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8:未確认生物猎杀手记》 第1章 深渊凝视 1888年,印度洋。 蒸汽货轮“海女巫號”的金属骨架在不休的季风中发出有节奏的呻吟。 底舱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半凝固的油脂,將煤灰的焦糊、机油的腥臭、汗液的酸腐以及呕吐物的餿气搅拌在一起,形成一种能將人的意志泡软的腐烂剧毒。 在这片浮动的地狱里,林介蜷缩在不足以伸直双腿的角落,尽力將呼吸放得平缓而悠长。 悽厉的惨叫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底舱的昏暗,紧隨其后的是皮革抽在肉体上的沉闷而利落的脆响。 一名面黄肌瘦的苦力因痢疾而脱力倒下,瞬间便被一名高大的印度裔监工拖拽出来,粗礪的木板在他背上划开道道血痕。 林介的眼皮仅仅是颤动了一下,並未抬起。 他早已习惯,自两个月前在广州港被当作“猪仔”骗上这艘船,这类场景就成了生活的常態。 反抗的结果是沉入海底,麻木,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只是,与其他逆来顺受、眼神空洞的同伴不同,林介那双掩映在乱发下的眼睛里,始终藏著一丝不属於这个时代的清明与审视。 “废物!爬不起来就去餵鯊鱼!”监工用带著浓重口音的英语咒骂著,皮靴重重踢在那人的肋下。 没有人求情。 所有人都像一群等待宰杀的牲口,沉默地看著这一幕。林介的指甲在无人察觉的阴影中,深深掐进掌心。 他並非真的麻木,而是作为一个意外坠入这个野蛮时代、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歷史系学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的处境。 没有法律,没有人权,只有最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他的知识,在绝对的暴力面前一文不值,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自己偽装成一只无害的绵羊,一边汲取著周围的一切信息,一边等待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万分之一的生机。 分发食物的时间到了,一勺勉强能辨认出是燕麦的粘稠糊状物被粗暴地甩进每个人的木碗里,散发著酸味。 爭抢与推搡隨之爆发,而林介却利用身形的瘦小,在混乱开始之前就从人群的缝隙中钻到了前面,领到了自己那一份,隨即退回角落,小口而快速地吞咽著,不给任何人抢夺的机会。 这是他总结出的规律,是他用现代人的分析能力,在这场微缩的社会实验中换来的生存优势。 然而,近几日,一种难以言喻的异常打破了这套“规律”。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就是他自己。 根据他记忆中模糊的世界航海图和对太阳角度的估算,这艘“海女巫號”早已偏离了前往苏伊士运河的正常商路。 他们正驶向一片在任何海图上都显得空白而且鲜有船只问津的未知海域。 这个发现让林介不寒而慄。 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一艘逐利的货轮寧愿耗费额外的燃料与时间也要绕开繁忙的主航道? 紧接著,船上的气氛也开始变得诡异。 那些平日里只会唱著下流船歌的水手们,近来总在甲板上用一种梦囈的语调,反覆哼唱著一首阴鬱的民谣。 林介曾断断续续地听到过几句,歌词古老而晦涩,讲述著一个被拋入大海的女人的怨念,以及她如何用长发缠住船锚,將水手拖入冰冷的海床。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最底层的苦力中率先爆发。 三天前,一个来自潮汕地区的年轻同乡在半夜突然发疯,他死死地抠著自己的喉咙,用指甲在脖颈上抓出数道血痕,嘶吼著“水……水里有头髮!掛满了船舷!”。 第二天,人们发现他消失了。 监工对此的解释轻描淡写——“失足落海,每年都有的蠢货”。 可林介清楚地记得,那晚风平浪静,而且所有苦力都被锁在底舱,根本没有接近船舷的机会。 从那天起,一种无形的压力便笼罩了整艘船。连带著那粘稠的空气,都似乎浸泡在一种源自深海的恶意之中。 今夜,这股恶意达到了顶峰。 夜已深沉,海面平静得宛如一整块凝固的黑色玻璃。底舱里的人大多在疲惫中沉沉睡去,间或夹杂著几声压抑的啜泣和病弱的呻吟。 林介背靠著冰冷的船壳,强迫自己保持著浅度睡眠。他忽然被一种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噪音惊醒了。 那不是船体木料的吱呀声,也不是海浪拍打的闷响。 那声音,像是某个留著极长指甲的人,正用指尖在船壳外侧,在那厚厚的长满了苔蘚与藤壶的铁皮上,缓慢而又蓄意地刮擦著。 吱……啦…… 声音稳定而持续。 林介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动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圆形舷窗边。 这扇窗户布满了污垢和盐渍,只能勉强透进一丝海面微弱的磷光。他眯起眼睛,將视线竭力投向窗外那片模糊的黑暗。 他看到了。 就在离船舷不过数米的海雾中,一个泛著非自然苍白的模糊人形轮廓一闪而过。 那东西貌似没有腿,頎长的身躯在水中不合常理地扭动著,依稀能看到它的下半身,是无数纠缠在一起好像海藻般的黑色长髮与湿滑的灰色触鬚。 就在林介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时,那个轮廓察觉到了他的窥探。 它停了下来,在雾中缓缓“转”过身,朝著舷窗的方向。 林介看不清它的五官,只能看到在一片惨白的平面上,有两个点散发出微弱红光。 那不是反光,而是某种自体发光的组织。那对红点,就那么静静地“凝视”著这个小小的窗口。 没有杀气,没有愤怒。 就在被“凝视”的瞬间,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寒意海啸般席捲了林介的全身。 那是超越了恐惧的情感,是理智被撕裂、生命层次被彻底否定的噁心与战慄。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胃里翻江倒海,就要当场呕吐出来。 他猛地移开视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因为剧烈的颤抖而撞在船壁上。 在同一刻,那阵刮擦船体的噪音消失了。 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以来作为这艘船“心臟”,为所有人提供著航行动力与心理慰藉的蒸汽引擎,那沉重而富有节奏的“砰……砰……”声,在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金属悲鸣后戛然而止。 钢铁巨兽的心臟,停跳了。 整艘“海女巫號”的船身剧烈地一震,那维持著生命律动的震颤感隨之消失。 短暂的沉寂过后,底舱里爆发出了一片惊恐的骚动。 在这片泛著惨白磷光的死寂之海上,整艘船彻底停滯。 与此同时,一首诡异的哼唱从遥远而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它不再只有一个声源,而是从四面八方,从这艘船的每一个方向同时响起,层层叠叠,交织成一首宏大的安魂曲。 一首为他们这满船祭品,所准备的安魂曲。 第2章 冷铁与白灯 底舱里短暂的死寂过后,压抑到极致的恐慌终於找到了宣泄口,瞬间炸裂。 人们从各自骯脏的铺位上惊惶地爬起,哭喊声、咒骂声和绝望的祈祷声混杂在一起,衝击著林介的耳膜。 舱门被人从外面用沉重的门閂锁死了,被困在铁皮罐头里的苦力们疯狂地捶打著厚重的铁门,发出“砰砰”的徒劳巨响。 林介没有加入这场无谓的骚乱。 捶门没有任何意义。 外面的人,那些水手和监工们现在恐怕也是自身难保。 他强迫自己混乱的思绪回归理性,大脑飞速运转。刚才看到的那个东西,明显不是凡俗生物。 它能影响自己的精神,製造恐惧;它的歌声能让船停驶,这简直超出了科学的范畴。 “啊——!!” 一声悽厉惨叫从甲板上传来,紧接著是火枪的爆鸣。 枪声零乱而仓促,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胡乱反击。林介的心沉得更低,这证明战斗已经开始了。 他把目光投向了底舱唯一的出口——一个通往上层甲板、用於搬运货物的升降天井,此刻同样被铁柵栏封锁著。 柵栏的锁头是老式的铜锁,以他现在的处境不可能打开。 然而,林介的目光却越过锁头,落在了柵栏的一处连接处。那里的铆钉经过长年的海水侵蚀已经锈跡斑斑。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介在混乱的人群中穿行,来到一名早已气若游丝的中年苦力身边。那人发著高烧,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 林介蹲下身,从那人腰间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根早已磨得看不出原色的细铁棍。 这是苦力们为数不多的“个人財產”之一。 “对不住了,大叔。”林介低声说了一句,旋即转身,用油布撕下一角,將铁棍的一端缠绕起来,防止打滑。 他將另一端对准那颗最脆弱的铆钉,然后从地上抄起一块作为压舱物的小块生铁,权当是锤子。 “当!当!当!”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声沉闷的崩裂声中,那颗铆钉终於不堪重负地断裂开来,铁柵栏鬆动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林介迅速將铁棍插进缝隙,用尽全力一撬! “嘎吱——”伴隨著金属扭曲声,一个仅能容一人爬出的洞口出现了。 就在他准备爬出去的时候,甲板上的战斗声愈发激烈。 枪声中夹杂著疑似骨骼被强行折断的“咔嚓”声,以及水手们被拖拽时喉咙里发出的最后咯咯声。 接著,一道明亮的光芒照亮了甲板。 林介看到,一名身穿得体旅行外套的德国绅士从上层船舱里冲了出来。 那人面容坚毅,眼神中虽有紧张却无丝毫恐慌,与周围乱作一团的水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一只手提著一盏发出稳定白光的手提灯,另一只手则握著一把造型厚重的韦伯利左轮手枪。 “所有人上甲板!围成一个圈,把灯光对准水面!对准那些『深海怨妇』。” 德国人用德语大声呼喊著,可惜混乱中没人能听懂。但他接下来的行动却让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为之震动。 一只通体湿滑的玩意从船舷阴影中爬出,猛地扑向他。德国绅士没有回头,手中的左轮枪向后一指,悍然开火。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中,一团灼热的火光在枪口炸开。 那枚子弹在击中那只“深海怨妇”剎那,竟在其苍白的身体上爆开一团银色的微光。 被击中的怪物发出一声尖锐怪叫,身体僵直,动作出现了一秒的迟滯。 就是这个瞬间,德国绅士已经转过身,冷静地对准它的头部补上了第二枪。 怨妇的头颅炸裂开来,化作一蓬混合著腥臭海水的黑色雾气,消散在空中。 “有用!”看著这幕的林介心臟狂跳起来。 那把枪,那种子弹,显然是专门用来对付这种怪物的! 可是战场的局势並未因此好转。 那些怪物的数量太多了。 它们源源不断地从漆黑的海水中攀上甲板,它们最可怕的武器並非利爪,而是一种能瓦解人意志的无形恐惧。 大部分水手还没来得及开枪,就因极度的恐惧而浑身发软,思维停滯,眼睁睁地看著自己被拖入深渊。 那名德国绅士屹立在甲板中央。 他的枪法精准得可怕,每一枪都弹无虚发,那盏奇特的手提灯似也能对怨妇形成一定的驱散效果。 但在数只怪物的围攻下,他也逐渐显得独木难支,身上很快就掛了彩。 林介看准时机,手脚並用地从那个破洞里爬了出来,滚落到甲板的杂物堆中。 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屏息凝神地观察著。 突然,一只体型比同类大上一圈的怨妇从主桅杆的阴影后猛衝而出,它的速度快得超乎想像。 德国绅士刚刚击退侧翼的一只怪物,根本来不及转身。 巨大的衝击力將他狠狠撞飞出去,他手中的韦伯利左轮也在空中划出一道拋物线,朝著林介所在的方向,顺著因船体倾斜而湿滑的甲板滑了过来! 出於本能,林介扑了出去,一把抓住了那支尚带著余温的左轮手枪。 从未体验过的刺骨触感从掌心传来,这让他感觉自己握住的不是一把枪,而是一块取自极地深处的寒冰。 这股凉意闪电般涌入他因恐惧而一片空白的脑海,那令人窒息手脚发软的精神压力竟奇蹟般地被驱散了。 “呼……呼……”林介大口地喘著粗气,他终於明白这个德国人为何能在这种恐惧中保持冷静。 一只怨妇发现了他,尖啸著扑来。 精神压力再次袭来,但有了手中这把枪提供的“屏障”,林介虽然双腿发软,却並未彻底崩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模仿著记忆中电影里的姿势,双手颤抖地举起这块沉重的铁疙瘩,对准那张没有五官的白脸闭著眼睛扣动了扳机! “砰!!!” 巨大的后坐力將他单薄的身体狠狠向后撞去,枪声震得他短暂失聪,眼前因枪口迸发的炫目火光而白茫茫一片。 他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只感到自己正不可控制地向后摔倒。 求生的本能让他胡乱伸出手,想在湿滑的甲板上抓住什么东西来稳住身形。 他的右手手掌,重重地按在了一个坚硬而又黏腻的平面上。 掌心处,被铁皮划破的伤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温热的血液与那片黏腻湿滑的触感立马融为一体。 “——!!!” 没有预兆。 世界消失了。 林介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身体里粗暴地扯出,然后狠狠地砸进了一片由纯粹的恶意构成的深渊。 他不再是林介,不再是一个正在甲板上挣扎求生的年轻人。 他变成了別的什么东西。 他“感觉”到自己没有肺,却能在万米深海的恐怖压力下自由呼吸。 他“感觉”到自己没有眼睛,却能“看”到周围的一切,那是一种超越视觉、对空间与存在的感知。 他“感觉”到一种永恆的噬骨飢饿,一种对所有温暖鲜活之物的极致憎恨。 很快,这股属於“未知他者”的庞大意识里又强行挤入了一道属於人类的情感。 那是一种极致的专注与不甘,带著决绝的意志狠狠地刺入这片冰冷的黑暗。 “licht……licht!” 属於德国绅士临死前的最后执念,与属於“深海怨妇”源自远古的庞大恶意,这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大的精神残片,以林介的意识为战场,展开了一场无声而又惨烈的碰撞。 他的大脑就是那块碰撞的铁砧。 “轰——!!” 剧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痛。 无数不属於他的记忆碎片、感官信息,蛮横地冲刷著他脆弱的精神堤坝。 他看到了。 看到幽深的海沟中密密麻麻的惨白巢穴…… 听到无数怨妇在用一种非人类的声调,同声哀嚎,匯成一首褻瀆神明的宏大圣歌…… 也看到了,那个德国男人视角下快速放大的苍白手掌…… 林介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他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片落叶,在这两股巨大意志的夹缝中隨时可能被彻底撕成碎片。 就在他的意识即將被彻底衝垮的临界点,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地抓住了那片带著决绝意志的人类执念碎片。 “licht……mehr licht!” (光……更多的光!) 林介猛地从那致命的感官侵蚀中挣扎著惊醒过来,他看了一眼手中这把能让他保持最基本理智的左轮手枪,又看了一眼因畏惧枪口火焰而后退迟疑的怨妇。 最后,他的目光穿过甲板上的重重鬼影,死死地锁定在了不远处——那盏被调查员遗落在地、但依旧在风中顽强地散发著稳定白光的手提灯上。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第3章 以火为舟 剧痛从脑海中散去,留下的,是濒临虚脱的疲惫,以及那句烙印般清晰的话语——“光……更多的光!” 林介的意识在被撕裂的边缘被强行拉回现实。 他猛吸了一大口气,带著血腥味的空气灌入肺部,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依旧趴在冰冷湿滑的甲板上,那只之前还步步紧逼的深海怨妇,此刻正因畏惧他手中左轮的枪口焰火而迟疑地盘旋著。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思考。 那个疯狂的计划就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介单手撑地,另一只手紧握著那把能赐予他冷静的韦伯利左轮。他没有再胡乱开枪,而是將枪口对准天空扣动了扳机! “砰!” 又一声巨响在甲板上空炸开。 这不是为了杀伤,而是为了吸引所有怪物的注意。 趁著甲板上大部分怨妇的“视线”都被这声枪响吸引的剎那,林介化作一头猎豹,从地上一跃而起,朝著那盏依旧散发著顽强白光的德制手提灯,发起了决死的衝刺! “嘶——!” 数只怨妇反应过来,立刻向他包抄而来。 它们的动作快得像一道道灰色的闪电,利爪在木质甲板上划出深深的沟壑。 林介的眼中,只有那盏灯。 他將生死置之度外,全部的意志都凝聚在这次衝刺之中。 就在一只怨妇的利爪即將触及他后背的瞬间,他忽地向旁边一个侧扑,身体在满是积水的甲板上滑行了数米,手指终於碰到了那盏手提灯冰凉的金属外壳。 他成功了! 林介一把抓起提灯,就地一滚,將灯高高举起,挡在自己和扑来的怪物之间。 奇蹟发生了。 那盏灯发出的並非普通火焰的黄光,而是一种纯净稳定的白光。 当这光芒照射在怨妇身上之后,它们的身体立刻冒出“滋滋”的黑烟,发出极其痛苦尖锐的嘶鸣,疯狂地后退,仿佛见到了天敌。 “有用……真的有用!”林介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但这喜悦只持续了一秒钟。 他很快发现这盏灯的光照范围只有半径两米左右。他就像是站在一座隨时会被淹没的灯塔之上,更多的怪物在光照范围之外虎视眈眈。 他一个人,活不下去。 他必须把所有能动的人,都变成光的一部分。 他环顾四周,看到几个倖存的水手和监工正躲在桅杆后或杂物堆里瑟瑟发抖,手中的火枪也已失去了用处,脸上写满绝望。 林介举著提灯,半蹲著身体,开始缓慢地向他们靠拢。 他一边移动,一边用自己那混杂著几个中文的蹩脚英语大声嘶吼著: “光!光是武器!” 他指著手中的提灯,又指了指那些畏缩不前的怨妇,向所有人展示这光芒的效果。 “火!更多的火!” 他又指向船舱的方向,做著“搬东西”和“燃烧”的动作,试图传达自己那个疯狂的计划。 起初,没有人响应他。 这些饱经风浪的水手早被超自然的恐惧击溃了所有的勇气。他们看著这个突然冒出来、发了疯似的东方人,眼神中充斥著不解和畏惧。 林介明白语言在当下是苍白的,只有行动才能唤醒他们求生的本能。 他深吸一口气,提著灯,竟主动朝著一个正试图爬向一名受伤水手的落单怨妇冲了过去。 他像一名驱赶野兽的牧人,用手中的光芒作为武器,將那怨妇逼得节节败退,最终尖叫著翻下了船舷。 这一幕终於让那些倖存者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丝希望火。 第一个站出来响应的,竟是那名曾经用皮鞭抽打过苦力的印度裔监工。他或许凶狠残暴,但同样不想死。 他看懂了林介的战术,怒吼一声,从腰间抽出自己的短柄斧,冲向一个最近的货箱,奋力劈砍起来。 他的行动成了点燃所有人勇气的导火索。 “快!听他的!”一名年长的水手大喊道,“把所有能烧的东西都搬出来!朗姆酒、煤油、备用的船帆!快!” 求生的欲望终於战胜了对於未知的恐惧。 倖存者们如疯狂的工蚁在林介这盏移动“安全灯”的掩护下冲入船舱,將一切可燃物都搬了出来。 他们砸开了標註著“whale oil”的鯨油桶,將粘稠的油脂泼洒在甲板上;他们撬开了朗姆酒的箱子,將烈酒当作助燃剂;他们甚至將备用的床垫、亚麻布、以及部分舱门的木板都拆了下来,在甲板中央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是一个与死神赛跑的过程。 林介手持提灯,好似战场上的旗手,不断地游走在防线边缘,一次又一次地逼退那些试图衝破防线的怨妇。 他的精神高度紧张,每一次挥舞提灯,每一次吶喊,都在疯狂地消耗著他本就不多的体力。 “点火!” 隨著年长水手的一声令下,数支火把被点燃,然后丟进了那堆浸满了油脂和酒精的杂物堆中。 “轰——!!” 一堵两人多高的火焰长城在“海女巫號”的甲板中央熊熊燃起! 冲天的火光瞬间將大半个甲板照得如同白昼,灼热的气浪向四周散开。 那些习惯了深海阴冷与黑暗的怨妇们,在这突如其来的极致光与热面前,发出了痛苦和憎恶的集体尖啸。 它们再也不敢靠近分毫,纷纷退回到船舷的阴影之下,用那双充满恶意的红色眼睛,死死地盯著这片被火焰庇护的“人类领地”。 成功了! 倖存者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巨大欢呼。 他们围坐在篝火旁,大口地喘著粗气,看著那道將他们与死亡隔开的火焰长城,许多人甚至激动得哭了出来。 林介也一屁股瘫坐在地,手中的提灯差点脱手。他看著眼前这幅原始而又壮烈的画面,只觉得恍如隔世。 然而,危机並未真正解除。 船上的燃料终有烧尽的时刻,而那些怨妇就像耐心的禿鷲,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著。 就在篝火的光芒开始出现一丝颓势,人们的心再次悬了起来时,老天爷终於睁开了它的眼睛。 天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布满了铅色的阴云。 海风毫无徵兆地变得狂暴起来,平静的海面开始剧烈地翻涌。一场酝酿已久的狂暴热带风暴以雷霆万钧之势席捲而来! 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试图浇灭甲板上的火焰。巨浪如山,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拍打在“海女巫號”的船身上,让这艘钢铁巨兽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突如其来的天威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些深海怨妇貌似极其厌恶这种混乱狂暴的自然环境。 在几声不甘的嘶鸣之后,它们纷纷退却,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消失在了深不见底的漆黑大海之中。 它们走了。 但对於船上的倖存者而言,磨难才刚刚开始。 他们不得不在狂风暴雨中,与隨时可能散架的船只和滔天的巨浪搏斗,直到精疲力竭。 不知过了多久,当风暴终於停歇,第一缕灰色的晨光刺破云层时,甲板上只剩下了不到十个还活著的人。 船只已经彻底失去了动力,只能在海面上隨波逐流。 但他们活下来了。 林介靠在断裂的桅杆边,浑身湿透,精疲力竭,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他看著那轮从海平面上挣扎著升起的太阳,然后缓缓转过头。 在那遥远的海平线上,一条绵长而又清晰的海岸线轮廓,出现在所有倖存者的视野之中。 第4章 污浊之港与追索者 风暴驱散了海上的怨灵,却未能洗净“海女巫號”满载的死亡与绝望。 这艘残破的钢铁巨兽,在挣扎著烧尽最后几铲煤炭后,如同一具搁浅的鯨尸,终於悲鸣著停靠在了伦敦的石灰屋码头。 空气的味道变了。 深海的咸腥被一种更厚重、更令人窒息的气味所取代——那是工业革命的心跳,是数万个烟囱一同喷吐出的煤烟,混合著泰晤士河的泥沼腥气与岸边廉价杜松子酒的甜腻,形成一层永远笼罩在这座世界之都上空的灰色浓雾。 倖存的苦力们茫然地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衣不蔽体,眼中只有惶恐与无措。 林介混在人群中,却早已规划好了第一步。 他佝僂著身子,利用身材的瘦小,在无人注意的混乱中悄然脱离了队伍,如同耗子般钻进了码头区错综复杂的巷道。 怀中,那个用破布紧紧包裹著的沉甸甸的皮包和那把左轮手枪,是他全部的財產,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他对十九世纪伦敦的全部认知,都源於另一个时空的图书馆。 而眼前的现实,远比书本上的文字描述来得更具衝击力。 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上布满了马粪与垃圾,穿著考究的绅士与衣衫襤褸的孩童擦肩而过,彼此眼中都毫无波澜。 马车与手推车在狭窄的街道上爭道,车夫的咒骂声与报童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混乱而又充满生机的城市交响乐。 林介在一个散发著尿骚与腐鱼气味的死胡同里停下了脚步。 他背靠著湿冷的砖墙,剧烈地喘息著,紧绷的神经终於得到片刻的鬆弛。 他需要清点自己的“遗產”。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包,將那把韦伯利左轮手枪放在一块相对乾净的麻布上。 然后,他打开了那个浸透了海水咸味的牛皮小包。包里的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显得意义非凡。 一本厚厚的德文日记,封皮坚硬,边角已被磨损。 林介翻开几页,完全看不懂那些优雅而陌生的体字,但他看到了其中一页上,用钢笔精准绘製的船上怪物的素描,旁边还標註著一行行的观测数据。 这本日记,就是那个不存在的“里世界”的铁证。 几枚入手冰凉的银幣。它们比市面上流通的先令要大一些,铸造工艺极为精良,正面是类似北欧卢恩符文的复杂图案,背面则统一是一个由字母“i.a.r.c.”组成的奇特纹章。 一个用蜡封口的深棕色小药瓶,摇晃起来能听到里面有几粒药丸滚动的声音。 在不確定其用途的情况下,林介绝不敢轻易尝试。 以及七发弹头呈现出暗银色的特製备用子弹。他小心地將它们一一取出,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底牌。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到那把左轮手枪上。 他再次握住枪柄,那股能抚平內心恐惧的冰凉感再度传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在底舱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此刻在伦敦白日的微光下,他终於发现了这股凉意的来源。 他用指腹反覆摩挲著那光滑的胡桃木枪柄,很快,他摸到了一处细微的凹凸。 他眯起眼睛,凑近细看,发现在枪柄右侧,竟然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精湛工艺,无缝镶嵌了一小片比小拇指指甲盖还小的半透明物质。 那是一块鳞片。 它的顏色是微妙的珍珠灰,边缘锋利,在光线下反射出幽幽的冷光,其质感与他透过舷窗看到的深海怨妇皮肤如出一辙。 他心念一动,想再次体验一下那种奇妙的“残响”。他屏住呼吸,伸出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片鳞片。 然而,预想中那海啸般的信息洪流並未出现。 他只感到一阵精神上的轻微疲惫,脑海中仅仅迴荡起几个属於枪械原主人的模糊情绪碎片——“专注”、“警惕”,以及一种和“水”这种概念天然相斥的厌恶感。 “看来当时那种感觉不能隨心开启。”林介心中暗忖。 不过现实的问题,將他从对超自然力量的思索中拉了回来。 他的胃在抗议,伦敦的湿冷空气正不断夺走他身上的热量。他必须在入夜前找到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並且填饱肚子。 他需要钱。 枪、子弹和日记是绝对不能卖的,药瓶风险太大,他唯一的选择,只剩下那几枚银幣。 他犹豫再三,这毕竟是那位调查员的遗物。 但活人的需求,远比对死者的尊重更加迫切。 他选了一枚看起来最普通、磨损也最严重的银幣,將其余的物品重新包好,藏在怀中最贴身的地方。 他走出了巷道,开始在陌生的街道上寻找能够换取现金的地方。 他避开了那些看起来富丽堂皇的银行,而是选择了一家门面不大、掛著“古董与珍玩”牌子的店铺。 这种地方,或许会对这种来路不明的“怪钱”更感兴趣。 店铺里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著旧书、尘土和拋光蜡的味道。一个戴著眼镜、看起来有些谢顶的中年店主,正慢条斯理地擦拭著一个银质烛台。 林介走到柜檯前,將那枚银幣放在了铺著天鹅绒的檯面上。 他英语不是太好,只能用简单的手势和短句,笨拙地表达自己的意图:“钱……食物……” 店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扶了扶眼镜,拿起那枚银幣。 他没有用寻常珠宝商那种高倍率的放大镜,而是用手指在上面摩挲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丝林介未能捕捉到的锐利光芒。 他看向林介的目光,带著不动声色的审视。 “一个不错的护身符,年轻人。”店主用口音纯正的伦敦腔缓缓说道,“不过品相一般,只能给你几个先令。” 林介听得模模糊糊,但他看懂了老板伸出的三根手指。 在一番鸡同鸭讲的比划后,他最终用这枚不知价值的银幣,换来了几枚沉甸甸的铜便士和一枚银先令。 这点钱,足够他吃上一顿热餐,並在最廉价的合住房里租上一个床位了。 交易完成,店主礼貌地微笑著目送林介离开。而在林介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他將那枚银幣放在一块黑色的绒布上,转身走入店铺的內室,打开了一个隱藏在书架后连著电线的黄铜装置。 他熟练地敲击起电码,一道无形的讯息迅速地跨越了伦敦的屋顶。 当晚,林介在一家位於教堂区边缘、连老鼠都嫌弃的廉价公寓里,租到了一个床位。 房间里挤了十多个人,空气中充满了汗臭、酒气和绝望。 他蜷缩在自己的角落,用一小块黑麵包就著一碗几乎看不到肉末的稀薄肉汤,感受著阔別数月的正常食物所带来的温暖。 他將那本德文日记摊在腿上,借著窗外昏暗的煤气灯光,一页一页地翻看著里面的素描。 他想从这些怪物的图画中,整理出一点关於那个世界的规律。 突然,楼下传来了敲门声。 並非醉汉的胡乱捶打,而是彬彬有礼的两下。 他听到房东諂媚而又带点惊恐的低语,紧接著,是两个沉稳的脚步声踏上了吱呀作响的木製楼梯。 那脚步声目標明確,没有在任何其他房间门口停留,径直来到了林介所在的这间大通铺门外。 林介的心臟猛地一缩,他的手闪电般地探入怀中,握紧了那把左轮手枪。 房门被轻轻推开。 门口站著两个男人。 他们穿著剪裁得体的高领呢绒大衣,头戴圆顶硬礼帽,与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其中一人,正是白天那位向林介收购银幣的“古董店老板”。他的眼神此刻不再有任何偽装,冷冽得好像一把出鞘的刀。 他们锐利的目光扫过房中一张张惊恐或麻木的脸,最终,精准地锁定在了角落里,那个手中正翻著一本不属於他的德文日记、东方面孔的年轻人身上。 麻烦,以一种林介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速度找上门了。 第5章 阴沟里的对峙 两个不速之客的出现,让整个大通铺的空气仿佛被抽走了一般,陷入一片死寂。 原先因酒精和疲惫而昏昏欲睡的房客们,此刻都屏住了呼吸,感受著那股从门口传来的压迫力。 他们或许不知道这两个衣著体面的人是何来歷,但底层人民的生存本能,让他们能精准地嗅出危险的气息。 林介的大脑,在看到古董店老板那张冰冷的脸时,立马经歷了一次剧烈的过载与重启。 无数种可能在一秒內闪过:“黑帮寻仇?官方秘密警察?还是说,与那本日记、那把枪有关的某个神秘组织?” 他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 就在对方目光锁定的瞬间,他猛合上手中的日记本,反手將其塞入怀中,同时身体向后一仰,整个人如同一只受惊的猫,从他所躺的简易床铺上滚落下来。 “抓住他!” 门口的高帽男人用简短的命令打破了寂静。 他身边的那个同伴,一名身材壮硕、脸颊上有道旧疤的男人,立刻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蒲扇般的大手直取林介的肩膀。 他的速度很快,远超常人,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士。 然而,他低估了这个房间的混乱程度,以及林介迸发出的求生欲。 在壮汉衝来之际,林介已然落地。他没有起身,而是就地一滚,直接钻进了旁边的床底。 那张床铺低矮而骯脏,只有常年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才能毫不犹豫地將自己塞入那样的油腻与黑暗之中。 壮汉势在必得的一抓落了空,蒲扇大的手掌只抓到了一团破旧的絮。 “该死的老鼠!”壮汉低声咒骂了一句,毫不犹豫地单手抬起床板,准备將林介从下面揪出来。 然而,林介的目標根本不是在这里多待一秒,滚入床底只是为了爭取些许反应时间。 在视线被遮蔽的瞬间,他已经从床的另一头钻出,紧接著一脚踹在旁边一个堆满了空酒瓶的木箱上。 “哗啦啦——!” 数十个玻璃瓶似炸开的弹片,朝著壮汉的方向滚落一地,发出刺耳的破碎声。壮汉下意识地侧身躲避,这再一次延缓了他的脚步。 而林介已经趁此机会,扑到了房间唯一的窗户边。 这是扇只能向上推开一半的老旧木格窗,外面是白教堂区深邃而骯脏的小巷。 高帽男人预料到了他的意图,已经堵住了门口,那么窗户就是他唯一的逃生路线。他没有试图去解那早已锈死的插销,而是直接蜷起身体,用肩膀狠狠地撞了上去! “砰!” 腐朽的木料与玻璃在他充满爆发力的一撞之下轰然碎裂。 夹杂著木屑的冷风倒灌进屋內,也让林介的右肩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他顾不上这些,双手扒住窗框翻身就准备跳下去。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几声尖锐的破空之音! 林介头皮一炸,出於战斗本能,他下意识地將一直紧握在左手的那把韦伯利左轮向后一扬,护住了自己的后心。 “当!” 一声金属交击的脆响! 一股巨大的力道从枪身传来,震得他手腕发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出窗外。 他瞥见一抹银光从眼前划过,那是一柄精准投掷过来、造型奇特的飞刀! 若不是有这把枪下意识的格挡,这几刀足以穿透他的后心,將他钉在窗框上。可是仍有火辣辣的痛感从右肩传来。 他从二楼摔了下去。 不足三米的高度並不致命,身下的地面是一堆散发著恶臭的垃圾。柔软的垃圾堆成了天然的缓衝垫,救了他一命。 他来不及感受那令人作呕的触感,就立刻手脚並用地爬起,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迷宫般的小巷深处。 “废物!让他跑了!”房间內传来壮汉气急败坏的吼声。 “別急,他在白教堂区跑不远。通知我们的『眼线』,封锁这片区域。一个受了伤的东方人,在这里比萤火虫还显眼。”高帽男人的声音依旧冷静得不带一丝情感,他走到窗边,低头看著那条空无一人的巷子,眼神深邃。 林介在奔跑。 右肩的伤口在流血,混杂著垃圾堆里的污物,让他感到阵阵眩晕。 但他不敢停下。 身后的脚步声虽然还未响起,但他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自己周围迅速收拢。 他选择的逃跑路线毫无章法,哪里有岔路就钻哪里,哪里更黑暗就冲向哪里。 他將自己当成了一只生活在伦敦下水道里的老鼠。现在,他才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住在白教堂区。 这里是伦敦的盲肠,是秩序与法律的弃儿。 蜿蜒曲折的巷道,数不清的死胡同与暗门,结构相似却又毫无规律的廉价公寓楼,本身就是一座为逃亡者准备的天然迷宫。 在又拐过一个弯后,他猛地停下脚步,躲进一个巨大的木製垃圾箱背后,拼命压抑著自己的喘息声。 他需要喘口气,更需要思考。 对方是谁?行动力极强,手段狠辣,拥有远超普通警察的装备和纪律性。 他们明显是为了那本日记和那把枪而来。 难道那名德国绅士隶属於一个强大的组织?而自己,一个窃取了其同伴遗物的“小偷”,如今正被这个组织全力追捕。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绝望。 就在这时,一阵仿佛来源於灵魂深处的悸动,让他混乱的思绪为之一振。 他低头看向自己依旧死死握在手中的韦伯利左轮。 那股独特的冰凉触感正源源不断地从枪柄渗入他的掌心,就像炎炎夏日里的一捧冰水,浇熄了他心中一部分焦躁与恐慌的火焰。 林介的眼神逐渐恢復了清明。 他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在刚才那种生死一线的关头,自己居然下意识地用这把枪做出了一次堪称完美的格挡。 那不仅仅是巧合,更像是这把枪在引导著他的肌肉,做出最合理的反应。 这把枪,这块镶嵌在其中的鳞片,它的作用或许並不仅仅是“安抚精神”那么简单,它还能一定程度上提升自己的反应力。 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 但隨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 这究竟是如何运作的?日记里的知识,自己一个字也看不懂。他现在空有屠龙之技,却连最基础的说明书都无法阅读。 巷子口传来了口哨声,是一种模仿夜梟鸣叫的调子。 不能再待下去了。 林介深吸一口气,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冷铁。那股凉意给了他继续下去的勇气,他放弃了继续在迷宫里乱闯的念头。 他需要一个能真正藏身的地方,一个连这些专业人士都意想不到、不敢轻易踏足的藏身之所。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伦敦的地图,以及关於这个时代最骯脏、最混乱的区域的记载。 白教堂区虽然混乱,但依旧在苏格兰场的管辖范围內。而在这混乱的核心,还有一个地方,是连警察都畏惧三分、將其视为禁区的“法外之地”。 那里是真正的人间地狱,也是此刻的他,唯一可能找到一线生机的避难所。 林介辨认了一下方向,重新压低身体,化作一缕灰色的幽魂,融入了伦敦深沉污浊的夜色之中。 第6章 欢迎来到白教堂区 伦敦的夜,对於上流社会的绅士淑女而言,是歌剧院的水晶灯与沙龙里流淌的香檳;而对於阴沟里的老鼠,则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煤气灯的光芒在浓雾中被稀释成一团团昏黄的光晕,光晕之外,是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这里是白教堂区,是日不落帝国那张光鲜面孔背后,一道永远无法癒合的流著脓水的巨大疮疤。 林介就像一道影子,贴著墙根,在这些光与暗的交界处快速穿行。 他的呼吸已经调整得平稳下来,但右肩的伤口却在隱隱作痛,每一次心跳都会带起尖锐的刺痛,提醒著他刚刚经歷的凶险。 他知道,那两名追捕者绝不会善罢甘休。像他们那样的专业人士,在白教堂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必然有自己的“眼线”。 那些散布在各个街角的乞丐、妓女、又或是酒馆里看似醉醺醺的酒保,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就將他的行踪出卖,换取几个能买到黑麵包的便士。 他必须儘快找到一个能將自己与外界隔绝的藏身之所。 他一路向东,街道愈发狭窄泥泞,空气中的气味也愈发刺鼻。 除了挥之不去的煤烟味,还混杂著劣质鞣皮工坊的化学药剂味、屠宰场的血腥味,以及排水系统失灵后,从下水道里翻涌上来的令人作呕的秽物气息。 这里的建筑没有规划可言,像是一堆胡乱堆砌的积木,彼此依靠,形成了一个坚固而又腐烂的畸形整体。 这,才是白教堂区的真正面貌。 一个由贫穷、罪恶和绝望构筑起来的独立王国。 终於,他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是一栋被称为“多赛特街11號”的廉租公寓。它在整个白教堂区都赫赫有名,被当地人私下里称为“耗子窝”或是“穷鬼的最后驛站”。 这里並非因为租金最便宜而出名,而是因为它最混乱,最没有规矩。 据说,只要你付得起每晚四便士的“床位费”,哪怕你是被苏格兰场通缉的杀人犯,这里的房东也不会多问一句。 公寓门口,几个衣衫襤褸的男人正围著一个燃烧的垃圾桶取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著麻木而又警惕的光。 林介拉了拉衣领,儘可能地遮住自己的东方人面孔,低著头快步走了进去。 公寓的底层是一个大通铺,昏暗的煤油灯光下,几十个看不清面目的影子挤在双层乃至三层的简易床架上,如同沙丁鱼罐头里的鱼。 咳嗽声、梦囈声、以及醉汉的鼾声此起彼伏。 一个脸上布满皱纹的驼背老头,正坐在一张歪歪扭扭的桌子后面,怀里抱著一个钱箱。 他就是这里的房东,人称“老地鼠”。 他的眼睛像两颗浑浊的玻璃珠,在每一个新进来的人身上飞快地扫过,评估著对方的价值和潜在的危险。 林介走到他面前,將自己仅有的几枚铜便士放在了桌上。 老地鼠没去数,只是用他那长而黄的指甲將钱幣拨进钱箱,然后抬起下巴,朝著一个最角落的、紧挨著漏水墙壁的下层床铺示意了一下。 “四个钟头。到点就滚。” 林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径直走向自己的“床位”。所谓的床位,只是一块铺著几片脏兮兮的麻布的木板。 他躺了下去,將身体蜷缩起来,面对著墙壁,用怀中那个装著枪和日记的包裹充当枕头。 他没有脱掉自己那身同样破烂的衣服,隨时准备著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在这个环境中,放鬆警惕等同於自杀。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在这里,一个明显的外来者,尤其是一个看起来虚弱受伤的东方人,就像是掉进狼群里的一块鲜肉。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身材高大、满脸酒气的男人便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他俯下身,浓烈的酒气喷在林介的脸上。 “嘿,黄皮猴子,”他用带著浓重爱尔兰口音的英语说道,“把你怀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大伙瞧瞧?” 林介闭著眼睛,没有动。 这种时候,任何一点示弱都会招致更得寸进尺的欺凌。 见林介没有反应,那醉汉的耐心显然耗尽了。他伸出粗糙的大手,直接抓向林介的包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触碰到包裹的瞬间,林介的眼睛猛地睁开,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像两块淬火的寒铁。 紧接著,一直被他藏在袖中的左手闪电般探出,稳稳地握住了那只比他大上两圈的手腕。 同时,他的右手已经无声无息地顶在了醉汉的小腹上。 隔著一层破旧的衣物,醉汉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是一个坚硬而冰冷的圆形的物体。 是枪口。 醉汉脸上的醉意和狞笑,瞬间凝固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只看似瘦弱、却如铁钳般牢固的手,又感受了一下腹部那个致命的触感,额头上立刻渗出了一层冷汗,酒醒了一半。 他不是没见过枪,但在这种地方,敢如此乾脆利落掏枪的,绝不是什么善茬。 林介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静静地看著他。 两人对峙了足有十秒钟。 周围原本准备看好戏的房客们,也都悄悄地收回了目光。他们明白了,这个新来的东方人是一只带刺的豪猪。 最终,还是那名醉汉先败下阵来。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然后谨慎地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嘿,嘿……兄弟,只是开个玩笑,別当真。” 林介这才鬆开了手,身体也重新放鬆下来,再次转向墙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醉汉悻悻地退回了自己的床位,再也不敢朝这边看上一眼。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以这种无声的方式平息了。林介成功地完成了他在这里的第一次立威。 他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不好惹。 虽然暂时安全了,但林介却毫无睡意。 他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追捕他的人迟早会找到这里。他不能指望这个“耗子窝”能永远庇护他。 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更需要找到一个反击的突破口。他的手指隔著布包,轻轻地摩挲著那本德文日记坚硬的封皮。 这里面记录著另一个世界的秘密,也隱藏著他破局的关键,他必须儘快搞懂这里面的內容。 可是在这1888年的伦敦,去哪里找一个既懂德语,又能保守秘密,还信得过的翻译呢? 这个难题比躲避追杀更让他感到头痛。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右肩的伤口也开始发炎,一阵阵地抽痛。 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是片刻的浅眠也好过一直紧绷著神经。 在沉入梦乡的前一刻,他听到了公寓外传来的一阵骚动,以及一个女人悽厉的尖叫声。 但这声音很快就被白教堂区永恆的噪音所吞没,未能激起半点波澜。 林介没有在意。 在这里,死亡和尖叫,是比黑麵包更常见的东西。 他並不知道,就在刚刚,就在他藏身的这栋公寓不远处的某个阴暗角落里,一个即將震惊整个伦敦的恐怖传说,已经悄然拉开了它的序幕。 第7章 德语日记与染血的素描 在“耗子窝”里的第一个夜晚,林介没有睡著。 任何一点异常的响动,无论是邻床病態的咳嗽,还是醉汉翻身的梦囈,都会让他的肌肉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按住怀中的左轮。 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深黑转为鱼肚白,这栋罪恶的公寓才在一片宿醉的头痛和飢饿的呻吟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林介悄无声息地起了床。 昨晚那场无声的立威起到了作用,再也没有人敢来招惹他这个沉默的东方人。 他了两个便士,从“老地鼠”那里买了一块能当砖头使的黑麵包和一碗热腾腾的但没有任何味道的麦片粥。 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吃上的第一顿算得上“早餐”的食物。热粥下肚,驱散了身体里积攒了一夜的寒意,也让他因失血而有些发白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他没有在公寓里多做停留,而是走上了清晨的白教堂街头。 此时的街道远比夜晚要“热闹”,运送货物的马车,行色匆匆的工人,以及那些无所事事的街头混混和眼神空洞的妓女,共同构成了一幅鲜活而又压抑的浮世绘。 林介的目的地,是白教堂区为数不多的可以被称为“公共场所”的地方——一家由教会开办的廉价阅览室。 这里名义上是为了向贫民传播福音,实际上更像是一个供人取暖和短暂逃避现实的避难所。 最重要的是,这里免费,並且提供当天的报纸。 阅览室里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失业的工人,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有几个像林介一样,试图在这里寻找片刻安寧的异乡人。 没有人说话,只有翻动报纸的“沙沙”声。 林介找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然后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本决定他未来命运的德文日记。 现在,他终於有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可以尝试著去“解读”它。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日记本。硬质的封皮下,是厚实而略微泛黄的纸张,散发出一股好闻的墨水和旧纸的味道。 扉页上,用一种极其优雅的体德文写著主人的名字和一句话,以及“i.a.r.c”四个字母。 林都看不懂那句话,但他认识那串数字——“1886”。 这本日记,是从两年前开始记录的。 他决定放弃理解文字,转而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日记中的素描和符號上。 第一页素描,画的正是他在船上遇到的怪物。 画家的技艺极为高超,仅仅用钢笔的线条,就將那生物湿滑的皮肤、纠缠如海藻的长髮,以及那双散发著非人寒意的眼睛描绘得淋漓尽致,跃然纸上。 画的旁边標註著密密麻麻的德文,以及一些他能看懂的阿拉伯数字和符號。 比如,他看到了一个类似气压计的符號,后面跟著一串变化的数字,旁边还画著月亮从满月到新月的变化图。 这让林介立刻联想到船上那些怪物是在风平浪静、接近满月的夜晚出现的。 那位调查员是在记录它的活动规律与环境之间的关係。 他又看到了一副类似於化学烧杯的简笔画,旁边写著“agno3”——硝酸银!而在另一幅画著特製子弹的剖面图里,他清楚地看到弹头部分,也標註了这个化学式。 林介的心臟怦怦直跳。 原来如此! 调查员的子弹之所以能对怨妇造成特效伤害,是因为其中添加了硝酸银的成分!这是基於神秘学,还是某种未知的科学原理? 他不得而知,但这个发现无疑是一条价值连城的关键信息。 它证明了,这些看似无法理解的怪物,同样遵循著某种规则,可以被研究,可以被针对性地猎杀! 他一页一页地翻下去,像一个饥渴的学生,贪婪地吸收著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 这本日记简直是一本详尽的《异常生物研究手记》。里面记录了这位隶属於i.a.r.c组织的德国调查员在过去两年间的各种遭遇。 他看到了一幅画著巨大黑色野犬的素描,它双眼燃烧著地狱般的火焰,出没於荒凉的沼泽地。 旁边標註著一个地名“dartmoor”,林介知道,那是英国达特穆尔高原,福尔摩斯故事中“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的发生地。 在这本日记里,那传说中的魔犬却是真实存在的警戒级生物。 他还看到了一种形似巨大蝙蝠,却长著人脸的生物,它们盘踞在废弃的矿井中,会利用次声波攻击猎物。 调查员在旁边用简笔画描绘了如何用浸湿的布塞住耳朵进行防护。 每一幅素描,都代表著一次致命的遭遇,每一次记录,都可能是用生命换来的经验。 林介越看越心惊,也越发觉得怀中这本日记的分量是何等沉重。这不仅是一个人的冒险记录,更是一部凝聚了血与火的“生存指南”。 他的手指停留在其中一页上,画面上的生物让他感到一阵生理上的不適。 那是一幅描绘在城市环境中的素描。 背景是维多利亚时期典型的狭窄砖石小巷,一个穿著长风衣、戴著高顶礼帽的瘦长身影背对著观察者。 它的身形比例极不协调,四肢修长得如同蜘蛛,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它本应是后脑勺的位置,却掛著一张模糊而扭曲、似在微笑的面孔。它的手中,提著一个样式古旧的医生提包。 在这幅画的旁边,调查员用鲜红的墨水重重地画了一个骷髏头的標誌,並在下面標註了“town-uma”的字样。 城镇级uma。 林介反覆看著那幅画,一股寒意顺著他的脊椎缓缓爬上。 那个提包,那种在城市小巷中作案的习性……他立刻將它与歷史上这个时期闹得沸沸扬扬的“开膛手杰克”联繫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旁边一名正在读报的老工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混合著恐惧与兴奋的惊呼。 “天主啊!他又动手了!” 阅览室里的人们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纷纷伸长了脖子。 林介也抬起了头。 只见那老工人颤抖地指著《每日电讯报》的头版头条,標题用加粗的骇人字体写著: “白教堂恐怖升级!昨夜又一名女性惨遭开膛!” 报纸上详细描述了昨晚发生在乔治街一栋廉租公寓附近的新案件。 受害者的死亡方式与之前的案件如出一辙,手法残忍,现场有目击者声称在案发前后闻到了一股类似硫磺燃烧后留下的刺鼻气味。 林介的瞳孔骤然收缩。 乔治街……那不就是他昨晚藏身的“耗子窝”所在的那条街吗?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半梦半醒间確实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他之前以为那只是白教堂区的“日常”,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这个恐怖的凶案擦肩而过! 他立刻低下头,重新看向日记本上那副画著瘦长身影的素描。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尝试用他的那种对物品残留信息的敏感,去尝试“感受”这幅画。 这一次,他没有主动去触摸。 他只是凝视著它,將自己的精神完全沉浸其中。 因为昨晚的经歷与这幅画產生了强烈的“共鸣”,一丝不同於以往的反馈出现了。 他闻到了。 那股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紧接著,是一种混杂著狂喜与憎恨的非人情绪。 那是一种视人类为螻蚁、视杀戮为艺术的绝对傲慢。 难道? 一个想法在他心头浮现。 难道那个轰动整个伦敦、让苏格兰场焦头烂额的世纪谜案——“开膛手杰克”,其真面目,是日记本上记录的这只城镇级uma?! 这个惊人的猜测並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兴奋,只有冰冷的恐惧。 他现在正处於这只顶级捕食者的狩猎场中心,同时,还要躲避另一个强大组织的追捕。 他该怎么办? 逃离白教堂区?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钟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追捕他的那个神秘i.a.r.c组织显然拥有远超苏格兰场的追踪能力,他卖掉那枚银幣后这么快就被找上门就是铁证。 他一个身无分文、语言又差的东方人,无论逃到伦敦的哪个角落,都只会是更显眼的目標。 坐以待毙?那更是死路一条。 被那个组织抓住,最好的下场恐怕也是被严刑拷问后“清理”掉,以保守秘密。 更別提这片区域里还游荡著一只正在疯狂进食的城镇级恐怖uma。他昨晚与死亡擦肩而过,谁能保证下一个夜晚,他不会成为那个倒霉的受害者? 前进是深渊,后退是地狱,原地不动,就是等著被深渊和地狱一起吞噬。 林介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报纸上关於“硫磺味”的描述,和日记本上那个瘦长的提著医生提包的怪物素描。 一个极其危险,但似乎是眼下唯一可行的想法从他心底浮现。 他现在同时被两股势力威胁著。 一股是“人”,另一股是“鬼”。 而这两股势力,根据日记上的內容来判断,是“敌对”的。那么,有没有可能让“鬼”来对付“人”? 林介的手心渗出了冷汗。 这已经不是计划了,这是一场疯狂的赌博。 他需要通过搅动这潭浑水,在这场猎人与另一名猎物的战爭中,为自己这只可怜的蚂蚁撬开一条求生的裂缝。 第8章 开膛手的阴影 阅览室里的窃窃私语声逐渐匯成了一股压抑的嗡鸣。 最新的这起谋杀案,激起了所有伦敦市民內心最深处的恐惧。报纸上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著血腥味,刺激著人们脆弱的神经。 人们交头接耳,用夸张的语气和丰富的想像,为这位被称为“开膛手杰克”的幽灵凶手,添上一笔又一笔神秘恐怖的色彩。 “听说了吗?尸体被发现时,內臟被整齐地摆放在一边,就像…就像外科医生在做手术!” “我邻居的表弟是苏格兰场的巡警,他说,凶手只用一刀就割开了喉咙,力道和精准度都不可思议!” “这绝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他是魔鬼!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林介坐在角落,表面上不动声色,耳朵却像雷达一样,贪婪地捕捉著这些混杂著事实与谣言的信息碎片。 他將日记本悄然合上,藏回怀中,然后也拿起了一份被人看过的旧报纸,装作和其他人一样,在关注著这桩耸人听闻的案件。 他没有被周围人的恐慌情绪所感染。 在推断了“开膛手杰克”有可能是uma之后,他的心態反而变得异常冷静。 恐惧,源於未知。 而现在,至少对他而言,最大的未知差不多已被揭开。 剩下的,就是如何通过严谨的逻辑和分析,从已知的线索中確认並找出那个“魔鬼”的行动规律。 他將报纸上关於所有“开膛手”案件的报导,都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 他发现,普通民眾和苏格兰场所关注的焦点,都集中在凶手的残忍手段和对受害者的同情上,而忽略了一些在他看来至关重要的细节。 