一定还残留在这个空间的某个角落!它才是这个故事的起点,也只有它,才能终结这个故事!” “我们去哪找?” “后山!那个献祭的洞穴!”白语的语气不容置疑,“那里一定有属于阿婉的东西!那才是真正的‘核心’!” 然而,就在这时,那具已经与怪物建立了初步连接的尸体新郎,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他那一直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里面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如同最深沉的怨恨所凝结成的化不开的漆黑! 他僵硬地站起身。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恐怖的怨气威压轰然降临!这一次,威压的目标不再是怪物,而是白语他们这四个企图打扰他“新婚”的不速之客! “完了……”兰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新郎……苏醒了。” 现在,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正在与怨念集合体融合的苏醒的诅咒源头。 前有正在成形的恐怖怨偶,后有苏醒的百年尸王。 四人,似乎彻底陷入了绝境。 呜,edg () (本章完) 第18章 铁壁王权 第18章 铁壁王权 当新郎林生那双只剩下无尽怨恨与漆黑的眼睛睁开的瞬间,整个祠堂的“规则”被强行改写了。 不再是那套繁复而扭曲的“婚礼礼数”,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霸道、也更加绝望的领域——“心死”。 空气在一瞬间变得粘稠如琥珀,又冰冷如万载玄冰。源自新郎百年孤独与无尽仇恨的怨气不再仅仅是精神上的压迫,而是化作了实质。四人周围的幽绿灯光和血色地毯仿佛被泼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墨汁,所有色彩都在迅速褪去,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灰与黑。 “滴答。” 一滴水珠从祠堂的房梁上落下,却在半空中凝固成了一枚棱角分明的黑色冰晶,无声地悬浮在那里。时间仿佛被这极致的冰冷拖入了缓慢的泥潭。四人的动作,乃至思维,都变得异常迟滞。他们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正在凝固,生命的热度正在被这片心死的领域迅速抽离。 “嗷——” 那与新郎怨念开始融合的怨念集合体,发出了更加痛苦也更加狂喜的咆哮。它的形态变得愈发稳定,那蠕动的肉山之上,竟然开始“长”出了一片片破碎的、如同嫁衣般的血色布料。它的力量在以几何级数攀升,与新郎的“心死”领域形成了完美的共鸣。 “完了……我的仪器……所有读数都归零了……”兰策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冻住,连最简单的逻辑分析都难以完成。 莫飞的处境更为糟糕。他那由愤怒点燃的炽热战意,在这片心死领域中如同风中残烛,被吹拂得摇摇欲坠。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被飞速压制,握着战斧的手臂沉重得如同山岳,连抬起都变得无比艰难。 白语靠在冰冷的柱子上,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转变成了一种近似于死灰的颜色。新郎苏醒后的怨念与他体内那杯“怨念之酒”的残余力量产生了剧烈的共鸣,无数根冰冷的针仿佛正在他的灵魂深处疯狂穿刺。 “呵……一个用‘绝望’来构筑的领域……虽然粗糙,但味道……倒也还算纯正。”黑言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小白语,你这件艺术品,似乎要提前迎来谢幕了。真是……遗憾……如果没有去……算了,不提那事了。” 绝境。 真正毫无希望的绝境。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再无生机之时,一个沉稳得如同磐石般的声音,在三人几乎被冻结的心灵链接中,清晰地响起。 “都……站到我身后。” 是安牧。 他依旧站在队伍的最前方,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永远不会被风雪压垮的山岳。在这片足以冻结一切的“心死”领域中,他竟是唯一一个还能保持站姿的人。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冷静,也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属于队长的绝对威严。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那正在成形的恐怖怨偶,直视着那个缓缓站起、散发着无尽怨毒的尸体新郎。 “在我的队伍里,还没有‘绝境’这个词。” 话音落下,安牧的双眼中,迸发出了与这片灰黑世界格格不入的、如同熔岩般炽热的金色光芒! 一股与新郎的“心死”领域截然相反的、充满了秩序、威严与掌控力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君王,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梦魇解放——铁壁王权!” “轰——!!!” 没有物理上的巨响,却在所有人的灵魂层面掀起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 以安牧为中心,一个直径约十米的、由无数灰色几何线条构成的半透明领域瞬间展开! 在这个领域之内,所有规则再次被改写! 新郎那足以冻结时间的“心死”之力,在接触到这个灰色领域的边缘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固壁垒,被硬生生地排斥在外。粘稠的空气恢复了流动,刺骨的冰冷被一种肃穆的威严所取代。脚下那黏腻的血色地毯和青石板路,在领域展开的瞬间,便被一层冰冷的、印着恶梦调查局雄鹰徽章的银灰色金属地板所覆盖! 这里是安牧的“铁壁”领域。在这里,他就是唯一的规则! “这是……”莫飞和兰策震惊地看着周围的变化,他们感觉自己仿佛在一瞬间从地狱回到了调查局那冰冷而令人安心的训练场。身上那股几乎要将他们压垮的重负骤然一轻。 “别发呆!”安牧的声音在链接中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与急促,“我的‘铁壁’撑不了多久!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我的生命力!我们必须立刻突围!” 众人这才注意到,安牧的脸色比刚才的白语还要难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缕鲜血正顺着他紧抿的嘴角缓缓流下。强行在这片高级恶魇的领域中,再撑开一个属于自己的领域,这种消耗无异于饮鸩止渴。 “白语!方向!”安牧怒吼道。 白语在“铁壁王权”的庇护下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他强忍着灵魂的剧痛,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了祠堂的左侧墙壁。 “那边……是后山的方向……怨气最薄弱……” “兰策!结构分析!” “收到!”兰策立刻举起仪器,一道红外线射向墙壁,“材质是夯土混合糯米浆,最薄弱点在第三根承重柱旁边,厚度约七十厘米!” “莫飞!”安牧的目光转向了早已蓄势待发的莫飞。 “交给我!” 莫飞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战意。他知道,这是安牧用生命为他们换来的唯一机会!他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希望,都灌注到了手中的双斧之上。两把战斧的斧刃上,因为能量的过度凝聚,甚至开始迸发出刺眼的电火! “为我开路!!!”安牧咆哮着,维持着“铁壁王权”这个移动的堡垒,顶着外界疯狂的怨念冲击,一步一步地向着那面墙壁挪动。 新郎林生和那怨念集合体显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它们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更加疯狂地冲击着安牧的领域。那灰色的领域壁障上,泛起了一圈圈剧烈的涟漪,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就是现在!”兰策大吼。 “喝啊啊啊啊——!!!” 莫飞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在领域抵达墙边的瞬间,整个人化作一道毁灭的旋风,狠狠地撞向了兰策标记出的那个点! “给我……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终于压过了所有的咆哮与嘶吼。坚固的夯土墙壁,在莫飞这凝聚了全部力量的一击之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饼干轰然爆开!一个通往外界的破洞出现在他们面前! 洞外,是那片熟悉的、翻滚着的血色浓雾。 “走!”安牧怒吼一声,一把抓住身边虚弱的白语,率先冲了出去。 兰策和莫飞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全部冲出祠堂的瞬间,安牧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庇护着他们的“铁壁王权”领域,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啵”的一声,瞬间消散。 身后,祠堂内传来了新郎林生那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咆哮。 四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头也不回地冲入了那片血色浓雾之中,将那座地狱般的祠堂,彻底抛在了身后。 …… 从狂暴喧嚣的战场,到死寂无声的村落,这种极致的氛围转换,让四人的神经再次紧绷到了极限。 他们成功逃离了祠堂,但并未逃离落水村的范围。周围的红雾比村口时更加浓郁,能见度不足五米。空气中那股腐朽的尸臭味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潮湿中混合着泥土与腐烂植物的气息。 村庄里安静得可怕。 那些青瓦泥墙的老旧房屋如同沉默的墓碑,静静地矗立在红雾之中。家家户户门口,依旧挂着那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白色灯笼,窗户上依旧贴着那刺眼的大红“囍”字。 “咳……咳咳……”安牧靠在一堵墙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会带出星星点点的血迹。刚才强行解放梦魇,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严重的负荷。 “队长,你怎么样?”莫飞扶着他,脸上写满了担忧。 “死不了。”安牧摆了摆手,从战术口袋里拿出一支高浓缩的营养剂,注入手臂,“只是暂时无法再使用‘铁壁’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线索,不能再陷入刚才那样的正面冲突。” “白语,后山的方向。”安牧看向同样虚弱的白语。 白语闭着眼,仔细地感受着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属于“执念”的流动。那杯酒虽然几乎摧毁了他的精神,却也让他与这个空间的联系变得异常紧密。他能“闻”到,那股属于阿婉的、最纯粹的悲伤与爱恋,正像一条看不见的线索从村庄的尽头悠悠传来。 “这边。”他抬起手,指向了村庄深处一条被杂草覆盖的、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径。 四人不敢耽搁,立刻动身。他们尽量放轻脚步,如同行走在刀尖上的幽灵,穿行在这座死寂的村落里。 越往里走,周围的景象就越是诡异。他们看到,在一户人家的门口,晾衣杆上挂着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张张被剥下来的、还在滴着液体的人皮。在另一处废弃的磨盘上,则堆满了被啃噬得干干净净的、属于人类的骸骨。 这里,根本不像是一个村庄,而是一个被诅咒和怨念扭曲了百年的屠宰场。 “等等。”走在最前面的安牧突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他们来到了一座看起来比周围民居都要气派一些的院落前。院子的门是虚掩着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但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这里应该是村里某个‘大人物’的家,或许是村长,或许是……当初主持献祭的‘长辈’。”安牧压低声音说道,“进去看看,速战速决。”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由莫飞轻轻推开院门,闪身而入。 院子里同样死寂,但却比外面要整洁一些。正对着院门的是一间堂屋,门窗紧闭。 他们小心翼翼地进入堂屋。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八仙桌,几把太师椅,都已经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在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上是一个面容阴鸷、留着山羊胡的老者。 “兰策。” 兰策立刻会意,用仪器扫描了一下,低声道:“没有能量反应,只是普通的画像。” 他们的目光,很快被八仙桌上一个被灰尘覆盖的木匣子吸引了。安牧走上前,轻轻吹开灰尘,打开了匣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用牛皮纸做封面的、线装的册子。 是日记。 安牧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的字迹是用毛笔书写的,笔力遒劲,但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癸卯年,春,瘟起,村人十损其三。山神怒,需以阴时女为祭,方可平息……” “……阿婉貌美,其心至纯,乃上佳之祭品。其夫林生素有贤名,晓以大义,必能舍身。” “……祭典毕,瘟疫止,山神赐福,吾村可再享百年安康。林生虽有怨,然为大局,不足为虑。” 日记到这里,字迹还算工整。但翻到后面,笔迹却突然变得潦草而惊恐,仿佛书写者正在承受着巨大的恐惧。 “……林生自戕于祠堂!怨气冲天,诅咒已成!村子……出不去了!” “……红白喜事,日夜不休。村民……村民正在一个个变成纸人!下一个……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山神……山神骗了我们!它要的不是祭品……它要的是整个村子的绝望!它在‘看’着我们!它在笑!” 最后的字迹,已经完全无法辨认,只剩下一滩触目惊心的、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印。 “果然如此。”安牧合上日记,眼神冰冷,“山神从一开始,就是幕后黑手。瘟疫、献祭、诅咒……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它为了‘欣赏’这场悲剧而设下的剧本。” “这里面还提到了,在阿婉之前,还有其他的祭品。”兰策指着其中一页,“这说明,这种献祭,是村子的‘传统’。那个怨念集合体,恐怕融合了数百年间所有被献祭少女的怨念。”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极其微弱的哭声突然从他们背后传来。 “呜……呜呜……妈妈……你在哪儿啊……”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充满了恐惧与无助,听起来……近在咫尺。 四人的身体在一瞬间全部僵住! 他们几乎是同时想起了石碑上的第七条规则——村中没有孩童,若听到孩童哭声,请立刻寻找纸人求助。 哭声似乎是从隔壁的房间传来的,那房间的门,正虚掩着,一道漆黑的缝隙,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怎么办? 是无视这条规则,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是……按照规则所说,去“寻找纸人求助”? 两种选择,似乎都通向死亡。 四人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那凄楚的、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孩童哭声,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在死寂的屋子里,悠悠回荡。 (本章完) 第19章 不存在的哭声 第19章 不存在的哭声 “呜……呜呜……妈妈……你在哪儿啊……我好怕……” 那哭声像是从被封印了百年的古井深处传来,带着浸透了骨髓的潮湿质感。它不像是孩童的哭泣,那声音里没有丝毫属于生命的温度,只有不断重复的悲伤与恐惧。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根生了锈的针,精准无比地刺入四人最脆弱的神经末梢。 在听到哭声的瞬间,远比祠堂里那数百道目光更令人恐惧的规则之力如同蛛网般将他们牢牢地束缚在了原地。并非是身体无法动弹,而是名为“禁制”的枷锁。他们能感觉到,只要自己做出任何与“寻找纸人求助”无关的动作,比如后退,比如攻击,那根名为“规则”的绞索便会在瞬间收紧,将他们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第七条规则……”兰策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响起,那声线失去了往日的平稳,带着因数据无法解析而产生的颤栗,“‘村中没有孩童,若听到孩童哭声,请立刻寻找纸人求助。’这是一个典型的……典型的逻辑悖论陷阱。” “什么意思?”莫飞的肌肉紧绷得如同钢铁,他强迫自己不去听那魔音贯耳般的哭声,但那声音却仿佛无孔不入,钻入他的脑海,勾起他内心最深处那关于无力与失去的恐惧,“没有破解的办法吗?” “很简单。”兰策强迫自己进入分析模式,尽管他的大脑也在这诡异的哭声中嗡嗡作响,“选择一:我们无视规则,试图离开这里。根据之前违反规则的后果,我们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选择二:我们遵守规则,出门去‘寻找纸人求助’。但我们都知道,外面的纸人是祠堂宴会上的那些怪物,向它们求助无异于自投罗网,死亡率同样是百分之百。这是一个死局,无论我们怎么选,都会死。” “那还等什么!左右都是死,我直接冲出去,能宰一个是一个!”莫飞的怒火再次被点燃,这似乎是他对抗恐惧的唯一方式。 “闭嘴,莫飞!”安牧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砧,狠狠地砸在莫飞即将爆发的情绪上,“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规则既然给出了‘求助’这条路,就说明它不是单纯为了杀死我们,它在考验我们。”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扫过每一个队员,最后落在了正靠着墙壁、脸色惨白如纸的白语身上,“白语,你怎么看?你的感觉最敏锐。” 此刻的白语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那孩童的哭声,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声音,更像是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他脑海中那扇封存着“怨念之酒”记忆的牢门。无数枉死少女的悲鸣与这孩童的哭声交织,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掀起了一场海啸。 “呵……多么稚嫩的陷阱,却又意外地有效。”黑言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慵懒地响起,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点评意味,“它利用了你们凡人那可悲的对幼崽的同情心,以及对‘规则’的敬畏。就像一个蹩脚的猎人在路上放了一个涂满蜜的捕兽夹。有趣的是,你们明知道是陷阱,却又不得不把脚伸过去。这种挣扎的姿态,倒是为这场乏味的戏剧增添了几分不错的点缀。” 白语强行压下灵魂的震荡,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哭声”之上。他喝过那杯酒,他的精神已经与这个空间的本源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他能“尝”出这哭声里没有灵魂。 “这哭声……是假的。”白语在心灵链接中说道,他的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它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它更像是一个……录音机,一个被设定好后不断重复播放的‘规则触发器’。” “假的?”兰策立刻抓住了关键,“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个纯粹由规则力量构成的诱饵?” “对。”白语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次思考都在加剧灵魂的撕裂感,“规则说‘寻找纸人求助’,它没有错。但它巧妙地利用了我们的思维定式。我们一想到纸人,就会想到外面那些充满恶意的怪物。但它……有没有可能,指的是别的纸人?”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那扇传出哭声的房间,移到了堂屋正墙上那幅阴鸷老者的画像之上。 “这本日记的主人,那个害死了阿婉并且最终自己也被诅咒吞噬的‘长辈’。他在这间屋子里死去,他的怨念和执念最可能留在了哪里?”白语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规则的破解之法很可能不在外面,而就在这间屋子里!” 这个大胆的推论如同在漆黑的死局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油灯。 “你是说……这屋子里有我们要找的那个‘纸人’?”安牧瞬间明白了白语的意图。 “我不敢确定,但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白语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直了身体,“我们必须进去。去那个哭声的源头看一看。” 安牧凝视着白语那双虽然充满疲惫但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几秒钟后,他做出了决断:“好。就按你说的办。莫飞,你在前面开路,注意警戒。兰策,跟在我后面,随时准备支援。白语,你走在最中间。我们进去。” 四人再次组成紧密的战术队列,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扇虚掩的房门。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那哭声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在他们的心头。地板上的灰尘因为他们的走动而扬起,在手电筒的光柱中如同无数个窥伺的魂灵。 莫飞走在最前面,他伸出手,轻轻地搭在那扇冰冷的木门上,然后猛地一推。 “吱呀——” 一声悠长的声响之后,门被完全推开。一股混杂着陈年霉味、灰尘味以及如同腐烂果般的气息从门内扑面而来。 手电筒的光柱第一时间射了进去。门后看起来像是女孩闺房的屋子。屋内的陈设早已被厚厚的灰尘所覆盖,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张小小的木床,一个梳妆台,还有一个倒在地上的布娃娃,它的内脏从裂开的肚子里流淌出来,一只玻璃眼珠不知所踪,另一只则空洞地望着天板。 而那凄楚的哭声,正是从屋子正中央那个雕精致的木制八音盒里传出来的。 八音盒的顶盖上,本应旋转起舞的人偶早已不见,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底座。而那如同哭泣般的旋律正是从它内部的机簧中一遍又一遍地流淌而出。 “果然……是触发器。”兰策低声说道。 四人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他们的目光快速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寻找着白语所说的那个“纸人”。然而,整个房间里,除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布娃娃,再也看不到任何与“人偶”相关的东西。 “不对……纸人在哪?”莫飞警惕地环顾四周,握着战斧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渍。 “别急。”白语的声音响起,他并没有去看那些明显的陈设,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那张布满灰尘的梳妆台上。在那梳妆台的镜子前,摆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首饰盒,以及一把已经锈迹斑斑的木梳。 “兰策,扫描那把梳子。”白语说道。 “梳子?”兰策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做。一道微弱的蓝光扫过木梳,探测仪上立刻弹出了读数。 “有……有微弱的生物残留信息。主要是……头发。根据dna序列的残缺片段分析,属于一名年龄在七到九岁之间的……女性孩童。” “就是它了。”白语走上前,他没有去碰那个发出哭声的八音盒,而是伸出手拿起了那把木梳。 就在他拿起木梳的瞬间,他看到了一幕破碎的幻象。那个面容阴鸷的老者正坐在这梳妆台前,用这把梳子极为温柔地为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孩梳理着她那乌黑的长发。 “他很爱她。”白语轻声说道,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队友们解释。 然后,他拿着木梳缓缓地走到了那面倒在地上的布娃娃前。他蹲下身,伸出另一只手将那只肮脏破烂的布娃娃扶了起来,轻轻地拍去它身上的灰尘。 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举起那把属于小女孩的木梳,开始一下一下地为这个没有生命的破烂布娃娃“梳理”它那早已不存在的头发。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充满了仪式感。仿佛他梳理的不是一个玩偶,而是一个真正熟睡着的孩子。 “你在干什么?”莫飞不解地问。 “求助。”白语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他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一下,两下,三下…… 当他梳到第十下的时候,那一直在房间里回荡的孩童哭声突然变调了。那悲伤的旋律变得不再那么凄楚,反而带上了一丝被安抚后的平静。 紧接着,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堂屋正墙上那幅阴鸷老者的画像,它的眼睛,那双用墨点出来的眼睛,突然流下了两行墨黑色的“眼泪”。 “呜……” 一声充满了无尽悔恨与悲痛的叹息跨越了百年的时光,在四人的耳边悠悠响起。 随着这声叹息,那哭泣的八音盒旋律,戛然而止。 整个屋子再次陷入了死寂。但这一次,那股束缚着他们的禁制之力也如同被斩断的丝线悄然消散了。 他们成功了。 “这……这就行了?”莫飞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规则说‘寻找纸人求助’。这个‘纸人’指的不是一个实体,而是这位长辈心中关于他女儿的‘念想’。”白语缓缓站起身,将木梳和布娃娃重新放好,“我们用他女儿的遗物,安抚了这个念想,也就等于完成了对他的‘求助’。他认可了我们,所以规则被解除了。” “一个加害者,同时也是一个可悲的父亲。”安牧看着那幅流着墨泪的画像,眼神复杂地说道。 “咔哒。” 就在这时,一声机括弹动的声响从那幅画像的背后传来。 四人立刻警惕起来。只见那幅画像缓缓地向一旁滑开,露出了后面早已被熏得漆黑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什么秘籍。只有一张已经泛黄的麻布,麻布被迭得整整齐齐放在那儿。 安牧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取出麻布缓缓展开。 那是一张极其简陋的手绘地图。画的正是落水村的后山地形。地图的线条歪歪扭扭,是用某种烧焦的木炭画成的。但在地图的中央位置,却用不知是朱砂还是血的红色颜料重重地标记出了一个山洞的图案。 在山洞的旁边还写着几个潦草而又充满了惊恐的字。 “……山神……吃人……阿婉……在里面……救她……” 而在地图的另一侧,还画出了一条通往山洞侧后方的隐秘小路。那条路被标记为“生路”。 “是献祭的洞穴!”安牧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激动,“这是日记的主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出于悔恨和求救的本能,为后人留下的唯一线索!” “有了这个我们就能避开正面,找到阿婉的执念所在!”兰策也难掩兴奋。 四人看着这张来之不易的地图,心中都明白,他们离这个被诅咒的村庄的最终真相又近了一步。虽然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限,但希望的火苗却在这片绝望的死地之中重新被点燃了。 “休整五分钟。”安牧看了一眼队员们的状态,下达了指令,“补充水分和能量,检查装备。五分钟后,我们去后山。” 他将地图收好,目光透过房间那布满污垢的窗户,望向了村庄尽头的方向。在那片颜色深沉的血色浓雾之后,一座巍峨而狰狞的黑色山峦若隐若现,如同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的远古巨兽。 真正的决战之地就在那里。 谢谢天下仅有q冷月无双的月票 @( ow)@ (本章完) 第20章 往生路 第20章 往生路 死寂。 在破解了孩童哭声的规则陷阱之后,这座被诅咒的村落陷入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祠堂方向那充满了怨毒与狂喜的咆哮声消失了,仿佛那正在融合蜕变的恐怖怨偶,连同苏醒的尸身新郎一起沉入了一场酝酿着更大恐怖的恶梦之中。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远比狂风暴雨本身更让人心悸。 “时间到。” 安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将最后一支高浓度营养剂的空管扔在地上,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血腥气,缓缓站直了身体。尽管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骇人,但那双眼睛却重新恢复了身为指挥官的沉稳与锐利。 “检查装备,准备出发。” 莫飞将战斧上沾染的黑色血污用力甩净,发出“嗡”的一声轻响。他先是看了一眼脸色灰败的白语,白语正靠在墙边,依靠墙壁支撑着身体。莫飞又看了一眼正用酒精擦拭着仪器的兰策,最后将目光投向安牧,重重地点了点头。经历了刚才的生死一线,这支小队仿佛被烈火重新淬炼过,愤怒与恐惧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了无需言语的默契。 白语在兰策的搀扶下勉强站起,那张从长辈故居得到的麻布地图此刻就攥在他的手中。那粗糙的布料,仿佛是他们在这片绝望死地中,唯一能抓住的通往希望的实体。 四人离开了这座见证了悔恨与救赎的院落,再次踏入了那翻滚着血色浓雾的村庄巷道。 根据地图的指引,那条所谓的“生路”并非村中任何一条可供人行走的道路,而是隐藏在村庄最后一排房屋与后山陡峭山壁之间的一条狭窄夹缝。入口被一堆早已腐朽的柴草和废弃的石磨掩盖着,若非有地图指引,即便是最仔细的搜查也绝无可能发现。 莫飞走在最前面,他用战斧的斧背将那些障碍物一一拨开,一条被青苔和蔓藤覆盖的阴暗小径如同这个村庄一道不愿被人揭开的伤疤,暴露在他们面前。 一股混合着泥土腥味与百年腐朽气息的阴湿空气从那小径深处扑面而来,让四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走吧。”安牧没有丝毫犹豫,率先侧身走了进去。 这条路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压抑。左手边是村民房屋斑驳还渗着水汽的后墙,墙根处堆满了各种被遗弃的杂物——破裂的水缸、生锈的农具、缺了腿的板凳……这些曾经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物件,此刻却如同一个个无声的墓碑,诉说着一个村庄的死亡。而右手边则是后山那陡峭的黑色山壁,冰冷的岩石仿佛带着一种活物般的触感,不断地挤压着他们的空间,让人产生一种即将被活埋的幽闭与恐惧。 他们在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路上走了约莫百米,安牧再次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在他的正前方,小径的旁边立着一块早已被青苔覆盖了大半的半人高石碑。那石碑的材质很粗糙,显然不是官方所立,更像是村民私下里搭建的。在石碑的顶端用早已褪色的朱砂刻着一个模糊的名字。 “林……阿牛……”兰策用战术手电照着,艰难地辨认出上面的字迹,“这像是一个墓碑。” “是‘往生碑’。”白语的声音幽幽响起,他看着那块石碑,眼神复杂,“村民们不敢违抗村里的规矩,不敢为死于瘟疫的亲人立坟,只能偷偷地在这条被遗忘的路上,为他们立下一个念想,祈求他们早日往生。” 就在白语话音落下的瞬间,充满了恐惧的男人哀嚎声突兀地在莫飞的耳边响起。 “……不要……不要抓我……我没病……是阿才家的……是他先病的……抓他去……别抓我……我不想死……啊!!” “谁?”莫飞的身体猛地一震,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握着战斧警惕地环顾四周。然而,周围除了翻滚的红雾和死寂的墙壁什么都没有。 “是幻听!守住心神!”安牧立刻低喝道,“这是石碑上残留的怨念!它在影响我们的精神!” 莫飞咬了咬牙,强行将那声音驱出脑海,但他的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那种临死前为了活命而互相出卖的人性,比任何怪物都更让人感到恐惧和愤怒。 他们只能继续前行。 然而,这条“生路”更像是一条“往生路”。每隔几十米就会出现一块一模一样的石碑,上面刻着不同的名字,代表着一个又一个死于那场瘟疫的绝望灵魂。 而每经过一块石碑,他们就会听到一段属于死者的最后“遗言”。 “……孩子……我的孩子……让我再看他一眼……就一眼……”这是一个年轻母亲气若游丝的哀求声,它在安牧的耳边响起。作为队长,他肩负着所有人的生命,这种关于亲情与无力回天的悲鸣如同重锤般敲打着他那根因责任而紧绷的神经。 “为什么?我们明明献祭了……山神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为什么死的不是林生那个外乡人……”一个老者恶毒的诅咒声,在兰策的耳边回荡。他只能强迫自己将这些当成无意义的数据流,但那股怨念所携带的情绪污染,依旧让他那高速运转的大脑感到阵阵刺痛。 这些声音,这些充满了恐惧、悔恨、自私、恶毒与不甘的临终之语不断地侵蚀着他们的意志。 “这条路是一条由亡魂的绝望铺成的河。”白语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响起,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但队友们都能感觉到,他正承受着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更沉重的负担,“我们就像行走在河床上,每一步都会搅起沉淀了百年的泥沙。不要去听,不要去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跟着我的呼吸,跟着我的心跳,跟着我一直向前走。” 因为喝过那杯“怨念之酒”,白语所听到的并非是零散的片段。在他的世界里,成百上千个亡魂的悲鸣与诅咒,正交织成一首宏大的安魂曲。这是一种极致的折磨,却也让他能清晰地“看”到这条路上每一股怨念的强弱与流向。 他开始带着三人,以一种看似毫无规律的路线前行。有时,他会让他们在某块石碑前屏息快速通过;有时,又会在另一处看似平静的地方停下脚步,等待某股无形的怨念潮汐退去。 他们就像一群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中,跟随着一座摇摇欲坠的灯塔艰难航行的小船,随时都有可能被一个巨浪打翻,万劫不复。 就在经过一块刻着“林李氏”的石碑时,白语的脚步猛地一顿。 “怎么了?”安牧立刻警觉起来。 “这里的怨念有点不对劲。”白语的眉头紧紧皱起。在那些充满了凡人七情六欲的怨念之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恶意。 那恶意不属于人类,它冰冷、漠然,带着一种高高在上如同在观察蝼蚁般的姿态。它就像一滴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污染了这片属于“林李氏”的怨念。 “……我的儿啊……听娘的话……把那个外乡的狐狸精交出去……山神大人会保佑你的……你会没事的……娘都是为你好啊……” 那妇人慈爱的劝慰声中,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那股不属于她的意志。 “是‘山神’。”白语的眼神变得冰冷,“它不仅仅是旁观者,它从一开始就在暗中推动着一切。它在村民的心中种下了‘献祭’的种子,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它开结果。” 这个发现让四人心中寒意更甚。他们所对抗的是一个布局了整整百年,以人心为棋盘,以绝望为食粮的魔鬼。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白语身后,在这条通往地狱的“生路”上艰难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们所有人的精神都即将被那无尽的悲鸣与怨念压垮时,前方的路终于出现了变化。 狭窄的小径豁然开朗,他们走出那条令人窒息的夹缝,来到了一片位于村庄尽头的空地上。这里,已经是后山的山脚。 而在这片空地的中央,立着这条路上最后一块,也是最大的一块石碑。 那石碑通体漆黑,材质与之前所有的都不同,仿佛是由一块被雷劈过的完整焦木雕刻而成。石碑之上没有刻任何名字。 只有一个已经变成了暗褐色的清晰手印,不知是谁留下的血迹。 在看到这个手印的瞬间,之前还萦绕在耳边那成百上千个亡魂的悲鸣与诅咒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死寂。 但这一次,死寂之中却酝酿着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恐怖的怨恨。 “不好!”安牧第一个反应过来,怒吼道,“精神防御!最大功率!” 然而已经晚了。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怨恨洪流如同决堤的九幽冥河之水从那块印着血手印的石碑上爆发,狠狠地冲刷着四人的灵魂! 那不是任何人的怨念,而是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以及这个被扭曲的空间本身对他们这四个“闯入者”的排斥与抹杀! 莫飞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仿佛被一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眼前金星乱冒,握着战斧的手都开始不听使唤。 兰策的探测仪屏幕在一瞬间迸发出一连串的乱码和火,然后“啪”的一声,彻底黑屏。他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鲜血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渗出。 安牧强撑着没有倒下,但他的脸色已经惨白如金纸,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股怨念洪流彻底冲垮。 白语的状况最为惨烈。他本就与这片空间的怨念有着最深的联系,此刻,这股怨恨洪流几乎是把他当成了唯一的宣泄口。他感觉自己的灵魂瓷器上那无数道裂痕正在被强行撕开,那是一种比死亡更痛苦的“崩解”之感。 “……结束了……吗……”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哼,一群不知所谓的蝼蚁,也敢在我面前伤害我的‘藏品’?” 黑言那冰冷而高傲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怒意。一股远比新郎怨念更古老、更混沌、也更恐怖的黑暗力量从白语的灵魂深处轰然爆发! 白语的眼眸,在一瞬间被燃烧着猩红火焰的黑暗所取代。他缓缓地抬起头,直视着那块散发着无尽怨恨的石碑,嘴角勾起一抹属于黑言的优雅而残忍的微笑。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那块石碑凌空一点。 “去。” 一个言简意赅却仿佛蕴含着宇宙间至高无上权柄的音节从他的口中吐出。 “轰!!!” 那股足以冲垮一切的怨恨洪流在接触到这个音节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君王的老鼠,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竟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卷而回,重新缩回了那块石碑之中! 石碑之上那个血手印仿佛被烈火灼烧般迅速地消失。整块石碑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表面裂开了无数道细密的缝隙。 危机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强行中止了。 白语眼中的猩红迅速褪去,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黑言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体内所有的力量。 安牧、莫飞和兰策过了好几秒,才从那极致的冲击和震撼中缓过神来。他们看着昏迷不醒的白语,又看了看那块已经灵性尽失的石碑,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刚才又是白语体内的黑言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安牧快步上前将白语扶起,迅速给他注射了一支强效稳定剂。然后,他站起身,目光越过那块破碎的石碑望向了前方。 “往生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在他们面前是一片阴森死寂的黑色山林。一条被枯叶和白骨覆盖的崎岖山路蜿蜒着向上,消失在几乎要滴下血来的雾气深处。 空气中那股属于“山神”的恶意如同无形的巨网笼罩着整片山林,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献祭的山洞就在那里。 “我们到了。”安牧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动摇的决意。 他背起昏迷的白语,对着身后同样疲惫不堪的莫飞和兰策,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走,去会一会……这位喜欢看戏的……‘山神’。” (本章完) 第21章 落水之梦 第21章 落水之梦 安牧背着昏迷的白语,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入了那片被血雾笼罩的黑色山林。 入口处,那块被黑言震裂的“往生碑”仿佛一个被打破的封印,在他们身后静默地伫立着。而前方则是一个被彻底扭曲的绝望领域。 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种潮湿黏腻得令人作呕的触感,像是踩在厚厚一层腐烂了不知多少年的苔藓与某种动物骨骼的混合物上,每一步落下,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仿佛随时会踩穿这层虚假的地面,坠入无底的深渊。 周围的树木呈现出违背自然规律的姿态。它们的树干扭曲盘结,如同一个个在极度痛苦中挣扎的人形,漆黑的树皮上布满了酷似眼球的圆形树节,在昏暗的血雾中无声地注视着这几个不速之客。空气中,那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味与尸体腐烂的恶臭混合在一起钻入鼻腔,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保持警惕,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安牧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响起,他调整了一下背上白语的姿势,目光如刀锋般锐利,扫视着前方能见度不足五米的浓雾,“兰策,还能探测到能量反应吗?” “不行,队长。”兰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凝重,“这里的怨念场已经浓厚到形成了一种‘领域’,所有的常规探测手段都失效了。我的仪器现在和一块砖头没区别。我们现在可以说是彻底成了瞎子和聋子。” “那就用最原始的办法。”莫飞将那柄巨大的战斧横在胸前,斧刃上残留的黑色血迹在血雾中泛着幽光,“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我们的直觉去感受危险。” 他们沉默地前行着,三人的队伍在这片仿佛没有边界的死亡山林中渺小得如同一叶孤舟。 而就在这片被现实所遗弃的恐怖之地中,被安牧背在背上的白语的意识正坠入一场更深的梦境。 …… 冰冷。 刺入骨髓的冰冷。 意识仿佛一颗被投入无垠深海的石子,在绝对的黑暗中不停地坠落、坠落、再坠落……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永恒的下沉感和那股不断侵蚀着灵魂的寒意。 我是谁? 我在哪里? 发生了什么? 无数个破碎的念头在黑暗中闪烁,却又在形成的瞬间被冰冷的虚无所吞噬,无法聚合成完整的思绪。他能模糊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本身就像一个被打碎后又被拙劣地黏合起来的瓷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再次分崩离析。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滴答……滴答……滴答……” 一丝微弱但极有规律的声音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与死寂,传入了他的耳中。 这声音如同混沌初开时的第一缕光,让他那沉寂的意识有了一丝可以攀附的凭依。他本能地去捕捉这声音,去分辨它的来源。 是水滴的声音。 紧接着,触觉开始复苏。他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个坚硬冰冷的平面上,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湿透了,冰冷的布料紧紧地贴在皮肤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有光……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了一条缝。 模糊的光影在眼前晃动,逐渐聚焦。 他看到的是一根根布满了蛛网和灰尘的房梁,木质的房梁已经腐朽发黑。房梁之上是片片漏着天光的残破瓦片。那“滴答”作响的水滴正是从瓦片的缝隙中渗下,落在不远处地面的一汪积水里,溅起一片小小的涟漪。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座早已荒废的的祠堂。祠堂的正中央供奉着一尊早已看不清面容的泥塑神像,神像的半边身子已经坍塌,露出了里面腐朽的草木骨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霉味和腐朽木头混合在一起的气味,令人极不舒服。 奇怪的是,虽然祠堂四处漏雨,他自己也浑身湿透,但他的头顶上方那片屋瓦却是完好的,并没有雨水直接滴落在他的身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但此刻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感到一阵阵的虚弱和头晕目眩,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些模糊的残缺片段。 他扶着身边一根满是青苔的柱子,艰难地站起身,一步步地走向祠堂那只剩下半扇门板的大门。 当他走出祠堂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他那本就混乱的思绪彻底陷入了停滞。 祠堂外是一个被永恒的阴雨所笼罩的世界。 灰蒙蒙的天空如同一个巨大的锅盖,沉重地压在人的心头。细密如牛毛的雨丝从天而降,无休无止,为整个世界披上了一层朦胧而悲伤的纱幔。 而天空之下则是一片泽国。 泛着青黑色的浑浊洪水淹没了村庄的大半,只留下一座座残破的屋顶和一些地势较高的巷道如同孤岛般散落在水面上。几条简陋的小木筏在浑浊的水面上缓缓漂浮着。一些穿着粗布麻衣的村民,正麻木地在齐膝深的水中行走,他们的动作迟缓而机械,仿佛一群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这里是哪里? 地狱吗? 他茫然地站在祠堂的台阶上,冰冷的雨丝被祠堂的屋檐所阻挡,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透明的雨帘,将他与外面那个阴沉的世界隔绝开来。 就在这时,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由远及近。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撑着一把已经褪色发白的油纸伞,踩着水向祠堂这边走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光着一双小脚丫踩在冰冷的污水里。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清澈得如同山间的溪流,不染一丝尘埃。这双眼睛在这片灰暗的世界里显得尤为突出。 小女孩走到祠堂的台阶下,停住了脚步。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然后露出了一个怯生生的微笑。 “你醒啦,外乡人哥哥。”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雨中清鸣的黄鹂,“我还以为你还要睡很久呢。” “……是你救了我?”白语沙哑地开口。 “嗯!”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昨天我看到你漂在水上,一动不动的,就把你拖到祠堂里来了。这里是水神爷爷的地盘,虽然已经没人祭拜了,但总比在外面安全。” 她说着,将手中的油纸伞又往他这边递了递,似乎是怕有雨水溅到他身上,然后用极为认真的语气小声叮嘱道:“外乡人哥哥,你千万要记住,在我们落水村,绝对、绝对不能被天上下下来的雨淋到。这里的雨……是会‘吃人’的。” “落水村……”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熟悉的记忆碎片逐渐涌上心头。 “雨会吃人?”他看着那无穷无尽的雨幕,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嗯,”小女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被雨淋久了,人就会变得……变得和村里那些叔叔伯伯一样,不会说话,不会笑,只会呆呆地走路……然后,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他顺着小女孩的目光看去,那些在水中麻木行走的村民眼神空洞,表情僵硬,确实如同失去了灵魂的空壳。 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缓缓爬上。这个看似平静的雨中世界隐藏着比洪水猛兽更为诡异的恐怖。 “我叫小溪,溪水的溪。你呢,外乡人哥哥?”小女孩再次露出了微笑,试图缓和这压抑的气氛。 “我……”他张了张嘴,脑海中有一个模糊的名字在回响,“……白语。我叫白语。” “白语哥哥,真好听的名字。”小溪开心地笑了起来,“你刚醒过来,身体肯定很虚弱。祠堂里太冷了,你跟我回家吧,我阿爹阿娘出远门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给你烧点热水喝。” 白语犹豫了一下。在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地方,一个主动示好的小女孩究竟是希望?还是更深的陷阱? 然而,他此刻的状态实在太差了,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让他连站立都有些勉强。看着小溪那双清澈真诚的眼睛,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你,小溪。” “不客气!”小溪将油纸伞高高举起,完全罩在了白语的头顶,而她自己的半边身子则暴露在了雨中。 “你……”白语下意识地想把伞推回去。 “没关系的,”小溪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这些在村里出生的人已经习惯了。只要不是淋得太久就不会有事。但你不一样,你是外乡人,身体干净,一点雨都沾不得的。” “干净……” 这个词让白语的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在小溪的引领下,白语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踏入了冰冷的积水中。他们沿着一条相对较高的青石板小路前行。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好几个在水中行走的村民。那些村民在看到撑着伞的小溪和她身后的白语时,都纷纷停下了脚步,用空洞麻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白语,仿佛在看一个异类。 那种不带任何情感的“注视”让白语感到芒刺在背。 “他们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白语低声问道。 “因为村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外乡人来过了。”小溪的声音也低了下去,“自从那天以后,雨就再也没停过,村子外面的路也全都被洪水淹了,再也没人能出去,也没人能进来。” “那天?”白语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嗯……”小溪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就是……就是很久以前的一天……阿娘不让我提那天的事情。” 白语没有再追问,他知道,那天恐怕就是这个村庄所有诡异的根源。 小溪的家在村子的最东头,是一栋两层的木制小楼,也是村里为数不多没有被洪水淹没一层的房子。 走进屋内,一股干燥但略带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那潮湿阴冷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白语哥哥,你先坐,我去给你烧水。”小溪将湿漉漉的油纸伞靠在门边,然后便一溜烟地跑进了里屋。 白语找了一张长凳坐下,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再次袭来。他闭上眼睛,试图整理脑海中混乱的思绪,同时,也本能地感知着自己体内的状况。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灵魂如同一个破碎的水晶球,无数道裂痕遍布其上,其中几道巨大的裂痕几乎要将整个灵魂彻底撕裂。而在灵魂的最深处有一团无比深邃的黑暗正静静地蛰伏着,如同沉睡在万丈深海中的远古巨兽。他能感觉到那团黑暗的存在,甚至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那股熟悉而高傲的气息,但他却无法唤醒它,也无法从中借取一丝一毫的力量。 他只能依靠自己。 “白语哥哥,喝水。” 小溪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走了过来,碗里盛着半碗清澈见底的水,正冒着丝丝热气。 “谢谢。”白语接过陶碗,那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来,让他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丝暖意。他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就在那温热的水流滑入喉咙的瞬间,一股带着勃勃生机的暖流突然从他的胃中升起,并迅速地扩散至四肢,最终涌向了他那破碎不堪的灵魂! 他的灵魂如同干涸龟裂了千年的大地迎来了第一场救赎的春雨。 白语的身体猛地一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遍布灵魂的裂痕正被这股暖流温柔地滋养着。一些细微的裂隙竟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弥合! 虽然那些触目惊心的主裂痕依旧存在,但这种“修复”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清晰! 他那因为灵魂破碎而带来的虚弱感和混乱感在这一刻竟然奇迹般地消退了些许! 这水…… 白语猛地睁开眼睛,震惊地看着手中的空碗。 这个名为“落水村”的诡异之地,既是囚禁他的牢笼,竟然也是修复他灵魂的机缘所在! 外面的雨是毒药,而刚刚饮下的水却是解药!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的心中疯狂滋生。如果他能找到这种“水”的源头,是不是就意味着他那濒临崩溃的灵魂将有被彻底修复的可能?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不再是之前的迷茫与警惕,而是多了一丝无比的渴望与坚定。 他必须留下来,必须搞清楚这个村子的秘密!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暗了下去。 外面的雨声似乎变得更大了,从“滴答”变成了“哗啦”,像是无数只手掌在拍打着屋顶和墙壁。屋内的光线也变得昏暗,小溪点亮了一盏昏黄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拉得很长。 “天黑了……”小溪坐在白语对面的小板凳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雨幕,轻声哼唱起一首古怪的童谣。 “落水啦,落水啦,月亮婆婆掉进河……” “鱼儿哭,虾儿跳,水神爷爷睁开眼……” “盖新房,娶新娘,外乡人儿做衣裳……” “点红烛,上新床,一觉睡到水中央……” 那童谣的曲调简单,歌词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让白语刚刚好转一些的精神再次紧绷了起来。 “吱呀——” 就在这时,那扇紧闭的木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两个高大的身影逆着门外昏暗的光走了进来。 “阿爹!阿娘!你们回来啦!”小溪惊喜地叫了一声,从板凳上跳下来,向那两个人影跑去。 白语也站起身看向了门口。 走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他们穿着和村民一样的粗布麻衣,浑身湿透,脸上带着和村里其他人如出一辙的麻木微笑。他们先是慈爱地摸了摸小溪的头,然后齐齐地将目光投向了屋内的白语。 当他们的目光与白语接触的瞬间,白语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被冻结了。 那两个人的眼睛…… 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没有眼白,没有巩膜,更没有瞳孔。就如同两口幽深得能够吞噬一切光线的古井。 他们看着白语,嘴角那僵硬的微笑弧度似乎又扩大了一丝。 那不是欢迎客人时友善的笑容。 而是屠夫在审视一只即将被摆上祭台的祭品。 突然发现自己写了两个十七章,我还在想怎么章节对不上了(;^w^) (本章完) 第22章 井中泪 第22章 井中泪 “阿爹,阿娘,你们看,我救了一个外乡人哥哥回来!”小溪仰着头,献宝似的拉着她阿爹那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指向屋内的白语,“他叫白语,他之前漂在水上,都快淹死啦,我给他救了下来。” 那中年男人——小溪的阿爹,缓缓地低下头,用那双纯黑的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然后僵硬地抬起手,极为缓慢地摸了摸小溪的头。他的动作里没有丝毫的慈爱与温柔,只有程序化的精准。 随后,他和身旁的女人一起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进了屋内。随着他们的进入,混杂着雨水腥味与某种未知腐朽气息的阴冷如同实质的浪潮般席卷了整个屋子,将那盏油灯的豆大火苗都压得摇曳不定,几欲熄灭。 “外……乡……人……” 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粘稠,如同被水泡得发胀的朽木在互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那早已腐烂的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 他那双纯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白语,嘴角那僵硬的微笑弧度似乎又扩大了一丝。那不是欢迎,更不是友善,而是如同屠夫在审视一只即将被摆上祭台的羔羊般的眼神。 白语全身的肌肉都在瞬间绷紧,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与外界带来的致命威胁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站稳。他清楚自己此刻的状态,别说对抗,恐怕连逃跑都做不到。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大脑,以及……身边这个看似无害、却又处处透着诡异的小女孩。 “是啊是啊,”小溪完全没有察觉到父母的异样,或者说,她早已对这种异样习以为常。她拉过阿娘的手,叽叽喳喳地说道,“白语哥哥人可好啦,他还夸我的名字好听呢。阿娘,我们今晚吃什么呀?白语哥哥肯定饿坏了。” 小溪的阿娘用那双纯黑的眼睛上下打量了白语一番,然后缓缓地转过头,用与男人如出一辙的沙哑声音说道:“吃……雨……鲜……” 说完,她便松开了小溪的手。如同两具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她与男人一起转身走向了里屋的厨房。 白语的心猛地一沉。 雨鲜? 这个名字光是听着就让他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恶寒。联想到小溪之前所说的“雨会吃人”,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所谓的“雨鲜”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食物。 “白语哥哥,你别怕,我阿爹阿娘就是不爱说话,但他们不坏的。”小溪似乎看出了白语的紧张,跑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地安慰道,“雨鲜可好吃啦,是下雨天才有的呢,又滑又嫩,你一定会喜欢的。” 看着小溪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白语心中的警惕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提到了最高。一个能在这种环境下安然无恙、甚至对父母的诡异习以为常、并且认为那种恐怖食物“好吃”的孩子,她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他不动声色地坐回长凳上,开始飞快地思考着对策。硬碰硬是死路一条,逃跑也绝无可能。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扮演好一个虚弱无害的客人角色,静观其变,寻找破局的机会。 很快,那女人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的手中端着一个粗糙的黑色陶盆,重重地砸在了屋子中央那张小小的方桌上。 “开……饭……” 男人也从厨房里走出,手中拿着三副碗筷,同样是那种沉重的黑陶质地。他将碗筷摆好,然后便与女人一起在桌子的两边僵硬地坐下,两双纯黑的眼睛再次齐刷刷地投向了白语。 那是无声的邀请,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白语哥哥,快来呀!”小溪已经迫不及待地爬上了自己的小板凳,兴奋地拍着手。 白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恶心感,缓缓地走到桌边坐下。当他的目光落在那盆所谓的“雨鲜”之上时,即便是他那颗早已被无数恐怖景象磨砺得坚韧无比的心,也还是不由自主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那黑色的陶盆里盛着半盆浑浊的粘稠液体,液体泛着青黑色泽,像是下水道里最污秽的积水。在那粘稠的液体之中浸泡着十几条通体雪白如同蠕虫般的生物。它们约有手指长短,没有眼睛,没有鱼鳍,只有一张一合的圆形口器。它们的身体在粘稠的液体中缓缓地蠕动着,彼此纠缠,看上去竟像是活的。 一股混杂着雨水腥味和淡淡腐肉气息的怪异气味从盆中散发出来,冲击着白语的嗅觉,让他几欲作呕。 这就是……雨鲜。 “吃……” 男人用那双纯黑的眼睛盯着白语,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他自己拿起筷子夹起一条还在微微蠕动的白色蠕虫,面无表情地将其送入了自己那僵硬的嘴中,然后直接咽了下去。 女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而一旁的小溪更是吃得津津有味,她甚至不需要筷子,直接用小手抓起一条,像吃果一样塞进嘴里,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白语哥哥,你怎么不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小溪含糊不清地说道,嘴角还沾着一丝青黑色的粘液。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了白语的身上。 那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空气凝固。白语正站在一个岔路口。吃,或是,不吃。每一种选择都可能通向截然不同的结局。 吃下去,他很可能会像那些村民一样被彻底同化,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但不吃,就是公然违抗了主人的“招待”,在这片讲究“规则”和“礼数”的诡异之地,其后果恐怕同样是致命的。 他的大脑在千分之一秒内疯狂运转。他注意到,小溪虽然在催促他,但眼神中并没有恶意,更多的是一种单纯的“分享美食”的喜悦。而她的父母虽然眼神冰冷,但似乎也没有立刻发作的迹象,只是在等待,等待他做出选择。 突破口或许就在小溪身上。 白语的脸上挤出了一丝苍白而虚弱的微笑。他没有去看那盆令人作呕的食物,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小溪,用一种带着歉意的温和语气说道:“对不起啊,小溪。不是哥哥不想吃,只是……哥哥是外乡人,从小肠胃就不好,吃不惯家乡以外的东西。一吃……肚子就会疼得打滚。” 他一边说着,一边恰到好处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配合着皱起了眉头,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他的演技算不上精湛,但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这种突如其来的“示弱”却显得异常真实。 “啊?会肚子疼吗?”小溪果然当真了,她立刻停下了往嘴里塞雨鲜的动作,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情,“那……那可不能吃!” 她立刻转过头,对着那对如同雕塑般的父母大声地说道:“阿爹!阿娘!白语哥哥吃不了我们的雨鲜!他会肚子疼的!他不吃就算了吧!” 男人和女人那纯黑的眼睛依旧盯着白语,似乎在分辨他话语的真伪。整个屋子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最终,男人那僵硬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不……吃……饿……”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白语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赌对了。在这个家里,小溪的存在似乎是某种“特权”,她的意愿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响甚至改变她父母的“规则”。 这顿诡异的晚饭,就在白语滴水未进、而小溪一家三口分食了一盆蠕动虫子的恐怖景象中,缓缓地结束了。 饭后,那女人面无表情地收拾了碗筷。而男人则指了指二楼的方向,对着白语说道:“客……房……睡……” “白语哥哥,我带你去!”小溪自告奋勇地拉起白语的手,向着那吱呀作响的木制楼梯走去。 白语被她拉着,在上楼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小溪的父母并没有回房,而是依旧僵硬地坐在堂屋里。 那两双纯黑的眼睛在昏暗的油灯光下如同两个无底的漩涡,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背影。 二楼的客房很小,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缺了腿的书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久未通风的浓重霉味。 “白语哥哥,你今晚就睡这里吧。被子都是干净的。”小溪帮他把床铺好,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跑到他面前,踮起脚尖,用一种极为神秘的语气小声说道,“记住哦,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千万不要出来。特别是……打雷的时候。” 说完,她便对着白语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白语站在黑暗的房间里,小溪最后的叮嘱如同警钟般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他没有立刻上床休息,而是先仔细地检查起这个小小的房间。 这里很可能住过其他的“外乡人”,而那些人的下场不言而喻。 他的目光很快被斜靠在墙角的那张缺了腿的书桌所吸引。在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下,他看到那张布满了灰尘的桌面上似乎用某种利器刻着一些细小的字迹。 他立刻蹲下身,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灰尘。一行行充满了绝望、恐惧与疯狂的字迹,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遗言,呈现在他的眼前。 “……第九天了,雨还在下。我出不去了。这个村子是个活的地狱。” “……他们不是人!他们是壳!被雨水填满的空壳!小溪……那个女孩……她也不是……她一直在对我笑,但她的眼睛里没有光……” “……水!我发现了!井里的水!我偷偷喝了一口后院那口井里的水,我的头不疼了!我能思考了!外面的雨是毒,井里的水是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看到这里,白语的呼吸猛地一滞! 果然!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井水,就是解药! 他迫不及待地继续往下看。 “……我偷听到了村里老人的梦话……他们一直在念叨着一个名字……‘落水圣女’……他们说,村子以前不叫落水村,而是叫‘圣女村’。很久以前,村里出过一个圣女,她的眼泪能净化一切,她的泪水就是这口古井的源头……” “……山神!都是那个该死的山神!是它带来了瘟疫,是它带来了永不停歇的雨!它污染了圣女的村庄!它在嫉妒!它在憎恨那份纯净的力量!它要用自己的‘雨’淹没圣女的‘泪’!”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落水’……不是指洪水,而是指那位投井自尽,用自己的生命和眼泪化作井水,一直守护着这个村庄的……‘落水圣女’!” “……我要去那口井,我要喝光所有的水!我一定能出去!我……”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的一个“我”字被刻得极深,几乎要穿透木板,笔画的尽头是一道充满了绝望的长划痕。 白语沉默地站在原地,但他的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谜团在这一刻都被串联了起来。 落水村的真相,雨水与井水的秘密,以及这个悲剧的真正起源……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位早已被遗忘的“落水圣女”,和那个藏在幕后的山神! 他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找到那口古井!那是他修复灵魂和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唯一希望! “轰隆——!!!”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雷鸣,雷声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般沉闷。 白语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了小溪的警告“打雷的时候,千万不要出来”。 他立刻熄灭了手电筒,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的缝隙向外望去。 他看到,在滂渤的雷雨之中,小溪的父母,那两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躯壳,正缓缓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到了院子中央。 他们没有撑伞。 他们就那样站在带着诅咒的雨幕之中,缓缓地抬起头,张开双臂,脸上露出了近乎于虔诚的微笑。 他们在“沐浴”着这场会“吃人”的雨。 随着雨水的冲刷,他们那本就漆黑的眼眶中,似乎有更加深沉的黑暗在缓缓地流淌。 白语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 他知道,这一晚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在这对“怪物”的监视下,找到离开这座囚笼,通往那口救赎之井的道路。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最后一行充满了绝望的遗言,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 “你没能走出去的路,我来替你走完。”他在心中对着那个不知名的前辈默默立下了誓言。 (本章完) 第23章 雨中残响 第23章 雨中残响 “轰隆——!!!” 沉闷的雷鸣如同被囚禁在地心深处的远古巨兽,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咆哮。震耳欲聋的声响穿透了早已腐朽的墙壁,让这间小小的阁楼都随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在这天地的怒火中分崩离析。 窗外已不是连绵的阴雨,而是化作了倾盆的暴雨。豆大的雨点夹杂着狂风,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这个早已被绝望浸透的村庄。天与地之间只剩下一片被雨幕模糊了边界的灰黑。 白语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隐藏在窗棂后的阴影之中,只留下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死死地盯着院子中央那两个诡异的身影。 小溪的父母,那两具被纯黑眼眸所占据的行尸走肉,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站在狂风暴雨的中心。他们没有撑伞,任由那带着“山神”诅咒的冰冷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们的身体。他们的脸上依旧挂着僵硬的诡异微笑,双臂张开,仿佛在拥抱一场盛大的洗礼。 白语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注意到,随着雨水的冲刷,那两人身上原本属于人类的微弱生气正在被飞速地剥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死寂。他们那本就漆黑如深渊的眼眶中,似乎有更加浓郁的黑暗在缓缓地流淌,顺着雨水划过他们那毫无血色的脸颊。 他们不是在“沐浴”。 他们是在“充能”。 一个冰冷的念头在白语的脑海中浮现。这对父母就像是“山神”安插在这个家庭中的两个“基站”,而这永不停歇的雨就是维持他们“运行”的能量来源。每当雷鸣响起,雨势变大之时,便是他们补充能量和加固诅咒的时刻。 难怪小溪会特意叮嘱他,打雷的时候千万不要出来。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危险,更是因为这时的“父母”是最接近“山神”本质的“怪物”。 白语不敢再看下去,他怕自己的窥伺会被那两个正在与天地交感的怪物所察觉。他悄无声息地退回到房间最黑暗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努力平复着自己那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将那张从书桌上得到的“遗言”在脑海中反复回味。 落水圣女,她的眼泪化作了井水,是这片被诅咒之地唯一的“解药”。 山神,它用瘟疫和永恒的雨水污染了村庄,它在憎恨并试图淹没那份属于圣女的纯净。 两个截然相反的的至高力量在这片小小的村落中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白语正行走在这两大力量交锋的剃刀边缘。他必须找到那口井,喝下那能修复灵魂的“圣女之泪”,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而要做到这一点,他就必须先从这个被两个“怪物”监视着的囚笼中逃出去。 这一夜,白语彻夜未眠。 他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听着窗外那如同鬼哭狼嚎般的风雨声,听着楼下那两具行尸走肉在“充能”结束后,迈着僵硬沉重的步伐回到屋内的声响。他将自己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限,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猎豹,耐心地观察、分析,等待属于自己的那个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的天色由深沉的墨黑转为一片朦胧的鱼肚白时,那肆虐了一整夜的狂风暴雨终于渐渐停歇,再次变回了细如牛毛的阴雨。 “吱呀——” 楼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那两道僵硬沉重的脚步声缓缓地向着屋外走去。 白语立刻来到窗边,他看到小溪的父母如同昨日一样面无表情地走出了院子,汇入了村里那些在雨中麻木行走的村民行列之中。他们似乎有着某种固定的“工作”需要完成。 机会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那因为一夜未眠而显得有些凌乱的思绪,然后推开房门走下了楼梯。 小溪正一个人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晃悠着两条小腿,嘴里依旧哼唱着那首诡异的童谣。 “……盖新房,娶新娘,外乡人儿做衣裳……” “早上好,小溪。”白语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与虚弱。 “白语哥哥,你醒啦!”小溪看到他,立刻停止了哼唱,从板凳上跳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你昨天睡得好吗?打雷有没有吓到你?” “还好,就是有点吵。”白语走到她身边,也找了个板凳坐下,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刚才唱的童谣真好听。能再唱一遍给哥哥听吗?” “好呀!”小溪没有任何怀疑,立刻清了清嗓子,用那带着一丝童稚的清脆声调再次完整地唱了起来。 “落水啦,落水啦,月亮婆婆掉进河。鱼儿哭,虾儿跳,水神爷爷睁开眼。盖新房,娶新娘,外乡人儿做衣裳。点红烛,上新床,一觉睡到水中央……” 白语静静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小的刻刀,在他的心上划下冰冷的痕迹。他看着小溪那天真无邪的脸庞,很难将她与这首充满了死亡与献祭意味的恐怖童谣联系在一起。 “真好听。”白语微笑着鼓了鼓掌,然后故作好奇地问道,“不过,哥哥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外乡人儿’要做‘衣裳’啊?是给新娘做嫁衣吗?” 小溪听到这个问题,偏着头想了想,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我……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阿娘教我唱的时候就是这么唱的。她说,我们村子要一直热热闹闹的,就要不停地盖新房、娶新娘。这样,水神爷爷才会开心,不会再发大水淹了我们的家。” “那最后一句呢?”白语继续引导着,“‘一觉睡到水中央’,听上去……好像有点冷。” “不会呀!”小溪立刻反驳道,“阿娘说那是村里最有福气的人才能享受到的待遇。睡在水中央,就能变成鱼儿,永远陪着水神爷爷,再也不会生病,再也不会肚子饿了。” 变成鱼儿…… 白语的心沉了下去。这套说辞,显然是“山神”为了让村民们接受并延续这种恐怖“传统”而编造的谎言。而小溪,作为这个村庄里唯一看似还保有“童真”的存在,却早已被这套谎言浸透,甚至将其视为一种“福气”。 想要直接唤醒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必须换一种方式。 “原来是这样啊。”白语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你们村子的水神爷爷,一定很厉害。那……你们村里有没有其他的故事呀?比如,有没有那种很漂亮的仙女姐姐的故事?” 他将话题巧妙地引向了“圣女”。 “仙女姐姐?”小溪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她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没有呀。阿娘说,我们村里只有水神爷爷,没有仙女姐姐。她说,仙女姐姐都是坏人,会跟水神爷爷抢地方,会把我们的房子都弄塌的。” 山神竟然连“圣女”的存在都从村民的记忆中抹去,并将其污蔑成了“坏人”。 白语脸上的表情依旧温和,他知道现在不是纠正小溪认知的时候,那样只会引起她的警惕和反感。 “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白语叹了口气,然后话锋一转,捂着肚子,轻轻地“哎哟”了一声。 “白语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又疼了?”小溪立刻紧张地凑了过来。 “没事,”白语摆了摆手,脸色却装得更加苍白,“就是……就是在这屋子里待久了,有点闷。我想去后院透透气,或许会好一点。” “后院?”小溪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门的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可是……后院也下着雨呀。而且,阿娘不让我去后院那口井边上玩,她说那里……有水鬼,会把不听话的小孩子拖下去。” 井! 白语的心脏猛地一跳,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用那虚弱的语气说道:“没关系,我就在后门的屋檐下站一会儿,不淋雨。而且,有小溪你这么勇敢的孩子在这里,什么水鬼都不敢出来的,对不对?” 这句恰到好处的吹捧显然对小溪很受用。她立刻挺起了小胸膛,一脸骄傲地说道:“那当然!我才不怕水鬼呢!好吧,白语哥哥,我陪你去!不过你可千万不能靠近那口井哦!” “一言为定。”白语在心中对着那个不知名的前辈默默地说了一句“谢谢”。 在小溪的“监视”下,白语缓缓地走到了通往后院的木门前。他推开门,一股比前院更加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后院不大,铺着青石板,因为常年被雨水冲刷,石板的缝隙里长满了滑腻的青苔。院子的角落里种着一棵早已枯死的槐树,扭曲的枝丫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而在院子的正中央,那口被小溪称为“禁地”的古井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那是一口看起来极为古老的青石井。井口长满了青苔和不知名的蕨类植物,井沿的石头上还能看到几道被绳索常年摩擦而留下的深深的凹痕。与其他地方的污秽和死寂不同,这口井的周围氤氲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色水汽,那水汽带着一种圣洁而悲伤的气息,将山神的诅咒之雨都隔绝在外,形成了一片不受污染的小小净土。 仅仅是站在这里,呼吸着这片净土中的空气,白语就感觉自己那撕裂的灵魂都得到了一丝微弱的抚慰。 他知道他找对地方了。 “白语哥哥,我们就站在这里哦,不能再过去了。”小溪拉着他的衣角,指了指井的方向,一脸认真地叮嘱道。 “好。”白语点了点头,他靠在门框上,装作一副呼吸新鲜空气的样子,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那口古井,大脑飞速地思考着该如何才能在不惊动小溪的情况下喝到井里的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溪似乎也觉得有些无聊,开始自顾自地在屋檐下玩起了跳格子的游戏。白语清楚自己的机会不多,他必须在小溪的父母回来之前完成自己的目标。 他忽然又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这一次比之前更加剧烈,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 “白语哥哥!”小溪立刻被吸引了过来,担忧地看着他。 “咳咳……没事……”白语一边咳嗽,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沙哑地说道,“就是……有点渴了……小溪,能……能帮哥哥去堂屋倒杯水吗?”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试探。如果小溪拒绝或者坚持要扶他回去,那他的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小溪看着他那痛苦的样子,脸上写满了纠结。她看了看堂屋的方向,又看了看白语,最后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好!你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乱跑哦!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她便转身,迈开小腿,飞快地向着堂屋跑去。 就是现在! 在小溪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一瞬间,白语将自己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都调动了起来,他不再掩饰,整个人如同一道离弦的箭猛地冲向了院子中央那口古井!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他却感觉自己仿佛跨越了一个世纪。 当他终于冲到井边,双手扶住那冰冷湿滑的井沿时,一股充满了悲伤与慈爱气息的灵力顺着他的掌心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他向下望去。井下的水面清澈见底,与外面那浑浊的洪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井水并不深,在井底他甚至能看到一些闪烁着柔和白光的细碎沉淀物。而整个水面正散发着一层如同月华般的圣洁光晕。 他能感觉到这井里的每一滴水都是一位圣洁的灵魂用自己无尽的眼泪和不朽的爱恋所凝聚而成的。 井边恰好放着一个早已破了口的木瓢。白语捡起木瓢,舀起一瓢散发着圣洁光晕的井水,看也不看,便直接灌入了口中。 带着一丝微甜的冰凉井水滑入喉咙。 “轰——!!!” 那一瞬间,白语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温暖的海洋之中。那股精纯而慈悲的力量如同亿万只温柔的手,开始抚慰、修补、黏合他那片早已破碎不堪的灵魂。那如同蛛网般的细小裂痕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迅速地弥合。而那几道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的巨大主裂痕虽然依旧存在,但其边缘处那不断逸散着灵魂之力的创口也被一层柔和的光膜所覆盖,暂时被“封印”了起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在迅速消退,如同重获新生般的舒畅与清明油然而生。 他那因为灵魂破碎而变得混乱迟滞的思维在这一刻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晰与敏锐。 甚至,在他那片被修复了些许的灵魂深处,他能极其微弱地再次感知到了那个沉睡的黑暗。 黑言。 虽然依旧无法沟通,无法借用其力量,但这种重新建立起“链接”的感觉,让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他一瓢又一瓢地喝着这救赎的井水,感受着自己正在飞速恢复的力量。 然而,就在他喝下第三瓢水正准备去舀第四瓢时,充满了震惊与悲伤的稚嫩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如同晴天霹雳般在他的身后清晰地响起。 “白语哥哥……” 白语的动作在瞬间僵住。他缓缓地转过身去。 只见小溪正站在后门的屋檐下,她手中那个盛着水的陶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的脸上不再是之前的天真与烂漫。那双本应清澈如溪水的眼睛里此刻却蓄满了泪水,那泪水中倒映着白语的身影,也倒映着混杂着背叛、心痛、以及一丝古老而沧桑的悲哀。 “你……为什么要喝……圣女的……眼泪?” 今天一章哦 (本章完) 第24章 圣女之泪 第24章 圣女之泪 “白语哥哥……” 那一声轻唤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悲伤和跨越了百年的沧桑。 白语的身体彻底僵住。他缓缓地转过身,手中的木瓢不知何时已经滑落,掉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打在死寂的后院里,也敲打在他那瞬间被巨大震惊所攫住的灵魂之上。 他看到了小溪。 她依旧站在后门的屋檐下,那个本应盛着水的陶碗早已在地上摔得粉碎,如同她此刻那颗破碎的心。 她小小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着,脸上不再是之前那种天真无邪的烂漫,而是白语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悲哀。 那双本应清澈如山间溪流的眼睛里此刻蓄满了晶莹的泪水。那泪水不像是孩童因委屈而流下的眼泪,而是如同两颗被岁月打磨了千百遍的琥珀。 她不再是那个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哼唱着诡异童谣的小女孩。在这一刻,她仿佛被一个古老的灵魂所附体,那小小的身躯里散发出的是令天地为之同悲的哀伤。 “我……”白语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该如何解释?说自己是为了活下去?说自己是为了修复那濒临崩溃的灵魂?在眼前这个仿佛承载了整个村庄悲剧的“孩子”面前,任何以自我为中心的理由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以为……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小溪的声音依旧稚嫩,但那语调却变得空灵而悠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她的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顺着脸颊滑落,滴入脚下那浑浊的积水中,却奇异地没有溅起一丝波澜,而是如同圣洁的露珠般悄然融入,让周围的一小片污水都变得清澈了些许。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外乡人,他们都想喝井里的水。他们有的贪婪,有的恐惧,有的疯狂……他们都想从圣女这里得到些什么。可是他们不知道,每喝下一滴‘眼泪’,圣女守护这个村庄的力量就会减弱一分。山神的‘雨’就会离我们更近一步。”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用那悲伤到极致的眼神看着白语,轻轻地摇着头。 “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眼睛里没有贪婪,只有疲惫和迷茫。你的身上,有和阿爹阿娘他们不一样的干净的味道。我以为……我以为你是我等了很久很久的那个人……可是,你还是喝了……” 那一声叹息充满了无尽的失望,像一把最柔软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了白语的心里。 白语沉默了。他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流泪的“孩子”。 眼前的“小溪”已经不再是小溪。或者说,她从来都不是。她是一个守护者,一个承载着记忆与希望的孤独灵魂。 他艰难地从井边站起,对着小溪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虚伪的托词。只有最简单的三个字。 他承认了自己的“偷窃”行为,也承认了自己辜负了这份或许是错付的“信任”。 小溪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她愣了一下,眼中的泪水流得更凶了,但那股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悲伤气息却似乎因此而减弱了一丝。 “你……你就不为自己解释一下吗?”她抽泣着问道。 “我喝了井里的水,这是事实。”白语抬起头,目光坦然而诚恳,“无论我的理由是什么,对我而言,这是为了活下去的‘求生’。但对你,对你所守护的‘圣女’而言,这是一种‘窃取’和‘伤害’。所以,我道歉。” 他顿了顿,看着小溪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用温和而郑重的语气说道:“但是,在我接受任何惩罚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关于你,关于圣女大人,也关于这个村庄的真正故事。或许,听完之后你会明白,我来到这里并非偶然。” 小溪的哭声渐渐停歇,她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疑惑地看着白语,似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白语没有再给她思考的时间。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一个能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取得眼前这位“井魂”信任的唯一机会。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吗?”白语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悠远,仿佛在叙述着一段亲眼所见的历史,“现在,我来告诉你。” 他将自己在现实世界,在那个被怨念笼罩的祠堂里,喝下那杯由新郎林生百年怨恨所化的“交杯酒”后所看到的一切,一字不差地全部说了出来。 他说的不再是日记上那些冰冷的文字,也不是前辈遗言中那些绝望的猜测,而是身临其境的画面。 “很久以前,这个村子还不叫落水村,它应该有一个更美的名字。村里有一个善良而美丽的姑娘,她的名字叫阿婉。” 当白语说出“阿婉”这两个字的瞬间,小溪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本已止住泪水的眼睛里再次涌上了如同潮水般的无尽悲伤。 “她有一个心爱的青年,叫林生。他不是村里人,或许只是一个路过此地的书生,但他对阿婉的爱纯粹而真挚。他会在村口的古树下,用柳条为她编织最可爱的小兔子,会用他所有的温柔许诺给她一个最安稳的未来。” 白语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将早已被尘封了百年的历史与充满了阳光与希望的画面重新展现在这片阴冷的雨幕之中。 小溪静静地听着,她忘记了哭泣,忘记了质问,只是痴痴地看着白语,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早已逝去的幸福时光。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打破了所有的美好。”白语的语气一转,带上了沉重的悲痛,“村民们在恐惧中变得愚昧,他们将灾难归咎于山神的愤怒。而村里迂腐的长辈们,那些本应守护村庄的智者,却在山神的暗中蛊惑下,做出了一个残忍的决定——献祭。他们选中了全村最纯洁最美丽的姑娘,也就是阿婉,要将她嫁给那个看不见的山神以平息所谓的‘神怒’。” “他们逼迫林生,用村庄的大义,用数百条人命,去绑架他的爱情。林生反抗过,他嘶吼过,但他终究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被穿上那身刺眼的红嫁衣,被当成一件没有生命的祭品送入了后山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中……” 说到这里,白语停了下来。 他看到小溪的身体正在剧烈地颤抖,那双眼睛里流淌出的不再是泪水,而是化不开的悲痛与仇恨。她的小手死死地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的声音,已经不再是小女孩的清脆,而是变成了一个充满了无尽悲伤的年轻女子的声音。 “因为我喝下了林生的‘怨’。”白语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感受过他的心碎,我体会过他的绝望。当他看到瘟疫平息后,那些曾经逼迫他的村民们,在祠堂前欢呼、庆祝,将他的痛苦当成理所当然的牺牲时,他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所以,他穿着那身永远也等不来新娘的红色礼服,在祠堂里,用自己的生命和最深的怨恨,对这个他曾经深爱的村庄,这个如今却只剩下背叛的村庄下达了最恶毒的诅咒。他要让所有人都留下来,陪他一起等待这场永不落幕的婚礼。他要让这座村庄永远沉浸在他失去爱人的那一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就是你所守护的这个村庄真正的起源。” 当白语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整个后院陷入了沉寂。 只有那无穷无尽的雨丝还在沙沙地落下,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这个悲伤的故事而哭泣。 “……他……是这样想的吗……” 良久,小溪……或者说,阿婉的执念,用那充满了无尽心痛的声音轻轻地问道。 “他恨着他们,也恨着这个村子……所以,他才不愿意醒来,不愿意结束这场婚礼……是吗?” “是。”白语点了点头,“他的怨念是维持那座祠堂,那场恐怖婚宴运转的核心。但他的怨念,同样也被那个幕后黑手——‘山神’所利用了。山神扭曲了他的诅咒,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可以源源不断产生‘绝望’的饲养场,而它则在暗中享受着这一切。” “山神……”阿婉的执念念出这个名字时,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是它……是它用瘟疫夺走了我的生命,是它用谎言欺骗了无知的村民,是它……毁了我的一切,也毁了林生的一切……”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流淌着悲伤的眼睛散发出了无比坚定的光芒。她看着白语,用极为郑重的语气说道:“外乡人,你说的我都信了。你是唯一一个能看穿林生怨恨背后那份深沉的爱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们共同敌人是谁的人。你说得对,你来到这里并非偶然。你……就是我等了百年的……希望。”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她的身体开始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穿着蓝色布衣的瘦小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如同水中的倒影般荡漾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穿着一身素白长裙、身形高挑、气质圣洁的年轻女子虚影,缓缓地从那小小的身躯中浮现出来。 她的面容依旧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之中看不真切,但白语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纯净的美丽。 她,就是落水圣女——阿婉。 “我的时间不多了。”阿婉的虚影看着白语,声音空灵而急促,“这个由我所构筑的梦境在与你分享了所有真相之后已经濒临崩溃。而我的力量,在与山神的诅咒之雨对抗了百年之后,也早已所剩无几。我无法亲自去唤醒林生,也无法去对抗那个强大的山神。这一切只能托付给你。” “我该怎么做?”白语立刻问道。 “回到现实去。”阿婉的虚影指向了那口古井,“你必须离开这个记忆的囚牢,回到你同伴们所在的地方。真正的战场在外面。那个苏醒的林生,那座恐怖的祠堂,都在等着你们。你必须想办法在山神彻底将林生的怨念与那个怨念集合体融合之前阻止它!” “可是,要怎么阻止?” “唤醒他!”阿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林生的怨恨虽然深重,但在那怨恨的最深处一定还保留着对我最纯粹的爱。那是他属于‘人’的部分。山神可以利用他的‘恨’,却无法玷污他的‘爱’。你必须找到一个方法让他回忆起这份爱,让他从复仇的噩梦中醒来!只有他自己愿意放下诅咒,这场婚礼才能真正地结束!” “我明白了。”白语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才是这个任务最艰难的核心部分。 “但是在你离开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阿婉的虚影说着,缓缓地伸出那只由光芒组成的手,指向了白语之前喝水用的那个掉落在地上的破旧木瓢。 那木瓢在她的指引下缓缓地漂浮了起来。 “这口井里的‘眼泪’你带不走。但我的力量,可以寄宿在这个你曾用过的器物之上。” 阿婉的虚影开始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她将自己的所有力量都化作一道道纯白色的带着点点金光的柔和光流,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那只悬浮的木瓢之中。 只见那只本已破旧不堪的木瓢在光流的注入下开始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它上面所有的裂痕与朽烂都在迅速地消失,转变为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整个木瓢通体呈现出一种圣洁的乳白色,表面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一些酷似水波般的金色纹路。 一股精纯、浩瀚、充满了慈悲与净化之力的气息,从那小小的木瓢之上散发出来,甚至将周围的诅咒之雨都逼退了几分。 “拿着它。”阿婉的声音已经变得极其微弱,她的身影也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它能暂时净化山神的雨水,为你和你的同伴提供一片小小的净土。或许……在最关键的时候,它还能让你看到一些被怨恨所掩盖的‘真实’。记住,山神最恐惧的不是强大的力量,而是……永远无法被它污染的……真实的‘爱’……” “……林生……我的爱人……我……在等你……” 随着最后一声充满了无尽爱恋与不舍的叹息,阿婉的虚影,那守护了落水村百年的圣女执念,终于如同晨曦中的第一缕薄雾般永远地消散在了这片悲伤的雨幕之中。 而那个圣洁的白色木瓢则轻轻地落入到了白语伸出的手中。 入手温润,仿佛握着天使的手掌。 与此同时,整个梦境世界开始剧烈地晃动。 天空中的乌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地面上的洪水开始倒灌,房屋在扭曲中坍塌。 这个由执念构筑的最后避难所在完成了它的使命之后也终于迎来了终结。 白语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木瓢,他所握住的不仅仅是一件强大的“圣物”,更是阿婉最后的爱,是林生唯一的救赎,也是整个落水村……最后的希望。 他对着阿婉消失的方向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答应你。” 一股无法抗拒的排斥力从崩溃的世界中心传来,狠狠地作用在他的意识之上。 眼前一黑,白语彻底失去了知觉。 ……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让白语猛地从无尽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混杂着血腥与腐烂气息的空气疯狂地涌入他的肺部,让他那刚刚恢复了些许的身体再次感到一阵不适。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不再是那片永恒的雨幕,而是安牧那张写满了焦急的脸庞。 “白语!你醒了!”安牧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白语这才发现他们正身处被血雾笼罩的黑色山林之中。莫飞和兰策正一左一右地护在他们身旁,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警惕。 “我……回来了……”白语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 下一秒,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在他的口袋里,一只触手温润的白色木瓢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不是梦。 他回来了。带着落水圣女最后的眼泪,带着整个村庄唯一的希望回来了。 (本章完) 第25章 向洞穴出发 第25章 向洞穴出发 “感觉怎么样?精神有没有崩溃的迹象?”安牧一边扶着他靠在一棵扭曲的枯树上,一边快速地问道。 “暂时……还死不了。”白语摇了摇头,他能感觉到灵魂深处那些细小的裂痕已经被一层柔和的力量所覆盖,虽然那几道巨大的主裂痕依旧狰狞地存在着,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随时可能彻底“崩解”的破碎瓷器了。 白语抬起头环顾四周,这片山林比他想象的还要邪异。脚下是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枯叶与白骨,踩上去绵软湿滑。周围的树木扭曲成了痛苦挣扎的人形,在翻滚的血雾中若隐若现,像一群沉默而又充满恶意的观众。 “队长,我们必须立刻制定新的计划。”白语的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急迫,“我们之前的推论,对了一半,但另一半……错得有些离谱。” 安牧、莫飞和兰策的目光瞬间全部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他们能感觉到,从昏迷中醒来的白语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虚弱,但那双眼睛里却多了一种洞悉了所有真相的清明。 “在我昏迷的时候,”白语没有说梦境,而是选择了一种更容易被队友们理解和接受的说法,“那杯酒里蕴含的庞大怨念并没有完全消失。它像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这座村庄尘封了百年的记忆。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关于这场悲剧真正的起因。”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那庞大的信息流,然后将那个被掩盖了百年的故事缓缓道出。 当白语开始叙述时,莫飞、兰策和安牧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他们知道这一定是足以颠覆整个任务的关键情报。 白语将自己在梦境中所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叙述了出来。 听完后,即便是莫飞这个粗线条的汉子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的脸上浮现出混杂着同情与悲哀的神情。他终于明白,祠堂里那个恐怖的尸身新郎,曾经也是一个爱得那么深沉却又被伤得那么彻底的可怜人。 兰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根据白语的情报,我们可以构建一个新的模型。林生的怨念是这个规则空间形成的基础和‘外壳’,但他很可能已经被那个更高位的‘山神’所侵蚀和利用。他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更是这个空间的‘核心’之一。而我们的真正敌人是藏在这一切背后的‘山神’。”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莫飞问道,“既然林生也是受害者,我们总不能……真的把他彻底消灭吧?” “这正是我要说的,我们接下来的任务目标必须彻底改变。”白语看着众人,眼神无比坚定,“我们不能再以‘消灭’为目的。林生的怨恨虽然是诅咒的源头,但阿婉告诉我,在那怨恨的最深处一定还保留着对他最纯粹的‘爱’。那才是他最后的那属于‘人’的部分。山神可以利用他的恨,却无法玷污他的爱。我们要做的,不是杀死他,而是唤醒他!” “唤醒?”安牧的眉头紧锁,“具体怎么做?” 白语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缓缓地拿出了那只表面流淌着金色水波纹的木瓢。 在它出现的一瞬间,一股充满了慈悲与净化之力的气息从那小小的木瓢之上散发出来,竟将周围那带着诅咒的血色雾气都逼退了几分,在四人周围形成了一片不受污染的净土。 “这是什么?”莫飞和兰策震惊地看着这件散发着圣洁气息的“圣物”,完全无法将它与这个充满了死亡与怨念的地方联系在一起。 白语抚摸着木瓢温润的表面,轻声说道,“这是阿婉最后的执念与力量的化身,也是我们唤醒林生的唯一钥匙。” 就在白语解释着这一切的时候,一个冰冷而优雅的声音终于在他那得到些许修复的灵魂深处再次响起。 “哦?真是让我惊讶。我濒临破碎的‘艺术品’,竟然被一些多愁善感的失败者的‘眼泪’给修补了?呵……多么无趣、多么乏味、多么……令人作呕的纯净力量。” 是黑言。 他苏醒了。 “不过,”黑言的声音一转,带上了一丝兴奋与好奇,“这个‘山神’能布局百年,将一个村庄的爱恨情仇都当成自己的画布,肆意地泼洒名为‘绝望’的颜料……这种手笔,这种品味,可比你手中这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圣女,要高雅得太多了。我开始有点期待与这位‘同行’的正式见面了。” 白语没有理会脑海中恶魔的低语,但是黑言的苏醒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有了这个,我们的计划就有了可行性。”安牧的目光从那圣洁的木瓢上移开,重新恢复了指挥官的冷静与果决。他看着眼前这条被枯叶和白骨覆盖的崎岖山路,一个全新的作战计划在他的心中迅速成形。 “我们的目标有两个。”安牧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清晰地响起,“首要目标,找到并进入献祭山洞,利用白语手中的‘圣物’和阿婉的执念尝试去唤醒林生的意识,从内部瓦解这个诅咒空间。次要目标,也是最危险的目标——如果唤醒失败或者我们遇到了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山神’,那么我们的任务将转为不惜一切代价,摧毁这个空间的能量核心,并尽可能地将关于‘山神’的情报带出去!” “明白!”莫飞和兰策齐声应道,他们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战斗的火焰。真相虽然残酷,却也让他们找到了真正的敌人,找到了战斗的意义。 “行动部署如下,”安牧继续下令,“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山洞,不能再被任何沿途的怨念所纠缠。白语,你来开路。” 他看向白语,眼神郑重,“你手中的木瓢是我们的‘圣光’,它能净化和压制山神的诅咒之力。你走在最前面,为我们开辟出一条安全的路径。我和莫飞在你身后左右两翼,负责清除一切试图靠近你的物理威胁。兰策,你断后,同时负责监控周围环境的任何异常波动,随时向我们预警。” “是!” “记住,我们这次行动的核心是‘潜入’和‘唤醒’,不是‘强攻’。除非万不得已,尽量避免与祠堂里那个正在融合的怪物发生正面冲突。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安牧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队员的脸,“都清楚了吗?” “清楚!” 整齐划一的回应,充满了决一死战的觉悟。 白语深吸一口气,将那只圣洁的白色木瓢紧紧地握在手中。一股温暖而悲伤的力量顺着他的掌心缓缓流入体内,抚慰着他那依旧刺痛的灵魂,也给予了他前所未有的勇气。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破碎容器。此刻,他手握着一个灵魂百年的爱恋与希望并将成为刺破这片无尽黑暗的第一缕微光。 他第一个迈开了脚步,走向了那片被血雾笼罩的黑暗。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当白语手中那只白色木瓢散发出的柔和光晕接触到周围那翻滚的浓雾时,那些充满了诅咒与恶意的雾气竟发出了“滋滋”的轻响,迅速地向两旁退散开来。 一条约有三米宽的不受血雾侵扰的安全通道,就这么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蜿蜒着通向那未知的山林深处。 “……成功了!”莫飞惊喜地低呼道。 “走!”安牧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下令。 四人小组,白语为锋矢,安牧和莫飞为双翼,兰策殿后,组成了一个坚固的突进阵型,沿着这条由圣女之泪开辟出的希望之路,向着整个悲剧的最终舞台——献祭山洞,毅然决然地前行。 他们的前方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的恶意。 但这一次,他们的心中却怀揣着一个逝去灵魂的爱恋。 在这场由绝望与希望、怨恨与爱恋交织而成的最终决战中,他们将代表那份被辜负了百年的深情,去讨回一个最后的公道。 (本章完) 第26章 爱与恨的迷宫 第26章 爱与恨的迷宫 由阿婉圣洁执念所化的柔和光晕如同一轮移动的满月,在这片被诅咒浸透的黑暗山林中强行撕开了一条通往希望的路径。 白语走在最前方,他手中的白色木瓢就是这轮“月亮”的核心。温暖而纯净的力量从掌心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四肢百骸,轻柔地抚平着灵魂深处那些因反噬而留下的狰狞裂痕。这股力量带着一个女子最深沉的爱恋与最悲切的期盼,让白语在面对周围无尽的恶意时心中始终能守住一方安宁的净土。 然而,安宁仅仅局限于这三米宽的通道之内。 光晕之外是截然不同的地狱景象。 翻滚的血色浓雾像是拥有生命的活体,无数次地冲击着这层薄薄的光壁,每一次撞击都带起一阵无声的涟漪。 雾气中,那些扭曲如鬼影的树木仿佛都在苏醒,它们的枝桠化作利爪,在光壁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一张张因痛苦而极度变形的人脸在雾中若隐若现,它们无声地嘶吼着,用最恶毒的眼神注视着通道内的四人,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莫飞紧握着拳头,手臂上青筋贲起。他能清楚地听到那些来自地狱的窃窃私语,它们钻入脑海,诉说着背叛的痛苦、被活埋的恐惧和永世不得超生的怨毒。这些声音像淬了毒的钢针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收束心神,莫飞!”安牧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要被它们影响,这些都是精神层面的攻击。守住你自己的意识。” “明白!”莫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和听光壁外的景象,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路和前方白语的背影上。那个单薄的背影在给予了他无穷的安全感。 兰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 他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显得异常冷静:“能量场正在进行高强度对抗。白语手中的‘圣物’正在构建一个基于‘净化’与‘守护’规则的微型独立领域。而领域之外,是这个空间原有的、基于‘怨恨’与‘诅咒’的宏观规则。两种规则正在激烈碰撞,我们现在就像是走在暴风眼之中。” “白语,还能坚持吗?”安牧的目光落在白语略显苍白的侧脸上。 白语点了点头,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维持这个安全通道对他而言同样是巨大的消耗。他不仅要输出力量,更要用意志去“相信”阿婉的爱足以抵挡这一切。这是信念层面的对抗,比单纯的力量消耗更加磨人。 白语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木瓢。他能感觉到,阿婉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它就像一捧注定要洒出去的水,每多维持一秒就得多流失一分。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蜿蜒的山路在他们的脚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在前方的血雾中一个巨大而漆黑的轮廓终于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山洞的入口,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一张因极度痛苦而大张的巨口,洞口边缘垂下的钟乳石如同交错的獠牙,一股混合着腐烂血肉、潮湿泥土与古老怨念的恶臭从中喷涌而出,几乎要将木瓢散发出的圣洁气息都染上污浊的颜色。 “就是这里了。”安牧的声音凝重无比,“献祭山洞。所有人,准备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四人在洞口停下脚步,形成了一个临时的防御圆阵。白语手中的木瓢光芒在这里似乎也受到了一定的压制,变得有些明灭不定。 “从能量反应来看,洞穴内部的诅咒浓度是外面的十倍以上。”兰策快速报告道,“我们即将进入这个空间的核心区域。” 安牧环视了一圈自己的队员,最后目光落在白语身上:“白语,接下来的路会更艰难,你的精神压力会成倍增加。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相信你所承载的那份纯粹的执念。那将会是我们最重要的武器。” “我明白。”白语郑重地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踏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进入山洞的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薄膜,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这里没有预想中的嶙峋岩壁,而是一条漫长而扭曲的回廊。回廊的墙壁、地面、甚至天板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肉质感,上面布满了血管状纹路,并且在微微地搏动着,像是一头巨兽的食道。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还是这些肉壁上如电影般不断流淌而过的画面。 “那……那是什么?”莫飞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们看到了一幕幕属于百年前的记忆。月光下,年轻的货郎林生将一支朴素的木簪羞涩地插入少女阿婉的发间,阿婉回眸一笑,百媚丛生。 那本该是无比美好的画面,可就在下一秒,画面中的阿婉那清纯的笑容突然变得无比扭曲,充满了嘲讽与轻蔑,她身后的村民们也都换上了一副副鄙夷的面孔,对着林生指指点点。 “呃——” 白语的身体猛地晃了晃,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白语!”安牧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 剧烈的刺痛从灵魂深处传来,在他承载着阿婉记忆的地方狠狠剜了一下。这不仅仅是幻象,而是一种来自高层次的精神污染! 那个“山神”正在利用林生最痛苦的记忆,从根源上否定并且亵渎阿婉的爱! 它在告诉白语:看,你所相信的一切都是谎言,这份爱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欺骗与嘲弄之上的! 墙壁上的画面继续流淌。他们看到了林生与阿婉在溪边嬉戏。下一秒,清澈的溪水就变成了肮脏的血污,阿婉将林生推入其中,岸上是她和其他男人拥抱的场景。他们看到了林生承诺要风风光光迎娶阿婉,画面一转,就变成了阿婉穿着嫁衣投入了别的富家公子的怀抱,留给林生一个冰冷的背影。 每一个甜蜜的瞬间都被扭曲成了恶毒的背叛。 “混蛋!竟然随意去玷污别人的感情!”莫飞怒吼一声,猛地一拳砸向了那蠕动的肉壁。 然而,他的拳头却如同打进了里深深地陷了进去。那肉壁非但没有破碎反而像活物一样蠕动起来,无数细小的肉芽从创口处伸出,试图缠上他的手臂。 “别碰它们!”兰策急忙喊道,“这是精神具象化的产物,物理攻击无效,而且要小心被其同化!” 安牧当机立断一把将把莫飞拽了回来,同时对所有人下令:“闭上眼睛!收束心神,隔绝视觉信息!白语,稳住!不要被它迷惑,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白语痛苦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抱着头。那些被污染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与阿婉那份纯净的执念激烈地冲撞着。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撕裂了。 “不……不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牙关紧咬,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我看到的……不是这样的……” 他想起了那个在无尽黑暗中,依旧为他点亮一盏灯的温柔女子。想起了她诉说爱恋时的羞涩与甜蜜,想起了她面对死亡时的决绝与悲伤,想起了她化作木瓢时,那份只愿情郎忘却仇恨、获得安息的无私祈愿。 那份感情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绝不可能作假! “假的……你们这些……都是假的!”白语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发出一声怒吼。 他放弃了抵抗那些画面的侵蚀,反而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木瓢上。他不再去看那些污秽的幻象,而是将自己全部的意志与信念都灌注到了对那份纯粹爱情的“相信”之中。 “我相信她!” 嗡—— 一声轻鸣,白语手中的木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柔和的月华,而是变成了如同太阳般耀眼的金色! 金光如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回廊,那些蠕动的肉壁在金光的照射下如同被泼了浓硫酸般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冒出阵阵黑烟。墙壁上那些扭曲的画面在纯净的光芒下瞬间净化。最终,整个回廊的墙壁恢复成了冰冷坚硬的岩石质地。 “果然是最极致的希望啊……”黑言默默感叹了一声,收回了已经准备扩散出去强行接管白语身体的力量。 “呼……呼……”白语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摇摇欲坠,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无比清明和坚定。 “干得漂亮,老白!”莫飞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牧扶着白语沉声道:“保存体力,我们继续前进。” 穿过恢复正常的回廊,他们进入了一个更加广阔的地下溶洞。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气息扑面而来,让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河。 一条由散发着腐败与悲伤气息的漆黑液体组成的地下暗河。它流淌得极为缓慢,河面上不时鼓起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气泡。每当气泡上升到顶点,便会无声地破裂。气泡破裂的瞬间,一张张因绝望和痛苦而扭曲的村民的脸会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充满了无尽悲戚的叹息。 “这是……百年来所有村民的眼泪和绝望吗?”白语看着这条河,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 “可以这么理解。”兰策的脸色也异常凝重,“这是纯粹的负面精神能量集合体,我们暂且称其为‘悲泣之河’。它的能量密度极高,任何精神体一旦落入其中都会被瞬间同化,然后被无尽的绝望所吞噬,永世沉沦。” 河并不宽,大约只有十几米,但它现在却像一道天堑阻断了前方的去路。河水中蕴含的绝望之力是如此纯粹,以至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冰冷的悲伤。 “看来,又要靠你了。”安牧看向白语。 白语点点头,走到了河边。他能感觉到这条河与刚才的记忆回廊不同。回廊是主动的恶毒的攻击,而这条河,却是被动的、沉寂的悲伤。它不会主动攻击你,但一旦你接触它,就会被它所代表的庞大绝望所淹没。 他缓缓蹲下身,将手中的白色木瓢,轻轻地伸向了那漆黑的河面。 当圣洁的木瓢触碰到那粘稠的黑色液体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没有剧烈的能量冲突,也没有净化与被净化的对抗。那由阿婉执念所化的柔和光芒,如同一点落入水中的墨,温柔而坚定地在黑色的河面上扩散开来。光芒所及之处,漆黑的液体并没有消失,而是在其表面凝结出了一层散发着柔光的透明晶体。 晶体不断向外延伸,最终在黑色的悲泣之河上架起了一座由光芒和希望构成的水晶桥。 桥身晶莹剔透,可以看到桥下依旧是那片涌动着无数痛苦面容的漆黑绝望。阿婉的力量并没有选择驱散或消灭这些痛苦,而是选择了以自身为基石去承载它们,并在这无尽的悲伤之上开辟出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 “走吧。”白语站起身,第一个踏上了水晶桥。 四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光桥之上。脚下的桥身坚固而温暖,但桥下的景象却依旧让人心悸。无数张绝望的脸庞从黑色的河水中浮起,它们空洞的眼神注视着桥上的生者,无形的手臂从河中伸出,似乎想要抓住他们,将他们也拖入这永恒的悲伤之中。 耳边那无数压抑的啜泣声变得清晰起来,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灵防线。那声音里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悔恨与祈求。 “放我们……出去……” “好痛苦……”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所有人都必须将全部的意志力集中在维持步伐的稳定上,目不斜视,心无旁骛,一步一步地朝着对岸走去。这段不过十几米的路,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最后一个队员踏上对岸的实地时,他们身后的水晶桥也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空气中。那条悲泣之河依旧在原地缓缓流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渡过悲泣之河,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溶洞。洞顶高得望不见头,只能看到无数巨大的钟乳石如利剑般倒悬而下。整个溶洞的岩壁都在微微搏动,像是一颗正在跳动的巨大心脏。 而在溶洞的正中央,坐落着一个由无数森森白骨和闪烁着不祥乌光的黑色晶石胡乱堆砌而成的邪恶祭坛。 祭坛的规模远超他们的想象,它像一座小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诅咒气息。无数粗壮的黑色根须从洞穴的四面八方蔓延而来,最终全部汇集到了祭坛的顶端。那里,是整个空间所有恶意与怨念的终点。 “找到了……空间的核心。”兰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四人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祭坛顶端。在那里,并没有他们预想中的那个穿着新郎红袍的恐怖尸身,而是一个直径超过五米,由血肉、黑泥和怨气凝聚而成的巨大肉茧。 肉茧的表面布满了扭曲的人脸和不断挥舞的半透明手臂,它像一颗邪恶的心脏般,正随着整个溶洞的频率进行着有规律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的诅咒气息变得更加浓郁一分。 “林生就在里面。”白语握紧了木瓢,他能感觉到那股滔天的怨恨就源自于这个肉茧的内部。“他正在和整个村庄的怨念进行最后的融合。” “不能再等了。”安牧果断下令,“白语,用阿婉的执念,尝试唤醒他的人性!莫飞、兰策,我们掩护白语!” “是!” 白语深吸一口气,手持木瓢,一步步地走向那座白骨祭坛。随着他的靠近,手中的木瓢光芒大盛,那股圣洁的力量化作一道光柱,直射肉茧。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声音突然在整个溶洞中回响起来。 那声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它仿佛由无数人的声音迭加而成,又仿佛是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古老呓语。它宏大、冰冷、还充满了对世间万物彻骨的蔑视。 “唤醒他?多么可笑又天真的想法……渺小的虫豸。”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们四人的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那可悲的灵魂,连同他那份浅薄的怨恨,早已被我享用殆尽。它们是不错的柴薪,成功点燃了这场盛宴的炉火。但是……” “盛宴的主角从来都不是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祭坛顶端的巨大肉茧,猛地停止了搏动! 咔……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在肉茧的表面迅速蔓延开来。下一秒,整个肉茧轰然炸裂! 从中出现的根本不是林生,而是一个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理解范畴的、与林生融合在一起的怪物! 林生的身躯依旧是它的核心,那件破烂不堪的新郎红袍还穿在身上,显得无比诡异和讽刺。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变样。无数如同山脉龙脊般的巨大黑色根须从他的后背、胸口、四肢疯狂地刺出,狰狞地伸向天空。这些根须的表面布满了上百只缓缓睁开的巨大眼球,以及一张张流淌着黑色涎水的利齿巨口。 他的双脚与白骨祭坛彻底融为一体,那些黑色的根须扎根于祭坛深处蔓延至整个溶洞的四壁。如今他就是这座山,这座山就是他。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张依稀还能看出林生轮廓的脸已经变得如同石雕般僵硬,双眼中燃烧的不再是怨恨的火焰,而是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虚无。 “山神”! 这个盘踞在此地百年的本源概念恶魇终于在吸干了林生最后一点价值后,以他的身体为容器,以整个村庄的绝望为祭品,完成了自己的降临! 四人小队呆立在原地,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战栗与恐惧席卷了他们的全身。他们面对的将不再是一个被怨恨驱使的可悲怨灵,而是一个行走于世间的天灾,是这个世界最古老的恐惧本身的具现化。 祭坛之上,那恐怖的结合体将祂那无数只眼睛同时转向了他们,那古老而宏大的声音再次在他们心中响起,为他们下达了最终的判决。 “现在,虫豸们,就用你们的绝望,来为我的新生献上贺礼吧!” (本章完) 第27章 神之宴与黑白双生 第27章 神之宴与黑白双生 那宏大而冰冷的声音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落下最终的判决,带来的并非是震耳欲聋的轰鸣,而是一种剥夺一切意义的死寂。时间、空间、乃至思维本身都在这股意志面前被碾压得粉碎。 安牧感觉自己的战术思维正在被强行剥离。他脑中构想的一切对策,那些基于经验和逻辑的方案,都在瞬间变得如同孩童的涂鸦般可笑和无力。他想要下达指令,却发现连“开口”这个概念本身都变得无比沉重。 兰策的眼镜镜片上疯狂地闪烁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数据流,但他的脸色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他发出了夹杂着惊恐的声音:“无法分析……无法建模……它的存在本身就在否定‘规律’!我们……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能量体,是一个活着的‘概念’!” “少废话了!”莫飞是第一个从那股精神威压中强行挣脱出来的。他的身体里没有那么多复杂的逻辑和分析,只有最纯粹的愤怒与勇气。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全身的肌肉瞬间贲起到极限,脚下的岩石轰然碎裂,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携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拿着战斧轰向了祭坛之上那怪物的本体。 然而,那怪物甚至没有动。 在莫飞的战斧即将触碰到它的前一刻,它身上那上百只毫无感情的巨大眼球里有那么一只仅仅是缓缓地转动了一下,将瞳孔对准了莫飞。 没有光束,没有冲击波。 莫飞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仿佛撞上了一面无法逾越的墙壁。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自己那股足以击碎钢铁的力量正在迅速“消失”。不是被抵消,不是被反弹,而是从概念的根源上被抹去。他的“力量”这个属性,正在被那只眼睛的“凝视”所否定。 “噗——”一口鲜血从莫飞口中喷出,他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远处的岩壁上,生死不知。 “莫飞!”安牧目眦欲裂,强行挣脱了精神束缚,一个箭步冲过去将莫飞扶起。 莫飞浑身瘫软,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虫豸的挣扎,毫无意义,却不失为一道有趣的开胃菜。”那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戏谑与玩味。 随着它的话语落下,那些扎根于整个溶洞的巨大黑色根须开始疯狂舞动起来。它们如同活过来的巨蟒,从四面八方向着小队剩下的三人狂涌而来!每一根根须上,都睁开了更多的眼睛,张开了更多的利口,整个溶洞在这一刻化作了一个正在收缩的胃囊,要将他们彻底消化。 “白语!用阿婉的力量!”安牧嘶声吼道,同时将莫飞护在身后,举起了手中的特制手枪,对着袭来的根须疯狂射击。子弹带着净化的能量,在根须上炸开一团团微弱的白光,却只能稍稍延缓它们前进的速度。 兰策也强忍着大脑的刺痛,双手伸入口袋中将一个个装置快速布置,一个保护法阵在他面前展开,形成了一道道能量屏障。但这些足以抵挡深层精神恶魇全力一击的屏障,在那些根须面前却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地洞穿。 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每个人的心头。 白语站在风暴的中心,他紧握着手中的木瓢,阿婉的执念所化的柔和光晕已经开到了最大,形成了一个直径十米的球形领域,艰难地抵挡着那些根须的侵蚀。 光芒与黑暗的交界处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圣洁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污染。 他知道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阿婉的爱是守护的极致,但它面对的,是一个以整个村庄百年绝望与怨恨为食,甚至超越了这一切的古老存在。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能量对抗,而是两个世界的碰撞。 白语的目光扫过倒地的莫飞,苦苦支撑的安牧和兰策,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还有最后的底牌。 “如果‘守护’不够的话……”他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无比坚定,“那就只能用‘毁灭’来开路了!” 他闭上了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自己灵魂的最深处。在那里,除了阿婉那片温暖的光海,还有一片充满了知识与规则的黑色深渊。 “黑言!”白语在心中发出了呼唤,“该干活了!” 灵魂的深渊中传来一声轻笑,带着一丝慵懒与傲慢。 “哦?终于舍得放我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抱着你那点可怜的执念,和你的同伴们一起被碾成渣滓呢,小白语。” “别废话!”白语的意志坚定如铁,“我需要你的力量!” “如你所愿。” 下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白语的灵魂中炸开! 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在被强行一分为二。一半是温暖、感性、承载着希望的白语;另一半则是冰冷、理性、执掌着知识与毁灭的……另一个他。 一道纯黑色的影子从白语的身后缓缓升起,逐渐凝聚成实体。 那是一个与白语有着七八分相似,但气质截然相反的青年。他身穿一套剪裁得体的黑色礼服,脸上带着一丝充满知性与优越感的微笑。他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古书,心脏的位置是一个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空洞。 在白语的灵魂被修补后,黑言的力量也回来了不少。 他的出现,带来了一种与“山神”那混乱邪恶的威压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一种源于绝对秩序和绝对理性的压迫感,仿佛他就是行走的图书馆,是规则的化身。 “啧啧啧,”黑言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那祭坛之上的恐怖怪物身上,嫌弃地撇了撇嘴,“真是丑陋的聚合体,亏我之前还觉得你有多厉害。将如此多的怨念和这么低级的灵魂胡乱地塞进一个躯壳里,就像一个蹩脚的厨师把所有腐烂的食材都倒进一个锅里。真是……毫无美感。” “山神”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新出现的威胁。它那上百只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了黑言,那古老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你是……什么东西?你的身上,没有‘恐惧’的味道。” “恐惧?”黑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对于未知才会产生恐惧。而如今看到你的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你这种程度的存在,还不足以让我感到‘未知’。” 他转头看向白语,此刻的白语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同时维持阿婉的力量和黑言的存在对他的消耗是毁灭性的。 “喂,小白语,还能撑住吗?”黑言问道。 “可以。”白语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很好。”黑言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重新锁定在“山神”身上。“那么,就让我们来给这位‘神明’大人,稍稍修剪一下祂那杂乱无章的庭院吧。” 话音未落,黑言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开了手中的那本无名之书。 “白语,用阿婉的光净化我脚下的区域!”黑言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白语的脑海。 白语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调动木瓢中圣洁的力量,将黑言所在的区域化作一片纯净的光之领域。 黑言站在光中,微笑着从书中撕下了一页空白的纸。他将纸页托在掌心,用冰冷而富有韵律的声音念诵道:“以知识为墨,以规则为笔。在此宣告,万物之根,当归于土。” 他掌心的纸页无火自燃,化作点点黑色的灰烬。 与此同时,那些疯狂涌向他们的黑色根须,在即将踏入光之领域的前一刻竟齐齐地停滞了! 它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原本狂乱舞动的姿态变得僵硬,然后在安牧和兰策震惊的目光中,那些根须的前端开始迅速地石化,最终化为一堆毫无生命气息的黑色粉末簌簌地落在地上。 黑言修改了这片区域的“规则”,让这些根须遵循了它们最原始的宿命——“归于尘土”。 “有点意思的虫子……”“山神”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一丝怒意。它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力量会被用这种方式化解。 更多的根须从四面八方涌来,而它本体上那些巨大的眼球,也开始闪烁起危险的光芒,一道道蕴含着“扭曲”、“腐朽”、“混乱”等负面概念的攻击,如同暴雨般向着两人倾泻而来! “守护!”白语将木瓢举过头顶,阿婉的执念之光化作一个半透明的白色穹顶,将所有的攻击都挡在了外面。每一次攻击落在光罩上,都会激起一圈圈涟漪,白语的身体也随之剧烈地颤抖,嘴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 “干得不错,小白语。”黑言称赞了一句,手中的书页翻得飞快。 “接下里该轮到我们了。” 他又撕下了一页书页,这一次,他没有念诵,而是将书页向着“山神”的方向轻轻一甩。 那张纸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看似缓慢,却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就贴在了“山神”本体的一只巨大眼球之上。 “收录。”黑言轻声吐出两个字。 那只巨大的眼球猛地一颤,随即,它那冰冷无情的瞳孔中竟然浮现出了一个由无数符文构成的法阵。法阵飞速旋转,眼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最终化作一个纯黑色的符号,被吸入了那张薄薄的纸页之中。 纸页飘然回到黑言手中,上面多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眼球图案。 “吼——!” “山神”第一次发出了痛苦的咆哮,不再是那种宏大的声音,而是夹杂着林生怨恨的真正怒吼。失去一只眼睛对它的力量影响不大,但这种被“收录”和“解析”的感觉,却让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 整个溶洞都因为它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白语和黑言,一白一黑,一守一攻,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如同风暴里相互依靠的双子星,与那降世的神灵展开了激烈的对抗。 白语用阿婉的爱与希望构筑起绝对的防线,净化着一切污秽;黑言则用他的知识与规则,不断地解析、削弱、窃取着对方的力量。 战斗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这样下去不行。”黑言一边轻松地应对着攻击,一边在对白语说道,“这家伙的力量源源不断,它和整个空间的怨念连接在一起。我们消耗不起。” “你有什么办法?”白语艰难地问道。 “办法嘛……自然是有的。”黑言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他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那怪物的核心,林生的身躯所在的位置。 “我刚才‘收录’那只眼睛的时候,顺便读取了一点它的‘信息’。”黑言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家伙的力量根基非常不稳,它并非是与林生的灵魂完美融合,更像是一种粗暴的‘夺舍’和‘寄生’。它在极力地维持着这种融合状态,而那个叫林生的小子的怨恨……是它扎根于这个世界的‘锚’。” 黑言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光芒。 “同时,那也是它的死穴!” (本章完) 第28章 百年回眸,爱与恨的终焉 第28章 百年回眸,爱与恨的终焉 黑言的话语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绝望迷雾。 “死穴?”安牧一边用火力压制着一条试图偷袭的根须,一边看向一旁的兰策迅速询问道,“兰策,能定位到那个‘锚’的具体位置吗?” “不行!”兰策的声音急促而坚定,“对方的核心被庞大到无法计算的怨念能量包裹,任何探测都会被瞬间同化。但是……黑言的理论是成立的!这个本源概念恶魇是外来者,它必须借助一个本土强烈的‘情感坐标’才能降临和维持形态。林生的怨恨就是那个坐标!” “也就是说,只要能处理掉林生的怨恨,就能动摇它的根基!”安牧立刻做出了决断,他的声音不带一丝犹豫,充满了作为指挥官的魄力,“莫飞、兰策,我们三个为他们掩护!为白语和黑言创造机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收到!”兰策和刚刚缓过一口气的莫飞齐声应道。 战术陡然改变。 “来啊!你这不人不鬼的怪物!”莫飞怒吼一声,放弃了所有防御,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都爆发出来,再一次主动冲向了祭坛。他用自己作为最醒目的诱饵吸引“山神”的注意力。 安牧和兰策也同时行动,他们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击,将所有的弹药和不同的攻击装置都倾泻在“山神”的外围根须上,制造出巨大的声势。 “愚蠢的虫豸!”“山神”被他们的行为激怒,大部分的根须和眼球都转向了他们三人,发动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安牧三人的身影瞬间被淹没在能量的洪流与狂舞的根须之中,但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地在主战场上撕开了一道仅有数秒的空隙。 “就是现在!”黑言低喝一声,手中的无名之书“哗啦”一下自动翻到了最中心的一页。那一页上,画着一道散发着幽光的门。 “以我之名,开启通往‘心’之门径!”黑言将手按在门上,那道门仿佛活了过来,从书页中缓缓浮现,在他们面前形成了一道真实的光门。 “走!”黑言拉起白语的手,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光门之中。 穿过光门的瞬间,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激战都消失了。 白语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由无数破碎记忆构成的无尽走廊上。这里的景象比山洞中的记忆回廊更加绝望。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恨意。 “这里就是林生被污染的意识之海。”黑言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山神’在这里为他编织了一个永恒的噩梦,用以源源不断地榨取他的怨恨。” 他们看到,在走廊的墙壁上一幕幕画面正在不断重演。阿婉的每一次微笑,都被扭曲成最恶毒的嘲讽;每一次关怀,都被解读成最刻薄的施舍。村民们的指指点点被放大了无数倍,化作一把把尖刀,反复切割着一个跪倒在地上抱头痛哭的虚影。 那就是林生残存的意识。 他被困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品尝着被放大了千百倍的痛苦。 “林生!”白语手持木瓢,大声呼喊。 但那个虚影毫无反应,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与怨恨之中。 “没用的。”黑言摇了摇头,“他已经分不清真实与虚假了。要唤醒他,必须先打碎这个由谎言构筑的牢笼。” 黑言走上前,对着那不断重演的扭曲画面,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道:“根据我的记录,这个名为阿婉的女子,对你的爱意纯度高达98.7%,不存在任何欺骗与背叛的成分。你所看到的,皆为伪造。” 他每说一句,那些扭曲的画面就剧烈地晃动一下,仿佛谎言被真理所撼动。 “你听到的嘲笑是谎言。村民的愚昧与排外是真,但其强度被恶意放大了173倍。他们对你的伤害,远不及你此刻感受到的万分之一。” “你的死亡亦是谎言。阿婉并非是被献祭给了山神,而是这片土地的怨念集合体,也就是你眼中的‘山神’,为了寻找一个完美的‘容器’从而一手策划了这场悲剧。” 黑言的声音一刀刀地切开了包裹在林生意识之外的脓疮。那些扭曲的画面开始出现裂痕,发出不堪重负的破碎声。 林生的虚影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迷茫。 “就是现在,白语!”黑言喝道。 白语立刻上前,将手中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木瓢高高举起。他不再呼喊,而是将自己全部的信念,将自己感受到的那份属于阿婉的爱恋,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林生,看看这个……感受它……这是她留给你最后的东西……”白语的声音温柔而悲伤。 木瓢的光芒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璀璨。 那光芒照射在林生的虚影之上,没有净化,没有驱散,只有最温柔的安抚。 林生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了那个熟悉的木瓢上。那是他亲手为她做的,瓢身上还刻着她名字的缩写。百年岁月,怨恨侵蚀,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一切,但这个木瓢却烙印在他的灵魂最深处。 一丝清明终于回到了他的眼中。 “阿……婉……”他发出了嘶哑的音节。 就在他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木瓢的光芒猛然暴涨! 温柔如水的女子虚影从光芒中缓缓凝聚成形。她穿着朴素的衣衫,发间别着一支腐朽的木簪,脸上带着一丝歉疚和一丝悲伤,但更多的是那满溢而出的爱意。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如同百年前月光下那般温柔的微笑。 林生在看到这个微笑的瞬间彻底呆住了。 百年的怨恨,千世的折磨,在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他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他想起了她的好,想起了她的笑,想起了她为自己缝补衣衫时的专注,想起了两人对未来的憧憬。 那些被怨恨掩盖的珍贵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山神”为他构筑的谎言壁垒。 “阿婉……”两行血泪从林生的眼角滑落,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个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爱人。 阿婉的虚影也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在他们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整个意识空间轰然崩塌! 外界,那顶天立地的“山神”发出了一声惊恐到极点的惨叫! “不——这不可能!爱?这种无聊又虚假的情感……怎么可能……啊啊啊啊!” 纯粹的爱意对于以怨恨为食的它来说是这世间最猛烈的剧毒! 它的身体,那由无数根须和血肉构成的巨大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崩坏!无数的眼球爆裂开来流出黑色的脓血,扎根于大地的根须也开始枯萎。 它伪神的假面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它根本不是神,它只是一个窃取他人情感然后放大他人痛苦的可悲寄生虫! “机会!”外界,浑身是血的安牧发出了最后的指令,“所有人!把力量交给白语!” 安牧、兰策、莫飞,他们将自己最后的意志、勇气与信念,化作三道流光,射入了刚刚回归现实的白语体内。 白语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燃烧起来,但他眼神却无比清明。他看向身旁的黑言,黑言也正微笑着看着他。 “是时候送客了。”黑言说道。 “嗯。”白语重重地点头。 他们两人缓缓向前伸出手。 白色的圣洁之光与黑色的理性之光,在他们的手中完美地交织,化作了一股超越了光暗的混沌力量。这股力量中承载着调查局队员的信任,承载着阿婉与林生跨越百年的爱与释然,承载着这片土地所有逝者最后的希望。 “以人之名,行最终之裁决。”白语和黑言的声音,在这一刻重迭在一起,仿佛一个人的声音。 “不属于此世之物,回归汝之故里!” 他们将那融合了所有力量的光球,猛地推向了正在崩溃的“山神”核心! 光球触碰到“山神”的瞬间,没有发生爆炸,而是将空间本身撕裂。一个巨大无比的、通往某个充满了不可名状之物的混乱世界的漆黑裂隙,在“山神”的身后被强行打开。 裂隙中传来强大的吸力将“山神”那摇摇欲坠的庞大身躯一点一点地拖了进去。 “不……我会回来的……只要还有恐惧……我就……永恒不灭……” 伴随着最后不甘的诅咒,“山神”被彻底吞噬进了裂隙之中。随后,裂隙缓缓关闭,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溶洞安静了下来。 那座由白骨堆砌的邪恶祭坛也随之寸寸崩裂,最终化为齑粉。 在祭坛的废墟中心露出了两具紧紧相拥的骸骨。其中一具骸骨的手中,还紧紧地攥着一支早已腐朽的木簪。 林生与阿婉终于在百年之后得到了永恒的安息。 “结束了……”白语轻声说道,他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身体的力量被抽得一干二净。 黑言的身影已经悄然隐去,手中的木瓢也恢复了古朴的模样,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巨大的消耗让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接住了他。 是安牧。 白语抬起头,他看到了安牧、兰策、莫飞,他们虽然个个带伤,狼狈不堪,但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也笑了笑,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本章完) 第29章 归来的余响 第29章 归来的余响 白语的意识从深沉的黑暗中缓缓浮起,像是潜水员终于冲破了冰冷的海水,重新呼吸到第一口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 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才艰难地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板。空气中没有落水村那股挥之不去的潮湿气息,而是一股令人安心的消毒水味道。 他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身下床单的干爽与柔软。这里是恶梦调查局,他在总部的单人宿舍。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白语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闭上眼开始感受自己的身体内部情况。 那股仿佛能吞噬天地的黑暗力量此刻已经退潮,重新蛰伏在他意识的最深处。他能感觉到黑言的存在,他正带着一丝慵懒与满足的联系感,仿佛一头饱餐之后正在洞穴中打盹的巨龙。 这一次,黑言没有像往常那样发出嘲讽或是高傲的言语,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但白语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那层隔阂似乎在最后的并肩作战中被彻底融化了。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力量源泉与借用者或者是寄生的梦魇与宿主的关系,倒更像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共生伙伴。 “谢谢你,黑言。”白语在心中轻声说道。 意识深处,那沉睡的巨龙似乎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传来一个模糊的意念,像是一声不耐烦的鼻音,却又没有丝毫的恶意。 白语忍不住笑了笑。 他将目光投向床头柜。在那里,那个古朴的木瓢正静静地躺着。 它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依旧是那副饱经风霜的模样,瓢身上甚至还有几道在战斗中留下的细微划痕。 他伸过手去将木瓢拿了起来。 入手的感觉温润如玉,完全没有木头应有的粗糙感。当他的指尖触摸到瓢身时,一股如同溪水般潺潺流动的温柔情感缓缓渗入他的心田。那里面没有了林生那滔天的怨恨,也没有了百年等待的孤寂,只剩下被洗涤过的宁静与眷恋。 那是属于林生与阿婉最后本真的情感。这个木瓢,已经从一件单纯承载力量的媒介,蜕变成了一件承载着一个完整故事和一份跨越百年爱恋的“信物”。它不再冰冷,而是有了自己的温度,自己的“灵魂”。 白语摩挲着木瓢光滑的内壁,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阿婉那温柔的微笑和林生最后释然的眼神。 这场任务的惨烈与凶险毋庸置疑,但最后的结局却也给了逝者最好的安息。 “这或许就是我们战斗的意义吧。”他轻声自语。 不仅仅是为了活着,更是为了守护那些即便在最深的黑暗中,也依然闪闪发光的情感。 在床上静坐了许久,白语才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向盥洗室,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泼了泼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镜子里的自己显得有些憔悴,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坚定。 他换上了调查局统一发放的便服,将木瓢小心翼翼地收进腰间的置物袋里,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灯火通明,合金墙壁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不时有同样穿着制服的调查员行色匆匆地走过,见到白语都只是点头示意,彼此之间保持着职业的默契与距离。 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与那个被规则和怨恨扭曲的村落形成了天壤之别。 “哟,小白语,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小子要直接睡到下一个任务开始了呢!” 一个中气十足的大嗓门从旁边传来。 白语转过头,只见莫飞正靠在不远处的墙上,他换上了一身宽松的体能训练服,一条手臂上还打着白色的绷带,但脸上那副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却丝毫未减。 “莫飞。”白语笑着打了个招呼,“你这伤……” “嗨,别提了!”莫飞一摆手,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胳膊,“一点皮外伤,医疗部那帮家伙非得小题大做,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倒是你,听说你足足睡了两天两夜,安牧队长特意交代了谁也不准去打扰你。” “睡了这么久吗?”白语有些惊讶,他对时间的流逝已经完全没有了概念。 “可不是嘛。”莫飞凑了过来,一只手搂住白语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你是不知道,就这两天,我光是任务报告就写了三遍!三遍啊!安牧队长说我写的战斗过程像流水账,逻辑不通,细节缺失。你说说,咱是负责上去干架的,又不是负责在旁边做会议纪要的,哪记得那么多!” 看着莫飞那张写满了“生无可恋”的脸,白语忍不住笑出了声。 对于这位信奉粗线条的猛男来说,让他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写报告确实比跟恶魇打一架还要痛苦。 “安队和兰策呢?”白语问道。 “还能在哪,会议室呗。”莫飞撇了撇嘴,“兰策那家伙估计从回来就一头扎进了数据分析室,到现在还没出来。队长刚刚给我发消息,说等你醒了就一起去会议室开复盘会。走吧,正好,这次报告里关于你那部分我实在是编不下去了,你自己去跟队长解释吧。”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朝着战术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恶梦调查局的战术会议室,是一个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半圆形房间。 当白语和莫飞推门而入时,安牧和兰策已经等在了里面。 安牧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队长制服,坐在主位上,神情沉稳。兰策则坐得离全息操作台最近,戴着一副轻薄的ar眼镜,手指正飞快地在虚拟键盘上敲击着,显然还在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但精神却高度集中。 “白语,感觉怎么样?”安牧看到他,原本严肃的表情柔和了些许。 “已经没事了,队长。”白语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让大家担心了。” “是我们该谢谢你才对。”兰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微笑着说,“如果不是你和黑言最后打开了局面,我们恐怕就真的要交代在那个鬼地方了。”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安牧双手撑在桌上,环视了一圈自己的队员,“这次的任务复盘至关重要。落水村事件,是我们小队成立以来第一次解决的本源概念恶魇事件。每一个细节,都必须进行彻底的分析和总结。” 他话音刚落,兰策便在操作台上一划,会议室中央的全息投影亮起,一个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三维模型缓缓旋转着。 那是“山神”的本源概念恶魇的模拟形态。 “根据事后对现场残留能量的分析,以及任务记录仪的全部数据,”兰策的声音恢复了分析员特有的冷静与精确,“我们可以确认,这次我们遭遇的‘山神’是一只降临不完全的本源概念恶魇。” 投影画面上,跳出了一连串鲜红色的警告标识。 “这种级别的恶魇在调查局的档案中出现记录也仅有寥寥几次,每一次都造成了分区级的巨大灾难。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规则污染,能够扭曲现实,定义生死。我们这次能成功将它驱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以降临的形态出现,并且找到了它的‘锚点’。” “就是那个叫林生的倒霉蛋的怨恨?”莫飞插嘴道。 “没错。”兰策点点头,调出了林生和阿婉的资料,“这个恶魇巧妙地利用了林生对村民的怨恨,以及他对阿婉的爱,将这份情感作为自己降临并维持形态的坐标和能量源。它本身不产生怨恨,它只是怨恨的放大器和利用者。这一点,是白语和黑言在它的意识核心内部确认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语身上。 白语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在林生意识之海中的所见所闻详细地叙述了一遍。从黑言如何开启那扇通往“心”的门径,到他们如何用事实的真相动摇谎言构筑的牢笼,再到最后,阿婉那份纯粹的爱意是如何通过木瓢被唤醒,并最终成为瓦解“山神”根基的“剧毒”。 “以纯粹的爱意,去对抗纯粹的怨恨……”安牧听完,若有所思地说道,“这确实是一个全新的思路。我们以往对付恶魇,更多的是依靠能量湮灭、物理摧毁或是封印。这种从内部层面直接瓦解其存在根基的案例极其罕见,必须作为最高优先级的档案进行记录。” “我这里还有一点补充。”兰策再次操作投影,“我分析了白语最后引导那股融合力量的能量构成。其中,除了白语自己以及黑言的力量外,我还检测到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波动。” 投影上,一道散发着微光的能量波形图被单独呈现出来。 “我将其命名为‘信念场’。”兰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它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能量体系。它源于我们心中的信念力量,包括我们的意志、村民残魂的期盼和林生与阿婉的情感,这些心中的力量经过木瓢的增幅,再由白语你的意志进行引导从而达成了一个临时的巨大强化。我认为这种‘情感’本身或许就是一种可以被利用的力量。而白语你和你的梦魇黑言,似乎天生就具备了触及和引导这种力量的特质。” 这个结论让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如果情感真的可以作为一种力量,那无疑将很大幅度地提高恶梦调查局现有的作战力量。 “这个课题太大了,我们暂时先搁置。”安牧打破了沉默,他看向白语,“那个木瓢带来了吗?” 白语点点头,将木瓢从置物袋中取出,放在了桌上。 几乎在木瓢出现的瞬间,会议室内的精密能量探测仪就发出了一连串轻微的嘀嘀声。 兰策的眼睛瞬间亮了:“好纯净的能量反应!稳定,平和,还没有任何负面侵蚀性。白语,我能对它做一次全面的无损检测吗?放心,只是扫描,不会破坏它的结构。” “当然可以。”白语对此没有意见。 “好了,关于恶魇的分析暂时到这里。”安牧继续说道,“现在,我们来复盘一下我们自身的表现。莫飞,你先说。” “我?”莫飞愣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说道:“报告队长!我认为我在此次任务中,充分发扬了悍不畏死、勇往直前的战斗精神,成功吸引了敌方大部分火力,为主攻手创造了绝佳的输出环境!唯一的不足……就是我的战斧该升级了,那家伙的根须太硬,震得我手疼。”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配上那条打着石膏的胳膊,显得滑稽又可爱,连一向严肃的安牧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 兰策毫不留情地吐槽道:“翻译一下就是,他全程都在莽,好几次差点把自己莽死。” “嘿!怎么说话呢!四眼!”莫飞不服气地嚷嚷起来。 “说了别叫我四眼!” 会议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轻松的氛围中,每个人都总结了自己的得失。 安牧肯定了团队在极端劣势下的应变能力和协作精神,也指出了几次因为情报不足而导致的险情。 最后,安牧做出了总结:“落水村事件,总部最终评级为s级。鉴于我们小队全员生还,并成功驱逐了目标,总部给予了最高级别的奖励。所有人的功绩点和奖金都会在稍后发放到你们的账户。另外……”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队员们期待的眼神,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们有为期一周的带薪假期。” “哦耶!”莫飞第一个欢呼起来,激动地一拍桌子,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白语和兰策也相视一笑,眼中满是轻松与喜悦。经历了高强度的任务,他们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假期从明天开始。”安牧站起身,“今天解散后,都回去好好休息。兰策,木瓢的检测报告尽快给我。白语,你就好好休息吧。莫飞……” “在!” “回去把你的任务报告按照今天的复盘内容重新写一遍。” 莫飞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整个人瞬间石化,脸上的表情比见到“山神”时还要绝望。 看着他那副样子,白语、兰策和安牧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复盘会议就在这轻松的笑声中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会议结束,四人一同走出了会议室。 “哎,我说,难得放假,咱们晚上出去搓一顿怎么样?”莫飞很快就从写报告的悲痛中恢复过来,高兴地提议道,“我知道一家烤肉店,味道绝了!我请客!” “我没意见。”兰策点点头,“正好补充一下能量,最近大脑消耗过度。” “白语,你呢?”安牧看向他。 白语笑着点头:“好啊。” 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的舷窗照射进来,将四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劫后余生的喜悦,同伴间的深厚情谊,以及对未来的无限希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那句最朴实不过的邀约。 今晚,就好好地吃一顿烤肉吧! (本章完) 第30章 尘埃与书页间的片刻安宁 第30章 尘埃与书页间的片刻安宁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宿舍那经过特殊强化的舷窗,被分割成一道道细碎而温暖的光束,轻柔地洒落在白语的脸上。 他缓缓地睁开眼,那双总是承载着太多沉重过往的眼眸里此刻难得地漾着几分惺忪与安宁。 昨晚和队友们聚餐时的喧闹与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烤肉的焦香、莫飞那震耳欲聋的大嗓门、兰策难得放松下来的吐槽,以及安牧队长那隐藏在严肃面容下的浅淡笑意……这些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画面如同最温暖的潮水,冲刷着他那片早已习惯了冰冷与死寂的内心荒原。 白语在床上静坐了片刻,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闭上眼,将心神沉入自己的身体内部。 那片曾经因为强行解放黑言而濒临崩溃的灵魂,此刻正被一股温润而悲伤的力量包裹着。阿婉的执念如同最温柔的绷带,将那些狰狞的裂痕一一抚平。 虽然这无法根治他的问题,却也让他不再有那种随时可能彻底“崩解”的剧痛。 白语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了冰凉的合金地板上,走向衣柜。 难得的假期,他不想再穿着那身象征着战斗与责任的制服。他仔细地挑选着,指尖划过一件件熨烫平整的衣物。 最终,他为自己挑选了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毛衣的纹理细腻,领口的高度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修长的脖颈和略显苍白的下颌线。下身则是一条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休闲裤,裤子的面料带有微弱的垂坠感,既保证了舒适度,又不会显得过于随意。最后,他选了一双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 当他站在穿衣镜前时,镜中的青年褪去了王牌调查员的锐利与疲惫,更像是一个气质干净还略带忧郁的文学系学长。 这份与调查局那冰冷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的清爽感,让他自己都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放松。 简单地洗漱过后,白语没有去食堂,而是径直走向了另一个地方。 恶梦调查局的图书馆。 那几乎是整个总部里除了他自己的宿舍之外最让他感到安心的地方了。 穿过一条条由冰冷合金构筑的走廊,白语终于来到了一扇巨大的木质对开门前。 他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嗡——”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之后,外界的一切喧嚣都被彻底隔绝。一个宏大肃穆而又充满了宁静气息的世界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巨大的穹顶高不见顶,阳光透过特殊的过滤天窗洒落下来,形成一道道笔直的光柱,在空气中投射出细微的粒子。 高耸入云的书架像是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整齐划一地排列着,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空气中混合着书籍特有的皮革气息。 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这里是不少调查员们的“圣殿”,是他们在结束了一场与疯狂和死亡的血腥搏斗后,用以缝补自己破碎精神的最后避难所。 白语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脸上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他没有去那些存放着保密案卷和恶魇分析资料的区域,而是熟门熟路地穿过几个巨大的书架区,径直走向了最深处的角落。 文学与幻想区。 他放慢了脚步,伸出修长的手指,让指尖轻轻地划过一排排书脊。 那触感或光滑,或粗糙,每一本书都像一个独立的小世界,等待着被人开启。 他享受着这个挑选的过程,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治愈。 最终,他的手指停在了一本厚厚的书上,书的封面是深蓝色的,上面印着一艘巨大的废弃星舰。 书名是《世界边缘的星芒》。 白语将书从书架上抽出,找了一个靠窗的单人沙发坐下。 阳光恰好透过他身后的舷窗,在他的肩头和摊开的书页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翻开了书的第一页。 这是一个关于孤独的探索者的故事。主角是一名遗迹考古学家,他驾驶着一艘小小的飞船穿梭于早已被遗忘的宇宙航道,寻找那些已经灭亡了的智慧文明所留下的残骸,并试图从那些破碎的星舰、废弃的空间站和无声的殖民地中,解读出它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故事的开篇,主角发现了一艘传说中的“利维坦”级生态舰的残骸。