首先是受害者。 报纸上將她们统一称为“不幸的女性”,大多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妓女。 但在林介看来,这个身份標籤背后隱藏著更深层的共同点:她们都居无定所,生活极度不规律,经常在深夜独自徘徊於白教堂区的黑暗巷道。 这意味著她们是完美的“孤立目標”,失踪一两个小时甚至一两天,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uma在选择猎物时,表现出了高度的“捕食效率”,它倾向於选择最容易得手、风险最低的目標。 其次是作案工具。 所有人都认为凶手使用的是一把或多把锋利的手术刀或解剖刀,因为伤口极为平滑、精准。 但林介回想起那本德文日记中对各类uma的描绘,很多生物都拥有与生俱来的比人类最精良的钢铁造物更加锋利的爪牙或骨刺。 將“平滑的伤口”直接等同於“人类的刀具”,这本身就是一种思维定势。 如果凶器是uma身体的一部分呢?这就能解释为何现场从未发现过任何遗落的凶器,也找不到目击者见过凶手持刀。 最关键的一点,是那个被多次提及却又被大多数人当作无稽之谈的线索——硫磺味。 在十九世纪的伦敦,煤烟和工业废气的味道无处不在,偶尔出现一些怪味並不稀奇。 因此,苏格兰场並未对这条线索给予足够的重视。 然而林介从那本日记中得知,许多来自里世界的生物,其本身的存在就会扭曲或影响周围的物理环境,產生异光、异响,或是像这样的“异常气味”。 这股硫磺味很可能不是环境遗留,而是uma本身自带的无法掩盖的“体味”,是它存在过的最直接证据! 一个可以说是顛覆性的犯罪侧写开始在林介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凶手,或者说“捕食者”,不是人类。它是智慧极高、行动隱秘的uma。 它的目標是特定的人类群体——那些脱离了社会主流保护、孤立无援的个体。 它的作案手法並非使用工具,而是利用自身天生的“武器”,这就解释了其手法的利落与现场的乾净。 它的行动伴隨著特定的物理现象(硫磺味),这是追踪它的关键信標。 它取走受害者的內臟,並非出於变態的心理,而很可能那只是它在进行最原始的“进食”活动。 这个侧写模型一经建立,许多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瞬间便被串联了起来,构成了一幅清晰而又恐怖的图景。 林介能想像出那只潜伏在伦敦浓雾中的怪物,是如何用一种冷静而高效的姿態挑选猎物,然后悄无声息地完成一次又一次的狩猎。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阅览室门口,一个穿著磨损严重的旧警服、眼神疲惫但依旧锐利的老巡警,已经观察他很久了。 这位老巡警名叫亚瑟·威斯顿,是苏格兰场的一名老资格,但因为性格固执,不善钻营,一辈子都在白教堂区这种最混乱的教区里打转。 近期的“开膛手”案件,让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今天他来这里,也只是想暂时逃离一下总部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之所以注意到林介,是因为这个东方人的状態实在太特別了。 在所有人都在为案件的恐怖而咋舌惊呼时,只有他,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他的眼神专注而冷静,手指在报纸上轻轻划过,不像是在看一则耸人听闻的新闻,更像是在阅读一份…研究报告。 这种专注,让威斯顿想起了自己年轻时遇到过的那些对案件有著猎犬般直觉的顶级侦探。 出於一种职业习惯,威斯顿端著一杯劣质咖啡,状似无意地坐到了林介旁边的位子上。 “又一个可怜的姑娘,不是吗?”威斯顿嘆了口气,主动开口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实则在试探。 林介从沉思中惊醒,他抬起头,看到了那张写满了风霜的脸和那身警服。 他心中一凛,但表面上依旧保持著平静。 他清楚自己的英语水平很差,说多错多,於是只是模仿著周围人的样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带著丝恐惧的悲悯。 威斯顿却没有就此罢休。“所有人都说这是魔鬼乾的。年轻人,你怎么看?”他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著林介的眼睛。 林介沉默了片刻。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与官方扯上关係,可能会让他暴露在i.a.r.c.的视线之下,但同时也可能让他获得更多的普通人接触不到的情报。 他决定赌一把。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笔,在报纸的空白处写下了一个单词: sulphur(硫磺)。 然后,他用手指点了点这个单词,又指了指报纸上关於“受害者內臟被取走”的段落,最后,做出了一个“吃东西”的简单手势。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因为他也无法解释。但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和符號串联起来,所表达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晰。 威斯顿的瞳孔一缩。 他愣住了,死死地盯著报纸上那个单词,和他面前这个东方人平静的脸。 作为少数亲临过所有案发现场的警官之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股硫磺味有多么真实,也曾私下里对凶手“精准取走”器官的行为感到过困惑不解。 但將这两者与“进食”联繫起来……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大胆,太疯狂了!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传统犯罪心理学的范畴,进入了一个更加古老黑暗的领域。 第9章 残响低语 老巡警威斯顿並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林介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伦敦的浓雾,混杂著震惊、怀疑。 他默默地端起自己那杯早已冷却的咖啡,转身离开了阅览室,留下林介一人在原地。 林介表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稍稍鬆了一口气。 自己拋出的“鱼饵”已经成功地引起了鱼儿的注意。接下来,是等待,还是主动出击,需要更谨慎地权衡。 他並不想过深地捲入苏格兰场的浑水,他真正的目標,始终是那个隱藏在暗处、追捕著自己的神秘组织——i.a.r.c.。 他需要做的,是在他们找到自己之前,先一步掌握关於“开膛手uma”的关键情报。 在阅览室继续待了一上午,確认自己没有被跟踪后,林介才离开了这个临时的避风港。 他没有返回那个鱼龙混杂的“耗子窝”,而是选择在白教堂区的街头巷尾漫无目的地游荡。 这並非无意义的閒逛。 他正在做一件只有他能做的事情——勘测“猎场”。 他在脑中绘製著一幅精神地图。 將报纸上所有凶案的发生地点——巴克街、汉伯里街、伯纳街、以及昨晚的乔治街——一一標註出来。 他发现这些地点看似分散,但都围绕著一个核心区域。 这是一个由数条主干道和无数小巷构成、人口密度极高、流动性极大的区域。 这个凶手拥有极强的领地意识。 更重要的是,他想亲自去感受一下那些案发现场。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那种能力,看看能否从那些被遗忘的角落里,“听”到一些別人无法听到的来自过去的低语。 他第一个前往的目標,是离他最近的伯纳街案发现场。 那是在一个名为“国际工人教育俱乐部”后面的小院里。此时,院子已经被苏格兰场用简陋的警戒线封锁,但对於白教堂区的居民来说,这种封锁形同虚设。 林介很轻易地就从一处倒塌的围墙翻了进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潮湿的石板地上残留著一滩被雨水冲刷过的淡淡暗色痕跡。空气中瀰漫著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 林介缓缓踱步,他的眼睛没有去看那些明显的痕跡,而是扫视著周围的环境——高墙、紧锁的后门、唯一的狭窄出口。 这是一个完美的行凶地点,封闭、僻静,声音很难传出去。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將手掌轻轻地按在了那面斑驳冰冷的砖墙上。这面墙,最有可能在那一夜见证了所发生的一切。 闭上眼睛。 將精神完全集中在掌心与墙壁的接触点上。 一瞬间,一道微弱但清晰的感官洪流顺著他的手臂注入了他的脑海。 与之前被动触发时的狂暴衝击不同,这一次由於事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信息浓度”大幅降低,反馈也变得温和了许多,像是一段被严重损坏的录音带,断断续续,充满了噪音。 他首先“听”到的,是一种极度压抑,宛若溺水般的窒息感。 接著,是一股浓烈到凝成实质的恐惧情绪。 然后,是一道撕裂空气的冰冷触感,迅捷而精准。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最高效的杀戮。 最后,这一切都归於一种混杂著狂喜与憎恨,好似艺术家在欣赏自己作品般的诡异满足感。 这情绪与他在凝视日记素描时感受到的如出一辙,但要清晰得多! “呼——!” 林介猛地抽回手,大口地喘著气,额头上渗出大量的冷汗。 每次使用这种能力,都像是在进行深海潜泳,对精神的消耗是巨大的。 但他不是没有收穫。 这次“读取”让他百分之百地確认了,这桩罪案与他所知的uma脱不了干係。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巷口处两个不经意间晃过的身影让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他们! 那两个在公寓里追捕过他的i.a.r.c.调查员!高帽男人和那个壮汉! 他们並没有穿著前天那身得体的呢绒大衣,而是换上了更適合在白教堂区活动的半旧粗布夹克,但他们那精悍的气质和锐利的眼神,在周围麻木的人群中依旧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他们貌似也对这个案发现场很感兴趣,正装作不经意地路过,用专业的眼光快速扫视著院子里的环境。 林介立刻闪身,躲到了一堆废弃的木箱后面,將自己的身体完全藏入阴影之中,不敢大声呼吸。 i.a.r.c.果然也介入了。 他们不仅在追捕自己,同时也在追踪这只uma。两条线索,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意外地交匯了。 林介透过木箱的缝隙,冷静地观察著他们。 他发现那名高帽男人手中似乎拿著一个类似罗盘,构造精密的黄铜仪器。仪器的指针正在无规律地微微颤动著。 他在测量著什么,一边看,一边还与旁边的壮汉低声交流著。 “这里的『异常波动』已经很微弱了,看来我们来晚了。”高帽男人低声说道,他的声音里带著丝遗憾。 “该死的,巴顿!”壮汉抱怨道,“要是我们早点抓住那个东方人,拿到『绘图师』的日记,说不定就能提前预判到这东西的动向了。现在全乱套了。” “別急,马库斯。”被称为巴顿的高帽男人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开膛手』的行踪比我们以往遇到的任何一只『城镇级』都要诡秘。” “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个亚洲人,一个没有任何记录的门外汉,他为什么会有『绘图师』的日记?” 躲在箱子后的林介,將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在伦敦待了数日后他的英语水平比之前好上不少。 他第一次知道了这两人的名字——巴顿和马库斯,以及他们那位死在“海女巫號”上的德国人,其外號是“绘图师”。 而他们手中的仪器,显然是一种能够侦测里世界力量残留的装备,和他的那把枪一样奇特。 这对他而言是价值千金的情报。 但也意味著,自己通过能力进行探查的行为,同样可能会被这种仪器侦测到!自己刚才的举动简直是在悬崖边上跳舞! 幸运的是巴顿和马库斯並没有发现他。他们在短暂地勘察之后,並未获得有价值的线索,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林介才敢从木箱后走出来。他靠在墙上,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这一次遭遇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的敌人远比他想像的更加专业,也更加强大。他们拥有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技术和装备。 在这样的对手面前,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信息差”——他们不知道自己拥有可以读取回忆的能力,更不知道自己已经將“开膛手杰克”与绘图师日记中的某一页精准地对应了起来。 他必须加快速度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伦敦那永恆不变的铅灰色天空。这片看似平静的城市阴影之下,正进行著一场不为人知的暗战。 而他,一个意外的闯入者,必须在这场战爭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第10章 业余的犯罪侧写 与i.a.r.c.调查员的意外遭遇,让林介彻底打消了继续在街头勘测现场的念头。 那台能够侦测“异常波动”的黄铜仪器,对他而言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意识到,自己最大的优势,那种读取记忆的能力,同时也是最致命的破绽。 任何一次在案发现场附近使用能力,都可能像黑夜里的篝火一样,將自己暴露在专业猎人的视野之中。 硬碰硬,无异於以卵击石。他必须转换思路,回到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信息分析。 当天下午,他用身上仅剩的几枚铜便士,再次回到了那家教会开办的廉价阅览室。 这里人多眼杂,鱼龙混杂,反而是个能够淹没自身存在的绝佳场所。 这一次,他不再关注那些耸人听闻的头版头条,而是开始系统性地搜集自“开膛手杰克”第一起案件以来的所有报纸。 从《泰晤士报》到《每日电讯报》,再到那些专事渲染恐怖、譁眾取宠的廉价便士报,他一份也没有放过。 他需要建立一个足够详尽的“资料库”。 他將自己偽装成一个对连环凶案有著病態痴迷的普通市民,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铺开了他简陋的工作檯——一张借来的白纸。 他没有笔,只能用一小块从壁炉边捡来的木炭,在纸上歪歪扭扭地记录著。 他首先绘製了一张白教堂区的简易地图。 这得益於他前世作为歷史系学生的积累,以及穿越后这几天用脚步进行的实地丈量。 紧接著,他开始將所有关键信息,以一种十九世纪的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归纳和整理。 他画了一个表格。 表格的横轴是“案发日期”,从8月31日的第一起案件,到昨晚的最新案件,他精確地標註出每一个时间点。 表格的纵轴,则是多个维度的“变量”: “受害者身份”:他不再简单地记录为“妓女”,而是细分为“年龄”、“健康状况”、“是否有固定住所”、“当晚是否饮酒”。 “作案地点”:除了街道名称,他还特別標註了“环境封闭度”(开放街道/小巷/院落)、“附近光源”(煤气灯距离)、“逃离路线数量”。 “行凶手法”:他摒弃了那些关於“魔鬼”的臆测,只记录最客观的事实——“喉管切断方式”(一刀/多刀)、“器官取走种类与数量”、“伤口处理方式”(整齐/粗暴)。 “特殊现象”:这一栏里,他只记录下两个词——“硫磺味”、“无目击者”。 当这张用木炭绘製、充满了现代逻辑分析色彩的表格初步完成时,即便只是一个粗糙的雏形,其中所蕴含的规律性也已经让林介自己都感到心惊。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一个清晰的捕食模式跃然纸上。 开膛手uma的作案间隔正在缩短,从最初的数周,到现在的数日,这证明它要么是变得越来越飢饿,要么就是对这片猎场越来越熟悉,捕食的效率在提高。 它对目標的筛选越来越精准。 最初的受害者还有相对固定的居所,而最近的两名受害者,几乎是白教堂区最底层、最孤立的流浪妓女。 这说明它在学习,在优化自己的捕食策略。 它的作案地点,无一例外,全都具备“易於伏击,难以目击,便於撤离”的特点。这证明它具备极高的智慧,懂得如何利用城市环境来隱藏自己。 看著自己面前这张凝聚了现代犯罪学思维的分析图表,林介的眼神愈发深邃。 这份东西的价值无可估量,如果交给苏格兰场,足以让他们的调查方向產生顛覆性的改变。 如果被i.a.r.c.的人看到,恐怕立刻就会识破他“门外汉”的偽装。 就在他沉浸於自己的分析时,一个疲惫而又带著一丝好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年轻人,你又在研究这些东西。恕我直言,你画的这些…鬼画符,比报纸上那些作家的胡言乱语,还要让我感到困惑。” 林介身体一僵,猛地回头,发现老巡警亚瑟·威斯顿,不知何时又站到了自己的身后。 他今天的脸色比昨天更差,眼中的血丝也更重了,看起来又是经歷了一个不眠之夜。 林介迅速地將那张写满分析的纸张摺叠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威斯顿的目光早已落在了那张简易的地图和表格上。 作为一名与罪案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老警察,他或许看不懂林介那些超越时代的分析模型,但他能直观地感受到,这张图里所包含的逻辑性和条理性。 “你在做什么?绘製地图?”威斯顿的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在苏格兰场,绘製案情地图是只有高级別的侦探才有资格和能力去做的工作。 林介心中暗道不妙。他今天的行为,確实有些过於“显眼”了。 一个普通的东方难民,表现出如此专业的分析能力,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著如何应对。 直接承认,还是继续偽装? 最终,他选择了一种半真半假的解释。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然后又指了指报纸上的多起案件,最后双手一摊,露出一副“我很害怕,想找出规律来自保”的无辜表情。 他还刻意地咳嗽了几声,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虚弱和无助。 这个表演,堪称完美。 一个被连环凶案嚇破了胆,又有点小聪明的异乡人,试图用自己的笨方法寻找凶手的规律,以求自保——这个理由,放在白教堂区的背景下,显得合情合理。 威斯顿审视的目光果然柔和了一些。 他嘆了口气,摇了摇头:“孩子,没用的。苏格兰场最好的侦探都对此束手无策,你这样做,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说完,他似乎也不想再多管閒事,转身就准备离开。 林介明白机会稍纵即逝。他必须在这一刻拋出足够分量且能將这位老巡警彻底拉下水的“诱饵”。 他叫住了威斯顿。 在对方回过头来时,林介拿起那块木炭,没有再写英文,而是在纸上画了三个极其简单的图形。 第一个,是一幅简笔画,画的是一个女人的侧脸,喉咙处画了一条横线。 第二个,是一幅更加简陋的白教堂区地图,他在上面圈出了几个已知的案发点。 第三个,他迟疑了片刻,最终在地图上一个从未发生过案件的区域,画下了一个大大的叉。 然后,他用木炭的尖端,重重地点了点那个叉。 威斯顿的脚步,彻底钉在了原地。 他不是傻子。 他马上就明白了这三个图形所代表的含义——受害者、已发案地点、以及……对下一次案发地点的预测! “你……这是什么意思?”威斯顿的声音带上了颤抖。 林介没有回答。 他只是將那张画著叉的纸推到了威斯顿的面前,然后便收拾起自己的东西,默默地起身,准备离开阅览室。 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他给出的,不是一个结论,而是一个“预言”。一个无法解释,却又无比诱人的预言。 如果这个预言落空,他將彻底失去这位老巡警的信任。 但如果…如果预言成真,那么他將从一个“提供古怪想法的业余爱好者”,一跃成为掌握著关键秘密、苏格兰场不得不倚重的“神秘线人”。 这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豪赌。 赌注,是他自己的未来,以及白教堂区下一名受害者的性命。 第11章 影子中的「人」 当林介瘦削的背影消失在阅览室门口时,老巡警威斯顿才仿佛从一个漫长的梦中惊醒。 他低头看著桌上那张画著一个巨大黑叉的废旧报纸,只觉得那东西像一块烙铁,烫得他不敢伸手去触碰。 一个“预言”。 一个来路不明的东方年轻人,对他,一名为女王陛下服务了三十年的苏格兰场警官,下达了一个关於“开膛手杰克”下一次行凶地点的“预言”。 荒谬!疯狂! 威斯顿的第一反应就是將这张纸揉成一团,丟进壁炉里。 这是对苏格兰场尊严的公然挑衅。他有什么资格?凭什么?就凭一些不知所云的鬼画符和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伸出手,马上就要那么做了。但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个年轻人冷静得可怕的眼睛,以及他写下的那个单词——“sulphur”(硫磺)。 在苏格兰场內部的案件研討会上,当威斯顿不止一次地提出,所有案发现场都残留著一股奇特的硫磺味时,他收穫的,只有同僚们礼貌而疏远的微笑和上司不耐烦的挥手。 他们將其归咎於白教堂区无处不在的化工厂废气,或是別的什么不值一提的巧合。 没有人愿意將这条线索真正当回事。 还有“进食”的推论。 这也触及了威斯顿心中最深层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怀疑。 凶手的手法太过精准、太过冷静,不像是在发泄某种变態的欲望,更像一个生物学家在进行標本採集,或是一个屠夫在处理牲口的內臟。 那是一种超越了人类情感范畴的纯粹“作业”。 这个东方人,他在短短的接触中就精准地指出了案件中两个最诡异、最不合常理、也是最被苏格兰场主流所忽视的核心要素。 这不仅仅是巧合。 威斯顿的心中,理智与经验正在进行著一场天人交战。 是相信自己半辈子以来所建立的基於证据和逻辑的刑侦体系,还是选择相信一次毫无根据的神秘预言? 最终,一种比自尊心更强烈的情感——责任感,压倒了一切。 他不能拿下一名无辜女性的性命去赌自己的判断是对是错。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必须去验证。 威斯顿深吸了一口气,將那张画著叉的报纸摺叠好,郑重地放进自己的上衣內袋里。 他快步离开了阅览室,没有返回苏格兰场总部,而是直接前往了那张地图上被打上黑叉的区域。 那是白教堂区一个被称为“米特广场”的地方。 这是一个由三面建筑合围而成的小广场,一面是犹太教堂的后墙,另外两面则是仓库。只有一个狭窄的出口通向街道。 白天,这里是商贩们临时堆放货物的地方;到了夜晚,则会变得异常僻静,是流浪汉和妓女们偶尔选择过夜的角落。 这个地方……威斯顿越看越心惊。 它几乎完美符合了之前所有案发地的特点:半封闭、光线昏暗、声音难以传播、且只有一个出口,极易形成“瓮中捉鱉”的局面。 如果自己是那个恐怖的“开膛手”,这里也绝对会是他钟爱的狩猎场之一。 难道那个年轻人的预测,真的是基於某种规律的分析? 一整个下午,威斯顿都像一个幽魂一样,在米特广场周围徘徊。 他没有声张,只是以一名普通巡警的身份默默地观察著这里的每一个细节,將地形、光线、可能的藏身之处,以及所有进出此地的人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夜幕降临。 伦敦的夜晚,永远属於浓雾与煤气灯。米特广场陷入了一片昏黄与漆黑交织的死寂之中。 威斯顿没有向上级匯报自己的发现。如果他敢拿著一张画著叉的废纸去要求增派警力,他会被当成疯子。 他只能依靠自己。 他找了一个可以俯瞰整个广场入口的绝佳藏身点——一栋废弃小楼的二楼窗户后面。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硬得像石头的乾麵包,就著一壶冷水,解决了自己的晚餐。然后,便开始了他漫长而又煎熬的守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寒意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侵袭著他早已不再年轻的身体。但他一动不动,好似石雕,眼睛死死地盯著那个狭窄的入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完全不符合规定,甚至可以说是瀆职。 他应该在自己的辖区巡逻,而不是在这里进行一场毫无根据的堂吉訶德式的“埋伏”。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个东方年轻人下了什么蛊,或是因为压力太大而產生了幻觉。 就在他的信心即將动摇之际,一道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广场的入口处。 威斯顿的呼吸立刻停止了。 那是一个穿著破旧裙子的女人,身形瘦削,步履蹣跚,显然是喝多了。她靠在墙边,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她是开膛手最喜欢的那种典型猎物。 威斯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握紧了腰间的警棍和那把老式的转轮手枪。肾上腺素开始在他体內奔涌。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个女人貌似是清醒了一些,咒骂了一句,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广场。 威斯顿紧绷的神经,一下子鬆懈了下来。 他靠在墙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怎么可能会有那么神乎其神的预测?自己简直是疯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正准备放弃这场愚蠢的守望,返回警署去写一份迟到的巡逻报告时——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丝合常理的异动。 就在刚才那个女人停留过的墙角阴影里,那里的黑暗比周围的黑暗要更“深沉”一些。 那片黑暗,仿佛是“活”的。 它以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在墙面上缓缓地、无声地蠕动著,宛若一滩正在扩散的浓墨。 威斯顿的血液凝固了。 他几十年的从警生涯所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在这一瞬间被彻底粉碎,然后付之一炬。 他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影子。 那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由纯粹黑暗与恶意构成的瘦长人形! 它的四肢长得不可思议,看上去像蜘蛛,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態贴附在墙壁上。 它没有穿任何衣物,那身“黑色风衣”和“高顶礼帽”,都是由它身体的阴影所模擬出的偽装! 林介的暗示在这一刻化为了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威斯顿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年轻人画下的三个图形在他脑海中反覆迴荡。 受害者,地点,以及那把指向猎物喉咙的代表著死亡的横线! 他疯了一样地衝出藏身的小楼,一边跑,一边吹响了自己胸前那枚银质的警哨。 尖锐、急促、充满了极度惊恐的哨声,划破了白教堂区死寂的夜空。这是苏格兰场最高级別的警报,意味著巡警遭遇了致命的威胁。 那只贴在墙上的“开膛手uma”被这突如其来的哨声惊动了。它缓缓地抬起头,朝威斯顿的方向“看”了一眼。 威斯顿没有看到五官,只感觉到一股不带任何情感的纯粹恶意像冰锥一样刺入自己的大脑。 然后,那片阴影开始收缩、变淡,最终在几个呼吸之间彻底融入了周围的环境,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只在空气中留下了淡淡的硫磺气息。 当几分钟后,其他巡警气喘吁吁地赶到米特广场时,他们只看到了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亚瑟·威斯顿,正扶著墙壁不停地乾呕著。 “亚瑟?你看到他了?开膛手?”一名年轻的巡警紧张地问道。 威斯顿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著自己的同僚。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该怎么说?说他看到了一个由影子构成的怪物?说凶手根本不是人? 他们只会当他疯了。 但他知道,一切都是真的。那个年轻的东方人他没有撒谎,他不是在预测,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今晚,因为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一条鲜活的生命,被从那怪物的利爪下拯救了回来。 这个认知让威斯顿感到一阵后怕,也让他下定了一个重大的决心。 他必须再找到那个年轻人。 不惜一切代价。 第12章 追踪者的视线 米特广场,夜色深沉。 那阵尖锐的警哨声激起的涟漪正在缓缓散去。 几名闻讯赶来的巡警,在对现场进行了草草的搜查后,一无所获。 他们看著语无伦次、精神恍惚的威斯顿,最终只能將其归咎於这位老伙计因为压力过大而產生的幻觉。 在一片混杂著同情与无奈的嘆息声中,人群逐渐散去,只有硫磺的气息与愈发浓重的寒意,还残留在这片空旷的广场之上。 而在距离广场百米之外的一栋三层公寓楼的屋顶,两道黑影像是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石像鬼,自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著这一切。 正是那两位i.a.r.c.的调查员,“高帽”巴顿与“壮汉”马库斯。 “那个老警察……他似乎真的看到了什么。”马库斯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声音里带著掩饰不住的惊讶。 他亲眼看到威斯顿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那绝不是偽装出来的。 巴顿没有立刻回答。 他正专注地调试著手中那个造型精密的黄铜仪器。 那仪器是一只多层罗盘,內部的指针並非指向南北,而是在细微的刻度上,隨著巴顿的调整不规则地颤动著。 这是由协会工匠打造的“以太波动探测器”,专门用来捕捉里世界生物在穿行或活动时,对表世界物理规则造成的微弱干扰。 “波动在这里……突然增强,又在极短的时间內,迅速衰减至零。”巴顿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他的眉头紧紧锁起,“就在那个老警察吹响哨子的时候。这证明,我们的目標,代號『雾行者』的uma刚才確实在这里出现过,並且因为未知原因选择了紧急撤离。” “是因为那个警察?”马库斯嗤之以鼻,“我不信。一个连外勤训练都没受过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惊动一只狡猾的城镇级uma?那东西甚至在屠杀时都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问题就在这里。”巴顿將探测器收回怀中,目光投向了威斯顿踉蹌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那个老警察的出现本身就是个变量。他为什么会今晚一个人埋伏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有人向他泄露了情报?” 这个问题让马库斯也沉默了下来。 他回想起这几天追捕那个东方人的经歷,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你是说……又是那个小子?”马库斯不情愿地猜测道。 “除了他,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巴顿的声音里带著肯定。“我们第一次发现他的踪跡,就是在乔治街的案发现场附近;今天下午,有线人说在伯纳街的院子看到他。马库斯,你还觉得这都是巧合吗?” “可这说不通!”马库斯烦躁地抓了抓头髮,“一个偷渡过来的苦力,一个连英语都说不全的门外汉,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绘图师卡尔的日记,他一个晚上就全看懂了?那可是用我们日耳曼古体文字加密过的!”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困扰巴顿的核心难题。 他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也许他身上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也许,他並非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但是,有一点是明確的:我们追捕的目標已经从一个单纯的『窃贼』,变成了一个具有极高情报价值的『关键人物』。” 马库斯沉默了。 他虽然性格鲁莽,但並不愚蠢。巴顿的分析让他无法反驳。 那个东方人的行动一次又一次地走在了他们的前面。 当他们还在根据仪器,辛苦地追踪uma留下的早已消散的“以太波动”时,对方似乎已经能提前预判到uma的动向。 这种能力的价值在追猎行动中是无可估量的。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马库斯问道,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丝请示的意味。 “计划需要改变。”巴顿冷静地做出了决策,“总部的命令是『回收协会资產,清理知情者』。但现在,知情者本人已经展现出了远超资產本身的价值。” “我会立刻向日內瓦总部发报,阐明我的观点。我建议,將行动等级从『清理』调整为『观察与接触』。” “接触?”马库斯瞪大了眼睛,“和那个狡猾得像泥鰍一样的小子?” “没错。”巴顿的嘴角,勾起了意味深长的弧度,“而且,我们不能再用现在这种粗暴的方式了。老鼠被逼急了是会咬人的。我们需要换一种方式,一种让他自己…主动来找我们的方式。”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白教堂区那片藏污纳垢的街巷。 与此同时,在距离米特广场数条街区之外的一间廉价公寓里,林介正靠在窗边,默默地听著那尖锐的警哨声在夜空中迴荡,直至平息。 他的心也隨著那哨声经歷了一番剧烈的起伏。 成功了。 他的“预言”以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料到的方式,被证实了。 那位老巡警不仅相信了他,还真的採取了行动,並且真的在现场遭遇了那只uma。 林介並没有因为计划的成功而感到半分喜悦,反而被更深沉的寒意所包裹。 在他的计划中,老巡警威斯顿的角色应该是在案发后第一个赶到现场,通过发现尸体,来印证他预言的准確性。 他从未想过威斯顿竟然会选择提前埋伏,並且以一己之力惊走了那只uma,从而阻止了一场屠杀。 这位老巡警的勇气和责任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这也让他背上了沉重的愧疚。 他利用了一位正直警察的善良,將他置於了最直接、最致命的危险之中。 这种感觉很不好。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这次事件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i.a.r.c.的那两个调查员,巴顿和马库斯,他们必然也在关注著“开膛手”的动向。 今晚米特广场的异常绝对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他们会怎么想?会发现这背后有自己的影子吗? 苏格兰场呢?一位老巡警声称自己“嚇走”了开膛手杰克,这个说法会有人信吗? 威斯顿警官会不会因此被当成疯子,或者更糟糕的,被当作是“开膛手”的同谋? 自己拋下的这颗石子其激起的涟漪,已经开始朝著完全不受控制的方向扩散开去。 他本以为自己是棋手,却发现自己依旧只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在这张名为“伦敦”的巨大棋盘上被数股强大的力量推著走。 “必须更主动一些。”林介喃喃自语。 他不能再这样躲在暗处,被动地等待事態的发酵,之前让uma对付i.a.r.c的计划已经有些不受控制。 他现在需要更多的情报,需要一个能与i.a.r.c.平等对话的筹码。 而现在,他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他对“开膛手uma”的认知。他必须抢在所有人之前,找到那只uma的弱点。 他再次將那本厚重的德文日记取了出来。 这一次,他翻到了画著那只代號“雾行者”的uma的素描页。 他凝视著那扭曲而瘦长的身影,以及旁边那些如同天书般的德文注释,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读懂它们。 第13章 以身为饵 苏格兰场內部对於亚瑟·威斯顿巡警那份“目击报告”的嘲讽与不屑不出林介所料,这位固执的老警察被勒令休假反省。 与此同时,i.a.r.c.那两名调查员也仿佛从白教堂区蒸发了一般,一连两天都没有再出现在林介的视野范围內。 这种突如其来的平静非但没有让林介感到放鬆,反而让他心中的危机感愈发强烈。 他明白这绝非敌人放弃了追捕,而更像是一头经验丰富的猛兽在捕猎前刻意收敛了气息,它在等待,等待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林介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被动防守只会让他慢慢失去所有主动权,最终被这张无形的大网彻底绞杀。 他必须行动起来,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重新將这潭死水彻底搅浑。 在確认了最新的藏身点,一间废弃的印刷作坊,暂时安全之后,林介做出了一个堪称疯狂的决定。 他要主动去寻找那只代號“雾行者”的uma。 既然无法通过正常的渠道获得情报,那他就用最原始、最危险的方式去创造情报。 他要以自己为诱饵。 这个计划听起来与自杀无异,但林介並非一时衝动。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和对绘图师日记中素描的研究,他已经对自己这个看不见的敌人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雾行者”的捕猎模式极其谨慎,它倾向於选择最孤立无援、最容易被社会遗忘的个体。 它的目標是那些在深夜独自徘徊的、酩酊大醉的底层妓女。 它们身体虚弱、神志不清,即便消失了也需要很长时间才会被人发现。 林介断定,这种谨慎正源於它对“意外”的恐惧。它憎恶一切可能打乱它完美“捕食仪式”的变量。 而林介要做的,就是成为那个最大的“变量”。 他要模仿uma的目標特徵,將自己偽装成一个完美的猎物,走入它的狩猎场,然后用自己这颗微不足道的石子,去撬动那台庞大而精密的杀戮机器,迫使它在运转中露出一丝破绽。 这是一个行走在刀尖上的计划,对“偽装”的要求极为苛刻,任何一个细节的失误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復。 入夜后,林介开始了他的准备工作。 他首先需要改变自己的外形。 一个健康的眼神清亮的东方男性,绝不会成为雾行者的目標。 他用印刷作坊里剩下的油墨混合著灰尘,小心地在自己脸上涂抹,製造出一种长期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病態感。 他又撕开自己本就破烂的衣物,让它们看起来更加襤褸,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 最关键的一步,是改变自己的气质与步態。 他了一个先令,从黑市酒贩那里买了一瓶最劣质的杜松子酒。 这种被称为“老汤姆”的烈酒是伦敦底层人民麻痹神经的毒药。 林介只是闻了一下那刺鼻的带著植物香精味道的气味,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没有喝,而是將大半瓶酒都浇在了自己的衣服上,让那股浓烈的酒气將自己彻底浸透。 最后,他需要一套“猎物”的行头。 他潜入之前那个耗子窝公寓附近的垃圾堆,幸运地找到了一条被人丟弃的沾满了污泥的破旧长裙和一块同样骯脏的头巾。 这身行头散发著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但对林介来说这正是最完美的保护色。 当他將这身装备全部穿戴在身上时,镜子里那个原本还算清秀的年轻人已经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材瘦小、衣衫襤褸、浑身酒气、性別都难以分辨的流浪者。 他弓著背,模仿著醉汉那种毫无焦点、步履蹣跚的姿態,眼神刻意放空,让自己看起来与白教堂区那些被生活彻底碾碎了灵魂的可怜虫別无二致。 深夜十一点,白教堂区陷入了它一天中最“活泼”也最危险的时刻。 林介从阴影中走出,开始在“雾行者”的核心狩猎场內游荡。 他选择的路线经过精心设计,串联起了之前所有的案发地点,並且会长时间地在那些无人问津灯光昏暗的死胡同里徘徊。 寒冷的夜风吹过,捲起地上的垃圾和尘土。 林介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恐惧。 他不是职业演员,这种全身心的偽装对他而言是一种巨大的精神消耗。 他能感觉到那些来自街头混混和皮条客的不怀好意的目光,但他们在他身上打量一番后,都兴味索然地移开了视线。 一个连性別都看不清的流浪醉鬼,没有任何被榨取的价值。 偽装……成功了。 现在,只剩下等待,等待那个真正致命的追踪者上鉤。 他唯一的依仗,是被他藏在宽大袖袍之下的那把韦伯利左轮。 他没有將枪握在手里,任何一丝金属的反光都可能暴露他。 他只是让自己的手腕贴著枪柄,感受著那块“深海怨妇”伴生鳞片所传递来的能抚平他內心恐惧的微弱凉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林介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出了错。 或许雾行者今晚根本没有捕食的欲望?或许自己的偽装在它那非人的感官面前早已漏洞百出? 就在他走到一条名为“乔治场”、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的狭窄巷道时,他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地图上標註的危险係数最高的区域之一。 他靠在墙上,身体缓缓滑落,蜷缩在角落里,装作已经彻底醉倒,失去了所有知觉。 他將自己的呼吸放得平缓而微弱,整个人化作一堆被丟弃的垃圾,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突然,一股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钻入了他的鼻腔。 来了! 林介的心臟瞬间停跳了一拍,但他的身体却依旧保持著绝对静止。 这只uma拥有极高的智慧,它在正式发起攻击前一定会进行最后的观察与试探。 任何一点不合常理的反应都会让它立刻警觉,然后消失无踪。 他只能赌,赌对方会相信它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赌这具疲惫、骯脏、散发著酒气的“躯壳”,是一个完美的毫无威胁的猎物。 那股硫磺的气味似乎变得更浓郁了一些,周围的黑暗也比刚才更加深沉。 光线貌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了,让这条本就昏暗的小巷,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 林介能感觉到,有一种“东西”,正在从墙壁的阴影里无声地“渗透”出来。 他看不见它,但他能“感觉”到它。 那是一种冰冷的、如同爬行动物般的视线,正聚焦在自己身上,一寸一寸地扫过,评估著这顿晚餐的品质。 林告介强迫自己保持著“昏睡”的状態,连眼皮都没有颤动一下。 但藏在袖袍之下的那只手,已经將韦伯利左轮的击锤,缓缓地扳到了待发位置。 第14章 猩红雾中的魅影 时间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被拉长、凝固。 林介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压抑的搏动声,那声音在一片静默中显得格外突兀,他甚至担心这会暴露自己偽装下的生机。 那股非人的凝视感依旧笼罩著他,开膛手uma的耐心超乎了他的想像,它就像一位最严苛的鑑赏家,在仔细审视著自己的猎物,不肯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瑕疵。 林介深知自己正行走在生死一线,他紧守著心神,將全身的肌肉都放鬆下来,模仿著深度昏睡时的状態,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 冰冷的枪柄是他此刻与现实世界唯一的连接。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令人窒息的凝视感终於发生了变化。 它不再是静態的审视,而是开始缓缓地向林介靠近。 黑暗变得更加浓稠,硫磺的气味也变得清晰可闻。 林介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下降,仿佛巷道里的所有热量都被那个正在逼近的东西抽走了。 他能听到一种类似绸缎摩擦墙壁的“沙沙”声,那是uma正在移动身体,准备发起攻击的前兆。 就是现在!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林介的心中如雷鸣般吶喊,但他依然在等待。 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一个当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发生逆转的独一无二的瞬间。 那东西已经近在咫尺。 林介能感觉到一股寒气触碰到他的脸颊。 就在它发起致命一击的前零点一秒,林介的眼睛猛然睁开! 那双在黑暗中积蓄了许久力量的眸子,没有丝毫醉意与迷茫,只剩下冷静到极点的锐利光芒! “砰!!!” 藏於袖中的韦伯利左轮在差不多零距离的情况下,朝著那股寒气的源头,悍然开火!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这条狭窄的巷道中炸开,巨大的火光瞬间撕裂了令人绝望的黑暗,也將那个潜伏於阴影中的魅影照得一清二楚! 那根本不是一个人形! 它看起来更像一团被赋予了生命、可以自由变换形態的“立体阴影”。 当它贴附在墙上时可以化身为二维的图画,而此刻在攻击前,它凝聚成了一个扭曲不稳定的三维形態。 它的主体瘦长而漆黑,但所谓的“风衣”和“礼帽”都是由边缘处不断翻涌变幻的雾气所模擬出的偽装。 它的四肢如同节肢动物般反向弯曲著,末端是几根比手术刀还要锐利、闪烁著黑曜石光泽的骨刺。 这,才是“开膛手杰克”的真面目! 枪口迸发的灼热火焰和呼啸而出的子弹明显超出了这只uma的预料。 它从未想过,一只看似待宰的羔羊,体內居然隱藏著一头敢於反噬的饿狼。 它浑身颤抖,身体以一种违背惯性的方式向后飘退,精准地避开了子弹的直击轨跡。 然而,子弹虽然落空,但其中蕴含的炼金术力量却在击中它身后的墙壁时爆开一团微弱的银色光晕。 这光晕貌似对它造成了某种精神层面的衝击,让它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溃散与不稳定。 林介没有丝毫犹豫。 一击不中,他立刻就地翻滚,拉开了与uma之间的距离。 他很清楚,以自己的枪法和这把老式左轮的射速,与这种速度奇快的怪物进行阵地对射无异於自寻死路。 他需要藉助环境,需要製造混乱,更需要一双能看清它的“眼睛”。 在翻滚的同时,他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个准备已久的“武器”——一小袋在印刷作坊里找到的极其细腻的红色顏料粉末。 这是十九世纪用於印刷彩色插画的含铅顏料,乾燥且极易飞扬。 uma在短暂的惊愕后,被这只“食物”的冒犯彻底激怒了。 它那不稳定的形態再次凝聚,漆黑的身体上裂开一道口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张无声嘲笑的嘴。 它不再潜行,而是化作一道真正的黑色魅影,带著尖锐的破空声朝林介直扑而来! 林介冷静地看著那道越来越近的黑影,在对方即將进入攻击范围的瞬间,他猛地將手中的顏料袋朝著自己的前方奋力一撒! “呼——!” 猩红色的粉末宛若一片突兀的血雾,瞬间在这条狭窄的巷道中瀰漫开来。 这个动作看似毫无意义,却是林介在这场豪赌中押下的最大筹码。 他赌的是,这只uma虽然能与阴影融为一体,但它的本体依旧是物质化的存在。 它能欺骗光线,却无法让悬浮在空气中的微小颗粒直接穿透自己的身体! 赌对了! 当那道黑色魅影冲入猩红雾气之际,奇妙的景象发生了。 那些细微的红色顏料粉末有了生命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著,附著在了那道原本看不清晰的轮廓之上。 一个由纯粹的红色颗粒构成的瘦长而扭曲的怪物轮廓,被精准地“勾勒”了出来! 它不再是无法锁定的幽灵,而是一个在黑暗中无比醒目的移动猩红色靶子! “嘶嘶——!!!” 雾行者发出了愤怒与惊恐的嘶鸣。 它无法理解,自己的完美偽装为何会被这种凡俗的手段轻易破解。 它疯狂地扭动著身体,试图抖落那些附著在身上的红色粉末,但一切都是徒劳的。 好时机! 林介的双眼死死地锁定著那个在黑暗中不断闪转腾挪的猩红色轮廓,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韦伯利左轮。 这一次他不再是凭感觉射击,而是有了明確无比的目標。 “砰!砰!” 他冷静地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连续扣动了两次扳机。 第一发子弹,擦著雾行者的手臂飞过,击打在墙壁上溅起一串火星。 它的速度依旧快得惊人。 但第二发子弹,在林介凭藉著那股来自枪柄的让他保持绝对专注的凉意进行微调预判后,终於成功地命中了! 子弹精准地射入了那片红色轮廓的“胸口”位置。 炼金子弹蕴含的神秘力量再次爆发,银色的光芒在那怪物的体內炸开,就好似在墨汁里点燃了一颗小小的太阳。 “嗷——!!!” 一声悽厉到足以撕裂人耳膜的惨嚎,从那怪物的体內爆发出来。 它由阴影构成的身体剧烈地波动起来,大片的红色顏料从它身上脱落,它的形態变得愈发不稳定,隨时都会彻底溃散。 它受伤了。 受了重伤。 然而,林介还没来得及感到喜悦,一股致命的危机感便从心底升起。 只见那只垂死的uma將所有残余的力量都凝聚在了它那骨刺般的利爪之上。 那双原本只是漆黑的“眼睛”部位,燃起了两点猩红如血的光芒。 它放弃了所有防御与躲闪,化作一道同归於尽的红黑色闪电,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朝林介发起了最后的搏命一击! 第15章 三方对峙 雾行者凝聚了全部怨毒与力量的最后衝击,一下便跨越了生与死的距离。 林介的瞳孔因这极致的速度而收缩,他甚至能看清那黑曜石般的骨刺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惊愕的脸。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真实而冰冷地笼罩著他。 他身体的反应完全跟不上那超越常理的速度,闪避已经成为奢望,手中的韦伯利左轮也来不及再次举起。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声与林介那把老式左轮截然不同且更加沉闷有力的枪声,从巷道的入口处猛然炸响! 一颗燃烧著幽蓝色火焰的子弹,带著肉眼可见的螺旋状气流,后发先至,精准射中了雾行者那凝聚成型的手臂。 “轰!” 蓝色的火焰並非灼烧,而是在接触到雾行者身体的瞬间迅速蔓延开来,发出一阵阵咔嚓声。 那由阴影构成的身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冻结”了! 一层薄薄的闪烁著蓝色光晕的冰霜覆盖了它的半边身体,让它那搏命前冲的姿態,在距离林介不到半米的地方戛然而止,化为一座充满了憎恨与不甘的诡异冰雕。 紧接著,另一道身影宛若下山猛虎,从巷口阴影中爆射而出。 那正是壮汉马库斯。 他手中握著一把造型奇特、像是散弹枪但枪管更短的武器,枪口直指那被暂时冻结的雾行者。 “以太禁錮!”马库斯一声怒吼,扣动了扳机。 没有火焰,没有巨响。 那把奇特的武器枪口喷出的是一道涟漪般扩散开来的无形力场。 力场立马笼罩了雾行者全身,那刚刚被冻结的身体周围,空气发生了剧烈的扭曲,整个空间都被压缩禁錮了起来。 被冰霜和力场双重束缚的uma,发出了只在精神层面迴响的悽厉哀嚎。 最后,一个从容不迫的身影才缓缓地从巷口走了出来。 正是高帽巴顿。 他手中握著一把精致的毛瑟c96手枪,枪口还冒著裊裊青烟。 他看都未看被彻底压制的uma,锐利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巷道深处,那个目瞪口呆的林介身上。 “看来,我们赶到的时机,刚刚好。”巴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 林介的大脑在经歷了从死亡边缘到绝处逢生的剧烈过山车后,终於重新开始运转。 他立刻就明白了眼前的局势。 i.a.r.c.的调查员一直在附近监视著他。 他们任由自己以身为饵,与这只恐怖的uma进行周旋,直到自己破解了怪物的隱形能力,並將其重创之后,他们才以一种“救世主”的姿態从容不迫地现身,进行最后的收割。 好一招“鷸蚌相爭,渔翁得利”。 林介的心中涌起股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在绝对的实力和精良的装备面前,他之前那点沾沾自喜的“智谋”显得如此可笑和幼稚。 对方玩弄他就像猫戏弄老鼠一样轻鬆写意。 “把它彻底净化掉,马库斯。”巴顿下达了命令,视线却从未离开过林介的脸,“我们的客人似乎对今晚的『演出』有很多话想说。” 马库斯狞笑一声,从腰间取出一个银质的小瓶,拧开瓶盖,將里面水银般的粘稠液体,小心翼翼地倒在了被禁錮的雾行者身上。 那液体一接触到其身体,立刻下像活物一样快速扩散,每一次流动,都会让雾行者的阴影之躯消融一分。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又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慄的诡异。 这时,那只濒临消亡的雾行者,似乎是迴光返照,突然爆发出最后一次强烈的精神衝击。 巷道里所有的玻璃製品,包括附近公寓楼上的几扇窗户和地上的酒瓶碎片,都在这一剎毫无徵兆地同时炸裂! “小心!”巴顿脸色微变,立刻举枪警戒。 然而,这最后的衝击,目標並非是正在净化它的马库斯,也不是威胁最大的巴顿。 它的目標,是那个破解了它完美偽装,让它品尝到此生最大耻辱的…林介! 林介只觉得大脑像被一柄重锤狠狠击中,眼前一黑,无数憎恨与诅咒的画面与声音钻入他的脑海。 这是uma在临死前,將自己所有的负面能量凝聚成了一道不求伤敌只求同归於尽的精神诅咒! 就在林介意识即將被这股恶毒的能量衝垮时,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出於本能地嘶吼出了一句他自己都未曾想过的来源於【残响】深处某个记忆碎片的话语: “镜子!它害怕反光!” 这句话他完全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在之前无数次的信息冲刷中,有那么一片关於雾行者弱点的微弱碎片,一直潜藏在他的潜意识深处。 而此刻,在这最后的精神衝击之下,这块碎片被意外地“激活”了! 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也用尽最后的力气,將自己手中那唯一算得上是“反光物”、已经被打空了子弹的韦伯利左轮,横挡在了自己眼前! 巴顿的反应快得不像人类。 就在林介喊出“镜子”之际,他甚至没有去思考这句话的真假,身体已经做出了最专业的反应。 他放弃了用枪,而是从风衣內侧,以一种近乎魔术般的手法抽出了一面巴掌大小的圆形银镜! 他手腕一抖,那面银镜便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精准地將不远处一盏煤气灯昏黄的光芒反射到了正在消融的雾行者身上! 当那道並不强烈、但却极其纯净的反光照射到它身上后,它那正在消融的身体以比之前快上十倍的速度,疯狂地蒸发气化! 最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只困扰了伦敦近两个月还让苏格兰场束手无策的恐怖魅影,彻底化为了一缕青烟,消散在白教堂区污浊的空气之中。 只在原地留下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水晶凝结物,以及一股久久不散的硫磺气息。 巷道里,再次恢復了死寂。 马库斯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一切,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净化液体,再看了看巴顿手中那面小小的镜子,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们准备了最高规格的净化方案,结果起到了最大作用的,竟然是一道最原始的反光? 巴顿缓缓地將银镜收起,他看向林介的目光发生了改变。 之前的审视、好奇、玩味,统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混合著欣赏与极度警惕的复杂眼神。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弱点的?”巴顿的声音带上了惊异,“这个情报,即使在协会总部最高等级的《黑皮书》里,都未曾有过记载。” 林介大口地喘著粗气,刚刚那一下精神衝击让他头痛欲裂,但他还是强撑著站直了身体。 他知道,摊牌的时刻到了。 他不能再示弱,更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恐惧。 在这些专业的“猎人”面前,唯有展现出无可替代的价值,才能为自己贏得一线生机,和一份平等的尊重。 他擦去嘴角的血丝,迎著巴顿那探究的目光,缓缓地举起了怀中的那本属於绘图师卡尔的德文日记。 “所有的答案,都在这里。”林介的声音沙哑,但却异常清晰,“而且,我知道的远比你们想像的……要多得多。” 夜风吹过,捲起地上的红色顏料粉末,在这条狭窄的巷道中形成了一场诡异的猩红色薄雾,將对峙的三人都笼罩其中。 一场关於秘密、价值与生存的谈判,即將拉开序幕。 第16章 不情愿的合作 那颗由雾行者最后的核心能量凝结而成的黑色水晶,在地上散发著不祥幽光。 三道身影,在这片诡异的舞台上,形成了一个微妙而又紧张的三角形,彼此对峙著,沉默著。 巴顿紧紧地盯著林介,以及林介手中那本他再熟悉不过的属於同伴卡尔的日记。 林介那句“我知道的远比你们想像的要多”的宣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作为一名习惯了掌控一切的i.a.r.c.精英调查员,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被一个“门外汉”牵著鼻子走的感觉了。 “是不是很好奇。”林介迎著巴顿的目光,语气出人意料地平静。 他並没有急於解释什么,而是缓缓蹲下身,將那颗尚带著一丝余温的黑色水晶捡了起来。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水晶的瞬间,一股极其纯粹的怨恨与恐惧的残响顺著指尖传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就是战利品。 猎杀uma后获得的蕴含著超自然力量的“灵性材料”。 看到林介这个熟练的动作,巴顿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旁边依旧处於戒备状態的马库斯可以放鬆一些。 “我想,在我们討论你是谁这个问题之前,你或许应该先解释一下,你是如何看懂卡尔的日记的?”巴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选择了一个最直接也最核心的问题切入。 他强调了“看懂”这个词,显然不相信林介有能力在短时间內破译经过加密的日耳曼古体文字。 “我看不懂。”林介的回答再次出乎了巴顿的意料。 他坦然地承认了这一点,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日记本,翻到了画有“雾行者”素描的那一页。 “我不需要看懂每一个字。我只需要看懂这些。”他指著画中u全手打无错站 代表“城市”的建筑简笔画,代表“夜晚”的月亮,以及那个被反覆標註的代表“危险”的骷髏头。 “我看到了它的样子,也记住了这幅画旁边的独特符號。然后,”林介抬起头,目光转向了骯脏的屋顶,“我去了那些它出现过的地方,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感受,去验证。当事实与图画能够完美对应上的时候,真相自然就浮出水面了。” 这番半真半假的解释,堪称天衣无缝。 他將自己那不可思议的【残响】能力,巧妙地包装成了一种基於“直觉”和“实地勘察”的超凡观察与联想能力。 这既解释了他为何能锁定uma的真身,又完美地隱藏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马库斯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个东方小子在故弄玄虚。 但巴顿却听懂了。 他听懂了林介这番话背后所蕴含的那种令人不寒而慄的思维方式。 这是一种完全摒弃了常识,直接从结果倒推过程,並且敢於用自身安危去进行实验的疯狂而又高效的逻辑。 这种思维,在某些方面比i.a.r.c.內部最顶尖的情报分析师还要可怕。 “了不起的直觉。”巴顿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他紧接著问道:“那么,关於『镜子』的弱点呢?据我所知,卡尔的日记里並没有关於这一点的明確记载。这是你『感受』出来的,还是……” “是猜出来的。”林介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 “这东西的本质,是活化的阴影,是光的对立面。那么,最克制它的也必然是与光有关的东西。普通的火光能驱散它,却无法真正杀伤它。” “我赌的是,有一种更纯粹、更凝聚的光,能对它造成本质上的伤害。而能够製造出这种光的最简单廉价工具,就是镜子。” 这是一个基於基础物理和逻辑推理的回答。 虽然巴顿知道真相绝不会如此简单,但他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漏洞。 沉默再次降临。 这一次,是巴顿在权衡,在思考。 他原先对林介的定位,是一个“杀害同伴卡尔、窃取协会资產”的凶手。 但今晚发生的一切,已经將这个预设的结论衝击得支离破碎。 一个真正的凶手,在被他们追捕时第一选择应该是远遁他乡,而不是反过来深入虎穴,主动去调查一只连他们都感到棘手的城镇级uma。 一个普通的窃贼,绝不可能拥有如此冷静的头脑、如此縝密的布局,更不可能在与uma的生死搏杀中,找到连协会都未曾记录在案的致命弱点。 最重要的是,一个杀害了i.a.r.c.探员的人,在看到他们出现时应该表现出恐惧、仇恨或是绝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静坦然,甚至隱隱带著想要平等对话的姿態。 林介的表现与“凶手”这个画像格格不入。 “最后一个问题。”巴顿看著林介,一字一句地问道,“海女巫號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卡尔…他是怎么死的?” 这,才是所有问题的核心。 林介明白现在是他彻底洗脱自己嫌疑的最好机会。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用一种极其平静客观的语调,將那艘船上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 从诡异的歌声,到深海怨妇的围攻;从卡尔英勇的战斗,到他最终力战而亡;再到自己如何在绝境中求生,最终倖存下来。 他的敘述很平淡,却因为那份身临其境的真实感而充满了力量。 尤其是他对深海怨妇形態、攻击方式的描述,与i.a.r.c.的內部档案资料完全吻合,这些细节是绝对不可能编造出来的。 当林介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就连一直对他抱有敌意的马库斯,脸上的怀疑与憎恶都不知不觉地消散了许多,剩下的是一种复杂的沉默。 他相信了。 任何一名i.a.r.c.的调查员在面对那种等级的uma围攻时,战死都是一种极有可能的结局。 卡尔的牺牲,並非死於阴谋,而是死於一名猎人的宿命。 巴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在伦敦的寒夜里化作一团白雾。 他摘下头上的礼帽,对著林介,这个他一度视为猎物和凶手的年轻人,郑重地行了一个脱帽礼。 “看来是我们误会了你,先生。”巴顿的声音里带上了歉意。 “对於之前对你进行的追捕,我代表国际异常现象研究与收容联合会,向你表示歉意。也感谢你,为我们找出了杀害伦敦市民的真凶,並保全了卡尔的遗物。” 这一刻,林介知道,他贏了。 他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硬生生地將自己从一个“追捕目標”,变成了一个值得被精英调查员脱帽致敬的“合作者”。 笼罩在他头顶的最大危机终於解除了。 这种从刀尖上安然走下后所获得的巨大安全感与成就感,是任何金钱都无法比擬的。 “那么……”林介的心情也放鬆了下来,他扬了扬手中那本德文日记,“我们现在可以谈谈关於它的所有权,以及…关於我帮忙解决这件事的『报酬』问题了吗?” 巴顿看著他那副仿佛小狐狸般瞬间切换了模式的表情,先是一愣,隨即哑然失笑。 他重新戴上帽子,恢復了那副精明干练的模样。 “当然。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想知道……”巴顿的眼中闪烁著无法抑制的好奇光芒,“你到底是谁?” 第17章 解读「残响」 巴顿的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虽不再带有敌意,却依旧是层层无法迴避的屏障。 林介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危机暂时解除了,但一个关於“能力”的信任危机才刚刚开始。 他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能够被i.a.r.c.这种专业组织接受的解释,否则他將永远是一个被怀疑、被提防的“外部变量”。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或许我们应该换一个更適合交谈的地方。”林介环顾了一下这条充满了血腥味和硫磺气息的骯脏巷道,微笑著提议道,“我猜你们应该有那种……怎么说,『安全屋』之类的场所吧?” 他刻意使用的“安全屋”这个词,让巴顿的眉毛再次挑了一下。 这个年轻人似乎对他们这类组织的运作模式有著超乎寻常的了解。 巴顿与马库斯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里的確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们来。” 在马库斯利落地处理了现场之后,三人便迅速离开了这条见证了太多秘密的巷道,消失在白教堂区迷宫般的夜色之中。 他们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掛著“柯里昂钟錶维修”招牌的店铺门前。 巴顿用一把造型奇特的黄铜钥匙,以一种包含了停顿与旋转的复杂方式,打开了店铺的门。 店铺內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墙壁上掛满了各式各样的钟摆与齿轮,仿佛一个时间的博物馆。 而在店铺的內室,巴顿在一面掛满了钟摆的墙壁前,將一个最大的钟摆以“左三圈、右两圈”的顺序扭动了一下。 “咔噠。” 一声轻响,整面墙壁竟然向內开启,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幽深通道。 林介跟在他们身后,心中暗自感嘆。 这才是专业秘密组织该有的样子,比起他之前藏身的那些耗子窝不知高级了多少倍。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宽敞乾燥的地下室。 这里不像地面上那样充满了维多利亚时代的古典气息,反而带著一种超越时代的简洁与实用风格。 墙壁上掛著伦敦的详细地图,上面用不同顏色的图钉標註著各种神秘的记號。 一张长桌上,摆放著各种林介看不懂的由黄铜与水晶构成的精密仪器。 这里显然就是i.a.r.c.在白教堂区的据点之一。 “我想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巴顿示意林介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对面。 马库斯则像一尊铁塔,抱著手臂站在巴顿的身后,依旧保持著警惕。 “我是谁,这个问题很简单。”林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让自己处於一个相对放鬆的姿態,“我叫林介,一个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船只上的不幸中国人。你们想查的话,很容易就能查到海女巫號上那批倖存苦力的名单。” 他主动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这是一种示好的姿態。 “我们当然会去查证。”巴顿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个答案並不完全满意,“但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我要问的是,一个普通人为何能对uma的行动做出如此精准的预判?那本日记的信息可不完整。” “林先生,你在之前的解释中用了一个词——『感受』。我非常想知道,你所谓的『感受』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巴顿的目光仿佛要將林介的灵魂都彻底剖开。 他没有被林介之前那套“观察与联想”的说辞完全说服,他敏锐地察觉到那背后必然隱藏著更深层次的秘密。 林介沉默了。 这是他无法迴避的核心问题。 他不可能將自己那种穿越者金手指的存在和盘托出,那等於是在告诉对方“我是一个无法被你们理解的异类”,那只会被送上实验台。 他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能被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所“兼容”的解释。 他想起了在战斗中,帮助自己冷静下来提高反应速度的左轮;想起了在海上,指引自己的那盏手提灯。 他发现,在这个世界里,很多超自然的力量貌似都与某种“媒介”和“仪式”有关。 他的能力或许也可以往这个方向去包装。 “巴顿先生,”林介缓缓开口,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我想先请教一个问题。你们在追踪uma时,是否会用到一些……特殊的媒介?” 他指了指桌上那个巴顿使用过的“以太波动探测器”。 巴顿没想到他会反问,微微一愣,但还是坦然承认:“没错。我们称之为『灵性媒介』。这台探测器的核心,就是一枚经过特殊处理、对空间波动极其敏感的uma晶体。它能帮我们感知到普通人无法察觉的『异常』。” “原来如此。”林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要的就是这个台阶。 “我的情况,或许和你的这台仪器有那么一点点相似。”林介斟酌著用词,开始了他精心准备的敘述,“我无法向你解释这种能力从何而来,或许是与生俱来,或许是在那艘船上经歷了某些事情后意外觉醒的。我只能告诉你我的感受。” “我把它称为……『残响之触』。” 他將自己那个能力的称谓主动拋了出来。 “当我的身体,特別是我的血液接触到那些与『异常事件』有过深度纠缠的物品时,我的脑中就会接收到一些极其模糊的、破碎的、如同回音一般的信息片段。我称之为『事件的残响』。” 他开始详细地描述自己的体验,但巧妙地进行了一番艺术加工: 他將【残响之触】从一种被动触发,描述成一种需要“血液为媒介”的主动技能。 这让他的能力听起来更像是这个世界某种古老的基於血脉的神秘学技艺,而不是凭空而来的外掛。 他强调了这种能力的“局限性”与“危险性”。 “我能接收到的信息极其模糊,充满了噪音,就像一场被损坏的旧梦。更多的时候,我接收到的只是一些强烈的情绪——恐惧、愤怒、悲伤。” “我需要依靠自己去解读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將其拼凑起来。而且……”林介恰到好处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痛苦,“每一次进行这种解读,都会对我的精神造成巨大的负担。” “如果接触的『残响』过於强大,就像……就像在海女巫號上那次,我几乎会因为精神透支而彻底疯狂。” 他完美地將能力的“代价”也融入到了自己的解释之中,一个有巨大缺陷和代价的能力,远比一个完美无缺的能力更容易让人相信和接受。 最后,他为自己在“开膛手”案件中的惊人表现,给出了最终的解释:“在伯纳街的案发现场,我触摸了那面墙壁,感受到了与日记中那只雾行者如出一辙的恶意『残响』,从而確认了它的身份。” “而在预测米特广场时,我並非真的能预知未来。我只是…在解读日记时,通过反覆触摸那幅素描,从绘图师卡尔先生留下的『残响』中,捕捉到了一丝他对於这只uma活动规律的极其模糊的猜测。” “我只是一个翻译者,一个將他未能说完的话,翻译出来的人而已。” 他將自己最大的功劳——预测,巧妙地归功於那位死去的英雄卡尔,这既合乎情理,又是一种能博取对方好感的高明话术。 整个地下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马库斯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基於“感知”和“解读”的虚无縹緲的能力。 而巴顿则低著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著。 他在消化,在分析,在评估林介这番话的可信度。 血脉觉醒的神秘技艺?接触感应?精神残响?解读碎片信息?巨大的精神负荷? 林介的这套说辞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却意外地能够完美地嵌入i.a.r.c.对里世界力量体系的认知框架之中。 在他们的档案里,记载著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需要媒介和代价才能发动的古老能力。 吉普赛人的水晶球占卜、凯尔特德鲁伊的树叶低语……这些都与林介描述的有异曲同工之处。 最重要的是,这套解释能够完美地覆盖掉林介身上所有的疑点。 巴顿抬起头,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已褪去了所有审视与怀疑。 “原来如此……一种基於血液和接触的『回溯感应型』能力。”巴顿为林介的能力下了一个专业性极强的定义,“而且,拥有这种能力的你,还具备一个…冷静到可怕的『战术大脑』,能够將那些破碎的信息转化为精准的行动方案。” “林先生,”巴顿站起身,主动向林介伸出了自己的手,“我收回我之前所有的冒犯。现在,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巴顿·克里斯,i.a.r.c.三级调查员。我非常荣幸能与你这样一位强大的『解读员』並肩作战。” 第18章 加入I.A.R.C. 当巴顿那只戴著皮手套的手与林介的手掌握在一起时,这间地下安全屋里的气氛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马库斯那座铁塔般的身躯也放鬆了下来,看向林介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好奇,但敌意已然消失不见。 林介不仅洗脱了嫌疑,更重要的是,他成功地向i.a.r.c.这个庞大的神秘组织递上了一份含金量极高的“简歷”。 “既然误会已经澄清,那么按照规矩,绘图师卡尔的遗物我理应归还给协会。”林介没有贪婪地將日记和手枪据为己有,而是以一种极其坦然的姿態,主动將这两件价值连城的物品放在了长桌之上。 他这个乾脆利落的举动,显然又一次提升了巴顿对他的好感。 私藏协会资產是重罪,林介主动归还,这无疑是一种明確表达善意的姿態。 巴顿拿起那本厚重的德文日记,用指腹轻轻摩挲著熟悉的封皮,眼神中闪过一丝对逝去同伴的追忆。 他隨即又拿起了那把韦伯利左轮,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林介。 “林先生,按照协会的规定,归还遗物確实是必要的程序。但是,”巴顿话锋一转,嘴角勾起精明的微笑,“规定中还有另外一条:任何为协会提供了关键情报、或是在狩猎高危uma行动中做出了决定性贡献的『外部合作者』,都有权获得相应的等值奖励。” 他將那把左轮手枪,缓缓地推回到了林介的面前。 “这把枪,是卡尔的配枪,也是他的第一件『怪诞武装』。我们称之为『静謐之心』。” “它枪柄里镶嵌的是来自挪威海域的深海uma的听骨,其特性是能够抵御绝大多数低等精神衝击与恐惧灵气,提升携带者的一点反应力。我想,你已经亲身体验过它的效果了。” 巴顿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在雾行者的追猎行动中,破解了它的偽装,发现了它的致命弱点,避免了协会可能出现的、更重大的伤亡。” “你的功劳,足以配得上这件武器。所以从现在起,它属於你了。这是你应得的战利品。” 林介的心臟跳动了一下。 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乾脆地將这件强大的怪诞武装赠予自己。 所谓的“上交”只是一种姿態,一种测试。 如果他刚才表现出丝毫的贪婪与犹豫,恐怕对方的评价会立刻降低一个等级。 他没有再推辞,坦然地收下了这把对自己意义非凡的左轮手枪。 “那么,我却之不恭了。” “至於这本日记,”巴顿將日记本拿在手中,並没有要归还的意思,“它的战略价值太高,必须由协会回收保管。不过作为补偿,协会將为你提供它的『翻译服务』。” “什么意思?”林介问道。 “意思就是,这本日记的原件由我们保存,但协会的语言学部门会將里面的全部德语內容,一字不差地翻译成英文,並为你提供一份完整的副本。当然,”巴顿补充道,“一些涉及到协会最高机密的部分,我们或许会做一些……模糊化处理。” “但所有关於uma的知识和卡尔先生的狩猎经验,你都可以阅览。这对你而言,价值应该远超持有这本看不懂的原本吧?” 林介的眼睛亮了。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最头疼的就是德语问题,而现在i.a.r.c.竟然愿意动用其组织力量来为他解决这个最大的难题。 用一本暂时看不懂的“屠龙术”,换来一份详尽的“中文版使用说明书”,这笔买卖血赚不亏! “我没有异议。”林介立刻点头同意。 巴顿满意地笑了,他知道他已经用两份无法拒绝的礼物,成功地向这位潜力无穷的“解读员”展现了i.a.r.c.的诚意与实力。 “很好。”巴顿將日记本郑重地收好,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由电报机改造而成的发报器。 “请稍等片刻,我需要將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我对你的价值评估,一同上报给日內瓦总部。这关係到你接下来在协会中的定位,以及你能获得的资源权限。这很重要。” 说完,他便开始熟练地敲击起电码,一串串无形的讯息通过覆盖全球的秘密网络,迅速地传向了那个位於世界中立中心的神秘组织总部。 地下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马库斯好奇地打量著林介,这个东方人今晚给他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了。 而林介则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擦拭著自己那把失而復得的“静謐之心”,耐心等待著那个跨越大洋的判决。 这短短的几分钟,將彻底决定他未来的命运。 他不再是一个挣扎求生的苦力,也不再是一个朝不保夕的逃亡者。 他的未来,將与这个名为i.a.r.c.的庞大组织紧密地联繫在一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发报器那边,似乎也进行了相当长时间的討论与评估。 终於,在一阵急促的“滴滴答答”声后,巴顿停止了敲击,他抬起头,脸上带著种混杂著果然如此与些许惊讶的复杂表情。 “总部的回信到了。”巴顿的目光在林介身上停留了片刻,“他们的反应,比我预想的还要…激烈。” “首先,关於绘图师卡尔的殉职报告已经確认,总部对你的遭遇表示遗憾,並正式撤销了对你的『追捕令』。你现在是自由的,並且是协会的朋友。” 林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悬在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终於落地了。 “其次,总部对你所展现出的罕见的『回溯感应』能力,以及你那卓越的战术分析头脑,给予了最高等级的评价。”巴顿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他们认为,你这种『人才』的价值,在某些特定的任务中甚至要超过一支外勤小队。” 听到这句话,林介的心跳再次加速。 而一旁的马库斯更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无法想像,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在总部的评估中竟然比他这种身经百战的王国级uma猎人还要重要。 巴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基於这种价值评估,日內瓦总部经过紧急会议为你量身定做了一份…特殊的合作协议。这在协会的歷史上,都极为罕见。” 他从一个带锁的文件柜里,取出了一份用火漆封口的牛皮纸文件,推到了林介的面前。 “你可以选择成为协会的正式成员,从最低阶的六级调查员开始,按部就班地接受训练、晋升。你將获得稳定的薪水、安全的庇护所以及所有新人能够获得的资源。这是最稳妥的选择。” “或者……”巴顿的眼中闪烁著异样的光芒,“你可以选择签署这份『自由猎人协议』。” “签署这份协议,意味著你並非协会的正式雇员。你不需要遵守协会內部绝大多数的繁文縟节,不需要接受固定的指派,你拥有高度的行动自由。” “你可以將协会视作一个…平台。你可以通过这个平台接取由协会发布的各种委託,也可以利用协会的情报网络,去调查你自己感兴趣的事件。” “每一次完成委託,你都將获得相应的赏金与积分。积分,將是你提升在协会內部『权限等级』的唯一標准。” “越高的等级,意味著你能查阅越机密的情报,能动用越高级的资源,甚至有权向协会的『武装工匠』,定製专属於你的『怪诞武装』。” “简单来说,”巴顿总结道,“这份协议,將你定位成一个强大的『签约打手』或『问题解决专家』。” “但这样风险比较高,因为协会不会在你执行非官方委託时提供任何直接的武力支援。但与之相对的,你的收益也將是无上限的。一切,都取决於你自己的能力。” 地下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林介看著眼前这份散发著墨水气息的协议,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这不仅仅是一份合同,更是一张通往全新人生的门票。 自由,还是安稳? 第19章 伦敦地下总部 林介没有费任何时间去思考那两个选项。 对於一个拥有著二十一世纪自由灵魂的穿越者而言,被规则与制度束缚的“正式成员”身份毫无吸引力。 他伸出手,在那份牛皮纸文件末尾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介”。 当他写下最后一笔时,那份协议上的火漆印章居然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融入了空气之中。 一个由字母“i.a.r.c.”组成的纹章,在他的签名下方一闪而逝。 契约,就以这种超自然的方式正式成立了。 “一个明智的选择。”巴顿收起了协议,脸上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微笑,“欢迎加入我们,林先生。虽然你不是正式雇员,但从此刻起,你便是行走於里世界的『同行』了。” “按照惯例,作为引路人,我有义务带你去参观一下协会在伦敦的真正总部。” 巴顿的语气中带著神秘和自豪,这让林介立刻意识到,位於钟錶店下的安全屋只不过是这个庞大组织微不足道的一个前哨站而已。 在巴顿的带领下,三人离开了那间钟錶维修店。 一辆黑色四轮马车早已等候在街角,他们上车后,马车便平稳地驶离了白教堂区那骯脏混乱的巷道,匯入了伦敦繁华的交通主流之中。 马车一路向西,穿过了金融精英匯聚的伦敦城,最终停在了一栋宏伟壮丽、充满了古希腊风格的建筑前。 高大的爱奥尼柱式门廊,宽阔的石阶,以及那巨大的三角形门楣,无一不彰显著这座建筑的庄严与肃穆。 这里是……大英博物馆。 林介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前世曾无数次在图片和纪录片中看到过这座举世闻名的艺术殿堂,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以这样一种离奇的方式,亲身站立在它的面前。 更让他感到难以置信的是,i.a.r.c.在伦敦的真正总部,竟会设立在这样一个举世瞩目、人来人往的地方? 这简直是“大隱隱於市”的最佳典范。 巴顿並没有带领他们从游客云集正门进入,而是绕到了博物馆侧翼一个標註著“埃及文物修復部”的非开放区域。 他向守门的警卫出示了一枚金属徽章,警卫立刻肃然起敬,打开了一扇厚重的橡木门。 穿过几条堆满了文物木箱和修復工具的走廊后,他们来到了一个穹顶极高的圆形展厅。 展厅的中央陈列著一块刻满古埃及象形文字的黑色石碑。 “罗塞塔石碑。”林介脱口而出。 巴顿讚许地看了他一眼,“看来林先生不仅直觉敏锐,学识也相当渊博。没错,就是它。全世界都以为真正的罗塞塔石碑陈列在楼上的公共展区,但那其实只是一件精准的复製品。” “而真正的原物,从被发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由协会保管。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件强大的『灵性媒介』。” 巴顿走到石碑前,伸出手,在那石面上按照一种特定的顺序,依次按下了几个象形文字。 “嗡——” 一阵低沉的共鸣声响起。 整个圆形展厅的地面,那些由大理石铺就的地砖慢慢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由金属齿轮组成的升降平台。 林介的呼吸再次停滯了。 眼前这超越了十九世纪科技水平的景象,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神秘组织的强大底蕴。 下降的过程很长,林介估计,他们至少深入了地下近百米的深度。 当平台最终停下时,一扇由纯粹的黄铜与水晶打造的充满了蒸汽朋克风格的巨大圆形闸门,在他们面前开启。 一个远比林介想像中更加宏大和震撼的世界,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里是一个无比宽阔的地下穹顶空间,其规模足以容纳数个火车站台。 柔和明亮的光芒,从穹顶上那些不知由何种物质构成的发光晶体上洒落下来,將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空气中没有丝毫地下的沉闷与潮湿,反而通过一套布满了黄铜管道与压力阀的通风系统,维持著清新与乾燥。 身穿各色制服的人员,在这里忙碌地穿行著。 他们中有穿著白大褂、行色匆匆的学者;有身著作战服、腰间配著各式奇特武器的外勤探员;还有推著小车、运送著被厚重帆布遮盖的“物品”的后勤人员。 “欢迎来到国际异常现象研究与收容联合会伦敦分部,我们更习惯称它为『地底之城』。”巴顿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豪。 他带领著林介,沿著一条主干道向前走去。 林介的眼睛几乎不够用,他贪婪地观察著周围的一切,努力將这个世界的样貌刻入自己的脑海。 他看到了一块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任务板”。 上面掛满了写著各种委託的羊皮纸捲轴,从“调查格拉斯哥地区的吸血鬼传闻”,到“寻回被盗的『所罗门之戒』”,再到“猎杀盘踞在喜马拉雅山上的雪人”。每一个委託下面,都標註著相应的难度等级与报酬积分。 就在这面墙壁的对面,则是两本被供奉在水晶陈列柜中散发著强大压迫感的巨著。 其中一本,通体漆黑,封皮由带著细密鳞片的皮革製成,封面上用赤金烙印著一个狰狞的怪兽头颅。 “这便是《异常生物名录》,我们內部通称它为『黑皮书』。”巴顿介绍道,“里面记录了协会自成立以来,所遭遇过的所有被確认存在的uma的详细资料。” “每年,协会的评估委员会都会根据最新的情报,对榜单上uma的威胁度进行重新评定,並发行新的版本。” 他指著陈列柜上方的几个铭牌,上面清晰地標註著uma的等级划分: 灾厄级>王国级>城镇级>警戒级。 林介注意到,雾行者的名字正被记录在“城镇级”那密密麻麻的名单之中。 而在“黑皮书”的旁边,则陈列著另一本由棕色皮革装订而成的巨著,封面上烙印著一把利剑与一根羽毛笔交叉的纹章。 “而这本,就是《精英调查员名录》,我们称之为『猎人榜』。”巴顿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嚮往与尊敬,“它与『黑皮书』配套存在,是里世界所有调查员荣耀的顶峰。” “它的排名,不看出身,不看资歷,只看一样东西——实绩。”巴顿的目光在榜单上扫过,那些闪亮的名字,每一个都代表著一段传奇。 “成功猎杀高危uma、提交关键情报、回收强大的灵性媒介……所有的一切,都会被量化为积分。” “你的积分將决定你在这本名录上的排名。而上榜者,不仅能获得巨额的財富和荣耀,更能获得协会最高等级的资源倾斜,优先挑选委託的权利。” 林介的目光也被那本“猎人榜”深深地吸引了。 他看到榜单的最上方,那些光芒璀璨的名字旁边都跟著一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外號。 第一名:【永生者】尼古拉斯·勒梅 第二名:【时钟之手】威灵顿公爵 第三名:【衔尾蛇】海伦娜·布拉瓦茨基 …… 每一个名字,在表世界的歷史上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在这个不为人知的里世界,他们竟然还有著另一重更加显赫的身份! 这个发现让林介感到一阵深深的震撼。 歷史的迷雾之下,究竟还隱藏著多少不为人知的真相? 一个新的目標,已经在他的心中悄然树立。 他或许无法登上那个遥不可及的榜首,但总有一天,他要让“林介”这个名字和专属於他的那个独特外號,也如同一颗闪亮的星辰,被鐫刻在这本传奇的猎人榜之上。 第20章 神经质的武器评估 参观完地底之城的核心区域之后,巴顿並没有给予林介太多消化那份震撼的时间。 这位行事高效的调查员似乎打算趁热打铁,將所有入职前的准备工作一次性完成。 他带领著林介穿过一条条由精密黄铜管道与线路构成的走廊,最终来到了一扇標有“第四装备实验室-精密器械与炼金术融合部”字样的厚重金属门前。 “在我们正式为你登记身份、发放初始资源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巴顿的表情变得有些奇特,带上了丝同情和无奈。 “你需要去见一个人。这是所有新晋猎人,无论是正式成员还是像你一样的自由猎人,都必须经歷的『洗礼』。他负责为你检查並登记你的初始装备,並评估其价值与潜力。” 林介注意到,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壮汉马库斯在听到要见这个人时,脸上都下意识地流露出了不太情愿的表情,这让他对门后的这位人物愈发感到好奇。 巴顿在门边一个密码盘上输入了一串指令,金属门在一阵泄压的嘶嘶声中向一侧滑开。 与外面未来感的金属走廊不同,门后是一个充满了旧时代工坊气息、混乱而又带著某种偏执美感的巨大空间。 无数设计图纸铺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从桌上到地上,甚至贴满了墙壁。 巨大的车床、钻头、以及各种林介叫不出名字的精密机械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 而在这些庞大的机械之间,又点缀著炼金术士的坩堝、水晶蒸馏器和摆放著各种矿石与生物標本的玻璃柜,形成了一种工业与魔法交织的诡异和谐。 在这个巨大工坊的最深处,一个瘦高的身影正背对著他们,趴在一张巨大的工作檯上。 他戴著一副笨重护目镜,正用镊子谨慎地在一件貌似是怀表的机芯里镶嵌著一颗米粒大小的红色晶石。 他专注到了极致,对於身后三人的到来他恍若未闻。 巴顿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怠慢,他走到工作檯旁,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儘量平和的语气说道:“阿瑟·柯南,我带了位新朋友来。他需要进行初始装备的登记。” 那个被称为“阿瑟”的男人依旧没有回头。 他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声音从护目镜后传来,带著种神经质般的沙哑与急躁:“没看到我正在为猩红伯爵的动力核心进行最后阶段的『灵性耦合』吗!” “这颗来自亚利桑那沙漠的火蜥蜴之眼只要再偏离百分之一个微米,之前七十二个小时的工作就全都白费了!不管是天大的事,都给我等五分钟!” 巴顿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苦笑,他向林介摊了摊手,示意他们只能等待。 林介则好奇地打量著这位工匠。 从他的姓氏与当前所处的时代,林介立刻联想到了某个鼎鼎大名的名字,但看他这副沉浸於自己世界的疯魔模样,又觉得似乎有些对不上號。 时间精確地过去了五分钟。 阿瑟·柯南手中的镊子稳稳地放下了最后一颗微型螺丝。 他满足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摘下那副复杂的护目镜,露出一张与他年龄不符的年轻面孔。 他的头髮有些乱糟糟的,眼神锐利,但眼眶下浓重的黑眼圈暴露了他长期缺乏睡眠的事实。 他整个人都散发著“生人勿近”的知识分子式傲慢与神经质。 “好了,说吧,是什么不长眼的新人,非要在我最关键的时候来打扰我?”阿瑟的目光扫过巴顿和马库斯,最终落在了林介身上,眼神有些挑剔。 “这位是林介先生,协会新认证的自由猎人。”巴顿介绍道,“他需要登记他的初始武器。” 林介在巴顿的示意下,將那把【静謐之心】韦伯利左轮手枪,连同那颗从雾行者身上获得的核心结晶,一同放在了工作檯上。 阿瑟的目光落在手枪上的瞬间,那原本有些不耐烦的眼神立刻起了一丝变化。 他忽视了那颗显然更具研究价值的uma结晶,而是直接拿起了那把左轮手枪。 他没有像普通的枪匠那样检查枪管和机械结构,而是直接將枪柄凑到了眼前。 他的手指在那块镶嵌的鳞片上反覆地触摸著,闭上眼睛,看似在用指尖“聆听”著什么。 “嗯……有趣的质感。”阿瑟喃喃自语,“经过了基础的打磨,但手法很粗糙,只是为了嵌进去而已。” “鳞片来自寒冷水域,但又不完全是,这股带著禪意的稳定精神频率……不是深海怨妇本体,那是纯粹的恶意与疯狂。” 他突然睁开眼睛,眼神中迸发出一股狂热的光芒,他看向林介,语速极快地问道:“你在猎杀深海怨妇时,有没有注意到一种伴生的类似僧侣或者说苦行僧形態的辅助型uma?它们数量稀少,不会主动攻击,只会围绕在『怨妇女王』身边进行一种精神上的唱和?” 林介彻底愣住了。 他回想起海女巫號上的那一幕,他只看到了无数怨妇的围攻,对於是否存在什么“伴生生物”,他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他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 “废物!”阿瑟毫不客气地评价道,“这么珍贵的观察机会竟然都错过了!绘图师卡尔也是个蠢货,他的日记里也肯定没记下这种细节!” 巴顿在一旁尷尬地咳嗽了一声:“阿瑟,注意你的言辞。” 阿瑟却完全没理他,他像抚摸情人一样抚摸著那片鳞片,脸上露出痴迷的表情:“完美的材料!这种由『伴生怨灵』与『主体』进行精神共鸣后產生的异化生物组织,是製作『精神稳定锚点』的最佳选择!” “卡尔虽然是个不懂材料学的蠢货,但运气倒是不错。可惜……他把它用在了最浪费的地方!” 他鄙夷地看了一眼那把左轮手枪:“把它镶嵌在一把枪的握柄上?这简直是对艺术的侮辱!这就像用伦勃朗的画布去包一条发臭的咸鱼!” “枪械这种粗劣的物理攻击工具,怎么配得上如此精妙的能安抚灵魂的『灵性媒介』?这件武器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件失败品!” 听著自己视若珍宝的武器,被这位神经质的工匠贬低得一文不值,林介的心情有些复杂。 但他更在意的是阿瑟话语中透露出的海量信息。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手中这把枪的真正来歷,以及它能力的根源。 “那么……依你之见,它应该被用在什么地方?”林介忍不住开口问道。 阿瑟抬起头,用一种“你还算有点脑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当然是镶嵌在防御型或者辅助型的装备上!比如一个护符,一面盾牌,甚至是一顶头盔的內衬!” “將它放在最接近大脑或者心臟的地方,才能將它那『安抚精神、抵御低等精神影响』的效果发挥到极致!放在手上?手需要的是灵巧和稳定,而不是他妈的冷静!” 他一番连珠炮般的怒斥让林介茅塞顿开。 这就是专业。 这就是他与i.a.r.c.之间在认知上的巨大鸿沟。 他只是觉得这把枪能让他冷静,而这位工匠却已经看透了这件材料的本质、最佳用途以及未来所有的可能性。 “所以……”阿瑟將手枪嫌弃地丟回给林介,“这件失败品我登记了。评价:材料优质,设计愚蠢,潜力低下。至於这块……” 他终於將目光转向了那颗黑色的水晶,他戴上护目镜,凑了上去,如同在欣赏一颗绝世美钻。 “哦……哦!完美的凝聚態阴影结晶!这是雾行者的核心!你们看这纯度,这稳定的能量结构……用它来製作一件能够『光学隱形』的风衣,或者一把能够无声穿透物理防御的匕首,简直是……简直是……上帝的杰作!” 阿瑟彻底陷入了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狂热之中,他抱著那颗水晶,开始在成堆的图纸里疯狂地翻找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再也不理会旁边站著的这三个人。 巴顿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向林介耸了耸肩。 “欢迎来到i.a.r.c.,林先生。希望你已经习惯了和这些艺术家们打交道。” 第21章 第一个正式委託 在神经质工匠阿瑟·柯南那里完成了堪称“洗礼”的装备登记后,林介作为i.a.r.c.签约猎人的身份认证流程也终於走到了最后一步。 巴顿带领著他来到了地底之城的行政管理区,一个严谨与秩序的地方。 在这里,一名表情严肃、戴著单边眼镜的女办事员,为林介拍摄了一张用於身份档案的银版法照片。 照片上的他,眼神冷静而深邃,与之前那个混跡於白教堂区的流浪汉形象判若两人。 隨后,他领到了一本巴掌大小、封面是坚硬黑色皮革的“自由猎人手册”。 手册里详细记载了协会的各项基本规章、积分兑换体系以及委託接取流程。 更重要的是,他还获得了一笔“启动资金”——十枚沉甸甸的英国金镑。 这笔在当时足以让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生活一年的巨款,现在只是他踏入里世界的第一笔投资。 这种被庞大组织无条件信任並赋予资源的感觉,让林介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人才的价值”这五个字沉甸甸的分量。 “好了,林先生。”巴顿看著林介將金幣和手册都妥善收好,脸上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你的身份认证已经全部完成。从现在起,你就可以在那边的委託任务板上自由接取你感兴趣的委託了。作为引路人,我的任务到此结束,祝你好运。” 巴顿的言下之意很明確:前期的引导与投资已经完成,接下来你能在这个世界走多远,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林介点了点头,他明白这种专业组织的高效与冷酷。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径直走向了那面他之前只是远远观望过的巨大委託任务板。 当他真正站在这面墙壁前时,才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来自世界各地的诡异与危险气息。 墙上掛著的上百份委託,每一份都代表著一桩隱藏在表世界之下的神秘事件,每一个地名背后,都可能潜伏著一只择人而噬的uma。 他看到了来自埃及的委託,声称金字塔深处有法老的木乃伊守卫在袭击探险队;他看到了来自美国新泽西的委託,抱怨著某个南部松林荒野的古老墓园里,有两足蹄类飞行生物出没。 这些曾经只会出现在地摊文学或神怪小说里的故事,在这里却都成了明码標价的“工作”。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林介很有自知之明。 他直接忽略了那些標註著“城镇级”乃至更高等级的高危委託,他知道以目前的实力,主动去接触那些东西无异於送死,雾行者要不是有马库斯他们及时出现自己恐怕活不到现在。 他的目光在最底层標註著“警戒级”的入门级任务区里仔细地搜寻著。 他需要一个足够稳妥、能够让他检验自身能力、熟悉猎人工作流程,並且最好能发挥他“战术大脑”优势的案子。 很快,一份刚刚张贴出来不久墨跡尚未完全乾透的委託,吸引了他的注意。 【委託编號:l-1888-c017】 【委託等级:警戒级(caution)】 【委託地点:英国,伦敦,西印度码头区】 【事件概述:过去一个月內,位於西印度码头区的『联合香料与纺织品公司』所属三號仓库频繁发生货物失窃事件。失窃物品种类繁杂,包括但不限於:黄铜锭、高纯度橡胶板、工业用润滑油以及少量水银。 同时,先后有三名负责夜间值守的仓库守夜人神秘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苏格兰场已介入调查,但毫无头绪,目前已將案件定性为普通的盗窃及人口失踪,並准备结案。】 【任务目標:1.查明失窃案与失踪案的真相。2.確认事件是否与uma有关。3.若存在uma,评估其威胁等级並儘可能將其驱逐或猎杀。4.寻回失踪人员的下落(若可能)。】 【委託奖励:基础赏金15金镑,积分20点。根据任务完成度及提交材料的价值,將有额外奖励浮动。】 就是它了。 林介毫不犹豫地將这份委託书从任务板上摘了下来。 选择这份委託,他有三重考量。 第一,地点在伦敦本地。这免去了他长途跋涉的麻烦,也让他能在一个相对熟悉的环境中展开手脚。 第二,这是一个典型的调查类任务。案件的核心是“解谜”而非“战斗”,这完美契合了他“战术大脑”的定位。他自信在搜集线索、分析规律方面,自己拥有无与伦比的优势。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委託描述中那句“失窃物品种类繁杂”,让他產生了一丝极其敏锐的联想。那些黄铜、橡胶、润滑油……它们单独来看平平无奇,但组合在一起,却像极了某种机械装置所需要的零件和耗材。 这让他想起了绘图师日记中记载过的一种uma,一种对人类的工业造物有著特殊癖好的小东西。 林介拿著委託书,回到了行政区的办事柜檯。 那位表情严肃的女办事员,用一种特製的印章,在他的自由猎人手册上盖下了一个代表“任务接受”的戳印,並给了他一份更详细的卷宗,里面包含了苏格兰场关於此案的所有公开调查报告。 “作为首次执行任务的新晋猎人,协会建议你寻求一位经验丰富的调查员进行组队。”女办事员用一种毫无感情波动的语调提醒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打开『协助者』招募列表。” “暂时不用,谢谢。”林介礼貌地回绝了。 他並非自大,而是出於更深层次的考虑。 他需要一场完全由自己主导的狩猎,来彻底验证自己的能力体系。 而且,他的许多思维方式和调查手段,都源於另一个世界,他不想在还不熟悉这个组织运作模式的情况下,过早地暴露给一个陌生的“监视者”。 当他拿著卷宗准备离开地底之城,开始自己的第一次猎人生涯时,巴顿却叫住了他。 “等一下,林先生。”巴顿走了过来,脸上带著一种混合了公事公办与些许关切的表情,“我刚看了一下你接取的委託。联合香料与纺织品公司……它的背后股东之一,是协会的一位『外围赞助人』。” “所以总部对这个案子有额外的关注。虽然你拒绝了组队,但出於安全考量,协会无法让你一个新人单独去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局面。” 林介眉头微皱,他感觉到了事情並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巴顿看出了他的疑虑,解释道:“別误会,这不是监视,而是一种必要的保险措施。协会將指派一名调查员以『非合作』的方式,与你一同前往现场。” “他不会干涉你的任何调查计划与行动,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在你遭遇生命危险、且局面彻底失控时,出手將你捞出来。” “你可以將他理解为一个跟在你身后的『安全绳』。当然,如果最终你独立完成了任务,那么所有的赏金和功劳依旧归你一人所有。” 这种安排听起来合情合理,让林介无法拒绝。 既保证了他的主导权,又为他提供了安全保障,同时还满足了协会对新人保护和对赞助人负责的双重需求。 “我明白了。那么这位『安全绳』先生是?”林介问道。 巴顿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他朝著不远处,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一座沉默雕塑般站立著的壮汉招了招手。 “马库斯,看来你有新活儿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壮汉马库斯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精彩的表情。 那是一种混合了“为什么是我?”的震惊、“我才不想跟一个菜鸟去处理这种小事”的嫌弃、以及“但这是命令我无法拒绝”便秘般的纠结。 他最终还是迈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了林介的面前,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沉闷哼声,算是打了招呼。 林介看著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两个头、壮得像一头熊、並且几天前还一心想把自己抓回去拷问的“临时保鏢”,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饶有兴致的微笑。 他的第一次正式委託註定不会太过无聊了。 第22章 资源与准备 离开了宏伟的“地底之城”重返地面时,伦敦的夜色依旧深沉,但林介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他不再是那个挣扎於阴沟里隨时可能被碾死的流浪者。 他的怀里揣著十枚沉甸甸的金镑,一本象徵著全新身份的猎人手册,以及一份指向未知与危险的委託书。 这是种掌握著自身命运的踏实感。 跟在他身后的马库斯依旧像一座沉默的冰山,但林介能感觉到,那股挥之不去的监视感已经消失。 “我需要一个地方过夜,以及……进行一些准备工作。”林介率先打破了沉默,“我想,协会应该有比白教堂区的『耗子窝』更体面一些的落脚点吧?” 马库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对林介还记得他之前那些不愉快的追捕经歷感到有些不自在。 “跟我来。”他言简意賅地说道,隨即带领林介拐入了另一条僻静的街道。 他们最终来到了一家位於布鲁姆斯伯里区,看起来相当体面的小旅馆前。 旅馆的招牌上画著一只正在读书的狐狸,显得颇有几分书卷气。 这里是i.a.r.c.眾多外围安全屋中,专门提供给执行任务的调查员临时休憩的据点之一。 马库斯向旅馆老板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徽章,老板便立刻心领神会地为林介安排了一间乾净整洁的单人房间,並且没有收取任何费用。 房间里有舒適的床铺、独立的洗漱盆,还有一个可以烧水的小壁炉。 当温热的洗澡水洗去他身上积累了数日的污垢与疲惫时,林介才真正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在確认林介安顿下来之后,马库斯便如同一名尽职的保鏢,守在了他房门外的走廊里,明显不打算与他有过多交流。 林介对此也乐得清静。 他反锁好房门,將那份关於西印度码头区的案件卷宗在煤油灯下摊开,开始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工作”。 他首先將那十枚金镑倒在桌上,金色的圆形金属在灯光下闪烁著迷人的光泽。 他必须合理地规划这笔“启动资金”的用途。 对於一名猎人而言,好的装备是生存与胜利的根本保证。 他拿出纸笔,开始条理清晰地列出自己所需要採购的物品清单。 第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是情报。 他需要一张最详尽、最精確的伦敦地图,特別是关於码头区和其地下水道系统的部分。 十九世纪的伦敦,其下水道网络已经初具规模,那里是滋生罪恶与怪异的最佳温床,他有预感那里会是这次调查的关键。 第二项,是个人形象的重塑。 他不能再穿著那身破烂的流浪汉衣服了。 他需要一套足够体面,但又不过分引人注目,且便於行动的衣物。 一身合身的粗布衬衫、一条耐磨的工装裤、一双能够有效防水防滑的高帮皮靴,以及一件能装下各种杂物的多口袋猎装夹克,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第三项,则是关键性的工具。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现代侦探和探险家所使用的装备,但他必须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 首先是照明设备,煤油灯和火把在狭窄的环境中过於危险且不便携带。 他立刻想到了一个替代品——可携式电石灯。 这种利用电石与水反应生成乙炔来燃烧照明的装置,在这个时代已经出现,虽然还未普及,但在一些专业的矿工或者探洞者圈子里已经开始使用。 它能提供比煤油灯更稳定、更明亮的光源,是夜间调查的绝佳利器。 其次,他还需要一些基础的调查工具:一个用於观察远处的可伸缩单筒望远镜;一个能记录线索的硬皮笔记本和几支质量好的铅笔;一个可以装载各种小工具的牛皮腰包。 最后,也是关乎他身家性命的一项,是武器与弹药的补充。 他的【静謐之心】经过之前的战斗,只剩下了一发炼金子弹。 他必须找到补充弹药的途径。 他想起了那位神经质的工匠阿瑟·柯南。 虽然巴顿没有明说,但林介猜测,像弹药这种消耗品协会內部一定有专门的“后勤补给处”。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林介便按照自己制定的清单开始了他的“大採购”。 有了金钱的加持,他在这个世界之都的行动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 他先是在一家专业的地图测绘商店,了大价钱买到了一份由皇家工兵部队绘製的军用级別的伦敦地形详图,其精確度远超市场上流通的普通地图。 紧接著,他在摄政街的一家成衣店里,彻底换掉了自己那身破烂行头。 当他穿著一身全新的猎装从店里走出时,整个人焕然一新,面容依旧年轻,但那股冷静沉稳的气质已经初具一名专业调查员的风范。 寻找电石灯的过程则费了他更多的时间。 他跑了好几家五金店和矿业设备供应商,最终才在一家专为海外探险队提供装备的店铺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盏由黄铜和玻璃製成的构造精密的可携式电石灯,它甚至还附带了一个可以聚焦光线的反射罩。 店主看他眼光毒辣,还向他推销了一把能劈砍藤蔓、也能用於近身防卫的廓尔喀弯刀,林介也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將它掛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整个採购过程中,马库斯都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他看著林介目標明確、有条不紊地採购著一样样在他看来有些“古怪”但又貌似確实很有用的装备,眼神中的轻视与不耐烦正在被好奇所取代。 他从未见过有哪个新人能在第一次执行任务前就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完成了外部装备的採购后,林介便在马库斯的带领下,再次通过大英博物馆的秘密通道返回了“地底之城”。 