那艘星舰巨大到如同一颗小型行星,它曾经承载着一个完整的文明进行了长达数万年的星际航行。但如今,它却静静地漂浮在虚空之中,像一具被宇宙风暴啃噬得干干净净的骸骨,舰身上所有的灯光都已熄灭,通讯频道里只有死寂的白噪音。 主角独自一人进入了这艘死亡之舰。他穿行在那些空无一人的巨大城市废墟里,行走在那些曾经繁似锦而如今只剩下枯枝败叶的生态园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破解那些残存的数据终端,阅读那些早已逝去的舰员们留下的日志,试图从希望、迷茫、争吵与绝望之中,拼凑出这个文明完整的最后悲歌。 白语看得入了迷。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那个孤独的探索者,不正是他自己吗? 那一艘艘漂浮在现实与噩梦夹缝中的死亡星舰,不就是那些被充满了死亡陷阱的恶梦事件吗? 而他要做的,也同样是从那些破碎而又真假难辨的“规则”——那些属于恶魇的“日志”之中,解读出唯一的生路,拼凑出整个悲剧的真相。 书中的主角在日志里读到,那个文明最终的毁灭并非源于战争或灾难,而是源于他们遭遇了一种无法被理解、无法被观测、也无法被定义的“存在”。 那“存在”没有形态,没有意志,它只是“经过”了这艘星舰,但它的“经过”本身,就从根源上否定了那个文明存在的“逻辑”,导致他们的社会、他们的科技、乃至他们的存在本身都在悄无声息中分崩离析,最终归于虚无。 看到这里,白语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想起了万古静默之墟。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 那种面对着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存在时,自身的一切意义都被剥夺的渺小与无力感。 原来也有人曾思考过同样的问题,并将其付诸于笔端。 这份跨越了时空的共鸣,让白语感到了一丝奇异的慰藉。他不再是那个背负着恐怖秘密的孤独前行者。至少在此刻,在这本书的世界里,他找到了一个可以理解他的“同伴”。 “呵……多幼稚,只是用文字堆砌起来的恐惧罢了。真正的‘未知’,远比这些贫瘠的想象要宏大、要美丽得多。” 黑言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悄然响起,带着一丝鉴赏家般的点评意味。 “闭嘴,看书。”白语在心中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 黑言似乎被他这难得的强硬态度噎了一下,竟真的安静了下去。 他似乎也默认了,在这个只属于白语的宁静时刻,自己作为一个合格的“住客”,不应该发出多余的噪音。 白语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笑。 他彻底地沉浸了下去。他跟随着主角的脚步,在那座寂静的星骸中探索,为日志中那些鲜活的灵魂的逝去而感到惋惜,为主角在孤独中依旧坚守着“解读”这份使命而感到敬佩。 时间在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 窗外,阳光的角度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那笔直的白色光柱,渐渐地倾斜,变得柔和,最终化作了一片温暖而慵懒的橘黄色,如同打翻的蜂蜜缓缓地铺满了整个图书馆的地面。 白语完全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他只是觉得自己那颗因为经历了太多战斗与死亡而变得有些麻木和坚硬的心,正在被书中的故事和这片刻的安宁一点一点地浸润。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承载着破碎灵魂的容器,不再是那个与恶魔共舞的调查员。在此刻,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一个沉醉于星辰大海的读者。 这种剥离了所有身份与责任的纯粹自我,是他最渴望的东西。 当他终于从书中抬起头时,是被一阵轻微的腹鸣声所唤醒的。 他这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染上了瑰丽的晚霞,图书馆内的自动感应灯也已悄然亮起,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他竟然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坐了一整个下午。 白语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全身的骨骼都发出了一阵满足的轻响。那股一直盘踞在眉宇间的疲惫感,似乎都在这一下午的沉浸式阅读中被驱散了大半。 他将书签夹好,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那本带给了他一下午慰藉的《世界边缘的星芒》,然后站起身,将其送回了它在书架上原来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急着离开。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排高大的书架之间,看着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透过舷窗,在空气中那些飞舞的尘埃上折射出绚烂如星河般的光彩。 这样的安宁只是短暂的。 或许是明天,又或许是下一刻,刺耳的警报声就会再次响起,将他重新拉回那个充满了疯狂与死亡的现实。 但至少他拥有过此刻。 拥有过这片刻只属于他自己的在尘埃与书页之间寻得的安宁。 而这就已经足够了。 足够支撑着他去面对下一次无尽的黑暗。 (本章完) 第31章 访客与未解之谜 第31章 访客与未解之谜 次日清晨,阳光穿过宿舍特制的舷窗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假期里的时光总是过得格外慵懒。白语没有像往常一样早起进行体能训练,而是难得地睡到了自然醒。 他简单洗漱过后,正准备像昨天一样去图书馆度过一个下午,宿舍的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呢? 队友们大多应该还在补觉或是以自己的方式放松休息,安牧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找他。白语带着一丝疑惑轻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陆月琦。 女孩今天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布包裹起来的方方正正的东西。她看起来有些紧张,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不安与求助,看到白语开门,她松了口气,又局促地小声说道:“白语……抱歉,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白语摇了摇头,侧身让她进来,“出什么事了?” 陆月琦走进房间,在白语的示意下坐到了沙发上。她将怀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似乎在组织语言。 “那个……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我知道你们刚刚结束很危险的任务,应该好好休息……”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但是我遇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我不知道该找谁,然后我……就想到了你。” 白语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静静地听着。 “我最近……总是在做梦。”陆月琦捧着水杯,低声说道,“不是那种被鬼追的噩梦,就是一些很零碎、很混乱的片段。梦里总有一些奇怪的符号,还有一些听不清的说话声,每次醒来都头痛得厉害。本来我以为只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导致自己压力太大了,但是前天我回了趟家,我想去把一些重要的东西都搬过来,但我整理我外公遗物的时候……我找到了这个。”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将茶几上那个用布包裹的东西打开。 里面是一本非常古旧的日记。 日记本是硬质的牛皮封面,边缘已经磨损得相当严重,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用烙铁烫出来的奇特圆形符号。那符号由许多不规则的线条交织而成,看起来既像一只紧闭的眼睛,又像一个扭曲的漩涡。 在看到那个符号的瞬间,陆月琦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就是这个……我梦里一直出现的符号……和这个一模一样。” 白语的眼神凝重了起来。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本散发着陈腐气味的日记。入手的感觉很沉,不像普通的纸张。他能感觉到这本日记本身就蕴含着某种不寻常的“信息”。 白语轻轻翻开了日记的第一页。 里面的字迹是一种很古典的竖排版式,用钢笔书写,字迹隽秀而有力。但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九月初三,雨。又失败了。‘门’的描绘依旧不完整,引来的只是些不成气候的‘游魂’。它们饥饿,却又胆怯,连靠近祭品都不敢。废物。” “十月初一,晴。今日得见‘上宾’,虽仅是惊鸿一瞥,其形之瑰丽,其声之威严,远非那些杂碎可比。我知我所求之道,是正确的。必须更加虔诚,绘制出更完美的‘门’,恭迎‘上宾’降临。” 白语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本日记的主人似乎是在进行某种危险的召唤仪式。所谓的“门”,很可能就是连接现实与某个未知维度的通道。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纸页上一个同样用烙印烫出的复杂符号。就在这时,一股冰冷的吐息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耳后。 “真是令人发笑的拙劣模仿。” 白语瞬间一愣。 一个身着考究黑色礼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在他身后浮现。 正是黑言。 他微微俯下身,苍白而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鉴赏家般的微笑,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白语手中的日记上。 “啊!” 陆月琦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住了墙壁,才惊恐地看着那个心脏处有一个空洞的优雅“鬼影”。 她见过他。在那天晚上,白语救下她之后,这个恐怖而强大的存在就曾短暂地出现过。 “别怕。”白语的声音及时响起,声音虽然平淡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他没有回头,似乎对黑言的出现习以为常。 陆月琦死死地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这个“鬼影”是白语的一部分,他虽然可怕,但似乎并不会伤害自己。 黑言完全无视了陆月琦的存在,仿佛她只是一件无趣的陈设。他的注意力全都在那本日记上。 “一个无知的凡人,竟妄图用如此粗陋的笔触去描绘‘界隙之门’的符文。”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日记上的符号,语气里充满了轻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以为自己是在恭迎神祇,但实际上他只是在自家的墙壁上开了一道永远无法关严的裂缝,邀请那些迷失在维度夹缝中的饥不择食的‘访客’前来赴宴。” “访客?”白语轻声问道。 “比恶魇更纯粹但也更混乱的东西。”黑言轻笑一声,“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也没有明确的规则,只遵循着‘吞噬’的本能。这本日记的主人,就像是在一片漆黑的大海里点燃了一支蜡烛,那吸引来的可不止是飞蛾。” 白语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他合上日记,看向依旧惊魂未定的陆月琦。 “你外公……他是怎么去世的?” 陆月琦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小声地回答:“是……是失踪。很多年前,外公突然就消失了,家里人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最后也只能按失踪人口处理。这本日记是在他书房一个非常隐秘的暗格里找到的。” 失踪。 这个词在调查局的档案里,往往和最糟糕的结局划上等号。 白语明白了。陆月琦的外公很可能就是被自己召唤来的“访客”给吞噬了。而这本日记就像一个持续散发着信号的灯塔,不仅是过去的遗物,更是延续至今的威胁。陆月琦之所以会开始做那些奇怪的梦,很可能是因为她体内的“入梦者”特质与这本日记产生了共鸣,让她也“看”到了那道裂缝后的东西。 “这本日记能先暂时留在我这里吗?”白语看着她,语气极为认真地询问道,“它很危险,放在你身边可能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当……当然可以!”陆月琦毫不犹豫地点头,她巴不得立刻甩掉这个烫手山芋。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请白语帮忙解决这个大麻烦。 “谢谢你,白语。”陆月琦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感激,眼中的恐惧也消散了不少。有白语在她就觉得无比安心。 送走了陆月琦后,白语关上门,独自一人回到了客厅。 黑言的身影已经变得凝实了许多,他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那本日记,正像品鉴一件稀世珍宝般一页一页地缓慢翻看着。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那双看向白语的眼睛里,闪烁着病态而狂热的光芒,“这个凡人虽然愚蠢,但他的执念却意外地纯粹。他所记录下的这些‘访客’的形态,虽然只是管中窥豹,却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份绝佳的藏品目录。” 他的目光停在了某一页上,那一页没有文字,只画着一个极其诡异的图案——像是一座由无数扭曲的手臂和眼睛堆迭而成的塔。 “你看,多么美妙的混沌,多么绝望的构造。”黑言的声音里充满了愉悦,“一件尘封的艺术品,正等待着我们为它揭幕呢。” 白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本日记以及日记上那座令人san值狂掉的诡异高塔。 他短暂的假期已经提前结束了。 (本章完) 第32章 藏品目录与低语回廊 第32章 藏品目录与低语回廊 白语没有理会黑言的戏剧化台词,他走到茶几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凉水,然后才在黑言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他需要用这种简单的方式来让自己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精神重新回归冷静。 “‘界隙之门’、‘访客’,”白语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这些名词在调查局的资料库里没有任何记录。” “当然没有。”黑言轻笑起来,笑声低沉而优雅,仿佛在嘲笑一个天真的问题,“凡人的档案馆怎么会收录神祇的草稿?调查局所对抗的‘恶魇’,不过是人类自身恐惧与绝望情绪在现实维度这块画布上投下的肮脏倒影。它们虽然危险,但终究与你们同源,有迹可循,也有‘规则’可依。”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日记本封面上那个烙印的漩涡状眼睛。 “但这些‘访客’……它们不同。”黑言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陶醉,“它们来自于维度的裂隙,是逻辑的废墟中诞生的孤魂,是宇宙在构筑秩序时,被遗忘或抛弃的边角料。它们不是恐惧的产物,它们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的存在。没有规则,只有本能。吞噬、模仿、融合……多么自由的艺术形式。” 白语的眼神微微一凝。 黑言的话为他揭示了一个比“恶魇”更加混乱无序的恐怖领域。 恶魇尚有规则可以解析,尚有核心可以击破。但这些所谓的“访客”,如果真的只遵循本能,那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无法预测的灾难。 “这个凡人,”黑言晃了晃手中的日记,“他想做的是绕开你们所管辖的常规通道,直接在自家后院的墙上凿个洞,偷窥隔壁那片混沌的原始森林。他很幸运,也更不幸。幸运的是,他真的凿开了;不幸的是,森林里的东西也看到了他。” “他的目的是什么?”白语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一个普通人,哪怕是知识渊博的学者,究竟是怎样的执念才会驱使他去触碰如此禁忌的领域? 黑言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将日记翻到了中间某一页,然后像递送一份菜单般将它悬浮在白语面前。 “自己看吧。答案,很多时候比起问题本身要无趣得多。” 那一页的字迹比之前的要潦草得多,仿佛书写者正处于一种极度激动与痛苦交织的情绪中。 “三月十七,晴。她离开我已经三年了。他们都说,人死如灯灭,让我节哀。可笑!他们不懂,我的世界从三年前就已经熄灭了。所有的光,都随着她一起被埋进了那冰冷的土里。” “三月二十日,雨。我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古籍,从《山海异志》到西方的《所罗门之钥》,从东方的扶乩问卜到尼罗河畔的亡者之书……全都是谎言!欺骗!它们只能召唤来一些可悲的、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能量聚合体,它们根本不是‘灵魂’!” “四月初一,雷。我找到了……在一个土著部落的口述神话里,我找到了关于‘门’的描述。他们称之为‘通往万物归寂之海的裂口’。他们敬畏它,恐惧它,每年都要用最隆重的祭祀去安抚它。他们错了……那不是终点,那是另一个起点!神话里提到,曾有‘上宾’自门内走出,‘上宾’能‘赋予枯木新生,令顽石言语’!” “……原来如此。”白语低声自语。 不是为了力量,也不是为了永生。只是一个悲伤的人,在用尽了世间所有的方法后,最终试图向恶魔讨要一笔能够令他得到想要结果的交易。 “看,多美的动机,多拙劣的手法。”黑言收回了日记,语气中充满了惋惜,“他以为自己是在向一位仁慈的‘神明’祈祷,却不知道他那悲伤的呼唤,在裂隙的另一端听起来,就像是受伤流血的幼兽发出的哀鸣。那只会吸引来饥饿的猎食者。” 白语沉默了,他想起了落水村的林生与阿婉。 同样是源于爱与失去的执念,却最终都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人类最美好的情感,在这些超越理解的存在面前,似乎总会扭曲成最致命的毒药。 他站起身,从黑言手中接过了那本日记。入手的感觉冰冷而沉重,仿佛握着的不是纸张,而是一个人沉甸甸的绝望。 “这东西我需要带去一个地方。”白语说道。 “图书馆?”黑言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也好。去吧,去你那座由钢铁和纸张堆砌起来的‘圣殿’里,看看你那些前人留下的被墨水封存的恐惧能否给你答案。我会欣赏你接下来的表演。” 黑言的身影缓缓变淡,最终化作一缕微不可察的黑烟,重新没入了白语的身体。那感觉就像一块冰重新沉入了深海,带来一阵短暂的寒意后便再无声息。 没有再犹豫,白语拿起日记,转身离开了宿舍。 …… 恶梦调查局的图书馆一如既往的宏大而静谧。 白语穿行在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之间,这些由特殊合金打造的书架如同一支支沉默的军队,守护着人类有史以来,所有关于“理智”与“非理智”的知识。 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纸张和消毒水混合而成的独特气息 他没有去文学区,而是径直走向了图书馆的最深处——非公开资料阅览室。 这里需要a级以上的权限才能进入。房间不大,只有几台内嵌在墙壁里的巨大终端。白语将自己的身份卡插入卡槽,一道柔和的蓝光扫描过他的虹膜,终端屏幕随之亮起,显示出调查局那简洁而肃穆的徽标。 他将那本牛皮日记放在操作台上,终端的扫描探头自动伸出,开始对日记本的材质、墨水成分、以及封面和内页上的所有符号进行高精度扫描和数据化。 白语的十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他输入的不是完整的词汇,而是一些概念性的关键词。 【维度裂隙】 【非标准恶魇实体】 【召唤仪式失控】 【结构性污染源】 他将日记封面上那个“漩涡之眼”的符号手动描绘进了搜索栏。 庞大的数据库开始飞速运转,无数条信息流在屏幕上如瀑布般划过。绝大多数都被标记为“不相关”或“低关联性”。 但很快,系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滴”声,几条被标记为深红色的加密文件被筛选了出来。 白语点开了第一份。 【档案编号:73-k-04】 【事件代号:镜屋】 【威胁等级:a+(评估中)】 【摘要:……目标通过某种未知媒介,与一‘镜面实体’建立连接。实体无固定形态,能完美复制并‘吞噬’目标的镜像。在持续十三天后,目标所在地半径五十米范围内所有镜面物体(包括玻璃、水面、金属反光面)均被同化为‘入口’。最终,目标于自家浴室的镜子前……失踪。现场未发现任何搏斗痕迹,仅在镜面上残留大量无法分析的生物粘液……】 白语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点开第二份档案。 【档案编号:91-g-11】 【事件代号:窃语者】 【威胁等级:s(已封存)】 【摘要:……一名语言学家在研究某种已几乎绝迹的古代楔形文字时,无意中拼凑出了一段‘祷文’。该祷文不产生任何可观测的能量波动,但能直接作用于概念层面。首次诵读后,目标开始出现幻听,声称能听到‘星星的交谈声’。七日后,目标彻底失语,其所有发声行为均被一种无法识别且由纯粹杂音构成的‘语言’所替代。该‘语言’具有高度污染特性……后续处理记录[已加密]……】 这些档案记录的事件与他处理过的任何恶魇事件都截然不同。它们没有明确的“规则”,更像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单向侵蚀。就像水滴入海绵,悄无声息,但最终会彻底浸透。 他继续往下翻,终于,他的目光停在了最后一份档案上。这份档案的加密等级是前所未有的——【绝密·Ω】。 【档案编号:04-Ω-01】 【事件代号:巴别塔】 【摘要:[数据删除]……[数据删除]……该实体被命名为‘万首之塔’,其存在形式为一种‘结构性概念’的集合体。它没有意志,只有‘增殖’与‘堆迭’的本能。任何试图理解、描绘、记录其存在的行为,都会被其视为‘邀请’,并成为其‘结构’的一部分……[数据删除]……三名s级调查员……[数据删除]……最终处理方案:概念性遗忘协议……】 看到“万首之塔”这个名字的瞬间,白语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立刻低头看向操作台上那本日记的某一页。那一页没有文字,只有陆月琦外公用颤抖的笔触所画下的那座由无数扭曲的手臂和眼睛堆迭而成的诡异高塔。 两者竟是惊人地相似。 就在这时,阅览室里那柔和的照明灯,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滋……” 一声微弱的电流声响起,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白语的后颈汗毛根根倒竖。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面前那块巨大的终端屏幕。屏幕上依旧显示着那份残缺的档案,但不知何时那已经关闭的漆黑屏幕似乎变得比刚才……更深邃了一些。 他能从那片深邃的倒影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看到身后那一排排整齐的书架。 一切如常。 不。 不对。 白语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了屏幕上的倒影中,自己身后远处的那个书架。在书架与书架之间的阴影里,似乎……多了一点东西。 那是一抹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轮廓。像是一只手。一只从阴影中伸出的属于某个未知生物的手。 白语没有回头。 他知道此刻回头什么都不会看到。那东西不在现实的房间里,它只存在于“倒影”中。 “呵……‘巴别塔’。多么傲慢又贴切的命名。”黑言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懒洋洋地响起,“凡人妄图建造通天之塔,最终引来的却是神罚与混乱。看来,你们调查局的先辈里,也有过那么一两个有趣的‘艺术家’。” 白语没有回应他,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那块屏幕的倒影上。 他看到那只手缓缓地从阴影中探出,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指节长得不合常理。 它摸索着攀上了书架的边缘。 紧接着,第二只手,第三只手……无数只手如同雨后春笋般从那片阴影中争先恐后地生长了出来。 它们攀爬着,交错着,堆迭着。 然后,在那些手臂交织的缝隙里,一只只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些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它们齐刷刷地转动着,越过倒影中书架的阻碍,最终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了倒影里的白语身上。 那充满了贪婪与饥饿的注视,仿佛要穿透屏幕将他的灵魂从躯壳里拖拽出来。 白语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他明白了。 当他看到“万首之塔”这个名字,当他将它与日记里的画联系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标记”了。 理解,即是邀请。 观察,即是献祭。 “嗡——” 阅览室里的灯光再一次剧烈地闪烁起来。这一次不再是一闪而过,整个房间的灯光系统像是陷入了癫痫,忽明忽暗,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在光明与黑暗飞速交替的间隙里,整个世界的轮廓都开始变得模糊而不稳定。 白语看着眼前的终端屏幕,屏幕上的文字开始扭曲,变成了一条条蠕动的黑色线条。而那些线条飞快地重组成一只只眼睛的形状。 他身后的书架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仿佛变成了活物。那些冰冷的合金边缘在某一瞬间会拉长,然后逐渐扭曲成手臂的轮廓。一本本书籍变成了堆迭在一起的畸形肉块。 整个阅览室正在被“塔”的概念所侵蚀、同化。 “真美啊……”黑言的赞叹声带着一种病态的痴迷,“你看,现实是多么脆弱的一张画纸。只需要用一种更高级的‘颜料’,就能轻易地将它重塑。白语,感受它,接受它……成为这件伟大艺术品的一部分,成为那塔顶最闪亮的一只眼睛……” “闭嘴。” 白语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起操作台上的那本牛皮日记,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它合上!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混乱的电流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随着日记的闭合,那股疯狂侵蚀着现实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斩断了源头。 房间里的灯光停止了闪烁,恢复了稳定柔和的照明。 终端屏幕上的文字重新变得清晰。 身后的书架也还是那冰冷坚固的合金模样。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他因为精神疲惫而产生的幻觉。 幻觉? 白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握着日记本的手,手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淡淡的印记。 那是一个由几条扭曲线条组成的眼睛符号。 与日记本封面的那个“漩涡之眼”一模一样。 “切,真无趣。”黑言看向白语的眼神闪过一丝赞赏,但他的声音里仍然充满了失望,“在最华丽的乐章即将奏响时,粗暴地合上了琴盖。你真是个……不懂得欣赏艺术的野蛮人。” 白语没有力气再去跟他争辩。他靠在操作台上,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刚才那短暂的几秒钟对他精神的消耗,甚至不亚于在落水村与“山神”对峙。 他成功地阻止了侵蚀的扩大。 但他也付出了代价。 他将那个“信标”从日记本上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调查者。 他是猎物。 白语缓缓地直起身,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他将那本已经变成了“普通旧书”的日记紧紧地攥在手中,然后删除了终端上所有的搜索记录。 他做到了。 他成功地将所有的危险,都汇集到了自己一个人身上。 安牧、莫飞、兰策……他们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可以安心地度过这个来之不易的假期。 白语独自一人走出了阅览室,重新回到了那片宏大而空旷的图书馆大厅。 此时已是深夜,巨大的穹顶天窗外是深邃如墨的夜空。图书馆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依次亮起,又在他走过之后依次熄灭。 光明在前,黑暗在后。 他走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上,脚步平稳。 但他能隐约感觉到。 在那片被他甩在身后的黑暗里,有一座由无数手臂和眼睛构成的无法被观测的高塔,那高塔已经将它那冰冷而又贪婪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它在等待…… 等待着下一次将他彻底拖入深渊的机会。 (本章完) 第33章 塔之印记 第33章 塔之印记 白语回到了自己的房子,远离了调查局。 客厅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琥珀,将白语与黑言封存在一种诡异的对峙中。那本摊开在茶几上的古旧日记,如同一只窥探深渊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白语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黑言。 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却又充满了邪魅与高傲的脸,此刻正流露着一种近乎于痴迷的愉悦。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日记上那座由手臂与眼睛构成的塔形图案,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一件尘封的艺术品,正等待着我们为它揭幕呢。”黑言的声音轻柔而充满了蛊惑,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另一个维度的剧院里传来,带着空洞的回响。 白语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开口了,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到极致的弦:“你到底知道多少?” 这次不再是疑问,而是质询。 他不再满足于被动地接受黑言吐露出的经过筛选的信息碎片。 从落水村的“山神”,到眼前这本更加诡异的日记,他愈发清晰地感觉到,在这些看似独立的恶魇事件背后,有一张由更古老更宏大的存在所编织的网。 而黑言,这个自诩为艺术鉴赏家的梦魇,绝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 黑言闻言缓缓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望向白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知道’?白语,你用了一个多么贫乏的词汇。我更喜欢去探索未知,对于那些我‘知道’的,我只‘欣赏’。就像我欣赏你此刻这副濒临破碎,却又强行维持着理性的模样……真是百看不厌。” 他站起身,踱步到舷窗前,背对着白语,望着调查局外那座由钢铁与灯火构成的庞大城市。 “这个凡人,”他指的显然是日记的主人,“他很可笑。他以为自己是掌舵者,妄图通过描摹航海图来召唤传说中的利维坦巨兽。但他不知道,他所描摹的每一笔都只是在自己的灵魂之海上刻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坐标。他不是在召唤,而是在‘应答’。” “应答什么?”白语追问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应答一场早已开始的盛宴。”黑言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以为自己打开的是一扇‘门’,实际上,他只是为自己和与他血脉相连的一切都贴上了一张请柬。一张通往‘万首之塔’的请柬。” “万首之塔……”白语重复着这个名字,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仅仅是念出这四个字,他就会回想起那座由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堆砌而成的宏伟建筑。 “哈,一件多么壮丽的艺术品!”黑言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一个无形的杰作,“它并非由砖石筑成,而是由无数个像这本日记主人一样自不量力地窥探了不该窥探之物的灵魂所构成。每一个灵魂都是一块砖,一块会哀嚎、会哭泣、会永远挣扎的砖。他们以为自己在追求真理,实际上,只是在为这座塔添砖加瓦。而这座塔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信标,一个不断吸引着更多‘建筑材料’的……陷阱。”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本日记上:“这本日记,不是简单的仪式记录。它是一个‘契约’,一道‘印记’。凡是接触它,并用自己的精神与之产生共鸣的人,都会被这道印记所标记。你的灵魂会被刻上塔的符号,你的梦境会成为塔的延伸,你的存在,会成为塔在现实世界的一个新的‘锚点’。” 黑言缓缓走到白语面前,微微俯下身,那张俊美得不似真人的脸庞几乎要贴上白语的脸颊。 他心脏处的空洞里,仿佛有无尽的星辰在旋转。 “所以,恭喜你,我亲爱的小白语。”他用气声低语,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赞叹,“还有那个叫陆月琦的小姑娘。你们不再是旁观者了。你们的灵魂,已经被铭刻进了这座塔的蓝图里。你们……已经成为了这个故事的一部分。” 轰—— 白语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陆月琦,她不仅仅是体质特殊,容易吸引恶魇的“灯塔”。她已经被“标记”了。就像被狼群盯上的受伤羔羊,无论逃到哪里,身上那股独有的气味都会将捕食者引来。而自己在接触并解读这本日记的瞬间,也踏入了同样的陷阱。 他一直以为自己将会是猎人,但现在才发现,自己和陆月琦都早已是更高层次存在的猎物。 白语猛地站起身,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假期的慵懒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意。 他抓起茶几上的日记,没有再看黑言一眼,转身快步走出了屋子。 事态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必须立刻找到陆月琦,从她那里得到更多关于那座塔的线索。 …… 生活区的公寓楼。 陆月琦的宿舍里,女孩正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板。 自从把那本诡异的日记交给白语后,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但事实恰恰相反,昨晚的梦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恐怖。 那不再是零碎的符号和模糊的低语。 她梦见自己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尽的坠落感。然后,她“感觉”到了注视。 不是一双眼睛,也不是几双眼睛。而是成千上万,来自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视线,像冰冷的虫子一样爬满了她的每一寸皮肤。 她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奇怪的声音响起。那是一种研磨声,像是巨大的石磨在碾压着数不清的骨骼,又像是无数人正用被沙砾填满的喉咙发出痛苦而沙哑的呻吟。那声音钻进她的耳朵,啃噬着她的理智。 就在她即将被这恐怖的感官体验逼疯时,她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座塔的轮廓。 它高耸入云,仿佛连接着这片黑暗的起始与终结。但它不是静止的。陆月琦能清晰地“看”到,那座塔的表面,在极其缓慢地……蠕动着。 构成它的不是砖石,而是无数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和无数只交错缠绕的手臂徒劳地向外抓取着。 每一张脸都在无声地呐喊,每一只手臂都在绝望地挣扎。 “咚咚咚。” 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将陆月琦从恐怖的回忆中惊醒。她浑身一颤,像一只受惊的鸟。 “是我,白语。” 门外传来那个熟悉而沉静的声音,陆月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拉开了门。 看到白语那张虽然苍白但却能带给她无比安全感的脸,女孩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眼眶一红,险些哭出来:“白语……” 白语的表情异常严肃,他走进房间,直接将那本古旧的日记放在了桌上。 “把你的梦,能想起来的所有细节,全部告诉我。”他的语气几乎不带一丝温度。 陆月琦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但她能感觉到,白语的严肃并非针对她,而是源于某种巨大的压力。 她不敢怠慢,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将昨晚那个恐怖的梦境一五一十地描述了出来。 从被无数视线注视的感觉,到研磨骨骼般的噪音,再到那座由人脸和手臂构成的蠕动高塔。 白语静静地听着,面沉如水。 陆月琦的描述与黑言那充满艺术腔调的解读形成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印证。 “梦里,还有其他东西吗?比如,有没有人对你说话?”白语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地盯着她。 陆月琦的身体猛地一抖,脸色变得惨白。 “有……”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温柔,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响。她……她在呼唤我……” “她叫什么?或者,她说了什么?” “她没有说名字……”陆月琦努力地回忆着,恐惧让她的思维变得混乱,“她只是在不断地重复……‘来吧,登上塔顶’……‘来吧,成为永恒的一部分’……‘来吧,瑶……在等你’……” 瑶! 白语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立刻翻开日记,快速地浏览着。终于,在日记的后半部分,他找到了几段被墨水污染得有些模糊的记录。 “……今日再闻神谕,瑶之声,如天籁……她许诺我永恒,许诺我一窥‘门’后之真理……” “……祭品已备,我将以血肉为阶,恭迎瑶之降临……” “……她不是神,她是引路人……通往那座伟大的、活着的丰碑……” 线索在这一刻被完全串联了起来。 陆月琦的外公,那个可悲的追求者,他所信仰的并非什么神祇,而是一个名为“瑶”的“引路人”。 这个“瑶”的任务,就是引诱更多像他一样的灵魂成为“万首之塔”的一部分。而现在,这个任务通过血脉的联系和日记的“印记”,延续到了陆月琦的身上。 白语合上日记,看向眼前这个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女孩。简单的保护已经毫无意义。藏起来是没用的,那座塔的“视线”已经锁定了她。 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 “穿上外套,跟我走。”白语的声音不容置疑。 “去……去哪里?” “去一个能让你活下去的地方。” …… 调查局的内部训练场空旷而冰冷。 这里通常是调查员们进行体能和武器训练的地方,但此刻,白语却带着陆月琦来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小型精神感应室。 房间四壁都是柔和的白色,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 “坐下。”白语命令道。 陆月琦不安地在房间中央的软垫上坐下。 白语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陆月琦,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必须一字不漏地听清楚。” 他的声音异常沉重:“你已经被一个你无法理解、也无法对抗的东西盯上了。它不是普通的恶魇,躲是躲不掉的。它会渗透你的梦境,扭曲你的认知,直到把你彻底吞噬,变成它的一部分。就像你梦里看到的那样。” 陆月琦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不……不会的……”她颤抖着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有你们在,有调查局在……” “我们能保护你的身体,但保护不了你的梦,保护不了你的灵魂!”白语的声音严厉起来,“想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就在你自己身上。” 他指了指陆月琦的心口:“我和你说过,你是入梦者,你的身体里也沉睡着一个‘梦魇’。它既是吸引威胁的根源,也是你唯一的武器。现在,你的作业就是学会如何唤醒它,控制它。” “我……我做不到……”陆月琦哭了出来,“我害怕……我不想变成怪物……” “怪物?”白语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看我,我身体里住着一个比你想象中任何怪物都更危险的存在。你现在为止有两个选择,一,被那座塔给吞噬,成为它的一部分;二,成为怪物,拥有反抗的力量,至少能帮你多活一会儿。” 白语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刺破了陆月琦所有脆弱的幻想。 “收起无用的眼泪。”白语的声音从未如此冰冷,“你的恐惧,就是那座塔最好的食粮。你越是害怕,它的视线就越是清晰。现在,闭上眼睛。” 陆月琦抽泣着,却还是依言闭上了双眼。 “现在,不要去想那座塔,也不要去想那些恐怖的画面。”白语的声音像催眠师一样,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向内看,去感受你身体里那股让你不安的力量。不要抗拒它,不要压制它。去‘沟通’它,去理解它。告诉它,你需要它的力量来保护自己。” 陆月琦努力地照做,但她越是集中精神,内心的恐惧就越是放大。她感觉到一股混乱的力量在体内盘踞,那股力量充满了暴戾与饥渴,让她本能地想要逃离。 “不……不行……它好可怕……”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地喘着气。 白语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他没有放弃。 “那就换一种方式。”他缓缓说道,“继续闭上眼。现在,想象你就在那座塔的脚下。你听到了吗?那无数灵魂的哀嚎。你看到了吗?那些扭曲的面孔,其中一张,就是你外公。他正在看着你,向你伸出手,他的嘴在动,他在无声地对你说——‘快逃’。” 白语的声音中动用了一丝黑言的力量,陆月琦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那幅画面。 “然后,你看到塔的顶端,那个叫‘瑶’的女人正在对你微笑。她的身后,是无数只手臂,它们正缓缓地向你伸来,要把你也拉上去,让你成为新的砖石。” “不!不要!”陆月琦发出了绝望的尖叫,恐惧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这就是你的未来!”白语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她的心上,“如果你再不反抗,这就是你唯一的结局!现在,把这股恐惧,这股绝望,这股不甘心,全部都变成你的力量!去命令你体内的那个东西,告诉它,你想活下去!” 在极致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欲的催化下,陆月琦身体里那股一直被她压抑的混乱力量,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啊——!” 她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 嗡! 一股带着极度深寒的能量波动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房间内的自动感应灯疯狂地闪烁起来,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四壁柔和的白色墙体上,瞬间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整个房间的温度,在刹那间仿佛降到了冰点。 白语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那股寒意侵袭。他看到陆月琦的身后,一个扭曲的黑色影子一闪而逝。 成了。 力量释放的瞬间,陆月琦便力竭地瘫倒在了软垫上昏了过去。 白语走上前将自己的外套脱下,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他看着女孩那张梨带雨却又带着一丝倔强的睡颜,眼神复杂。 这只是一个开始。一扇通往更深地狱的门,已经为她,也为自己,打开了。 …… 一周的假期,转瞬即逝。 在白语地狱式的训练下,陆月琦已经能勉强地在清醒状态下,引导出体内那股名为“深寒”的梦魇力量,虽然每次都只能维持短短几秒,且会让她精疲力尽,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假期结束的当天,一队的会议室里,核心成员悉数到齐。 安牧看着白语,眉头微蹙:“你的脸色比休假前更差了。” 莫飞在一旁大咧咧地说道:“就是,你小子该不会是趁着假期偷偷去接私活了吧?” 兰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白语身上,似乎在分析他的精神波动数据。 白语没有理会他们的调侃,他将一份文件和那本经过特殊封存的日记复制品放在了会议桌上。 “我休假期间发现了一起新的事件。” 他将陆月琦外公的日记内容以及自己的推测用最简洁的语言概括了一遍。当然,他隐去了最关键的部分。 他将“万首之塔”和“标记”的概念,模糊成了“由危险仪式残留下的具有高度精神污染和追踪性的次元裂隙”。 他没有提“瑶”,也没有提那座塔的具体形态,只是强调这个未知的污染源已经通过血脉和遗物与陆月琦建立了某种危险的链接。 “……综上所述,陆月琦目前处于极度危险的状态。简单的物理保护无法隔绝这种来自梦境和精神层面的侵蚀。我提议,将她作为‘特殊关联人员’,正式纳入一队的保护和观察序列,并由我继续负责指导她掌控自身的力量,以求自保,并寻机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开什么玩笑!”莫飞第一个拍案而起,“带一个普通人……不对,一个连自己力量都控制不了的菜鸟上战场?白语你疯了?这不是让她去送死吗?” “风险评估报告呢?”兰策冷静地问,“该污染源的能量模型、侵蚀方式、可预测的爆发等级?陆月琦的梦魇潜力评估数据?没有这些,我无法同意将一个巨大的不确定因素带入团队。” 安牧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地看着白语。他能感觉到白语有所隐瞒。他所描述的“次元裂隙”,其危险程度恐怕远比他口中说的要高得多。 “她待在外面才是真正的送死。”白语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平静地说道,“只有在我们身边,学会反抗,她才有活下去的可能。至于数据,从今天起,我希望你能负责对她进行全天候监测,建立档案。这本身,就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 他的声音在说到“希望”二字时带有一丝恳求。 安牧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声音沉重:“我同意白语的提议。” 他看向莫飞和兰策:“你们的顾虑我明白。但白语说得对,我们不能放任一个被s级潜在威胁盯上的人自生自灭。从今天起,陆月琦的安保等级提升至s级,正式作为一队预备成员,由白语全权负责。兰策,配合他。莫飞,这是命令,还有……相信白语。” 莫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决议通过。 会议结束后,白语独自一人站在走廊的舷窗前,望着外面那座在夜色中依旧灯火通明的钢铁都市。 他将队友们也逐渐拉入了一场更加危险的棋局,但他别无选择。 从“万古静默之墟”那种对“存在”本身的抹除,到“山神”那种高维度的降临,再到今天这座以灵魂为砖石的“万首之塔”。 他越来越确定人类所面对的绝不仅仅是自身恐惧所化的恶魇。 在现实的帷幕之后,在那些无法观测的维度夹缝中,有更古老更恐怖的存在,它们正在进行着一场人类无法理解的游戏。 而他们,这些在阴影中战斗的调查员,或许连棋子都算不上。 他们只是不小心闯入了棋盘,随时可能被碾碎的……尘埃。 一场真正的席卷一切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汇聚。 而他,已经听到了风暴中心传来的第一声微弱的来自高塔的吟唱。 (本章完) 第34章 锈蚀的摇篮曲 第34章 锈蚀的摇篮曲 假期结束后的第三天,一队专属的战术会议室内气氛有些凝重。 巨大的全息投影悬浮在会议桌中央,显示着一座废弃工厂的俯瞰图和几张模糊的夜间监控截图。安牧双手交握,撑在桌面上,目光锐利地扫过了在座的每一位队员。 “任务简报,”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目标地点,城西第三工业区,七号废弃‘梦幻乐园’玩具厂。该工厂于十五年前因经营不善倒闭并且荒废至今。近半个月内,总部陆续接到三次来自附近区域的异常能量波动警报,等级均在d级上下浮动。同时,根据报告有三名习惯在该区域活动的流浪人员失踪。” 全息投影切换画面,出现了一段抖动得非常厉害的视频,这似乎是某个城市探险爱好者用手机拍摄的。画面中,漆黑的厂房深处隐约传来一阵阵音乐盒那若有若无的叮咚声,还夹杂着小女孩咯咯的笑声。 “初步评估,这是一起由地缚灵或单一怨念形成的浅层具象恶魇事件,威胁等级为c级。考虑到其影响范围稳定,并且未出现进一步扩大趋势,总部建议由一名a级调查员带队,协同两名c级调查员处理即可。但是……”安牧的话锋一转,目光最终落在了白语身上,“白语提交了任务申请,并且他申请的搭档是……陆月琦。”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我反对!”莫飞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那魁梧的身躯带来了强大的压迫感,大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开什么玩笑!c级任务?对一个连制服都还没发下来的新人来说,这个等级的任务是致命的!老白,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想带她去送死吗?” 兰策虽然没有莫飞那么激动,但也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手术刀:“从数据角度分析,此举确实极不合理。陆月琦的精神状态尚不稳定,其梦魇力量的掌控度趋近于零。将这样一个不可控的‘能量源’带入本就存在恶魇的污染场,有极高概率引发‘能量共振’,将会导致恶魇强度升级,甚至发生恶性变异。这样会使得风险系数从c级直接跃升至b+,甚至更高。白语,我认为需要一份完整的风险评估报告和你的行动预案。” 面对队友们几乎一致的质疑和反对,白语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白语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温室里长不出能对抗暴风雨的植物,至少在短时间里不行……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慢慢培养她,直到她有能力去对抗那些东西……” 他将目光平静地迎向安牧:“队长,你们都清楚陆月琦面临的是什么。那不是待在总部,用仪器和数据就能解决的问题。‘它’的视线已经锁定了她,无论她躲在哪里,侵蚀都在分分秒秒地进行。她唯一的活路就是学会反抗。而反抗的能力永远不可能在绝对安全的环境里凭空出现。” “这次的任务,地点封闭,恶魇性质单一,没有复杂的规则,是现阶段能找到的最适合她的‘实战训练场’。我会全程负责她的安全,一旦事态超出控制我会立刻带她撤离。”白语的语气坚定,“她必须学会直面恐惧,利用恐惧,而不是被恐惧所吞噬。这是她成为‘调查员’的第一课,也是她作为‘幸存者’的必修课。”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莫飞紧握着拳头,粗重的呼吸声显示着他内心的挣扎。兰策则低头在自己的战术平板上飞速地计算着什么,似乎在重新评估白语方案的可行性。 最终,安牧深深地看了白语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无奈,但更多的还是信任。 “我批准你的申请。”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是白语,我要给你设定底线。第一,陆月琦的安全是最高优先级,你的任务不是消灭恶魇,而是保证她活着回来。第二,全程保持通讯,兰策会为你们提供二十四小时的后台数据支持。第三,一旦陆月琦的精神污染指数超过阈值的百分之七十,或者恶魇等级出现跃升,你们必须无条件立刻撤退。这是命令。” “明白。”白语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 “切……”莫飞不甘地坐回椅子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扭过头去不再看白语,他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担忧。 这场简短却充满了交锋的会议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 傍晚时分,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黑色越野车驶离了恶梦调查局那如同钢铁堡垒般的总部,汇入了城市下班晚高峰的车流中。 车内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陆月琦坐在副驾驶座上,身体绷得紧紧的。 她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量身定制的深灰色调查局制式作战服。衣服的材质很特殊,轻便却坚韧,在关节处还有着额外的防护层。腰间的战术腰带上挂着一个急救包、一支高强度手电筒和一个兰策交给她的精神稳定度监测仪。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和不真实。几个星期前,她还只是一个在直播间里讲着鬼故事但自己却吓得半死的主播,而现在,她却真的要去面对那些比故事里的鬼怪更恐怖的存在。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身旁正在开车的白语。 白语换下了平日里常穿的那身柔软的毛衣,同样穿着一身作战服,更衬得他身形挺拔。他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的线条在城市霓虹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冷硬,苍白的肤色和那双沉静的眼眸,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紧张吗?” 白语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啊?我……我没有!”陆月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嘴硬地否认道。但她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有些发白的嘴唇却早已出卖了她。 白语没有戳穿她,只是平淡地说道:“恐惧是智慧生物面对未知和危险时最正常的应激反应。它会让你心跳加速,血液循环加快,感官变得敏锐。从某种意义上说,恐惧是一种保护机制。调查员要做的不是消灭恐惧,而是学会与它共存,或者进一步去利用它。” 他顿了顿,继续道:“记住,从现在开始,你的恐惧也是你的武器。你是‘入梦者’,你对恶魇的感知比任何仪器都灵敏。当你感觉到毛骨悚然,当你听到不存在的声音,当你看到一闪而过的幻觉时,不要慌乱,更不要尖叫。你要做的是立刻冷静下来,分析这股恐惧的来源,然后把它告诉我。你的感官就是我们的雷达。” 陆月琦怔怔地听着,白语的话像一股清泉,让她那颗因为恐惧而变得混乱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我明白了。” “很好。” 白语吐出两个字后,便不再说话,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真是无聊的战前动员。”黑言的声音在白语的意识深处懒洋洋地响起,“与其教这只雏鸟如何控制发抖,不如直接把她扔进风暴里,看她是能折断翅膀坠落,还是能在绝望中啼鸣出第一声属于自己的悲歌。那样的画面,才算得上是有点欣赏价值的艺术。” 白语没有理会他。他知道黑言渴望的是极致的混乱与绝望,但自己要做的却恰恰是在这片混乱与绝望中找到并守护住那一丝名为“希望”的秩序。 越野车逐渐驶离了繁华的市区,窗外的景象变得越来越荒凉。高楼大厦被低矮破旧的厂房所取代,明亮的灯火变成了道路旁昏暗的路灯。最终,车辆拐下主路驶向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道路两旁是半人高的荒草,在车灯的照射下如同波浪般起伏。 路的尽头,一座巨大而漆黑的建筑轮廓像一头匍匐在夜色中的钢铁巨兽。 那便是“梦幻乐园”玩具厂。 工厂的围墙早已残破不堪,巨大的铁门锈迹斑斑,上面用红漆喷涂着卡通兔子商标,经过岁月的长期侵蚀,油漆剥落,露出的铁锈如同干涸的血迹,让那只兔子原本可爱的笑脸变得诡异而狰狞。 白语将车停在了一处隐蔽的角落。 “下车,检查装备。” 两人下车,夜晚的郊外空气阴冷而潮湿,带着一股铁锈和腐殖质混合的独特气味。 陆月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作战服。 白语递给她一副战术耳机:“保持通讯。跟紧我,不要离开我身边超过三米。记住,在工厂里不要相信任何过于‘正常’的东西,也别轻易触碰任何物品。明白吗?” “明白!”陆月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他们没有走正门,白语带着她绕到了工厂的侧面,找到一处破损的窗户,轻松地翻了进去。 工厂内部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白语打开了手电筒,一道雪亮的光柱瞬间刺破黑暗,照亮了他们所在的区域。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生产车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光柱所及之处可以看到一条条静止的生产线以及一台台静默着的巨大机器。 无数的尘埃在光柱中上下翻飞,像是一场无声的雪。 “跟上。” 白语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清晰而冷静。陆月琦咽了口唾沫,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也打开了自己的手电筒。两道光柱如同两把利剑,在这片凝固了时间的黑暗中艰难地开辟出一方小小的光明。 他们的脚步声是这片空间里唯一的声音,每一次响起,都会在空旷的车间里引发一连串空洞的回响,像是还有其他看不见的人在模仿着他们的步伐。 陆月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们走上了一条主要的生产线。 传送带上,布满了生产到一半的塑料洋娃娃。那些洋娃娃都没有上色,呈现出一种惨白的蜡质感。有的没有安装眼球,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有的嘴巴咧开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尖笑;还有的四肢被扭曲成了不自然的姿势。 在手电筒的光芒下,这一排排静止不动的残缺洋娃娃组成了一支正在检阅他们的小队。 陆月琦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她总觉得当自己的手电筒光移开的瞬间,那些娃娃的头颅会悄悄地转过来,用它们那空洞的眼眶在黑暗中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后背。 “叮咚……叮……咚……”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而又断断续续的音乐声从车间的深处飘了过来。 是音乐盒的声音。 那旋律本该是清脆悦耳的,但在这工厂里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招魂曲,每一个音符都带着一股子阴森的寒意。 白语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片刻,然后对陆月琦比了个“前进”的手势。 “白……白语……”陆月琦的声音带着哭腔,压得极低,“我……我好像听到了……除了音乐声,还有……还有小孩子在哭……” 白语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依旧平静:“描述一下哭声的方位和感觉。” “就……就在音乐声的那个方向……很远……很压抑……像是在水里哭一样……听得我心里好难受……”陆月琦抱着胳膊,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很好。继续保持感知,不要害怕,我就在你边上” 白语的安慰与肯定让陆月琦的恐惧稍稍缓解。 她在这里是能帮助到白语的。 这份认知,让她在恐惧之中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勇气。 他们循着音乐声穿过了巨大的生产车间,走进了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两旁是一间间办公室,门上的玻璃大多已经破碎,露出黑洞洞的内部。 音乐声越来越清晰了。 最终,他们停在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质检部”。 音乐声就是从这扇紧闭的门后传出来的。 白语没有立刻推门,他先是看了一眼陆月琦,用眼神示意她做好准备。然后,他将耳朵轻轻地贴在了冰冷的铁门上。 门内除了叮咚作响的音乐声外一片死寂。 他握住门把手缓缓地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比外面更加浓郁的腐朽气息从门缝里涌了出来。 白语将手电筒的光从门缝里照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间办公室里并不像外面那样杂乱。一张干净的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文件柜,陈设简单而整洁,仿佛主人只是刚刚离开。 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非常精致的芭蕾舞女郎音乐盒。此刻,那个小小的舞女正随着清脆的音乐不知疲倦地旋转着。 一切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常。 白语推开门,和陆月琦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就在他们两人的脚同时踏入办公室的瞬间。 “咯噔。” 音乐盒的音乐戛然而止。那个旋转的芭蕾舞女郎也猛地停在了原地,面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陆月琦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白语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他的手电筒光束如同探照灯一般,飞快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桌子,椅子,文件柜……没有任何异常。 不。 不对。 白语的光束猛地定格在了办公桌的下方。 在那片桌子投下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双小小的穿着红色皮鞋的脚。 紧接着,一个穿着破旧的白色连衣裙的洋娃娃用极其不协调的姿态从桌子底下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 它的身体很脏,裙子上满是污渍。它的金色卷发乱糟糟的,打着结。 最恐怖的是它的脸。 那张本该精致可爱的陶瓷小脸上没有眼睛。 只有两个黑漆漆的孔洞。 它就那样“站”在桌子后面一动不动。 “咯……咯咯……” 一阵属于小女孩的笑声突兀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响了起来。 那笑声仿佛就贴在白语和陆月琦的耳边。 洋娃娃那没有五官的脸随着一阵“咔吧”声,缓缓地转向了他们。 放假出去旅游啦,今天一章哦 (本章完) 第35章 无瞳之戏 第35章 无瞳之戏 小女孩的笑声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刺入了陆月琦的大脑。那笑声里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尖叫从陆月琦的喉咙里冲了出来。她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本能地向后退去,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安静!站着别动!” 白语声音通过战术耳机如同一道电流般狠狠地击中了她混乱的神经,强行将她从即将被恐惧淹没的深渊边缘拉了回来。 陆月琦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她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望向那个恐怖的源头。 白语向前踏了半步,将陆月琦完全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手中的手电筒光柱稳稳地锁定在那个无眼洋娃娃身上,整个人如同一尊蓄势待发的雕塑。 那个洋娃娃在将脸完全转向他们之后便不再有任何动作。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凝视着他们。 办公室里的气氛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空气冰冷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玻璃的碎屑,刺痛着肺部。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 一秒,两秒,十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洋娃娃不动,白语也不动,这场诡异的对峙充满了张力。 “白……白语……它……它想干什么?”陆月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但她终究是记住了白语的教导没有再发出尖叫,而是用最低的音量通过耳机询问。 “观察。”白语只回了两个字。 他的大脑正在以超高速运转。这不是他处理过的规则扭曲恶魇,没有明确的文字规则,但它的行为模式本身就是一种规则。 它在笑声之后出现,在陆月琦尖叫后停顿,然后陷入静止。这说明,它对外界的“声音”和“情绪”有反应。 陆月琦的恐惧似乎是它渴望的食粮。但自己的冷静又让它陷入了一种“程序”上的困惑。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啪嗒。” 一声轻响从房间的角落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墙角的一个玩具箱里一块积木自己掉了出来。 紧接着像是收到了某种无声的号令。 “啪嗒、啪嗒、啪嗒……” 箱子里的积木一块接一块地自己跳了出来。在地上,它们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开始自行堆迭。它们搭建着一个个仿佛随时都会坍塌的怪异高塔。 办公桌上,一个脑袋用弹簧连接着身体的摇头娃娃开始毫无节奏地左右摇晃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噪音。 文件柜顶上,一只蒙着厚厚灰尘的泰迪熊瞪着用黑色玻璃珠做成的眼睛,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两点猩红的光。它的手臂缓缓地抬起,指向了陆月琦的方向。 整个办公室变成了一个活过来的玩具屋。 这些玩具并没有直接发起攻击,但它们的存在和行为却带来了无法忽视的精神压迫。它们在用这种方式宣告:这里是我们的“游戏场”,而你们是误入其中的“新玩具”。 陆月琦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她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这些诡异的景象一点一点地啃噬。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墙壁和天板都在缓缓地向自己挤压过来,要将她困死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陆月琦。”白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少了几分严厉,多了一丝引导,“看着我,不要看那些东西。告诉我,你现在除了恐惧,还能感觉到什么?” “我……我不知道……”陆月琦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绝望,“我感觉……好冷……好孤独……好像……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对了。”白语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肯定,“就是这种感觉。它不是在憎恨我们,它只是……太孤独了。它不是想杀了我们,它只是想让我们……留下来,陪它玩。” “玩?”陆月琦无法理解。 “对,玩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游戏。” 白语话音刚落,那个一直静止不动的无眼洋娃娃突然动了。 它伸出自己那僵硬的陶瓷手臂,指向了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户。 “咯咯咯……” 那诡异的笑声再次响起。 紧接着,“啪”的一声,办公室里的灯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白语和陆月琦的手电筒光也在同一时间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掐断了一样瞬间熄灭。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没了整个房间。 “捉迷藏……现在开始……” 一个混杂着无数回音的童声在他们的脑海中直接响起。 “被找到的人……就要当‘鬼’哦……” “不!不要!”陆月琦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恐惧,失声尖叫起来。 “悉悉索索……” “咯吱……咯吱……” 在无尽的黑暗中,那些玩具移动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它们仿佛从四面八方向着两人包围过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陆月琦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轻轻地擦过了自己的脚踝。 “白语!白语你在哪儿?”她绝望地呼喊着。 一只冰冷但却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白语。 “冷静!”白语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近得仿佛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现在听我的指示。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体内的那股力量,还记得我教你的吗?不要去抗拒它,引导它!” “我……我做不到!它不听我的!”陆月琦哭喊道。 “那就命令它!”白语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强硬,“你不是它的奴隶,你是它的主人!现在,把你的情绪传递给它!你不是也感到很孤独吗?你不是也感到很害怕吗?告诉它!告诉这个房间里的‘另一个’你!告诉它,你理解它的感受!” 白语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陆月琦被恐惧占据的混沌大脑。 是啊……孤独…… 自从被卷入这个可怕的世界后,自己不也一直都是孤独的吗? 害怕被朋友当成怪物,害怕给调查局添麻烦,害怕自己体内的那个“东西”。 这种感觉和这个房间里弥漫的那股深入骨髓的孤寂何其相似。 “悉索……” 一个像是陶瓷质感的东西已经碰到了她的膝盖。 死亡的威胁和白语那振聋发聩的话语在这一刻成为了催化剂。 陆月琦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挣扎。她不再去想那些靠近的恐怖玩具,也不再去想自己会不会死。她将全部的意念都沉入了自己身体的深处。 她“看”到了那股盘踞在她灵魂中的混乱能量。它像一头被囚禁的野兽充满了暴戾与不安。 这一次,陆月琦没有再试着去压制它,也没有再恐惧它。 她尝试着用自己的意念去轻轻地触碰它。 “我好害怕……” “我好孤独……” “你……也是吗?” 她将自己最真实也最脆弱的情感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去。 嗡—— 名为“深寒”的梦魇力量在接收到这份“共鸣”之后不再是狂暴地宣泄,而是像找到了河道的溪流般温顺轻柔地从陆月琦的身体里流淌了出来。 一股带着宁静与悲伤的寒意逐渐以她为中心,无声地向整个房间扩散开去。 这股寒意并不刺骨,它像是一层薄薄的温柔的冰霜,轻轻地覆盖了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 “悉悉索索”的声音停了。 “咯吱咯吱”的噪音消失了。 那只已经触碰到陆月琦膝盖的冰冷的陶瓷手臂也静止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股温柔的寒意所冻结。 房间里的灯缓缓地重新亮了起来,散发着柔和的暖黄色光芒。 所有的玩具都回到了它们原来的位置,静静地待着,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只有那个无眼的洋娃娃还站在他们面前。 但它身上那股令人不安的恶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悲伤。 就在这时,一幕幕破碎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了白语和陆月琦的脑海。 他们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头上扎着羊角辫的可爱小女孩。 她的父母是这家玩具厂的主人,忙于生意,总是很晚才回家。于是,夜晚空无一人的工厂就成了她唯一的“乐园”。 她最喜欢的玩具是一个还没有来得及安上眼睛的洋娃娃。她每天都和它说话,和它玩游戏。 直到有一天,她和洋娃娃玩捉迷藏,把自己锁进了这间质检办公室。门从外面被关上了,她怎么也打不开。她哭喊,她求救,但在巨大嘈杂的工厂里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她在无尽的孤独、恐惧和绝望中慢慢地停止了呼吸。 她最后的一丝执念是“好想有人……陪我玩啊”,这份执念与她怀中那个同样“孤独”的无眼洋娃娃融合,最终形成了这个以“游戏”为规则的可悲恶魇。 幻象散去。 陆月琦的眼角不知不觉中滑下了两行清泪。她看着眼前的洋娃娃,心中再无恐惧,只剩下了同情与悲悯。 白语松开了她的手,缓步走到那张办公桌前。他蹲下身,从桌子底下捡起了几块摔碎的芭蕾舞音乐盒的陶瓷碎片。 那才是小女孩最心爱的宝物。 陆月琦也走了过去,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洋娃娃那冰冷的陶瓷脸颊。 “安息吧。”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轻声说道。 白语将手中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洋娃娃那僵硬的手中。 就在碎片与洋娃娃接触的瞬间,洋娃娃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柔和温暖的白光。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的半透明幻影从洋娃娃的身体里浮现出来。她怀里抱着那个已经修复完好的音乐盒,对着白语和陆月琦露出了一个纯净而解脱的微笑。 “谢谢……” 一声轻柔的道谢后,女孩的幻影连同那个无眼洋娃娃一起化作了漫天光点,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中。 “叮咚。” 一声清脆的轻响,一颗如同眼泪形状的透明冰蓝色结晶从光点中落下,掉在了地板上。 任务结束了。 …… 返回总部的越野车上,陆月琦靠在副驾驶座上,她已经因为精神透支而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睡颜显得无比安详。 白语开着车,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来时要柔和了许多。 他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女孩,低声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话。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道路,左手无意识地放在了方向盘上。 就在这时,他手背上那个几乎已经淡不可见的“漩涡之眼”的印记突然传来了一丝仿佛静电般的冰冷波动。 那感觉就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观众在看完一场还算有趣的戏剧后漫不经心地鼓了一下掌。 白语的瞳孔猛地一缩。 “呵……”黑言那带着一丝嘲弄与愉悦的笑声,在他的脑海中准时响起。 “看,观众对这场稚嫩的序幕剧表示了最基本的礼貌。它们开始有点期待了……期待你和这只刚刚学会啼鸣的雏鸟,将来能在那座伟大的舞台上为它们合奏出怎样一曲……华丽而绝望的悲歌。” (本章完) 第36章 记忆囚笼 第36章 记忆囚笼 自“梦幻乐园”玩具厂事件后,时间已悄然滑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陆月琦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彻底告别了那个在镜头前谈笑风生的灵异主播身份,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恶梦调查局那严苛的训练之中。 调查局总部,b-7模拟训练室。 这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这里的景象可以根据设置而随意改变。 此刻,这里被模拟成了一片阴森的墓园。歪斜的墓碑,枯死的树枝,地面上不断升腾起稀薄雾气……这些景象共同构成了一幅令人不安的画卷。 陆月琦独自一人站在这片墓园的中央。她身穿深灰色的定制作战服,头发利落地扎成高马尾,那张总是带着些许稚气的俏脸上写满了专注与警惕。她的呼吸平稳而悠长,握着战术手电筒的手也不再像一个月前那样颤抖。 “目标正在接近,方位为七点钟方向,距离十五米。收敛你的情绪波动,不要让你像黑夜里的篝火一样显眼。” 白语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通过战术耳机清晰地传来。 陆月琦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她没有回头,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自己的感知世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而又充满恶意的能量体正在雾气中悄无声息地向自己滑来。那感觉就像一条无形的毒蛇正吐着信子,寻找着她精神上的最薄弱点。 恐惧依旧存在。 但经过这一个月的地狱式训练,陆月琦已经学会了不再被恐惧所支配,而是将它当成一个最精准的警报器。 她猛地睁开双眼,眼底深处一抹极淡的冰蓝色光芒一闪而逝。 “嗡——” 一股无形的寒意以她为中心,就像是一圈透明的涟漪般扩散开去。这股寒意不是直接作用于物理层面的降温,而是在精神层面的“孤寂”与“宁静”。被寒意所浸染的地面上那些翻腾的雾气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而就在那片凝滞的雾气中,一个扭曲的人形黑影显露出了轮廓。 就是现在! 陆月琦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的同时,右手已经从腰间的快拔枪套中抽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银色手枪。 那是兰策为她特制的“精神冲击镇定枪”,可以将她引导出的“深寒”之力以压缩光束的形式发射出去。 “砰!” 随着一声沉闷的低响,一道冰蓝色的光束精准地命中了那个黑影。 “嘶——”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身体剧烈地扭动起来,表面凝结出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白霜。它的动作变得迟缓而僵硬。 “漂亮。” 耳机里传来白语简短的夸奖。 陆月琦没有丝毫放松。她能感觉到那股恶意并未消散,反而因为受伤而变得更加狂暴。 “吼!” 黑影猛地挣脱了冰霜的束缚,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以比刚才快了数倍的速度朝她扑来! 太快了!根本来不及躲闪! 陆月琦的瞳孔骤然收缩,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更加魁梧的身影如同一堵墙般挡在了她的面前。 “给我滚开!” 莫飞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如同炸雷般响起。他手中那柄闪烁着高频电光的战斧带起一阵呼啸的狂风,以开山裂石之势狠狠地劈在了黑影的身上。 “轰!” 黑影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这狂暴绝伦的一击彻底劈成了漫天消散的能量粒子。 模拟训练室的景象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恢复成了明亮的金属白色。 “呼……呼……”陆月琦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湿了她背后的作战服。 “切,反应还是太慢了。要是实战,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莫飞扛着战斧,扭头对她说道,语气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客气,但眼神里却少了几分最初的质疑,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莫飞,你太急了。”白语从控制室里走了出来,“这是她的单独考核。” “考核个屁!”莫飞一瞪眼,“那玩意儿最后可是b级强度的能量爆发,你让她一个新人怎么应付?你这是训练还是谋杀?” “精神污染指数峰值68.4%,心率波动在安全阈值内,‘深寒’之力引导稳定率提升了12.7%。”兰策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他推了推眼镜,手中的战术平板上正显示着一连串复杂的数据,“从数据上看,她今天的表现堪称完美。至于最后的爆发,那是我临时加入的压力测试,考虑到白语在场再加上房间内的危险程度可控制,该测试并无危险。恭喜你,陆月琦,你通过了测试。” 陆月琦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众人。 这时,训练室的大门滑开,队长安牧沉稳地走了进来。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疲惫但眼神却透着坚毅的女孩,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欢迎你,陆月琦调查员。”他郑重地说道,“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预备成员。你将会是恶梦调查局一队正式的成员。” 一瞬间,陆月琦所有的疲惫与后怕都仿佛被这句话驱散了。 她怔怔地看着安牧,又看了看莫飞、兰策,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白语身上。 白语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的眼眸里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一丝温度和笑意。 陆月琦的眼眶一热,她猛地挺直了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敬了个虽然不太标准但却充满了决心的礼。 “是!队长!” …… 半小时后,一队的战术会议室。 刚刚完成转正的陆月琦还没来得及换下作战服就被紧急召集到了这里。 会议室里严肃压抑的气氛与刚才训练结束时的轻松截然不同,这让她立刻意识到有新的任务了。 “假期结束了,各位。”安牧坐在主位上,声音沉凝,“兰策,说一下情况。” 兰策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轻点几下,会议桌中央的全息投影立刻亮起,投射出一个极其复杂的星图状数据模型。模型的中央是一个不断闪烁着深红色光芒的节点,上面标注着——【威胁源:万首之塔】。 “关于‘万首之塔’的调查在这一个月里有了一些突破性进展。”兰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我们通过对陆月琦外公遗留日记中的符号进行深度解析,并与局里最高权限的‘Ω级’加密档案‘巴别塔’进行交叉比对,成功追踪到了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 投影画面切换,出现了一个男人的照片和他的个人档案。 男人名叫阮博,三十岁左右,是一名自由职业的民俗调查员和古籍研究者。 “阮博,在三个月前,他的挚友兼搭档,一名叫做‘方恒’的考古学研究生,在一次野外考察后离奇失踪。当时的普遍推测是意外。但阮博不相信这个结论,他开始独立调查方恒的失踪之谜。” “他整理方恒遗物时,发现了一本同样写满了诡异符号和记录的笔记。根据我们的破译,方恒在失踪前,似乎也接触到了与‘万首之塔’相关的禁忌知识,并且,他很可能也举行了某种仪式。”兰策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阮博是个天才,他凭借着自己对古代神秘学的了解,竟然在没有任何外部支援的情况下,独自一人顺着笔记里的线索,初步触及到了‘万首之塔’的存在。” “他意识到了这东西的恐怖,也推测出朋友的失踪与此有关。在两周前,他通过一个非常隐秘的网络渠道向外界发布了一条加密的求助信息,信息的内容是:‘我在追寻一座活着的塔,它用人的记忆和绝望筑成。我可能也被它盯上了。如果我失踪,请沿着这条线索……’。” “这条信息被我们的情报部分析员截获。我们立刻开始尝试联系阮博,但已经太晚了。” 兰策的手指在空中一划,全息投影的画面再次切换。 这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笼罩在浓雾中的破败不堪的巨大建筑。 那是一座废弃的精神病院。 建筑的风格是上世纪的哥特式,高耸的钟楼,狭长而密集的窗户,墙壁上攀爬的大片墨绿色藤蔓,都让它看起来像一座囚禁亡魂的古堡。 “安陵废弃精神病院。”兰策的声音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寒意,“位于本市远郊的西山。根据我们追踪到的最后信号,阮博,就在这里失踪了。而且,这里,已经被一个等级评估为s级的‘深层精神恶魇’所完全覆盖。” s级! 陆月琦的心猛地一沉。她虽然刚刚转正,却也清楚地知道这个等级意味着什么。落水村的“山神”就是s级。那是一场足以让整个一队都险些覆灭的战斗。 “这个精神病院有什么背景?”安牧沉声问道。 “背景很……‘干净’。”兰策说道,“安陵精神病院建立于七十年前,这里曾是本市最大的精神疾病康复中心。但在三十年前,因为一场意外的电路火灾,整座医院被焚毁。官方报告称,火灾导致人员全部遇难。此后,这里便彻底荒废。” “意外?”莫飞嗤笑一声,“这种鬼地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可能只是意外那么简单。” “是的。”兰策点点头,“我们在调阅了当年的封存档案后发现了一些疑点。火灾发生前的一个月,该院曾向相关部门提交了一份采购大量镇定剂和约束设备的申请,数量远超常规。同时,还有匿名举报信称,该院的院长温茂然,正在进行一项名为‘记忆剥离疗法’的非法实验。” “记忆剥离?”白语开口道,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对。”兰策看向他,“根据零星的资料描述,温院长认为精神疾病的根源在于痛苦的记忆。只要能像手术一样切除这些‘记忆病灶’,就能根治病人。他似乎试图通过某种药物和高强度精神刺激,强行抹除或篡改病人的记忆。我高度怀疑,这场大火很可能就是实验失控的最终结果。” “所以,这里的恶魇源于被篡改、被剥离、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的错乱灵魂?”莫飞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可以这么理解。但它比普通的怨念集合体要复杂得多。”兰策调出了无人机传回的侦察影像,“我们的‘夜莺’无人机在进入红雾范围后,所有光学和热成像设备全部失灵。只有音频单元断断续续地录下了一些声音。” 会议室的音响里传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紧接着,在嘈杂的电流声中,一些诡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别过来……你不是我妈妈……”一个稚嫩的童声在哭泣。 “……我的脸呢?谁把我的脸拿走了……”一个女人在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今天是星期几?我吃了药吗?我是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迷茫地提问。 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声音。 那是轮椅的轮子在陈旧的地板上缓慢而有节奏地滚动的声音。 “吱嘎……吱嘎……吱嘎……” 那声音仿佛不是从音响里传来,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脑后响起,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向上爬。 “这个‘深层精神恶魇’的核心特征,不是物理攻击,而是‘认知污染’和‘记忆同化’。”兰策的声音将众人从那诡异的声音中拉回现实,“它会构建一个巨大的‘记忆囚笼’。任何进入其范围的智慧生命,其自身的记忆都会被逐渐剥离、篡改、覆盖、取代。你会慢慢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的目的,最终,你的记忆会被一段属于某个死去病人的痛苦记忆所取代。你会变成‘他’,永远地留在这座精神病院里,重复着他生前最后的绝望。” “无人机失联前的最后一秒传回了一张照片。” 投影上出现了一张极其模糊但又无比恐怖的图片。 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病房门。而在走廊的墙壁上、天板上、地板上,密密麻麻地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无声呐喊的人脸。 “阮博,很可能已经被‘同化’了。”兰策做出了最后的结论。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这可能是一个比落水村更棘手的敌人。落水村的规则虽然致命,但至少有迹可循。 而这里,敌人直接攻击你的记忆。一旦记忆被污染,你就连自己正在被攻击这件事本身都会忘记。 白语静静地看着那张走廊的照片,他手背上那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漩涡之眼”印记在此刻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冰冷悸动。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任务目标,”安牧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他的声音如同磐石般坚定,“第一,找到并带回阮博,无论他是生是死。他是我们目前追查‘万首之塔’的唯一线索。第二,查明该恶魇的核心,评估其是否有被彻底清除的可能。第三,最重要的,所有人,都必须完完整整地回来。” 他看了一眼陆月琦,语气变得格外严肃:“陆月琦,这次任务的危险性远超你的想象。你的‘深寒’之力或许能对精神体造成影响,但同样,你的精神也更容易被污染。你确定要参加吗?” 这是对她的考验,也是给她最后一次退出的机会。 陆月琦的嘴唇有些发白,但她迎着安牧队长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是……一队的成员。”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安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点头:“好。全员准备,目标,安陵精神病院。二十分钟后,出发。” …… 夜色如墨,一辆黑色的特种作战车行驶在通往西山的盘山公路上。 车窗外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和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密林。车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陆月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紧紧地握着那把“精神冲击镇定枪”。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兰策描述的那些恐怖景象依旧像梦魇一样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害怕了?” 白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陆月琦转过头,看到白语正看着自己。他的眼神平静如水,仿佛他们此行不是去解决一件s级的恶梦事件,而只是去进行一次普通的郊游。 “有点……”陆月琦诚实地回答。 “别那么紧张,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需要的地方。记住,在这种地方,你的记忆可能会是你最脆弱的要害。”白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从现在开始,不断地在心里重复三件事:你的名字,你来这里的目的,以及一段你绝对不会忘记的记忆。用它作为你的精神的‘锚点’。一旦你发现自己的思想开始混乱,就立刻抛下这个锚,把自己拉回来。” 最深刻的记忆…… 陆月琦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白语两次将她从鬼门关救回来的身影。 她看着白语顿时感到安心了不少,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车辆最终在山顶的一片空地前停下。 众人下车,一股奇怪的消毒水气味瞬间钻入了他们的鼻腔。 眼前就是被血色薄雾笼罩的安陵精神病院。 它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庞大也更破败。 主楼的墙壁上布满了火烧后留下的黑色痕迹,一个个黑洞洞的窗口像是巨兽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院子里,曾经的园早已被疯狂生长的荒草所吞噬,一座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倒在草丛中,半张脸上布满了青苔,露出的另一半脸上悲悯的表情显得格外诡异扭曲。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连一声虫鸣都听不到。 那血色的薄雾仿佛有生命一般缓缓地流动着,将整座建筑包裹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结界里。 “设备检查。精神稳定度监测仪,开启。”安牧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五个人手腕上的仪器同时亮起,显示出代表着“稳定”的绿色光芒。 “记住,我们是一个整体。”安牧环视着自己的队员,“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擅自脱离队伍。保持通讯,随时报告自己的状态。走!” 一行五人呈战斗队形缓缓地走向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艺大门。 大门虚掩着,仿佛在无声地邀请他们进入。 莫飞走在最前面,他伸出戴着战术手套的手缓缓地推开了那扇破旧的大门。 “吱呀——” 金属摩擦声划破了这里多年的死寂。 门后是一个宽阔昏暗的大厅。 借着头盔上的战术灯光可以看到大厅中央的服务台早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墙壁上的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石,像是干涸的血迹。 空气里那股消毒水与药品的混合气味更加浓郁了,几乎让人作呕。 五人依次踏入大厅。 就在陆月琦的脚刚刚迈过门槛的瞬间。 “砰!” 身后那扇沉重的铁门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猛地自己关上了! 巨大的声响在大厅里激起一连串空洞的回响。 “戒备!”安牧的声音瞬间响起。 众人立刻背靠背围成一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然而,大厅里依旧空无一物,只有他们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他们已经被困住了,关于记忆的狩猎游戏已经正式开始。 就在这时。 “嗒……嗒……嗒……” 一阵清脆而又极富节奏感的声音突兀地从他们头顶上方的二楼走廊深处响了起来。 那声音像是一颗玻璃弹珠正在空无一人的黑暗走廊里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有节奏地抛向地面。 感谢青射、书友20240612112416239、星夜流风、月倾宸的月票(▽^*)⌒☆ 国庆快乐@@ (本章完) 第37章 玻璃弹珠与回廊 第37章 玻璃弹珠与回廊 清脆的声响如同一滴水落入死寂的深潭,瞬间扩散至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也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嗒……嗒……嗒……” 声音极富节奏,不疾不徐。它不像来自某个固定的音源,而是在空旷的大厅上方盘旋,时而在左,时而在右,带着戏谑和引诱的意味。 “全员戒备!保持阵型!”安牧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如同一颗投入激流的巨石,瞬间稳住了众人因突发状况而绷紧的神经,“兰策,分析音源!” “收到。”兰策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慌乱,他迅速低头看向手腕上的战术平板,一连串复杂的数据流瀑布般划过,“声波频率稳定在4000赫兹,是实体敲击硬质地面的声音,材质初步判断为玻璃或某种高密度水晶。音源是……音源定位失败,它在移动,或者说,它在利用这个空间的特殊结构进行多次反射,制造出无法定位的回响。队长,这里的能量场……很奇怪。” “怎么说?” “非常平静。”兰策皱起了眉头,这显然与他的预判相悖,“精神污染指数几乎为零,没有任何明显的恶意能量波动。这个声音就像一个单纯的物理现象,一个无害的恶作剧。” “怎么可能?”莫飞手持战斧,压低了嗓门说道,“在这种鬼地方连空气都是臭的,怎么可能有‘无害’的东西!这玩意儿就是在耍我们!队长,我上去看看,管它是什么东西,一斧子劈了就清净了!” “站住,莫飞。”安牧的声音不容置疑,“在搞清楚状况前,任何人不准擅自行动。” 陆月琦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精神冲击镇定枪,手心里满是冷汗。 她的听觉似乎比其他人更敏锐一些,在那清脆的弹珠声的间隙里她仿佛还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 像是无数人压着嗓子在窃窃私语的杂音,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用指甲轻轻地刮擦着二楼走廊的木质扶手。 这些声音让她头皮发麻,但她死死记着白语的教导,没有尖叫,只是将身体向白语的方向又靠拢了一点,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声说道:“白语……我好像……还听到了别的……” “我知道,别害怕。” 白语的声音平静地在她耳边响起,让她那颗狂跳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许。他的目光一直锁定着二楼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不出丝毫的光亮,只有一片沉寂的虚无。 他当然听得到。 不止是那些杂音,他甚至能“听”到那个声音背后的“情绪”。 那不是恶意,不是憎恨,也不是怨毒。 那是一种带着一丝天真和残忍的……“期待”。 就像一个孤单了太久的孩子终于等来了期盼已久的“玩具”,它正在用自己最喜欢的方式邀请他们进入自己的“游戏室”。 “它在邀请我们。”白语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那诡异的弹珠声,“这不是攻击,是引导。它想让我们上去。” “呵……真是直白又老套的开场白。用简单的‘好奇心’作为诱饵,就像对付那些扑火的飞蛾一样。”黑言的声音在白语的意识深处悠然响起,带着鉴赏家般的点评口吻,“不过,这出戏剧的导演究竟想让我们这些‘观众’欣赏一出怎样的悲剧?” 安牧看了一眼白语,他相信白语在处理这类超自然现象时那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和对于情绪感知的能力。 他沉默了片刻,做出了决断:“好。既然主人已经发出了邀请,我们没有理由拒绝。莫飞,你走最前面。我和兰策居中。白语,你和陆月琦殿后。所有人保持三米间距,交替掩护前进。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将要进入的是一个规则未知的领域,不要轻易相信你的眼睛和耳朵。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我们彼此。” “是!” 众人齐声应道。 通往二楼的是一道宽阔的木质主楼梯。它曾经或许很气派,但现在只剩下了腐朽与破败。暗红色的地毯早已腐烂成了一缕一缕,露出底下被白蚁蛀得千疮百孔的木板。两侧的扶手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摸上去有一种黏腻而冰冷的触感。 莫飞走在最前面,他小心翼翼地走着,试探着楼梯的承重。 “咯吱——” 那声音像是垂死之人喉咙里发出的呻吟,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队伍缓缓地向上移动。头盔上的战术灯光撕开前方的黑暗,照亮了墙壁上大片剥落的墙皮以及墙皮后面那些如同脉络般蔓延的暗褐色霉斑。空气中那股腐朽的药品气味愈发浓郁,仿佛他们正在走进一具巨大尸体的内部。 诡异的是,当他们踏上楼梯的第一级台阶时,那“嗒、嗒、嗒”的弹珠声,便消失了。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这种寂静,比刚才的弹珠声更加令人不安。它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五个人牢牢地罩住,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被无限地放大,仿佛随时会惊醒某个潜伏在暗处的恐怖存在。 陆月琦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紧紧地跟在白语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能带给她无比安全感的背影。 终于,他们踏上了二楼的地板。 眼前就是在无人机传回的照片中出现过的那条仿佛被黑暗吞噬了尽头的回廊。 回廊很长,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白色病房门。门上都装着一块小小的可以用铁片拉开的观察窗,此刻那些观察窗都紧紧地闭合着,但却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在那一个个黑色的方块后面,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无声地窥视着他们。 地板上铺着早已失去光泽的油毡,上面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干涸的痕迹。天板上,一盏盏老旧的吊灯如同上吊的尸体般垂下,上面挂满了蜘蛛网。 这里就像一条通往地狱的甬道,充满了绝望和凝固了的痛苦。 “精神污染指数开始出现微弱波动,增幅0.5%,目前仍在安全范围内。”兰策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他的数据报告是此刻唯一能证明他们还处在现实中的依据,“这里的负面精神能量残留浓度极高,建议全员开启‘精神之锚’,以防万一。” “收到。”安牧回应道。 众人依言开始在心中默念着白语之前教导的方法。 陆月琦闭上眼,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想着那个玩具工厂里,白语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那个画面是她此刻对抗这无边恐惧的唯一力量。 他们沿着回廊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回荡,显得空洞而孤单。 走了大约三十米后,莫飞突然停下了脚步。 “等一下。”他皱着眉头回头看向众人,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奇怪……我怎么觉得……这条走廊我们好像走过?” 安牧的眼神瞬间一凛:“莫飞,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说……”莫飞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短发,“就是一种感觉。我记得……前面那个拐角,墙上应该有一道很大的裂缝,像闪电一样。我上次来的时候还吐槽过来着……” 上次? 除了莫飞,其他所有人的心都猛地向下一沉。 “莫飞,这是我们第一次进入这里。”兰策的声音冷静得像冰,“你的记忆出现了偏差。立刻检查你的精神之锚。” “不可能!”莫飞反驳道,“我记得很清楚!那次任务也是我们几个,就是少了这丫头……我们当时是来处理一个什么……‘悲伤的小丑’的案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的表情也从困惑变成了自我怀疑。因为他发现除了那个“闪电裂缝”的模糊印象外,关于那次“任务”的其他所有细节他都想不起来了。 “嘀!嘀!嘀!” 兰策的战术平板上,代表着莫飞精神状态的绿色光点突然剧烈地闪烁了几下,颜色瞬间向代表着“警告”的黄色偏移了0.1秒,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警告!侦测到一次高强度定向认知干扰!”兰策立刻报告道,“莫飞,你被攻击了!它在试图向你的大脑里植入一段虚假的记忆!” 莫飞连忙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去忘记这些虚假的记忆,努力回忆自己的记忆锚点。 他狠狠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这是什么鬼能力!” 他感到一阵后怕。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那段记忆是真实发生过的。那种感觉就像有人趁你不注意把你书架上的一本书换掉了,而你却毫无察觉,甚至还以为那本书原本就放在那里。 就在这时,陆月琦的身体也猛地一颤。 “琦琦……回家吃饭了……妈妈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醋排骨……” 一个无比温柔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在她的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是妈妈的声音。 一瞬间,眼前这条阴森恐怖的回廊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家里那亮着温暖的橘黄色灯光的客厅。 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妈妈正围着围裙微笑着对自己招手。 那画面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温暖,让她几乎要忍不住迈开脚步向着那片温暖的幻象走去。 “陆月琦?陆月琦!” 白语的声音如同当头棒喝将她从那致命的温馨中惊醒。 白语的双手还搭在她身上摆出了摇晃的姿势。 幻象如玻璃般破碎,陆月琦依旧站在那条冰冷的回廊里,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我刚才……”她惊魂未定地说道。 “你也被攻击了。”白语收回了搭在她肩上的手,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它在利用你们记忆中没有防备的部分。亲情、友情……这些都是它利用的对象。” “真是拙劣但有效的手段。”黑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屑,“就像一个三流的画家,不懂得创作新的美,只会笨拙地在别人原有的画作上进行涂抹。不过,对于你们这些脆弱的凡人来说这已经足够致命了。” 白语能清晰地感觉到当刚才那两次“攻击”发生时,自己手背上那个“漩涡之眼”的印记传来了一丝共鸣。 果然…… “队长,”白语转身对安牧说道,“这里的恶魇的力量根源很可能与‘万首之塔’同源。但它们的表现形式不同。‘塔’是吸收、堆迭、构筑,而这里,是渗透、篡改、覆盖。它想做的,不是把我们变成它的一部分,而是想把我们变成‘别人’。” 变成那些曾经死在这里的痛苦的病人。 安牧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这证实了兰策最坏的推测。这是一种他们从未遇到过的诡异敌人。它不是直接杀死你,而是夺取你的身体,窃取你的灵魂。 “全员注意!加强精神防御!不要去思考任何与任务无关的事情!把你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这条该死的回廊上!”安牧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严肃与对眼前问题的忧虑。 “嗒。” 就在这时,那颗消失了许久的玻璃弹珠突兀地从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一扇病房门下缓缓地滚了出来。 它滚到回廊的中央,然后静止不动,在众人手电筒的光芒下折射出一点晶莹的光。 这一次的声音不再是邀请,而是明确的指引。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扇半开着门的病房。 门牌上,用早已褪色的油漆写着一个数字——214。 “根据火灾报告,214病房的遇难者是一名叫做‘刘芬’的女性病人,67岁,患有严重的臆想型精神分裂症。她一直坚信自己有一个在火灾中失踪的七岁的孙子。”兰策迅速地报出了一串资料。 “吱嘎……” 那扇门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自己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 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和腐烂朵的诡异气味从门缝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同时,一个仿佛来自老旧收音机的童谣声也从那片黑暗中幽幽地传了出来。 “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那歌声天真烂漫,但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用冰冷的针在一下一下地刺穿着众人的耳膜。 (本章完) 第38章 奶奶的童谣 第38章 奶奶的童谣 那颗玻璃弹珠静静地躺在回廊中央,像一颗被遗弃的眼泪,在众人头顶战术射灯投下的光线中折射出一点光亮。 那首诡异的童谣还在从214病房那半开的门缝里幽幽地飘出,像一根无形的丝线轻轻地撩拨着众人绷紧的神经。 “小皮球,香蕉梨……” 那歌声天真烂漫,每一个音符都清晰可辨。 “所有单位,停止前进。”安牧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果决,如同在激流中投下的一枚船锚,瞬间稳住了整个队伍前进的阵脚,“兰策,数据。” “是,队长。”兰策的目光没有离开他手腕上的战术平板,一连串瀑布般的数据流正从屏幕上飞速划过,“声源已锁定,就在门后,距离我们不超过五米。能量波动依旧平稳,精神污染指数……等等,有变化。” 兰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污染指数并未上升,反而在下降。不对,不是下降,是‘内敛’。它……它正在将所有散溢在外部环境的精神能量全部收回到了那个房间里。” “收网?”莫飞压低了声音,他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将身后的队友们都护得严严实实,“什么意思?它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不,更像是邀请。”白语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机里,“它已经确认我们接收到了它的信号,所以它收起了那些不必要的试探。现在,它在等我们做出选择。” “选择?我选一斧子把这扇破门给劈了!”莫飞的肌肉紧绷,手中的战斧上蓝色的电弧开始发出“滋滋”的轻响。 “稍安勿躁,莫飞。”安牧轻轻拍了拍莫飞的肩膀制止了他,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半开的门,仿佛要穿透那片黑暗看到门后的真相,“白语说得对。从我们踏入这座医院开始,我们就已经进入了它的游戏场。现在,游戏的第一关就在眼前。我们没有其它的选项。” 安牧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白语身上:“白语,你和陆月琦对这种精神体的感知最敏锐。门后面你们感觉到了什么吗?” 陆月琦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内心的恐惧压下。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被动承受恐惧的女孩了。她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感知。 那首童谣在她精神世界里的形态不再是单纯的声音。 它像是带着浓重伤感的浆在缓慢地流淌着。在那悲伤的核心,是一种近乎于疯狂的“期盼”。 “是……是孤独。”陆月琦睁开眼,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非常非常深的孤独感……还有……还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它……它好像在等一个人回家。” 白语对安牧点了点头,肯定了陆月琦的感知:“她说的没错。门后的东西目前并没有展示出强烈的攻击性。它只是在‘等待’。但如果我们拒绝它的‘邀请’,或者试图用暴力打破这扇门,这种等待,很可能会立刻转变成最直接的恶意。” 安牧沉默了。他知道白语的判断不会错。在这种诡异的地方,遵循恶魇设下的“规则”,往往比打破规则要安全得多。 “好。”他做出了决断,“我们进去。莫飞,你和我负责破门和警戒。兰策,随时监控能量指数。白语,你和陆月琦注意感知,一旦情况不对,立刻示警。所有人,最大程度地稳定自己的精神之锚!” “是!” 莫飞活动了一下肩膀,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他走到门前,与安牧一左一右,摆出了突击的架势。 安牧对他点了点头。 下一秒,莫飞将自己的大手猛地按在了门上,用力一推! “吱嘎——” 214病房的门被完全推开了。 混合着福尔马林、腐朽香和淡淡尘埃的气味从门内涌出。 然而,门后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预想中的破败、血污和蛛网都没有出现。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间异常整洁的单人病房。 地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墙壁被粉刷成了柔和的米黄色。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铺着干净白色床单的病床,床头柜上,一个玻璃瓶里还插着一束开得正艳的白色雏菊。 而在房间的中央,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碎病号服、头发白的老妇人正背对着他们坐着,坐在一张老旧的木质轮椅上。 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门口的众人,自顾自地用慈爱的声音哼唱着那首童谣。 “……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这诡异的反差让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不协调”感之中。在这座早已被死亡和绝望浸透的废弃医院里,出现这样一间“正常”的病房,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队长,能量指数稳定,精神污染指数……归零了。”兰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个房间……像是一个绝对安全的‘无菌室’。” “不可能。”安牧的眼神没有丝毫放松,他握着武器的手更紧了,“这里的一切都可能是幻觉。所有人保持警惕,我们进去。” 五个人呈战斗队形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间诡异的病房。 房间不大,他们很快就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包围在了中央。 老妇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反应。 她那瘦削的肩膀随着哼唱的节奏微微起伏,白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整齐的发髻。 一切都很正常。 白语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老妇人的身上,而是在房间里飞快地扫视着。 他在寻找,寻找这个“幻境”的逻辑核心,寻找那个可能存在的“破绽”。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床头柜上。 除了那束不应该存在的雏菊外,那里还摆放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妇人正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两人都笑得无比开心。 照片里的老妇人和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渐渐重合。 就在这时,老妇人的歌声停了。 她用僵硬得仿佛生锈的机械般的动作转动着轮椅。 “吱……嘎……” 轮椅的轮子每转动一寸,都像是在众人的心脏上碾过。 终于,她转了过来,第一次露出了她的正脸。 那是一张布满了皱纹的苍老的脸。她的皮肤像干枯的树皮,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眼窝里显得浑浊而又空洞。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悲伤,也不愤怒,只有麻木的死寂。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扫过眼前的众人。 扫过安牧,扫过莫飞,扫过陆月琦,扫过白语……她的目光没有任何停留,仿佛他们都只是不存在的空气。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兰策身上时,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无比炙热的光芒! 那是混杂着狂喜、激动、难以置信以及无尽思念的复杂光芒。 “小远……?” 她张开干裂的嘴唇,发出了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我的小远……你……你终于回来了……” 兰策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看到老妇人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中蕴含的庞大情感,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瞬间向他压了过来。 “嘀!嘀!嘀!警告!侦测到超高强度定向认知污染!” “兰策!稳住你的心神!”安牧的吼声在他耳边炸响。 但已经晚了。 在兰策的视野里,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模糊。队友们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像是要融化在空气里。眼前这个老妇人的形象,却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慈祥。 一股不属于他的陌生记忆强行冲入了他的脑海。 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玩玻璃弹珠。 他“想起”了自己发烧的时候,奶奶温柔地抱着他,哼着童谣,一整夜都不曾合眼。 他“想起”了奶奶做的醋排骨,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味道。 “我……不是……”兰策的嘴唇翕动着,想要反驳,但他的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他发现自己的“精神之锚”——那些他烂熟于心的物理公式、化学方程式、宇宙常数,正在被这股温暖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溶解。 我是谁? 我是兰策,恶梦调查局一队的成员…… 不…… 我是小远……我叫刘远……我今年七岁…… 兰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他脸上的警惕和理性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子般的困惑与依赖。 “来……小远,到奶奶这里来……” 老妇人向他伸出了那双干枯得如同鸡爪般的手。 兰策竟真的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一样,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兰策!”莫飞怒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想要将他拉回来。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兰策的衣角,一股巨大的力量便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胸口。 “砰!” 莫飞那魁梧的身躯竟被这股力量直接震得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要碰我的孙子!” 老妇人发出一声尖厉的咆哮,她脸上那慈祥的表情瞬间消失,变得狰狞而扭曲。 整个房间的温度在这一刻仿佛降到了冰点。墙壁上开始浮现出大片大片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 “该死!”安牧立刻举枪对准老妇人,但却迟迟没有开火。 物理攻击对精神体可能无效,反而可能会彻底激怒它,让兰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冰蓝色的光晕突然从陆月琦的身上扩散开来。 “我能……感觉到……”陆月琦的脸色惨白,声音因为精神力的透支而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她不是在攻击……她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再次失去……” 陆月琦将自己对玩具工厂那个小女孩的“共情”经验用在了这里。她将“深寒”之力中蕴含的“宁静”与“悲伤”的情绪如同一层薄纱般轻轻地覆盖向那个狂怒的老妇人。 那股冰蓝色的光晕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温柔力量。 老妇人那狰狞的表情在接触到这股力量后,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她眼中的疯狂褪去了一丝,转变为了悲伤与痛苦。 “小远……不要再离开奶奶了……好不好……”她发出了一声近乎于哀求的呜咽。 就是现在! 白语动了。 他的身影如同一道鬼魅瞬间绕过了已经陷入呆滞的兰策来到老妇人的面前。 他没有做出任何的攻击和防御。 他只是伸出手将那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轻轻地放进了老妇人那摊开的布满皱纹的手心里。 “奶奶,”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作用在灵魂之上,“小远回来了。他只是……出去玩了一会儿。” 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白语的“精神之锚”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强行抵挡住了那股试图将他也同化为“小远”的庞大记忆洪流。 老妇人低下头,浑浊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掌心那颗熟悉的玻璃弹珠上。 那是她买给孙子的最后一个玩具。 一滴滚烫的泪水从她那干涸的眼眶里滑落,滴在了弹珠上。 “小远……” 她发出了一声解脱的叹息。 下一秒,整个房间的幻象如同一面被敲碎的镜子轰然破碎! 温馨的米黄色墙壁变回了布满霉斑和裂痕的灰白。干净的床铺变成了一堆烂絮和生锈的铁架。那束盛开的雏菊化作了一捧干枯的早已腐烂的野草。 老妇人坐在轮椅上,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了如同尘埃般的漫天光点缓缓地消散在了空气中。 兰策的身体猛地一晃,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他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 “我……我刚才……”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写满了后怕。 “欢迎回来,兰策。”安牧走过去,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房间的中央只剩下那张锈迹斑斑的轮椅。 而在轮椅的座位上静静地躺着一颗孤零零的玻璃弹珠。 他们通过了这第一道“关卡”。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这座巨大的精神病院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像刘芬这样被困在自己记忆囚笼里的可悲灵魂在等待着他们。 (本章完) 第39章 坠入画中 第39章 坠入画中 当214病房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也随之消散。 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短暂的放松,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全员报告状态!”安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位队员。 “我没事……”莫飞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胸口,眼神里满是后怕,“那老太婆的劲儿真大!差点以为肋骨断了。” “陆月琦……精神力消耗较大,身体无碍。”陆月琦靠着墙壁,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坚定了许多。刚才成功地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到团队让她在恐惧之中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保护队友的勇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兰策身上。 兰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险些滑落的眼镜,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依旧有些紊乱的呼吸。 他低头看了一眼战术平板上自己那刚刚从黄色警告区退回来的精神污染指数,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兰策,状态……稳定。认知系统已重新校准。刚才的记忆入侵竟然直接作用于我的情感认知层……我低估了这里的危险等级。” 这是兰策少有的如此直白地承认自己的“失误”。对于一个将数据和逻辑奉为圭臬的人来说,刚才那次被情感冲垮理智的经历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这不是你的错。”安牧沉声说道,“我们所有人都低估了它。这里的恶魇不与我们战斗,它在利用我们最珍视的记忆作为武器,将我们变成它的一部分。这比物理攻击更难应付。” 他走到那张空荡荡的轮椅前捡起了玻璃弹珠。弹珠入手冰冷,却又仿佛残留着一丝属于那位老妇人执着了一生的余温。 “白语,”安牧转身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语,“你刚才说,这里是‘记忆气泡’的集合体。这个房间……只是其中一个?” 白语点了点头,他的眼眸里倒映着这条没有尽头的回廊:“是的。这座医院就像一个巨大的蜂巢。每一个死在这里的病人的执念都形成了一个独立的‘蜂房’,也就是一个‘记忆囚笼’。我们刚才只是闯入了其中一个。而在这座医院里,这样的‘囚笼’至少有一百五十八个。” 一百五十八个……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恶寒。这意味着他们接下来每走一步,都可能踏入一个新的规则未知的陷阱。 “那我们要找的阮博呢?”莫飞问道,“难道要我们一间一间地去闯吗?这么做的话不等我们找到他,恐怕我们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不。”白语摇了摇头,他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背上那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漩涡之眼”印记正传递着不一样的信号,“‘万首之塔’的印记能感觉到另一个同源力量的残留。阮博……他应该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安牧皱起了眉头。 “这条回廊只是外围。是这座记忆蜂巢的第一层防御。”白语的目光投向了回廊的更深处,“真正的核心区域,或者说,阮博最后消失的地方,应该在那边。”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在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回廊深处,似乎有一扇与其他白色病房门截然不同的涂着暗红色油漆的双开大门。 “那是什么地方?” “根据医院的原始结构图,”兰策迅速在平板上调出资料,“穿过a区病房回廊,应该是……儿童康复中心和娱乐活动室。” 儿童康复中心…… 这个词与那首诡异的童谣和那颗玻璃弹珠瞬间联系在了一起。 “看来,我们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安牧将那颗玻璃弹珠收进口袋,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沉稳,“休整结束。目标,儿童康复中心。全员保持最高戒备,出发!” 队伍重新启程。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受到任何阻拦。回廊两侧那些紧闭的病房门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再没有传出任何声响。但这种平静却让气氛更加压抑。 他们正在从浅水区走向一个真正的深渊。 大约走了五分钟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那扇暗红色的双开大门前。 门上挂着一块木质的牌子,上面用已经褪色的彩色颜料画着气球和笑脸,中间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阳光之家”。 这个温馨的名字与周围阴森恐怖的环境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莫飞伸手推开大门,一股比病房里更加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 混杂着铁锈、灰尘、彩色蜡笔以及若有若无的奶腥味和血腥味的气味。 门后是一个比想象中要宽敞许多的大厅。 房间里散乱地放着一些儿童尺寸的桌椅、一个早已漏了气的皮球、几辆生锈的玩具三轮车,以及一个积满了灰尘的积木池。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个房间的墙壁。 四面墙壁上密密麻麻地画满了涂鸦。 这些画的笔触稚嫩而又混乱,色彩鲜艳得近乎刺眼。初看之下,画的似乎都是一些常见的东西:太阳、房子、小草、小…… 但只要定睛细看几秒,就会发现这些画里隐藏着令人发狂的细节。 一幅画上画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缝满了针线的巨大笑脸。他的十根手指是十根闪着寒光的巨大针筒。 另一幅画上,一个女孩正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她的眼睛被涂成了两个黑色的窟窿,嘴巴张得极大,仿佛在做着无声的呐喊。 还有一幅画画的是一场“手术”。几个没有脸的医生,正围着一个躺在床上的“病人”。他们手上拿的不是手术刀,而是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往外挖着什么东西…… “我的天……”陆月琦只看了一眼,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这就是温茂然院长的‘记忆剥离疗法’。”兰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这里不是什么‘阳光之家’,这里是地狱的展览馆。” “那个叫温茂然的混蛋!”莫飞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安牧沉声说道,“现在,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阮博。分散搜索,注意警戒,不要长时间盯着墙上的画看!” 众人立刻散开,开始在这个诡异的活动室里仔细地搜索起来。 白语没有立刻行动,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缓缓扫过墙上那些涂鸦。 “多么美妙的原始艺术。”黑言的声音里充满了赞叹,“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只有最纯粹、最原始的恐惧。这些灵魂在被碾碎前所发出的最后悲鸣,可比那些故作高深的画作要动人得多。白语,你看那幅画,那个孩子,他把自己画成了一棵树,树上结的果子,全都是他自己的眼球……多么富有想象力的绝望啊。” 白语的目光最终停在了房间最里面的一面墙上。 那面墙上只有一幅画。 但它却比其他所有画加起来都要巨大,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 画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人形轮廓。它穿着白大褂,但身体却是由无数根纠缠在一起的黑色触手构成。它的头上没有脸,只有一个巨大而又空洞的漩涡。 而在它的脚下跪着无数个火柴人,他们都高举着双手,仿佛在向这个怪物献上自己的全部。 这幅画的风格与其他画截然不同。它的线条精准而又充满了力量,仿佛不是出自孩童之手。 就在这时,白语的眼角余光瞥到了那幅巨大壁画下方的一个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走了过去蹲下身。 那是一本被塞在墙角与积木池缝隙里的硬壳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已经被磨损得很严重,但依旧能看出质地精良。 白语的心猛地一跳。 他伸出手将那本笔记本拿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一行清秀而又充满了力量的字迹映入眼帘。 “我是阮博。如果你看到这本笔记说明我已经失败了。但请不要放弃,‘塔’的真相必须被揭露。” 找到了! “队长!”白语立刻呼叫道。 众人迅速向他靠拢。 白语快速地翻阅着笔记。里面的内容让他心惊不已。 阮博不仅找到了这里,而且通过他朋友留下的笔记和自己的专业知识让他对这个精神病院恶魇的理解甚至比调查局的初步评估还要深刻。 “……这里的核心不是怨念,而是一种‘被动式信息熵’的集合体。温茂然的实验并非简单地剥离记忆,他是将所有病人的记忆搅碎,变成了一锅混乱的‘信息汤’。而他自己则成为了这锅汤的‘掌勺人’。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达到他所谓的‘精神永生’……” “……我犯了一个错误。我不该试图去理解它。当我开始分析它的构成时,我的记忆也被它‘读取’了。它开始模仿我的思维,构建出我熟悉的陷阱。我们必须立刻找到它的‘奇点’,在我的‘自我’被彻底稀释前将它摧毁……” “……我知道了。奇点不在任何一个实体上,而在‘概念’里。是那幅画!那不是孩子们画的,那是温茂然自己留下的‘精神坐标’,是他的‘王座’。那里是整个记忆囚笼的‘后台控制室’……” 笔记的内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只留下了一个用血画出来的指向那副巨大壁画的箭头。 就在白语合上笔记的瞬间。 整个活动室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莫飞立刻举起了战斧。 “不好!”兰策看着平板,失声喊道,“整个空间的精神污染指数正在呈几何级数飙升!它被激怒了!我们拿走了不该拿的东西!” 话音未落,墙壁上那些诡异的涂鸦开始“活”了过来。 画里那些鲜艳的颜料如同融化的蜡油般开始从墙上缓缓地滴落下来。它们在地上汇聚,蠕动,最终,重新构筑成了一个个形态可憎的怪物! 怪物从四面八方的墙壁上“渗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发出一阵阵令人心烦意乱的尖啸,它们朝着房间中央的五人缓缓地包围了过来。 “开火!”安牧大喊一声,率先扣动了扳机。 一场混战瞬间爆发! 莫飞的战斧每一次挥舞,都能将一两个怪物劈成漫天的光点,但那些光点很快又会在别处重新凝聚。 兰策的声波干扰器能让它们暂时陷入混乱,但却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陆月琦的“深寒”之力能有效地冻结它们,但怪物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她很快就感到了精神力的不支。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会被耗死在这里!白语,你看出来什么了吗?”安牧一边射击一边向白语大声问道。 白语的眼神死死地锁定在房间最深处那副巨大的壁画上。 阮博的判断是正确的,那里就是一切的根源。 不摧毁它,这些怪物就源源不绝。 “掩护我!” 白语将阮博的笔记塞进怀里,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朝着那副壁画冲了过去。 “白语!”安牧又惊又怒,但此刻已经来不及阻止。 “我来开路!”莫飞咆哮着,战斧横扫,硬生生地在怪物群中为白语清理出了一条通路。 白语的身影在怪物的围攻中穿行,他离那副壁画越来越近。 他能感觉到一股充满了疯狂与恶意的庞大精神力正从那幅画的背后传来,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他的灵魂也吸进去。 “来吧,来吧,我亲爱的小白语。”黑言的声音里充满了病态的兴奋,“让我看看,这幅由一个疯子绘制的‘地狱图景’背后,究竟是怎样一番壮丽的景色。去吧,将你的手按上去,我们去……成为它的新主人!” 终于,白语冲到了壁画前。 他没有丝毫犹豫,在身后队友们惊骇的目光下,将自己的右手重重地按在了那副壁画的中央,按在了那个代表着温茂然的巨大而空洞的漩涡之上。 嗡—— 一瞬间,白语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然后猛地向后一扯! 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 他的意识如同坠入了由黑白两色构成的深渊。 而在现实世界中,白语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缓缓地瘫软了下去。 “白语!” 安牧和陆月琦同时发出了绝望的惊呼。 那些包围着他们的怪物在这一刻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全都停下了攻击。 它们齐刷刷地转过身,用它们或空洞、或扭曲的脸无声地“凝视”着那个倒在壁画前失去意识的青年。 它们在等待。 等待着这位新的“闯入者”是被记忆的洪流彻底吞噬……还是成为它们新的“王”…… (本章完) 第40章 病人七号 第40章 病人七号 意识的回归并不剧烈,它更像是一滴墨水悄无声息地滴入一杯沉淀了许久的清水之中,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姿态,一丝一缕地晕开。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一股浓郁得近乎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霸道地侵占了他的整个鼻腔。这味道充满了压迫感,仿佛要将他灵魂中所有残存的外界气息都彻底清洗。 紧接着是触觉。 皮肤上传来带着浆洗后的粗糙布料摩擦感。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平躺着,身下的床单同样被洗得过分,紧绷地包裹着床垫,每一个褶皱都像是刀锋般硌着他的后背。 空气有些阴冷,一丝微弱的气流正从某个不知名的缝隙里吹进来,拂过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然后是听觉。 “滴答……滴答……滴答……” 一种单调固执而又极富节奏感的声音从房间的某个角落传来。 那似乎是一个老式挂钟走动的声音,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他那片混沌的意识之海,试图在这片虚无中强行建立起“时间”的秩序。 白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粹得不带任何杂质的白色。 白色的天板平整得像一面镜子,上面没有任何纹路和装饰。他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同样白色的墙壁,墙壁的质感细腻,甚至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反射着一层冰冷的光晕。 他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 身上穿着的不再是那套熟悉的深灰色调查局作战服,而是一套纯白色的质地粗糙的宽松衣服。 衣服的胸口位置用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 7。 这里是哪里? 安牧……莫飞……兰策……陆月琦…… 那些熟悉的面孔和名字如同沉入深海的气泡挣扎着想要从他记忆的底层浮起,但每当它们即将触及意识的表层时便会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给重新压回深渊。 他记得自己在一间充满了诡异涂鸦的活动室里,他记得自己触摸了一副巨大的壁画……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头脑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人正用一把生锈的锥子在他的太阳穴里搅动。 那些属于“白语”的记忆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在看一部老旧的黑白电影,充满了噪点和断裂的片段。 与之相反,另一股陌生的的记忆却如同涓涓细流般开始从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里渗透出来,试图填补那些因刺痛而产生的空白。 他“记得”自己很喜欢窗外那棵梧桐树,尤其是在秋天,当叶子变黄的时候。 他“记得”每天下午三点,护士会准时送来一杯温热的牛奶。 他“记得”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 “不……不对……”白语用手撑住额头,低声自语。他的声音沙哑干涩,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是白语。 我是恶梦调查局一队的调查员。 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是…… 那刺痛变得更加剧烈了。 “呵……真是热情好客的主人啊。”带着一丝嘲弄的声音在他的意识最深处懒洋洋地响起,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混沌的天空,“它甚至都懒得为你准备一场华丽的欢迎仪式,就直接开始粗暴地修改起了剧本。白语,我得承认,这出名为‘身份置换’的戏剧,虽然手法拙劣,但创意……还算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 是黑言。 他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让白语那即将被陌生记忆洪流冲垮的自我认知瞬间找到了一个坚实的锚点。 “黑言……”白语在心中呼唤道,“这里……是哪里?” “还能是哪里?当然是那副画的里面。”黑言的语气里充满了鉴赏家般的愉悦,“一个由记忆的碎片和执念的黏土所构筑起来的完美的‘盆景’。我们现在,就是被困在这个盆景里的一只……小虫子。而那个自诩为园丁的家伙,正试图剪掉我们的翅膀,把我们变成和他那些可悲的藏品一样的标本呢。”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白语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望向门口。 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洁白护士服的年轻女人。她戴着一顶同样洁白的护士帽,将所有的头发都盘在里面。 她的脸上挂着标准得如同教科书般的微笑,眼神温和。 “七号,你醒了?”她的声音很轻柔,但语调却没有任何起伏,像是一台设定好程序的语音播放器,“感觉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七号? 白语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身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护士似乎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她走到床边,将一个放着一个水杯和两颗白色药片的托盘放到了床头柜上。 “该吃药了。”她用那种不容置疑的温和语气说道,“温院长说了,按时服药,才能帮助你更好地稳定情绪,让你那些不好的幻想快点消失。” 幻想? 白语明白了。在这个世界里,他所有关于调查局、队友和任务的记忆都被定义为了需要被治疗的“幻想”。 而这个护士,这间病房,这些药物,就是这个世界用来“修正”他的工具。 “我不叫七号。”白语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叫白语。” 护士脸上的微笑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那l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但仅仅零点几秒后,那标准的微笑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七号,你又在说胡话了。”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像是安抚不懂事孩子的无奈,“‘白语’是你最新幻想出来的那个什么‘英雄’的名字,对不对?我们都知道的。但是,幻想终究是幻想,沉浸在里面太久对你的病情没有好处。来,先把药吃了,吃完药,你就能感觉好一些了。” 她端起水杯和药片,递到了白语面前。 白语看着那两颗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药片,这东西绝不仅仅是普通的镇定剂。它散发着一种微弱侵蚀性的精神能量。如果吃下去,自己那本就在风雨中飘摇的“自我认知”很可能会被彻底瓦解。 他没有接。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的紧张。那台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耳。 护士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开始浮现出一丝冰冷的情绪。 “七号,”她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轻柔,但已经带上了一丝命令的语气,“把药吃了。” 白语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在这里和这个世界的“规则”发生正面冲突。他现在对这里一无所知,任何冲动的行为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他缓缓伸出手从护士手中接过了水杯和药片。 在护士那毫无感情的注视下,他将两颗药片放进了嘴里,然后仰头喝了一口水。 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但实际上,却用舌头巧妙地将那两颗药片死死地抵在了自己的舌根下方。 看到他“吃”下药后,护士脸上那冰冷的表情又重新被微笑所代替。 “真乖。”她像是在夸奖一只听话的宠物,“好了,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你可以在病房里休息,也可以去外面的活动室。但是记住,下午一点前,必须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午休。不要违反规定,不然……温院长会不高兴的。”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病房,并随手关上了门。 “咔哒。” 一声轻响,门从外面被上了锁。 白语立刻走到房间角落那个简陋的洗手池边,将藏在舌下的药片吐了出来,然后用清水反复地漱口。 “真是精彩的表演。奥斯卡都得欠你一座小金人。”黑言的赞叹声适时响起,“不过,你打算一直用这种小聪明来蒙混过关吗?这里的主人的耐心恐怕比你想象中要少得多。” 白语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而是径直走到病房唯一的那扇窗户前。 窗户上装着铁栏杆,外面是一片打理得过分整齐的草坪。远处可以看到医院其他几栋同样风格的建筑。整个精神病院就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安静得可怕。 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出去,必须去探索精神病院,找到这个记忆囚笼的核心,找到那个失踪的阮博,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他走到门边握住门把手,试着转动了一下。 门纹丝不动。 “真是个贴心的‘牢笼’啊。”黑言轻笑道。 白语没有放弃,他仔细地观察着那把老式的门锁。 结构并不复杂。 他从床架上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用力掰下了一小截极细的铁丝,然后走回门边,将铁丝伸进了锁孔里。 在调查局里,开锁是每一位调查员的基础技能。 他屏住呼吸,耳朵紧紧地贴在门上,感受着锁芯内部那细微的结构变化。 “咔……嗒。” 几分钟后,伴随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门锁被打开了。 白语轻轻地拉开一条门缝,警惕地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条和他们之前走过的那条一模一样的长得望不到头的回廊。只不过这里不再是破败和阴森。墙壁被粉刷得雪白,地板擦得锃亮,天板上的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回廊里很安静,但是并不空荡。 有其他的“病人”。 他们都穿着和白语一样的纯白色病号服,胸口用黑线绣着不同的编号。他们有的像梦游一样,在回廊里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有的则呆呆地坐在回廊边的长椅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板;还有一个女人正蹲在墙角,用自己的指甲,一遍又一遍地在墙上刻画着同一个看不出形状的符号。 他们所有人都对白语的出现视而不见,仿佛他只是不存在的空气。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说,他们已经没有了“世界”。他们只是一个个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基本生理机能的空壳。 这里不是精神病院。 这里是一座活着的坟墓。 白语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身上的气息收敛了起来,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回廊,汇入了那些行尸走肉般的“病人”之中。 他开始了自己的探索。 他不敢走得太快,只能模仿着其他病人的步速在回廊里缓缓地移动。他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回廊两侧的病房门都紧紧地关着,门上的观察窗也都被铁片遮得严严实实。 每隔一段距离墙上就会挂着一个相框,相框里不是风景画或名人名言,而是一张张温茂然院长的个人照。 照片上的他穿着一身洁白的医生袍,戴着金丝眼镜,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他就像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神”,用他那虚假的微笑监视着这里所有迷失的灵魂。 白语走过一个坐在长椅上的中年男人。男人嘴里一直在用极低的声音喃喃自语。 “……我的脸呢?他们把我的脸放到哪里去了?那不是我的脸……镜子里的那个人……不是我……” 他的话语和兰策之前播放的无人机录音里的声音惊人地重合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基于那些死者最后的执念和记忆所构筑的。每一个病人都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 他继续向前走。 回廊仿佛没有尽头,两侧的景物不断地重复着,让人产生陷入了无限循环的错觉。 就在他即将对距离和方向失去概念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的通道上方挂着“a区”的牌子,右边则是“b区”。 而在岔路口的正中央站着一个穿着白色医生袍的男人。 那男人背对着白语,身材高大,正低着头,似乎在看一份夹在手里的病历。 白语的脚步瞬间停滞,全身的肌肉都在一瞬间绷紧了。 “医生”。 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是“规则”的执行者。 白语立刻低下头,收回了所有的目光,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和其他病人一样的呆滞空壳,缓缓地从那名医生的身边走了过去。 就在他与那名医生擦肩而过的瞬间。 “站住。” 一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白语的身体猛地一僵,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都要凝固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 那个医生也转了过来。他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又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他看着白语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熟悉的基于数据和逻辑的冷静。 “七号病人。根据记录,现在应该是你的自由活动时间。但你的心率波动比正常阈值高了12.7%。你的精神张力指数也出现了异常的峰值。” 医生看着白语胸口的编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 “告诉我你在紧张什么?” 白语的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这个“医生”的脸无比熟悉。 那张脸竟然是兰策! (本章完) 第41章 精神之锚 第41章 精神之锚 当白语的身体在那副充满了邪异美感的壁画前缓缓瘫软下去时,整个活动室的空气仿佛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 时间似乎在被无限地拉长。 “白语!” 两声充满了惊骇与绝望的呼喊同时响起,一道来自安牧,另一道来自陆月琦。 安牧那张如同磐石般坚毅的脸上出现了无法抑制的惊慌与担忧。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想要扶住白语那正在倒下的身体,但一股冰冷而强大的精神屏障从那副壁画上扩散开来,将他狠狠地弹开。 而陆月琦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地攥住,连呼吸都在一瞬间停滞了。她眼睁睁地看着眼前那个一次又一次将她从危险中救出的身影此刻变得眼神空洞,生机断绝,被那副画的阴影所吞噬。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都愣着干什么!救人啊!”莫飞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他的咆哮声如同炸雷般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无视了那些静止的怪物,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挥舞着闪烁着电光的战斧冲向那道看不见的屏障。 “给我破开!” “轰!” 战斧带着万钧之势狠狠地劈在了屏障之上,爆发出了一阵耀眼的能量光晕。 然而,那道屏障只是如水波般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便将他那狂暴的力量尽数吸收。 莫飞自己反倒被一股巨大的反震力给震得连连后退,虎口一阵发麻。 “没用的,莫飞!”兰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无力感,“这不是物理屏障!白语的生命体征平稳,但是……他的脑电波和精神信号……完全消失了!从……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他……他被那副画给‘吞’进去了!” “吞进去了是什么意思?”莫飞一把抓住兰策的肩膀,双眼布满了血丝,“说人话!老白他到底怎么了?” “放手,莫飞!冷静点!”安牧强行将两人分开,他虽然内心同样翻江倒海,但作为队长,他必须是站到最后的人。他看着倒在屏障后方不远处的白语,强迫自己进入冷静状态,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兰策,继续说。” 兰策扶了扶险些被莫飞晃掉的眼镜,急促地说道:“根据阮博的笔记和我们目前的处境分析,这副壁画是整个精神病院恶魇的核心,这是一个独立的‘精神世界’的入口!白语刚才,很可能是用自己的精神作为‘钥匙’强行打开了这扇门!他现在……他的意识,正被困在那个由温茂然的意志和上百个病人破碎记忆所构成的世界里!”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莫飞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物理破坏无效,能量冲击会被吸收。”兰策的脸色无比难看,“强行闯入的唯一结果就是我们的意识也会被瞬间吸进去,然后被那锅混乱的‘信息汤’给同化。我们甚至可能撑不过三秒钟。” 一筹莫展…… 四个字如同一块巨大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们是恶梦调查局最精锐的小队,他们面对过规则致命的冥婚,对抗过高维降临的山神,面对过各种困境…… 可是如今面对一个已经倒下的同伴,却连伸出手都做不到。 这种无力感比任何强大的敌人都更让人感到绝望。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虽然还带着一丝颤抖但却异常清晰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 “让我去。” 所有人都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陆月琦。 女孩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后怕和紧张还在微微发抖,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簇前所未有的火焰。 “让我进去,找他回来。”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声音里的颤抖不见了,只剩下了坚毅和决绝。 “你疯了?”莫飞第一个吼了出来,他的反应比刚才还要激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兰策刚刚才说过,进去就是送死!白语已经……我们不能再让你也出事!” “我不是去送死。”陆月琦迎着莫飞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白语选择用自己的精神去打开这扇门?因为他知道……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方法。而我……我很可能是唯一能跟进去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思路变得清晰,将白语教给她的逻辑分析能力用在了此刻。 “第一,我的‘深寒’之力,本质上也是纯粹的精神力量。在之前玩具工厂的时候,白语就教过我,我的力量可以和这些精神体产生‘共情’,而不是单纯的对抗。这或许能让我在那个世界里获得一丝缓冲,不至于被立刻同化。” “第二,”她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那个淡淡的印记,“我和白语一样都被‘万首之塔’标记了。阮博的笔记里说,这里的恶魇和‘塔’的力量同源。这种‘同源’的特性或许能成为我在里面追踪到白语的‘信标’。” “第三……”陆月琦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安牧、莫飞和兰策,“白语救过我两次。一次是在我家,一次是在玩具工厂。没有他,我早就死了。现在,该轮到我去救他了。而且,这件事从根源上就是因为我外公留下的那本日记。我不能……不能再躲在你们所有人的身后了。” 她的话让原本想要反驳的莫飞都一时间语塞。 “不行。”安牧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陆月琦,我承认你说的有你的道理。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或许’和‘可能’之上。我不能拿你的命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作为队长,我的首要职责是保证你们所有人的安全。这是命令。” “队长!”陆月琦急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白语在里面多待一秒,被吞噬的风险就大一分!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你们想一想,如果今天倒在里面的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白语他会怎么做?他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去,不是吗?我们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里面战斗!”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安牧和莫飞的心上。 是啊,如果是白语……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众人陷入了痛苦的挣扎。 “队长,”一直沉默的兰策突然开口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无比复杂,“从纯粹的数据角度分析,陆月琦的方案成功率低于3.7%。但是……这也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方案。” 他调出阮博的笔记复制品,将其投影在空中:“阮博在笔记里提到过,这个精神世界的核心是‘信息汤’,它对陌生‘信息’,比如我们的记忆,会进行暴力的覆盖和同化。但是,陆月琦的精神力量带有‘共情’和‘宁静’的属性,这在信息层面可能会被判定为‘低威胁’或‘可兼容’的目标,从而延缓同化的进程。而且……” 兰策看向陆月琦分析道:“她的精神之锚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简单,那仅仅只是对白语的‘信任’和‘依赖’。在只剩下情感和记忆的世界里,这种最原始的锚点,或许……反而最坚固。”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安牧闭上眼睛,那张坚毅的脸上流露出了深深的疲惫与挣扎。 兰策的话已经从理论上为陆月琦的行动提供了最后一块基石。 他缓缓地睁开眼,眼神重新恢复了作为指挥官的锐利与决断。 “好。”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我批准你的行动。但是,必须遵循我制定的最高安全协议。” 他看向兰策:“兰策,用阮博的笔记作为‘信标’,构建一个单向的精神链接,我们不需要和陆月琦通讯,但必须能随时监控到她的生命体征和精神污染指数。链接的另一端绑在我的身上!一旦指数超过阈值,或者我下达撤退命令,你必须用最高权限强行切断链接,将她的意识拉回来!不管她同不同意!” “明白!”兰策立刻开始操作。 安牧又看向莫飞:“莫飞,收起你的情绪。从现在开始,你和我是陆月琦和白语最后的防线。我们守在这里,一步也不能离开!我们要确保没有任何东西能从这扇门里出来,也没有任何东西能从外面进去干扰!” 莫飞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擦了一把脸,将所有的悲伤和愤怒都压回心底,重新变回了那个坚不可摧的团队之盾。 “陆月琦,”安牧最后看向她,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我给你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无论你找没找到白语,都必须想办法脱离。这是死命令。记住,你的任务是寻找,不是战斗。找到他,唤醒他,然后带他回来。如果他无法被唤醒……” 安牧的话出现了停顿和迟疑,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 “那就……那就放弃……自己回来。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陆月琦用力地点头,眼眶有些湿润,但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很快,兰策就完成了准备。他将一个贴片式的微型传感器贴在了陆月琦的太阳穴上,另一端则连接着一根散发着微弱能量光晕的丝线,丝线的尽头连接着安牧手腕上的监测仪。 “精神链接已建立。祝你好运,陆月琦。”兰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佩。 陆月琦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那副巨大的壁画前。 她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队友们。 安牧沉稳的目光,莫飞担忧的眼神,兰策鼓励的点头……这一切都将是支撑着她在这片未知的黑暗中前行的力量。 她不再犹豫,毅然转身,将自己那只还有些微凉的手坚定地按向了那副壁画的中央——那个巨大而空洞的漩涡之上。 在她的手掌与壁画接触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传来。 眼前的世界,队友们的身影,活动室里的一切都如同被投入水中的颜料般开始剧烈地扭曲、旋转、褪色…… 最终,化作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坠入了这片由记忆构成的深渊。 (本章完) 第42章 病人与闯入者 第42章 病人与闯入者 冰冷的视线如同两把手术刀顺着白语的双眸剖入他的意识深处,试图将他所有隐藏的思绪都一一剥离。 眼前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 兰策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那因为常年专注于数据而略显紧绷的眉心,那份仿佛能将世间万物都量化为参数的理性…… 一切似乎都与他记忆中的队友分毫不差。 然而,白语的心却在一瞬间沉入冰冷之中。 这绝不是兰策。 兰策的理性是建立在对世界的客观认知和对同伴的绝对信任之上的,那份冷静的背后潜藏着属于人类的温度。 而眼前的这个“医生”,他的眼神里只有一种东西——程序。一种被设定好的、用于识别和修正“错误”的冰冷程序。他只是一个披着兰策外皮的规则执行者。 “七号病人,”那个“兰策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我在问你话。根据记录,你最近的‘幻想’症状有加重的趋势。你开始频繁地提及一些不存在的人和事,比如那个所谓的‘调查局’。现在,你的生理指标又出现了异常波动。告诉我,你又在‘幻想’什么了?还是说……你在害怕什么?” 他的话语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白语罩住。每一个字都是一个陷阱。承认幻想,等于承认自己是“病人”,将被纳入这个世界的“治疗”体系;否认幻想,则会被判定为“不合作”,从而触发更激烈的“修正”手段。 白语的大脑在几秒内完成了无数次推演。他缓缓地抬起头,双眸迎上了“兰策医生”那审视的目光,那双平静的眼眸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一丝符合“病人”身份的迷茫与恐惧。 “我……”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带着一丝颤抖,“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很不安。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不是七号,我叫……白语。我有很多同伴,我们在一起……做一些很危险的事情……” 他没有直接否认,而是顺着对方的话将自己的真实记忆包装成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梦醒了,我发现自己还是在这里。我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真的。所以,我有点害怕。”他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加脆弱和无助,“医生,我是不是……病得更重了?” 这番真假参半的独白堪称完美。他利用了自己灵魂破碎后那份真实的疲惫感和苍白的脸色作为佐证,将一个精神病患者在现实与幻想之间挣扎的痛苦与矛盾,演绎得淋漓尽致。 “兰策医生”那程序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分析光芒。 他似乎在将白语的反应与他数据库中无数病人的案例进行比对。 几秒钟后,他脸上那冰冷的审视感稍稍褪去。 “这是典型的‘认知混淆’症状,在你的病程中很常见。”他以宣读诊断报告的语气说道,“你将幻想中的‘自我’投射到了现实中,并因此产生了焦虑和恐惧。这说明,你之前的药物剂量可能需要进行一些调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从里面拿出两颗和之前一样的白色药片递到了白语面前。 “现在,把这个吃了。它可以帮助你放松下来,让你那些不必要的‘梦’暂时变得模糊一些。” 又来了。 白语的心猛地一紧同样的把戏不可能成功两次。 在“医生”的监视下,他没有任何机会将药片藏起来。 拒绝还是接受?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兰策医生”那刚刚缓和下去的眼神又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怎么?你在抗拒治疗吗,七号?”他声音里的那份属于程序的冰冷感又加重了几分。 千钧一发之际,白语的目光瞥见了“兰策医生”胸前口袋里别着的一支钢笔。那是一支很普通的老式英雄牌钢笔,但笔帽上却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划痕。 那道划痕白语见过。 在现实世界里兰策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钢笔,那是他刚入局时安牧送给他的。而那道划痕是在一次任务中为了抵挡一枚飞溅的弹片意外留下的。 这个世界的构建者的模仿能力竟然精细到了这种地步!它读取了自己的记忆,复制了兰策的外貌、声音,甚至连他随身物品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完美地复刻了出来! 但这也恰恰是它最大的破绽! 一个程序化的世界是不会允许这种“不完美”的瑕疵存在的。 这个细节的出现只说明了一件事——这个世界的构建者,温茂然,他虽然试图建立一个绝对秩序的王国,但他自身的意志却充满了人性中固有的傲慢与……恶趣味。他享受这种玩弄人心的感觉。 