这一次,他的目的地是后勤补给区。 这里的负责人,是一名叫做“军需官老汤姆”的独眼退伍老兵。 他坐在堆积如山的武器弹药箱后面,像一头看守著宝藏的巨龙。 林介向他出示了自己的猎人手册和任务编號后,老汤姆才从一排排的抽屉中取出了他所需要的东西。 “这是標准的『反灵体炼金弹』,0.455英寸口径,適用於韦伯利系列转轮手枪。”老汤姆將一个装著十二发子弹的纸盒推了过来,子弹的弹头同样呈现出那种混杂了硝酸银的暗银色。 “你需要支付5点协会积分,或是等值的5个金镑。” 昂贵的价格让林介咋舌,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下了一整盒。 钱可以再赚,但关键时刻这就是十二条命。 “那么,有其他类型的子弹吗?”林介追问道,他想到了巴顿那把能够发射“冰冻弹”的毛瑟枪。 老汤姆独眼中闪过一丝讚许。 “你很有想法,小子。但那些需要针对性uma材料才能兑换的『特种弹药』,你目前的权限还不够。等你什么时候能独立猎杀一只城镇级uma,再拿著它的核心材料来找我吧。” 林介点了点头,將弹药和找零的金幣都小心收好。 一整天的准备工作终於完成。 当他回到旅馆的房间,將所有的“新装备”——详尽的地图、可携式电石灯、望远镜、廓尔喀弯刀以及十二发全新的炼金子弹——一件件地在桌上摆开时,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壮志在他的胸中升腾。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靠一把枪和一本看不懂的日记来求生的可怜虫了。 林介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张標註著西印度码头区的地图上。 “是时候行动了。” 第23章 「老兵」的考验 林介原本以为,有了马库斯这位不情不愿的“保鏢”,自己的第一次委託之行就会在这种略带尷尬的沉默中展开。 然而,当他第二天一早將所有装备整理完毕,准备出发前往西印度码头区时,他才发现i.a.r.c.对他的“重视”程度,或者说“不放心”的程度,远超他的想像。 巴顿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旅馆的门口。 而他的身边还站著一个陌生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白人男性,身材不算高大,但异常敦实。 他的脸上布满了风霜的痕跡,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陈年刀疤,让他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他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看到林介时,微微抬了一下眼皮,便再无更多表示。 他穿著一身极其干练的卡其布猎装,腰间的枪套里,插著一把枪管极长的柯尔特单动式陆军转轮手枪,那是一种在当时以精准和威力著称的武器。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军人气质。 即便只是隨意地站著,他的脊樑也挺得笔直,整个人就像一桿隨时准备击发的步枪,充满了內敛而危险的力量。 “林先生,为你介绍一下。”巴顿微笑著,打破了沉默,“这位是威廉·基恩上士,协会的五级调查员。他將作为你的任务搭档,与你一同完成这次对西印度码头区的调查。” 搭档? 林介的眉头皱了一下。 他看向巴顿,眼神中带著丝询问。 昨天明明说好是自己独立完成任务,马库斯不协助调查只是作为保鏢在远处观察,为何今天又凭空多出来一个搭档? 巴顿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动声色地解释道:“这是总部的最新决定。他们认为,考虑到你卓越的情报分析能力和相对……欠缺的实战经验,为你配备一名经验丰富的战斗人员,是更为合理的配置。” “这既能保证任务的成功率,也能让你更快地熟悉作为一名猎人的基本工作流程。” 他接著补充道:“请放心,根据『自由猎人协议』,在任务中你依旧是这支临时小队的『战术主导』。” “威廉上士的任务,是为你提供战斗支持、执行你的计划,以及在必要时,纠正你一些不切实际的『菜鸟想法』。他不会干涉你的核心决策。”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强调了林介的主导地位,又明確了这位新搭档“指导员”兼“打手”的身份。 林介知道,这背后是协会对自己能力的进一步“考核”。 让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来近距离地评估自己这位“解读员”的成色,无疑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林介没有再表示异议。 在自己真正用实力证明自己之前,任何抗议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转过身,向那位名叫威廉的上士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林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威廉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在林介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没有与林介握手,只是用一种极其简练的语调说道:“叫我威廉就行。任务期间,跟紧我,別乱跑,別发出多余的声音。如果遇到危险,趴下,然后把剩下的交给我。” 他说完这几句堪称“命令”的话后,便不再言语,仿佛已经完成了此行的全部交流。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属於老兵的骄傲与对新兵的不信任,毫不掩饰。 一旁的马库斯在看到威廉出现时,脸上那便秘般的表情反而舒缓了许多。 他幸灾乐祸地拍了拍林介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差点一个趔趄。 “小子,你可走运了。威廉上士可是我们伦敦分部里最好的『追踪者』之一。” “当年在南非跟祖鲁人打仗的时候,他能一个人在草原上追踪一支战斗小队三天三夜。有他在,你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参加过祖鲁战爭的老兵?林介的心中微微一凛。 那是一场以血腥和残酷著称的殖民战爭,能从那种地狱里活著回来的,绝不是什么善茬。 这位沉默寡言的威廉上士,其危险程度恐怕远在他那粗鲁直接的“保鏢”马库斯之上。 就这样,一支堪称古怪、由三个人组成的临时小队,正式成立了。 一个作为“战术大脑”但实战成谜的中国新人。 一个作为“战斗专家”但对新人充满怀疑的英国老兵。 以及一个作为“最终保险”但全程只想看热闹的壮汉监护人。 他们乘坐著马车,一路沉默地抵达了目的地——西印度码头区。 与伦敦市中心的繁华截然不同,这里是一个由高耸的仓库、交错的铁轨组成的巨大钢铁森林。 空气中瀰漫著海水、煤烟以及各种从遥远殖民地运来的香料、茶叶和木材混合在一起的特殊气味。 即便是白天,这里也显得有些空旷和压抑,巨大的仓库像是沉默巨兽,蹲伏在泰晤士河畔。 他们的第一站,是委託上提到的“联合香料与纺织品公司”的办公室。 在那里,一名愁容满面的经理接待了他们。 林介他们並没有暴露i.a.r.c.的身份,而是偽装成由公司大股东聘请来的专门调查失窃案的“私人侦探”。 经理將他们带到了那间出事的三號仓库前。 这是一栋由红砖和钢铁构筑的巨大建筑,高达数层,看起来坚固无比。 仓库的大门上掛著一把巨大的黄铜锁,上面贴著苏格兰场的封条。 “就是这里了,先生们。”经理用手帕擦著额头上的汗,声音里带著一丝颤抖,“自从上周最后一个守夜人比利失踪后,就再也没人敢在晚上靠近这里了。” “我们白天清点货物时,发现仓库里……又少了一些东西。可这门锁,还有所有的窗户,都没有任何被撬动过的痕跡。那些东西,就像……就像自己长腿跑掉了一样!” 林介没有立刻进入仓库。 他绕著这栋巨大的建筑,开始进行细致的外部勘察。 威廉则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那双平静的眼睛如同猎鹰一般,审视著周围环境的每一个细节。 林介注意到,仓库的高处有几个用於通风的小窗,虽然装有铁栏杆,但栏杆之间的缝隙並非完全无法通过。 他还发现,仓库的后墙紧挨著一条通往码头地下水利系统的排水渠入口。 那入口被铁柵栏封著,但柵栏底部有几根铁条疑似有被不明物体强行掰弯过的痕跡。 他的这些发现都没有逃过威廉的眼睛。 当林介的目光停留在排水渠入口时,一直沉默的威廉第一次主动开口了。 “柵栏上有刮痕,很新鲜。不是铁锈,是某种金属或者……硬质的爪子留下的。”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柵栏底部的泥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泥土里有东西,一种类似机油和腐烂物的混合气味。很淡,但確实存在。” 林介惊讶地看向威廉。 他没想到这位老兵不仅战斗经验丰富,还拥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和追踪技巧。 他刚才所作的那些基础分析,在对方这种专业的勘察面前显得如此业余。 威廉似乎並未在意林介的惊讶。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著林介缓缓说道:“现在,侦探先生,你看到了你想看的。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什么?” 他將林介放在一个“决策者”的位置上进行询问。 这不仅仅是一个问题,更是一场考验。 林介迎著他那平静而又满是压力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將决定这位沉默的搭档,是会成为他最可靠的助力,还是一个全程质疑他的旁观者。 第25章 仓库里的白雪陷阱(求点票票,感恩) 夜幕化作巨大的黑天鹅绒幕布缓缓垂下,將西印度码头区彻底笼罩在一片静謐之中。 白日的喧囂早已褪去,只剩下泰晤士河的潮水有节奏地拍打著石砌堤岸,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一两声悠长的船笛。 三號仓库,这栋在过去一个月里充满了未知与恐惧的巨大建筑,此刻沉默地等待著夜晚的“访客”。 而在这个巨兽的腹中,林介正指挥著一场无声的战场布置。 他的计划听起来简单得可笑,但每一个环节都凝聚著他那超越时代的巧思。 他並没有选择在敌人必然经过的通风窗口处设置硬碰硬的捕杀陷阱,那在面对数量眾多且行动敏捷的未知生物时,效率太低且风险极高。 他要做的不是一次性的“捕获”,而是一次无法被规避的“標记”,一次能彻底揭开敌人神秘面纱的“染色实验”。 “威廉上士,我需要你把这条绳索固定在仓库最高层的中央横樑上。”林介將一卷从仓库里找到的足够结实的麻绳递给威廉,“绳索的长度,需要精確到距离地面三米左右的高度。” 威廉看了一眼那隱没在黑暗中高达十几米的穹顶横樑,又看了看林介,眼神中带著疑问。 在那种高度进行作业,即便是对他这样的老兵而言也需要藉助专业的攀爬工具。 林介看穿了他的疑虑,他指了指仓库一角那台用於吊装货物、由蒸汽驱动的巨大起重机。 “我们可以利用它。只要稍稍改造一下它的吊鉤,就能將人安全地送上去。” 威廉的眼中再次闪过讚许。 这个年轻人总能以一种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去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这是一种极其宝贵的战场嗅觉。 在威廉矫健的身手与对机械的粗通下,那条麻绳很快便被牢牢地固定在了指定位置,就像一根从天而降的蛛丝,静静地悬垂在仓库的中央。 接下来是陷阱的核心部件。 林介找到了几袋原本要运往麵包房的白麵粉。 他將其中一个麵粉袋小心地绑在了那条麻绳的末端,形成了一个简易的“粉尘炸弹”。 “这就完了?”一旁看了半天的马库斯终於忍不住开口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你就想用一个吊著的麵粉袋,去对付那些能掰弯铁栏杆的怪物?我以为你会设置一些……至少带尖刺的玩意儿。” “马库斯,耐心是一种美德。”林介微笑著,並没有过多解释。 他转头对威廉说道,“威廉上士,现在是最后一步。我需要你將这条细绳的一端连接在麵粉袋的开口处,而另一端,则需要你以你的经验铺设在我们推测出的那些小东西最有可能经过的货架顶部。我们需要一个足够隱蔽、足够灵敏的绊索。” 这才是整个陷阱的精髓。 考验的不再是设计者的巧思,而是执行者的专业与经验。 如何在堆满杂物且数十米长的货架顶部,铺设一条既能被轻易触发,又不会被提前发现的绊索,这本身就是一门艺术。 而威廉无疑是这门艺术的大师。 这位沉默的老兵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拿起那捲细细的鱼线,身影便如狸猫般攀上了货架。 他在那片常人难以立足的复杂“钢铁丛林”中辗转腾挪,身影时隱时现。 他利用货箱的稜角、货架的立柱,巧妙地布置著鱼线的走向,最终在距离通风窗口最近的一处必经之路上完成了一个完美无瑕的触发机关。 整套陷阱,终於布置完成。 一个巨大的麵粉袋,被高高地悬吊在仓库的中央,它的开关却连接著数十米外位於顶层黑暗中的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线。 任何试图从通风窗口潜入,並沿著货架顶部移动的目標,都必然会触发这条死亡绊索。 三人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仓库一处由巨大货箱构成的绝佳观察点后方,这里可以將整个陷阱区域尽收眼底。 林介架起了他的单筒望远镜,威廉则举起了他那把枪管极长的柯尔特左轮,而马库斯则半信半疑地抱起手臂,准备看戏。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午夜时分,当仓库外的世界彻底陷入沉睡时,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从仓库顶层的通风窗口处传来。 来了! 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限。 借著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林介通过望远镜终於看清了那些“码头低语者”的真面目。 那是一些体型像是大型獼猴,但身体结构却截然不同的奇特生物。 它们的皮毛呈现出一种暗淡的仿佛生了锈的铁灰色,这让它们在钢铁与阴影的环境中拥有了完美的保护色。 它们的四肢极为修长,末端並非是血肉手掌,而是由许多黄铜质感、好似钟錶零件般的微小节肢构成的“机械爪”。 这些爪子能轻易地抓牢任何粗糙的表面,让它们拥有了飞檐走壁的能力。 而最令人感到诡异的,是它们的脸。 它们的脸部並没有嘴巴,只镶嵌著一块被打磨得发亮的类似透镜的水晶。 当它们彼此靠近时,这些水晶会发出不同频率的“嗡嗡”声,疑似在用这种方式进行交流。 它们的目的明確,行动高效。 一只,两只……足足有十几只这样的生物,无声地从通风窗口鱼贯而入,然后熟练地沿著货架顶部朝著仓库深处的目標,一箱崭新的锡块,快速移动。 它们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条在黑暗中等待著它们的死亡绊索。 带头的那只半机械猴子在即將抵达目標时,它那由金属节肢构成的脚轻轻地碰触到了那根绷紧的鱼线。 “啪!” 一声轻微的断裂声响起。 远在数米之外的仓库中央,那个悬吊在半空中的巨大麵粉袋,它的开口被一股力量猛地扯开!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一片梦幻般的纯白雪崩。 大量的麵粉宛若倒置的瀑布从天而降,立马形成了一片不断扩散的白色粉尘云,將那十几只正在快速移动的半机械猴子,以及它们所在的整片区域,都彻底笼罩其中! “嗡嗡嗡——!!!” 原本安静的猴子群爆发出了惊慌与愤怒的叫声。 它们完美的潜行被打破,每一只猴子的身上,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大量的白色麵粉。 它们那原本可以融入环境的铁灰色皮毛,当下变得斑驳而醒目。 无论它们逃到哪里,都会在地上、在货架上,留下一串串清晰无比的白色脚印。 它们被集体“染色”了! 林介通过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了这壮观而又滑稽的一幕。 他设计的这个简单到极致的陷阱,利用最廉价的物资,却取得了比正常捕杀陷阱都更有效的战果。 它没有杀死任何一个敌人,却剥夺了它们赖以为生的能力——潜行。 被激怒的猴群开始在仓库里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试图摆脱这烦人的白色粉末。 它们的行动速度快得惊人,在巨大的货架之间跳跃攀爬,如同鬼魅。 如果是之前那种潜行偽装的状態,恐怕就算是威廉这样的神枪手也难以捕捉到它们的身影。 但现在,它们只是一群在黑暗中无比醒目的白色靶子。 威廉上士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震惊与讚嘆。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著身旁这个冷静地举著望远镜,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年轻人。 这一刻,他心中的最后一丝怀疑,也隨著那漫天白色粉尘烟消云散了。 第26章 格雷姆林 仓库內的混乱仍在持续,那十几只被染成白色的半机械猴子在巨大的货架之间疯狂跳窜。 由水晶镜片发出的高频嗡鸣声充斥著愤怒与迷茫,將这栋建筑变成了一个喧闹的牢笼。 威廉上士脸上的讚赏让林介明白自己的第一场大考已经取得了远超预期的成绩。 “马库斯,守住门口,別让任何一只跑出去。威廉上士,我们后退,保持距离观察,现在还不是收割的时候。”林介冷静地下达了指令,他並没有被眼前这片大好的“靶场”形势冲昏头脑。 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简单的猎杀,而是要彻底理解这种未知的生物。 这群生物的数量、习性以及它们背后那更大的秘密,远比单纯地击杀几只小怪兽更有价值。 他从怀中掏出了那本《自由猎人手册》,这本由i.a.r.c.出品的册子远比看上去要重要得多。 这本手册的前半部分是规则与条例,而后半部分则是一部精简便携版的黑皮书摘要。 其中只收录了协会已確认的所有“警戒级”uma的资料,以及少量常见“城镇级”uma的关键特徵。 虽然远不如卡尔的那本日记全面详细,但对於一个新人而言,这本摘要就是宝贵的救命指南。 林介借著电石灯的光芒,迅速翻阅著手册。 他的手指拂过一页页绘製著各种奇特生物的素描,从欧洲森林里诱人迷路的“林精”,到南亚河流中拖拽渔船的“水鬼”,他很快就根据眼前这些生物的关键特徵—— “体型类似猿猴”、“集群行动”、“对金属与工业造物有特殊癖好”、“拥有非凡的攀爬与潜行能力”,精准地锁定了一个目標。 手册上的一页用精细的铜版画描绘了只与他所见几乎一模一样的生物。 它正蹲在一台复杂的蒸汽机阀门上,用由黄铜节肢构成的爪子兴高采烈地拧下了一颗螺丝。 画的下面,是关於这种生物的详细介绍。 【uma编號:c-077】 【官方命名:格雷姆林/別称:机械侏儒、工业窃贼】 【威胁等级:警戒级】 【物种概述:一种起源於工业革命早期黑森林地区的精怪类uma。格雷姆林对人类的机械造物,特別是以黄铜、钢铁和蒸汽为核心的装置表现出宗教狂热的痴迷。 它们並非以血肉为食,而是以汲取机械运转时產生的“以太余波”为生。它们是天生的工匠与破坏者,会本能地偷窃各种工业零件与原材料,用於在地下深处(通常是废弃矿井或城市下水道系统)建造巨大而又混乱但毫无实际用途的“机械神龕”。】 【行为特徵:典型的集群生物,拥有严密的社会结构,由一只体型最大、智慧最高的“工匠首领”统领。它们行动敏捷,听觉与视觉(对光线变化)极其灵敏,擅长利用复杂环境进行潜行。个体战斗力不强,其爪牙的物理伤害有限,但它们的主要威胁在於其独特的“诅咒”能力。】 【特殊能力:机械诅咒。格雷姆林的存在本身,就会对周围的精密机械装置產生一种负面的“以太场”干扰。 被它们长期盘踞的区域,枪械的卡壳率、蒸汽机的阀门失灵率、钟錶的停走率都会大幅提升。当它们被激怒时,这种诅咒能力会主动增强,甚至能瞬间让一名枪手的武器彻底报废。】 【弱点与驱逐方法:格雷姆林极度厌恶『稳定』与『和谐』的秩序。持续而有规律的声响,比如节拍器的『滴答』声或稳定运转的音乐盒,会对它们的精神造成持续性干扰,使其陷入烦躁与混乱。它们同样畏惧纯粹而强烈的火光,但单纯的驱逐很难彻底根除其族群。】 当林介读完这整页资料时,之前所有的谜团都迎刃而解。 他终於明白为何失窃的都是那些看似价值不高的工业原料,因为那正是这些“格雷姆林”筑巢所需的圣物。 他也明白了为何守夜人会神秘失踪,他们很可能是在撞破了这群小东西的“採购”行动后,被数量庞大的格雷姆林围攻,然后被拖入了它们的地下巢穴,其下场可想而知。 而仓库大门和窗户之所以完好无损,则是因为这群小东西拥有超凡的潜行与攀爬能力,根本不屑於使用常规的破坏手段。 更重要的是,那条关於“机械诅咒”的介绍让林介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朝著正饶有兴致地举著柯尔特左轮,似乎在寻找射击角度的威廉大声喊道:“威廉上士,收起你的枪!先別开火!” 威廉闻言一愣,不解地看向他。 林介快步跑到他身边,將手册上关於“机械诅咒”的那一段指给他看,並用最快的速度解释道:“这种生物被激怒时能让枪械失灵!我们现在开枪,很可能会导致武器直接报废,一旦被它们围上来就彻底完了!” 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情报,威廉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作为一名將性命託付给手中武器的老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武器失灵”这四个字在战场上意味著什么。 他虽然对这种闻所未闻的“诅咒”能力抱有怀疑,但出於对协会资料的信任,他还是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枪。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它们在这里乱窜?”马库斯在一旁不耐烦地问道。 “当然不。”林介的嘴角勾起自信的微笑,他的目光转向了仓库办公室里,那台掛在墙上仍在尽职尽责地走动著的老式摆钟。 “手册上说它们厌恶『稳定』与『和谐』的秩序,持续而有规律的声响能对它们造成精神干扰。” 一个针对性的战术迅速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威廉上士,马库斯先生,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不是猎杀,而是驱赶。”林介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我们要把这场混乱变成一场指向我们想要的方向的迁徙。” 他开始详细地布置自己的计划。 他们需要製造各种规律单调的噪音,从四面八方向格雷姆林群进行压迫,只留下一个通往地下排水渠方向的“安静出口”,迫使它们主动逃回自己的巢穴。 这样既能避免直接战斗所带来的武器损伤风险,又能顺藤摸瓜找到它们的老巢所在,从而有机会捕获那只最关键的“工匠首领”,获得更高价值的战利品。 威廉听著林介的计划,眼神中的讚赏之色再也无法掩饰。 这个年轻人在获得了关键情报之后,並非是像普通新人那样,只想著如何利用弱点去进行鲁莽的猎杀。 他想的是如何將利益最大化,如何將风险最小化,如何將一场单纯的驱逐战升级为一场更具价值的“寻巢战”。 这种冷静、功利而又充满了大局观的战术思维,已经完全超越了一个“新人”的范畴。 而站在一旁的马库斯看著那个正对著手册侃侃而谈、指挥著一名传奇老兵的林介,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嫌弃,到不解,再到震惊,最终化为了一丝心悦诚服的苦笑。 他终於明白为何巴顿和日內瓦总部会给予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如此之高的评价了。 在里世界这场残酷的狩猎游戏中,蛮勇与力量固然重要。 但能够看穿牌局、制定规则的智慧,才是真正稀有且无价的决定性力量。 第27章 巢穴的线索 林介提出的“驱赶”战术立刻获得了威廉上士的无声认可,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兵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支持。 他们並没有费太多时间去寻找现成的节拍器或音乐盒,因为威廉以其丰富的战场经验指出,任何持续而单调的噪音都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於是,一场別开生面的“噪音交响乐”在三號仓库內上演了。 威廉找来了两块厚实的铁板,以一种极其稳定而富有节奏感的频率,沉稳地互相敲击著,发出“当…当…当…”如同丧钟般的声响。 这声音让那些疯狂乱窜的格雷姆林们变得更加焦躁不安。 马库斯则领到了一个相对简单的活计,他用一根铁棍,持续不断地以固定的间隔敲打著一个空油桶,製造出“咚…咚…咚…”的具有穿透力的鼓声。 而林介自己则利用几根长短不一的黄铜管,製造出了一套简易的排钟,他用一根小木槌在上面不厌其烦地敲击著一串毫无美感可言的单调音阶。 三种充满了秩序感的单调噪音,从仓库的三个不同方向化作三道无形的音波之墙,缓缓地向著格雷姆林群进行压迫。 这些天生热爱混乱与无序的小东西,在这种仿佛象徵著“工厂纪律”和“军队步伐”的声音围剿下彻底陷入了癲狂。 它们不再无规律地乱窜,而是像一群被牧羊犬驱赶的羊群,开始本能地寻找著噪音最微弱的那个“出口”。 而那个方向,正是通往地下排水渠的那扇被它们自己掰弯了栏杆的黑暗洞口。 驱赶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 看著那些惊慌失措的白色身影一个个爭先恐后地逃回它们来时的路径,林介知道自己的战术奏效了。 但他的目的不是將它们赶走那么简单。 他需要一个明確的指向,一个通往它们老巢的线索。 现在就是最佳的时机。 “威廉上士,掩护我!”林介低喝一声。 在得到威廉肯定的点头示意后,林介將手中的黄铜管丟下,手持那盏明亮的电石灯猛地冲向了格雷姆林群逃窜时经过的一处货架。 他的目標是那群小东西在惊慌逃窜中不慎掉落的一件隨身物品,一块黄铜齿轮。 “嗡嗡——!” 几只落在队尾的格雷姆林在看到林介这个不速之客衝来时,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它们脸上的水晶透镜闪烁著愤怒的红光,摆出了攻击的姿態。 然而它们面对的是威廉那死神般精准的枪口。 这一次威廉不再有任何顾忌,因为这群猴子距离他足够远,已经超出了“机械诅咒”可能影响的范围。 “砰!砰!” 两声清脆枪响。 两只冲在最前面的格雷姆林,其头颅上的水晶透镜被精准地击碎。 它们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身体瘫软下去,彻底失去了生机。 这乾净利落的点杀极大地威慑了剩余的同类,它们畏惧地嘶鸣著,再也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著林介拿走了那件“圣物”。 林介成功地拿到了那个黄铜齿轮。 他迅速退回到安全的观察点,甚至没有时间去擦拭齿轮上沾染的格雷姆林留下的油腻粘液。 他將齿轮紧紧地握在手中,然后对威廉和马库斯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我要尝试从这件物品上『解读』出它们巢穴的大概位置。” 这番话说得理所当然,他已经完全代入了自己的“解读员”身份。 威廉和马库斯也立刻进入了警戒状態,一左一右地护在了他的身边,为他创造出一个绝对安全的“施法环境”。 林介深吸一口气,咬了口大拇指,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將自己流血的左手用力按在了那块黄铜齿轮之上。 他的血液与齿轮上属于格雷姆林族群的残留“集体意志”和那股浓烈的“建造欲望”,以及齿轮本身所蕴含的“金属灵性”,这几种要素再一次共同构成了【残响之触】所需的燃料。 他意识地去引导自己那奇特的能力。 “轰——” 被信息洪流衝击的熟悉感觉再次降临,但这一次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和前几次的经验,林介並未像之前那样狼狈。 他强忍著精神上的刺痛与眩晕,努力地在这片充满了“叮噹”作响的混乱噪音和各种机械蓝图的感官风暴中,寻找著自己需要的东西。 他感受到了。 那是一种宛若蚁群归巢般的强烈集体指向性。 那並非一个清晰的画面,也不是一个明確的坐標,而是一种……“感觉”。 一种仿佛被数根无形的丝线牵引著朝向某个特定方向的感觉。 这个方向阴暗、潮湿、充满了铁锈与污泥的气味。 这个方向迴荡著水流的汩汩声,以及无数金属零件互相碰撞打磨的悦耳噪音。 这个方向,存在著一个满是狂热建造欲望的属於整个族群的“意志核心”! 林介努力地维持著自己不被这股庞大的集体意志所同化。 他凭藉著自己强大的精神韧性,死死地锚定了那个“意志核心”所在的方向感。 不知过了多久,林介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找到了。”他声音沙哑地说道,將手中的黄铜齿轮丟在地上,“它们的巢穴……就在我们的脚下。” “脚下?”马库斯不解地问道。 “是的。”林介一边大口喘著气,一边指向之前威廉发现的那个排水渠入口。 “之前的推断是对的,那个方向,往下。我可以判断出大概的深度和距离,那错综复杂的下水道系统中隱藏著一个由这些小东西建造起来的『机械王国』。而我们失踪的那几位守夜人很可能就在那里。” 他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出了自己“解读”出的结果,再加上他们给这群格雷姆林留下的粉尘標记,基本上已经可以確定最终目的地。 威廉上士走上前,扶住了身体有些摇晃的林介。 他现在完全相信,自己身边的这个年轻人確实拥有著一种能够与“过去”进行沟通的非凡力量。 而这种力量在危机四伏的uma狩猎行动中,其价值无可估量。 “干得漂亮,解读员先生。” 他將自己的水壶递了过去,“现在,你需要休息一下,接下来的路会比我们想像的更加骯脏。” 林介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 清凉的液体顺著喉咙流下,稍微缓解了他那似火烧的精神疲惫感。 他看著那个黑暗的下水道入口,一场更加危险的探险即將开始。 第28章 下水道与机械灵 伦敦的地下世界,是这座伟大城市那光鲜亮丽的表皮之下一道庞大而又腐烂的內里。 由约瑟夫·巴扎尔杰特爵士设计的这套维多利亚时代最引以为傲的工程奇蹟,如同一张深入地底的毛细血管网,它带走了城市地表的污秽,也孕育了无数不为人知的黑暗。 在威廉上士用一根撬棍暴力而高效地打开了那扇锈跡斑斑的排水渠铁柵栏后,一股陈年浊气从那黑不见底的洞口中喷涌而出。 一直跟在后面负责“观摩”的马库斯,在闻到这股气味时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见鬼,看来这份保险金不好拿。巴顿那傢伙又坑我。”他嘟囔了一句,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守在了洞口之外。 他的任务是在地面接应,防止他们的行踪被表世界的閒人发现。 林介则毫不犹豫地第一个点亮了他的可携式电石灯。 稳定而明亮的白色光柱刺破了黑暗,照亮了一条仅能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狭窄通道。 通道的壁上掛满了绿色的苔蘚和某种黏滑的菌类,地面上则流淌著一层散发著恶臭的污水。 “我走在前面。”一直沉默的威廉用简练语气说道,隨即从林介手中接过了那盏电石灯。 他一手持灯,另一只手则握著他那把枪管极长的柯尔特左轮,率先弯腰钻进了洞口。 林介紧隨其后,手中紧握著他的【静謐之心】。 当他的身体完全进入这条通道的瞬间,一股源自地底的彻骨阴冷便透过衣物侵袭著他的每一寸皮肤。 这里的黑暗不同於地面上的夜晚。 它更加纯粹,更加压抑。 两人一前一后,在这迷宫般的下水道中缓缓前行。 威廉负责探路与警戒,他那双在战场上磨礪出的眼睛能发现任何一处不寻常的痕跡。 而林介,则將自己的精神完全沉浸在【残响之触】赋予他的独特感知中,像一个移动的声吶,追踪著来自格雷姆林巢穴的那个越来越清晰的“意志迴响”。 “左边这条岔路。”林介的声音在狭窄通道中迴荡,“那股『意志』……那股『建造』的欲望,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 威廉闻言,没有丝毫怀疑,立刻转入了左边的岔路。 经过了仓库里的验证,他已经对林介这种神乎其神的“直觉”能力產生了本能的信任。 在这个未知的地下世界里,这个年轻人的“感知”远比自己那双肉眼更加可靠。 隨著他们的不断深入,周围的环境也变得越来越复杂。 他们穿过了教堂穹顶般大小的主排水管道,那里面奔涌的污水能淹没人的小腿。 一些生活在地下的巨大变异老鼠偶尔会从他们的脚边飞速窜过,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吱声。 在经过一个转角时,威廉持灯的手突然猛地一顿,他做了一个“停止”的战术手势。 林介立刻屏住了呼吸。 他顺著威廉的光柱看去,只见前方的地面上散落著一些被污水浸泡得看不出原色的布片,以及一颗已经锈蚀的黄铜纽扣。 威廉蹲下身,用枪管小心地拨开那些布片。 布片的下方是几道早已乾涸的暗褐色血跡,以及一些被啃噬得只剩下残渣的白骨。 “是比利。”威廉指著那颗纽扣,“联合香料与纺织品公司守夜人的制服纽扣,我们找到了第一位失踪者。” 林介看著那堆可怜的残骸,心中感到一阵沉重。 这证明了他的猜测,那些失踪的守夜人都被这些格雷姆林拖入了它们的地下王国,成为了某种祭品,也可能仅仅是被它们顺手清理掉的“障碍物”。 “它们不是食肉类的uma。”林介看著那些白骨上细密的啃噬痕跡,冷静地分析道,“这些痕跡,更像是被地下那些变异的老鼠啃食后留下的。格雷姆林只是杀死了他,然后將他遗弃在了这里。” 威廉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个年轻人的冷静再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看到如此惨状之后,他非但没有任何恐惧或不適,反而能第一时间从中提取出有价值的情报,进行逻辑分析。 这种心理素质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他身上应该有我们感兴趣的东西。”林介说道。 他戴上一只从巴顿那里要来的牛皮手套,开始在那堆残骸中谨慎地翻找起来。 很快,他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串被污水浸泡得有些失灵的钥匙,以及一个同样湿透了的破旧笔记本。 林介將笔记本打开,里面的字跡已经模糊不清,但他还是在某页的页脚处发现了一行因为用力极深而保留下来的潦草字跡:“……吵闹的猴子……偷钟的贼……它们害怕……爷爷的……” 后面的字跡彻底无法辨认了。 “爷爷的?”林介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音乐盒。”威廉突然开口说道。 林介不解地看向他。 “我年轻的时候,也曾在码头上当过几年搬运工。”威廉的声音里带著一丝遥远的回忆,“那一带的老人,尤其是那些参加过特拉法加海战的老水兵,都喜欢在身上带一个造型像船锚的八音盒。” “那是他们的荣誉,也是他们晚年唯一的慰藉。他们称呼那种音乐盒为『老船长的摇篮曲』。我想,比利口中的『爷爷的』很可能就是指的那个东西。” 林介的眼睛猛地一亮。 威廉这条看似不经意的补充,却与i.a.r.c.手册上关于格雷姆林“厌恶规律声响”的弱点再一次形成了完美的互相印证! 比利这个可怜的守夜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很可能已经发现了这些怪物的秘密,却没能来得及將它传递出去。 而现在这条尘封的线索被他们重新发掘了出来。 “我们找到了对付它们的『银色子弹』。”林介將那本破旧笔记本郑重地收好,这或许会在关键时刻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们继续前行,周围的环境变得愈发诡异。 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用黄铜、锡块和各种金属废料搭建起来的毫无意义的古怪“图腾”。 一些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钟表零件,像藤蔓一样从墙壁的缝隙中“生长”出来。 他们还看到了一个由无数齿轮咬合在一起、正在缓慢转动著、完全依靠地底水流驱动的巨大机械造物。 这里的空气中充满了那股属于格雷姆林的浓郁“建造”欲望。 林介清楚他们已经非常接近巢穴的核心了。 就在这时,林介那股独特的残响感知突然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那並非来自格雷姆林,而是一种代表著“怨恨”与“不甘”並且属於人类的强烈负面情绪! “等等!”林介猛地叫住了走在前面的威廉,“前面有情况。不是格雷姆林,是別的什么东西,我感觉到了……极大的恶意。” 威廉闻言立刻举枪警戒,將电石灯的光柱投向了那片未知的黑暗。 在前方通道的尽头,一个由废旧零件和金属垃圾堆砌而成的巨大“王座”之上,赫然坐著一个……不,是三个被金属铁丝牢牢捆绑在一起的人形物体。 他们正是另外几名失踪的守夜人。 只是,他们已经不再是活人了。 他们的身体,被那些疯狂的格雷姆林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机械改造”。 他们的手臂被换成了扭曲的黄铜管道,胸膛被剖开,里面塞满了滴答作响的钟表零件,眼睛则被换成了两颗闪烁著诡异红光的水晶透镜。 他们已经死了,但他们那被禁錮在机械身躯里的灵魂,却因为巨大的痛苦与怨恨转化成了另一种更加恐怖危险的存在。 一种充满了对生者与机械的双重憎恶、依靠发条和怨念驱动的“机械怨灵”! 当电石灯的光芒照射在它们身上时,那三具被改造的尸体同时僵硬地抬起了头。 它们被水晶改造的眼睛里,透射出的是痛苦,以及对林介和威廉这两个闯入者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第29章 以敌扰敌 当那三具被褻瀆的机械怨灵抬起头时,它们眼中闪烁著诡异红光的水晶透镜,死死地锁定了林介与威廉这两个不速之客。 一种比面对纯粹的uma更加令人不安的寒意顺著两人的脊椎爬升。 这东西既是uma的造物,又承载著人类的灵魂。 它们是技术与怨念结合的憎恶聚合体。 “滴答…滴答…滴答…” 伴隨著它们僵硬的动作,塞满了它们胸腔的钟表零件开始发出杂乱无章的声响。 这声音毫无规律可言,仿佛代表著它们那破碎而疯狂的意识,每一个音节都狠狠地刺向听者的神经中枢。 威廉上士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丰富的战斗经验告诉他,眼前这三个东西的危险程度或许已经超出了“警戒级”的范畴。 它们身上散发出的异常波动远比那些普通的格雷姆林要强烈和混乱得多。 “准备战斗。”威廉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手中的柯尔特左轮稳稳地指向了中间那具怨灵,“我来对付中间那个,它看起来是核心。你处理左边的,有机会的话打烂它胸口的那些发条!” 然而林介却轻轻地按住了他即將举起的枪口。 “等一下,威廉上士。”林介的声音异常冷静,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三具怨灵的身上,反而快速地扫视著周围的环境。 那些由格雷姆林搭建起来的宛若垃圾山般的机械“图腾”,以及更深处通往巢穴核心的漆黑通道。 “它们的攻击模式未知,我们不能在这里硬拼。”林介迅速地做出了判断,“而且我们的目標是格雷姆林的巢穴,是那只『工匠首领』。跟这些被改造的守卫纠缠,只会浪费我们宝贵的弹药和体力,甚至可能引来更多的格雷姆林。” 威廉的眉头紧锁,他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的判断是正確的。 他们的任务不是来清理这些可怜的“牺牲品”的,贸然开战,变数太大。 “那你的计划是?”威廉压低声音问道。 “我们需要绕开它们。或者说……”林介的眼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让它们为我们让开一条路。” 他没有时间过多解释。 只见他迅速地从自己的猎装夹克內袋里取出了一只做工精良的二手机械怀表。 此刻,这只象徵著秩序与稳定的怀表,即將成为他手中最致命的武器。 林介熟练地拧动錶冠,將怀表的发条上到最满。 然后他向后退了几步,將自己和威廉都藏在了一处由废旧蒸汽管道构成的掩体之后。 “威廉上士,帮我吸引一下它们的注意力。”林介低声说道。 威廉虽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还是出於信任朝著机械怨灵脚下的地面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砰!” 响亮的枪声在封闭的下水道中引发了巨大的迴响。 那三具机械怨灵被这突如其来的挑衅彻底激怒,它们胸腔內的零件转动声变得更加狂乱,发出了如尖啸般的刺耳噪音,然后迈开僵硬的步伐一同朝著枪声响起的方向冲了过来! 就在它们离开“王座”的瞬间,林介动手了。 他將那只上满了发条的怀表,用尽全力朝著王座后方那条通往巢穴深处的通道扔了过去! 那只黄铜怀表“啪”的一声落在了那条通道的入口处,然后滴溜溜地滚进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而它那清脆稳定的“滴答”声,在这一片充满了混乱与怨恨的环境中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这声音对那三具机械怨灵而言或许不算什么。 但对於这个巢穴里真正的主人——那些热爱混乱、憎恨秩序的格雷姆林们来说,这简直就是在它们圣殿里公然奏响的“瀆神之曲”! 果然,就在怀表落地滴答声响起的同时,异变陡生! 从那条漆黑的通道深处爆发出了高频电流般的“嗡嗡”声。 紧接著,数个闪烁著微弱红光的水晶透镜从黑暗中涌了出来! 一大窝,至少有几十只格雷姆林,被那只“瀆神”的怀表彻底激怒了! 它们的目標根本不是林介和威廉,而是那个发出该死的和谐声的黄铜小玩意儿! “嗡嗡嗡——!” 疯狂的格雷姆林群直接无视了那三具挡在路上的机械怨灵,汹涌地冲向了那条通道。 那三具机械怨灵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衝击弄懵了。 它们僵硬地站在原地,面对著这股由它们本应“守卫”的东西所掀起的狂潮,显得无所適从。 混乱,极致的混乱。 而这正是林介想要看到的! “现在!”林介低喝一声,“跟紧我!” 他不再躲藏,而是趁著那三具半机械体和格雷姆林群互相干扰的混乱时机从掩体后衝出。 他没有冲向怨灵,而是沿著通道的边缘朝著那条由格雷姆林群“冲开”的道路发起了突袭! 威廉上士的反应同样快如闪电,他紧紧地跟在林介的身后,手中的刚捡的铜管不断地指向周围,为两人的突进提供著最可靠的火力掩护。 那三具机械怨灵终於从呆滯中反应了过来,它们嘶吼著,挥舞著被改造成武器的手臂试图拦截这两个胆大包天的闯入者。 然而汹涌的格雷姆林群却成了它们最大的障碍,不断地有格雷姆林撞在它们身上,极大地延缓了它们的动作。 “快!它们要过来了!”林介大喊著,他能感觉到背后那股冰冷的杀意正在迅速逼近。 就在一只怨灵的机械手即將抓住林介后颈之际,他们两人终於成功地衝过了这片混乱的区域,一头扎进了“王座”后方那条更加宽阔的通道之中。 而他们身后,被激怒的格雷姆林还在疯狂地涌向那只即將被彻底拆成零件的怀表。 那三具机械怨灵则因为被阻挡而失去了目標正愤怒地捶打著墙壁。 “呼……呼……” 林介和威廉背靠墙壁,大口地喘著粗气。 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闯关”只持续了不到三十秒,却比打一场持续一小时的阵地战还要消耗心神。 威廉看著身旁这个虽然体力不支,但眼神依旧明亮的年轻人,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由衷的钦佩。 他原以为自己之前对这个年轻人的评价已经足够高了,他以为自己见识过他的智慧,他的冷静,他的大局观。 但到刚才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 这个年轻人的智慧並不仅仅体现在沙盘推演和逻辑分析上。 他拥有一种更加可怕、也更加宝贵的能力——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元素,包括敌人的特性、周围的环境,甚至是敌人的敌人,来创造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势”。 他利用了格雷姆林对“秩序声响”的憎恨,成功地引爆了敌人內部的混乱。 他利用了这场混乱为自己创造出了一条穿越“绝对防御”的生路。 第30章 战术性胜利 穿过那片因怀表而引发的巨大混乱之后,林介与威廉终於踏入了格雷姆林巢穴的核心区域。 这里的空间豁然开朗,是一个由天然溶洞与人工管道改造而成的地下空腔。 空气中那股浓郁的机油与金属气息快要凝为实质,而那由零件碰撞摩擦所產生的“叮噹”噪音,在这里匯聚成了一曲满是工业美感的混乱交响乐。 他们的眼前是一座令人嘆为观止的奇景。 一座完全由废铜烂铁、钟錶齿轮、蒸汽管道以及各种工业废料胡乱堆砌而成的高达数十米的“机械神龕”占据了整个洞穴的中央。 格雷姆林们正在这座“神龕”上不知疲倦地爬上爬下,將它们从地面世界偷窃来的“圣物”,一件件地镶嵌到这座巨大的造物之上。 它们並非在建造什么有用的东西,而是在进行一场对工业与机械的纯粹“献祭仪式”。 而在神龕的顶端,坐著一个体型比同类大上近一倍的格雷姆林。 它的皮毛呈现出一种更加深沉的色泽,手中没有像其他同类那样拿著零件,而是握著一把由齿轮和连杆组成的小锤子,正有节奏地敲打著一块黄铜板,像在指挥著这场盛大的建造。 毫无疑问,它就是这群格雷姆林的“工匠首领”,是这次任务的最终目標。 “数量太多了。”威廉上士的声音里透著凝重之意。 他估算了一下,在这座神龕上活动的格雷姆林,至少有三十只以上。 一旦被它们发现並形成围攻,即便是他这样的精英猎人也会被瞬间撕成碎片。 “所以我们不能直接攻击那个首领。”林介的目光冷静地扫过整个洞穴,快速分析著这里的地形与敌人的分布,“直接攻击它,只会让我们成为所有格雷姆林的集火目標。我们需要先剪除它的羽翼,製造更大的混乱。” 他指向了神龕左侧的一片区域。 那里有几只格雷姆林,似乎是负责“材料处理”的小组,它们正围著几只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闹钟,兴高采烈地將其中的弹簧和发条抽出来。 “威廉上士,看到它们了吗?那里的敌人相对独立,距离神龕核心区最远,而且它们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些『玩具』上。我们可以拿它们开刀。” 一个全新的“引诱猎杀”战术在林介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林介压低声音,快速地对威廉说道,“我会利用它们厌恶秩序的特性,再次进行引诱。但我这次引诱的目標,不是全部的格雷姆林,而仅仅是那个小组。” “我会將它们从大部队中剥离出来,引向我们来时的那条狭窄通道。而在那里,就需要你的枪法了。” 威廉立刻明白了林介的意图。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但回报同样巨大的计划。 它要求引诱者有精確的计算能力,也要求狙击者有绝对的信心与枪法。 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他们都可能面临整个族群的围攻。 “有把握吗?”威廉看著林介,眼神中没有怀疑,只有作为搭档的最后確认。 林介笑了笑,他再次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道具”,那是一个女士用的小巧银质八音盒,是他在之前的採购中出於某种直觉而顺手买下的。 “但愿那位不幸的比利先生所发现的他爷爷的『摇篮曲』能在这里再次奏效。” 计划立刻开始执行。 林介拧动八音盒的发条,一串清脆悦耳的《绿袖子》旋律悠然响起。 他没有立刻暴露自己,而是將这个正在演奏的八音盒朝著那个“材料处理”小组的侧后方,一条不起眼的岔路里轻轻地丟了过去。 音乐声虽然不大,但在这片混乱噪音的环境中,那份独特的“和谐感”却如同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那些格雷姆林的感知之中。 果然,那几只原本在拆卸闹钟的格雷姆林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它们脸上那块水晶透镜猛地转向了音乐传来的方向,发出了极其烦躁不安的“嗡嗡”声。 在犹豫了片刻后,它们似乎无法忍受这种玷污其神圣工作的靡靡之音,真的放弃了手中的“玩具”,组成一个战斗小队朝著那条岔路气势汹汹地包抄了过去! 它们成功地被从大部队中剥离了出来! “它们上鉤了!”林介低喊一声,隨即立刻与威廉一起退入了另一条预设好,能够与那条岔路形成交叉火力的通道之中。 这里距离够远,可以有效降低机械诅咒的影响,是为那支格雷姆林小队专门准备的狩猎场。 被染成白色的格雷姆林怒气冲冲地衝进了那条岔路,它们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发出可恶声音的银色小盒子。 就在它们准备一拥而上,將这个“异端”彻底拆成碎片时,它们侧翼的黑暗中,一条致命的火舌骤然亮起! 威廉上士终於展现出了他作为一名传奇老兵、一名神枪手、那令人畏惧的真正实力。 他没有使用柯尔特左轮,而是从背后取下了一支温彻斯特m1873槓桿步枪。 这种武器以其高射速和可靠性被誉为“征服了西部的枪”。 而在威廉的手中,它变成了一把收割生命的精准镰刀。 威廉的射击姿势沉稳得如山。 他没有丝毫的瞄准动作,每一次拉动槓桿退壳上膛再到扣动扳机都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射击技术了,而是一种早已融入血液与骨髓的杀戮本能。 “砰!” 第一颗子弹精准地穿透了一只格雷姆林头颅上的水晶透镜。 那只小东西来不及发出悲鸣就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砰!砰!砰!” 紧接著是毫不间断富有节奏感的连续射击! 威廉的枪口仿佛被施加了魔法,每一颗射出的子弹都在狭窄的通道中精准地寻找著那些正在高速移动的白色身影。 他没有浪费任何一发子弹,每一次枪响都必然伴隨著一只格雷姆林的应声倒地。 林介在一旁只负责一件事——將电石灯的光柱牢牢地锁定在那片区域,为威廉创造出一个清晰明亮的射击视野。 这就是默契。 一个负责引诱与辅助,將敌人引入陷阱。 一个负责输出与猎杀,用最可靠的火力清除威胁。 短短的不到十秒钟,那支格雷姆林组成的战斗小队就被威廉上士一个人用一支槓桿步枪乾净利落地全数歼灭! 当最后一只格雷姆林倒下时,整个地下空腔陷入了一瞬的寂静。 远处的格雷姆林大部队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无数水晶透镜纷纷转向这个方向,发出了警惕的嗡鸣。 但没等它们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林介与威廉早已在完成致命一击后无声地退回了更深的黑暗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跡。 他们成功了。 以最小的代价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战术性胜利”。 在確认安全之后,威廉缓缓地放下了手中那支尚冒著青烟的步枪。 他转过头,看著身旁这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 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的表情。 “小子,你天生就该干我们这一行。” 第31章 灵性材料 威廉上士那句发自肺腑的认可驱散了林介心中最后一点紧张感。 “我想,我们刚才的动静已经足以引起那位『工匠首领』的警惕了。”林介压低了因兴奋而有些急促的呼吸,冷静地分析著眼前的局势,“它现在肯定已经將我们视作头號威胁,短时间內不会再轻易派出小股部队了。” “这意味著我们有了一段不受干扰的窗口期。”威廉立刻接上了他的话,两位战术头脑在这一刻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去检查一下我们的『战利品』。”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几具格雷姆林的尸体。 这些小东西虽然单体战斗力不强,但它们毕竟是uma,其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有可能成为製作“怪诞武装”的珍贵材料。 两人小心地返回了那条作为“猎场”的岔路。 林介戴上了牛皮手套,与威廉一起开始对这些机械猴子的尸体进行细致的“解剖”与“搜刮”。 林介很快就发现,这些格雷姆林的身体构造远比他想像中要奇特。 它们並非纯粹的血肉生物,也非完全的机械造物,而是一种介於两者之间,充满了生物工程与炼金术色彩的诡异混合体。 它们的骨骼呈现出金属质感,坚硬而又轻便。 它们的肌肉则像是由无数缠绕在一起的橡胶纤维构成。 而它们体內流淌的並非血液,而是种散发著机油味的深色液体。 “它们的爪子是最有价值的部分。”威廉一边用他的短刀熟练地將一只格雷姆林的手臂整个卸下来,一边对林介解释道。 “这些由未知金属构成的微型节肢拥有极高的硬度和灵活性。阿瑟那个疯子最喜欢用它们来製作一些可以探入敌人体內的微型手术工具,或者……某些恶毒的陷阱零件。” 林介也学著威廉的样子,尝试著收集这些材料。 他还发现,这些格雷姆林头颅里的那块水晶透镜在它们死亡之后虽然失去了光芒,但依旧蕴含著能够互相共鸣的微弱能量波动。 他猜测这或许可以用来製作某种简易的小范围通讯装置。 然而,当他们搜颳了数只格雷姆林的尸体后,林介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些材料固然奇特,但似乎缺少了某种核心的东西。 他从绘图师卡尔的日记中得知,最高品质的“怪诞武装”原材料往往是uma身上最富灵性、最能体现其核心特性的那一部分。 而这些爪子和水晶確实有用,但给他的感觉更像是普通的“零件”,而非蕴含著强大力量的“核心”。 “它们偷来的那些东西呢?”林介的目光突然转向了那只被格雷姆林群彻底拆成碎片的八音盒。 他走了过去,在那堆已经看不出原型的零件中发现了一些奇特的现象。 那个八音盒原本是由白银和黄铜製成,但此刻,那些散落的黄铜齿轮和发条其表面竟然被一层油污般的微光所覆盖。 它们的顏色比普通的黄铜要更深沉一些,拿在手中能感觉到微微“震动”的质感。 “威廉上士,你来看这个。”林介招呼道。 威廉走过来,拿起一枚异变的齿轮,放在手中仔细地感受了一下。 他那古板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是……灵性浸润?” “什么意思?”林介立刻追问道。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一些特定的uma,特別是像格雷姆林这种对某些物品有偏执喜好的精怪,它们长期盘踞的地方或者它们经常接触的物品,会因为受到它们本身那股强大的『集体意志』或『精神力场』的影响而缓慢地发生本质上的异变。” 威廉解释道,“我们称这个过程为『灵性浸润』。经过浸润的凡俗物品会逐渐从普通的物质,转化为蕴含著超自然力量的『灵性材料』。” “这种材料往往比直接从uma身上获取的生物组织更加稳定,也更容易被塑造成形。” 他举起手中的齿轮,眼中闪烁著光芒:“这个八音盒因为它发出的秩序之声成为了这群格雷姆林的头號公敌。它们在拆解它的过程中,將其全部的『憎恨』与『破坏欲』都灌注到了这些零件之上。” “所以,这些齿轮和发条已经不再是普通的金属了。它们现在是承载了格雷姆林『混乱』与『破坏』意志的诅咒之物。” 林介的心臟因为这个巨大的发现而狂跳起来。 他终於明白了,对于格雷姆林这种特殊的uma而言,它们身体上的材料只是“次品”,而那些被它们偷窃、盘踞、改造、憎恨过的工业造物才是真正的宝藏! 一个全新的思路照亮了他的脑海。 “快!”林介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我们必须去检查一下它们之前正在拆解的那些闹钟,还有它们用来筑巢的那些所有被它们从地面世界偷来的东西!” 两人立刻返回了那支格雷姆林小队之前所在的“工作区”。 果然,他们在那几只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闹钟残骸中,发现了大量与八音盒零件一样发生了“灵性浸润”的异化材料。 它们有的变得异常坚韧,有的则散发著微弱的干扰力场。 紧接著,他们將目光投向了那座垃圾山似的“机械神龕”。 刚才发现的只是一些开胃小菜,眼前这座由无数“灵性材料”堆砌而成的神龕简直就是一座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巨大宝库! “我的天……”就连一向沉稳的威廉在看到这幅景象时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嘆,“这些小东西……它们是在用一座金山来搭建自己的狗窝。” 