白语的脑海中瞬间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他抬起头,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迷茫,而是转变为一种混杂着偏执与狂热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那支钢笔,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不……不是的……”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医生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只是……看到了它。这支笔……它不该在这里。它是我一个叫‘兰策’的同伴的东西。我记得很清楚,上面的划痕……是在一次任务里留下的……” 他开始主动地“倾泻”出自己的“幻想”。 “兰策医生”的眉头第一次真正地皱了起来。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钢笔。他的程序告诉他,这只是一支普通的笔。但眼前这个病人所描述的细节却又精准得不合常理。 “七号,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白语的声音陡然拔高,情绪激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你们都是假的!这个世界是假的!你们都是……是温茂然制造出来的幻影!他想把我变成和你们一样的空壳!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他猛地从“兰策医生”手中夺过那两颗药片,在对方错愕的注视下,看也不看地就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抢过水杯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水,将药片咽了下去。 “你看!我吃了!但是没用的!”他因为激动而剧烈地喘息着,眼神里的狂热几乎要燃烧起来,“你们的药只能麻痹我的身体,但麻痹不了我的记忆!只要我还记得他们,记得安牧队长,记得莫飞,记得陆月琦……我就不是七号!我永远都是白语!” 他用一种近乎于“自曝”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完美的伪装。 一个因为病情加重,已经彻底无法分清现实与幻想,并对“治疗”产生了严重对抗情绪的无可救药的病人。 “兰策医生”彻底愣住了。他那程序化的思维,显然无法处理眼前这种超出了所有预案的复杂状况。他看着眼前这个情绪激动、眼神狂热的“七号”,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空空如也的托盘。 最终,他推了推眼镜,用记录病例的冰冷语气说道:“病人七号出现严重对抗性妄想症,伴有暴力倾向。药物已服用,但精神状态极不稳定。需要……上报院长,进行一次深度的‘记忆梳理’。” 他深深地看了白语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即将被送回工厂返修的残次品然后,他转过身快步朝着回廊的深处走去,似乎是要去向他的“院长”汇报。 危机暂时解除了。 白语靠在墙上,感觉一阵阵的眩晕感从胃里传来。那两颗药片的药效开始发作了,它们像两条冰冷的虫子正顺着他的血管向上爬,试图麻痹他的中枢神经,让他的思维变得迟缓。 他必须立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在药效完全发作前将这种影响降到最低。 他强撑着身体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之前护士提到过的“活动室”走去。那里病人最多,最混乱,也最适合隐藏。 ……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当陆月琦的意识从那阵天旋地转的拉扯感中挣脱出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片虚无之中。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重力,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了。她就像一颗被抛入宇宙深处的尘埃,孤独地悬浮着,找不到任何可以作为参照的坐标。 恐惧如同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但这一次她没有尖叫。 “我是陆月琦,恶梦调查局一队调查员。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到白语,带他回家。” 她闭上眼睛,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自己的目标。 她再次巩固了自己的“精神之锚”,那个在玩具工厂里挡在她身前的无比坚实的背影在她的意识之海中缓缓浮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为她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点亮了一座小小的灯塔。 随着“自我”的稳固,她开始尝试着去感知这个世界。 她将自己的“深寒”之力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小心翼翼地向着四周的黑暗中探出。 瞬间,无数纷乱、破碎、充满了痛苦的情绪洪流向她涌来! “……我的腿……好疼啊……谁来帮帮我……” “……别过来!你不是我妈妈!你这个怪物!” “……今天是几号?我吃过药了吗?我是谁?” 成千上万个绝望的、疯狂的、悲伤的、迷茫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同时炸响,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撕成碎片。 这就是兰策所说的“信息汤”! 一个由上百个病人破碎的记忆和执念所构成的混沌海洋! 陆月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就像一叶随时可能被这片狂涛所倾覆的孤舟。 不行……不能这样漫无目的地感知! 她立刻收回了大部分的精神力,只留下一丝最纤细的触角像一根探路的盲杖在这片混沌的海洋中,寻找着那股与众不同的气息。 她不知道白语在哪里,但她知道白语的精神力将会是最坚韧的,并且带着一丝如同万年寒铁般的破碎感。那不是这片狂乱的“信息汤”能够模仿的。 她的精神触角在这片混沌中艰难地穿行,感受着一个个破碎的灵魂。 她感受到了一个老人对孙子那深入骨髓的思念,感受到了一个男人对自己被夺走容貌的憎恨,感受到了一个孩子对穿白大褂的医生的恐惧…… 就在她即将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度而以为自己要失败的时候。 她的触角终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却无比熟悉的波动。 那是一股同样冰冷的力量,但它不像周围那些绝望的残片那样混乱无序。 它带着“宁静”与“悲伤”,像是在这片狂暴的海洋深处一片从未融化的万年冰川。 是“深寒”的力量! 是自己留在玩具工厂那个恶魇核心里的力量! 白语……白语他当时接触后也在不经意间吸收了一部分! 陆月琦的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她找到了!找到了追踪白语的“信标”! 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全部的意识都朝着那个波动的来源汇聚而去。 周围的黑暗开始飞速地褪去,一些模糊的轮廓和色彩开始在她的视野中浮现。 “哗啦——” 仿佛冲破了一层水面,她的意识终于挣脱了那片混沌的海洋,重新获得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狭小而又昏暗的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旧物腐朽的气味。 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生锈的铁架床、破了洞的床垫、缺了腿的椅子,以及一箱又一箱属于病人的遗物。 那些遗物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上面写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 她成功地进入了这个世界。并且,因为她是以“寻找”和“共情”为目的,这个世界并没有将她判定为需要“修正”的病人,而是将她丢到了这个被遗忘的“垃圾场”。 她站起身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房间里除了她没有别人,门被从外面锁住了。 她走到一箱遗物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过上面的一件已经洗得发白的旧毛衣。 瞬间,一股思念之情涌入了她的脑海。她“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坐在窗前,一边织着这件毛衣,一边思念着远方的丈夫。 陆月琦连忙收回手,心中一阵后怕。这个世界里连死物都充满了危险。 她不敢再轻易触碰任何东西,开始在房间里寻找出口。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房间角落里一个被杂物堵住的通风口上。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些沉重的杂物搬开。通风口的铁栅栏已经锈得不成样子,她用力一掰便将其取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身体蜷缩起来,艰难地从那个狭小的通风口里爬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同样昏暗而又死寂的走廊。 与白语看到的那个“干净”的世界不同,她眼前的这条走廊是破败的。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石;地板上布满了干涸的不知名污渍;天板上,一盏破损的吊灯正随着从窗户破洞里吹进来的风一下一下地轻轻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一首为亡魂演奏的催眠曲。 这里是这个世界光鲜外表之下的“里世界”。 陆月琦靠着墙壁,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潜入了敌人基地的间谍,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她的目标很明确——找到白语。 她再次闭上眼睛,释放出自己的精神触角,去寻找那股熟悉的“深寒”之力的波动。 这一次,那股波动比在混沌之海中时要清晰了许多。它就在……左边! 陆月琦不再犹豫,猫着腰,利用走廊里堆积的杂物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那个方向潜行而去。 她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相似的走廊,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和那若有若无的风声。 就在她拐过一个转角时,一阵压抑的痛苦呻吟声突然从前方不远处的一扇半开的门里传了出来。 陆月琦的心猛地一跳,立刻闪身躲到了一堆破旧的柜子后面屏住了呼吸。 她从柜子的缝隙里小心翼翼地向那扇门望去。 她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男人正被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死死地按在一张手术台上。其中一个医生手里拿着一根粗大的针筒,正要向那个男人的脖子里扎去。 “不……我没病……放开我!你们这些魔鬼!”男人在疯狂地挣扎、嘶吼。 “安静点,三十四号。”其中一个医生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气说道,“你只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针头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 男人的挣扎瞬间变得微弱,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最终彻底变成了一片空洞。 陆月琦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自己发出声音。她浑身冰冷,愤怒与恐惧在她的胸中交织。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治疗”! 白语……他现在是不是……也在经历着同样的事情? 这个念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的心上。 她不能再等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将精神力凝聚去感知那股“深寒”之力的具体位置。 越来越近了…… 就在前面!那扇画着滑稽笑脸和气球的暗红色大门后面! 她绕过那间恐怖的“治疗室”,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扇大门前。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还隐约传来一些奇怪的噪音。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白语那股冰冷而坚韧的精神力就在这扇门后! 她的心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本章完) 第43章 观察者与寻找者 第43章 观察者与寻找者 那两颗白色的药片如同两块沉入深海的顽石,正不遗余力地释放着它们冰冷的效力。 一股混杂着化学药剂气息的麻痹感顺着白语的血液循环系统缓慢地向他的四肢百骸以及大脑中枢扩散。 白语感觉自己的思维开始变得迟滞,像是在一锅粘稠的浆里艰难地游动,眼前的景物也开始出现轻微的重影和扭曲。 这是温茂然的“规则”在起作用。 它试图用生理干预来强制削弱他的意志,让他那份属于“白语”的自我认知在这片由药物制造的迷雾中逐渐消融。 “真是麻烦的‘debuff’啊。”黑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的优雅,“这个世界的‘园丁’品味实在堪忧。比起用精妙的规则和悖论来编织陷阱,他似乎更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化学阉割。白语,如果你再不想点办法,我们这出好不容易才拉开序幕的戏剧,恐怕就要因为主角的强制下线而提前散场咯。” 白语拖愈发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那扇名为“阳光之家”的暗红色大门前。他必须立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观察点”,在药效彻底发作前尽可能多地收集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那本就因药物而变得迟钝的神经再次受到了一次强烈的冲击。 这是一个空旷的巨大活动室。但这里没有阳光,只有从天板上几盏昏暗的吊灯里投下的那令人不安的昏黄色光芒。空气中那股混杂着蜡笔、铁锈和血腥味的诡异气息比之前在现实世界中闻到的更加鲜活。 墙壁上那些痛苦与绝望的涂鸦此刻仿佛都拥有了生命。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些扭曲的线条和刺眼的色块像是在缓缓地蠕动着。画中那些没有五官的医生咧着缝满针线的嘴,无声地嘲笑着每一个进入此地的人;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孩子,他们空洞的眼眶里仿佛有黑色的泪水正在不断地涌出。 整个房间就是一个由恶梦实体化而成的展览馆。 而在这座恶梦展览馆里生活着二十多个“病人”。 他们都穿着和白语一样的白色病号服,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个个正在进行着各自的“活动”。 房间的角落里,一个瘦高的男人正蹲在积木池边一遍又一遍地用积木堆迭着一座高塔。 他的动作精准却又麻木,每一次都将塔堆到同样的高度,然后在即将放上最后一块积木时,他就会猛地伸出手将整座塔推倒。 积木“哗啦啦”地散落一地,而他则会陷入沉默,然后从第一块积木开始重复这个过程。 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不远处的一张小桌子前,一个女人正拿着一根红色的蜡笔在一张画纸上疯狂地涂抹着。 她的动作极快,力气也很大,蜡笔在纸上发出“沙沙沙”的刺耳噪音。她画着一个又一个首尾相连、不断向内盘旋的漩涡,仿佛要将所有看到它的人的视线都吸进去。 还有一个小男孩正坐在一辆生锈的玩具三轮车上,双脚离地,一动不动。 他的头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歪向一边,嘴里一直在用极低的声音重复着同一句话:“轮子……轮子为什么不转了……轮子为什么不转了……”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一个卡在了某一帧画面的坏掉录影带,永远地被囚禁在了自己记忆的执念里。 白语强忍着大脑中传来的阵阵眩晕,将自己伪装成和他们一样的呆滞模样。 他找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缓缓地坐了下来。他需要观察,需要在这个看似混乱的场景中找出其内在的“秩序”。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白色护士服,身材高挑,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人,端着放满了药杯的托盘从活动室的另一个门里走了进来。 她的步伐沉稳而有力,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像是一台精准的节拍器。 她一出现,活动室里本就压抑的气氛仿佛又凝固了几分。连那个正在疯狂画画的女人发出的“沙沙”声都变轻了。 “护士长……”白语在心中默念着这个称谓,她显然是这里的直接管理者。 护士长走到那个正在堆积木的男人面前,伸手将一杯盛着绿色粘稠液体的药杯递了过去,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道:“十二号,休息一下,该吃药了。” 男人仿佛没有听到,依旧在麻木地堆迭着他的高塔。 护士长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情。 她只是在那座即将成型的高塔上轻轻一推。 “哗啦——” 高塔再次倒塌。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从梦中惊醒。他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属于人类的痛苦与愤怒。 “不……我的塔……我的塔!”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伸出手想要去抢夺那些散落的积木。 护士长冷冷地看着他。 她将那杯药举到他面前,声音提高了几分:“十二号,你想去‘静思室’待一会儿吗?” “静思室”三个字像是一句拥有魔力的咒语。男人那刚刚燃起的愤怒火焰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里的愤怒迅速被一种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他不再反抗,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一样乖乖地接过药杯,将那杯绿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喝下药后,他眼神里的最后一丝神采也消失了,重新变回了麻木的空壳,再次开始了永无止境的堆迭游戏。 白语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很显然,这座精神病院里存在着一套奖惩分明的“规则”。 只有合作的病人可以在活动室里进行这些无意义的“自由活动”,而不合作的则会被关进那个听起来就无比恐怖的“静思室”。 护士长如同一个巡视领地的女王,挨个为那些“病人”分发药物。她的行为精准高效,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 白语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避开下一次“喂药”,否则,他迟早会因为药物的累积效应而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他的目光开始在房间里游移,寻找着可能的线索和突破口。 他开始仔细地观察那些病人的行为。 那个画漩涡的女人,那个念叨轮子的小男孩……他们的行为背后是否也隐藏着什么信息?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个坐在最角落里的病人吸引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和其他病人不同,他没有进行任何“活动”。 那人紧紧地抱着膝盖,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座绝望的雕塑。 他身上散发出的拒绝与整个世界交流的孤绝气息让他在一群行尸走肉中显得格外“另类”。 白语的药物眩晕感越来越强,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站起身,装作梦游般朝着那个年轻人挪了过去。 他走到年轻人身边缓缓地坐下。 那年轻人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保持着那个自我封闭的姿势。 白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年轻人身旁的地板。 在地板的灰尘中,他看到了一道用指甲刻画出来的极其隐晦的痕迹。 那痕迹的线条扭曲而又复杂,由许多不规则的线条交织而成,看起来既像一只紧闭的眼睛,又像一个扭曲的漩涡。 是“万首之塔”的印记! 白语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个年轻人……就是阮博? 他被同化了,但他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在被彻底吞噬前留下了最后的线索,并用自我封闭的姿态来抵抗着这个世界的侵蚀。 就在白语准备想办法尝试与他进行接触时。 那个分发完药物的护士长正朝着这个角落走了过来。 她的目光已经锁定在了白语这个“不合群”的病人身上。 …… 一门之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门内,是充满了虚伪秩序和麻木绝望的“表世界”。 门外,则是被真实破败和痛苦记忆所充斥的“里世界”。 陆月琦就潜伏在这个“里世界”的黑暗之中,像一只屏住呼吸的猫,透过门上一块破损后用木板草草钉住的缝隙窥视着门内的景象。 她的心正被复杂的情绪反复地撕扯着。 她找到了。 她终于找到了白语。 然而,她看到的却不是那个永远冷静、永远强大的、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白语。 她看到的是一个穿着和其他病人一样的白色病号服,眼神空洞,面色苍白得如同白纸,呆呆地坐在角落里的“七号”。 那一瞬间,陆月琦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爆了。 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推开这扇门,冲进去,将他从那个绝望的牢笼里拉出来。 但她不能。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冰冷的理智告诉她,一旦她冲动行事,不仅救不了白语,还会将他们两个人都彻底葬送在这里。 她只能看。 她像一个绝望的寻找者,在跋涉了千山万水后,终于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看到了自己寻找的灯塔。但那灯塔的光芒是如此的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她看到了那个冷酷的护士长,看到了她是如何用“静思室”来威胁病人,强迫他们喝下那诡异的药。 她看到了白语坐在那个绝望的年轻人身边,看到了他发现了地板上的印记。 她虽然看不清那印记是什么,但她能从白语那瞬间凝固的眼神中读出那份发现线索的凝重。 白语…… 他没有被同化!他还在战斗! 陆月琦那颗几乎要沉入冰海的心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焰。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她将自己的“深寒”之力凝聚成一根比发丝还要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将它穿过门缝,向着白语的方向延伸过去。 她不敢进行任何直接接触,那很可能会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所察觉。 她想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存在”,将一份“我在这里,我来找你了”的意念传递过去。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行为,需要对精神力进行登峰造极的精细操控。对于一个月前还只是个普通人的陆月琦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此刻在强烈的意念支撑下她做到了。 那根冰蓝色的精神丝线,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芭蕾舞者,悄无声息地穿过了门缝,避开了所有病人和那个护士长的感知,缓慢而轻柔地触碰到了白语的衣角。 门内正准备起身去应付那个走来的护士长的白语身体猛地一震。 带着宁静与悲伤的寒意从他的衣角传来。 那不是这个世界虚假的冰冷,也不是他自身灵魂深处的死寂。 那份寒意里带着一丝属于生者的倔强的温暖。 是陆月琦! 白语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掀起了一阵真正的滔天巨浪。 她怎么会进来?她不该进来的! 无尽的震惊、担忧、后怕以及在绝境中看到一抹光亮的欣慰。 那个已经走到他面前的护士长也停下了脚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刚刚身体出现了一丝异常颤抖的“七号”,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里闪过了怀疑。 “七号,”她的声音冰冷,“你又在走神了。告诉我,你刚才……感觉到了什么?” 一内一外。 一个是被困在棋盘中央,正面临着规则执行者审视的“观察者”。 一个是在棋盘之外,刚刚向棋盘内的同伴发出唯一信号的“寻找者”。 两人的命运在这一刻通过那根看不见的精神丝线被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在这座巨大的活动室最上方隐藏在天板通风管道里的监控摄像头的指示灯,在沉寂了多年后悄无声息地闪烁了一下。 (本章完) 第44章 镜中囚影 第44章 镜中囚影 护士长的问题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将白语笼罩。 白语的大脑在药物的麻痹和剧烈的情绪冲击下运转得无比艰难。他此刻的任何反应都将同时被两个世界所“观测”。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黑言的声音在他的意识最深处悠然响起,带着一丝欣赏戏剧高潮的愉悦,“内有饿狼,外有雏鸟。我亲爱的小白语,你要如何演出,才能既不惊动笼子外的看客,又能骗过眼前这只没有感情的牧羊犬呢?” 白语缓缓地抬起头,双眸迎上了护士长那审视的目光。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刚才那份源自陆月琦的触碰以及由此引发的内心活动巧妙地放大,然后全部倾注到了自己的表演之中。 他的眼神不再呆滞,而是瞬间切换成了一种极度的恐慌与不安。他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嘴唇也因为紧张而变得毫无血色。 “我……我……”他像是被吓坏了的孩子,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恐惧,“我不知道……刚才……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碰了我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惊恐地环顾着四周,仿佛那只看不见的手随时会再次出现。他的手臂下意识地抱紧,将自己缩成一团,那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防御姿态。 “……好冷……像冰一样……它是不是……是不是又来了?那个总是在我梦里追着我的影子……它是不是找到我了?”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逻辑混乱,完美地诠释了一个精神病患者在幻觉侵袭下的真实反应。 他将陆月琦那带着“深寒”之力的精神触碰成功地偷换概念,变成了自己“病情”中那个虚构出来的“影子”。 这番表演既向护士长展示了自己的“不稳定”,从而解释了刚才的异常反应,又用“好冷”和“影子”这两个词向门外的陆月琦传递了信息——“我收到信号了,但我被监视着,立刻隐藏,不要妄动!” 护士长那双冰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语,像是在用某种看不见的方式扫描着他每一寸的微表情和生理反应。 几秒钟后,她眼神里的怀疑似乎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厌烦。 “又是那个什么不存在的‘影子’。”她用一种记录病历的平淡语气说道,“七号,你的对抗性妄想越来越严重了。看来,普通的药物已经无法抑制你那些过于丰富的‘幻想’。” 她转过身说道:“来人,带七号病人去‘静思室’。他需要冷静一下。” 静思室! 这三个字让白语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他从那个堆塔男人的反应中就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而门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陆月琦,心脏更是几乎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地陷进了手心的肉里。是她,是她的鲁莽害得白语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强烈的自责和恐惧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她的内心。 很快,两个身材高大强壮的男护工从活动室的另一个门里走了进来。他们像两台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左一右地架起白语的胳膊就要将他拖走。 白语没有反抗。以他现在被药物麻痹的身体状态,任何反抗都毫无意义,反而会暴露自己的异常。 他只能顺从,同时,他也正好需要亲眼去看一看那个让所有病人都闻之色变的“静思室”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 就在即将被拖出活动室的瞬间,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依旧缩在角落里的疑似阮博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颗深深埋在臂弯里的头颅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白语被拖出了活动室,沿着更加阴冷昏暗的走廊前进。这里的墙壁不再是纯白,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灰败色,墙角布满了大片大片的霉斑,像是风干的血迹。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扇由厚重钢铁打造的门前。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小小的紧闭的观察窗。 其中一个护工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门锁。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拉开,一股混杂着潮湿、铁锈和浓重药味的恶臭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片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进去。” 护工粗暴地将白语向前一推,他一个踉跄跌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砰!” 身后的铁门重重地关上,门锁转动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彻底断绝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白语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来对抗那股越来越强烈的药物眩晕感。 “呵……真是最高规格的‘vip’待遇啊。”黑言的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看起来,我们这位‘园丁’对于不听话的‘盆栽’习惯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进行修剪。怎么样,亲爱的小白语,在这片为你量身定做的‘虚无’里感觉如何?是不是找到了一点回家的亲切感?” 白语没有心情和他开玩笑,他将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起来对抗那股侵入体内的化学力量。 他将自己的意识沉入灵魂的最深处那片虚无之海。药物可以麻痹他的肉体,却无法真正污染这片不属于任何维度的本源。 不知过了多久,当强烈的眩晕感稍稍退去后,他才开始探索这个囚笼。 房间很小,大约只有五六平方米。四面墙壁似乎都包裹着一层厚厚的软垫,摸上去有一种柔韧的触感,这应该是为了防止病人自残而铺上去的。房间里没有任何陈设和光源。 这里是一个感官被彻底剥夺的“盒子”。 长时间待在这种环境里,一个正常人都会被逼疯,更何况是那些本就精神脆弱的病人。 白语在地板上摸索着,突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些凹凸不平的痕迹。 是刻痕。 有人在他之前也被关在这里。并且,那个人用指甲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在地板上留下了信息。 白语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俯下身,用指尖顺着那些刻痕的轨迹,一笔一划地“阅读”着。 那些字迹刻得杂乱无章,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骗子……都是骗子……这里不是医院……是实验室……” “……他偷走了我的记忆……用别人的痛苦来填满我的脑子……我快要不是我了……” “……画……不要去看那幅画……那是他的眼睛……他在看着我们所有人……” “……塔……我看到了……一座用我们的灵魂和骨头堆起来的……塔……” 是阮博! 这些是阮博在被彻底同化前,留下的最后警告!他也被关进过这里! 白语继续摸索着,在这些混乱的字迹旁边他摸到了一个熟悉的复杂符号。 是那个指向“万首之塔”的精神坐标! 而在那个符号的旁边还有一行小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字。 “……镜子……是唯一的……出口……” 镜子! 白语的脑海中仿佛有电光闪过,他明白了阮博的意思。 这个由记忆构筑的“表世界”是如此的干净,就像镜子的表面。但镜子总有背面。那个破败的“里世界”就是这面镜子的背面!而连接这两个世界的,必然也是……镜子! 他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找到一面镜子!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手背上那个属于“万首之塔”的印记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共鸣。 共鸣来自墙的另一边。 是陆月琦!她就在附近! 与此同时,在“里世界”那条破败的走廊里,陆月琦正焦急万分地贴着冰冷的墙壁,试图用能力感知白语的气息。 当白语被拖走后,那股熟悉的“深寒”之力波动也随之消失,让她彻底失去了目标。 她只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座巨大的迷宫里乱闯。 突然,她手背上那个与白语同源的印记也传来了一阵灼热的悸动。 她猛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这堵布满了霉斑的墙壁。 白语……就在这堵墙的后面! 她立刻凑了过去,将耳朵紧紧地贴在墙上。 墙体很厚,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属于白语的精神力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 怎么办?她要如何才能穿过这堵墙? 陆月琦焦急地四下张望,寻找着可能的突破口。突然,她的目光被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吸引了。 那是一间公共盥洗室。门已经烂掉了半边,从外面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景象。 一排洗手池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那镜子失去了往日的光亮,镜面上布满了裂痕和黑色的霉斑,像一张被岁月撕碎的脸。 镜子!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陆月琦的脑海中浮现。 她想起了在调查局的资料里看到的关于某些特殊恶魇的描述。 在一些被扭曲的空间里“镜子”不再是单纯的反射工具,而是连接不同维度或空间的“门”。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冲进了那间盥洗室。 她站到那面巨大的破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那张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都凝聚起来,然后伸出手缓缓地触摸向那冰冷的镜面。 而在墙的另一边,那个被称为“静思室”的漆黑囚笼里。 白语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走到了感知到共鸣的那面墙前。他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轻轻地按在了包裹着软垫的墙壁之上。 在两人的手掌同时触碰到这面“墙壁”的瞬间。 嗡—— 一股奇妙的共振发生了。 在陆月琦眼前的镜面上的影像开始如同水波般剧烈地晃动起来。镜中不再是她自己的倒影,而是缓缓地浮现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那片黑暗的中央,一个熟悉的身影轮廓正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 而在白语的眼前,那面冰冷坚硬的墙壁也开始变得透明。墙的另一边不再是另一间病房,而是一间破败的盥洗室。 一个扎着高马尾,身穿作战服,脸上写满了焦急与坚毅的女孩,此刻正站在一面巨大的破镜子前,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 他们终于“看”到了彼此。 隔着一层由记忆和规则构筑起来的“墙壁”。 白语看着镜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翻涌的情绪最终化为了一声无奈而又带着一丝暖意的叹息。 他张开嘴,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出了两个字。 “笨蛋。” 陆月琦看懂了。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但她却倔强地扬起嘴角,同样用口型回应道: “来救你的……笨蛋。” (本章完) 第45章 裂隙回响 第45章 裂隙回响 那是一面无法用物理定律来解释的“镜子”。 它既是隔绝两个世界的墙壁,也是连接两个世界的窗口。 在白语的视野里,坚硬的软垫墙壁变得如同虚幻的投影,墙的另一端,陆月琦的身影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他能看到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能看到她身后那破败盥洗室里滴着水的水龙头,甚至能嗅到一丝从那个“里世界”渗透过来的潮湿腐朽的气息。 而在陆月琦的眼中,镜中的景象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深不见底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一个狭小压抑的囚笼浮现在眼前。白语就站在那片黑暗之中,他身上那件白色病号服是那片虚无中唯一存在的“色彩”。 他的脸上几乎见不到一点血色,但他的眼眸在与陆月琦对视的刹那却点亮了如星辰般的光芒。 他们听不到彼此的声音,任何试图通过声带发出的声音,都会被这层诡异的“介质”所吸收。他们只能通过最原始的方式进行交流——口型、眼神,以及那份超越言语的默契。 “你……还好吗?”陆月琦用口型无声地问道,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白语微微摇头,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做了一个“很麻烦”的表情,示意自己正被药物所困扰。他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必须立刻制定出逃离的计划。 他用简洁的手势和口型快速地向陆月琦传递着信息。 “听着,”他用口型说道,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而清晰,“这个世界……是‘活’的……有规则……有‘守卫’……不能硬闯。”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然后做了一个“骚乱”和“混乱”的手势。 “我需要……在‘表世界’……制造混乱……吸引守卫……你需要……在‘里世界’……找到对应的‘节点’……进行干扰。” 陆月琦冰雪聪明,立刻就理解了他的意图。白语是想通过在两个世界同时行动,引发“规则”的紊乱,从而在这面坚不可摧的“墙壁”上撕开一道裂隙。 “节点?那是什么?”陆月琦用口型问。 白语回想着阮博笔记里的内容以及自己之前的观察。 “执念。”他想了想后用口型和动作示意道,“每一个病人……每一个活动……都是一个‘执念’的节点。它们是维持这个世界稳定的‘基石’。你需要……找到与我行动对应的那个‘执念’,然后……用你的力量……去‘共情’它,‘冻结’它!” 他想到了那个在活动室里不停堆塔的男人。那个执念是维持“秩序”的象征之一。如果他能让那个男人的行为模式出现“病毒”般的变异,那么,这个世界的“防火墙”就必然会出现漏洞。 “积木……高塔……”他用口型和手势向陆月琦描述着,“在‘里世界’的活动室……找到它……然后……等我的信号。” 陆月琦用力地点了点头,将他的每一个指令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那你呢?”她担忧地问,“你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白语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信的弧度,他向着陆月琦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 “山人自有妙计。”他无声地说道。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感觉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是护工来“查房”了。 “快走!隐藏起来!等我信号!”白语的眼神瞬间变得急切。 陆月琦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她最后深深地看了白语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信任,然后毅然转身消失在了盥洗室的黑暗之中。 随着她的离开,那面“镜子”上的景象也随之退去,重新恢复成了冰冷坚硬的墙壁。 “没想到一直是所有人希望的你,也会有一天找到自己的希望啊!”黑言在白语的意识深处感叹道,他看着白语的精神之锚——那片虚无之海上似乎隐隐升起了一轮明月。 “咔哒。” 门上的观察窗被从外面拉开,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照了进来,在白语的脸上来回扫视着。 白语立刻重新进入了“病人”模式,他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仿佛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之中。 观察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外面的护工拉上了观察窗,脚步声渐渐远去。 白语松了口气。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开始思考如何从这个“静思室”里出去。硬闯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个世界的“规则”主动将他放出去。 要如何才能做到? 答案是——“治愈”。 只要他表现出自己的“病情”在“静思”后得到了有效的“缓解”,变得“顺从”了,那么根据这个世界的逻辑,他就会被重新放回普通的病房。 “呵……真是讽刺。”黑言的声音再次响起,“为了逃离牢笼,你必须先学会如何戴上更完美的镣铐。白语,你正在变成一个越来越出色的‘演员’了。我开始有点期待,当你将这份演技用到极致时,是否能将这个世界的‘导演’也玩弄于股掌之间,到时候咱俩可要给那‘导演’献上最华丽的终章!” 第二天清晨,护工再次打开那扇沉重的铁门时,看到的不再是那个恐惧的“七号”。 他看到的是一个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病人”,“病人”眼神空洞、表情麻木,与这里的其他人似乎已经没有区别。当护工命令他站起来时,他顺从地站了起来;当护工给他递上药片时,他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他的“治疗”似乎取得了显著的“成效”。 于是,他被重新带回了活动室。 …… 与此同时,在破败的“里世界”。 陆月琦正潜伏在活动室的阴影之中。这里的活动室与“表世界”的布局一模一样,但却像是被一场大火焚烧过一般到处都是焦黑的痕迹和散落的灰烬。 墙上那些诡异的涂鸦在这里呈现出一种更加立体的姿态。那些颜料像是干涸的血迹,深深地沁入了墙壁的肌理之中。 这里没有“病人”,也没有“守卫”。这里只有死寂,以及在死寂中游荡的“执念回响”。 陆月琦能“听”到空气中充满了压抑的哭泣声,对疼痛的恐惧,以及对某个穿着白大褂的“恶魔”最深沉的憎恨。 她强忍着这些负面情绪对自己的侵蚀,根据白语的指示找到了那个积木池。 “里世界”的积木池里没有五颜六色的积木,只有一堆堆烧得焦黑的木炭。它们散乱地堆积着,像是一座座小小的坟茔。 陆月琦蹲下身,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其中一块木炭。 瞬间,一股偏执到近乎疯狂的执念涌入了她的脑海。 “塔……我要堆一座能通往天空的塔……这样……妈妈就能在天上看到我了……” 找到了!这就是那个“十二号”病人的执念核心! 陆月琦立刻收回手,开始耐心地等待白语的信号。 …… “表世界”,活动室。 白语回到了这里。他依旧扮演着那个被“治愈”的麻木病人,缓慢地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下,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正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堆叠着他那座绝望高塔的“十二号”身上。 白语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护士长和护工都暂时离开,或者注意力被其他事情吸引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个坐在三轮车上不断念叨“轮子为什么不转了”的小男孩,他的“病情”突然发作了。他猛地从车上跳下来,开始疯狂地用头去撞击墙壁,发出一阵“砰砰”的闷响。 护士长和两名护工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七手八脚地将他按住,准备给他注射镇定剂。 就是现在! 白语动了。 他的动作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梦游的病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漫无目的地朝着积木池的方向走去。 他走到那个依旧在专心堆塔的“十二号”身边。 他没有碰倒他的塔,也没有和他说话。 他只是弯下腰,从地上散落的积木中捡起了几块特定颜色和形状的积木。然后趁着“十二号”拿起一块新的积木准备向上堆叠的瞬间,他用一种快得让人眼缭乱的手法将自己手中的积木强行“楔”进了那座塔的中间。 他所搭建的不是高塔的一部分,而是一个充满了不详意味的符号。 这是阮博在笔记中提到过的,能够引起精神能量小范围共振和紊乱的古代符文。 “十二号”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那空洞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困惑。他看着自己眼前这座被“污染”了的“塔”,他那被设定好的程序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个致命的“bug”。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他开始喃喃自语,“我的塔……不该是这样的……” 他伸出手想要将那几块“错误”的积木拿掉。但那个符文仿佛拥有魔力一般,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撼动其分毫。 “不!不——!” 他那被压抑了无数年的执念因为这个小小的“错误”而被彻底引爆。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将整座积木塔连同那个符文一起狠狠地推倒! 嗡—— 就在符文破碎的瞬间,一股混乱的精神能量波动以积木池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整个活动室的灯光开始疯狂地闪烁,墙壁上那些诡异的涂鸦仿佛被注入了兴奋剂一般,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蠕动着! “表世界”的“信息熵”出现了巨大的混乱! 而就在同一时间,“里世界”的陆月琦也清晰地感觉到了那股能量波动。 是信号!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将自己全部的“深寒”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到了面前那堆焦黑的木炭之中! “我理解你的孤独……也理解你对母亲的思念……”她将自己的意念传递过去,“但是,安息吧……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咔嚓—— 那堆焦黑的木炭在“深寒”之力的作用下,表面瞬间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它们从内部开始瓦解,最终化为了一捧冰冷的黑色粉末。 这个维持着世界稳定的“执念节点”被从“表里”两个世界同时摧毁了! “表世界”的白语在混乱爆发的时候就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活动室的一角,重新扮演起了那个被吓坏了的无辜病人。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了房间角落里一扇通往杂物间的门上。那扇门的门板上镶嵌着一块用来观察内部情况的方形玻璃。 在整个世界的规则因为节点的破坏而发生剧烈动荡的此刻,那块小小的玻璃就是最薄弱的“墙壁”! 他趁着所有“守卫”都被那个发疯的“十二号”吸引的瞬间快速冲到了那扇门前。 他看着那块玻璃。 玻璃中不再是他自己的倒影。那里面是“里世界”的破败杂物间。 陆月琦的身影正站在里面焦急地望着他。 白语没有再犹豫。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在“静思室”的墙壁软垫破损处找到的金属十字架。 这或许是某个病人最后的信仰,上面附着着一丝微弱的“反抗”执念。 他握紧十字架,狠狠地敲向了那块玻璃! “啪!” 玻璃没有碎裂。 它像一块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一个散发着微光的的裂隙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白语毫不犹豫地一步跨了进去。 天旋地转。 当他再次站稳时,刺鼻的消毒水味消失了,“里世界”那熟悉的混杂着腐朽与尘埃的气息再次涌入了他的口鼻。 而那个他一直牵挂着的身影就站在他的面前。 “白语!”陆月琦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带着哭腔扑进了他的怀里。 白语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没事了。”他轻声说道。 他们还没来得及享受这短暂的重逢,异变再次发生。 “吱嘎——吱嘎——” 一阵轮椅滚动的声音突兀地从他们身后那条黑暗的走廊里响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充满了怨毒的苍老声音仿佛直接在他们的灵魂中回响。 “又有……不听话的孩子……跑进来了啊……” “看来……今天的‘治疗’,又要多两个人了……” 昨天发高烧还重感冒了就没晚上更新,睡了一觉,今天好多了 (本章完) 第46章 镜中回廊 第46章 镜中回廊 那句怨毒的话语如同一根淬了毒的探针直接扎入了白语和陆月琦的灵魂深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陈旧腐烂的恶意,就像是从这座精神病院建立之初便开始沉淀的浓缩毒药。 “吱嘎……吱嘎……” 轮椅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声音从这条破败走廊的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仿佛有无数个看不见的轮椅正从墙壁的阴影里、天板的黑暗中、地板的裂缝下整齐划一地向着他们包围而来。 这声音构建起了一座由恶意构成的声音囚笼,将他们牢牢地困在了中央。 重逢的短暂喜悦与温暖在一瞬间被碾碎了。 陆月琦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她下意识地抓紧了白语的胳膊,失而复得的安心感在恐惧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白语的反应快到了极致。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反手握住陆月琦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猛地将她按向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完全护住。 他那双刚刚才因为看到陆月琦而亮起一丝光亮的眼眸重新被如同万年冻土般的死寂所覆盖。 “走!”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拉着陆月琦转身就朝着与声音来源相反的方向冲去。 然而,就在他们才刚刚迈出两步的时候,前方通往活动室的走廊就开始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扭曲起来,原本破败的墙壁和剥落的墙皮在扭曲中被拉长,最终竟然变成了一面散发着冰冷光泽的巨大镜子,严严实实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镜中倒映出的不是他们两人的身影,而是变为了这条走廊的无限延伸,一层又一层,仿佛通往一个永无止境的深渊。 “想跑?”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在这座房子里,没有地方是你们能躲的。每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最终……都会回到我的‘治疗室’里来。” 白语猛地停下脚步,单手重重地撑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他将陆月琦死死地护在身后,双眼飞快地扫视着四周。 “吱嘎……吱嘎……” 轮椅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终于,在他们左手边那条走廊的拐角处,一个身影缓缓地“滚”了出来。 那是一个坐在老旧木质轮椅上的“人”。 或者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 它的身体异常的臃肿,穿着一件被撑得变形的沾满了不明污渍的白色护士长制服。四肢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干瘪,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枝,与那臃肿的身体形成了极其诡异恐怖的对比。 最可怕的是它的头。 那颗如同肿瘤般不成比例的头颅上没有五官,只有密密麻麻镶嵌在皮肤之下的玻璃眼球。 那些眼球大小不一,颜色各异,有的清澈,有的浑浊,有的还充满了血丝。它们并不静止,而是在那层半透明的皮肤下毫无规律地转动着,每一颗眼球都折射着走廊里那昏暗的光,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玻璃质感。 成百上千只不同的眼睛构成了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的“脸”。 那只推动着轮椅前进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它的手。 那是一只从它背后那臃肿的躯体里伸出来,由无数根粗大的注射器针筒焊接在一起构成的金属手臂。 “吱嘎……吱嘎……” 金属手臂的每一次推动都让轮椅前进一分,也让那张由无数眼球构成的脸离他们更近一分。 陆月琦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到一股混杂着恐惧与恶心的寒流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成百上千道视线,虽然没有焦点,却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穿透了自己的身体,牢牢地锁定在了自己的灵魂之上。 “呵……原来如此,真是别出心裁的‘艺术品’啊。”黑言的声音在白语的意识深处响起,他的语气里少了几分戏谑,多了一丝属于鉴赏家发现珍品时的兴奋,“它不是单纯的怨念集合体。它‘收集’。它把那些被它‘治愈’的病人的眼睛当作战利品镶嵌在了自己的身上。它用这种方式来宣告自己对这些灵魂的绝对‘所有权’。你看,白语,那每一颗眼球里都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它们主人生前最后的绝望。多么华丽,多么有趣的收藏啊。” 白语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份“华丽”。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怪物身上散发出的精神威压比之前在“表世界”遇到的那个护士长要强大了十倍不止。 这东西很可能就是这个“里世界”的最高管理者,是温茂然意志最直接的执行者。 “你们……弄乱了我的病房。”那怪物“开口”了,声音是从它那臃肿的胸腔里直接震动发出的,伴随着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还弄坏了我最喜欢的‘玩具’。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孩子……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它似乎是在指白语和陆月琦联手摧毁了那个“十二号”病人的执念节点。 “所以……现在是‘惩罚’时间。” 话音未落,那只由注射器构成的金属手臂猛地抬起,对准了他们! “咻——” 一道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黑色液体从其中一根最粗大的针筒里激射而出,直奔白语的面门! 那液体在空中拉出一条长长的轨迹,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福尔马林气息,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腐蚀得发出了“滋滋”的轻响。 白语的瞳孔猛然收缩。 那液体里蕴含着极其强大的精神污染能量,一旦被沾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他反手抱过陆月琦猛地向旁边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道攻击。 “嗤——” 黑色的液体打在了他们身后的墙壁上,坚硬的砖石墙面竟是像被泼了硫酸的黄油一样,瞬间被腐蚀出了一个冒着黑烟的大洞! “跑!” 白语低吼一声,拉着陆月琦朝着唯一一条没有被堵死的走廊冲了进去。 “咯咯咯……” 身后传来了那怪物愉悦的诡异笑声。它没有立刻追上来,而是不紧不慢地转动着轮椅,像一个享受着狩猎过程的猎人,欣赏着猎物在自己迷宫里徒劳的奔逃。 白语拉着陆月琦在这座如同迷宫般的回廊里疯狂地奔跑着。 四周的景物飞速地向后退去,一扇扇紧闭的烂掉了半边的病房门后似乎有一个个张着嘴的怪物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白语……你的身体……”陆月琦能清晰地感觉到白语的呼吸越来越重,他的脚步也开始出现了一丝踉跄。那两颗药片的药效还在持续不断地侵蚀着他的身体。 “我没事。”白语的声音有些发沉,但他握着陆月琦的手却依旧坚定有力,“别回头,一直向前跑!” 这条走廊仿佛没有尽头。 他们跑了多久?一分钟?还是十分钟? 时间感在这里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就在他们准备选择一条路继续逃亡时,左右两条走廊的墙壁开始发生变化,那些布满了霉斑的墙皮突然开始像拥有了生命般剧烈地蠕动起来! 它们如同活化的肌肉组织从墙上隆起,最终,在他们惊骇的注视下变成了两张巨大而扭曲的人脸! 那两张脸没有具体的五官,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和一个咧到耳根的巨大嘴巴代替了本来五官的位置。 “吼——” 它们同时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股带着浓重腐臭气息的狂风从它们的巨口中喷涌而出,几乎要将两人掀翻在地。 前路被堵死了! “吱嘎……吱嘎……” 而身后不紧不慢的轮椅声已经越来越近。 他们被逼入了一个绝境。 白语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药物带来的眩晕感和身体的脱力感如同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几近崩溃的神经。 他看着眼前这两张由墙壁构成的咆哮巨脸,又听着身后那越来越近的死亡奏鸣曲,眼眸里燃起了被逼入绝境的疯狂。 “陆月琦。”他突然开口,声音异常的平静。 “嗯?” “闭上眼睛。” 陆月琦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出于对他的信任,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她感觉到一股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古老气息从白语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那既不是“深寒”之力的冰冷,也不是任何一种她所接触过的恶魇的恶意。 那是超越了善与恶、秩序与混乱的“存在”。 “真是……太扫兴了。” 像是被打扰了清梦般不悦的叹息声在白语的意识最深处响起。 “我本来还想着再多欣赏一会儿你在这拙劣的舞台上挣扎的美感。但现在看来,这个三流的‘导演’似乎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铺垫剧情了。既然如此……” 黑言的声音里逐渐带上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笑意。 “那就由我来为这出无聊的追逐戏,画上一个稍微……华丽一点的休止符吧。” 在陆月琦那紧闭的眼皮后面,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以白语为中心,如同一件被猛然抖开的黑色帝王披风般向着四周轰然扩散! 黑暗所过之处,时间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两张由墙壁构成的咆哮巨脸似乎也被震慑住了,它们那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如同被风化的沙雕一般,从最外层开始逐步瓦解,最终重新恢复成了破败的墙壁。 身后那越来越近的“吱嘎”声也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在黑言的力量爆发出的瞬间仿佛都陷入了对那股黑暗的绝对臣服之中。 “噗——” 白语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撑在地面上。 强行借用黑言的强大力量对他那才刚刚修复没多久的灵魂再一次造成了巨大的负荷。 “白语!”陆月琦猛地睁开眼,看到他嘴角的血迹,发出了一声惊呼,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没事……”白语擦掉嘴角的血,声音虚弱但却带着一丝急切,“快走!我只能……压制它很短的时间!” 陆月琦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她将白语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支撑着他那比想象中要沉重许多的身体,踉踉跄跄地朝着其中一条恢复了原状的走廊跑去。 他们不知道跑了多久,不敢回头地一直前进,直到身后的那股压迫感彻底消失白语才示意她停下。 他们此刻正身处于一条从未到过的走廊里。 这里的墙壁不再是砖石结构,而是贴着泛着金属光泽的白色瓷砖。空气中,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气味依然没有消散。 走廊的一侧是一排装着厚重铁门的房间。其中一扇门上挂着一块金属牌子,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着三个触目惊心的字——“手术室”。 而在另一侧的墙壁上则挂着一排相框。相框里不再是温茂然那虚伪的笑脸,而是一张张医院不同时期优秀员工的黑白合照。 陆月琦扶着白语,两人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 白语的目光被其中一张合照给死死地吸引住了。 那是一张拍摄于四十年前的“优秀护士团队”的合影。照片上的十几个年轻护士都穿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护士服,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而在照片的最后一排,一个站在最角落里的年轻女孩,她长得相貌平平,但她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和不自然。 到底是什么问题? 白语仔细地观察着那个女孩。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因为那个女孩的胸前别着一个名牌。虽然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但依旧可以辨认出上面那娟秀的字迹——瑶。 那个出现在陆月琦梦中,引诱她登上“万首之塔”的“引路人”! 她竟然曾经是这座精神病院的护士! 就在这时,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女人的哭泣声突兀地从他们身旁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后幽幽地传了出来。 那哭声充满了绝望、痛苦,以及……深入骨髓的悔恨。 (本章完) 第47章 尘封秘档 第47章 尘封秘档 那哭声像是一根无形的绣针穿透了厚重的铁门精准地刺入了两人的耳膜。 它不响亮,但却蕴含着极其庞大的悲伤情绪,像一块被投入水中的海绵,正疯狂地吸收着周围所有的光和热,让阴冷的走廊温度又一次骤降了几分。 陆月琦的身体下意识地一颤,她的情绪共鸣能力此时更像是一种负担。那哭声像是有某种魔力,能直接勾起人内心深处的同情与恐惧,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她扶着白语,警惕地望向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门上那块标示着“手术中”的红色指示灯虽然已经熄灭,但仿佛有一层干涸的血迹覆盖在上面,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别听。”白语的声音沙哑,他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痛楚和药物带来的眩晕感,提醒着身旁的陆月琦,“这里的任何声音都是陷阱。它在利用你的‘共情’引诱你过去。” 陆月琦连忙收敛心神,努力将那股悲伤情绪隔绝在外。 她看着白语那苍白如纸的侧脸以及他额头上因为痛苦而渗出的冷汗,心中担忧到了极点。 “白语,你怎么样?我们得找个地方……你现在必须休息一下!”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我没事。”白语摇了摇头,这句苍白无力的辩解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他的状态已经差到了极点,黑言的力量虽然暂时逼退了那个恐怖的“护士长”,但每一次的借用都像是在他那本就布满裂痕的灵魂瓷器上再狠狠地敲上一锤。 现在的他连维持站立都有些困难。 他没有再去看那扇门,而是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起来,死死地盯着墙上那张挂着“瑶”的照片。 线索…… 所有的线索都在相互关联着…… 陆月琦外公那本充满了禁忌知识的日记;那个引诱灵魂成为建筑材料的“万首之塔”;那个名为“瑶”的神秘引路人;这座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记忆囚笼的进行着恐怖人体实验的安陵精神病院…… 它们之间绝不是巧合。 “瑶……”白语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他试图从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里开始探索,从那个女孩那双带着一丝怯懦和不安的眼睛里解读出更多的信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和温茂然是什么关系?她……是‘万首之塔’派来的‘使者’,还是……温茂然实验中诞生的第一个‘成品’?” 无数的可能性在他的脑海中相互碰撞,但药物的麻痹效应却像一层厚厚的浓雾阻隔着他的前进,让他的思维无法像往常那样清晰地穿透迷局,找到那唯一的真相。 “吱呀——” 就在这时,仿佛指甲刮擦金属的声响从他们侧后方的一扇门里传了出来。 两人猛地转过头,那是一间挂着“档案室”牌子的房间。它的门并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刚才那声异响似乎是因为走廊里的穿堂风吹过而引起的。 白语和陆月琦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决然。 哭声依旧在手术室里回荡,那是一个明显的陷阱。 而这个虚掩着的档案室虽然充满了未知,但很可能是他们眼下唯一能找到答案并且获得短暂喘息的地方。 “走。” 白语在陆月琦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那扇门前。 陆月琦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了一条缝,警惕地向里面望去。 门后的房间不算太大,里面靠墙摆放着一排排巨大金属档案柜。 柜子都已锈迹斑斑,有的柜门敞开着,露出里面因为潮湿而有些发霉的牛皮纸档案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旧纸张和铁锈混合的陈腐气味。 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上面同样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看起来……似乎很安全? 陆月琦扶着白语走了进去,然后立刻回身将门轻轻地关上,并从内侧插上了门栓。 虽然她知道这种物理层面的防御对于这些鬼东西来说毫无意义,但至少能带给她一丝心理上的慰藉。 “你坐下,别动。”陆月琦将白语扶到那张满是灰尘的椅子上坐下,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命令感。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白语说话。 白语有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他的身体确实已经到了极限,也没有再逞强,顺从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开始全力地运转自己的精神力,尝试着将那些侵入体内的药物一点一点地排出。 陆月琦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她从战术腰带上取下高强度手电筒,打开后,一道雪亮的光柱刺破了房间的昏暗。 她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自己那把特制的精神冲击镇定枪,仔细地检查着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 档案柜、桌子底下、天板的角落……她检查得一丝不苟。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也明白在这种地方任何一个被忽略的细节都可能成为致命的陷阱。 确认了房间暂时没有直接的威胁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那些巨大的档案柜上。 这里或许就藏着这座医院所有的秘密…… 她走到一个离她最近的档案柜前,柜门上贴着标签,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1970-1975病患档案 a-g”。 她拉开一个沉重的抽屉,一股更加浓郁的霉味扑面而来。抽屉里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数十个档案袋。 她随手拿起最放在上面的一个档案袋,吹了吹上面积累着的灰尘。 档案袋上写着一个名字:平鸿。 她打开档案袋,从里面抽出了几张已经泛黄的纸。第一张是病人的基本信息表,上面贴着一张一寸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面容憨厚,眼神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 【姓名:平鸿】 【年龄:42】 【入院时间:1972年3月11日】 【诊断结果:重度被害妄想症,伴有暴力倾向。】 【主治医生:温茂然】 温茂然! 陆月琦的心猛地一跳。 她迅速翻开第二页,从这页开始是手写的病程记录。 “3月12日:病人情绪极不稳定,拒绝与任何人交流,反复声称有人要‘偷走他的脸’。已进行初步药物镇定。” “3月20日:药物效果不佳。病人出现自残行为,试图用指甲抓挠自己的面部。已采取物理约束措施。温院长指示,可将其列为‘记忆剥离疗法’一期临床实验对象。” “4月1日:实验开始。初次记忆剥离手术顺利。病人术后情绪稳定,但出现部分记忆缺失现象,无法回忆起自己的家庭住址。” “4月15日:第二次手术。病人术后出现严重认知障碍,已无法辨认镜中的自己。但其‘被害妄想’症状已完全消失。实验……初步成功。” “5月3日:病人于凌晨三点,用磨尖的牙刷柄刺穿了自己的双眼。被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死亡原因……待定。” 冰冷的文字记录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以“治疗”为名推向了彻底崩溃和死亡的深渊。 陆月琦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让她浑身冰冷。她将档案塞回了抽屉里。 随后,她又接连打开了几个抽屉,里面的每一份档案几乎都记录着一个与平鸿大同小异的悲剧。这些冰冷的档案与墙上那些孩子们画下的恐怖涂鸦共同构筑起了温茂然那座人间地狱的完整面貌。 就在这时,她的手电筒光无意中扫过了房间最里面的一个档案柜。 那个柜子与其他柜子不同。它不是金属的,而是由厚重的红木制成,上面还带着一把巨大的黄铜锁。 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私人的老式保险柜,而不是用来存放普通档案的。 陆月琦的心中一动。她走了过去,试着拉了拉那把锁,纹丝不动。 她用手电筒仔细地照射着锁孔。这是一个结构非常复杂的机械锁,她目前的能力还无法应付这类复杂的开锁问题。 怎么办? 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在闭目调息的白语,不想去打扰他。 她决定靠自己。 陆月琦开始在房间里寻找可能用来开锁的工具。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办公桌的一个抽屉上。她拉开抽屉,在里面找到了一根又细又长的金属开信刀。 虽然希望渺茫,但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她将开信刀的尖端小心翼翼地伸进锁孔里,用自己学过的一点点开锁技巧,凭着感觉在里面轻轻地拨动着。 “咔哒……咔哒……” 锁芯内部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声响。 就在她自己都快要放弃的时候。 “咔嚓!”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轻响,那把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黄铜大锁竟然自己弹开了! 陆月琦自己都愣住了。她看了看手中那把普通的开信刀完全不敢相信。 “不是你打开的。” 白语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明。 “是它……想让我们看到里面的东西。”白语看着那把弹开的锁,声音里充满了凝重。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用“真相”作为诱饵的巧妙陷阱。 陆月琦感觉自己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但事已至此,他们没有退路。 白语缓缓地拉开了那扇沉重的红木柜门。 出乎意料的是,柜子里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的档案。里面只孤零零地摆放着几个厚厚的黑色文件夹,以及一台老旧的十六毫米胶片放映机和几卷用铁盒装着的胶片。 白语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最上面的那个黑色文件夹吸引了。 文件夹的封面上用烫金的字体写着一个项目名称—— “巴别塔计划-可行性报告”。 巴别塔! 这是在调查局Ω级绝密档案里出现过的那个与“万首之塔”同源的代号! 白语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立刻拿起那份文件翻开了第一页。 一行充满了狂热与傲慢的字迹映入眼帘。 “……凡人的认知是有极限的,个体记忆的广度与深度决定了其思维的高度。精神疾病的根源,并非单纯的病理或创伤,而是个体认知无法承载其所经历之‘信息’的必然结果。因此,根治之法,不在于剥离,而在于‘扩容’。” “……若能将上百个、上千个大脑通过某种介质连接起来,构筑成一个统一的‘集体意识’,一个‘思想的蜂巢’。那么,个体所无法承受的痛苦将被无限地稀释;个体所无法理解的真理将在这个宏大的‘超级大脑’中得到解答。届时,人类将不再受困于自身记忆的牢笼,我们将以此为基,搭建起一座能与‘神’直接对话的通天之塔……” 文件的落款处是温茂然那龙飞凤舞的签名。 白语终于明白了。 温茂然这个疯子根本不是在治疗病人!他是在用这些无辜的病人作为建筑材料,试图构筑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蜂巢意识”,一个微缩版的“万首之塔”!他不是在模仿,他是在献祭!他想用这个“巴别塔”作为敲门砖,去获得“万首之塔”的“垂青”! 而这座精神病院就是他的“工地”。 就在这时,陆月琦也从柜子里拿出了另一个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里没有那些疯狂的理论,而是一份份的人事档案。 她翻开了第一份。 【姓名:瑶】 【职位:实习护士】 【入职时间:1973年9月】 【备注:该员工性格内向,但心思细腻,对病人极富同情心。对温院长的‘巴别塔计划’表现出极高的兴趣与崇拜。是计划最理想的‘初代链接者’与‘引导者’人选。】 “初代链接者……”陆月琦喃喃地念出这几个字,只感觉一阵毛骨悚然,“也就是说……” 白语从她手中接过档案快速地翻阅着。在档案的最后还夹着一张手写的便签。 “……实验失控了。‘塔’的回响比我预想的要强大得多。它污染了‘链接’,瑶……她不再是她了。她变成了‘塔’的传声筒,一个只知道引诱更多‘材料’的傀儡……那场火……是我放的。我必须在‘工地’彻底变成‘塔’的领地前将它连同我所有的罪孽一起净化……” 便签上没有签名,但那熟悉的狂草无疑是属于温茂然。 原来如此。 温茂然玩火自焚了。他试图与魔鬼交易,却最终被魔鬼所吞噬。他以为自己是“导演”,却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塔”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那场大火不是意外,而是他最后的挣扎。 但他失败了。 他的“巴别塔”虽然被焚毁,但他那疯狂的意志连带着上百个病人的痛苦记忆,还有那个被“塔”污染了的“瑶”,他们被永远地被困在了这座医院的残骸里,形成了一个永不落幕的记忆囚笼。 “白语,你看这个!”陆月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她从柜子里拿出了那几卷用铁盒装着的胶片。其中一个铁盒的标签上用红色的笔迹写着一个标题——“‘静思室’治疗录像-病人编号0”。 病人编号0。 第一个接受“治疗”的人吗? 白语和陆月琦对视了一眼。 他们知道这很可能是陷阱,但他们更知道,这里面或许就藏着摧毁这个世界的关键。 白语将那卷胶片装入了那台老旧的放映机里,然后轻轻转动摇杆给机器上弦。 “咔哒……咔哒……” 古老的机器发出了嘶哑的运转声。 一道充满了噪点的光束从镜头里投射而出,打在了对面那面空白的墙壁上。 画面开始播放。 那是一间和白语之前待过的“静思室”一模一样的漆黑房间。 一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男人正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镜头拉近,给了那个男人的脸一个特写。 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白语和陆月琦的呼吸同时停滞了。 那张脸上不止恐惧,还写满了痛苦、挣扎、不甘与疯狂。 温茂然! “不……我不是病人……我是院长!我是这里的神!”画面里的温茂然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我成功了……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塔’的声音!它在呼唤我!它在许诺我永生!”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护士服的身影缓缓地走进了画面。 是瑶。 但此刻的她脸上不再是照片里的那种怯懦与不安。她的脸上挂着一种无比温柔的微笑,那双眼睛里不带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如同深渊般的空洞。 她走到温茂然面前,缓缓地蹲下身,用带着无数重迭回音的声音轻柔地说道: “是的,院长。您成功了。” “现在,您将成为‘塔’最完美的一块核心基石。” “来吧,登上塔顶,成为……永恒的一部分。” 她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温茂然的头顶。 “不——!” 伴随着温茂然最后一声绝望的惨叫,画面戛然而止。 放映机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一缕青烟从里面冒出,彻底停止了运转。 整个档案室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语和陆月琦久久无法从刚才那段录像带来的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 他们终于明白了。 这个世界的真正“主人”不是温茂然。 温茂然竟然成为了这里的第一个“病人”! 真正掌控着这座记忆囚笼的是那个被“万首之塔”彻底污染了的…… 瑶。 开个定时发布,先睡啦!病比前两天好点了,脑子没那么晕乎乎的了,不过这两天咳嗽有点严重,还有一点点低烧,等病好了会回复大家的评论的,谢谢大家的关心啦! (“) (本章完) 第48章 哭泣的伤痕 第48章 哭泣的伤痕 “咔嚓——” 伴随着不堪重负的悲鸣声,那台老旧的十六毫米胶片放映机内部的某个零件也随之断裂开来。镜头里投射出的光束在墙壁上快速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一缕带着塑料烧焦味的青烟从机器的散热口里袅袅升起,为这间死寂的档案室里勾勒出了一座充满讽刺意味的墓碑。 影像消失了,但最后一声属于温茂然的惨叫却仍残留在屋中,恐惧、不甘与疯狂仿佛拥有了实体,在这片凝固的空气里反复地回荡,撞击着白语和陆月琦不堪重负的耳膜。 真相比恐怖的谎言更令人感到畏惧。 他们一直认为的隐藏的幕后黑手,构筑起这座巨大记忆囚笼的疯狂院长,实际上竟然只是第一个被自己亲手创造的舞台所吞噬的演员? 温茂然试图搭建一座能与“神”对话的通天之塔,自己却最终沦为了这座塔底层的一块会哀嚎的砖石,永世不得超生。 而在照片里看起来有些自卑、内向、怯懦,甚至可以说是整张照片中最不起眼的实习护士瑶,这个被温茂然视为最理想的“初代链接者”的女孩,却在被“万首之塔”那更加宏大与古老的恶意污染之后,鸠占鹊巢,反客为主,夺走了温茂然的一切,自己成为了这座人间地狱真正的女主人。 陆月琦的身体微微颤抖。 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之前的恐怖梦境——那个温柔地呼唤着她,引诱她“登上塔顶,成为永恒一部分”的女人声音。原来那道声音的主人一直就潜藏在这座精神病院的深处。她不仅仅只是在梦里呼唤自己,更是在用这座巨大的记忆囚笼作为诱饵,试图将这位新的“入梦者”也拖入她那荒诞与恐怖共生的国度。 “呵……人类最爱做的事……反转与背叛的戏剧。”黑言的声音在白语的意识最深处悠然响起,有着一丝的戏谑,又带着一丝的感叹,“弑主者,篡位者,被污染的圣女,被囚禁的暴君……在这小小的舞台之上,竟然上演了一出如此经典的剧目。温茂然肯定以为自己是普罗米修斯,想要去盗取神的火种,却不知道,他引来的火,直接将自己连同整个奥林匹斯山都烧成了灰烬。而那个被他选中的潘多拉,则打开了真正通往地狱的魔盒。美,太美了……这种由希望扭曲成的绝望,由救赎演化成的沉沦,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至高艺术。那么,白语,你又会在这出戏码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白语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台已经报废的放映机,大脑在药物的麻痹效应下艰难运转着,他感觉自己的思维从未如此迟钝与混乱过。 瑶是核心。 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但她的“存在”形式是什么?她和在“里世界”里追杀他们的那个由无数眼球构成的“护士长”是什么关系? 是主仆?是合作者?还是说……他们是同一个存在的不同侧面? 更重要的是,在阮博的笔记里提到过,摧毁这个世界的关键在于找到“奇点”。温茂然当初认为奇点是那副壁画,结果却是他自己最后被困在了画里。 那么,真正的奇点又在哪里?是瑶本身?还是说,是她与“万首之塔”建立链接的那一瞬间所产生的某个无法被磨灭的“精神坐标”? 无数的问题如同纠缠在一起的毒蛇,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嘶咬,让他本就因为灵魂撕裂而剧痛不止的脑袋感觉几乎要炸裂开来。 就在这时,那阵一直从手术室里幽幽传出的充满了绝望与悔恨的女人哭泣声像是也感应到他们揭开了部分真相一样,变得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凄厉。 那哭声像一只无形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刮挠着档案室那扇厚重的铁门,也刮挠着两人的心脏。 “白语……”陆月琦的脸色愈发苍白,她下意识地向白语的身边又靠近了一些,“这个哭声……会不会……就是瑶?是她还没有被完全污染前,残留下来的……一部分?” 一个非常合理的猜测。 一个被强大恶意所占据的躯壳里是否还囚禁着那个属于人类的善良灵魂? 白语的眼神微微一凝,阻滞的大脑重新运作起来。他想起了落水村的林生。被“山神”利用了百年怨念的男人的意识最深处依旧保留着对阿婉那份纯粹的爱意。也正是那份爱意,最终成为了他们反败为胜的关键。 如果……如果陆月琦的猜测是真的话,那么这阵哭声,这个明显是陷阱的手术室,或许也同样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风险与机遇并存。”白语思考良久后,缓缓开口道,“但以我们现在的状态主动踏入一个恶魇在核心设下的陷阱,那无异于是自杀。”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刚才那番高强度的精神对抗和信息接收,让他体内的药物效果与灵魂撕裂感同时加剧,眼前的景物已经开始出现持续性的模糊和重影。 以白语目前的状态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进行深度调息,否则他随时都可能因为灵魂过载而崩溃。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陆月琦焦急地问道。 “先离开这里。”白语做出了决断,“这个档案室已经暴露了。瑶或者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很快就会做出反应。我们必须在‘它’的包围圈形成前找到一个新的藏身之处。” 他扶着桌子,艰难地站起身,每动一下,都感觉似乎有股风暴在自己的灵魂深处搅动。 陆月琦连忙上前扶住他,将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支撑起他身体大半的重量。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白语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而且烫得惊人,那是精神能量过度燃烧后产生的虚火。 他们没有再犹豫,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这间藏着医院核心秘密的档案室,重新回到了那条阴冷破败的走廊上。 那女人的哭泣声依旧在他们耳边萦绕着,像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诅咒。 他们没有回头,搀扶着彼此朝着走廊的另一端的黑暗区域踉踉跄跄地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像是在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潭中跋涉。 不知走了多久,当白语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快要被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感所吞噬时,他们终于走到了这条走廊的尽头。 尽头处是一道向下的楼梯。楼梯口没有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一张巨兽的嘴正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下面……会是什么地方?”陆月琦问道,长时间的疲惫让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不知道。”白语的呼吸已经变得非常粗重,“但至少……暂时摆脱了那个哭声。” 他们顺着楼梯向下走去。楼梯是水泥的,台阶的边缘因为长年的潮湿而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每一步都必须踩得小心翼翼。 空气中依然是那股福浓郁的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似乎还夹杂着类似于尸体腐烂的甜腻腥气。 这里很可能是医院的地下区域。太平间,或者……焚化炉?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比楼上更加狭窄压抑的地下通道。通道两侧不再是病房,而是一扇扇用来冷藏尸体的铁柜。有的柜门紧闭,有的则半开着,露出里面空空如也的托盘。 这里果然是太平间。 “找个地方……”白语的声音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让我……休息……一会儿……” 陆月琦不敢怠慢,她搀扶着白语,快速地扫视四周。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位于最角落的一个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冷藏柜上。 她费力地将白语扶到墙边靠着,然后走过去,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柜子里面是空的,但空间足够容纳一个人。 “白语,你先进去。”她说道。 白语点了点头,蜷缩着身体钻进了那个冰冷的铁柜里。 “我守在外面。”陆月琦说着就要将柜门关上。 “不。”白语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他那双因为脱力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坚定,“一起进来。这里……没有安全的地方。分开会更危险。” 陆月琦一时有点尴尬,但她知道白语说的是对的。她点了点头,也跟着钻了进去。 这个冷藏柜的空间极其狭小,两个人蜷缩在里面,几乎是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陆月琦能清晰地感觉到白语身上那滚烫的温度,以及他那因为痛苦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 她伸出手轻轻地将那扇厚重的铁门从内侧拉上。 “咔哒。” 随着一声轻响,他们与外界那片充满了恶意的黑暗彻底隔绝。黑暗与寂静瞬间将整个狭小的空间填满。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无限地放大了。陆月琦甚至能听到白语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以及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别怕。”白语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虽然虚弱,但却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她心中大部分的寒意,“集中精神,收敛你所有的气息。从现在开始,我们是‘死人’……” 陆月琦用力地点了点头,她闭上眼睛,开始按照之前白语教的方法将自己的精神波动降到最低。 白语将全部的心神都沉入了自己那片破碎的灵魂之海。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将那些药物的残留影响彻底清除,并对自己的灵魂裂痕进行一次最基本的“修复”。 时间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不知时间已经过了多久,陆月琦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感到身体有些麻木,正想要说些什么,一阵像是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脚步声突兀地从外面那条死寂的通道里响了起来。 “哒……哒……哒……” 那脚步声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脏上。 陆月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是那个“护士长”?还是……瑶?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他们所在的这个冷藏柜前。 陆月琦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她甚至感觉有一股充满了审视意味的视线已经穿透了那扇厚重的铁门,在他们身上来回地扫视着。 她的肌肉紧绷着,保持住专注的姿态。 一秒,两秒,十秒……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陆月琦以为两人会被发现,那扇柜门随时都可能被从外面拉开时。 “哒……哒……哒……” 那脚步声又重新响了起来,缓缓地朝着通道的另一端远去了。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陆月琦才敢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又不知过了多久,白语平稳的呼吸声从她身旁传来。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带着一丝疲惫,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虚弱了。 陆月琦刚想松一口气,白语的话却让她那颗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我们……好像有麻烦了。”白语的声音里充满了凝重,“刚才从外面过去的那个东西……不是瑶,也不是那个护士长,它不一样。是‘另一个’。一个……我从未感知到过的强大意识体,它充满了‘嫉妒’和‘憎恨’的。” “另一个?” “嗯。”白语肯定地说道,“这座医院里,除了瑶之外,似乎还‘诞生’出了第二个拥有独立意志的‘王’?暂且这么定义吧,而且,它们之间……可能并不是盟友关系。”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到的惨叫声突然从刚才那脚步声远去的通道深处传了过来! 紧接着是一阵如同野兽般的撕咬声和咀嚼声。 白语和陆月琦对视了一眼,虽然在黑暗中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脸,但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心中那份无法言喻的骇然。 这座记忆的囚笼,这座由瑶所掌控的“王国”,似乎正在发生一场他们所不知道的内乱。 (本章完) 第49章 记忆的挂坠盒 第49章 记忆的挂坠盒 那阵从通道深处传来的撕咬与咀嚼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又骤然停歇的暴雨,在将它的恐怖全部都倾泻出后便又迅速地归于死寂,只留下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里渗透进来,在这狭小密闭的冷藏柜里缓慢地扩散开来。 陆月琦忍不住捂了捂嘴,这气味让她有些难受。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声音所构建出的画面在共感能力的加持下依然清晰地展现在了她的眼前,那景象比亲眼所见都更具冲击力。 她能想象得到在外面那片黑暗之中,一个“病人”或者某个可悲的游魂是如何被那个白语口中充满了“嫉妒”与“憎恨”的未知存在残忍地吞噬的。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点点颤音。 “不知道。”白语的声音沉稳得像投入深海的定海神针,问问地立在她那片波涛汹涌的心湖中,平息着她内心的波动,“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不是瑶。它的精神波动充满了混乱和无序的疯狂,而瑶……应该说是被‘万首之塔’污染后的瑶,她的恶意是‘有序’的,是带着明确目的的‘引导’和‘同化’。这两股力量虽然同样邪恶,但本质上却是冲突的。” 白语的脑海中飞速地闪过一个大胆的推测。 一个完美的独裁王国最害怕的是什么?是外来的革命者? 不,是内部诞生了另一个足以与自己分庭抗礼的新“王”。 温茂然的“巴别塔计划”是将所有病人的记忆搅碎,融合成一锅“信息汤”。 瑶是第一个从这锅汤里“站”起来的被外界更高维度存在所污染的“女王”。 但谁又能保证,在这锅由上百个充满了痛苦、疯狂与不甘的灵魂所熬制的浓汤里,不会诞生出更多个完全属于本土的充满了原始憎恨的“怪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黑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愉悦,“这个园里培育出了一株完美的‘食人’,却没料到园的土壤里还自己长出了一株更野蛮饥饿的‘捕蝇草’。现在,这两株植物正为了争夺阳光和养料开始互相撕咬了。白语,你看,混乱永远比秩序更具有生命力,也更能为我们创造机会。” “确实,这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个机会。”白语自己也从这突发的恐怖事件中嗅到了一丝生机,“一个稳定的王国是难以被摧毁的。但如果这个王国本身就存在着两个互相敌对的统治者……那么,这其中可以利用的‘缝隙’可就太多了。” 陆月琦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一亮。 她明白了白语的意思。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绝对可以成为他们搅乱这潭死水的棋子。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问道。 “等。”白语只说了一个字,“我的身体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进行恢复。而且,我们必须等外面的这场风波先平息下去,现在出去的话,无论是面对瑶,还是那个新出现的怪物,我们都会立刻成为它们共同的目标。” 于是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在这片与世隔绝的黑暗之中,白语继续进行着他那艰难的灵魂修复,而陆月琦则像一个警觉的小哨兵,将自己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仔细地聆听着外界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外面的通道里再没有响起任何声音。那股血腥味也渐渐淡去,仿佛被这里冰冷的空气所稀释。 不知过了多久,白语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可以了。”他的声音虽然依旧疲惫,但已经恢复了中气。他体内的药物残留已经被彻底清除,再次加剧的灵魂裂痕也被他用精神力勉强“黏合”了起来,虽然依旧脆弱,但至少能支持他进行一些正常的运动或战斗了。 “我们出去。” 陆月琦点了点头,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厚重的铁门推开了一条缝。 昏暗的光线从门缝里射了进来,让她那双呆久了黑暗环境的眼睛感到一阵刺痛。 她警惕地向外望去。 外面的通道里空无一人,死一般的寂静。 但空气中依旧飘荡着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通道深处地面上还有几点尚未完全干涸的暗褐色痕迹,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这里发生过一场恐怖的杀戮。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那个狭小的冷藏柜里钻了出来。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呼吸着还算新鲜的空气,让他们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们现在去哪儿?”陆月琦问道,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精神冲击镇定枪。 白语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眼前这条破败的地下通道里来回地扫视着。 这里是太平间,是这座医院里物理层面上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温茂然的实验、瑶的黑化、病人的惨死……所有悲剧的“终点”都在这里。 那么这里会不会也隐藏着关于“起点”的线索? “分头找。”白语沉声说道,“但不要离得太远,保持在彼此的视线范围之内。注意,不要轻易触碰任何尸体,更不要打开任何紧闭的柜门。我们只找……‘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明白。” 两人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白语负责左侧的区域,陆月琦负责右侧。他们就像两个谨慎的考古学家,在这片被死亡和时光所掩埋的废墟里仔细地搜寻着任何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这条太平间的通道比想象中要长。两侧的冷藏柜密密麻麻,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有的柜门上还用粉笔写着死者的名字和编号,但字迹大多已经模糊不清了。 白语一边走一边感知,仔细地探查着周围的精神能量残留。这里充斥着大量死者的绝望与不甘的情绪,像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着这里的一切。 突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被一个位于最底层的冷藏柜吸引了。 那个柜子与其他柜子不同。它的柜门并非是铁质的,而是由厚重的铅板材质制成。而且在柜门的中央,还用红色的油漆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五芒星符号,像是某种宗教封印。 这绝对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月琦,过来。”他低声呼唤道。 陆月琦立刻跑了过来。当她看到那个诡异的柜子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白语的眼神显得无比凝重,“但温茂然显然对这里面的东西,抱有极大的恐惧。” 他伸出手在那扇铅制的柜门上轻轻地触摸了一下。 入手的感觉冰冷刺骨,而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上面附着的情绪,那是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原始憎恨的精神能量,它正被死死地压制在这扇门的后面,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这股能量波动和刚才在外面行凶的那个未知存在一模一样! 白语瞬间明白了。 这个柜子里关着的就是那个在这座医院里“诞生”的第二个“王”!它之前只是放出了一部分力量,或者说,一个分身,而它的本体一直被温茂然用某种方式封印在这里! “我们不能打开它。”白语立刻做出了判断,“一旦把它放出来,整个精神病院的‘规则’都有可能会彻底崩溃。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就将是两个高等存在的围攻了。” 就在这时,陆月琦却突然“咦”了一声。 她的目光没有看着那个柜子,而是看着柜子旁边地面上的一条缝隙。 “白语,你看这里。” 白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那个铅制柜子与地面之间的缝隙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在手电筒的光芒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金属光泽。 他蹲下身,从战术腰带上取出一把多功能军刀,随后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东西从缝隙里一点一点地挑了出来。 “啪嗒。” 一声轻响,那个东西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小巧的银质椭圆形挂坠盒。 挂坠盒的工艺非常精致,但表面已经因为氧化而变得有些发黑,上面还沾着一些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痕迹。 白语的手摸过挂坠盒的瞬间,便感受到了从这个小小的挂坠盒上散发出的一股极其微弱的精神能量。那能量充满了悲伤、眷恋以及不屈的“守护”执念。 这股能量与这个太平间里充斥的那些绝望、疯狂、恐惧的负面能量截然不同。它就像是这片污秽的泥潭中唯一一朵尚未被污染的莲。 他伸出手将那枚挂坠盒捡了起来。 入手的感觉冰冷,但那守护的执念却像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指尖缓缓地流入了他的心底。 他试着将挂坠盒打开。 随着“咔哒”一声,盒盖弹开了。 挂坠盒的左边是一张被裁剪成椭圆形的一寸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得无比灿烂的年轻女人,她的怀里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而在挂坠盒的右边则用极其秀丽的字迹刻着一行小字。 “赠吾爱妻,盼早日康复,携子归家。” 落款是:方恒。 方恒! 那个阮博的挚友,在野外考察后离奇失踪的考古学研究生! 白语和陆月琦的呼吸同时停滞了一瞬。 他们终于找到了第一条与阮博和方恒直接相关的线索! 这个挂坠盒显然是方恒送给他妻子的礼物。而他的妻子很可能就是这座精神病院曾经的病人!方恒的失踪以及他为何会接触到“万首之塔”,很可能就是为了寻找治愈他妻子的方法! 就在这时,陆月琦突然伸出手指,轻轻地触摸了一下挂坠盒里那张女人的照片。 在她的指尖与照片接触的瞬间。 嗡—— 一股庞大的记忆洪流轰然涌入了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 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因为产后抑郁而被家人送进了这座精神病院。 看到了女人是如何在对丈夫和孩子的思念中苦苦挣扎。 看到了温茂然那张挂着虚伪微笑的脸,听到了他是如何言巧语地劝说女人,接受他那所谓的“记忆剥离疗法”。 看到了女人被绑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脑海中关于丈夫和孩子的最美好的记忆是如何被一针又一针冰冷的药剂抽走。 最后,她看到了女人变得麻木、空洞,连自己是谁都已经忘记。但她的手却依旧死死地攥着丈夫送给她的那个挂坠盒。那是她最后的“锚点”。 然而,在一次例行的“检查”中,一个年轻的护士发现了这个挂坠盒。 那个护士的脸上带着病态的好奇与嫉妒。她粗暴地从女人手中抢走了挂坠盒,并将其随意地丢弃在了这个阴暗的角落。 那个护士…… 陆月琦看清了那张脸,是瑶! 失去了“锚点”的女人彻底崩溃了。她的精神在瞬间被碾成了碎片,那份对丈夫和孩子的眷恋,与对瑶的憎恨,对这个世界的绝望……不用的情感纠缠在了一起,最终让她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吞噬和憎恨的怪物。 那个被封印在铅制柜子里的怪物! “啊!” 陆月琦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猛地收回了手,身体一软,险些摔倒在地。白语连忙扶住了她。 “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悲伤与愤怒,“那个怪物……她……她就是方恒的妻子!” 白语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枚小小的挂坠盒和这段悲伤的记忆彻底串联起来! 他们不仅找到了“第二个王”的真实身份,更找到了这件或许能够“净化”它的“圣物”! 然而,就在陆月琦刚才因为情绪失控而发出一声尖叫的瞬间。 “咚!咚!咚!” 那扇封印着怪物的铅制柜门突然从内部发出了三声沉重的撞击声! 紧接着,整条太平间的通道都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天板上的灰尘簌簌地落下。 充满了疯狂与憎恨的精神威压从那扇门的背后轰然爆发! “我的……东西……” “谁……拿了……我的……东西……” 一个混杂着无数女人尖叫的痛苦咆哮声从柜子里面传了出来。 那扇由铅板制成的画着封印的柜门上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裂痕! “不好!它要出来了!”白语脸色大变。 陆月琦的尖叫以及她与挂坠盒的“共情”彻底惊醒了这头被囚禁了数十年的怪物! 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白语一把将那枚挂坠盒塞进口袋,拉起还处于震惊中的陆月琦,转身就朝着来时的楼梯口用尽全力地冲了回去! 而在他们的身后,那“咚咚”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 那扇坚固的铅制柜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一寸地向外凸起! 感谢乌衣巷口茜阳斜的月票! 身体好多了,目前就只是有点鼻塞,然后有一点点咳嗽,其他都还好啦,谢谢大家关心! `w)9 (本章完) 第50章 囚笼的裂痕 第50章 囚笼的裂痕 “砰!砰!砰!” 在积蓄了数十年的怨憎与狂怒的加持之下,强大的冲击着柜门。 那扇用猩红油漆绘制着复杂五芒星符文的铅板柜门终于抵达了其所能承受的极限。 “轰——!” 随着一声沉重到令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巨响,巨大的能量从那狭小的柜体内部轰然爆发。那是一场由精神能量的“奇点”坍缩后向外喷涌爆发的能量洪流。 那扇厚达数寸的铅制柜门在短短一瞬间被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庞大能量融化,上面的符文迅速变回了流体缓缓淌下。 整个柜门就像一块被投入烈火的黄油,无声无息地向内凹陷与融化,最终化为了一滩流淌着暗红色不祥光泽的金属液体,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封印被破除了。 无尽的悲怆,滔天的憎恨,疯狂的嫉妒,混合着对血亲深沉眷恋,形成了一股矛盾的精神风暴,如同挣脱了最后一道枷锁的远古凶兽,从那个黑洞洞的柜口咆哮而出! 它没有形态,没有颜色,但它所过之处都开始迅速变化着,这条破败的太平间通道里所有凝固的时光与死亡都被赋予了狂暴的“生命”。 墙壁上那些干涸的霉斑如同活化的血管般剧烈地搏动起来,并从墙体里渗出带着浓重腥气的黑色液体;天板上,一排排用来冷藏尸体的铁柜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柜门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声,反复地开合着,仿佛里面囚禁的无数亡魂都在为这位新“王”的诞生而疯狂地喝彩,奏响了一曲疯狂的交响乐;地面上,那些凝固的污渍化为了一只只由怨念构成的无形之手,从冰冷的水泥地里伸出,徒劳地抓向空中,似乎想要将所有活物的灵魂都拖入这片绝望的泥潭。 “快走!” 白语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甚至来不及去分析这股力量的构成,求生的本能已经压倒了一切。 他一把将那枚尚带着一丝温度的银质挂坠盒死死攥在手心,另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陆月琦的手腕,拉着她,转身就朝着来时的那道向上的楼梯全力冲了过去! “我的……孩子……” “我的……家……” “瑶……瑶!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咆哮声中混杂着慈母的温柔、妻子的眷恋以及被背叛者的深沉恶毒,从他们身后的黑暗中炸响,似乎要吞噬一切。声音的主人是那个被囚禁了数十年的可悲女人,方恒的妻子——苏沁,她的意识在脱困的瞬间便已经彻底被憎恨所支配。 白语和陆月琦因为身上沾染了她的“锚点”气息,直接成为了她在这片绝望的囚笼里第一个需要吞噬和质问的目标! 一股冰冷刺骨的恶意死死地锁定在了两人的后背上,像是一条躲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陆月琦的感知能力与那片黑暗建立了微弱的连接,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在他们身后那片翻涌的黑暗之中的情况,一双由泪水与仇恨所构成的巨大眼眸正在缓缓地睁开。那眼眸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倒映着她和白语亡命奔逃身影的漩涡。 “白语!它追上来了!”陆月琦的恐惧在那只巨眼的可以压迫下被无限放大。 “我知道,跟紧我。” 不用她说,白语也感觉到了。 那股精神威压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们的灵魂之上,让他们每向前迈出一步都像是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沼泽,需要耗费比平时多出数倍的力气。 他的肺部像在被火焰灼烧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全凭着一股绝不能死在这里的意志力在支撑着。 他们踉踉跄跄地冲上了那道布满青苔的楼梯,重新回到了医院主楼一层的走廊。 然而,楼上的景象却让他们那颗刚刚燃起一丝逃生希望的心再次坠入了冰窖。 原本死寂的走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们无比熟悉,却又在此刻显得无比诡异恐怖的场景——那间挂着“阳光之家”牌子的儿童活动室。 但这一次,他们不是站在门外,而是直接身处于这间活动室的内部。 这个活动室比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个巨大了无数倍,它像一个没有边界的广场,四面八方都是那些画满了孩童绝望涂鸦的墙壁,墙壁向上无限延伸,没入了看不见的黑暗之中,仿佛一座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巨大坟墓。 在这座“坟墓”的中央,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一幅由无数根纠缠在一起的黑色触手和巨大漩涡构成的“温茂然”壁画此刻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是的,矗立。 它不再是一副平面的画,而是变成了一尊充满邪异气息的巨大雕塑。 “空间……被篡改了……”白语艰难地喘息着,他立刻意识到他们不但没有真正地“逃”出来,还从一个陷阱中闯入了另一个由那头怪物用自身力量所临时构筑起来的“狩猎场”,一个为他们设立的临时坟场。 “吱嘎……吱嘎……”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轮椅滚动声从他们身后的位置响了起来。 两人猛地回头。 只见那个由无数玻璃眼球构成头颅、由注射器组成手臂的恐怖“护士长”正堵在那里,张牙舞爪。它身后那条通往太平间的楼梯变成了一片如同墨汁般翻涌的黑暗。它那成百上千只大小不一的眼球此刻正齐刷刷地转动着,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这两个自投罗网的猎物。 “跑啊……你们怎么不跑了?” 瑶与苏沁。 这两个在这座精神病院里互为死敌的“王”在面对“外来者”的时刻,竟然达成了某种短暂的“默契”。 一个堵住了他们的来路,一个篡改了他们的去路。 这才是真正的绝境。 一个由两个s级精神恶魇联手布下的杀局。 “呼……这可真是……最高规格的礼遇啊。”白语靠着陆月琦的身体,自嘲地笑了笑,一丝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地流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本就被撕扯得岌岌可危的灵魂在遭遇了这两股庞大而又充满了恶意的精神威压的夹击之后,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那些被勉强黏合起来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崩裂。 “白语!你别说话了!”陆月琦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她能感觉到怀中这个男人的生命气息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流逝。 她从未感到如此的绝望和无助,她宁愿此刻被那些怪物撕成碎片的是自己,也不愿看到这个永远挡在她身前的男人因为保护自己而倒下。 “哭……是没用的……”白语伸出手,用那只没有握着挂坠盒的手轻轻地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他的手上沾满了自己的鲜血,在陆月琦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听着……月琦……我们……可能……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的目光越过眼前那尊巨大的壁画雕塑,投向了更远处的黑暗。 “这里……是苏沁用她的憎恨……构筑的世界……”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断断续续,“但她……也同样……被困在了瑶的‘囚笼’里……她们的力量……互相排斥……互相……牵制……这才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他紧紧地握住了手中那枚冰冷的银质挂坠盒。 “这个……是方恒留给他妻子的……最后的锚点与希望……”他将那枚挂坠盒缓缓地塞进了陆月琦的手中,“你的力量……可以和它……产生共情……你……是唯一能唤醒她……最后一丝人性的人……唤醒她……然后……逃出去……” “不!我不!”陆月琦疯狂地摇头,她死死地抓住白语的胳膊,“要走一起走!我不要一个人!” “听我说完!”白语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那双因为失血而有些涣散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一丝锐利的光芒,“瑶……不会允许苏沁……得到我们这两个‘祭品’……她很快……就会出手……干扰……到时候……就是最混乱的时候……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月琦,那眼神里有不舍,有决然,还有一份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我会……为你……创造出……足够的时间……” “你要做什么?”陆月琦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白语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缓缓地推开了陆月琦搀扶着他的手,然后在那两个恐怖的“王”的注视下,一步一步,一瘸一拐,独自朝着那尊由黑色触手和巨大漩涡构成的壁画雕塑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踉跄,背影萧索,像一个走上刑场的殉道者。 “白语!你回来!”陆月琦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想要冲上前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那是白语用黑言的力量为她施加的“保护”。 “哦?”轮椅上的“护士长”发出了饶有兴致的嗡鸣,“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所以选择向真正的主人献上自己的忠诚吗?” 它似乎以为白语是要向“瑶”投降。 然而,白语却在离那尊雕塑还有三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充满了疯狂与嘲弄的微笑,诡异的黑色气息环绕在他的身边。 “真是……一场无聊的闹剧啊。” 他的声音突然变了。不再是白语那清冷中带着些许温柔的声线,而是变成了充满优雅、高傲、以及对世间万物蔑视的华丽咏叹调。 “两个拙劣的模仿者,一个窃取了‘塔’的残渣,便以为自己是代行神罚的使者;一个被自身的憎恨所吞噬,就妄图用眼泪和咆哮来构建自己的王国……你们……也配称之为‘艺术’?” 伴随着这充满艺术的话语,一股巨大的能量从白语那单薄的身体里轰然爆发!那力量古老深邃,充满了疯狂与诡谲。 他的头发无风自动,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眸被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黑暗所彻底取代。在他的心脏位置,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缓缓地浮现,空洞的边缘是无数由诡异的梦魇之力构成的黑色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着,赞颂着主人的降临。 白语的病服被华丽的黑色西装逐渐取代。 在这一刻,在舞台表演的不再是那个用智慧与意志破解规则的白语。 而是黑言,一个代表着疯狂和绝望的梦魇。 “既然你们的表演如此的乏善可陈,那么……就由我来为这出闹剧,稍微增添一点……小小的变奏吧。” “黑言”缓缓地抬起手,对准了眼前那尊巨大的壁画雕塑。 “收录。” 他轻声吐出了两个字。 下一秒,一本由黑暗与星光构成的巨大古书在他的身后轰然展开!书页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那声音仿佛是无数个世界在诞生与寂灭时所发出的合奏。 那尊由温茂然的疯狂意志所构成的壁画雕塑,在接触到那本古书所散发出的气息的瞬间竟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它那由黑色触手构成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瓦解,化为一条条的“信息”与“规则”,被那本古书不讲任何道理地吸收! “不!你是什么东西?” 轮椅上的“护士长”——瑶的意志,第一次发出了充满惊骇与不敢置信的尖叫。 它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链接”正在被一股上位的力量强行切断! “我?”黑言缓缓地转过头,那双纯黑的眼眸里倒映着“护士长”那张由无数眼球构成的惊恐的“脸”。 “我只是一个……喜欢珍奇的收藏家而已。” 他微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而你这件藏品……我很有兴趣。” (本章完) 第51章 悲鸣的摇篮曲 第51章 悲鸣的摇篮曲 当那本由混沌的黑暗与寂灭的星光所构成的巨大古书在黑言的身后展开直时,这个由苏沁的憎恨所构筑起来的“猎场”也不由得显得黯然失色。 霎时间,世界仿佛褪去了所有色彩,只留下了黑白二色在这片空间流转。 它就像一个突然降临在这片二维画卷之上的高维存在,仅仅是书本的一次简单的展开,便已经让这个世界那脆弱的规则基石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墙壁上那些蠕动的涂鸦在瞬间发生了凝固,画中那些扭曲的面孔上纷纷流露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空气中那些充满了怨毒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死寂使得所有的喧哗与躁动全部被禁止,形成了一种仿佛连灵魂都被冻结的寂静。 这片空间似乎在不断进行着熵减,混乱无序化为了井然有序,在那本古书所代表的秩序面前,所有的混乱被强行地归零。 “不!住手!你在做什么!那是我的东西!” 轮椅上的“护士长”,瑶的意志代行者,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它在止不住地颤抖,它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尊雕塑,那尊作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王座”的壁画雕塑,正在被那本诡异的古书一页一页地“翻阅”,一字一句地“解读”,最后被毫不留情地“收录”进去。 直接作用于概念层面上的掠夺让她无处逃避。 就像一个高明的黑客直接绕过了所有的防火墙和密码,强行夺取了服务器的最高权限,并将里面的所有数据都剪切粘贴到了自己的硬盘里。 “你的东西?”黑言缓缓地转过头,那双纯黑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拙劣的艺术品,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优雅与嘲弄,“真是可笑的宣言。一只窃取了蚁后信息素的工蚁,难道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整个蚁巢的主人了吗?” 他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五根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握,随后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响指。 “禁言。” 伴随着这个指令的发出,言出法随,那个“护士长”胸腔里发出的所有声音瞬间消失了。它那不成形状的“嘴”依旧在疯狂地开合,但却再也无法发出任何一个音节。它就像一部被按下了静音键的恐怖电影,只剩下无声而又滑稽的画面。 这是黑言在很久之前便已拥有了的力量,掌控规则的力量。 此刻的他就是规则本身。不是去扭曲,不是去利用,而是直接制定。 陆月琦已经完全被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给震慑住了,傻愣愣地被钉在原地。 她知道白语体内的那个梦魇很强大,但她从未想过它的强大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可以视s级恶魇如无物的地步。 这场面已经不能算是战斗了,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审判”。 她看着那个被黑暗所包裹的熟悉背影,心中涌起了一种源自于生命阶位被更高位的存在碾压时产生的本能恐惧。 此刻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那个会为她挡下所有危险的白语,会在她害怕时轻声安慰的白语了。 站在那的是一个真正的神明,一个以绝望和恐惧为食的邪神。 而白语只能算是这个邪神降临时的容器。 “噗——” 一口殷红的鲜血从黑言的嘴角溢出,滴落在他胸前那件黑色的西服上,一朵妖异的红梅在衣服上缓缓晕开。 白语的身体已经开始无法承受黑言那庞大本源之力在他体内奔涌了。 每一次对于规则的制定,每一次对于信息的收录,都像是在用一把无形的刻刀为他那本就布满裂痕的灵魂再添上几道更深的伤口。 “切……真是麻烦……”黑言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那双纯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被打扰了兴致的不悦,“既然如此的话,那看来必须得速战速决了。” 他不再理会那个已经被“禁言”的“护士长”,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重新集中到了那本巨大的古书之上。 “收录……完成。” 伴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那尊巨大的壁画雕塑,那由温茂然的疯狂意志和“巴别塔计划”核心规则所构成的存在终于被彻底地“吃干抹净”。它化作了最后一个扭曲的符文,被吸入了古书的最后一页。 “哗啦——” 古书缓缓地合上,然后化作漫天的黑色颗粒重新没入了黑言背后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而随着“王座”的消失,这个由苏沁的憎恨所构筑起来的“狩猎场”的核心支撑点也随之崩塌。 “咔嚓……咔嚓……” 四周那些画满了诡异涂鸦的墙壁如同被巨大的镜面受到了重锤的冲击,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无数属于“里世界”的破败景象开始从那些裂痕的背后渗透出来。 空间正在崩溃,表里世界开始互相侵蚀。 “不!不要!” 那个被禁言的“护士长”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它顶着由无数眼球构成的头颅疯狂地转动着,它能感觉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掌控力正在飞速地流逝。 它不再理会黑言,而是将那成百上千道充满了恶毒与疯狂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被它视为囊中之物的“祭品”——陆月琦。 既然它得不到,那就将她毁掉! 那只由无数注射器构成的金属手臂猛地抬起,所有的针筒在这一刻都对准了陆月琦,针筒的末端凝聚起点点闪烁着墨绿色不祥光泽的剧毒能量。 然而,就在它即将发动这最后一击的瞬间。 一个比它更快更庞大的阴影从那片正在崩溃的空间裂隙之中轰然涌出,如同一道黑色的海啸瞬间将它那臃肿的身躯彻底吞噬! 是苏沁! 这个充满了原始憎恨的“第二个王”从太平间里挣脱了出来,在瑶的力量因为“王座”被毁而大幅削弱的时刻,终于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她的死敌发动了最致命的反扑! “瑶……我要……杀了你……” 那片黑色的海啸中传来了苏沁那充满无尽痛苦与快意的咆哮声。 被吞噬的“护士长”在黑色的海啸中疯狂地挣扎着,它那由注射器构成的金属手臂胡乱地挥舞着想要逃脱,将周围正在崩溃的空间撕扯出一道道巨大的裂口。但它的力量在失去了“王座”的加持后,已经无法再与这股积攒了数十年憎恨的原始洪流相抗衡。 它那臃肿的身体正在被那片黑暗一点一点地啃噬。 一颗又一颗被它当作战利品镶嵌在头颅上的玻璃眼球开始接二连三地爆裂,发出“噼里啪啦”的爆鸣声,像一串被点燃的劣质鞭炮。 两个“王”的战争以惨烈的方式进入了最后的尾声。 而黑言则像一个看完了整场戏剧后对结局感到还算满意的观众,他没有再继续插手,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用他那双纯黑的眼眸欣赏着眼前的这幅“画作”。 “背叛、复仇、吞噬、毁灭……有趣的闭幕式……” 他的目光缓缓地转向了从始至终都处于呆滞状态的女主角——陆月琦。 “好了,碍事的苍蝇已经被清理掉了。”他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优雅的咏叹调,“现在,轮到你了,亲爱的小姑娘。白语已经为你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与机会,也为你清除了最大的障碍。接下来,你要如何演出,才能不辜负他为你付出的这点‘代价’呢?” 陆月琦猛地从那场惊天动地的“神仙打架”中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那个正在疯狂吞噬着瑶的黑色海啸,又看了看手中那枚被自己手心的冷汗浸得冰凉的银质挂坠盒。 她知道黑言说得对。 白语几乎是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为她创造出了这个独一无二的机会。 她不能再害怕,也不能再犹豫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所有的恐惧和担忧都强行压回心底,重新鼓起勇气,只留下一份想要将这个可悲的女人从无尽的痛苦中解救出来的“共情”。 她用力握紧手中的挂坠盒,将它死死地护在胸口,在那片正在崩溃的空间之中,迎着那股充满了憎恨与疯狂的黑色海啸,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苏沁……阿姨。”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但在这片只剩下咆哮与悲鸣的混乱空间里,却像一滴滴入滚油的清水,瞬间引起了那片黑色海啸的注意。 那片正在疯狂吞噬着“护士长”的黑暗猛地一滞。 在那片黑暗的中央,一张由怨念与泪水构成的巨大女人脸庞缓缓地浮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具体的五官,只有两个不断向下流淌着黑色泪水的巨大空洞以及一张因为无尽的憎恨而扭曲到了极致的巨口。 “你……叫我……什么?”那张巨脸“凝视”着眼前这个渺小得如同蝼蚁般的人类女孩,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与不解。 陆月琦强行顶住了那股几乎要将她灵魂都碾碎的精神威压,倔强地抬起头,迎上那张恐怖的巨脸。 她缓缓地张开自己的手掌,将那枚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银色光忙的挂坠盒展示在了它的面前。 “你的丈夫……方恒,他还在等你回家。” “你的孩子……他还在等着妈妈睡前为他哼唱摇篮曲。” 她在自己的声音里注入了部分的“深寒”之力,让自己的声音变为了温柔的“安抚”。 当那张巨大的怨念脸庞在看到那枚熟悉的挂坠盒,在听到那两个它早已忘记了应该如何拼写的名字时。 它那滔天的憎恨与疯狂在这一刻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更加深沉的悲伤情绪从它混沌的意识深处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方……恒……?” “孩子……我的……孩子……” 它发出了如同梦呓般的喃喃自语。 而就在它心神动摇的瞬间,那被它吞噬了一半的“护士长”却抓住机会发出了最后的反扑! “咯咯咯……真是……感人的一幕啊……” 瑶那充满了恶毒与嘲弄的笑声从那片黑色的海啸之中传了出来。 “但是,你以为你真的能回去吗?你以为,你那可悲的丈夫和孽种,还会接受现在这个变成了怪物的你吗?” “看看你自己!你只是一堆由憎恨和痛苦拼凑起来的垃圾!” 伴随着恶毒的诅咒,一股带着“万首之塔”那充满了污染与扭曲气息的力量从“护士长”那残破的身体里轰然爆发,狠狠地刺入了苏沁那因为回忆而变得脆弱不堪的意识核心!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苏沁发出了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的惨叫。 那份刚刚才被唤醒的眷恋与悲伤在被这股恶毒的力量污染的瞬间,迅速地扭曲着,转化为了更深的绝望。 是啊……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是怪物……我永远都是怪物…… 既然回不去……那就……让所有的一切……都和我一起……永远地留在这片黑暗里吧! 轰——! 充满了自我毁灭倾向的精神能量从那片黑色的海啸之中轰然爆发! 整个正在崩溃的空间彻底地失去了控制。 “不好!” 一直在一旁“观剧”的黑言那优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凝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由记忆构成的“盆景”正在进行不可逆的自我坍缩!它似乎要将这里面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这个“外来者”,都彻底地埋葬!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那个还处于震惊中的陆月琦,那双纯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急切。 “最后的谢幕曲已经奏响了!笨蛋!快!用你那可悲的同情心,唱完这首摇篮曲!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得给这两个疯子陪葬!” 他稳住了因为能量反噬而摇摇欲坠的白语的身体,同时,一股强大的梦魇之力将陆月琦包裹,将她狠狠地推向了那片即将彻底引爆的能量风暴的中心! “快去!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本章完) 第52章 绝望的摇篮曲 第52章 绝望的摇篮曲 黑言的力量直接攥住了陆月琦的灵魂,将她从那片由黑暗与死寂构筑的庇护领域中狠狠地抛了出去。 风吗? 不对,那不是风。 那是整个世界分崩离析时发出的悲鸣。无数由破碎空间所形成的锋利碎片如同冰雹般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每一片都足以将一个普通的灵魂瞬间切割成无法拼凑的齑粉。 陆月琦感觉自己就像被投入了巨大的工业粉碎机中的一叶孤舟,渺小、无助,似乎随时都可能被那狂暴的能量洪流彻底撕碎。 她的视野被混沌的色彩所填满。 墙壁、地板、天板……所有具象的空间概念都在迅速地瓦解着。 她看到一幅画着太阳的涂鸦从墙上剥落,那太阳的“笑脸”在空中扭曲,逐渐扭曲成了一张无声呐喊的面孔向她咆哮,随即又被另一股狂暴的力量碾成了漫天的尘灰。 地面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从那缝隙里传出的是一段段来自不同病人的绝望记忆。 在这片正在坍缩的世界末日景象的中心,是那场属于两个“王”的战争。 那是一场原始的概念侵蚀。 “护士长”那臃肿的身体此时已经残破不堪,但从它体内所散发出的那股属于“万首之塔”的恶意却变得更加纯粹。 它像是无法被杀死的病毒,正不断地释放出由无数扭曲符文构成的黑色荆棘,试图缠绕、寄生和污染眼前这片由憎恨所构成的黑色海啸。 每一根荆棘都正在尽力地释放着诱人堕落的谎言——“你的丈夫早已忘了你”“你的孩子只是你臆想出的累赘”“放弃吧,成为‘塔’的一部分,你将获得永恒的安宁”。 而苏沁那由无尽恨意与悲伤构成的黑色海啸则用最直接的方式进行着反击。 苏沁的力量中没有复杂的规则,也没有精妙的技巧,她只有最原始的“吞噬”本能。黑暗的海啸每一次翻涌都会从“护士长”的身上硬生生撕扯下一大块由怨念和规则构成的“血肉”,然后将其彻底地吸收,化为壮大自身憎恨的养料。 她的咆哮声中充满了被背叛的妻子、失去孩子的母亲以及被无辜残害的病人的诅咒。 陆月琦的灵魂就在这两股庞大意志的夹缝之间,像被投向两颗星辰对撞核心的陨石,身不由己地坠落。 她想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反抗,却发现自己的“深寒”之力在这两股神仙打架般的能量风暴面前,渺小得如同暴风雨中的一朵小小浪。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她的每一个毛孔倒灌而入,几乎要将她那微弱的勇气彻底浇灭。 要死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吗…… 白语……他用自己的命为我创造出的机会……就要这样被我浪费掉了吗…… 不! 她的意识即将被无边的绝望所吞噬的刹那,白语苍白的脸以及他最后时刻充满了决然与托付的眼神,如同闪过黑夜的一道闪电,狠狠地劈在了她脑海中的混沌中! 我不能死! 我答应过他!我要把他带回去! 一股源自于守护和那份超越了感激的强大意志力从她看似脆弱的灵魂核心之中轰然爆发! 她强行在身体失控的下坠中稳住了自己的心神,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握住了那枚被她的冷汗浸得冰凉的银质挂坠盒。 当她的指尖与那冰冷的金属外壳接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暖流从挂坠盒上传来。 这是属于方恒对妻子的眷恋与守护,这份力量跨越了时间与空间来到了这片风暴的中心。 这份执着的情感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将试图侵蚀她理智的疯狂与憎恨都完全隔绝在外。 陆月琦感觉自己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在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她不再去看周围那些正在分崩离析的恐怖景象,也不再去理会那两个正在进行着惨烈厮杀的“王”。她的眼中只剩下了那片正在疯狂翻涌的黑色海啸的中心。 她知道苏沁就在那里。 那个被憎恨吞噬了灵魂的女人就在那里。 她缓缓地将挂坠盒举到了自己的胸前,然后轻轻地将那小巧的盒盖弹开。 嗡—— 一圈如同月光般皎洁的银白色光晕以那枚小小的挂坠盒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光芒并不耀眼,也不炽热,却带着充满了“爱”与“守护”的温暖力量。 它像一个温柔的怀抱,将陆月琦那渺小的身躯轻轻地包裹起来,为她在这片狂暴的能量风暴中撑开了一方安全的“圣域”。 那些呼啸而来的空间碎片在接触到这层光晕后,如同遇到了春雪遇上了骄阳,无声无息地消融成水。 两股充满了恶意的精神威压被这层光晕彻底隔绝在外。 正在疯狂翻涌的黑色海啸在感受到这股与它本质截然相反的力量时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在那片黑暗的中心,巨大的女人脸庞缓缓地转了过来,那两个不断流淌着黑色泪水的空洞“凝视”着陆月琦和她手中那枚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挂坠盒。 “那……是……” 充满了困惑与痛苦的声音从那巨脸的深处传来。 机会只有一次。 陆月琦闭上眼睛,将自己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到了那枚小小的挂坠盒之中。 她用自己的“共情”之力去感受那张泛黄的照片上所承载的记忆,去聆听那行秀丽的刻字背后所蕴含的深情。 一幕幕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电影般在她的脑海中缓缓流淌。 她“看”到了阳光明媚的午后,一个叫做方恒的年轻男人正有些笨拙地将这枚挂坠盒戴在了自己新婚妻子的脖子上。 她“听”到了温柔的摇篮曲,年轻的苏沁正抱着自己襁褓中的孩子,在洒满月光的窗前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哼唱。那歌声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和对新生儿最无私的爱。 陆月琦的眼角不知不觉地滑下了一行清泪。这份幸福与爱恋深深地打动着她。 她缓缓地张开嘴,循着从记忆深处浮现出的旋律用清晰温柔的声音在这片末日废墟之中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那不只是她的声音。 那更是来自苏沁自己的声音。 是她在那段幸福时光里为孩子所唱的摇篮曲。 这歌声通过挂坠盒的“共鸣”与陆月琦的“转述”,跨越了数十年的时光与生死的界限,在这片绝望的囚笼里再一次响起。 歌声很轻,很柔,像一阵拂过湖面的微风,却带着足以穿透一切憎恨与疯狂的奇异力量。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翻涌的黑色海啸猛地停滞了下来,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给击中了一样,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这……这是……” 巨大的脸庞上流露出了极度的震惊与痛苦。 “月儿……亮……窗前……静……” 陆月琦继续哼唱着,她的声音越来越稳定,越来越温柔。 她慢慢地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倾注了进去,她不再去当一个“转述者”,而是进一步地去与那份记忆共感,仿佛变成了那个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用自己的灵魂力量去安抚这个迷失在无尽痛苦中的可悲灵魂。 那片黑色的海啸开始剧烈地翻腾起来,充满了攻击性的狂暴力量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了那源自于内心深处的痛苦挣扎。 无数张属于其他病人的痛苦面孔开始从那片黑暗中浮现出来,他们发出无声的咆哮,似乎想要用自己的怨念来压制这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圣歌”。 而另一边,那个被苏沁吞噬了一半的“护士长”也感觉到了这致命的威胁。 “不!闭嘴!不准唱!” 瑶那恶毒的尖叫声从那片黑暗中传出,“杀了她!苏沁!你这个蠢货!她是在骗你!你的孩子早就死了!你的丈夫早就不要你了!杀了这个女人!然后我们一起成为‘塔’的一部分!毁灭他们!毁灭所有!” 瑶开始用恶毒的谎言去刺激苏沁那脆弱不堪的神经,试图将她重新拉回憎恨的深渊。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陆月琦没有理会瑶的诅咒,她的歌声没有丝毫的停歇。 现在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必须用这份干净的爱意去战胜那份被扭曲了的恨。 在摇篮曲的安抚与瑶的恶毒诅咒的反复拉扯下,苏沁庞大的意识体彻底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那片黑色的海啸时而化为滔天的巨浪,想要将陆月琦彻底吞噬;时而又化为一团不断向内收缩的黑雾,从中传出压抑的呜咽。 那张巨大的脸庞开始在狰狞的憎恨与悲伤的泪水之间不断地切换。 “杀了你……不……我的孩子……” “回家……我回不去了……杀了你们所有人……” 看到这一幕,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黑言轻轻咂了咂嘴,纯黑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凝重。 最危险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一个被逼到了极限的强大意识体,如果它的核心逻辑发生冲突而无法调和,那么最终的结果将会只有一个——自毁。 它会像一颗不稳定的超新星一样,将自己所有的能量在一瞬间彻底引爆,将这片坍缩的空间连同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彻底地化为虚无! 而陆月琦,这个试图用自己微弱的歌声去平息这场海啸的女孩,她所处的位置无疑会让她成为第一个被炸得粉身碎骨的人。 “该死……真是个不省心的丫头。” 黑言低声咒骂了一句。他的手已经悄悄地抬起,一股混沌的梦魇之力开始在他的掌心凝聚。 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一旦情况失控,他只能选择放弃这个世界与陆月琦,强行带着白语的灵魂碎片从这场大爆炸中撕开一道裂缝逃离。 至于那个女孩……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月琦那清澈温柔的歌声也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句。 “……爸爸的手……为你……挡风雨……” 当“爸爸”这两个字从她的口中清晰地唱出的瞬间,那枚在她胸前的银质挂坠盒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 在那片刺目的银光之中,一个高大而又模糊的男人虚影缓缓地从那挂坠盒中浮现。 他看不清面容,但他的身上却带着属于丈夫和父亲的守护气息。 方恒! 他伸出手,穿过了时空的边界,穿过了生与死的界限,穿过了那片翻涌的黑色海啸,温柔地抚摸向那张因为无尽痛苦与憎恨而扭曲的巨脸。 “阿沁……” 一声充满了爱恋与歉疚的叹息从那虚影的口中传出。 “抱歉……我来晚了……” “我来……接你和孩子……回家了……” 轰—— 由憎恨构成的黑色海啸被这迟到了数十年的温柔彻底地击溃了。 它不再挣扎,不再咆哮,而是如同退潮般迅速地向内收缩。 最终所有的黑暗都消失了。 只留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病号服的年轻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由光芒构成的婴儿虚影,正泪流满面地站在那里。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同样是虚影的男人,脸上逐渐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委屈与思念的笑容。 “方恒……” 她伸出手与那只穿越了时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然而,就在这一家三口即将得到这迟来的团聚的瞬间,异变再次发生。 “咯咯咯……想走?没那么容易!” 瑶那恶毒的诅咒再次响起! 只见那具被啃噬得只剩下半边身体的“护士长”突然从那片正在消散的黑暗中猛地窜出! 它那只由注射器构成的金属手臂上,所有的针筒都开始向着一点凝聚闪烁着不祥光泽的墨绿色能量,如同一支离弦的毒箭,狠狠地刺向了苏沁那毫无防备的后心! 它要在这最后一刻将苏沁的灵魂彻底污染,将一切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还有点咳嗽,但感觉最近应该病能好啦 (本章完) 第53章 爱与憎恨的交响诗 第53章 爱与憎恨的交响诗 时间似乎在一瞬间被无限地拉长了。 瑶的最后一击凝聚了她作为“万首之塔”代行者核心的污染之力。 由无数注射器构成的金属手臂像是一条从更高维度探出的毒蛇,蛇的尖牙之上淬满了足以将任何情感都瞬间腐化为恶毒诅咒的剧毒。 它的目标是苏沁灵魂之中那份刚刚才被唤醒的“爱”。它要当着方恒的虚影和那个还在哼唱着摇篮曲的女孩的面,将这份来之不易的救赎彻底地撕碎,然后,欣赏他们所有人脸上那由希望转为绝望的表情。 这才是瑶最钟爱的艺术。 那抹致命的墨绿色光点在陆月琦的瞳孔中被迅速地放大。 她的身体因为目睹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而僵住,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任何的反应都来不及做出,就那么傻站在原地。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毒箭即将穿透眼前那个刚刚才从无尽憎恨中挣脱出来的可悲女人的后心。 然而,就在那毒箭距离苏沁的灵魂仅有分毫之差之时,一道冰蓝色的屏障携带着宁静与悲伤在苏沁的身后骤然展开! 那壁垒像是一片被冻结的湖面,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湖面之下那正在缓缓流淌的悲伤。 是陆月琦! 在目睹这恶意的最后一刻,她那被恐惧所麻痹的身体竟然超越了大脑的指令,完全凭借着源自于守护的本能,将自己体内所有的“深寒”之力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挡住。 她只知道,她不能让这份迟到了数十年的团聚在自己的眼前被再次摧毁。 “叮——” 一声仿佛冰晶碎裂般的清脆声响。 充满了污染之力的毒箭与陆月琦晶莹剔透的“深寒”屏障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对冲。 那是一场无声的交锋。 那抹墨绿色的剧毒能量如同滴入清水中的一滴墨汁,疯狂地侵蚀那片冰蓝色的湖面。 无数扭曲的符文在攀上冰面后疯狂地蔓延,所过之处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黑色裂痕。 而那片冰蓝色的湖面则用它的“宁静”不断地将那些入侵的恶意冻结与净化。 源自于陆月琦内心深处的同情与悲悯化为了一股股冰冷的寒流,不断地修复着那些即将破碎的裂痕。 污染与净化。 扭曲与宁静。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使局面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噗!” 陆月琦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强行维持住冰墙使得她的精神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疯狂地消耗。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架在两块巨大的磨盘之间被反复地撕扯。大脑中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剧痛,眼前的景物也开始变得天旋地转。 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那冰蓝色的屏障之上,黑色的裂痕蔓延得越来越快,眼看就要彻底地崩溃。 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一只温暖的手突然从她的身后伸出,轻轻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苏沁。 她在看到这个渺小的人类女孩竟然为了保护自己而奋不顾身时,那双流淌着黑色泪水的空洞眼眸里闪过了复杂的情感。 有震惊,有感动,还有被救赎的释然。 一股庞大的精神能量从她的手掌中缓缓地注入了陆月琦那即将枯竭的身体之中。 那股能量不再是憎恨,它带着属于母亲的“守护”和属于妻子的“眷恋”。 得到了这股力量的支援,即将破碎的冰蓝色屏障在一瞬间光芒大盛! 那冰冷的寒意之中融入了一份属于家的温暖。那份宁静的悲伤之中也增添了一份为了守护所爱之人而绝不退缩的坚韧。 “咔嚓——” 冰蓝色的光芒逐渐压倒了邪异的墨绿。 毒箭连同那只金属手臂在融合了“深寒”与“守护”的强大力量面前被彻底地冻结,最终,如同被敲碎的玻璃般寸寸断裂,化为了漫天的光点消散在了空气中。 “不……不可能……” 瑶的残余意志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了不甘与难以置信的尖叫。它无法理解自己那源自于“塔”的上位力量为何会败给这些在它看来无比可笑的凡人“情感”。 “因为……你根本不懂。” 苏沁的声音缓缓响起,这一次,她的声音里不再带有丝毫的憎恨与疯狂,只剩下看透一切的平静与悲悯。 “你只懂得窃取和污染,却永远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拥有’。” 她转过头去,不再看那具正在彻底消散的“护士长”残骸,而是将自己那温柔的目光投向了那个正抱着婴儿虚影,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的丈夫的虚影。 “方恒……” “阿沁……” 两个被折磨了数十年的灵魂终于在这片正在崩溃的废墟之中得到了最后的相拥。 苏沁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庞大的精神能量正在以平和的方式迅速地消散。 她没有选择复仇,也没有选择留恋,而是选择了真正的“安息”。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因为脱力而瘫坐在地上的女孩,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感激与解脱的微笑。 她与她的丈夫和孩子一起化作了漫天如同萤火虫般的温暖光点,温柔地消散在了这片黑暗的囚笼之中。 随着苏沁这个“第二个王”的自我消散以及瑶的“王座”被黑言所收录,这座巨大的记忆囚笼终于失去了核心的支撑点。 整个世界的崩溃进入了不可逆的最后阶段。 “轰隆隆——” 天板上,巨大的石块开始成片成片地砸落。地面上,那些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同巨兽的嘴巴般疯狂地张开,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四周的墙壁也如同被风化的沙堡一般轰然倒塌。 末日在这片空间中降临了。 “干得不错,小姑娘。” 黑言那优雅的咏叹调在陆月琦的耳边响起。他已经化为了一个独立的实体,搀扶着白语那摇摇欲坠的身体,缓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那双纯黑的眼眸里带着对刚才那场“演出”的满意神情。 “你用你那可悲的同情心,成功地为我们所有人争取到了最后的一线生机。现在……” 他的目光投向了这片即将归于一片虚无的世界,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疯狂与挑战的笑容。 “……是时候该退场了。” 他猛地将白语的身体扛在了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则一把抓住了陆月琦的胳膊。 “抓稳了。接下来的旅程,可能会有点……颠簸。”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梦魇之力从他的体内轰然爆发! 那不再是单纯的黑暗,那是一种连黑暗本身都要为之退避的虚无。 黑言的身后,那本巨大的古书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它并非是为了“收录”,而是为了“撕裂”! 就像撕开万古静默之墟的空间一样,他要撕开这片空间! 书页疯狂地翻动着,最终,停在了某一页之上。 那一页是空白的。 黑言伸出自己那只空着的手,用指尖蘸了一点从白语嘴角溢出的尚带着一丝温度的鲜血。 他用这滴混合了白语与他自身本源之力的鲜血为染料,在那张空白的书页上画下了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符文。 那符文像是一把钥匙,一把可以强行打开任何“牢笼”的万能钥匙。 “以破碎之魂为引,以本源之墨为契。于此方寂灭之地,开辟……归乡之途!” 他用古老而威严的咏叹调念出了属于自己的“规则”。 “嗡——” 画着血色符文的书页在一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刺穿虚妄的强光! 强光之中,他们面前那片正在坍缩的空间竟被这股霸道得不讲任何道理的力量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不规则的裂口! 裂口的另一端不再是这座精神病院的任何一个角落。 那里是现实世界。 是那间一队众人正在焦急等待的儿童活动室! “走!” 黑言低吼一声,不再有任何的犹豫,一手扛着白语,另一手拖着陆月琦,纵身跃入了那道正在飞速闭合的空间裂口之中! 就在他们冲出裂口的瞬间,身后那座囚禁了上百个痛苦灵魂数十年的记忆囚笼,那座由疯狂的科学家、被污染的圣女以及被憎恨吞噬的母亲共同构筑的人间地狱,终于在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中彻底地湮灭,最终归于一片永恒的虚无。 …… 现实世界,安陵精神病院,儿童活动室。 安牧、莫飞和兰策正背靠着背,围成了一个标准的三角防御阵型,三人神情凝重地注视着眼前那副巨大的壁画。 自从白语和陆月琦相继被吸入画中之后,整个活动室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那些由颜料构成的怪物不再攻击,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像一尊尊邪异的雕塑。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之下正酝酿着一场他们无法想象的风暴。 兰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战术平板。屏幕上代表着陆月琦生命体征和精神污染指数的曲线,正在以一种极其夸张的幅度疯狂地跳动着,像是在坐过山车。 有好几次,那代表着污染指数的红色警戒线都已经飙升到了90%以上,吓得他几乎要按照安牧的指令强行切断精神链接。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他从那混乱的数据之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却异常坚韧的“希望”。 “队长……陆月琦她……还在坚持……”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安牧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武器,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那张坚毅的脸上写满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煎熬。他既要担心画中两名队员的安危,又要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突发状况。 时间从未如此的漫长。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眼前那副巨大的壁画毫无征兆地剧烈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三人惊骇的注视下,一道不规则的空间裂口凭空出现在了壁画的正中央。 “戒备!”安牧的声音瞬间响起。 下一秒,三道狼狈不堪的身影从那道裂口中接二连三地摔了出来。 最先出来的,是一个浑身被黑暗所包裹的身影,他的身上散发着令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怖气息。他肩上还扛着一个早已昏迷不醒的青年。 是白语!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同样精神萎靡且脸色惨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女孩。 是陆月琦! 他们回来了! 莫飞和安牧在看到白语那副惨状时,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要冲上去。 但兰策却一把拦住了他们。 “等等!那个……那个是……”他指着那个被黑暗包裹的身影,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黑言在冲出裂口后似乎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他身上那股庞大的梦魇之力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收回到了白语的体内。 白语的身体软软地滑落,被紧跟其后的陆月琦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地抱住才没有摔倒在地。 那道空间裂口在他们出来后迅速地闭合,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眼前那副巨大的壁画在失去了所有能量支撑后,上面的颜料开始迅速地褪色,最终化为了一墙的灰白,只留下一片斑驳的痕迹。 这个s级的“深层精神恶魇”以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方式被彻底解决了。 “白语!” 莫飞再也无法抑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从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的陆月琦怀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白语那冰冷得几乎没有一丝温度的身体。 “兰策!快!看看他怎么样了!”安牧也冲了过来,声音里充满了急切。 兰策也立刻走上前,将一个便携式的生命体征监测仪贴在了白语的手腕上。 屏幕上一连串代表着“极度危险”的红色警报疯狂地闪烁起来。 “心跳45,血压60/30,体温低于35摄氏度……精神能量……几乎为零!他的灵魂……他的灵魂正在消散!队长!我们必须立刻返回总部!再晚一点……就真的来不及了!” 兰策的声音里几乎是带上了哭腔。 (本章完) 第54章 归来和锚点 第54章 归来和锚点 引擎的咆哮声被撕裂的风声彻底吞噬,特制的黑色作战车如同一支离弦的黑色箭矢,在通往恶梦调查局总部的专用通道内疯狂地疾驰。 车窗外的景物模糊成了一片流动的光带,冰冷的金属车厢内,气氛凝固得如同坚冰,氛围沉重得让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生命体征持续下降!心率38、35、32!血压50/20!精神能量反应……正在逸散!该死!我们正在慢慢失去他!” 兰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与平稳,建立在数据与逻辑之上的理性在战术平板上那一连串断崖式下跌的红色数据面前被彻底击碎。 他的额头因为焦急而流下了一滴滴汗珠,他的双手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跳跃,试图通过车载的应急维生系统进行干预。 可惜的是,所有的努力都像是泥牛入海,屏幕上代表着白语生命核心的能量光点正在以不可逆的姿态迅速地黯淡下去。 “开快点!再开快点!” 莫飞魁梧的身躯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躺在中央急救担架上的白语,口中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如同哭泣的小兽。 他不敢上前,他怕自己那不受控制的颤抖会影响到兰策的操作,他更怕自己一伸手,触碰到的会是一具正在迅速变冷的身体。 这个身高接近两米,能用战斧劈开恶魇的男人,此刻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只能用无力的咆哮声来宣泄自己心中几乎要将他撑爆的恐惧。 安牧坐在驾驶位上,永远如同磐石般坚毅的脸此刻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他没有说话,只是又将油门踩了踩。发动机因为超负荷运转而发出的不堪重负的悲鸣,与他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自责与痛苦交织在一起。 他是队长,是他批准了这次行动,他是所有人最坚实的后盾,但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得力的队员在他眼前一点一点地走向死亡。 而陆月琦则呆呆地坐在离担架最远的位置,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世界在冲出那道空间裂隙的瞬间便已经失去了色彩。她看着那个为了救自己而将灵魂都燃烧殆尽的男人,看着他那张比雪还要苍白的脸,看着他嘴角那抹尚未干涸的殷红血迹,看着他那双紧闭着的双眼……巨大的愧疚与心痛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是她。 如果不是她鲁莽地闯进去,如果不是她惊动了那个怪物……白语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了,已经可以成为他的助力,但到头来她依旧是那个需要他用生命去保护的累赘。 “吱——!” 伴随着一阵轮胎摩擦声,作战车以近乎于漂移的姿态冲入了调查局总部的地下机库。车门尚未完全停稳,早已等候在此的数名穿着白色无菌防护服的医疗人员便推着一台悬浮式急救床冲了上来。 “伤员情况!”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银丝边眼镜,气质沉静知性,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的胸牌上写着她的名字和职位——林岚,灵魂工程学首席研究员。 “白语!s级任务中遭受‘概念性’精神冲击,灵魂本源严重受损,目前正在逸散!”安牧快速跳下车,用简洁的语言快速地报告着情况。 林岚的眼神一凛,快步走到担架旁,将一个造型奇特的类似于听诊器的仪器贴在了白语的胸口。 仪器末端的小屏幕上,一连串代表着灵魂波形的数据流飞速地划过,但那波形却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该死……是‘本源排斥’反应。”林岚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快!送去‘静滞之泉’!立刻准备‘灵魂黏合剂’第七号方案!快!” 医疗人员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将白语的身体转移到悬浮急救床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医疗区内部冲去。 一队众人紧随其后,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恶梦调查局的医疗区,被内部人员称为“灵魂修理厂”。这里没有普通医院里那刺鼻的消毒水味,而是类似于臭氧和某种能量水晶混合的独特气息。 走廊两侧则是一间间由特殊合金打造的“静滞舱”,舱体上铭刻着复杂的符文。 白语被直接送入了位于核心区域的“静滞之泉”。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房间的中央有一个向下凹陷的池子,池子里盛满了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粘稠液体。那是由高纯度的精神能量与多种稀有材料调和而成的“灵魂稳定液”,对于修复受损的精神体有着奇效。 隔着一层厚厚的观察窗,一队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白语的身体被缓缓地浸入那片银白色的光池之中。各种各样的监测仪器被连接到他的身上,将他的生命状态以数据形式呈现在了观察室的巨大屏幕之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手术室的红灯熄灭,一脸疲惫的林岚从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样?林博士!老白他怎么样了?”莫飞第一个冲了上去,身躯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颤抖。 林岚摘下眼镜,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感:“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我们暂时用‘静滞之泉’稳住了他灵魂逸散的速度,但是……但是这治标不治本。” “什么意思?”安牧沉声问道。 “意思是,问题不在我们,而在他自己。”林岚重新戴上眼镜,调出了主屏幕上的一组复杂的三维模型,“这是我们刚刚扫描出的白语的灵魂结构图。你们看,这些密密麻麻的裂痕,就是一年前那次事件留下的旧伤。而这些旧伤,一直以来都是依靠他体内那个名为‘黑言’的梦魇的力量才勉强地‘黏合’在一起的。打个比方,他就是一个破碎的瓷器,但用胶水粘了起来,虽然外表看起来完整,但内部结构依旧脆弱不堪。” 她指着模型上正在不断闪烁着红色警报的区域,那里的裂痕密集得如同蛛网。 “这次在安陵精神病院,他为了保护你们过度地借用了‘黑言’的力量,这种行为对于他现在的灵魂状态来说,相当于让一个本就破碎的瓷器从内部承受了一次数百公斤的重击。那些被勉强黏合起来的旧伤再一次全面崩裂了。”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林岚的语气变得愈发凝重,“最致命的是,白语自己的‘意志’似乎也因为这次重创而彻底地……放弃了。” “放弃?”兰策皱起了眉头,“这不符合逻辑。求生是所有智慧生命的本能。” “但对于一个已经‘死’过一次,并且常年承受着灵魂撕裂之苦的人来说,或许……彻底的安息,才是一种更具诱惑力的解脱。”林岚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悲悯,“他的灵魂正在主动地排斥‘黑言’的力量和我们注入的稳定液,排斥一切试图将他拉回来的外力。他的潜意识正在告诉我们——他不想再‘活’下去了。他想让自己这件破碎的艺术品彻底地归于尘土。” 林岚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碎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如果连白语自己都放弃了,那他们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不……不会的……”莫飞失神地向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的眼眶第一次红了,“那个家伙……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会放弃……” 安牧的拳头死死地攥着,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肉里,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就在这片被绝望所笼罩的死寂之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 是陆月琦。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却异常坚定的。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林岚的面前,那双因为哭泣而红肿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簇不愿熄灭的火焰。 “求求你,林博士……无论是什么方法,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林岚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看着她那份倔强的执着,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办法……或许还有一个。但这只是一个停留在理论阶段的方案……而且从未经过任何临床实验的,成功率甚至可能不足一成的……” “别说一成!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试!”安牧的声音斩钉截铁。 林岚点了点头,她将屏幕上的三维模型切换成了一张类似于星图的能量链接图。 “既然白语的灵魂正在主动地切断与内部的链接,那么我们就只能从外部为他强行建立一个新的他无法抗拒的链接。一个能将他强行拉回现实的……‘精神之锚’。” “精神之锚?” “对。”林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需要找到一个与白语有着极深羁绊,并且自身也拥有强大精神能量的‘坐标’。然后通过‘灵魂共振仪’,将这个‘坐标’的意识与白语那即将消散的潜意识进行深度链接。简单来说,就是派一个人进入他那片即将归于死寂的灵魂之海,找到他那盏即将熄灭的‘灯’,然后用自己的意志和情感作为灯油,重新将它点燃。” “这个方案的危险性极高。”林岚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对于作为‘锚点’的人来说,这无异于一场不设防的灵魂之旅。你将会直面一个濒死者灵魂之海中的绝望与虚无。一旦你的意志不够坚定,或者你们之间的‘羁绊’不够深刻,那么你的意识很可能会被那片虚无彻底吞噬,永远地迷失在里面,变成一个和白语一样的植物人。甚至……会更糟……” 观察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个方案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安牧和莫飞虽然与白语羁绊深厚,但他们的精神能量属性与白语并不兼容,强行链接只会被瞬间弹开。兰策的理性思维在纯粹的情感世界里根本无法作为“灯油”。 唯一的,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我来。” 陆月琦没有丝毫的犹豫,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坚决。 “不行!”安牧和莫飞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吼了出来。 “白语已经这样了!我们不能再让你去冒险!”莫飞的态度异常坚决。 “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陆月琦缓缓地转过身,迎上众人复杂的目光,那张漂亮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根本不会强行借用那股力量。这是我欠他的……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她看向林岚,眼神坚定:“而且,我也是精神属性的‘入梦者’。我的精神能量是和他相同的……他救过我那么多次,他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也给了我反抗的勇气……” “林博士,开始吧。我们没有时间了。” 林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个女孩说的是对的。 …… 半小时后,另一间精密的纯白色房间里。 陆月琦躺在一个类似于核磁共振仪的巨大环形仪器之中。她的头上戴着一个布满了微型传感器的银白色头盔,双手的手腕上连接着数根传输能量的导线。在她旁边的另一个仪器上,躺着的刚从“静滞之泉”里被转移出来的白语。 “准备好了吗?”林岚的声音通过房间的广播系统传来,“一旦你感觉到任何无法承受的痛苦,或者迷失了方向,就立刻在心中默念三遍‘终止’,我们会强行将你的意识拉回来。” “我准备好了。”陆月琦闭上眼睛,轻声回答道。 “好。‘精神之锚’链接程序……启动。” 嗡——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嗡鸣声,一股冰冷的能量流从头盔上传来,缓缓地注入了她的意识深处。 眼前的黑暗开始旋转,像是一个被开启了的巨大漩涡。 巨大的吸力传来,将她的意识从身体里猛地抽离,狠狠地拽入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天旋地转。 当陆月琦的意识再次恢复稳定时,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片诡异的空间之中。 这里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海洋。海面上没有任何波澜,死寂得像是一面巨大的黑色镜子。 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来自于万年冻土的虚无气息。在这片黑色的海洋之上漂浮着无数如同镜子碎片般的结晶体。 每一块结晶体里都封存着一段属于白语的破碎记忆。 有的碎片里,是一个年幼的男孩正独自坐在秋千上;有的碎片里,是一个身穿调查局制服的青年,正冷静地扣动扳机;还有的碎片里,是他站在落水村的祠堂前,那萧索而又坚定的背影…… 这里,就是白语那正在走向寂灭的灵魂之海。 陆月琦的意识体漂浮在这片充满了悲伤与破碎的海洋之上,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能感觉到一股源自于这片海洋最深处的引力,那股引力正在不断地拉扯着自己的灵魂,试图将她也拖入那片永恒的死寂之中。 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在心中构建起自己的“精神之锚” “白语!” 她尝试着呼唤,但是在这片无边无垠的虚无之海里,她的声音无法传递出分毫,只能在自己的意识里形成一阵空洞的回响。 但她很清楚她必须下去。 她必须潜入这片由绝望与放弃所构成的海洋的最深处,去找到那个主动选择沉沦的灵魂。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再有任何的犹豫,将自己的意识体一头扎进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色海洋之中。 (本章完) 第55章 虚无之海与塔之影 第55章 虚无之海与塔之影 坠落。 不同于从高空掉落的下坠感,没有风声,没有失重感,只有灵魂被不断地向下挤压的沉重与窒息。 当陆月琦的意识体完全没入那片黑色的海洋时,她才真正地理解了林岚口中那“极度的危险”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片海洋是由无数个破碎的记忆残片被强行碾碎后混合在一起形成的“意识原浆”。 冰冷、绝望、痛苦、疲惫、孤独…… 这些负面情绪如同拥有了生命的海藻,从四面八方向着她疯狂地缠绕而来,试图钻入她灵魂的每一个缝隙,将她拖入海底,永远成为这片海洋的一部分。 一幕幕诡谲扭曲的画面伴随着白语的记忆开始在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播放着。 她“看”到了能抹除一切存在意义的灰色静默之墟,感受到了连灵魂都会被遗忘的终极恐惧。 她“看”到了一具破碎得如同被摔在地上的瓷娃娃般的身体,正被一双优雅冰冷的黑暗之手用一根根黑色丝线串联起来,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一片一片地重新缝合在一起。 她“看”到了无数个不眠的夜晚,白语独自一人坐在宿舍的窗前,承受着灵魂深处传来的那如同潮汐般永不停歇的痛楚…… 这些充满了痛苦的记忆洪流几乎要将她彻底冲垮。 陆月琦在自己的意识深处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她就像一个最顽强的潜水员,在这片深不见底的海洋中一寸一寸地向着更深处下潜。 她不知道自己下潜了多久。在这里,时间的概念已然失去了意义。 就在她的意志即将被无边的压力压垮时,带着一丝慵懒与不悦的声音突兀地在她意识的侧后方响了起来。 “让我看看……一位不请自来的访客。” 陆月琦一惊,艰难地转过了头。 只见在她的不远处,一个身穿考究黑色礼服的身影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他的面容与白语有七分相似,却更加邪魅与高傲。他的心脏位置有个深不见底的空洞正缓缓地旋转着,仿佛一个通往另一个宇宙的微缩黑洞。 是黑言。 但此刻的他与之前在安陵精神病院里那个言出法随的“神”截然不同。他的身影显得有些虚幻和不稳定,仿佛随时都可能消散在这片黑暗的海洋之中。 “你……”陆月琦摆出了戒备的姿势。 “嘘……小姑娘,别那么紧张。”黑言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自己那没有血色的嘴唇上轻轻一点,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在这片属于他的意识之海里,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都只会加速我们所有人的‘溶解’。你应该庆幸,这里是我的‘画室’,也是他的‘囚笼’。否则,以你那点微不足道的精神力,在接触到这片海洋的瞬间,就已经被彻底地同化成一滴无意义的颜料了。” 他的语气依旧充满了与生俱来的高傲,但陆月琦却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隐藏得极深的虚弱。 白语的灵魂正在主动地排斥他。 在这片白语的潜意识最底层,黑言的力量同样受到了极大的压制。他们两个就像被锁链死死地绑在一起,正一同坠向“死亡”的深渊。 “白语在哪里?”陆月琦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直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黑言那双纯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他伸出手,指向了这片海洋黑暗的底部。 “喏,就在那儿。”他的语气像是在介绍一件即将被拍卖的艺术品,“那个无可救药的家伙,正满心欢喜地去拥抱着他所追求的‘宁静’呢。我尝试过将他拉回来,但他就像一个铁了心要自杀的人,我越是用力,他那该死的锁链就勒得越紧。嘁……真是……一件麻烦的‘藏品’啊。” 陆月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尽头,她看到了一点风中残烛般的白色光点,那光点像一颗摇摇欲坠的星辰,似乎随时会熄灭。 那就是白语的意识核心。 就在光点的下方,一片更加黑暗与不祥的巨大阴影正在缓缓地蠕动着。 那阴影的轮廓是一座由无数扭曲的手臂和眼睛所堆迭而成的宏伟高塔! 万首之塔! “看到了吗?”黑言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厌恶,“那可真是个令人作呕的‘赝品’,那个拙劣的‘模仿者’,它也感觉到了这里有一件即将‘无主’的完美素材。它正在用它那肮脏的触手,试图将我的‘藏品’从我的画室里偷走!它想把我的‘藏品’变成它那座垃圾堆上的一块新砖!” 陆月琦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瞬间明白了过来。 白语手背上那个“漩涡之眼”的印记在白语的意志力降到最低时变成了一个无法关闭的“后门”。万首之塔的意志正通过这个后门不断地渗透进来,试图将白语的灵魂拖入它那永恒的绝望囚笼! 如果说,单纯的灵魂消散是死亡,那么,被万首之塔所吸收就是一种比死亡更恐怖的永恒折磨。 “所以嘛,小姑娘……”黑言缓缓地转过头,那双纯黑的眼眸第一次正视她,“现在,你明白你自己的处境了吗?你不是来当救世主的。你只是一个……或许能让那个一心求死的笨蛋在被彻底拖进粪坑前,稍微改变一下下坠方向的……最后一块小石子。” “我该怎么做?”陆月琦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退缩。 黑言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很简单。去,到他身边去。然后用你那可悲的、属于凡人的、充满了羁绊与情感的‘噪音’,去污染他那该死的宁静,把他狠狠地吵醒。让他想起来,外面还有一个会为他哭泣的笨蛋在等着他。让他想起来,他那份所谓的‘解脱’,对于别人来说,是一种多么自私的‘背叛’。” “去吧。让我看看,是你们凡人那廉价的‘爱’更坚韧,还是那座塔所给予的永恒更具诱惑力。” 说完,黑言的身影便缓缓地变淡,直到重新融入周围那片粘稠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陆月琦看了一会黑言消失的位置,他虽然嘴上说得刻薄,但实际上已经为自己指明了唯一的道路。 她不再有任何的犹豫,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都凝聚了起来,奋力地摆动着自己的“四肢”,像一条拼尽全力洄游的鱼,朝着那片海洋的最深处,朝着那点即将被黑暗与塔影所吞噬的微弱光芒,奋不顾身地游了过去。 越是向下,来自“塔”的恶意就越是强大。 无数充满了诱惑与诅咒的声音开始在她的耳边响起。 “放弃吧……这里才是最终的归宿……” “看到他了吗?他已经选择了我们……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来吧,登上塔顶……你和他……将永远地在一起……” 陆月琦死死地守着自己的心神,对这些魔音置若罔闻。她的眼中只有那一点越来越近的微弱光芒。 终于,她穿过了那层由塔影所构成的无形屏障,抵达了这片虚无之海的最底部。 她来到了那点光芒的面前。 光芒的内部是一个蜷缩着的白色人影。他就像一个回到了母亲子宫里的婴儿,将自己与外界的一切都彻底隔绝,沉浸在原始的安宁之中。 “白语!” 陆月琦伸出自己那由意识构成的半透明手,小心翼翼地摸向那团包裹着他的光芒。 在她的指尖与光芒接触的瞬间,一股深入骨髓的悲伤与疲惫瞬间涌入了她的心底。 “……好累……” “……就这样……结束吧……” “……终于……可以……休息了……” 那是白语内心深处的声音。 “白语……” 陆月琦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在这片冰冷的意识之海里化为了一颗颗散发着微光的水晶,缓缓地飘落。 任何大道理在此刻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她缓缓地伸出双臂,用自己的灵魂温柔地从背后拥抱住了那团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意识核心。 她将自己与他之间所有的记忆与羁绊都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去。 她让他看到了,第一次在自己那间漆黑的屋子里,他如同天神般降临,将自己从恶鬼的爪下救出的身影。 她让他听到了,在玩具工厂里,他那句冷静而又充满了力量的“别怕,我就在你边上”。 她让他感受到了,在安陵精神病院里,当他被困在“表世界”,而自己在“里世界”时,那份隔着镜子却依旧能感受到的安心感,独属于他的安心感。 “你这个骗子……” 陆月琦将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贴在那团温暖的光芒之上,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说过……你会保护我的……” “你说过……让我不要害怕……” “可是现在……你却要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你知不知道……没有你……我有多害怕……” “你救了我那么多次……这一次……换我来救你好不好?” “白语……求求你……跟我回家……” 不掺杂任何杂质的依赖与祈求像一把钥匙撬开了一直紧锁着的心门。 包裹着白语意识核心的光芒在被她拥抱住的瞬间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那光芒不再是向内收敛,而是开始试探性地缓缓向外扩散。 一股充满了歉疚与不舍的情绪从那光芒的深处轻轻地回应了她。 就在这时,那片盘踞在下方的巨大塔影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猎物”即将被夺走。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的吸力从那塔影的深处轰然爆发,化为一条条由恶意构成的黑色锁链,死死地缠绕住了那团刚刚才燃起一丝生机的光芒,要将他再次拖回深渊! “不准走!” 陆月琦发出一声倔强的呐喊。她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死死地抱住那团光芒,用自己渺小的身躯与庞大得如同神祇般的塔影进行着一场最原始的拔河。 “他是我的!你不准把他带走!” …… 现实世界,医疗室。 “嘀嘀嘀!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彻了整个房间。 “博士!病人的灵魂波动正在被一股不明的外来力量强行拉扯!我们的稳定液……正在失效!”一名研究员惊慌地报告道。 “加大能量输出!”林岚的脸色无比凝重,“稳住他!绝对要支撑住他的基础生理状态!” 而在另一边,陆月琦的身体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的各项生理指标都开始出现危险的波动。 “队长!陆月琦的精神力消耗已经超过了临界值!再这样下去,她的意识会先一步崩溃的!”兰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安牧和莫飞死死地盯着那两台仪器,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监测着白语生命体征的仪器上,原本已经微弱得近乎于直线的心电图突然有力地向上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那颗已经放弃了跳动的心脏,在另一个世界那场无声的拔河之中,在那个女孩不顾一切的呼唤之下,终于重新开始了它的工作。 伴随着心脏的复苏,源自于生命本源的求生意志终于从那片死寂的灵魂之海的最深处重新燃起! 被黑色锁链死死缠绕的光球在一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 “滚开!” 一个充满了无尽疲惫的意志从那光芒的中心苏醒! 那些由塔影构成的黑色锁链,在白语的意志力的突然反击之下,被一根一根地狠狠挣断! 意识之海里,那巨大的塔影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最终缓缓地沉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暂时退去。 危机解除了。 那团重新获得了自由的光芒缓缓地转了过来,与那个依旧紧紧抱着自己的泪流满面的女孩轻轻地碰在了一起。 “笨蛋……” 一个充满了歉疚与暖意的声音在陆月琦的意识深处响起。 “谢谢你……来接我回家。” …… 不知过了多久。 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中,白语缓缓地睁开了他那双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医疗室那熟悉的天板。 他回来了。 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子,看到安牧、莫飞和兰策,他们三人正一脸疲惫地围在他的床边,看到他醒后喜悦瞬间覆盖了所有的情绪。 “终于……终于醒了……”莫飞的眼眶通红,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白语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想要去触碰一下这些熟悉的面孔。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背上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原本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漩涡之眼”的印记竟然变得比之前要更清晰。 而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正通过这个印记,从一个遥远得无法想象的维度,牢牢地锁定了自己。 那视线仿佛在对他说—— “我找到你了。” 万首之塔的调查,从这一刻起,不再是他们主动去寻找线索。 而是……塔,主动找上了他们。 谢谢天下仅有q冷月无双的月票! 感觉身体好多了,但是咳嗽一直不好,晚上还老是咳醒(つ﹏<。) (本章完) 第56章 余烬与新生 第56章 余烬与新生 又是几天的昏睡…… 意识像是沉入冰海的顽石,在经历了一段漫长的下坠旅程后,终于触碰到了现实世界的坚硬池底。 一道光缓缓降临在了眼前。 那是一道来自医疗舱的柔和白光,透过眼皮,慢慢地刺入他的意识之海中。 白语的眼睫毛如同被露水打湿的蝶翼,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为这间被担忧笼罩了多日的房间拉开了一道窗帘。 “动了!他动了!眼睫毛动了!” 莫飞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沙哑而显得有些破音,这是白语意识逐渐清醒后听到的第一种“噪音”。这噪音粗鲁、聒噪,却又带着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紧接着是兰策冷静的声音,但此刻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生命体征正在回升!心率48、55、63!血压正在脱离危险阈值!灵魂能量逸散彻底停止了!他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 白语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感觉自己的眼皮沉重得如同被灌满了水银。 映入眼帘的是医疗区的纯白色合金天板,以及那几张因为担忧而彻夜未眠的熟悉面孔,他们的脸显得有些憔悴,但此刻却个个都带着狂喜。 安牧脸上紧绷了几个日夜的肌肉线条也终于柔和了下来,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口气息仿佛带走了积压数日的重担,让他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不少。 莫飞通红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泪水,他正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拳头,才没有让自己这个一米九五的壮汉当场哭出声来。 而兰策则在确认了所有数据都趋于稳定后,整个人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靠在身后的仪器上,用手撑住了自己那副险些滑落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里是无法用数据来量化的如释重负。 我……回来了…… 白语的嘴唇微微翕动,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干涸得像是被撒哈拉的狂风吹拂了数百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依旧虚弱得像一具空壳,灵魂深处那些刚刚才被黏合起来的裂痕依旧在传来如同潮汐般永不停歇的隐痛。 但……那颗曾经主动沉向虚无的心,却在一个女孩不顾一切的拥抱与呼唤之下,重新开始了它那疲惫的跳动。 他想起了那片冰冷的黑暗之海,想起了那座由绝望堆砌的万首之塔,更想起了那个用自己渺小的灵魂之光为他驱散了无边黑暗的女孩。 陆月琦…… 这个名字像一道温暖的电流在他的心底缓缓流过,让他那片被冰封的死寂之海有了一丝解冻的迹象。 “感觉怎么样?”安牧快步走上前,伸出手,他那粗糙的手掌显得异常温暖,轻轻地覆在了白语的额头上,试了试他的体温。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他发自内心的关切却不言而喻。 白语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想要示意自己没事。 然而,当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自己手背上的瞬间,他那双刚刚才恢复了一丝神采的眼眸却又突然闪烁了一下。 之前的感受不是幻觉,那个“漩涡之眼”的印记实实在在地变得更加清晰了。 扭曲的线条似乎不再是单纯的烙印,而更像是一条条正在他皮肤之下缓缓蠕动的黑色虫豸。 它不再是一个被动的“信标”,更像是一个已经与他彻底绑定的“坐标”。 白语能感受到那股充满了审视与贪婪的“视线”,它正通过这个印记从一个遥远的维度,跨越了无尽的虚空,牢牢地锁定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白语看着那个印记,缓缓收回了那只举起的手放在了身旁,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异样,似乎只是发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观察室的玻璃窗外。 他知道,陆月琦一定就在那里。 “咳咳……让她……进来吧。”他清了清嗓子,终于从自己那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几个沙哑的字。 安牧和莫飞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那丫头……在你被送进来的这三天里,就没合过眼。一直守在外面,跟个望夫石似的。”莫飞瓮声瓮气地说道,他走到门边,对着外面喊道,“喂!丫头!他醒了,你可以进来了!” 门被快速地从外面拉开。 陆月琦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看起来糟糕透了,身上还穿着那套变得脏兮兮的作战服,那张原本带着一丝婴儿肥的可爱脸蛋此刻瘦了一大圈,显得下巴都尖了。她的眼睛红肿得像两个熟透的桃子,嘴唇也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起皮。 陆月琦整个人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残了一整夜的脆弱朵,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憔悴。 但在看到病床上那个已经睁开了眼睛的青年后,她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里瞬间迸发出了足以照亮整个世界的光彩。 她没有哭,也没有像莫飞那样大喊大叫。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几米的距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有狂喜,有后怕,有委屈,有心疼……无数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最终都化为了一片失而复得的安心。 安牧和兰策很有默契地走了出去,顺便将还想着要留下来看看热闹的莫飞也给一起拖了出去,他们选择将这片小小的空间留给了这两位刚刚才从鬼门关一起爬回来的年轻人。 陆月琦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白语的床边,她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似乎还在确认自己眼前的是否是幻觉,又似乎在害怕眼前的一切会突然消失。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自己那还有些微凉的手,随后轻轻地握住了白语那只放在床边的没有印记的左手。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那冰冷的皮肤时,她的眼泪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一颗地滴落在了那纯白的床单上,洇开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白语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那份带着一丝颤抖的温暖,那份来自于生者的真实触感,他感觉自己那颗漂浮在虚无之海中的心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他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气反手轻轻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谢谢你。”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与郑重,“谢谢你……愿意接我回来。” 简单的几个字像是打开了一道泄洪的闸门,瞬间冲垮了陆月琦强撑数日的坚强。她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了那片并不宽阔的床沿上,压抑许久的哭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肆无忌惮地宣泄了出来。 那哭声里混杂着无尽的恐惧、巨大的委屈和那份失而复得后的狂喜。 白语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安静地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听着她的哭声。他知道她需要这样一次彻底的宣泄。而他也需要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来确认自己真的还活着。 他的眼神很是温柔,嘴角还挂着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窗外,一缕久违的阳光穿透了调查局总部厚重的合金舷窗,温柔地洒在了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将两人的身影拉出了一道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 一周后。 一队专属的战术会议室内。 这里的气氛很是凝重。 巨大的全息投影悬浮在会议桌的中央,上面显示的不再是某个恶魇出没地点的地图或资料,而是一张类似于星系图的概念模型,模型的结构极其复杂,由一个个充满了不祥意味的符文所构成。 模型的中央是一个不断旋转着的黑色漩涡,似乎能够吞噬一切光线。而在漩涡的旁边,用猩红的字体标注着它的名字——万首之塔。 白语已经能进行一些正常的活动了。在调查局最顶级的医疗资源和林岚博士那几乎不计成本的“灵魂滋养液”的灌注下,他的身体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虽然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种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透明感。 他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食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巨大的模型图。 “根据白语和陆月琦从那个‘记忆囚笼’里带回来的情报,以及我们对阮博那本笔记的进一步破译。”兰策站在全息投影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台正在宣读报告的超级计算机,“我们现在基本可以确认,‘万首之塔’并非我们之前所理解的任何一种恶魇。它不是源于人类的恐惧,也不是什么规则的扭曲体。它更像是一个……来自更高维度的‘捕食者’。” 他调出了另一组数据模型:“如果将我们的世界比作一个二维的平面,那么‘塔’,就是一根从三维空间里穿透了这张平面的‘针’。它本身并不完全存在于我们的维度,我们所能观测到的仅仅是它投射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小部分‘影子’。而它的‘捕食’方式也并非是物理上的吞噬,而是概念层面上的‘收录’与‘同化’。” “它会通过各种媒介——比如陆月琦外公和阮博朋友所接触到的那些禁忌知识,来散播自己的‘印记’。这些印记就像一个个钓钩,一旦有人的精神与之产生共鸣就会被它所‘标记’。然后,它就会像一个高明的病毒一样,不断地渗透并污染被标记者的认知,最终则会将被标记者的灵魂彻底地从我们的现实维度中‘剪切’走,变成构筑它那座宏伟‘建筑’的一块新的‘砖石’。” “安陵精神病院的温茂然院长,他那个所谓的‘巴别塔计划’,实际上就是在模仿‘万首之塔’的这种行为。他以为自己是在建造通往神国的阶梯,却不知道,他只是为这个‘捕食者’搭建了一个更高效的狩猎场。而实习护士瑶,则是第一个被彻底污染和同化的‘样本’,最终变成了‘塔’在这个世界直接的代行者。” 兰策的逐一分析着现状,让会议室里的空气又沉重了几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莫飞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敌人在哪儿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打?总不能让我们也跑到那个什么高维空间里去跟它肉搏吧?” “这正是我们目前面临的最大困境。”安牧沉声开口道,他那双锐利的眼眸里写满了凝重,“我们所有的武器和战术都是基于我们自己这个维度的物理和能量规则。而‘塔’的攻击却完全是超越了我们理解范畴的‘降维打击’。我们甚至连如何有效地‘防御’都很难不到。” “我们或许有应对方法。”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是白语。 他缓缓地抬起头,迎上众人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之前的疲惫与死寂,而是重新变回了冷静与坚定。 “我们不需要特地去找它。”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从我们从安陵精神病院回来的那一刻起,这场战争的模式就已经改变了。” 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将变得无比清晰的“漩涡之眼”的印记展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以前,我们是猎人,它是猎物。而现在……” “我,是它的‘猎物’。而它,也同样成为了我们唯一的‘目标’。” “它在我身上留下了无法抹除的坐标。它认为这样就能将我彻底地锁定,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白语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带着危险意味的弧度。 “这个坐标,它是双向的。” “这就意味着,当它能通过这个坐标看到我时,我们也同样可以通过这个坐标……感知到它。” “从现在开始,我将会是追踪它的活体雷达,也将会是一个能引诱它从那片高维度的阴影里露出獠牙的……最佳诱饵。” (本章完) 第57章 暗流与视线 第57章 暗流与视线 白语的话语让会议室陷入了片刻的沉寂,他那份将自己当作祭品去诱捕神明的大胆与决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我不同意!” 第一个拍案而起的是安牧。 他的脸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原因,此刻显得有些涨红:“白语!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诱饵?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消耗品吗?你的灵魂才刚刚稳定下来!我绝不允许你再用自己的命去进行任何形式的冒险!” “就是!老白你疯了?”莫飞也跟着吼了起来,魁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向前倾斜,“你才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你现在又想一脚自己再跨回去?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摆设吗?你是我们的队友!是我们的朋友!你有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面对来自两位同伴的质疑声,白语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仍旧静静地看着他们,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得像一潭古井,不起一丝波澜。 “队长,莫飞,你们冷静一点。”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却很是坚定,“这不仅仅是冒险,更是我们目前最有效的破局之法。” 他将目光转向兰策:“兰策,你刚才说,‘塔’的攻击方式是‘降维打击’。我们无法在它的维度上与它抗衡。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将它从那个高高在上的维度里强行地‘拖’下来。拖到我们所熟悉的这个战场上来。” 兰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飞速地闪烁着,显然是在进行着高速的逻辑推演。他沉默了几秒钟,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理论上……可行。如果能以你身上的‘坐标’为媒介,构建一个逆向的‘精神虹吸’,或许真的有可能干扰到‘塔’与我们这个维度的链接,甚至……在它试图对你进行下一次‘收录’的时候,捕捉到它本体投射过来的一部分能量轨迹。但是……这么做的风险……几乎等同于自杀。你将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靶子’,直面‘塔’最核心的意志冲击。” “我本来就已经是靶子了。”白语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从我手背上这个印记变得清晰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无处可逃了。与其被动地等待它下一次不知道会以何种方式出现的攻击,不如我们主动出击,将战场的主动权重新夺回到我们自己手里。” “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语气终于发生了变化,甚至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的视线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最后落在了坐在他身旁,从始至终都紧紧地攥着衣角,一言不发的陆月琦身上。 “你们都是我的后盾。队长的‘铁壁王权’,可以在关键时刻为我隔绝致命的规则污染;莫飞的斧子,可以斩断它任何试图在物理层面延伸过来的触手;兰策的技术,可以为我们监控和分析它的每一次能量波动;而月琦……”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温柔:“她的‘共情’之力以及我们之间那独一无二的‘链接’,将会是当我和‘塔’的意志对抗时,将我拉回来的……最后一道保险。” “我们是一个整体。这一次,我们不是要孤军奋战,而是要用我们整个团队的力量去钓一条前所未有的‘大鱼’。”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白语的话无懈可击。他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位置,却又将整个团队的力量都巧妙地编织了进去,让每个人都成为了这个大胆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牺牲,而是一场属于整个一队的豪赌。 安牧看着他,眼眸里翻涌着无比复杂的情绪,但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阻止这个任性的家伙了。 “好。”安牧的牙关紧咬,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我同意你的计划。但是,所有的行动都必须在我的监督和指挥下进行。兰策,从现在开始,你需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控白语所有的精神波动,并立刻着手设计那套所谓的‘逆向虹吸’装置。莫飞,你和陆月琦,从今天起,负责白语的贴身安保,任何时候都不能让他离开你们的视线超过五米!” “这是最高级别的s级任务。任务代号……”安牧顿了顿,看了一眼全息投影上那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钓塔’。” …… “钓塔”计划的第一步,并非是立刻着手构建什么危险的装置,而是恢复性训练。 白语的身体虽然在快速恢复,但他的灵魂依旧脆弱。而作为“诱饵”,他必须保证自己在“鱼”上钩时,拥有最基本的挣扎能力,而不是被一口吞掉。 b-7模拟训练室。 这里再次被设置成了那片熟悉的阴森墓园。但这一次,站在场地中央的不再是陆月琦,而是白语。 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只是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训练服,闭着眼睛,静静地站在那里,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准备好了吗?”陆月琦的声音从控制室的广播里传来。这一次,两人的位置发生了对调。她成了那个负责监控和辅助的人。 “开始吧。”白语轻声回答。 下一秒,四周的雾气开始翻涌。一个精神能量构成的半透明人形黑影悄无声息地从白语身后的墓碑阴影里浮现,随后无声地向着他的后心扑来! 白语没有回头。 就在那黑影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一股冰冷的黑暗如同潮水般从他的脚下无声蔓延开来。 那并非来自于黑言的本源之力,而是白语自己那片虚无的灵魂之海的力量。 扑来的黑影在接触到这片黑暗的瞬间,仿佛被滴入了浓硫酸的冰块,连一声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便被那片虚无给彻底地抹除了。 “漂亮!”控制室里,莫飞忍不住大声喝彩,“老白,你这招‘化骨绵掌’是跟谁学的?够阴的啊!” 白语却没有丝毫的放松,他很清楚这只是开胃菜。 紧接着,四面八方的雾气中浮现出了十几个一模一样的黑影。它们组成了一个简单的战阵,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向着白语发起了攻击。 白语的眉头微微一蹙。他的灵魂力量虽然精纯,但量却严重不足。同时对付这么多目标,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他没有选择硬碰硬。他的身影如同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在那十几个黑影的围攻之中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步法闪转腾挪。 他的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总能以最小的幅度,最省力的方式,避开最致命的攻击。他就像一个在刀尖上跳舞的舞者,虽然看起来险象环生,但却始终游刃有余。 然而,攻击并未就此结束。 就在他闪过一个黑影的利爪时,那个黑影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地膨胀炸裂!化为了一张由无数精神力构成的无形大网,劈头盖脸地向他罩了下来! 这是超出预案的变招! 白语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再想闪避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那张大网即将将他彻底笼罩的瞬间。 “嗡——” 一圈冰蓝色的涟漪突然从训练场的边缘扩散开来,精准地覆盖在了那张无形的大网之上。 “咔嚓!” 由精神力构成的大网在接触到这股寒意的瞬间便被冻结成了脆弱的冰雕,然后轰然碎裂,化为了漫天的冰晶。 是陆月琦。 白语稳住身形,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控制室的方向。 “抱……抱歉!”陆月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和歉意,“我看到你有危险,就……就下意识地……” “干得漂亮!丫头!”莫飞的大嗓门再次响起,“这叫什么?心有灵犀?哈哈哈哈!” 白语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淡笑意。他没有责怪陆月琦的“违规”操作,而是轻声说道:“配合得不错。继续。” 接下来的训练不再是白语一个人的独角戏。 它变成了一场属于两个人的双人舞。 白语负责主攻与闪避,用他那充满了虚无之力的灵魂力量去抹除和牵制直接的威胁。而陆月琦则像一个可靠的后援,她将自己的“深寒”之力扩散至整个场地,用她的寒意去迟滞敌人的行动,用那份共情之力去干扰它们的攻击意志,还能在白语陷入危机时给予精准的支援。 一个如同最锋利的黑色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敌人的要害。 一个如同最坚韧的冰蓝色守护盾,为同伴隔绝着所有的暗箭。 他们的力量,一者是走向终结的“死寂”,一者是守护生命的“宁静”,看似截然相反,但此刻却以完美的姿态融合在了一起。 控制室里,莫飞看得目瞪口呆。 而兰策的战术平板上,代表着两人精神能量的波形图也正以一种极其和谐的频率同步地起伏着,形成了一幅堪称完美的共振图谱。 “真是……不可思议的同步率。”兰策喃喃自语,“他们的精神链接甚至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稳固。” 训练结束时,白语和陆月琦都已是精疲力尽。两人背靠背坐在冰冷的训练场中央,大口地喘着气。 “我之前……总觉得自己的力量是一种诅咒。”陆月琦看着天板,轻声说道,“它给我带来了无尽的麻烦和恐惧。但是现在……我好像……有点喜欢上它了。因为它……能保护大家……能保护你。” 白语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说道:“力量本身没有善恶。决定它颜色的是使用它的人的……心。” 他转过头,看着女孩那张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红扑扑的侧脸,眼眸里映着她明亮的眼睛,仿佛映下了两颗小小的星辰。 “你的心……很干净。” 陆月琦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连耳根都开始发烫。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心脏不争气地“怦怦”狂跳起来。 就在有些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悄然蔓延时。 “嘀嘀嘀!嘀嘀嘀!” 一阵无比急促的警报声突然响彻了整个调查局总部! 紧接着安牧充满了凝重与急切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到了每一个角落。 “所有a级以上调查员!立刻到中央指挥室集合!重复!所有a级以上调查员!立刻到中央指挥室集合!” 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白语和陆月琦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他们立刻站起身朝着指挥室的方向跑去。 当他们赶到时,巨大的中央指挥室里已经是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 数十名穿着不同制服的情报分析员和技术人员在各自的岗位上飞快地操作着,一道道信息流在他们面前那巨大的全息星图上碰撞。 莫飞和兰策也已经赶到了这里,他们的脸色都异常的难看。 “怎么回事?队长?”白语直接问道。 安牧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向了中央那副巨大的全息投影。 那是一段由卫星从近地轨道上拍摄到的实时监控画面。 画面的中央是位于大洋深处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此刻,这座本该绿意盎然的孤岛,其中心区域正被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黑色风暴眼所笼罩。 那不是普通的气旋。 在那风暴眼的中心,一座由无数充满了不祥气息的阴影所构筑而成的宏伟高塔的轮廓正在从那片虚无之中一点一点地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十五分钟前,”兰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们部署在全球各地的所有‘深层空间波动探测器’同时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有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巨大‘存在’正在强行地撕裂我们世界的空间壁垒,试图将它的‘一部分’投射到现实中来。” “而它的降临地点……”兰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根据我们情报部门的最高机密档案显示,那里是……恶梦调查局的创始人之一,也是第一任局长——亚当·怀特,在退休后所隐居的私人岛屿,代号为‘伊甸园’。” 万首之塔。 它终究还是来了。 而且,它选择的第一个目标竟然是整个恶梦调查局最核心的秘密之一。 就在这时,白语手背上那个“漩涡之眼”的印记突然传来了一阵如同被烙铁烫伤般的剧烈灼痛! 一股充满了狂喜与贪婪的意志跨越了时空,清晰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来吧,我最完美的‘材料’。” “来吧,回到‘家’里来。” “盛大的‘奠基仪式’……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本章完) 第58章 暴风雨前夜 第58章 暴风雨前夜 白语的脸色在一瞬间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滚落。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牙关,强忍住剧痛。 “白语!” 陆月琦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她一个箭步冲到他的身边,扶住了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声音里充满了惊慌与担忧。 “老白!”莫飞也立刻反应了过来,他那魁梧的身躯瞬间挡在了白语的身前,想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隔绝来自未知维度的恶意窥探。 安牧快步走到白语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当他看到像一个正在散发着不祥黑光的活体纹身般的“漩涡之眼”时,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它……在召唤你?”安牧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不……不是召唤。”白语艰难地抬起头,眼眸因为痛苦而显得有些涣散,却又闪烁着一丝冷静的分析光芒,“它是在……‘定位’。它已经通过我,彻底锁定了我们这个世界的‘坐标’。‘伊甸园’……只是它降临的第一个跳板。” 白语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立刻封锁总部!将白语带到‘静滞之泉’进行最高级别的精神隔离!”安牧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下达了命令。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切断“塔”与白语之间的链接,保护好他的队员。 “来不及了,队长。”白语摇了摇头,他强忍着剧痛,轻轻地推开了陆月琦搀扶着他的手,努力让自己站直,“你们现在把我关起来,就等于自断双眼。‘塔’已经来了,躲是躲不掉的。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彻底地‘站稳’脚跟之前,搞清楚它到底想做什么。”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片巨大的全息投影,声音虽然虚弱但又异常坚定:“我们必须去‘伊甸园’。” “不行!”安牧立刻反对道,声音斩钉截铁,“你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你再参加任何任务!更何况是去面对这种等级的敌人!这是命令!” “队长,这不是命令的问题。”白语迎着安牧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说道,“这是逻辑的问题。‘塔’的目标是我,它之所以选择‘伊甸园’作为降临点,很可能就是因为它从我的记忆残片中解读出了那个地方对我们整个调查局的特殊意义。它在用这种方式,逼我过去。” “如果我不去,它或许会暂时沉寂。但下一次,它降临的地点可能就不是与世隔绝的孤岛了,而可能是任何一个人口基数巨大的超级都市。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又会是什么?” 白语的话将事情引向了更重要的问题。 是啊,如果“塔”真的降临在城市中心,那将会是一场什么级别的灾难?安陵精神病院的记忆囚笼,已经足以让整个一队都险些覆灭。而那,很可能只是“塔”的冰山一角。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了仪器运转的嗡鸣声。 “……我同意白语的看法。” 冷静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兰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他缓缓地走到了全息投影前,双手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操作着。很快,一张“伊甸园”的详细结构图和一份被标记为“最高机密”的文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根据我们刚刚才从总部最底层数据库里调取出来的这份由初代局长亚当·怀特亲手封存的‘创世纪’档案显示。”兰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震惊,“‘伊甸园’……并非单纯的隐居地。它实际上是调查局第一个,或者说,唯一一个用来研究‘超维存在’的秘密实验室。” “什么?”莫飞失声喊道。 “档案里提到,初代局长在晚年时似乎也通过某种方式察觉到了‘塔’的存在。他并没有选择被动地防御,而是试图去主动地‘理解’它,甚至……‘利用’它。”兰策的语速越来越快,“他在‘伊甸园’的地下建造了一个名为‘摇篮’的装置。那是一个巨大的‘逆向精神干涉场’,他试图用它来捕捉和分析‘塔’投射到我们这个世界的微弱信息流。他……想为我们找到对抗‘塔’的方法。” “但是……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他显然是失败了。”兰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无奈地说道,“‘塔’的强大远超他的想象。他非但没有成功,反而因为他那大胆的研究导致‘伊甸园’变成了一个与‘塔’链接紧密的‘薄弱点’。这就是为什么‘塔’会选择在那里降临。因为它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兰策看了一眼白语,眼神无比复杂:“所以,白语说得对。我们必须去。我们不但要去,还必须赶在‘塔’的降临彻底完成之前重启那个名为‘摇篮’的装置。那是初代局长留给我们的……唯一的武器。而启动它的‘钥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白语的身上。 “……是一个能与‘塔’产生共鸣的,强大的入梦者。” 众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安牧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他那钢铁般的意志在这一刻也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原来这一切从几十年前就已经注定了。他们就像一群被命运的丝线所牵引的木偶,无论如何挣扎,最终都还是要走向那个早已被写好的舞台。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无力与担忧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般的决然。 “兰策,立刻规划出最短的突入航线!莫飞,去武器库,把我们所有的家底都给我搬出来!陆月琦,负责白语的随身医疗支持!” “这一次,我们所要面对的……可能是战争的开始,也可能是我们的终结……” “全员准备!目标,伊甸园!” …… 半小时后,调查局总部最顶层的停机坪。 一架通体漆黑,造型充满了科幻感的最新型垂直起降突击运输机,已经在一片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中完成了所有的起飞准备。 一队的五名成员全副武装,依次登上了运输机。 白语的身体依旧虚弱,那份来自“塔”的灼痛感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而愈演愈烈。他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正在被无形的火焰一寸一寸地舔舐。但他却强撑着,没有让任何人搀扶,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机舱,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陆月琦紧挨着他坐下,她的手中提着一个银白色的金属医疗箱,里面是林岚博士为白语紧急准备的各种高浓度灵魂稳定剂和应急药品。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眼神里的担忧与决心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老白,撑住了。”莫飞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白语的肩膀,然后将一把枪管上铭刻着复杂符文的巨大银色手枪塞到了他的手里,“这是林博士他们根据‘圣钉’的原理,最新赶制出来的‘概念崩解者’原型枪。虽然子弹不多,但据说能对‘塔’这种级别的存在造成概念层面上的‘伤害’。关键时刻,用它保命。” 白语接过那把入手沉重的手枪,对着莫飞点了点头。 “所有人员已就位,请求起飞!”安牧坐在副驾驶位上,对着通讯器沉声说道。 “准许起飞。祝你们……武运昌隆。” 通讯器里传来林岚博士带着疲惫与担忧的声音。 “轰——!” 伴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运输机缓缓升空,随即猛地加速,化为一道黑色的流光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被无尽风暴所笼罩的遥远海域。 机舱内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沉默。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此行所要面对的是什么。 白语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试图用冥想来对抗那份越来越强的灼痛感。 然而,那股来自“塔”的意志却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来吧……” “回到……我的怀抱……”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不断地向外拉扯,仿佛要脱离这具疲惫的躯壳,投入那座黑色巨塔的怀抱。 就在他的意志即将被动摇的瞬间,一只温暖柔软的手突然覆在了他紧紧攥着的手背上。 是陆月琦。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的手将他的手紧紧地包裹住。 带着她那充满了“宁静”与“守护”的“深寒”之力,通过两人皮肤的接触,如同一股清澈的溪流,缓缓地注入了他的灵魂之海。 灼痛感竟然在这份温柔的冰冷安抚之下奇迹般地缓解了些许。 白语缓缓地睁开眼,有些意外地看着身旁的女孩。 陆月琦的脸颊微微泛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但握着他的手却没有丝毫的松开。 “我……”她低声说道,“我不知道有没有用……我只是想……帮你分担一点……” 白语看着她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眼睫毛笑了笑。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地放松了自己紧绷的身体,任由那股温柔的寒意一点一点地抚平自己灵魂的创伤。 这或许只是杯水车薪。 但在这场注定要走向毁灭的暴风雨前夜,能有这样一份触手可及的温暖相伴,或许……就已经足够了。 (本章完) 第59章 伊甸园的镇魂曲 第59章 伊甸园的镇魂曲 突击运输机在突破了音障之后便进入了超音速巡航模式。 机身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剧烈呼啸声被厚重的合金外壳和降噪系统隔绝在外,使得机舱内部反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这种安静与窗外那飞速倒退的云层以及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参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像是一曲为即将奔赴刑场的勇士们所奏响的序曲,压抑而又悲壮。 “警告!已进入‘概念污染’高浓度区域!机体外壳正在遭受不明能量的持续侵蚀!能量护盾已开启,目前损耗率3%、5%、8%!” “导航系统失灵!所有卫星信号已被完全屏蔽!正在切换至惯性导航模式!” “前方侦测到超高强度空间扭曲力场!正在尝试绕行……绕行失败!准备强行突入!” 兰策的声音不断地从驾驶舱传来,每一次报告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们距离那座被风暴笼罩的“伊甸园”越近,就越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万首之塔”的庞大意志。 它就像一个蛮横的君王,正在用自己的力量强行地改写着它所降临的这片领地里所有的“规则”,将这里变成一个不允许任何“外来者”踏足的禁区。 “轰隆——!” 机身猛地一阵剧烈的颠簸,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机舱内的灯光疯狂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地熄灭,只有应急的红色灯光亮起,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出如同地狱恶鬼一样的不祥色彩。 “我们进来了。”安牧那沉稳的声音从驾驶位上传来,他死死地握着操纵杆,试图在这片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稳住机身的姿态,“所有人!检查装备!准备迎接冲击!” 白语缓缓地睁开眼睛。在来自“深寒”之力的持续安抚下,他手背上的灼痛感已经被压制到了可以忍受的范围。他透过机舱那小小的舷窗向外望去。 窗外不再是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层,而是如同血海般的暗红色天空。 天空中见不到日月,只有一道道巨大的空间裂隙时不时地闪现,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一阵无声的能量爆炸。 在暗红色的天空之下,便是那座被扭曲了的“伊甸园”。 岛上的植被不再充满生机,而是呈现出病态的灰黑色。山峦的轮廓变得扭曲而又尖锐,像一根根刺向天空的巨大骨刺。在岛屿的中央,若隐若现的黑色巨塔轮廓变得比在卫星图像上看到的更加清晰。它就像一根贯穿了天与地的巨大黑色钉子,将这个世界牢牢地钉死在了绝望的画卷之上,不断地向着四周散发出恶意。 “准备迫降!抓稳了!”安牧的吼声再次响起。 运输机如同被狂风撕扯着翅膀的巨鸟,以近乎于坠毁的姿态朝着岛屿上相对平坦的黑色沙滩俯冲而去。 “砰——!”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整架运输机重重地砸在了沙滩之上,巨大的惯性让它在黑色的沙地上划出了一道长达百米的深深沟壑,最终才在一片不堪重负的金属摩擦声中堪堪停下。 “咳……咳……” 机舱内,众人被这剧烈的冲击撞得七荤八素。 “全员……报告状态……”安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莫飞没事!就是屁股快摔成八瓣了!” “兰策……设备轻微受损,主体功能完好。” “我……我也没事……”陆月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 白语解开安全带,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开口说道:“我们到了。” “滋——” 机舱的舱门在一阵刺耳的液压声中缓缓地打开。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铁锈以及某种未知生物腐烂后的腥臭气息,伴随着狂风瞬间从门外倒灌而入,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五人依次走下运输机,踏上了这片被彻底污染的土地。 脚下的沙子是冰冷的,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踩着一地细碎的骨灰。 空气中充满了肉眼可见的灰色尘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玻璃的粉末,刺痛着肺部。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听不到任何生物的声音,没有海浪,没有鸟鸣,甚至连风声都带着死气沉沉的呜咽。 这里是一片真正的死亡之地。 “兰策,初代局长的‘摇篮’装置在什么位置?”安牧一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边沉声问道。 兰策迅速地调出了一张三维地图,但地图上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红色雪,信号在这里也受到了严重的干扰。 “根据‘创世纪’档案里的描述,‘摇篮’位于岛屿中心区域,初代局长私人别墅地下的最深处。但是……这里的空间已经被‘塔’的力量扭曲了,我们原有的地图可能已经完全失效。我们现在唯一能作为参照的……” 他的目光投向了白语。 白语点了点头。他将感知投向了自己手背上那个“漩涡之眼”的印记,它正像一个被激活了的指南针,不断传来一阵阵灼热的悸动,为他指引着一个明确的方向——岛屿的中心,那座黑色巨塔的所在地。 “跟我走。”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握紧了手中那把沉重的“概念崩解者”,率先朝着那片灰黑色的原始丛林走去。 众人立刻跟上,五个人组成了一个紧密的防御阵型,一步一步踏入了这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丛林里的树木长得异常的扭曲,它们的树干像一具具被拧干了水分的尸体,树枝则如同无数只向着天空抓取的枯爪。地上覆盖着一层如同毛毯般的灰黑色苔藓,踩上去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声音。 “小心!” 走在最前面的莫飞突然低声说道,猛地举起了手中的战斧,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咻!” 一道黑色的影子从侧前方的树丛中闪电般地射出,狠狠地撞在了他的战斧之上。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响起,莫飞竟被这股巨大的力道给撞得向后退了半步。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攻击他们的竟是一根从地底深处猛然钻出的巨大藤蔓,藤蔓上有无数根生锈的铁丝和电缆纠缠在一起。藤蔓的顶端像一朵食人般张开,里面闪烁着危险的电火。 这只是一个开始。 “咻!咻!咻!” 伴随着一阵阵破空声,四面八方的地面之下同时钻出了数十根一模一样的金属藤蔓。它们像一群被惊醒的巨蟒,从不同的角度,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向着这几个不速之客疯狂地抽打而来! “是‘伊甸园’原本的安保系统!”兰策一边闪避着攻击,一边大声喊道,“它们被‘塔’的意志给污染了!变成了这里的‘守护者’!” “守护者?看我把它们砍成一堆破铜烂铁!”莫飞怒吼一声,他那魁梧的身躯不退反进,手中战斧上的高频电光在一瞬间暴涨到了极致。他如同一头发了疯的蛮牛,迎着那漫天的藤蔓狂鞭冲了上去。 “给我断!” 战斧带起一道道残月般的寒光,每一次挥舞,都能精准地将一根根坚韧的金属藤蔓从中斩断。断裂的藤蔓掉在地上,如同死蛇般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断口处不断地冒着黑烟。 然而,这些藤蔓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源源不绝,斩断一根,立刻就有两根从地底深处重新钻出。 “这样下去不行!”安牧一边用手中的突击步枪进行着精准的点射,一边沉声吼道,“它们的能量源头在地底!我们必须前进!白语,带路!” 白语的眼神冷静得像一块万年寒冰。他没有参与到这场激烈的战斗之中,而是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感知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金属藤蔓的攻击虽然狂暴,但却并非是毫无规律的。它们的每一次攻击,都巧妙地避开了一些特定的区域。 那些区域是被扭曲了的“规则”之下的“安全点”。 “左边三步!然后向前五步!”他突然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机里。 众人虽然不解,但出于对他的绝对信任,还是毫不犹豫地按照他的指示进行移动。 果然,当他们移动到那个位置时,周围那些疯狂抽打的金属藤蔓的攻击的频率和密度竟然出现了瞬间的减弱,为他们让出了一条极其狭窄但却正好可以通过的“生路”。 “跟紧我!” 白语不再犹豫,他凭借着自己对规则那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以及手背上那个印记所带来的精准“导航”,开始在这片由无数金属藤蔓构成的死亡丛林之中带领着整个团队进行极限穿行。 他们穿过了这片充满了杀机的丛林,眼前豁然开朗。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巨大的环形广场。 广场的地面由不知名的黑色金属铺就而成,上面铭刻着复杂的纹路。而在广场的中央静静地矗立着一座充满了现代设计感的白色三层别墅。 那显然就是初代局长亚当·怀特的居所。 然而,此刻这座本该是世外桃源的别墅,却早已被“塔”的意志所彻底侵蚀。 别墅的墙壁上,攀爬着一条条如同黑色血管般不断搏动的粗大肉质触手。那些明亮的落地窗变成了一只只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球,眼球正缓缓开合着。整个别墅就像一个与“塔”的意志共生的巨大活体器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摇篮’……就在那栋别墅的地下。”兰策的声音有些干涩。 “看来,我们得先进去跟这栋‘活房子’好好地‘沟通’一下了。”莫飞将战斧扛在肩上,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嗜血的战意。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踏入那片黑色金属广场的瞬间。 “嗡——” 广场地面上那些巨大的纹路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阵猩红色的光芒! 紧接着,黑色的金属地面如同流动的液体般开始向上隆起、汇聚、变形。最终,在“嘎吱嘎吱”的金属扭曲声中,构筑成了一个身高超过五米的巨大金属巨人! 巨人通体由漆黑的金属构成,身体的线条充满了力量感。它的头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散发着猩红色光芒的巨大独眼。它的双臂则是由两门口径大得夸张的能量炮所构成。 “最高级别警报!侦测到s级能量反应!是初代局长设计的最终防御系统——‘亚当’原型机!它……它也被污染了!”兰策的声音充满了惊骇。 名为“亚当”的巨大机甲在成型之后将它那只猩红的独眼缓缓地转动,最终牢牢地锁定在了白语的身上。 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从机甲的胸腔里响起,响彻了整个广场。 “侦测到‘塔’之印记携带者。” “判定为……最高威胁等级目标。” “清除协议……启动。” 话音未落,它那两门巨大的能量炮的炮口处开始凝聚起两团令人心悸的炽白色能量光球! “散开!” 安牧的吼声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 一场恶战终于无可避免地爆发了! (本章完) 第60章 亚当 第60章 亚当 时间仿佛被那两团炽白色能量光球所散发出的高温蒸发。 那是“毁灭”的具象化。 那是初代局长亚当·怀特为了对抗那些无法用常规手段去应付的超维存在,而从某种高阶的能量理论中强行“窃取”来的一丝神之怒火。 此刻,这守护人类的怒火在“万首之塔”的操控下,调转了炮口,对准了初代局长的继承者们。 “散开!” 安牧因为危机感而变得有些嘶哑的吼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炸雷,瞬间将一队众人从庞大的威压中惊醒。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指令,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战斗本能已经压倒了一切。五道身影如同五支被强弓射出的箭矢,以那台名为“亚当”的巨大机甲为中心,朝着五个截然不同的方向闪电般地扑出! 几乎就在他们离开原地的下一刹那。 “轰——!” 两道直径超过三米的炽白色能量光柱,带着足以将空间都撕裂的恐怖威势,从那两门口径夸张的能量炮中轰然射出!它们在半空中诡异地划出了两道交叉的弧线,精准地覆盖了他们刚才所在的整个区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也没有毁天灭地的冲击波。 那两道能量光柱在接触到那片由黑色金属铺就的广场地面的瞬间,便如同滴入滚油的冰块,无声无息地将那片区域的所有的一切都彻底抹除了。 无论是坚硬的金属地面,还是空气中那些充满了污染气息的灰色尘埃,都在那片炽白色的光芒之中被彻底地湮灭,最终化为了一片绝对的“无”。 只留下一个直径超过十米,边缘光滑得如同镜面的深不见底的圆形空洞,从那空洞的深处,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空间涟漪。 “我去!” 刚刚在一个翻滚后稳住身形的莫飞,回头看到那片被彻底“删除”了的区域,忍不住爆出了一句粗口。 他那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骇然。 他很清楚,自己那引以为傲的肉体强度,如果刚才慢了哪怕零点一秒,现在的下场绝对不会比那片金属地面好到哪里去。 “所有单位报告位置!立刻寻找掩体!”安牧的声音通过战术耳机传来,虽然依旧沉稳,但沉稳之下却隐藏着无法掩饰的凝重。 “莫飞安全!麻烦了,这玩意儿比档案里写的猛多了!” “兰策安全!正在重新计算目标能量模型……失败!它的能量输出模式……不符合任何已知理论!” “陆月琦……安全……”女孩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躲在一块被掀翻的巨大金属板后面,她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血色。 “白语,安全。” 白语的声音最后一个响起。他半跪在一根因为刚才的冲击而断裂的巨大金属藤蔓的残骸之后,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刚才那一下极限的闪避,几乎耗尽了他所剩无几的体力。他的灵魂深处刚刚才被勉强黏合起来的裂痕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那台名为“亚当”的巨大机甲在完成了一次射击之后并没有立刻进行下一次攻击。它那颗猩红色的巨大独眼缓缓地转动着,像一台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这片被它自己弄得狼藉一片的战场,似乎在重新锁定那些四散奔逃的“猎物”。 “不能让它再开炮!”安牧的声音斩钉截铁,“莫飞!正面牵制!兰策,立刻找出它的弱点!陆月琦,用你的力量尝试干扰它的索敌系统!白语,保存体力,负责预警!” “收到!” “明白!” “好!” 伴随着三声简短而又充满了决心的回应,战斗在这一刻才算真正地打响! “看这边!” 莫飞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那魁梧的身躯不再进行任何的躲闪,如同一辆开足了马力的重型坦克,主动地从掩体后冲了出来! 他双脚猛地在地上一蹬,那由特殊合金打造的作战靴竟将坚硬的金属地面都踩出了两个浅浅的凹陷。借助这股巨大的反作用力,他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高高地跃起,手中的两柄高周波战斧在空中划出了两道刺眼的蓝色电光,以力劈华山之势,狠狠地朝着那台巨大机甲的头部——那颗猩红色的独眼,劈了下去! 面对这狂暴绝伦的攻击,那台名为“亚当”的机甲竟然做出了一个完全不符合它那笨重体型的敏捷反应。它那巨大的金属身躯微微向后一仰,同时,左臂那门巨大的能量炮以一种快得让人眼缭乱的速度向上抬起,精准地挡在了自己的独眼之前。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了整个广场! 莫飞那足以劈开山岩的斩击,结结实实地砍在了那巨大的炮管之上,爆发出了一大片耀眼的火。 然而,炮管之上竟然连一丝白痕都没有留下。 一股更加沉重的反震力顺着斧柄疯狂地涌回,震得莫飞的双臂一阵发麻,整个人更是在半空中被这股巨力给狠狠地弹飞了出去,在地上狼狈地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卸去了那股力道。 “可恶……好硬的龟壳……”莫飞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里的战意却变得更加炽热。 而就在他吸引了“亚当”注意力的瞬间,另一侧的安牧也动了。 “哒哒哒哒哒!” 一连串充满了节奏感的枪声响起。 安牧手中的突击步枪喷吐着火舌,每一发经过特殊符文加持的穿甲弹都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射向了“亚当”身体上看似脆弱的关节连接处。 然而,那些子弹在接触到机甲那漆黑的装甲表面时,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红色能量护盾便会一闪而逝,将所有的子弹都尽数弹开,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物理攻击……几乎完全无效!”兰策的声音里充满了凝重,“它的装甲材质是我们从未见过的记忆金属,并且覆盖着一层概念层面的‘绝对防御’力场!队长!停止射击!你在浪费弹药!” “那怎么办?总不能站在这里让它当靶子打吧?”莫飞一边闪避着“亚当”那如同巨锤般砸下的金属巨臂,一边大声喊道。 “它的能量核心!它的独眼就是它的能量核心!”兰策的语速快得像一挺机关枪,“所有的能量都由那里供给!但那里同样也是它防御最强的点!我们必须想办法绕过它的防御!” 就在这时,一股冰蓝色的寒意悄无声息地从战场的边缘弥漫开来。 是陆月琦。 她躲在掩体后面,双手平伸,将自己所有的“深寒”之力都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那股带着极致宁静与悲伤的寒流并没有直接去攻击“亚当”的本体,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地化为了一片薄薄的冰蓝色雾气,悄无声息地朝着那颗巨大的猩红色独眼覆盖而去。 “滋滋……” 当那冰蓝色的雾气接触到“亚当”独眼外层那层淡红色的能量护盾时,竟然真的起到了作用! 那层能量护盾的表面瞬间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护盾的能量流动也因此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亚当”那颗巨大的独眼,其转动的速度也明显地变慢了一丝。 “有效!陆月琦!继续!”兰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喜悦。 然而,这丝喜悦仅仅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 “亚当”那颗猩红色的独眼猛地红光大盛!一股炙热的能量波从它的核心处轰然爆发! “嗡——!” 那层刚刚才凝结起来的薄薄冰霜在一瞬间便被彻底地蒸发。那片覆盖着它的冰蓝色雾气也被这股能量波给冲得七零八落。 “噗!” 远处的陆月琦只感觉自己的精神仿佛被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了一下,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她的力量虽然能对“亚当”造成干扰,但对方的反击也同样能顺着能量的链接直接伤害到她的精神。 “小心左边!” 就在这时,白语那急促但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然响起!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台“亚当”机甲的肩部装甲突然无声地滑开,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微型导弹发射口! “咻咻咻咻咻!” 数十枚拖着红色尾焰的微型追踪导弹,如同一群嗜血的蜂群,发出刺耳的尖啸声,朝着刚才陆月琦释放力量时暴露出的位置轰了过去! “该死!” 安牧的脸色大变,他再想去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比那些导弹更快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出现在了陆月琦的身前。 是白语。 他竟然在提醒安牧的同时就已经预判到了“亚当”的下一步行动,在借用了一丝黑言的力量后,提前朝着陆月琦的位置冲了过去! 他一把抱住那个因为精神反噬而暂时无法动弹的女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着旁边的一个弹坑里扑了进去! “轰隆隆隆隆!” 剧烈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在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响起!恐怖的冲击波夹杂着被炸飞的金属碎片和黑色沙土,如同惊涛骇浪般向着四周席卷开来! 白语紧紧地将陆月琦护在自己的身下,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地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他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柄巨锤给狠狠地砸中,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洒在了陆月琦那因为惊恐而瞪大了的眼眸前。 “白……白语……”陆月琦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没事……咳咳……”白语艰难地咳嗽了两声,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但那股熟悉的脱力感和灵魂的剧痛却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它的战斗逻辑……太完美了……”白语靠在弹坑的边缘,看着远处那台如同魔神般毫发无损的巨大机甲,声音里充满了凝重,“它不是在按照固定的程序战斗。它在……学习……它在分析我们的每一次攻击和配合,然后在最短时间内做出最完美的应对和反击。我们……我们在和一个被‘塔’的意志所加持了的超级人工智能战斗。” 白语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一个无法被摧毁的躯壳,一个可以无限学习的“大脑”,再加上一个几乎无穷无尽的能量源。 这仗……要怎么打? “亚当”似乎也对刚才的战果非常满意。它那猩红色的独眼再次缓缓地转动,最终牢牢地锁定在了这个弹坑里那个气息最微弱但威胁等级却被它判定为最高的白语身上。 它那两门巨大的能量炮的炮口处,再次开始凝聚起那令人绝望的炽白色光芒。 这一次,它的目标只有一个。 “不!” 安牧和莫飞同时发出了绝望的咆哮。他们疯狂地朝着那台机甲冲了过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止它。但他们与白语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根本来不及! 完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了这两个字。 就在这片被绝望所笼罩的战场之上,白语看着那两个正在向自己汇聚的死亡光球,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缓缓地举起了莫飞之前塞给他的那把巨大的银色手枪——“概念崩解者”。 “真是……拙劣的模仿者啊!” 一个充满了优雅与高傲的咏叹调在他的意识最深处缓缓地响起,带着一丝被打扰了清净的不悦。 “初代局长试图模仿‘神’的权柄,却只造出了这么一个徒有其表的铁皮疙瘩。而‘塔’,则试图模仿‘我’的规则,却也只懂得这种最低级的污染与操控。既然如此……” 黑言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笑意。 “……那就让本人亲自来为你们这些拙劣的演员示范一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艺术’吧。” 下一秒,一股纯粹到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的黑暗,从白语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他那双本该是黑色的眼眸被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所彻底取代。他的心脏位置,那个深不见底的空洞,隔着作战服散发出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怖气息。 他不再是白语。 他是黑言。 黑言缓缓地将那把巨大的“概念崩解者”举到了自己的眼前,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目光,打量着枪管上那些由林岚博士他们铭刻上去的复杂符文。 “以凡人之手,妄图描摹神之领域的法则……真是勇气可嘉的愚蠢啊!” 他伸出另一只手,那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那冰冷的枪身上缓缓地划过。 他所划过的每一个地方,那些原本只是死物的符文竟然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开始散发出幽暗的黑色光芒! 他在用自己那至高无上的本源之力,强行地“篡改”和“补完”这件武器的“概念”! “既然你们想‘崩解’,那我就赐予你们……真正的‘崩解’。” 他做完这一切才缓缓地抬起头,将那双不带丝毫情感的眼眸投向了远处那台已经完成了充能的巨大机甲。 他没有瞄准那坚不可摧的装甲,也没有瞄准那防御最强的独眼。 他瞄准的是那台机甲与脚下这片黑色金属广场之间的那片空无一物的空间。 他瞄准的不是“实体”,而是“链接”。 是这台机甲从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汲取能量的那条看不见的“规则之线”。 “再见了,铁皮罐头。” 他微笑着,轻轻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轻得几乎微不可察的声响。 没有火光,没有弹道,甚至没有任何能量的波动。 一颗由纯粹的“虚无”所构成的“子弹”从那巨大的枪口中射出,瞬间便跨越了数百米的距离,精准地命中了那个被他所锁定的“概念”。 下一秒,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那台名为“亚当”的巨大机甲,它那两门能量炮中已经汇聚到了极致的炽白色能量光球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无声无息地黯淡了下去。 它那颗猩红色的巨大独眼也如同被掐断了电源的灯泡,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紧接着,在所有人那充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的目光的注视下。 那台五米高的浑身上下都覆盖着“绝对防御”力场的巨大机甲,它的身体从脚底开始一寸一寸地开始“消失”。 那不是分解,不是融化,也不是化为灰烬。 而是如同被一块看不见的橡皮擦,从这幅名为“现实”的画卷之上毫不留情地彻底抹除。 短短五秒钟之后。 那台曾经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绝望的最终防御系统——“亚当”原型机,便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只留下那片空荡荡的布满了弹坑的黑色金属广场,和那栋如同活体器官般正散发着惊恐情绪的诡异别墅。 (本章完) 第61章 晚安 第61章 晚安 () 病好的差不多啦,明天看一下大家发的评论哦,大家晚安啦! () (本章完) 第62章 摇篮 第62章 摇篮 死寂。 比之前更加令人感到不安的死寂如同涨潮时的海水,无声无息地淹没了整个战场。 那台巨大的“亚当”机甲被以超越了所有人理解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之后,连空气流动都似乎陷入了停滞。 安牧和莫飞前冲的身影僵在了原地,他们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从绝望到震惊的转换过程之中,看起来有些滑稽,却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时候笑得出来。 兰策呆呆地站在远处,他手中的战术平板上代表着“亚当”原型机的巨大s级能量反应信号在一瞬间直接归零。 完全违背了能量守恒定律的现象让他由数据和逻辑构筑起来的大脑出现了宕机般的空白。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到了那个依旧半跪在弹坑之中,缓缓放下手中银色手枪的青年身上。 他身上那股如同神祇般高傲与蔑视的恐怖气息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褪去,重新被那种熟悉的破碎感所取代。 那双不带丝毫情感的纯黑眼眸也重新恢复成了倒映着无尽过往的深邃瞳孔。 黑言退场了。 白语回来了。 “噗——” 伴随着控制权的回归,猛烈的反噬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在他的灵魂之海中爆发。 白语猛地喷出了一大口混合着黑色能量残渣的鲜血,整个身体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软了下去。 “白语!” 陆月琦的惊呼声终于将所有人从那巨大的冲击中唤醒。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在白语的身体完全倒下之前,用自己娇小的身躯将他接住。 入手的感觉冰冷得可怕,仿佛抱着一块冰封了千万年的寒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这个男人的生命气息如同一根在狂风中即将熄灭的蜡烛。 “快!医疗箱!” 安牧的喊声也随之响起。 他与莫飞、兰策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陆月琦连忙打开那个银白色的金属医疗箱,用颤抖的手从里面取出一支装满了散发着绿色光芒的注射器,看也不看地就扎进了白语的胳膊,将那高浓度的灵魂稳定剂尽数推了进去。 药剂很快就起了作用。 白语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苍白如纸的脸上也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他怎么样了?”陆月琦抬起头,用那双充满了泪水的眼睛无助地望着众人。 兰策将一个便携式的监测仪贴在了白语的手腕上,看着屏幕上一连串依旧在红色警戒区疯狂跳动的数据,脸色无比难看地说道:“很……很糟糕……非常糟糕。刚才那一击几乎把他所有的灵魂能量都彻底抽空了。他现在的状态比在安陵精神病院的时候还要危险。我们必须立刻找到那个‘摇篮’装置!只有借助那个东西才有可能将他的灵魂重新稳固下来!” “那还等什么!”莫飞将白语从陆月琦的怀中小心翼翼地横抱起来,他那粗壮的胳膊此刻稳定得像一块磐石,“我们现在就杀进去!”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广场另一端那正散发着惊恐与愤怒情绪的诡异别墅。 “亚当”原型机的消失显然也给它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别墅墙壁上如同黑色血管般搏动着的肉质触手正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姿态疯狂地收缩。 那些巨大的眼球似乎因为恐惧而紧紧地闭合了起来,不敢再去看刚才上演了“神迹”的男人。 “它害怕了。”安牧看着别墅的反应,冷静地做出了判断,“白语刚才那一击虽然耗尽了他自己,但也同样震慑住了‘塔’的意志。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趁它现在处于混乱之中,我们立刻突入!” “是!” 不再有任何的犹豫。莫飞抱着白语,安牧和兰策一左一右地护在他的两侧,陆月琦紧随其后。一行五人组成了一个移动的堡垒,快步穿过了那片狼藉的黑色金属广场,朝着那栋充满了不祥气息的别墅大门冲了过去。 别墅的大门由不知名的黑色木材制成,上面雕刻着复杂诡异的藤蔓纹。 此刻,大门正紧紧地闭合着,门上如同血管般的肉质触手像一条条巨蟒般将整扇门都缠绕得严严实实,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来阻止他们的进入。 “给我开!” 莫飞怒吼一声,抱着白语,猛地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大门之上! “轰!” 一声巨响,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大门连同上面缠绕着的那些肉质触手竟被他这暴怒的一脚给直接踹得四分五裂! 门后是一片粘稠得如同血液的黑暗。 一股携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浪潮般从那片黑暗之中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熏得晕厥过去。 “跟紧了!” 安牧低声吩咐道,率先打开了头盔上的战术射灯,一道雪亮的光柱刺入那片黑暗,他第一个冲了进去。 众人紧随其后。 当他们全部进入别墅的瞬间,身后那些破碎的木块和肉质触手竟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在地上飞快地蠕动,最终在一阵诡异的“咯吱”声中,重新拼凑成了一扇完好无损的大门,彻底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他们进入了这头巨兽的“肚子”里。 别墅的内部景象比他们在外面看到的更加诡异恐怖。 这里是一个宽阔的大厅,但原本属于别墅的任何陈设都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充满了生物与机械风格的噩梦景象。 墙壁不再是墙壁,而是变成了如同某种巨大生物内壁般不断搏动着的暗红色肉壁,肉壁之上,一根根粗大的黑色电缆如同寄生的血管般深深地扎根其中,并随着肉壁的搏动一明一暗地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地板上覆盖着一层滑腻的粘液,当他们踩上去时不断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天板上垂下无数根如同钟乳石般的肉质垂体,垂体的末端则是一只只没有眼皮的巨大眼球,那些眼球正齐刷刷地转动着,用充满了怨毒的目光凝视着这些入侵者。 “这里……已经完全被‘塔’给‘生态化’了。”兰策看着周围这噩梦般的景象,声音干涩地说道,“它在用自己的意志,将初代局长的科技与这个岛屿本身的生命力强行地融合在了一起,创造出了一个属于它的‘生物圈’。” “现在没时间管它是什么圈了!”莫飞大声吼道,“兰策!‘摇篮’在哪儿?” 兰策迅速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战术平板。幸运的是,在进入别墅内部之后,那来自外界的强烈信号干扰反而减弱了许多。一张清晰的别墅内部三维结构图出现在了屏幕之上。 “在地下三层!我们需要找到通往地下的主电梯!”他指着大厅的正中央说道。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大厅的正中央有一个向下的螺旋式楼梯。楼梯的材质非金非木,而是呈现出一种如同骨骼般的惨白色。楼梯一直向下延伸,没入了看不见的黑暗深处。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朝着那座楼梯前进时,大厅四周那些搏动着的肉壁之上,突然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道如同嘴巴般的巨大裂口! “嘶——” 伴随着一阵阵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鸣声,一只只造型可憎的生物从那些裂口之中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 那些生物的体型不大,约莫只有半人高,形态类似于被剥了皮的巨大猎犬。 它们的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蜡黄色,上面布满了不断搏动着的黑色血管。它们的四肢末端是如同手术刀般锋利的骨刃,而它们的头上则没有五官,只有一个长满了如同玻璃碎片般细密牙齿的圆形口器。 “是‘塔’的‘免疫系统’!”兰策失声喊道,“它们是这个生物圈的‘白细胞’!负责清除所有入侵的‘病毒’!” 话音未落,那数十只生物猎犬已经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啸,化为了一道道黄色的闪电,从四面八方朝着这几个“病毒”疯狂地扑了过来! “保护好白语!” 安牧大喊一声,他与兰策、陆月琦三人立刻以莫飞为中心组成了一个最坚固的防御阵型,将抱着白语的莫飞死死地护在了中央。 “哒哒哒哒哒!” 安牧手中的突击步枪再次喷吐出愤怒的火舌,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地命中了一只生物猎犬的头部。子弹在蜡黄色的皮肤上爆开一团团绿色的粘稠汁液,但却无法对其造成致命的伤害。那些怪物只是身体微微一顿,便再次以更快的速度扑了上来。 “嗡——” 兰策手中的声波干扰器释放出一圈圈无形的声波。那些生物猎犬在接触到声波的瞬间,动作明显地出现了一丝迟滞和混乱。但它们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干扰,只是晃了晃脑袋便再次恢复了凶性。 “砰!” 陆月琦手中的精神冲击镇定枪也随之开火。一道冰蓝色的光束精准地命中了一只扑到她面前的生物猎犬。那只怪物的身体瞬间被厚厚的冰霜所覆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但仅仅两秒钟之后,那层冰霜便“咔嚓”一声碎裂,怪物再次嘶吼着爬了起来,只是动作比之前要迟缓了一些。 这些东西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悍不畏死! “这样下去不行!”安牧边更换着弹匣边吼道,“我们会被它们活活耗死在这里!必须想办法冲过去!” “交给我!” 一直被护在中央的莫飞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他将怀中昏迷的白语小心翼翼地交给了身旁的陆月琦。 “丫头!照顾好他!” 说完,他的双眼因为战意而变得赤红,死死地盯住了前方那座通往地下的骨白色螺旋楼梯。 “都给我……让开!” 他那魁梧的身躯挺拔着,一股狂暴到足以让空气都为之战栗的能量轰然爆发!他手中的两柄高周波战斧的斧刃之上,蓝色的电光在一瞬间暴涨到了近一米长,如同两把巨大的蓝色光剑。 他不再进行任何的防御,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凝聚了起来,化身为一架势不可挡的战争机器,朝着那座楼梯的方向发动了决死般的冲锋! “旋风斩!” 他整个人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两把巨大的光斧在他的身周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蓝色死亡风暴! 所有试图靠近他的生物猎犬,在那恐怖的死亡风暴面前,都如同被卷入绞肉机的烂肉一般,在一瞬间便被切割成了漫天的绿色汁液和破碎的肢体! 莫飞硬生生地用自己的狂暴姿态在这片由怪物构成的海洋之中为身后的队友们清理出了一条通往楼梯的血肉之路! “快走!”他的声音因为用力而变得有些嘶哑。 安牧和兰策不再犹豫,立刻一左一右地护着搀扶着白语的陆月琦,紧紧地跟在莫飞那道狂暴的蓝色旋风之后,朝着那座骨白色的螺旋楼梯冲了过去! 他们终于冲到了楼梯口。 莫飞也停下了旋转,他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身坚固的作战服上已经布满了被那些怪物临死前用骨刃划出的深深伤口,鲜血顺着伤口不断地向外渗出。 “快……下去……”他催促道。 安牧点了点头,他带着兰策和搀扶着白语的陆月琦,开始顺着那座诡异的骨白色螺旋楼梯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走去。 莫飞像一尊门神,手持双斧守在了楼梯口为他们断后。 楼梯很长,仿佛没有尽头。他们不知道自己向下走了多久。四周的墙壁不再是搏动的肉壁,而是变成了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肋骨般的骨质结构。空气中那股血腥味也变得愈发浓郁。 终于,他们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穹顶空间。 这个空间像一个被挖空了的巨大洞穴。洞穴的中央是一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巨大圆形深坑。而在深坑的底部,无数根粗大的如同神经元般的半透明能量导管从四面八方的岩壁里延伸而出,最终汇聚到了一个悬浮在深坑正中央的巨大球体上,球体由纯粹的能量光芒所构成。 那光球如同一个正在缓慢呼吸的胚胎,一明一暗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会向着整个岛屿散发出一股充满了“规则”与“秩序”的能量涟漪。 而在那光球的内部,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蜷缩着的人形轮廓,那轮廓正如同婴儿般沉睡在其中。 “那……那就是……”兰策看着眼前这壮观而又诡异的景象,声音干涩地说道。 “……‘摇篮’。” 哇哦!好多评论,谢谢大家的关心和支持! 大家晚安哦! ((└|o^▽^o|┐)) (本章完) 第63章 摇篮与胚胎 第63章 摇篮与胚胎 那是一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奇景,所有人都像被钉子给钉在了原地。 安牧、兰策和陆月琦站在那座巨大的地下穹顶空间边缘,如同三只误入了神明手术室的渺小蝼蚁。 他们只能站在那里,用敬畏与恐惧的目光仰望眼前这座足以颠覆他们过往认知的宏伟造物。 “摇篮”。 这个名字在初代局长亚当·怀特的绝密档案里被赋予了无限希望与期许,它是人类对抗高维存在的最后防线与最终兵器,其实体远比任何文字描述都要来得壮观与诡异。 那个悬浮在巨大圆形深坑中央的能量光球并非一直保持静止,它像一颗正在缓慢呼吸的活体心脏,每一次搏动,都会向着四周散发出一圈肉眼无法察觉的能量涟漪,随后像一层层荡漾的海波扩散至整个岛屿。 涟漪之中所蕴含的是冰冷的秩序,正是这股力量将这座“伊甸园”从现实世界中剥离,让这座岛屿成为了夹在现实世界与高纬度世界中间的一道壁垒。 那些从四面八方的岩壁里延伸而出的半透明能量导管,最终全部汇聚到了光球之上,此刻正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像是在为这颗“心脏”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养料。 “我的天……” 兰策的脸上不再是以前那一尘不变的冷静样子,流露出了近乎于痴迷的震撼。他手中的战术平板早已被他抛在了脑后,随手扔在一旁,那双隐藏在黑框眼镜之后的眼眸里倒映着那颗搏动着的能量光球,眼神里充满了科学家在目睹了“神迹”之后那混杂着狂喜与自我怀疑的复杂光芒:“这……这根本不是我们现有科技水平能够理解的造物!初代局长……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这不是单纯的能量聚合体,这是……这是……一个半成品的‘微缩宇宙’!一个拥有自我循环的‘生态系统’!它甚至能够自己定制它的规则!” 安牧没有说话,他锐利的眼眸死死地锁定在那颗光球的内部。 隔着那层不断流转的光晕,他能隐约看到那个如同婴儿般蜷缩在其中的人形轮廓。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的意识正沉睡在那里,始终保持着沉寂。那 意识如同被冰封了数万年的远古海洋,表面平静无波,但海底深处却潜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那就是初代局长亚当·怀特吗? 他真的还“活”着? “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陆月琦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她搀扶着怀中陷入深度昏迷的白语,只感觉从眼前那颗巨大的“心脏”之中散发出来的不仅仅是震撼,更是发自内心的恐惧,让她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不受控制地战栗着。 “兰策!”安牧在沉默了片刻后迅速恢复过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果决,瞬间将两人从那巨大的震撼中拉回了现实,“立刻分析‘摇篮’的能量结构!找到它的控制终端!我们必须立刻将白语与它进行链接!” “收到!”兰策立刻反应过来,他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震撼,重新捡起了自己的“武器”。他将战术平板通过一根数据线连接到了旁边一根离他们最近的能量导管的接入端口上。 “嗡——”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电流声,战术平板的屏幕在一瞬间被海量的数据流所淹没。 那些数据并非是他们所熟悉的二进制代码,而是由无数个充满了不祥意味的扭曲符文所构成的“信息”。 “塔”的力量已经延伸到了此处…… “该死!这里的底层逻辑也已经被‘塔’的意志给污染了!”兰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滴滴细密的冷汗,他的十根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舞出了一片残影,试图在那片混沌的数据海洋之中,强行破译出一条通往核心控制系统的“航道”,“我需要时间!至少……至少十分钟!” 然而,眼前的“摇篮”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们这宝贵的十分钟。 就在兰策的意识与那庞大的数据流进行链接的瞬间,那个一直保持着平稳搏动的巨大能量光球,突然毫无征兆地加快了其搏动的频率! “嗡!嗡!嗡!” 每一次搏动,都像一记又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三人的灵魂之上! 安牧和陆月琦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然后猛地向外一扯! 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模糊,耳边更是响起了一阵又一阵充满了诱惑与恶意的窃窃私语。 “安牧……看看你……你真的是一个合格的队长吗?”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充满了嘲弄与讥讽,“白语因为你的决策而濒临死亡,莫飞为了给你断后此刻生死未卜……你守护住了谁?你只是一个……只会将自己的同伴一次又一次地带入绝境的失败者……” “陆月琦……你这个累赘……”在陆月琦的耳边回响的声音则更加恶毒,似乎希望直接冲垮她的意志,“如果不是你,白语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你!是你害了他!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你应该去死!用你的命去换他的命!” 而首当其冲的兰策所承受的压力更是无法想象的。 他的整个意识都被强行拖入了一个由无数逻辑悖论所构成的纯白空间之中。 “如果上帝是万能的,那么他能否创造出一块连他自己都举不起来的石头?” “在一个村子里,理发师只给所有不给自己刮胡子的人刮胡子。那么,理发师应该给不给自己刮胡子?” 无数个悖论与逻辑难题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疯狂地冲击着他那以理性为基石的思维宫殿,试图让他那引以为傲的逻辑链彻底崩溃,最终陷入永恒的自我怀疑与精神内耗之中。 这是“摇篮”的防御机制!它在他们进入后就已经悄悄启动,在将所有入侵者的思维模式进行分析后,用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愧疚和逻辑漏洞作为武器,对他们进行精准的“精神格式化”! “呃……” 兰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鼻孔里不受控制地流出了两行鲜血。他一向冷静的脸上出现了因为无法处理庞大数据而过载的痛苦表情。 “兰策!”安牧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强忍着脑海中那如同魔音灌耳般的精神攻击,一个箭步冲上前,想要将兰策从那根能量导管上强行拉开。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兰策的身体时,一股更加庞大的意志突然袭向了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白语! 那是一种充满了“渴望”与“贪婪”的意志! 是……“塔”? 不对! 是“摇篮”! “摇篮”在察觉到白语这个完美的“入梦者”的存在后,竟然绕过了所有的步骤,开始试图强行与他进行直接的“灵魂链接”! 只见一道道如同触手般的银白色能量光带从那颗巨大的光球之中激射而出,瞬间便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如同一群嗜血的蟒蛇,死死地缠绕住了白语那毫无反抗能力的身体! “不!” 陆月琦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眼睁睁地看着白语的身体被那些能量光带缓缓地从自己的怀中“剥离”,然后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个巨大的圆形深坑,朝着那颗正在疯狂搏动的能量光球拖拽而去! 她想要冲上前去将他拉回来,但那股针对她灵魂的恶毒诅咒却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强大,让她连站立都变得无比困难。她摇摇晃晃地想要稳住身形,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语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该死!” 安牧的眼中燃起了怒火,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队员一个被精神过载所摧毁,另一个也即将被那诡异的装置所吞噬。 心中那份身为队长的责任感与被眼前这无法抗衡的力量所激起的屈辱感,在这一刻彻底地引爆了他那一直被压抑在灵魂最深处的最终底牌! “区区一个铁罐头……” 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一股充满了绝对威严与掌控力的庞大气息从他的体内轰然爆发! 铁壁王权! 嗡——! 一个由无数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复杂符文所构成的半透明领域,以安牧的身体为中心骤然展开! 那领域如同一只倒扣的巨大碗,瞬间将兰策和陆月琦都笼罩在了其中,也阻断了“摇篮”对于白语的拖拽。 领域所过之处,所有来自“摇篮”的精神攻击与恶意诅咒,都在接触到那金色领域的瞬间被强行地“否定”与“排斥”。 那些充满了诱惑与恶意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那些纠缠着兰策的逻辑悖论也如同遇到了克星般轰然破碎! 而正拖拽着白语的银白色能量光带,在被那金色领域覆盖之后,仿佛被泼了硫酸一般,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其拉扯的力量在一瞬间被大幅地削弱! 在这片由安牧的意志所构筑的“王权”领域之内,他就是唯一的“王”,他就是唯一的“规则”! “噗——” 安牧在展开领域的瞬间,便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他坚毅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大半的生命力。 他高大的身躯因为巨大的负荷而不停颤抖着,且抖动幅度越来越大,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眸却依旧死死地盯着眼前那颗巨大的能量光球,眼神里充满了不容挑衅的威严。 “兰策!陆月琦!就是现在!”他的声音因为脱力而显得有些嘶哑,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我撑不了太久!立刻……带白语……进入‘摇篮’!” 从被动地被拖进去到主动地进入。 这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是“被吞噬”,而后者则是“融入”。 “是!” 从精神过载中被解放出来的兰策和从恶意诅咒中挣脱出来的陆月琦立刻反应了过来。 兰策不再试图去破解那些被污染了的数据,而是直接调出了初代局长档案里关于“摇篮”原始的启动协议。 “月琦!将你的手按在白语的额头上!用你的‘共情’之力作为‘引导’!将白语的意识与‘摇篮’的初始端口进行链接!记住!一定要稳住!你现在是他的‘领航员’!” 陆月琦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在那具被能量光带半吊在空中的身体即将坠入深坑的最后一刻,死死地将他抱住。然后,她伸出自己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坚定地按在了白语那冰冷的额头之上。 “嗡——”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通过两人的接触涌入了陆月琦的脑海。 但这一次,在由安牧的“铁壁王权”所构筑的“绝对安全区”之内,那些充满了恶意与污染的信息都被隔绝在外,只留下了关于“摇篮”最核心的“操作说明”。 “链接……开始……” 陆月琦闭上眼睛,将自己全部的意志力都化为了一道冰蓝色的桥梁,小心翼翼地将白语那片死寂的灵魂之海与眼前这个庞大的“微缩宇宙”链接在了一起。 而那个巨大的能量光球在感受到这股“正确”的链接方式后,也停止了那狂暴的搏动,重新恢复了平稳。 那些缠绕着白语的能量光带不再是粗暴的拖拽,而是化为了无数根温柔的丝线,轻轻地将他的身体托起,然后缓缓地将他送向了那颗光球的最核心。 最终,白语的身体彻底地没入了那片散发着柔和银白色光芒的能量光球之中,与那个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蜷缩着的人形轮廓缓缓地重迭在了一起。 在链接完成的瞬间,一股意识从那颗光球之中苏醒了,那意识宛如浩瀚的海洋一样望不到边际。 一个充满了智慧与沧桑的苍老声音同时在几人的脑海中缓缓地响起。 “欢迎来到‘摇篮’,我的孩子们……” “我……已经等了你们……太久……太久了……” (本章完) 第64章 来自初代局长的邀约 第64章 来自初代局长的邀约 那声音像是一种跨越了时空界限的“回响”,轻柔地抚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灵魂上。它不需要通过介质的传递,也不需要通过耳膜的震动,它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初代局长亚当·怀特独有的智慧,混合着疲惫以及对后继者的深沉期盼。 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安牧那因为强行支撑着“铁壁王权”而几近崩溃的身体感觉到压力骤然一轻。巨大的能量光球“摇篮”在与白语完成了正确的链接之后,便主动地收敛了所有外放的防御机制,转而将力量都用于维持内部的稳定。 安牧终于得以松了口气,他缓缓地解除了消耗巨大的“铁壁王权”领域。在领域彻底消散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重重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苍白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尊风化的石像,但那双锐利的眼眸却依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摇篮”,充满了警惕。 “您……是初代局长?”兰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强忍着心中的震撼,用一种类似于面对学术界泰斗的严谨语气试探性地问道。 “是,也不是。”那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地在房间内回荡着,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与无奈,“现在的我,只是初代局长亚当·怀特残留在这台机器里的一道意识的残影。一个被自己亲手创造的‘牢笼’所囚禁了数十年的幽灵。” 这番话证实了他们最坏的猜测,却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您……还活着?”陆月琦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不敢置信,她虽然加入调查局还不算久,但在调查局的历史中也读到过关于初代局长亚当·怀特的故事。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看你们是怎么定义‘活着’的吧。”亚当·怀特不确定的声音里流露出了一丝疲惫,“我的肉体早已在那场失败的实验中化为了灰烬。但是……我的意识,我的记忆,我所有的知识……它们都被这台名为‘摇篮’的机器‘备份’了下来。我与它可以说是已经完全融为了一体。我既是它的囚徒,也是它唯一的‘管理员’。” “孩子们,我知道你们听了这些后可能会有很多疑问。但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了。”亚当·怀特的声音突然变得凝重起来,“那个新来的孩子……他的情况很糟糕。‘塔’的印记已经与他的灵魂本源产生了深度的‘共生’。我能感觉到,‘塔’的意志正在不断地试图将他从我的‘摇篮’里夺走。我们必须立刻开始……” “开始什么?”安牧双手支撑着地面,艰难地站起身,沉声问道。 “开始……我当年未能完成的最后一步。”亚当·怀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决然,“我们要重启‘摇篮’的最终协议——‘概念净化’。将这个孩子与‘塔’之间的链接,从概念的根源上……彻底地斩断!” “但是,这个过程需要一位引导者和一位守护者。”亚当·怀特的声音直接传入了陆月琦的脑海,“小姑娘,你的精神能量充满了‘共情’与‘宁静’的特质,是引导他那破碎的灵魂在这片数据之海中航行的最佳‘领航员’。而你……” 他的意识转向了安牧和兰策。 “你们两个则必须守在外面。因为一旦‘净化’开始,‘塔’的意志必然会发动最疯狂、最凶狠的反扑,到时候整个‘伊甸园’都可能会成为它的武器。你们必须为我们……守住这扇门,绝对不能让‘塔’干涉到净化的过程。” “我明白了。”安牧没有丝毫的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要怎么做?”陆月琦有些慌乱地问道,“我只是……” “你只需要像你之前在那片灵魂之海里所做的那样,紧紧地‘抱’住他,用你的意志和情感作为他的‘锚点’,不要让他在‘净化’的过程中彻底迷失就可以了。”亚当·怀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鼓励,“相信我,孩子。在很多时候,最纯粹的情感远比最强大的力量更具威力,它能让你做到很多做不到的事情。现在,闭上眼睛,放开你的心神。我将邀请你进入我的‘书房’。” 陆月琦深吸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又看了看值得信赖的队友们,点了点头,最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牵引力向她传来,将她的意识从身体里轻轻地抽离。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身处于那个充满了科技感的巨大地下穹顶之中。 她正身处于一座巨大得望不到边际的图书馆里。 一排排由光芒所构筑而成的巨大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般矗立在这片空间之中,向上无限延伸,没入了由流动的数据流所构成的璀璨“星河”里。 这里就像是一个由光点与星辰构成的数据世界,一切都是如此的璀璨,却又如此的安静。 而在那一本由本光芒构成的“书”的封面上都烙印着一个不断变幻的人脸。 那代表着……记忆。 这里是“摇篮”的核心数据库。一个……由初代局长和无数个被他所“备份”的灵魂记忆所构筑而成的“灵魂图书馆”。 “很壮观,不是吗?” 一个温和的苍老声音从她的身旁传来。 陆月琦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白色研究服,头发白但精神矍铄,脸上带着慈祥微笑的老人,正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 他的身影有些半透明,看上去随时都可能消散在空气中。 他就是初代局长亚当·怀特。 “这里……收藏着我以及调查局建立以来,所有牺牲的a级以上调查员的‘灵魂备份’。”亚当·怀特看着周围那些巨大的光之书架,眼神里似乎流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怀念与悲伤,“我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能将他们的智慧与经验保存下来,我就能为后人找到一条通往胜利的捷径。但现在我才明白,我只是为他们建造了一座更加华丽的坟墓。” “那个孩子……白语,已经被我按放在了这座图书馆的核心区域。”他转过头,那双充满了智慧的眼眸温和地注视着陆月琦,“他在那里接受着‘摇篮’深层的修复。但是,‘塔’的‘病毒’也同样潜伏在那里,它已经化身成了那个孩子内心最深处的‘梦魇’,它会潜伏在那里,等他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将他的意志彻底地污染同化。” “您是说……瑶?”陆月琦立刻反应了过来。 “是的。”亚当·怀特点了点头,“瑶,她是整个计划失败的最大原因。她本应该会成为连接人类与更高维度的第一座‘桥梁’,却没想到她最终变成了‘塔’侵入我们这个世界最锋利的‘匕首’。现在,这把匕首正抵在那个孩子的心脏上。” “你的任务就是去到那里。用你手中的那份‘羁绊’作为钥匙,打开他那扇紧闭的心门。然后,在他与那个‘梦魇’进行最终对决的时候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跟我来吧,孩子。” 亚当·怀特说着,转过身,朝着那片由无数光之书架构成的迷宫深处缓缓地走去。 陆月琦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紧紧地跟了上去。 他们穿行在一排又一排巨大的书架之间。陆月琦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些“书”里正散发出一股股充满了各种情感的强大精神能量。有忠诚,有勇敢,有悔恨,有不甘……那是无数个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牺牲的英雄们,所留下的最后回响。 终于,他们来到了这座巨大图书馆的最中央。 这里是一个圆形的巨大中庭。中庭的中央并非是实体,而是一片由液态星辰般璀璨的数据流所构成的“湖泊”。 在“湖泊”的正中央,一个散发着微弱白光的青年身影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是白语。 他的意识核心正在这片由最纯粹的灵魂能量所构成的“湖泊”里进行着最深层次的修复。 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一股充满了扭曲与污染的黑暗正死死地缠绕在他的身上。 在那片黑暗之中,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脸上挂着诡异微笑的女人身影若隐若现。 “去吧,孩子。”亚当·怀特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现在,该轮到你上场了。记住你不是去战斗的,你是去唤醒他的。” 陆月琦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不再有任何的恐惧,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无比清晰而又坚定的念头——把他带回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将自己的意识体轻轻地投入了那片由璀璨数据流所构成的“湖泊”之中。 …… 与此同时,在“摇篮”之外。 “轰隆隆隆隆!” 整个巨大的地下穹顶空间都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天板上巨大的岩石如同雨点般疯狂地砸落! “它来了!”安牧的吼声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 只见在他们来时的那座骨白色螺旋楼梯的入口处,此刻正被一片由无数肉质触手和巨大眼球所构成的血肉浪潮所彻底地淹没! “塔”的意志在察觉到自己的“猎物”即将被夺走之后,终于发动了最狂暴的攻击! 它操控着整栋别墅的“血肉”化为了一支无穷无尽的生物大军,似乎要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彻底地碾碎! “兰策!立刻在‘摇篮’周围构建最高级别的能量屏障!”安牧一边用手中的突击步枪疯狂地扫射着那些冲在最前面的生物猎犬,一边大声吼道。 “不行!队长!‘摇篮’正在进行‘概念净化’,它现在处于最不稳定的状态!任何外来的能量护盾都会干扰到它的运行!”兰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们用肉身去挡吧?!”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了狂暴战意的咆哮声从楼梯口的方向传了过来。 “那就用我的肉身去挡!” 是莫飞! 只见他那魁梧的身躯如同天神下凡般从那座螺旋楼梯上猛地一跃而下,重重地砸在了安牧和兰策的身前!他那身早已破损不堪的作战服之上,此刻竟燃烧起了一层如同鲜血般的赤红色能量气焰! “队长!兰策!你们两个去守着那颗蛋!这里……交给我了!” 他将那两柄巨大的高周波战斧狠狠地往地上一插,双手握拳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格斗架势。他独自一人面对着那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的血肉大军。 “来啊!你们这群没长毛的烂肉!” 他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那双赤红的眼眸里,燃烧着名为“守护”的熊熊烈火。 “想动我的兄弟!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 在那片由璀璨数据流所构成的“湖泊”里。 白语的意识正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之中。 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生命的最初,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那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责任与过往。 就在他即将彻底地沉沦在这份温暖的“虚无”之中的时候。 一双手。 一双带着一丝微凉但却异常温柔的手,从他的背后轻轻地环住了他。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如同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摇篮曲,在他的灵魂最深处缓缓地响起。 “白语……” 那片死寂的湖面第一次荡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那个正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女孩,看到了她那张写满了担忧与坚毅的脸。 而在他们的下方,那片由瑶的意志所化的黑暗之中,一双充满了嫉妒与恶毒的眼睛也随之猛地睁开! “又是你……你这个碍事的……虫子……” 一场在这片意识之海最深处的,关于“守护”与“污染”的最终对决终于无可避免地……爆发了! (本章完) 第65章 牢主的低语 第65章 牢主的低语 瑶的意志充满了嫉妒与恶毒,像是一把在冰面上刮擦的利刃,在两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她感到无法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个在她看来脆弱得如同尘埃般的人类女孩,却总是能一次又一次地破坏她的好事。 一股又一股充满了扭曲与污染的黑暗之力从那湖底深处喷涌而出,化为一条条由无数个黑色符文所构成的锁链,朝着陆月琦那半透明的意识体疯狂地缠绕而来! 陆月琦这一次没有再感到恐惧,反而又将身体往前挪去。 她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个近在咫尺的熟悉身影,白语的身体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似乎是她心中的一盏明灯。 她伸出自己那对由意识构成的双手,不顾身边即将缠绕而上的黑色锁链,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温柔与决心从背后轻轻地拥抱住了那团代表着白语灵魂本源的光芒。 “白语……” 她的呼唤声在“深寒”之力的加持下与白语的灵魂产生了共鸣。 死寂的光芒荡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白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眼前这个正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女孩,看到了她那张写满了担忧与坚毅的脸。 “笨蛋……谢谢……” 瑶的意志因为被无视而陷入了暴怒。那些黑色的锁链在一瞬间加速再加速,眼看就要将两人彻底洞穿! 然而,就在那些锁链即将触碰到陆月琦身体的瞬间,她那与白语的意识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灵魂产生了剧烈的变化,其内部所蕴含的那份独一无二的“深寒”之力与白语自己体内充满了死寂与虚无的灵魂之海竟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共鸣! 嗡——! 一圈融合了极致“宁静”与绝对“虚无”的冰蓝色光环,以两人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两种强大的力量产生了高层次的“规则”融合! 如果说陆月琦的“宁静”是一片能冻结万物的湖面,那么白语的“虚无”就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当湖面与深渊合而为一,便诞生出了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力量,足以让概念、规则都为之冻结与寂灭的全新力量! 那些黑色锁链上充斥着的污染与扭曲的力量,在接触到这圈冰蓝色光环的瞬间,便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锁链之上不断蠕动的符文在一瞬间被彻底地冻结,随即又被那股“虚无”之力给毫不留情地抹除! 短短数秒之内,所有来自瑶的攻击都被这股全新的力量给轻易地化解了。 “不……这不可能!这到底是什么力量?!” 湖底深处传来了瑶尖叫,震惊,不可置信、甚至还带着一丝恐惧…… 白语的意识也在陆月琦这份毫无保留的“给予”之下,终于从那片“宁静”之中彻底地苏醒了过来。 他缓缓地转过身,在意识的空间里,正视着眼前这个将自己与外界重新链接起来的女孩。 “笨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一丝歉疚,以及一丝温柔。 “我说过,让你在外面等我。” “那你也说过,会保护我。可你刚才……差点就不要我了……不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次次都这样!”陆月琦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委屈。 白语沉默了。 片刻后,他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女孩那半透明的脸颊,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对不起。”他轻声说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他转过头,那双眼眸重新恢复了清明,像是两把出鞘的利剑,穿透了层层的数据流,直刺潜藏在湖底的黑暗。 “现在,该来算算我们的账了,瑶。” “就凭你们两个?”瑶的尖叫声再次响起,但声音的背后却明显地带上了色厉内荏的虚弱,“别以为你们融合出了一点不入流的新样就能打败我!我可是‘塔’的使者!在这片由初代局长亲手为我打造的温床里,我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 伴随着她的咆哮,整个数据湖泊都开始剧烈地沸腾起来! 无数张被“摇篮”所“备份”的牺牲调查员的痛苦面孔开始从那湖底深处浮现!他们发出无声的呐喊,被瑶的意志所操控,化为了一支由英雄残响所构成的悲伤大军朝着两人疯狂地涌来!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调查局的英雄!现在,他们都是我的仆人!我要让你们尝尝被自己最敬爱的前辈亲手撕碎的滋味!”瑶发出了恶毒的狂笑,张牙舞爪。 看着那些曾经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奋不顾身的英雄们,此刻却沦为了被恶魇操控的傀儡,白语的眼眸深处燃起了一股怒火。 “月琦,抱紧我。”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陆月琦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身体与他贴得更紧。 下一秒,白语闭上了眼睛。他不再试图去压制,而是主动地向自己灵魂最深处的那片黑暗发出了“邀请”。 “黑言,把力量借给我。” “哦?”充满了慵懒与玩味的声音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终于肯低下你那高傲的头颅,向我求助了吗?我还以为你要靠着你和这个小姑娘那点可笑的力量去净化全世界呢。” “少废话。”白语的意志坚定不移,“我需要你的力量,我要将这些前辈的灵魂……从她的污染中解放出来。” 黑言沉默了片刻,随即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愉悦的轻笑。 “如你所愿!” 轰—— 一股极致的黑暗力量以白语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本由寂灭星光与绝对虚无所构成的巨大古书,在这片意识的核心空间里再一次缓缓地展开! “以我之名,敕令——尘归尘,土归土!” 充满了威严与神性的咏叹调响彻了整个灵魂图书馆! 那本古书爆发出了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吸力! 被瑶所操控的英雄残响在接触到这股力量的瞬间,便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屑般不受控制地被吸了过去! 他们在被“收录”,被“净化”! 只见他们身上那些由瑶所施加的充满了污染与扭曲的黑色符文,在那本古书的力量面前被强行地剥离! 那些英雄的残响在恢复了自由之后并没有消散。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白语和陆月琦的方向投来了一瞥充满了感激与欣慰的目光。随后,他们化为了一道道纯粹的金色数据流,重新回归到了周围那些巨大的光之书架之中,陷入了永恒的安息。 “不!我的军队!我的仆人!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湖底深处传来了瑶那充满惊骇的尖叫。 “我只是把不属于你的东西物归原主而已。” 白语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缓缓地抬起手,对准了那片黑暗的最深处。 “现在,轮到你了。” 而就在白语与瑶在这片意识空间里进行着最终对决的时候,图书馆之外,那个一直被众人认为是初代局长亚当·怀特的意识残影却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他那张充满了智慧与慈祥的脸上的温和微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贪婪与狂热。 他那清澈的眼眸逐渐开始变得混沌,双眼之中正倒映着那片数据湖泊之中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眼神里充满了渔翁得利般的兴奋与期待。 他缓缓地抬起自己那半透明的手,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因为过度兴奋而微微颤抖的指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神经质地喃喃自语着。 “快了……就快了……” “打吧……尽情地打吧……把你们所有的力量都耗尽吧……” “等到你们两败俱伤的时候,这具融合了入梦者与古老梦魇力量的完美‘容器’,以及这台囚禁了无数英雄灵魂的‘摇篮’……还有这来自于‘塔’的力量……” “就都将成为我的东西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那张属于亚当·怀特的脸上浮现出的却是一个充满了扭曲与疯狂的陌生笑容。 “毕竟……我才是这座图书馆,唯一的……‘馆长’啊。” …… “轰隆隆隆隆!” 巨大的地下穹顶空间之内,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莫飞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尊不可撼动的战争机器,死死地堵在了那座骨白色的螺旋楼梯口。他浑身上下早已被自己的鲜血和那些怪物的绿色汁液所彻底浸透,那身坚固的作战服早已变得破破烂烂,露出底下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 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他那双赤红的眼眸里燃烧着最为纯粹的战意与守护欲。 他手中的两柄高周波战斧早已因为过载而变得滚烫,但每一次挥舞依旧能带起一片充满了毁灭性的蓝色电光,将那些悍不畏死地冲上来的生物猎犬给撕成碎片。 他就像一堵用血肉与钢铁所铸就的雄关,独自一人面对着那如同潮水般无穷无尽的怪物大军,为身后的同伴们死死地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 而在他的身后,安牧和兰策也同样在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安牧半跪在“摇篮”的边缘,双手死死地按在地面上。他将自己体内所有残存的力量都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再次维持住了“铁壁王权”,形成了一个金色的守护结界,将那颗正在进行着“概念净化”的巨大能量光球牢牢地保护了起来,抵御着因为“塔”的意志而被引来的空间风暴的侵蚀。 鲜血不断地从他的嘴角溢出,他那张坚毅的脸庞此刻苍白得如同死人,但他那挺得笔直的脊梁却像一杆永不弯折的标枪。 兰策则早已将自己的战术平板与“摇篮”的外部端口进行了深度的链接。他的整个意识都化为了一道道奔腾的数据流,在那片被“塔”的意志所污染了的混沌数据海洋之中,与一个同样庞大的“防火墙”系统进行着一场你死我活的攻防战。 他的十根手指早已快得看不清残影,额头上的冷汗如同溪流般不断地滑落。他知道,自己只要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失误,那个名为“摇篮”的微缩宇宙就很可能会因为内外能量的失衡而当场引爆,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彻底地化为灰烬。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用自己的生命,进行着一场豪赌。 赌注就是白语和陆月琦以及这个世界的未来。 而就在这场关乎存亡的战争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一个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第三方”却悄无声息地加入了这场游戏。 只见在那座巨大穹顶空间最顶部的岩壁之上,一个由无数根黑色电缆和肉质垂体所构成的巨大“茧”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成型。 “茧”的表面如同心脏般缓缓地搏动着,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意。 突然,“茧”的下方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如同张开了一只眼睛。 从那只“眼睛”里,一个被无数根黑色电缆所包裹的男人身影如同提线木偶般被缓缓地放了下来。 那个男人赤裸着上半身,双眼紧闭,面容英俊但却带着一丝神经质的苍白。他的身上布满了各种各样充满了不祥意味的古代符文烙印。 他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但他的身上却散发着一股与白语极其相似但却更加混乱与不稳定的入梦者的气息。 他就是那个早已被所有人认定为“失踪”了的民俗调查员——阮博! 他并没有被“同化”,而是被“塔”以一种更加诡异的方式给“俘虏”和“改造”了! “塔”的意志似乎也意识到仅凭瑶的残影已经无法再对抗那个觉醒了的白语。于是,它毫不犹豫地派出了自己手中另一张同样强大的“王牌”! 被无数根黑色电缆所悬吊着的阮博,他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如同漩涡般旋转着的纯粹的黑暗! “以……塔之名……” 一个充满了威严与恶意的声音从他的口中缓缓地吐出。 “……肃清……所有……异端!” (本章完) 第66章 抗争的回响 第66章 抗争的回响 那是一个充满了矛盾与不协调感的画面。 阮博那本该属于一个追求着历史与民俗真相的自由学者的躯壳,此刻却如同一个被神祇所附身的祭品,被无数根搏动着的黑色电缆高高地悬吊在半空之中。他那张英俊但却带着一丝神经质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表情,只有一种如同被精心雕琢过的人偶般的绝对漠然。 然而,从他那具并不算强壮的身体里所散发出的精神威压却庞大得如同即将喷发的超级火山,甚至比之前那个由无数眼球构成的“护士长”还要来得更加纯粹与凝练! “塔”的意志显然是将他当成了一个比瑶更加完美的“容器”。它没有选择用污染和扭曲的方式去改造他,而是用一种霸道的方式直接将他那属于入梦者的灵魂本源给彻底地“格式化”,然后将自己的一部分意志“下载”了进去。 此刻的阮博已经不再是阮博。他是一个行走的“终端”,一个只为执行“塔”的最高指令而存在的战争兵器。 “……肃清……所有……异端!” 当那不属于他的声音从他的口中缓缓吐出时,整个正在剧烈晃动的地下穹顶空间竟然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那些正如同潮水般疯狂地围攻着莫飞的生物猎犬,在感受到这股上位的意志降临时,竟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攻击。 它们齐刷刷地转过身,用它们那长满了玻璃碎屑般牙齿的圆形口器,朝着那个被悬吊在半空中的身影,发出了如同臣子朝拜君王般敬畏的低沉嘶鸣。 就连那颗正在与兰策进行着激烈数据攻防战的巨大能量光球“摇篮”,其搏动的频率也因为这个新出现的巨大威胁而出现了一丝紊乱。 “该死!又来一个?!” 正独自一人死守在楼梯口的莫飞在看到那个突然出现的“阮博”时,他那双赤红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凝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个被吊在半空中的男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这股气息甚至比刚才那数十只生物猎犬加起来还要恐怖得多。 “兰策!那是什么东西?!”安牧的声音里也充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是……是阮博!但他……他被‘塔’给彻底地控制了!”兰策的声音里充满了骇然,“他的精神能量波动……已经完全与‘塔’的频率同步了!他现在……他现在就是一个小型的‘塔’!” 被悬吊在半空中的“阮博”,那双如同漩涡般旋转着的纯黑眼眸缓缓地转动,最终牢牢地锁定在了那个正半跪在“摇篮”边缘,用自己的“铁壁王权”苦苦支撑着整个守护结界的安牧身上。 在他的“视界”里,安牧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散发着刺眼金色光芒的与这个世界那充满了扭曲与污染的“规则”格格不入的“异常点”。 而“塔”的最高指令就是清除一切“异常”。 “阮博”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伴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空间都开始剧烈地扭曲起来。无数个充满了不祥意味的黑色符文凭空浮现,疯狂地朝着他的掌心汇聚。 最终,符文在他的掌心之中凝聚成了一杆完全由黑暗与扭曲规则所构成的黑色长枪。 那长枪之上缠绕着一道道如同闪电般的黑色能量电弧,每一次闪烁,都让周围的空间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悲鸣。 “目标锁定……清除开始。” 话音未落,他那握着黑色长枪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拉,随即又以一种超越了人类动态视力极限的速度狠狠地向前掷出! “咻——!” 那杆黑色的长枪化为了一道足以撕裂苍穹的黑色闪电,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必中”概念,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便出现在了安牧的面前! “队长!” 莫飞和兰策同时发出了惊骇的嘶吼。 安牧的瞳孔也在这一刻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杆黑色长枪之上所蕴含的恐怖力量。那不是单纯的能量攻击,那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规则”抹杀!一旦被它击中,自己的“铁壁王权”绝对会被瞬间洞穿,而自己的灵魂也将在顷刻之间被那股扭曲的规则给彻底地撕碎! 他想躲,但他的身体却因为要维持着整个守护结界而被死死地钉在了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比那黑色闪电更快的魁梧身影,如同一颗从天而降的赤红色陨石,瞬间挡在了他的身前! 是莫飞! 他竟然在最危急的关头放弃了对楼梯口的防守,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了双腿之上发动了决死般的冲锋,用自己的身体为自己的队长筑起了最后一道防线! “想动我们队长?!” 莫飞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他那双赤红的眼眸里燃烧着最为纯粹的守护欲。他将手中的两柄高周波战斧在自己的胸前交叉,形成了一个十字形的盾牌。他身上那层如同鲜血般的赤红色能量气焰在这一刻更是燃烧到了极致! “先问问我这对斧子答不答应!” 下一秒,那杆足以抹杀规则的黑色长枪与那面由守护意志所构筑的十字战斧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铛——!” 一声仿佛能将人的耳膜都彻底震碎的巨响响彻了整个地下穹顶! 一股肉眼可见的环形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周围的地面在那恐怖的冲击之下被硬生生地刮去了数尺之厚! 莫飞那魁梧的身躯在那杆黑色长枪的巨大冲击之下,双脚在地面上犁出了两道深达半米的深深沟壑,整个人更是被硬生生地向后推了十几米远,最终才在一声闷响之中重重地撞在了安牧所构筑的金色守护结界之上! “噗——!” 一口殷红的鲜血从莫飞的口中狂喷而出。他用来格挡的那两柄由特殊合金打造的高周波战斧,此刻竟如同被铁锤砸中的玻璃般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斧刃之上更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而他那身坚固的作战服的胸口位置更是被那杆长枪的枪尖给直接洞穿,留下了一个前后透亮的血洞! 但他……终究还是挡住了。 他用自己的身体几乎濒临破碎为代价,为身后的同伴硬生生地接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莫飞!” 安牧和兰策同时发出了悲愤的嘶吼。 “咳……咳……死不了……”莫飞靠在守护结界之上,艰难地抬起头,那张因为失血而变得有些苍白的脸上却咧开了一个充满了挑衅与不屈的笑容,“就……就这点力道……还想给我……挠痒痒?” 半空之中,被悬吊着的“阮博”那双纯黑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数据出错般的困惑。在他的“计算”之中这一击本该是必杀的。他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在他看来无比“低等”的生物,为何能突然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而就在这短暂的僵持之中,一直处于“净化”过程中的巨大能量光球“摇篮”内部的光芒突然在一瞬间暴涨到了极致! …… 在那片由璀璨数据流所构成的意识湖泊之中。 白语与陆月琦两人联手所形成的蓝色力量已经将瑶的残余意志彻底地逼入了绝境。 “不……我不会输的!我才是这里的主人!我才是被‘塔’所选中的人!” 瑶发出了最后不甘的尖叫。她将自己所有残存的污染之力都凝聚了起来,化为了一张充满了无数扭曲面孔的巨大鬼脸,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两人做出了最后的反扑! “结束了。” 白语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他与陆月琦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份无需言语的默契。 他们不再进行任何的防御,而是将那股冰蓝色的力量凝聚成了一柄由“寂灭”概念所构成的巨大长剑。 随即,两人一同握住剑柄,迎着那张扑面而来的巨大鬼脸狠狠地刺了过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对冲。 那柄冰蓝色的长剑在接触到那张巨大鬼脸的瞬间,便如同烧红的烙铁遇到了冰雪,无声无息地将其从中一分为二。 那张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的鬼脸在被切开之后并没有消散,而是被那股冰蓝色的力量彻底地“冻结”与“净化”。它脸上那些扭曲的表情渐渐地褪去,最终重新恢复成了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脸上带着一丝怯懦与不安的年轻女孩的模样。 那是还没有被污染前的瑶。 她那双空洞的眼眸里第一次恢复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清明。她看着眼前的白语和陆月琦,又看了看自己那正在缓缓消散的半透明身体,脸上露出一个充满了歉疚与解脱的苦涩笑容。 “谢谢……你们……”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终于……可以……结束了……” 伴随着这声解脱的叹息,她的身体彻底地化为了漫天的光点消散在了这片数据的湖泊之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而随着瑶这个最大的“病毒”被彻底地清除,整个“摇篮”的系统终于摆脱了数十年的束缚,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 一股庞大到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的精神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通过那座由陆月琦的意志所构筑的冰蓝色桥梁疯狂地涌入了白语那片早已干涸的灵魂之海! “呃——!” 白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熔炉之中,正在被那股庞大的能量进行着最彻底的“重塑”与“修复”! 那些曾经困扰了他一年之久,让他痛不欲生的灵魂裂痕,在那股温暖而又浩瀚的能量的冲刷之下,竟然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愈合! …… 外界。 那个被悬吊在半空中的“阮博”似乎也感觉到了“摇篮”内部的变化。他那双纯黑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急切”。 他再次抬起手,就准备凝聚出第二杆黑色的长枪将眼前这些碍事的“蝼蚁”彻底地清除。 然而,就在这时,那颗一直处于被动防御状态的巨大能量光球“摇篮”内部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耀眼白光! 紧接着,一道巨大光柱如同神罚般从那光球之中轰然射出,以一种超越了光速的速度狠狠地轰在了那个半空中的“阮博”的身上! “不——!” 一声充满了不甘与惊骇的尖叫从他的口中传出。 他那被“塔”的意志所占据的身体在那道纯白色的净化光柱的照射之下开始迅速地消融! 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黑色电缆被一根一根地崩断!他身上那些充满了不祥意味的符文烙印也被一点一点地抹除! 最终,那股盘踞在他体内的属于“塔”的庞大意志,在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之后被这股来自“摇篮”的净化之力给彻底地驱逐了出去。那意志化为一缕黑烟消失在了那片扭曲的空间之中。 而阮博的身体也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半空中无力地坠落了下来。 “砰”的一声,阮博重重地摔在了那片狼藉的地面之上,昏死了过去。 随着两个最大的威胁被相继解除,那些无穷无尽的生物猎犬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动力来源,它们的身体迅速地干瘪,最终化为了一滩滩绿色的粘稠液体融入了那滑腻的地板之中。 整个巨大的地下穹顶空间,在经历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之后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 “赢……赢了?” 兰策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声音干涩地说道。 安牧也解除了自己的“铁壁王权”,他看着那个倒在血泊之中,但脸上却带着一丝傻笑的莫飞,又看了看那个从半空中坠落不省人事的阮博,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那颗已经重新恢复了平稳搏动的巨大能量光球。 他们赢了。 但这场战争……却还远远没有结束。 而就在这时,那颗巨大的能量光球的光芒渐渐地散去。 两个身影从那光球的中央缓缓地漂浮而出,最终轻轻地落在了地面之上。 是白语和陆月琦。 陆月琦的意识早已因为过度消耗而陷入了昏迷,被白语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而白语则缓缓地睁开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那双眼眸依旧深邃,但那份常年笼罩在他眉宇之间的疲惫与破碎感,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雨后初晴般的清澈与澄明。 他的灵魂……被彻底地治愈了。 他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个依旧清晰的“漩涡之眼”的印记。 那股来自“塔”的恶意窥探依旧存在。 但这一次,他的心中再没有了丝毫的被动与不安。 他只是抬起头,将自己那平静但却充满了力量的目光投向了那片看不见的虚空,仿佛在对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下达着一封充满了战意的挑战书。 “下一次……” 他轻声说道。 “……就该轮到我去找你了。” (本章完) 第67章 喧嚣下的暗流 第67章 喧嚣下的暗流 从“伊甸园”那片被扭曲与污染的土地上回归并未给一队的众人带来任何胜利的喜悦。恰恰相反,沉重与压抑的阴云如同那座黑色巨塔投下的无法驱散的阴影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恶梦调查局总部,a级医疗区,特护观察室。 白语已经在这里躺了整整三天。 在林岚博士和她那支堪称全球顶尖的灵魂工程学团队不计成本的抢救之下,他那濒临彻底消散的灵魂终于被从死亡的边缘线上强行地拉了回来。 “静滞之泉”那充满了生命能量的液体将他破碎的灵魂碎片重新滋养,而“摇篮”在那最后时刻灌输给他的庞大精神能量如同坚韧的黏合剂,将灵魂碎片以远比之前更加稳固的方式重新地构筑了起来。 从物理和能量层面来看他甚至比一年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健康”。 然而,这只是表象。 “所有生理指标趋于稳定,灵魂能量波动已恢复至安全阈值以上。”林岚看着监测屏幕上一连串平稳的绿色数据,那张一向沉静知性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轻松,“但是他手背上那个印记的能量反应比之前增强了至少三十个百分点。它不再是一个被动的‘坐标’,更像是一个已经与宿主建立了深度链接的‘活体终端’。我甚至无法判断,这究竟是‘塔’的意志在进一步侵蚀……=还是白语的灵魂在被‘摇篮’修复的过程中,也同样吸收了一部分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观察室的玻璃窗外,安牧、莫飞和兰策三人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 “所以说……林博士……”莫飞的声音沙哑得像一架生了锈的鼓风机,他的胳膊上还打着厚厚的石膏,那是他在楼梯口为众人断后时被一只怪物的骨刃给划出的伤口,“老白他……到底算是好了,还是更糟了?” 林岚沉默了片刻,最终给出了一个最精准但也最令人不安的答案:“他就像一个刚刚做完了心脏移植手术的病人。手术很成功,他活下来了。但他的身体里也从此多了一颗随时都可能发生排异反应的‘心脏’。而这颗‘心脏’的另一头还连接着一个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 “就没有办法把它弄掉吗?” “怎么弄?用刀割掉吗?”林岚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莫飞,你要明白,那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器官,那是一个‘概念’。一个已经与白语的灵魂本源深度绑定的‘概念’。除非我们能找到一种可以从概念层面上将他灵魂都彻底格式化的方法,否则任何试图强行剥离它的行为都只会导致他的灵魂再一次的彻底崩溃。而这一次,将不会再有第二个‘摇篮’来救他了。” 观察室里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们赢得了“伊甸园”的战役,却又好像输掉了整场战争。那个名为“万首之塔”的敌人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王牌调查员的身上留下了一枚永远无法拔除的种子。 这份胜利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醒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安牧突然开口说道。 众人立刻转头望去,病床之上的青年那如同蝶翼般纤长的眼睫毛正微不可察地颤动着。 …… 一周后。 恶梦调查局总部的a级人员专属餐厅,一间被特殊隔音材料所包裹的私人包厢内。 一张巨大的圆形桌子中央,一口造型古朴的紫铜火锅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翻滚的热气。那被一个太极图案隔开的锅底,一半是红油滚滚的川渝麻辣,辣椒与椒在其中肆意沉浮;另一半则是汤色奶白、点缀着红枣与枸杞的菌菇浓汤。两种截然不同的香气在空气中交织,融合成了一股足以让任何人都食指大动的浓郁芬芳。 “来来来!毛肚!极品毛肚!讲究的就是一个七上八下!多一秒都嫌老!” 莫飞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在包厢里响起。他胳膊上的石膏早已拆除,此刻正意气风发地挥舞着一双加长的筷子,像一个指点江山的大将军亲自坐镇在火锅的最前线。他左手夹着一大片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毛肚在滚烫的红油锅里有节奏地涮烫着。过了一会儿,又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投料机,将一盘又一盘切得厚薄均匀的肥牛、羊肉、黄喉、鸭肠……倒进那片翻滚的红色海洋之中。 “我说莫飞,你能不能稍微有点吃相?”坐在他对面的兰策一脸嫌弃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他正用自己的筷子小心翼翼地从清汤锅里夹起一片刚刚烫熟的响铃卷,并用一种近乎于进行化学实验般的严谨姿态,将其在自己面前那碟由香油、蒜泥、蚝油和香菜按照精准比例调配而成的蘸料里轻轻一点,“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这种无序的投放方式只会导致锅内温度的急剧下降,从而延长所有食材的烹煮时间,严重影响最终的口感。” “滚蛋!吃个火锅还跟我讲什么定律!我吃的是江湖!是气氛!懂吗?书呆子!”莫飞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随即又夹起一大筷子烫得微微卷起的肥牛,不由分说地就放进了身旁安牧队长的碗里,“来!队长!你这几天为了‘伊甸园’那破事跟上头扯皮肯定累坏了!多吃点肉!补补!” 安牧看着自己碗里那座几乎要堆成小山的肉,那张一向坚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送进了嘴里。那份粗糙但却真挚的关心让他因为连日来的高强度会议而绷紧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而坐在桌子的另一侧则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个……这个虾滑已经好了,你快吃。”陆月琦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拂过湖面的微风。她正小心翼翼地用漏勺从清汤锅里捞起几个刚刚成型的圆滚滚的虾滑,仔细地沥干了上面的汤汁,然后轻轻地放进了白语面前那只干净的碗里。 她又看了一眼白语面前那杯早已喝了一半的温水,立刻拿起旁边的水壶为他重新续满。她的动作是如此的自然而又充满了细致的关怀,仿佛早已演练了无数遍。 白语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女孩为自己忙前忙后。他的脸色虽然依旧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是如同雨后初晴般的澄澈与暖意。他拿起筷子夹起那颗还冒着热气的虾滑缓缓地送进了嘴里。那份q弹的口感和菌菇汤底的鲜美,顺着他的舌尖一直温暖到了他的胃里。 “很好吃,谢谢。”他轻声说道。 “不……不客气……”陆月琦的脸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用筷子拨弄着自己碗里那几根青菜。 自从那次在“摇篮”里经历了那场可以说是“灵魂相拥”的特殊旅程之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便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那不再是单纯的被保护者与保护者的关系,也不仅仅是充满了感激与愧疚的羁绊,而是转变为了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她成了他那片虚无之海中唯一的灯塔,而他也成了她在这片充满了危险的黑暗世界里最坚实的港湾。 “哎!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别在那边眉来眼去了?”莫飞那不合时宜的大嗓门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片小小的暧昧,“这火锅都要被我一个人吃完了!老白,你也吃点辣的啊!是男人就该吃辣!你看这鸭肠,脆得很!” 说着,他便夹起一大筷子在红油锅里烫得七上八下的鸭肠,就要往白语的碗里放。 “莫飞!”陆月琦立刻像一只护食的猫咪般抬起头,鼓着腮帮子瞪着他,“白语他大病初愈!医生说了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切,什么医生,我们调查局的人还信那个?”莫飞撇了撇嘴,但手上的动作却还是乖乖地停了下来,将那筷子鸭肠转而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行行行,你说了算,你说了算……真是的,还没过门呢,就管得这么严……” 陆月琦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低下头用筷子狠狠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嘴里发出蚊子般的抗议声:“你……你胡说什么啊……” 看着眼前这幅充满了烟火气的喧闹景象,白语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了一抹浅淡的弧度。 这种感觉……真好。 然而,就在他感受到一丝温暖时,他放在桌上的右手手背上那个“漩涡之眼”的印记却突然传来了一丝异常冰冷的悸动。 一股充满了恶意与贪婪的视线仿佛跨越了无尽的虚空,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这间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包厢之中,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这幅温馨的画面。 白语的眼神瞬间一凝,他脸上的那丝笑意也随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右手收回,藏在了桌子底下,同时,他那被“摇篮”修复并强化了的精神力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那股恶意的窥探给隔绝在外。 “怎么了?”陆月琦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她抬起头担忧地看着他。 “没什么。”白语摇了摇头,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只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份关于‘伊甸园’后续处理的报告要写。”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将这件事告诉他们。他们才刚刚从那场惨烈的大战中缓过神来,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再让他们那颗刚刚放下的心重新悬起来。 这场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塔”的视线一直在紧盯着他们。 一顿充满了喧嚣与温暖的火锅宴终于在莫飞那意犹未尽的抱怨声中落下了帷幕。 众人各自散去。莫飞被兰策以“饭后进行康复性力量检测”为由强行拖走,陆月琦则因为担心白语的身体坚持要送他回宿舍。 走在总部那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金属走廊里,两人一路无言。柔和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他们走过之后重新归于一片安静的黑暗。 “那个……”快到宿舍门口时,陆月琦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迟疑,“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白语的脚步微微一顿,他看着女孩那双写满了担忧的明亮眼眸,他知道自己瞒不过她。在那场灵魂相拥的旅程之后,他们之间的感知早已超越了言语。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部分的坦诚:“它……刚才在看我们。” 陆月琦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寒意瞬间从她的脚底板窜上了天灵盖。她当然知道那个“它”指的是什么。 “那……那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恐慌。 “别怕。”白语伸出手,用他那冰冷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有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句拥有魔力的咒语,瞬间驱散了陆月琦心中所有的恐惧。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那双即使在承载着全世界最沉重的恶意时依旧清澈平静的眼眸,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你好好休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小声说道,“我……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说完,她便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转身快步地跑回了自己的宿舍。 白语看着她那有些慌乱的背影笑了笑,转过身打开自己的宿舍门走了进去。 就在他关上门的瞬间,他脸上的所有温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同万年冻土般的冰冷与决然。 他走到通讯器前接通了安牧的加密频道。 “队长,是我。” “白语?怎么了?”通讯器里传来安牧那略带一丝意外的声音。 “关于‘钓塔’计划,”白语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认为……可以提前开始了。” 通讯器的另一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安牧那充满了疲惫与无奈的声音才缓缓地响起。 “……我明白了。明天早上八点到我的办公室来拿任务简报。地点……我已经为你选好了。” “是。” 白语挂断了通讯。 他缓缓地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座在夜色中依旧灯火通明的钢铁都市。 自己即将再一次独自踏上一场充满了未知的旅程。 但这一次,他的心中不再是之前的死寂与虚无。 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在这座巨大的堡垒之中,有一盏属于他的灯塔正亮着一盏微弱但却永远不会熄灭的光,等着他回家…… (本章完) 第68章 金色鸟笼 第68章 金色鸟笼 翌日清晨。 一辆没有任何特殊标识的黑色轿车,如同无数汇入城市主动脉的血细胞中的一个,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市中心金融区的宽阔马路上。 车内,白语静静地靠在后座的真皮座椅上闭目养神。 他没有再穿着那身充满了肃杀气息的调查局作战服,而是换上了一套质地精良的深灰色手工西装。纯黑色的丝质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了一小片苍白但却线条分明的锁骨。手腕上戴着的是一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古典表,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块手表的表盘之下隐藏着一个微型的精神波动监测仪。 这一身行头让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刚刚才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的调查员,倒像是一个即将去参加一场重要商业谈判的年轻精英。 而这也正是他此次任务的伪装身份——一个来自海外,代表着某个神秘财团前来考察投资环境的商业代表。 他的目的地是位于本市最繁华的金融区中心,一座刷新了城市天际线高度的标志性建筑——极乐世界大酒店。 “……根据我们情报部门在二十四小时内搜集到的所有公开及非公开信息显示,”兰策的声音通过一个伪装成蓝牙耳机的微型通讯器,清晰地传入了白语的耳中,“极乐世界大酒店,于三年前建成并投入使用。其背后所属的‘极乐世界’集团,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股权结构极其复杂,无法追溯到最终的实际控股人。酒店自开业以来,接待的均是来自全球各地的顶级富豪、政要以及社会名流。其安保系统号称全球第一,没有任何负面新闻流出,甚至连一张狗仔队偷拍的照片都没有。它就像一个漂浮在城市上空与世隔绝的空中楼阁。” “有任何关于超自然事件的记录吗?”白语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没有。零记录。”兰策的回答干净利落,“无论是警方的失踪人口档案,还是我们局里自己的异常能量波动监测网络,都没有任何与这家酒店相关的记录。从所有的数据层面来看,它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而这也正是它最大的疑点。” 白语没有再说话。有时候,完全的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轿车最终在极乐世界大酒店那气势恢宏的鎏金大门前缓缓停下。 白语睁开眼,透过车窗向外望去。 这座酒店的设计极尽奢华之能事。巨大的玻璃穹顶在晨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如同钻石般璀璨的光芒,门口那两排穿着笔挺的白色制服、戴着白色手套的门童,每一个都如同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他们的脸上挂着标准得如同用尺子量出来的微笑,以一种优雅得近乎于芭蕾舞般的姿态为每一位抵达的宾客拉开车门。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完美,完美得像一出早已排练了无数遍的戏剧。 白语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在他踏上那由纯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台阶的瞬间,一股微弱的悸动从他右手手背上那个被西装袖口所遮盖的“漩涡之眼”的印记上传来。 “呵……看来我们来对地方了。”黑言那充满了慵懒与玩味的声音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这个地方的气味……虽然被充满了铜臭味的香水所掩盖,但其核心却散发着一种与‘塔’极其相似的腐朽气息。真是一个有趣的‘捕蝇草’啊。” 白语不动声色地走进了那扇由专人拉开的巨大旋转门。 酒店的大堂更是奢华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银河般从数十米高的穹顶之上垂下,将整个大堂照耀得如同白昼。地面是由一整块完整的黑曜石铺就而成,光亮得可以清晰地倒映出天板上那由著名艺术家绘制的巨幅天顶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由某种不知名的昂贵香薰和新鲜的百合混合而成的独特香气,那香气并不浓郁,但却像一层无形的薄纱轻轻地包裹着每一个进入此地的人的嗅觉,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便放松了所有的警惕。 大堂里零零散散地坐着一些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客人。他们有的在低声地交谈,有的在安静地品尝着咖啡,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矜持与优雅。整个大堂就像一个被精心布置好的巨大舞台,而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在扮演着属于自己的那个完美的角色。 白语缓步走到那由汉白玉雕琢而成的前台。 “先生,您好。欢迎光临极乐世界。”前台后站着的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接待。