林介压抑住內心的狂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们不可能將整座神龕都搬走。 他们必须在不惊动那只工匠首领的情况下从中“偷”出几件价值最高、品质最好的材料。 他谨慎地靠近那座神龕的最外围,然后开启了自己的【残响之触】。 林介不敢进行深度解读,怕那样会立刻引来工匠首领的注意。 他只是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品酒师一样,浅尝輒止地去“品味”那座神龕上数以万计的零件所散发出的那股庞杂而又混乱的灵性气息。 在他的感知中,大部分材料的气息都是驳杂而又微弱的。 但其中,有那么几件物品所散发出的灵性气息宛若黑夜里的灯塔,明亮而又纯粹。 “在那边!”林介精准地指向了神龕的中下层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我感觉到了。那里有几件东西……它们的灵性远比其他材料要强大得多!” 威廉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他的指引。 两人再次悄无声息地向著那个目標潜行而去。 在那堆由废铁和管道组成的垃圾堆里,他们拨开层层的阻碍,终於找到了林介所“感知”到的东西。 那是一卷被格雷姆林当成绳索来使用但已经异化成深黑色的高纯度橡胶管。 它不仅保留了橡胶的韧性,表面还覆盖著一层能够吸收光线的奇特哑光材质。 还有几块被格雷姆林当作“基石”来垫在底部的黄铜锭。 这些黄铜锭的表面已不再光滑,而是布满了数道由格雷姆林无意识间用爪子刻画下的微小符文。 当林介將它们拿在手中时,能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可以干扰周围磁场的奇特力量。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被格雷姆林的集体意志长期浸润后发生了完美异变的灵性材料! 第32章 见好就收 当林介与威廉带著那几块沉甸甸的异化黄铜锭和那捲奇特的吸光橡胶管,悄无声息地从机械神龕的阴影中撤出时,巢穴核心区的那位“工匠首领”似乎仍未从失去一支战斗小队的愤怒中回过神来。 它依旧在神龕的顶端用手中的小锤子疯狂地敲打著金属板,发泄著自己的怒火。 这为他们的撤离提供了完美的掩护。 “我们该走了。”林介果断地做出了决定,“我们已经拿到了远超预期的东西,没有必要为了猎杀那只首领而冒更大的风险。这个巢穴的位置已经確定,协会隨时可以组织更大规模的清剿行动。” 这个理智而又清醒的判断立刻得到了威廉的赞同。 对於一次警戒级的调查任务而言,他们今晚的收穫已经丰厚到堪称离谱。 若继续选择作战,面对的將是数十只格雷姆林的围攻以及一只实力可能超过警戒级的工匠头领的怒火。 见好就收,才是一名优秀猎人最应该具备的素养。 两人沿著原路,在地面“保鏢”马库斯的接应下,顺利地从那骯脏湿滑的地下世界返回了地面。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伦敦的薄雾,照在他们沾满了污泥与油污的脸上时,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没有在码头区过多停留,而是直接乘坐马车,返回了大英博物馆地下的i.a.r.c.伦敦分部。 当他们三人,特別是林介和威廉,以一副仿佛刚从泥浆里捞出来的狼狈姿態出现在地底之城那光洁明亮的主干道上时,立刻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来来往往的调查员和学者都向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眼神。 他们的目的地是行政区的“任务结算与材料评估处”,一个由数名表情严肃的鑑定师和记录员组成的地方。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位戴著金丝边眼镜、气质严谨的老学者,他的胸牌上写著“材料鑑定师-二级”的头衔。 “委託编號l-1888-c017,调查西印度码头区货物失窃案。执行人,自由猎人林介,协助者,五级调查员威廉·基恩。”威廉上前一步,用他那简练的军人语调提交了任务报告。 “任务目標已查明,肇事uma为警戒级生物『格雷姆林』。其巢穴位於西印度码头区三號仓库下方的城市排污系统中,具体坐標已绘製。四名失踪守夜人已確认死亡,其中三人被改造为『机械怨灵』。” “我与搭档联手,歼灭了该族群的一支小队,共计九只格雷姆林。考虑到任务复杂性已超出『警戒级』范畴,我们並未深入清剿,选择带回情报与关键性材料后撤离。” 威廉的报告客观而又精准。 那位二级鑑定师一边记录著,一边示意他们將带回的材料放到一张由特殊岩石打造的评估台上。 威廉先是將那些从格雷姆林尸体上收集来的“爪子”和“水晶透镜”放了上去。 鑑定师用各种仪器检测了一番,很快便给出了结论:“標准警戒级uma生物材料,活性中等,有轻微的『机械诅咒』残留。按照標准,每套完整材料可兑换2点协会积分。九套,共计18点积分。” 这个结果在林介的预料之中。 这笔积分,刚好够他购买大约三发炼金子弹,对於一次成功的任务而言,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的回报。 周围一些围观的低级调查员在听到这个评估结果后,脸上也露出了瞭然的神情。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对於一次警戒级的任务而言,这就是正常的收益。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 林介深吸一口气,將他用油布小心翼翼包裹著的那几块从“机械神龕”上获取的异化黄铜锭和那捲吸光橡胶管,郑重地放在了评估台上。 当包裹打开的瞬间,那位原本表情淡然的二级鑑定师,他的手猛地一抖,鼻樑上的金丝边眼镜都差点滑落下来。 “这……这是……”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没有用仪器,而是直接戴上了一双白色的丝绸手套,如同抚摸绝世珍宝般拿起了其中一块异化黄铜锭。 “这纯粹而又混乱的灵性……这完美的诅咒符文……这不是生物材料!”鑑定师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看向林介和威廉,眼神中充满了震惊,“这是深度灵性浸润的產物!而且,浸润的程度至少持续了十年以上!” 此言一出,全场譁然! 所有人都知道“灵性浸润”意味著什么,那代表著远比普通生物材料更加珍贵、也更加稀有的顶级原材料! 这种东西通常只会在一些盘踞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强大uma巢穴深处才有可能被发现。 而眼前这两个人,居然在一次最基础的“警戒级”任务中就带回来了这种级別的宝物?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是的。”林介迎著所有人的目光,平静地回答道,“我们在巢穴核心区发现了一座由这类材料堆砌而成的神龕。考虑到风险,我们只取回了其中灵性最强的几件样品。” 这番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在眾人心中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只取回了……几件样品? 那岂不是说,在那地底深处还隱藏著一座由顶级材料组成的巨大宝库? 那位二级鑑定师已经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他立刻按响了桌上的一个警铃。 很快,一名胸牌上写著“材料鑑定师-一级”,地位显然更高的白髮老者,在几名助手的陪同下快步赶了过来。 当这位一级鑑定师看到评估台上的那几件物品时,他脸上的表情与之前的鑑定师如出一辙,同样充满了巨大的震撼与狂喜。 “高品质的『混乱黄铜』,可以直接用来锻造能够干扰敌人精密武器的『破咒者』系列武装!还有这『虚空橡胶』,这是製作『隱匿者』披风的最佳辅材!这几件材料的品质……” 一级鑑定师用最专业的仪器反覆检测之后,郑重地宣布了他的最终结论,“综合评定,这批材料的稀有度与灵性纯度,已经达到了『高品质城镇级』的標准!” 高品质城镇级! 这五个字在任务结算大厅里炸开了锅。 所有新人都用嫉妒羡慕的复杂眼神看著林介。 很快,最终的结算结果被公布了出来。 【委託编號l-1888-c017,任务完成度评定:超额完成(a级)】 【基础赏金15金镑,因超额完成,追加奖励10金镑,共计25金镑。】 【常规材料兑换积分:18点。】 【高品质材料奖励:根据材料价值,一次性奖励协会积分50点!】 【首次独立发现高价值材料巢穴,追加特別贡献奖励:协会积分20点!】 【总计收穫:25金镑,以及88点协会积分!】 当这个数字显示在结算板上时,马库斯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八十多点积分,这对於许多在警戒级任务里摸爬滚打的菜鸟调查员而言,是一笔需要费几个月甚至大半年时间才能积累到的巨款! 林介看著自己猎人手册上那多出来的一长串数字,心中也感到一阵激动。 但他知道,比这些金钱和积分更加重要的,是他通过这次任务所获得的那份来自整个组织的认可。 他用一次无可挑剔的战术性胜利,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他证明了一个优秀的“解读员”与“战术大脑”,在一次成功的狩猎中所能创造出的价值丝毫不亚於一名强大的战斗人员。 那位一级鑑定师在郑重地將材料收走后,亲自走到了林介的面前,向他递出了一张烫金的名片。 “林先生,我是评估部的主管。以后如果你再获得任何有趣的『材料』,请务必第一时间联繫我。评估部的大门,將永远为你敞开。” 这,就是对他能力的最重要认可。 第33章 跨时代设计图 一次警戒级的任务带来了足以媲美猎杀城镇级uma的回报,这让林介的名字在低阶调查员圈子里激起了轩然大波。 林介並没有沉浸在这种被人瞩目的虚荣之中。 他非常清楚,积分与金镑只有转化成实实在在的战斗力时才具有真正的意义。 在与威廉和马库斯告別並约定好下一次联络的方式之后,他回旅馆休整了大半天,隨后马不停蹄地前往那个充满了混乱与创造力的神圣殿堂——“工匠”阿瑟·柯南的第四装备实验室。 当他推开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时,迎接他的依旧是熟悉的机油与草药气味。 阿瑟·柯南正像一只辛勤的蜘蛛趴在他那巨大的工作檯前,被无数图纸与零件所包围。 他似乎正在对那颗从雾行者身上获得的黑色水晶进行著某种分解与研究,口中念念有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阿瑟先生,下午好。我带来了一些……或许能让您感兴趣的新东西。”林介的声音打破了工坊內的寂静。 阿瑟抬起头,从复杂的护目镜后投来一道被打扰后略带不悦的目光。 但在看到来者是林介时,他那不耐烦的眼神稍稍缓和了一些,“是你这个运气不错的小子。怎么,又从哪里捡到了被蠢货们丟弃的宝贝?” 他的言语依旧刻薄,但林介已经习惯了这位天才工匠的交流方式。 “或许吧。”林介微笑著,他没有立刻將自己刚获得的那些顶级材料拿出来,对於阿瑟这种级別的“艺术家”而言,仅仅提供好的材料,只能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供应商”。” “而想要真正获得他的尊重,让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倾注心血,就必须拿出一些能让他这位“艺术大师”都为之眼前一亮的东西。 林介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张捲起来的羊皮纸,在工作檯上那片唯一还算整洁的区域缓缓地展开。 那是一张设计图。 一张由林介亲手绘製、关於一件全新“怪诞武装”的设计草图。 图纸的画工並不算专业,线条也有些生涩,但其上所描绘的东西,以及旁边標註的那些充满了现代逻辑思维的设计理念,却足以让任何一个十九世纪的工程师或设计师都为之瞠目结舌。 图纸的主体是一个看起来像是臂鎧,却又比寻常臂鎧更加轻便、更加贴合人体手臂曲线的装备。 它由多层鞣製皮革与金属片叠合而成,上面预留了数个可以镶嵌“灵性材料”的凹槽。 这本身並不稀奇。 但真正让阿瑟眼神发生变化的,是林介在图纸旁边用英文標註的那些革命性思维的“设计笔记”。 “设计核心:模块化与可替换性。”林介的笔记写道,“臂鎧主体作为通用平台,通过標准化的接口可以隨时更换或添加镶嵌了不同『灵性材料』的功能模块。” “例如,需要潜行时,可装载『虚空橡胶』模块;需要对抗机械造物时,则替换为『混乱黄铜』模块。一件装备通过更换模块即可应对多种不同情况,极大提升猎人的泛用性与生存能力。” “能量传导路径优化。”另一段笔记旁,画著复杂的能量流向图,“改变传统装备中灵性力量无序发散的现状。在臂鎧內部预先蚀刻好由纯银或精金构成的『灵性传导线路』。” “当猎人催动力量时,灵性將沿著固定的线路高效传导至指定的功能模块,从而减少能量损耗,並能实现更精准、更集中的效果释放。” “例如,將『混乱黄铜』的力量通过线路精確地匯集到指尖的衝击模块上,便能实现小范围、指向性的『机械瘫痪』效果。” “人体工程学应用。”在一张描绘了手臂的图片旁,林介標註道,“装备的外形与重量分布必须严格遵循人体工程学原理。” “通过优化力臂与重心,確保装备在提供强大功能的同时,最大限度地减少对使用者敏捷性与耐力的负面影响。追求人与装备的『高度一体化』,而非简单的外部掛载。” 阿瑟·柯南一开始只是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眼神看著这张图纸。 但隨著他的目光在那一行行满是顛覆性理念的笔记上扫过,他脸上的表情逐渐从不屑,转为惊讶,再转为凝重,最终化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 他那只握著镊子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一把抢过那张设计图,將他那副复杂的护目镜推到最高倍率,几乎要將脸贴在图纸之上。 “模块化……標准化接口……灵性传导线路……人体工程学?”阿瑟的口中反覆地念叨著这些他从未听过,却又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世界大门的词语。 “天才!这是他妈的只有疯子和天才才能想出来的设计!”阿瑟猛地抬起头,那双隱藏在层层镜片后的眼睛迸发出了对智慧的狂热与崇拜之光! “你这傢伙……你这傢伙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把灵性像电流一样用线路进行传导?把怪诞武装像流水线上的產品一样进行模块化组装?这……这简直是对数百年以来所有武装锻造理论的公然褻瀆!也是最华丽的……革命!” 他不再称呼林介为“小子”,而是用上了“你这傢伙”这种虽然依旧不客气,但却代表著將其放在了平等对话位置上的称谓。 林介心中暗笑。 自己的这张“降维打击”式的设计图,已经成功地击中这位天才工匠心中最骄傲也最脆弱的那一点。 阿瑟·柯南虽然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武装锻造大师,但他所有的设计依旧被禁錮在“经验主义”和“神秘学”的框架之內。 他会根据材料的特性去进行巧妙的设计,但那种设计更像是一种天赋异稟的“艺术创作”。 而林介所拿出的,是另一条代表著现代工业与科学思维的“技术流”新道路。 他將怪诞武装的设计从一门纯粹的艺术,变成了一门可以被量化、可以被优化、可以被系统性提升的应用科学! 这种思想上的衝击,对於阿瑟这种追求极致的技术宅而言,远比给他再多顶级的材料都要来得震撼。 “我有一些……不太一样的想法而已。”林介谦虚地说道。 “不!这不是想法!”阿瑟激动地挥舞著手中的图纸,“这是一条全新的道路!一条能让怪诞武装的製造摆脱对工匠个人灵感的过度依赖,走向標准化与高效化的康庄大道!” “该死,我怎么就从来没想过!我们一直都在研究如何让材料本身变得更强大,却从未想过可以通过优化『结构』与『传导方式』,来让原本只有60分效果的材料发挥出80分甚至100分的力量!” 他看著林介的眼神变了。 之前林介在他眼中只是一个运气好、直觉敏锐的材料供应商。 现在林介已经一跃成为了一个可以与他平等对话、甚至在某些“设计理念”上能够指导他的理论大师! “告诉我,你想要用什么材料,来实现你这个疯狂的设计?”阿瑟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亲手將这个革命性的理论转化为一件真实的杰作。 林介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计谋得逞的微笑。 他將那几块蕴含著强大“混乱”力量的异化黄铜锭,以及那捲闪烁著奇异吸光能力的“虚空橡胶”郑重地放在了工作檯之上。 第34章 武装打造 1888年,印度洋。 蒸汽货轮“海女巫號”的金属骨架在不休的季风中发出有节奏的呻吟。 底舱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半凝固的油脂,將煤灰的焦糊、机油的腥臭、汗液的酸腐以及呕吐物的餿气搅拌在一起,形成一种能將人的意志泡软的腐烂剧毒。 在这片浮动的地狱里,林介蜷缩在不足以伸直双腿的角落,尽力將呼吸放得平缓而悠长。 悽厉的惨叫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底舱的昏暗,紧隨其后的是皮革抽在肉体上的沉闷而利落的脆响。 一名面黄肌瘦的苦力因痢疾而脱力倒下,瞬间便被一名高大的印度裔监工拖拽出来,粗礪的木板在他背上划开道道血痕。 林介的眼皮仅仅是颤动了一下,並未抬起。 他早已习惯,自两个月前在广州港被当作“猪仔”骗上这艘船,这类场景就成了生活的常態。 反抗的结果是沉入海底,麻木,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只是,与其他逆来顺受、眼神空洞的同伴不同,林介那双掩映在乱发下的眼睛里,始终藏著一丝不属於这个时代的清明与审视。 “废物!爬不起来就去餵鯊鱼!”监工用带著浓重口音的英语咒骂著,皮靴重重踢在那人的肋下。 没有人求情。 所有人都像一群等待宰杀的牲口,沉默地看著这一幕。林介的指甲在无人察觉的阴影中,深深掐进掌心。 他並非真的麻木,而是作为一个意外坠入这个野蛮时代、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歷史系学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的处境。 没有法律,没有人权,只有最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他的知识,在绝对的暴力面前一文不值,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自己偽装成一只无害的绵羊,一边汲取著周围的一切信息,一边等待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万分之一的生机。 分发食物的时间到了,一勺勉强能辨认出是燕麦的粘稠糊状物被粗暴地甩进每个人的木碗里,散发著酸味。 爭抢与推搡隨之爆发,而林介却利用身形的瘦小,在混乱开始之前就从人群的缝隙中钻到了前面,领到了自己那一份,隨即退回角落,小口而快速地吞咽著,不给任何人抢夺的机会。 这是他总结出的规律,是他用现代人的分析能力,在这场微缩的社会实验中换来的生存优势。 然而,近几日,一种难以言喻的异常打破了这套“规律”。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就是他自己。 根据他记忆中模糊的世界航海图和对太阳角度的估算,这艘“海女巫號”早已偏离了前往苏伊士运河的正常商路。 他们正驶向一片在任何海图上都显得空白而且鲜有船只问津的未知海域。 这个发现让林介不寒而慄。 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一艘逐利的货轮寧愿耗费额外的燃料与时间也要绕开繁忙的主航道? 紧接著,船上的气氛也开始变得诡异。 那些平日里只会唱著下流船歌的水手们,近来总在甲板上用一种梦囈的语调,反覆哼唱著一首阴鬱的民谣。 林介曾断断续续地听到过几句,歌词古老而晦涩,讲述著一个被拋入大海的女人的怨念,以及她如何用长发缠住船锚,將水手拖入冰冷的海床。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最底层的苦力中率先爆发。 三天前,一个来自潮汕地区的年轻同乡在半夜突然发疯,他死死地抠著自己的喉咙,用指甲在脖颈上抓出数道血痕,嘶吼著“水……水里有头髮!掛满了船舷!”。 第二天,人们发现他消失了。 监工对此的解释轻描淡写——“失足落海,每年都有的蠢货”。 可林介清楚地记得,那晚风平浪静,而且所有苦力都被锁在底舱,根本没有接近船舷的机会。 从那天起,一种无形的压力便笼罩了整艘船。连带著那粘稠的空气,都似乎浸泡在一种源自深海的恶意之中。 今夜,这股恶意达到了顶峰。 夜已深沉,海面平静得宛如一整块凝固的黑色玻璃。底舱里的人大多在疲惫中沉沉睡去,间或夹杂著几声压抑的啜泣和病弱的呻吟。 林介背靠著冰冷的船壳,强迫自己保持著浅度睡眠。他忽然被一种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噪音惊醒了。 那不是船体木料的吱呀声,也不是海浪拍打的闷响。 那声音,像是某个留著极长指甲的人,正用指尖在船壳外侧,在那厚厚的长满了苔蘚与藤壶的铁皮上,缓慢而又蓄意地刮擦著。 吱……啦…… 声音稳定而持续。 林介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动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圆形舷窗边。 这扇窗户布满了污垢和盐渍,只能勉强透进一丝海面微弱的磷光。他眯起眼睛,將视线竭力投向窗外那片模糊的黑暗。 他看到了。 就在离船舷不过数米的海雾中,一个泛著非自然苍白的模糊人形轮廓一闪而过。 那东西貌似没有腿,頎长的身躯在水中不合常理地扭动著,依稀能看到它的下半身,是无数纠缠在一起好像海藻般的黑色长髮与湿滑的灰色触鬚。 就在林介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时,那个轮廓察觉到了他的窥探。 它停了下来,在雾中缓缓“转”过身,朝著舷窗的方向。 林介看不清它的五官,只能看到在一片惨白的平面上,有两个点散发出微弱红光。 那不是反光,而是某种自体发光的组织。那对红点,就那么静静地“凝视”著这个小小的窗口。 没有杀气,没有愤怒。 就在被“凝视”的瞬间,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寒意海啸般席捲了林介的全身。 那是超越了恐惧的情感,是理智被撕裂、生命层次被彻底否定的噁心与战慄。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胃里翻江倒海,就要当场呕吐出来。 他猛地移开视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因为剧烈的颤抖而撞在船壁上。 在同一刻,那阵刮擦船体的噪音消失了。 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以来作为这艘船“心臟”,为所有人提供著航行动力与心理慰藉的蒸汽引擎,那沉重而富有节奏的“砰……砰……”声,在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金属悲鸣后戛然而止。 钢铁巨兽的心臟,停跳了。 整艘“海女巫號”的船身剧烈地一震,那维持著生命律动的震颤感隨之消失。 短暂的沉寂过后,底舱里爆发出了一片惊恐的骚动。 在这片泛著惨白磷光的死寂之海上,整艘船彻底停滯。 与此同时,一首诡异的哼唱从遥远而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它不再只有一个声源,而是从四面八方,从这艘船的每一个方向同时响起,层层叠叠,交织成一首宏大的安魂曲。 一首为他们这满船祭品,所准备的安魂曲。 第35章 破咒者护腕 阿瑟·柯南靠在椅背上,摘下了那副陪伴了他十几个小时的复杂护目镜,他那张苍白的脸上虽然写满了疲倦,但双眼中却燃烧著一抹似火焰般炽热的光芒。 而林介也因长时间的精神力高度集中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但他依旧强撑著,目光一瞬不离地注视著那件即將属於自己的杰作。 那是一件充满了矛盾美感的武装。 它的主体由多层坚韧的黑色uma皮革构成,完美地贴合了林介从手腕到前臂的每一寸曲线,充满了现代人体工程学的流畅与力量感。 而在皮革之上,数块经过提纯熔炼、顏色深沉的混乱黄铜,被以一种看似隨意却又暗合某种神秘学规律的方式镶嵌其上。 这些黄铜部件的表面,那些由格雷姆林留下的诅咒符文正在缓缓流转,像是拥有生命的活物。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在臂鎧內侧若隱若现由精金蚀刻而成的金色“灵性传导线路”。 它们將所有独立的黄铜部件都巧妙地连接在了一起,最终匯集於臂鎧的掌心位置。 在那里,一块被打磨成圆形的黄铜片静静地蛰伏著。 这件武装既拥有十九世纪蒸汽朋克式的復古机械感,又带著古典炼金术的神秘与优雅,更融入了超越这个时代的科学设计理念。 “来吧,解读员先生,试试看。”阿瑟的声音带著如同艺术家在等待自己作品获得知音评价时的紧张与期待,“看看我们联手创造出的这个小怪物,是否达到了你那疯狂设计图的要求。” 林介点了点头,他走上前缓缓將自己的左臂伸进了这件为他量身定做的臂鎧之中。 当他的皮肤与臂鎧內侧那柔软坚韧的皮革接触的瞬间,一股血脉相连般的奇妙感觉油然而生。 那些金色的灵性传导线路疑似被他的体温激活了,微微发亮。 而镶嵌在外部的那些混乱黄铜锭也开始与他的心跳產生了一种微弱的共鸣。 这件装备不再是一件死物,而是变成了他手臂的延伸,一个充满了未知力量的器官。 他按照阿瑟的指点,扣上了几个由白银打造的卡扣。 臂鎧完美地固定在了他的手臂上,不松不紧,重量分布均匀,没有对他的手臂活动造成任何阻碍。 这正是他所追求的那种与身体高度一体化的“人体工程学”完美体现。 “现在,尝试去催动它。”阿瑟在一旁指导道,“忘掉那些关於科学的条条框框。像你解读残响时那样,將你的精神力,你自己的意志,顺著你的手臂注入到臂鎧之中。去命令它,唤醒它!” 林介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回想著自己之前数次使用【残响之触】时的感觉,然后將一股微弱但极其凝聚的精神意念集中在了自己的左臂之上。 他想像著自己的意志化作水流,试探性地流淌进臂鎧內侧那些金色河道中。 “嗡——” 一阵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低沉的共鸣声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在流入那些灵性传导线路后被立马放大了数倍! 它们就像是催化剂,彻底激活了那些混乱黄铜中沉睡的力量! 一股破坏无序,源自格雷姆林集体意志的强大诅咒之力瞬间被唤醒,然后如同驯服的猎犬沿著那些金色的线路,以一种无可阻挡之势高效地匯集到了他掌心处那块最大的圆形黄铜片之上! 林介睁开眼睛,他看到自己掌心那块黄铜片上的诅咒符文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甚至散发出一阵阵空气涟漪般的无形波动。 他成功了! 他將一种被动的只能污染环境的诅咒,通过一个全新的结构,转化成了可以被主动释放、可以被精准操控的能力! “感觉如何?”阿瑟紧张地问道。 “感觉……”林介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手,那种充斥著力量的感觉让他想要大笑出声,“感觉我能让白金汉宫的所有钟錶在同时全部停走。” “哈哈哈哈!好!说得好!”阿瑟听到这个比喻,发出了痛快而又疯魔的大笑,“这才配得上我们的杰作!它需要一个名字!一件独一无二的怪诞武装,必须拥有一个能彰显其灵魂的名字!” 林介看著掌心那不断散发出无形干扰力场的黄铜片,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就叫它,【破咒者护腕】。”林介缓缓说道,“它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释放诅咒,而是为了打破一切我们不希望其存在的魔咒。” 阿瑟露出了欣赏的神情。 “【破咒者护腕】,好名字!比那些只知道叫『xx之爪』、『xx之心』的粗鲁想法要简明多了!” 就在这时,阿瑟工坊墙角的一台被他用来计时的自製天文钟突然发出了一阵“咔啦咔啦”的怪响,紧接著,那原本平稳摆动的钟摆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突兀地停了下来。 並非巧合。 正是林介掌心中那无意识间散逸出的一丝“破咒者”力场干扰了它的正常运转! “很好,非常好。”阿瑟看著自己停摆的作品,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见猎心喜的笑容,“我们需要一个更专业的靶子来测试一下它的真正威力了。” 他带著林介来到了工坊另一侧的一个由厚重铅板作为墙壁的独立“武器测试室”。 房间的中央摆放著真人大小、由无数齿轮与发条构成、手持一桿炼金火枪的机械假人。 “这是协会从一个信奉机械神教的异端组织那里缴获的『发条士兵』。”阿瑟介绍道,“它的內部结构远比市面上任何一种武器都要精密,也因此对任何形式的干扰都极其敏感。” “它是测试你这件【破咒者护腕】的最佳目標。现在对它使用你的能力,让我们看看格雷姆林的混乱到底能绽放出怎样的火!” 林介点了点头。 他站到了距离发条士兵约十米远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再次將自己的精神力注入了护腕之中。 这次他不再是试探,而是將更强大的意志狠狠灌注了进去!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掌心遥遥地对准了那具冰冷的机械假人。 “嗡——嗡——嗡——!” 他掌心那块黄铜圆片上的符文瞬时转动到了极致! 一道肉眼无法看见但代表著混乱与破坏信息的干扰力场,化作一颗无形的子弹发射了出去! 在力场接触到发条士兵之际,那具原本静立的机械假人,其全身的关节部位同时爆出了一连串刺耳的“嘎吱”声! 原本高高举起的炼金火枪无力地垂了下去。 其胸腔內那些正在高速运转的精密齿轮也在同一时刻凝滯锁死! 仅仅一秒,这具十九世纪顶尖精密工艺的战爭机器就变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废铜烂铁! 第36章 日记的真相与新任务 在得到自己心仪的怪诞武装后,林介在自己的房间里修整了两天。 直到彻底恢復了精神力,他才再次踏入地底之城准备规划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就在林介站在那面巨大的任务板前瀏览著来自世界各地的诡异委託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林介回头一看,正是巴顿。 这位精明的精英调查员脸上带著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的表现远超总部的预期。作为你的引路人,我也与有荣焉。”巴顿说道,“而且,你所带来的『连锁反应』也同样超出了我们的想像。” “什么意思?”林介问道。 “因为你提交的部分高品质混乱黄铜,以及你那份革命性的设计图,阿瑟那个疯子已经陷入了某种狂热的创造期。” 巴顿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他昨天连夜向总部提交了一份长达三十页的关於『提升低阶灵性材料利用率』的研究报告,据说引起了日內瓦装备部那几位元老级大师的高度重视。” “一场关於『怪诞武装』製造理念的技术革新,似乎已经因为你的出现而提前拉开了序幕。” “而更直接的好处是,”巴顿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散发著油墨清香的文件,递给了林介,“这是你要的东西。总部动用了三位精通日耳曼古体文的语言学大师,连夜为你翻译出的绘图师卡尔的日记副本。鑑於你做出的巨大贡献,总部特批,这份副本……是未经任何刪减的完整版。” 林介接过那份凝聚了知识与秘密的日记译本,他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才是他获得的最大收穫! 他很快回到家中反锁好房门,为自己泡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然后才在煤气灯下,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缓缓翻开了这本通往里世界真相的“圣经”。 译文的字体是优雅的英文手写体,清晰而又美观,显然出自一位学识渊博的翻译大师之手。 林介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日记的最后几页,那里记录著绘图师卡尔·冯·施坦因,这位严谨的德国调查员生命中最后的旅程。 通过他的记述,一桩隱藏在“海女巫號”海难背后更加庞大而诡异的阴谋浮现在了林介眼前。 “1888年5月11日,新加坡。”卡尔在日记中写道,“我终於追踪到了那批『货物』的踪跡。大清国一个名为『白莲』的古老神秘组织正在利用英国人的商船,秘密地向欧洲运输一批被他们称为『活圣胎』的东西。” “根据线人的情报,这些所谓的圣胎似乎是某种经过了特殊仪式处理,被白莲奉为神明的uma的……『卵』。”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在即將於巴黎举办的世界博览会上利用数百万游客聚集时產生的庞大精神力场,来完成一场骇人听闻的大规模孵化与降神仪式。” 林介的心臟猛地一缩。 白莲,巴黎世博会,uma的卵! 这几个词语连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疯狂与灾难的图景。 “5月18日,马六甲海峡。”日记继续,“我成功地偽装成一名植物学家,登上了那艘负责运输『活圣胎』的货轮——『海女巫號』。” “船长和大副显然已经被白莲收买,他们故意偏离了主航道,驶入了一片被当地人称为『怨妇之海』的禁忌水域。” “我明白他们的意图了,他们是想利用那片海域里棲息的『深海怨妇』那强大的精神力场,来提前『催熟』那些卵。这些疯子,他们根本不了解自己在玩弄著怎样危险的力量。” “5月22日,印度洋。”卡尔的字跡在这里开始变得有些潦草,当时的情况估计极其危急,“深海怨妇被激怒了。那批『活圣胎』散发出的气息对它们而言疑似剧毒,又像是一种褻瀆,一场血腥的猎杀开始了。” “希望我这能阻止这场即將到来的灾难……”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林介久久地合上了译本,心中充满了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德国调查员的最崇高敬意。 卡尔用自己的生命试图阻止一场足以震惊世界的巨大灾难。 而自己,则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了他这份最后遗言的继承者。 他了一整天的时间,如饥似渴地阅读著译本的其他部分,將绘图师卡尔一生积累的关於各种uma的知识,关於怪诞武装的製作经验,关於里世界各种神秘现象的见解,都贪婪地吸收著,转化为自己脑中最宝贵的知识储备。 第二天,当林介再次精神饱满地踏入地底之城时,他的气质已经与几天前截然不同。 他习惯性地走到了那面巨大的《精英调查员名录》之前。 就在他研究著猎人榜时,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巴顿。 “看来你已经恢復过来了。”巴顿微笑著说道,“正好,我这里有一个新的委託,总部特別指明建议由你来接手。” “哦?”林介有些意外。 巴顿將一份標註著“警戒级”的新委託书递给了他。 【委託编號:s-1888-c004】 【委託等级:警戒级/特殊关注】 【委託地点:苏格兰,印威內斯郡,尼斯湖地区】 【事件概述:近期,多名渔夫与当地居民声称在尼斯湖的厄克特湾附近水域,目击到一种“长颈、驼峰、体型巨大如鯨”的未知水生生物。 当地的《印威內斯信使报》已对此事进行了报导,引起了小范围的关注。同时,协会设置在湖区的『以太波动』监测站,也记录到了几次微弱但极具规律性的能量异常。】 【任务目標:1.前往尼斯湖地区进行实地调查,確认未知生物是否真实存在。2.若存在,评估其是否为uma,並儘可能收集其影像资料(素描、照片)与生態样本(水样、鳞片、分泌物等)。3.该生物目前並未表现出攻击性,严禁在未受威胁的情况下主动对其进行猎杀。以『观察与研究』为最高优先度。】 【委託奖励:基础赏金30金镑,积分30点。任何有价值的影像资料与生態样本,都將获得额外的积分奖励。】 尼斯湖水怪! 林介的心中掀起一阵波澜。 这个在前世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著名传说,在这个世界里竟然也真实存在? 而且其威胁等级居然仅仅只是警戒级? “为什么指名我?”林介问道。 这个任务的核心是“观察与研究”,似乎並不需要太高的战斗力。 “因为你所展现出的两项特质,完美契合这个任务。” 巴顿解释道,“第一,你的解读能力或许能让你从那片古老的湖水中,感知到一些我们用仪器无法探测到的关於那个生物的残响。第二,” 巴顿的眼神变得有些玩味,“你的第一件作品【破咒者护腕】,其模块化理念让装备部的大师们很感兴趣。” “他们非常想知道,当这件装备添加了『水生环境適应』或者其它环境模块之后会展现出怎样的效果。所以,这次任务也可以看作是协会为你提供的一次……『新装备实地测试』的机会。” “当然,”巴顿最后补充道,“尼斯湖地区地广人稀,环境复杂。为了你的安全,协会依旧会为你指派一名搭档。” “威廉上士对你的评价很高,他主动申请了这次与你同行的机会。” 第37章 北上的列车 当林介与威廉上士一同站在国王十字车站那巨大玻璃穹顶之下时,一股混杂著蒸汽与人群嘈杂气息的热浪迎面扑来。 这里是日不落帝国庞大铁路网的心臟,钢铁铸就的巨兽在这里发出满足的嘶吼,將无数旅客如血液般输送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遥远的苏格兰印威內斯郡,这在19世纪末期是一段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的漫长旅程。 协会为他们预订了一等车厢的两个座位,这让他们得以避开三等车厢那拥挤不堪、气味难闻的环境。 在一位穿著笔挺制服的列车员的引导下,他们找到了自己那间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和舒適的皮质座椅所装饰的包厢。 伴隨著一声悠长的汽笛悲鸣,这列名为“飞行苏格兰人”號的蒸汽列车,在一阵剧烈的抖动和哐当声中缓缓驶离了伦敦。 这座被雾与阴谋笼罩的庞大城市,其轮廓在车窗外飞速地后退,最终化为地平线上一个模糊的灰色剪影。 林介靠在柔软的座椅上,看著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仅仅在半个月前,他还是一个在白教堂区阴沟里挣扎求生的流浪者,而现在,他却以一名“专业人士”的身份坐在这趟象徵著工业文明最高成就的豪华列车上。 命运的奇诡与变幻莫测,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列车很快便驶离了城市的范围,进入了广阔的英格兰田园。 窗外的景色,从拥挤的排屋与林立的烟囱变成了被低矮石墙分割成无数方块的翠绿色草地。 成群的绵羊悠然地啃食著青草,间或能看到几座尖顶的哥德式教堂和古老的乡绅庄园静静地矗立在远方山坡之上。 这是一个与近现代社会截然不同的世界。 蒸汽列车的速度並不算快,这让林介有足够的时间去欣赏这幅流动的油画。 与林介那略带放鬆与好奇的心情不同,坐在他对面的威廉上士则依旧保持著他那標誌性的沉稳。 他没有去看窗外的风景,也没有闭目养神,而是正用亚麻布擦拭著他那支温彻斯特m1873槓桿步枪的每一个零件。 他的动作充满了韵律感,仿佛那不是在保养一件冰冷的杀人工具,而是在与一位相伴多年的老友进行交流。 “祖鲁战爭……”林介看著他手中那支充满了西部与殖民地风格的步枪,终於还是忍不住主动打破了包厢內的沉默,“我在书上读到过。那应该是一段……非常艰难的经歷。” 威廉擦拭枪机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了林介一眼,然后又重新落回到自己手中的零件上,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是战爭。战爭从来都谈不上『轻鬆』。” 这个回答等於什么都没说。 但他愿意开口,本身就是一种默认的交流姿態。 林介並没有放弃。 他知道想要与威廉这种性格內敛、內心充满了故事的人建立更深层次的信任,就必须找到能够触动他內心那块最坚硬壁垒的钥匙。 “我读到过关於伊散德尔瓦纳战役的记载。”林介换了一个更具体的切入点,“数千名装备了当时最先进的马蒂尼亨利步枪的英国士兵,被一支只装备了长矛与牛皮盾的祖鲁军队……击败了。这在当时,应该震惊了整个帝国。” 这一次,威廉擦拭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他慢慢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了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是混合了痛苦、不甘,以及一种刻骨铭心的敬畏。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你说的没错,孩子。”威廉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那些史官和报纸上的记者,他们只会把失败归咎於指挥官的愚蠢或者弹药补给的失误。” “但他们错了,那天在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们不是输给了那些手持长矛的野蛮人,我们是输给了……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著那段让他至今都无法忘怀的噩梦。 “祖鲁人的战吼……那不仅仅是声音。那是一种能直接衝击你灵魂的东西,它能唤醒你內心最深处的恐惧,让你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让你连最简单的装填动作都无法完成。” “他们的巫医,那些桑戈马,在战前会举行血腥的仪式。战场上他们的身上覆盖著我们看不懂的符文,他们的眼神里……没有属於人类的情绪。” “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是里世界的一员。”林介替他说出了那个最关键的结论。 威廉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他將手中的零件重新组装好,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噠”声,然后將那支保养一新的步枪郑重地放回了枪袋之中。 “在那场战爭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他看著林介,眼神变得锐利,“在这个世界上,最致命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你眼前那些看得见的刀枪,而是那些你看不见、听不懂、也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东西。” “所以,当我看到你在那个仓库里,仅凭几句分析就能让马库斯和我这两个所谓的『精英』都感到束手无策的怪物陷入混乱时,我就知道……” “你和我,是同一类人,只不过我用的是枪,而你用的是你的脑袋。” 这句话是这位沉默老兵所能给予的最高评价。 它彻底拆除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因身份与来歷不同而產生的隔阂。 他们都曾直面过超自然力量所带来的纯粹恐怖,也都凭藉自己的方式在那样的绝境中倖存了下来。 这种共同的经歷,是任何语言都无法比擬的黏合剂。 包厢內的气氛在这次简短却又意义深远的交谈之后变得微妙起来。 沉默依旧是主旋律,但那份沉默不再是源於陌生,而是源於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林介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了那份完整的【绘图师】日记译本,开始安静地阅读起来。 他將这次旅途看作是进入新战场前最后一次强化自己知识储备的机会。 威廉则闭上了眼睛,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养精蓄锐。 他的身体虽然放鬆,但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这头经验丰富的苍狼就能在瞬间重新化身为最致命的猎手。 列车就这样一路向北,窗外的景色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英格兰那平缓起伏的田园风光逐渐被更加崎嶇、更加荒凉的山地所取代。 天空变得更高远,也更阴沉,连片的石楠將荒原染成了一片忧鬱的紫色。 他们正在进入飘散著凯尔特传说与氏族恩怨的古老苏格兰高地。 傍晚时分,一名穿著得体的列车员为他们的包厢送来了丰盛的晚餐——烤羊排、黄油土豆,以及一瓶產自法国波尔多的红酒。 这种在地面世界需要费不菲才能享受到的服务,对於他们这些“出公差”的i.a.r.c.探员而言都已包含在了协会那无微不至的后勤体系之中。 林介一边享用著晚餐,一边在脑中复习著卡尔日记里关於各种“水生uma”的记载。 他们即將面对的是一个潜藏在苏格兰那片最神秘湖泊之下的古老秘密。 第38章 印威內斯郡传说 经过近乎一整天的“慢速旅行”,蒸汽列车终於在傍晚时分伴隨著一阵悠长的泄压声,缓缓驶入了苏格兰高地的首府——印威內斯。 这座古老的城镇坐落在尼斯河注入默里湾的入海口,相较於伦敦那令人窒息的工业喧囂,这里显得寧静而又粗獷。 林介与威廉並没有急於前往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尼斯湖,而是选择先在镇上一家由i.a.r.c.控股的掛著“高地勘探与测绘公司”招牌的休息处安顿下来。 这为他们的调查行动提供了一个完美的掩护身份。 威廉早已习惯了这种流程。 他一到房间便开始检查自己的武器与装备,为隨时可能发生的战斗做著准备。 而林介则拿出了他那张新买的苏格兰地图,在煤油灯下將他早已规划好的第一阶段行动目標清晰地標註了出来。 “威廉上士,明天一早我们的行动分为两步。我需要你去一趟本地的渔民协会和几家最热闹的酒馆,我需要所有关於水怪的流言。不要去评判真假,无论多离谱的说法,你都帮我记录下来。” “而我,”林介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市中心的位置,“会去这个地方——印威內斯郡立图书馆和档案馆,还有《印威內斯信使报》的旧报纸库。我需要的是关於这个传说最古老最详尽的歷史。” 第二天清晨,两人便按照计划分头行动。 威廉上士凭藉他那副饱经风霜、极具亲和力的老兵面孔和几杯醇厚的苏格兰威士忌,很快就和本地那些豪爽而又多话的渔夫们打成了一片。 而林介则带著协会出具的一份来自牛津大学的“民俗学研究员”推荐信,顺利地进入了那座歷史感厚重的郡立图书馆。 图书馆的管理员是一位戴著老镜、对本地歷史充满了自豪感的老先生。 当他得知这位来自东方的年轻学者,竟然对苏格兰高地的古老传说有著如此浓厚的兴趣时,他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亲自带领林介进入了那间通常不对外人开放的特別收藏室。 林介明白他想要寻找的並非那些在普通旅游手册上就能看到的观光传说。 他需要的是最原始、最粗糙、也最接近真相的第一手资料。 他向管理员请求查阅所有关於“尼斯湖地区”的古代郡志、教会文献以及那些由凯尔特游吟诗人口述后被学者记录下来的神话史诗。 这是一个极其枯燥而又浩繁的工作。 那些古老的文献大多是用早已不再通用的盖尔语或者古英语写成的,字跡模糊,到处都是语法错误和主观臆断。 但林介却好似最耐心的淘金者,在一堆堆看似毫无价值的砂砾之中用他那强大的逻辑分析与信息整合能力,筛选著那些可能与uma有关的“金砂”。 他將所有文献中关於“尼斯湖巨兽”的描述都按照时间顺序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梳理。 他发现最早关於尼斯湖巨兽的明確记载竟可以追溯到公元六世纪。 一位名叫圣哥伦布的爱尔兰传教士在他的传记中提到,他曾在尼斯河畔用十字架的力量喝退了一头试图袭击当地居民的“水兽”。 在教会的描述里,这只“水兽”是来自地狱的魔物。 然而,在那些更加古老的凯尔特原始神话中,这只生物的形象却截然不同。那些游吟诗人们用充满了敬畏的笔触將它称为“loch nis nan deur an t-solais”,翻译过来就是“眼泪与光之湖的守护神”。 在这些传说里,它並非邪恶的魔物,而是一位负责守护这片圣湖安寧的“自然之灵”。 当善良的人在湖边祈祷时它会带来好运,而当贪婪的入侵者试图玷污这片湖水时,它才会掀起风浪將其吞噬。 两种截然相反的记载却指向了同一个存在。 林介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清晰的“歷史演变模型”:一只原本被当地原住民敬奉为“守护神”且並无恶意的古老uma在基督教传入之后为了宣扬新信仰的强大,而被教会刻意地丑化与妖魔化,变成了一头需要被圣人驱逐的魔鬼。 这个发现让他对自己此行的任务目標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他们要寻找的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凶猛的“水怪”,而是一位被打扰了清静的“湖中隱士”。 紧接著,林介又去了《印威內斯信使报》的报社。 他费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將报社地下室里那堆从十九世纪初至今的所有旧报纸都翻阅了一遍。 在这片由发黄纸张和铅字油墨构成的海洋里,他再次发现了惊人的规律。 在十九世纪之前,关於“水怪”的目击报告数量极少,平均每隔数十年才会出现一两次语焉不详的记载。 而进入十九世纪,特別是五十年代之后,隨著工业革命的触角延伸到苏格兰高地,隨著蒸汽游轮开始在尼斯湖上通航,隨著湖畔的森林被大量砍伐用於修建铁路,“水怪”的目击报告开始呈现出一种……爆炸性的增长! 每一次大规模的目击事件,其发生的时间点都与湖区某一项“现代化”工程的启动有著惊人的巧合! 特別是最近这次,也就是委託书上提到的引起了协会注意的目击报告,其发生的前一个月,正是一家来自曼彻斯特的矿业公司开始在厄克特湾附近进行实验性的“水下矿產勘探”!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那只沉睡了多年的古老生物正因为人类工业文明那不知收敛的侵扰,而被迫地一次又一次从湖底居所中浮上水面。 当林介带著他那写满了密密麻麻笔记的本子,拖著疲惫的身体返回旅馆时,威廉也已经结束了他一天的“酒馆调查”。 威廉从那些渔夫和酒鬼的口中收集到了无数千奇百怪的流言:有人说水怪的脖子像一条巨蟒,有人说它的后背如同倒扣的船只,还有人发誓说在月圆之夜曾看到它的眼睛像两盏巨大的车灯。 这些描述虽然互相矛盾,却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点——那东西体型极其巨大。 当林介將自己一整天的“文献研究”成果在威廉的面前全盘托出时。 这位老兵只是缓缓地为林介倒上了一杯醇厚的威士忌。 “难怪巴顿会说你的价值在某些时候比一整支外勤小队还要重要。你这傢伙……已经將它那一千五百年的『个人档案』都给查得一清二楚了。” 林介端起酒杯与威廉轻轻一碰,醇厚的酒液滑入喉中,带起一阵温暖的火焰。 第39章 圣徒与疯子 完成了对歷史文献与近代报导的系统性梳理之后,林介与威廉的调查已经构建起了一个坚实的理论骨架。 但这还不够,因为歷史是冰冷的文字、流言是虚无的想像,他们还需要一份最鲜活的来自於“亲歷者”的视角来为这个框架注入灵魂与细节。 他们的目標便是威廉上士在那场成功的“酒馆调查”中所锁定的关键人物——伊恩·麦克格雷格。 这位老人是向《印威內斯信使报》提供最新“水怪”目击报告的直接当事人,也是近期所有流言蜚语的中心。 然而自从那次目击事件之后,这位曾经是厄克特湾最勇敢的老渔夫便彻底变了一个人,他卖掉了渔具终日躲在自家的木屋里,用劣质威士忌將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成了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疯老头”。 第二天清晨,一辆租来的马车载著两人沿著尼斯湖那蜿蜒曲折的湖岸公路向著伊恩所居住的偏僻渔村驶去。 巨大的尼斯湖好似一面嵌在高地群山之间的黑曜石镜子,平静无波地倒映著铅灰色的天空,而那份寧静之下隱藏著的是深达两百多米的未知深渊。 渔夫伊恩的家是一栋孤零零地坐落在渔村边缘的木石小屋。 还未走近他们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气味从门窗缝隙里飘出。 威廉上前敲了敲门,屋內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阵带著醉意的含混咒骂声。 在数次尝试失败后威廉只能无奈地放弃。 “或许我们该换一种交流方式。” 林介却並没有感到失望,他的目光越过木屋落在了旁边一艘被拖拽上岸的破旧渔船之上。 他看了一眼木屋那正对著渔船的窗户,一个计划瞬间在脑中成型。 “威廉上士,你能想办法將他从屋子里引开哪怕只有五分钟吗?我想这艘船或许能比它的主人告诉我们更多的东西。” 威廉立刻明白了林介的意图。 他点了点头隨即绕到木屋的后方,不多时一阵剧烈的轰隆声伴隨著几声刻意模仿的野鹿悲鸣从那片松林里响了起来。 屋內的咒骂声戛然而止,紧接著木屋的门被猛地拉开,一个衣衫襤褸、满脸通红的老人提著一桿老旧的猎枪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他咆哮著“是哪个该死的偷猎贼”便一脚深一脚浅地朝著威廉製造出的骚乱源头寻去。 机会来了。 林介立刻快步走到那艘破旧的渔船旁。 他没有直接触摸,而是先像一位经验丰富的鑑定师围绕著船身进行细致的观察。 他很快就在船底龙骨处发现了数道非同寻常的巨大刮痕,那痕跡更像是在船只下方被某个物体“托举”了一下后留下的。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那个关於uma性质的猜测变得更加清晰了。 他不再犹豫,脱下牛皮手套整个手掌重重地按在了船舷那被湖水侵蚀得冰冷刺骨的木板之上。 【残响之触】悄然发动。 林介的眼前立马被一片混杂著湖水、月光与巨大阴影的破碎感官画面所淹没!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老渔夫伊恩在那个月色皎洁的夜晚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水下暗流而船只失控,眼看就要撞上一片尖锐的礁石。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个散发著柔和蓝光的巨大黑影从湖底缓缓升起,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小船將他从致命的危险中推了开来! 林介的意识在那一刻与老渔夫伊恩彻底同频。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伊恩当时的真实情绪——那根本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虔诚的信徒终於亲眼见证了自己信仰了一辈子的“神明”以无可阻挡的庄严姿態降临时那种激动到浑身战慄、震撼到无法呼吸的极致狂喜与崇敬! 老渔夫伊恩看到的不是什么狰狞的水怪,而是他从小听到大的那位仁慈而又强大的“守护神”! 林介抽回手,大口地喘著粗气。 他彻底明白老渔夫伊恩之所以终日酗酒、之所以將所有人拒之门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最深沉的愤怒与失望! 他见证了神跡,可当他將这份神圣的经歷分享给这个早已被金钱与理性所侵蚀的凡俗世界时,他收穫的却只有无情的嘲笑与侮辱。 他被所有人都当成一个疯子。 这时威廉的身影也带著那个骂骂咧咧的老渔夫从松林里走了出来。 伊恩在发现自己上当受骗后气得满脸通红,举起猎枪就准备对这两个该死的外乡人进行驱逐。 但就在他咆哮著上膛时,林介却缓缓抬起头迎著他愤怒的目光,用极其平静而又理解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话。 “眼泪与光之湖的守护神……我理解。” 老渔夫伊恩那愤怒与醉意的咆哮卡在了喉咙里。 他不敢置信地盯著眼前这个陌生的东方年轻人。 最终这位坚毅了一辈子的苏格兰高地硬汉竟缓缓跪倒在地,发出了压抑了数周之久的嚎啕大哭。 在伊恩情绪平復之后他对两人的態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他將两人迎进小木屋毫无保留地讲述了那个夜晚的经歷,並愤怒地控诉著那些“想要炸开湖底的勘探工具”,这再次印证了林介关於人类工业活动是uma现身主因的猜测。 在安抚了老人並承诺会將他的“警告”带给“应该知道的人”之后,林介与威廉离开了这间孤零零的小木屋。 “看来我们的任务报告会比协会预想的要有趣得多。” 