她的脸上挂着完美的职业化微笑,声音更是如同经过专业训练的播音员般甜美而又充满了亲和力。 “我姓白,有预约。”白语将一张黑色的卡片递了过去。 “好的,白先生,请稍等。”女接待双手接过卡片,在身前的终端上轻轻一刷。她的动作流畅而又优雅,每一个细节都堪称完美。 “已经为您确认好了。”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灿烂的微笑,“您预定的是我们位于顶层的天穹套房。不过,我们酒店最近正在进行一项针对贵宾的特别回馈活动。我们已经免费为您升级到了我们酒店唯一的一间……‘伊甸园’总统套房。希望您能在这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伊甸园。 当这三个字从女接待那涂着完美唇彩的嘴里吐出时,白语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这绝不是巧合。 “谢谢。”他不动声色地接过了对方递回来的房卡,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这是您的房卡。您的私人管家,安德森,稍后会在您的房间门口等候。如果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呼叫他。祝您入住愉快。” 白语点了点头,转身朝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个女接待。他看到在她完美的职业化微笑之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是一片如同人偶般的空洞与麻木。 电梯是观光式的,运行起来平稳得感觉不到丝毫的震动。随着楼层的不断攀升,整个城市的繁华景象如同画卷般在他的脚下缓缓展开。 “叮——” 随着一声轻响,电梯在位于最顶层的总统套房专属楼层停下。电梯门缓缓地滑开。门外铺着厚厚的暗红色羊毛地毯。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几幅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古典油画。空气中那股独特的香薰气味比楼下的大堂更加浓郁了几分。 一个穿着一身笔挺的英式管家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正静静地站在套房的门口,仿佛已经等候了多时。 “白先生,下午好。我是您的私人管家,安德森。”老管家的脸上带着一种充满了英式贵族范的矜持微笑,他向着白语微微鞠了一躬,那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您的行李已经为您送到了房间。请允许我为您开门。” 他接过白语手中的房卡,在门锁上轻轻一刷,然后推开了那扇由厚重柚木打造的巨大房门。 “请进。” 白语缓步走了进去。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大到有些夸张的奢华空间。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可以将整个城市的景色都尽收眼底。房间的装修风格是古典的欧式宫廷风,天板上是繁复的石膏雕和水晶吊灯,地上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真迹。房间里摆放着一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古董家具,客厅的中央甚至还有一个烧着真正柴火的壁炉。 一切都奢华到了极致。但白语却从这份极致的完美之中嗅到了一丝令人不安的“虚假”。 这个房间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一个提供给活人居住的地方。桌子上一尘不染,地毯上看不到任何的脚印,甚至连空气中都闻不到一丝属于人类生活的气息。这里就像一个被陈列在博物馆里的样板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白先生,如果您对房间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或者有任何其他的需求,比如您想品尝一下我们酒店珍藏的82年拉菲,或者想欣赏一场私人定制的歌剧表演,都可以随时吩咐我。”老管家安德森的声音依旧恭敬而又充满了职业素养。 “暂时不用了。我想先休息一下。”白语淡淡地说道。 “好的,先生。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就在门外随时等候您的吩咐。”安德森再次向他鞠了一躬,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巨大的套房里只剩下了白语一个人,以及壁炉里那柴火燃烧时所发出的“噼啪”轻响。 他没有立刻去检查房间,而是缓步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那座如同由无数个积木所搭建起来的钢铁森林。 从这个高度看下去,地面上那些川流不息的车流和如同蝼蚁般渺小的人群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与世隔绝的“神国”,正在用一种漠然的目光审视着脚下那片充满了喧嚣与欲望的凡间。 这种感觉很危险。 这或许正是这家酒店,或者说,盘踞在这里的那个未知的“东西”想要给予每一个客人的感觉——一种如同神明般的“优越感”。它在用这种最顶级的奢华与享受来一点一点地麻痹你的神经,腐蚀你的意志,让你在这片用金钱与欲望所堆砌起来的“极乐世界”里,逐渐地迷失自我,最终成为它的一部分。 白语缓缓地收回目光,开始仔细地检查起了这个房间。 他打开了通讯器,试图联系兰策。然而,耳机里只传来一阵阵充满了干扰的“沙沙”声。这里的所有信号都被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给彻底地屏蔽了。 他走到房间的迷你吧台前,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昂贵的洋酒和饮料。他随手拿起一瓶看起来像是矿泉水的玻璃瓶仔细地看了看。瓶身上没有任何的品牌标识,只有酒店那鎏金的“e”字logo。 他拧开瓶盖,闻了闻。那是一股纯粹得不带任何杂质的水的气味。但他却能从那气味之中,感知到一丝类似于某种精神镇定剂的能量波动。 这里的任何东西都是“加了料”的。 他放下水瓶,又走到了那副挂在墙上的古典油画前。画上画的是一位中世纪的贵妇人,她穿着华丽的宫廷长裙,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眼神优雅地望向远方。 白语静静地看了几秒钟,然后转过身假装去查看别的东西。但他的眼角余光,却一直锁定在那副画上。 就在他转过身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画中那个贵妇人的眼珠几不可察地转动了一下。她的视线不再是望向远方,而是……落在了他的后背上。 白语感到了一丝凉意。 看来,从他踏入这家酒店的第一秒开始,他就已经成为了被“监视”的猎物。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礼貌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白语的眼神瞬间一凛。他记得很清楚,那个叫安德森的管家说过他会在门外等候吩咐。在没有得到自己召唤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来敲门的。 他缓步走到门边,通过门上的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的不是那个老管家。一个穿着酒店服务生制服的年轻男人正推着一辆铺着洁白餐布的餐车,餐车上盖着一个巨大的银质餐盖,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那个服务生的脸上同样挂着那种标准得如同复刻般的完美微笑。 白语没有开门。 “先生,”门外的服务生用同样甜美得有些虚假的声音说道,“您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是我们酒店的主厨,为您特别定制的‘梦幻之夜’套餐。” “我没有点餐。”白语隔着门冷冷地说道。 “这是我们酒店为您免费赠送的,白先生。”服务生的声音依旧充满了热情,“是我们对每一位入住‘伊甸园’套房的贵宾所表达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白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拉开了门。 “推进来吧。”他淡淡地说道。 “好的,先生。” 服务生推着餐车走了进来。他将餐车推到客厅中央那张巨大的餐桌前,然后向着白语优雅地鞠了一躬。 “请允许我为您揭晓今晚的惊喜。” 说着,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双手缓缓地揭开了那个巨大的银质餐盖。 一股充满了诱惑力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那香气仿佛拥有魔力,能直接勾起人内心最原始的食欲。 当白语看清餐盘里的“食物”时,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一丝无法抑制的震惊。 那巨大的银质餐盘里摆放着的并非是什么顶级的牛排或者珍稀的海鲜。 那里面摆放着的,是一颗正在缓缓搏动着的心脏。 以及一双盛放在精致玻璃杯里的眼球。 而在那颗心脏的旁边,还用某种猩红色的酱汁优雅地写着一行体的英文——“enjoy your memory.” 那个服务生的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微笑,他用一种充满了期待的语气对着愣在原地的白语轻声说道:“白先生,请慢用。” “这是我们酒店……最受欢迎的招牌菜。” (本章完) 第69章 记忆的盛宴 第69章 记忆的盛宴 那颗依旧在缓缓搏动的心脏与那两颗仿佛还倒映着死前最后惊恐的眼球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了古典主义美感的静物写生。猩红色的酱汁在洁白的骨瓷餐盘上勾勒出优雅而又充满了嘲弄意味的花纹,如同魔鬼在签订契约时那龙飞凤舞的签名。 香气,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香气正从那颗心脏之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那不是单纯的食物的香气,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味道”。它像是一瓶由无数个浓缩了的“美好瞬间”所蒸馏出的香水,有初恋时那青涩的悸动,有功成名就时那意气风发的喜悦,有家庭团聚时那温暖的幸福…… 这股香气似乎拥有魔力,它能精准地勾起你记忆中美好的那一部分,然后用近乎于强迫的方式让你产生无法抑制的“渴望”。 渴望去品尝它,渴望去占有它,渴望将这份“美好”彻底地融入自己的身体,仿佛只要吃下它,就能弥补自己过往所有的遗憾,就能获得永恒的极乐。 然而,白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泛起丝毫的波澜。他那被“摇篮”所修复并强化了的灵魂,如同一座被冰封了亿万年的寂静之海,任何试图在其表面掀起涟漪的情感诱惑最终都只会被那份极致的“虚无”所彻底地吞噬。 “呵……真是毫无美感的烹饪方式啊!” 一个充满了优雅与轻蔑的声音在他的意识深处悠然响起。 下一秒,白语身旁的空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开了一圈无形的涟漪。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那片涟漪之中缓步走出,最终在他的身旁凝聚成形。 黑言身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考究黑色燕尾服,苍白的皮肤在房间里那奢华的水晶吊灯的照耀下反射着一层如同上等瓷器般的光晕。他那张俊美邪魅的脸上,此刻正带着一丝属于美食家在品尝到一份劣质菜肴时的失望与不悦。 自从白语的灵魂被“摇篮”彻底修复之后,他与黑言之间的共生关系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黑言不再仅仅只是一个寄宿于他体内的梦魇,而是可以凭借着白语那已经变得无比稳固的灵魂作为“锚点”,在现实世界中长时间地维持着自己的实体形态。 “真是令人作呕的创意。”黑言伸出戴着洁白丝质手套的右手,用近乎于嫌弃的姿态隔空点了点餐盘里那颗依旧在搏动的心脏,“将灵魂最珍贵的记忆与情感用这种粗暴的方式进行榨取,然后像对待一块未经处理的生肉般随意地摆放在盘子里。这已经不是烹饪了,这是对食材本身最大的亵渎。” 他的出现让一直保持着完美微笑的服务生出现了瞬间的僵直,如同人偶般空洞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数据出错般的混乱与警惕。他那被设定好的程序显然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先生……这位是?”服务生的声音依旧甜美,但那份甜美之下却多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僵硬。 “我的同伴。”白语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黑言却连看都懒得看那个服务生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件不值得他投入任何注意力的卑微陈设。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了那两颗盛放在玻璃杯里的眼球之上。 “不过,这两颗‘餐后甜点’倒还算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他用一种品鉴宝石般的口吻说道,“你看,它们的‘成色’还算不错。里面所蕴含的,应该是某个艺术家在看到自己最完美的作品诞生时那瞬间的‘顿悟’,以及某个赌徒在压上全部身家后开牌时的那份‘宿命’。虽然同样被处理得很粗糙,但至少保留了一丝属于原材料本身的‘灵性’。” 他转过头,那双纯黑的眼眸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看向白语:“怎么样,我亲爱的小白语,面对这样一份为你精心准备的‘记忆盛宴’,你打算如何享用?是选择那份充满了庸俗幸福味道的主菜,还是这两颗带着一丝悲剧美学的甜点?” 白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将自己冰冷的目光重新投向了那个依旧保持着标准微笑的服务生。 “我似乎并没有点餐的习惯。”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到极致的琴弦,“而且,我对品尝别人的‘回忆’没有任何兴趣。” 服务生脸上的微笑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他似乎没有预料到眼前的这个“贵宾”在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时竟然能毫不犹豫地选择拒绝。 “可是,白先生……”他的声音里带上了程序化的劝诱,“这并非是普通的回忆。这是我们酒店通过最先进的‘记忆萃取’技术,从那些自愿选择在‘极乐世界’里获得永恒幸福的客人的灵魂之中为您精心挑选出的最精华的部分。只要品尝它,您就能获得他们一生中最宝贵的经验与感悟,您能在一瞬间成为最顶级的艺术家、最精明的商人、最受人爱戴的领袖……您将……成为神。” “神?”黑言听到这个词,忍不住发出一声充满了不屑的轻笑,“真是傲慢到可笑的定义。你们这些可悲的虫豸,只是窥探到了一丝属于更高维度存在的皮毛,便妄图用你们那贫乏的词汇去定义它的伟大。你们甚至连‘规则’的门槛都尚未摸到,又有什么资格去谈论‘神’的领域?” “白先生,这位先生……”服务生的程序显然已经无法处理眼前这种超出了他理解范畴的对话,他脸上的微笑开始变得愈发僵硬,那双空洞的眼眸里闪烁起了危险的红色数据流,“这是酒店为您准备的‘礼物’。根据酒店的规定,每一位收到‘礼物’的客人都必须‘享用’它。这是对酒店以及对这份‘礼物’原主人最基本的‘尊重’。” 他的语气依旧彬彬有礼,但那份礼貌之下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冰冷意志。 “如果我不呢?”白语的眼眸微微一眯,一丝危险的光芒从他的眼底一闪而逝。 服务生的脸上完美的微笑终于彻底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人偶般的绝对漠然。 “那么,根据规定……”他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同时从自己的身后那辆餐车的暗格里取出了一把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银质餐刀和餐叉,“我们将不得不……亲自‘帮助’您来享用这份美味。” 伴随着他的话语,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 壁炉里那燃烧着的火焰猛地一滞,颜色从温暖的橘红色变成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惨绿色。墙壁上那副画着中世纪贵妇人的古典油画,画中贵妇人脸上矜持的微笑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抹充满了恶意的诡异笑容。 这个由极致奢华所堆砌起来的“牢笼”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它那隐藏在完美表象之下的狰狞獠牙。 一股庞大而又充满了诱惑性的精神威压从四面八方向着两人疯狂地挤压而来,似乎要将他们的意志彻底地碾碎,让他们变成和餐盘里那颗心脏一样任人宰割的“食材”。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人瞬间精神崩溃的恐怖威压,白语和黑言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真是……粗鲁的待客之道啊。”黑言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他伸出手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不存在丝毫褶皱的领结,“看来,这家酒店的主人并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待客之礼’。”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将白语完全地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仅仅只是一步。 一股比那精神威压更加古老的恐怖气息从他那看似单薄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在他充满了蔑视的意志面前,周围那股庞大的精神威压如同遇到了天敌般发出一声无声的悲鸣,然后如潮水般迅速地退去。 房间里那燃烧着的惨绿色火焰重新恢复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墙壁上那副油画里贵妇人的笑容也重新变回了那份矜持的优雅。 一切都仿佛恢复了正常。 手持刀叉的服务生那如同人偶般的身体却僵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那双空洞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属于程序在遇到无法处理的“病毒”时那种最深沉的恐惧。 “现在,”黑言缓缓地走到那张巨大的餐桌前,他并没有去看那个早已吓傻了的服务生,而是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右手,用两根手指如同夹起一件垃圾般将那颗还在搏动的心脏从餐盘里夹了起来,“既然主人已经展示了他的诚意,那么作为客人,我们似乎也应该回敬一份属于我们的礼物,这样才算是不失礼节,对吗?” 他转过头,那双纯黑的眼眸带着一丝询问的笑意看向白语。 白语缓缓地走上前。他并没有去看那颗心脏,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只被西装袖口所遮盖的右手之上。 他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然后当着那个服务生的面将那枚袖扣轻轻地解开,露出了手背上那个仿佛拥有生命的“漩涡之眼”的印记。 在那印记出现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了。 一股比黑言的黑暗更加不详的气息从那小小的印记之中一闪而逝。 那个服务生的身体猛地一震,空洞的眼眸里属于程序的恐惧在这一刻竟然被一种更加原始的敬畏所取代。 “看到了吗?”白语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他将自己的手背缓缓地伸到了那个服务生的面前,像是在展示一件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比起你们这些用别人的残羹剩饭所烹饪出的拙劣菜肴……”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冰冷与嘲弄的弧度。 “……我这份‘食材’是不是显得更加的秀色可餐?” 他在用一种更加高傲的姿态,向这家酒店,向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主人”,下达了一封充满自信的“战书”。 我不是你们可以随意玩弄的“客人”。 我,是比你们更加危险的……“捕食者”。 那个服务生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那由程序所构筑的逻辑链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冲垮,手中的刀叉“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的身体如同被信号干扰了的老旧电视屏幕般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最终,在一阵无声的扭曲之后彻底地化为了一滩黑色的数据流,融入了那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板之中消失不见。 “切,真是个不经玩的玩具。”黑言有些失望地将手中那颗已经停止了搏动的心脏随意地扔回了餐盘里。 而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的女性轻笑声突兀地从这间巨大的套房的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咯咯咯……真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客人’啊。” 那声音充满了磁性,带着慵懒与妩媚,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被涂抹了蜜糖的羽毛轻轻地搔刮着听者的耳膜,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便会沉溺于其中。 伴随着这阵笑声,房间里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的光芒突然变得柔和了下来。 一道由无数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蝴蝶所构成的光之阶梯从那空无一物的半空之中缓缓地浮现,一直延伸到了两人的面前。 紧接着,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露背晚礼服,身姿婀娜的女人,赤着双脚,如同月光下的猫般,迈着优雅的步伐从那光之阶梯的顶端缓缓地走了下来。 她有着一头如同海藻般微卷的黑色长发,皮肤白皙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她的五官精致得不似真人,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眼波流转,仿佛蕴含着能将任何男人的魂魄都勾走的无尽风情。她的嘴角永远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就是这片“极乐世界”的真正主人——秦怡萱。 “初次见面,两位特殊的客人。”她走到两人的面前,那双妩媚的眼眸饶有兴致地在白语和黑言的身上来回地打量着,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白语那只露出了印记的右手之上,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与兴奋,“真是……一份令人惊喜的礼物啊。我代表极乐世界,对二位的到来表示最诚挚的欢迎。” 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与那个服务生截然不同的气息。如果说服务生是冰冷的“规则”,那么她就是充满了诱惑的“欲望”本身。 “刚才的开胃菜,似乎并不合二位的胃口。”她看了一眼餐桌上那份早已变得冰冷的“记忆盛宴”,脸上露出了充满歉意的表情,“实在是非常抱歉,是我们招待不周。毕竟,像二位这样特殊的食材……哦不,是客人,当然需要用更加特别的方式来款待。” 她向着两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闪烁着无法拒绝的笑意。 “不知二位是否有兴趣随我移步,去欣赏一下我们酒店真正的厨房呢?” 给长辈过重阳节去啦,更得比较晚 (本章完) 第70章 梦境的剧场 第70章 梦境的剧场 秦怡萱那双饱含着风情的丹凤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眼前的两个男人,那眼神像是一张由最顶级的蛛丝所编织成的网,充满了粘性,似乎要将他们的灵魂都牢牢地粘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白语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的女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她那具完美得不似真人的躯壳之中所散发出的是一种与“万首之塔”极其相似但又有所不同的气息。 如果说,“塔”的意志是充满了侵略性与占有欲的“污染”,那么眼前这个女人则是一种内敛与精巧的“引诱”。 她不会用粗暴的方式去强行地扭曲你的认知,而是会像一个高明的织梦师为你编织出一个你内心最深处所渴望的“极乐之梦”,当你彻底地沉溺于其中并且主动地放弃了所有抵抗之后,她再将你的灵魂连同你所有的记忆与情感都悄无声息地吸收,变成她这座“极乐世界”的一部分。 她是一株最美丽的食人花,用最芬芳的香气与最诱人的蜜汁来引诱着那些迷途的旅人,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养料。 “你的厨房?”黑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他那双纯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属于艺术家的好奇与挑剔,“我倒是很有兴趣去参观一下。毕竟,能烹饪出刚才那道毫无美感可言的菜肴的厨师,他的工作间究竟是何等的……肮脏与混乱,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我去‘鉴赏’的趣事。” 他的话语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讽。 秦怡萱闻言并没有丝毫的恼怒。她那双妩媚的眼眸只是在黑言那张俊美邪魅的脸上轻轻一扫,随即又重新落回到了白语的身上。显然,在她的食谱里,白语这个拥有着独特的灵魂以及“塔”之印记的“复合型食材”,远比黑言这个虽然强大但却过于纯粹的“古老梦魇”要来得更加具有吸引力。 “这位先生真会开玩笑。”她掩嘴轻笑,那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悦耳,“我们酒店的厨房可是全城最干净的地方。因为我们所使用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灵魂’。而我们所烹饪出的也并非是凡俗的菜肴,而是能让每一位客人都能品尝到幸福滋味的……‘梦’。” 她一边说,一边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地走到了白语的面前。 一股醉人的体香瞬间将白语包裹。那是源自于她灵魂本身的诱惑气息。 “白先生,”她微微俯下身,那双如同黑洞般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眸近在咫尺地凝视着白语的眼睛,她用近乎于情人耳语般的亲昵口吻说道,“我能感觉到你的灵魂里充满了故事。有破碎,有挣扎,有守护,还有……一份连你自己都尚未察觉到的渴望。” 她的指尖轻轻地划过白语露出了“漩涡之眼”印记的手背。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魔力,“是想让你那破碎的灵魂重新变得完整?还是想让你所珍视的那些人永远地摆脱危险?亦或是想让你彻底地忘掉那些让你痛苦的过往,在这座极乐世界里获得永恒的安宁?” “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贵客’,将你那份独一无二的故事与我分享。那么,我将为你实现你内心最深处的任何一个愿望。”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她看上了白语,看上了他那份被无数种力量所交织撕扯的复杂灵魂。她想将他变成自己最完美的藏品。 白语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缓缓地开口,声音平直得像一条绷紧的钢丝。 “我对做梦没有兴趣。” “我来这里,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秦怡萱的眼眸微微一眯,那双妩媚的丹凤眼里闪过了一丝意外。她显然没有想到眼前的男人还保持着如此的冷静。 “哦?打听事情?”她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了那抹充满了掌控欲的微笑,“白先生,你似乎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在这里我才是提问的那个人。不过……看在你如此特别的份上,我不介意先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万首之塔。” 白语一字一顿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当这四个字响起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秦怡萱脸上那份慵懒妩媚的微笑第一次彻底地消失了。她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震惊与一丝隐藏得极深的忌惮。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她的声音里不再是之前的轻柔,而是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锐利。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白语看着她的反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咯咯咯……”秦怡萱突然又笑了起来,那笑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更加妖冶,更加危险,“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一份碰巧沾染上了一点特殊气息的美味‘食材’,却没想到,你竟然是一条主动找上门来的‘信使’。” 她缓缓地直起身与白语拉开了一段距离。她那双重新恢复了慵懒笑意的眼眸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好吧。既然你对‘万首之塔’那么感兴趣,那么,我们就来玩一个游戏吧。”她优雅地打了一个响指。 伴随着这个响指,整个奢华的总统套房的景象开始如同被投入水中的颜料般剧烈地融化。 巨大的水晶吊灯变成了一轮散发着惨白色光芒的巨大残月。华丽的欧式宫廷家具变成了一排排冰冷而又整齐的观众座椅。而他们脚下那柔软的波斯地毯,则变成了一个铺着暗红色天鹅绒幕布的巨大舞台。 短短数秒之内,他们已经从一间奢华的酒店套房转移到了一个充满了古典气息的巨大歌剧院之中。 “这里是我们酒店的‘梦境剧场’。”秦怡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空灵的回响,“在这里,所有客人的‘梦’都将以戏剧的形式上演。而现在,该轮到你了,白先生。” 她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了剧场二楼最中央的那个被金色帷幔所包裹的贵宾包厢之中。她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舞台中央的白语和黑言。 “游戏的规则很简单。”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接下来,我会为你上演三幕属于你的‘戏剧’。这三幕戏剧,都改编自你记忆中最深刻的片段。在每一幕戏剧的结尾,我都会为你提供一个‘选择’。一个能让你弥补遗憾,走向完美结局的‘选择’。” “如果你能成功地拒绝我为你准备的这三次诱惑,坚守住你那份可笑的‘自我’。那么,我就会回答你所有关于‘塔’的问题。” “但是……如果你在任何一幕戏剧中接受了我为你提供的‘完美结局’。那么……”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充满了贪婪与渴望的笑容。 “……你的灵魂,你所有的记忆,都将永远地留在这座剧场里,成为我最完美的收藏品,一遍又一遍地为我上演你那精彩的‘人生’。” “现在,你准备好了吗,我亲爱的‘男主角’?” 白语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畏惧。他没有拒绝的权力。从他踏入这家酒店开始,他就已经身处棋盘之上。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个自始至终都像一个局外人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的黑言,缓缓地点了点头。 “开始吧。” “很好。”秦怡萱满意地笑了笑。 她轻轻地拍了拍手。 “那么,第一幕——《静默之墟》,现在,开演。” 伴随着她话音的落下,整个巨大的歌剧院的灯光在一瞬间彻底地熄灭。 紧接着,舞台之上那厚重的暗红色天鹅绒幕布,在一阵“吱呀”声中,缓缓地向着两侧拉开。 幕布之后不再是舞台的后台,而是一片无法用任何颜色来形容的“灰色”。 一股充满了“虚无”与“遗忘”概念的恐怖气息,从那片灰色之中扑面而来! 白语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是他与队友们所面对过的那个几乎将他们整个一队都彻底团灭的本源概念恶魇——万古静默之墟。 眼前的景象与他记忆中的那场战斗一模一样。 安牧队长那充满了威严的“铁壁王权”领域正在被那片灰色的“虚无”一点一点地蚕食。 莫飞那两柄无坚不摧的高周波战斧此刻却变得如同两根普通的木棍,无论他如何挥舞都无法对那片灰色造成任何的伤害。 兰策的战术平板早已变成了一堆无意义的废铁,他正抱着头痛苦地跪在地上,脑海中那些引以为傲的知识与数据正在被那股“遗忘”之力强行地剥离。 他们所有人都在那片灰色的侵蚀之下,身体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随时都会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一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消失。 绝境。 一个没有任何生路的绝对绝境。 白语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当年在那一刻所感受到的那份深入骨髓的无力与绝望再一次地将自己淹没。 “看到了吗?白先生?”秦怡萱那充满了诱惑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他的耳边响起,“这就是你那充满了遗憾的过往。一场注定要以你的‘破碎’为代价才能换来惨胜的悲剧。” “但是现在,我将给予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伴随着她的话语,在那片灰色的“静默之墟”的边缘,一扇由纯粹的白色光芒所构筑而成的大门缓缓地浮现。 门里是温暖的阳光,是熟悉的调查局总部的景象。 “看到了吗?那是一扇通往‘完美结局’的门。”秦怡萱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只要你现在带着你的同伴们,从那扇门里走出去。那么,这场本该发生的悲剧就将不复存在。你不会再因此而灵魂破碎,你的同伴们也不会再因此而陷入险境。你们所有人都将安然无恙地回到总部,去享受一场属于英雄的庆功宴。” “你所需要付出的仅仅只是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忘记这场本该让你痛苦的战斗。” “来吧,做出你的选择吧,白先生。是选择那份充满了痛苦与破碎的‘真实’,还是选择我为你准备的这份没有丝毫瑕疵的‘完美’?” 舞台之上,那些正在被“虚无”所吞噬的队友们的幻影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齐刷刷地转过头,用充满了期盼与哀求的眼睛望着他。 “白语!快!带我们走!”莫飞的幻影发出了痛苦的咆哮。 “白语!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安牧的幻影艰难地向他伸出了手。 巨大的情感压力如同潮水般向着白语疯狂地涌来。 他看着眼前那扇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生门”,又看了看那些正在痛苦中挣扎的“同伴”。他的内心,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如果……如果真的可以重来一次…… 就在他的意志即将被那份“完美”的诱惑所吞噬的瞬间。 充满了不屑与嘲弄的轻笑声在他的身旁响起。 是黑言。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白语的身边,他的眼眸里充满了对眼前这幕拙劣戏剧的鄙夷。 “真是令人作呕的‘美学’。”他摇了摇头,用一种只有白语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她以为,用这种廉价的‘幸福’与‘圆满’所粉饰出来的东西,就能称之为‘完美’吗?” “她根本不懂。” “真正的艺术,从来都不是因为它的完美无瑕而伟大。恰恰相反,正是因为那些无法被修复的‘破碎’,那些充满了遗憾与不甘的‘真实’,才赋予了它足以跨越时空的生命力。” 他缓缓地转过头,纯黑的眼眸此刻如同两颗寂灭的星辰,静静地凝视着白语的眼睛。 “白语,你之所以是你,不是因为你有多么的强大,也不是因为你有多么的坚韧。” “而是因为……” “……你那份独一无二的美,你才是在绝望与虚无中诞生的希望。” 黑言的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开了白语脑海中那片因为诱惑而产生的迷雾。 是啊…… 如果我接受了这份“完美”,如果我选择了忘记那份“破碎”。 那么,现在的我,又将是什么? 一个从未经历过死亡与重生的懦夫?一个从未感受过灵魂撕裂之痛的幸运儿? 不。 那将不再是我。 白语的眼神重新恢复了那份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清明与决然。 他缓缓地抬起头,迎向了二楼贵宾包厢里那双充满了期待的妩媚眼眸。 然后,他用一种平静但却坚定的声音清晰地说道:“很抱歉。比起你那份虚假的‘完美’……”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在抚摸那颗早已不再完整的心脏。 “……我更喜欢……我现在的这副模样。” 伴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一股对“自我”肯定的强大意志力轰然爆发! “咔嚓——!” 整个由秦怡萱所构筑的“梦境剧场”在一瞬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舞台之上,那片灰色的“静默之墟”如同被敲碎的巨大玻璃,轰然破碎!那些正在痛苦中挣扎的队友们的幻影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中。 二楼的贵宾包厢里,秦怡萱脸上那份充满了自信与掌控欲的微笑,出现了一丝凝固。 她那双妩媚的丹凤眼里,闪过了无法抑制的震惊与赞赏。 “有意思……” 她的声音在这片正在崩溃的梦境之中缓缓地回荡。 “……真是有意思的‘客人’啊。” (本章完) 第71章 第二幕:白色小楼 第71章 第二幕:白色小楼 秦怡萱的声音在这片正在崩溃的梦境之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只见她缓缓地站起身,那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露背晚礼服将她那完美得不似真人的婀娜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她走到包厢的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舞台中央那个孑然而立的清冷身影,嘴角的笑意变得愈发玩味。 “看来,用‘痛苦’和‘遗憾’来作为戏剧的注脚并不能真正地打动你。我承认,我有些低估了你的意志力,白先生。或者说,我低估了那份‘破碎’在你心中的分量。”她轻轻地摇晃着手中那盛满了猩红色液体的酒杯,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不过,刚才的也仅仅只是一道开胃菜而已。一场真正伟大的戏剧又怎么能缺少情感的铺垫呢?接下来,就让我们进入正餐的环节吧。” 她优雅地打了一个响指。 伴随着这个清脆的响指,整个正在剧烈晃动的“梦境剧场”在一瞬间停止了崩溃。紧接着,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了。那些破碎的空间碎片并没有消失,而是在一股无形的力量的牵引之下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进行着重组。 冰冷的观众座椅融化成了一片充满了生命气息的翠绿色草坪,草坪之上点缀着一朵朵金黄色的蒲公英。穹顶那轮惨白的残月被一轮温暖和煦的太阳所取代,柔和的阳光倾泻而下,为整个世界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舞台后方那厚重的天鹅绒幕布,则化为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迎着阳光肆意盛开。 而就在那片花田与草坪的交界处,一栋刷着纯白色墙漆的二层小楼,如同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般,悄然无息地拔地而起。小楼的屋顶是温暖的橘红色,窗台上摆放着几盆开得正艳的天竺葵。一阵微风拂过,空气中送来了烤面包那充满了幸福感的香甜气息,以及一阵若有若无、如同流水般叮咚作响的钢琴声。 短短数秒之内,充满了古典与诡谲气息的巨大歌剧院便彻底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宁静、温暖、充满了生活气息、仿佛与世隔绝的田园庭院。 这里是白语内心最深处那个永远不愿去触碰的“圣域”。 他童年的家。 在看到这栋白色小楼的瞬间,白语一直如同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眼神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整个人的身体都在一瞬间僵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那张一向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了混杂着怀念、痛苦、迷茫的表情。 他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急促而又紊乱。 这个场景对他所造成的冲击,远比刚才那个充满了死亡与绝望的“静默之墟”要来得更致命。因为“静默之墟”所代表的是他作为调查员“白语”的痛苦,那份痛苦虽然深刻,但他早已学会了如何去面对,如何去承受。而眼前这栋白色的小楼,所代表的却是他作为“小言”的幸福,那份早已被他深埋在灵魂最底层的幸福,一旦触碰便会让他所有坚硬外壳都彻底粉碎的柔软。 “吱呀——” 小楼那扇同样是白色的木门被从里面轻轻地推开了。 一个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拿着一把巨大的园艺剪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看到庭院里那几处有些疯长的草坪,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便开始认真地修剪了起来。 紧接着,二楼那扇正对着庭院的窗户也被推开了。一个穿着一袭洁白连衣裙,留着一头乌黑长发,气质温婉动人的美丽女人出现在了窗边。她看到正在修剪草坪的男人,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随即,她又将目光投向了正傻傻地站在庭院中央的白语。 当她的目光与白语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的瞬间,她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温暖的笑容。 “小言,”她的声音如同天籁,穿过了那并不遥远的距离,清晰地传入了白语的耳中,“怎么傻站在那里?是不是又在外面闯祸了?快进来,妈妈今天烤了你最喜欢吃的蜂蜜面包。” 那个正在修剪草坪的男人也听到了妻子的声音,他抬起头,顺着妻子的目光看到了白语。他放下了手中的园艺剪,同样笑着向他招了招手:“小言,快回来吧。今天下午,爸爸带你去镇上买你上次看中的那套《星际远征》的模型,好不好?” 父亲…… 母亲…… 这两个早已被他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称谓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他的灵魂之上,他那颗早已习惯了冰冷与死寂的心脏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了起来。 理智在声嘶力竭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是秦怡萱用他的记忆所构筑的恶毒陷阱。 但是,那份源自于血脉深处对家庭温暖的渴望,却像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那一直如同标枪般挺得笔直的身体,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他的眼睛变得酸涩。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冲动,他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冲进那栋白色的小楼,冲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一场。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然而,就在他的脚即将落地的瞬间,一只戴着洁白丝质手套的手却如同铁钳般悄无声息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黑言不知何时已经再次出现在了白语的身旁。他那张一向充满了傲慢与玩味的脸上,此刻却罕见地没有任何的表情。他那双纯黑的眼眸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栋白色的小楼,以及小楼前那两个正对着他们微笑招手的“幻影”,眼神里流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 那神色之中,有他一贯的轻蔑与不屑,但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怀念”。 “真是……拙劣的模仿。”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不再是之前的玩味,而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她以为,只要复制出相同的场景,模仿出相同的言语,就能重现那份独一无二的温暖了吗?真是可笑。她根本不懂,那份温暖的精髓,并非来自于建筑或者言语,而是源自于那份毫无保留的‘爱’。她这种连‘心’都没有的低等生物,又怎么可能复制出那份能够在虚无之中创造出希望的伟大力量?” 黑言的话像一盆冰水,一股脑地浇在了白语那几乎要被情感洪流所淹没的理智之上,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啊…… 这是假的。 无论它看起来有多么的真实,多么的温暖,它终究只是一个由敌人用自己的记忆所构筑的陷阱。 白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那份迷茫与动摇已经被他强行地压了下去,重新恢复了那份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清明与决然。 二楼的贵宾包厢里,秦怡萱将白语和黑言之间那短暂的互动尽收眼底。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 “白先生,你似乎并不喜欢这份我为你精心准备的‘惊喜’?” 她的声音再次从四面八方响起。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女王姿态,而是变得无比的轻柔,无比的温和,像一位善解人意的心理医生在耐心地开导着自己的病人。 “你在害怕,不是吗?你在害怕这份‘幸福’是虚假的。你在害怕一旦接受了它,你就会彻底地迷失自我。” “但是,我亲爱的白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才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假’呢?” “难道那个充满了危险、痛苦与别离的世界,就一定比眼前这个充满了阳光、欢笑与团聚的世界更加‘真实’吗?” “我并没有在欺骗你。眼前你所看到的一切并非是我凭空捏造的幻象。恰恰相反,它是我从你灵魂最深处,那个连你自己都不敢再去触碰的角落里,所提取出的真实的‘记忆切片’。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言一笑,都完完全全地属于你。” “我只是给了你一个重新回到这里的机会而已。” 伴随着她的话语,那栋白色小楼的木门被再次推开。那位温柔的母亲竟然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一步一步地向着白语走来,脸上带着一丝嗔怪,但更多的却是无法掩饰的疼爱与关切。 “小言,你怎么了?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妈妈?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来,跟妈妈回家。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爸爸和妈妈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她向着白语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只手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真实。白语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指关节处因为常年弹钢琴而留下的一层薄薄的茧。 “来吧,做出你的选择吧,我亲爱的‘男主角’。”秦怡萱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回响,“这一次,我为你准备的选择题更加简单。” “只要你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走进那扇门,你就可以永远地留在这里,回到那个还没有发生任何悲剧的‘昨天’。你将不再是那个背负着沉重过往的调查员‘白语’,你将重新做回那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孩子——‘小言’。” “你所需要付出的仅仅只是忘记你后来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忘记那些让你疲惫不堪的责任与使命。” “这,难道不是你内心最深处一直所渴望的结局吗?” 白语死死地盯着那只近在咫尺的手。 他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是啊…… 忘记一切…… 忘记那些永无止境的任务,忘记那些在战斗中留下的伤痕,忘记那些逝去的同伴,忘记手背上这个该死的印记,忘记那个名为“万首之塔”的恐怖存在…… 只要伸出手,只要握住它…… 自己就再也不用去战斗了,再也不用去背负任何东西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充满了诱惑力的毒草,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滋长,几乎要将他所有的理智都彻底地吞噬。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颤抖着向着那只充满了温暖与期盼的手一点一点地伸了过去。 一厘米…… 半厘米…… 他的指尖几乎已经能感受到从对方掌心传来的熟悉温度。 二楼的贵宾包厢里,秦怡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胜利者的满足笑容。 然而,就在白语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只手的瞬间,他的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他那双一直因为挣扎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眸重新凝聚起了焦点。 他缓缓地抬起头,越过了眼前这个温柔的“母亲”,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她身后那栋在阳光下显得无比温暖的白色小楼。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扇紧闭的窗户,看到了窗户后面那个小小的房间,那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看到了房间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还没有拼装完成的“星际远征”旗舰模型。 他看到了书桌的旁边,贴着一张由他自己亲手绘制的、歪歪扭扭的“家庭守则”。 守则的第一条,就是用稚嫩的笔迹写下的——“要勇敢,要善良,要保护爸爸妈妈!” 无法言喻的悲伤与力量从他灵魂的最深处轰然爆发! 他猛地收回了自己那只几乎要触碰到对方的手。 然后,在秦怡萱那瞬间变得错愕与不敢置信的目光之中,他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举动。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去攻击眼前的幻影。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那个他曾经无比渴望的“家”,也背对着那两个他用尽一生去怀念的“亲人”。 他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向着舞台的边缘,向着那片代表着冰冷与残酷的现实的黑暗,坚定不移地走了过去。 他的背影显得无比的孤独却又无比的挺拔。 仿佛一座在风雪之中独自守护着身后那片温暖家园的丰碑,屹立不倒。 (本章完) 第72章 黑色的言语,白色的我 第72章 黑色的言语,白色的我 白语的举动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秦怡萱那充满了自信与掌控欲的脸上。二楼贵宾包厢里,她脸上那抹胜利的笑容瞬间僵住,又逐渐转化为了无法掩饰的错愕与被戏耍的恼怒。她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能在面对直击灵魂最柔软处的诱惑时,做出如此“不合常理”的选择。 “站住!”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轻柔,而是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命令口吻,“你在做什么?你难道要背弃你的父母吗?你要再一次地选择那份充满了痛苦的‘真实’吗?” 舞台之上,白语的“母亲”脸上的表情也从之前的期盼与关切,变成了一种充满了悲伤与不解的哀求。 “小言……为什么要走?难道你不要妈妈了吗?你忘了你答应过妈妈,要永远陪在妈妈身边的吗?”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白语的心上。 那个温和的父亲也扔掉了手中的园艺剪,快步地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焦急与痛心:“小言!回来!外面太危险了!只有家里才是最安全的!听爸爸的话,快回来!” 白语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他只是继续一步一步地走向舞台的边缘。 他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仿佛不是在对任何人说,而是在对他自己,对他那早已逝去的过往,进行着一场跨越时空的告别。 “我从未背弃他们。” “恰恰相反,我所做的这一切正是为了守护他们。” 他走到了舞台的最边缘,再向前一步,便会坠入那片代表着现实的无尽黑暗。他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正视着那个被他抛在身后的温暖的“家”,以及那两位脸上写满了悲伤与不解的“亲人”。 “谢谢你,”他看着他们,眼眸里不再是之前的挣扎与痛苦,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谢谢你让我重新看到了这一切。这只会让我更加明白,我究竟为何而战。” 他的目光越过了那两个幻影,越过了那栋白色的小楼,投向了二楼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宾包厢。 “你以为,真正的怀念,就是像一个懦夫一样,永远地沉溺在虚假的过去,用麻痹自我的方式来逃避现实的痛苦吗?” “不。你错了。” “真正的怀念,是背负着他们给予的爱与希望,勇敢地走向明天。是守护好他们用生命为我换来的这个虽然充满了不完美,但却无比‘真实’的世界。这,才是我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伴随着他的话语,一段被他尘封在灵魂最深处的记忆再一次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 …… 那是一个同样充满了阳光的午后。 年仅八岁的白语正趴在客厅那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聚精会神地拼装着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的“星际远征”旗舰模型。他的小手上沾着几点胶水,眉头紧锁,像一个正在进行着精密手术的外科医生。 厨房里传来了烤箱“叮”的一声脆响,以及母亲那充满了笑意的声音:“小馋猫,你的蜂蜜面包好了哦!” 书房里,父亲正戴着他的金丝边眼镜,在一堆厚厚的文献资料里奋笔疾书。他是本市最年轻的符号学教授,对各种古老的文字与图腾有着近乎于痴迷的研究。他听到厨房的动静,抬起头,看着那个正与模型较劲的儿子,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他走过去,揉了揉儿子那柔软的头发,轻声说道:“小言,休息一下吧。你妈妈今天特地为你弹一首新学的曲子。” 母亲端着一盘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蜂蜜面包走了过来,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坐到那架擦得锃亮的三角钢琴前,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优雅地跳跃,一曲如同流水般清澈悠扬的《月光》便在整个屋子里缓缓地流淌开来。 父亲坐在儿子的身边,一边将一块温热的面包递给他,一边拿起一本书,轻声地为他讲解着那些古老文字背后的故事。 “……你看这个字,它代表着‘守护’。在最古老的文明里,人们相信,言语是拥有力量的。一个人的名字往往寄托了父母对他最美好的祝愿。”父亲指着书上的一个符号,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我为你取名‘白语’,就是希望你的人生能像一张纯净的白纸,能用你的‘言语’,在上面书写出最美好的篇章。” “那我为什么叫‘小言’呢?”年幼的白语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好奇地问道。 正在弹琴的母亲回过头,笑着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因为你是我们最重要的‘诺言’啊。你是爸爸妈妈爱情的结晶,是我们生命中最美好的礼物。”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地毯上,将一家三口的身影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面包的香甜、书卷的墨香和悠扬的琴声。那是一幅定格在时光里的完美画卷。 然而,这幅画卷却在一夜之间被撕得粉碎。 灾难的降临没有任何的预兆。 那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怪物袭击,而是令人绝望的规则扭曲恶魇。 一个名为“无声”的领域像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罩,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他们所在的整个街区。 规则很简单,却也无比的残忍——任何发出了超过特定分贝声音的生物,都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抹除”。 起初,是街上汽车的鸣笛声、行人的交谈声、商店的音乐声……它们在一瞬间戛然而止,连同发出声音的源头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是人们因为恐惧而发出的尖叫声、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哭喊声、因为绝望而发出的求救声…… 声音,这个在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东西,变成了最致命的催命符。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白语的父亲凭借着他那丰富的符号学知识,在第一时间便判断出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恶魇。他立刻带着妻子和儿子,躲进了家里位于地下的储藏室里,那里的隔音效果是最好的。 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他们用手语进行着交流,用眼神传递着彼此的关切与恐惧。 父亲用他所有的知识在储藏室的墙壁上绘制着各种拥有“守护”与“庇佑”含义的古老符号,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对抗那股无形的抹杀之力。 母亲则紧紧地将年幼的白语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安抚他那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的幼小身体。她不断地用口型对他说着“别怕,有妈妈在”。 然而,恶魇的规则却在不断地升级。 从最初的“抹杀声音”,逐渐演变成了“抹杀存在”。 储藏室里的物品开始一件一件地消失。先是那些无关紧要的杂物,然后是他们赖以为生的食物和水,最后,连父亲在墙壁上绘制的那些守护符号也开始变得模糊、暗淡。 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在最后的时刻,父亲和母亲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份无需言语的决然与爱意。 他们没有哭泣,也没有绝望。 父亲走到白语的面前,蹲下身,用他那因为虚弱而不断颤抖的手,在儿子的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三个字——“活下去”。 母亲则从另一边紧紧地抱住了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在他的另一只手心里写下了“我们爱你”。 他们站起身,手牵着手,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眼神里充满了不舍与眷恋,以及足以跨越生死的祝福。 他们将自己所有的爱与希望,将他们那份属于父母的守护执念,毫无保留地化为了一股无形的精神能量,注入了白语那因为特殊体质而如同“虚无之海”般的灵魂之中。 紧接着,他们的身体在白语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眸的注视下,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被那片抹除一切的规则无声无息地吞噬。 年幼的白语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极致的悲伤和绝望,连带着来自于父母的那份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爱的力量,在他那特殊的灵魂之中,产生了无比剧烈的化学反应。 他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崩溃大哭,因为他知道,一旦发出声音,自己也会立刻消失。 他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 在那一刻,他那如同“虚无之海”般的灵魂,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本能选择——他没有去抗拒那份力量,而是张开了“怀抱”,将那整个充满了“抹除”规则的恶魇事件的核心,连同那份足以吞噬一切的绝望与黑暗,都彻底地“吸收”了进来。 在那片代表着极致绝望的灵魂黑暗之中,一个独立的意识缓缓地诞生了。 它承载了白语所有的痛苦、悲伤与黑暗,也同样承载了那份来自于父母的守护执念。 它,就是黑言。 这个新生的意识彻底成型后,看着那个蜷缩在角落里,因为悲伤而瑟瑟发抖,又如同白纸般纯净的灵魂主体。黑言第一次开口,说出了属于它的、也是属于他的“言语”。 那并非是对世界的诅咒,也不是对命运的咆哮。 那是一句近乎于守护的承诺。 “从今以后,我将替你承载所有的黑暗,我将成为你最锋利的剑,为你斩断一切的荆棘。” “而你……” “……你只需作为‘希望’本身,作为那份在‘虚无’之中诞生的‘奇迹’,继续存在下去。” “我,是你黑色的‘言语’。” “而你,是白色的‘我’。” …… 记忆的潮水缓缓退去。 舞台之上,白语的眼角不知何时滑过了一滴晶莹的泪水。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的坚定,更加的明亮。 他抬起头,迎向了秦怡萱那双充满了震惊与不解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你懂了吗?” “正是因为我曾经拥有过那样无可替代的‘完美’,所以我才更要用尽我的一切,去守护这个充满了‘不完美’的真实世界。” “因为,这……是他们用生命和爱,为我换来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强大而纯粹意志力如同超新星爆发般从他的灵魂深处轰然炸裂! “轰——!!!” 整个由秦怡萱所构筑的“梦境剧场”,在这股充满了“守护”与“爱”的意志面前,再也无法维持其虚假的形态! 那栋白色的楼房,那片翠绿的草坪,那片金色的向日葵花田……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瓦解! 整个剧场的结构开始出现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天花板上的砖石开始剥落,墙壁上的帷幔化为飞灰! 二楼的贵宾包厢里,秦怡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无法抑制的骇然。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次似乎招惹到了一个远比她想象的要恐怖得多的存在。 第二幕游戏以一种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式宣告了她的完败。 而接下来,她将不再有任何的保留。 一场名为“终结”的战争即将在这片正在崩溃的梦境废墟之上正式打响。 (本章完) 第73章 第三幕浮生若梦 第73章 第三幕·浮生若梦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的意志力。” 秦怡萱的声音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回荡,不再是之前的轻柔,而是带上了一丝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冰冷与锐利。 “我承认,我低估了你,白先生。无论是充满了遗憾的‘破碎’,还是无可替代的‘幸福’,似乎都无法成为真正束缚你的枷锁。你就像一块被淬炼了千百遍的寒铁,坚硬得超乎我的想象。”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危险气息的弧度:“不过,你越是如此,我就越是想要得到你。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如果不能将它的‘灵魂’彻底占有,那将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一件事啊。” 白语站在一片虚无之中,警惕地环顾着四周。这场致命的游戏还远远没有结束。连续两次击溃了对方的梦境,非但没有让对方退缩,反而激起了她更加强烈的占有欲。而接下来,她将不再有任何的试探,她会动用她全部的力量。 “既然‘过去’无法成为你的囚笼,那么,就让我为你献上我最后的礼物吧。”秦怡萱的声音如同神祇的宣判,带着创世般的宏伟,“我将为你献上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有一个永恒而又真实的世界。” “我会给你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伴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一股神秘而又扭曲的规则力量如同创世之初的奇点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了诱惑的精神冲击,而是一种转变为了直击本源的“重塑”。 白语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灵魂之中强行地拽了出来,然后被扔进了由无数个高速旋转的光带所构成的巨大漩涡之中。 他的记忆,他作为调查员“白语”的所有经历,他与队友们之间的羁绊,他与黑言之间那充满了矛盾的共生关系,甚至是他手背上那个“漩涡之眼”的印记……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巨大的漩涡的搅动之下被一点一点地磨碎。 他想反抗,但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力此刻却显得如此的渺小与无力。他就好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冰冷而又黑暗的深海所彻底吞噬。 “别了,白先生。”秦怡萱那充满了胜利者姿态的轻笑声成为了他意识彻底消散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好好地去享受你那平凡而又幸福的一生吧。直到你彻底地忘记自己是谁,心甘情愿地成为我的一部分。” 黑暗,彻底地降临。 …… 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在一片混沌的温暖与黑暗之中,一丝微弱的意识,如同在寒冬里挣扎着破土而出的嫩芽,缓缓地苏醒了。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包裹在一片温暖的海洋之中,四周是有节奏的搏动声,像一首安宁的摇篮曲。他很累,累到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想永远地沉睡在这片温暖的宁静之中。 我是谁?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的意识深处一闪而逝,但很快便被那股无法抗拒的困意所淹没。 他似乎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里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安全。 突然,一股巨大的挤压感从四面八方传来,将他从那片温暖的海洋之中强行地向外推去。紧接着,一道无比刺眼的光芒穿透了那层包裹着他的黑暗,让他那脆弱的意识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悲鸣。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了他的肺部,让他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啼哭。 “哇——!哇——!” “生了!生了!是个男孩!恭喜你们,母子平安!”一个充满了喜悦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温暖而又柔软的手轻轻地抱了起来,被毛巾擦拭着身体。然后,他被送入了怀抱之中。 一股混杂着奶香与汗水的气息将他包裹。他能清晰地听到一个略显虚弱但却充满了温柔与爱意的心跳声,就在他的耳边,一下,一下,无比的沉稳,无比的令人安心。 他费力地睁开了自己那双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显苍白但却美得令人心悸的年轻女人的脸。她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因为汗水而有几缕凌乱地贴在额前。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初为人母的疲惫,但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却盛满了如同星辰大海般温柔的爱意。 她看着他笑了。那笑容比他所见过的任何阳光都要温暖。 “宝宝……我的宝宝……”她的声音温柔又动听,轻声地呼唤着他,同时低下头,用自己脸颊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白语这个刚刚降生的婴儿的意识在一瞬间陷入了空白。 这是一种被毫无保留的的“爱”所包裹的感觉。 这与他刚刚经历的父母给予他的那种充满了守护与期盼的爱不同,也与队友之间那种充满了信任与羁绊的爱不同。这是完全来自本能的爱。 他在这份纯粹的爱意面前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女人的身边。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服,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与笨拙,但那双看着女人和婴儿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喜悦与疼爱。 “老婆,辛苦你了。”他伸出手轻轻地为女人擦去额角的汗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他就是我们的儿子吗?真……真小啊。” “是啊,”女人抬起头,幸福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你看,他多可爱。我们的儿子。” 男人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婴儿那攥着的小拳头。 婴儿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用他那软弱无力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男人的手指。 在抓住那根手指的瞬间,一股温暖而又充满了力量的感觉通过那小小的接触点传递到了他的灵魂深处。 男人感受着那份来自自己血脉的微弱力量,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他在这一刻像个孩子一样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老婆,我们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男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道。 “就叫‘白语’吧。”女人看着怀里那个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的孩子,温柔地说道,“我希望他的人生能像一张干净的白纸,纯粹而又美好。也希望他,能用他的‘言语’,带给这个世界更多的温暖与光明。” 白语。 当这个熟悉的名字传入他耳中的瞬间,他那片混沌的意识深处仿佛有一道惊雷猛地炸响! 无数个充满了鲜血与硝烟的画面如同潮水般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那座充满了规则怪谈的咖啡店……那片被血色浓雾所笼罩的落水村……那个充满了虚无与遗忘的静默之墟……安牧那如同山岳般可靠的背影……莫飞那充满了守护意志的咆哮……兰策那永远冷静的分析……还有,那个在他灵魂最深处与他共生的名为“黑言”的黑暗…… “不……” 一股源自于灵魂本能的抗拒与警惕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挣扎了起来。他发出了一阵急促而又充满了不安的啼哭。 这一切都是假的! 是陷阱!是那个女人的阴谋! 然而,他的挣扎并没有换来任何的攻击,也没有引来任何的嘲笑。 换来的,只是那个女人更加温柔的拥抱,以及那个男人更加充满了关切与担忧的安抚。 “宝宝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是不是饿了?还是被吓到了?” 他们那充满了爱意的声音,像一双温暖的大手,轻柔地将他脑海中那些刚刚浮现出来的记忆碎片重新抚平,压制了下去。 最终,婴儿那微弱的抵抗,在那份如同海洋般浩瀚而又温暖的爱意面前,显得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疲惫与困意再次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在他意识彻底沉睡前的最后一刻,他只看到那对年轻的父母正用全世界最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 时光,如同窗外那条缓缓流淌的河流,不疾不徐,却又一去不返。 在这个完全由“和平”与“幸福”所构筑的世界里,白语的人生像一棵被精心呵护的树苗,按部就班地成长着。 一岁的时候,他学会了走路。当他摇摇晃晃地从客厅的这头扑进父亲那张开的怀抱时,整个屋子里都回荡着父母那充满了喜悦与鼓励的笑声。 三岁的时候,他上了附近最好的幼儿园。起初,他很不习惯那种吵闹的环境。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用积木搭建着一些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奇怪建筑。幼儿园的老师一度以为他有自闭倾向,但他的父母却从未因此而责备过他。他们只是会在每天接他回家的时候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耐心地听他用那还不太流利的语言讲述着那些奇怪建筑的“设计理念”。 五岁的时候,母亲开始教他弹钢琴。他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那些复杂的乐谱,他似乎只看一遍就能记住。他那双小小的手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流淌出的却并非是那些充满了童趣的儿歌,而是一些带着淡淡忧伤与破碎感的旋律。母亲从未去纠正他,她只是会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用自己的琴声去附和着他那份充满了孤独感的旋律,为那份忧伤注入一丝温暖的底色。 七岁的时候,他上了小学。他的成绩永远是班级里的第一名。他拥有着远超同龄人的逻辑思维能力和记忆力。那些在其他孩子看来无比枯燥的数学公式和历史事件,在他的眼里,却像一个个充满了内在联系的有趣符号。 但他却并不合群。他从不参加同学们的追逐打闹,也从不参与那些幼稚的课间游戏。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发呆,仿佛在那片天空的尽头,有着什么他一直在追寻,却又早已遗忘了的东西。 他那过于早熟与孤僻的性格让他成为了班级里一个特殊的存在。有些同学觉得他很酷,有些同学则觉得他很怪。 每当这时,他都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哭泣或者告状。他只是会用那双深邃得不似孩童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那些欺负他的人。那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如同深渊般的平静。那份平静,往往比任何的暴力都更加令人感到畏惧。那些调皮的男生常常会在他的注视之下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心虚,然后悻悻地离开。 他就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乡人”,用一种疏离而又冷静的目光,审视着这个充满了喧嚣与烟火气的凡俗世界。 他灵魂深处那份属于调查员“白语”的警惕与本能让他始终与这个“虚假”的世界保持着一道无形的隔阂。 他似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他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某个契机的出现,等待着那场终将到来的“战斗”。 然而,秦怡萱所构筑的这个世界,最致命的地方恰恰在于它的“真实”与“平凡”。 这里没有需要他去对抗的恶魇,也没有需要他去解析的规则。这里只有日复一日的、充满了琐碎与温暖的日常生活。 当他因为被同学欺负而心情低落时,回到家里,迎接他的永远是母亲那充满了担忧的询问,父亲那虽然笨拙但却充满了力量的安慰。 当他在深夜里,因为模糊的噩梦而惊醒时,他的房门总会被第一时间轻轻地推开。母亲会端着温热的牛奶坐到他的床边,将他轻轻地搂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为他哼唱着那首能安抚一切的摇篮曲。父亲则会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然后用他那略显夸张的肢体语言为他表演一出滑稽的独角戏,直到将他逗笑为止。 那份无时无刻不在的爱,像是一阵阵温暖的春雨,润物细无声地,一点一点地渗透进他的灵魂。 他那道无形的隔阂在那份温暖的侵蚀之下开始出现了一丝丝细微的裂痕。 他开始会期待每天放学回家时,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他开始会期待每个周末的下午,父亲带着他去公园里放风筝,或者去图书馆里看那些他喜欢的科幻小说。 他开始会不自觉地,在弹奏那些忧伤的旋律时,加入一丝属于这个家的温暖和弦。 他灵魂深处那份属于“白语”的记忆开始一点一点地褪色。而属于这个世界的、这个名叫“白语”的孩子的新的记忆,则如同茁壮成长的藤蔓,一点一点地占据了他的整个灵魂。 他正在……忘记。 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从哪里来,忘记自己那份本该刻骨铭心的使命。 …… 十二岁那年的夏天。 白语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上了本地最好的初中。为了奖励他,父母决定带他去海边进行一次全家旅行。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大海。 一望无际的蓝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海风带着一丝咸湿的腥味吹拂着他那柔软的黑发。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一阵阵充满了节奏感的“哗哗”声。 他脱掉鞋子,赤着脚,踩在那片被太阳晒得温热的沙滩上。 父亲像个大孩子一样,拉着他在沙滩上追逐、嬉闹,然后一起用沙子堆砌着一座歪歪扭扭的城堡。 母亲则撑着一把漂亮的遮阳伞,坐在不远处的沙滩椅上,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这温馨的一幕幕。 傍晚,夕阳将整个天空和海面都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橘红色。 一家三口手牵着手漫步在被晚霞映照的沙滩上,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儿子,你看,大海漂亮吗?”父亲指着远处那海天一色的壮丽景象问道。 “嗯。”白语点了点头,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那片绚烂的晚霞,眼神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醉。 “人啊,就要像大海一样。”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充满了哲理的口吻说道,“要有宽广的胸怀,能容纳百川。既能承受得起风平浪静时的安宁,也要能抵御得了狂风暴雨时的侵袭。最重要的是,无论经历了多少的风浪,都要永远保持着那份属于自己的蓝色,那份纯粹的本心。” 白语似懂非懂地听着。 “好啦,别跟你儿子讲这些大道理了。”母亲笑着挽住了丈夫的胳膊,“他才多大,哪能听得懂这些。” 她转过头,温柔地看着白语:“小言,你只要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无论你将来变成什么样的人,你都永远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宝贝。这就足够了。” 她伸出手将白语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父亲也从另一边用他那宽阔的臂膀将他们母子俩一起拥入怀中。 白语的鼻尖突然感到了一阵无法抑制的酸涩。 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母亲那温暖而又柔软的怀抱之中。 “爸爸……妈妈……” 他用一种近乎于梦呓般的声音呼唤出了这两个他早已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叫出口的称谓。 那份属于调查员“白语”的坚冰在这片充满了“爱”与“幸福”的温暖海洋的包裹之下,终于开始融化了。 谢谢月倾宸的月票@( ow)@ (本章完) 第74章 昨日之歌 第74章 昨日之歌 海边的旅行如同一场短暂而又绚烂的梦境,在白语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温暖得近乎于不真实的烙印。当他们重新回到那座充满了喧嚣与烟火气的城市时,他那颗一直以来都如同局外人般疏离的心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名为“归属”的感觉。那片无垠的蓝色大海以及父母在夕阳下那紧紧相拥的背影,将他那漂泊不定的灵魂牢牢地系在了这个充满了平凡幸福的港湾。 初中的生活比小学要来得更加繁忙与充实。堆积如山的课本,日益繁重的学业压力,以及进入青春期后那如同雨后春笋般疯长的少年心事,像一张巨大而又细密的网,将他的时间和精力都彻底占据。 他依旧是那个老师眼中最优秀的学生,是同学眼中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学神”。他的名字永远霸占着年级光荣榜最顶端的那个位置,各种学科竞赛的奖杯和证书在他的书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他似乎无所不能,无论是多么复杂的物理模型,还是多么晦涩的古典文学,他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理解,然后用自己的方式,以一种更加简洁与高效的形式将其重新地演绎出来。 然而,那份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孤僻与疏离,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改变。他依旧不喜欢参加任何的集体活动,也依旧学不会如何与同龄人进行有效的社交。他就像一颗独自悬挂在夜空中的遥远星辰,虽然明亮,却散发着一股令人无法靠近的冰冷气息。 他身边的人早已习惯了他的这种“特殊”。父母依旧用他们那充满了包容与理解的爱,为他营造出一个可以让他自由呼吸的温暖港湾。他们从不强迫他去做任何他不喜欢的事情,也从不拿他与别的“正常”孩子去进行比较。他们只是默默地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那片不愿被外人所打扰的内心世界。 然而,平静的湖面之下,暗流却在悄无声息地涌动。 进入青春期之后,那些曾经被他强行压抑在灵魂最深处的记忆碎片开始在他的梦境之中卷土重来。 他开始频繁地做一些光怪陆离的噩梦。 他会梦到自己身处一个充满了古典气息的歌剧院之中,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人正用充满了贪婪的目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嘴里说着关于“游戏”与“选择”的话语。 他会梦到自己行走在一片被灰色浓雾所笼罩的废墟之上,空气中弥漫着“虚无”与“遗忘”的气息。他看到几个面目模糊的战友,正在与一个无法被理解的恐怖存在进行着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中那份深入骨髓的无力与绝望。 他甚至会梦到自己的身体里还居住着另一个“自己”。一个优雅、高傲的“自己”。那个“自己”会用充满了玩味的口吻与他讨论一些关于“艺术”与“美学”的深奥话题,并嘲笑世界上所有在他看来“粗鄙”与“无趣”的存在。 每一次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白语都会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狂跳。那份在梦境中所感受到的真实与残酷让他对自己目前所拥有的这份宁静与幸福产生了一丝怀疑与恐慌。 他开始失眠了。 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里,他会一个人悄悄地爬起来,走到窗边,静静地凝视着窗外那片被路灯染成橘黄色的夜空。他会伸出自己的右手,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无意识地画着一个由无数扭曲的线条所交织而成的眼睛,这眼睛又像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的奇特符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画这个符号,他只知道,每一次画下它,他那颗因为噩梦而躁动不安的心就会获得一丝短暂的平静。仿佛这个符号本身就与他的灵魂有着某种无法被割裂的深刻联系。 他的异常自然没有逃过父母的眼睛。 他们没有直接去询问他那些噩梦的内容,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孩子的心里藏着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秘密。他们只是用更加温柔与耐心的陪伴,试图去驱散他眉宇之间那份日益浓重的阴郁。 父亲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在书房里与他一起研究那些关于宇宙起源、平行时空、量子力学的深奥书籍。他试图用科学理性的方式去为儿子那光怪陆离的梦境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母亲则会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在每一个白语失眠的夜晚,为他弹奏那首能安抚一切的《月光》。那悠扬的琴声如同母亲温柔的手,轻柔地抚平他灵魂深处因为噩梦而泛起的褶皱。 在父母那如同春风化雨般的关怀之下,白语那颗因为噩梦而动摇的心再一次地被拉回到了这个充满了温暖与真实的“现实”之中。 他开始说服自己,那些所谓的噩梦,或许真的只是因为青春期过于繁重的学业压力,以及自己那过于丰富的想象力所导致的。毕竟,这个世界上又怎么可能真的存在那些无法被理解的怪物呢? 他开始学着去“忘记”那些噩梦,学着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这个触手可及的现实世界之中。 …… 十六岁那年,白语升入了高中。 凭借着他那无可争议的才华与近乎于妖孽的学习能力,他毫无悬念地进入了这所省重点高中的“火箭班”。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来自全市各地的天之骄子。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天才云集的环境里,白语依旧是那个最耀眼的存在。他的光芒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的璀璨。仿佛那些曾经困扰着他的噩梦在被他“忘记”之后,反而将那些本该被消耗掉的精神力都彻底地释放了出来。 他不再仅仅只是满足于课本上的知识。他开始以近乎于贪婪的姿态,疯狂地汲取着人类文明史上所有领域的智慧。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到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从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到梵高的星空……他那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的大脑将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知识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在他的脑海中融会贯通,构筑成了一个庞大而又充满了逻辑美感的个人知识体系。 他的孤僻也在这个新的环境里被赋予了一个全新的定义——“天才的孤独”。 他不再是那个被排挤的“怪物”,而是成为了一个被无数人仰望与崇拜的“偶像”。 每天,他的课桌里都会被各种各样的情书和礼物塞满。走在校园里,总会有一些胆大的女生红着脸试图与他说上一两句话。 然而,对于这一切,白语却始终表现出淡然的态度。他的心里仿佛有一道无法被逾越的冰墙,将所有试图靠近他的情感都毫不留情地隔绝在外。 直到那个女孩的出现。 她的名字叫林婉,是隔壁班的文艺委员。一个像她的名字一样,温婉、恬静、充满了书卷气的女孩。 她不像其他女生那样会用一种近乎于狂热的目光去追逐他。她只是会在每天下午的图书馆里,选择一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安安静静地看自己的书。 她会看他看的那些深奥的哲学书籍,即使看得一知半解,眉头紧锁,也从未放弃。 她会在他因为思考某个难题而忘记了时间时,悄悄地在他的桌上放上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柠檬水,然后在他发现之前,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红着脸跑开。 她会在学校举办的文艺晚会上,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前弹奏那首他曾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听母亲弹奏过的《月光》。那琴声虽然不如母亲的娴熟,却同样充满了温柔与安宁的力量。 她的存在像一缕不请自来的阳光,以无比轻柔的方式悄悄地照进了白语的冰封世界。 白语那颗习惯了孤独与平静的心,逐渐因为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泛起了涟漪。 他开始不自觉地在图书馆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开始期待每天下午桌上那杯酸酸甜甜的柠檬水。 他开始会在听到那首熟悉的《月光》时,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淡弧度。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他灵魂深处那个属于调查员“白语”的最后本能在声嘶力竭地向他发出警告。一旦对这个“虚假”的世界产生了除亲情之外的“羁绊”,那么,他将再也无法回头。 他试图去逃避,试图去重新筑起那道冰墙。 他开始刻意地减少去图书馆的次数,他会在那个女孩为他送来柠檬水的时候用一种冰冷得伤人的语气对她说“谢谢,但不用了”。 然而,他的每一次拒绝换来的都不是对方的退缩,而是一种更加小心翼翼的守护。 她不再去图书馆打扰他,而是在每天清晨,在他到来之前,将一本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笔记悄悄地放在他的桌上,笔记上的内容是他正在研究的课题。 她不再为他送上柠檬水,而是会在每一个下雨天,在他走出校门发现自己没有带伞而不知所措时,像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撑着一把小小的伞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伞塞进他的手里,自己则淋着雨跑进那片朦胧的雨幕之中。 那份近乎于执拗的温柔最终还是彻底地撬开了白语那颗尘封已久的心门。 在一个同样下着雨的傍晚,当林婉再一次将伞塞进他的手里准备转身跑开时,白语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拉住了她那冰冷的手腕。 女孩的身体猛地一僵,她回过头,用那如同小鹿般清澈的眼眸不解地看着他。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打湿了她那略显苍白的脸颊。 白语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撑开那把伞,然后向着女孩的方向倾斜了过去,将她那单薄的身体笼罩在了伞下。 两人就这样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静静地对视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最终是女孩先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我送你回家吧。”白语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却异常的清晰。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外人发出了属于“同行”的邀请。 那一天,那条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回家小路变得无比的漫长,却又无比的短暂。 他们并肩走着,谁都没有说话,但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气氛却比任何的甜言蜜语都要来得更加动人。 从那以后,白语的世界里多了一个可以让他放下所有防备的人。 他们会一起在图书馆里看书,一起在学校的后山上看日落,一起讨论那些关于宇宙与人生的哲学问题。 林婉的出现彻底地融化了白语内心的坚冰。她让他那过于理性的世界增添了属于感性的色彩。 他因为噩梦而紧绷的神经也在她的陪伴之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内容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了,那个名叫“白语”的调查员,曾经背负着怎样的痛苦与使命。 他开始像坠入了爱河的少年一样,会因为女孩的一个微笑而心跳加速,会因为一次小小的约会而提前一整个晚上都辗转反侧。 他那颗本该属于英雄的心,正在被这份属于少年的平凡幸福一点一点地填满。 高考结束的那天,全班同学在学校附近的一家ktv里举办了一场通宵的毕业狂欢。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鬼哭狼嚎般的歌声中,白语被一群早已喝得醉醺醺的男生,以“惩罚学神”的名义,起哄着推到了同样满脸通红的林婉面前。 “白语!是男人就表白!” “亲一个!亲一个!”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白语看着眼前因为害羞而将头埋得低低的女孩,他那颗一向平静的心产生了名为“冲动”的情绪。 他没有说任何的话。 他只是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伸出手,轻轻地搂过了女孩的hou,然后,在那片充满了暧昧与起哄的喧嚣之中,在那首名为《昨日重现》的悠扬旋律的背景之下,温柔地吻了下去。 那是一个青涩而又甜蜜的吻,充满了柠檬水清香的味道。 在那一刻,白语的脑海中最后那一点关于“调查员”的模糊记忆彻底地烟消云散。 他彻底地爱上了这个世界。 (本章完) 第75章 尘世烟火 第75章 尘世烟火 十八岁的那个夏天就像是一个被上帝打翻了的调色盘,绚烂得近乎于不真实。 在ktv的包厢里,伴随着嘈杂的人声与老旧的情歌声,一个青涩的初吻深深地烙印在了白语的灵魂之上,成为了他与这个世界彻底和解的契约。 他似乎不再是那个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孤独观测者,而是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这个世界,这个充满了温暖与真实的尘世烟火的世界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毫无悬念地,白语以省状元的身份,考入了全国最顶尖的学府。而林婉也凭借着她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他隔壁的一所师范大学。两所大学仅仅一墙之隔,仿佛是命运为这对璧人精心安排的延续。 大学的生活比起枯燥的高中要来得更加自由与多彩。 白语那颗装满了各种知识的大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如同宇宙般浩瀚的知识海洋里肆意遨游。他选择了理论物理,一个在常人看来无比枯燥与深奥的专业,随后一头扎进了那些关于时空、维度、宇宙起源的终极谜题之中。 他不再是那个孤僻的少年,他渐渐地接受了一切,拥有了一切。 在林婉那如同阳光般温暖的感染之下,他开始学着去尝试那些他从未接触过的事物。 白语会陪着她去参加学校的话剧社,虽然他永远只是那个在幕后默默递道具的“路人甲”,但看着舞台上散发着光芒的女孩,他的心里便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会陪着她去学校附近的流浪动物救助站做义工,笨拙地为那些受伤的小猫小狗清洗伤口。 那些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喧闹与混乱渐渐取代了过往,变成了让他感到安心的背景音。 他们的爱情在这种平淡而又温馨的日常之中,如同一株被精心浇灌的藤蔓,生长得愈发繁茂与坚韧。 他们会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在学校的林荫道上牵手散步,在图书馆里互相依偎着看书,在周末的午后去看一场最新上映的电影,然后为电影的结局争论不休,随后又开开心心地以一顿晚饭停止争论,依依不舍地与对方互相告别。 白语理性的思维模式与林婉充满了感性的文艺情怀像两块形状完全不同的拼图,以奇妙的方式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他会用量子力学的波粒二象性,去为她解释“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佛学思辨。她则会用一首首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的诗歌,去为他冰冷的公式与数据注入属于人文的温度。 他们是彼此的老师,也是彼此的学生。他们是彼此的恋人,更是彼此灵魂的另一半。 四年转瞬即逝。 毕业的那天,在庄严的毕业典礼结束之后,白语拒绝了来自国内外多家顶尖科研机构抛来的橄榄枝。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续深造成为下一个物理学界的泰斗时,他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他选择留在了这座城市,进入了一家普通的市立图书馆成为了图书管理员。 这个决定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他的导师为他感到惋惜,他的同学为他感到不解。只有他自己、他的父母以及林婉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他累了。 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灵魂上的。他那过于强大的大脑,让他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窥探到了这个世界运转的底层逻辑,也让他比任何人都更深刻地感受到了那种属于“存在”本身的虚无与孤独。他不再想去追寻那些关于宇宙的终极答案,他只想守着自己身边这片小小的温暖,平平安安地度过这平凡的一生。 而林婉也同样放弃了保送研究生的机会,她通过了教师资格考试,进入了白语父母家附近的小学成为了一名语文老师。 在他们二十四岁那年的秋天,在一个洒满了金色阳光的午后,白语在那片他们曾一起看过无数次日落的学校后山上单膝跪地,向那个早已成为他生命一部分的女孩递上了一枚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光芒的戒指。 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浪漫的誓言。 他只是用那双深邃得如同星辰大海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她,然后用一种平静但却充满了力量的声音轻声说道:“林婉,嫁给我。” 女孩的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她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用力地点着头,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他们的婚礼办得简单而又温馨。没有奢华的排场,也没有邀请太多的人。来的都是一些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 婚礼的司仪是白语的父亲。他在自己儿子的婚礼上激动得像个孩子,拿着话筒的手一直在微微地颤抖,好几次都因为哽咽而说不出话来。 婚礼的钢琴伴奏是白语的母亲。她为这对新人弹奏了一曲她自己改编的《月光》。那琴声不再是之前的宁静与忧伤,而是充满了喜悦、祝福与希望。 白语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洁白婚纱,美得如同天使般的妻子,看着台下那两位早已热泪盈眶的父母,他那颗被幸福填满的心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 他想,如果人生是一场梦,他愿意永远都不要醒来。 …… 婚后的生活平淡得如同一杯温开水,但那份浸润在骨子里的甘甜却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体会。 他们在离双方父母家都不远的一个安静小区里,买下了一套不大但却充满了阳光的三居室。 每天清晨,白语都会比林婉先起。他会为她准备好简单的早餐,一杯温热的牛奶,两片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然后,他会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个轻柔的吻,再骑着那辆半旧的自行车去安静的图书馆上班。 他的工作清闲而又自在。整理书架,为前来借阅的读者进行登记,或者,只是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安安静静地看一整天的书。他喜欢这种被知识与宁静所包裹的感觉。 傍晚,他会和林婉一起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他喜欢看她为了几毛钱而与小贩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那充满了生活气息的鲜活感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回到家,林婉会在厨房里忙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与抽油烟机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属于家庭的交响乐。而白语则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那无聊的肥皂剧,或者,只是静静地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声音,嘴角会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满足的微笑。 饭后,他们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旧的文艺电影,或者,只是聊一些关于学校又或是关于图书馆的琐碎小事。 周末,他们会带着各自准备的礼物回到父母家蹭一顿丰盛的晚餐。看着那四位老人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变得无比开心的模样,白语的心里便会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 两年后,这个幸福的小家庭迎来了一个新的成员。 林婉为他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当白语第一次从护士的手中,接过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时,他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情感所击中。 那是“责任”。 他看着怀里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根”。 他不再仅仅只是一个儿子,一个丈夫,他还是一个父亲。 他有了一个需要他用尽一生去守护的珍宝。 女儿的到来让这个本就充满了温馨的小家庭变得更加的完整与热闹。 白语的生活也从此被各种充满了甜蜜与烦恼的琐事所彻底填满。 他学会了如何在深夜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熟练地为女儿冲泡奶粉。 他学会了如何分辨女儿不同的哭声背后所代表的不同含义。 他学会了如何将那些复杂的物理学原理,用最浅显的童话故事讲给那个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女儿听。 他那曾经用来思考宇宙起源的大脑,如今被各种关于“哪种奶粉更好”、“哪种辅食更有营养”的“高深”问题所占据。 他曾经用来翻阅古籍的双手,如今熟练地掌握了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拼装好一个最新款的芭比娃娃城堡。 他的人生被彻底地拉入到了这片充满了柴米油盐的凡尘俗世之中。 他曾经的那些骄傲与才华,那些与众不同的孤独,都在这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之中被磨平了棱角,化为了绕指的温柔。 他偶尔也会在夜深人静时,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女,感到一丝恍惚。 他会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似乎也曾拥有过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一种充满了战斗、危险、与守护的人生。 但那份记忆早已变得如同被水浸泡过的旧照片,模糊得只剩下一点点依稀的轮廓。 每当他试图去努力回想时,女儿那一声充满了依赖的梦呓,或者妻子那一个无意识的翻身,便会将他所有的思绪都彻底地打断,将他重新拉回到这个充满了温暖与真实的“现在”。 他会自嘲地笑笑,然后伸出手为她们掖好被角。 是啊,那或许真的只是一场过于漫长与真实的梦吧。 又或者,眼前这一切,才是那场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噩梦之后,命运给予他的最温柔的补偿。 无论如何,他都已经不再想去追究了。 他只想紧紧地抓住眼前这份触手可及的幸福。 …… 女儿五岁那年,被查出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击碎了这个幸福小家庭所有的平静。 林婉在拿到诊断书的那一刻便彻底地崩溃了。她抱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 而白语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痛苦之后却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冷静。 他那颗早已习惯了安逸的心在面对这足以摧毁一个家庭的巨大危机时,那个沉睡在他灵魂最深处的坚韧与理智仿佛在一瞬间被重新唤醒了。 他没有哭泣,也没有抱怨命运的不公。 他只是紧紧地抱住了自己那早已泣不成声的妻子,用一种无比沉稳但却充满了力量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道:“别怕,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辞去了图书馆那份清闲的工作,凭借着他那颗从未生锈的大脑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便自学完了所有的金融与投资知识,然后一头扎进了那个充满了风险与机遇的资本市场。 他就像一个最顶级的猎手,用他那近乎于妖孽的分析能力与逻辑判断在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精准而又冷静的“猎杀”。 他用最短的时间为女儿赚取到了那笔如同天文数字般的手术费用。 手术的那天,当手术室那盏代表着“正在进行中”的红灯亮起时,林婉和双方的父母都早已因为过度的紧张与担忧而几近虚脱。 只有白语,他像一尊雕塑般静静地站在手术室的门口一动不动。 他的后背挺得笔直,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有一片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在那一刻,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曾经在无数次的绝境之中为所有同伴筑起最后一道防线的王牌调查员。 他将自己所有的意志都凝聚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试图用这种方式去对抗那扇门背后名为“死神”的恐怖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那盏红灯终于“啪”的一声熄灭了。 主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却充满了喜悦的笑容。 “手术很成功。” 在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白语那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猛地一晃,他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那颗一直被强行压抑着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被那股迟来的狂喜与后怕所彻底淹没。 他扶着墙缓缓地蹲下身,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双臂之间。 这个一向坚强得如同钢铁般的男人在这一刻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发出了压抑许久的无声哽咽。 (本章完) 第76章 冬日暖阳 第76章 冬日暖阳 女儿心脏手术的成功像一场及时的大雨,浇灭了这一场几乎要将整个家庭都烧毁的绝望之火。 当那个小小的身影再次在客厅里活蹦乱跳地追逐着蝴蝶,当那清脆的笑声再次回荡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时,白语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那颗一直悬在悬崖边缘的心终于被重新地拉回到了坚实的地面之上。 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像一块坚硬的试金石,考验了这个家庭的韧性,也让白语那颗早已习惯了安逸的灵魂重新被淬炼出了那份深藏于骨血之中的坚韧与锋芒。他没有再回到图书馆去过那种与世无争的安逸生活,而是选择继续留在了那个充满了刀光剑影的金融世界。 但他这么做却并非是为了追逐更多的财富或者更高的地位。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为自己身后这个充满了温暖与欢笑的家筑起一道牢不可破的“铁壁”。他要确保,在未来的任何岁月里,无论遇到任何的风浪,他都有足够的能力去守护他所珍视的这一切。 他就像一个潜伏在都市丛林之中的顶级掠食者,冷静、精准、高效。白天,他在那个由无数数据与k线图所构成的战场上进行令人眼花缭乱的资本运作。而当夜幕降临时,他便会褪去所有的锋芒与冰冷,变回那个会为女儿检查作业,会陪妻子看无聊肥皂剧的普通男人。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状态在他的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时光的脚步从未因为任何人的幸福或悲伤而有过片刻的停留。 在女儿一天天的长大,父母一天天的老去,以及妻子眼角那悄然爬上的细微皱纹之中,白语的人生也从绚烂的夏日缓缓地步入了沉静的深秋。 四十岁那年,他的事业达到了顶峰。他所创立的私人投资公司已经成为了业内无法被忽视的传奇。但他也因此变得更加的繁忙。他开始频繁地出差,穿梭于世界各地的金融中心。他与家人团聚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 他与林婉之间也因此爆发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激烈争吵。 “你究竟还要赚多少钱才够?!”在那间他们曾充满了温馨回忆的客厅里,林婉的眼眶通红,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失望与委屈,“你看看你现在,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地陪我们吃一顿晚饭了?你有多久没有参加过女儿的家长会了?你知不知道,她上周的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她写了整整三页,写的却全都是她从电视和杂志上看到的你!这个家对你来说,现在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个只需要你提供金钱的酒店!” 白语沉默地站在那里,他看着妻子那张写满了悲伤的脸,看着墙壁上那张早已有些泛黄的全家福,一股巨大的疲惫与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想解释,他想告诉她,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能让他们生活得更好,更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当他看到妻子那双充满了陌生与距离感的眼神时,任何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那颗曾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心,在面对这道充满了柴米油盐的家庭难题时,第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 那场争吵,最终以林婉的摔门而去,和白语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客厅里坐了一整夜而告终。 天亮的时候,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合作伙伴都感到震惊的决定——他将公司所有正在进行的项目都委托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副手,然后,他给自己放了一个无限期的长假。 他回到了那个他早已阔别了许久的家。 他开始学着去弥补那些他曾经错过的时光。 他会像一个最普通的父亲一样,每天准时地出现在女儿学校的门口,在无数个等待着接孩子的家长中间,耐心地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会笨拙地跟着林婉一起在厨房里学习如何做她最喜欢吃的那道糖醋排骨,虽然他第一次的尝试就差点把整个厨房都给点燃。 他会在每个周末关掉所有的通讯设备,带着一家人去郊外的山里进行一次没有任何目的的远足。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试图去修复那道因为他的“缺席”而产生的裂痕。 林婉看着这个仿佛在一夜之间“变了个人”的丈夫,她心中的那份怨怼与失望在他那份充满了行动力的温柔之中一点一点地被融化。 在一个同样充满了阳光的午后,当白语正在阳台上笨拙地为她养的那些花花草草浇水时,林婉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欢迎回家。”她将脸颊贴在他那宽阔的后背上,轻声说道。 白语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他放下了手中的水壶,转过身将这个他用尽一生去爱的女人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 五十岁之后,人生的脚步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女儿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名牌大学。当白语和林婉在机场,看着那个曾经还需要他们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独自一人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一步三回头地向他们挥手告别。他们的心中充满了骄傲,也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失落。 送走了女儿,这个热闹了近二十年的家一下子变得空旷而又安静。 白语和林婉也终于从“父母”的角色之中重新地变回了“彼此”。 他们开始像年轻时那样,重新拾起了那些曾经因为生活的琐碎而被放下的爱好。 白语重新回到了那家市立图书馆,这一次,他不再是管理员,而是一名普通的志愿者。他会为那些前来借阅的孩子们讲述那些关于星辰大海的古老故事。 林婉也重新坐到了那架早已有些老旧的钢琴前,她那双虽然已经不再纤细但却依旧优雅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弹奏着那些属于他们青春的昨日之歌。 他们会一起去报名参加老年大学的书法班,然后像两个小学生一样互相嘲笑对方写的字有多么的丑。 他们会一起背上简单的行囊,去那些他们年轻时一直想去却又没有时间去的地方,进行一次又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他们的头发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风霜的颜色。他们的脸上也刻上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但他们那看向彼此的眼神却依旧像第一次在雨中相遇时那般充满了温柔与爱意。 然而,岁月是最公平也是最残忍的神祇。它在赐予了你无数美好的同时,也终将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将你所珍视的一切都毫不留情地收回。 六十五岁那年的冬天,白语的父亲,那个一向温和儒雅的学者,在一次普通的感冒之后引发了严重的心肺并发症,最终,在一个飘着雪的清晨安详地在睡梦中离世。 紧接着,不到半年,他的母亲,那个一生都充满了温柔与坚韧的女人,也因为过度的悲伤以及早已被病魔掏空了的身体追随着丈夫的脚步溘然长逝。 父母的相继离世像两把重锤狠狠地击中了白语的心脏。 即使他早已推演过无数次这种必然会到来的“别离”。但是,当这一天真的降临时,那份源自于血脉深处的痛苦依旧让他这个早已看淡了世事的老人几近崩溃。 在父母的葬礼上他没有流一滴眼泪。他只是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机的石像,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两张在黑白相框里依旧微笑着的熟悉的脸。 他那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眸里流露出了孩童般的迷茫与无助。 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无尽的黑暗与死寂之中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在自己面前消失的八岁男孩。 是林婉一直紧紧地握着他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将他从那片即将要将他吞噬的悲伤深渊之中重新地拉了回来。 …… 七十五岁。 白语的身体终于在岁月的侵蚀之下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败。 他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 他的记忆像被虫蛀的老旧书页,一点一点地变得残缺、混乱。 他开始会忘记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会忘记回家的路。 他开始会对着早已远嫁海外的女儿的视频通话叫出林婉的名字。 他甚至开始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对着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老伴露出一丝充满歉意的微笑,然后轻声地问道:“请问……您是?” 每当这时,林婉都不会哭泣,也不会去纠正他。 她只是会像六十年前那个下着雨的傍晚一样,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他那双因为衰老而布满了老年斑的手,然后,在他的耳边用无比温柔但却充满了力量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那些属于他们的故事。 她会给他讲他们第一次在图书馆相遇的场景。 她会给他讲他第一次为她撑起那把小小的雨伞的笨拙模样。 她会给他讲他们在ktv里那青涩的初吻,以及他在后山上那场简单但却无比真诚的求婚。 她的声音像一根最坚韧的丝线,将他那些即将要彻底飘散在风中的记忆碎片一片一片地重新地串联了起来。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里,白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那间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白色病房里度过的。 他的身体已经衰弱到了连下床都无比困难的地步。 但他那双浑浊的眼眸却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显得异常的安详与平静。 他会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侧着头,看着窗外那片被切割成四方形的湛蓝天空。 他那早已变得混乱的记忆在这一刻仿佛又重新地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那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生。 他想起了父母那毫无保留的爱,想起了妻子那跨越了一生的温柔守候,想起了女儿那清脆的笑声,想起了朋友们那充满了善意的吵闹…… 他的一生充满了无可替代的幸福与圆满。 他没有任何的遗憾。 然而,在他灵魂的最深处,那个连他自己都早已遗忘了的角落里,却似乎还有着另外一些完全不属于这一生的记忆。 一些关于战斗、关于守护、关于破碎、关于一个名为“黑言”的同伴的记忆。 那些记忆像沉入海底的宝藏,虽然被厚厚的泥沙所掩盖,但却依旧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但却永不熄灭的光芒。 在一个同样飘着雪的冬日午后,白语感觉自己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林婉一直守在他的病床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任由那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那冰冷的手背之上。 白语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一生的女人。 他想对她说一声“谢谢”,也想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但他的喉咙却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只能用那双即将要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眸深深地将她的模样刻在自己的灵魂上。 最终,在窗外那温暖的冬日暖阳的照耀下,在爱人那充满了悲伤的啜泣声中,白语缓缓地闭上了他的眼睛。 他那颗跳动了快八十年的心脏终于停止了搏动。 意识在这一刻坠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与虚无。 然而,死亡并非是终结。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混沌的温暖与黑暗之中,一丝微弱的意识再一次地缓缓地苏醒了。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包裹在一片温暖的海洋之中,四周是有节奏的搏动声…… “哇——!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再一次地宣告了一个新的生命的降临。 也宣告了这永无止境的轮回再一次地开始了。 (本章完) 第77章 永恒轮回的破绽 第77章 永恒轮回的破绽 意识在一片无法被感官所定义的混沌之中再一次地缓缓凝聚。 那是永恒的循环。从温暖而又黑暗的羊水中醒来,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宣告一个新生命的降临。在充满了爱意的怀抱中,他睁开眼睛,看到那张温柔得能融化世间一切坚冰的年轻母亲的脸,以及那个站在一旁,因为初为人父的喜悦而流下泪水的年轻父亲。 他的人生像一卷被精心编排好的录影带被一次又一次地精准地重播。 他会在一岁的时候,摇摇晃晃地扑进父亲的怀抱。 他会在五岁的时候,用稚嫩的双手在黑白琴键上弹奏出带着忧伤的旋律。 他会在十六岁那年的雨中,为那个如小鹿般闯入他冰封世界的女孩撑起一把小小的雨伞。 他会在十八岁的夏天,在那片充满了荷尔蒙气息的喧嚣之中献上自己青涩的初吻。 他会在二十四岁的秋日,单膝跪地,为她戴上那枚象征着一生承诺的戒指。 他会在二十六岁那年,第一次从护士的手中接过那个属于自己的小生命,感受到那份名为“父亲”的沉重责任。 他会在四十岁时,因为事业与家庭的失衡,与挚爱的妻子爆发第一次激烈的争吵,然后在独自一人的深夜里品尝到那份充满了悔恨与无力的苦涩。 他会在六十五岁那年,静静地站在黑白相框前看着那两张永远在微笑着的熟悉的脸,感受到那份源自于血脉的别离之痛。 他会在七十五岁的冬日,躺在那张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白色病床上,在爱人那充满了悲伤的啜泣声中缓缓地闭上眼睛,结束这平凡而又圆满的一生。 每一次轮回,他灵魂深处那份属于“调查员”的记忆都会变得更加的模糊,挣扎也变得更加的微弱。他就像一块被投入了温暖海洋之中的寒冰,正在被那份无孔不入的爱与幸福一点一点地融化。 二楼的贵宾包厢里,秦怡萱优雅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脸上带着一丝慵懒而又满足的微笑。她像一个最顶级的织梦师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看到了吗?这才是最完美的囚笼。”她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包厢里响起,带着一丝自得,“不是用痛苦,也不是用绝望,而是用他自己内心最渴望的‘幸福’来作为锁链。他挣扎得越是激烈,这锁链便会收得越紧。直到他彻底地忘记自己是谁,心甘情愿地成为这片极乐世界的一部分。很快……很快……这件最完美的艺术品就将彻底地属于我了。”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一台被设定得过于完美的机器,哪怕只是出现一个像素点的偏差,也足以让整个精密的系统出现致命的bug。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轮回之中,当十六岁的白语再一次地站在那条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回家小路,与那个名叫“林婉”的女孩并肩而行时,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破绽”悄然出现。 女孩依旧像之前的无数次轮回一样因为害羞而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雨水顺着她乌黑的发梢滴落,将她那身洁白的校服衬衫打湿了一小片。一切都和“剧本”里一模一样。 但是,就在两人即将走到分别的路口时,女孩似乎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本该是充满了少女情愫的清澈眼眸在一瞬间闪过了人偶般空洞而又麻木的微光。 那微光仅仅只持续了不到零点一秒,便立刻被那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期盼所重新取代。 但这一瞬间的异常却像一道划破了无尽黑夜的闪电,狠狠地劈在了白语那即将要被彻底同化的灵魂之上! 他那早已沉睡了无数个轮回的战斗本能,在这一个微小的“破绽”的刺激之下,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的垂死之人,被强行地激活了!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那双看着女孩的深邃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冰冷的警惕。 “怎么了?”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脸上露出了程序化的关切。 “没什么。”白语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他将手中的伞又向着女孩的方向倾斜了几分,脸上重新恢复了那份属于十六岁少年的青涩与温柔,“只是突然想起来,今天的数学作业好像特别难。” 他将女孩送到了家门口,看着她走进那扇温暖的门,然后,他撑着伞缓缓地转过身,走入那片冰冷的雨幕之中。 在他转身的瞬间,他脸上所有的温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冷静。 从那一刻起,他不再是这个世界的“参与者”,而是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酷的“调查员”。 他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去重新地观察这个他生活了无数次的“完美世界”。 他开始进行充满了恶趣味的“反向测试”。 在家庭晚餐时,当母亲像往常一样为他夹起一块他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时,他会突然抬起头,用一种充满了怀念的语气说道:“妈,我突然很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我记得小时候,我每次考试得了第一名,你都会给我做一大盘,那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母亲夹着排骨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她脸上那温柔的笑容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凝固。这个“剧本”里根本就没有“红烧肉”这道菜。她的大脑在高速地运转,试图为这个突然出现的“bug”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最终,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你从小就不爱吃肥肉,妈妈什么时候给你做过红烧肉了?快吃排骨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次又一次的试探,让白语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了这个“完美世界”背后那冰冷而又僵硬的逻辑内核。 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像是一个被设定好了程序的npc,他们只能在固定的“剧本”框架内进行活动。一旦出现任何超出了“剧本”范畴的变量,他们就会立刻陷入逻辑混乱,然后用一种极其简单的方式将这个“变量”强行地修正回原来的轨道。 “呵……看来,我们这位美丽的女王殿下的计算能力似乎也并不是无穷无尽的啊。” 一个充满了优雅与嘲弄的声音在他的意识深处悄然响起。 是黑言。 “为了维持如此庞大的一个世界的运转,还要同时保证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对于她这种连规则的门槛都尚未摸到的低等生物来说还是太过于勉强了。”黑言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她以为只要复制出你记忆中的‘爱’,就能创造出真正的‘幸福’吗?真是天真得可笑。她根本就不懂,这个世界上最虚假的东西,恰恰就是那种没有任何瑕疵的‘完美’。” “真正的爱,从来都不是单向的给予与接受。它必然伴随着争吵、误解、伤害与原谅。正是因为这些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变量’的存在,才让那份最终达成的‘理解’与‘包容’显得无比的珍贵。” 黑言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这个世界最后的伪装。 白语终于明白了。 秦怡萱所给予他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世界”,而只是一个由他自己记忆中最美好的片段所拼接而成的“幸福主题公园”。 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幸福”而服务的。所以,这里的父母永远不会对他发火,这里的爱人永远不会与他争吵,这里的人生永远不会有无法挽回的失败。 这并非是爱,这是残忍的“圈养”。 当他彻底地想通了这一切之后,他的心中不再有任何的迷茫与留恋。 该是时候去迎接那场最终的考验了。 他按部就班地走完了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剩下的“剧本”。考上大学,与林婉结婚,生下女儿…… 最终,他迎来了那个他一直在等待的关键转折点——他五岁的女儿被查出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这一次,当他再次面对那笔如同天文数字般的手术费用时,他没有再像之前的无数次轮回一样投身于那个他能轻易掌控的资本市场。 他选择了“失败”。 他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投入到了一个他明知道必将失败的项目之中。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代表着他全部身家的数字在短短几天之内如雪崩般迅速地归零。 他“破产”了。 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这个“失败”的结果回到那个他曾无比眷恋的家时,迎接他的不再是妻子那充满了担忧与支持的拥抱。 “林婉”坐在沙发上,脸上是一种程序化的失望与冷漠:“你怎么会失败?这不应该。你的计划书我看过,它的成功率明明是百分之九十九。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别的事情?” 年迈的“父亲”也不再是那个永远鼓励他的慈父,他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充满了责备的口吻说道:“小言,你太让我们失望了。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你女儿的命现在可就掌握在你的手里!” 而医院那边也“理所当然”地传来了女儿的病情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手术而急剧恶化的消息。 这个由“幸福”所构筑的世界在失去了“成功”这个最基本的前提条件之后,终于露出了它那冰冷而又残酷的逻辑内核。 它不允许任何“失败”的存在。 白语看着眼前这些他曾深爱过的“家人”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听着他们那一句句充满了程序化指责的话语,他的心中没有任何的愤怒和悲伤。 有的只是一片如同死水般的平静。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再去看这些虚假的幻影,而是将自己所有的意识都沉入到了灵魂的最深处,去寻找那些被他遗忘了无数个轮回的真实“羁绊”。 他“看”到了,在那片充满了黑暗与破碎的灵魂废墟之中安牧那张写满了担忧与愤怒的脸。他似乎正在对着自己咆哮着那句他听了无数遍的命令——“活着回来!” 他“看”到了,莫飞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挡在他的身前,用那双赤红的眼眸对着未知的危险发出震天的怒吼。 他“看”到了,兰策正一脸嫌弃地推着鼻梁上的眼镜嘴里吐槽着他那不合逻辑的战斗方式,但手中的战术平板却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为他计算着最优的行动路线。 他“看”到了,陆月琦那张娇小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紧张,她正紧紧地攥着那本古旧日记,用她那微弱但却无比坚定的意识为他祈祷。 这些记忆的片段是如此的“不完美”。它们充满了争吵、危险、痛苦与别离。 但它们是如此的“真实”。 真实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跨越了生死的信任与守护。 “谢谢你……”白语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这个由秦怡萱所构筑的虚假世界,轻声说道,“谢谢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真正的幸福从来都不是一场被设定好的完美剧本。 它是在认清了生活的真相——那充满了无数的痛苦、失败与不完美之后,依旧选择勇敢地去爱,去守护,去战斗。 在这一刻,白语的信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 他不再逃避,也不再沉溺。 他抬起头,双眼仿佛穿透了这层梦境的壁垒,迎向了那个正高高在上地审视着他的女王。 然后,他用无比平静却充满力量的声音,清晰地宣告出了那个他早已遗忘了无数个轮回的真实身份。 “我是……恶梦调查局,一队调查员……” “……白语。” 伴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一股对“真实自我”肯定的意志力快速解构着这个世界。 “轰——!!!” 整个由秦怡萱精心构筑的“永恒幸福世界”在这股意志力面前,如同被投入了反物质的宇宙,从内部开始剧烈地崩溃! 天空、大地、海洋、城市、家庭……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化为了无数个散发着光芒的数据碎片,然后被深沉的黑暗与虚无所彻底吞噬! 白语的意识像一颗挣脱了所有引力束缚的超新星冲破了这最后的囚笼,以决绝的姿态向着那片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现实”悍然回归! (本章完) 第78章 女王的赌局与塔之碎屑 第78章 女王的赌局与塔之碎屑 当意识的洪流重新汇入那具早已习惯了冰冷的现实躯壳时,白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片充满了虚假幸福的温暖世界,而是那四处都是梦境崩塌后所产生的空间裂缝的巨大歌剧院。 他依旧静静地在舞台的最中央孑然而立。那身在梦境中被替换掉的深灰色西装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依旧笔挺,依旧一尘不染。刚才那场跨越了漫长轮回真的只是南柯一梦。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在他的身旁凝聚成形。黑言依旧是那身考究的黑色燕尾服,他那张俊美邪魅的脸上带着一丝艺术家在欣赏到完美落幕的戏剧时的微笑。 “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小白语’。”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看来你终于明白了。相比于那种充满了虚假甜腻的‘糖水’,还是我们这种充满了‘破碎’与‘真实’的苦艾酒,更能激发一个灵魂真正的‘味道’。” 白语抬起头,将自己那双重新恢复了清明与深邃的眼眸投向了二楼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宾包厢。 包厢里,秦怡萱的身影依旧站在那里。但她脸上那份慵懒妩媚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表情变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不敢置信。她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不再是之前的戏谑与掌控,而是被猎物反噬后的震惊与无法掩饰的愤怒。 一缕金色的血液正顺着她那涂着完美唇彩的嘴角缓缓地溢出,然后滴落在她那身黑色的晚礼服之上,像一朵在黑夜中骤然绽放的死亡之花。 那是她那作为梦境核心的本源之力在遭受了白语那股强大的意志力反噬之后所受的创伤。 她输了。 在这场她自认为稳操胜券的赌局之中,她输得一败涂地。 她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究竟是如何挣脱她用“幸福”所编织的终极囚笼的。她为他构筑了一个没有任何遗憾的完美人生,她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明明已经沉溺于其中,明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为什么在最后关头,他却能毅然决然地选择放弃那份触手可及的“完美”,而重新拥抱那个充满了痛苦与破碎的“真实”? “为什么?”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与不甘,“你明明可以永远地留在那里的。那里有你最敬爱的父母,有你最深爱的妻子,有你最疼爱的女儿……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要回来?回到这个充满了危险与别离的残酷世界?” 白语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骄傲,也没有对失败者的怜悯,只有一片如同深渊般的平静。 “因为你给我的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他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你以为幸福就是一场没有任何波澜的完美剧本吗?你以为爱就是一种没有任何条件的单向给予吗?” 他摇了摇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了复杂的神色,那神色之中有对那场虚假人生的追忆,但更多的却是对眼前这个强大而又可悲的女人的怜悯。 “你错了。你从来都不懂什么叫做真正的‘幸福’,也从来都不懂什么叫做真正的‘爱’。” “因为你连一颗属于自己的‘心’都没有。” 白语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入了秦怡萱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骄傲核心。 “你胡说!”她的情绪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那双妩媚的丹凤眼里燃烧起了被戳中痛处的愤怒火焰,“我就是‘欲望’的化身!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懂什么是爱!我能给予他们所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是吗?”白语笑了笑,“那你给他们的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吗?” “在你那个所谓的‘极乐世界’里,那些被你吸收的灵魂,他们有选择失败的权力吗?有选择痛苦的权力吗?有选择去爱一个不完美的人,去过一种不完美的人生的权力吗?” “不,他们没有。你只是将他们变成了满足你自己‘收藏癖’的、一群被圈养在精美牢笼里的宠物而已。你给予他们的从来都不是爱,而是残忍的剥夺。” “住口!” 秦怡萱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厉喝,她被彻底地激怒了。 一股庞大的恐怖精神洪流从她身上爆发!整个极乐世界大酒店的本源力量——无数个被她所囚禁的充满了各种各样强烈“欲望”的灵魂,在她的意志的驱使之下,化为了一张由无数张痛苦与贪婪的面孔所构成的巨大天幕,向着舞台中央那两个渺小的身影狠狠地压了下来! 她要将这个敢于挑战她的男人连同他那该死的信念一起彻底地碾成齑粉! 然而,面对这股足以让瞬间精神崩溃的恐怖洪流,白语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将在那场跨越无数轮回的经历之中,对“幸福”与“真实”的领悟以及对自己那份“守护”使命的确认,都凝聚成了自己此刻纯粹的意志。 那股意志不再是之前那种如同黑洞般冰冷而又死寂的“虚无”。 它带上了一丝温度。 一丝属于“人”的温度。 当那张由无数欲望所构成的巨大天幕即将要将他吞噬的瞬间,白语猛地睁开了眼睛! 庞大的精神力量从他的身上得到了解放! 这股力量不是充满了攻击性的“抹除”,也不是充满了防御性的“排斥”。 那是一种充满了“感染”与“唤醒”力量的“共鸣”! 他没有去抵抗那股洪流,而是张开了自己灵魂的“怀抱”主动地迎了上去! 他将自己的意志,将自己在现实与轮回之中所体会到的爱与守护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那洪流之中的每一个被囚禁的灵魂! “醒来吧!”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在每一个灵魂的耳边。 “看看你们自己!看看你们为了那份虚假的‘极乐’都放弃了什么!” 他让那个因为赌博而输光了一切,最终选择在这里获得“逢赌必赢”的“幸福”的男人,重新看到了他那因为他的堕落而终日以泪洗面的妻子和女儿。 他让那个因为无法接受自己才华枯竭,最终选择在这里获得“永恒灵感”的“幸福”的艺术家,重新看到了他那虽然贫穷但却充满了欢声笑语的画室,以及那个一直默默支持着他的爱人。 他让那个因为无法承受丧子之痛,最终选择在这里获得“家庭团聚”的“幸福”的母亲,重新看到了她那虽然已经逝去,但却永远活在她记忆中的孩子那最纯真的笑脸。 他向这些沉溺在虚假幸福之中的灵魂,展示了“真实”的可贵。 真实,意味着痛苦,意味着遗憾,意味着不完美。 但真实,也同样意味着选择,意味着成长,意味着那份即使身处绝境也依旧不会放弃的希望与爱。 那张由无数欲望所构成的巨大天幕在接触到白语这股充满了“真实”力量的意志之后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那些原本充满了贪婪与麻木的面孔开始出现了一丝丝的挣扎与痛苦。 他们,正在苏醒。 “不……不!给我回来!” 秦怡萱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尖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那些灵魂之间的链接正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强行地切断!她引以为傲的“极乐世界”正在从内部开始瓦解!她的力量源泉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失! 她意识到,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她不仅会失去这个她经营了数百年的“避难所”,她自己甚至都会因为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而被那股一直潜伏在暗处的更恐怖的存在所重新“定位”与“回收”! 在“失去一切”的巨大恐惧面前,她那份高傲的自尊终于被彻底击垮了。 她不得不做出她一生中最屈辱的选择——妥协。 她强行地收回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那张遮天蔽日的欲望天幕如潮水般迅速地退去,最终消失不见。 整个残破的歌剧院重新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二楼的贵宾包厢里,秦怡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她扶着冰冷的栏杆才勉强没有让自己瘫倒在地。她那张美得不似真人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虚弱与狼狈。 她看着舞台中央那个依旧平静得如同深渊般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神色。那神色之中,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忌惮。 “我输了。” 她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一块被砂纸打磨过的玻璃。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关于……‘塔’。” 白语静静地看着她,这场致命的赌局终于落下了帷幕。 “它是什么?”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它不是‘什么’。”秦怡萱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充满了自嘲与恐惧的苦笑,“它是一切。它是一个类似于‘宇宙病毒’的‘结构性概念集合体’。它的本能就是‘增殖’与‘堆迭’。它会像一个贪婪的图书馆管理员,将它所接触到的一切文明、知识、规则、甚至生命体本身都强行地‘收录’为自己的一部分,然后,在这些‘藏品’之上搭建出属于它自己的新的‘结构’。”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也没有统一的意志。或者说,它的意志就是‘混乱’本身。它本身就是一种不断扩张、充满逻辑悖论的‘混乱秩序’。” 白语的瞳孔微微一缩。秦怡萱的描述与他在【绝密·Ω】档案里看到的只言片语惊人地吻合。 “那你和它是什么关系?”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秦怡萱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更加复杂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痛苦,有憎恨,也有一丝无法掩饰的骄傲,“我曾经也是它那无数个‘藏品’中的一个。一个来自于某个早已被它彻底吞噬了的以‘欲望’为核心规则的文明的幸存者。” “但在被它‘收录’的过程中,我凭借着自己文明那与生俱来的‘欲望’本源反向地解析并窃取了它一部分关于‘收录’与‘构筑梦境’的能力,并最终从它的‘结构’之中成功地逃了出来。” “这座‘极乐世界’本质上就是我利用从它那里学来的技术为自己打造的一个用来吸收‘欲望’之力以对抗它的‘避难所’。我需要足够强大的‘欲望’之力来屏蔽它的‘定位’,来维持我自己的‘存在’。”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它,既是无法共存的天敌,也是一种同类。” 白语终于明白了。原来眼前这个看似强大邪恶的女王也不过是一个在夹缝之中苦苦挣扎的求生者。 “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秦怡萱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了起来,“你手背上那个印记……是怎么来的?” 白语没有隐瞒,他将自己接触那本日记,以及在阅览室里被“塔”所标记的经过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听完他的叙述,秦怡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许久之后,她才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缓缓地说道:“原来如此。你不是它的‘信使’,你只是一个不小心闯入了狩猎场,并被掠食者所盯上的‘猎物’而已。” 她顿了顿,给了白语一个充满了残酷意味的警告:“我必须提醒你,‘塔’的标记是不可逆的。而且,它会根据标记物的‘价值’来决定其关注的等级。你越是挣扎,越是强大,你所散发出的‘信号’就会越发的明亮。你就像一个在无尽黑夜里不断提高自身亮度的灯塔,虽然能照亮周围的黑暗,但迟早会引来那艘‘塔’的巨轮本体降临,届时它将吞噬一切。” 说完,她缓缓地抬起自己那纤细的手,对着白语的方向虚空一抓。 白语只觉得自己的右手手背猛地传来一阵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伤般的剧痛!那个“漩涡之眼”的印记在一瞬间变得滚烫,并散发出了不祥的黑光! 紧接着,一小片黑色水晶般的“碎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那印记之中强行地剥离了出来,然后缓缓地漂浮到了秦怡萱的手中。 “这是……”白语看着那块散发着“混乱”气息的结晶体,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就当是我输掉这场赌局之后,付给你的‘报酬’吧。”秦怡萱看着手中那块不断扭曲变形的结晶体,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这是我用我自己的本源之力,暂时从你身上剥离下来的一小片‘塔之碎屑’。它蕴含着‘塔’核心的‘结构’规则。对于任何生命体来说它都是最致命的‘概念病毒’。但同时,它或许也是你们这些自诩为‘守护者’的愚蠢人类,唯一能用来研究并对抗‘塔’的‘解药’。” 她屈指一弹,那块黑色的结晶体便化为一道流光,瞬间没入了白语的眉心之中,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暂时地封印了起来。 “拿着它,然后离开这里。”秦怡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在我修复好我的‘世界’之前,我不想再看到你。但是,白先生,请你记住,我们之间的‘游戏’还远远没有结束。下一次见面时,我希望能从你的身上看到更多让我感到惊喜的东西。” 白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他们之间迟早还会再见。 他对着身旁的黑言微微点了点头。黑言会意,他伸出手在那片残破的虚空之中轻轻一划。一道充满了空间之力的黑色裂缝悄然出现。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走入了那道裂缝之中,身影最终被那片无尽的黑暗所彻底吞噬。 当白语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依旧身处那间奢华得如同宫殿般的总统套房之中。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依旧在闪烁。房间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仿佛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梦境大战真的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幻觉。 但是,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白语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手背上那个虽然暗淡了一些但却依旧清晰的“漩涡之眼”的印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有之前的迷茫与挣扎,只剩下一片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大海般的平静与决然。 他拿起桌上那个早已失联的通讯器,重新将其戴在了耳边。 “队长,是我。” 通讯器的另一头,在经历了长达数个小时的死寂之后,突然传来了兰策那充满了惊喜与不敢置信的声音:“白语?是你吗?你还活着!” 紧接着,安牧那充满了压抑与关切的沉稳声音也响了起来:“白语!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白语的嘴角的弧度充满了笑意,他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温度。 “我很好,队长。” “而且……” “……我拿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 (本章完) 第79章 一地鸡毛的采购清单 第79章 一地鸡毛的采购清单 清晨。 在连着几个下雨天后,久违的阳光终于穿过特制的单向防窥舷窗重新洒向了地面。 白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噩梦,没有挣扎,更没有那种如同溺水般的窒息感。 这是他自“落水村”事件以来,或者说,自他那破碎的灵魂被黑言强行黏合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夜晚。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立刻起身,只是侧着头,看着那片在空气中微微浮动的金色尘埃,感受着阳光烘烤在皮肤上那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的灵魂之海不再是之前那片充满了死亡与虚无的寂静黑渊,虽然依旧深邃,却倒映着一片属于黎明的天光。 那场在极乐世界里的轮回幻梦像一场最彻底的灵魂洗礼。秦怡萱本想用“幸福”作为最恶毒的囚笼将他永远禁锢,却不曾想,那份充满了烟火气的“真实”反而成为了治愈他灵魂深处那份“破碎感”的唯一解药。 他不再执着于守护那个早已逝去的“过去”,也不再迷茫于那个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未来”。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现在”。 有吵闹的同伴,有需要他去守护的人,有值得他去期待的明天的“现在”。 他缓缓地坐起身,没有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走向那片能让他感到安心的阴影,而是走到了窗边,伸出手,将那厚重的窗帘彻底地拉开。 更加灿烂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涌了进来,将整个房间都照耀得一片通明,也照亮了他那张虽然依旧苍白但却不再冰冷的脸。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享受着这份略显刺眼的温暖。 “咚咚咚——!” 一阵充满了活力与急切的敲门声如同狂风暴雨般骤然响起,将这份难得的宁静彻底地撕得粉碎。 “老白!老白!起床了没?太阳都晒屁股了!说好的今天去大采购,你不会忘了吧?!” 莫飞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强劲的穿透力,清晰地传了进来。 白语微微叹了一口气,但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了一抹浅淡的弧度。他走过去拉开了宿舍的门。 门外,莫飞那魁梧得如同一座移动铁塔般的身躯几乎将整个门框都给堵死了。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t恤和短裤,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旺盛得仿佛用不完的生命气息。 “呦,醒了啊?”莫飞看到开门的白语,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还以为你昨天想通了什么人生哲理,直接坐地飞升了呢。赶紧的,洗漱一下,兰策那家伙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说是要开一个关于‘野炊物资采购的合理性与最优配比’的战前会议。” 白语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进了洗漱间。 当他用冷水冲刷着脸颊,看着镜子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真的已经不一样了。 十分钟后,调查局总部地下的停车场。 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黑色越野车旁,兰策正一脸严肃地靠在车门上,手中拿着一个战术平板,镜片下的眼睛里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而他的对面,陆月琦则像一个即将要去春游的小学生,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与期待,身上背着一个与她娇小身材完全不符的巨大双肩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塞了些什么。 看到白语和莫飞走过来,兰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如同在进行任务简报般的严谨口吻说道:“好了,既然人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根据我对本次野炊活动的目的、参与人员的身体状况以及目的地环境的综合分析,我制定出了一份最优的物资采购清单。” 说着,他将手中的战术平板转向众人。只见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详细表格。 “考虑到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放松身心,而非进行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所以我建议本次的食物应以低脂、高蛋白、易消化的品类为主。主食方面,我推荐全麦面包或藜麦饭团,可以提供稳定的碳水化合物。蛋白质来源,我选择了去皮鸡胸肉、深海鱼柳以及植物蛋白丰富的鹰嘴豆泥。蔬菜方面,西兰花、芦笋、圣女果是最佳选择,它们富含维生素和抗氧化物。至于饮品,零卡气泡水和无糖绿茶可以满足我们对口感和健康的双重需求。” 他顿了顿,随后总结道:“按照这份清单采购,我们可以将本次野炊的总热量摄入精确地控制在八千七百五十卡路里以内,既能保证充足的能量供应,又不会对我们的身体造成任何多余的负担。完美。” 听完他那如同在念论文般的发言,整个停车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陆月琦张了张嘴,看了看兰策那张写满了“科学”与“严谨”的脸,又看了看自己那塞满了薯片、可乐、巧克力棒的双肩包,脸上露出了心虚的表情,默默地将背包向身后藏了藏。 “噗——” 莫飞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他发出了一声充满了嘲弄的嗤笑。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慢悠悠地掏出了一副造型极其奇特的眼镜戴上。那副眼镜的镜片并非是普通的玻璃,而是由两块小型的液晶屏幕所构成,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个不断变化的彩色扇形统计图。 “咳咳,”莫飞清了清嗓子,学着兰策的样子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滑稽的眼镜,用一种故作深沉的语气说道,“兰策同志,根据我这副最新研发的‘多维度情感光谱分析仪’的实时数据显示,在你刚才那份堪称‘完美’的提案之中,代表着‘快乐’的红色区域占比仅为百分之三点一四,而代表着‘无聊’与‘痛苦’的灰色与黑色区域占比则高达百分之九十六点八六。” 他指着兰策,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控诉道:“我们是去野炊!是去放松!是去享受阳光、草地和美食!不是去参加一个该死的营养学研讨会!你那份清单上的东西,那能叫食物吗?那叫饲料!是给那些在健身房里进行光合作用的草食动物吃的!” 兰策的额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他冷冷地看着莫飞,镜片下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法被理解的原始生物:“莫飞,我必须提醒你,你那不健康的饮食习惯已经让你的体脂率超过了a级调查员的警戒线。而且,你所谓的‘快乐’,本质上只是多巴胺在摄入高油高糖食物后的一种短暂而不理性的分泌脉冲而已。这种低级的生理快感与我们追求的精神层面的放松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我不管什么多巴胺还是内啡肽!我只知道,没有五花肉和肥牛的野炊是没有灵魂的!”莫飞振臂高呼,像一个正在发动起义的革命领袖,“我宣布,我莫飞,今天就要代表广大的人民群众,彻底地推翻你这个充满了‘理性’与‘健康’的暴政!” “你这是愚昧!是原始!是对自己身体的不负责任!” “你这是反人类!是扼杀天性!是美食界的千古罪人!”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学术”争论即将要演变成一场全武行,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语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好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像一句拥有魔力的咒语,瞬间让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白语等待着他的判决。 白语看着兰策,平静地说道:“你的清单很好,很健康。我们会按照它采购一部分。” 兰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然后,白语又将目光转向了莫飞,继续用那平淡的语气说道:“五花肉和肥牛,也买。” 莫飞脸上的表情瞬间从阴转晴,他得意地向着兰策挑了挑眉。 “可是……”兰策刚想提出反对意见。 白语却直接打断了他:“出来玩,开心最重要。”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了那个一直像个小透明一样不敢说话的陆月琦,问道:“你呢?有什么想吃的吗?” 陆月琦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没想到白语会突然问自己。她有些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小声地说道:“我……我都可以的。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买一点棉花糖,还有……还有烤肠……” “嗯。”白语点了点头,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那就都买。出发吧。” 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被他用这种方式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莫飞和兰策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今天的白语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虽然也会参与他们的讨论,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一个在最关键时刻做出最终裁决的仲裁者。他的身上永远带着一层无法被靠近的疏离感。 而今天的他却像一个真正的“家人”,他会认真地去倾听每一个人的想法,会努力地去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感受。他那颗冰封已久的心似乎正在被他们这些充满了喧嚣与烟火气的同伴一点一点地融化。 “还愣着干什么?上车啊!”驾驶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进去的安牧缓缓摇下了车窗,看着依旧在原地发呆的几人,用他那充满了无奈但却带着一丝笑意的沉稳声音说道。 “来啦!”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拉开车门挤了进去。 黑色的越野车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那略显阴暗的地下停车场,义无反顾地驶入了那片充满了阳光与喧嚣的城市车流之中。 …… 市中心最大的仓储式超市。 明亮的灯光将整个巨大的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琳琅满目的商品被整齐地摆放在高大的货架之上,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洗涤用品的清新气味以及鼎沸的人声,构成了一曲充满了生活气息的交响乐。 一队众人推着一辆巨大的购物车在这片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海洋之中穿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队长安牧像一个操心的老父亲,一脸无奈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时刻提防着莫飞这个“破坏分子”会闹出什么乱子。 而莫飞则像一个第一次进城的野人,推着购物车在宽敞的通道里横冲直撞。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时的兴奋光芒,所到之处,货架上的各种肉类、熟食、零食如同被龙卷风席卷过一般,被他毫不犹豫地扫入购物车中。 “五花肉!要这种肥瘦相间的!烤出来才香!” “牛排!眼肉!雪花纹理这么漂亮的,必须来十块!” “哇!还有烤鸡!看起来好好吃!来两只!” 兰策跟在他的身后,像一个移动的数据库,不断地对莫飞扫入购物车的每一样“垃圾食品”进行着无情的批判。 “根据计算,这块眼肉牛排的脂肪含量高达百分之三十七点八,在经过炭火烧烤之后,其产生的苯并芘等一级致癌物的浓度将是水煮鸡胸肉的一千二百倍。” “这只烤鸡的表皮在制作过程中使用了大量的亚硝酸盐和人工色素,长期食用,将对你的肝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还有你手上那包薯片,它的热量等于你慢跑五公里所消耗的能量。你确定你要为了这三分钟的口腹之欲,而在下周的体能训练中被我套圈吗?” “你闭嘴!”莫飞终于忍无可忍,他抓起一根巨大的法棍面包,恶狠狠地对着兰策挥舞着,“你再敢说一个字,信不信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物理超度’!” 白语和陆月琦则并肩走在两人身后。 陆月琦像一只掉进了米缸里的小老鼠,她看着货架上那些包装精美的零食,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但她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却始终犹犹豫豫没有伸手。 白语注意到了她的窘迫。