威廉上士若有所思地说道,“但我们还缺少最后一环,一个能將所有这些碎片都串联起来的『学术』证据。” 林介笑了笑,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从报纸上撕下的小块版面。 上面是一篇关於“尼斯湖水怪歷史源流考证”的学术文章,作者署名为——阿利斯泰尔·麦克唐纳,一位被主流学术界排挤的本地民俗学“怪人”。 根据报社提供的地址他们来到了湖畔另一侧一栋由石头砌成的古老小屋。 与伊恩的居所不同,这里虽然古旧但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开门的是一位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头髮灰白但精神矍鑠的瘦高绅士。 他穿著一身乾净的粗夹克,鼻樑上架著一副厚厚的圆框眼镜,眼神中带著好奇与审视。 “如果你们是来挖一些廉价故事的记者,那么可以请回了。” 他还未等林介开口便用一种彬彬有礼但又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语调说道,“我的时间只留给真正的『求知者』。”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麦克唐纳先生。” 林介微笑著,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份自己亲手绘製的关於尼斯湖“守护神”传说与凯尔特星象图的对比分析手稿。 “我们並非记者,只是两名对真相同样充满了敬畏与好奇的……业余爱好者。” 当那位学者的目光落在那份画满了复杂符號与古代地图的手稿上时,原本戒备的眼神很快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 “天主啊……这种对比分析法……” 麦克唐纳激动得语无伦次,“年轻人!快!快请进!” 这位刚才还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古怪学者將两人迎进了那间如同私人博物馆般的小屋。 房间的每个角落都被巨大的书架和標本柜所占据,墙上掛满了各种手绘的水文地图与传说生物的素描。 这里是一个人费了毕生心血为自己所钟爱的“传说”所构筑起来的神圣殿堂。 这位学者向这两位难得的知己展示了他穷尽一生所搜集到的珍贵“宝藏”,从刻有古代划痕的史前鯨鱼椎骨化石到极其详尽的尼斯湖水下地形图。 他滔滔不绝地讲述著,他那渊博的知识与林介那基於“里世界”信息的分析在这一刻形成了跨越维度与认知壁垒的共鸣! “所以,麦克唐纳先生,您的最终结论是?” 林介在听完了学者长达数小时的精彩“演讲”之后郑重地问道。 学者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他那狂热的表情逐渐被庄重与严肃所取代。 “我的结论就是,”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尼斯湖里確实存在著一种未知的古老生物。” “但它绝对不是什么嗜血的水怪。” “它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存在。” “它或许是这个星球上最后一头还保持著纯粹『自然神性』的泰坦。” “它不是我们的敌人,它是这片高地最后的沉默守护者。” “而我们这些所谓的『文明人』正在用我们的傲慢与无知一步一步地將它逼向……要么彻底灭绝,要么……向我们露出它那被遗忘了数千年獠牙的绝境。” 一些设定答疑 因为有不少小伙伴觉得前期设定有些不清晰,所以单开一章解释一下已经出现的部分设定。 1. i.a.r.c组织:全称是“国际异常现象研究与收容联合会”。总部设在日內瓦的半官方秘密结社,由各国王室、富豪及顶尖学者暗中支持。负责研究uma、发布委託、编纂榜单,並儘可能阻止里世界的威胁危害到表世界的普通民眾。 2. uma:这个其实就是未確认生物的英文缩写,是专有名词,像什么喜马拉雅雪人,天蛾人都属於此类。不过因为现实中的未確认生物数量有限+表现力模糊,所以本书还会融入一些自创uma和都市传说类uma。 3. uma等级划分:灾厄级>王国级>城镇级>警戒级。字面意思可以看出就是对人类的综合危害程度排行。这里的等级划分是综合判定,从单体实力,已造成的影响,潜在威胁等几方面进行划分。等级没有绝对固定,视情况可能会改变某uma的等级。 4.《精英调查员名录》:简称【猎人榜单】,与黑皮书配套的全球顶尖调查员排名。排名依据:完全基於实绩。成功猎杀uma或提交关键情报即可获得积分,积分决定排名。上榜者能获得i.a.r.c.的资源倾斜和优先委託权,是所有调查员的荣耀与目標。此外猎人榜单不只有一个精英总榜,还有其它类型的榜单在后续会引入。 5.《异常生物名录》:简称【黑皮书】,是协会对已登记的uma进行整理的一本新手说明书,里面记载了部分uma,但信息有限。 6.怪诞武装:利用uma本体部分或者被uma影响的材料进行製作的装备。正常情况下uma材料只会作为辅料,製作出来的装备会携带该uma的一些特性。一件怪诞武装不限於使用一个uma材料,可以叠加,但相应的可能会出现一些风险。 第40章 第一次勘测 古怪学者阿利斯泰尔的加入就像一剂强效催化剂,让林介和威廉的调查行动瞬间进入了快车道。 这位將大半生都奉献给尼斯湖研究的“活字典”不仅为他们提供了最详尽的理论支持,更以极大的热情为他们解决了所有在本地行动的后勤难题。 在这位学者的引荐下,他们顺利地从一个信得过的老渔民手中租到了一艘足够坚固也足够低调的蒸汽动力渔船。 这艘船经过改装,虽然速度不快但胜在续航能力强,並且船尾加装了一台小型可以手动操作的起重吊臂,这为他们后续可能进行的水下样本採集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第二天黎明当晨雾还如轻纱般笼罩在尼斯湖的黑色湖面上时,这艘承载著秘密使命的小船便在一阵低沉的蒸汽机轰鸣声中缓缓驶离了港湾,朝著那片据说目击事件最频繁的厄克特湾沿岸水域悄然驶去。 老兵威廉毫无疑问地接管了船只的驾驶工作。 他那双常年握枪的手在操控船舵和蒸汽机阀门时同样显得沉稳而又可靠。 学者则像一个终於等到了投资的兴奋发明家,將他那些宝贝设备一件件地从箱子里搬了出来。 而林介则站在船头迎著那冰冷潮湿的湖风,注视著眼前这片未知水域。 有了学者的那些歷史资料的佐证,他再看这片湖心中已无半分恐惧,只剩下敬畏与好奇的期待。 “来了,先生们!这就是我这二十年来最伟大的杰作!” 阿利斯泰尔的声音里满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吃力地將一个看起来像是倒扣的铜钟又像是某种早期潜水头盔的古怪装置推到了船舷边。 这个装置的主体由黄铜铸造,底部边缘密封著一圈厚厚的橡胶防水层。 从它的顶部引出两根同样由橡胶包裹的长空心管,一根连接著一个类似於听诊器的黄铜耳机,另一根则连著一个能將空气打入铜钟內部以维持气压平衡的手摇式打气筒。 “我称它为『湖底之耳』。” 学者自豪地介绍道,“它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用了声音在水中比在空气中传播得更快的物理特性。” “只要將这个集音器沉入足够深的水中,我们就有可能听到那些……来自深渊的声音。” 林介看著眼前这个充满了十九世纪土法炼钢风格的“简陋黑科技”,心中不由得对这位执著的学者肃然起敬。 这就是这个时代纯粹由表世界智慧所能製造出的最先进的水下听音筒了。 它虽然笨重、效率低下,但它所代表的是人类试图用自己的智慧去探索未知的那份最宝贵的好奇心与勇气。 “真是了不起的发明。” 林介由衷地讚嘆道。 得到了认可的学者干劲变得更足了。 在三人的合力之下他们利用船尾的起重吊臂,將那个沉重的“湖底之耳”沉入了尼斯湖深不见底的黑绿色湖水之中。 隨著缆绳的不断放出集音器下沉得越来越深。 十米,二十米,五十米……当缆绳上的標记显示已经达到八十米的深度时,阿利斯泰尔才示意威廉停下。 “这个深度刚刚好。” 他解释道,“既能避开湖面船只的噪音干扰,又不会因为水压过大而损坏我这脆弱的集音器。” “现在……” 他拿起那个黄铜质地的耳机虔诚地將它戴在了耳朵上。 威廉也关闭了蒸汽机的引擎,整艘船在广阔的湖面上陷入了一片绝对死寂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阿利斯泰尔的脸上露出了极其专注而又痛苦的神情。 他正在与巨大的水下噪音进行著对抗,他时而皱眉时而摇头,似在分辨著什么。 “……太多杂音了。” 他喃喃自语,“水流衝击岩石的声音……鱼群游过的声音……我好像还听到了湖底沉积层移动的那种沉闷摩擦声……不……都不是……” 威廉和林介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去打扰他。 他们知道对於这位將一生都倾注於此的老人而言,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勘测,更是一场追寻了一辈子的朝圣之旅。 然而十多分钟过去了,学者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一抹无法掩饰的失望。 他最终还是颓然地摘下了那副耳机。 “不行。” 他摇了摇头,声音带著疲惫与挫败感,“湖底的声音太复杂了。” “我的这个『耳朵』还是太迟钝了。” “它能听到声音却无法像真正的大师一样,从这片嘈杂的交响乐中分辨出那个我们唯一想要寻找的独特『乐章』。” 看到这位刚才还神采飞扬的老学者现在如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林介的心中微微一动。 “或许……”林介缓缓开口,“我们可以换一种『聆听』的方式。” 学者和威廉都用不解的目光看向了他。 “声音在固体中的传播速度比在液体中更快。” 林介看著那条连接著“湖底之耳”、绷得笔直的金属缆绳,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如果说,”林介继续阐述著自己的理论,“湖底那个巨大的生物它的存在本身就在散发著一种……我们听不到但確实存在的『脉动』。” “那么这种脉动有没有可能不仅仅是通过湖水来传导,更是通过湖底的岩层、通过这些与它直接接触的固体,以一种更高效的方式传递上来呢?” “你的意思是……” 阿利斯泰尔有些困惑。 林介看向了那条深灰色的金属缆绳,它的尽头正连接著那个沉睡在八十米深渊之中的铜钟。 “我有种特殊的能力,想试试看能不能通过这条缆绳,这座连接著我们与湖中岩层的固体之桥,去触摸一下那位守护神的心跳。” 这个想法充满了想像力也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主动去触摸一个力量等级未知的古老uma,这无异於將自己的手指伸向一个正在运转的巨大齿轮。 “太危险了!” 威廉立刻出言反对,“我们对它的力量一无所知。” “你这样做万一激怒了它,或者你的精神被它那庞大的意志反向侵蚀,后果不堪设想!” “我明白风险。” 林介看著威廉眼神坚定自信,“但我也相信老渔夫伊恩和那些古老的传说没有说谎。” “只要我们不怀有恶意,它就不会主动攻击我们。” “而且……”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静謐之心】左轮手枪,“我有这个能在关键时刻守住我的心神。” “威廉上士,请相信我的判断。” “这是我们最快也可能是唯一能够『联繫』上它的方式。” 看著林介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威廉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清楚这个年轻人的决定一旦做出就再也无法被动摇。 他只能握紧自己手中的步枪做好应对一切最坏情况的准备。 林介深吸了一口气。 他走到船舷边脱下了自己的手套。 然后將自己的右手手掌稳稳地贴在了那根因为绷紧而微微震颤的金属缆绳之上。 他闭上眼睛將自己全部的精神都顺著手臂注入了这根通往深渊的“探针”中。 【残响之触】全力发动! 第41章 来自水下的心跳 当林介的手掌握住金属缆绳时,极其庞杂的感官信息立马沿著缆绳这道“固体之桥”奔涌而来,差不多要將他的意识完全衝垮。 这与他之前接触任何残响的体验都截然不同,它並非单一的情绪或记忆碎片,而是一整片湖泊跨越了千万年时光的厚重而又磅礴的“灵魂”之声。 他“听”到了冰河时代巨大的冰川缓慢移动时与湖底岩层互相摩擦挤压时发出的那种悲鸣。 他“看”到了第一缕阳光刺破冰层、第一株水草在湖底扎根时那代表著生命復甦的最原始的喜悦。 他“感觉”到了数不清的鱼群如银色的风暴在他“身边”呼啸而过,也感觉到了湖底火山最后一次喷发后那陷入永恆沉寂的地脉余温。 他的意识仿佛在一剎那脱离了渺小的身躯化身为了尼斯湖本身,他成为了这里的水、这里的岩石、这里的每一粒沉沙,感受著这片古老水域自诞生之日起所经歷的一切。 这种与一片湖泊的“记忆”进行连接的宏大体验让他自己的灵魂都为之战慄,感觉要在下一秒就消融在这时光长河之中。 威廉上士那战吼般的呼喊將林介即將涣散的意识硬生生地从那致命的“同化”边缘拉了回来。 林介猛地一个激灵,他这才惊觉自己的精神力正在以一种恐怖速度被抽取著。 他立刻收敛心神强迫自己从那宏大的“湖之记忆”中剥离出来。 他开始过滤掉所有无关的杂音,过滤掉冰川的悲鸣、过滤掉鱼群的喧囂、过滤掉地脉的沉寂。 他的全部意志都凝聚成了一根最纤细的探针,在这片由无数信息构成的深渊之中寻找著那代表著一个巨大“生命体”的独特频率。 就在那深邃到连阳光都无法触及的绝对黑暗与冰冷之中,他找到了一个声音。 那並非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通过灵魂感受到的一种古老、缓慢却又富有生命力的宏大脉动。 咚……那声音极其沉重,每一次脉动之间都有著漫长的停顿。 咚……这脉动中没有任何的恶意,没有捕食者的贪婪也没有守护者的愤怒,它只蕴含著最原始的“存在”本身。 那是超越了喜怒哀乐,近乎於“道”的平静与祥和,就像一位已经入定了千百年的高僧,每一次心跳都在与整个尼斯湖的呼吸进行著一次完美同频。 林介的意识被这宏大的“心跳声”深深地吸引了,他產生了一种想要靠近、想要融入那份绝对平静的衝动。 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的意志稍微鬆懈,就会被那宛若母亲子宫般温暖而又安详的脉动彻底“拥抱”,然后陷入一场永不醒来的甜美长眠。 林介的脑中警铃大作:“危险!” 他立马意识到这种“祥和”本身就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致命危险! 它像罌粟美丽芬芳,却足以让任何触碰它的凡俗生灵丧失自我沦为它的附庸。 他猛一咬舌尖,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开始拼命地將自己的意识从那致命的吸引力中抽离。 这个过程远比他想像中要艰难,那股祥和的脉动也察觉到了他这个外来者的存在,那股温柔的力量开始变得带有一丝不容拒绝的挽留之意。 林介在心中吶喊著:“静謐之心!” 他那握著缆绳的右手几乎要失去知觉,但他另一只放在腰间的左手却拼尽全力死死地握住了那把韦伯利左轮的枪柄! 一股冰冷的带著绝对“理智”与“禪意”的精神力量从中涌出! 这力量虽然微弱但其性质却极其纯粹。 它没有去对抗那股宏大的脉动,而是专注地守护著林介自己那一片小小的属於“自我”的意识领域,防止它被彻底同化。 此消彼长之下,林介终是艰难地將自己的意识从深渊之中一寸一寸地拔了出来! 当他的意识完全回归身体的剎那,他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倒,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甲板。 威廉和学者同时发出了惊呼,两人立刻衝上前將他搀扶了起来。 林介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晃动,耳朵里只有嗡嗡的鸣响。 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这一次的精神力透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但他那双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睛里,却闪烁著发现了真理的璀璨光芒。 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听到了……它……它就在下面……它活著……它就是这片湖的……心跳……” 阿利斯泰尔扶著林介的手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他不知道林介刚才到底经歷了什么,但他看到了林介嘴角的鲜血,感受到了他的虚弱。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刚才一定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赌上性命的方式去触碰了那个他们追寻了一辈子的终极秘密。 他用祈求的语调颤声问道:“它……是什么样的?你看到了吗?” 林介摇了摇头,努力地组织著语言试图將那超越了凡俗感官的体验描述出来:“我……我没有看到它的样子。” “那不是一种……可以用形態来描述的东西,它更像……更像一种纯粹的能量聚合体,一个活著的灵性力场。” “它古老、祥和,但……也极其危险。” “任何试图靠近它的凡俗意识都会被它那庞大的『平静』所同化,然后……彻底消亡。” 他转头看向老兵威廉,將自己最后的结论说了出来:“我们的任务报告必须重新评估了。” “这东西……它的威胁等级绝不是什么警戒级。” “从力量的『量级』上来说,它远超我之前遇到的那个城镇级的雾行者。” “它之所以没有被评定为更高的等级,仅仅是因为它没有『恶意』。” “它就像太阳高悬於天空,它本身並无意伤害任何人,但任何试图靠得太近的飞蛾都只会被无法抗拒的光与热烧成灰烬。” 这番话让威廉和阿利斯泰尔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与沉默。 一个没有恶意但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足以对凡俗生灵构成致命威胁的守护者? 而林介在说完了最后那句话之后便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陷入了昏迷之中。 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的嘴角却掛著一丝满足的微笑。 他终於用自己的方式证实了湖底那个巨大活体能量源的存在,而付出的代价则是他大部分的精神力。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从现在起关於“尼斯湖水怪”的所有谜团在他面前都已再无秘密可言。 第42章 另一群猎人? 林介的昏迷並没有持续太久。 当威廉上士的手指精准地按压在他颈后的某个神经节点上时,一股强烈的刺激感让他从那片精神透支后的混沌中惊醒过来。 他咳嗽了几声,感觉自己的脑袋依旧像被塞进了一个正在轰鸣的蒸汽机里,每一次心跳都会带起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感觉怎么样?”威廉的声音里带著关切,他递过来一个金属小酒壶,里面装的是能够快速提振精神的极高浓度医用白兰地。 林介喝了一大口,那火辣的液体顺著喉咙一直烧到胃里,终於让他冰冷的身体重新有了一丝暖意。 “还活著。”他声音沙哑地回答,“但我想至少在二十四个小时之內我是没法再使用那种『感知』能力了。” 他深刻地体会到了【残响之触】这种能力的巨大代价。 它就像一柄双刃剑,在为他斩开迷雾的同时也毫不留情地在他自己身上划下了深深的伤口。 学者的脸上则满是后怕与敬畏。 他看著林介苍白的脸色仿佛在看一位刚刚从神启中归来的虚弱先知。 “孩子你刚才……你刚才所经歷的一切我们都应该记录下来!这……这將是人类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离去『聆听』一位古老泰坦的心跳!” “现在还不是时候麦克唐纳先生。”威廉却打断了他的激动,这位老兵的脸上正笼罩著一层苏格兰高地天空般阴沉的凝重,“我们有客人了,而且看起来……来者不善。” 林介立马警觉起来。 他顺著威廉的目光透过船舱沾满了水汽的玻璃窗朝著远方的湖面望去。 只见在距离他们约莫半英里外的水域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艘船。 那並非是本地常见的蒸汽渔船,而是一艘造型更加精简、动力也显然更加强劲的內燃机动力勘探船。 这种以精炼石油为燃料的新式船舶在1888年绝对是代表了顶尖工业技术的奢侈品,其造价远非普通渔民甚至一般富豪所能承受。 更引人注目的是船上那些人的行为。 那艘船上站著七八个身穿统一的类似某种勘探队制服的彪形大汉。 他们不像林介他们这样在小心翼翼地进行著勘测,而是在用一种充溢了掠夺性与破坏性的方式在“挑衅”著这片寧静的湖泊。 他们將一捆捆用油布包裹的看起来像是圆筒状炸药的东西点燃引信后,毫不在意地接二连三投入湖水之中! “轰——!轰——!” 片刻之后沉闷的爆炸声夹杂著巨大的水压从湖底深处传来。 他们所在的这艘小渔船都因为那剧烈的水下衝击波而发生了明显的摇晃。 湖面上一团团混合著泥沙的浑浊水冲天而起,被震死的鱼类翻著白肚皮漂浮上来。 “疯子!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学者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那张学究气的脸涨得通红,“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用硝化甘油炸药!他们这是想把我们的守护神从它的臥室里硬生生地给『请』出来吗?这是褻瀆!这是对这片圣湖最野蛮的侵犯!” 硝化甘油炸药!林介的心中也是一沉。 这种由诺贝尔发明出来的强大炸药因为其极不稳定的特性至今仍被各国军方严格管控。 而眼前这伙人竟能堂而皇之地將它像是放烟一样投入湖中。 这足以证明他们背后的势力绝不简单。 老兵威廉则早已拿起了他的单筒望远镜,他那的眼睛死死地锁定著那艘勘探船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们的装备很专业。”威廉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看他们船舷上架设的那东西,那不是鱼叉,那是专门用於捕鯨,可以发射带倒鉤的重型捕鯨矛的『捕鯨炮』,而且注意看他们身上的制服。” 林介也举起了自己的望远镜。 他清晰地看到那伙人的制服虽然没有明显的特徵,但在领口和袖口的位置都用银线绣著类似蛇缠绕巨剑图案的装饰性纹。 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並非普通的猎枪或步枪,而是造型奇特、枪身布满了黄铜管道与压力阀的“蒸汽武器”,看似能发射带有穿透性的高压金属箭矢。 “他们的目標不是『研究』而是『捕获』。”林介放下瞭望远镜与威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他们立刻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捲入了一场由不同组织之间所展开的对同一个目標的“狩猎竞赛”。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学者焦急地问道,“我们必须去阻止他们!否则他们会彻底激怒那位守护神的!” “不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林介却冷静地摇了摇头,他否决了这个衝动的提议,“我们只有三个人,一艘破渔船和几把轻武器,而对方至少有七八个人,一艘动力强劲的勘探船,以及……足以將我们连人带船一起送上天的炸药,在这种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形式的正面衝突都是自杀。” 他的这番话浇熄了阿利斯泰尔的怒火。 这位学者虽然义愤填膺但也明白林介所说的是现实。 威廉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说得对,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观察收集情报,搞清楚这伙人的来歷以及他们的真正目的,然后……”他握著步枪的手指用力,“在最合適的时机给予他们一次……最难忘的教训。” 於是他们將自己的渔船缓缓驶入了一片由巨大岩石构成的隱蔽区域,將船锚拋下然后用偽装网將船只覆盖起来,將自己彻底地从这场衝突的明面上隱去了身形。 他们变成了蛰伏在暗处的观察者。 湖面上那场野蛮的“炸鱼”行动依旧在持续著。 那些不速之客显得极有耐心。 他们將厄克特湾划分成了数个网格区域,然后一片一片地进行地毯式的“爆破骚扰”。 他们的行为就像在用一根根烧红的铁钎不断地去试探、去刺激一头沉睡巨龙的忍耐底线。 “他们在逼它出来。”林介已经隱隱看穿了对方的战术,“他们不知道那个生物的具体位置,所以只能用这种最笨拙但也最有效的方式去激怒它,迫使它因为无法忍受骚扰而主动现身,一旦它浮上水面,那门捕鯨炮和他们准备好的那些或许附加了炼金术的渔网就有了用武之地。” 这是一种典型的“猎兽”战术。 隨著时间的推移,湖水深处那股原本祥和平静的灵性脉动开始发生变化。 林介虽无法再使用【残响之触】进行深度感知,但他依旧能凭藉远超常人的敏锐直觉察觉到一丝丝烦躁与不安正在从湖底缓缓地升起。 那位沉睡了多年的“守护神”正在被这群凡人的无知与贪婪从它梦境中强行唤醒。 第43章 守护者的警告 那场野蛮与傲慢的爆破骚扰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了黄昏,將厄克特湾平静清澈的湖水搅得一片浑浊。 无数无辜的鱼类尸体在湖面上起起伏伏,空气中瀰漫著硝化甘油的硝烟味与死亡的腥气。 而那艘先进的勘探船宛若一头不知疲倦的钢铁恶兽,在这片古老湖泊上肆无忌惮地彰显著工业文明那最粗暴的征服欲。 林介与威廉、阿利斯泰尔三人在他们那艘偽装起来的渔船上静静地监视了整整一天。 期间林介的精神力在缓慢地恢復著,但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使他没有再尝试使用【残响之触】,而是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对那伙“不速之客”行动模式的观察与记录之中。 他发现这伙人的行动极有章法,目的性极强,对於那些被炸上来的普通鱼类不屑一顾,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悬掛在船舷的类似声吶雏形的探测器监听著水下的动静。 “他们在绘製灵性力场地图,”林介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快速地记录下自己的判断,“每一次爆破不仅仅是骚扰更是一种『探测』,他们通过爆炸所引发的灵性回波来反向推断出湖底那个巨大能量源的大致轮廓与位置,这种方法虽然粗暴但確实有效。” 威廉的脸色凝重,这位老兵的声音里带著一丝杀意:“我闻到了战爭的气味,这伙人不是普通的探险家或者猎人,他们的每一步行动都带著军队般的纪律性和对目標的绝对漠视。” “他们不在乎会杀死多少无辜的生物也不在乎是否会彻底摧毁这片湖的生態,他们眼中只有那个最终的目標。” 夜幕终於缓缓降临。 但今天夜晚的尼斯湖却显得异常诡异,天空中没有一丝风,湖面平静得连一丝涟漪都看不到,绝对的死寂非但没有让人感到寧静反而带著巨大风暴来临前的压抑。 就在这时,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从湖中心的位置开始缓缓地升腾而起。 起初那只是一缕缕轻纱般的薄雾在湖面上悄然飘荡,但仅仅在几分钟之內那雾气便以极快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厚,最终化为了一堵伸手不见五指的巨大雾墙,將整个厄克特湾都笼罩在了一片与世隔绝的白茫茫之中。 “是『它』……”学者的声音里满是敬畏与激动,“是那位守护神!古老的凯尔特传说中记载过!每当有邪恶的外敌入侵圣湖时,『湖之灵』就会召唤来『迷途之雾』,让入侵者在其中迷失方向,最终被湖水吞噬!” 林介的心臟也猛烈地跳动起来,他感觉到隨著这片大雾的出现,湖水深处那股原本只是有些“烦躁”的巨大灵性脉动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甦醒了过来!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那不再是温和的沉睡心跳,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巨兽睁开了威严的瞳孔! 宏大而又神圣的力场以湖心为中心向著四周扩散开来! “en——!” 这並非声音,而是作用於灵魂层面的精神威压! 林介发现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静謐之心】枪柄处传来的那股冰凉禪意在这股宏大如天威般的力场面前也显得收效甚微,就快要被隨之碾碎。 威廉和学者也同样不好受,两人抱著头微微颤抖著身子。 林介强撑著透过望远镜观察著那艘被浓雾包裹的勘探船。 在浓雾升起的第一时间,那艘船上便响起了一阵惊慌的呼喊与咒骂声,船上探照灯射出的光柱在浓雾中只能照亮眼前不到三米的距离,形成一团团徒劳的光晕。 而他们那台先进的內燃机引擎貌似也受到了神秘力场的干扰,发出了一阵阵不稳定的卡壳声,最终“噗”的一声彻底熄火了! “他们的罗盘失灵了!所有指向性的炼金仪器都在这股强大的灵性力场中被屏蔽了!”林介通过对方船员惊慌失措、徒劳地敲打著各种仪器的动作马上就判断出了对方的窘境。 那艘代表著顶尖工业技术的勘探船在这片充斥著古老魔法的浓雾之中,变成了一只失去眼睛与耳朵的无助铁棺材。 隨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平静如镜的湖面在浓雾之中开始毫无规律地涌动起来! 一道道暗流在船底凭空生成,它们好似拥有自己的意志,推搡著、拉扯著那艘失去了动力的勘探船。 船上的那些彪形大汉陷入了恐慌,他们在船上毫无意义地跑动著大声地呼喊著,有的人朝著浓雾笼罩的湖面胡乱地开枪。 而林介他们所在的这艘偽装起来的小渔船却经歷著截然不同的待遇。 当那宏大的灵性力场扫过他们时,似是识別到了他们身上那份没有恶意的纯粹求知者气息,那股几乎要將林介三人碾碎的精神威压变得柔和了下来。 接著一股同样强大但只有“善意”的柔和水流不知从何而来,稳稳地托起了他们这艘小渔船的船底。 这股水流没有丝毫的暴戾,它像一只温柔的巨人之手,不急不缓地把小船推向远离这片混乱中心的安全岸边。 林介、威廉和阿利斯泰尔三人在这场堪称神跡的经歷面前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他们只能呆呆地感受著自己正被无法理解的仁慈力量所护送。 这,就是那位“守护神”的警告。 它用最直接的方式向这两艘闯入它领地的船只展示了绝对意志。 对於那些怀揣著恶意与贪婪的褻瀆者,它降下的是足以让先进科技都为之失效的“迷途之雾”与“混乱之流”。 而对於那些虽然打扰了它清静但內心却充满了敬畏的求知者,它给予的则是如母亲驱赶淘气孩子般的“安全护送”。 “轰隆!” 就在他们的小船即將被推到岸边的浅水区时,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与岩石互相碰撞巨响从浓雾深处传来! 然后是一连串被湖水迅速吞没的惨叫声。 “他们……他们触礁了……”威廉声音乾涩地说道,他知道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和毫无规律的暗流之中,任何船只的下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被狠狠地拍在厄克特湾那些隱藏在水下的古老礁石之上。 一场由神秘守护者亲自降下的“神罚”,以代表著自然伟力与神秘主义色彩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当他们的小船最终被那股柔和力量推送到一处隱蔽的岸边时,那笼罩了整个湖面的巨大浓雾也和出现时一样毫无徵兆地退散了。 月光再次洒满了湖面,湖水依旧平静,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神罚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血腥味证明著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第44章 废弃古堡 当笼罩了整个厄克特湾的浓雾散去之后,湖面恢復了往昔的寧静。 威廉上士以其丰富的经验判断那艘船的龙骨很可能已经断裂,即便没有彻底沉没也绝无修復的可能了。 阿利斯泰尔这位毕生都在追寻真相的学者在经歷了这场“神跡”之后,已经陷入了宗教狂热的激动状態。 他跪在船头朝著湖中心的方向不停地用古老的盖尔语吟诵著讚美“守护神”的祷文,泪流满面。 “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阿利斯泰尔从激动中稍微平復了一些,他看向威廉和林介,眼神中满是迷茫,“那位守护神已经降下了警告,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离开这里,不要再打扰它的安寧?” “不,恰恰相反,麦克唐纳先生。”林介坚定地回答道,他的目光锁定著远处那艘搁浅的勘探船,“我们的任务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 威廉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些傢伙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这位老兵用他那特有的逻辑判断道,“一次失败只会让他们下一次带著更强大的武器、更周密的计划捲土重来。” “今天晚上他们损失了一艘昂贵的船和这么多的人手,但这只会激起他们背后那个组织的愤怒。” “不把他们彻底挖出来,那位『守护神』就永无寧日。” 林介的思路与威廉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他强撑著因精神透支而带来的阵阵头痛,开始了精密冷静的逻辑分析。 “他们的船搁浅了,所有的重型设备都毁於一旦,但肯定有倖存者。”林介的手指在潮湿的空气中缓缓勾勒著。 “这些倖存者他们绝不会冒著暴露的风险向印威內斯的官方求助。” “他们只会也必然会返回他们在这个区域设立的那个用於休整与策划行动的前线据点。” 这个推论是必然的。 一个如此专业、装备精良的行动小队绝不可能將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艘船上。 在行动之前他们必然已经在附近建立了一个足够安全、足够隱蔽的落脚点。 “那个据点必然具备几个特徵。”林介的思绪变得越来越清晰。 “第一,它必须足够隱蔽,能避开本地居民和官方的视线。” “第二,它必须有足够的空间来容纳他们的人员和那些我们还没见过的复杂炼金设备。”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它必须能提供一个绝佳的可以长期监视厄克特湾湖面动静的战略制高点。” 他一边说著一边將那张详尽绘製的地区地图在船舱桌子上重新展开。 他的手指像在棋盘上落子,开始在地图上那些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地点上一一划过。 他首先排除了那些有人居住的村庄和农场,也排除了那些地势平坦开阔的区域。 最终他的手指停留在了地图上一个被深色等高线和特殊符號所標记的充满了歷史与不祥气息的地方。 那里耸立著一座早已荒废了数个世纪的古老城堡,它的名字与尼斯湖的传说本身一样闻名。 ——厄克特城堡。 这座曾经见证了苏格兰歷史上数次血腥战爭的宏伟要塞,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犹如一位伤痕累累的巨人,孤独沉默地矗立在尼斯湖畔最突出的一块岬角之上。 它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三面环湖一面背靠陡峭的山壁,既易守难攻又拥有著监视整个厄克特湾湖面的无可比擬的绝佳视野。 “就是这里了。”林介用铅笔的尖端在那座城堡的轮廓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还有比一座传说闹鬼而且早已被废弃了数百年的古堡,更適合用来充当秘密邪教徒据点的地方吗?” 阿利斯泰尔看著地图上那个熟悉的名字,脸上露出了震惊而又瞭然的神情。 “天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厄克特城堡……它在本地的传说里可一直都不是什么善地!” “据说在夜晚还能听到几百年前战死的英格兰士兵的鬼魂在城墙上哀嚎!” “正因为如此,除了偶尔有几个胆大的游客在白天会去凭弔一下,入夜之后方圆几英里之內都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本地人敢靠近!” 一个完美的由迷信所构筑起来的天然屏障! 威廉上士则已经开始检查自己腰间的柯尔特左轮和背后的温彻斯特步枪了。 他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他对林介这个推论的绝对支持。 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兵知道当这位年轻的“解读员”用如此肯定的语气给出一个结论时,那么真相差不多就已无悬念。 反正离得这么近,看看也无妨。 计划就此敲定。 他们没有选择立刻行动。 林介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而且他们也需要等待那些从沉船事故中逃生的组织成员,像受惊的老鼠一样主动地返回他们的巢穴。 他们將渔船隱藏得更加隱蔽,然后轮流休息恢復著体力和精神。 林介则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强迫自己吃下高热量的肉乾和麵包,喝下大量的清水,以最快的速度修復著自己那因精神力透支而受损的身体。 第二天深夜当林介感觉自己的头痛终於减轻了许多,能够再次勉强进行一些低强度的残响感知,他们开始了行动。 他们没有从正面游客常走的路径上山,而是选择了从城堡背后那片陡峭而又布满了碎石的悬崖进行攀爬。 当他们如幽灵般悄然翻过那道布满了苔蘚的古老城墙,踏入这座废弃城堡的瞬间,一股比下水道还要令人不適的浓鬱气息便灌满了他们的鼻腔。 月光下的厄克特城堡是匍匐在大地之上的骸骨。 残破的塔楼好似折断的肋骨无力地指向天空。 坍塌的城墙在地面上投下犬牙交错的黑色阴影。 呼啸而过的夜风穿过箭垛与窗洞,发出了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这里確实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鬼堡”。 而就在这片死寂废墟之中,林介的感知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属於这里的活人气息。 那是某种炼金药剂被加热时所特有的淡淡草药焦糊味。 他的推断完全正確。 就在这座古堡的某个角落,藏著一群人。 第45章 古堡中的炼金工坊 那缕极淡且不属於这座死亡古堡的炼金药剂气味就是一根无形的引路线,为林介他们在这片巨大废墟中指明了正確方向。 威廉上士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兵立刻接管了团队的指挥权,在这种需要极致潜行与侦察的复杂环境中他那和猎豹无异的本能远比林介的战术大脑更加可靠。 他没有选择走那些早已被杂草与碎石覆盖的宽阔主干道,而是带领著林介和学者沿著城墙內侧的阴影与黑暗融为一体,无声地向著城堡的核心区域,那座早已坍塌了一半的主塔楼摸去。 威廉的每一个动作都带著教科书般的美感:他的脚步落在碎石上悄然无声,身体总能找到最佳的掩护角度,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眸子警惕地扫视著周围的每一个角落,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他的感知。 林介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努力模仿著他的节奏与步伐,贪婪地吸收著这位老兵的潜行技巧並將其转化为自己的知识。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主塔楼的废墟之下,这座曾经象徵著厄克特家族荣耀与权力的宏伟建筑如今只剩下残破的基座和一面孤零零且爬满了常春藤的石墙。 一个黑不见底的巨大洞口出现在塔楼原本应该是地窖入口的位置,而那股炼金药剂的气味正是从这个洞口里源源不断地飘散出来。 威廉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然后从腰间的皮包里取出了一面可以在手柄处调整角度的小巧银质镜子,他谨慎地將镜子探入那个洞口,利用月光的反射快速扫视了一下內部情况后又迅速收了回来。 威廉用几近无声的气音向林介和学者传递著情报:“下面是一段盘旋向下的石阶,至少有两个人守在阶梯的拐角处,他们没有点灯但都装备著我们之前见过的那种蒸汽武器,看起来精神很集中。” 硬闯绝无可能,在如此狭窄的通道里一旦被发现他们將没有任何躲闪的空间,只会被对方那不知威力的蒸汽武器瞬间射成筛子。 学者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的神色,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待在船上。 而林介的脑中则已经开始飞速地运转起来思考著破局之法。 不过这一次还没等他想出完美的计划,威廉就已经用他自己的方式解决了问题。 这位老兵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掂了掂分量,然后侧耳倾听了片刻似是在计算著风向与塔楼废墟內部的回音规律。 紧接著他手臂猛地一扬,那块石头便带著一丝微弱的破空声被他精准地扔向了距离他们数米外的另一片坍塌的城墙废墟! “啪啦——!”一声清脆的石头撞击石头的声响在夜空中格外刺耳。 地窖入口处那两个守卫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他们警惕地举起手中的武器朝著声音响起的方向探出了半个身子,试图看清那里的情况。 就是这个瞬间! 威廉的身体化作一张被拉满的弓骤然绷紧然后弹射而出,他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那蒲扇般的大脚踩在地面上竟有著猫科动物的轻盈,整个人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冲向了那个洞口! 当那两名守卫意识到声音只是虚晃一枪重新將注意力转回来时,威廉那携带著死亡气息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 林介只听到两声极其短暂而又沉闷的类似西瓜被重击后破裂的“噗嗤”声,以及两具重物软软倒地的声音,然后一切又重新归於了死寂。 乾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没有给对方发出一丝警报的机会,这就是一名从血腥的殖民战爭中倖存下来的真正老兵所拥有的令人畏惧的暗杀技巧。 当林介和学者跟著走下那段沾满了苔蘚的湿滑螺旋石阶时,他们看到那两名穿著组织制服的守卫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们的喉咙都被威廉手中那把闪烁著寒光的军刀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一刀切断了。 威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用一块布冷静地擦拭著刀刃上的血跡,仿佛刚才只是隨手宰了两只碍事的鸡。 这就是里世界狩猎最真实也是最残酷的一面,没有夸张的哨打斗,只有最高效的一击毙命。 解决了门口的守卫之后,一个利用古堡原有的地下酒窖改造而成的巨大秘密据点终於在他们面前展露出了它的全貌。 空气中那股炼金药剂的气味变得更加浓郁,其中还混杂著硝化甘油的刺鼻味道,数十盏稳定的电石灯將整个地窖照得亮如白昼,这里就像一个繁忙的秘密工厂,七八名同样穿著制服的成员正各司其职地在不同区域忙碌著。 有的正在桌子上小心地將黄色油脂般的硝化甘油与某种带有符文的石块粉末进行混合,製作著那种他们在湖上见过的大威力“炼金炸药”。 有的则围著一个冒著绿色蒸汽的铜製坩堝疑似在熬煮著什么东西,林介注意到他们偶尔会往坩堝里投入一些被处理过的巨大鱼皮。 而最让林介和威廉感到警惕的是地窖的最深处,那里掛著几张由某种不知名生物的筋腱编织而成的巨网,每一张网上都用金色的顏料绘製著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 在网的旁边还整齐地码放著数根比手臂还粗的同样刻满了符文的钢铁锁链,每一根锁链的末端都连接著一个和捕鯨叉一样的带有三根倒鉤的硕大锚头。 毫无疑问,这些就是这个组织为他们那神明般的猎物,尼斯湖的守护者,所准备的真正“囚笼”! 这些东西其设计的核心理念不是为了猎杀而是为了捕获,那些渔网和锁链上的符文估计具有能够压制大型uma灵性、使其无法发挥力量的特殊效果。 “他们在褻瀆神明……他们竟然真的想將那位伟大的存在像一头牲口一样用铁链和渔网进行捕捉!”阿利斯泰尔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学者的风度荡然无存,只想衝上去和这些该死的异端拼命。 林介一把拉住了他並对他做了一个“冷静”的手势,现在还不是衝动的时候,这里的敌人数量眾多装备精良,一旦打草惊蛇他们三人绝对无法活著离开这个地窖。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他的目光开始在这个布满了各种杂物的炼金工坊里快速地进行搜寻。 最终他的视线锁定在了工坊角落里一张独立出来的办公桌上。 那张桌子上除了摆放著一些图纸和炼金工具外,还摊开著一本用黑色皮革作为封面,表面上了锁的厚重日誌。 第46章 加入光荣的进化吧! 当地窖角落里那本上了锁的黑色日誌进入林介视野之后,它便立刻成为了这场无声潜行行动的优先目標。 这本地下工坊里唯一被郑重保管的文字记录必然隱藏著不少重要信息。 然而想要在那七八名警惕的组织成员眼皮子底下横跨近十五米的距离、从那张办公桌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那本日誌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为整个工坊虽然噪音巨大但灯光明亮,可以说基本没有视觉上的死角,任何一点不合常理的移动都会马上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更別说这些成员基本都分布在办工桌周围,把可行的路都堵死了。 林介的目光开始快速分析著工坊內的每一个元素,以寻找可以被利用的“变量”。 “如果地上行不通,那么......” 他的视线扫过那些正在製作炼金炸药的教徒和那个冒著绿色蒸汽的大坩堝,最终定格在了地窖顶部那套由管道与阀门构成的复杂通风系统之上。 那是座古堡原有的用於酒窖换气的古老系统,当下也被这个组织重新利用了起来,正发出轻微的“呼呼”声將工坊內產生的有毒气体排出堡外。 而林介注意到其中一根最粗壮的主管道正好横跨在那张办公桌的正上方不远处。 一个极其大胆且危险的计划在他脑中出现。 他转过头用气音和简单的战术手势將自己的计划快速地告知了身旁的威廉与学者。 “……製造混乱……声东击西……我们需要三分钟,也许更短的时间,威廉你来行动。” 老兵威廉在听完他的完整计划后眼神中闪过疯狂的光芒,他虽知道这个计划一旦有任何疏漏他们三人都將葬身於此,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无条件地信任。 他抽出了一枚改造过后能够在击中物体时產生声响和闪光的炼金震撼弹递给林介,然后点了点头。 而阿利斯泰尔这位学者在听完林介那天方夜谭的计划后脸色变得煞白,但他看著林介和威廉的坚定眼神,只能紧紧握住橡木手杖,也点了点头。 行动在一剎那间展开! 学者率先行动,他將自己隨身携带的一个装著乾燥植物標本的小布袋,朝著工坊远处一个堆满了空玻璃瓶的货架奋力扔了过去! “哗啦啦——!” 清脆的玻璃破碎声立马打破了工坊內原有的规律噪音,所有成员的注意力都不约而同地被吸引到了声音响起的方向! 一名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男子立刻大声喝道“谁在那里?!”,同时举起了手中的蒸汽武器。 就在他们所有人望向那边之际,林介动了,他將威廉给的那枚特製震撼弹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扔向了办公桌周围成员集中的地方! “轰——!!!” 一声远比玻璃破碎声更加剧烈震撼的爆炸声响起,一团刺眼夺目的白色强光瞬间照亮了那一片区域,让组织成员的视网膜都產生了致盲! 而老兵威廉则早在爆炸发生的三秒前就已从黑暗的阶梯处一跃而出,攀上了墙边一排两人多高的储物架! 在强光与巨响所造成的绝对混乱之中,他的身影顺著储物架爬上了横贯於地窖顶部的那根通风管道。 那些成员在致盲与耳鸣中端著武器朝四周胡乱挥舞时,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入侵者在他们的头顶之上。 威廉屏住呼吸,双手双脚如同壁虎般紧紧地吸附在管道之上,他能感觉到金属的冰冷与震动,也能闻到从管道缝隙里泄露出的那股淡淡的臭味,而他的下方就是那张摆放著黑色日誌的办公桌。 他耐心地等待著最佳的时机。 当所有组织成员都陷入完全混乱时,威廉鬆开了自己的双臂,仅凭双腿的力量让自己如同钟摆般无声地向下一盪! 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手指精准无比地触碰到了那本黑色日誌的皮革封面。 得手了! 他没有丝毫贪恋,在拿到日誌的瞬间便腰腹用力再次盪回到了通风管道之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原路返回,最终重新潜回了他们最初藏身的阶梯阴影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息。 林介在看到威廉成功返回后立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与学者交替掩护著向著地窖的出口快速而有序地撤离。 而那些被耍得团团转的成员在一番徒劳的搜索之后依旧一无所获,他们咒骂了几句,最终只能派出一部分成员继续搜寻古堡,另一部分接著守在原地。 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那份记录了机密的行动日誌已不翼而飞。 当林介三人重新躲到古堡一处偏僻隱蔽的角落时,三人都有一种侥倖的虚脱感,学者更是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但他们没有时间休息,威廉立刻开始著手破解那本日誌上的铜锁,那是一种结构有些复杂的密码锁,但对於一个样样精通的专业老兵而言其难度並不算高。 在用一根从学者身上借来的金属簪进行了十多分钟的操作之后,伴隨著一声“咔噠”声,那本日誌终於在他们面前开启了。 日誌的纸张是上等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跡则是一种透露著神秘主义色彩的拉丁文体字。 这对林介和威廉而言无异於天书。 但他们身边却坐著一位活著的“解码器”,学者阿利斯泰尔。 当他看到那些字跡时,苍白的脸色立马被狂热所取代,他颤抖地接过日誌,借著林介电石灯的光芒开始逐字逐句地低声解读起来。 “……第七次爆破试验完成,湖底的『惰性灵场』已被成功激活,目標是那头被当地愚民称之为『守护神』的生物,我们称其为……『原始龙种』,它的生命跡象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旺盛……” 林介和威廉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撼,异口同声地问道:“原始龙种?” 学者阿利斯泰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愈发颤抖,他继续念道: “……根据教团最古老的《诺斯替秘典》记载,原始龙种是这个星球上最后一批未被物质世界所污染、拥有著纯粹『神性』的太古生物。” “其血液中流淌著创世之初的最原始生命力量,而我们『永恆之蛇』的终极目的就是要通过一场伟大的返祖仪式,將这种『神性』重新植入我们这些被『物质』所囚禁的墮落凡人躯体之中,从而实现人类这个物种的终极灵性进化!” “为了实现这个伟大的目標我们必须活捉这头原始龙种,利用『巨人之网』与『缚龙链』禁錮它的身体,然后抽取它的龙血。” “再以龙血为核心,辅以从巴黎地下墓穴中提取的那些『空壳』凡人的『记忆精华』以及世界博览会上数百万『无信者』所散发出的庞大精神力作为燃料,我们必將能够在巴黎这座世界的心臟点燃起人类进化的永恆不灭圣火!” 看到巴黎世博会时林介突然想起了日记译本上那个无意间被卡尔和自己阻止的黑莲组织,这种空前盛会確实很容易被不怀好意者盯上。 日誌的最后几页因为被撕掉了而显得残缺不全,但仅存的这些文字已经足够让林介、威廉和阿利斯泰尔三人陷入恐惧之中! 这伙疯子,这群“永恆之蛇”的狂信徒,他们的目的不是简单的猎杀uma,也不是为了获取什么財富或力量。 他们想要的是捕捉一头古老生物。 然后,在巴黎世界博览会这个即將匯集全世界目光的人类文明最高殿堂之上,用“神明的血液”来举行一场足以顛覆整个人类文明史的邪恶献祭! 第47章 尼斯湖水怪的真面目 从那本残缺的行动日誌中所揭示出的疯狂阴谋,让厄克特城堡废墟之上本就阴冷的空气变得更加压抑。 阿利斯泰尔这位穷尽一生都在追寻真相的学者正脸色煞白地瘫坐在地,他无法想像自己敬若神明的“守护神”在这群狂信徒眼中只是一个用於完成邪恶仪式的可悲“活体材料库”。 而老兵威廉的脸上则浮现出了一丝噁心。 唯有林介最先从那令人窒息的文字中挣脱了出来,现在绝不是恐惧或愤怒的时候,他们是唯一的知情者也是阻止这场灾难发生的防线。 “他们一定会再次行动,而且很快,”林介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们的船虽然毁了,但日誌上提到了另一套备用方案,而且他们遭到入侵必然会意识到据点已经暴露,在被官方发现並阻拦之前只会儘快完成捕获,很可能就在今晚或明天。” 这个判断如同一声警钟敲醒了另外两人。 一个此行最危险的计划很快在这座废墟之上被制定了出来,他们要做的不再是简单的调查也不是被动的防御,而是主动出击將自己当成“诱饵”去干扰永恆之蛇教团的捕获行动,为那位尚处於危险之中而不自知的“守护神”爭取宝贵的时间。 夜变得更深了,月亮被一层厚厚的乌云所遮蔽,整个尼斯湖沉浸在一片静謐之中。 正如林介所预料的那样,永恆之蛇的残余部队开始了他们最后的行动。 三艘比之前那艘勘探船要小巧得多但显然速度更快的蒸汽艇,从湖岸一处极其隱蔽的天然洞窟中悄然驶出,这些蒸汽艇的引擎经过了特殊的静音改造,在水面上行驶时只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而极难被察觉。 而在每一艘蒸汽艇上都架设著一台他们之前见过的能够发射巨大捕鯨矛的“蒸汽捕鯨炮”,炮身上闪烁著炼金符文的微光。 他们倾巢而出了。 而这一次林介他们早已不再是被动的观察者,他们驾驶著同样经过了学者巧手偽装的蒸汽渔船,如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鱷鱼远远地缀在了那三艘蒸汽艇的身后。 威廉负责驾驶,学者负责操纵他那台“湖底之耳”以监听水下的动静,而林介则站在船头充当著整个团队的“眼睛”与“大脑”。 “他们在向湖心移动且目標非常明確,”林介通过望远镜观察著对方的阵型,“三艘船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包围网,看来之前的探测行动已经让他们锁定了那位『守护神』大致的休眠区域。” 就在这时学者一直紧戴著“湖底之耳”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他艰难地说道:“我……我听到了一种极高频的刺耳声音!那声音就像无数根针在刺穿我的大脑!他们……他们在用某种我们听不见的声音在攻击湖底!” 次声波!? 林介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手段。 这种超越了人类听觉范围的次声波或许对皮糙肉厚的uma无法造成直接的物理伤害,但却足以对生物的神经系统造成无法忍受的骚扰与痛苦。 这远比之前的爆破是更恶毒但也更高效的驱赶手段! 果然就在学者发出警告的同时,湖心那片平静如镜的湖面向上鼓起了一个巨大水包! 接著伴隨著一阵充斥著痛苦与愤怒的咆哮,湖水轰然炸裂! 一个无法用任何已知生物学词汇来形容的存在,终於在人类无休止的挑衅之下,第一次將它那隱藏了上千年的真面目展现在了这片冰冷月色之下! 那根本不是什么蛇颈龙,也不是什么长著驼峰的怪兽。 它的下半身依旧隱藏在深邃的湖水之中无人能窥其全貌,但仅仅是露出水面的那长达数十米、好似小山般蜿蜒起伏的背脊,就已经足以让任何看到它的凡人丧失思考的能力! 它的身体並非是血肉或者鳞甲构成的实体,而是一种介於纯粹的能量与半透明物质之间的奇妙聚合体。 它的“皮肤”宛若由万颗星辰组成的流动星河,在它的体內似有无数光点在缓缓地游弋、生灭。 它没有固定的形態,每一秒钟它的轮廓都在发生著水波般的优雅变化。 而在它那巨大的背脊之上高高昂起的,是一颗同样由蓝色星光构成、没有五官但却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到其“视线”所在的威严头颅。 