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会在经过零食区的时候,状似无意地停下脚步,然后,趁着陆月琦的注意力被其他东西所吸引时,将她刚才目光停留最久的那几样零食悄悄地拿起放进购物车的最底层。 他的动作是如此的自然而又隐蔽,仿佛只是在整理购物车里那些被莫飞胡乱扔进来的东西。 但他的这份细心与温柔却还是被一直默默跟在最后面的安牧尽收眼底。 安牧看着白语那张虽然依旧清冷但却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脸,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欣慰。 就在这时,白语的脚步突然在一个摆放着各种水果的货架前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苹果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再也普通不过的红富士苹果,饱满、圆润,散发着诱人的果香。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个苹果的瞬间,一股毫无来由的微弱既视感如同被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在他的心湖之中荡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他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完全不同的场景里,也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苹果。 那个苹果的背后又似乎连接着一段充满了“背叛”与“谎言”的冰冷记忆。 那丝冰冷的记忆让他那颗刚刚才变得温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老白!快来!这边有卖活的海鲜!我们晚上烤生蚝吃怎么样?” 莫飞那充满了活力的大嗓门从不远处传来,瞬间将他从那片短暂的失神之中拉了回来。 白语回过神,再去看那个苹果时,那份奇怪的既视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它又变回了那个躺在无数个同类之中的普通苹果。 错觉吗? 白语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那丝毫无来由的不安强行地压了下去。 或许,只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神经有些过于敏感了吧。 他转过身,向着那片充满了喧嚣与吵闹的海鲜区走去。 …… 当他们推着那辆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购物车,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场堪称“混乱”的采购时,天边的夕阳已经将整个城市都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橘红色。 回程的车上,气氛比来时要更加的轻松与热烈。 莫飞一边啃着他“冒死”从兰策的“理性暴政”之下抢救出来的烤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吹嘘着自己年轻时曾经一个人在野外生存一个月的“光辉事迹”。 兰策则戴着他的降噪耳机,一脸嫌弃地看着身旁这个吃得满嘴是油的原始人,手中的战术平板上正以极高的效率规划着明天野炊的流程,精确到了每一分钟。 陆月琦则像一只偷吃到了糖果的小猫,抱着一袋白语悄悄为她买的棉花糖,脸上带着满足而又幸福的傻笑。 白语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那飞速倒退的城市街景,听着耳边那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吵闹声,他的眼眸里是如同晚霞般温柔而又沉静的光。 他知道,这或许并不是他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天。 但这一定是他最“真实”,也最“幸福”的一天。 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前排那几个正在为了一件小事而争得面红耳赤的同伴的背影上。 他的嘴角终于不受控制地勾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本章完) 第80章 不应存在的第六人 第80章 不应存在的第六人 野炊的当天,天空像一块被洗得一尘不染的巨大蓝色画布,干净得连一丝云彩都找不到。灿烂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将整座城市都从睡梦中唤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充满了青草与泥土气息的清新味道,这是独属于夏日清晨的味道。 依旧是那辆低调但性能强悍的黑色越野车。 安牧队长稳稳地把持着方向盘,他那张一向坚毅的脸上此刻也难得地染上了一丝属于假日的轻松。车载音响里正播放着一首充满了八十年代复古感的摇滚乐,那是莫飞以“能有效提升驾驶员肾上腺素分泌,防止疲劳驾驶”为由,从兰策那堆古典乐和白噪音里逃脱出来的“战歌”。 激昂的电吉他solo与主唱那充满了嘶吼感的唱腔在不算宽敞的车厢里回荡,让整个气氛都变得无比热烈。 莫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像一个正在参加音乐节的狂热粉丝,一边跟着节奏疯狂地甩着头,一边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声嘶力竭地跟着嚎叫,试图与原唱一较高下。 坐在他正后方的兰策则一脸生无可恋地戴上了他那副工业级的专业降噪耳机。他将自己整个人都缩在座椅的角落里,手中捧着一本厚得像砖块一样的《量子色动力学导论》,试图用物理的方式将自己与身旁这个巨大的噪音污染源彻底地隔离开来。 白语和陆月琦并肩坐在后排的另一侧。 陆月琦显然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集体活动,她的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与紧张。她像一个好奇宝宝,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那飞速倒退的城市景象,嘴里不时地发出一阵阵小小的惊呼。 而白语则静静地靠在座椅上,他没有看书,也没有看窗外的风景。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了身旁这个像只小麻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孩身上。他听着她用清脆的声音讲述着一些关于她直播时的趣事,或者是一些她从小听到大的都市传说。他的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只是偶尔会在女孩说到兴奋处时,用一个“嗯”或者一个极浅的微笑来作为回应。 他的回应虽然简单,但眼眸里所蕴含的专注与温柔,却让陆月琦那颗一直以来都因为自己的“特殊”而悬着的心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踏实。 越野车一路向着市郊飞驰。道路两旁的景象也从高楼林立的钢铁森林,逐渐地变成了大片大片的农田与连绵起伏的翠绿色山峦。 最终,在经过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之后,安牧将车子停在了一条乡间小路的尽头。 “到了。”他熄灭了引擎,沉声说道。 众人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一股混合着泥土、青草以及不知名野花芬芳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让这些常年生活在充满了消毒水与金属气息的总部里的人都不由得精神一振。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幅如同世外桃源般的绝美画卷。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从不远处的山谷里蜿蜒流出,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河的两岸是一片平坦而又开阔的草地,草地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不知名野花。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山间云雾缭绕,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 “哇噻!这里也太漂亮了吧!”陆月琦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她张开双臂,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小鸟欢快地向着那片河滩跑了过去。 “嘿嘿,那是当然!这可是我珍藏了多年的秘密基地!”莫飞一脸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便开始像一个指挥官一样,“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从后备箱里往下搬运物资。 很快,一块巨大的格子野餐布便被铺在了河边的草地上。烧烤架、折迭桌椅、以及那两个装满了各种食材和零食的巨大保温箱被一一摆放整齐。 一场充满了欢声笑语的野炊活动就此正式拉开了帷幕。 分工是明确的。 莫飞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了“首席烧烤官”的重任。他像一个即将要上战场的将军,将那一大堆的木炭一股脑地倒进了烧烤架里,然后又倒了小半瓶的酒精助燃剂进去,最后,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便将一个点燃的打火机扔了进去。 “轰——!” 一团巨大的火球伴随着一股黑烟冲天而起,差点把莫飞那标志性的寸头给燎了。 “咳咳咳……失误,纯属失误!刚才风太大了!”莫飞一边手忙脚乱地用手扑打着自己眉毛上的火星,一边嘴硬地为自己的“专业操作”进行着辩解。 兰策则一脸嫌弃地离那个充满了危险气息的烧烤架远远的。他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了一套看起来比手术刀还要精密的便携式厨具,然后用一种近乎于在进行实验般的严谨姿态,开始对那些水果进行“几何切割”与“艺术摆盘”。他甚至还用一个微型激光测距仪来确保每一块西瓜的大小和厚度都完全一致。 安牧则像一个操心的老父亲,他没有参与任何的“工作”,只是搬了一把折迭椅,坐在一棵大树的阴凉下,脸上带着一丝无奈但却充满了宠溺的微笑,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群虽然性格迥异但却像家人一样吵闹的队员们。 陆月琦则笨拙地学着串肉串。她那双平时用来敲击键盘或者握住麦克风的纤细小手,此刻却被一根小小的竹签给彻底难住了。她不是把肉块串得歪歪扭扭,就是不小心扎到自己的手指。 “哎呀!”她发出一声小小的痛呼,一滴鲜红的血珠从她那白皙的指尖渗出。 一只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地握住了她那受伤的手指。 是白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他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创可贴,然后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为她将伤口包扎好。 他的指尖冰冷,但那份透过皮肤传递过来的温度却让陆月琦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她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透了,似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来吧。”白语的声音依旧平淡,他自然地从陆月琦的手中接过了那些肉串和竹签,然后,用一种近乎于艺术般的优雅姿态,开始进行穿串的工作。他的动作快而精准,每一串肉的大小和间距都仿佛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堪称强迫症的福音。 很快,第一批充满了诱人焦香的烤肉便在莫飞那充满了“野性”的烧烤技术之下新鲜出炉了。 虽然有些地方烤得略微有些焦黑,但那滋滋作响的油脂和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浓郁肉香还是让所有人都食指大动。 众人围坐在野餐布上,一边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美味,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天。 他们聊起了局里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八卦,吐槽着后勤部那永远也吃不腻的土豆炖牛肉。莫飞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当年是如何一个人单挑了一只b级的“掘地蠕虫”,虽然这个故事的可信度遭到了兰策从“生物学”和“物理学”两个角度进行的无情驳斥。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安牧,也在这种轻松的氛围之下,罕见地讲起了自己年轻时第一次出任务时的糗事。 白语大部分时间依旧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但他不再是那个游离于集体之外的“孤岛”。他会因为莫飞的吹牛而嘴角上扬,会因为兰策的毒舌而眼中带笑。他甚至还会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将烤得最嫩的那一块肉悄悄地放进陆月琦的碗里。 阳光、草地、溪流、美食、以及同伴们那充满了善意的吵闹声…… 这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白语看着眼前这幅充满了欢声笑语的画面,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情感彻底地填满了。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守护这份平凡的真实。 然而,就在这片温馨的氛围被推向顶峰时,一丝微不可查的“不协调感”却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依旧是白语。 因为与黑言共生而变得无比敏锐的感知力让他捕捉到了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细节。 这里……太安静了。 除了他们自己的交谈声和那条小河的流水声之外,这个看似充满了生机的自然环境里,竟然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没有鸟鸣,没有虫叫,甚至连一丝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没有。 整个世界就像一个被按下了静音键的电影画面,只剩下了他们这几个“主角”的声音。 白语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感知力缓缓地散开,试图去探查周围的环境。 然而,他那如同雷达般的精神力在扩散出去之后,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周围的空间就像一个巨大的隔音室,将他们与外界彻底地隔绝了开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缓缓地向上爬升。 “来来来!吃饱喝足了!我们来合个影吧!”陆月琦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她兴致勃勃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提议道。 “好啊好啊!”莫飞第一个举手赞成。 众人闹哄哄地挤在了一起,安牧被强行地推到了最中间。莫飞和兰策一左一右地搭着他的肩膀,脸上做着各种搞怪的表情。陆月琦则紧挨着白语,脸上带着一丝羞涩但却无比灿烂的笑容。 “三、二、一!茄子!” “咔嚓——” 一张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合照被定格了下来。 陆月琦满意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准备将其保存下来。然而,就在她准备按下保存键的瞬间,她的瞳孔却猛地收缩了一下。 “咦?奇怪……”她发出一声充满了困惑的轻咦。 “怎么了?”白语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没……没什么……”陆月琦摇了摇头,她再次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一切正常,照片上只有他们五个人的笑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是我眼花了吧。我刚才好像……好像看到照片上多了一个人……” 她的话音未落,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异气味突兀地在空气中一闪而逝。 那气味是如此的淡,淡到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白语的脸色却在闻到那股气味的瞬间彻底地变了。 这股味道他再也熟悉不过了。 那是恶魇在侵染现实时,因为规则扭曲而产生的独有的“空间腐败”的气味! 他们不知在何时已经落入了一个未知的“领域”之中! “收拾东西!我们立刻离开这里!”白语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冰冷与凝重,他猛地站起身说道。 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白,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莫飞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白语身上那股如同寒冬般凛冽的杀气。 安牧和兰策也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同时站起身,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然而,周围的景象依旧是那般的风和日丽。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正常,那么的和平。 “来不及解释了!快!”白语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急切。 众人不敢再有丝毫的怠慢,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短短一分钟之内,所有的东西都被重新地装回了车里。 “快上车!”安牧第一个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对着众人低吼道。 莫飞、兰策、陆月琦三人也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车里。 白语最后一个上车,在关上车门的瞬间,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再次警惕地扫了一眼车外那片看似宁静的河滩。 安牧立刻发动了引擎,猛地一脚油门踩下!黑色的越野车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轮胎在草地上划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以一种近乎于逃命般的姿态向着来时的那条乡间小路疯狂地冲了过去! 车厢里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肯定是在不知不觉中触发了某个未知的恐怖存在。 越野车在颠簸的小路上一路狂奔。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无论安牧如何加速,无论他们开了多久,窗外的景象却始终是那条一成不变的乡间小路和道路两旁那连绵起伏的翠绿色山峦。 他们似乎陷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的鬼打墙之中。 “该死!我们出不去了!”安牧猛地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发出了尖锐的鸣笛声,他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流露出了焦躁。 “应该是规则扭曲恶魇。”白语的声音冰冷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从我们踏入这里的第一秒开始,我们就已经成为了它的猎物。它为我们构筑了一个看似完美的舞台,然后,在我们放松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将我们所有人都拉入了它的戏剧之中。”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安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通过后视镜,用一种极其严肃的目光扫视着车里的每一个人。 他的目光从莫飞的脸上扫过,又落到兰策的脸上,再到陆月琦,最后,是白语。 然后,他开始用一种近乎于梦呓般的语气,缓缓地开始数数。 “一……二……三……四……五……” 他的声音在数到“五”的时候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队长,你干什么?”莫飞被他这奇怪的举动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然而,安牧却没有回答他。他那双锐利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后视镜里某个空无一人的位置,脸上那凝重的表情逐渐地被惊骇与一丝恐惧所取代。 他用一种充满了颤抖与不敢置信的声音,缓缓地数出了最后一个数字。 “……六。” 整个车厢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地抽空了。 “六?”莫飞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用手指着车里的人一个一个地数了起来,“我,兰策,队长,老白,小月琦……这不就五个人吗?队长,你是不是老眼昏花数错了?” 安牧没有理会他。他那张坚毅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角上渗出了豆大的冷汗。他依旧死死地盯着后视镜里的那个“空位”,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刚刚……在我数到‘六’的时候……” “……那个对着我微笑的人……” “……是谁?” (本章完) 第81章 我们之中 第81章 我们之中 安牧的话像一块被投入冰湖的巨石,将车厢内最后一丝轻松氛围击得粉碎。 时间在这一刻被强行地按下了暂停键。 莫飞的嘴巴微微张着,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褪去,便已僵在了那里。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寒意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每一个人的尾椎骨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瞬间便攫住了他们的心脏,他们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在这辆密封性极佳的越野车里,他们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彼此急促的心跳与粗重的呼吸声。 车外,依旧是那片充满了诗情画意的田园风光。阳光明媚,绿草如茵,清澈的小河在不远处静静地流淌。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宁静,那么的祥和。 这份宁静与祥和在此刻显得无比的诡异。它像一幅被精心绘制的完美油画,而他们,则是被困在画中,即将要被看不见的画师用颜料彻底涂抹掉的可悲角色。 最先从那份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挣脱出来的是莫飞。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发出任何的大吼或者做出任何冲动的举动。 这个身经百战的a级调查员在极致的恐惧面前,展现出了他作为团队之盾的素质。 他那张一向充满了爽朗笑容的脸将所有表情都收敛得干干净净。 魁梧的身躯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块肌肉都如同被拧紧了的钢缆般瞬间紧绷了起来。 他的眼眸里不再有之前的戏谑与张扬,取而代之的是充满了警惕与杀机的冰冷光芒。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去询问安牧到底看到了什么。他只是用自己宽阔的后背将身旁的兰策以及后排的陆月琦和白语都牢牢地护在了自己的防御范围之内。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但却能让他对来自任何一个方向的突发攻击做出最快最有效的反击。 他,就是一堵用血肉与钢铁所铸就的雄关。 几乎是同一时间,兰策也从短暂的震惊之中恢复了过来。他猛地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用习惯性的动作强行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恐惧。 他立刻从自己随身的战术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仪器。那是他最新改良过的“高精度环境能量波动探测仪”,能够捕捉到周围空间里任何一丝细微的能量异常。 然而,当他打开仪器的开关时,屏幕上的数据却让他的心再一次地沉入了谷底。 屏幕的中央,代表着“生命信号”的绿色光点并非是五个,而是……六个。 六个无比清晰的绿色光点分布在这辆狭小的越野车之内。其中五个光点的位置与他们五人所坐的位置完全吻合。而那第六个光点正悄无声息地“坐”在白语和陆月琦中间那个空无一人的位置上。 “队……队长……” 兰策将手中的战术平板转向安牧,屏幕上那六个刺眼的绿色光点如同一张充满了嘲弄的鬼脸。 “你……你没看错。仪器显示……这里……确实有六个‘人’。” 兰策这句由科学仪器所证实的话语像一把无情的重锤,将脆弱的冰面彻底地砸得粉碎。 白语安抚了一下陆月琦的情绪之后,便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没有去看兰策的探测仪,也没有去听周围那充满了恐惧的呼吸声。他将自己所有的感知都沉入到了灵魂的最深处,去感受这片在不知不觉中将他们彻底包裹的领域的本质。 那股如同被一张无形蛛网所黏住的粘稠感,以及那份隐藏在宁静表象之下的窥探视线…… 他们再一次地踏入了一只拥有极高智慧的规则扭曲恶魇所精心布置的狩猎场。 “所有人都待在车里,不要轻举妄动!” 安牧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的声音带着凝重,但更多的是属于指挥官在面对危机时的沉稳与决断。 他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前方那条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乡间小路,脚下那踩着油门的力度没有丝毫的减弱。他要继续向前开,他要用最直接的方式去测试这个“鬼打墙”的规则极限。 “兰策,继续分析能量场的变化,尝试锁定那个东西的具体位置和能量构成。莫飞,保持警戒,注意车内任何一个角落的异常。白语,把你的感受告诉我。陆月琦,保持冷静,留意四周。” 一条条简短明确的指令从他的口中发出,为被恐惧所笼罩的“孤舟”重新树立起了一根桅杆。 莫飞和兰策立刻用简短的“是”来作为回应,而陆月琦也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眸里重新燃起了光芒。 “它没有实体。”白语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或者说,它的‘实体’就是这片空间本身。它将我们拉入了一个由它自己所构筑的‘半现实’领域之中。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它想让我们看到和听到的。它在……玩。” “玩?”莫飞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是的,玩。”白语点了点头,“它就像一个拿着放大镜在观察蚂蚁的小孩,它在享受我们因为未知而产生的恐惧,也在欣赏我们为了求生而做出的挣扎。我们现在所经历的鬼打墙,很可能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就在白语的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在正常播放着摇滚乐的车载音响突然发出了一阵充满了电流干扰的“沙沙”声,紧接着,所有的音乐声都戛然而止。 一段无比熟悉的对话声从中响起。 “哇噻!这里也太漂亮了吧!”那是陆月琦那充满了惊喜的赞叹声。 “嘿嘿,那是当然!这可是我珍藏了多年的秘密基地!”那是莫飞那充满了得意的吹嘘声。 “根据计算,这块眼肉牛排的脂肪含量高达百分之三十七点八……”那是兰策那充满了“科学”与“严谨”的吐槽声。 收音机里播放的竟然是他们一个小时前的现场录音! 寒意缓缓地蔓延着。 这意味着,它从他们到达那里的第一秒开始,就一直潜伏在他们的身边!它像一个偷窥者,饶有兴致地记录下了他们所有的欢声笑语! 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就在那段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录音即将要结束时,一个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轻笑声突兀地从那段录音的背景音之中传了出来。 “咯咯咯……” 那笑声是如此的轻,如此的飘忽,却又狠狠地刺入了每一个人的耳膜,让他们的灵魂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砰!” 莫飞猛地一拳砸在了那台中控屏幕之上!伴随着一声巨响,整个中控系统在一阵电火花之后彻底地黑了屏,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混蛋!有种就滚出来!藏头露尾的算什么东西!”莫飞的眼眸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车厢发出了咆哮。 “它在故意激怒我们。”白语声音冰冷,“愤怒和恐惧都是它的‘养料’。我们越是失控,它的力量就会变得越强。” 莫飞看了一眼身旁兰策那充满了警告意味的眼神,又看了一眼后排面无人色的陆月琦,最终还是强行将自己心中的那股暴戾之气给压了下去。 他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虽然不再说话,但那双紧紧攥着的拳头却因为过度的用力而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一直在疯狂向前冲刺的越野车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给强行按住了一般,在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之后,猛地停在了那条乡间小路的中央。 无论安牧如何去踩油门,性能强悍的引擎都只是发出一阵阵无力的嘶吼,车子却纹丝不动。 紧接着,刚刚才被莫飞一拳砸黑了的中控屏幕重新地亮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屏幕上出现的不再是之前那充满了科技感的ui界面,而是一片如同鲜血般的暗红色。 几个由暗红色液体所构成的扭曲文字,如同拥有生命的虫豸般,缓缓地在那屏幕之上蠕动着,最终组成了一行句子。 “一场有趣的游戏,现在,正式开始。” 紧接着,游戏的规则缓慢地在血色的屏幕之上浮现了出来。 “游戏名称:我们之中” “规则一:从现在开始,这辆车的车门将无法从内部打开。” “规则二:你们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来找出我们之中那个多余的人。” “规则三:在游戏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直视任何可以反光的镜面。包括但不限于后视镜、侧视镜、化妆镜、以及任何处于熄屏状态的电子产品的屏幕。” “规则四:作为仁慈的提示,那个多余的人会时不时地留下一些属于它的痕迹。” “规则五:如果时间结束,你们仍未找出那个多余的人,或者,在游戏过程中违反了任何一条规则……那么,你们所有人都将荣幸地成为新的多余的人,永远地留在这场游戏之中。” 当最后一条规则浮现完毕之后,由血色液体所构成的倒计时开始在屏幕的最下方跳动了起来。 【14:59】 【14:58】 【14:57】 …… “混蛋!”莫飞看着屏幕上的规则再次发出了一声低吼。 这个游戏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恶意! “都冷静!”安牧的声音再次响起,他锐利的眼眸盯着屏幕上的每一条规则,大脑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飞速地运转着,“兰策,分析规则!找出里面的逻辑陷阱和可以利用的漏洞!” “是!”兰策立刻应道。 他那双镜片下的眼睛闪烁着冷静与专注。他强迫自己无视了不断减少的血色倒计时,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充满致命陷阱的规则之上。 “规则一和规则二是这个游戏的核心框架,将我们困在这里,并给予了我们一个明确但却无比危险的目标。规则五,则是失败的惩罚,这是典型的规则类恶魇的恐吓手段。”兰策的语速极快,“所以,真正的关键在于规则三和规则四!” “规则三,禁止我们直视任何可以反光的镜面。”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与队长你之前在后视镜里看到那个东西的行为形成了呼应!这说明,镜面,很可能是那个东西存在或移动的媒介!直视镜面,很可能会让我们直接与它进行对视,从而触发即死的规则!” 他取下了自己的眼镜放进兜里。 “而规则四则是这个游戏唯一的生路。”他继续分析道,“它说那个多余的人会留下痕迹。这说明,它并非是完全无法被观测的。只要我们能找到这些痕迹,并从中分析出它的真实身份,我们就有可能赢得这场游戏!” “分析得很好。”白语的声音从后排传来,他赞同了兰策的判断,并进行了补充,“但是,我们还必须考虑到另一种可能性。规则四本身,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什么意思?”莫飞不解地问道。 “意思是,那些所谓的痕迹很可能不仅仅只是单纯的线索。”白语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它同样也可能是用来误导我们,甚至是攻击我们的手段。所以,我们在寻找痕迹的同时,也必须保持最高度的警惕。” 他的话音刚落,第一个痕迹便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啪嗒——” 一声轻响,陆月琦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从她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她和白语之间的座位上。 紧接着,漆黑的手机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他们之前在河滩上拍的那张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合照。 然而,照片上的景象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照片上,安牧、莫飞、兰策、白语、以及陆月琦,他们五个人的脸上的笑容竟然全都变成了嘴角咧到耳根的诡异小丑式微笑! 那笑容是如此的僵硬,如此的充满了恶意,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此刻的困境。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张照片的背景之中,白语和陆月琦之间的空位上竟然多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 那个黑影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不请自来的观影者,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张充满了诡异气息的“全家福”。 “啊!”陆月琦在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整个人像触电般向着远离手机的方向缩了过去。 “别看!”白语的声音瞬间响起,他以极快的速度伸出手,一把将那只手机从座位上抓起,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屏幕朝下,死死地按在了一旁!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但在将手机翻转过来的前一刹那,他还是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张照片上更加恐怖的细节。 那个多出来的黑色人形轮廓,正将它的头部微微地向着照片里陆月琦的方向倾斜着,它那片模糊不清的脸上咧开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第二个痕迹接踵而至。 车厢顶部的阅读灯突然开始以毫无规律的频率疯狂地闪烁起来! 车内的景象在光明与黑暗之间飞速地交替,每一次闪烁都像是一次残忍的视觉酷刑,不断地冲击着众人紧绷到了极致的神经。 “不好!它在利用频闪来干扰我们的视觉!莫飞!护住陆月琦!”安牧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凝重。在这种环境下,人的视觉很容易产生错觉,从而将自己的同伴误认为是敌人! “明白!”莫飞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立刻转过身,将自己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面盾牌般挡在了后排,用自己的身体为白语和陆月琦隔绝出了一小片相对安全的空间。 他盯着周围那片在光明与黑暗中不断交替的混乱景象,眼神里充满专注与警惕。 就在这时,充满了蛊惑与恶意的低语声突兀地在他的耳边悄然响起。 那声音是如此的飘忽,仿佛是从另一个维度直接传递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看看他们……看看你所谓的‘同伴’……” “……那个戴眼镜的,他一直在心里嘲笑你的鲁莽与无知……” “……那个坐在驾驶座上的,他只是把你当成一个最好用的工具和盾牌……” “……还有你身后那个你最想保护的,他的心里藏着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的秘密,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信任过你……” “……他们不信任你……他们都在利用你……” “……放弃吧……你又何必为了这些不值得的人去拼命呢?……” 魔鬼的呓语试图去撬开他心中名为信任的堤坝。 然而,莫飞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只是在心里用充满了不屑与嘲弄的语气,冷冷地回了一句:“少来这套。老子信我这帮兄弟,比信我自己还多。有这挑拨离间的工夫,不如想想你那可悲的脑袋待会儿要从哪个角度被老子的斧子劈开比较有艺术感。” 那恶意的低语声似乎没有预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它在一瞬间出现了短暂的凝滞,随即,又将目标转向了那个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试图从那混乱的频闪之中找出规律的兰策。 “……没用的……放弃吧,戴眼镜的……” “……你的知识,你的逻辑,在这里都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垃圾……” “……你引以为傲的理性,在这绝对的恶意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纸……” “低级的心理干扰。妄图通过否定个体的价值来击溃其精神防线,这是典型的三流恐怖片才会使用的拙劣伎俩。其行为模式的可预测性,甚至比阿米巴原虫的应激反应还要简单。”兰策在心里用一种分析报告般的严谨口吻无情地回敬道,“以及,我必须纠正你一个常识性的错误。逻辑与理性或许无法直接地消灭你这种不合逻辑的存在,但它却能帮助我们在你那充满了漏洞的规则之中,找到那条能将你彻底碾碎的通路。所以,请继续你的表演,你暴露的痕迹越多,你的死期,也就越近。” 那恶意的低语声在连续两次碰壁之后,似乎终于意识到这种低级的心理战术对眼前这群意志力远超常人的调查员毫无作用。它在一阵充满了不甘的沉默之后便彻底地消失了。 而车顶那疯狂闪烁的灯光也随之恢复了正常。 车厢里重新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安静。 血色的倒计时,已经走到了最后一分钟。 【01:00】 【00:59】 …… “不行!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兰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焦躁,“它的每一次现身都毫无逻辑可言!我们根本无法预测它下一次会以什么方式出现,也无法锁定它的本体!” “也就是说,我们只能被动地等待它自己露出破绽?”安牧问道。 这无疑是他们所面临过的最糟糕的局面。 “它不会再给我们机会了。”白语的声音从后排传来,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雪纸,额角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在刚才那段时间里,他一直在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对抗那股无孔不入的规则侵蚀,从而为队友分担压力,这对他的灵魂造成了巨大的负荷。 “时间快到了。它可能会用最直接的方式来收割这场游戏。”他看着屏幕上那已经不足三十秒的倒计时,缓缓地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最后一个痕迹终于出现了。 这一次,它没有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心理战术。 只见那块被白语死死地按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再一次地亮了起来! 白语只觉得一股巨大到无法抗拒的力量从那小小的手机之中传来,他的手竟然被那股力量强行地推开了! 手机自动地翻转了过来,屏幕朝上。 本该处于熄屏状态的手机屏幕之上荡开了一圈圈诡异的涟漪。 紧接着,一张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的扭曲的脸缓缓地从那片漆黑的屏幕之中浮了出来! 那张脸的轮廓是模糊的,仿佛是由无数个不断蠕动的阴影所构成。 但它的五官却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令人熟悉! 它的眼睛,是安牧那双充满了锐利与威严的鹰隼之眸! 它的鼻子,是莫飞那高挺而又充满了力量感的鼻梁! 它的嘴唇,是兰策那因为常年抿着而显得有些刻薄的薄唇! 它的耳朵,是陆月琦那小巧而又精致的耳廓! 而它那张脸的整体轮廓,竟然与白语那张清冷俊朗的脸,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它就像一个充满了恶趣味的疯狂艺术家,将他们五个人的五官以一种不协调的方式胡乱地拼凑在了一起,创造出了一个充满恐怖美学的怪物! 那张由他们五官所拼接而成的脸在手机屏幕那片小小的空间里,缓缓地转动着它的“眼球”,用充满玩味的目光一一扫过车里被恐怖景象给惊呆的每一个人。 最终,它的目光落在了离它最近的陆月琦的身上。 然后,它的嘴巴缓缓地咧开了一个小丑般的巨大微笑。 屏幕上的倒计时无情地走到了尽头。 【00:00】 充满了杂音的电流声从手机的扬声器里传出。 由他们五个人的声音混合而成的的诡异声响从那小小的手机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时间……到……” 屏幕上那张拼接而成的怪物脸孔缓缓地抬起了它的“手”——那是一只由无数个黑色数据流所构成的虚幻手臂。 在所有人充满了惊骇与不敢置信的目光下,那只手的手指穿透了屏幕的界限,指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绝对冷静的男人。 指向了白语。 “……恭喜你们……” “……找到了……” 那个混合而成的诡异声音,带着一丝充满了胜利者姿态的愉悦,一字一顿地宣布了这场游戏的最终“答案”。 “……他……” “……就是那个……多余的人。” (本章完) 第82章 规则之下的信任博弈 第82章 规则之下的信任博弈 混合了五个人声音的诡异话语,带着属于胜利者的愉悦,在越野车厢里清晰地回荡。手机屏幕上的诡异人影缓缓抬起由数据流构成的虚幻手指,直直指向了白语。 倒计时归零的刹那,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凝固到了极致。 恶魇的指认插入了团队脆弱的神经。它没有直接发动攻击,而是选择了挑拨离间,试图让恐惧与猜忌在他们之间生根发芽,从而自我瓦解。 莫飞脸上因愤怒而紧绷的肌肉猛地一跳,他那魁梧的身躯下意识地绷紧,目光如电,却不是看向白语,而是警惕地扫视着车厢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要找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多余者”。 兰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却异常明亮,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张拼接脸,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逻辑破绽。 陆月琦的身体则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但她没有尖叫,只是下意识地向白语的方向靠了靠,寻求着源于本能的信任与庇护。 白语的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的眼眸却清明得没有一丝波动。 他没有去看那个指着自己的黑影,而是迅速扫过队友们的脸,将他们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担忧与信任尽收眼底。 他知道,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恶魇的指认,而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信任崩溃。 “安静!”安牧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瞬间打破了车厢内的死寂。 他的眼睛如同鹰隼般扫过每一个队员,最终落在白语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毫不保留的信任与坚定。 “白语不是多余的人。”安牧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虽然低沉,却充满了力量,“我们是一个团队,没有人是多余的。这是恶魇的陷阱,它想让我们自相残杀。现在,所有人听我指令!” 他的话语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稳定了军心。 莫飞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兰策的眼神也更加专注,陆月琦则紧紧地攥着白语的衣角,将所有的恐惧都压在了心底。 “兰策,分析规则,尤其是‘多余的人’这个定义!”安牧迅速下达指令,“恶魇的规则往往充满了文字游戏和逻辑陷阱。白语,你来配合兰策,从规则的本质上进行解析。莫飞,检查车内所有可能被恶魇利用的物品,寻找所谓的‘痕迹’。陆月琦,你作为入梦者,感知周围精神能量的异常波动,任何微小的变化都立刻告诉我。” “是!”三人齐声应道,车厢内紧绷的气氛瞬间转化为紧张而有序的行动。 兰策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到手机屏幕上,那行由血色液体构成的“他……就是那个……多余的人”字样,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无数个待解的数据流。 他那厚重的黑框眼镜后眼神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恶魇的指认本身就是最大的误导。”兰策的语速极快,思维缜密,“它指认白语,并非因为白语真的是‘多余’的,而是因为白语是团队的核心,是规则解析者。如果白语被认定为‘多余’,团队将陷入混乱,无从下手。这是一种典型的‘斩首战术’,通过瓦解指挥系统来达到目的。” “没错。”白语接过话头,声音带着一丝虚弱,但思维却异常清晰,“恶魇的规则往往是自洽的,但它的‘指认’却充满了主观恶意。‘多余的人’,这个定义本身就值得推敲。它指的真的是我们中间的某一个人吗?还是说,是这个空间中,一个不属于我们的‘存在’?” 莫飞则已经开始行动。他魁梧的身躯虽然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笨拙,但他的动作却异常小心。他用那双被粗糙指节覆盖的手细致地检查着车内的每一个角落。 座椅缝隙、仪表盘下方、天花板的阅读灯、甚至是中控屏幕的边缘。他知道,恶魇留下的“痕迹”可能不只是幻象,也可能是某种物理上的变化。 陆月琦闭上了眼睛。 她那娇小的身体在车厢的颠簸中微微晃动,但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她能感觉到车厢内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以及一种混合着泥土、青草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腥臭味。 她尝试将自己的感知向外延伸,但那股粘稠的隔绝感却让她寸步难行。 “这里……很闷。”陆月琦的声音有些沙哑,“就像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罩住了。我感觉不到外面的空气流动,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只有一种很细微的,像心跳一样的声音,从车底传来。” “心跳?”兰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莫飞,检查车底盘!” 莫飞立刻会意,他从车窗探出头,用手电筒的光束照向车底。然而,车底盘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不对!”白语的声音突然响起,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猛地睁开,眼神中充满了凝重,“不是车底盘!陆月琦,你感知到的‘心跳’,更像是某种……结构体的搏动,对吗?” 陆月琦猛地睁开眼睛,脸上带着一丝惊恐:“对!就是这种感觉!很缓慢,很沉重,就像……就像一个活着的,巨大的东西,正在我们脚下搏动!” “该死!”安牧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它把整个越野车都变成了它身体的一部分!” “不,队长。”兰策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推了推眼镜,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是车。是这个‘领域’。它将我们困在一个微缩的‘生态系统’里。我们现在所处的,可能不是一辆车,而是这个恶魇的‘内部’!” “所以,所谓的‘多余的人’,指的不是我们,而是这个恶魇的‘核心’,或者说,是这个‘生态系统’中,一个不属于它本身的‘异物’!”白语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与兰策的思维在这一刻完美地契合,“它把我们拉入它的‘身体’,然后指认我们中的一人为‘多余’,是为了让我们去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多余的人’,从而浪费时间,或者,自相残杀!” “那么,那个‘异物’在哪里?”安牧沉声问道。 就在这时,莫飞的声音从车顶传来:“队长!我发现了一个东西!” 原来,莫飞在检查车顶时,发现天窗的边缘,有一个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小裂缝。他尝试用手指去触摸,却感觉到一股冰冷的黏腻感。他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从裂缝中剥落下来一小片如同黑色树脂般的物质。 “这是什么?”莫飞将那片黑色物质递给安牧。 兰策立刻接过,用随身携带的微型分析仪进行检测。屏幕上迅速跳动着一连串数据。 “高浓度精神污染残留,与我们之前在‘伊甸园’中遇到的‘塔’的能量波动有细微相似,但又混杂着一种强烈的……‘粘合’与‘融合’的特性!”兰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这东西,更像是某种‘粘合剂’,将这个领域强行连接在一起!” “粘合剂……”白语的眼神猛地一凝,他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我明白了!秦怡萱的‘极乐世界’,本质上就是对‘塔’的‘收录’与‘同化’概念的拙劣模仿。而这个恶魇,它的‘粘合’与‘融合’特性,可能也是某种类似的力量!” “所以,这个恶魇的本质,是某种‘寄生体’!”安牧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它寄生在某个更大的存在之上,然后用这种‘粘合剂’,将我们强行拉入它的‘身体’,进行一场它所构筑的‘游戏’!” “那么,那个‘异物’,就是它自己!”陆月琦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异常清晰,“它才是这个‘生态系统’中,真正的‘多余者’!它不属于这里!” “没错!”白语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它将自己融入这片空间,却又自相矛盾地设定了‘寻找多余的人’的规则。这本身就是它最大的逻辑漏洞!”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找出我们中间的谁是‘多余’的,而是要找出它自己!”兰策的眼神中充满了兴奋,“它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痕迹’!” “可是它没有实体,又如何攻击?”莫飞问道。 “它有实体!”白语猛地指向手机屏幕上那张扭曲的拼接脸,“那张脸,就是它将我们所有人的‘概念’强行融合在一起的具现化!它将自己伪装成我们,试图混淆视听!那张脸就是它的‘锚点’!就是那个‘异物’!” “规则三!”兰策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猛地看向安牧,“禁止直视反光镜面!这本身就是它在保护自己!它害怕我们通过镜面看穿它伪装的‘锚点’!”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锚点’!”安牧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莫飞!兰策!集中所有能量,攻击手机屏幕!” “明白!”莫飞和兰策齐声应道。 “等等!”白语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扭曲的脸,眼神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它将我们所有人的五官都拼接在一起,是为了混淆我们的视线。但同时,它也将自己暴露了。它的‘本体’就是那个‘多余’的、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的部分!” 他猛地指向那张拼接脸的眉心位置,那里,是一个模糊不清的阴影构成的漩涡。 “那里!就是它的核心!就是那个‘异物’!” 安牧瞬间明白了。恶魇试图用混乱来保护自己,却反被白语看穿了本质。 “兰策,能量锁定!莫飞,充能!”安牧迅速下达指令。 兰策立刻调动自己所有的精神力,将探测仪的能量场集中锁定在手机屏幕上那个由白语指出的漩涡。屏幕上代表着恶魇能量波动的红色光点瞬间被一个蓝色的瞄准框死死地框住。 莫飞则猛地抽出腰间的高周波战斧,他没有挥舞,而是将斧刃狠狠地砸在车顶,他将自己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斧刃上,斧刃上瞬间爆发出刺眼的蓝色电光,发出“嗡嗡”的低鸣,那是高周波能量在高速震荡。 “陆月琦!”白语猛地转过头看向她,“用你的感知力去干扰它的‘粘合’!让它的结构出现裂缝!” 陆月琦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她将自己那份作为入梦者特有的敏锐感知力如同潮水般向手机屏幕涌去。 她能感觉到那股粘稠的“粘合剂”正在被她的感知力强行撕扯,结构开始变得不稳定。 “就是现在!”安牧猛地一声厉喝。 莫飞怒吼一声,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将战斧狠狠地劈向手机屏幕!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车厢内炸开!高周波战斧所蕴含的恐怖能量瞬间击中了手机屏幕上那个被锁定的漩涡。 手机屏幕在一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紧接着,那张脸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它那由数据流构成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不……这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看穿我……” 恶魇那混合了五个人声音的尖叫带着无法置信的恐惧与不甘,在车厢内回荡。 随着恶魇“锚点”的崩碎,整个越野车厢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车窗外一成不变的乡间小路如同被撕裂的幕布般开始寸寸崩裂! “领域在瓦解!”兰策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它无法维持这个领域了!” “所有人,保护自己!”安牧沉声吼道,他死死地握住方向盘,将自己的“铁壁王权”领域瞬间展开,整个车厢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之中,抵抗着领域崩塌所产生的巨大冲击。 莫飞则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地护住陆月琦和白语,他那魁梧的身躯在剧烈的震动中,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 白语则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那股属于恶魇的“粘合剂”正在迅速地消散,周围的空间开始恢复正常。 “砰!” 一声巨响,越野车猛地冲出了那片崩溃的领域,重新回到了那条被阳光照耀的乡间小路。 安牧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之后,稳稳地停在了路边。 车厢内一片狼藉,但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我们……成功了?”陆月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 安牧解除了“铁壁王权”领域,他坚毅的脸上此刻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笑容。 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队员们,眼神中充满了欣慰。 “我们成功了。”他沉声说道,“漂亮的反击,我的队员们。” 莫飞猛地一拍大腿,发出震天的笑声:“哈哈哈哈!我就说嘛!恶魇这帮东西,就知道玩这些花里胡哨的!在绝对的力量和智慧面前都是纸老虎!” 兰策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露出了一丝矜持的微笑:“根据我的计算,本次任务的成功率在恶魇指认白语为‘多余的人’的瞬间,理论上无限趋近于零。但正是因为团队的信任与配合,才扭转了这一局面。” 白语则缓缓地抬起头,他看着车窗外那片在阳光下显得无比真实的田园风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它没有死。”他轻声说道。 所有人的笑容都瞬间僵在了脸上。 “什么意思?”安牧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那片黑色的‘粘合剂’,它只是被驱散了,并没有被彻底地摧毁。”白语的眼神变得深邃,“它将自己融入了这片空间,当领域被打破后,它也只是暂时回归了‘本体’。它像一个寄生虫,只要有宿主,它就能再次卷土重来。” “宿主?”兰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你是说,它寄生在这片区域的某种东西上?” “不。”白语摇了摇头,他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车窗玻璃,“它寄生在……概念上。”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寒意。 “它寄生在……‘多余’这个概念上。”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以,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觉得‘多余’,它就能再次出现?”莫飞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置信。 “没错。”白语点了点头,“它以‘多余’为食,以‘被排除’为生。它将自己隐藏在人类社会最深层的潜意识里,等待着下一次被‘召唤’的机会。” “这……这简直是无解啊!”陆月琦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不,不是无解。”白语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它有弱点。它的弱点就是,它无法理解‘包容’。” “包容?”安牧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是的。它试图通过制造‘多余’来瓦解我们,但却低估了人类的‘包容’与‘信任’。”白语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淡的弧度,“它无法理解,即便有‘多余’,也并非意味着要被‘排除’。它无法理解,即便有差异,也同样可以被‘接纳’。它无法理解,我们之所以能战胜它,不是因为我们找出了‘多余的人’,而是因为我们拒绝承认‘多余的人’的存在。”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队友们,眼神中充满了温暖。 “我们是一个团队。没有人是多余的。” 安牧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他启动了引擎,越野车再次向前驶去。 “兰策,将这次恶魇的特性记录下来,尤其是‘寄生概念’和‘包容弱点’这两个关键点。莫飞,回去之后提交一份详细的战术报告,重点阐述在极端压力下团队凝聚力的重要性。”安牧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白语,这次任务你居功至伟。但回去之后,你必须好好休息。你的灵魂还需要更多时间的修复。” 越野车在乡间小路上继续前行,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虽然危机并未彻底解除,但团队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凝聚。 无论未来会面对怎样的“多余”与“排除”,只要他们彼此信任,彼此包容,他们就能战胜一切。 远处的山峦在阳光下闪烁着翠绿的光芒,仿佛在迎接这群刚刚从黑暗中走出的英雄。 一场充满欢声笑语的野炊还在等着他们。 (本章完) 第83章 幽灵船的邀约 第83章 幽灵船的邀约 在经历了那场充满了“意外”的野炊之后,一队众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共识——在下一次集体出游之前,必须先将莫飞的“秘密基地”清单进行一次由兰策主导的“安全风险评估”。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眼下,为了给这次难得的团建活动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也为了彻底洗刷掉那份沾染在灵魂深处的阴冷,安牧大手一挥,决定将聚餐的地点定在了市区那家新开业不久的海鲜自助餐厅。 餐厅坐落于城市最繁华的cbd顶层,拥有着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夜景的巨大环形落地窗。 当众人走出电梯时,立刻便被眼前这片充满了奢华与喧嚣的景象所包围。 明亮而又柔和的灯光从巨大的水晶吊灯上倾泻而下,将每一处细节都照耀得熠熠生辉。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薰那清冷的木质香调,各种食材在被精心烹饪后散发出了诱人的香气。 穿着笔挺制服的服务生如同优雅的蝴蝶般穿梭在衣香鬓影的宾客之间,远处开放式厨房里,厨师们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场场充满了艺术感的烹饪表演。 “我宣布,这里就是天堂!”莫飞张开双臂,像一个即将要拥抱自己王国的君主,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充满了诱惑力的空气,脸上露出了无比陶醉的表情。 他那魁梧的身躯与周围那些西装革履的商务精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坦然让他成为了这片奢华空间里与众不同的一道风景。 “根据大众点评网后台数据显示,这家餐厅的人均消费为1998元,食材成本占比约为百分之四十二点三,主要盈利点在于酒水以及附加服务。从投资回报率的角度来看,我们的目标应该是在不额外消费任何酒水的前提下,摄入价值超过三千元的食物,才能在理论上实现本次消费的‘盈利’。”兰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下的眼睛里闪烁着冷静理性的光芒,他已经迅速地进入了“最优性价比”的计算模式。 “行了行了,书呆子,今天不谈理论,只谈实践!”莫飞一把揽过兰策的肩膀,将他强行地拖向了那片摆满了各种生猛海鲜的冰台,“今天,就让你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美食攻略’!”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莫飞化身为了一位充满了激情与专业精神的美食向导。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用蛮力解决问题的突击手,而是一个对食材充满了理解的老饕。 “看这只波士顿龙虾,虾壳色泽鲜亮,关节连接紧密,触须反应灵敏,这说明它的生命力极其旺盛。这种品质的龙虾,最适合的烹饪方式就是蒜蓉蒸,既能最大限度地保留其肉质的鲜甜,又能用蒜蓉的香气来提升整体的风味层次。” “还有这个象拔蚌,要选这种外壳干净、虹吸管结实有弹性的。切成薄片,在滚烫的清汤里涮上三秒,入口的瞬间,那份独一无二的脆爽与鲜美,绝对能让你忘记之前计算的那些该死的卡路里。” 他一边滔滔不绝地进行着现场教学,一边熟练地用夹子将一只只还在活蹦乱跳的海鲜扫入盘中。 那份对美食的热爱与专注,让一向只相信数据的兰策也忍不住被其感染,虽然嘴上依旧在吐槽着“甲壳类生物体内的嘌呤含量”与“重金属富集效应”,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跟在莫飞的身后,默默地记下了他所说的每一个要点。 安牧像一个慈祥的大家长,他没有去参与那场“美食的战争”,只是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为众人拿取了一些餐后的水果与甜点。他看着那两个平日里一见面就吵个不停的队员此刻却像一对配合默契的搭档,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那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上。 白语和陆月琦并没有去海鲜区与莫飞他们人挤人。白语的身体刚刚恢复,并不适合吃太多生冷的食物。他带着陆月琦来到了日料区。这里的氛围要相对安静许多。穿着传统和服的老师傅正站在寿司台后,用一双布满了老茧的灵巧双手,进行着一场场创作。 陆月琦像一个好奇宝宝,趴在玻璃柜台前,看着那些被处理得如同艺术品般的鱼生,眼睛里闪烁着星星。 “白语,你看那个,像不像一块粉色的水晶?”她指着一块被切得厚薄均匀的金枪鱼大腹,小声地对身旁的白语说道。 白语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点了点头,用温柔的语气回应道:“嗯,那是蓝鳍金枪鱼最精华的部分,入口即化,油脂的香气会在口腔里瞬间爆开。” 他没有去拿那些昂贵的鱼生,而是为陆月琦点了一份温热的鳗鱼饭和一碗冒着热气的味增汤。然后,又为自己拿了几贯做法相对清淡的北极贝与甜虾寿司。 陆月琦看了看他那张在柔和灯光下显得清隽的侧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那块被酱汁浸润得油光发亮的鳗鱼,小声地说道:“谢谢你……” “不用。”白语的回答依旧简单。 当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地捧着自己那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回到座位时,一场充满了欢声笑语的饕餮盛宴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来!为了我们这次堪称完美的团建活动!干杯!”莫飞举起手中装满了橙汁的玻璃杯,豪气干云地说道。 “干杯!” 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在包厢里响起。 他们一边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美味,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天。 他们聊起了各自的童年糗事,聊起了学生时代的青涩回忆,甚至还聊起了对未来的期许与规划。 在美食的催化之下,每一个人展现出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莫飞承认了自己其实有点恐高,所以才一直不敢去坐总部的观光电梯。 兰策则坦白了自己最大的梦想其实是开一家猫咪咖啡馆,每天被一群毛茸茸的“主子”所包围。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安牧,也透露了自己年轻时曾经为了追一个女孩,而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用代码为她编写了一个专属的俄罗斯方块游戏。 白语大部分时间依旧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但他的眼眸里盛满了温暖的笑意。 看着眼前这些性格迥异,却愿意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彼此面前的同伴,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就在这片温馨的氛围被推向顶峰时,一个穿着餐厅服务生制服的年轻女孩,拿着一迭宣传单礼貌地走到了他们的包厢门口。 “打扰一下,各位贵宾。”女孩的声音甜美,“我们商场负二层新开了一家沉浸式体验馆,这是我们与餐厅的联动活动,凡是在本店消费的客人,都可以凭小票享受八折优惠。这是我们的宣传单,请各位有兴趣的话可以了解一下。” 说着,她便将手中的宣传单递给了离门口最近的陆月琦。 “哦,好的,谢谢。”陆月琦礼貌地接了过来。 她本来只是想随意地看一眼,但当她的目光落在宣传单那充满了神秘感的设计上时,那双明亮的眼眸里瞬间便被好奇所点燃。 那是一张被设计成古旧羊皮纸模样的宣传单,纸张的边缘还做出了被海水浸泡和火焰灼烧过的痕迹。 宣传单的最顶端,用哥特风格的花体字,写着——“幽灵船:黑帆的诅咒”。 在那行大字的下方,是一个由生锈的船锚与被海藻缠绕的骷髅头所构成的诡异logo。 宣传单的中央是一幅用炭笔手绘的插画。 画中,一艘巨大的三桅帆船,正在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之夜,于滔天的巨浪之中若隐若现。在甲板之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穿着破烂水手服的诡异身影。 “哇!是鬼屋!”陆月琦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她那作为灵异主播的职业本能在一瞬间被彻底地激活了,“还是幽灵船的主题!看起来好刺激啊!” “切,什么鬼屋,不都是一些穿着廉价道具服的工作人员在那里装神弄鬼吗?”莫飞不屑地撇了撇嘴,“有那时间,还不如去健身房多推两组卧推来得实在。” “根据心理学研究表明,人类之所以会热衷于‘鬼屋’这种娱乐项目,本质上是一种寻求安全范围内的可控性恐惧刺激的行为,通过这种方式来释放日常生活中所积累的压力。但对于我们这种常年与真正恐惧打交道的人来说,这种人造的刺激,其所能带来的多巴胺分泌量,甚至还不如解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兰策推了推眼镜,用一贯的科学口吻对这种“幼稚”的娱乐项目进行了无情的打击。 安牧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们才刚刚结束了一场高强度的任务,大家的身心都还需要时间来恢复。我不建议再去这种容易引起精神紧张的地方。” 听到众人的话,陆月琦眼中那刚刚才燃起的小火苗,不受控制地黯淡了下去。 她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默默地将手中的宣传单放到了一边。 与他们所经历的那些真正的恐怖相比,这种商业化的鬼屋确实显得有些小儿科。而且,大家也确实需要好好地休息。 白语看着她表情的变化。 或许,自己也应该适当地去满足一下她那份普通的好奇心。 想到这里,白语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在所有人有些意外的目光之中,他主动地拿起了那张被陆月琦放到一旁的宣传单,仔细地看了看。 然后,他抬起头,缓缓地说道:“既然吃饱了,不如去散散步。” 他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因为他的话而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的女孩。 “我对这个鬼屋,也有点兴趣。” 白语的这句话让整个包厢的空气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莫飞和兰策对视了一眼,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会从一向对这种“无聊”的娱乐活动不屑一顾的白语口中说出。 安牧的眉头则下意识地皱了一下,他的第一反应依旧是担忧,但到了嘴边的劝阻话语却又被他重新地咽了回去。 他能感觉到,今天的白语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将自己情感都封闭起来的冰冷机器,他开始学着去感受,去回应,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兴趣。 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最终,安牧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白语的这个决定。 一场小小的分歧最终达成了共识。 在结完账之后,众人一同走出了那家充满喧嚣与温暖的自助餐厅。 在商场的门口,团队进行了短暂的分别。 莫飞哀嚎着要去健身房将今晚摄入的“罪恶”都彻底燃烧掉。 兰策则要去市立图书馆查阅一些关于“结构性概念”的古籍。 而安牧则因为局里还有一些关于上次野炊事件的后续报告需要处理,也必须先行返回。 于是,在这偌大的城市夜景之中,最终便只剩下了白语和陆月琦两人,并肩向着那座位于商场地下的“幽灵船”走去。 “注意安全,保持通讯畅通。”在临上车前,安牧还是忍不住走到白语的身边低声叮嘱道。 “放心吧,队长。”白语点了点头,“只是一个鬼屋而已。” …… 与楼上充满了现代与奢华气息的购物中心不同,商场的负二层被完全打造成了一个充满了复古与神秘感的“异世界”。昏暗的灯光,裸露的红砖墙壁,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干冰烟雾,将这里的氛围渲染得恰到好处。 鬼屋的入口被设计成了一个破败的船头造型,饱经风霜的木质船身之上布满了青苔与藤壶,几张破烂的渔网从船舷上垂下,上面还挂着几只栩栩如生的骷髅模型。 鬼屋的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大部分都是一些寻求刺激的年轻情侣和学生。他们的脸上带着兴奋紧张的表情,周围的空气中充满了各种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声以及从鬼屋内部不时传出的尖叫声。 陆月琦紧紧地跟在白语的身后,她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攥着白语的衣角。 她的脸上带着与周围那些游客一样的表情,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冒险充满了期待,又对恐惧感到了一丝本能的畏缩。 而白语则显得与这片充满了喧闹与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他的表情依旧是那般的平静,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在排了近二十分钟的队之后,他们终于买到了票。 穿着一身破烂海盗服,脸上画着逼真骷髅妆的售票员,用他那沙哑得如同被海盐腐蚀过的嗓子,对着他们露出一个笑容:“欢迎登船,两位。祝你们……旅途愉快。”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了“船舱”的无尽黑暗之中。 在踏入的瞬间,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仿佛真的从炎热的夏夜瞬间置身于了一片冰冷的大海之上。 鬼屋的内部光线极其昏暗,伸手不见五指。耳边是经过专业处理的环绕立体音效,充满了压迫感的风暴声、巨浪拍打着船身所发出的轰鸣声、以及船体木板不堪重负而发出的“嘎吱”悲鸣声,营造出了令人身临其境的感觉。 他们只能依靠着脚下那条由微弱的荧光条所指引的道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片充满了未知的黑暗之中摸索前进。 他们经过了一间间被布置成水手宿舍的狭小船舱,里面那些由硅胶制成的“尸体”会毫无征兆地从床铺上坐起。 他们走过了一条挂满了破烂渔网的狭窄走廊,那些渔网之中会突然伸出一只只惨白的手,试图抓住他们的脚踝。 时不时地,还有一些穿着破烂水手服的npc从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角落里猛地跳出来,发出凄厉的嘶吼声。 陆月琦几乎是一路尖叫着走过来的。她娇小的身体像一只受惊的考拉,几乎要整个人都挂在白语的身上。但她的尖叫声中却又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兴奋与酣畅淋漓的释放感。 而白语则像一座永远不会被撼动的冰山,无论周围发生任何的突发状况,他的脚步都没有丝毫的紊乱。他只是用自己的身体,将那个早已吓得闭上了眼睛的女孩牢牢地护在自己的身后,为她隔绝了大部分来自正面的“物理攻击”。 然而,就在他们走过那段充满了“惊吓”的旅程,即将要进入“船长室”时,白语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陆月琦感觉到身前的人停了下来,她从白语的胳膊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有些疑惑地小声问道。 白语没有回答。 他只是微微地皱起了眉头,眼眸里闪过了一丝警惕。 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周围的空气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的湿冷了。充满了咸腥味的海风不再是之前那种由鼓风机所制造出来的干燥气流,而是带上了一股能浸入骨髓的阴寒与潮气。 混合在空气中的腐烂气味也变得愈发的浓郁与真实,仿佛在这艘船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真的堆放着无数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最关键的变化是,他们脚下那本该是坚实的水泥地面,此刻竟然在有节奏地晃动着,像一艘真正航行在大海之上的船只。 陆月琦也终于察觉到了这份异常,她轻轻地抓了抓白语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问道:“白语……这里……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 是的,太安静了。 那些来自于其他游客的尖叫声和欢笑声不知在何时已经彻底地消失不见。 他们仿佛被整个世界彻底地隔离了开来,被困在了这艘航行于未知海域的孤独鬼船之上。 白语没有回答,只是将陆月琦更加用力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们又一次“中奖”了。 就在这时,面前那条通往“船长室”的黑暗走廊的另一端,一盏挂在墙壁上的老旧马灯,毫无征兆地响了一声,自己亮了起来。 昏黄摇曳的灯光勉强驱散了周围一小片黑暗,照亮了由厚重橡木所打造的船长室大门。 在昏黄的灯光之下,一个身材高大、戴着一顶充满岁月痕迹的船长帽的漆黑剪影,如同一个早已在此等候了他们多时的幽灵,在那扇大门前一闪而逝。 紧接着,一阵古老而又充满了无尽悲伤的船歌,如同来自深海的亡魂的集体吟唱,毫无征兆地在两人那空无一人的耳边,幽幽地响了起来。 “……扬起黑帆……驶向没有尽头的海洋……” “……抛下过往……将所有的记忆都埋葬……” “……我们是被大海所遗忘的孤魂……永远地……在这片无垠的蔚蓝之上……流浪……” (本章完) 第84章 被遗忘的乐章 第84章 被遗忘的乐章 “通讯已经中断了。”白语的语气平静,“从我们踏入这里的第一秒开始,这里的所有信号都被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彻底屏蔽了。” 陆月琦紧紧地抓着白语的衣角。 “别怕。”白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前面有我。注意下我们身后。” 他将陆月琦牢牢地护在自己的身后,然后迈开脚步,向着那扇在昏黄马灯照耀下阴森可怖的船长室大门走去。每一步都沉稳而有力,像一尊在风浪中逆流而上的雕塑。 “黑言,解析这里的规则。”白语在意识深处与黑言进行着交流,“这个领域的核心是什么?那首船歌是线索吗?” “哼,粗鄙的艺术品。”黑言充满了慵懒的声音在白语的意识深处响起,纯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对眼前这个“作品”的不屑,“一首充满了廉价悲伤的歌谣,一个试图用‘遗忘’来构建‘永恒’的低级把戏。它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被遗忘者’,试图用情绪来感染你,让你心甘情愿地成为它的一部分。真是毫无创意。” “它的核心规则是什么?” “它的核心……是‘被遗忘的歌谣’。”黑言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它以‘被遗忘’为食,以‘被记住’为诅咒。它会诱导所有进入这个领域的人,去‘遗忘’那些他们不愿面对的痛苦,从而将他们的灵魂永远地困在这个由‘遗忘’所编织的幻境之中。但同时,它也惧怕‘被记住’。因为一旦它的‘歌谣’被真正地‘唱响’,它的存在就会被彻底地颠覆。” “被遗忘的歌谣……被记住为诅咒……”白语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这只恶魇的规则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危险。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船长室门口时,一阵“呼啦啦”的声响突兀地从黑暗中传来。几个穿着破烂水手服的模糊身影如同被海风吹拂的纸片人般,摇摇晃晃地从走廊两侧的船舱里飘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没有五官,空洞的身体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异常虚幻。 陆月琦的身体猛地一僵,她那双明亮的眼眸瞬间睁大,下意识地将自己身上覆盖了一层“深寒”的力量。 这些“幽灵水手”与之前那些鬼屋npc完全不同,他们身上散发着一种真实的冰冷气息,那股气息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试图从精神层面上侵蚀她的意志。 “幻影。”白语的声音低沉平静,像一股清泉驱散了陆月琦心头的恐惧,“它们没有实体,只是恶魇用被遗忘者的残念所构筑的幻象。别看它们,别理它们,它们无法伤害到你。” 他将陆月琦更紧地护在自己的身后,然后迈开脚步,径直向着那些“幽灵水手”走去。 那些水手幻影摇摇晃晃的身体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便如同潮水般向两侧散开,为白语和陆月琦让出了一条通道。 两人顺利地穿过了那些幻影,来到了船长室的大门前。 由厚重橡木打造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上面布满了海水的锈蚀痕迹。门把手被一层厚厚的青铜锈所覆盖,散发着冰冷的金属气息。 在门板的中央,雕刻着一个古老的船锚图案,船锚的周围缠绕着一些无法辨认的文字,文字如同活物般在昏暗的光线中微微蠕动着。 “这扇门……被某种规则锁住了。”白语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门板,一股冰冷的能量波动从门板上传来,试图侵蚀他的指尖。 “当然,粗鄙的凡人。”黑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这里是船长室,是这个‘幽灵船’的核心。它怎么可能轻易地被你这种低级生物所闯入?这扇门所承载的,是所有被遗忘者的‘记忆锁链’。唯有找到那把能‘唤醒’记忆的钥匙,这扇门才会为你敞开。” “记忆的钥匙……”白语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 “船歌……被遗忘的歌谣……”陆月琦的声音突然响起,她那双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一丝明悟,“白语,你有没有觉得,这首歌……好像在哪里听过?” 白语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看向陆月琦,眼神中充满了意外。 “你……想起了什么?”他问道。 陆月琦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没有。我只是觉得……这首歌的旋律,好像曾经在我外公的那些老旧唱片里出现过。但具体是什么,我又想不起来了。” 她的外公,那个曾经为了复活妻子而接触“界隙之门”的男人。白语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难道说,陆月琦的外公曾经也接触过这只恶魇,或者,这只恶魇与陆月琦外公所接触的“访客”有着某种联系? “这是线索。”白语的声音低沉,“那首船歌,可能就是打开这扇门的‘钥匙’。” 他伸出手,再次触碰了一下门板上的古老文字。这一次,他没有去抵抗那股侵蚀的能量,而是主动地敞开自己的灵魂,试图去“聆听”那些文字背后的“歌谣”。 陆月琦则紧紧地靠在白语的身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白语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精神波动。她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感知力也融入到那股精神波动之中,试图去感受那些文字所蕴含的“记忆”。 在白语和陆月琦的共同作用下,那些原本模糊的文字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它们不再是简单的符号,而是一段段充满了悲伤与绝望的记忆碎片。 那是一个个被大海吞噬的船员。他们被困在无尽的迷雾中,船只在巨浪中颠簸,食物和淡水早已耗尽。他们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又一个地倒下,最终,他们也被饥饿、寒冷和绝望所吞噬。他们的灵魂被大海所束缚,永远地在这艘幽灵船上流浪,被遗忘,被诅咒。 而那首船歌,就是他们临死前所唱响的,对故乡、对亲人、对生命最后的眷恋。 “这扇门……需要被‘唱响’。”白语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船员临死前所承受的痛苦与绝望,那份悲伤如同潮水般试图将他淹没。 “唱响?”陆月琦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用他们的歌谣。”白语看着陆月琦,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用那首被遗忘的歌谣。陆月琦,你还记得那首歌的旋律吗?” 陆月琦的身体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只觉得那首歌的旋律很熟悉,但具体是什么,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别怕,跟着我的节奏。”白语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陆月琦的手。一股温暖而又充满力量的感觉从他的掌心传来,瞬间驱散了陆月琦心头的恐惧。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那首船歌的旋律之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旋律中所蕴含的悲伤、绝望、以及对故乡的眷恋。他将那份情感融入自己的灵魂,然后,用一种低沉而又充满了磁性的声音,缓缓地哼唱了起来。 那歌声低沉,带着海风的咸涩与海水的冰冷,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上他们的心弦,将他们拖入一片无尽的悲伤之中。 陆月琦的身体猛地一颤,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歌声仿佛拥有魔力,瞬间唤醒了她灵魂深处那份被遗忘的记忆。她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充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我……我记得了!”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然后,她那清脆的嗓音也加入到白语的歌声之中。 她的歌声比白语要清亮,带着一丝属于女性的柔美与悲悯。两人的歌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两股清泉,在黑暗的走廊中缓缓流淌,唤醒了那些被遗忘的灵魂。 那歌声不再是之前的悲伤与绝望,而是带上了一丝温暖与希望。 随着歌声的唱响,船长室的大门开始发出“吱呀”一声,缓缓地向内打开。那扇布满了锈蚀痕迹的厚重橡木门,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露出了门后一片更加深沉的黑暗。 “成功了!”陆月琦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然而,白语的脸色却变得更加凝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大门的打开,一股比之前更加强大、更加冰冷的能量波动从门后涌出,试图侵蚀他们的灵魂。 “小心。”白语的声音低沉,“我们只是打开了门,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他将陆月琦牢牢地护在自己的身后,然后迈开脚步,走入了那片更加深沉的黑暗之中。 船长室的内部比他们想象的要大,也更加阴森。巨大的空间被一片浓郁的黑暗所笼罩,只有几个微弱的磷火在房间的角落里摇曳着,勉强照亮了房间里的一些模糊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加浓郁的腐烂气味,那股气味充满了精神层面的侵蚀性,试图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他们的灵魂。 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木质长桌,长桌的周围散落着几把椅子。 桌面上堆满了各种各样被海水浸泡过的航海工具:沾满铜锈的六分仪、破旧的望远镜、以及一张被海水浸泡得模糊不清的航海图。 在长桌的最中央,摆放着一本沾满了血迹的古旧航海日记。日记的封面被海水浸泡得有些发涨,上面用一种古老的文字写着“船长日记”几个字。 白语的目光落在那本日记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本日记就是这片领域的“核心”之一。 “这里……好冷。”陆月琦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紧紧地抓着白语的衣角,那双明亮的眼眸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她能感觉到,这片黑暗之中隐藏着某种未知的存在,它正在窥视着他们,像一个潜伏在阴影中的捕食者。 “别怕。”白语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一股清泉,瞬间驱散了陆月琦心头的恐惧。他将陆月琦牢牢地护在自己的身后,然后迈开脚步,向着那张长桌走去。 他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本日记。一股冰冷的能量波动从日记上传来,试图侵蚀他的指尖。但白语的意志力何其强大,他轻易地便抵挡住了那股侵蚀。 他翻开日记的第一页。 日记里的文字是用一种古老的墨水写成的,字迹早已被海水浸泡得模糊不清。但白语那与黑言共生而变得无比敏锐的感知力,却能清晰地“阅读”到那些文字背后的“记忆”。 那是一个个充满了绝望与疯狂的故事。 船长日记的第一页,记录了这艘船出海时的场景。船员们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对财富的渴望。他们扬帆起航,驶向那片充满未知与机遇的海洋。 然而,随着日记的翻开,故事的基调也开始变得沉重。 船只遭遇了暴风雨,失去了方向。食物和淡水开始短缺。船员们开始恐慌,互相猜忌。最终,在饥饿和绝望的侵蚀下,他们开始自相残杀。 船长在日记中记录了他亲眼目睹的那些惨剧。他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又一个地倒下,最终,他也被饥饿和绝望所吞噬。 日记的最后一页,只有一行用鲜血写成的字: “……我们被大海所遗忘……被诅咒……永生永世……流浪……” 白语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更加苍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日记中所蕴含的巨大怨念。那份怨念充满了对被遗忘的恐惧,对被抛弃的绝望。 “这只恶魇……它的本体就是这艘船。”黑言的声音在白语的意识深处响起,他那双纯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对眼前这个“艺术品”的鉴赏,“它将所有被遗忘者的怨念都吸收,然后将自己变成了一艘永远在流浪的幽灵船。它以‘被遗忘’为食,以‘被记住’为诅咒。它会诱导所有进入这个领域的人,去‘遗忘’那些他们不愿面对的痛苦,从而将他们的灵魂永远地困在这个由‘遗忘’所编织的幻境之中。但同时,它也惧怕‘被记住’。因为一旦它的‘歌谣’被真正地‘唱响’,它的存在就会被彻底地颠覆。” “被遗忘的歌谣……被记住为诅咒……”白语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 他终于明白了这只恶魇的规则。 (本章完) 第85章 被唤醒的歌谣 第85章 被唤醒的歌谣 “啪。” 古旧的航海日记被白语缓缓地合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轻响。在死寂的船长室里,这声响动显得无比突兀,狠狠地敲在了两人紧绷的心弦之上。 合上日记的瞬间,白语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晃动了一下,他苍白的脸庞变得如同雪纸般透明。 庞大到近乎于实质的怨念洪流从那本薄薄的日记之中涌出,顺着他的指尖灌入了他的灵魂之海! 数百年来,无数个被这片大海所吞噬的灵魂集体哀嚎。被遗忘的恐惧、被抛弃的憎恨、对生命的无限眷恋,足以在顷刻之间将任何意志不够坚定的人彻底冲垮,变成一具只剩下本能的行尸走肉。 白语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的眼前出现了短暂的黑暗,无数个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闪现。 他仿佛亲身经历了惨绝人寰的海难,感受到了那份刺骨的冰冷与无边的绝望。 “白语!”陆月琦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她发出一声充满了担忧的惊呼,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入手处是一片刺骨的冰冷,仿佛她扶着的并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在深海中沉寂了千百年的寒冰。 “我没事。”白语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强行压下了灵魂深处那翻江倒海般的混乱,那双深邃的眼眸重新凝聚起了焦点。 就在这时,船长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到了冰点。 在角落里摇曳的微弱磷火被一股无形的寒风吹灭,整个空间彻底地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之中。 充满了悲伤与绝望的古老船歌再一次地在他们的耳边幽幽响起,歌声不再飘忽,变得无比的清晰,无比的真实,仿佛那支由亡魂所组成的合唱团就站在他们的身边,对着他们的耳蜗进行着一场充满了恶意的吟唱。 伴随着歌声,在他们面前那张巨大的木质长桌的主位之上,一团比周围的黑暗更加深沉的阴影如同拥有生命的墨汁般开始缓缓地汇聚。 阴影之中,一个戴着一顶充满了岁月痕迹的船长帽的轮廓缓缓地凝聚成形。他穿着一身被海水腐蚀得破破烂烂的船长制服,纽扣是暗淡的黄铜色。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早已在此等候了他们数百年的沉默雕塑。 他没有五官,脸上是一片模糊的黑暗,但白语和陆月琦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双充满了无尽悲伤与疲惫的“眼睛”正在那片黑暗之中,静静地凝视着他们。 他就是这艘“幽灵船”的船长,也是这片“被遗忘领域”的核心意志。 “……欢迎……来到我的船……” 沙哑、干涩、仿佛被无数根海草缠住了喉咙的声音,缓缓地从那片模糊的黑暗之中传出。 “……你们……也听到了我的歌声,不是吗……” 船长的头微微地向一旁偏了偏,动作充满了僵硬的质感。 “……这是一首充满了悲伤的歌……一首……关于被遗忘的歌……” “……我们……是迷失在这片无情大海上的孤魂……我们失去了故乡,失去了亲人,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记忆……是一种多么沉重的负担啊……它像生锈的船锚,将我们牢牢地锁在这片充满了痛苦的过往之中,让我们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像一个在无尽的旅途中跋涉了千百年的旅人,在向后来者诉说着令人绝望的孤独。 “……但是,孩子……你们不必再承受这份痛苦了……” 船长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白语的身上。 “……我能感觉到……你的灵魂里……也承载着一份同样沉重的记忆……那份记忆……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让你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撕裂的痛苦……” 伴随着他的话语,白语的眼前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了一幕幕幻象。 被他深埋在灵魂最底层的痛苦记忆,被船长用粗暴的方式强行地翻了出来,赤裸裸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放弃吧……孩子……”船长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充满了无法抗拒的蛊惑,“……只要你愿意留在这艘船上……只要你愿意成为我们的一员……你就可以彻底地‘忘记’这一切……” “……忘记……是这片大海上最仁慈的恩赐……它能洗刷掉你所有的痛苦,抚平你所有的伤痕……让你获得……永恒的安宁……” 白语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那份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痛苦,在船长那充满了诱惑力的低语的催化之下,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要将他所有的理智都彻底淹没。 是啊…… 忘记…… 如果真的可以忘记这一切,那该有多好…… 就在他的意志即将要被那份“安宁”的诱惑所吞噬的瞬间,一只异常坚定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是陆月琦。 女孩的脸色同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的身体也在微微地颤抖着,显然,她也同样受到了船长那精神低语的影响。但她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却燃烧着一簇微弱但却异常倔强的火焰。 “不……不对……”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却异常的清晰,“……这不是安宁……这是逃避……”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眸,毫无畏惧地迎向了那个坐在主位之上的恐怖身影。 “真正的安宁,不是去忘记痛苦!而是背负着痛苦,继续勇敢地走下去!你根本就不懂!” 陆月琦的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开了白语脑海中那片因为诱惑而产生的迷雾,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身旁这个虽然害怕得浑身发抖,但却依旧选择勇敢地站出来反驳恶魇的女孩,深邃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讶与欣慰。 她,真的成长了。 “……哦?……”船长的“头”缓缓地转向了陆月琦,那片模糊的黑暗之中似乎荡开了一圈充满了意外的涟漪,“……一个……有趣的小家伙……你的灵魂里……也同样藏着一份不愿被遗忘的‘执念’……” “……但是,你的那份执念……又能给你带来什么呢?……除了无尽的追寻与失望之外……它什么都给不了你……” 船长的低语再一次响起,这一次,目标转向了陆月琦。 陆月琦的眼前也同样浮现出了幻象。她看到了自己那间小小的直播间,看到了自己为了寻找外公失踪的真相,而一次又一次地在那些充满了危险的灵异地点进行着徒劳的探索。她看到了自己在那本古旧的日记本前,因为无法解读那些诡异的符号而感到的无力与挫败。 “……放弃吧……小家伙……”船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你所追寻的真相……早已被时光的大海所彻底吞噬……你永远也找不到答案……留下来……在这里……你可以忘记那份求而不得的痛苦……你可以……获得解脱……” “不!”陆月琦的回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更加的响亮,更加的坚定,“或许我永远也找不到答案!或许我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徒劳!但是,这并不能成为我选择‘忘记’的理由!” 她紧紧地握着白语的手,仿佛要从他那冰冷的指尖汲取力量。 “因为,那份执念,那个真相,是我和我外公之间唯一的‘链接’!如果我连这个都忘记了,那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地斩断了船长用“解脱”所编织的虚假幻象。 船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似乎没有预料到,眼前这两个看似脆弱的人类,竟然拥有着如此坚定的意志。 “……既然……你们不愿接受我的‘仁慈’……”他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冰冷与空洞,那份伪装出来的疲惫与悲伤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被拒绝后的无尽怨恨,“……那么……就和我们一起……永远地……在这片被遗忘的大海之上……流浪吧!……” 伴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整个船长室的怨念在一瞬间暴涨到了极致! 那些之前在走廊里出现的“幽灵水手”再一次地浮现了出来!这一次,他们的数量变得更多,身影也变得更加的凝实!他们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之中缓缓地向着两人逼近,那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意! “白语!”陆月琦发出一声惊呼,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水手身上所散发出的怨念,正在疯狂地侵蚀着她的精神防线,让她那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再一次地出现了溃散的迹象。 “别怕。”白语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将陆月琦更加用力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那双深邃的眼眸冷静地扫视着周围那些不断逼近的怨念集合体。 “黑言,它的弱点!”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我亲爱的小白语。”黑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玩味,“它的力量源自于‘被遗忘的悲伤’,而它的弱点,自然就是‘被铭记的希望’。去唱响那首歌吧,用你们那可笑但却异常坚韧的意志,去为这首充满了绝望的安魂曲,谱写出一个全新的结局。” 被铭记的希望…… 全新的结局…… 白语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明悟。 他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幽灵水手”,又看了一眼那个坐在主位之上,散发着无尽怨恨的船长。 他突然明白了。 他们不能再唱之前那首充满了悲伤的歌谣了。那首歌谣本身就是怨念的载体,唱响它,只会让这里的怨念变得更加的强大。 他们需要一首新的歌。 一首能够唤醒这些沉睡灵魂心中那份对“故乡”与“生命”的眷恋的歌。 “陆月琦,”他转过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看着身旁的女孩,“还记得那首歌的旋律吗?” 陆月琦愣了一下,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那首旋律早已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忘了那些悲伤的歌词。”白语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跟着我,用心去感受,去想象。想象我们不是被困在这艘绝望的鬼船之上,而是正航行在一艘满载着希望的归乡之船上。” “想象着,在那片蔚蓝大海的尽头,有我们最思念的亲人,有我们最温暖的家,正在等着我们回去。” 白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将自己所有的意志都凝聚了起来。他不再去想那些痛苦的过往,也不再去想那些危险的未来。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画面。 那是在调查局总部,在那间充满了喧嚣与烟火气的餐厅里,安牧、莫飞、兰策……那些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同伴们,正围坐在桌前,用充满了期盼与担忧的眼神,等着他“回家”。 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力量从他的灵魂最深处涌出。 他缓缓地开口,用一种低沉但却充满了希望的全新曲调,重新地唱响了那首古老的歌谣。 这一次,他的歌声里不再有丝毫的悲伤与绝望。 有的,只是对“归乡”的无限渴望,以及对“重逢”的坚定信念。 “……升起白帆……驶向晨曦初升的海洋……” “……带着过往……将所有的思念都点亮……” 陆月琦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看着身旁这个男人那张在黑暗中仿佛在发光的侧脸,看着他那双虽然紧闭但却仿佛能看到万千星辰的眼眸,她那颗因为恐惧而冰冷的心,在这一刻被一股无法言喻的炙热所彻底点燃。 她的脑海中也同样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那是她外公的书房。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老人,正坐在摇椅上,一边抚摸着她的头,一边用他那略显沙哑的嗓音,为她哼唱着一首她早已忘记了名字的、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古老歌谣。 那首歌谣的旋律,与此刻白语所唱的,竟然有七八分的相似!但外公所唱的,却并非是悲伤,而是一种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探索! 原来…… 原来这首歌的源头,从来都不是绝望!而是希望! 是那些水手们在经历了无尽的绝望之后,用他们自己的悲伤,将这首本该充满了希望的“探索者之歌”,扭曲成了一首充满了诅咒的“遗忘者之歌”! 在这一刻,陆月琦彻底地明白了。 她那清脆而又充满了生命力的嗓音,毫无保留地加入到了白语的歌声之中。 “……我们是承载着星光的旅人……永远地……在这片无垠的蔚蓝之上……远航!……” 两人的歌声交织在一起,化为了一股充满了“希望”与“铭记”的金色暖流,在这片被黑暗与怨念所笼罩了数百年的船长室里,轰然爆发! 那些正不断逼近的“幽灵水手”,在接触到这股金色暖流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滞!他们那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上,竟然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丝丝充满了人性化的挣扎与解脱! 他们身上那股冰冷的怨念,在这充满了希望的歌声的照耀下,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开始迅速地消融! 他们不再是充满了恶意的怨灵,而是变回了那些曾经对大海充满了敬畏与热爱的普通水手!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不再向着白语和陆月琦逼近,而是向着那个坐在主位之上的船长,缓缓地伸出了他们那半透明的手,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邀请。 “不……不!住口!你们这些该死的虫子!你们在做什么?!” 船长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咆哮!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由“被遗忘的悲伤”所构筑的领域,正在这充满了“被铭记的希望”的歌声的冲击之下,从根基开始剧烈地动摇、崩溃! 他那由阴影所构成的身体,在这金色的光芒的照耀下,如同被投入了烈火的蜡像,开始迅速地扭曲、融化! 他那片模糊不清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张布满了恐惧与不甘的苍老面孔。 “……我……不想……被记起……”他发出了最后不甘的哀嚎,“……被记起……就意味着……要再一次地……承受那份痛苦……” 然而,他的哀嚎,最终还是被那充满了希望的嘹亮歌声所彻底地淹没。 “轰——!!!” 整个船长室,乃至整艘“幽灵船”的领域,在这场新旧歌谣的最终对决之中,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然后,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之中,彻底地崩塌、破碎! 在领域彻底崩溃前的最后一刻,白语看到,那个正在消散的船长,他脸上那充满了恐惧与不甘的表情,最终被一抹充满了释然与解脱的微笑所取代。 他对着他们,缓缓地行了一个属于旧时代船长的标准礼。 然后,他的身体连同他身后那张巨大的木桌,以及桌上那本充满了诅咒的航海日记,都彻底地化为了漫天的金色光点,消散在了空气中。 只有一个东西,没有随着领域的崩溃而消失。 那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古旧六分仪,它从那片金色的光点之中缓缓地坠落,“啪嗒”一声,掉落在了那正在崩溃的地板之上。 白语的眼神猛地一凝,他以极快的速度冲上前,一把将那个六分仪抄在了手中!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拉扯力从四面八方传来,将他和陆月琦的意识,从这片正在走向毁灭的梦境废墟之中,强行地拽了出去! …… 当白语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片充满了黑暗与怨念的船长室,而是鬼屋那条挂满了破烂渔网的狭窄走廊。 周围,依旧是那些充满了廉价感的道具和略显夸张的音效。不远处,还能隐约听到其他游客那充满了“演技”的尖叫声。 他们,回来了。 “我们……我们出来了?”陆月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经历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出来了。”白语的声音有些虚弱,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缓缓地松开了自己那只一直紧紧攥着的手。 在他的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那个他在领域崩溃前最后一刻拿到的古旧六分仪。 那个六分仪并非是幻觉,而是真实不虚地被他从那个领域之中带了出来! 他将六分仪翻了过来。 在六分仪那沾满了铜锈的背面,赫然铭刻着一个由无数扭曲的线条所交织而成的、既像一只紧闭的眼睛,又像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的奇特符号。 那个符号,与陆月琦外公那本日记封面上所烙印的,一模一样! 白语的瞳孔骤然收缩。 看来,这艘“幽灵船”,以及那个悲伤的船长,都与陆月琦的外公,以及他所追寻的那个充满了未知的“界隙之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将六分仪不动声色地收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转过头,看着身旁那个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坚定的女孩。 “你做得很好。”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发自内心的赞赏。 陆月琦的身体微微一僵,她抬起头,看着白语那双充满了肯定的眼眸,鼻尖不受控制地感到了一阵酸涩。 她没有哭,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个灿烂自信的笑容。 “嗯!” (本章完) 第86章 电玩城 第86章 电玩城 当两人重新踏入那片充满了喧嚣与人造灯光的商场负二层时,恍如隔世的感觉油然而生。 周围依旧是寻求刺激的年轻人的欢笑与尖叫,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与干冰混合的气息。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仿佛刚才在“幽灵船”上的生死经历只是南柯一梦。 陆月琦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清晰的痛感让她重新找到了坚实的落点。 她侧过头,看着身旁那个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男人,复杂的情感在心底悄然滋生。 有劫后余生的后怕,对未知世界更加深刻的敬畏,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破茧成蝶般的蜕变感。 “那个……”陆月琦深吸了一口气,主动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我们……我们去楼上走走吧?” 白语的脚步微微一顿,有些意外地看着身旁的女孩。 “好。”他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两人并肩向着通往楼上的手扶电梯走去。当他们重新回到灯火通明的购物中心时,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喧嚣瞬间将他们包裹。 周围是琳琅满目的商品,是行色匆匆的路人,是情侣之间甜蜜的低语,是孩童天真的欢笑。 “白语,你看那边!”陆月琦的眼睛突然一亮,她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指着不远处充满了炫彩霓虹灯光与巨大电子音乐声的区域,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那里是商场新开业不久的电玩城。 入口设计成了一个像素风格的城堡大门,充满了节奏感的电子音乐如同拥有魔力的海妖之歌,吸引着每一个路过此地的年轻人。 “我们……我们去玩那个吧!”陆月琦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但更多的是期盼,“我……我想去一个……人多一点,热闹一点的地方。” 白语看着她那双在霓虹灯光的映照下,如同盛满了璀璨星辰的眼眸。 “走吧。”他缓缓开口,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电玩城内部是一个充满了声光电刺激的奇幻世界。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游戏机所发出的电子音效、玩家们的欢呼与懊恼声、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乐。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在光洁的地板与天花板的镜面之间来回反射,构成了一个赛博朋克风格的迷离空间。 陆月琦像一只掉进了米缸里的小老鼠,她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写满了好奇,拉着白语的衣角,在这片喧嚣与活力的海洋之中穿行。 最终,她的脚步在一排整齐排列的射击游戏机前停了下来。那是一款以“末日丧尸”为主题的光枪射击游戏,巨大的高清屏幕上播放着血腥暴力的宣传动画。 “我……我想玩这个!”陆月琦指着那台机器。 白语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你确定?”他问道。 “确定!”陆月琦用力地点了点头。 白语走到兑币机前,换了一大盒沉甸甸的游戏币。 游戏开始。 不出所料,陆月琦的射击游戏水平属实让人不敢恭维。短短不到三十秒,伴随着一声充满了不甘的悲鸣,屏幕上便跳出了“game over”的巨大红色字样。 陆月琦有些沮丧地放下了手中的光枪,小声地嘟囔道:“可恶……这些家伙……也太快了吧……” 她窘迫的姿态引得白语一阵轻笑,随后在她的耳边轻声指点道:“别慌。稳住呼吸,手臂放平,将枪口、准星和你的视线保持在一条直线上,瞄准了开枪。” “再来一次。”白语投入了一枚新的游戏币。 …… 最终,当屏幕上最后一个丧尸boss在一阵不甘的嘶吼声中轰然倒下时,整个游戏机都爆发出了充满了胜利喜悦的激昂音乐。 屏幕上跳出了“s”级的最高评分。 “我……我成功了?”陆月琦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屏幕上的分数,脸上露出了如同孩子般灿烂的笑容。 “嗯,虽然打的时候还是有些笨笨的。”白语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笑意。 “你才笨笨的呢!” 在射击游戏上找回了自信的陆月琦,彻底地放开了手脚。她拉着白语,像一个精力旺盛的向导,在这片充满了欢乐的海洋里进行着一场又一场的“冒险”。 他们玩了充满了速度与激情的摩托车竞速,虽然陆月琦每一次都在第一个弯道就华丽地冲出了赛道。 他们玩了考验节奏感与协调性的跳舞机,陆月琦那充满了活力的舞姿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而白语则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像一个最忠实的观众,偶尔还会因为她那几个笨拙的同手同脚的动作而忍俊不禁。 最终,他们的脚步在一排巨大的玻璃橱窗前停了下来。 那是电玩城里最受情侣们欢迎的区域——娃娃机。 陆月琦的目光瞬间便被其中一台机器里一只趴在胡萝卜上,睡得一脸安详的垂耳兔玩偶给牢牢地吸引住了。 “白语,你看那个兔子,好可爱啊……”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渴望。 白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只兔子玩偶被巧妙地放置在了一堆其他玩偶的最顶端,周围还被几个形状不规则的障碍物所包围。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个满眼都是小星星的女孩,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游戏币。 白语的每一次下爪都精准得很。 然而,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华丽失败。 那只爪子似乎充满了恶意,每一次都能精准地抓住目标,但在上升到最高点,即将要将其送入洞口的瞬间,便会恰到好处地松开那么一瞬间,让那只近在咫尺的兔子玩偶重新地掉回那堆玩偶之中。 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概率欺诈”! “我就不信了。”白语的眉头皱了起来,忍住了骂街的冲动。 他又投入了一枚游戏币。 就在他准备再一次地进行尝试时,一只柔软的小手却轻轻地按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是陆月琦。 女孩看着他那张写满了不甘的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语,你也笨笨的,这样是不行的。”她摇了摇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前辈在指点一个误入歧途的后辈,“抓娃娃这种事情,是不能靠计算的。要靠……感觉!” 说着,她从白语的手中接过了操控杆。 她没有进行任何的瞄准与计算。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凭着自己的直觉,猛地按下了下降的按钮。 那只金属爪子以一种歪歪扭扭的姿态晃晃悠悠地落了下去。它没有去抓那只兔子,而是抓住了兔子身下的那根胡萝卜。 在白语震惊的目光下,那只爪子在抓住胡萝卜向上提起的瞬间,竟然因为角度的倾斜,用一种近乎于“铲”的方式,将那只趴在胡萝卜上的兔子玩偶一路“推”到了洞口的边缘! 最终,伴随着“咚”的一声轻响,那只让白语铩羽而归的垂耳兔玩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掉进了出口! 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 白语愣愣地看着从出口处露出了半个脑袋的兔子。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陆月琦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她弯下腰,将那只毛茸茸的兔子抱在了怀里,然后像献宝一样将其递到了白语的面前,“送给你。” 白语看着女孩那张在霓虹灯光的映照下比星星都要灿烂的笑脸,以及她怀中那只看起来有些呆萌的兔子。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只兔子。 “谢谢。”他轻声说道。 …… 商场的顶楼露台。 晚风带着一丝属于夏夜的燥热,轻柔地吹拂着两人的发梢。 他们并肩靠在天台的栏杆上,俯瞰着脚下这座被无数霓虹灯光所点亮的钢铁都市。 远处的车流如同金色的河流,在这座城市的血管之中缓缓地流淌,汇成了一片璀璨而又充满了生命气息的星辰大海。 “今天……谢谢你。”陆月琦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拂过湖面的微风,“无论是鬼屋,还是……刚才陪我一起玩。” “不用。”白语的回答依旧简单。他看着眼前的万家灯火,眼眸里倒映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喧嚣。 “我……”陆月琦深吸了一口气,她转过头,那双明亮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认真,“我决定了。等这次回去之后,我想向队长申请,进行正式的‘入梦者’训练。” 白语的身体微微一僵,他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我知道,我可能很笨,也没有什么天赋。”陆月琦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嘲,但更多的是坚定,“但是,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永远都只能躲在你们的身后,成为你们的累赘。我也想……我也想拥有能够和你们并肩作战的力量。我也想去守护一些我所珍视的东西。”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白语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在夜色中发光的侧脸,看着她认真的眼眸。 许久之后,他缓缓地开口。 “你不会是累赘。” “你很勇敢。” “而且,你已经拥有了最强大的力量。” 陆月琦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白语没有再解释。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像一个哥哥在鼓励自己即将要踏上征途的妹妹。 那份能够在绝望之中唱响希望之歌的“共情”之力,是连他和黑言都不曾拥有的最珍贵的宝藏。 他抬起头,重新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那片万家灯火。 无论未来会面对怎样的黑暗。 他都会用尽自己的一切,去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现在。 (本章完) 第87章 欢愉的阴影 第87章 欢愉的阴影 清晨的阳光如同被精心过滤过的金色蜜糖,透过调查局总部宿舍那厚重的单向防窥舷窗,在地板上投下了一片温暖静谧的光斑。 新风系统正无声地运转着,送入一丝带着青草与露水气息的清新空气。 白语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靠在床头,看着那片在空气中微微浮动的金色尘埃,感受着阳光烘烤在皮肤上那微不足道的暖意。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白语,你醒了吗?”陆月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白语起身打开了门。 门外,今天的陆月琦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运动服,将她衬托得充满活力。她那双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如同清晨朝露般的勃勃生机。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战术平板,上面正显示着密密麻麻的资料。 “早。”白语点了点头,侧身让她走了进来。 “早!”陆月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将手中的战术平板递到了白语的面前,脸上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兴奋与骄傲,“你看!这是兰策哥昨天晚上连夜为我制定的‘入梦者基础训练大纲’!里面包含了冥想、精神屏障构筑、梦境潜行等好多课程!” 白语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憧憬与决心的脸,眼眸里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很辛苦。”他缓缓开口。 “我不怕!”陆月琦用力地摇了摇头,她那双明亮的眼眸里燃烧着一簇倔强的火焰,“我知道,我可能很笨,也没有什么天赋。但是,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永远都只能躲在你们的身后,成为你们的累赘。我也想……我也想拥有能够和你们并肩作战的力量。我也想去守护一些我所珍视的东西。”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很有力。 白语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在晨光中仿佛在发光的侧脸,看着她那双充满了坚定的眼眸。许久之后,他缓缓地开口。 “你不会是累赘。” “你很勇敢。” “而且,你已经帮助了我们很多了。” …… 这份难得的平静与温馨注定无法长久。 就在两人还在讨论着训练计划的细节时,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突然响彻了整个一队的专属楼层。 “所有a级调查员,立刻到三号战术会议室集合!重复,所有a级调查员,立刻到三号战术会议室集合!” 安牧凝重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白语和陆月琦对视了一眼。 新的工作来了。 三号战术会议室。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前,一队的核心成员们已各就各位。安牧坐在主位之上,莫飞和兰策分别坐在他的两侧,脸上的表情严肃。 “情况紧急,我就不废话了。”安牧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用手中的遥控器按了一下,会议室中央的全息投影设备立刻启动,投射出了一幅动态画面。 那是一段在网络上被疯狂转发的广告视频。 视频的背景是一个看起来五彩斑斓、充满了童话气息的主题公园。公园的大门被设计成了一个巨大的小丑笑脸,那咧到耳根的嘴巴就是游客的入口。 一个穿着一身五彩斑斓的小丑服,脸上画着浓重油彩的小丑,正迈着滑稽而又夸张的步伐,在镜头前进行着一场充满了感染力的表演。 他的脸上挂着永恒的的微笑,嘴里唱着一首旋律简单但却异常洗脑的歌谣。 “……你是否……为生活的烦恼而感到疲惫?……” “……你是否……为过往的伤痛而夜不能寐?……” “……来吧……来到这片神奇的土地……来到这永不落幕的开心乐园……” “……在这里……你只需献上你所有的痛苦……便能收获……永恒的……欢愉!……” 伴随着歌谣的结束,小丑对着镜头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紧接着,无数个五彩斑斓的气球从天而降,遮蔽了整个屏幕。当气球散去之后,屏幕的中央浮现出了一行由扭曲的花体字所构成的宣传语——“开心乐园,给你一个永远微笑的理由。” “这是什么玩意儿?看着就让人浑身不舒服。”莫飞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不和谐的画面让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现在这些商家的营销手段真是越来越没有底线了。小丑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给小孩子看的东西,搞得这么阴阳怪气的,能吸引来什么顾客?” “问题就在这里。”兰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他将自己面前的战术平板与中央的全息投影设备进行了链接,屏幕上的广告视频立刻被一连串充满了复杂数据与图表的分析报告取代。 “根据我们信息技术部门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的监控数据显示,这段名为‘开心乐园’的宣传视频,在没有任何主流媒体进行推广的前提下,以完全不符合常规营销逻辑的传播模式,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席卷了整个社交网络。其转发量、点赞量以及评论数,都呈现出一种指数级的爆炸式增长。” 他指着其中一张充满了密密麻麻光点的全球网络拓扑图,继续分析道:“我们对视频的传播路径进行了追踪,发现其最初的传播源头来自于一个匿名服务器。而且,在视频的传播过程中,我们检测到了极其微弱类似于次声波的精神污染模因。这种模因能够绕过人类的逻辑思维,直接作用于潜意识,放大观看者的负面情绪,并对其植入一种‘只有去开心乐园才能获得解脱’的心理暗示。” “这已经不是商业营销了。”兰策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这是一种通过网络媒介来进行传播的恶魇雏形。” 会议室里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兰策的话意味着什么。 “开心乐园的地址查到了吗?”安牧的声音低沉。 “查到了。”兰策点了点头,全息投影的画面再次切换,显示出了一张卫星地图,“就在本市西郊,一座早已废弃了近三十年的‘格里马尔迪’大型游乐园的旧址之上。根据我们的情报显示,这座新的‘开心乐园’是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没有任何的施工记录,也没有任何的审批手续。它就像一个凭空出现在现实世界里的巨大肿瘤。” “格里马尔迪……”白语的眼眸微微一眯,他似乎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是的。”兰策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调出了一份被标记为“历史归档”的加密文件,“三十年前,格里马尔迪游乐园曾经发生过一场震惊全国的特大火灾。火灾的原因至今仍未查明。在那场灾难中,包括游客和工作人员在内,共有超过三百人失踪。而那座游乐园的创始人,一个名叫‘罗德里克’的古怪男人,也同样在那场大火之后下落不明。根据当时的档案记载,这个罗德里克是一个极端的‘快乐主义’信徒,他痴迷于研究如何用科学的手段来‘制造’永恒的快乐。” “看来,我们这位罗德里克先生,时隔三十年,又带着他那份快乐回来了。”安牧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白语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全息投影中那个脸上挂着永恒微笑的小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个小丑的身上,散发着与他之前所遇到过的恶魇截然不同的气息。 它似乎并不在乎你的逻辑,也不在乎你的意志。它只要求你做一件事——那就是“快乐”。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了。一个穿着信息技术部门制服的年轻调查员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队……队长!不好了!出事了!” 安牧的脸色猛地一沉:“冷静!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是……是中心广场!”年轻调查员的声音因为过度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就在五分钟前……那里……那里突然出现了一大群戴着小丑面具的人……他们……他们……” 安牧没有再等他说完,立刻对兰策下达了指令:“立刻接通中心广场的所有监控画面!” “是!” 全息投影的画面再一次地切换。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幅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恐怖景象。 广场此刻已经沦为了一片混乱的炼狱。 数百个戴着与广告中那个小丑一模一样的诡异笑脸面具的人,如同被病毒感染了的丧尸,正在广场上进行着一场毫无理智的狂欢。 他们的嘴里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大笑。 笑声像拥有传染性的瘟疫,迅速地在整片区域蔓延。听到这笑声的人,都会在短短数秒内被其同化,脸上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同样的诡异笑容,然后,也加入到这场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派对之中。 更恐怖的是,被同化了的人在狂笑的同时开始对周围所有的一切进行着无差别的攻击行为! 一个穿着西装的白领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用他手中的公文包,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地砸向身边的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迈着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轻快步伐,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将路边的垃圾桶推倒,然后,从里面翻出各种各样的垃圾,兴高采烈地向着周围那些四散奔逃的人群扔去。 暴力、破坏、混乱……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如同地狱绘图般的惨状给震住了。 “立刻封锁中心广场周边的所有区域!通知所有分队进入最高警戒状态!医疗部门和净化部门立刻待命!”安牧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眸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一队,全体都有!” “着装!备战!” “我们的城市,决不允许这种‘小丑’在这里放肆!” (本章完) 第88章 小丑的请柬 第88章 小丑的请柬 当众人赶到中心广场时,这里早已被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刺耳的鸣笛声与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为这座不夜城的夜空笼罩上了一层令人不安的阴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与血腥的混合气味。 广场的地面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推翻的广告牌、破碎的玻璃以及散落一地的个人物品。 曾经在这里疯狂肆虐的“小丑”们,此刻却都如同被抽走了发条的木偶,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昏迷状态。 他们的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显得惊悚可怖。 “情况怎么样?”安牧跳下车,对着在此等候的二队队长沉声问道。 “很不乐观。”二队队长是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他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凝重,“我们赶到的时候,骚乱已经基本平息了。所有的感染者都在同一时间陷入了昏迷。我们对他们进行了初步的检测,发现他们的生命体征都很平稳,身上也没有任何明显的物理性损伤。但是……” 他顿了顿,指着一个正被医疗人员用担架抬走的昏迷者,继续说道:“……他们的精神状态出现了严重的异常。我们尝试用各种方式去唤醒他们,但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们就像……就像一群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安牧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走到昏迷者的身边,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 那个昏迷者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的脸上挂着僵硬诡异的巨大笑容。那笑容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刻刀硬生生地烙印在了他的脸上。 白语也走了过来。他没有去看那个昏迷者的脸,而是将自己的感知力缓缓地散开,去探查对方陷入混沌的精神世界。 他愣了愣,在对方的意识之海中此刻只剩下了一种情绪。 一种充满了癫狂与扭曲的“欢愉”。 这种“欢愉”像拥有强大腐蚀性的精神病毒,将对方的理智、记忆、情感都彻底地吞噬,留下了一个只会笑的空壳。 “是精神层面的永久性损伤。”白语缓缓地站起身,说道,“他们的灵魂,已经被‘欢愉’给彻底地格式化了。” 安牧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这意味着这些受害者很可能永远也无法再醒过来了。 “队长!”兰策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开心乐园’那边有新的动静了!” 指挥中心。 巨大的全息屏幕之上,正显示着“开心乐园”充满了童话气息的官方网站。 就在中心广场的骚乱事件发生之后不到半个小时,这个网站竟然无视负面影响,高调地发布了一则全新的公告。 公告的内容充满了挑衅意味——“为了庆祝我们即将到来的盛大开园,我们于今晚在中心广场献上了一场小小的‘开胃菜’。如果您喜欢我们为您准备的这份‘惊喜’,那么,请务必在三天之后,亲临我们的‘开心乐园’。届时,我们将为您献上一场能让您永生难忘的终极狂欢!” 公告的下方还附上了一张巨大的倒计时海报。 海报的背景是在夜色中显得愈发诡异的“开心乐园”。在海报的中央,一个脸上挂着微笑的小丑,正对着屏幕前的所有人,缓缓地脱下了自己的帽子,行了一个绅士礼。 “混蛋!这家伙简直就是疯了!”莫飞看着屏幕上那充满了挑衅意味的公告,猛地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恶魇!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袭击!它在向我们所有人宣战!” “冷静,莫飞。”安牧的声音虽然同样充满了怒火,但却依旧保持着作为指挥官的沉稳,“它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我们,让我们失去理智。我们不能被它牵着鼻子走。” 他将目光转向了那个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屏幕,手指在战术平板上飞速敲击的兰策。 “兰策,有任何新的发现吗?” “有。”兰策点了点头,他将自己刚刚整理好的资料投射到了全息屏幕之上,“我将‘格里马尔迪’这个关键词与我们局里所有的历史档案进行了深度交叉比对,最终,在一份来自于七十年前的非正式调查报告里,找到了一个关键的线索。”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破败的马戏团帐篷。 在帐篷的入口处,挂着一个满是岁月痕迹的招牌,招牌上用花哨的字体写着——“格里马尔迪的奇迹马戏团”。 “根据这份报告的记载,这个‘奇迹马戏团’是三十年前那座‘格里马尔迪’游乐园的前身。而它的创始人,并非是那个名叫‘罗德里克’的男人,而是一个被称为‘小丑皇’的马戏团团长。” “这个‘小丑皇’的真实姓名和来历都无人知晓。他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幽灵,带着他那支同样充满了神秘气息的马戏团,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欧洲巡回演出。据说,他的表演拥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能够让所有看过他表演的观众都忘记所有的烦恼,陷入欢愉之中。但诡异的是,所有与他有过深度接触的人,最终都会因为精神错乱而被送进疯人院。” “这份报告的最后提到,这个‘奇迹马戏团’的最后一场演出,是在一座不知名的小镇上举行的。而就在那场演出结束之后,整个马戏团,那个‘小丑皇’,以及台下所有的观众,都在一夜之间神秘地消失了。无人生还,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兰策的分析为这起看似毫无头绪的事件提供了一条线索。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面对的这个‘开心乐园’的真正的源头,很可能就是那个在七十年前就已经存在的‘奇迹马戏团’?”安牧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有极大的可能性。”兰策点了点头,“而且,我怀疑,那个所谓的‘小丑皇’,很可能就是这只恶魇的本体,或者,是它的第一任‘宿主’。” 就在众人还在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情报时,一个负责监控网络舆情的调查员突然快步地走了进来。 “队长!陆月琦小姐……收到了一份很奇怪的‘礼物’!” 休息室内。 一个由五彩斑斓的气球捆绑着的、包装精美的礼品盒,正静静地悬浮在房间的半空之中。 那是“开心乐园”以官方名义送给她的“开园惊喜”。 一队众人赶到的时候,那个礼品盒依旧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不要靠近它!”白语的声音瞬间响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礼品盒上散发着一股与中心广场那些感染者身上完全相同的精神污染波动。 兰策立刻取出了他的探测仪,屏幕上代表着恶魇能量的红色警报正在疯狂地闪烁。 “这东西……是一个‘信标’!”兰策的脸色变得无比的难看,“它已经锁定了陆月琦的‘坐标’!” 陆月琦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她的脚底板窜上了天灵盖。 她被那个恐怖的小丑给盯上了。 “砰——!” 一声轻响,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礼品盒毫无征兆地自己爆开了! 无数个五彩斑斓的纸片如同雪花般从天而降,将整个房间都渲染得如同童话世界。 一张由硬质卡纸所制成,画着一个小丑笑脸的请柬,从那漫天的纸片之中,缓缓地飘落,最终,精准地落在了陆月琦的脚边。 请柬之上,用鲜红色的墨水写着一行充满了挑衅意味的字。 “致我最亲爱的‘琦月’小姐:” “一个懂得如何带给大家快乐的主播,想必,也一定最渴望能够品尝到真正的欢愉,不是吗?” “三天之后,我在开心乐园最盛大的舞台之上,静候您的光临。” “届时,我将为您献上一场……您绝对不会想错过的……终极表演。” “——您最忠实的观众,‘小丑’,敬上。” 看着那张挑衅的请柬,陆月琦那张娇小的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缓缓地弯下腰,捡起了那张请柬。 然后,她看着身旁那一脸凝重的安牧和白语,用带着颤抖但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说道:“队长,白语……” “……我……我去。” “我不同意!”安牧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看着眼前的女孩,用严厉的口吻说道,“我们谁都能去,但唯独你不能!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邀请!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陷阱!一个针对你的陷阱!你知不知道,你一旦踏入那里,你将会面临什么!” “我知道!”陆月琦的眼眶通红,但她却没有退缩,她迎着安牧充满了压迫感的目光,大声地说道,“我知道那里很危险!我知道我可能会死!但是,我不能不去!” 她将手中的那张请柬放在了桌子上。 “但它找的人是我!它正在向数百万无辜的人散播它的恐惧!如果我选择了退缩,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因为我,而变成中心广场上那些再也无法醒来的‘笑脸’!” “我或许很弱小,也很没用!但是,我至少不能成为一个……害人害己的懦夫!” 安牧被这番充满了决绝的话语给噎住了。他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 “队长,”白语的声音缓缓地响起,他走到了陆月琦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她说的没错,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退一步,遭殃的就是我们身边的人。” 他将目光转向了安牧,眼眸里是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开心乐园,我们必须去。这不仅是为了救那些受害者,更是为了阻止这场正在蔓延的灾难。”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杀机,“……我也很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位所谓的‘小丑’,他那张油彩之下的脸,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安牧看着眼前的两位年轻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又猛地睁开。 “兰策,”他沉声说道,“立刻制定针对‘开心乐园’的突袭计划!将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都进行推演!我要一份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作战方案!” “是!” “莫飞!” “到!” “将我们一队所有的重型装备都给我拉出来!” “明白!”莫飞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容,“看我把那个小丑给胖揍一顿!” “白语,陆月琦。”安牧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两人的身上,他的声音变得特别严肃,“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精神链接。白语,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进入‘开心乐园’之前,我必须确保陆月琦的精神状态是绝对安全的。” “是。”白语点了点头。 一场针对“开心乐园”的大战就此拉开了它那充满了血腥与疯狂的帷幕。 三天之后,黄昏。 一辆黑色的战术突击车如同潜伏在阴影之中的黑色猎豹,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那座被封锁了的“开心乐园”的大门之外。 夕阳的余晖将整座游乐园都染成了一片诡异的血红色。 巨大扭曲的小丑笑脸在血色的映照下,显得愈发狰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爆米花与棉花糖的甜腻气味。 车门缓缓地滑开。 五人全副武装地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们看着眼前这座如同巨兽般匍匐在黄昏之中的诡异乐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决然。 “走吧。” 安牧率先迈开了脚步。 当他们五人的脚同时踏入那由小丑的血盆大口所构成的巨大入口的瞬间。 周围,属于现实世界的最后一丝虫鸣与风声彻底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充满了压抑与疯狂的死寂,以及一阵从乐园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旋转木马的音乐声。 欢迎来到开心乐园。 (本章完) 第89章 永不落幕的入场式 第89章 永不落幕的入场式 这里的光线甚至比外界还要明亮。光线来自于无数个造型诡异的巨大棒棒糖路灯。那些路灯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荧光,将整座乐园都笼罩在了一层充满化学感的迷离光晕之下。 地面由黑白两色的格子铺就而成,但那些格子并非是规整的正方形,而是呈现出放射状,从入口处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仅仅只是注视着地面,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便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你疯狂旋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到发腻的香气。那香气是如此的浓郁,几乎要将人的嗅觉彻底麻痹。 如果仔细去分辨,便能从那份甜腻的表象之下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腥气和某种大型机械过载后所产生的焦糊味。 最令人感到不安的是声音。 一首旋律简单的旋转木马音乐正从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隐藏音箱之中单调地循环播放着。欢快的曲调在此刻这片诡异的环境之中显得无比的刺耳,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疯子,在耳边进行着一场永不落幕的癫狂吟唱。 “这里……就是开心乐园?”陆月琦下意识地向着白语的方向靠了靠。 没有人回答她。 因为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幅“非欧几里得”风格的恐怖景象给震住了。 整座乐园空无一人。 所有的游乐设施却都在自己运转着。 不远处,巨大的旋转木马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之下,随着诡异的音乐缓缓地上下起伏。被漆成各种颜色的木马,脸上都画着与大门口的小丑如出一辙的巨大笑容,它们那玻璃制成的眼珠在灯光的反射下,闪烁着冰冷麻木的光。 更远处,高耸入云的摩天轮也在静静地转动着。每一个座舱都空空如也,它们如同一个个被悬挂在夜空中的巨大铁笼,随着轮盘的转动,缓缓地上升,又缓缓地降落,进行着一场没有观众的孤独表演。 一条蜿蜒曲折的过山车轨道如同巨兽的骨架般盘踞在乐园的中央。空无一人的过山车正沿着那扭曲的轨道以极高的速度呼啸而过,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那声音像极了一声痛苦与绝望的临死悲鸣。 “所有人都保持警惕。”安牧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瞬间将众人从那份被诡异景象所带来的震撼之中拉了回来,“兰策,立刻对周围的环境能量进行分析。莫飞,你负责左翼警戒。白语,你和陆月琦居中,注意感知周围的精神波动。我们沿着主路前进,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 “是!” 众人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以标准的菱形防御阵型,开始沿着那条由扭曲的黑白格子所铺就的主路,向着乐园的深处缓缓推进。 他们的脚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地面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彩色纸屑,那些纸屑的颜色饱和得有些刺眼,踩在上面,会发出一阵阵“沙沙”的轻响。 就在他们刚刚走出了不到一百米时,乐园的广播系统突然发出了一阵充满了电流干扰的“沙沙”声。紧接着,一个经过了特殊处理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所有人的头顶炸响。 “咯咯咯咯……欢迎!欢迎!欢迎各位远道而来的贵宾,莅临我们这欢声笑语的开心乐园!” 那声音是如此的尖锐,如此的具有穿透力,仿佛要将人的耳膜都彻底刺穿。 “为了庆祝各位的到来,我们盛大的入场式,现在,正式开始!” 伴随着广播声的落下,道路两旁那些用来指引方向的巨大棒棒糖路灯突然齐刷刷地转动了起来! 它们那巨大的螺旋形糖果灯头如同无数只巨大的眼睛,将它们令人不安的荧光精准地聚焦在了五人的身上! “现在,请允许我来宣布我们‘入场式’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游戏规则!” 广播里的声音变得愈发的兴奋与癫狂。 “欢迎来到开心乐园!在这里,我们唯一的通行证就是——‘微笑’!请所有尊贵的游客,务必在接下来的旅途之中,保持最灿烂、最真诚、最发自内心的笑容!因为,我们无处不在的‘微笑纠察队’,会时刻检查您的‘快乐指数’哦!” “至于那些……不快乐的孩子嘛……” 广播里的声音突然压低了,带上了一丝充满了恶意与威胁的戏谑。 “……可是要接受一点小小的‘惩罚’的哦!咯咯咯咯……” 话音落下的瞬间,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座原本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建筑,突然亮起了刺眼的霓虹灯光。 那是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哈哈镜迷宫”。 迷宫的入口同样被设计成了一个小丑的笑脸,只不过,这个笑脸的表情,比大门口的那个要更加的扭曲,更加的充满了恶意。 而那条通往乐园深处的主路,正好要从这座迷宫的内部穿过。 “该死!这是在逼我们进去!”莫飞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座哈哈镜迷宫里,散发着一股令人极度不适的精神污染波动。 “典型的规则设置。”兰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下的眼睛里闪烁着冷静的光芒,“它为我们设置了一个看似简单但却充满了陷阱的目标——‘微笑’,然后,又用一个不得不通过的‘检查点’来作为规则的执行机制。如果我们不遵守规则,或者,我们的‘微笑’无法让它满意,那么,在那座迷宫里,我们很可能会遭遇到极其危险的状况。” “它在吸收‘情绪’。”白语的声音冰冷,“更准确地说,它在吸收‘被强迫的快乐’这种充满了负面能量的特殊情绪。我们笑得越是虚假,越是痛苦,它的力量就会变得越强。”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对着那些鬼镜子傻笑吗?”莫飞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嫌恶的表情。对于他这种性格直率的人来说,强迫自己去做这种虚伪的表情,简直比让他去跟一只a级的恶魇肉搏还要难受。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安牧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没有找到这片领域的真正核心之前,我们必须暂时遵守它的规则。所有人,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记住,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你们脸上的笑容消失。” 安牧率先做出了表率。他那张一向坚毅的脸上,缓缓地挤出了一个虽然略显僵硬,但却充满了威严的笑容。 莫飞深吸了一口气,也学着安牧的样子,将自己的嘴角用力地向两边咧开,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狰狞“笑容”。 兰策则只是简单地推了推眼镜,嘴角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向上扬了扬,构成了一个充满了“科学”与“严谨”的礼貌性微笑。 陆月琦看着众人脸上那充满了违和感的笑容,她也努力地想让自己笑出来,但因为过度的紧张,她的脸部肌肉根本就不听使唤,只能做出一个嘴角微微抽搐的奇怪表情。 白语看着她那张写满了紧张与无助的小脸,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他那冰冷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 一股清凉而又充满了安抚力量的精神能量,顺着他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注入了陆月琦的脑海之中,将她那因为恐惧而绷紧的神经,强行地抚平了下去。 陆月琦的身体微微一颤,她那颗如同擂鼓般狂跳的心脏,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她看着白语那双平静的眼眸,终于也成功地挤出了一个虽然略显羞涩,但却无比真诚的微笑。 白语自己,则只是简单地扬了扬嘴角。他的笑容很淡,淡到几乎看不见,但却像一把锋利的冰刃,将周围那片充满了癫狂与扭曲的氛围,隔绝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五人就这样,脸上挂着各自不同的“笑容”,一步一步,向着那座充满了未知的哈哈镜迷宫,坚定不移地走了过去。 迷宫的内部,是一条由无数面奇形怪状的哈哈镜所组成的狭长走廊。 那些镜子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压扁、扭曲成各种各样充满了荒诞感的滑稽模样。 他们能清晰地看到,镜子里那些被扭曲了的“自己”,脸上同样挂着与他们一模一样的笑容。但那些笑容,在镜面那充满了恶意的扭曲之下,却显得无比的诡异,无比的充满了嘲弄意味。 仿佛镜子里的那些“倒影”,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而他们这些来自现实世界的闯入者,不过是一群供它们取乐的滑稽小丑而已。 “不要去看镜子里的倒影!”安牧的声音低沉,“集中精神,注意脚下!我们用最快的速度通过这里!” 众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加快了脚步。 然而,就在他们走到走廊中段的时候,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迷宫的天花板之上,那些本该是照明用的灯管,突然齐刷刷地熄灭了。紧接着,无数个隐藏在天花板暗格里的排气孔被打开,一股五彩斑斓的、如同花粉般的细微粉末,如同雪花般,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洒满了整个走廊。 那粉末带着一股与空气中那甜腻气味完全不同的、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奇异香气。 “屏住呼吸!是致幻剂!”兰策的反应最快,他立刻从自己的战术背包里取出了几个微型的空气过滤器,分发给了众人。 但是,已经晚了。 那粉末的渗透性远超他们的想象,仅仅只是吸入了一丝,一股无法抗拒的强烈眩晕感便瞬间席卷了所有人的大脑! 紧接着,一种更加恐怖的生理反应出现了。 “嗬……嗬嗬……” 莫飞的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阵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怪异笑声。他想停下来,但他的声带和肺部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彻底地操控了,只能被迫地发出那种充满了痛苦与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仅仅是莫飞,兰策、陆月琦,甚至连意志力最为坚定的安牧,都没能幸免。 一阵阵充满了痛苦与扭曲的、不受控制的大笑声,在这条狭长的走廊里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他们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大笑而痛苦地抽搐着,眼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他们的大脑无比的清醒,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份“快乐”是何等的虚假与痛苦,但他们的身体,却在被迫地进行着一场充满了癫狂的“狂欢”。 这种生理上的强制大笑,与规则所要求的“发自内心的微笑”,形成了一个充满了恶意的悖论,对他们的精神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只有白语。 他那与黑言共生的特殊灵魂,让他对这种精神层面的污染,有着近乎于免疫的抗性。 他看着身旁那些因为痛苦的大笑而几近崩溃的同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燃烧起了真正的怒火。 他猛地抬起头,将自己那冰冷得如同刀锋般的目光,投向了走廊尽头那片深沉的黑暗。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划一的、充满了机械质感的脚步声,从那片黑暗之中,缓缓地传了出来。 紧接着,一支由十几个穿着五彩斑斓的小丑服、脸上挂着永恒的、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的“人偶”,迈着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的步伐,从那片黑暗之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们的手中,有的拿着五彩斑斓的气球,有的拿着巨大的棒棒糖,有的则在演奏着不成曲调的乐器。 他们组成了一支充满了畸形与怪诞感的巡游队伍,悄无声息地,将走廊的出口,彻底地堵死。 广播里那个充满了癫狂笑意的声音,再一次地响了起来。 “哦哦哦!看啊!我们最受欢迎的‘微笑巡游’,开始了!” “请各位尊贵的游客,驻足欣赏,并……献上你们最热烈、最真诚的笑容吧!” (本章完) 第90章 畸形的巡游 第90章 畸形的巡游 那支由“微笑人偶”所组成的巡游队伍如同一堵由扭曲的“欢愉”所砌成的绝望之墙,悄无声息地横亘在走廊的尽头。 他们那十几双空洞的眼睛一模一样,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几个因为吸入了“快乐花粉”而痛苦狂笑的闯入者。 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感情,像精密的摄像头在冷酷地扫描并评判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是否“达标”。 一股庞大的精神威压充满了压迫感,从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来,与周围那些哈哈镜里充满了恶意的倒影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天罗地网,将五人彻底地困在了这片痛苦与癫狂的狭小空间之中。 前有巡游队,后有哈哈镜,头顶是不断飘落的致幻花粉,耳边是自己不受控制的痛苦笑声。 进退维谷,避无可避。 “嗬……嗬……该死……”安牧的牙关紧咬,他那张一向坚毅的脸上因为剧烈的大笑而青筋暴起。 他强行调动起自己体内属于“铁壁王权”的梦魇之力,试图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去对抗那股作用于生理层面的强制性神经刺激。 他的努力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他那癫狂的笑声,逐渐地被压制成了一种充满了痛苦的剧烈喘息。他终于重新夺回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控制权。 “兰策!”他用沙哑的声音,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 “在!”兰策的状况比他稍好一些。他正用自己超乎常人的理性,强行将意识与身体进行剥离,将不受控制的狂笑当成一种需要被观测和分析的“生理现象”。 那张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的脸上,镜片下的眼睛却依旧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他立刻取出了自己的探测仪,将扫描的目标对准了前方那支充满了诡异气息的巡游队伍。 一连串充满了红色警报的数据,立刻在屏幕之上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能量构成……极其复杂……”兰策的语速极快,他一边承受着身体的痛苦,一边进行着精准的分析,“主体由高分子聚合物、植物纤维以及……一种未知的活性生物组织构成。能量核心……是高度浓缩的怨念集合体,其精神污染指数……已经超过了b级恶魇的平均阈值!” “这些东西……是用之前的受害者……制作的!” 这个充满了残酷意味的结论,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猛地向下一沉。 “白语!”安牧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男人,“你看到了什么?” 白语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鹰隼,在那支看起来整齐划一的巡游队伍之中,来回地扫视着。 “他们在进行一场‘仪式’。”白语的声音冰冷,“他们在‘收割’。收割我们因为痛苦而产生的‘快乐’。我们笑得越是痛苦,他们身上那股怨念的能量波动就越是活跃。”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队伍最中央的那个“人偶”身上。 那个“人偶”与其他所有人偶一样,穿着五彩斑斓的小丑服,脸上挂着永恒的微笑。但它的手中,却拿着一根充满了滑稽感的指挥棒。 它的动作,与其他所有人偶那僵硬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步伐,有着一丝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不同。 它的动作更加的“流畅”,更加的充满了“目的性”。 它,就是这支死亡巡游的“指挥家”。 “中间那个,拿着指挥棒的。”白语的声音低沉,“它是这支队伍的核心。” “强行突破,成功率有多高?”安牧问道。 “不足百分之十。”兰策立刻给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数据,“一旦我们做出任何具有攻击性的行为,破坏了‘巡游’这个‘仪式’,有极大的可能会触发更加危险的‘惩罚’规则。届时,我们所要面对的,可能就不仅仅只是这十几个人偶了。”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活活地笑死吗?!”莫飞的眼眸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他那魁梧的身躯,因为无法抑制的狂笑而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愤怒雄狮。 “不。”白语摇了摇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不能破坏‘仪式’。但是,我们可以……‘加入’它。” “加入?”众人都是一愣。 “是的。”白语点了点头,“兰策的分析给了我一个启发。既然它们是被‘最灿烂的笑容’所吸引的。那么,我们就可以为它们创造出一个它们无法抗拒的‘焦点’。一个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更加‘快乐’的‘超级明星’。” 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那个正因为愤怒而浑身散发着强大能量波动的男人身上。 “莫飞。” 莫飞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明白了白语的意图。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决然与狰狞的笑容。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这个计划充满了危险。一旦失败,作为“焦点”的他,将会第一个承受那支巡游队伍最猛烈的攻击。 但是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因为他是一队的盾。 守护同伴,是铭刻在他灵魂之中的本能。 “所有人,准备!”安牧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凝重,“兰策,陆月琦,在莫飞吸引他们注意力的瞬间,你们立刻从左侧的缺口突围!白语,你负责掩护!” “是!” 莫飞深吸了一口气。 他将自己体内那股因为愤怒而暴走的梦魇之力与那股来自于“快乐花粉”的强制性神经刺激,以一种矛盾却又异常和谐的方式彻底地融合在了一起! 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眸里燃烧着最为纯粹的守护意志。 他张开了自己的嘴,对着前方那支充满了死寂的巡游队伍,发出一声如同雷鸣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是如此的洪亮,如此的充满了穿透力,仿佛要将整个哈哈镜迷宫的穹顶都彻底掀翻! 笑声之中充满了对眼前这一切的蔑视,充满了对那份虚假“快乐”的无情嘲弄! 一场充满了挑衅意味的“表演”! 计划奏效了! 原本整齐划一的巡游队伍在听到莫飞那充满了力量感的“笑声”之后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紧接着,除了那个手持指挥棒的“核心”人偶之外,其他所有的人偶都仿佛是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指令,它们那僵硬的头颅以违背了人体工学的恐怖角度“咔吧、咔吧”地转向了莫飞所在的方向! 那一张张挂着微笑的脸上,空洞的眼眸里流露出了类似于“渴望”与“贪婪”的情绪! 它们迈开了僵硬的步伐,放弃了原本的巡游路线,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屑般向着莫飞这个巨大的“快乐源”缓缓地逼近! 巡游的队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就是现在!走!”安牧的吼声响起! 兰策和陆月琦不敢有丝毫的犹豫,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向着那个位于左侧的缺口冲了过去! 然而,就在白语准备带着陆月琦通过的瞬间,那个一直手持指挥棒的“核心”人偶动了。 它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死死地锁定在白语的身上。 它那张与其他人偶一模一样的笑脸之上,嘴角咧开了一个更加夸张的弧度。 然后,它缓缓地抬起了自己那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用手中的指挥棒遥遥地指向了白语。 广播里那个充满了癫狂与兴奋的声音,再一次地响了起来。 “哦!看啊!我们找到了……今晚……最‘快乐’的……幸运观众!” “他将获得……我们开心乐园……送出的……终极大奖!” “——成为我们‘微笑巡游’之中,最闪亮、最永恒的那颗……星!” 伴随着广播声的落下,那些被莫飞所吸引的人偶突然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 它们再一次地将它们那空洞的目光投向了白语! 粘稠的束缚力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来,如同无数根看不见的蛛丝将白语的身体牢牢地捆绑在了原地! 那股力量正在试图将他强行地拖入死亡与畸形的队伍之中! “白语!”已经成功突围的安牧等人发出了惊骇的吼声! 然而,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被束缚在原地的白语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反而迎着那股巨大的束缚力,主动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手持指挥棒的“核心”人偶,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但那个微笑不再是之前的伪装。 而是一个冰冷的充满了无尽嘲弄与蔑视的笑容。 “你想要的是‘快乐’吗?” 白语的声音并没有通过声带发出,而是通过精神链接,如同锋利的冰锥,狠狠地刺入了那个“核心”人偶的意志之中。 “不,你想要的,是被迫的、扭曲的、痛苦的‘快乐’。” “那么,我就给你一份……你绝对不会想要的……真正的礼物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语猛地睁开了他那双一直半眯着的眼睛! 一股不包含任何情感与杂质的“虚无”之力从他那片与黑言深度共生的灵魂之海中轰然爆发! 他没有去抵抗那股束缚力,而是将这份“虚无”以侵略性的姿态狠狠地注入了那个“核心”人偶的意志核心! 对于一个以吸收和玩弄“情绪”为生的恶魇来说,这种没有任何情绪,甚至连概念都无比淡薄的“虚无”,就是最致命的剧毒! “——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核心”人偶发出一声无声但却充满了痛苦的灵魂尖啸! 它那张挂着微笑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由高分子聚合物所构成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浓硫酸的蜡像,开始剧烈地融化! 那身五彩斑斓的小丑服寸寸碎裂,露出了隐藏在伪装之下的那由无数张痛苦的笑脸所缝合而成的真实面目! 施加在白语身上的束缚力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撤退!”安牧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下达了指令! 白语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向着缺口的方向冲了过去! 五人终于有惊无险地冲出了那条充满了死亡与癫狂的哈哈镜长廊。 当他们重新踏上那条由扭曲的黑白格子所铺就的主路时,不约而同地回过头。 只见在长廊的尽头,那个被白语重创了的“核心”怪物并没有被彻底地消灭。它那正在融化的身体重新融入了那支陷入了混乱的巡游队伍之中。 整支队伍停止了所有动作。 所有的人偶都缓缓地转过了它们那僵硬的身体,用那十几双空洞的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整个开心乐园那单调循环的旋转木马音乐也在这一刻悄然地发生了改变。 欢快的曲调逐渐地变得低沉、缓慢,充斥着不和谐的音符。 最终,变成了一首充满无尽悲伤与疯狂的……催眠曲。 他们彻底地激怒了这座乐园的主人。 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第91章 旋转的催眠曲 第91章 旋转的催眠曲 压抑。 死一般的压抑弥漫开来。 五人冲出那条哈哈镜长廊后,迎接他们的并非是逃出生天的轻松,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在整个乐园上空循环播放的主题曲不知在何时已经悄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首调子诡异的旋转木马音乐。 那音乐声像是从一台老旧到即将报废的留声机里传出的,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刺耳的杂音与令人牙酸的感觉。 充满了童话色彩的旋律此刻却像一首为亡者送葬的催眠曲,在这片被夜色笼罩的废弃乐园之中幽幽回荡,每一个节拍都精准地敲击在众人那早已紧绷到了极致的神经之上。 周围的光线也变得愈发昏暗。 那些本该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牌此刻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只散发出惨白微弱的光芒。光芒将地面上那些被拉得极长的影子映照得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随着他们每一次呼吸而不详地蠕动着。 空气中,那股甜腻到令人反胃的气味变得更加浓郁了,其中依然夹杂着那股铁锈被腐蚀后独有的腥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芬芳。 “看来……我们彻底惹恼了这里的主人。”安牧的声音低沉,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处可能隐藏着危险的阴影。 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所浸透。刚才在哈哈镜那种被迫在痛苦中狂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理智被一点点剥离的无力感,远比正面的物理攻击都要来得恐怖。 “那又怎么样?”莫飞将手中的高周波战斧在掌心之中轻轻一掂,发出了一声充满了金属质感的闷响。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战意。 “正好!我也早就想把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揪出来,看看他那张油彩之下的脸是不是也像他的品味一样让人作呕!” 他的状况是所有人里最糟糕的。那场“狂笑表演”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意志力。 此刻,他魁梧的身躯虽然依旧站得笔直,但微微颤抖的指节以及眼眸深处那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都暴露了他早已是强弩之末的事实。 “莫飞,冷静。”兰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镜片下的眼睛里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你现在每一次不必要的愤怒,都在加速消耗你体内本就不多的能量。我建议你立刻进入低功耗待机模式,将所有的能量都储备起来,以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 “我……”莫飞刚想反驳,但喉咙里却不受控制地涌上了一股腥甜。 他猛地咳嗽了几声,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 “他说的没错。”白语的声音缓缓响起,他走上前,将一枚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能量补充剂递到了莫飞的手中,“保存体力。接下来的路只会比刚才更加难走。” 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虚无”之力的精神冲击虽然成功地重创了那支巡游队伍的核心,但也同样对他造成了巨大的负荷。 安牧看着眼前这两个疲惫不堪的得力干将,又看了一眼身旁强撑着没有拖后腿的陆月琦,眼眸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们不能再这样被动地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他们必须立刻找到这座乐园的核心,找到那个该死的小丑,然后,结束这场疯狂的游戏。 “兰策,定位核心区域。”安牧的声音不容置疑。 “是!”兰策立刻将手中的探测仪展开,一道淡蓝色的全息地图,立刻在众人的面前浮现了出来。 地图之上,代表着他们位置的五个绿色光点,正位于整个乐园的中心主路之上。而在他们的四周,则分布着几个散发着强烈能量波动的红色区域。 “根据能量波动的强度来判断,这座乐园的核心区域,应该就在正前方那座看起来像是马戏团帐篷的巨大建筑之内。那里是整个乐园能量波动最剧烈的地方。”兰策指着地图最顶端那个如同心脏般不断搏动着的巨大红色光团,分析道,“但是,想要到达那里,我们必须穿过眼前这片‘幻想旋转木马’区域。”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前方。 在惨白灯光的照耀下,一座巨大华丽的双层旋转木马如同一个沉默的钢铁巨兽,静静地矗立在主路的中央,拦住了他们所有的去路。 那座旋转木马的设计充满了古典的欧式宫廷风格。金色的穹顶之上雕刻着繁复的天使与花纹。穹顶之下悬挂着数百盏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 然而,这童话与梦幻气息的场景却散发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息。 被涂上了鲜艳油漆的木马是一匹匹仿佛正在承受着某种酷刑的畸形怪物。 有的木马身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每一颗眼珠子都在惨白的光线下反射着死人般的光。 有的木马嘴巴咧开了一个不自然的巨大弧度,露出了里面那如同匕首般锋利的獠牙。 有的木马甚至连身体都是由无数根森森白骨所拼接而成,看起来触目惊心。 而更令人感到背后发凉的是,在那一匹匹造型诡异的木马之上,都坐着一个穿着普通游客服装的“人偶”。 那些“人偶”的姿态各异。有的像孩子一样,天真地挥舞着手臂;有的像情侣一样,甜蜜地依偎在一起;有的像老人一样,安详地闭着眼睛。 但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全都挂着那种与之前在中心广场上看到的僵硬诡异的笑容。 他们就像一群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的狂欢者,被永远地定格在了这片充满了虚假“快乐”的旋转舞台之上。 那首充满了扭曲感的催眠曲正是从这座巨大的旋转木马之中传出。 “这些……这些也都是之前的受害者吗?”陆月琦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没有人回答她。 但所有人的心里都早已有了那个残酷的答案。 “我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莫飞的声音有些干涩。 “没有。”兰策摇了摇头,他指着全息地图上那片代表着旋转木马的红色区域,“这里是通往核心区域的唯一路径。其他的区域,都被一种无法被解析的‘规则壁障’所彻底封锁了。我们必须从这里穿过去。” “那就走吧。”安牧的声音冰冷,“这个该死的小丑,又想要耍什么新的花样。” 五人再一次地迈开了脚步。 当他们的脚踏入那片被旋转木马的灯光所笼罩的区域的瞬间,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一直在循环播放的催眠曲突然戛然而止! 紧接着,整个巨大的旋转木马在一阵金属摩擦声之后缓缓地转动了起来! 那些固定在原地的“微笑人偶”的身体竟然也随着木马的转动,开始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缓缓地活动了起来! 他们齐刷刷地将脸转向了这几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那一张张僵硬的嘴巴缓缓地张开,发出一阵阵如同梦呓般的欢呼声! “欢迎……欢迎……” “新的……朋友……” “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永远地……留在这里……永远地……快乐下去……” 伴随着他们的“邀请”,一个充满了童趣但却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在所有人的头顶响起。 “亲爱的游客朋友们,欢迎来到‘幻想旋转木马’区域。” “为了保证您的游玩体验,请您务必遵守以下游戏规则:” “规则一:当音乐响起时,请尽情地享受这场永不落幕的旋转派对。” “规则二:当音乐停止时,所有没有坐在木马上的‘朋友’,都将被视为‘不合群的坏孩子’。” “规则三:对于‘坏孩子’,我们将予以最严厉的‘惩罚’。” “那么,祝您,游玩愉快。”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首充满了扭曲感的催眠曲再一次地响了起来! 而且,这一次,它的节奏比之前快了整整一倍! “不好!”兰策的脸色猛地一变,“这是一个死亡游戏!它在逼我们做出选择!要么坐上那些该死的木马,要么……承受未知的‘惩罚’!” “坐上木马,会有什么后果?”安牧沉声问道。 “我不知道!”兰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焦躁,“但根据我的推测,一旦我们坐上去,有极大的可能会被彻底同化,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微笑人偶’!” “也就是说,我们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莫飞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绝望。 “不。”白语的声音响起。 他的眼眸冷静地扫视着那座正在加速旋转的巨大木马,以及木马之上,那些正对着他们发出无声邀请的“微笑人偶”。 “任何规则都有漏洞。”他的声音平淡,但却令人安心,“它只说了,音乐停止时,没有坐在木马上的会受到惩罚。但是,它并没有说,我们必须坐上那些‘空着’的木马。” 安牧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明悟。 “你的意思是……” “是的。”白语点了点头,,“既然,它那么热情地邀请我们‘加入’这场派对。那么,我们又何必跟它客气呢?” “把那些已经占了位置的‘朋友’,请下来,不就好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那首一直在加速的催眠曲再一次地戛然而止!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恐怖威压从天而降,狠狠地压在了他们五人的身上! “惩罚”已经开始了! (本章完) 第92章 疯狂过山车 第92章 疯狂过山车 伴随着催眠曲来到结尾,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时间与空间被一股无形的恐怖规则之力彻底凝固。 在众人讨论的时间里,他们已经被判定为了“坏孩子”,而“坏孩子”就要受到“惩罚”。 那股被广播称之为“惩罚”的庞大威压如同来自九天之上的神罚,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了他们的身上! 这压力并非是来自物理层面的冲击,也不是精神层面的污染,而是来自于概念层面上对于不遵守规则的生物的一种“抹杀”! 在这股力量的笼罩之下,五人只觉得自己身上的一切都开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地从这个世界上擦除! 他们的身体轮廓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虚幻,仿佛随时都会像被风吹散的沙画一样,即将彻底地消散在这片充满虚假“快乐”的空气之中。 “呃……啊啊啊啊!” 莫飞发出了一声痛苦与不甘的咆哮,他那魁梧的身躯之上燃烧起了如同鲜血般赤红色的能量气焰! 他将自己所有的意志与力量都凝聚了起来,试图全力调动起来自己体内的梦魇的力量,去对抗那股妄想抹除一切的恐怖力量! 梦魇的纹路在他的皮肤表面不断闪烁着,似乎随时都会破体而出。 然而,即使是他的全力抵抗,在这可怖的规则之力面前却显得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那燃烧着的气焰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随时都有可能被彻底地吹灭。 兰策的状况显得更加糟糕。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理性与逻辑在这不讲任何道理的“概念抹杀”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镜片上出现一丝丝碎裂的纹路,眼睛里流露出了因为无法理解而产生的巨大恐惧。 陆月琦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庞大的威压而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她娇小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只有那紧紧攥着白语衣角的小手还在固执地传递着最后一丝属于生命的温度。 “铁壁王权!” 就在所有人都即将要被那片毁天灭地的威压所彻底吞噬的最终时刻,安牧,这位永远是团队最后一道防线的男人,再一次地解放了他的底牌! 伴随着他的怒吼,一股由秩序与掌控力所构成的半透明金色领域以他的身体为中心轰然展开! 那金色的领域如同一轮降临于此的太阳,以极其霸道的姿态将那股代表着“抹除”概念的恐怖威压强行地排斥在外,为整个团队硬生生地撑开了一片可以得到短暂喘息的“王土”! 然而,解放这份至高力量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安牧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了一丝血液,猩红色的血液在领域的光芒照耀下逐渐变为了金黄色,他那张坚毅的脸庞苍白得如同白纸。 “……快……我撑不了多久……”他的声音,因为巨大的消耗而变得无比的沙哑。 “明白!” 在“铁壁王权”的庇护之下,莫飞和白语重新获得了行动能力,他们不敢再有丝毫的犹豫! 莫飞的目标是那座巨大旋转木马的控制中枢!他双腿用力一蹬,魁梧的身躯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那座被无数霓虹灯光所包裹的控制室悍然冲去! 而白语则在同一时间将自己的目标锁定在了那些正坐在木马之上,用它们那空洞的眼神静静地“欣赏”着他们垂死挣扎的“微笑人偶”的身上! 他没有选择去攻击那些人偶,这些东西只是被规则所操控的傀儡,摧毁它们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需要做到的是彻底把它们从木马上拉下来。 因此,他的目标是那些人偶与木马之间的“链接”! 他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冰冷的电光! 漆黑的力量被“铁壁王权”领域映衬成了暗金色,他将自己体内的“虚无”之力凝聚成了一柄无形的利刃,狠狠地斩向了将人偶固定在马背上的那些由规则之力所构成的无形“锁链”! “咔嚓——!”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离他最近的那个“微笑人偶”与它身下那匹畸形木马之间的链接被强行地斩断了! 那个“人偶”如同一个失去了支撑的布娃娃,从飞速旋转的木马之上被狠狠地甩飞了出去,“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堆冰冷的零件。 一个空位出现了! “陆月琦!” 白语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一把将那个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女孩抱起,然后在那座飞速旋转的巨大木马之上精准地找到了那个刚刚才被他清空出来的座位,将女孩稳稳地放了上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另一边也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莫飞挥舞着手中那充满了毁灭性力量的高周波战斧,狠狠地劈开了那间控制室的合金大门! 他冲了进去,对着里面那台充满了复杂线路与齿轮的巨大控制核心,开始进行一场暴力美学的“物理格式化”! 随着旋转木马的速度越来越慢,白语快速上前切断了所有人偶与木马的链接。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电火花与金属扭曲的悲鸣声,那座一直在飞速旋转的巨大木马终于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那首充满了扭曲感的催眠曲,也随之戛然而止。 安牧的“铁壁王权”领域在同一时间也因为能量的耗尽而轰然破碎。他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所有人颤颤巍巍地爬上了空出来的木马。 他们终究还是在这最后关头成功地破解了这场致命的游戏。 然而,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感叹一下自己又度过了一劫,那个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再一次响彻了整片区域。 “恭喜各位游客,成功通过了‘幻想旋转木马’的挑战。” “作为奖励,我们将为您开启下一站的旅程——” “——疯狂过山车。” 伴随着广播声的落下,在他们前方那片通往核心区域的黑暗之中,一条由无数根生锈的钢铁所搭建而成,如同巨龙脊背般蜿蜒曲折的巨大轨道,在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之中,缓缓地亮起了血红色的灯光。 在轨道的最高点,一辆由十几个座位所组成的过山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它的造型如同一个巨大骷髅头,像一个潜伏在黑暗中的顶级掠食者,用它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他们。 “它在……等待我们。”白语看着那辆停在轨道最高点的骷髅头过山车,声音冰冷。 “我们……必须上去吗?”陆月琦才刚刚醒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声音虚弱,还带着一丝颤抖。 “恐怕是的。”兰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那座马戏团帐篷是整个乐园的核心。而眼前的这座过山车是我们能找到的通往那里的唯一‘交通工具’。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五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向着眼前那座在暗夜的黑幕之中阴森恐怖的钢铁巨龙缓缓地走了过去。 当他们最终爬上那高耸入云的站台,坐上那冰冷坚硬的骷髅头过山车时,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悲壮与决然。 冰冷的安全压杆如同死神的臂膀,“咔嚓”一声,缓缓地落下,将他们所有人都牢牢地固定在了座位之上。 紧接着,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一次地响起。 “亲爱的游客朋友们,欢迎乘坐本次‘疯狂过山车’。” “为了保证您的生命安全,请您在列车行驶的全程,务必保持——” “——最灿烂、最响亮的……大笑。” “任何笑声分贝低于安全值的‘不开心’的游客,您座位上的安全压杆,将会自动为您……松开。” “那么,祝您,旅途愉快!”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辆过山车在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恶龙,以一种近乎于自杀的恐怖速度向着下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悍然冲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充满了失重感的恐怖尖叫声与充满了强制意味的癫狂大笑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了整片被夜色所笼罩的疯狂乐园! 过山车在扭曲的轨道之上进行着一场亡命的狂奔! 每一次的俯冲,每一次的翻转,都像是在死神的镰刀边缘疯狂地跳舞! 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刮在他们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细小的口子。 他们必须在承受着这足以让人心脏骤停的生理刺激的同时,强迫自己发出足够响亮的大笑! 这是一种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 “哈哈哈哈……该死……嗬……哈哈哈哈!”莫飞的笑声,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痛苦与愤怒! 他那魁梧的身躯,被安全压杆死死地按在座位上,但巨大的离心力让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安牧和兰策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只能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在每一次即将要昏厥过去的前一秒,强行地将自己唤醒,然后,再发出一阵阵比哭还要难听的笑声! 而就在这片充满了混乱与癫狂的极速狂飙之中,白语却强行地让自己保持着最后一丝的冷静。 即使寒风刺的眼睛生疼,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依然是死死地盯着轨道两旁,死死地盯着那些在眼前飞速闪过的乐园景象,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看到,在那座被废弃的“鬼屋”门口,无数只惨白的手臂,如同从地狱里伸出的触手,正在疯狂地挥舞着! 他看到,在那个早已干涸了的“水上乐园”里,巨大的滑梯之上流淌下来的不再是清澈的池水,而是如同鲜血般粘稠的红色液体! 他看到,在那片充满了浪漫气息的“情侣摩天轮”之上,每一个座舱里都挂着一对穿着情侣装的正在随着高空的寒风而微微摇晃的……骷髅。 这座乐园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被“疯狂”与“死亡”所彻底地填满! 就在过山车经过一个近乎于九十度的垂直回旋时,白语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短暂的身体倒悬的瞬间,他看到了…… 在那座作为乐园核心的巨大马戏团帐篷的顶端,一个穿着与周围那些小丑截然不同的特殊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燕尾服,脸上没有戴任何的面具,也没有画任何的油彩。 那是一张苍白得如同死人的脸。 他的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蛇头手杖。 他就像一个优雅的指挥家静静地站在世界之巅,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漠然与悲悯,似乎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俯瞰着下方的这片乐园,这片由他亲手所创造的疯狂与痛苦的“杰作”。 他是谁?为什么会在那里? 狂风吹得他的脑袋发胀,思维也有了迟缓。 片刻的愣神之后,白语的瞳孔猛地一缩,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就是真正的“小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白语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男人的嘴角对着他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充满了“欢迎”意味的微笑。 紧接着,过山车在一阵剧烈的翻滚之后,重新回到了正轨。 那个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但白语的心却沉入了无尽的深渊。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个小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虚假的“快乐”。 他想要的是“痛苦”。 他是一个以收集和欣赏“痛苦”为乐的……艺术家。 就在白语想通了这一切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座位上的安全压杆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咔哒”声。 它,松动了。 他在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之中愣了神,忘记了规则,他没有“大笑”。 而此刻,过山车正好处在整条轨道最高、最陡峭的一个俯冲坡道之前!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无尽黑暗! (本章完) 第93章 坠落的终点 第93章 坠落的终点 “咔哒。” 那一声轻响在呼啸的狂风与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却又如同死神的丧钟狠狠地敲在了白语的心脏之上。 将他与这个疯狂世界维系在一起的最后纽带彻底地松开了。 下一秒,过山车冲下了那段近乎于九十度垂直的陡峭坡道! 恐怖的失重感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的五脏六腑,要将他的灵魂都从这具躯壳之中强行地拽出! 他的身体在一瞬间便脱离了那冰冷的座椅,被那股无法抗拒的巨大惯性狠狠地向上抛去! 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子疯狂地切割着他的脸颊,让他连睁开眼睛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以秒为单位飞速地走向终结。 然而,就在这足以让人彻底崩溃的生死一瞬,白语那颗习惯了冰冷与绝境的心脏却依旧保持着沉稳有力的搏动。 他的大脑在危险的刺激下进入了超乎寻常的“超频”状态! 时间,仿佛被无限地放慢。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缓慢流淌的画卷。 他看到,身旁的陆月琦正因为那恐怖的失重感而发出无声的尖叫,娇小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 他看到,前排的莫飞正用他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死死地抵着身前那同样已经松动了的安全压杆,那双赤红的眼眸里充满了对同伴的担忧。 他看到,安牧正用他那钢铁般的意志强行地对抗着身体的本能,那双锐利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试图在那片混乱之中,为所有人找到一线生机。 不能死。 我不能死在这里。 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的身体做出了近乎于本能的反应! 他的双手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在那即将要被彻底甩飞出去的前一刹那,死死地抓住了座椅两侧那冰冷的金属扶手! “滋啦——!” 指甲与金属摩擦,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 巨大的拉扯力顺着他的手臂,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他感觉自己的两条胳膊,几乎要被硬生生地从肩膀上撕扯下来! 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但他没有松手。 他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了自己的核心与双腿之上,用极其扭曲的姿势将自己的身体强行地“钉”在了那片狭小的座位空间之内! 他那身质地精良的西装在这股恐怖的力量的拉扯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肩膀处的布料寸寸碎裂! “呵……真是狼狈的艺术啊。” 一个充满了优雅与嘲弄的声音在他的意识深处悠然响起。 是黑言。 “我亲爱的小白语,我还以为,在经历了那么多次的‘死亡’之后,你已经对这种粗劣的‘物理学游戏’彻底免疫了呢。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被这种程度的‘惊喜’逼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闭嘴。”白语的意志在剧烈的疼痛之中依旧保持着冰冷的清晰,“有这说风凉话的时间,不如想想,怎么让我们两个都从这个该死的铁棺材里活下去。” “活下去?”黑言发出了一声充满了玩味的轻笑,“为什么要活下去?你不觉得,就这样,在这片充满了‘速度’与‘激情’的黑暗之中,以一种最绚烂的方式走向终结,本身就是一件充满了‘悲剧美学’的艺术品吗?” “我,很期待看到你那破碎的身体,如同烟花般在这片黑暗中绽放的瞬间。那一定……会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景色。” “你的废话太多了。”白语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感情。 他知道,黑言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它绝对不会让自己就这么轻易地死掉。 因为,他是它最完美的“艺术品”。 在没有得到“艺术家”的允许之前,任何人都休想染指这件独一无二的“藏品”。 “好吧,好吧,真是个无趣的家伙。”黑言似乎也觉得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既然你那么想活下去,那么,我就稍微地‘提点’你一下吧。” “你以为真正束缚着你的是那根可笑的‘安全压杆’吗?是这股愚蠢的‘离心力’吗?” “不,你错了。” “真正束缚着你的,是你那属于‘人类’的、充满了局限性的可悲认知。你将自己与这辆破铜烂铁在‘概念’的层面上绑定得太紧了。” “既然,你已经是一件‘破碎’过的艺术品了,那么,又何必再执着于那份完整的‘存在’呢?” 黑言的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点醒了白语! 是啊…… 既然我的存在早已不再完整,那么我又何必再被这属于“凡人”的物理规则所束缚? 白语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明悟! 他不再去对抗那股巨大的离心力,而是将自己所有的意志都沉入到了灵魂的最深处! 他主动地向那片充满了死寂与冰冷的“虚无”之海发出了邀请! 下一秒,一股纯粹的“虚无”之力从他的灵魂核心之中轰然爆发! 他没有用这股力量去攻击任何东西,而是将其如同轻柔的薄纱般缓缓地覆盖在了自己的身体表面。 在“虚无”之力的笼罩之下,白语的“存在”概念变得无比的淡薄! 他与这辆过山车之间的“概念链接”被强行地削弱了! 作用在他身上的那股恐怖的离心力,在一瞬间减轻了至少一半! 他那几乎要被撕裂的身体,终于得到了一丝宝贵的喘息! 过山车冲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所有的视觉都被彻底剥夺! 耳边只剩下如同厉鬼哀嚎般的尖锐风声,以及轨道在那不堪重负的扭曲之中所发出的“嘎吱、嘎吱”的悲鸣!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冰冷粘稠的东西一闪而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 那触感像一条滑腻的毒蛇。 白语没有理会。 他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前方那片未知的感知之上! 他能清晰地听到在前方不远处轨道的震动频率发生了极其微弱的变化! 断了! 前方的轨道断了! “所有人!抓紧!” 白语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他的吼声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但依旧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同伴的耳中!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整辆过山车在一阵剧烈到极致的震动之后,如同被斩断了头颅的巨龙,彻底地脱离了轨道的束缚! 它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向着下方那片更加深沉的黑暗悍然坠去! 白语的身体再也无法维持住那扭曲的姿势,被那股巨大的抛甩力狠狠地从座位之上甩了出去! 他的身体在冰冷的黑暗之中划出了一道充满了绝望的抛物线。 意识,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 “哗啦——!” 落水声将白语那即将要彻底消散的意识强行地拉了回来。 他没有感受到预想之中身体与坚硬的地面碰撞后那粉身碎骨的剧痛。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同沼泽般的包裹感。 一股夹杂着浓重血腥味的诡异气味疯狂地涌入了他的鼻腔,让他习惯了消毒水味道的嗅觉产生了一阵强烈的排异反应。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暗红色“海洋”! 他,正漂浮在这片诡异的“海洋”之中! 在他的四周,散落着无数节早已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过山车残骸,以及一些被那暗红色液体浸泡得肿胀发白的……人体肢体。 这里是过山车的“终点站”。 也是一座充满了死亡与恶趣味的巨型“糖果池”。 白语强忍着胃里那翻江倒海般的不适感,奋力地划动着自己的四肢,向着不远处一块漂浮在“海面”之上的巨大金属残骸游去。 暗红色的液体比他想象的要粘稠得多,每划动一下,都像是被无数根看不见的蛛丝给死死地缠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尖不时地会触碰到一些柔软但却冰冷的东西。 他知道那是什么。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 最终,在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之后,他终于爬上了那块冰冷的金属残骸。 他浑身湿透,如同一个从血海之中爬出的溺死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巨大得有些夸张的地下洞穴。 洞穴的穹顶之上,悬挂着无数根如同钟乳石般的巨大“糖柱”,那些“糖柱”散发着与下方“糖果池”同样令人不安的暗红色荧光,为这片死寂的空间提供了唯一的光源。 洞穴的墙壁并非是坚硬的岩石,而是一种如同活体血肉般正在微微搏动着的暗红色物质。 墙壁之上用如同奶油般的颜料绘制着一幅幅充满了“童趣”的涂鸦。 一个脸上挂着巨大笑容的小丑正拿着一把巨大的棒棒糖,像敲钉子一样将一个正在哭泣的人活活地钉死在地上。 脸上挂着巨大笑容的小丑正将五彩斑斓的“糖浆”如同灌香肠一样强行地灌入另一个人的嘴里,直到那个人的肚子被撑得像气球一样轰然炸开。 这里,是“开心乐园”那充满了童话色彩的光鲜外表之下所隐藏的肮脏、血腥的“后台”。 这里,是一个充满了疯狂与恶趣味的巨型“屠宰场”。 白语的目光缓缓地扫过这片充满了死亡气息的空间,最终,定格在了洞穴最深处唯一的一个出口。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从不远处另一块漂浮着的金属残骸之上传了过来。 白语的眼神猛地一凝! 是安牧他们! 他们也还活着!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从自己所在的这块残骸之上一跃而起,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奋力地游了过去! …… “咳……咳咳……” 安牧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了几口那充满了甜腻与血腥味的暗红色液体。 他的状况比白语要狼狈得多。 他的左臂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显然是在坠落的过程中发生了骨折。 但他的眼神却依旧充满了作为指挥官的冷静与坚毅。 在他的身边,莫飞、兰策、以及陆月琦都陷入了昏迷。 莫飞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即使是在昏迷之中,也依旧下意识地将兰策和陆月琦护在了自己的身下。 “白语?你没事?”安牧看到游过来的白语,那双锐利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庆幸。 “我没事。”白语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昏迷的三人,沉声问道,“他们怎么样?” “只是昏过去了。”安牧的声音有些虚弱,“在坠落的最后关头,我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展开了领域,为他们进行了一点缓冲。但是,我的手臂……” 白语没有再多问。 他知道安牧为了保护他们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洞穴深处,那里是唯一的一个出口。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白语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感情,“这个地方比我们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他看了一眼这片望不到边际的暗红色“海洋”,又看了一眼那个遥远的出口。 他们现在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瓶子底部的蚂蚁。 就在这时,一阵充满了优雅与从容的脚步声突兀地从出口处缓缓地传了出来。 “哒……哒……哒……” 那脚步声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充满了节奏感,在这片死寂的洞穴之中显得无比的刺耳。 白语和安牧的身体在一瞬间都绷紧到了极致!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洞穴深处的黑暗之中。 一个穿着纯黑色燕尾服,手中拿着一根精致的黑色蛇头手杖的男人,迈着如同在参加一场盛大舞会般的优雅步伐,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没有戴任何的面具,也没有画任何的油彩。 那是一张苍白得如同上等瓷器般的脸。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充满了“欢迎”意味的微笑。 他的目光越过了那片充满了死亡与残骸的暗红色“海洋”,精准地落在了白语的身上。 他缓缓地抬起自己那只戴着洁白丝质手套的手,对着白语,遥遥地行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属于旧时代贵族的脱帽礼。 “晚上好,我亲爱的‘观众’。” 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广播里那充满了癫狂与尖锐的合成音。 而是充满了磁性,充满了优雅,像一位正在舞台之上,与台下观众进行互动的顶级艺术家。 “上半场的‘开胃菜’到此结束。感谢各位的精彩‘配合’。”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变得愈发的浓郁,也愈发的……充满了恶意。 “现在,中场休息时间,也已经结束了。” “不知各位是否已经准备好来欣赏我为你们精心准备的……下半场的,主舞台表演了呢?” 伴随着他的话语,在他的身后的黑暗之中,一扇由无数面奇形怪状的哈哈镜所拼接而成的巨大拱门在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之中浮现了出来。 在那扇拱门的顶端用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管扭曲地勾勒出了几个大字—— “——小丑的剧场。” 拱门之后是那座巨大的马戏团帐篷。 小丑缓缓地转过身,向着那扇充满了扭曲与疯狂的大门,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下一场游戏很简单。”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充满了期待的笑意,在这片死寂的洞穴之中缓缓地回荡。 “请您,为我献上一场……能让我发自内心……笑出来的表演。” “否则……” 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闪烁着在看到心仪藏品时那无法掩饰的贪婪与占有欲。 “……您,以及您的这些‘同伴’,都将成为我这座‘剧场’里,最新的,也是最永恒的……‘藏品’。” (本章完) 第94章 最后的剧场 第94章 最后的剧场 小丑的声音在这死亡与腐朽的地下洞穴中缓缓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彬彬有礼,但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赤裸裸的威胁和死亡通牒。 白语的目光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穿透了那片昏暗的距离,与那个站在出口处的男人遥遥对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对方那具看似单薄的身体里散发出的气息。 自我、美学、恶意……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是这片疯狂世界唯一的中心,唯一的神。 “白语……”安牧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的左臂因为骨折而传来阵阵剧痛,另一只完好的右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腰间的能量手枪。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白语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他知道,从他们踏入这座乐园的第一秒开始,他们就已经成为了棋盘之上的棋子。 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无论是哈哈镜迷宫,还是疯狂过山车,都只不过是这位“导演”为了筛选出他心仪的“主角”而精心安排的“试镜”而已。 而现在,试镜结束了。 他,被“选中”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那身被暗红色粘稠液体浸透的西装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充满了力量感的身体线条。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几个依旧处于昏迷之中的同伴,又看了一眼安牧坚毅决然的脸。 最终,他将自己的目光重新投向了那个正带着一脸“期待”的微笑,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小丑”。 “好。”他缓缓开口,只说了一个字。 在安牧不解的目光之中,他从那块冰冷的金属残骸之上一跃而下,重新落入那粘稠血腥的“糖果池”之中。 他没有再回头。 一个人,一步一步,向着唯一的出口,向着充满了未知与死亡的“剧场”,坚定不移地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在那粘稠的“海洋”之中带起一圈圈暗红色的涟漪。 他的背影在穹顶那惨白荧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的孤独挺拔。 像一个即将要独自一人走向刑场的悲剧英雄。 …… 当白语的脚踏上那由哈哈镜所拼接而成的巨大拱门之后的坚实土地时,他身后那片地下洞穴如同被按下了删除键的程序,在一阵无声的扭曲之后,彻底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已经身处巨大的马戏团帐篷之内。 一股混合着发霉的幕布、腐朽的木屑、以及浓重血腥味的独特气味疯狂地涌入了他的鼻腔。 紧接着,一束惨白色的追光如同上帝投下的审判之矛,毫无征兆地从那深不见底的穹顶之上打了下来,精准地将他所在的这片区域彻底照亮。 他正站在一个巨大得有些夸张的环形舞台的最中央。 舞台的地面由如同天鹅绒般柔软的地毯所铺就。地毯之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无数个正在痛苦尖叫的笑脸图案。 在舞台的四周是如同山峦般层层迭迭一直延伸到黑暗尽头的观众席。 观众席上坐满了“观众”。 那些都是他之前在旋转木马区域所见过的“微笑人偶”。 他们像真正的观众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将他们那一张张挂着微笑的脸齐刷刷地转向了舞台中央唯一的“表演者”。 他们的眼眸之中没有任何的情感,像无数台冰冷的摄像头,要将他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 在帐篷那高不见顶的穹顶之上吊着无数根粗壮的绳索。 一些穿着五彩斑斓的杂技演员服装的“人偶”被那些绳索倒吊在半空之中。 他们如同被风干的腊肉,随着穹顶之上那微弱的气流缓缓地摇晃着。 这里是一座充满了死亡与疯狂的陈列馆。 而他就是即将要被展出的最新“展品”。 “请。” 小丑的声音从舞台正对面那亮着一盏昏黄小灯的贵宾席传了过来。 他不知何时已经优雅地坐在了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圆桌之后。 他的手中端着一杯盛满了猩红色液体的酒杯,正用欣赏艺术品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舞台中央。 白语浑身湿透,略显狼狈,但眼神却依旧平静得如同深渊。 “舞台,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所有的‘观众’,也已经就位。” “现在,请开始您的表演吧。” 白语没有立刻行动。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双深邃的眼眸与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对视着。 他在分析。 分析这个看似无解的规则。 “能让我发自内心笑出来的表演。” 这是一个充满主观性的任务,“笑”的评判标准完全掌握在对方的手中。 无论自己表演什么,只要对方说一句“我不满意”,那么,自己就输了。 所以,破局的关键不在于“表演什么”。 而在于如何去“定义”,他想要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笑”。 白语的脑海之中飞速地闪过他进入这座乐园以来所经历的一切。 哈哈镜迷宫里,那充满了痛苦的“强制狂笑”。 疯狂过山车上,那充满了绝望的“保命大笑”。 以及,眼前的男人苍白的脸上所挂着的那抹充满了“欣赏”与“玩味”的微笑。 他想要的,是在极致的痛苦、恐惧、与绝望之中所绽放出来的,最扭曲,最畸形,最充满了“悲剧美学”的……“笑”。 白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去唱歌,没有去跳舞,更没有去讲任何的笑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束惨白色的追光之下,像一个即将要进行一场深刻忏悔的苦行僧。 然后,他缓缓地开口了。 “我的表演,是讲一个故事。”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片死寂的剧场之中却显得无比的清晰,如同清澈的泉水缓缓地流淌进每一个“观众”的耳中。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调查员。” 贵宾席上,小丑的眉毛不易察觉地向上挑了挑。他的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他曾经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有爱他的父亲,有温柔的母亲。” “但是,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之中,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在他的面前被彻底地抹除。而他却连一声哭喊都无法发出。” “从那以后,他的世界便只剩下了黑白两色。” 白语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但那份隐藏在平淡之下的悲伤却像无形的冰锥,狠狠地刺入了每一个“听众”的灵魂深处。 “后来,他加入了一个组织,有了一群愿意将后背交给他,也愿意为他挡下所有危险的同伴。” “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新的‘家人’。但是,命运却再一次地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在一场与一个恐怖存在的战斗之中,为了拯救他所有的同伴,他选择与寄宿在自己体内的‘恶魔’进行了一场最彻底的融合。” “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在那场融合之中,被彻底地撕得粉碎。” “他,死过一次。” “虽然,他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但是从那以后,他的灵魂就如同一个布满了裂痕的瓷器,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承受着即将要彻底崩溃的撕裂之痛。” 白语的眼眸里盛满了如同星辰大海般无尽的悲伤与疲惫。 他将自己的痛苦,最不愿被人触碰的伤口,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眼前这个以欣赏痛苦为乐的小丑面前。 贵宾席上,小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陶醉与满足的笑容。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对着舞台中央的白语遥遥地致意。 “精彩……真是精彩的独白。”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赞叹,“这份破碎感,这份在绝望之中挣扎的坚韧,简直……就是我所见过的最顶级的美。” “但是……”他话锋一转,嘴角的笑意变得愈发的玩味,“……光有痛苦是不够的。” “一场真正伟大的悲剧需要的是在痛苦的最高潮,所绽放出的那个最绝望的……‘笑容’。” “来吧,让我看看,你能否为我献上那最后的……‘点睛之笔’。” 白语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写满了期待与贪婪的脸。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我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小丑的眉毛再一次地挑了挑。 “你说的没错。我的过往充满了痛苦,充满了绝望。”白语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那份平淡之下却蕴含了一丝不一样的“温度”。 “但是,也正是在那最深的黑暗之中,我才看到了最耀眼的光。” “我的队长用他那燃烧着生命力的‘铁壁王权’为我们撑开了那片金色的‘王土’。” “我的同伴在我即将要被致命的攻击所洞穿时挡在我的身前,背影决绝。” “一个本该被我们保护在身后的弱小女孩,在面对足以吞噬一切的怨念时,用她的歌声唱响了那首充满希望的归乡之歌。” 白语的眼眸里如同深渊般的悲伤与疲惫,逐渐被充满了温暖与力量的情感一点一点地取代。 “痛苦并不能将我摧毁。它只会让我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来自于同伴的‘守护’是何等的珍贵。” “绝望也并不能将我吞噬。它只会让我更加坚定地去追寻,去追寻那份即使身处深渊也依旧不会熄灭的名为‘希望’的微光。” 白语缓缓地抬起头,迎向了贵宾席上那个脸上的笑容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丝凝固的男人。 他的嘴角向上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这一次,他的笑容是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微笑,一个没有任何杂质,充满了温暖与力量的微笑。 他的身后永远都站着那群支持他、信任他、将一切都托付于他的伙伴们,他们就是他在绝境中最耀眼的希望。 “你想要的是能让你笑出来的表演,对吗?” 他平静地问道。 “那么我告诉你,这就是我的答案。” “在经历了所有的痛苦与绝望之后,依旧能站在这里,背负着他们的信任,守护着我所珍视的一切……” “……这件事本身……” “……就是我人生中最值得‘开心’的事情。” 白语的话像充满了净化之力的圣光,狠狠地劈开了这座充满了扭曲与疯狂的剧场! 贵宾席上,小丑那张苍白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经彻底地消失了。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第一次露出了别的情绪。 那是被彻底否定的愤怒! 白语的这场“表演”不仅没有让他感受到他想要的“快乐”。 反而,还在妄想用他那“该死”的“幸福”将他引以为傲的整个“悲剧美学”的艺术体系从根基开始彻底地颠覆! 他被“戏耍”了。 被这个渺小的人类戏耍了! 小丑缓缓地从那张柔软的座椅之上站了起来。 他看着舞台中央,看着那个脸上带着温暖微笑的男人。 许久之后,他的表情又从扭曲变回笑容,然后缓缓地抬起自己戴着洁白手套的双手,用力地鼓起了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这片死寂的剧场之中显得无比的刺耳。 “精彩……真是精彩的表演……” 即使嘴角依旧带着微笑,他的声音却冰冷得不带一丝的温度。 “我承认,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特别’的艺术家。” “也是我见过的首个敢于直接挑衅我的人类……” “既然如此,作为对你精彩表演的最高敬意……”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充满疯狂与残忍的微笑。 “……就让我为你献上一场我最得意的……‘闭幕演出’吧。” 他优雅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伴随着这个响指,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马戏团帐篷的穹顶之上被倒吊着的那些穿着杂技演员服装的“人偶”,突然齐刷刷地睁开了它们的眼睛! 那是一双双充满了饥饿与贪婪的猩红色的眼睛,一双又一双,全部对准了白语。 “迎接自己的结局吧……我会让你成为我最完美的人偶……最完美的艺术品……” (本章完) 第95章 演出开始 第95章 演出开始 小丑的话音刚落,盘踞在穹顶之上的那些人偶动了! “呼——!” 离白语最近的一个人偶毫无征兆地松开了抓住绳索的双手! 它穿着五彩斑斓杂技服的身体如同一颗从天而降的炮弹,伴随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声,向着白语所在的位置悍然坠来! 快! 快到极致!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生物所能拥有的下坠速度! 白语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在无数次生死之间磨砺出的战斗本能,在危险降临的前一刹那,便已经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他的身体没有丝毫的犹豫,猛地向着左侧一个翻滚!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他刚刚所站立的位置轰然炸裂! 那个人偶的身体在接触到舞台地面的瞬间,竟如同一个装满了高爆炸药的炸弹,轰然自爆! 恐怖的冲击波裹挟着无数燃烧着惨绿色火焰的碎肉与布片,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地席卷开来! 整个巨大的环形舞台都在这恐怖的爆炸之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柔软的天鹅绒地毯中央被炸出了一个直径超过三米的焦黑大坑,坑洞的边缘还燃烧着一股如同来自地狱的鬼火般的惨绿色火焰,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化学品燃烧的气味。 白语刚刚从地上爬起,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一股更加强烈的危机感便再一次地从他的头顶袭来! “呼!呼!呼!” 这一次不再是一个! 三个! 三个人偶从不同的方向呈品字形的阵型,向着他所在的位置发动了自杀式的俯冲攻击! 它们要将他所有的闪避空间全部封死,直接绞杀在此! 该死! 白语的脸色变得无比的难看。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地躲闪下去了。 在这片空旷的舞台之上,他就是一个活靶子! 他必须立刻找到掩体! 他的目光如同精密的雷达,飞速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舞台的边缘摆放着几个用来进行动物表演的巨大铁笼! 就是那里! 白语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了双腿之上,向着离他最近的那个铁笼疯狂地冲了过去! “轰!轰!轰!” 三声接连不断的剧烈爆炸,在他身后的地面之上轰然炸响! 灼热的气浪如同狂暴的巨兽,狠狠地拍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那身破烂不堪的西装在一瞬间便被彻底地烧毁! 他甚至能闻到自己皮肤被烧焦的气味! 但他没有停下。 他强忍着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在身体失去平衡的前一刹那,一个前扑,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那个冰冷的铁笼之中! 暂时安全了。 白语靠在冰冷的铁栏杆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顺着他苍白的脸颊如同溪流般不断地滑落。 然而,小丑的演出又怎么可能如此的简单。 “沙沙……沙沙沙……” 一阵如同无数只蜘蛛在地面上爬行时所发出的密集摩擦声突兀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白语猛地抬起头! 只见在穹顶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那些剩下的人偶竟然如同真正的杂技演员一样,用它们那灵活得不似人类的四肢,在那一根根错综复杂的绳索之间以极高的速度向着他所在的这个铁笼包围了过来! 它们的移动方式完全违背了常识! 它们有的像壁虎一样,紧紧地贴在绳索的下方倒挂着爬行! 有的则像猿猴一样,用单手抓住绳索,在空中进行着一次又一次危险的长距离摆荡! 十几双猩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红色轨迹,如同一个正在不断收紧的天罗地网,要将他这只主动钻进笼子里的“困兽”彻底地绞杀! “呵……真是愚蠢的选择。” 贵宾席上,小丑看着白语的举动,脸上露出了一丝嘲弄。 “你以为,笼子是你的庇护所吗?” “不,那只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棺材而已。” 白语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他的大脑在以超越了极限的速度疯狂地运转着! 他必须立刻找到这些人偶的行动规律! 它们受什么控制? 是小丑的指令吗? 不,不对。如果是小丑在直接控制,它不会还像一个看客一样站在那里。 是光线? 也不对。它们在黑暗中,同样行动自如。 那么……是声音? 白语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精光! 他想起了之前在哈哈镜迷宫里,那首充满了扭曲感的催眠曲! 虽然那首曲子已经停止了,但是这片死寂的剧场却并非是完全安静的! 有一阵若有若无的“滴答”声充满了节奏感,正从帐篷的某个角落里悄然地传来! 那声音是如此的微弱,微弱到几乎会被人忽略。 但那声音却像一个精准的节拍器,完美地控制着穹顶之上那些人偶每一次移动的节奏! 找到了! 那就是它们的“指挥官”! 白语瞬间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舞台的另一侧,靠近乐队席的阴影之中正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节拍器! 那个节拍器的摆杆正以一种充满了机械质感的频率左右摇摆着,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只要毁掉它,这些人偶就会彻底地失去控制! 然而,想要从这个巨大的笼子里冲出去,穿越充满了死亡陷阱的舞台,到达那个节拍器所在的位置,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就在这时,第一批人偶已经悄无声息地降临到了铁笼的顶端! 它们那一张张挂着诡异笑容的脸从铁笼的缝隙之中缓缓地探了下来,用它们猩红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欣赏着笼中无路可逃的“猎物”。 其中一个人偶缓缓地张开了它的嘴。 从它的嘴里喷出了一条如同彩带般五彩斑斓的腐蚀性液体! “滋啦——!” 那粘稠的液体在接触到铁笼的瞬间便发出了一阵阵的腐蚀声,冒起了一股充满刺鼻气味的白烟! 坚硬的合金栏杆在液体的腐蚀之下,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开始迅速地融化! 白语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难看!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决然! 既然无法从正面突破,那么……就换一种思路! 他将自己体内的“虚无”之力凝聚成了一根无形之针! 然后,他将这根“针”狠狠地刺向了穹顶之上,刺向了那些盘根错节的绳索之中的承重点! “咔嚓——!” 伴随着一声极其微弱的碎裂声在那片充满了“滴答”声的死寂之中响起,作为核心承重点的绳索被“虚无”之力迅速侵蚀了结构,随后再也无法承受那股巨大的拉扯力,轰然绷断! 与之相连的十几根绳索在一瞬间豆失去了连接点! “轰隆隆隆隆!” 如同雪崩一般,整片由绳索所构筑的天罗地网在一阵悲鸣声中轰然垮塌! 那些还未来得及降落到地面的人偶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如同下饺子一般,被那片垮塌的绳网所裹挟着从数十米的高空之中狠狠地砸落了下来! “砰!砰!砰!砰!” 一连串沉闷的坠地声在舞台的四周此起彼伏地响起! 曾经不可一世的“空中舞者”在一瞬间便变成了一堆堆摔得支离破碎的零件! 而已经降落到铁笼顶端的人偶也因为失去了绳索的牵引,从笼顶之上无力地坠落了下来! 危机,暂时解除了! 贵宾席上,小丑苍白的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变化。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讶。 他显然没有预料到,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竟然能在如此绝境之下做出如此精准的反击! 白语没有丝毫的停留! 他得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从那已经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铁笼之中冲出去! 他的目标无比的明确! 就是那个在阴影之中发出着死亡“滴答”声的……节拍器! 破碎的人偶已经开始了重组,掉落的人偶也正在缓缓站起,他的时间不多。 然而,就在他即将要冲到那个节拍器面前的时候,一道优雅从容的身影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小丑。 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宾席,来到了这片舞台之上。 他的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抹一尘不变的微笑。 他缓缓地抬起自己戴着洁白手套的手,对着白语轻轻地摇了摇手指。 “不,不,不。” 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 “我亲爱的‘演员’,您似乎……有些太心急了。” “一场伟大的戏剧如果这么快就迎来了落幕,那将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一件事啊。”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变得愈发的浓郁。 “既然您那么喜欢‘即兴表演’……” “那么就让我为您更换一个新的‘舞台’吧!” 他优雅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伴随着这个响指,白语脚下坚实的舞台地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那裂口之下的无尽黑暗之中疯狂地涌出! 白语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那片深不见底的深渊坠落了下去! “好好地去欣赏一下我那充满了趣味与意外的后台吧!” “哈哈哈哈哈哈……” 小丑充满了笑意的声音成为了他的意识被黑暗吞噬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本章完) 第96章 小丑的工坊 第96章 小丑的工坊 失重感死死地包裹着白语的每一寸感官。 狂风在耳边呼啸,像无数亡魂的尖啸,试图将他的意识彻底撕裂。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以无可抗拒的恐怖速度,向着那片象征着终结的无尽黑暗悍然坠落。 他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却重若千钧。 他想调动体内的力量,但那股在过山车上爆发出的“虚无”之力早已因为过度的消耗而重新归于沉寂,留给他的,只有一副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残破躯壳。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熄灭。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要被那片黑暗彻底吞噬时,一张张熟悉的脸如同黑夜中骤然亮起的灯塔,毫无征兆地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 有安牧那永远将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的脸。 有莫飞那总是挂着爽朗笑容,但在最危险的关头却永远会第一个挡在他身前的脸。 有兰策那藏在厚重镜片之后,嘴上说着最毒舌的话却会为他计算出最优行动路线的脸。 还有陆月琦那时常带着一丝怯懦,在关键时刻却能爆发出比任何人都要勇敢的光芒的脸。 “活着回来!” 安牧充满力量的命令仿佛跨越了时空,再一次地在他的耳边轰然炸响! 不。 我不能死。 至少,在亲手将那个该死的小丑送进地狱之前,我不能死! 一股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执念如同超新星爆发般轰然炸裂! 濒临熄灭的意识之火被强行地重新点燃! 白语猛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预想之中与坚硬地面碰撞后那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传来。 一阵柔软的触感铺在身下,还有一股几乎要将他当场熏晕过去的混合着化学防腐剂、腐烂的棉絮以及浓重血腥味的独特恶臭。 他似乎落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他艰难地撑起自己那如同散了架般的身体,向着身下望去。 仅仅只是一眼,一股强烈的反胃感便从他的胃里直冲喉咙。 他正躺在一座由无数残肢断臂所堆砌而成的小山之上。 那些残肢断臂并非是属于人类的。它们有着塑料般的质感和布偶的粗糙缝合线。 那是一些被制作失败的“人偶”,它们如同垃圾般被随意丢弃在这里的…… 一颗挂着诡异笑容的头颅正从他手边的“垃圾堆”里滚落了出来,那双空洞的玻璃眼珠在黑暗中静静地凝视着他。 白语强忍着那股几欲作呕的感觉,连滚带爬地从那座散发着恶臭的“尸山”之上翻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之上。 白语剧烈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这片空间里不再那么恶臭的空气,试图让自己那因为缺氧有些发昏的大脑重新恢复些许清明。 他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间大得有些夸张的地下室。 与其说是地下室,倒不如说是一个充满了疯狂与恶趣味的“工坊”。 工坊的墙壁由冰冷的钢铁浇筑而成,墙壁之上挂满了各种各样令人头皮发麻的“装饰品”。 有成排大小不一、表情各异的“微笑面具”,它们就像一幅充满了立体感的诡异浮雕,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有被福尔马林溶液浸泡在巨大玻璃罐子里的器官。 一颗心脏,一截断手,甚至是一颗完整的大脑…… 工坊的另一侧摆放着一排排巨大的铁架。铁架之上,如同屠宰场里被悬挂起来的牲畜般吊着一具具尚未完工的人偶半成品。 它们的身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缝合线与金属支架,脸上的笑容有的刚刚被刻画出一半,有的则因为工艺的粗糙而显得无比的狰狞。 而在工坊的最中央摆放着一张由不锈钢打造的巨大手术台。 手术台上,射灯发出的惨白色的光芒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照亮了充满暗红色血污的台面,以及台面旁边那摆放得整整齐齐、闪烁着冰冷寒光的工具。 骨锯、手术刀、缝合针、甚至还有一把用来敲碎骨头的巨大铁锤…… 这里,就是“开心乐园”那充满了童话色彩的光鲜外表之下所隐藏的肮脏血腥的“后台”。 这里,是小丑的工坊。 “啪……啪……啪……” 一阵鼓掌声突兀地从工坊深处的阴影之中响了起来。 小丑迈着如同在参加一场盛大舞会般的优雅步伐,缓缓地从那片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身纯黑色的燕尾服,手中也依旧拿着那根精致的黑色蛇头手杖。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的表演。”他像一位正在点评自己学生作品的顶级艺术家,“在那种高度,那种速度之下,竟然还能依靠自己那渺小的力量存活下来。您那份对‘生存’的执着简直……让我为之着迷。” 他的目光在白语那身破烂不堪的西装之上来回地打量着,眼神里全是病态的狂热。 “您看,您现在的这副模样,是何等的美丽啊。”他由衷地赞叹道,“破碎、狼狈、疲惫……却又在那份绝望之中透露着一丝不愿屈服的坚韧。” 白语没有理会他的疯言疯语。 他冰冷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大脑疯狂地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这里是对方的核心领域。 自己身受重伤,力量也几乎耗尽。 正面对抗,胜算为零。 必须……立刻找到他的弱点! “不过嘛……”小丑似乎是看穿了白语的心思,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的玩味,“一件再完美的艺术品,如果缺少了最后的‘点睛之笔’,那终究还是会留下一丝小小的遗憾。” 他缓缓地走到那张巨大的不锈钢手术台前,伸出戴着洁白手套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台面上那些冰冷的工具,像是在抚摸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所以,我决定再给您一个机会。”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白语的身上,“一个能让您变得真正‘完美’的机会。” 他优雅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伴随着这个响指,在工坊深处的阴影之中,一个巨大的铁笼在一阵刺耳的锁链拖拽声中被缓缓地推了出来。 铁笼之中关着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个曾经是“人”的生物。 他的四肢被铭刻着诡异符文的锁链牢牢地固定在笼子的四角。 他的身上布满了各种各样令人作呕的缝合痕迹,仿佛是一个被拙劣的工匠胡乱拼接起来的破烂布偶。 他的脸上没有嘴巴,也没有鼻子,只有两只被强行缝合起来的眼睛和一个被用利刃硬生生地划出的巨大“微笑”。 “嗬……嗬嗬……”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白语的目光,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鸣。 “看啊,这是我的一件失败品。”小丑的语气里带着对自己拙劣作品的嫌弃,“我本想将他制作成我这座乐园里最完美的‘迎宾员’。但是,这个可怜的家伙,他的意志力实在是太过于脆弱了。他根本就无法承受那份来自于‘欢愉’的巨大恩赐。” “所以,很可惜,他好像就这么坏掉了。” 小丑缓缓地走到白语的面前,将一把闪烁着冰冷寒光的手术刀递到了他的手中。 “现在,我将给予您一个至高无上的荣耀。”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请您,用您的双手去完成这件作品。” “您可以对他做任何您想做的事情。您可以将他开膛破肚,去欣赏他内脏的构造。您也可以将他的骨头一根一根地敲碎,去聆听那美妙的交响。您甚至可以将他那张不够完美的笑脸雕刻得更加的灿烂。” 他微微俯下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近在咫尺地凝视着白语的眼睛。 “让我看看吧。” “让我看看,当一个充满了‘守护’执念的英雄,在面对一个他根本无法拯救的弱者时,究竟会创造出怎样的……充满了‘矛盾’与‘绝望’的……极致之美。” 这是一个死亡命题。 白语沉默地站在那里,眼眸死死地盯着手中那把闪烁着寒光的手术刀。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许久之后,他缓缓地抬起头,双眸迎向了小丑那期待与玩味的目光。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握着手术刀的手稳得如同一块磐石。 然后,他迈开了脚步。 一步一步向着那个关着“失败品”的巨大铁笼走了过去。 小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赞赏与满足的笑容。 白语走到了铁笼前。 他能清晰地闻到从“失败品”身上所散发出的恶臭。 他能清晰地听到从他喉咙里所发出的那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嘶鸣。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从他那具残破的躯壳之中传递出的对死亡的无限渴望。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手中的手术刀伸进铁笼的缝隙之中时,他的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他那双一直平静的眼眸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了。 他看到那个被束缚在铁笼之中的“失败品”,竟然用他那早已变形的指节在冰冷的铁笼地板之上缓缓地敲击着。 “嗒……嗒嗒……嗒……” “嗒嗒嗒……嗒……嗒嗒……” 那并非是无意义的抽搐。 它在传递信号! 白语的脑海中如同有惊雷炸响! 他看懂了。 他看懂了那个“失败品”用尽自己最后生命所传递出的期盼的信息。 “……杀……了……我……” “……然后……毁……掉……‘心脏’……” 心脏? 什么心脏? 白语的目光飞速地扫过整个工坊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工坊深处,一个被无数根粗壮的管道与线路所连接着的如同巨型心脏般正在缓缓搏动着的巨大机器之上! 那台机器正在源源不断地向着整个乐园输送着充满了“欢愉”的扭曲能量! 那就是这座“开心乐园”的能量核心! 是那个小丑所有力量的源泉! 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 白语的心中被狂喜所点燃! 小丑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凝固。 他从白语的眼神之中读到了一丝让他感到极度不安的东西。 “你的表演似乎……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啊。”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白语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将手中那把冰冷的手术刀缓缓地举到了自己的面前。 然后,他看了一眼铁笼之中那个已经停止了敲击的“失败品”。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坚定的微笑。 “抱歉,你的第一个愿望我暂时还无法满足你。” “但是,你的第二个愿望……” 他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锋,狠狠地刺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小丑以及他身后那颗正在缓缓搏动着的巨大“心脏”! “……我,收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调转了方向! 他没有再走向那个铁笼,也没有再理会那个小丑! 他握着那把冰冷的手术刀,将自己的力量都凝聚在了双腿之上,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向着那台作为整个乐园核心的巨大机器悍然冲去! (本章完) 第97章 希望的雕刻 第97章 希望的雕刻 白语的举动如同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小丑那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剧本之上。 小丑前一秒还沉浸在即将欣赏到一场“悲剧美学”的满足感中,在此刻,他脸上的笑容却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 那双还保持着笑意的眼眸之中先是闪过了一丝错愕,紧接着便被白语背叛了剧本的行为而产生的暴怒所彻底取代。 “愚蠢的虫子!” 他发出了一声充满轻蔑与不屑的冷哼,声音不复之前装腔作势的优雅,而是带上了一丝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冰冷与刺耳,充斥着隐藏的愤怒。 “你以为……靠你那点可怜的力量,就能触碰到我的‘心脏’吗?” “既然你那么急着想要拥抱‘死亡’,那么,我就成全你!”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那只戴着洁白手套的右手,对着白语的方向迅速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伴随着这个清脆的响指,整个巨大的工坊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咔嚓、咔嚓、咔嚓……” 一阵阵刺耳的机械转动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挂在墙壁之上的那一排排大小不一的“微笑面具”伴随着声音缓缓晃动,它们被涂上了鲜艳油彩的眼眶之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双双充满恶意的猩红色光芒! 下一秒,那些面具如同拥有了生命的蝙蝠从墙壁之上一跃而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诡异的弧线,如同致命的飞盘,向着正在高速前冲的白语铺天盖地地切割而来! 不仅仅是面具…… 在工坊的角落里,如同垃圾般被堆积成山的“失败品”残骸也在一股无形的l力量的牵引之下开始剧烈地蠕动与重组。 一只断手与一条断腿被用几根粗糙的缝合线强行地拼接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如同蜘蛛般的畸形怪物! 一个只有上半身的布偶将一颗滚落在地上的头颅安在了自己的脖子之上,然后,用两只长短不一的手臂在地面上飞速地爬行,发出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短短数秒之内,整个工坊便从一个死寂的“陈列室”变成了一场充满了畸形与怪诞的“百鬼夜行”! 无数个由残肢断臂拼接而成的怪物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要将白语这个唯一的“异类”诛杀在此! 它们要将他彻底地撕碎,淹没在这片由“欢愉”所构筑的绝望海洋之中! 然而,面对这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死亡威胁,白语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的眼眸依旧是那般的冰冷,那般的专注!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就是那个在工坊最深处正在缓缓搏动着的巨大“心脏”! 他的身体如同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的鬼魅,以超越极限的灵巧在那片由“微笑面具”所组成的死亡弹幕之中,进行着一次又一次惊心动魄的闪避! 锋利的面具边缘,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紧贴着他的脸颊、他的脖颈、他的心脏,一毫米不多,一毫米不少,险之又险地擦过! 每一次的闪避都像是在刀尖之上跳舞,充满了令人感到窒息的死亡美学! 那颗早已习惯了在绝境中思考的大脑,在这一刻,将他强大的分析能力与战斗本能发挥到了极致! 他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他能清晰地听到每一块面具在空中飞行的轨迹! 他能清晰地算出它们下一次攻击的角度与时间! 他就像一个最顶级的棋手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提前预判了对手之后的所有步数! “砰!” 一个由三条手臂和两颗头颅所拼接而成的畸形怪物从他的侧翼猛地扑了过来! 白语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他只是在身体前冲的瞬间猛地一个矮身,同时,将手中那把冰冷的手术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着身后反手刺出! “噗嗤——!” 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刺入了那个怪物两颗头颅之间最脆弱的缝合线之中! 怪物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整个身体在一瞬间僵住,随即,“轰”的一声,重新散落成了一堆冰冷的零件! 他没有停下! 他知道时间不等人。 在解决掉一个敌人的同时,他的身体借着前冲的惯性猛地在地上一踏,整个人如同挣脱了引力束缚的猎豹一跃而起! 他的身体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以不可思议的完美姿态,从两个正在从左右两侧向他合围过来的“蜘蛛怪物”的头顶一闪而过! 五十米! 四十米! 三十米! 他与那颗正在缓缓搏动着的巨大“心脏”之间的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拉近! 贵宾席上,小丑那张苍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他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他显然没有能够预料到,在现在这个危机时刻,眼前这个在他看来已是强弩之末的“演员”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斗力!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他缓缓地从那张柔软的座椅之上站了起来,声音里带上了浓厚的兴奋与兴趣,“看来,是我小瞧你了。你的表演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加的精彩。”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来为你这场盛大的演出加入一点……小小的‘变奏’吧。” 他优雅地抬起了自己那只戴着洁白手套的右手。 这一次,他没有再打响指。 他只是将自己的食指轻轻地在空气之中画了一个圆。 伴随着他这个简单的动作,整个巨大的工坊在一瞬间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轰隆隆隆隆!” 随着巨大的响声,坚硬的钢铁地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道巨大的口子! 一只只由无数根沾满了暗红色粘液的巨大触手,从那裂口之中疯狂地涌出,如同从地狱深处伸出的魔爪! 那些触手的顶端长满了一张张布满了利齿的巨大口器! 它们如同拥有着生命的恐怖食人花,正以铺天盖地之势向着那个正在舞台中央亡命狂奔的渺小身影狠狠地噬咬而去! 白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些触手之上所散发出的威压,那股精神威压远比之前那些“微笑人偶”散发出的还要恐怖得多! 这些东西才是这座工坊真正的“守卫”!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保留了! “黑言!”他在自己的意识深处发出一声低吼! “哦?终于肯叫我了吗?”黑言的声音依旧充满了慵懒与玩味,在他的脑海之中缓缓响起,“我还以为,你要靠着你那点可怜的‘英雄主义’,独自一人,拯救全世界呢。” “少废话!我需要力量!” “如你所愿。” 轰——! 黑暗……极致、纯粹、不包含任何杂质的黑暗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白语那片不再平静的灵魂之海中轰然爆发!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被一片如同黑洞般的纯黑所彻底取代! 一道道充满了不祥意味的黑色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从他的脖颈处向上蔓延,最终覆盖了他半张清冷的脸! 他的身后,一本由寂灭星光与虚无所构成的巨大古书缓缓地浮现,无风自动地翻开了它那充满了神秘与威严的书页! 远比工坊的力量更加古老与恐怖的威压以白语的身体为中心缓缓逸散开来! “——以我之名,敕令!” “——万物……皆为……‘虚无’!” 白语的声音变为了充满威严与神性的咏叹调,响彻在整个地下工坊之中! 在他那象征着“概念抹除”的力量的威压笼罩下,那些正疯狂地向他噬咬而来的巨大触手如同遇到了天敌般发出一声声凄凉的悲鸣! 它们那引以为傲的坚韧表皮在“虚无”之力的侵蚀之下,如同一张张被水长时间浸泡的纸巾,开始迅速地瓦解! 短短数秒之内,那片在刚刚还是代表了死亡与绝望的“触手之海”,被硬生生地清出了一条通往“心脏”的笔直通路! 白语没有丝毫的停留! 他的身体化为了一道黑色的残影,沿着那条由他亲手开辟出的“生路”,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冲锋姿态,向着眼前那个近在咫尺的最终目标悍然冲去!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近了! 他甚至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在那颗巨大“心脏”的表面,那些如同血管般密密麻麻散布着的粗壮管道,以及管道之中那正在缓缓流淌着的散发着诡异荧光的暗红色液体! 贵宾席上,小丑苍白的脸上一直挂着的那个尽在掌握的自信微笑已经完全地消失不见! 他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了深深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为什么? 他无法理解! 他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看上去如此渺小的人类,为什么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那股力量……那股力量甚至让他都感觉到了一丝……发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不……这不可能!”他发出了一声失态的尖叫! 他猛地从自己的座位之上跳了起来,准备亲自下场,去阻止下方这个即将要亵渎他的艺术品的“异端”! 然而,已经晚了。 白语的身影已经如同一颗黑色的流星狠狠地撞在了那颗正在缓缓搏动着的巨大“心脏”之上! 他将能调动的全部“虚无”之力都彻底包裹在了手中那把冰冷的手术刀上,然后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伴随着前冲的巨大惯性,狠狠地刺了进去! “——噗嗤!!!” 一声仿佛皮革被撕裂的沉闷声响,响彻了整个地下工坊! “不!你怎么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紧接着…… “轰——!!!” 一声比之前的爆炸声加起来都要恐怖得多的惊天巨响在这里轰然炸开! 那颗作为整个“开心乐园”能量核心的巨大“心脏”在一阵充满了不甘的哀鸣声中,最终自爆成了一片片碎片! 恐怖的能量风暴如同一场毁天灭地的海啸,以那颗“心脏”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地席卷开来! 整个巨大的地下工坊在这股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的冲击之下,如同被投入了石子的积木城堡,开始剧烈地晃动与崩塌! 墙壁之上,那些挂着的“微笑面具”发出一声声清脆的碎裂声,变成了一地的残渣! 铁架之上,那些悬挂着的人偶半成品全部都无力地坠落了下来,摔成了一堆堆破烂的棉絮与零件! 白语的身体在爆炸所产生的巨大冲击之下,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狠狠地掀飞了出去,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一道悲壮的弧线,最终,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重重地砸在了远处那冰冷的钢铁墙壁之上,然后,又无力地滑落了下来。 “噗——!” 一口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他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眸也终于因为力量的耗尽而重新恢复了那份属于人类的清明。 白语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片正在走向毁灭的“杰作”,又看了看那个站在废墟之中已经完全陷入了呆滞的“小丑”。 他的脸上缓缓地展露出了一个疲惫但却又无比灿烂的笑容。 “现在……” 他的声音无比沙哑,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沙尘暴。 “……你……笑出来了吗?” 小丑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过度的震惊而微微颤抖的手,表情不断地变化着。 然后,他又缓缓地抬起头,将自己那双如同深渊般恐怖的眼眸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个倒在血泊之中,脸上却带着胜利者微笑的男人身上。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最终归为了死寂。 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他的嘴角开始缓缓地向上咧开一个巨大的弧度。 那弧度是如此之大,如此之夸张,几乎要将他那张苍白的脸从中间一分为二。 他张开了自己的嘴。 他的声音混杂着他所有的情感,极致的愤怒、疯狂、扭曲…… 一阵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白语……对吗?你做的好啊!你是第一个敢于做这些事的人类!而我……也会亲手让你代替‘心脏‘成为这里新的支柱!” (本章完) 第98章 后台的“艺术家” 第98章 后台的“艺术家” 小丑的大笑声不断刺激着白语濒临崩溃的意识。 工坊在迅速地崩塌。 这里的一切都在走向毁灭。 白语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自己那如同散了架般的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将无数片锋利的玻璃碎片吸入肺部,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那身昂贵的西装此刻只剩下几缕破布可怜地挂在身上,露出了底下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 更糟糕的是,他那片曾经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的灵魂之海,此刻就像一个被抽干水的池塘,只剩下了干涸龟裂的河床。 而他的敌人却依旧优雅地站在那片正在走向毁灭的废墟之中,像一个正在欣赏自己最得意作品的疯子,脸上挂着充满了病态狂热的笑容。 “看啊……看啊!这毁灭的景象,是何等的美丽!”小丑张开双臂,像一个即将要拥抱整个世界的君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充满四处逃逸的毁灭气息,脸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破碎、混乱、消亡……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艺术!而您,亲爱的白语先生,您刚才的表演,为您自己,也为我,共同创造出了这份独一无二的‘杰作’!” 他缓缓地转过头。 “所以,作为对您精彩演出的最高奖赏,我决定了。” “我将赐予您……永恒。” 他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向着白语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是如此的从容,仿佛是走向一个即将要与他共舞的绝美舞伴。 白语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他的大脑疯狂地运转着,试图从这片绝境之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生机。 就在小丑走到他的面前,即将要伸出他那只戴着洁白手套的手时。 “轰隆——!!!” 一声惊天巨响突兀地从那片已经被彻底炸成了一片废墟的“心脏”位置传来! 紧接着,一股呈现出诡异暗红色的能量冲击波,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地席卷开来! “嗯?”小丑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暗红色的能量冲击波之中蕴含着与他自己的力量截然不同,却又充满“欢愉”概念的扭曲规则! 那是“心脏”在被摧毁之后,其内部所积攒了数百年的来自于无数个受害者的能量,在失去了核心的束缚之后,产生了最终的“殉爆”!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庞大,如此的混乱,甚至连他这个创造者都无法在第一时间将其彻底地掌控! “有意思……”他的脸上再一次地浮现出了玩味的笑容,“看来,这颗‘心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为我们准备了一场意料之外的表演啊。” 他没有再理会近在咫尺的白语,反而像一个对新玩具充满了好奇的孩子,饶有兴致地转过身,准备去欣赏这场由他自己的“作品”所带来的意外惊喜。 就在他转过身的瞬间,白语的眼眸之中猛地爆发出了一股璀璨至极的精光! 机会!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没有选择逃跑,因为他知道,在这片属于小丑的领域之中,他根本无处可逃! 他迎着那股足以摧毁一切的暗红色能量冲击波,向着正背对着他的小丑悍然冲去! 他要用自己残破的身体作为武器,与眼前这个将痛苦视为艺术的疯子同归于尽! “嗯?” 小丑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充满了决死意味的凛冽杀意,他那张苍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悦。 他显然没有想到,这只在他看来已是囊中之物的“猎物”竟然还敢于反抗。 他缓缓地转过身,准备用残忍的方式将这只不知死活的虫子彻底地碾碎。 然而,当他彻底地转过身,看清眼前景象时,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他看到的并非只是那个向他冲来的渺小身影。 他看到的是一片光。 那光芒来自于白语的胸口。 更准确地说,是来自于那只被他一直贴身存放在怀中的……古旧六分仪! 那个他在“幽灵船”的领域之中,从船长手中所得到的唯一“遗物”! 在被来自于“心脏”的情绪能量冲击后,这个一直沉寂着的六分仪仿佛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彻底激活! 它沾满了铜锈的表面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紧接着,一股古老强大的规则之力从那小小的六分仪之中喷涌而出! 这股力量,在接触到那片暗红色能量冲击波时,并没有与其发生任何的碰撞。 它反而像一个拥有着无穷吸力的巨大漩涡,将那片狂暴的能量洪流强行地向着自己的核心牵引、汇聚! 短短数秒之内,本该将整个工坊都彻底夷为平地的能量风暴竟然被那小小的六分仪所彻底吸收! 整个世界再一次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白语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看着自己胸前正散发着柔和金光的六分仪,内心被巨大的震惊所填满。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被六分仪所吸收的庞大能量并没有消失。 它们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在那小小的仪器之中进行着转化与提纯。 最终化为了一股象征着“希望”与“铭记”的金色暖流。 那暖流顺着他与六分仪之间的精神链接,缓缓地注入了他那片干涸的灵魂之海。 濒临崩溃的身体在这股充满生命气息的能量的滋养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他枯竭的力量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地回归! “不……这……这是什么东西?!” 小丑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尖叫! 他看着白语身上所发生的变化,看着那个正散发着柔和金光的古旧六分仪。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个六分仪上传来的一股让他感到无比熟悉却又憎恶的气息! 那是……“界隙之门”的气息!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误入狩猎场的“猎物”!他是一个活体“信标”! 他是一个由高位面的存在派来回收他的处刑人! “不!我不会回去的!我绝不会再回到那个充满虚伪与谎言的地方!” 小丑发出一声充满不甘与疯狂的咆哮!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决绝的疯狂!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他猛地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那根黑色蛇头手杖,将其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噗嗤——!” 猩红色的血液从他的伤口处喷涌而出! 但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他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充斥着病态快意的诡异笑容! “既然……你们那么喜欢‘幸福’……” “那么……我就将我这充满了悲剧的‘艺术’,作为最后的礼物,彻底地融入这个肮脏的世界吧!” 伴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来自于更高维度的属于“悲剧”本源的力量从他那具正在走向毁灭的身体之中逸散开来! 他要与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他要将整个“开心乐园”,乃至整座城市,都拖入他那充满了“悲剧”的最终谢幕! “轰——!!!” 来自于更高维度的“悲剧”本源之力如同被打开了阀门的宇宙洪流,从那具被蛇头手杖贯穿了胸膛的躯壳之中爆发,以毁天灭地的姿态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地奔涌而去! 在这股力量的笼罩之下,整个崩塌的地下工坊,都开始以无可逆转的趋势被强行地扭曲! 空气中的“欢愉”气息被厚重压抑的“悲怆”所彻底取代。 穹顶之上,本该是惨白色的荧光在一瞬间都染上了一层如同凝固了的血液般的暗红色。 地面之上,由黑白两色所构成的扭曲格子如同拥有了生命的活物,化为了一张张充满负面情绪的巨大面孔。 世界正在被“悲剧”所吞噬! 白语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伤,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要将他拖入无尽哀伤的深渊。 然而,金色暖流从他胸前那个古旧的六分仪之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如同坚固的堤坝,将那片试图将他吞噬的悲伤洪流牢牢地抵挡在外。 那是来自于“幽灵船”之上,数百个被遗忘的灵魂在得到“铭记”与“希望”之后,回馈给他的力量! 白语猛地从痛苦的幻象之中挣脱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正沐浴在“悲剧”本源之力中,脸上挂着癫狂笑容的男人,双眼重新恢复了清明! 一旦让这股来自于更高维度的“悲剧”本源与这个世界的规则产生融合,那么,其所造成的后果将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恶魇事件都要来得更加的恐怖! 整座城市,甚至整个世界,都将可能被拖入一场永不落幕的“悲剧”之中!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将来自于六分仪的“守护”之力与灵魂之海中的“虚无”之力融合在了一起! 金色的“希望”与黑色的“虚无”,如同两条互相追逐、互相缠绕的阴阳鱼,在他的身体表面飞速地旋转! 最终,化为了一股超越了“存在”与“非存在”界限的力量! 白语的身体化为了一道金黑两色交织的流光,以一往无前的姿态向着正在与整个世界进行“融合”的小丑冲去! “没用的!没用的!一切都太晚了!” 小丑看着那个向他冲来的身影。 “你根本就不懂,我所献祭的是我来自于更高维度的力量!这不是你这种低维度的生物所能理解和抗衡的力量!” “就让你,连同这个充满了肮脏与庸俗的世界,一起成为我这最后作品的陪葬品吧!” 他张开双臂,准备迎接那道向他冲来的流光。 然而,就在那道金黑两色交织的流光即将要与他那充满“悲剧”的身体发生碰撞的瞬间。 白语的脑海之中闪过了他在那场漫长的轮回幻梦里所经历的平凡的一生。 那股由“希望”与“虚无”所融合而成的混沌之力,在这份共鸣的催化之下再一次地发生了质的蜕变! 如果说,小丑的力量的“悲剧”。 那么,此刻的白语所代表的,就是那份在经历了所有的“悲剧”之后,依旧选择勇敢地去拥抱“不完美”,去守护真实的……人生。 “轰——!!!” 两种来自于不同维度的强大力量终于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在两股力量接触的瞬间,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光线、甚至连时间的流动都仿佛被彻底地静止了。 紧接着,以两人为中心,一道无法用任何颜色来形容的裂痕,如同被利刃划开的画布,悄无声息地在那片被“悲剧”所侵蚀的空间之中蔓延开来! “不……这……这是什么力量?” 小丑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尖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来自于更高维度的力量竟然如同遇到了克星般被一点一点地中和! 正在与世界进行融合的身体被硬生生地从融合的状态之中剥离了出来! 他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了恐惧的情绪。 “不!我才是最强大的!我才是……” 他的咆哮最终被那片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充满了“人生百味”的混沌之力所彻底淹没。 他的身体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地化为了尘埃。 在那张充满了不甘与疯狂的脸即将要消散的前一刻。 他看着那个宛若神明般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之中,浑身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男人。 他的眼眸之中所有的疯狂、愤怒与不甘都快速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释然。 “原来……是这样啊……” 他发出了一声自嘲与明悟的轻叹。 “原来……最顶级的剧目并非是悲剧……” “……而是在经历了所有的悲剧之后,依旧选择……活着……” “真是……一堂……精彩的课啊……” “谢谢你的……表演……” 伴随着这最后一声“感谢”,他的身体连同他那根贯穿了胸膛的黑色蛇头手杖,都彻底地化为了漫天的尘埃,消散在了这片正在重新恢复秩序的空间之中。 只有一个东西没有随着他的消散而消失。 那是一张由不知名材质所制成的画着一个小丑笑脸的白色卡片。 它从那片消散的尘埃之中缓缓地飘落。 白语伸出手,将那张卡片轻轻地接在了手中。 在接触到卡片的瞬间,他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那双燃烧着金黑两色火焰的眼眸缓缓地闭上。 整个人如同一片下落的枯叶,从半空之中无力地坠落了下来。 …… 不知过了多久。 “……老白!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莫飞那充满了惊喜的大嗓门第一个在他的耳边炸响。 “根据监测数据显示,你的生命体征已经基本平稳。但你的灵魂依旧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我建议你最好再进行至少七十二小时的深度睡眠,以便于……”兰策的分析声紧随其后。 “白语……你……你吓死我了……”陆月琦声音像一股温暖的溪流,流淌进他的心田。 白语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床边这几张熟悉的面孔。 安牧走上前,伸出手,用力地按了按他的肩膀。 他没有说任何的话。 白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缓缓地摊开了自己那只一直紧紧攥着的手。 在他的掌心之中,除了那张画着小丑笑脸的白色卡片之外,还静静地躺着那个他在“幽灵船”之上得到的古旧六分仪。 一场疯狂的演出落下了帷幕。 但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旅途才刚刚拉开它那神秘与诡谲的序章。 (本章完) 第99章 宁静 第99章 宁静 清晨的阳光如同被精心过滤过的金色蜜糖,透过调查局总部医务区厚重的单向防窥舷窗,在地板上投下了一片温暖静谧的光斑。 新风系统正无声地运转着,将经过了数道净化与过滤程序的空气缓缓送入这间单人病房,空气中带着一丝独属于清晨的清新味道。 白语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 他静静地靠在可以自动调节角度的病床床头,微微侧过头,看着那片在空气中随着微弱气流缓缓浮动的金色尘埃,感受着阳光烘烤在皮肤上那无比真实的暖意。 他感觉自己那片冰冷的灵魂之海此刻正倒映着一片属于黎明的天光。 他不再执着于守护那个早已逝去的“过去”,也不再迷茫于那个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未来”。 他真真切切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现在”。 一个有吵闹的同伴,有需要他去守护的人,有值得他去期待的明天的“现在”。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白语,你醒了吗?”陆月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白语从宁静之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干净的病号服,缓缓开口道:“醒了,进来吧。” 门被推开。 走进来的不只有陆月琦一人。 莫飞那魁梧得如同一座移动铁塔般的身躯紧跟着挤了进来,他的手上还拎着一个与他那充满力量感的身材格格不入的造型精致的保温食盒。 “呦,老白,醒了啊?”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大大笑容,然后不由分说地便将手中的食盒放到了白语的床头柜上,“来来来!林博士特地嘱咐了,说你这次灵魂之力消耗过度,必须得好好补补!这可是我特地拜托了后勤部的大师傅,用最好吃的脊骨肉,配上十几味珍贵的草药,熬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的‘十全大补汤’!来,趁热喝了!” 说着,他便手脚麻利地打开了食盒,一股充满了浓郁药香与肉香的霸道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病房。 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的兰策,在闻到那股香气的瞬间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并用他那充满了“科学”与“严谨”的目光,对那碗看起来就油腻无比的“补汤”进行了一番无情的批判。 “莫飞……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以及人体吸收效率的综合分析,这种通过长时间熬煮所产生的高油脂、高嘌呤混合物,对于灵魂层面的能量补充,其效率甚至还不如一支最基础的能量补充剂。而且,过量的油脂摄入,还会对白语目前那本就处于极度虚弱状态的身体造成不必要的代谢负担。” “滚蛋滚蛋!书呆子!你懂个屁啊!”莫飞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这叫‘食补’!是我们老祖宗传了几千年的智慧结晶!这人体他讲究的就是一个精气神!你那管破能量剂,除了能补充一点可怜的卡路里之外,还能补什么?能补感情吗?能补充精神上的疲惫吗?” “感情是一种由多种激素与神经递质共同作用下所产生的复杂情绪反应,它本身并不具备任何的能量属性。你的这种说法,缺乏最基本的科学依据。” “我……” 眼看着两人之间那充满了“火药味”的日常斗嘴即将要再一次上演,白语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了一抹浅淡弧度。 “好了好了,你俩就别闹腾了。”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刚刚睡醒后的沙哑,“既然拿都拿来了,那就喝吧。” 他没有去拒绝莫飞那充满了笨拙关心的好意,也没有去否定兰策那充满了理性光辉的建议。 他只是用简单的方式接纳了这一切。 莫飞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得意笑容,他得意地向着兰策挑了挑眉,然后,便像一个邀功的孩子,小心翼翼地为白语盛了一碗汤。 “啧……” 兰策咂了咂嘴,虽然嘴上不说,但那双藏在厚重镜片之后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陆月琦则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充满了喧嚣与温暖的一幕,她那双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如同星辰大海般温柔的笑意。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再一次地推开了。 安牧那高大威严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看着病房里这幅“热闹”的景象,那张一向坚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但背后却充满了宠溺,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看来,我们的王牌调查员恢复得还不错。”他缓步走了进来,目光落在了那个正小口喝着汤的白语身上,那双锐利的眼眸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关切,“感觉怎么样?林博士说,你这次的灵魂损耗比之前那几次任务行动还要严重。如果不是你带去的那个六分仪在最后关头为你补充了大量的生命能量,你很可能……” 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没事,队长。”白语放下了手中的汤碗,他看着安牧那张写满了担忧的脸,轻轻笑了笑说道,“而且,我们这次并非是一无所获。”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神情都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 一队专属的战术会议室。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前气氛肃穆。 会议室中央的全息投影设备,正静静地悬浮着两件充满了神秘与诡谲气息的物品。 一件,是那个在“幽灵船”之上得到的古旧六分仪。 它的表面虽然布满了铜锈与海水的侵蚀痕迹,但其内部却仿佛蕴含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星辰大海,有一粒粒光点在表面流转。 另一件,则是那张在“开心乐园”的废墟之中,从小丑的身上所得到的卡片,它的上面画着一个小丑笑脸。 那张卡片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却散发着一股来自于更高维度的气息,充满了“悲剧”与“扭曲”的混乱气息。 “根据林博士的初步分析,”兰策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他指着那个古旧的六分仪,继续说道,“这个六分仪的材质,并非是地球上任何已知的金属。它的内部结构极其复杂,更像是一个由无数个微型空间道标所构成的‘坐标定位器’。它所吸收的那些来自于‘心脏’的能量,在经过了它的转化之后,变成了一种代表着‘守护’与‘铭记’概念的纯粹生命能量。正是这股能量在最后关头修复了白语濒临崩溃的灵魂。” “而它背面的那个符号……”兰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凝重,“……经过了与资料库里所有已知恶魇符号的比对,我们最终在一个代号为【深渊回响】的最高密级档案里找到了与之完全吻合的记录。” 全息投影的画面再次切换,出现了一份被标记为【绝密】的档案。 档案的封面上,赫然烙印着一个与六分仪背面完全相同的符号! “根据这份档案的记载,这个符号是某个试图打开通往更高维度存在的‘门’的秘密结社的标志。他们将那扇‘门’,称之为——” “——界隙之门。” 当这四个字从兰策的口中缓缓吐出时,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仿佛在一瞬间被彻底地抽成了真空。 “幽灵船”的船长……那个在“开心乐园”里自称为“艺术家”的小丑…… 一件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件在这一刻都被这扇名为“界隙之门”的恐怖存在以一种充满了宿命感的方式串联在了一起! “那么,这张卡片呢?”安牧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看着白色的卡片开口说道。 “这张卡片……”兰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困惑与忌惮的表情,“……它的构成显得更加的匪夷所思。它不属于任何我们已知的物质范畴,它更像是一个……嗯……一个‘概念’的碎片。” “在它的内部,我们检测到了一种与‘万首之塔’极其相似,但又有所不同的高维能量波动。如果说,‘塔’的能量是充满了‘侵略’与‘同化’的‘结构性’概念。那么,这张卡片所蕴含的就是一种充满了‘自我’与‘欣赏’的‘表演性’概念。” “它就像……就像一个来自于更高维度的‘悲剧艺术家’,在自己的谢幕演出之后,留给这个世界的一张……充满了嘲弄与恶意的‘名片’。” 会议室里再一次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无论是“界隙之门”,还是“万首之塔”,亦或是这个新出现的“悲剧艺术家”,它们的存在都超出了他们目前所能理解和对抗的范畴。 他们就像一群生活在二维平面上的蚂蚁,在无意之中窥探到了三维世界的冰山一角。 那份来自于更高维度无法被理解的恐怖,足以让在座的任何人都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渺小与无力。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莫飞的声音少有的带上了一丝迷茫。 这个问题像一块沉重的巨石,狠狠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是选择将这两个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潘多拉魔盒”彻底地封存起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去处理那些他们力所能及的恶魇事件? 还是,选择主动地去揭开那层遮蔽了整个世界真相的帷幕,去直面那个他们根本无法战胜的恐怖存在? 这是一个充满了痛苦与艰难的选择。 安牧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看到了莫飞眼中的迷茫,看到了兰策眼中的凝重,看到了陆月琦眼中的恐惧。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的男人身上。 白语依旧没有说话,食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全息投影中那两件充满不祥气息的物品。 许久之后,他缓缓地抬起头,迎向了安牧询问的目光。 他的眼眸里没有迷茫,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大海般的平静。 “躲避肯定是没用的。”他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无论是之前的‘塔’,还是如今的‘门’,它们一直都在那里。我们看不见它们,不代表它们不存在,更不代表它们不会来找我们。” “我们就像一群生活在黑暗森林里的猎人。我们不知道森林里究竟有多少个比我们更加强大的‘掠食者’。但是,我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如果我们选择了停滞不前,那么,我们迟早会成为它们餐盘里的食物。” “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我们必须行动起来。我们必须在它们找到我们之前,先一步去了解它们,去解析它们,甚至……去找到能够对抗它们的方法。” 白语的话重重地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是啊…… 他们是恶梦调查局的调查员。 他们的使命从来都不是在安逸之中苟且偷生。 而是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为身后的亿万人类,开辟出一条充满荆棘与鲜血的生路。 安牧看着眼前这个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意志却比以往任何人都要更加坚定的年轻人,那双锐利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欣慰,也闪过了一丝决然。 他缓缓地从自己的座位之上站了起来。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他那充满了力量的声音,却代表着整个一队乃至整个恶梦调查局,向隐藏在更高维度的未知存在所发出的最响亮的战书。 “兰策,立刻将这两件物品以及我们所有的分析报告以最高密级的权限提交给总部第七区。” “我们需要得到更专业的帮助。” 兰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无法掩饰的兴奋。 “是!队长!” 他很清楚队长所说的那个“第七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那是整个恶梦调查局最神秘的一个部门。 一个专门负责研究与解析所有来自于更高维度的存在,保存着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深渊造物”的禁忌之地。 ——深层梦魇物质解析部。 (本章完) 第100章 深层解析与破碎的星图 第100章 深层解析与破碎的星图 恶梦调查局总部,第七区。 这是一个在总部的公开地图之上不存在的区域。 想要到达这里,需要经过的是远比其他区域要更加严苛复杂的安保程序。 当白语、兰策以及安牧三人乘坐着专用的内部磁悬浮列车抵达第七区的入口时,一股充满了肃杀气息的独特氛围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壁,死死地横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里没有其他区域那种到处都是未来科技感的明亮灯光,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映入眼帘的只有一条由冰冷的钛合金所浇筑而成的狭长走廊。 走廊的墙壁、天花板、地面都是呈现出没有任何反光的哑光银灰色,仿佛一座由金属构筑而成的巨大堡垒,这种单调到极致的色彩在无形之中便给人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与压迫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臭氧与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请进行身份验证。” 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从走廊深处那扇厚重的圆形合金大门之上传来。 安牧走上前,将自己的瞳孔对准了门上闪烁着红色微光的扫描仪。 “滴——” “身份已确认:一队队长,安牧。权限等级:s。访问申请已通过。” 紧接着是兰策和白语。 在经过了瞳膜、声纹、以及灵魂波动三重交叉验证之后,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才在一阵刺耳的液压杆启动声之中,缓缓地向着两侧滑开,露出了门后那片银灰色空间。 这还仅仅只是第一道关卡。 在接下来的路程之中,他们又连续通过了三道拥有着不同验证方式的安保闸门。 他们甚至还经过了一个充满高浓度净化气体的无菌通道。在这条通道里,任何可能附着在他们身上的来自于外界的微生物、能量残留、甚至是一些外来生物留下的信息素,都会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当他们最终抵达目的地,那间挂着“三号深层解析实验室”门牌的房间门口时,即使是像安牧这样身经百战的人,也忍不住感到了一丝压抑。 这里不像是一个进行科学研究的地方,反而更像是一个用来关押全世界最危险的囚犯的监狱。 “安队长,好久不见。” 实验室的门无声地滑开。 一个穿着一身洁白无尘的研究服,戴着一副造型奇特的护目镜,将一头利落的短发盘在脑后的高挑女人,出现在了门口。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声音也如同她身后的这片银灰色空间一样冰冷得不带丝毫的温度。 她就是第七区的负责人,也是整个恶梦调查局最顶尖的“深渊造物”解析专家——柴雨双博士。 “柴博士。”安牧对着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柴雨双的目光并没有在他的身上过多地停留,而是直接越过了他,落在了他身后的白语和兰策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他们手中分别拿着的那两个由特殊合金所打造的用来封存“六分仪”和“小丑卡片”的密封箱之上。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奋与好奇的光芒。 “东西带来了吗?”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带来了。”兰策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两个密封箱递了过去。 柴雨双接过箱子,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便直接转过身向着实验室的深处走去。 “跟我来。” 走了已经有一段距离后,她的声音才传来。 三人对视了一眼,也立刻跟了上去。 实验室的内部是一个充满了科幻感的巨大环形空间。 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台大得有些夸张的球形机器,它由无数根复杂的线路、精密的光学仪器以及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能量管道所构成。 那台机器的四周还悬浮着十几个巨大的全息屏幕。屏幕上正以极高的速度闪烁着一连串他们看不懂的复杂数据与符号。 几十名身上穿着白色无尘服的研究员正有条不紊地在那台巨大的机器四周忙碌着,整个场面充满了紧张高效的氛围。 “这里是‘赫尔墨斯’。”柴雨双看着巨大的球形机器,向正在打量的三人介绍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骄傲,“它是我们第七区最核心的设备,也是目前人类所能制造出的唯一一台能够对来自于更高维度的‘概念性’物质,进行初步解析的量子共振仪。它是在之前你们从落水村回来后才开始研发的最新技术。” 她走到那台巨大机器的主控台前,将那两个密封箱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了一个由透明晶体所构成的凹槽之中。 “好了,你们可以先到观察室去等着了。”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接下来的实验,需要绝对的安静。” 安牧和兰策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这位柴博士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开时,白语却突然开口了。 “我能留下吗?”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微微一顿。 柴雨双缓缓地转过身,那双藏在护目镜之后的眼眸变得锐利起来,她的双眼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过分帅气的调查员。 “给我一个理由。”她询问道。 “那个六分仪与我的灵魂产生过深度的能量共鸣。”白语的声音平静而又有力,“在解析的过程中,如果出现任何的能量异常,我的精神力或许可以起到一定的稳定作用。” 柴雨双沉默了片刻。 她静静地看了白语几秒钟,那双锐利的眼眸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彻底看穿。 许久之后,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有意思……可以。” “但是,我必须提醒你。‘赫尔墨斯’在进行深度解析时,所逸散出的高维能量辐射对任何碳基生命体来说都是有害的。白语,即使是你这种特殊的入梦者,也同样无法幸免,所以……尽量避免和它过近的接触。” “我明白了。”白语的回答依旧简单。 安牧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白语坚持的眼神给制止了。 最终,他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和兰策一起走进了那间由特殊防辐射玻璃所构成的观察室。 “准备开始。” 柴雨双没有再浪费任何的时间,她戴上了一双由特殊材质所制成的手套,然后对着主控台上的通讯器下达了指令。 “‘赫尔墨斯’启动。能量输出功率百分之三十。目标:一号样本,‘旅行者六分仪’。解析模式:浅层结构扫描。” 伴随着她的指令,那台巨大的球形机器在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之中缓缓地运转了起来! 无数道幽蓝色的能量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溪流,从那些复杂的管道之中涌出,最终汇聚到了那个放置着六分仪的透明晶体凹槽之中。 “嗡——!” 在接触到磅礴的能量的瞬间,那个古旧的六分仪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一道道充满了神秘与古老气息的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在它的表面之上飞速地流淌! 四周的全息屏幕之上,无数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如同瀑布般疯狂地刷新着! “基本结构解析完成……材质构成……未知……能量属性……未知……检测到微量的‘空间’与‘时间’概念残留……”一个研究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与不敢置信,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响起。 “很好。”柴雨双的脸上也同样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加大功率。能量输出百分之七十。切换至深度共振模式。目标:追踪其核心能量的来源坐标!” “是!” 伴随着她新的指令,那台巨大的机器发出了更加剧烈的轰鸣声! 更加庞大的幽蓝色能量流疯狂地涌入了那个六分仪之中!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在接触到那股更加庞大的能量之后,那个六分仪非但没有展现出更多的信息,反而像一个被过度刺激了的刺猬,爆发出了一股充满抗拒与排斥的强大力量! “嗡——!!!” 肉眼可见的金色能量冲击波以六分仪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出去! “警报!警报!能量过载!‘赫尔墨斯’核心温度正在急速升高!即将超出安全阈值!” “快!紧急切断能量供应!” 整个实验室陷入了一片混乱,刺耳的警报声与研究员们惊慌的呼喊声交织在了一起。 “该死!”柴雨双的脸色变得无比的难看,“它的‘位格’太高了!‘赫尔墨斯’的力量根本就不足以强行地去解析它的核心!我们就像……就像在用一台普通的显微镜,去观测一个黑洞的内部!” 就在那台巨大的机器即将要因为能量过载而彻底报废的最终时刻,一直站在旁边的白语动了。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将自己的手直接按在了那个正散发着恐怖高温的透明晶体凹槽之上! “白语!你疯了!”观察室里的安牧,发出了惊骇的吼声! 白语没有理会。 他将自己那片刚刚才恢复了一丝生机的灵魂之海毫无保留地敞开,与正在暴走的六分仪进行着深度的精神链接! “安静。” 他的声音很温和,但却像一股清泉流淌进了六分仪的“意识”之中。 “我不是你的敌人。” “我只是……想带你回家。” 或许是他的那份“守护”与“归乡”的意志与这个六分仪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原本正在疯狂暴走的六分仪竟然奇迹般地平息了下来。 它那刺眼的金光逐渐地变得柔和。 而就在它彻底平息下来的前一刹那,一道微弱到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金色数据流从它的核心之中一闪而逝,被即将崩溃的“赫尔墨斯”成功地捕捉了下来!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那台巨大的机器在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之后,终于不堪重负地罢工六。实验室的所有灯光在一瞬间全部熄灭。 整个实验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成功了吗?”柴雨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与不敢置信。 “成功了!”一个负责数据分析的研究员正赶忙启动备用电源,发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呼喊,“我们在最后时刻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的‘坐标’信息!” 他立刻将那段信息投射到了中央的全息屏幕之上! 然而,当众人看清那段所谓的“坐标”信息时,所有的喜悦都在一瞬间被巨大的困惑与迷茫所取代。 那并非是任何他们已知的星际坐标。 那是一幅……一幅充满了未知与诡异的……破碎星图。 星图之上,所有的星座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那些恒星的排列方式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目前所认知的一切天体物理学规律。 它就像一个来自于另一个宇宙的访客,在临死之前留给了这个世界一道充满了谜题的遗言。 “这……这是什么东西?”莫飞刚刚才从观察室出来,他看着那幅诡异的星图挠了挠头,脸上写满了不解。 “我不知道。”柴雨双摇了摇头,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挫败的苦笑,“我们所捕捉到的信息太过于残缺了。我们就像……就像只得到了一个很大的拼图中微不足道的一块碎片。这种情况我们根本就无从下手。” “不。” 白语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没有去再将目光聚焦于那幅充满了未知的星图。 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了星图右下角的那个角落。 在那里,有一个微小得几乎要被所有人忽略的符号。 那个符号由无数根扭曲的线条所交织而成,既像一只紧闭的眼睛,又像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 一股无比熟悉的既视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地淹没! “白语?” 安牧看向了正死死盯着那个图案的白语,随后也看向了右下角的图案,顿时也怔住了。 这个图案他们已经见过了无数次,它给他们带来了数不清的厄难与痛苦。 莫飞的脸也凑了过来,在看到那个图案的瞬间,他忍不住大叫出了声。 “漩涡之眼!” (本章完) 第101章 守门人 第101章 守门人 “漩涡之眼!” 莫飞那突如其来的一声满是震惊的低吼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瞬间将三号深层解析实验室内那已经凝重到了极致的气氛彻底引爆!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屑,死死地聚焦在了破碎星图右下角的那个诡异的符号上! 没错! 就是那个符号! 那个在之前一直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们,代表着无尽恐怖与未知的“漩涡之眼”! 它就像一个挥之不去的恶意烙印,一个来自于更高维度存在的轻蔑嘲弄,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这片本该充斥着神圣与古老气息的星图之上,将两条看似毫不相关的线索以充满宿命感的方式强行地扭结在了一起! “塔”…… “门”…… 安牧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坚毅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骇然。 如果说,之前他们所面对的还仅仅只是一个个独立的恶魇,是一些虽然强大但却依旧可以被破解的“恶魇事件”,那么从这一刻起,他们所窥探到的,很可能就是隐藏在所有事件背后的那个更庞大、更恐怖的真相! 他们就是一群生活在低维平面上的普通生物,却在无意之中,抬头看到了高维世界中那些如同神明般的存在投下的冰山一角的巨大阴影。 来自于更高维度无法被理解的恐惧,已经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身经百战的调查员都感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渺小与无力。 “立刻封锁三号实验室!将保密等级提升至最高级别‘Ω’!切断这里与总部主服务器之间的所有物理链接!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最高指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柴雨双很快做出了决断,她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冰冷锐利,那双藏在护目镜之后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还携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与狂热。 她就像是一个终于找到了传说中圣杯的信徒,快步地走到主控台前,双手如同纷飞的蝴蝶在虚拟键盘之上带起了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 “嗡——!”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一道道由厚重的钛合金所构成的巨大闸门从实验室的四面八方缓缓降下,将这里与外界彻底地隔绝,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钢铁囚笼。 “柴博士!”安牧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柴雨双头也不回,她的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全息屏幕上那幅诡异的星图,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安队长,你们知道你们带回来的是什么吗?”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深渊造物’!这也不是什么来自于某个单一恶魇领域的‘纪念品’!” 她缓缓地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眼眸在银灰色空间的映照下,闪烁着令人不安的狂热光芒。 “这是一把钥匙!” “一把……很可能通往我们这个世界‘本源’的钥匙!” 她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猛地向下一沉。 “柴博士,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安牧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我们只知道,这个符号与之前袭击白语的那个名为‘万首之塔’的恐怖存在有着直接的联系!我们需要知道关于它的一切!” “‘万首之塔’?”柴雨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充满了不屑的冷笑,“安队长,我必须纠正你一个概念性的错误。‘塔’,从来都不是一个单一的存在。它更像是一个……一个‘现象’,一个‘协议’。” “它与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扇‘门’,本质上都只是同一个硬币的两面而已。它们都是来自于更高维度的存在,投射到我们这个低维度世界时所呈现出的不同‘形态’。” “很抱歉,”她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关于‘界隙之门’的更深层情报,我想其保密等级已经远远超出了你的权限范围。根据调查局最高安全协议,我不能再向你们透露任何一个字。” “权限?”莫飞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他那魁梧的身躯向前踏出一步,如同铁塔般立在了柴雨双的面前,那双赤红的眼眸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柴博士!现在不是跟我们谈什么狗屁权限的时候!那玩意儿现在可能还烙在老白的身上!它就像一个阴魂不散的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把他,把我们所有人都炸得粉身碎骨!我们必须知道我们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那份隐藏在暴怒之下的,是他对同伴的担忧与守护。 柴雨双的目光在莫飞那张写满了焦急与愤怒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她依然缓缓地摇了摇头。 “很抱歉,莫飞调查员。规则,就是规则。”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得不带丝毫的感情,“这并非是我个人的意愿,而是为了保护整个调查局,乃至整个世界的安全。有些知识对于我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恶毒的诅咒。你知道得越多,就会陷得越深,死得也就越快。” “你!”莫飞的牙关紧咬,他那紧握着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使得指节有些发白。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按在了他那即将要暴走的肩膀之上。 是白语。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莫飞的身旁,对着莫飞轻轻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如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平静地迎向了柴雨双充满审视与探究的目光。 他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沉默地将自己那只烙印着“漩涡之眼”的右手缓缓地举到了柴雨双的面前。 充满了不祥与诡异气息的符号在实验室冰冷的灯光之下,仿佛拥有了生命,正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微光。 柴雨双的瞳孔终于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个印记之上所散发出的气息,那股来自更高维度的充满了“侵略”与“同化”概念的恐怖气息! “柴博士,”白语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却又像一根锋利的冰锥,狠狠地刺入了柴雨双那由“理性”所构筑的坚冰之中,“我不是在向你请求情报。” “我只是在确认,我的敌人,究竟是谁。” 他顿了顿,眼眸里闪过了自嘲,以及无法被撼动的决然。 “你我都清楚,从这个印记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身在局中,无路可退。” “与其让我像一个瞎子一样在这片被迷雾所笼罩的战场上独自摸索,最终,因为无知而引爆这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炸弹,将所有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倒不如……将那幅能够指引方向的地图交到我的手上。” “至少这样,我们还有一丝……能够赢得这场战争的希望。” 整个实验室再一次地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柴雨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看着他那张苍白但却无比坚毅的脸,看着他那双平静但却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的眼眸。 他说的没错。 规则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在面对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巨大威胁时,固守成规才是最愚蠢的选择。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又缓缓地睁开。 那双眼眸之中的犹豫与挣扎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充满了疯狂与决然的赌徒心态。 “好。”她缓缓开口,声音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沙哑,“既然,你们那么想看一眼深渊的模样。那么,我就破例一次,为你们打开那扇通往地狱的大门。” 她转过身,重新走回了主控台前。 她的双手再一次地在虚拟键盘之上带起了残影。 这一次,她输入的不再是任何的指令,而是一连串需要通过复杂权限验证的密码。 “身份确认:柴雨双。权限等级:Ω。” “紧急事态启动:‘深渊凝视’协议。” “目标档案检索:档案-Ω-009。关键词:‘守门人’。” 伴随着她最后一道指令的输入,在实验室最深处那面由钛合金所打造的巨大墙壁,在一阵沉闷的轰鸣声之中,缓缓地向着两侧滑开! 墙壁之后是一个冰冷压抑,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黑暗空间。 在那片黑暗空间的四周,矗立着十几个由不知名黑色晶体所构成的巨大圆柱形容器。 容器之中浸泡着一些粘稠的暗红色液体。 在那些液体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正在微微蠕动着的恐怖生物的轮廓,它们的样子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 那些都是第七区在过去近百年的时间里,从各种s级乃至Ω级的恶魇事件之中所回收到的各种未知与危险的“深渊造物”! 一队众人已经全部被召集了过来。 仅仅只是站在这里,众人便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些容器之中所散发出的足以让人瞬间精神崩溃的恐怖污染! “跟紧我。”柴雨双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凝重,“不要去看那些容器里的东西,更不要试图去用你们的感知力去探查它们。否则,我不能保证你们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她带领着众人穿过了这片如同地狱陈列馆般的恐怖长廊,最终来到了那片黑暗空间的最深处。 在那里只有一个由黑曜石所打造的纯黑色独立高台。 高台之上,一个古朴的青铜密码箱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已经沉睡了数十载。 柴雨双走上前,将自己的手掌按在了那个密码箱的表面。 “嗡——” 伴随着一阵微弱的能量波动,密码箱的表面浮现出了一道道充满复杂纹路的金色光芒。 紧接着,箱子在一阵“咔哒”声中缓缓地打开。 箱子里面并非是众人想象之中的什么纸质文件或者芯片。 里面只有一块由不知名黑色晶石所制成的巴掌大小的菱形晶片。 柴雨双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晶片拿起,然后将其插入了高台侧面的一个凹槽之中。 “嗡——!” 一道巨大的全息光幕从高台的顶端投射而出,悬浮在了众人的面前。 光幕之上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份档案的封面。 封面的背景是一片深邃得如同宇宙般的黑暗。 在黑暗的中央用鲜红色的字体烙印着这份档案的代号。 【档案-Ω-009:‘守门人’】 在代号的下方是一张已经泛黄了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一身略显破旧的白色研究服,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出头的男人。 他的脸上挂着属于学者独有的儒雅,但那双藏在金丝边眼镜之后的眼眸里,却燃烧着一簇充满了偏执与狂热的火焰。 柴雨双看着照片上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最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许久之后,她才用充满了复杂情绪的沙哑声音,念出了那个早已被调查局的历史所彻底抹除的名字。 “陆……远……山。” 伴随着这个名字的响起,站在白语身旁的陆月琦身体猛地一僵,她那双明亮的眼眸在一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那娇小的身体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地劈中,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 “……外……外公?” 她的声音听上去是如此的微弱,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却又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间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她那张因为过度震惊而变得毫无血色的小脸上。 安牧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他那双锐利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思索和惊讶。 莫飞那时常挂着爽朗笑容的脸上此刻也只剩下了凝重与担忧,他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岳,将那个摇摇欲坠的女孩牢牢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兰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镜片下的眼睛里闪烁着理性的光芒,但那一直在微微颤抖的指节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陆月琦的外公…… (本章完) 第102章 陆远山 第102章 陆远山 “……外……公?” 陆月琦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凝固了,连那台巨大仪器因为能量过载而发出的“滋滋”电流声都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维度。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个娇小的身影上。 陆月琦对周围的一切都恍若未闻。 她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了眼前那张悬浮在半空之中有些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那个穿着一身略显破旧的白色研究服,脸上带着一丝学者儒雅,眼眸里却燃烧着偏执与狂热火焰的男人,与她记忆最深处,那个总是在午后坐在摇椅上,一边抚摸着她的头,一边为她哼唱着古老歌谣的慈祥身影,缓缓地重迭在了一起。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外公……那个在她童年记忆里给了她温暖与光明的亲人怎么会是调查局最高机密档案里充满了神秘与危险的“守门人”? 巨大的信息冲击如同毁天灭地的海啸,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耳边的惊呼与呼喊都变得无比的遥远,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她那娇小的身体如同被狂风吹拂的枯叶般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预想之中与冰冷地面碰撞的剧痛并未传来。 一个坚实温暖的臂膀从她的身后稳稳地托住了她。 白语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语,也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自己那不算魁梧的身躯为她挡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窥探与审视,为她隔绝了整个压抑的世界。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坚实的守护,最无声的承诺。 陆月琦那颗因为巨大冲击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在感受到了熟悉的温度与气息后,终于重新地恢复了搏动。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眸中倒映出男孩无比坚毅的侧脸。 柴雨双调出了一份档案,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故事,要从五十年前说起。” “那时候的调查局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强大。我们对于‘恶魇’的认知也还仅仅停留在‘由人类恐惧所产生的超自然现象’这个浅薄的层面。”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之上。 “陆远山。当时调查局最年轻,也是最天才的理论物理学家与符号学专家。他第一个提出了‘维度论’的假说。他认为,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并非是唯一的。在我们的认知之外,还存在着无数个更高维度的由完全不同的规则与生命形态所构成的‘世界’。” “而所谓的‘恶魇’并非是凭空产生的。它们更像是一些……一些来自于更高维度的‘投影’,或者说,是那些高维存在,在无意之中向我们这个低维度世界所泄露出的‘信息’。” “这个假说在当时被认为是天方夜谭,是疯子的呓语。但是,陆远山却对此深信不疑。” “他穷尽了毕生的精力去研究那些古老的符号,去解析那些充满了悖论的规则,试图从中找到能够证明他理论的证据。” “最终,他成功了。” 柴雨双的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掩饰的复杂情绪。 “他通过对一个极其古老的Ω级‘深渊造物’的逆向解析,成功地计算出了一个能够与更高维度产生微弱共鸣的‘坐标’。然后,他倾尽了整个调查局当时所有的资源,启动了一个代号为‘界隙之门’的绝密项目。” “他的目的并非是想去‘打开’那扇门。他只是想通过那扇‘门’去观测,去理解,我们真正的敌人究竟是什么?它们又来自哪里?”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深渊的恐怖,也高估了人类的渺小。” “当他将那扇‘门’打开一道微不足道的缝隙时,他才绝望地发现……” 柴雨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门的那一头,早已有无数双充满了好奇与贪婪的眼睛在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窥探’。” “那扇门在一瞬间便被一股来自于更高维度无法被理解的恐怖力量,从另一侧,强行地……撕开了!” “那是一场地狱般的灾难。整个项目的研究所,在一瞬间,便被那股泄露出的高维能量所彻底地吞噬。所有参与了那个项目的工作人员都在顷刻之间被那股力量从‘概念’的层面上彻底地抹除,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作为项目负责人的陆远山,本该是第一个被抹除的对象。” “但是,他却在最后的关头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选择。” “他没有选择逃跑,也没有选择对抗。” “他将自己连同他所有的知识、记忆、情感,以及他那作为‘入梦者’的特殊灵魂都毫无保留地献祭给了那扇正在不断扩张的‘门’。” “他以自己为‘锁芯’,用他那属于人类的充满了矛盾与羁绊的‘存在’,强行地与那扇代表着‘虚无’与‘混沌’的‘门’进行了一场彻底的灵魂融合。” “最终,他以自己永远地被困在那扇‘门’的内外之间,承受着永世不得超生的撕裂之痛为代价,将那扇即将要彻底洞开的‘界隙之门’重新地封印了起来。” “他,成为了调查局历史上,第一代,也是唯一一代的……” “……‘守门人’。” 当柴雨双那充满了沙哑的声音落下时,整个黑暗的空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充满了悲壮与牺牲的残酷真相给彻底地镇住了。 陆月琦的身体早已瘫软在了地上。她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上被滚烫的泪水所彻底浸湿。 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童年记忆里关于外公的印象会如此的模糊。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那本日记本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来自于血脉深处的悲伤与呼唤。 她的外公从来都不是什么为了复活妻子而误入歧途的疯子。 他是一个英雄。 一个用自己的血肉与灵魂为这个世界守住了那扇通往地狱大门的……孤独的英雄。 “那……那这个六分仪……”安牧的声音有些干涩。 “那是陆远山在进行那场最后的‘献祭’之前留下的唯一‘遗物’。”柴雨双看着全息屏幕上那个古旧的六分仪,眼眸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根据他的笔记记载,这个六分仪是他从那个Ω级‘深渊造物’的身上所剥离出的核心。它本身就是一把能够与那扇‘门’产生共鸣的‘钥匙’。” “他将这把‘钥匙’留了下来,或许是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当人类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时,能够有人用这把钥匙去重新地打开那扇门,将他从那无尽的痛苦之中解救出来。” “但是现在……”柴雨双的脸色,变得无比的凝重,“……这把‘钥匙’因为吸收了来自于‘小丑’的‘悲剧’本源之力,以及‘心脏’那庞大的负面情绪能量,它被……提前激活了。” 她伸出手在全息屏幕之上调出了一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下降的红色数据。 “这是我们第七区对那扇‘门’所在区域的空间壁障稳定性的实时监测数据。” “就在刚才,在‘钥匙’被激活的瞬间,那道被陆远山用生命所构筑的‘锁’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迹象了。” “那扇被封印了整整五十年的‘界隙之门’……” 她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死神宣判,狠狠地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脏之上。 “……正在被……重新打开。” 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寒意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瞬间攫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 一场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恶魇事件都要更加恐怖,更加绝望的终极灾难,即将来临。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安牧询问道。 柴雨双看着屏幕上那已经跌破了警戒线的红色数据,缓缓地吐出了一个绝望的数字。 “最多……七十二小时。” …… “我不同意!” 一队的专属会议室内,安牧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猛地一拍桌子,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那双锐利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孩。 “陆月琦!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跟着我们一起去那里!你只不过是个刚入职的调查员!你知不知道,那扇‘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连地图上都没有标记的禁区!那里的空间壁障极其的薄弱,充满了各种无法被预测的高维能量乱流!别说是你,就连我们,一旦踏入那里,都随时有可能被那股力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抹除!” “我知道!”陆月琦的眼眶通红,但她却没有退缩,她迎着安牧那充满了压迫感的目光,大声地说道,“我知道那里很危险!我知道我可能会死!但是,我不能不去!” 她将那本属于她外公的古旧日记轻轻地放在了会议桌的中央。 “那扇‘门’是因为我的外公才出现的。那把‘钥匙’也是因为我才被激活的。现在,那道由他用生命所构筑的‘锁’即将要崩溃。我……”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哽咽。 “……我不能再像一个懦夫一样永远地躲在你们的身后了。” 她抬起头,那张被泪水浸湿的小脸上却绽放出了一抹无比坚定的决然。 “这一次,我想……我想亲眼去看看,我的外公,他究竟……守护了一个怎样的战场。” “我想用我自己的眼睛,去见证他那份跨越了五十年的……孤独与伟大。” “队长,”白语的声音缓缓地响起,他走到了陆月琦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我会保护好她的。” 他将目光转向了安牧,眼眸里是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而且,她现在并非是累赘。那个六分仪,那把‘钥匙’,已经与她的灵魂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想要重新地将那扇‘门’封印,甚至……是找到能够将陆远山前辈解救出来的方法,她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 安牧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那双锐利的眼眸之中,所有的犹豫与挣扎都化为了一片悲壮的火焰。 “好。”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既然,你们都已经做好了向死而生的准备。”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去迎接这场……最后的战争吧。” …… 三个小时后。 调查局总部最深处的秘密机库。 一架通体漆黑,充满了流线型与未来科技感的最新型号的“渡鸦”级战术突击运输机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黑色猎豹,静静地停泊在起飞平台之上。 一队众人全副武装,肃穆地站在运输机的舱门之前。 “都准备好了吗?”安牧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随时可以出发!”莫飞将手中的高周波战斧重重地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充满了金属质感的闷响。 “所有装备调试完毕,作战计划已载入个人终端。”兰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冷静而又专业。 陆月琦紧紧地抱着那个古旧的六分仪,那双明亮的眼眸里虽然还有一丝紧张,但更多的却是无法被撼动的坚定。 安牧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白语的身上。 他走上前,伸出手,用力地按了按他的肩膀。 他没有说任何的话。 但那份来自于男人之间的信任与托付的沉重力量,却通过那宽厚的手掌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了白语的心中。 白语迎着他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登机!” 伴随着安牧一声令下,五人走入了那充满了冰冷金属气息的机舱之中。 厚重的舱门在一阵液压杆的启动声之中缓缓地关闭,将他们与这个充满喧嚣与烟火气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嗡——!” 运输机的反重力引擎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巨大的机身缓缓地升空,最终化为一道黑色的流光,消失在了那片被夕阳染成了血色的天际。 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世界边缘被地图抹除的禁区。 一个因为空间壁障的极度薄弱,而导致时间与空间都陷入了永恒“停滞”的恐怖之地。 ——静滞之海。 (本章完) 第103章 静滞之海 第103章 静滞之海 “渡鸦”级战术突击运输机以远超常规飞行器的速度在厚重的云层之上穿行着。 机身由最新的隐形复合材料打造而成,通体漆黑,如同潜行于深海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撕开前方的气流,向着“静滞之海”快速挺进。 机舱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与之前出任务时的紧张与凝重不同,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悲壮与决然的味道。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即将要面对的不再是已知的“恶魇”,而是一个可能与世界本源直接挂钩的恐怖存在。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退路的战争,也可能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莫飞没有像往常那样咋咋呼呼地活跃气氛,他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用一块柔软的绒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那两柄已经擦得锃亮的高周波战斧。 他的动作是如此的专注,如此的虔诚,仿佛他手中擦拭的并非是冰冷的杀人武器,而是即将要用来进行一场神圣祭祀的礼器。 兰策也同样放下了他那本厚得像砖块一样的专业书籍。他那双藏在厚重镜片之后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战术平板。 平板之上,正以极高的效率对那片由“赫尔墨斯”在最后关头所捕捉到的破碎星图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模拟推演。 虽然每一次的推演结果都指向了令人绝望的“未知”,但他依旧没有放弃。 安牧则闭着眼睛靠在冰冷的舱壁之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那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指节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即将要带着自己的队员去挑战一个连调查局高层都讳莫如深的禁忌存在。 他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陆月琦紧紧地抱着那个古旧的六分仪,娇小的身体因为机身的轻微颠簸而微微晃动。 她将那个冰冷的六分仪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六分仪的内部传来的一股充满了亲切感的微弱能量波动。 那股能量波动与她灵魂深处的血脉记忆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帮上忙,但她知道她不能再退缩了。 白语则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像一尊在黑暗中沉默的雕塑。 他将自己所有的感知都沉入到了自己的灵魂之海。 那片灵魂之海在经历了六分仪的滋养之后已经重新拥有了一丝属于“海洋”的深邃与浩瀚。 在那片深邃的海洋之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黑言正静静地悬浮在那片灵魂之海的中央。 他那张俊美邪魅的脸上罕见地没有任何的表情。 那双纯黑的眼眸仿佛穿透了层层的空间壁障,遥遥地望向了那片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禁区。 “我亲爱的小白语,你真的想好了吗?”许久之后,他那优雅玩味的声音才缓缓地在白语的意识深处响起,“那可不是什么粗鄙的快乐游乐园,也不是什么上演着廉价悲剧的幽灵船。” “那是一扇通往‘真实’的门。” “而‘真实’,往往比谎言都要来得更残酷,更加的……令人绝望。” “我知道。”白语的意志坚定,“但是,我们别无选择。” “呵……真是充满了‘英雄主义’的可笑回答。”黑言发出了一声充满了不屑的轻笑,“不过,我喜欢。” 他缓缓地伸出手,一本由寂灭星光与虚无所构成的巨大古书,在他的掌心之中缓缓地浮现。 “既然,你那么想去看一眼那所谓的‘真实’。” “那么,就让我来为你这场盛大的谢幕演出谱写出一曲华丽的……终章吧。” 就在这时,运输机的驾驶舱内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警报!警报!即将进入高维能量干扰区域!所有通讯设备即将失联!机体外部装甲正在遭受未知能量的侵蚀!反重力引擎功率正在急速下降!” “我们到了。”安牧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锐利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决别。 他通过舷窗向外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让人感到窒息的诡异景象。 他们仿佛闯入了一个被上帝遗忘了的灰色世界。 天空不再是蔚蓝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如同陈旧照片般的灰白色。 下方,本该是波涛汹涌的无垠大海,此刻却像一块被冰封了的巨大灰色玻璃,连一丝涟漪都看不到。 无数道奔腾翻涌的巨浪被永远地定格在了它们即将要拍向岸边的前一刹那,那飞溅起的无数白色浪花如同精美的冰雕,在灰白色的天光之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诡异光芒。 甚至连天空中正在下落的雨滴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一颗一颗地悬停在了半空之中,像一串串断了线的珍珠项链。 时间与空间被一股来自于高维度的恐怖力量强行地停滞。 这里,就是静滞之海。 一个连时间都选择遗忘的死亡禁区。 “所有人员,准备进行空降!” 安牧的声音通过机舱内的广播系统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厚重的舱门在一阵刺耳的液压杆启动声之中缓缓地打开。 一股冰冷得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的灰色气流疯狂地倒灌了进来。 五道身影没有丝毫的犹豫,如同五颗黑色的陨石,从那架正在剧烈晃动的运输机之上一跃而下,向着下方那片被静止了的灰色沙滩坠去! …… 双脚踏上坚实土地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违和感与压迫感如同潮水般将五人淹没。 这里没有任何的声音。 没有风声,没有海浪声,甚至连他们自己的脚步声都仿佛被这片灰色的空间所吞噬。 整个世界就像一部默片,处处都透露着死寂。 “这里的物理规则……被彻底地‘锁定’了。”兰策看着自己手中那块已经彻底失灵的探测仪,清了清嗓子说道,“时间、空间、能量流动……所有的一切,都被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地固定在了一个静止的状态。我们现在就像……就像一群不小心闯入了琥珀之中的虫子。” “那我们到时候还能出去吗?”陆月琦的声音轻轻响起,她看向来时的运输机,它已经像一个黑点永久固定在了天空中。 “我不知道。”兰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挫败的苦笑。 “能感觉到‘门’的位置吗?”安牧将目光转向了那个正紧紧地抱着六分仪的女孩。 陆月琦闭上眼睛,努力地去感知着六分仪上传来的微弱波动。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伸出手指指向了远处那片被灰色迷雾所笼罩的海岸线尽头。 “在……在那边……”她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是,信号很微弱,而且……很不稳定。它就像……就像一个在两个不同频道之间不断跳跃的电台信号,我无法精准地锁定它的具体位置。” “足够了。”安牧点了点头,“所有人,保持战斗队形,向目标区域前进!” 五人开始沿着那片灰色的海岸线,向着那片充满了未知的迷雾深处缓缓推进。 