那头颅的形態依稀能看出几分西方神话中“龙”的影子,却又更加抽象,带著属於自然本身的神圣美感。 这才是“尼斯湖守护神”的真面目,一头通体散发著柔和蓝光、像活著的星系一样的伟大半元素生命体! 当它现身之时,混合了愤怒与威严的庞大灵性力场向著四周扩散开来,湖面上所有的蒸汽艇和船都好似被一只大手狠狠按住,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那些永恆之蛇教团的成员在看到这神明降临的景象时非但没有恐惧,眼中反而迸发出了狂热的贪婪之光! “讚美至高无上的『元初』!原始龙种……它终於现身了!”为首的蒸汽艇上一名看起来像是头目的黑衣教徒高举著双臂发出了状若疯狂的吶喊,“所有单位注意!启动『缚龙链』!今天我等必將……完成缚神伟业!” 三艘蒸汽艇上的蒸汽捕鯨炮同时对准了那头刚刚现身的伟大元素生物,发出了致命的声响! 三根比石柱还粗的闪烁著暗金色符文光芒的巨大捕鯨矛,拖拽著同样刻满了符文的钢铁锁链,撕裂了夜空射向了那头uma的身体!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为之瞠目结舌。 那三根足以洞穿最厚鯨脂的致命捕鯨矛在接触到尼斯湖水怪由能量构成的身体时,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过去,它们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就仿佛射入了一片虚无幻影,最终无力地坠入了后方的湖水之中。 这头uma的身体是免疫所有纯粹物理攻击的! “没用的蠢货们!”黑衣头目再次发出了疯狂的咒骂,“启动『符文共鸣』!將它的存在暂时锚定在这个物质世界!” 隨著他的一声令下那三条坠入水中的钢铁锁链其上鐫刻的暗金色符文骤然亮起,一道“禁錮”与“束缚”意味的炼金术力场以三条锁链为点迅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三角形灵性囚笼,试图將那头uma彻底困在其中! 林介知道不能再等了,一旦让这个囚笼彻底成型后果將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那头伟大的元素生物似也终於耗尽了最后一丝属於湖泊守护神的仁慈。 它那没有五官的头颅缓缓转向了三艘对它充满恶意的蒸汽艇,一股不带任何情感的绝对漠视锁定了那些狂热教徒。 然后它张开了由光芒构成的“嘴”。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整个尼斯湖却在这一瞬猛烈地沸腾了! 第48章 守护者VS捕获者 当那由暗金色符文构成的巨大能量囚笼即將彻底闭合时,湖水中的沸腾终是演变成了一场力量宣泄。 那头被激怒的生物放弃了它与生俱来的仁慈,向这些试图將枷锁套在自己身上的渺小凡人展露出了其作为“守护神”的恐怖獠牙。 只见它那由蓝色星光构成的巨大头颅向下一沉,然后带著滔天的水浪轰然抬起。 一道完全由高度压缩的湖水与纯粹灵性力量构成的巨型水柱好似蓝色战矛,以撕裂天际之势撞向了那三艘蒸汽艇中的一艘! 速度太快了,快到船上那些训练有素的教团成员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规避动作! 一声远比他们之前所有爆破声加起来还要巨大沉闷的声响在湖面上悍然炸开,那艘由钢铁与最先进內燃机构筑而成的现代化载具在蕴含著愤怒的水柱面前脆弱得宛若一只纸做的小船。 其在被正面命中的剎那便被无法抗拒的恐怖动能硬生生从中间砸成了两段,船上的教团成员连同他们那些精密的蒸汽武器与捕鯨炮都在一声声惊恐的惨叫声中被拋向空中,然后重重地砸落进沸腾不断的湖水之中。 仅仅一击,一支精锐的捕获小队便被彻底摧毁! 然而永恆之蛇的成员显然都是一群不惧死亡的狂信徒,同伴的惨死不仅没有让他们退缩,眼中反而燃烧起了更加病態的狂热之光! “神威降临了!这是『元初』在考验我们的信仰!”那名黑衣头目发出了状若癲狂的咆哮,“继续!接著启动符文共鸣!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必须將它锚定在物质世界!为了伟大的进化!” 倖存的两艘蒸汽艇加大马力,在狂暴的湖面上以一种近乎自杀的姿態围绕著uma开始了高速盘旋。 艇上倖存的教团成员一边疯狂地用手中的蒸汽武器进行徒劳的骚扰射击,一边割破手腕將自己的血液涂抹在那些已经射入湖中的钢铁锁链的前端! 隨著他们血液的融入,暗金色的“缚龙”符文再次爆发出刺眼光芒,那座只由两条锁链构成的不完整囚笼终於在付出了一艘船的代价之后成型! 一道肉眼可见的能量壁障在湖面上瞬间升起,將那头伟大的元素生物以及它周围近百米的水域都封锁在了其中! 那uma原本介於虚实之间流淌著星光的身体在接触到这道符文壁障时发出了“滋滋”的灼烧声。 它的身体形態也变得凝实了一些,好像真的被从更高的维度强行“拉”入了他们所在的这个物质世界!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黑衣头目的声音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所有单位!更换『破灵』矛头!准备进行第二轮捕获!” 林介在远处的渔船之將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心中涌起了怒火。 这是对一个温和友好的伟大生命最卑劣的围猎与褻瀆! “威廉上士!”林介的声音冰冷,“把船靠过去。阿利斯泰尔先生,麻烦你操纵吊臂。我们得帮它一把。” “你要做什么?”威廉虽同样怒火中烧,但作为一名老兵的理智还是让他保持了冷静,“现在这种情况下正面介入我们会成为两边的共同敌人!” “不。”林介的眼中闪烁著谋算之色,他举起了左臂上那件闪烁著微光的【破咒者护腕】,“我们不直接介入战斗,我们只做一件事,为这场『神罚』扫清最后的障碍。” 在林介的坚持下威廉还是选择了相信这位已经创造了数次奇蹟的搭档,他驾驶著渔船利用夜色和湖面混乱的掩护,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朝著那片被符文光芒笼罩的战场靠近了过去。 此时的战场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那头被强行“实体化”的uma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与愤怒之中,它疯狂地搅动著湖水掀起一道道足以倾覆货轮的滔天巨浪,以此衝击由符文构成的能量囚笼。 但那囚笼虽然摇摇欲坠,可在教团成员以生命为代价的持续灵性注入下却始终坚韧地没有破碎。 倖存的两艘蒸汽艇上那些教团成员已经为他们的捕鯨炮换上了一种更加狰狞的矛头。 那矛头並非是纯粹的金属而是由类似黑曜石的晶体雕刻而成,上面布满了螺旋状的血色符文。 这应该就是他们专门用来对付这种“能量体”uma的真正杀手鐧——破灵矛头! “目標,头部核心!发射!”黑衣头目下达了最后的攻击指令。 两门捕鯨炮同时对准了uma那颗由星光构成的巨大头颅,即將发射出致命一击! 而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直隱匿在黑暗中的林介终於出手了。 “现在!”他低喝一声,早已將精神力灌注到极限的左臂迅速抬起,掌心处那块混乱黄铜立马爆发出强烈的干扰力场! 他这次攻击的目標並非是坚固的捕鯨炮也不是疯狂的教徒,而是那两艘蒸汽艇上结构最精密也最脆弱,负责提供动力的內燃机引擎以及负责调控捕鯨炮蒸汽压力的精密阀门! 【破咒者护腕】,发动! “咔啦——嘎吱——!!!” 在林介释放能力的同时,那两艘正在高速机动的蒸汽艇其引擎部位骤然爆出了一连串金属零件互相摩擦卡死的噪音! 一艘蒸汽艇的引擎直接喷出了一股黑烟当场熄火在湖面上失去了所有动力,而另一艘虽然勉强还在运转,但其船尾的螺旋桨也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让船只在原地不住地打转! 更致命的是那两门即將发射的捕鯨炮! 它们那依靠精密阀门来维持的蒸汽压力系统在混乱力场的干扰下瞬间失控,巨量的高压蒸汽从错误的管道中泄露出来將炮身撑得吱嘎作响,隨时都有可能直接炸膛! 这突如其来如同鬼上身般的集体机械故障让所有教团成员都彻底懵了。 代表著先进工业与炼金术结合的强大载具居然同时变成了两堆毫无用处的废铁! 而那头被囚禁的伟大元素生物则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它能感觉到维持能量囚笼的力量因为教团成员的惊慌失措而出现了一瞬的衰减。 巨大的头颅奋力扬起,然后带著足以搅动整个湖底的力量狠狠撞向了那道符文壁障! “轰!!” 那座禁錮了守护者的狂妄囚笼终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崩碎了! 摆脱了束缚的守护神彻底被激怒。 它再也没有给那些倖存的教团成员任何机会,只见那巨大身躯在水中一个翻转,一道宽度超过数十米的大漩涡以它为中心形成。 那两艘失去动力的蒸汽艇被隨之撕裂,一部分教徒在阵阵绝望的惨叫声中,被无法抗拒的巨大引力隨著碎裂甲板吸入了漩涡中心,然后被深不见底的湖水所吞噬。 片刻之后湖面恢復了寧静,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围猎就像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林介无力地瘫坐在甲板上大口地喘著粗气,刚才那一次极限距离的精准“力场释放”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神力。 但他看著那片布满船只残骸的湖面脸上却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他们成功了,为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送上了最致命的助攻。 就在这时,那头取得了最终胜利的元素生物,它那颗由星光构成的头颅缓缓转向了这艘自始至终都散发著善意的渔船。 第49章 战术欺骗(求点追读和票,感恩) 当那如星河般璀璨的元素生命体,將不含任何杂质的“视线”投向他们这艘小小的渔船时,林介等人感到自己的心臟都漏了一拍。 在那一刻他们忘记了疲惫忘记了危险,只剩下一种与另一个更高维度的伟大意识进行直接对视时所產生的极致震撼。 那头伟大的生物看似正在“评估”他们。 它能分辨出正是这艘船上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释放出的奇特力量,才在最关键的时刻打断了那些凡人的褻瀆仪式,从而给了它挣脱束缚的机会。 在进行了长达数分钟令人窒息的凝视之后,那头uma缓缓地点了点头颅,向他们表达著无声的谢意。 然后它那如山脉般庞大的身躯便在一阵柔和蓝光之中重新沉入了尼斯湖的墨绿湖水之下。 湖面之上的巨大漩涡也隨之平復。 只剩下远处那艘仍在上下浮沉的蒸汽艇残骸。 “它……它……它向我们……致意了……”阿利斯泰尔这位老学者激动得热泪盈眶,他颤抖地摘下自己的帽子向著湖中心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而老兵威廉则在这场巨大的震撼之后最先恢復了冷静与警惕。 他没有去回味那神跡般的经歷,而是立刻將目光转向了那艘被撕裂的船。 “林介。”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那艘主艇上可能还有活口。” “如果我们不能彻底解决他们,那么关於今晚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我们在这里出现的情报,很快就会被送到永恆之蛇教团的內部。” 威廉的话將林介从震撼中瞬间浇醒。 威廉说得完全正確。 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清理战场永远是任何一场胜利之后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环节。 “我们必须过去。”林介立刻做出了决断,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在他们成功发出求救信號之前,摧毁他们所有的通讯设备,並且儘可能地从倖存者口中榨取出更多关於他们组织的情报。” “怎么过去?”阿利斯泰尔有些担忧地指著那片满是暗礁和船只碎片的水域,“我们这艘船的吃水不浅,强行靠近可能会出事。” “我们不需要船。”林介的目光落在了船上一卷备用的攀岩绳索之上,“威廉上士,你的体力还足以支撑一次长距离的游泳吗?” 威廉脸上浮现出一抹属於老兵的骄傲。 “从这里到那艘破船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两百米,在我年轻时参加的皇家海军陆战队考核里这只是开胃菜。” 计划立马敲定。 林介和威廉脱掉了身上湿透了的厚重外套,只穿著贴身的衣物。 威廉將他的柯尔特左轮和军刀用油布紧紧包裹绑在了背上。 林介学著威廉將【破咒者护腕】和【静謐之心】同样也用油布包了好几层。 两人化作两条矫健的游鱼滑入了尼斯湖中。 冰冷的湖水刺透他们的皮肤,让他们发热的大脑很快冷却了下来。 在威廉的带领下,他们以一种最高效也最节省体力的方式朝著那艘残骸游去。 当他们终於筋疲力尽地攀上那艘因被漩涡撕裂而布满了破碎金属与扭曲甲板的蒸汽艇时,他们看到船上到处都是尸体。 有被巨浪拍碎在船舷上的,有被失控的蒸汽管道活活烫死的。 而在船只的指挥室里,他们找到了他们的目標——三名挤在一起正在瑟瑟发抖的倖存者。 其中一个正是之前那位指挥著整场战斗的黑衣头目。 他们的身上都带著伤,那份属於狂信徒的疯狂也已经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在目睹了不可抗拒的“神罚”之后,他们那看似坚固的信仰明显出现了动摇。 看到林介与威廉这两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浑身湿淋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那名黑衣头目的眼中闪过了绝望。 “你们是哪……”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威廉那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在了他的额头之上,让他將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在威廉满是杀气的审问之下,这几个早已丧失了斗志的倖存者將他们所知道的一切都竹筒倒豆子般全部说了出来。 他们確认了自己隶属於“永恆之蛇教团”,这次行动的代號为“普罗米修斯之汲”,目的就是为了捕获原始龙种,为在巴黎的最终仪式提供最核心的神血。 然而当威威廉问及他们位於巴黎的据点以及最终仪式的具体细节时,那名黑衣头目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诡异嘲讽的笑容。 “没用的……就算你们杀了我,你们也什么都查不到……”他苦笑著说道,“我们每一个高阶成员的脑中都被伟大的『导师』亲自设下了『认知枷锁』。” “任何试图泄露组织核心机密的行为都会……” 他的话还未说完他的瞳孔便忽然放大,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情。 一道黑色毒蛇样式的符文从他的皮肤之下迅速地浮现出来,然后他的整个头颅像是被捏爆的西瓜般炸裂! 同样的一幕也在另外两名倖存者的身上同时上演。 林介的心中一片冰冷。 这个邪教组织的严密与残酷远超他的想像。 他们竟用这种方式来保证机密的绝对安全。 “该死!”威廉低声咒骂了一句。 唯一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这时林介的目光却被那具无头尸体旁一台已经被鲜血和脑浆溅满了的黄铜发报机吸引了过去。 那台发报机的面板上正有规律地闪烁著微弱绿光,似乎正在接收著来自遥远地方的询问信號。 这三人正在尝试著联繫总部! 一个大胆的“战术欺骗”计划在林介的脑中浮现。 他不能让对方知道这里的行动已经失败。 恰恰相反他要给对方传递一个“行动取得了成功”的假象! 从而为i.a.r.c.的后续调查爭取最宝贵的战略缓衝时间! 但这有一个难题。 他对这种炼金髮报机的操作一窍不通,更不知道对方的联络密语。 “威廉上士,帮我把他按住!”林介指著那具已经触发了自毁禁制但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的无头尸体快速地说道。 林介深吸一口气,他將手掌直接按在了那具尸体尚带著余温、但大脑已经不復存在的脖颈之上! 【残响之触】。 他要从这具尸体死亡前最后残留的记忆中去读取关键的情报! 这一次的感知充溢著血腥与狂乱。 但林介强忍著巨大的不適,终在那片混乱的残响中捕捉到了一连串关於“敲击频率”、“水晶调校”和“符文应答”的破碎操作画面! 他猛地抽回手立马坐到那台沾满血污的发报机前,他的手指开始以一种僵硬的姿態在那复杂的面板上敲击了起来。 他发送出去的是一段由几个毫无意义的单词组成,但敲击节奏与间隔却与他刚才“读取”到一模一样的……“行动成功,目標已入网,正在返航”的虚假信息。 片刻后那台发报机上闪烁的绿光停了下来。 林介明白他或许不能骗过对方太久。 但只要能为协会爭取哪怕一两天的时间,让他和威廉能够带著第一手的情报安全地返回伦敦,那么他今晚这场惊心动魄的行动就贏得了最终的胜利。 第50章 灾星石板 当林介发送完那段足以暂时迷惑永恆之蛇教团总部的虚假捷报之后,他整个人那台沾满了血污的炼金髮报机前滑落下来。 这一次直接触摸尸体读取死者记忆的体验比之前几次残响感知都更污浊和精神污染。 那名黑衣头目临死前对教团狂热信仰与对自己即將死亡恐惧的矛盾情绪,就像猛烈的毒药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残留下了碎片。 威廉赶紧上前將他搀扶了起来。 这位沉默的老兵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自己怀中取出了一个银质的小药瓶,倒出两粒散发著清凉薄荷味的药丸塞进了林介的嘴里。 “协会配发的『镇静与精神净化片』,原材料里有亚洲南海鮫人的眼泪粉末,吃下去好好休息下就没事了。” 林介感激地点了点头,將药丸乾咽了下去。 一股清凉的气息立马从他的胃里升腾而起,缓缓衝刷著他那因过度消耗而灼热刺痛的神经,让他的头痛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彻底离开这里。” 威廉的语气坚定,他看了一眼窗外,“这艘船撑不了多久了,一旦它彻底沉没,所有痕跡都將被带入湖底。” 他们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现在是时候从这场混乱的棋局中安全地抽身而退了。 “在离开之前我们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林介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具已经触发了自毁禁制的黑衣无头尸体之上,“这个人在教团中的地位显然不低。” “他的身上一定还携带著比那些普通成员更有价值的东西。” 威廉点了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搜刮战利品永远是任何一场胜利之后必不可少的环节。 两人不再迟疑,开始对这具最具价值的“遗物”进行最后一次细致的搜查。 他们很快就发现这名黑衣头目的装备確实远比其他普通成员要精良。 他那身看似普通的黑色制服其內衬是由某种极其坚韧、能够有效抵御刀砍的uma皮革製成。 他腰间佩戴的蒸汽武器其枪身上也鐫刻著不知名的炼金符文。 而在他贴身的內袋里,除了几枚代表著其在教团內部等级的由黑曜石打磨成的蛇形徽章之外,林介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冷、且表面似乎刻满了复杂纹路的巴掌大小的物体。 他小心地將这个物体取了出来。 那是一块材质非石非玉、入手冰凉沉重的深灰色石板。 石板的形状並不规则,疑似从某块更大的石碑上硬生生敲下来的一个残片。 它的表面被打磨得极其光滑,上面用一种林介从未见过的古老线性文字以及复杂的天文符號,鐫刻出了一幅充溢著灾厄意味的星象图。 在这幅星象图的中央,一颗巨大而又邪恶的“灾星”正散发著不祥光芒似的线条。 而数颗代表著欧洲各大首都的“星辰”——伦敦、柏林、罗马等都在这颗灾星的光芒照耀下显得黯淡,呈现出一种即將陨落的败象。 唯有一颗星辰不仅没有被灾星所压制,反而与之遥相呼应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能量连接。 在那颗星辰的旁边清晰地鐫刻著一个林介无比熟悉的拉丁文单词——“paris”(巴黎)。 林介的脸色一变! 他马上就意识到这块石板绝不是什么普通的装饰品或身份令牌! 这很可能是永恆之蛇用於进行占星仪式、预测天机,乃至是与黑衣头目口中那位神秘的“导师”有关的圣物! 上面所描绘的这幅“巴黎灾星降临图”,完全就是將那个疯狂的“返祖仪式”的最终地点与核心目的以神諭般的方式赤裸裸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威廉上士,你看这个。” 林介的声音里带著压抑不住的激动。 威廉凑了过来。 他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符號,但他能感觉到当自己的目光落在这块石板上时,一道恶意灵性正从石板中散发出,让他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兵都感到一阵发自內心的不適。 “好邪门的东西。” 威廉低声咒骂了一句,“这物品不一般。” “带上它,我们马上离开!” 林介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用一块油布將这块石板仔仔细细地包裹了十几层,然后將其放入自己怀中最贴身的內袋里。 这块石板的情报价值不菲。 有了它,i.a.r.c.总部那些顶尖的学者与神秘学家们或许就能够破译出永恆之蛇教团那个关於巴黎世界博览会的巨大阴谋。 在完成了最后的搜刮后他们没有做片刻停留。 两人再次滑入冰冷的湖水。 这一次的返航远比来时更加艰难。 那场由“守护神”掀起的巨大漩涡虽已经平息,但其在湖底造成的暗流与乱流却依旧没有完全消散。 湖水不断地衝击著他们疲惫不堪的身体。 当他们两人终於筋疲力尽地重新爬上那艘一直隱藏在黑暗中的渔船时,早已在船上焦急地等待了近一个小时的学者几乎是哭著冲了过来。 “感谢上帝!感谢湖中的圣灵!”这位老学者用他那颤抖的手为两人披上了乾燥的毛毯,又將一壶早已准备好加了大量威士忌的热茶塞到了他们的手中。 “我刚才……我刚才在岸边,看到了那些那些逃走的邪教徒!他们像一群受惊的老鼠,从湖边的另一条暗道里钻了出来,然后头也不回地朝著山林深处逃走了!我真担心他们会发现这里!” 当威廉將在沉船上的所有发现包括那块石板简单地向阿利斯泰尔敘述了一遍之后,这位学者的脸上被恐惧所笼罩。 “这群疯子……”学者喃喃自语,“我们必须立刻返回印威內斯,用最快的电报將这个消息通知给你们的组织!” “不,恰恰相反,先生。”林介喝下一口滚烫的热茶,冷静地否决了这个看似最合理的提议。 他的目光看向了印威內斯镇的方向。 “我们现在还不能確定永恆之蛇这个组织在印威內斯这种高地重镇是否也安插有自己的『眼睛』。” “那里的电报局,每一份发往伦敦的加密电报都可能会被他们所监听。我们不能冒任何一丝风险。” “而且,”威廉也补充道,他的谨慎思维与林介完美契合,“那些没参与行动的倖存者,他们现在的第一反应必然也是想尽一切办法离开苏格兰以避开官方的追查。” “而离开这里最快的方式就是搭乘印威內斯通往南方的火车,我们现在回去很有可能会在火车站与他们迎头撞上。” 阿利斯泰尔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在他们都处於精疲力尽的状態下一旦与那些同样急於逃命的亡命之徒在狭窄的车站里遭遇,所引发的必然是一场血腥的火併。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这位学者陷入了无助。 林介的目光转向了手中那张详尽的地图。 他的手指顺著尼斯湖那狭长的水域,一路向南。 “威廉上士说得对,我们不能走常规路线。但他们能想到的,我们也能。我们要做的就是比他们更快一步。” 他的手指点在了位於尼斯湖最南端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之上。 “奥古斯都堡,这里同样有火车站台。它比印威內斯更小也更不起眼。” “我们將连夜驾驶这艘船沿著尼斯湖的水道一路向南,直接抵达那里。抢在他们之前登上返回伦敦的列车。” “此外,阿利斯泰尔先生,需要麻烦您跟我们一起回去一趟,除了保证您的安全,还需要您帮忙提供更多关於这次事件的专业见解。” 这个周密的“抢时间”计划立刻获得了威廉与学者的一致同意。 於是,这艘见证了太多秘密的小小渔船没有再向北返回繁华的印威內斯,而是调转船头,沿著那片广阔而又死寂的湖面向著未知的南方开始了它最后的航行。 他们在天亮之前顺利地抵达了奥古斯都堡这个寧静的湖畔小镇。 最终,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奥古斯都堡那充满了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火车站台时,三位看起来略显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的游客登上了第一班返回伦敦的蒸汽列车。 第51章 湖的赠礼 列车正沿著尼斯湖的东岸,在那条紧贴著陡峭山壁与广阔湖面之间开凿出来的铁轨上一路向南行驶。 车窗外是苏格兰高地壮丽而又荒凉的绝美景致。 墨绿色的湖水在晨曦中反射著的粼粼波光,远处的山峦则被一层尚未完全散去薄雾所笼罩,显得神秘庄严。 车厢包厢之內,老兵威廉正在一丝不苟地用一块柔软的亚麻布保养著他那两支可靠伙伴。 而学者阿利斯泰尔则已经陷入了疯魔的学术狂热之中。 他將自己那本厚重的笔记本摊在腿上,用一支鹅毛笔飞快地將自己在这两天里所经歷的足以顛覆整个神秘学歷史的见闻与猜测都转化为一行行文字。 林介则靠在窗边,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车厢內,而是穿过了车窗玻璃,深深地凝视著窗外那片隱藏了秘密的深邃湖面。 在那片平静的水面之下沉睡著一个伟大仁慈的生命。 他还在回味著自己通过【残响之触】与那个古老存在进行连接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宏大而又祥和的脉动。 这时,平稳行驶的列车发出了一阵金属与金属互相摩擦制动的尖锐悲鸣! “嘎——吱——!!” 伴隨著剧烈晃动,整列火车以极其突兀的方式停在了这段荒无人烟的湖畔铁轨之上。 “怎么回事?!” 包厢內的三人同时被这意外所惊动! 威廉上士的反应最快,他在火车停稳的瞬间就已经將自己的温彻斯特步枪紧紧地握在了手中,警惕地望向了窗外。 车厢內外响起了一片惊慌与不解的骚动。 列车员们在车厢之间来回奔跑,大声地安抚著那些受到了惊嚇的旅客。 “请大家保持镇定!待在自己的座位上!可能是前方轨道出现了故暂!工程人员正在进行紧急排查!” 然而林介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那些所谓的“故暂”之上。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了身旁那片距离铁轨不过数十米的尼斯湖湖面之上! 只见那片在晨曦中平静如镜的湖水当下正以一种完全违背了流体力学规律的方式向上“拱”了起来! 那並非是浪潮也不是漩涡。 那更像……更像是在那片湖水的正下方,有一个体积巨大的“存在”正从湖底上浮! 它没有浮出水面,仅仅是它那广阔的脊背所带来的水体置换,就已经足以让这片区域的湖面形成一个不断升高著的“水丘”! 这壮丽而又神圣的景象让车厢內那些偶然瞥向窗外的旅客都齐刷刷地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是它……” 阿利斯泰尔这位老学者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他將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了冰冷的车窗玻璃之上,眼里充满了滚烫的泪水。 “是那位伟大的『守护神』!它……它还没有离去!它……它似乎是特意在这里等著我们!” 林介的心臟也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能感知到一股柔和善意的灵性力场正从那个“水丘”中心缓慢地散发出来。 而那股力场的“视线”穿过了车厢的钢铁外壳,温柔地“凝视”著他们这间小小的包厢。 它不是在等他们。 它是在“呼唤”他们。 “威廉,阿利斯泰尔先生,我们得下去。” 三人不再犹豫。 他们没有去理会那些列车员惊慌的阻拦,而是趁著混乱迅速地从车厢的连接处跳下了这列临时停运的火车。 当他们的脚踏上那片铺满了碎石的湖畔土地时,他们才终於能以一种更加直观、更加震撼的方式去仰望眼前这堪称“神跡”的景象。 那个巨大的“水丘”依旧在缓缓升高著,它的顶端差不多已经要与他们所在的铁轨等高。 从在半透明的湖水之中他们能依稀看到一个流淌著蓝色星光的神秘轮廓正在其中游弋。 它没有再向上。 它貌似知道一旦自己那庞大的真容彻底暴露在这些凡人的面前,將会引发怎样无法收场的骚动与恐慌。 它只是用一种极其温柔的方式,將一样东西从它的“身体”之內分离了出来,然后用一道同样由湖水构成的柔和水流,將那样东西稳稳地推送到了他们三人面前的湖岸浅滩之上。 那正是一捧宛若將整片苏格兰高地的夜空都揉碎了融入其中、散发著梦幻般蔚蓝色光晕的鳞片! 它们静静地躺在被湖水打湿的黑色鹅卵石之上。 那股有著水的包容与守护的坚韧的强大灵性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新和甜美了起来。 在送出了这份“赠礼”之后,湖面上那个巨大的“水丘”便如出现时一样缓缓地平復了下去。 笼罩著整个区域內让火车都为之停摆的庞大灵性力场也隨之消散。 林介三人就那样呆呆地站在这片无人的湖畔,看著那恢復了平静的水面。 “它……它知道我们要走了……” 阿利斯泰尔早已泣不成声,他伸出那双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的手,虔诚地將那捧冰凉而又满是生命气息的“神明鳞片”捧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这是告別的礼物。” 威廉上士则走到铁轨旁,蹲下身用手指在那根因为紧急制动而留下了深刻划痕的钢铁轨道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迷茫的情绪。 “我杀过人,也杀过uma。我一直以为我们猎人就是行走於黑暗之中,用暴力去剷除那些威胁人类的『异常』。” 这位老兵的声音里带著丝自我怀疑。 “但我现在不確定了。我们所做的究竟是驱逐威胁,还是惊扰了一位本应被顶礼膜拜的真正『守护者』?”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他。 林介默默地走到湖边,看著那片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不仅收穫了珍贵材料,更重要的是他第一次理解了i. a. r. c.全称中那个一直被他所忽略的排在“研究”与“收容”之前的那个词。 “异常”並不完全等同於“邪恶”。 它也同样包含了“神圣”、“伟大”与“理解”。 “好了,我们也差不多该离开了,列车马上就要启动了。”想通了这些后他转过身对威廉和学者说道。 第52章 危机应对中心 当那趟载满时代印记的蒸汽列车在经歷了一整天的哐当与轰鸣后缓缓驶入国王十字车站时,林介產生了一种隔世之感。 仅仅一周之前他还只是一个对苏格兰高地充满未知与好奇的新晋猎人,而现在他不仅亲眼见证了有著神明般力量的古老uma,更是隨身携带回了两件足以在地底之城引发震动的“圣物”。 那捧由“尼斯湖守护神”亲自赠予的蓝色鳞片,以及那块预示著巴黎灾星降临、散发著不祥气息的邪教石板。 在將学者阿利斯泰尔这位新结识的令人尊敬的忘年交安置好之后,林介与威廉便马不停蹄地通过大英博物馆的秘密通道,返回了i.a.r.c.伦敦分部。 当他们两人再次以一身僕僕风尘的姿態踏入地底之城的主干道时,周围不少调查员投来的目光带上了些许好奇和期待。 很显然关於天才工匠阿瑟·柯南因一个新人的启发而陷入“技术革新”狂热状態的流言,在他们离开的这几天里已经演变成了地底之城近期的热门话题。 而他们接下来要提交的东西將会在这个话题上再添上一笔分量更重也更具危机感的註脚。 他们没有去任务结算处而是径直来到了行政区的“情报评估与危机应对中心”,一个比前者等级更高也更戒备森严的部门。 负责接待他们的不再是普通办事员,而是一名胸前佩戴著银质协会徽章、约莫四十多岁、神情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 他的胸牌上清晰地標註著他的身份——二级情报分析官菲利普斯。 “威廉上士欢迎归来,还有……林先生,我们虽然是初次见面,但你的名字最近在总部的內部简报里出现的频率可不算低。” 菲利普斯分析官的语气平淡却自带著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他就是那种典型的只相信数据与情报、对他人抱持基本怀疑的精英情报人员。 “菲利普斯先生我们有紧急情况需要匯报。”威廉用他那一贯的军人式简练语调说道,然后將主导权自然而然地交给了身旁的林介。 林介点了点头,接下来的这场匯报会比之前的战斗都更考验他的智慧与逻辑。 他將自己那份早已在路上反覆整理过的条理清晰的调查报告,连同那块依旧被油布紧紧包裹著的“灾星石板”一同放在了菲利普斯面前那张宽大办公桌之上。 “关於委託s-1888-c004我们的结论是,”林介的声音清晰而沉稳,他一开口就直接拋出了一个顛覆性的结论,“尼斯湖地区確实存在著uma,但其性质与协会档案中的早期记载可能存在显著出入。” “它並非具有攻击性的『水怪』而是一头力量层级很高但本质温和的元素类生命体。” “我们建议將其威胁等级从警戒级重新评估为未知,並將其应对策略从『观察与研究』提升为最高级別的『保护与隔离』。” “此外我们专门请了一位关於尼斯湖水怪的专家过来,具体详情可以向他諮询。” 这个结论让菲利普斯那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细微的讶异。 擅自对协会的评级標准提出质疑,这对於一个新人而言是一种相当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冒失的行为。 林介並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而是继续以逻辑縝密的语调阐述著他们的第二个也是更加惊人的发现。 “在调查过程中我们遭遇了第三方势力的武装干涉,根据我们缴获的证物和对倖存者的审问,我们確认该组织是名为『永恆之蛇』的神秘主义邪教。” “永恆之蛇!”当这个名字从林介口中说出时菲利普斯分析官的身体猛然前倾! 他锐利的眼睛紧盯著林介,视线要將他看穿! 他非常清楚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疯狂与危险! “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標就是活捉尼斯湖的那头元素生物夺取其血液,用於辅助一场他们称之为『返祖仪式』的邪恶计划。” 林介缓缓地將那块包裹著石板的油布一层层揭开,“而这场仪式的最终地点与时间,或许就记录在这件我们从其小队头目身上缴获的『圣物』之上。” 当那块鐫刻著“巴黎灾星降临图”的石板呈现在菲利普斯面前时,这位见多识广的二级情报分析官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停滯。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快步上前戴上了一副镜片上流动著水银般光泽的“灵性观测眼镜”,然后谨慎地凑近了那块石板。 “诺斯替古体线性文……混杂了古巴比伦的天文符……这……这不可能……”菲利普斯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这是永恆之蛇教团的导师级成员才被允许持有的『星象神諭石板』!” 你们……你们竟然从一个外勤小队头目的身上缴获了这种等级的东西? “或许那位导师和他有著什么非同寻常的联繫。”林介平静地回答道。 菲利普斯再也无法保持那份上位者的从容了。 他激动地按下了桌上的一个紧急通讯按钮,用急促的语调对著通讯器说道:“立刻接通五號安全线路转接日內瓦总部神秘学与古代语言学部!我有高优先级的加密情报需要即时上报!重复,高优先级!” 整个情报评估中心因为这块小小的石板隨即陷入了高速运转的紧张氛围之中。 数名同样佩戴著银质徽章的分析官闻讯赶来,他们將那块石板像对待一件隨时可能引爆的危险品一样小心地移入了一个由水晶与铅块构成、能够隔绝其灵性污染的特殊容器之中。 然后通过一条类似於现代气动管道的“以太传输通道”直接发送往了地下更深处。 林介与威廉被暂时请到了一间舒適的休息室里等待。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菲利普斯才再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他的脸上虽依旧保持著镇定但眼神中那股尚未消散的讶异却难以掩盖。 “两位请坐。”他的语气比之前客气了许多,亲自为他们倒上了红茶。 “总部的初步评估结果已经出来了。”菲利普斯的声音变得格外严肃,“首先总部对你们此次任务的完成度给予了极高评价。” 你们不仅成功地保护了一头具有高度研究价值且未被详细记录在案的友善型uma,更重要的是你们带回的情报为我们揭示了永恆之蛇教团在欧洲大陆的核心阴谋。 你们的行为可能阻止了一场波及数百万人的严重灾难。 他看向林介的目光带著复杂的情绪。 “林先生你那份关於尼斯湖uma的评估报告总部已经受理了。语言学部门的专家也证实了关於凯尔特古传说与基督教妖魔化之间关係的推论具有很高的可信度。” “即日起所有关於尼斯湖地区的任务都將被暂时冻结。” “在总部派出的生物学与神秘学专家完成对那头uma的无害化评估之前,任何调查员都不得再以任何理由去惊扰那位『湖的守护者』。” 这是由三位元老级大师联名签署的最高指令。 林介的心中涌起一股满足感,他用自己的智慧与努力成功地为那位帮助过自己的强大存在贏得了一份它最需要的来自人类世界的“安寧”。 “而关於这块石板……”菲利普斯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它所蕴含的信息远比我们想像的要复杂和危险。” 总部已经成立了一个最高等级的“巴黎应急专案组”,由一位元老级大师亲自带队来应对这场即將到来的危机。 他看著林介眼神中带著歉意也带著期待。 “林先生,威廉上士,鑑於你们是此次事件的第一接触者也是对永恆之蛇行事风格最了解的人,总部……正式向你们发出邀请,希望你们能加入这个巴黎应急专案组,作为专案组在英国地区的『前线情报顾问』。” “当然这只是一个邀请,並不会强制执行。” “我接受。”林介与身旁的威廉对视了一眼,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之后他没有犹豫地回答道。 第53章 左轮的第一次进化 在等待总部进一步指令的这段窗口期里,林介將提升自身硬实力作为了当前最优先的任务。 他没有去挥霍资產也没有去兑换那些看似诱人的普通装备,而是带著那捧由“尼斯湖守护神”赠予的蕴含著特殊力量的蓝色鳞片,第三次踏入了神经质天才工匠阿瑟·柯南那间混乱的工坊。 当林介推开扇厚重的金属门时,他发现阿瑟並没有像往常一样趴在巨大的工作檯上与那些冰冷的零件和图纸为伴。 这位工匠正站在一块巨大的黑板前,手中拿著一根白色的粉笔像一个陷入了沉思的数学家,在黑板上飞快地书写著一串串复杂的公式与神秘学符號的演算过程。 那块黑板上画著林介之前提供给他的那张【破咒者护腕】的设计草图,以及阿瑟自己对“灵性传导线路”和“模块化”理念更加深入和复杂的延伸与推演。 “……如果將以太视为一种可以被量化的流体,那么灵性传导线路的材质与宽度就直接决定了流速与损耗率……不不不,这个模型还是太粗糙了,它没有考虑到不同灵性之间可能存在的相性排斥……” 阿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口中念念有词,直到林介走到他身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才从思考中惊醒,猛地回过头来。 “是你!” 当他看清来者是林介时,因为过度思考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睛重新聚焦,迸发出了炽热的光芒。 那眼神让林介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你来得正好!” 阿瑟一把丟掉手中的粉笔,抓住林介的手臂將他拖到了那块写满了演算过程的黑板前,用一种老师向学生提问般的口吻指著其中一串公式语速极快地问道。 “快告诉我!关於灵性传导中的『谐振』问题你是怎么考虑的?两种不同属性的灵性在同一条线路上进行传导时要如何通过改变线路的『符文蚀刻频率』来避免它们因为互相干扰而產生能量內耗?你那该死的图纸上根本就没写出这一点!” 林介看著眼前这位已经陷入“技术狂热”状態的天才,心中感到一阵苦笑。 他知道自己那点从二十一世纪搬运过来的基础理论,已经被这位十九世纪的天才工匠在短短几天之內就给吃透,並且开始向著更加高深、充满了神秘学色彩的应用领域进行延伸了。 “抱歉,阿瑟先生,关於这个问题我暂时也没有更好的想法。” 林介只能实话实说,“或许答案並不在线路上而是在『源头』?” 他巧妙地將话题引向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將那个装著“守护者鳞片”的金属採样盒放在了工作檯之上,然后轻轻地打开了盒盖。 一股纯净柔和的灵性像无声的潮汐灌满了整个工坊。 那力量是如此的纯粹和温和,连工坊內那些因为长期沾染各种“诅咒”材料而显得有些暴躁的仪器与工具,都在这股气息的抚慰下安静了下来。 阿瑟连珠炮般的追问戛然而止。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寸一寸地將自己的目光从那块写满了公式的黑板上,挪到了那个正散发著蓝色光晕的金属盒子之上。 他的眼中只剩下那捧像是將整片星空都融入其中美到让人惊嘆的蓝色鳞片。 “这……这是……” 阿瑟的声音带上了丝颤抖,“这纯度……这稳定度……这种……这种与世界本源直接相连古老神性,这不是材料,这是『圣物』!” 这位骄傲的天才工匠一眼便看穿了这捧鳞片背后所蕴藏的属性。 林介看著他那副专注的样子开口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阿瑟先生。” “我需要用这些圣物为我的【静謐之心】进行一次进化。” 他將自己那把陪伴他经歷了数次生死的韦伯利左轮轻轻放在了蓝色鳞片的旁边,然后再次拿出了一张只画了简单概念却標註了大量需求的图纸。 “还是『模块化』的理念。”林介指著图纸阐述自己的全新需求,“但这一次我想改造的不是护腕,而是武器本身。” “【静謐之心】的枪柄已经为我提供了足够的精神守护,但我发现这种左轮在战斗中枪管可能会因为无法有效承载炼金子弹的力量而產生『过热』,这会影响射击的稳定性和精准度。” 他指著图纸上那被他用红色墨水重点圈出来的枪管下方区域,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著阿瑟。 “我希望能解决这个潜在问题。阿瑟先生,以您的专业眼光,有没有可能为它打造一个可拆卸的『枪管稳定与散热模块』?” 阿瑟没有立刻回答林介的问题,而是伸出那双从那捧蓝色鳞片中拈起了一片。 他闭上眼睛,用指腹在那片蕴含著守护力量的鳞片上反覆轻柔地触摸著,用自己的灵魂去聆听那来自太古深湖的低语。 “……柔和……坚韧……包容……秩序……”他口中喃喃自语,在与一个看不见的存在进行著对话。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 他一把抢过林介那张只写了需求的简陋图纸,用一支鹅毛笔在空白区域疯狂绘製著一幅幅天马行空的设计草图! “单纯的散热是对这份神之恩赐最大的褻瀆!”阿瑟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变得高亢起来。 “它所蕴含的是古老而庞大的水之元素!是足以平息一切狂暴的秩序!我们为什么要去散热?我们应该去引导!去循环!” 他的笔尖在图纸上飞舞,一套充满了天才构想的改造方案被他具象化了出来。 “我们可以將鳞片磨成粉末与高纯度的秘银进行混合!”他指著图纸上一段酷似炼金术法阵的复杂结构图,唾沫横飞地解说道。 “然后利用它们那纯粹的『水元素』特性,在这枪管模块內部直接锻造出一套拥有著微型『冷却循环』符文的完整循环系统!” “当炼金子弹击发时所產生的狂暴的灵性衝击与废热將被这套系统瞬间吸收,转化为温和的水汽,然后再沿著我们设计好的导轨从模块两侧的散热孔中无声地排出!” “拥有了它,”阿瑟用笔尖重重一点,“你的每一次射击都將不再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你的枪管將永远保持在最稳定的『冰冷』状態,这把枪的射击精度也將达到理论上的极限!”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这仅仅只是他那天马行空般构想的第一部分而已。 “但这还不够,这仅仅是发挥了它那『水』的柔和!”阿瑟的眼神变得更为狂热。 “你难道没有感受到吗?林介!这些鳞片之中还蕴含著更加强大坚韧的『守护』神性!” 他没有等林介回答,便又在图纸的最前端画上了一个画龙点睛般的新部件。 “我將取下其中最完整纯粹的那一片六边形鳞片,”他声音颤抖地说道,“將其镶嵌在这个模块的最前端,充当一个『灵性校准器』!” “它將在子弹射出枪口的瞬间为其附加一层微弱的守护力场。” “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阿瑟抬起头看著林介。 “这意味著你的子弹將不再是单纯的物理拋射物!它將成为一枚被祝福过的『圣弹』!” “它將能无视绝大多数的能量干扰,它的弹道將在守护之力的加持下变得笔直。” “它甚至能凭藉那层『神性』的坚韧,对那些拥有灵性护盾的敌人造成一定程度的穿甲效果!” 將守护之力转化为武器的穿透之力。 这充满了逆向思维与大胆想像的设计理念,正是由这位工匠在接触到那“神之碎片”之后所爆发出的智慧火! 阿瑟在完成这番激情的设计阐述之后,他才终於从狂热中平復了一些。 “林介,我的朋友。” “我收回我之前对【静謐之心】这件武器的负面评价。”阿瑟的眼神亮得惊人。 “一把枪或许不配拥有『禪意』,但它绝对配得上拥有一个来自『神明』的祝福。” “让我们一起,”他伸出手郑重地邀请林介,“將这件曾经的『失败品』打造成一件完美的武装吧。” 第54章 新晋猎人观察名录 將那捧承载著守护神善意的鳞片以及武器改造方案託付给已经陷入新一轮创造狂热中的阿瑟之后,林介终於结束了自返回伦敦以来便一刻不停的忙碌。 在和威廉会合之后他们回到了位於地底之城的行政管理区,进行此次苏格兰之行的最终任务结算。 等待他们的依旧是那位神情严肃的二级情报分析官菲利普斯。 “林先生,威廉上士,总部对於你们此次行动的最终评估已经下来了。”菲利普斯將一份盖有日內瓦总部最高安全等级火漆印章的文件推到了他们的面前,“我必须承认这份评估报告是我担任分析官三年来所见过的给予一次『警戒级』任务的最高规格评价。” 菲利普斯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最终的结算结果。 “委託编號s-1888-c004,苏格兰尼斯湖地区uma调查任务。任务完成度最终评定:『完美』。” “执行人林介、威廉·基恩成功確认了uma的非敌对性质,揭示了其作为『元素类生命体』的真实形態,並通过和平接触获得了其善意。” “你们的行为为协会的《异常生物名录》增添了一条极其珍贵的关於『友善型uma』的新记录,避免了协会未来可能因情报失误而造成的重大损失。” “基於此,任务基础奖励部分,”菲利普斯顿了顿,“原定30金镑赏金提升至50镑,原定30点基础积分提升至50点,这是对你们出色完成『调查研究』这一核心目標的认可。” 这个数字虽然有所提升但依旧保持在一个相对合理的警戒级任务范畴之內。 林介点了点头,他明白这只是开胃菜。 “其次,”菲利普斯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关於你们遭遇並成功挫败永恆之蛇教团捕获行动的报告,总部评估委员会在经过紧急会议后一致认为你们的行为属於在执行主任务过程中『主动迎击並成功瓦解了更高等级的第三方敌对势力威胁』,该行为的危险性与贡献度已远远超出了原委託等级。” “因此总部决定为此追加一份独立的『特殊贡献奖励』。”菲利普斯看著林介,眼神中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羡慕,“奖励赏金100镑,奖励协会积分150点,同时將此事作为重要案例计入你们两位的个人永久档案,作为未来晋升与权限评估的重要参考依据。” 这个数字让林介的心臟也忍不住加速跳动了一下。 这差不多相当於完成了三次高难度警戒级任务。 威廉上士的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欣慰表情。 这丰厚的回报是他们两人用智慧与勇气在苏格兰那片冰冷的湖水里冒著生命危险硬生生拼出来的。 “最后,”菲利普斯的声音变得更加郑重,“关於林先生你將缴获的『星象神諭石板』上交,以及……將那份由uma主动赠予的、经总部材料鑑定部门远程评估后初步认定其价值至少不低於王国级的『守护者鳞片』同样只象徵性地收取了小部分,而將大部分上交用於未来装备研发的行为……”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介。 “总部认为你的这种行为展现了一名优秀猎人所应具备的最高尚品质,那便是对组织发展的贡献,以及以大局为重的战略眼光。” “所以总部决定授予你一项特殊的个人荣誉——『银十字』奖章,並再次追加特別贡献奖励,协会积分150点。” 当最终的数字被清晰地呈现在两人面前时,饶是林介早已有所准备也依旧感到兴奋。 【总计收穫:现金150镑。协会积分:基础50点+特殊贡献150点+特別荣誉150点= 350点!】 对於新人来说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一次看似普通的水怪调查最终换来了如此丰厚的回报。 菲利普斯在宣读完所有奖励之后,將一本全新的册子推到了林介的面前。 那本册子的封面上用银色的丝线绣著i.a.r.c.的徽章以及一行醒目的標题。 ——《1888年度·第四季度·新晋猎人观察名录》 “恭喜你,林先生。”菲利普斯的声音里带上了属於祝贺的笑意,“凭藉著你在前两次任务中积累的贡献,你的名字已经成功地达到了登上这份『新手榜』的门槛,虽然只是末尾但这標誌著你已经正式地从一名需要被引导的学徒蜕变为了一名可以被同僚承认的真正猎人了。” 林介缓缓地翻开了那本名册。 这是一份专门用於评估与观察新晋猎人潜力的榜单,它不像那本充满了传奇色彩的《精英调查员名录》一样需要巨大贡献或者超强实力才能上榜。 其门槛虽不高却是任何想要在里世界出人头地的强者都必须踏上的第一级阶梯,全世界最有潜力的新一代猎人都在这里用自己的鲜血与智慧进行著“排名廝杀”。 林介的手指在那一排排来自世界各地的陌生名字上划过,每一个名字和备註都让他得以窥见这个庞大组织那丰富多彩也充满了地域特色的一角。 他看到了排名第五位的来自美国密苏里分部的名字——【雷鸟箭】威诺娜·鹰眼,她的备註里写著她是一名拥有著苏族血统的年轻女性,擅长使用由雷鸟羽毛打造的弓箭且能够在暴风雨中引来真正的闪电。 其战绩是在美国中西部的“大雷暴”灵异事件中独立猎杀了一头城镇级的能够操控天气的uma。 紧接著一个带著冰冷气息的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排名第二十一位的来自俄国圣彼得堡分部的——【白鸦】伊凡·彼得洛维奇。 此人的备註里提到了他曾是沙皇秘密警察“第三部”的退役上尉,擅长在极地环境下的追踪、偽装与无声暗杀。 其最惊人的一次战绩是在西伯利亚的冰原之上利用一场暴风雪作为掩护,独自一人用一柄匕首解决掉了一个由七名信奉“芭芭雅嘎”的萨满所组成的邪教团体,那种如西伯利亚寒风般冷酷而高效的杀戮风格扑面而来。 而在这些异域的名字之中,林介终於看到了一个他感到无比亲切的中文名字。 第三十五位:左云轩/所属分部:香港(协约)/备註:来自东方神秘组织“正一”的交换成员。 这个发现让林介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道教正一派竟然真实地以一种“协约”的形式出现在了i.a.r.c.的官方名录之上! 最终在翻过了数页后,林介才在那长长的名单最末尾的位置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九十八位:林介/所属分部:伦敦/备註:特殊炼金能力『回溯感应』持有者,战术规划能力评级:极高。】 第55章 规划和新家 林介在那本承载著无数新人梦想与野望的《新晋猎人观察名录》之前站立了许久,等了解完所有有效信息后才缓缓合上名册。 向一旁等候的菲利普斯行了一个標准的英式点头礼並和威廉告別后,从容地走出了这座永远没有日夜之分的地底之城。 在回到位於布鲁姆斯伯里区的协会安全屋之后林介並没有立刻休息,他將自己那宛若一个小型军火库般的装备包放在桌上,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他此次苏格兰之行所获得的全部有形资產。 一百五十枚闪烁著迷人光泽的英镑堆积在桌上,以及那本记录著总共四百八十八点协会积分的自由猎人手册。 这笔在任何一个普通伦敦市民眼中都堪称天文数字的巨款,对於一个隨时需要面对致命危险並且装备消耗巨大的猎人而言其实並不算充裕。 他必须为自己未来的猎人生涯进行一次最理智也最严谨的“財务规划”。 他取出纸笔將自己的资產与未来的开销清晰地列了出来。 首先是“固定资產”,这包括了他那把【静謐之心】左轮,以及那件拥有著巨大战略价值的【破咒者护腕】,而这两件装备是他目前安身立命的根本,需要最精心的维护与保养。 其次是“流动资金”,他將一百五十枚金镑划分成了三个部分:八十镑作为他在伦敦生活的“日常开销与应急基金”,这在这个时代足以让他以不差的开销標准毫无压力地生活半年以上。 另外三十镑他將其定义为“情报与道具採购基金”,因为里世界的情报价格不菲,一些由协会炼金术士製作的一次性的特殊道具也同样价格高昂。 而最后的四十镑则是他为下一次的装备升级所预留的关键性“研发与材料基金”。 最后也是最宝贵的“虚擬资產”——那438点协会积分,林介很清楚这种积分的购买力远非金镑可比,它可以用来兑换那些市面上根本无法买到的由协会垄断的“灵性材料”与“炼金弹药”。 甚至可以用来僱佣其他调查员或者向高帽巴顿那样的精英购买一次珍贵的“知识諮询”服务,因此他將这笔积分视作自己最后的“战略储备”而绝不会轻易动用。 在规划完资產之后,另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住所。 协会提供的安全屋固然安全但终究只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为了更好地融入这个时代也为了让自己那根因长期紧绷而几乎快要断裂的神经得到真正的休息,他决定必须在伦敦寻找一个真正属於自己的“家”。 他將自己未来的“家”设定了几个明確的条件:它必须位於一个治安相对良好、人员构成相对体面的中產阶级社区; 它必须交通便利,靠近地铁站与主要的马车线路以便於他在接到紧急任务时能迅速出动; 最重要的是它必须拥有一个独立的能让他用来存放资料、研究地图甚至进行一些简单炼金术实验的“书房”。 在排除了诸多区域之后,他的手指最终在地图上一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地方轻轻地画了一个圈。 ——贝克街。 这个选择既有出於现实的考量因为它完全符合他所有的条件,也夹杂著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对那位居住於“221b”传奇大侦探的致敬情结。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林介第一次以一个真正“伦敦市民”的身份奔波於这座巨大的城市中。 他通过《泰晤士报》上的招租gg联繫了数家房產中介,去看过了好几处公寓。 体验了19世纪那繁琐而又满是仪式感的租房流程,与那些戴著高顶礼帽、说话彬彬有礼却又斤斤计较的房屋经纪人斗智斗勇。 最终他以每月十镑的“天价”租金在贝克街附近的一栋由红砖砌成、颇具乔治亚风格的公寓楼三楼,租下了一套让他十分满意而且带独立书房与壁炉的两居室公寓。 这个价格让他颇有些肉疼,但在安慰自己可以隨时接任务赚钱后心里平衡了不少。 在他乘坐著一辆租来的四轮马车带著为数不多的行李从布鲁姆斯伯里区前往贝克街的新家时,马车的路线正好穿过了伦敦那条最著名也最残酷的“贫富分割线”。 马车刚刚驶离摄政街的范围时窗外的景象还算富足,衣著华丽的贵妇们在她们那些同样穿著笔挺制服的男伴陪同下优雅地进出著装潢奢华的奢侈品店。 而戴著高顶礼帽的绅士们则驾驶著由纯种名马拉著的私家马车在宽阔的街道上从容不迫地交错而过,空气中瀰漫著高级香水与雪茄的混合气息。 然而仅仅是拐过了一个街角,当马车不慎驶入了一条通往东区白教堂方向的岔路时,窗外的世界便在瞬间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宽阔的街道被狭窄泥泞、堆满了垃圾的巷道所取代,华丽的建筑变成了拥挤不堪仿佛隨时都会倾倒下来的廉租公寓,空气中那优雅的香水味也被刺鼻的煤烟、劣质杜松子酒以及未经处理的排泄物的恶臭覆盖。 林介看到几个衣衫襤褸、浑身污垢、看起来还不到十岁的孩童正如饿狗般围著一垃圾堆翻找著,似乎在寻找一些还能入口的菜叶,而在他们不远处一个同样瘦骨嶙峋的年轻母亲正用一双空洞的眼睛麻木地看著这一切。 一边是挥金如土、不知人间疾苦的繁华盛世,而另一边则是挣扎於死亡线上、被文明彻底遗忘的人间地狱。 