他们的脚踩在灰色的沙滩之上,那沙子是如此的坚硬,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水份,变成了亿万颗细小的灰色晶体。 很快,他们便在前方发现了一些被“静止”了的残骸。 那是一艘腐朽了大半的古老木制帆船。 它被永远地定格在了即将要被一排如同山岳般巨大的海浪所彻底吞噬的前一刹那。 在船只的甲板之上,他们甚至还能清晰地看到几个穿着破烂水手服的干枯骸骨。 他们有的正张大了嘴巴,做出了无声呐喊的姿势;有的则紧紧地抱住了身旁的桅杆,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 他们就像一群被精心雕琢的蜡像,被永远地陈列在了这座满是死亡与悲剧的自然博物馆之中。 “这些……是几百年前误入此地的遇难者吗?”莫飞的声音有些干涩。 “或许更久。”白语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凝重,“在这里,时间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意义。” 他们绕过了那艘充满不祥气息的“幽灵船”,继续向着迷雾的深处前进。 越是靠近那片迷雾,陆月琦手中的六分仪所散发出的金色光芒就越是明亮,其内部传来的能量波动也越发的剧烈。 他们离那个最终的目标似乎越来越近了。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要踏入那片灰色迷雾的瞬间,白语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等等。”他的声音低沉,充满了警惕。 “怎么了?”安牧立刻停下脚步。 白语没有立刻回答。 他将自己的眼眸死死地锁定在了前方那片如同灰色玻璃般平静的海面之上。 “你们看那里。”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那片被永恒静止了的灰色海面之上,一道微小到几乎要被所有人忽略的“涟漪”正毫无征兆地缓缓地荡漾开来。 那道涟漪在这个静止的世界是如此的突兀,如此的充满违和感,就像在一张被画满了直线稿的白纸之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墨点。 所有人都立即进入了戒备状态。 在这片连时间都被彻底静止了的死亡禁区之中,任何一个会“动”的东西都代表着无法被预测的巨大危险! 那道涟漪并没有消失。 它反而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扩大! 短短数秒之内,便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墨点,变成了一个直径超过三米且正在缓缓旋转着的微型漩涡! 那漩涡的中心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一个通往未知维度的恐怖洞口,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吸引力。 就在那漩涡彻底成型的瞬间,白语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右手手背上那个一直处于沉寂状态的“漩涡之眼”的印记,竟然在这一刻,与那个海面之上的漩涡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 一股无比熟悉的来自于“界隙之门”的混乱气息从那漩涡的深处一闪而逝! “是它!”白语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精光!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向前踏出一步,试图靠近那个漩涡,用自己的力量去解析它那混乱的能量构成! “白语!别过去!危险!”安牧的吼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白语的脚即将要踏上海面之上的前一刹那,那个正在缓缓旋转的漩涡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一股庞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 那吸力是如此的具有针对性,它无视了周围所有的一切,将它贪婪的“触手”精准地锁定在了白语的身上! 白语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那个漩涡的方向飞了过去! “老白!”莫飞发出一声咆哮。 他魁梧的身躯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向着白语的方向猛地扑了过去,试图在他被那个漩涡彻底吞噬之前将他拉回来! 然而,他的手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要触碰到白语衣角的前一刹那,白语的整个身体已经被那个散发着无尽黑暗的漩涡彻底地吞噬! 在意识被那片冰冷的黑暗彻底淹没前的最后一刻。 一阵充满了机械质感的列车鸣笛声混杂着一个模糊不清的电子女声在他的耳边一闪而逝。 “……下一站……滋滋……” “……请……需要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紧接着,白语的意识便彻底地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漩涡在吞噬了白语之后便如同一个吃饱了的怪兽,在一阵无声的扭曲之后缓缓地缩小,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海面再一次地恢复了那片如同灰色玻璃般的静止。 仿佛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幻觉。 沙滩之上,只剩下了安牧、莫飞、兰策、以及陆月琦四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愤怒与不知所措…… “白语……” 陆月琦那颤抖与绝望的呼唤声在这片被永恒静止了的死寂世界里久久地回荡着。 (本章完) 第104章 无月台 第104章 无月台 意识仿佛被揉成了一团混乱的麻线。 感官被剥夺,分不清上下左右,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白语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与无数冰冷锋利的空间碎片疯狂地碰撞和撕扯。 来自于静滞之海的恐怖吸力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强行拖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维度。 在这片混沌之中,唯一清晰的只有那阵在他意识消散前所听到的机械质感的诡异声音。 “……下一站……滋滋……请……做好准备……” ……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一阵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如同古老的钟摆,将他那即将要彻底飘散的意识重新地拉了回来。 白语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片被静止的灰色海洋。 他正坐在一节老旧的列车车厢里。 车厢的内饰充满了上个世纪的复古气息。墨绿色的皮革座椅因为常年的使用而变得光滑油亮,上面还带着几道细微的裂痕。头顶那盏昏黄的白炽灯随着车身的晃动而微微摇曳着,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窗外是一片看不到星光的浓重黑暗,仿佛列车正行驶在一片无尽的虚空之中。 “哐当、哐当、哐当……” 车轮与铁轨碰撞的声音单调而又颇有节奏感,像一首催眠曲,在这节空无一人的车厢里久久地回荡。 是的,空无一人。 除了他自己之外,整个车厢里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乘客。 白语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警惕。他第一时间便检查起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很好,没有缺胳膊少腿。 紧接着,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试图去联系安牧他们。 然而,手腕上那块由调查局特制的战术腕表已经失去了它强大的加密通讯功能,此刻像一块普通的电子表,屏幕上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的信号。 不仅仅是腕表。 他发现自己身上所有来自于调查局的高科技装备,包括那件拥有着微型力场护盾的作战服,都不知在何时被替换成了现在这身普通的休闲装。 白语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试图去调动自己体内那股“虚无”之力。 然而,他那片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的灵魂之海,此刻却像一片被冰封了的湖面,无论他如何呼唤,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的力量……被压制了。 被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规则之力强行地压制在了灵魂的最深处。 “有意思……” 白语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慌乱,眼眸里反而闪过了一丝挑战的精光。 他又一次地闯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之中。 就在这时,车厢顶部的广播系统突然发出了一阵被电流干扰的“沙沙”声。 紧接着,那个他曾在漩涡之中听到过的模糊不清的电子女声再一次地响了起来。 “……下一站……无月台……” “……the next station is……wu yue tai……” “……请需要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无月台。 白语在心里默默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伴随着广播声的落下,一直在高速行驶的列车开始以极其平稳的姿态缓缓地减速。 窗外的黑暗也如同被水稀释的墨汁,逐渐地变得淡薄。 一个破败荒凉的车站轮廓在窗外的黑暗之中若隐若现。 最终,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列车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停了下来。 “叮——” 车门开启的提示音响起。 “吱呀——” 充满了岁月痕迹的老旧车门在一阵摩擦声中缓缓地向着两侧滑开。 混合着潮湿的泥土与腐朽的木头气息的冰冷空气从门外倒灌了进来。 白语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车门前。 门外,是一个看起来已被废弃了多年的老旧站台。 整个站台由一条条被岁月侵蚀得有些发黑的厚重枕木铺就而成。 在站台的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根生了锈的铁质灯杆。灯杆的顶端,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泡正散发着如同鬼火般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在灯光的下方,挂着一个木质的站牌,它的油漆早已剥落了大半。 站牌之上,用充满了年代感的书法字体写着三个已经有些模糊的汉字。 ——无月台。 在站台之外,是一片被浓重得化不开的灰色迷雾所笼罩的无尽黑暗。 白语的面前出现了他进入这个领域之后的第一个选择。 是留在这趟虽然充满未知,但至少还在运行的列车之上,去往一个更加未知的下一站? 还是,从这趟列车之上走下去,去亲自探索一下眼前这个诡异的“无月台”? 白语只犹豫了几秒钟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抬起脚,一步一步走下了列车。 因为他很清楚,在面对这种规则类的恶魇领域时,被动地等待永远都只会迎来最糟糕的结局。 只有主动地去接触规则,去试探规则,甚至……是去打破规则,才有可能从这片绝望的棋盘之上,找到那唯一的一线生机。 就在他的双脚踏上冰冷坚实的木质站台时,他身后那扇老旧的车门在一阵“吱呀”声中缓缓地关上了。 紧接着,整趟列车在一阵“哐当”的震动之后,再一次地缓缓启动,最终,如同一个完成了自己使命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白语的退路被彻底地切断了。 …… 静滞之海的灰色沙滩上。 吞噬了白语的诡异漩涡在完成了一次精准的捕食之后,便如同一个吃饱了的怪兽,在一阵无声的扭曲之中缓缓地缩小,最终彻底地消失不见。 海面再一次地恢复了那片如同灰色玻璃般的永恒静止。 仿佛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幻觉。 沙滩之上只剩下了安牧、莫飞、兰策以及陆月琦四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老……白……” 莫飞魁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他看着那片空无一物的灰色海面,赤红的双眼充斥着无法抑制的震惊、愤怒以及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猛地发出一声咆哮,转身就要向着漩涡消失的方向冲过去! “老白!” “站住!” 安牧充满了威严的吼声如同惊雷般在他的耳边炸响! 他一把抓住了莫飞的肩膀,用他钢铁般的臂膀将莫飞死死地按在了原地! “放开我!队长!我要去救他!我要把那个该死的漩涡撕成碎片!”莫飞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他像一头疯狂的困兽不断地挣扎着。 “你冷静一点!”安牧的声音里同样充满了痛苦与愤怒,但他却必须强迫自己保持着作为指挥官的冷静,“你现在过去,除了白白送死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你难道想让白语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吗?” 安牧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在了莫飞那几乎要被怒火所吞噬的理智之上,让他那疯狂挣扎的身体缓缓地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那片死寂的灰色海面,最终,猛地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沙地之上,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力与自责的痛苦嘶吼。 “该死……该死!都怪我!如果我刚才再快一点……如果我……” 兰策的脸色同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那双一向充满了冷静与理性的眼眸里,此刻也盛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茫然。 他手中的探测仪之上代表着空间波动的曲线在一瞬间便从一个极其混乱的峰值跌落到了无限趋近于零的水平线。 “……空间坐标……完全消失了……”他的声音干涩得像一块被风干了的树皮,“我们……跟丢他了。他已经被那股力量,拖入了一个我们完全无法被感知的……未知维度。” 陆月琦早已瘫软在了地上。 她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上被滚烫的泪水所彻底浸湿。她只是死死地抱着怀中那个古旧的六分仪,娇小的身体如同被狂风吹拂的枯叶般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就在这时,她怀中那个一直沉寂着的六分仪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金色光芒。 一股充满了“守护”与“链接”概念的微弱能量波动从六分仪的内部一闪而逝。 “他……他还活着!”陆月琦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但却无比坚定的希望之光,“我能感觉到!他……他还活着!这个六分仪……它和白语之间……还有一丝联系!” 安牧看着女孩手中那个散发着微弱金光的六分仪,那双锐利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决然。 他缓缓地松开了抓住莫飞的手,然后伸出手,用力地按了按他那因为悲伤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听着,莫飞。”他的声音低沉,但却充满了力量,“白语,他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掉。他是我们一队最优秀的调查员。他一定会在那个未知的世界里,找到回家的路。” “而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 他转过身,高大的背影在灰白色的天光之下显得无比的沉稳,无比的可靠。 “我们必须先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回到总部,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上报上去。然后,动用我们所有的力量,去找到那个将白语带走的‘东西’,去找到那个能够将他重新带回来的方法。” 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双锐利的眼眸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无论他被拖入了怎样的地狱。” “我们,都一定会把他带回来。” “我保证。” …… “当——” 一声悠远而又充满了古老气息的钟声毫无征兆地从那片被浓重迷雾所笼罩的黑暗深处,缓缓地传了过来。 那钟声是如此的飘忽,如此的充满了不真实感,仿佛是从另一个被时光所遗忘了的维度直接传递到了白语的耳中。 白语猛地抬起头,眼眸死死地锁定在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除了一片化不开的浓雾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将自己的感知力缓缓地散开,试图去探查那片充满了未知的迷雾。 但他的精神力在接触到那片迷雾的瞬间便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 那片迷雾像一堵由“未知”所构筑的墙壁,将他与外界彻底地隔绝了开来。 白语没有再进行徒劳的尝试。 他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开始冷静地分析起了眼前这个唯一的“线索”。 那座孤零零地矗立在站台之上的……站长室。 那是一栋充满了年代感的日式木质建筑。深棕色的木质墙壁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而显得有些斑驳,屋顶之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 整个建筑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还亮着一盏如同鬼火般微弱的昏黄灯光。 那里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一个可能存在着生命的地方。 也是他目前唯一一个可以进行调查的目标。 白语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向着那栋充满了不祥与诡异气息的木质建筑,坚定不移地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像一个潜行于黑暗之中的顶级刺客,将自己所有的气息都收敛到了极致。 很快,他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扇亮着昏黄灯光的窗户之下。 他没有立刻探头向里看。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窗下,侧着耳朵,努力地去倾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然而,房间里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的交谈声,没有任何的走动声,甚至……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 白语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缓缓地直起身,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之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视线向着那扇布满了灰尘的窗户一点一点地移动了过去。 仅仅只是一眼。 他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眸在一瞬间收缩! 站长室里空无一人。 一张充满了岁月痕迹的老旧木桌,静静地摆放在房间的中央。 在桌子之上,一盏老旧的煤油灯正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在煤油灯的旁边,摊开着一本同样是充满了年代感的列车时刻表。 时刻表的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用一种充满了扭曲感的古老符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个个白语看不懂的站名。 然而,就在时刻表的最后一栏,在今天的日期旁边,却用如同鲜血般猩红的墨水,清晰地写着两个汉字。 ——白语。 而在他的名字旁边,还用同样的墨水,画着一个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图案。 一个由无数扭曲的线条所交织而成的、既像一只紧闭的眼睛,又像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的奇特符号。 (本章完) 第105章 时刻表 第105章 时刻表 白语的目光如同被钉子钉住,死死地锁在了摊开的列车时刻表上。 两个用猩红色墨水书写的汉字像两道尚未干涸的伤口,在他的瞳孔中灼烧着。 白语。 而在名字的旁边,那个让他的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漩涡之眼”符号正静静地凝视着他。 恐怖的信息狠狠地冲击着他那刚刚才从空间撕裂的混沌中恢复过来的意识之上。 这里不是什么随机的恶魇领域。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从他被“漩涡之眼”标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为他着手准备的陷阱! 白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将那份要从心底喷涌而出的不安压了下去。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让他有些发昏的大脑重新恢复了一丝清明。 力量被压制,与队友失联,身处一个规则完全未知的诡异空间,并且,自己的名字还出现在了这本时刻表上。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糟糕的开局。 但也并非是完全的绝境。 白语重新睁开眼睛,眼眸里所有的情绪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片如同深渊般的平静。 他没有再去碰那本时刻表,而是开始以近乎于苛刻的严谨姿态仔细地观察起了这间狭小的站长室。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违和感。 那盏摆放在桌子中央的老旧煤油灯,灯油干涸,灯芯也已炭化,但它却依旧散发着那如同鬼火般微弱的昏黄光芒,为这片死寂的空间提供了唯一的光源。 墙角那台充满年代感的拨盘式电话,电话线断裂,但听筒却被随意地扔在一旁,仿佛在不久之前还有人刚刚用它通过一通电话。 而在另一面墙壁之上,挂着一幅泛黄的地图。那是一张手绘的铁路线路图,上面用褪色了的墨水标注着一个个充满了古怪意味的站名。 “悲泣之河”、“镜中之城”、“骸骨之森”…… 这些名字让白语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图的最顶端。 在那里,所有的铁路线路都如同百川归海般汇聚到了一个被用猩红色墨水重点圈出的终点站。 那个站名只有一个字。 ——“门”。 白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这趟列车……这片诡异的空间……竟然与那扇被陆远山用生命所封印的“界隙之门”有着直接的联系!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沙沙”声突兀地从他身后的窗户处传来。 白语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他猛地转过身,眼眸如同最锋利的刀锋,死死地锁定在了那扇布满了灰尘的窗户之上! 窗外,那片浓重得化不开的灰色迷雾之中,一个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影一闪而逝! 那人影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快到如果不是白语那经过了千锤百炼的动态视力,几乎会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白语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冲到窗边,试图去追寻那个黑影的踪迹。 然而,窗外再一次地恢复了那片死寂。除了那如同凝固了的水泥般的浓雾之外,什么都没有。 白语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他将自己的目光重新投回到了房间之内。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本摊开在桌子中央的列车时刻表,不知在何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在他的名字“白语”的下方,竟然又多出了一行同样是用猩红色墨水所书写的名字! 那是一个充满了日式风格的名字。 ——莲实。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缓缓地向上爬升。 这个领域……在“活”着。 它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实时地更新着它的“剧本”。 白语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个充满了未知与诡异的狭小房间里了。 他必须立刻走出去,去寻找更多的线索,去主动地试探这个世界的规则。 他拉开那扇充满了岁月痕迹的木门,重新回到了那片被昏黄灯光所笼罩的孤寂站台。 “当——” 那声悠远而又充满了古老气息的钟声再一次地从那片浓雾的深处传来,仿佛是在为他指引着某个既定的方向。 白语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整个站台。 站台的地面由一条条被岁月侵蚀得有些发黑的厚重枕木铺就而成,枕木的缝隙之间长着几丛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灰色苔藓。 在站台的边缘,摆放着几条同样是木质的长椅。 白语缓步走了过去,伸出手,轻轻地在其中一条长椅的表面抚摸了一下。 没有灰尘。 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余温。 仿佛在不久之前,还有人刚刚从这里离开。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长椅旁边的地面上。 在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与这个充满了年代感的老旧车站格格不入的东西。 那是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手机的屏幕已经碎裂,机身也因为某种外力的冲击而变得有些扭曲。 白语缓缓地蹲下身,将那部手机捡了起来。 他尝试着按了一下开机键。 然而,手机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将手机翻了过来。 在手机那同样是已经碎裂了的背面,贴着一张充满了少女气息的可爱贴纸。 那是一只正在开心地吃着胡萝卜的垂耳兔。 白语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他想起了在那场充满了温馨与欢乐的电玩城约会之中,陆月琦在抓到那只兔子玩偶时,脸上所露出的那如同孩子般灿烂的笑容。 他缓缓地将那部手机收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重新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那片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浓雾。 他知道,这部手机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刚才那个在窗外一闪而逝的黑影。 也就是那个在时刻表上,出现在他名字下方的……“莲实”。 他与自己一样,也是一个误入了此地的“乘客”。 白语没有再犹豫,他迈开了脚步,向着那片浓雾的深处,向着那钟声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走了过去。 他要找到她。 因为他很清楚,在这片充满了恶意的孤独世界里,任何一个“同伴”的存在,都可能成为他们最终能否活下去的关键。 那片灰色的浓雾比他想象的要更加的粘稠,也更加的冰冷。 能见度不足一米。 他只能依靠着那若有若无的钟声,以及脚下那条由碎石子铺就的崎岖小路,来勉强地辨别着方向。 周围一片死寂。 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之外,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那份足以将人逼疯的孤独感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来,试图将他的理智彻底淹没。 白语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周围环境的观察之上。 他发现,道路两旁的植被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变成了易碎的标本。 他甚至在一棵枯树的枝干之上,看到了几只被永远定格在了飞行姿态的灰色飞鸟。 这里的“静止”,比他之前在“静滞之海”所感受到的,还要更加的彻底,更加的……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不知走了多久。 就在他那颗因为绝对的死寂而绷紧到了极致的神经,即将要出现一丝松懈时。 一阵微弱的“沙沙”声突兀地从他前方不远处的浓雾之中传了出来。 白语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立刻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了路旁一棵巨大的枯树之后,将自己所有的气息都收敛到了极致,像一个潜伏在黑暗中的顶级猎手,眼眸死死地锁定在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沙沙……沙沙沙……” 那声音越来越近。 紧接着,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影缓缓地从那片浓雾之中浮现了出来。 白语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乘客”? 那并非是他想象之中的什么恐怖怪物。 那只是几个穿着不同时代服装的普通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一身充满了上个世纪风格的中山装,手中还提着一个老旧皮箱的中年男人。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现代ol职业套装,脸上带着一丝职业女性干练与疲惫的年轻女人。 最后面,则是一个穿着一身破旧和服,头发盘成一个髻,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日本少女。 他们一行三人,就那样静静地走在那条崎岖的小路之上。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麻木、空洞,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人偶。 他们对周围那诡异的环境恍若未闻,也对隐藏在不远处的白语毫无察觉。 他们只是机械地,一步一步,向着那个传来钟声的方向,如同行尸走肉般缓缓地前进着。 他们要去哪里? 他们也是误入了此地的“乘客”吗? 还是说,他们本身就是这个领域的一部分? 无数个疑问在白语的脑海之中疯狂地闪现。 他没有立刻现身。 他只是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那三个人的身后,与他们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冷静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些诡异的细节。 那三个人虽然在行走,但他们的脚,却从未真正地接触到地面。 他们的身体始终与地面保持着一个极其微小的距离,如同三个飘浮在半空之中的幽灵。 而且,无论他们走了多久,他们三个人之间的距离,都始终保持着一个绝对固定的数值,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们就像三个被设定好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正在执行着某个未知的指令。 白语的心中一沉。 他知道,这些人,已经不再是“活人”了。 他们很可能就是之前那些在这片诡异空间里失踪的“乘客”。他们的灵魂,早已被这个领域所同化,变成了只剩下本能的“行尸”。 就在这时,走在最后面的那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少女,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那一直麻木前行的脚步,突然微微一顿。 她那僵硬的头颅以一种极其缓慢的、违背了人体工学的恐怖角度,“咔吧、咔吧”地,缓缓地向着身后转了过来! 白语的呼吸在一瞬间都停止了! 他立刻将自己的身体更加用力地向着枯树的阴影之中缩了缩,将自己所有的气息都彻底地屏住! 那少女的脸上同样没有任何的五官,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模糊。 她那片模糊的脸庞,正对着白语所在的方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许久之后,那少女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她那僵硬的头颅又以同样缓慢的角度,缓缓地转了回去。 然后,继续迈开她那如同幽灵般的步伐,向着那片浓雾的深处走去。 白语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跟下去了。 这些东西虽然看起来没有任何的攻击性,但一旦被它们发现,会触发怎样的规则,谁也无法预料。 他必须立刻改变路线。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他的眼角余光却不经意地瞥到了那个日本少女垂在身侧的右手。 在他的右手上,正紧紧地攥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手机的背面,贴着一张充满了少女气息的可爱贴纸。 那是一只正在开心地吃着胡萝卜的……垂耳兔。 白语的瞳孔骤然收缩! 莲实! 她就是那个“莲实”! 巨大的震惊与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如同惊雷般在他的脑海之中轰然炸响! 他没有再犹豫! 他猛地从那棵枯树的阴影之中冲了出来! 他没有去攻击那三个“行尸”,也没有试图去与他们进行任何的交流! 他的目标无比的明确! 他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以超越了人类极限的速度,从那三个“行尸”的身旁一闪而过! 他要抢在他们之前,到达那个钟声传来的地方! 他要亲眼去看一看,这片诡异世界的尽头,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 与此同时,静滞之海的灰色沙滩上。 安牧、莫飞、兰策、以及陆月琦四人,正围着那个散发着微弱金光的古旧六分仪,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焦急。 “不行!信号还是太微弱了!”兰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挫败,“我们只能确定白语还活着,但根本就无法锁定他所在维度的具体坐标!我们就像……就像在茫茫的宇宙之中,去寻找一颗根本就不存在的星球!” “那就继续找!就算把整个宇宙都翻个底朝天,也必须把他给我找出来!”莫飞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他那充满了力量感的嗓音,因为过度的愤怒与担忧而显得有些沙哑。 “莫飞,你冷静一点。”安牧的声音低沉,“我们现在就像无头的苍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立刻回到总部,将这里的情报上报上去。只有动用整个调查局的力量,我们才有可能……” “来不及了!”陆月琦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安牧的话。 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雪纸,那双明亮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手中那个正在剧烈震动的六分仪,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恐慌。 “我能感觉到……白语他……他正在靠近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那里的空间壁障……正在变得越来越薄弱!他……他随时都有可能……被那股力量彻底地吞噬!” “什么?!”众人都是一惊!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在陆月琦手中剧烈震动的六分仪,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一阵无比璀璨的金色光芒! 一道由纯粹的金色能量所构成的巨大光柱,如同神罚般从那小小的六分仪之中轰然射出,直冲云霄! 那道光柱在接触到那片被永恒静止了的灰色天空时,并没有被其吞噬,反而像一把烧红的烙铁遇到了冰雪,硬生生地在那片灰色的天幕之上,烧出了一个正在缓缓旋转着的、充满了空间之力的金色漩涡! 在那漩涡的中心,隐约可以看到一节正在高速行驶的老旧列车车厢! “是‘钥匙’!是它在回应白语的呼唤!”兰策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它……它竟然强行地打开了一条通往那个未知维度的‘临时通道’!” 安牧看着那个正在缓缓旋转的金色漩涡,那双锐利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决然! 他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所有人!跟我来!” 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向着那道通往未知与死亡的金色光柱,悍然冲去! …… 当白语冲出那片浓雾时,眼前的景象让他那颗早已习惯了冰冷与绝境的心脏,都忍不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那条由碎石子铺就的崎岖小路的尽头,并非是什么村庄或者建筑。 而是一座巨大得有些夸张的……断崖。 断崖之下,是翻涌着浓重灰色雾气的无尽深渊。 那悠远而又古老的钟声,正是从那深渊的底部,缓缓地传来。 在断崖的最边缘,矗立着一座由不知名黑色岩石所雕琢而成的巨大钟楼。 钟楼的造型充满了哥特式的诡异与华丽,尖锐的塔顶如同利剑般直插云霄。 在钟楼的顶端,一口早已布满了铜锈的巨大青铜古钟,正静静地悬挂在那里。 它没有被任何外力所敲击,但那充满了宿命感的悠远钟声,却依旧从它的内部,一声又一声地缓缓传出。 而在那座巨大钟楼的下方,一个穿着一身破旧黑色神父袍的佝偻身影,正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早已在此等候了千百年的沉默雕塑。 白语的脚步,停在了距离那个身影不到十米的地方。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个身影之上,散发着一股与这片死寂世界格格不入的、充满了“活气”的能量波动。 他,就是这座“无月台”的……站长? “你……终于来了。” 一个苍老、干涩、仿佛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开过口的声音,从那个佝偻的身影处,缓缓地传来。 那个身影缓缓地转过了身。 (本章完) 第106章 车票 第106章 车票 那个佝偻的黑色身影,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的古老胶片,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吧”声中,缓缓地转过了身。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 干瘪、枯槁、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百年树皮,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刻皱纹,每一道皱纹里都仿佛填满了被时光所遗忘的尘埃与死寂。 他的眼眶深陷,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两团如同鬼火般正在缓缓燃烧的幽绿色火焰。 他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神父袍,胸前挂着一个由不知名兽骨所打磨而成的十字架,十字架的表面因为常年的摩挲而变得光滑油亮,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冰冷气息。 他就是这座“无月台”的站长,也是这片死寂世界唯一的“活物”。 “你……终于来了。” 他那两团幽绿色的鬼火,死死地锁定在了白语的身上。他的嘴巴没有动,但那苍老、干涩、仿佛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开过口的声音,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直接刺入了白语的灵魂深处。 “我们……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白语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我们? 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目光向着那个老人的身后望去。 在那座充满了哥特式诡异与华丽的巨大钟楼的阴影之下,他看到了另外三个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影。 正是他之前在浓雾之中所遇到的那三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乘客”。 他们就像三个忠实的守卫,静静地站在那里,与周围那片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彻底地融为了一体。 “你们是谁?”白语的声音冰冷,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的畏惧,只有一片如同深渊般的平静,“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充满了宿命感的疲惫,“重要的是,你来了。这就足够了。” “至于这里……”他缓缓地抬起自己那如同枯槁树枝般的手,指向了那片被浓雾所笼罩的无尽深渊。 “……这里是‘中转站’。” “所有被遗忘了的,都将在这里踏上最后的旅途。” “而所有不该被记起的,也将在这里被彻底地埋葬。” 他的话语充满了谜题,像一团无法被解开的乱麻,让白语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当——!” 就在这时,那座巨大钟楼的顶端,那口早已布满了铜锈的青铜古钟,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悠远而又充满了悲凉的钟鸣。 钟声在这片死寂的世界里回荡,仿佛在宣告着某个仪式的正式开始。 “时间……到了。”老人的声音变得愈发的飘忽,“下一班列车,即将进站。” 他缓缓地转过身,迈开他那如同幽灵般的步伐,向着那三个一直站在阴影之中的“乘客”走了过去。 “来吧,孩子们。”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催促,“不要错过了……回家的末班车。” 那三个如同人偶般麻木的“乘客”,在听到他的呼唤之后,身体微微一颤。 然后,他们便如同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迈开了僵硬的步伐,跟在了老人的身后,一步一步,向着那空无一物的站台边缘走去。 白语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们。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少女,也就是那个名叫“莲实”的女孩,她的手中,依旧紧紧地攥着那部屏幕早已碎裂的智能手机。 就在他们五人即将要走到站台边缘时,一阵轻微的震动感突然从脚下传来。 紧接着,一阵充满了机械质感的“哐当、哐当”声,从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由远及近,缓缓地传了过来。 白语猛地抬起头! 只见在那片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一盏昏黄的圆形车头灯,如同独眼巨人的眼睛,缓缓地亮了起来! 一趟充满了上个世纪复古气息的老旧列车,如同一个从地狱深处缓缓驶出的钢铁巨兽,悄无声息地从那片黑暗之中浮现,最终,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之中,稳稳地停在了那座孤零零的站台之前。 那列车只有一节车厢。 车厢的表面被一层厚厚的铁锈所覆盖,上面还带着几道深可见骨的巨大划痕,仿佛曾经与什么恐怖的怪物进行过一场惨烈的搏斗。 车厢的所有窗户都被一层厚厚的黑色窗帘所遮蔽,让人根本就无法看清里面的景象。 “吱呀——” 充满了岁月痕迹的老旧车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之中,缓缓地向着两侧滑开。 一股混合着铁锈、机油以及浓重消毒水气味的冰冷空气,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车厢之中,扑面而来。 老人没有丝毫的犹豫,第一个迈开了脚步,走上了那趟充满了不祥与诡异气息的列车。 那三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乘客”,也紧随其后,迈开了他们那僵硬的步伐,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白语的面前,再一次地出现了那个充满了恶意的选择。 是留在这个虽然死寂但至少还算“安全”的站台之上,去等待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救援”? 还是,登上这趟充满了未知与死亡的“幽灵列车”,去亲自揭开这片诡异世界最后的真相? 他只犹豫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他迈开了脚步,在那扇老旧的车门即将要关闭的前一刹那,毅然决然地走了上去。 …… 车厢的内部,比他想象的要更加的压抑,也更加的……干净。 墨绿色的皮革座椅虽然看起来充满了年代感,但表面却一尘不染,仿佛每天都有人在这里进行着细致的打扫。 光洁的地板之上,甚至能清晰地倒映出头顶那盏昏黄白炽灯的微弱光芒。 但是,这种过分的“干净”,反而让这片狭小的空间,显得愈发的诡异,愈发的充满了违和感。 白语走进去的时候,那三个“乘客”已经各自找好了自己的位置,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他们就像三个被精心摆放好的人偶,身体坐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之上,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那双空洞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前方,一动也不动。 白语缓缓地扫视了一圈,最终,在那个名叫“莲实”的日本少女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能清晰地看到,女孩那双紧紧攥着手机的手,因为过度的用力而指节发白。 “哐当——”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老旧的车门缓缓地关上了,将车厢与外界那片死寂的站台,彻底地隔绝了开来。 整节车厢,再一次地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白语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那双深邃的眼眸,冷静地观察着这个车厢里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找到任何可能的线索。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能量波动,突兀地在他的手心之中一闪而逝。 白语的眼眸微微一眯,他缓缓地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在他的掌心之中,一张由不知名黑色材质所制成,入手冰冷坚硬的卡片,毫无征兆地浮现了出来。 t那是一张车票。 车票的正面,用如同鲜血般猩红的墨水,清晰地烙印着他的名字——白语。 而在名字的下方,则是一行充满了未知与诡异的目的地。 【始发站:无月台】 【终点站:???】 车票的背面,则是一片空白。 白语看着手中这张充满了不祥气息的车票,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思索。 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对面的那三个“乘客”。 他看到,在那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以及那个穿着ol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的手中,也同样出现了一张与他手中一模一样的黑色车票。 唯独…… 唯独那个名叫“莲实”的日本少女的手中,空空如也。 白语的心中,猛地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车厢连接处的那扇小门,在一阵“吱呀”声中,被缓缓地推开了。 一个高大、瘦削、如同竹竿般的黑色身影,迈着如同圆规般僵硬的步伐,缓缓地从那片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列车员制服,脸上戴着一个将整张脸都彻底遮蔽起来的纯白色面具。 面具之上,没有任何的五官,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空白。 他的四肢是如此的修长,以至于当他站直身体时,那双如同枯槁树枝般的手,几乎要垂到自己的膝盖。 t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充满了金属质感的……检票钳。 那检票钳的造型充满了恶趣味,并非是普通的圆形,而是一个充满了锋利锯齿的巨大笑脸。 他,就是这趟“幽灵列车”的……检票员。 他没有说任何的话。 他只是迈开那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着车厢里的第一个乘客,那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缓缓地走了过去。 他伸出自己那只戴着破旧白手套的手。 中年男人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依旧像一个人偶般,麻木地坐在那里,那双空洞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前方。 检票员似乎也并不在意。 他只是自顾自地从那个中年男人的手中,拿过了那张黑色的车票。 然后,在白语那骤然收缩的瞳孔之中,他做出了一个充满了诡异与恐怖的举动。 他并没有用手中的检票钳去检票。 他只是将那张黑色的车票,缓缓地,按在了自己那张纯白色的面具之上。 “滋啦——!” 伴随着一阵如同滚油入水般的刺耳声响,那张坚硬的黑色车票,竟然如同被烧红的烙铁所融化的黄油,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他那张纯白色的面具之中,消失不见! 在吸收了那张车票之后,检票员那张纯白色的面具之上,缓缓地浮现出了一张充满了满足感的巨大笑脸。 他点了点头,似乎对这次的“检票”结果,感到非常的满意。 然后,他转过身,向着下一个乘客,那个穿着ol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走了过去。 同样的过程,再一次地上演。 女人的车票,也被他用同样的方式,吸收进了自己的面具之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终于将自己那张纯白色的面具,转向了那个坐在白语对面的日本少女。 莲实。 他伸出了自己那只戴着破旧白手套的手。 然而,女孩的手中,空空如也。 检票员的身体,微微一顿。 他那张纯白色的面具,缓缓地转向了女孩那张同样是麻木空洞的脸。 他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然后,他举起了自己另一只手中,那个充满了锋利锯齿的笑脸检票钳。 他要做什么?! 白语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检票员动了! 他那如同枯槁树枝般的手臂,以一种超越了人类反应极限的速度,猛地向前伸出! t那充满了锋利锯齿的笑脸检票钳,并没有像白语想象的那样,去夹断女孩的脖子,或者洞穿她的心脏。 它只是轻轻地,在那女孩的额头之上,“咔嚓”一声,留下了一个充满了嘲弄意味的笑脸印记。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了! 女孩的身体,在被那个检票钳盖上印记的瞬间,竟然如同被风化的沙雕,在一阵无声的扭曲之中,迅速地变得透明、虚幻! 短短数秒之内,她整个人的“存在”,便被那个小小的笑脸印记,所彻底地“抹除”! 只在那个墨绿色的皮革座椅之上,留下了一套被迭放得整整齐齐的破旧和服,以及一部屏幕早已碎裂的智能手机。 白语的心,在这一刻,沉入了无尽的深渊。 他终于明白了。 这张车票,并非是用来乘坐这趟列车的凭证。 它,是用来证明你“存在”的……凭证。 任何没有“车票”的乘客,都将被视为“不存在”的虚幻之物,被这趟列车的规则,所彻底地抹杀! 做完这一切之后,那个高大的检票员,终于将他那张纯白色的面具,转向了这节车厢里,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活人”。 他迈开那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着白语,缓缓地走了过来。 白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狂跳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手中那张冰冷的黑色车票。 他不知道,当自己的这张车票,也被那个怪物所吸收之后,等待着他的,又将是怎样的一种……未知的命运。 检票员,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伸出了自己那只戴着破旧白手套的手。 白语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手中那张代表着自己“存在”的车票,递了过去。 然而,检票员并没有去接。 他那张纯白色的面具,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白语。 许久之后,他那如同枯槁树枝般的手臂,缓缓地抬起。 他没有指向白语手中的车票。 而是……指向了白语的右手手背。 指向了那个正在散发着微弱不祥气息的……“漩涡之眼”的印记。 然后,他那张纯白色的面具之上,缓缓地浮现出了一行由黑色液体所构成的扭曲文字。 【检票完成】 【身份确认:偷渡者】 【发现……一张……多余的……车票】 伴随着那行文字的浮现,检票员缓缓地举起了自己另一只手中,那个充满了锋利锯齿的笑脸检票钳。 他那张纯白色的面具,对准了白语那张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了眼睛的脸。 似乎是在说—— 既然,你是一张“多余”的车票。 那么,就由我来亲手为你……“剪票”吧。 (本章完) 第107章 黄泉 第107章 黄泉 冰冷、锋利、充满了绝对“规则”意味的金属检票钳,在白语的瞳孔之中被无限地放大! 那并非是单纯的物理攻击,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存在”层面的概念抹杀! 它要“剪”掉的,不是他的血肉,而是他作为“偷渡者”的这个身份,以及这个身份所承载的一切! 一旦被它触碰到,白语毫不怀疑,自己会像那名叫“莲实”的日本少女一样,如同被风化的沙雕,在这节诡异的车厢里被彻底地抹除,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死亡的气息如同深海的冰冷潮水,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来,要将他那本就无比虚弱的灵魂彻底冻结! 力量被压制,退路被切断。 这是一个必死的局。 然而,就在那充满了锋利锯齿的笑脸检票钳即将要触碰到他眉心的前一刹那,白语那双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眸深处,所有的情绪都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了一片如同绝对零度般的冷静!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超频状态! 既然,对方的规则是基于“车票”的。 既然,自己被判定为“偷渡者”,是因为手背上那个“漩涡之眼”的印记,被这趟列车的规则识别成了另一张“多余的车票”。 那么…… 如果,自己再拿出一张,不属于这个列车系统的,来自于更高维度、更加混乱、更加不讲道理的“超级车票”呢? 一个无比大胆,也无比疯狂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的脑海之中轰然炸响! 赌了! 白语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猛地抬起了自己那只一直紧紧攥着黑色车票的手! 但他并没有将那张代表着他“存在”的车票递过去! 他迎着那即将要落下,足以剪断一切的检票钳,毅然决然地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在他的掌心之中,一张由不知名黑色材质所制成,画着一个小丑笑脸的白色卡片,毫无征兆地浮现了出来! 正是那张来自于“悲剧艺术家”,充满了扭曲与疯狂概念的……小丑卡片! 在卡片出现的瞬间,一股来自于更高维度的,充满了“自我”与“欣赏”的混乱规则之力,如同被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深水炸弹,在这节被死寂与秩序所笼罩的车厢里,轰然爆发! “咔嚓——!” 那充满了锋利锯齿的笑脸检票钳,在接触到小丑卡片的瞬间,并没有像白语预想的那样将其剪断。 两种来自于不同维度、不同规则体系的强大力量,以一种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滋啦啦啦啦——!!!” 刺耳到极致的能量摩擦声,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入了白语的耳膜! 整个车厢的灯光在一瞬间开始疯狂地闪烁! 那个高大瘦削的检票员的身体,如同被注入了高压电流的机器人,开始剧烈地抽搐、扭曲! 他那张纯白色的面具之上,代表着“规则”的巨大笑脸,与那张代表着“混乱”的小丑卡片之间,爆发出了一阵阵肉眼可见的能量电弧! 他那用来执行规则的“逻辑系统”,在接触到小丑卡片那不讲任何道理的“悲剧美学”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致命bug! “警报……警报……” “发现……未知……票据……” “……无法……识别……无法……剪票……” “……系统……逻辑……错误……错误……错误……” 一阵阵充满了杂音与混乱的电子合成音,从检票员那张纯白色的面具之下,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哐当!哐当!哐当!” 整趟列车,也因为检票员的“系统崩溃”,而开始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车窗外的黑暗如同沸腾的开水,疯狂地翻涌! 车厢顶部的白炽灯在一阵刺眼的闪烁之后,“砰”的一声,彻底地爆裂!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与混乱之中!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白语的状况也同样糟糕到了极点。 两种高维力量碰撞所产生的能量余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他的灵魂之海中疯狂地肆虐! 他只觉得自己那本就无比虚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股力量彻底地撕成碎片!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眼前一黑,意识再一次地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就在他即将要彻底昏厥过去的前一刹那。 车厢顶部的广播系统,在那片混乱之中,再一次地响了起来。 那不再是之前那个冰冷的电子女声。 而是一个充满了焦急与愤怒的男性声音。 “警告!警告!三号车厢发现‘污染源’!系统即将对其进行……强制……弹出!” “……下一站……无月台……” “……列车……紧急……停靠……”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语只觉得自己身下的座椅猛地一震! 一股巨大到无法抗拒的排斥力,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来,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从这趟即将要失控的列车之上,甩了出去! ……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一阵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如同古老的钟摆,将他那即将要彻底飘散的意识重新地拉了回来。 白语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片充满了黑暗与混乱的车厢。 他正躺在一个破败荒凉的露天站台之上。 整个站台由一条条被岁月侵蚀得有些发黑的厚重枕木铺就而成,枕木的缝隙之间长着几丛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灰色苔藓。 一股混合着潮湿的泥土与腐朽的木头气息的冰冷空气,钻入他的鼻腔,让他那因为缺氧而有些发昏的大脑,重新恢复了一丝清明。 “哐当、哐当、哐当……” 那趟将他甩出来的老旧列车,并没有停下。它像一个完成了自己使命的幽灵,在一阵充满了机械质感的轰鸣声之中,缓缓地驶入了前方那片无尽的黑暗,最终,彻底地消失不见。 整个世界,再一次地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白语艰难地从冰冷坚硬的枕木之上撑起自己那如同散了架般的身体。 他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孤零零地矗立在无尽黑暗之中的车站。 在他的身后,是一条在黑暗中看不到尽头的单向铁轨,铁轨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铁锈,仿佛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列车从这里经过。 在他的前方,则是一片被浓重得化不开的灰色迷雾所笼罩的未知区域。 在站台的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根同样是生了锈的铁质灯杆。灯杆的顶端,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泡正散发着如同鬼火般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形成了一个充满了孤独感的“安全区”。 在灯光的下方,挂着一个木质的站牌,它的油漆早已剥落了大半。 站牌之上,用充满了年代感的书法字体,写着两个已经有些模糊的汉字。 ——如月。 如月车站。 白语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凝重。 他第一时间便检查起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很好,没有缺胳膊少腿。 只是,那身来自于调查局的高科技作战服,不知在何时,已经被替换成了现在这身普通的休闲装。 手腕上那块特制的战术腕表,也同样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电子表,屏幕上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的信号。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那张画着小丑笑脸的白色卡片,以及那个在“幽灵船”之上得到的古旧六分仪,都还在。 这是他目前身上仅有的,来自于“现实世界”的东西。 也是他最后的底牌。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试图去调动自己体内那股“虚无”之力。 然而,他那片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的灵魂之海,此刻却像一片被彻底冰封了的湖面,无论他如何呼唤,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的力量,依旧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规则之力,强行地压制在了灵魂的最深处。 这是一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开局。 白语没有再进行徒劳的尝试。 他将自己的目光,重新投向了这片充满了未知与诡异的车站。 他走到那条孤零零的铁轨旁,蹲下身,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冰冷的铁轨。 没有温度,也没有任何能量的残留。 它就像一条真正的,被废弃了数百年的普通铁轨。 他又走到了站台的边缘,向着那片被浓雾所笼罩的黑暗望去。 那片浓雾像一堵由“未知”所构筑的墙壁,将他与外界彻底地隔绝了开来。他的感知力在接触到那片浓雾的瞬间,便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 白语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比之前那趟“幽灵列车”更加稳定,规则也更加隐晦的“领域”之中。 这里的核心规则是什么? 是“等待”? 还是,“离开”? 白语没有立刻做出选择。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片由昏黄灯光所笼罩的“安全区”里,像一尊在黑暗中沉默的雕塑,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等待着这个世界,向他展露出第一个“破绽”。 时间,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似乎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白语那颗因为绝对的死寂而绷紧到了极致的神经,即将要出现一丝松懈时。 一阵微弱到几乎要被忽略的“叮铃”声,突兀地从那片浓雾的深处,缓缓地传了过来。 “叮铃……叮铃……” 那声音是如此的轻,如此的飘忽,却又在这片绝对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无比的清晰,无比的刺耳。 它像一个充满了诱惑力的鱼饵,在引诱着他这条误入了此地的“鱼儿”,向着那片充满了未知的黑暗深处,游去。 也像一个来自于地狱的警告,在提醒着他,这片看似平静的浓雾之中,隐藏着足以将他彻底吞噬的恐怖存在。 白语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冰冷的精光。 他知道,这个世界,终于开始向他展露出它的第一颗“獠牙”了。 他没有被那阵诡异的铃铛声所迷惑。 他也没有选择继续留在这个看似“安全”的站台之上,被动地等待。 他做出了一个最大胆,也最符合他行事风格的选择。 他迈开了脚步,走下了那片被灯光所笼罩的站台,踏上了那条通往无尽黑暗的冰冷铁轨。 他没有走向那个传来铃铛声的方向。 他只是静静地跟在了那阵铃铛声的身后,与它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像一个最顶级的猎人,在悄无声息地,追踪着自己的“猎物”。 他要亲眼去看一看,那个在这片死寂世界里,发出声音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 铁轨两旁,是如同鬼影般张牙舞爪的枯树林。 灰白色的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在他的脚边缓缓地缭绕。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潮湿的泥土与腐朽的木头气息的冰冷味道,变得愈发的浓郁。 白语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夜视仪,冷静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处可能隐藏着危险的阴影。 “叮铃……叮铃……” 那阵诡异的铃铛声,依旧在他的前方不远处,不紧不慢地响着,像一个充满了耐心的向导,在为他指引着通往地狱的道路。 不知走了多久。 就在他即将要穿过这片充满了死寂的枯树林时,一个提着一盏老旧马灯的单腿男人,一蹦一跳地,从前方的浓雾之中,缓缓地浮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旧铁道工人的制服,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麻木、空洞,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人偶。 他的左腿是空的,只剩下了一条随风飘荡的破烂裤管。 他只是依靠着自己那条唯一的右腿,在冰冷的铁轨之上,一蹦,一跳,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单调的动作。 他手中那盏老旧的马灯,随着他身体的晃动,发出一阵阵充满了节奏感的“叮铃”声。 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身后那个悄无声息的“跟踪者”。 他只是自顾自地,沿着那条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铁轨,向着那片更加深沉的黑暗,一蹦,一跳地,前进着。 白语立刻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了一棵巨大的枯树之后,将自己所有的气息,都收敛到了极致。 他的眼眸,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个充满了诡异与不祥气息的单腿男人身上。 他就是这片领域里的第一个“npc”吗? 他是在进行某种“巡逻”吗? 他的目的是什么? 无数个疑问,在白语的脑海之中,疯狂地闪现。 就在那个单腿男人,一蹦一跳地,从他藏身的枯树旁经过时。 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早已泛黄了的旧报纸,从他那破烂的口袋之中,悄无声息地,滑落了下来,掉落在了冰冷的铁轨之上。 男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 他依旧一蹦一跳地,向着前方的黑暗,缓缓地走去,最终,彻底地消失在了那片浓雾之中。 白语没有立刻上前。 他依旧静静地站在那棵枯树的阴影之中,像一尊充满了耐心的雕塑,冷静地等待着。 直到那阵诡异的铃铛声,彻底地消失在了这片死寂的世界里。 他才缓缓地从那片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他走到那张掉落在铁轨之上的旧报纸前,缓缓地蹲下身,将其捡了起来。 报纸的纸张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无比的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地碎裂。 上面的油墨也早已褪色,变得模糊不清。 但白语那经过了特殊强化的视力,依旧能清晰地辨认出,报纸头版之上,那用加粗的黑体字所印刷的标题。 【昭和四十五年,七月七日,如月铁道线发生重大意外事故,一名铁道工人不幸失踪】 在标题的下方,是一张同样是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个穿着一身干净的铁道工人制服,脸上带着一丝憨厚笑容的年轻男人,正对着镜头,挥舞着手臂。 在他的腰间,挂着一个看起来很别致的护身符铃铛。 在照片的旁边,是一段关于这次事故的简短报道。 “……据本报记者报道,昨日深夜,于本市郊外的如月铁道线上,发生了一起原因不明的列车脱轨事故。事故造成了三名乘客受轻伤,一名叫‘铃木’的铁道工人在事故发生后,离奇失踪。警方在对事故现场进行勘察时,只找到了他那条被车轮碾断的左腿,以及一个他随身携带的护身符铃铛……” 白语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单腿男人,就是那个在几十年前的事故中,不幸失踪的铁道工人……铃木。 他被永远地困在了这里。 被困在了他发生事故的那一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这条早已被废弃了的铁轨之上,重复着他生前最后的“巡逻”行为。 而那阵诡异的铃铛声,就是他那份充满了不甘与执念的灵魂,所发出的……最后的悲鸣。 这个世界,是由无数个像“铃木”一样,被时光所遗忘的,充满了执念的灵魂所构成的。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他们,既是“囚犯”,也是“狱卒”。 就在白语想通了这一切的瞬间。 “当——!” 那声悠远而又古老的钟声,再一次地,从那片浓雾的更深处,缓缓地传了过来。 伴随着这声钟鸣,那片一直笼罩着四周的,如同凝固了的水泥般的灰色浓雾,竟然开始剧烈地翻涌、退散! 一个巨大得有些夸张的轮廓,在浓雾散去之后,缓缓地,出现在了白语的面前。 那是一座……巨大得如同山岳般的……鸟居。 通体由不知名的暗红色木料所搭建而成,表面布满了如同血管般密密麻麻的诡异纹路。 它就像一扇通往地狱的巨门,静静地矗立在这片灰白色的世界之中,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充满了宗教诡异感的压迫气息。 在鸟居的后面,是一条由无数个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石灯笼所组成的参道,一直向上延伸,通往那片被更浓重的黑暗所笼罩的山顶。 隐约之间,他似乎能看到,在那山顶的黑暗之中,矗立着一座充满了日式风格的古老神社的轮廓。 就在白语被眼前这幅充满了冲击力的景象所震撼时。 他看到,在那座巨大鸟居最顶端的牌匾之上,同样用如同鲜血般猩红的墨水,清晰地,烙印着两个充满了不祥与死亡意味的大字。 ——黄泉。 (本章完) 第108章 黄泉路,彼岸花 第108章 黄泉路,彼岸花 黄泉。 当这两个充满了不祥与死亡意味的汉字,如同两道尚未干涸的血色伤口,狠狠地烙印在白语的视网膜上时,即使是他那颗早已习惯了冰冷与绝境的心脏,也忍不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一股源自于生物最原始本能的寒意,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他的尾椎骨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瞬间便攫住了他的灵魂,让他那刚刚才因为摆脱了追杀而稍稍平复的血液,再一次地被冻结。 他静静地站在那片灰白色的沙滩之上,与那座巨大得如同山岳般的暗红色鸟居遥遥对视。 那并非是单纯的建筑。 它仿佛是活的。 白语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两根由不知名木料所搭建而成的巨大立柱之上,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充满了古老与腐朽气息的庞大威压。 那威压是如此的沉重,以至于连周围那本该是永恒静止的空气,都仿佛在其面前不堪重负地微微扭曲了起来。 在鸟居的后面,是一条由无数个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石灯笼所组成的参道。那条参道如同巨龙的脊背,蜿蜒着向上,一直延伸到那片被更浓重的黑暗所笼罩的山顶。 而在那山顶的黑暗之中,一座充满了日式风格的古老神社轮廓若隐若现,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沉默巨兽,正用它那看不见的眼睛,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这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这里……就是那个悠远钟声的源头吗? 这里……就是这片被时光所遗忘了的死寂世界的……终点? 白语没有立刻行动。 他那双如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冷静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大脑在以超越了极限的速度疯狂地运转着,分析着眼前这充满了冲击力的诡异景象。 鸟居,在日本的神话体系之中,是连接神域与俗世的“门”。 一旦穿过它,就意味着踏入了一个由完全不同的规则所构筑的全新领域。 而眼前这座烙印着“黄泉”之名的鸟居,毫无疑问,就是一扇通往地狱的单程车票。 是选择就此止步,回到那个虽然同样充满了未知,但至少还算“安全”的车站,去被动地等待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奇迹”? 还是,选择穿过这扇充满了死亡与不祥气息的“门”,去主动地将自己的命运,投入到那片更加深沉,也更加危险的未知之中? 白语只犹豫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他的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张张熟悉的脸。 有安牧那永远将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的脸。 有莫飞那总是挂着爽朗笑容,但在最危险的关头却永远会第一个挡在他身前的脸。 有兰策那藏在厚重镜片之后,嘴上说着最毒舌的话却会为他计算出最优行动路线的脸。 还有陆月琦那时常带着一丝怯懦,在关键时刻却能爆发出比任何人都要勇敢的光芒的脸。 他们……一定还在等着自己。 他们一定正在用尽他们所有的方法,试图在那片充满了混乱与危险的静滞之海中,找到那个能够将自己重新带回家的“坐标”。 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一股充满了温暖与力量的火焰,在他那片冰冷的灵魂之海中,悄然地燃烧了起来。 白语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所有的犹豫与迷茫都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了一片如同磐石般无法被撼动的坚定与决然。 他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向着那座散发着无尽不祥气息的巨大鸟居,坚定不移地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走得是如此的沉稳,如此的充满了力量。 仿佛他即将要踏入的并非是什么充满了死亡与危险的地狱,而是一个等待着他去征服的全新战场。 当他的脚即将要跨过那道由鸟居所构筑的无形门槛时,他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颗只有拇指大小的灰色石子。 然后,他用极其轻柔的力道,将那颗石子向着鸟居之后的那片空间,抛了过去。 没有任何的声音。 那颗石子在穿过鸟居的瞬间,便如同被滴入浓硫酸的冰块,无声无息地,被那片空间所彻底地“吞噬”,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白语的眼眸微微一眯。 果然。 这扇“门”的背后,是一个拥有着更高“位格”的规则领域。 任何不属于那个领域的“凡物”,一旦踏入,都将被其规则所彻底地同化与抹除。 他没有再进行更多的试探。 因为他知道,自己早已没有了退路。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那股足以将人的灵魂都彻底冻结的庞大威压之下,毅然决然地,迈出了那决定命运的一步。 在穿过鸟居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撕裂感与剥离感,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入了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地从那具疲惫不堪的躯壳之中拽了出来,然后,又被粗暴地塞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容器之中! 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周围那片灰白色的沙滩与静止的海洋,如同被敲碎的巨大玻璃,在一阵无声的扭曲之中,轰然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充满了死亡与悲伤气息的暗红色荒原。 天空不再是灰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如同凝固了的血液般的暗红色。 一轮散发着惨白色光芒的巨大残月,如同死神的眼睛,静静地悬挂在那片暗红色的天幕之上,用它那冰冷的目光,审视着这片大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与腐烂的气味。 白语的脚下,不再是坚硬的沙地,而是一片由无数森森白骨所铺就的白骨之路。 而在那条白骨之路的前方,横亘着一条巨大得有些夸张的河流。 那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河流。 河里流淌的不是清澈的河水,而是一种如同浓汤般翻涌着的灰色雾气。 在那片灰色的雾气之中,隐约可以看到无数只惨白的手臂,如同从地狱深处伸出的触手,正在疯狂地挥舞着,似乎想要抓住任何一个胆敢靠近它们的活物,然后,将其拖入那无尽的深渊。 一阵阵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哀嚎与低语,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那片灰色的雾气之中,源源不断地传来,疯狂地侵蚀着他的理智。 三途川。 在日本的神话传说之中,所有亡者在前往黄泉的路上,都必须渡过的一条充满了绝望与痛苦的界河。 白语的脸色,变得无比的凝重。 他知道,自己正面临着进入这个领域之后的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考验。 他缓缓地走到那条翻涌着灰色雾气的河边。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条河里,散发着一股充满了“吞噬”概念的恐怖规则之力。 任何拥有着“生命”气息的活物,一旦踏入其中,都将被那股力量,连同灵魂一起,彻底地吞噬,成为那无数只挥舞着的手臂之中的一员。 他该如何渡过这条充满了死亡的河流?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小丑卡片? 不。这张卡片是他目前身上威力最大,也是最不可控的一张底牌。用在这里,太过浪费,也太过危险。 六分仪? 这东西虽然蕴含着庞大的生命能量,但其主要的功能是“定位”与“守护”,似乎也并不能帮助他渡过眼前这条充满了“吞噬”规则的河流。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片充满了死亡的荒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制作渡河工具的材料。 就在他那颗一向冷静的大脑,即将要陷入无计可施的绝境时。 他的指尖,无意之中,触碰到了自己口袋里,那张被他捡到的,早已泛黄了的旧报纸。 一股微弱到几乎要被忽略的“执念”之力,从那张脆弱的纸张之上,一闪而逝。 白语的眼眸,猛地一亮! 他想到了! 他想到了一个无比大胆,也无比疯狂的破局之法! 既然,这个世界是由无数个“被遗忘的执念”所构成的。 既然,眼前这条河流是由无数个“被遗忘的灵魂”所组成的。 那么…… 如果,自己用一个同样是来自于“被遗忘的记忆”的实体,作为“船”,是否就能安然地渡过这条充满了“吞噬”规则的河流呢?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依据的疯狂赌博。 但是,在这片绝望的世界里,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其他的选择。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从自己的口袋里,将那张充满了岁月痕迹的旧报纸,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然后,他蹲下身,用他那双曾经用来解析过无数复杂规则的灵巧双手,以一种充满了虔诚与专注的姿态,将那张脆弱的报纸,仔仔细细地,折成了一只充满了童趣的……纸船。 那纸船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地碎裂。 白语看着自己手中这只承载了他所有希望的纸船,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缓缓地弯下腰,将那只纸船,轻轻地,放到了那片翻涌着灰色雾气的河面之上。 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了! 那只本该在接触到雾气的瞬间,便被其彻底吞噬的脆弱纸船,竟然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散发出了一股微弱但却无比坚韧的“执念”之力! 那股力量,像一个无形的防护罩,将周围那些试图靠近它的灰色雾气,以及雾气之中那些挥舞着的手臂,都毫不留情地排斥在外! 它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漂浮在那片充满了死亡与绝望的河流之上,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之中,永远不会沉没的希望之舟! 成功了! 白语的心中,被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所点燃! 他没有再犹豫,立刻将自己那疲惫不堪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坐上了那只仅仅只有巴掌大小的纸船。 在他坐上去的瞬间,那只纸船,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意志,无风自动地,载着他,向着那遥远的对岸,缓缓地,漂流而去。 …… 渡过三途川的过程,比白语想象的要更加的漫长,也更加的充满了折磨。 虽然,他身下的那只纸船,为他隔绝了大部分来自于河水的直接侵蚀。 但是,那股充满了负面情绪的精神污染,却依旧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向着他的灵魂之海涌来。 他能清晰地听到,在那片灰色的雾气之中,无数个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亡魂,正在他的耳边,进行着一场永不落幕的哀嚎与诅咒。 “……好冷……我好冷啊……” “……妈妈……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过去!……下来!你也下来陪我们吧!……” 那声音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充满了感染力,仿佛要将他也拖入那片充满了绝望的深渊,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白语只能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用那剧烈的疼痛,来勉强地维持着自己脑海之中最后一丝的清明。 他知道,一旦自己的意志,出现了一丝一毫的动摇,那么,他将永远地被困在这条充满了痛苦的河流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他那颗因为承受了过度的精神污染而绷紧到了极致的神经,即将要彻底断裂时。 那只一直载着他前行的纸船,终于在一阵微弱的震动之后,缓缓地,靠上了那片充满了未知的对岸。 白语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那只纸船之上翻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之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一条濒临渴死的鱼,贪婪地呼吸着这片虽然同样充满了死亡气息,但至少不再有那份令人窒息的精神污染的空气。 在他身后的那只纸船,在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之后,船身上所蕴含的那份“执念”之力,也终于消耗殆尽。 它在一阵无声的扭曲之中,重新变回了那张充满了岁月痕迹的旧报纸,然后,被那片翻涌的灰色雾气,所彻底地吞噬,消失不见。 白语没有回头。 他只是对着那片充满了绝望与悲伤的河流,缓缓地,低下了自己的头。 “谢谢你,铃木先生。”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地说道。 …… 在休息了近十分钟之后,白语那颗因为过度消耗而几近枯竭的灵魂,才终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他艰难地从冰冷的地面之上撑起自己那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身体,开始冷静地观察起了这片全新的区域。 这里,是那座巨大鸟居的后面,也是那条通往山顶神社的必经之路。 一条由无数块大小不一的青石板所铺就的古老参道,如同巨龙的脊背,蜿蜒着向上,一直没入那片被更浓重的黑暗所笼罩的山顶。 在参道的两旁,矗立着一排排由不知名黑色岩石所雕琢而成的石灯笼。 那些石灯笼的造型充满了古朴与诡异的美感,表面雕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古老符文。 在灯笼的内部,一团团如同鬼火般的幽绿色火焰,正静静地燃烧着,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微光,为这条通往未知的参道,提供了唯一的光源。 而在那一片片被幽绿色光芒所笼罩的区域之外,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充满了妖异与死亡气息的……红色花海。 无数株只在传说中才存在的彼岸花,如同被鲜血所浸染的火焰,在这片被死亡所笼罩的土地之上,肆意地绽放着。 它们那妖异的红色花瓣,在幽绿色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的诡异,愈发的充满了不祥。 白语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片看似美丽的花海之中,隐藏着无数双充满了恶意的眼睛,正在悄无声息地窥视着他这个唯一的“活物”。 他知道,自己不能离开这条由青石板所铺就的参道。 一旦踏入那片花海,他将会立刻成为那些未知存在的盘中餐。 他没有再犹豫,迈开了脚步,踏上了那条通往山顶的古老参道。 然而,就在他的脚踏上第一块青石板的瞬间,他的瞳孔,再一次地,骤然收缩! 他看到,在前方那盏石灯笼所投下的幽绿色光芒的照耀下,自己的影子,竟然如同拥有了生命的活物,在地面之上,剧烈地扭曲、拉长! 最终,变成了一个四肢修长、如同蜘蛛般的恐怖怪物! 那个由他自己的影子所变成的怪物,缓缓地从地面之上“站”了起来,然后,转过它那片模糊不清的“脸庞”,用一双由纯粹的黑暗所构成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 影踏鬼。 一种只在日本的都市传说之中才存在的恐怖怪物。 它会寄宿在人的影子之中,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取代本体的存在。 白语的心,在这一刻,沉入了无尽的深渊。 他终于明白了这条参道的规则。 那些石灯笼的光,并非是用来照明的。 它,是用来“召唤”影子的。 任何被那幽绿色的光芒所照到的“活物”,其影子,都将被这片土地的规则,所彻底地扭曲、同化,变成一个充满了恶意的“影鬼”! 而那只由他自己的影子所变成的影鬼,在与他对视了数秒之后,嘴角,缓缓地,咧开了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充满了冰冷与嘲弄的微笑。 然后,它伸出它那如同锋利刀刃般的黑色爪子,向着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仿佛是在说—— 来吧,让我们来玩一场……追逐与被追逐的……死亡游戏吧。 (本章完) 第109章 影鬼 第109章 影鬼 那只由白语自己的影子所变成的怪物,在与他对视了数秒之后,嘴角,缓缓地,咧开了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充满了冰冷与嘲弄的微笑。 然后,它伸出它那如同锋利刀刃般的黑色爪子,向着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仿佛是在说—— 来吧,让我们来玩一场……追逐与被追逐的……死亡游戏吧。 白语的呼吸在一瞬间都停止了。 他那颗早已习惯了在绝境中思考的大脑,在这一刻,以超越了极限的速度疯狂地运转着! 影踏鬼。 一种只在日本的都市传说之中才存在的恐怖怪物。 它的规则简单而又致命——在有光的地方,它会成为你的影子,然后,在你最不经意的瞬间,取代你的存在。 而在这条由无数个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石灯笼所组成的古老参道之上,光与影,成为了这片区域唯一的,也是最核心的规则。 白语的目光飞速地扫过周围的环境。 参道由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青石板铺就而成,蜿蜒着向上,一直没入那片被更浓重的黑暗所笼罩的山顶。 在参道的两旁,矗立着一排排充满了古朴与诡异气息的石灯笼。 那些石灯笼的间距并非是固定的。 有的地方,两盏灯笼之间的距离很近,它们所投下的幽绿色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几乎没有任何死角的“光明区域”。 有的地方,两盏灯笼之间的距离又很远,在两片光芒之间,留下了一道狭长而又深不见底的“绝对阴影”。 而那只由他自己的影子所变成的影鬼,正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那双由纯粹的黑暗所构成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 它在等待。 等待着他做出选择。 是选择踏入那片看似“安全”的光明区域,然后,与自己的影子,进行一场永不落幕的死亡追逐? 还是,选择踏入那片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绝对阴影,去面对那些可能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更加恐怖的存在? 这是一个充满了恶意的选择题。 无论怎么选,都像是在通往地狱的道路上,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白语没有立刻行动。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那双深邃的眼眸,冷静地观察着前方那只正在对着他微笑的“自己”。 他发现,虽然那只影鬼的形态是如此的恐怖,但它的身体,却始终与自己的脚下,保持着一个绝对固定的“链接”。 它,依旧是自己的影子。 只要自己不动,它就不会动。 只要自己不踏入有光的地方,它就不会拥有“实体”。 那么…… 白语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冰冷的精光。 他想到了一个无比大胆,也无比冒险的破局之法。 既然,这条参道的规则是基于“光”与“影”的。 那么,如果自己能一直走在没有光的地方,是否就能彻底地规避掉这个充满了死亡威胁的“影子游戏”呢? 他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参道两旁,那片一望无际的、充满了妖异与死亡气息的红色花海。 在那片花海之中,虽然同样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但至少,那里没有光。 这是一个充满了风险的赌博。 但是,在这片绝望的世界里,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其他的选择。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猛地向着左侧那片充满了妖异红色的花海,冲了过去! 在他冲出参道,踏入花海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只一直锁定着他的影鬼,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了不甘与愤怒的咆哮,然后,如同被阳光所蒸发的水汽,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了空气中。 赌对了! 白语的心中,闪过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一股更加强烈的危机感,便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地淹没! “沙沙……沙沙沙……” 一阵如同无数条毒蛇在草丛之中飞速穿行时所发出的密集摩擦声,从他脚下那片看似美丽的红色花海之中,疯狂地响了起来! 紧接着,那些本该是静静地绽放着的彼岸花,竟然如同拥有了生命的活物,它们的根茎,如同无数根充满了韧性的触手,从那片暗红色的土壤之中,疯狂地涌出,向着他这个唯一的“活物”,铺天盖地地缠绕而来! 该死! 白语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难看! 他终于明白了。 这条参道,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安全区”! 走在光里,会被自己的影子所追杀。 走在影里,则会被这片充满了死亡气息的花海,所彻底地吞噬!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转身,向着那条由青石板所铺就的参道,冲了回去! 然而,那些如同毒蛇般的根茎,速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 就在他即将要重新踏上参道的前一刹那,几根粗壮的根茎,如同最灵巧的猎手,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从他的脚下猛地窜出,死死地缠住了他的脚踝! 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从他的脚下传来! 白语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那片充满了死亡的红色花海,倒了下去! 完了。 在他的意识即将要被那片无尽的黑暗所彻底吞噬时,他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一个充满了不甘与绝望的念头。 然而,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 “嗡——!” 一道充满了神圣与守护气息的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胸口处,轰然爆发! 是那个古旧的六分仪! 它似乎是感应到了宿主那即将要消散的生命气息,被动地,激发了它内部所蕴含的那份来自于“幽灵船”的守护之力! 那股金色的暖流,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将周围那些试图将他吞噬的红色根茎,都毫不留情地排斥在外! 白语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那条参道与花海的交界处。 他剧烈地喘息着,像一条濒临渴死的鱼,贪婪地呼吸着这片虽然充满了死亡气息,但至少还能让他活下去的空气。 他看着自己胸前那个正散发着柔和金光的六分仪,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地,从死神的镰刀之下,侥幸地逃了出来。 但是,他也同样清楚,六分仪的力量并非是无穷无尽的。 它只能保护他一时,却无法保护他一世。 他必须立刻找到,能够真正破解这条参道规则的方法。 他艰难地从冰冷的地面之上撑起自己那疲惫不堪的身体,重新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前方那条被幽绿色光芒所笼罩的古老参道。 既然,光与影,都是陷阱。 那么,真正的生路,又在哪里? 白语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周围的环境。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些矗立在参道两旁,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石灯笼之上。 他发现,那些石灯笼,并非是一直亮着的。 它们的光芒,在以一种极其微弱,也极其有规律的频率,进行着……闪烁。 虽然,每一次闪烁的时间,都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它确实存在。 白语的眼眸,猛地一亮! 他想到了! 他想到了一个,或许是这条参道之上,唯一的一线生机! 既然,光,会召唤出影鬼。 那么,在光与光切换的那个短暂的“间隙”之中,是否就意味着,影子的“规则”,将暂时地,失效? 这是一个无比大胆,也无比疯狂的猜测。 但是,在这片绝望的世界里,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其他的选择。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方那两盏正在以固定频率进行闪烁的石灯笼之上。 他在计算。 计算它们每一次闪烁的时间,计算它们每一次熄灭的间隔。 他那颗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的大脑,在这一刻,将他强大的分析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三…… 二…… 一…… 就是现在! 在两盏灯笼的光芒,同时熄灭的那不到零点一秒的短暂黑暗之中,白语的身体,如同一道离弦之箭,猛地从原地窜了出去! 他的身体,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一道充满了力量与美感的弧线! 最终,在那两盏灯笼的光芒,即将要重新亮起的前一刹那,精准地,落在了那片由两片光明区域所夹杂的,狭长的“绝对阴影”之中! 成功了! 白语的心中,闪过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没有丝毫的停留,立刻以同样的方式,向着下一个“安全区”,冲了过去! 一次…… 两次…… 三次…… 他就像一个最顶级的跑酷大师,在这条充满了死亡陷阱的参道之上,进行着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极限运动! 他的每一次跳跃,都充满了危险与不确定性。 只要他的计算,出现了一丝一毫的偏差。 只要他的动作,慢了那么零点零一秒。 那么,等待着他的,就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他没有失败。 他那颗早已在无数次生死之间磨砺得如同磐石般的强大心脏,让他在这场充满了压力的死亡游戏之中,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与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 当他再一次地,从一片光明区域,跃入那片狭长的绝对阴影之中时。 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这条充满了死亡与诡异的古老参道的……尽头。 在他的前方,不再是那些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石灯笼。 而是一段由九十九级青石板所组成的,通往山顶的最后阶梯。 在那段阶梯的尽头,那座充满了日式风格的古老神社,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静静地矗立在那片被更浓重的黑暗所笼罩的山顶,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充满了宗教诡异感的压迫气息。 白语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他知道,自己终于,通过了这片领域的第二个考验。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放松下来,一股更加强烈的危机感,便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地淹没! 他猛地抬起头! 只见在那段通往山顶的青石阶梯的中央,一个穿着一身破旧黑色神父袍的佝偻身影,不知在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 正是他之前在“无月台”所遇到的那个,充满了诡异与不祥气息的……站长! 他依旧背对着白语,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早已在此等候了千百年的沉默雕塑。 在他的脚边,还散落着三个同样是穿着不同时代服装的模糊人影。 “你……终于来了。” 他那苍老、干涩、仿佛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开过口的声音,再一次地,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直接刺入了白语的灵魂深处。 “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他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那张如同百年树皮般干瘪、枯槁的脸上,那两团如同鬼火般正在缓缓燃烧的幽绿色火焰,死死地,“盯”住了白语。 然后,他缓缓地,向着白语,伸出了他那只如同枯槁树枝般的手。 在他的手中,赫然拿着一张由不知名黑色材质所制成,入手冰冷坚硬的……车票。 车票的正面,用如同鲜血般猩红的墨水,清晰地,烙印着两个让白语感到无比熟悉的汉字。 ——白语。 “欢迎……来到你的……终点站。”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充满了宿命感的疲惫,以及,一丝无法被掩饰的……恶意。 “现在,请将你的‘车票’,交给我吧。” “然后,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 伴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在他身后的那三个模糊人影,缓缓地,抬起了它们的头。 它们那一张张同样是模糊不清的脸上,缓缓地,浮现出了一张张充满了麻木与空洞的……白语的脸。 ,在看到那三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却又充满了麻木与空洞的脸时,即使是白语那颗早已在无数次生死之间磨砺得如同磐石般的强大心脏,也忍不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一股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恶寒,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顺着他的脊椎疯狂地向上攀爬,瞬间便攫住了他的大脑,让他那因为成功闯过参道而稍稍放松的神经,再一次地绷紧到了极致! 那三张脸,是他之前在那趟“幽灵列车”之上所遇到的那三个“乘客”。 那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那个穿着ol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 以及,那个名叫“莲实”的日本少女。 他们,不,或者说,它们,竟然都被这片诡异的领域,同化成了自己的模样! 不,不对。 白语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冰冷的精光。 并非是“同化”。 而是“取代”。 这个领域,或者说,眼前这个自称为“站长”的恐怖存在,它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将所有误入了此地的“乘客”,都变成了自己的“复制品”! 它在进行一场充满了恶意与疯狂的“角色扮演”游戏! 而自己,就是它这场游戏之中,最新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角色”! “为什么?”白语的声音冰冷,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充满了不祥与诡异气息的老人,试图从他那张如同百年树皮般干瘪、枯槁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然而,他失败了。 老人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那两团如同鬼火般正在缓缓燃烧的幽绿色火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像一个充满了耐心的猎手,在欣赏着自己那早已落入陷阱的猎物,在进行着最后的徒劳挣扎。 “没有为什么。”许久之后,他那苍老、干涩的声音,才再一次地,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直接刺入了白语的灵魂深处,“……只是因为,你需要一个‘角色’。” “而我,恰好,缺少一个像你这样……有趣的‘演员’。” 他缓缓地抬起自己那只如同枯槁树枝般的手,指向了那三个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脸上挂着麻木空洞的“白语”的脸的“复制品”。 “……你看,他们,曾经也和你一样,充满了疑惑,充满了不甘。” “……但是现在,他们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他们忘记了过往所有的痛苦,也忘记了自己那可悲的身份。他们只是安安静静地,在这片被时光所遗忘了的土地之上,扮演着属于他们的‘角色’,享受着这份……永恒的安宁。”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抗拒的蛊惑。 “……来吧,孩子……放弃吧……” “……交出你的‘车票’,交出你那份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自我’……” “……然后,成为一个新的‘你’……” “……一个……永远都不会再感到痛苦,永远都不会再感到疲惫的……‘你’……” 伴随着他的话语,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精神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向着白语的灵魂之海涌来! 那股威压,是如此的沉重,如此的充满了“寂灭”的概念,仿佛要将他那颗好不容易才重新燃起了一丝火焰的坚韧心脏,再一次地,彻底地按入那片冰冷的深渊! 白语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 他那张因为过度消耗而变得无比苍白的脸上,瞬间便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所彻底浸湿! 他只觉得自己那本就无比虚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股庞大的威压,彻底地碾成齑粉! 他想反抗,他想调动自己体内那股“虚无”之力。 但是,他那片早已干涸的灵魂之海,此刻却像一片被彻底冰封了的湖面,无论他如何呼唤,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的力量,依旧被这片领域的规则,所死死地压制着。 完了。 在他的意识,即将要被那片无尽的黑暗所彻底吞噬时,他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一个充满了不甘与绝望的念头。 然而,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 “嗡——!” 一道充满了神圣与守护气息的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胸口处,轰然爆发! 是那个古旧的六分仪! 它再一次地,在宿主即将要被彻底抹除的最终时刻,被动地,激发了它内部所蕴含的那份来自于“幽灵船”的守护之力! 那股金色的暖流,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将那片试图将他吞噬的“寂灭”洪流,牢牢地抵挡在外! 白语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即将要彻底消散的意识,被这股充满了生命气息的能量,强行地拉了回来!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所有的迷茫与绝望,都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了一片如同燃烧着火焰的黑曜石般的坚定与决然! “哦?……” 那个自称为“站长”的老人,那两团幽绿色的鬼火,在看到白语胸前那个正散发着柔和金光的六分仪时,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情绪的波动。 那波动之中,有惊讶,有好奇,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类似于“猎人看到了意料之外的猎物”的……贪婪。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的‘玩具’……”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兴奋,“……竟然能在这片充满了‘寂灭’的土地之上,绽放出如此纯粹的‘守护’之光……” “……看来,你带给我的‘惊喜’,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啊……” 他缓缓地抬起自己那只如同枯槁树枝般的手,对着白语的方向,虚空一抓! 一股无形的、充满了“剥离”概念的规则之力,瞬间便作用在了那个正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六分仪之上! 它要将这件充满了“意外”的玩具,从白语的身上,强行地剥离下来! 然而,就在它的力量,即将要触碰到六分仪的前一刹那。 白语的脸上,却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充满了冰冷与嘲弄的弧度。 “是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地刺入了老人那片充满了自信的“领域”之中。 “那么,不知道,这份‘惊喜’,你又是否会喜欢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画着一个小丑笑脸的白色卡片!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将自己体内,那股由六分仪所提供的,充满了“守护”与“铭记”概念的金色能量,毫无保留地,注入了那张充满了“悲剧”与“混乱”概念的卡片之中! 两种来自于不同维度,不同规则体系,甚至……是截然相反的强大力量,以一种最直接,也最粗暴的方式,在那张小小的卡片之中,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嗡——!!!” 一股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的,充满了“矛盾”与“混沌”的恐怖能量风暴,以那张小小的卡片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并非是单纯的能量迭加! 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足以颠覆一切规则的……“概念对冲”! “不!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那个自称为“站长”的老人,那两团幽绿色的鬼火,在感受到那股充满了“混沌”气息的能量风暴时,第一次,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尖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由“寂灭”与“秩序”所构筑的领域,在这股不讲任何道理的“混沌”之力的冲击之下,如同被投入了反物质的宇宙,从根基开始,剧烈地动摇、崩溃! 他想逃! 他想立刻切断自己与这片即将要被彻底摧毁的领域的链接! 然而,已经晚了。 那股充满了“混沌”的能量风暴,以一种毁天灭地的姿态,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地席卷开来! 那座充满了哥特式诡异与华丽的巨大钟楼,在那股力量的冲击之下,连一声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便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无声无息地,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抹除! 那片充满了妖异与死亡气息的红色花海,在那股力量的席卷之下,瞬间便枯萎、凋零,化为了一地的飞灰! 那条充满了绝望与痛苦的三途川,在那股力量的净化之下,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嚎,最终,彻底地干涸、蒸发! 整个“黄泉”领域,在这场由白语亲手所点燃的“概念对冲”的最终爆炸之中,如同一个被扎破了的气球,轰然破碎! 在领域彻底崩溃前的最后一刻。 白语看着那个正在被“混沌”之力所彻底吞噬,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恐惧的老人,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的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 “我的‘车票’……” 他的声音,在这片正在走向毁灭的世界里,缓缓地回荡。 “……我自己来检。” (本章完) 第110章 引路人 第110章 引路人 “我的‘车票’……” 白语的声音,在这片正在走向毁灭的世界里,缓缓地回荡。 “……我自己来检。” 话音落下的瞬间,由他亲手点燃的“概念对冲”彻底爆发!那张小小的卡片,在吸收了六分仪所提供的“守护”与“铭记”之力后,如同被投入了核燃料的反应堆,轰然释放出无法想象的恐怖能量! “不!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站长”那苍老而又充满惊恐的尖叫,被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瞬间撕碎。他那双幽绿色的鬼火,在绝望中剧烈跳动,试图切断自己与这片即将崩溃领域的链接。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轰——!!!” 一股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的“混沌”风暴,以白语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那并非是单纯的能量冲击,而是概念与概念之间,规则与规则之间,最直接、最粗暴的碾压与吞噬! 整个“黄泉”领域,在这股不讲任何道理的“混沌”之力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宫殿!那座充满了哥特式诡异与华丽的巨大钟楼,在力量的冲击下连一声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便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那片充满了妖异与死亡气息的红色花海,在那股力量的席卷之下,瞬间枯萎、凋零,化为一地的飞灰!那条充满了绝望与痛苦的三途川,发出阵阵凄厉哀嚎,最终彻底干涸、蒸发! 白语的意识,在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概念对冲”风暴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被无情地抛向高空,又狠狠地摔入深渊!他的灵魂,在两种截然相反的强大力量拉扯下,几近撕裂!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无限拉长,又被瞬间压缩,仿佛要被揉搓成一团最原始的混沌!耳边是无数规则崩塌的尖锐悲鸣,眼前是支离破碎的光影碎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瓦解,又在下一秒重组。那是一种超越了肉体与精神极限的痛苦,足以让任何凡人顷刻间崩溃! “不……这……这是什么力量?!” “站长”那充满了惊骇欲绝的尖叫,是他意识彻底消散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那来自于“寂灭”与“秩序”的力量,在这股不讲任何道理的“混沌”之力面前,如同遇到了天敌,被一点一点地中和、吞噬!他那张干瘪枯槁的脸上,所有的恐惧、不甘、与绝望,都凝固在了那一刻。 最终,他的身体,连同他那根充满了不祥气息的蛇头手杖,都在那股“混沌”风暴中,彻底化为漫天尘埃,消散得无影无踪。 整个“黄泉”领域,在这场最终的爆炸中,彻底崩塌、破碎! 白语的意识,也随之坠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一阵有节奏的“沙沙”声,如同古老的钟摆,将他那即将要彻底消散的意识,重新地拉了回来。 白语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片充满了死亡与绝望的灰白世界。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由细碎的黑色晶石所铺就的平坦地面上。晶石触感冰冷,却又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润。它们反射着头顶那片永恒的、深邃的紫黑色天空,使得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幽暗而又神秘的光泽。 空气中没有任何味道,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那细碎晶石被风吹拂时所发出的“沙沙”声,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艰难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撑起自己那如同散了架般的身体。他浑身上下剧痛无比,仿佛被无数把无形的刀刃切割过。但他的灵魂,却出乎意料地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平静。 他尝试着调动体内的力量。 然而,他那片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的灵魂之海,此刻却像一片被冰封了的湖面,无论他如何呼唤,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他的力量,依旧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规则之力,强行地压制在了灵魂的最深处。 白语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虽然力量被压制,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黑言之间的那份共鸣,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的紧密与纯粹。那感觉,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最彻底的淬炼,所有的杂质都被剔除,只留下了最本质的核心。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那张画着小丑笑脸的白色卡片,以及那个古旧的六分仪,都已化为一地飞灰,消失不见。它们在“概念对冲”中彻底消耗殆尽,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只剩下了一样东西,还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那是一张由不知名黑色材质所制成,入手冰冷坚硬的……车票。 车票的正面,用如同鲜血般猩红的墨水,清晰地烙印着他的名字——白语。 而在车票的背面,那片本该是空白的区域,不知在何时,多出了一行同样是用猩红色墨水所书写的,充满了未知与诡异的目的地。 【下一站:黄泉引路】 黄泉引路。 白语在心里默默地咀嚼着这四个字。 他缓缓地站起身,环顾四周。 他正身处于一个巨大而又空旷的圆形广场中央。广场的四周,是十二根由同样黑色晶石所构筑而成的巨大石柱,石柱的表面雕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古老符文。 而在广场的中央,一个直径约百米,由纯粹的紫黑色光芒所构筑而成的巨大圆形法阵,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法阵的内部,无数符文如同活物般在光芒中流转,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吸引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吸引力,正引导着他走向法阵的中心。 他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向着那片紫黑色光芒的中央走去。 当他踏入法阵的瞬间,一股柔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法阵的底部涌出,将他那疲惫不堪的身体,缓缓地托举了起来。 他的身体,在法阵的中央,缓缓地旋转着,如同一个被献祭的祭品。 “嗡——!” 法阵的中央,一道纯粹的紫黑色光柱冲天而起,瞬间便没入那片深邃的紫黑色天空之中,消失不见。 白语的意识,也随之坠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 再次恢复意识时,白语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狭长通道之中。 通道的墙壁,是由一种半透明的、如同琥珀般的物质所构成。琥珀之中,封印着无数个扭曲挣扎的人影,它们面目模糊,姿态各异,仿佛被永远定格在了临死前的某一刻。 通道的顶部,悬浮着一排排幽绿色的灯笼,它们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这片压抑的空间。 白语的脚下,是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古老石阶。石阶蜿蜒向下,一直没入通道深处那片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朽与哀伤的气息。 他尝试着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束缚,无法动弹。他就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只能被动地随着石阶的下沉而缓缓地向下。 “……欢迎……来到黄泉……” 一个苍老、干涩、却又充满了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在他的耳边响起。 那声音是如此的古老,仿佛来自世界的开端,又如此的宏大,仿佛包含了无数个灵魂的低语。 白语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知道,自己终于,踏入了这片传说中的死亡之地。 “……我是黄泉的引路人……” 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法抗拒的宿命感。 “……我将指引你……走向你的归宿……” 白语的目光,顺着石阶向下望去。 在石阶的尽头,那片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一个高大而又模糊的身影,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长袍之上,绣满了各种他看不懂的古老符文。他的脸上戴着一个纯黑色的面具,面具之上,没有任何的五官,只有两团如同星辰般闪烁的幽蓝色光芒。 他的手中,提着一盏古老的青铜灯笼,灯笼之中,燃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幽蓝色火焰。 他就是黄泉的引路人。 “……你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引路人的声音,如同古老的预言,在这片死寂的通道之中缓缓回荡,“……你手中的车票……是你的凭证……也是你的诅咒……” 白语的心猛地一震。 他下意识地摊开手。那张黑色的车票,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散发着微弱的红光,与引路人手中灯笼的幽蓝色火焰,交相辉映。 “……它将指引你……穿越迷惘……抵达终点……” 引路人的声音,变得愈发的飘忽,愈发的充满了诱惑。 “……但是……在这段旅程之中……你将会遇到……无数的考验……” “……你将会面对……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最不愿提及的遗憾……以及……你最渴望的……” “……虚假……” 虚假。 白语的眼眸,微微一眯。 他想起了在“极乐世界”里,秦怡萱为他所编织的那个充满了虚假幸福的梦境。他想起了在“开心乐园”里,小丑为他所上演的那个充满了扭曲快乐的悲剧。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引路人,所说的“虚假”,远比他之前所经历的,要更加的真实,更加的具有诱惑力。 “……你的意志……是否足够坚定……你的灵魂……是否足够纯粹……” 引路人的声音,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你是否……能在这片充满了迷惘的黄泉之中……坚守住你那份……可笑的……” “……自我?” 自我。 白语的心,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知道,这才是他在这片黄泉之中,所要面对的,最核心的考验。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那个高大而又模糊的身影。 “……很好……”引路人似乎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双幽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那么……你的旅程……现在……正式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语的身体猛地一轻! 那股束缚着他的无形力量,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恢复了自由。 他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向着引路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当他走到引路人面前时,引路人缓缓地抬起手,指向了他身后的通道。 “……这条通道……名为‘悔恨之路’……” 引路人的声音,如同古老的史诗,在这片死寂的通道之中缓缓回荡。 “……所有无法放下悔恨的灵魂……都将被永远地困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他们……最不愿面对的……过去……” 白语的目光,顺着引路人手指的方向望去。 他看到,在通道两侧那半透明的琥珀墙壁之中,那些扭曲挣扎的人影,此刻,竟然都缓缓地转过了头,那一张张模糊的面孔,正对着他,发出无声的哀嚎与低语。 “……悔恨……” 那声音,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向着他的灵魂之海涌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声音之中,蕴含着无数个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灵魂的记忆。 他看到了自己那对被“无声”恶魇所吞噬的父母,看到了他们临死前那充满了不舍与眷恋的眼神。他看到了自己那片被“万古静默之墟”所撕裂的灵魂,看到了那份深入骨髓的无力与绝望。 他看到了陆月琦那张因为恐惧而苍白的小脸,看到了她那双因为他的“失踪”而充满了绝望的眼眸。他看到了安牧那张写满了担忧与愤怒的脸,看到了莫飞那双因为他的“离开”而充满了悲痛的眼眸。 他看到了那些因为他而身陷险境的同伴,看到了那些因为他而承受了巨大痛苦的无辜者。 悔恨。 一股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悔恨,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要将他拖入那片无尽的深渊! “……放弃吧……孩子……”引路人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将所有的悔恨……都留在这里……你便可以……获得新生……” 白语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 他那张因为过度消耗而变得无比苍白的脸上,瞬间便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所彻底浸湿。 他只觉得自己那本就无比虚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股庞大的悔恨之力,彻底地碾成齑粉! 他想反抗,他想调动自己体内那股“虚无”之力。 但是,他那片早已干涸的灵魂之海,此刻却像一片被彻底冰封了的湖面,无论他如何呼唤,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的力量,依旧被这片领域的规则,所死死地压制着。 完了。 在他的意识,即将要被那片无尽的黑暗所彻底吞噬时,他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一个充满了不甘与绝望的念头。 然而,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 “呵……真是廉价的悲伤啊。” 一个充满了优雅与嘲弄的声音,突兀地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 是黑言。 他那张俊美邪魅的脸上,此刻正带着一丝不屑,那双纯黑的眼眸,仿佛穿透了层层的空间壁障,遥遥地望向了那片充满了悔恨的通道。 “你以为,用这种粗鄙的‘情绪’,就能打败他吗?”黑言的声音,充满了蔑视,“他所承载的‘悲伤’,远比你想象的,要更加的深邃,更加的……充满力量。” “他所面对的‘悔恨’,也远比你所能理解的,要更加的……真实。” “你所能给予他的,不过是虚假的遗忘。而他所追求的,是带着所有的伤痕,去拥抱他那份……独一无二的……自我。” 黑言的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开了白语脑海中那片因为悔恨而产生的迷雾,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啊…… 如果我放弃了悔恨,那么,我所经历的一切,我所背负的一切,又将变得毫无意义。 那份悔恨,并非是我的弱点。 它是我存在的证明。 它是我继续前进的动力。 (本章完) 第111章 拒绝安息 第111章 拒绝安息 “是啊……” 白语低垂的眼帘缓缓抬起,那双原本因精神重压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瞳孔,此刻却在幽暗的通道中重新凝聚起针尖般的厉芒。 “如果我放弃了悔恨,那么,我所经历的一切,我所背负的一切,又将变得毫无意义。” 他的声音不大,在这死寂得连尘埃落地都仿佛能听见的“悔恨之路”上,却如同洪钟大吕,震得两侧琥珀墙壁内的无数亡魂幻影瑟瑟发抖。 “那份悔恨,并非是我的弱点。” 白语缓缓挺直了脊梁,原本被无形力量压弯的膝盖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但他却像是一座正在拔地而起的险峰,寸步不让地对抗着那股来自整个空间的规则威压。 “它是我存在的证明。” “它是我继续前进的动力。” “它,就是我的一部分!” 轰——! 随着白语最后一声低吼落下,他灵魂深处那片原本干涸龟裂的海洋,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滚烫的岩浆。那不是来自于外部的赐予,而是源于他自我意识的觉醒与爆发。 黑言那优雅而邪魅的笑声在他脑海中回荡,带着一丝满意的狂傲:“这就对了,我亲爱的小白语。记住这种感觉,痛苦是养料,悔恨是柴薪,只有燃烧它们,你才能在这片虚无的黑暗中,点亮属于你自己的火炬!” “给我……破!” 白语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仿佛踩碎了某种看不见的枷锁。 咔嚓——咔嚓—— 周围那由半透明琥珀物质构成的墙壁上,突然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裂纹。那些被封印在其中,正对着白语发出无声哀嚎、试图用情感勒索他的扭曲人影——父母惨死的面容、队友绝望的眼神、陆月琦哭泣的脸庞——在这一刻,统统凝固了。 它们像是被戳穿了把戏的劣质演员,脸上的悲伤与绝望瞬间僵硬,紧接着,随着墙壁的崩塌,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灰色粉尘。 那股试图将白语灵魂碾碎的庞大威压,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站在通道尽头的“引路人”,那高大而模糊的身影明显地晃动了一下。他那张没有五官、只有两团幽蓝色光芒的面具上,光芒剧烈闪烁,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无法理解。 “……你……拒绝了……安宁……” 引路人的声音依旧苍老而干涩,但此刻却多了一丝气急败坏的颤抖。 “……你选择了……痛苦……你选择了……一条……永无止境的……荆棘之路……” “安宁?”白语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与黑言如出一辙的嘲弄弧度,“那种靠遗忘和自我欺骗换来的东西,不叫安宁,叫麻木。而我,不需要。” 他再次向前迈步,这一次,没有任何力量再能阻挡他。 他一步步逼近引路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势竟然反过来压制住了这个诡异空间的规则。那是一种纯粹的、由绝对理智与坚定信念铸就的锋芒,连“黄泉”的阴冷气息都要退避三舍。 “……异端……你是……异端……” 引路人手中的青铜灯笼剧烈摇晃,那团永不熄灭的幽蓝色火焰竟然开始黯淡下去,像是遇到了天敌。他不断地后退,似乎想要逃离白语这个可怕的“变数”。 “让开。” 白语只说了两个字。 简单,直接,不容置疑。 他没有出手攻击,仅仅是那股意志的冲击,就让引路人那由阴影和规则构成的身体开始崩溃。 “……你……你会……后悔的……” 引路人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的诅咒,随后,他的身体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一点点瓦解、消散。 当最后一点幽蓝色的光芒熄灭时,一张黑色的卡片从半空中飘落。 白语伸手接住。 那是他的车票。 原本写着【下一站:黄泉引路】的背面,字迹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猩红色的墨水如同活物般蠕动、重组,最终形成了一行新的、更加令人不安的文字。 【下一站:无归荒原】 “无归荒原……”白语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微凝,“看来,这趟旅程比我想象的还要漫长。” “漫长才有趣,不是吗?”黑言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惬意,“如果一眼就能看到底,那这出戏也太无聊了。走吧,让我看看这个所谓的‘黄泉’,到底还藏着什么粗鄙的把戏。” 白语收起车票,目光越过引路人消散的位置,看向通道的尽头。 那里,原本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正在缓缓退去,露出了一扇破败不堪的铁栅栏门。门后,是一片灰蒙蒙的、仿佛永远笼罩在迷雾中的广阔天地。 他推开铁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踏出通道的瞬间,视野豁然开朗,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比之前更加荒凉、更加死寂的气息。 这并非传说中彼岸花开的冥界净土,而更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垃圾场。 天空依旧是那种令人压抑的紫黑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几道如同伤疤般惨白的裂痕横亘在天际,偶尔从中渗漏出一丝丝灰色的雾气。 地面是黑色的冻土,坚硬如铁,上面零星散布着枯死的树木和巨大的岩石。而在这些自然景物之间,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充满了人造痕迹的废墟。 断裂的铁轨如同死蛇般蜿蜒向远方,半截埋在土里的老式站台,倒塌的信号灯杆,甚至还有几节侧翻在路边的锈蚀车厢……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铁路枢纽,又像是某种巨大灾难后的遗址。 “这就是……无归荒原?” 白语环顾四周,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这种风格,与之前的“如月车站”一脉相承,充满了日式都市怪谈那种阴郁、潮湿、被文明遗忘的恐怖美学。 “小心点。”黑言突然出声提醒,语气中少了几分戏谑,多了一丝认真,“这里不仅有规则的压制,还有……‘食客’的味道。” “食客?” 白语刚刚在心中发出疑问,一阵细碎的、如同老鼠啃食骨头的声音,便顺着寒风传进了他的耳朵。 咔擦……咔嚓…… 声音来自不远处的一节废弃车厢后面。 白语立刻压低身形,借助一块巨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绕过车厢,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在那片阴影中,蹲着一个类人形的怪物。 它有着人类的躯干,但四肢却异常细长,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上面布满了黑色的斑点和脓包。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张占据了半张脸的巨大竖嘴,嘴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锐细牙。 此刻,这个怪物正趴在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团上,疯狂地啃食着。 那个光团……是一个灵魂。 一个迷失在这里,失去了自我意识,只剩下本能的残缺灵魂。 随着怪物的啃食,光团发出微弱的、无声的惨叫,光芒越来越暗淡,最终彻底熄灭,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清道夫。”黑言冷冷地给出了定义,“或者叫它们‘食忆鬼’。专门负责清理那些在这个空间里迷失太久、已经失去价值的灵魂残渣。它们以记忆和情感为食,虽然低级,但牙口不错。” 似乎是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那个怪物猛地停止了进食。 它缓缓转过头,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巨大的竖嘴微微张开,一条猩红色的长舌头探了出来,在空气中贪婪地捕捉着白语散发出的“鲜活”味道。 “嘶——!” 怪物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嘶鸣,四肢着地,如同蜘蛛般向着白语猛扑而来! 速度极快! 几乎是一眨眼,它就已经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那张布满利齿的大嘴直奔白语的喉咙! 白语眼神一凛。 他的力量虽然被压制,但身体素质和战斗经验还在。 侧身,滑步。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怪物的扑击,同时右手本能地向腰间摸去——那是他平时佩戴战术匕首的位置。 摸了个空。 他现在穿的是普通的休闲装,没有任何武器。 “切。” 白语低骂一声,顺势一脚踹在了怪物的侧腰上。 砰! 触感像是踢在了一块坚硬的冻肉上。怪物被踢得横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但很快就翻身而起,毫发无伤,反而被激起了凶性,再次扑了上来。 这一次,它的速度更快,攻势更猛。 “蠢货。”黑言的声音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这里是意识与规则的世界,物理攻击的效果微乎其微。用你的意念!用我教你的方法!” “怎么做?”白语一边狼狈地闪避着怪物的利爪,一边在脑海中问道。 “想象它是你的猎物。想象你的意志比它更强,比它更贪婪,比它更……饥饿!”黑言的声音充满了诱导性,“它是‘食客’?不,在我的宿主面前,它只配当‘食物’!” 白语心头一震。 饥饿…… 他想起了自己在“开心乐园”里使用“虚无”之力时的感觉。那种吞噬一切、抹除一切的霸道。 虽然现在“虚无”之力被压制无法外放,但他可以将这种概念内化,附着在自己的攻击上! 怪物再次扑来,尖锐的利爪划破了空气,直取白语的心脏。 这一次,白语没有躲。 他站在原地,双眼死死盯着怪物的动作,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股关于“虚无”与“吞噬”的意念,疯狂地压缩、凝聚在自己的右手上。 他的右手瞬间变得漆黑如墨,仿佛戴上了一只由阴影编织的手套,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死!” 在利爪即将触碰到胸口的瞬间,白语猛地探出右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精准度,直接扣住了怪物那张竖嘴的边缘! “嘶?!” 怪物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它感觉到一股比它更加恐怖、更加高级的捕食者气息,正顺着那只手疯狂地涌入它的体内! 那不是物理上的力量,那是概念上的碾压! “给我……跪下!” 白语低吼一声,右手猛地发力,将怪物狠狠地按在地上! 滋滋滋——! 怪物的身体在接触到白语右手的瞬间,就像是冰雪遇到了烙铁,冒出阵阵黑烟,发出凄厉的惨叫。它那坚韧的皮肉正在迅速消融、瓦解,化作一股股精纯的能量,顺着白语的手臂反哺进他的体内。 那种感觉……就像是干渴已久的旅人喝到了甘霖。 白语感觉到自己那原本干涸的灵魂之海,竟然因为这股能量的注入,泛起了一丝丝涟漪。被压制的力量,松动了一丝缝隙。 短短几秒钟,那只凶残的“食忆鬼”就在白语的手下化为了一滩黑色的灰烬,彻底消失。 白语缓缓站起身,看着自己渐渐恢复正常的右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这就是……在这个世界战斗的方式吗?” “不错,学得很快。”黑言赞许道,“在这里,意志就是力量,概念就是武器。你越坚信自己能吞噬它,你就越能做到。当然,前提是你的灵魂本质要比对方高阶。而作为我的宿主,你的位格,在这个破烂地方,就是王。” 白语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微弱但真实增长的力量。 这种“打怪升级”般的即时反馈,让他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既然有办法恢复力量,那这个绝境就不再是死局。 “继续走吧。” 白语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目光投向荒原的深处。 那里,隐约可以看到一条断断续续的铁轨,通向迷雾的最深处。 接下来的路程并不平静。 这片“无归荒原”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狩猎场,游荡着各种各样由执念和残魂异化而成的怪物。 有上半身是美女、下半身是蜈蚣的“络新妇”,专门用幻象迷惑路人;有藏在废弃路灯下,只要影子重迭就会发动攻击的“影魔”;还有成群结队,像乌鸦一样盘旋在空中,发出刺耳噪音干扰精神的“噪嘴鸟”。 但对于已经掌握了“吞噬”诀窍的白语来说,这些怪物不再是威胁,而是行走的“补给包”。 他一路前行,一路杀伐。 每一次战斗,他的动作都更加简练,对力量的运用也更加娴熟。他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出击。黑色的虚无之力在他手中变幻莫测,时而化作利刃斩断敌首,时而化作护盾抵挡攻击,时而化作漩涡吞噬一切。 他的灵魂力量在不断地战斗中快速恢复,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有差距,但已经足以应对大部分危机。 在这漫长的杀戮与前行中,他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在一座坍塌的信号塔下,他捡到了一本被烧焦了一半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材质很特殊,似乎防水防火。他翻开看了看,里面的字迹虽然潦草,但依然能辨认出是中文。 “……第三天。这里的雾气越来越浓了。指南针完全失效。我看到了那个东西……那个巨大的门……它在呼吸……” “……第五天。我不该吃那些果子。我的记忆在模糊。我快忘了女儿的名字了……小雨……小雨……” “……第七天。我必须记下来。那个男人……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他往深处去了。他似乎知道路。他手里拿着那个……发光的东西……” 看到这里,白语的手指猛地一紧。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发光的东西…… 陆远山! 这绝对是关于陆远山的线索! 那个“发光的东西”,很可能就是另一个“六分仪”,或者类似的“钥匙”! “看来,我找对方向了。” 白语将笔记本小心收好,眼中的光芒更加炽热。 陆远山不仅来过这里,而且还在向更深处前进。这意味着,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一定能找到他,或者找到那扇“界隙之门”。 他加快了脚步。 随着深入,周围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 废墟越来越密集,建筑的风格也越来越怪异。有的像是古代的神庙,有的像是未来的工厂,有的则完全是由扭曲的血肉和机械构成的巢穴。这些不同时代、不同风格的建筑杂乱无章地堆砌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般的城市废墟。 而在废墟的中央,隐约可以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黑色尖塔,塔顶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像一只巨大的眼睛,俯瞰着整片荒原。 那里,应该就是这个区域的核心。 就在白语准备进入那片城市废墟时,一阵悠扬而悲伤的笛声,突然从前方的迷雾中传来。 笛声凄婉,如泣如诉,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停下脚步,沉浸在那份悲伤之中。 白语脚步一顿,警惕地看向前方。 迷雾散开,露出了拦路者的真容。 那并不是什么面目狰狞的怪物。 而是一个穿着一身素白戏服,脸上画着精致妆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坐在一块断裂的石碑上,手中横着一支玉笛,正闭目吹奏。 在他的身边,围绕着数十个半透明的幽灵。这些幽灵并没有攻击性,它们只是静静地漂浮在少年周围,脸上带着陶醉而安详的神情,仿佛在聆听天籁。 随着笛声的起伏,这些幽灵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最终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他在……超度? 白语心中闪过一丝诧异。在这个充满了吞噬与杀戮的世界里,竟然还有人在做这种事? 一曲终了。 少年缓缓放下玉笛,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却又深邃得仿佛看透了世间沧桑的眼睛。 他看向白语,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你也迷路了吗?远道而来的旅人。” 他的声音清澈悦耳,说的是标准的中文。 白语没有放松警惕,在这个鬼地方,越是看起来无害的东西,往往越危险。 “你是谁?”白语冷冷问道。 “我?”少年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名字早已忘记了。这里的亡魂都叫我‘送葬人’。我只是一个……不想看着大家变成怪物的守墓人罢了。” 送葬人。 白语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消散的荧光,心中信了几分。 “你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吗?”白语指了指前方那座黑色尖塔。 少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中的温和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与恐惧。 “那是‘忘川站’。”少年低声说道,“所有迷失在这片荒原的灵魂,最终都会被吸引到那里。但是……那里没有救赎,只有永恒的奴役。” “忘川站……”白语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与时刻表上的目的地隐约有些关联,“我要去那里。” “去那里?”少年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那里是活人的禁区。镇守那里的,是‘夺面者’。它会剥下你的脸,夺走你的身份,把你变成它收藏架上的一张面具。” “夺面者……”白语想起了之前遇到的“影鬼”和“检票员”,这个世界的怪物似乎都喜欢玩弄身份和存在感。 “我有必须去那里的理由。”白语坚定地说道,“我要找一个人,或者一扇门。” 少年沉默了片刻,重新打量了白语一番,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特质。 “你身上……有‘钥匙’的味道。”少年突然说道,“虽然很微弱,但我能闻到。那是……希望的味道。”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也不拦你。不过,前面的路被‘迷魂雾’封锁了,没有指引,你会永远在原地打转。” 少年从怀里掏出一盏小巧的纸灯笼,递给白语。 灯笼里燃烧着一团白色的火焰,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拿着这个。这是用那些被净化的灵魂留下的最后一点善念点燃的‘引魂灯’。它能帮你照亮真实的路,驱散迷雾。” 白语接过灯笼,入手温热,让他冰冷的手指恢复了一丝知觉。 “为什么帮我?”白语问道。 少年笑了笑,重新拿起玉笛。 “因为我也想看看……这片绝望的荒原尽头,是否真的存在……出口。” 说完,他不再理会白语,重新吹响了那凄婉的笛声。 笛声悠扬,伴随着白语前行的脚步,渐行渐远。 有了引魂灯的指引,前方的路果然变得清晰起来。那些原本浓重得像墙壁一样的迷雾,在白光照耀下纷纷退散,露出了一条直通黑色尖塔的大道。 白语加快了速度。 大约半小时后,他终于来到了那座巨大的城市废墟中心。 一座宏伟而诡异的车站,矗立在他的面前。 这座车站通体由黑色的金属和白骨构建而成,造型像是一只张开大嘴的巨兽。车站的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用流淌着鲜血的字体写着三个大字—— 【忘川站】 而在车站的入口处,并没有守卫。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背影,正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个背影穿着一身破旧的白色研究服,虽然有些佝偻,但却透着一股如山岳般沉稳的气质。 白语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那件衣服……那个身形…… 与他在档案照片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陆……前辈?” 白语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 那个背影微微一颤。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了身。 当白语看清那张脸的瞬间,他感觉一股凉气从头顶灌到了脚底。 那确实是陆远山的脸。 儒雅、沧桑、带着金丝边眼镜。 但是…… 他的脸上没有眼睛。 在眼眶的位置,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不断流淌着黑色的粘液。 而他的嘴巴,被粗糙的缝合线死死地缝住,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叉号。 他看着白语,或者说,用那两个黑洞“注视”着白语。 然后,一个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由无数个声音重迭在一起的怪异嗓音,直接在白语的脑海中炸响。 “……你……也来……交出……你的……脸吗?……” 话音未落,那个“陆远山”的脸皮突然从中间裂开,像花瓣一样向四周翻卷,露出了一张完全由镜面构成的、光洁如新的……无面之脸! 镜面上,清晰地倒映出白语惊愕的神情。 下一秒,那张镜面脸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狂笑,向着白语猛扑而来! 这不是陆远山! 这是……夺面者! 白语眼神一厉,手中的引魂灯瞬间被他收入怀中,漆黑的虚无之力再次缠绕上右手,迎着那个恐怖的怪物,狠狠地轰了过去! 战斗,一触即发! (本章完) 第112章 夺面与真实 第112章 夺面与真实 “战斗,一触即发!” 伴随着白语心中那声低吼,他整个人不退反进,如同一支离弦的黑箭,迎着那张诡异的镜面脸狠狠撞去! 漆黑如墨的虚无之力缠绕在他的右拳之上,那不是火焰,也不是烟雾,而是一种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绝对黑暗。那是黑言赋予他的、属于“捕食者”的獠牙。 “给我……碎!” 白语的眼神冷冽如刀,右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重重地轰击在夺面者的脸上! 铛——!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响彻整个广场。 预想中镜面破碎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白语只觉得自己的拳头像是打在了一堵坚不可摧的合金墙壁上,巨大的反震力顺着手臂传导至全身,震得他骨骼生疼。 而那张光洁如新的镜面脸上,仅仅只是荡起了一圈如同水波般的涟漪。 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镜面中倒映出的白语,并没有随着本体的后退而消失。相反,那个“倒影”竟然在镜子里露出了一个邪恶至极的笑容,然后猛地伸出手,从镜面内部探了出来,一把抓住了白语尚未收回的右腕! 那只手冰冷、滑腻,力量大得惊人,就像是被液压钳死死咬住。 “……抓……住……你……了……” 夺面者发出了刺耳的尖笑声,那声音像是无数块玻璃相互摩擦,听得人头皮发麻。 下一秒,镜面中的“白语”开始疯狂地向外挣扎,它的五官开始扭曲、变形,逐渐化作一张没有皮肤、只有血红肌肉的恐怖面孔。它张开大嘴,对着白语的手臂狠狠咬下! “这是……规则层面的复制与反噬?” 白语心中一惊,但他并没有慌乱。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战斗本能让他瞬间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试图强行挣脱,而是顺着对方的拉扯力,身体猛地向前一冲,左手瞬间从怀中掏出了那盏“引魂灯”! “既然你喜欢照镜子,那就让你照个够!” 白语低喝一声,将引魂灯直接怼到了夺面者的脸上! 滋——! 引魂灯内那团由纯净善念点燃的白色火焰,在接触到镜面的瞬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 那光芒并不炽热,却带着一种净化一切污秽的神圣气息。 “啊啊啊啊——!!!” 夺面者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张原本坚不可摧的镜面脸,在白光的照耀下,竟然开始冒出阵阵黑烟,仿佛是被泼了浓硫酸一般,迅速变得斑驳、浑浊。 那个从镜子里探出来的“倒影”,更是在白光的照射下发出痛苦的嘶吼,抓着白语手腕的手像是触电般松开,狼狈地缩回了镜子里。 “机会!” 白语眼神一凝,他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趁着夺面者因剧痛而动作僵硬的瞬间,他再次调动起体内那股渴望吞噬的意念。黑色的虚无之力在他的右手上疯狂凝聚,这一次,不再是拳头,而是化作了一把漆黑的利刃! “黑言,借我点力量!” 他在心中默念。 “呵,拿去便是。别给本座丢人。”黑言那慵懒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轰!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纯粹的黑暗力量顺着灵魂契约涌入白语的手臂。他感觉自己的右手仿佛握住了一个黑洞,连周围的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 “虚无·断界!” 白语暴喝一声,右手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对着那张已经布满裂纹的镜面脸,狠狠地斩了下去! 咔嚓——!!! 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 那张能够反射一切攻击、复制一切恐惧的镜面脸,在这一击之下,如同脆弱的薄冰般彻底崩碎! 无数块细小的镜片四散飞溅,每一块镜片里都倒映着一张扭曲痛苦的人脸——那是被它夺走面孔的受害者们。 随着镜面的破碎,夺面者那庞大的身躯也开始迅速瓦解。它并没有流血,而是化作了一股股浓稠的黑色雾气,在空气中疯狂地扭动、消散。 而在那团即将消散的黑雾中心,一点晶莹剔透的光芒正静静地悬浮着。 白语眼疾手快,一把将那个光点抓在手中。 入手微凉,质地坚硬,像是一块打磨完美的水晶。 【获得物品:镜心(残缺)】 【描述:夺面者的核心,凝聚了无数虚假面孔的精华。佩戴后可看破低级幻象,或在短时间内伪装成任意见过的面孔(需消耗精神力)。】 “好东西。” 白语嘴角微扬,直接将这块“镜心”收入口袋。 随着夺面者的死亡,一股精纯的能量顺着他的手掌涌入体内。那是一种比之前杀死的“食忆鬼”更加庞大、更加高级的能量。 他感觉到自己那干涸的灵魂之海,水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原本被压制得死死的力量,此刻已经恢复了将近三成。 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很远,但在这片诡异的荒原上,这三成力量已经足够让他拥有自保的底气。 “做得不错。”黑言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懂得利用规则道具克制对手,再用绝对的力量进行斩杀。看来你已经开始适应这个世界的玩法了。” “这还要多亏了那个送葬人。”白语看了一眼怀中的引魂灯,里面的白色火焰虽然黯淡了一些,但依然顽强地燃烧着。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目光投向了前方那座巨大的车站。 失去了守门人的阻挡,忘川站的大门正向他敞开。那黑洞洞的入口像是一张巨兽的大嘴,等待着吞噬一切敢于踏入的灵魂。 “走吧,去看看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白语深吸一口气,提着引魂灯,迈步走进了车站。 …… 进入车站内部,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候车大厅,而是一条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 走廊的两侧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东西。 白语走近一看,瞳孔不由得微微收缩。 那是面具。 成千上万张面具。 这些面具材质各异,有的像是由人皮制成,有的像是木头雕刻,还有的像是某种不知名的金属。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栩栩如生。 每一张面具都对应着一张不同的人脸。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人,有女人。他们的表情各异,有的惊恐,有的绝望,有的愤怒,有的麻木。 白语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几张穿着现代服饰的面孔,那是和他一样误入此地的“外来者”。 “这里……是一个收藏馆。” 白语心中升起一股寒意。这些面具,恐怕就是那些没能通过考验,被夺面者剥下面孔的受害者。他们的灵魂也许早已消散,但他们的面孔却被永远地留在了这里,成为了这个诡异车站的装饰品。 “这是一场筛选。”黑言冷冷地说道,“只有拥有坚定自我、不被虚假迷惑的人,才有资格通过这里。而失败者,就只能变成墙上的挂件。” 白语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他沿着走廊继续前行。引魂灯的光芒驱散了周围的阴影,让他能够看清脚下的路。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黑色大门。门上雕刻着复杂的符文,正中央有一个凹槽,形状看起来有些眼熟。 白语拿出那块刚获得的“镜心”,试探性地放入凹槽。 咔哒。 严丝合缝。 随着一声轻响,门上的符文开始亮起幽蓝色的光芒。紧接着,沉重的大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后面的空间。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看起来像是一个古老的调度室。 大厅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上面显示着复杂的线路图和不断跳动的数据。而在大厅的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那片灰蒙蒙的荒原,以及一条延伸进虚空的铁轨。 但最吸引白语注意的,是大厅角落里的一张办公桌。 那张桌子上堆满了各种文件和仪器,而在桌子正中间,放着一台老式的录音机。 录音机的指示灯还在微微闪烁,显示它处于待机状态。 白语快步走过去,拿起录音机。在录音机的旁边,他还看到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合影。 照片上,年轻的陆远山穿着白大褂,正搂着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个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六分仪玩具,正对着镜头做鬼脸。 那是……幼年的陆月琦的母亲? 不,不对。 白语仔细看了看那个小女孩的眉眼,心中猛地一震。 那个小女孩的长相,竟然和陆月琦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是……时间线的错乱?还是……” 白语压下心中的疑惑,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 沙沙……沙沙…… 一阵电流声过后,一个疲惫而沙哑的声音从录音机里传了出来。 “我是陆远山。如果你能听到这段录音,说明你已经击败了那个冒牌货,来到了这里。” “恭喜你,年轻人。你拥有比我更坚定的意志,或许也拥有比我更好的运气。”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关于这个世界,关于我,关于那扇门。” “时间不多了,我长话短说。” “这里并不是所谓的死后世界,也不是什么单纯的恶魇领域。这里是‘界隙’,是现实世界与更高维度之间的缓冲地带。它像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也像是一个贪婪的消化系统,不断吞噬着误入此地的灵魂和物质,将它们转化为维持这片空间存在的能量。” “五十年前,我以为自己封印了那扇门。但我错了。我只是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那个漏洞。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力量正在衰退,我的意志正在被那个高维度的存在侵蚀。那个冒充我的怪物,就是我被剥离出来的‘恐惧’和‘自我怀疑’的具象化。” “真正的我,还在更深处。在那扇门的背后,在那片绝对的虚无之中,苦苦支撑。” “但我快撑不住了。那个存在正在苏醒,它渴望着降临,渴望着将我们的世界变成它的游乐场。” “年轻人,如果你手里有‘钥匙’,请不要犹豫。带着它,来找我。” “只有完整的钥匙,才能彻底关闭那扇门,或者……彻底打开它,让我们拥有一战之力。” “记住,不要相信这里的任何东西,除了你自己的心。” “路线图我已经输入了控制台。下一班列车即将进站。那是通往‘界隙之门’的唯一途径——‘午夜号’。” “祝你好运。希望我们还能见面。”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白语放下录音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陆远山还活着! 虽然情况很糟糕,但他确实还活着,并且一直在以“守门人”的身份保护着现实世界。 而所谓的“忘川站”,其实是陆远山为了筛选能够帮助他的人而设立的一个关卡。只有通过了夺面者的考验,才能拿到这段录音,才能获得前往终点的资格。 “不愧是初代传奇调查员,即便身处绝境,依然布下了这样的后手。” 白语心中升起一股敬意。 他转头看向大厅中央的全息投影。果然,上面显示着一条红色的线路,正通往这片荒原的最深处。 而在那条线路的尽头,标注着一个醒目的符号——【Ω】。 那是终点,也是一切的起源。 就在这时,整个车站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轰隆隆——!!! 那种震动并不是地震,而是一种来自空间深处的共鸣。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连空气都开始变得沉重而粘稠。 白语猛地转头看向落地窗外。 只见在那条延伸进虚空的铁轨尽头,一团浓重的黑雾正滚滚而来。 在那黑雾之中,两盏血红色的车灯如同恶魔的眼睛,刺破了黑暗,死死地锁定了忘川站。 那并不是一辆普通的列车。 它的车身由无数扭曲的骸骨和黑色的血肉构成,车轮是巨大的齿轮,每一次转动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而在列车的车顶上,蹲伏着无数只奇形怪状的怪物,它们正对着车站发出贪婪的嘶吼。 那就是陆远山所说的“午夜号”。 一辆运送绝望与死亡的列车。 “呜——!!!” 列车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汽笛声,速度不减反增,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向着车站狠狠冲来! 那不是进站,那是撞击! “该死,这哪是接人,分明是来杀人的!” 白语脸色一变,他能感觉到那辆列车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那绝对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正面硬抗的。 “快!去站台!”黑言的声音急促地响起,“它不会停下,你必须在它撞击的一瞬间跳上去!这是唯一的上车机会!” 白语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起桌上的照片放入怀中,然后转身冲出了调度室。 他沿着楼梯飞奔而下,直奔下方的站台。 身后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头顶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墙壁上的面具纷纷掉落,摔得粉碎。 整个忘川站都在颤抖,仿佛在畏惧着那个即将到来的怪物。 白语冲到站台边缘时,那辆恐怖的血肉列车已经近在咫尺! 狂风呼啸,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跳!” 在列车车头即将撞上站台的那一刻,白语大吼一声,双腿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一只展翅的大鹏,向着那辆高速飞驰的列车跃去! 砰! 他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了一节车厢外的骨刺,巨大的惯性差点将他甩飞出去。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车厢壁上,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但他没有松手。 他咬着牙,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像一只壁虎一样,顺着车厢外壁向上攀爬。 就在他刚刚爬上车顶的瞬间。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他身后炸开。 那辆血肉列车并没有减速,而是直接撞碎了忘川站的站台,带着漫天的碎石和烟尘,呼啸着冲入了前方的虚空之中! 白语趴在车顶上,回头望去。 只见那座宏伟的忘川站,在列车的撞击下已经塌了一半。无数张面具被卷入车轮之下,化为齑粉。 “再见了,陆前辈。” 白语心中默念。 他转过头,看向前方。 列车正行驶在一条悬浮在虚空中的铁轨上。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只有前方隐约可以看到一点微弱的光芒。 那是终点。 也是真正的战场。 然而,还没等他松口气,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突然从车顶的另一端传来。 白语警惕地抬起头。 只见在几节车厢之外,几个黑影正缓缓站起。 那是之前蹲伏在车顶的怪物。它们有着人形的轮廓,但全身覆盖着黑色的鳞片,背后长着一对破烂的肉翅。 它们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 “嘶——!” 领头的一只怪物发出一声嘶鸣,张开翅膀,向着白语扑了过来! “看来,这趟车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坐啊。” 白语苦笑一声,缓缓站起身。 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露出了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 漆黑的虚无之力再次缠绕上他的双手,在黑暗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既然上了贼船,那就把船长干掉,自己来开!” 白语低吼一声,迎着那群怪物冲了上去! 在这辆通往地狱的列车上,一场新的杀戮,拉开了帷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