这两个有著巨大撕裂感的世界就这样毫无缓衝地同时存在於同一座城市,只相隔了一条街的距离。 极度强烈的视觉衝击让林介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个被誉为“黄金时代”的维多利亚末期,其那张自信与骄傲的光鲜面孔之下所隱藏著的残酷“脓疮”。 他所要保护的绝不仅仅是那些生活在光明之下的幸福者,更是这些挣扎於黑暗之中连最基本的生存都已成为奢望的人民。 马车最终还是驶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区域,回到了它应该行驶的那片体面而又乾净的街道。 当林介用一把全新的黄铜钥匙打开自己那间位於贝克街新公寓的大门时,安定的感觉笼罩了他的全身。 房间里的家具还很简陋,只有一个壁炉和几件最基础的桌椅,但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他在这片异乡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了。 在他搬入新公寓的第一天下午,他正准备出门去附近的市集为自己的新家添置一些必要的家具和生活用品时,一个熟悉而又略显疲惫、穿著一身灰色便服的身影就在公寓楼下的街角与他擦肩而过。 林介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那个身影虽然没穿那身磨损的警服,但那股正直与坚毅的独特气质却怎么也无法被掩盖。 正是那位曾经揭开了“开膛手”恐怖真相的一角,为人固执而又令人尊敬的老巡警——亚瑟·威斯顿。 第56章 老巡警威斯顿 当那个熟悉而又略显疲惫的背影即將在贝克街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消失时,林介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了他:“威斯顿巡警,请等一下!” 那个身影闻声一顿,然后带著迟疑转了过来。 亚瑟·威斯顿在看到林介的那一瞬间,眼眸里闪过了巨大的惊讶。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方式,与这个曾经一同窥探过深渊秘密的神秘东方年轻人再次相遇。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林介身上那套剪裁合体的粗呢猎装与那双擦拭得鋥亮的牛皮靴上停留了片刻。 与上一次见面时那个衣衫襤褸、眼神警惕如同阴沟里受伤野兽般的流浪汉相比,眼前的林介已经脱胎换骨。 他不仅衣著体面,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那股属於知识分子的自信气质,让他毫不违和地融入了贝克街这片属於中產阶级与专业人士的体面社区。 “是你……”威斯顿的声音里带著乾涩,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侷促表情。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我应该请你喝杯咖啡。”林介微笑著指了指街角一家门面不大但看起来乾净整洁的咖啡馆,“算是……为了感谢你当初在那间阅览室里愿意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胡言乱语。” 威斯顿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在林介那真诚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了那家充满了烘焙咖啡豆与烤麵包香气的咖啡馆。 在那个年代这种地方是伦敦市民最重要的社交场所之一。 他们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林介为自己点了一杯红茶,为威斯顿点了一杯最浓的黑咖啡。 在等待咖啡的间隙,一种略带尷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最终还是林介率先打破了沉默。 “米特广场事件之后,你……还好吗?”他用一种儘量平和的语气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很抱歉,威斯顿先生。我当初的那个『预言』虽然阻止了一场悲剧,但也无疑给你带来了麻烦。” 听到这个问题,威斯顿那端著咖啡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他喝了一大口滚烫而苦涩的液体,仿佛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压抑住內心那股复杂情绪。 “麻烦?呵……”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能看出疲惫与失望。 他並没有像林介担心的那样丟掉自己那份赖以为生的工作。 苏格兰场的高层在经过了数轮內部调查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一位功勋卓著的老巡警那“诚实”的品格。 但他们却绝不相信那份充斥著“鬼怪”与“超自然”的荒诞目击报告。 “『急性压力综合徵』,『过度劳累引发的群体性歇斯底里幻想』……”威斯顿用讽刺的语调,背诵著那些由心理医生和上级领导为他那晚的经歷所下的“科学”定论。 “他们认为我疯了,一个因为常年坚守在白教堂区那种高压环境下而精神终於不堪重负的可怜老傢伙。” 他被以一种“人道主义关怀”的方式保护性地从他坚守了超过二十年的白教堂区重案巡逻队调离了。 他现在的新工作是在苏格兰场那间终日不见阳光的地下档案馆里,负责將那些早已泛黄变脆的旧案卷进行重新归类与整理。 “他们没收了我的枪,也拿走了我的警哨。”威斯顿看著窗外那些行色匆匆的依旧在巡逻的年轻警察,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许落寞。 “他们给了我一杯永远也喝不完的冷茶和一堆永远也整理不完的废纸。” 林介知道对威斯顿这种將警察荣誉与使命感看得比生命还重的老派“守护者”而言,这种被剥夺了战斗资格、被流放到文职岗位上等死的结局是难以接受的。 “这一切都因我而起。”林介的声音里带著歉意。 “不,孩子,你错了。”威斯顿却打断了他,那双灰色的眼睛认真地直视著林介。 “这一切並非因你而起,而是因我自己的『选择』而起。” “我选择相信了你,我选择去验证了那个『预言』,並且……我选择在我目睹了那个足以顛覆我整个世界观的『真相』之后没有像一个懦夫一样保持沉默。” “我也曾犹豫过,但最后还是选择……”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说出了我所看到的实话。” “至於这个世界愿不愿意相信这份『实话』,那是这个世界自己的问题,不是我的。” 这位固执的老警察即便被体制所拋弃,依旧没有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有过一丝后悔。 这份坚持让林介对他那份早已存在的敬佩变得更加深沉。 林介沉默了片刻。 他从自己那件猎装夹克的內袋里拿出了一个厚实钱包,取出了二十英镑然后轻轻推到了威斯顿的面前。 “这是你应得的,威斯顿先生。”林介的声音变得郑重。 “这是那件开膛手案件的『线人费』。” 当威斯顿看到那整整齐齐地码放著的二十枚英镑时,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不!这绝不可能!”他的反应好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立马將那堆英镑推了回来,声音里充满了被侮辱后的愤怒。 “我是一名警察!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履行我的职责!我绝不会也永远不会收取任何形式的骯脏报酬!” 二十枚金镑。 这对他这种每个月的薪水只有几个英镑的底层警员而言,是一笔不菲的酬劳。 “你误会了。”林介没有收回英镑,而是用极其诚恳的语气编造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 “请听我解释,威斯顿先生。” “在我向你提供了线索之后,我其实还將那份关於『凶手』的侧写报告卖给了……另一个对这个案子非常感兴趣並且极其富有的『私人侦探组织』。” “我只是一个穷学生,我需要钱来生活来继续我的学业。” “而这个组织在最终確认了我的情报准確无误之后支付给了我一笔相当丰厚的『情报费』。” “而我今天给你的只是按照规矩我应该分给你这位『第一线人』的那一小部分而已。” “这与你的警察身份无关,这只是属於我们侦探之间的最基本的商业契约。” 这个有著浓厚“福尔摩斯”风格的解释让威斯顿愤怒的表情稍稍缓和了。 他看著林介真诚的眼神,知道对方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自尊才特意编造出了这样一个合情合理的“台阶”。 但他依旧在犹豫。 “威斯顿先生。”林介的语气变得柔和。 “我不知道你的生活过得如何,但这笔钱应该能让你和你的家庭轻鬆不少。” 最后这句话让威斯顿想到了自己那温柔善良却常年被病痛所折磨的妻子。 他也想到了自己那个聪明可爱却因为家境一般而只能在廉价的公立学校里读书的女儿。 他可以为了自己的骄傲忍受清贫与误解。 但他却无法忍心让自己的家人因为自己的固执而继续跟著自己受苦。 最终这位老警察的肩膀缓缓地垮了下来。 他將那堆英镑收进了自己的怀中。 林介在看到他收下了自己的感谢后轻鬆地出了一口气,这也算是了却了他心中的一件因果。 就在两人即將起身告別时,一阵如百灵鸟般清脆悦耳的呼喊声从咖啡馆的门口传来。 “爸爸!你又在这里偷懒喝咖啡啦!” 林介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穿著一身乾净但却洗得有些发白的布连衣裙的可爱金髮小女孩,正蹦蹦跳跳地朝著他们的桌子跑了过来。 她的怀里还紧紧地抱著几本厚厚的教科书。 她应该就是威斯顿的女儿。 她有一双宛若苏格兰高地天空般湛蓝的纯真大眼,一头和金色瀑布一样的长髮被扎成了一个俏皮的马尾。 当她跑到威斯顿的身边亲热地挽住自己父亲的手臂时,威斯顿的脸上瞬间融化了所有的冰雪,只剩下温柔与慈爱。 “莉莉,不许这么没礼貌。”威斯顿用宠溺的语气假装板著脸训斥道,然后向林介介绍,“这是我的女儿,莉莉。” “莉莉,这位是……林先生,爸爸的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莉莉那双充满了好奇的大眼睛立刻转向了林介这位满身神秘气质的“新朋友”。 她没有丝毫的认生,而是非常有礼貌地向林介行了一个属於淑女的屈膝礼,脸上带著丝略带羞涩的甜美微笑。 “您好,林先生。很高兴认识您。” “你好,莉莉小姐。你是一位非常美丽和有礼貌的淑女。”林介也微笑著回了一个绅士的点头礼。 可就在他与这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女孩对视的剎那,他那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阴影。 他注意到莉莉看似红润的脸蛋之下隱藏著病態苍白。 而且她在说完话后会有一个压抑著的咳嗽动作。 与威斯顿父女告別並嘱咐威斯顿有空带她女儿去看医生之后,林介独自一人走在返回贝克街新家的路上。 伦敦的夜幕已再次降临。 街边的煤气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將这座巨大的城市点缀得宛若星河。 威斯顿的落寞以及莉莉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之下所隱藏的阴影压在他的心头。 林介看著头顶那片繁华与罪恶並存的夜景。 自己虽然身处於一个存在著怪物与疯狂的黑暗世界。 但他所要守护的正是那份虽然脆弱但却无比珍贵的凡俗“日常”。 第57章 巴黎召集令 苏格兰的余波在地底之城里所引发的震动远比林介最初预想的要更加持久。 三天后。 高帽巴顿的身影出现在了林介的新公寓门前。 这位一向从容优雅的精英调查员此刻脸上却带著凝重,他省略了所有客套的寒暄直接向林介传达了一个新消息。 “收拾好你的所有装备,菲利普斯分析官在他的办公室等你,伦敦分部的最高负责人——亨德森爵士將从日內瓦总部通过『以太远程通讯』亲自与你和威廉上士进行沟通。” 当林介与威廉再次来到情报评估与危机应对中心时,这里的氛围已与三天前全然不同。 所有无关的人员都已被清空,数名高级分析官和学者行色匆匆,脸上带著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神情。 他们被直接带入了一间位於整个部门最深处由厚重铅板作为墙壁的圆形“战略会议室”。 房间的中央摆放著一台极其复杂的由无数黄铜线圈、水晶稜镜以及咕咕作响的炼金药剂管道所构成的巨大仪器。 仪器的顶端一块经过特殊打磨的水晶屏幕上正闪烁著不稳定的雪与电弧。 这就是协会用於进行跨国远程通讯,融合了科技与神秘学的顶级造物——“赫尔墨斯以太通讯阵列”。 菲利普斯分析官正站在仪器前紧张地进行著最后调试。 在看到他们到来后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伴隨著一阵剧烈的能量嗡鸣声,那块水晶屏幕上的雪图案逐渐匯聚成了一张鬚髮皆白的欧洲老人面孔。 那双仿佛洞悉了一切的深邃眼眸仅仅是通过这失真的图像传递过来,就带给了林介一种好似被山岳凝视的巨大压力。 “林先生,威廉上士。我是亨德森,i.a.r.c.欧洲事务部三位执行理事之一。” 老人的声音通过通讯阵列传来带著一丝电波的杂音,“首先我代表日內瓦最高理事会,对你们在苏格兰尼斯湖事件中的卓越表现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你们不仅保护了一位伟大的古老存在,更重要的是你们为我们带回了一把能够揭开一场巨大阴谋的关键钥匙。” 亨德森爵士的影像微微晃动。 “在过去的七十二个小时里,总部最顶尖的神秘学与古代语言学专家联合阿利斯泰尔学者对这块石板进行了不间断的解读。” 亨德森的语气变得沉重,“我们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那便是永恆之蛇这个潜伏在欧洲地下数个世纪的剧毒肿瘤终於要开始他们那场谋划已久的疯狂仪式了。” “正如你们所猜测的那样,”他继续说道,“仪式的最终地点就在巴黎,而仪式的时间则被他们选定在了巴黎世界博览会正式开幕的那一天。” “那块星象石板实际上是一份精准的『天体时刻表』。它预示著在那一天由於数颗星辰的罕见排列,地球的以太力场將出现一个极其微弱但却致命的空窗期。” “届时我们所在的这个『物质世界』与『里世界』之间的那道『帷幕』將变得前所未有的薄弱。” “而永恆之蛇教团就计划在那个时刻,利用从不同地方汲取的『龙血』,以及我们最新情报所显示、他们正在巴黎地下疯狂掠夺的人类『记忆精华』,再辅以世界博览会开幕式上那数百万狂欢的民眾所散发出的庞大到足以扭曲现实的『集体无意识精神力』作为燃料,强行地撕开那道『帷幕』!” “你们虽然阻止了他们在尼斯湖的行动,但却无法完全中止他们的计划。” 亨德森爵士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击在林介的心臟上。 “他们的最终目的並非是简单的『返祖』或『进化』。” “他们是想利用那瞬间涌入的来自里世界最深处的最原始的灵性能量,將整个巴黎从一座物质的城市彻底地转化为一座……属於他们那位神秘导师降临於人间的『疯狂神国』!” 一个足以让数百万人瞬间蒸发,或被转化为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的末日图景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开。 “鑑於此次危机事件的复杂性与致命性已经远超出了任何一个分部所能独立应对的范畴。” 亨德森爵士的声音將眾人从震撼中拉了回来,“日內瓦最高理事会已经正式批准成立一个代號为『断蛇』的巴黎应急专案组,其唯一的目標就是在博览会开幕之前不惜一切代价粉碎永恆之蛇在巴黎的所有图谋。” “而你们將成为这个专案组中前线小队的一员。” 亨德森的语气变得郑重。 “威廉·基恩上士。你那在无数次血战中磨礪出的如岩石般可靠的意志与战斗技巧將成为这支小队最坚实的盾牌。” “我们需要你的经验去应对教团那些狂信徒。” “而你,林先生。” 亨德森的目光在林介身上停留了许久,“你的出现是一个我们谁都未曾预料到的『意外』。” “你那超越了常规逻辑的战术思维以及你那能够与『过去』进行沟通的解读能力將成为这支小队足以刺穿一切迷雾的矛。” “我们需要你的智慧去揭开教团那层层偽装之下的深层秘密。” “但是光有矛与盾还不够。我们还需要一个能为这矛与盾提供最坚实理论依据与歷史坐標的『图书馆』。” 亨德森爵士顿了顿,宣布了这支小队最后一位成员的名字。 “你们在巴黎的搭档將会是协会在整个欧洲大陆最顶尖的神秘学与歷史文献专家,常年驻守於罗浮宫地下秘密档案室的人称【馆长】的朱利安·贝洛克。” 菲利普斯在一旁適时地为林介补充了关於这位新搭档的情报:“朱利安·贝洛克先生是一位法兰西学院的终身院士,也是地底之城里为数不多的拥有『大师』头衔的学者。” “他掌握著十七种古老的早已失传的语言。据说只要是人类歷史上曾经存在过的文字就没有他无法解读的。” “整个协会关於欧洲中世纪及更早时期的uma与神秘组织的档案几乎都是由他一人整理和编纂。” “但是……”菲利普斯补充道,“他也……是整个协会里出了名的最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怪人』之一。” “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和那些不会说话的纸堆与禁书打交道,希望你们能和他相处愉快。” 一个满脑智慧与秘密但又极难沟通的“顶级学者”形象在林介的脑海中鲜活了起来。 “你们的任务將在一周后正式开始。协会將会为你们安排最稳妥的出行渠道以及在巴黎的全新官方身份。” 说完那威严的老人面孔便在水晶屏幕上消失在了雪与电弧之中。 第58章 「馆长」朱利安 一周之后,巴黎这座被誉为“世界之都”、“光之城”的伟大城市,此刻正沉浸在一片为了迎接即將来临的世界博览会而產生的勃勃生机的喧囂之中。 宽阔的林荫大道上马车川流不息,建好一半的艾菲尔铁塔耸立在战神广场之上,向全世界展示著法兰西第二帝国那强大的工业实力与无与伦比的艺术雄心。 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商人和艺术家们如潮水般涌入这座城市,將其本就拥挤的街道填充得更是水泄不通。 然而在这片代表著人类文明巔峰的光明与繁荣之下,一股足以將其彻底顛覆的黑暗正在城市地下悄然蔓延滋生著。 林介和威廉便是为了追寻並斩断这股黑暗而来到了这里。 他们没有乘坐公开的火车或轮船,而是通过i.a.r.c.安排的一条极其隱秘的走私渠道,搭乘著一艘悬掛著葡萄牙国旗的货轮在夜色中于勒阿弗尔港悄然登陆。 隨后他们又换上了一身法国中部地区小商人的行头,搭乘著一趟挤满了乡下人的不起眼三等列车,最终无声地匯入了巴黎那庞大的人潮之中。 协会为他们在玛莱区这个有著浓厚古老贵族宅邸与艺术气息的街区,安排了一间同样掛著“古籍与艺术品修復”招牌的安全屋。 但他们此行的第一站並非是这里。 在一位偽装成车夫的来自巴黎分部的接头人带领下,他们乘坐马车一路穿过塞纳河,最终停在了那座举世闻名、曾经是法国王宫如今则是全世界最伟大艺术殿堂之一的宏伟建筑群前——罗浮宫。 与大英博物馆那充满了新古典主义的庄严肃穆不同,罗浮宫以其悠久的歷史和不断扩建所形成的风格混杂的华丽建筑群,展现著独属於法兰西的雍容与自信。 林介看著那座由贝聿铭在后世设计的玻璃金字塔尚未出现前的古老庭院,心中再次涌起了那种穿梭於歷史长河之中的奇妙感觉。 他们的马车同样没有从任何一个公共入口进入,而是通过一条专供王室后裔与政府高官使用的私人车道,直接驶入了罗浮宫那如迷宫般庞大的建筑群內部。 最终马车停在了一扇位於某个偏僻庭院角落的侧门前。 接头人向穿著旧式皇家卫队制服的卫兵低声说出了一句关於“修復《蒙娜丽莎》背景中那座看不见的桥”的暗號,卫兵便立刻心领神会地为他们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门后是一条与罗浮宫金碧辉煌的公共展区截然不同、满是学术气息与歷史厚重感的漫长走廊。 走廊的两侧不是游客,而是一排排由深色橡木打造的巨大书架。 这里显然就是i.a.r.c.在整个欧洲大陆最重要也最庞大的“知识中枢”——巴黎秘密档案室。 “贝洛克先生就在最里面的『禁书区』等著你们。”接头人將他们引到一扇上面鐫刻著复杂符文的银色大门前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他不喜欢在工作时有任何无关的人在场。祝你们好运,先生们。希望你们……能受得了他的脾气。” 威廉的脸上保持著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林介能感觉到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兵在面对即將到来的“馆长”时,其精神貌似比面对一只uma还要紧张。 林介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纯银大门。 “禁书区”內的景象让林介在一瞬间以为自己踏入了一座由书籍构筑而成的迷宫。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穹顶空间,无数个书架好似巨大的树木般从地面一直生长到十几米高的穹顶之下,形成了一片浩瀚无垠的“知识森林”。 柔和的光芒从穹顶中央一块经过特殊处理的发光水晶上洒落下来,將每一排书架上的书都照得清晰可见。 而在这座“森林”的最中央,一张有撞球桌那么大的巨大书桌旁,一个瘦削的身影正背对著他们,完全沉浸在自己面前那本比城墙砖还要厚的古老典籍之中。 他穿著一件剪裁合体,但显然很久没熨烫过所以带著明显褶皱的灰色亚麻西装。 一头浓密的棕色捲髮略显杂乱地披在肩上。 他的一只手中拿著一个由象牙作为手柄的放大镜,另一只手则在旁边的笔记上用鹅毛笔飞快地记录著什么,发出“沙沙”声响。 他完全没有在意身后那扇沉重大门的开启声,他的整个世界都已经融入了眼前那本禁书之中。 林介与威廉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能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待著这位“馆长”先生结束他那神圣的阅读仪式。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学者才终於满足地合上了那本厚重的禁书。 他伸了一个懒腰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然后才仿佛刚想起来还有访客一般,端起旁边一杯早已冷却的红茶慢条斯理地转过了那张扶手椅。 他就是“馆长”朱利安·贝洛克。 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拥有一张典型的属於法兰西学者那轮廓分明而又带著丝神经质般敏感的面孔。 他的皮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苍白,那双隱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湛蓝眼睛闪烁著好奇之色。 他不像是一位战斗人员,更像是一位会出现在索邦大学讲坛上,优雅而又略带书呆子气的终身教授。 “啊哈,伦敦来的『牛仔』和来自东方的『奇蹟小子』,你们终於到了。”朱利安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优雅,但话语的內容却带著法兰西式的刻薄与戏謔,“亨德森那个老古董的紧急召集令写得像一封即將开战的檄文,我还以为你们会骑著马连夜赶过来呢。” 威廉的眉头因为那句“牛仔”而微微皱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而林介则对这位“馆长”独特的交流方式產生了兴趣。 他笑著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贝洛克先生,日安。我想即便是最紧急的战爭也需要时间来为刀剑淬上致命的毒药,我们只是在来的路上进行了一些必要的准备。” 林介这句充满了隱喻和机锋的回答让朱利安的眼睛瞬间一亮! 他上下打量著林介,像在欣赏一件刚刚出土的古董。 “哦,有趣!”他抚掌讚嘆道,“看来传闻不虚。你的脑子確实比那些只知道用蛮力解决问题的肌肉笨蛋们要有趣得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沉默的威廉上士。 “好了,閒聊时间结束。”朱利安立刻恢復了那副学者的严谨模样,“在你们开始抱怨巴黎的食物有多难吃,或者迷失在我们这座伟大的城市那如蛛网般的街道之前,我们还是先来谈谈我们那群正在城市的地下举行著一场『骯脏的老鼠集会』的『邻居们』吧。” 他將自己面前那张巨大的书桌清理出了一片空地,然后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了数卷由泛黄羊皮纸绘製的古老巴黎古地图。 “永恆之蛇教团,这些信奉诺斯替主义的白痴,他们的歷史几乎和巴黎这座城市的下水道一样古老和骯脏。” 朱利安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我追查他们已经快十年了。我知道他们所有的秘密据点,我知道他们每一任『导师』的名字,我甚至知道他们那位从未露面的『至高神』,其原型很可能只是来源於第二世纪时某个喝多了致幻蘑菇、疯疯癲癲的亚歷山大港蹩脚诗人。”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林介与威廉展现著他们永恆之蛇其悠久而又疯狂的歷史,从教团的起源到他们的信仰核心,再到他们在歷史上策划过的数次失败的“升格”仪式。 他就像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巨大资料库。 他所提供的这些情报其深度与广度要远超过绘图师卡尔那本珍贵的日记。 在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酣畅淋漓的“背景介绍”之后,朱利安终於將话题引回到了他们眼前的这个任务之上。 “亨德森那份报告里提到你在苏格兰遭遇了他们的捕获小队,並且还亲眼见证了他们那种能让元素体失灵的炼金武器?”他看著林介,眼神中带著浓厚的研究兴趣。 林介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朱利安的脸上露出些许瞭然的兴奋,“这与我最新的发现完全吻合。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对最近发生在巴黎地下墓穴里的几起神秘失踪案进行了初步的调查。” “我发现那里的情况远比我们想像的要复杂,似乎不仅仅是永恆之蛇在那里活动……” 他顿了顿,用神秘与诱惑的语气缓缓说出了一句让林介都感到寒意的话。 “那里疑似还棲息著另一只我们协会从未记录在案、以吸食人类记忆为生的uma。” 第59章 巴黎地下墓穴的歌声(求点票,感恩) 馆长朱利安那句关於“以吸食记忆为生的uma”的断言,为这场初次会面画上了一个透漏著未知与危险的句號。 林介与威廉带著这位馆长先生赋予他们的背景知识与一个更加诡异的全新谜团,离开了这座知识圣殿,返回了他们位於玛莱区的安全屋。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们並没有立刻展开行动。 朱利安似乎正在利用协会在巴黎的情报网络对地下墓穴的最新异动进行著最后的確认与分析。 而林介和威廉则利用这段宝贵的休整期,以“来自东方的丝绸商人”和“负责保护他的英国保鏢”这两个全新的偽装身份,开始初步熟悉巴黎这座既浪漫又危险的城市。 他们看到了为了迎接万国博览会而到处张灯结彩的香榭丽舍大街,看到了在蒙马特高地上聚集的眼神中燃烧著艺术火焰的贫穷画家,也看到了隱藏在华丽建筑背后同样存在的贫困与罪恶。 两天后的一个深夜,当林介正在安全屋的煤油灯下仔细地擦拭著他那件【破咒者护腕】时,一阵极富节奏感的模仿杜鹃鸟叫声的暗號响了起来。 来者正是馆长朱利安。 这位优雅的法国学者脱下了亚麻西装,换上一套更加便於行动的旅行猎装。 他的身后背著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帆布背包,里面显然装满了用於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秘密武器”。 他那双蓝色眼眸不再有任何一丝书呆子气的慵懒,而是带著种属於真正猎人的专注与锐利。 “我想两位绅士在这座光之城享受下午茶和歌剧的悠閒时光应该已经足够了。” 朱利安走进房间將一卷用火漆封口的羊皮纸捲轴放在了桌上,他的声音里带著一点紧迫感,“因为就在一个小时前我们收到了最新的消息,巴黎的地下世界又有两只迷路的小老鼠再也听不到地面上的晚祷钟声了。” 林介与威廉的脸色同时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知道这意味著永恆之蛇的行动仍在继续,而那只神秘的uma也同样在进行著它的狩猎。 “坐吧。” 朱利安指了指桌边的椅子,然后缓缓展开了那捲羊皮纸,“在你们衝进那片堆满了六百万人骸骨的巨大迷宫之前,我想你们有必要先听一下我这份刚刚整理出来,关於我们新『朋友』的並不怎么完整的『简歷』。” 那张羊皮纸上並非是什么官方文件,而是一幅由朱利安亲手绘製的巴黎地下墓穴地图。 其精確度与细节的丰富程度远比市面上任何一张公开的地图都要高出百倍。 他不仅標註出了所有对公眾开放的参观路线,更用红色的墨水画出了无数条早已被废弃、被掩埋,乃至连巴黎市政府都已经遗忘了的秘密通道与隱蔽空间。 “巴黎地下墓穴,catacombes de paris。” 朱利安的手指在那如蛛网般复杂的地图上划过,“它在成为『人类头骨王国』之前是古罗马时期遗留下来的巨大石灰岩採石场。” 其总长度至今无人能完全探明,保守估计超过三百公里。 它就像一座倒悬於巴黎地下的巨大城市,黑暗、潮湿、充满了死亡以及最纯粹的『寂静』。 “然而从大约三个月前开始,”朱利安的指尖点在了地图的中心区域一个標註著“旧丹佛罗什洛街入口”的地方,“这种寂静被打破了。” “最早的异常报告来自於一群试图在这里进行秘密集会的信奉撒旦教的愚蠢大学生。” “他们声称在墓穴深处听到了一种……歌声。一种极其美妙却又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歌声。那歌声仿佛能直接与你的灵魂对话,唤起你內心最深处最美好的回忆。” “听著那歌声你会忘记恐惧、忘记寒冷,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只想不顾一切地朝著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那几个大学生中有两个人彻底迷失在了那歌声里再也没有回来。” “而倖存的几个虽然逃了出来,却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对进入墓穴之后发生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净。” “他们只记得那如天籟般的『歌声』。” 朱利安顿了顿,又指向了地图上另外几个用红叉標註出来的地点。 “在这之后类似的事件又接连发生了数起。” “失踪者大多是在这里寻求庇护的流浪汉,或者是一些胆大妄为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城市探险家』。”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失踪前都曾向同伴或路人描述过那段『令人无法抗拒』、『仿佛来自天堂』的美妙歌声。” “巴黎警方將其定性为『地下沼气引发的集体幻觉』与『失足坠入未知深坑』的意外事故。” 朱利安的声音里满是不屑,“但我们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幻觉。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声波类uma所发动的无法被规避的『精神诱捕』。” 林介静静地听著,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那件能够干扰机械的【破咒者护腕】上轻轻地摩挲著。 这件装备在面对这种纯粹以“精神”或“声波”作为攻击手段的uma时恐怕很难起到作用。 而他那把加装了“守护者鳞片”模块的【静謐之心】左轮或许能凭藉其“守护”与“镇定”之力提供一些防护,但这依旧是未知之数。 这次的敌人远比格雷姆林的物理骚扰和雾行者的暗影突袭要更加诡异和防不胜防。 威廉的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他最清楚在战场上最可怕的敌人永远不是那些你看得见、打得著的,而是这些能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就彻底丧失意志、沦为猎物的“无形杀手”。 “你的意思是永恆之蛇教团他们盯上了这只神秘的uma?”林介一针见血地问道。 “没错。” 朱利安讚许地点了点头,“对於那些致力於研究『灵魂』与『精神』的疯子而言,一只能够直接掠夺人类记忆的uma简直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他们不需要再像过去那样通过成功率极低的黑魔法仪式去折磨活人的灵魂来提取那么一点点可怜『精神力』。” “他们现在只需要跟在这只uma的身后,像一群贪婪的鬣狗去收割那些被它狩猎过后已经被抽空了记忆的『空壳』就行了。” “这是一种效率提升了数十倍的『原材料』採集方式。” 一个完整而又恐怖的逻辑闭环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形成了。 永恆之蛇为了他们在巴黎世界博览会上的终极仪式需要两种核心的圣物——来自“原始龙种”的“神血”,以及来自人类的最纯粹的“记忆精华”。 前一种根据石板上的情报,他们可能已经从不同地方获取了除尼斯湖水怪外的多份血液。 而巴黎地下墓穴中这只神秘的歌唱者则成为了他们获取后者的“狩猎犬”之一。 “所以我们的任务有两个。” 朱利安的目光在林介与威廉的脸上缓缓扫过,“第一,我们需要深入那片死亡迷宫找到那只『墓穴夜鶯』,这是我为它取的临时代號,搞清楚它的真面目与弱点。” “第二,”他的语气变得冰冷而又充斥杀意,“我们要在它进食的时候找到那些跟在它身后的『鬣狗』,然后在他们完成收割之前將他们连同他们那骯脏的计划一併埋葬在那六百万具骸骨之中。” “至於在巴黎其它地方的威胁则与我们无关,会由『断蛇』专案组的另外小队处理。” 任务简报到此结束。 第60章 墓穴初探 林介他们这支刚刚组建的“铁三角”小队並没有马上鲁莽地冲入那片未知黑暗中。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他们都在朱利安位於罗浮宫地下的那座“知识要塞”里,进行著此行最关键也最周密的战前准备。 朱利安这位活著的“资料库”將其令人畏惧的知识储备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他从数以万计的馆藏中为团队找出了所有可能与“声波类uma”和“精神诱惑”有关的古代文献与协会记录。 並与他们一同研究了古希腊神话中塞壬女妖用歌声诱惑水手的传说、分析了埃及亡灵书中关於“能窃取灵魂真名”的诅咒,还查阅了一位中世纪炼金术士关於如何利用“和谐音阶”来对抗“混沌之音”的疯狂手稿。 而林介则將所有这些看似杂乱无章且来自於不同文明与时代的信息碎片用他那强大的战术大脑进行著系统性的整合与分析。 他发现所有这类“无形”的攻击其核心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它们都需要一个介质来进行传播且极度依赖於受害者自身的“精神状態”。 一个意志坚定、內心毫无杂念的人远比一个內心充满了欲望与悔恨的人更能抵抗这种精神层面的诱惑。 威廉则完全投入到了物理层面的准备工作中。 他仔细地检查了每一个人的武器与装备,为他们的左轮手枪更换上了由他亲手调配且混合了微量银粉与祝圣油的“净化”火药。 他还准备了大量可以在潮湿环境中使用的磷光信號棒,以及一种涂抹在身上后能有效掩盖活人气息且气味极其难闻的炼金药膏。 当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时,巴黎的夜幕已再次降临。 他们没有选择从那个游客眾多的丹佛罗什洛街主入口进入,那可能会引起永恆之蛇教团的注意。 朱利安凭藉他对巴黎地下世界那了如指掌的知识,带领著他们来到了一座位於圣日耳曼德佩区且早已被废弃多年的古老修道院。 在地下一间布满了蜘蛛网的酒窖里,朱利安移开了一个葡萄酒架,露出了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 “这里是十三世纪时圣殿骑士团为了躲避腓力四世的追杀而秘密修建的紧急逃生通道。”朱利安的声音里带著歷史学家的自豪与对先人的敬意。 “它已经被遗忘了超过五个世纪,但它却能让我们绕开所有已知的入口,像三只最狡猾的老鼠直接钻入巴黎这座巨大奶酪的核心腹地。” 当那扇沉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时,一股混杂著千年尘埃、骸骨腐朽以及纯粹“死亡”的冰冷气息溢出。 这气息比伦敦下水道的污浊更纯粹,更令人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压抑。 他们的第一次团队联合调查就从这条被歷史所遗忘的死亡捷径正式开始了。 通道內部是一片绝对黑暗。 朱利安走在最前面,他手中提著一盏经过特殊改造且光线极其凝聚的“聚焦式”电石灯,灯光切开前方的黑暗却又不会惊动远处的任何存在。 他的另一只手中则拿著一张由他亲手绘製且根据无数古地图整合而成的羊皮纸路线图,上面用萤光墨水標註著每一条岔路与可能的危险区域,他就是这支小队最可靠的“领航员”。 威廉上士则殿后,他手中那支温彻斯特步枪的枪口永远警惕地指著他们身后那片同样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的步伐沉稳,为整个团队提供了最坚实的安全保障,他是这支小队最值得信赖的“守护者”。 而林介则行走在队伍的中央,他没有去看地图也没有去警戒四周,而是將自己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周围那无形气场的感知之上。 【破咒者护腕】安静地贴合在他的手臂上,而另一只手则轻轻握著【静謐之心】左轮。 他能感觉到一股由“守护”与“禪意”两种力量交织而成的微弱力场正从枪身上散发出来,好似一层薄薄的鸡蛋壳將他的大脑与周围的负面气息隔绝了开来。 他就是这支小队最敏锐的“探测雷达”。 这就是“铁三角”第一次展现出的完美团队协作。 没有多余的言语甚至不需要眼神的交流,每个人都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在这支团队中所扮演的角色並且將自己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他们在地下墓穴中穿行了近一个小时。 周围的墙壁逐渐从人工开凿的岩石变成了由人类的头骨与腿骨以一种带著哥德式恐怖美感的方式整齐堆砌而成的“骨墙”。 这些沉默了数百年的亡者用它们空洞的眼眶静静凝视著三位闯入它们安息之地的的客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感知著周围的林介突然抬起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怎么了?”朱利安立刻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问道。 “有东西……”林介的眉头紧紧锁起,他的【残响之触】虽未直接接触到任何物体,但那股超凡感知已经捕捉到了一丝极微弱且不属於这里的灵性波动。 “就在我们左前方那条岔道的深处,我感觉到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悲伤以及一点还未完全消散的恐惧。” 朱利安立刻將他那盏聚焦式电石灯的光柱投向了林介所指的那条岔道。 那是一条更加狭窄且由无数头骨堆砌而成的恐怖通道,在通道的尽头似乎有一个类似祭室般的小空间。 威廉则立马举起了手中的步枪,枪口对准了那片未黑暗做好了隨时开火的准备。 三人的阵型在一瞬间就从“行进”模式切换为了“战斗警戒”模式,其流畅与默契程度仿佛已经在一起並肩作战了数年。 他们谨慎地朝著那条岔道摸了过去。 当他们终於抵达通道尽头將灯光投向那间小小“祭室”时,饶是他们早已见惯了各种诡异场面也不由得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祭室的中央躺著一具早已冰冷、穿著流浪汉衣服的尸体。 他的死状奇特,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脸上也没有丝毫痛苦或恐惧的表情,反而掛著一种如同在最甜美的梦境中安然睡去般的安详微笑。 而在这具尸体的周围以及整个祭室的墙壁之上,都用银色水银般不断流淌著的神秘液体绘製著密密麻麻且满是邪恶气息的符文! 这些符文正散发著微弱的光芒构成了一个缓缓运转的“炼金法阵”,而法阵的核心正是那具面带微笑的尸体。 “这是……『记忆剥离法阵』!”朱利安这位活著的资料库一下就认出了这个法阵的来歷,他的声音愤怒,“这是种古老而又恶毒的黑魔法!” “和我猜想的差不多,永恆之蛇的那些混蛋果然將这里当成了他们进行『原材料粗加工』的临时工坊。” 这时林介那敏锐的感知再次捕捉到了一丝异动! “小心!头顶!”他猛地大喊一声,同时將身旁的朱利安奋力地向旁边推开! 在他喊出声的同时,他们头顶上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的天板居然“融化”了! 第61章 骨浆中的UMA 林介那声暴喝打破了这支小队建立起来的阵型。 在他奋力將身旁的学者朱利安推向安全区域的同时,威廉上士那如猎豹般的战斗本能也已然爆发。 这位老兵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威胁来自何方,身体便已经向著侧方一个翻滚,而手中的温彻斯特步枪在那几秒的翻滚站定过程中就已完成了举枪、上膛、瞄准这一系列普通人难以完成的战术动作。 他们头顶上那由森森白骨所构筑而成的天板,当下正以一种令人作呕的方式缓缓“液化”了。 那些堆积了数百年的头骨与腿骨,宛若被投入熔炉的蜡烛般融化成一滩滩灰白色、黏稠、仿佛骨骼浆液般的流体,並匯聚在一起从天板上滴落下来。 紧接著,一道模糊半透明、像是用烟雾与磷光构成的扭曲身影,从那滩正在“融化”的骨骼浆液之中分离了出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態,看起来就像一团包裹著人类轮廓、不断变幻的灰色幽影,但依稀可以分辨出它拥有著类似鸟类的修长而畸形的翅膀,以及一颗不成比例的巨大头颅。 在它那模糊的面孔之上没有其它五官,只有一个不断发出著无声尖啸的巨大口器。 它就是这片死亡国度里那只用美妙歌声来诱捕猎物的“牧魂人”! 这只uma的目標非常明確,它直接无视了威胁最大的威廉,也无视了刚刚逃开的朱利安,而是將全部的恶意都锁定在了这支小队中那个看似最柔弱、但其精神力的“味道”却最与眾不同的林介身上! 由磷光构成的前臂猛然伸长,以人类视觉极难捕捉的速度直取林介的心臟! 这一击带著突袭与超自然生物特有的诡异,换做任何一个普通的调查员恐怕都已在劫难逃。 然而林介的左臂之上,那件由混乱黄铜所构筑的【破咒者护腕】虽然无法对这种类能量体的uma造成直接干扰。 但其內部蕴含的那股源自格雷姆林、代表了“混乱”与“破坏”的被动力场,却在第一时间与uma身上那股同样充斥“精神污染”的恶意气息產生了剧烈排斥。 无形的斥力场在林介身前爆发! 那只uma势在必得的致命一击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斥力硬生生在空中格挡了片刻。 由磷光构成的利爪在距离林介胸口不到三厘米的地方发出了指甲刮擦毛玻璃般的刺耳声音,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就是这价值千金、不到半秒钟的停顿,为威廉上士创造出了一个足以逆转生死的完美射击窗口。 “砰!砰!砰!” 威廉手中的温彻斯特步枪迸发出了火舌咆哮! 三发混杂了银粉与祝圣油的“净化”子弹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將那只uma所有可能闪避的路线都彻底封锁在了其中! 那只uma明显没有预料到这个凡人老兵拥有如此恐怖的枪法。 它那可以融入墙壁、免疫绝大多数物理攻击的特殊体质,在面对这种专门针对“灵体”的炼金弹药时也终是尝到了痛苦的滋味! 三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了烟雾似的身体中。 那並非是击穿血肉的沉闷声响。 “滋啦——”伴隨著剧烈灼烧声,那只uma的身体瞬间溃散了一大块! 它发出一声不再带有任何“美感”只剩下痛苦的尖啸,然后向后一缩,毫不讲理地融入了旁边那面骨墙之中,再无痕跡。 一场惊心动魄的遭遇战以一种极其突兀的方式开始,又以一种同样诡异的方式结束了。 祭室內恢復了安静,只是多出了墙壁上被炼金子弹打出的三个依旧散发著淡淡银芒的弹孔,以及空气中还残留臭氧般的焦糊味。 “是那只uma!是『墓穴夜鶯』!”朱利安扶著墙壁脸色煞白地站了起来,学者的优雅在刚才那场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面前荡然无存。 “好险。”威廉上士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汗,他迅速为自己那支滚烫的步枪重新填装好了子弹,警惕地扫视著周围的每一寸墙壁。 “那东西非常狡猾,一击不中立刻远遁,它没有跟我们进行任何缠斗的欲望,它就像一个最高明的刺客只在最有把握的时候才会露出自己的獠牙。” 而林介则正扶著自己的左臂大口地喘著粗气,刚才【破咒者护腕】那次被动的“力场排斥”虽然救了他一命,但也让他手臂脱力。 他能感觉到护腕內那股代表“混乱”的灵性正在与墓穴夜鶯留下的“精神污染”气息进行著一场小规模“中和”与“湮灭”,这让他的手臂感到一阵阵的酸麻与刺痛。 “不……它还在附近。”林介抬起头,有些泛红的眼睛锁定著这间密室唯一的狭窄出口。 “它没有离开,它在『观察』我们,它在等待我们露出破绽。” 这时,一阵美妙歌声从那条漆黑的出口通道里飘了出来。 那歌声与朱利安之前描述的一样,它没有歌词只是一段悠扬的旋律。 “快堵住耳朵!”朱利安脸色一变大喊道。 根据之前对相似文献的研究,这类声波攻击只需要断绝听力就能有效进行防御。 但他预料错了,与塞壬女妖传说中水手用蜡封住耳朵不同。 那旋律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它能轻易地绕开你的理智与警惕,直接在你灵魂深处迴响起你此生最渴望听到的那个声音。 林介即使堵住双耳还是“听”到了,他听到了在前世早已因车祸而逝去的自己母亲的声音,正在用他最熟悉的温柔语调呼唤著他的乳名让他“回家”。 想要不顾一切地朝著那声音走去的强烈衝动瞬间淹没了他的大脑! 而他身旁的朱利安则早已双目失神,脸上露出了痴迷而又幸福的微笑,口中喃喃地念叨著一个女性的名字,脚步已不受控制地朝著那片致命的黑暗挪了过去。 唯有意志如钢铁般坚固的老兵威廉还能勉强保持著清醒,但他的脸上也同样在进行著剧烈的天人交战! 他紧咬著牙关,浑身因对抗那股精神诱惑而剧烈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正承受著千钧重压! “【静謐之心】!”林介在意志即將彻底沦陷的最后时刻疯狂地在心中吶喊著! 他用尽最后力气拔出了腰间那把加装了“守护者鳞片”和“深海怨妇鳞片”的左轮手枪! “嗡——” 混合了“禪意”的寧静与“守护”的坚韧的强大精神力场从枪身上爆发出来! 縈绕在他们脑海中的致命“天堂歌声”被这股更加纯粹、更加坚韧的力量硬生生地给彻底中和了! 林介与威廉同时从那恐怖的精神控制中挣脱了出来。 林介立刻一个箭步衝上前,狠狠地给了已经快要走进通道的朱利安一个耳光! “啪!”清脆的响声將这位差点被“初恋情人的低语”所带走的学者给打醒了! “是她在唱歌……”朱利安清醒过来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后怕。 “没错,而我们现在得换一首它不那么喜欢的『摇篮曲』了。”林介眼中燃烧著劫后余生的愤怒。 第62章 情感掠夺者 【静謐之心】成功地驱散了縈绕在眾人心头的“天堂幻歌”。 朱利安在林介那记响亮的耳光之下恢復了清醒,他惊魂未定地靠在冰冷的骨墙之上大口喘著粗气。 而威廉则马上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態,他手中的温彻斯特步枪在手中的电石灯光芒照耀范围边缘不断地游弋著,警惕著那只隨时可能从任何一寸阴影中再次发动袭击的墓穴夜鶯。 整个祭室之內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它走了。”一直將感知扩展到极限的林介终於放下了手中的左轮,“我感觉不到它的『视线』了。” 確认危机暂时解除之后,三人才终於有时间重新將目光投向了祭室的核心——那具躺在“记忆剥离法阵”中央、脸上掛著诡异微笑的流浪汉尸体。 “有点不对劲。”朱利安这位顶级学者在从最初的惊恐中恢復过来后,其专业的研究本能立刻占据了上风。 他蹲下身开始检查那具尸体。 “墓穴夜鶯利用歌声將猎物诱骗到这里,而永恆之蛇的那些混蛋则是跟在后面捡漏,利用这个法阵从这些『空壳』身上收割他们所需要的剩余『记忆精华』,这套流程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是……”朱利安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根据我所查阅的那些关於『记忆剥离』的禁书记载,这种法阵在抽取灵魂能量时会给宿主带来难以想像的巨大痛苦。” “受害者的尸体应该呈现出极度扭曲的形態才对。” “可你看看他,”他指著尸体脸上那安详得如同圣徒般的表情,“这根本不像是被折磨致死,反而像是……在巨大的幸福感中被安乐死了?” 这个矛盾点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困惑之中。 这其中必然隱藏著关於那只墓穴夜鶯和教团之间的更深层次秘密。 “让我来试试。”林介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解开这个谜团的钥匙只有他才有能力去触碰。 他走到那具尸体的旁边无视了那张诡异笑脸,然后將右手轻轻地按在了那具尸体冰冷僵硬的额头上。 “林介,別乱来!”威廉立刻出声阻止,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直接接触这种被uma深度污染过的尸体,其精神风险远比触摸普通尸体要大得多!” “你的精神力才刚刚恢復,这太冒险了!” “我明白威廉上士,但这是我们唯一能够搞清楚那东西『进食』方式的机会。”林介的眼神坚定不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他不再迟疑。 一股微弱但极其凝聚的精神力顺著他的手臂探入了那具尸体的大脑中。 林介的意识瞬间坠入了一片令人发疯的纯白色“空旷”之中! 他想像过会看到恐怖的画面、会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会听到悽厉的尖啸,但他看到的却是一种比任何恐怖景象都更加令人感到不安的……“无”。 所有的情感与情绪,那些构筑了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所有感性的“砖瓦”,都已经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抽走了! 这里就像一栋被搬空了所有家具、撕掉了所有墙纸、连空气都被抽乾了的房子,只剩下最基础的由理性与逻辑构成的“钢筋骨架”。 他终於理解了为何这具尸体的脸会如此安详。 当一个人的痛苦、悲伤、悔恨、所有负面情绪都被剥离,只剩下被歌声所勾起的那一剎那的“幸福回忆”残影时,確实就是一种最纯粹的解脱。 紧接著林介在这片废墟的最深处“看”到了那场掠夺的最后残影。 那只如同幽灵般的墓穴夜鶯,它的巨大口器並非是用来撕咬血肉的,而是对准了这位流浪汉的头颅轻轻地“吹”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便是那美妙得令人无法抗拒的“天堂歌声”。 在这歌声的麻醉之下,流浪汉一生中所有的记忆如同沸腾的水汽般从他的七窍之中蒸腾而出! 那些充满了喜怒哀乐、色彩斑斑的记忆化作了一缕缕绚丽的精神能量流,被那只墓穴夜鶯心满意足地吸入了它那虚无的身体之中! 而墓穴夜鶯在“吃饱”之后並没有將这位流浪汉的记忆全部吞噬殆尽。 它像一个挑剔的美食家,只享用了那些属於“情感情绪”的部分,而对於那些平淡无味、如同“骨头”般的纯粹的“事实记忆”与“生存本能”则不屑一顾地遗留了下来。 这也导致了一个极其恐怖的结果。 这位流浪汉他的“记忆”或者说那不带任何情感的“数据”会残留在他的大脑中等待消亡! 他依旧记得自己的名字、依旧记得如何走路、依旧记得如何呼吸。 但和活死人没什么区別。 林介从残留的“数据”中看到了最后一幕。 当这位流浪汉在被墓穴夜鶯吸走了所有情感变成了一具只保留肌肉微笑的“空壳”后,他並没有当场死去,而是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朝著一个角落默默地走了过去。 在那里两名穿著永恆之蛇制服的教团成员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熟练地这具空壳带离了现场。 这就是“原材料採集”的真相! 朱利安之前的推测既对又不对。 墓穴夜鶯確实在为教团“狩猎”,但它是以人类的情感和情绪为食。 准確来说它更像是一个“收割者”与“过滤器”。 它將人类充斥著驳杂情感的精神能量进行了一次“粗加工”,剔除掉了所有无用的部分,只留下了教团所需要的纯粹“记忆”本身。 林介抽回了手,他的脸色比那具尸体还要苍白。 他將自己看到的真相向威廉与朱利安和盘托出。 这一次就连威廉这位见惯了尸山血海的老兵都无法再保持镇定了。 他看著那具微笑著的尸体,眼神中流露出了憎恶。 “怪物……这群傢伙,比任何我猎杀过的uma都更加像怪物……” 而朱利安则陷入了沉思 “我明白了,果然如此。”他的声音高昂,“他们一直以来所追求的是一种绝对理性、摒弃了所有情感这种低级欲望的纯粹『灵知』世界。” “所以他们需要的正是这种被剥离了所有喜怒哀乐的纯粹『知识』与『记忆』!” “这只墓穴夜鶯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神明赐予他们的圣器!” 第63章 伏击与反向追踪 威廉握著温彻斯特的手青筋暴起,这位老兵被这群人那褻瀆生命、玩弄灵魂的行径激怒了,他说道:“我们不能再等了,那只『夜鶯』已经离开,而『鬣狗』隨时都可能前来收割,我们可以在这里將他们当场拿下!” 林介却当即否决了这个直接的计划,“不,那样太被动。我们不知道会来几个『收割者』,也不清楚他们装备著何种武器。” “在这个对我们很不利的狭窄空间里进行遭遇战,变数太大。而且,”他目光扫过那具尸体,“我们的目標向来都不是这几只鬣狗,我们要找的是它们的巢穴!” 一个主动的“反向追踪”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我们要主动地將这场收割仪式『还给』他们。” 朱利安与威廉都用不解的目光看向了他。 林介指著那个布满邪恶符文的“记忆剥离法阵”解释道:“很简单。朱利安先生,以您的知识,能否在不破坏这个法阵主体结构的前提下对它的触发机制进行一些小小的『改造』?” 朱利安立即领会了林介的意图,眼睛里显露出一丝恶作剧的兴奋神采,这位馆长先生发出了愉快的感嘆:“哦,我亲爱的林!我简直爱死你这个充满想像力的邪恶的小脑袋了!当然可以!” “这种基於『灵性共鸣』的低级炼金法阵,在我看来就像孩童的积木玩具一样漏洞百出!” 在朱利安这位“大师”趴在地上,开始对那个邪恶法阵进行技术改造时。 威廉则利用他丰富的战场经验,在这间不大的祭室之內找到了一处可以当作临时陷阱的地点。 那是一堆位於通道入口处、由鬆散腿骨和头骨胡乱堆砌的巨大骨堆。 它结构很不稳定,只要受到外力就会垮塌,將下面的一切掩埋。 而林介则重新回到他们来时的通道入口。 他將自己那盏聚焦式电石灯熄灭,整个人进入了耐心的潜伏状態,隱入了能吞噬光线的黑暗之中。 他在等待猎物落网。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缓慢,墓穴深处除了偶尔有水滴从钟乳石上滴落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两道微弱但警惕的脚步声终於从远处漆黑的甬道中传了过来。 林介马上对守在另外两边黑暗中的威廉与朱利安做出了一个约定好的“两只”的战术手势。 那两道黑影的行动非常谨慎。 他们没有点亮任何光源,看起来是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他们前进的姿態並非正常的行走,而是一种贴近地面的滑行动作,带著蛇一般的诡异步伐。 当他们抵达祭室的入口,看到那具躺在法阵中央完好无损的“祭品”时,两人都鬆了一口气。 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一个水晶球状的物体,那物体发出微弱的绿光,在他手中轻微震动。 那人用带有嘶鸣感的语调低声说道:“安全,那怪物的气息已经散去,可以开始收割了。” 另一人点了点头,两人便毫无防备地一同走入了这间精心为他们准备的狩猎场之中。 他们径直走到了那具流浪汉的尸体旁。 其中一人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的金属章鱼状的物品,然后熟练地將其扣在了尸体的头顶之上。 而另一人则走到那个法阵的边缘,伸出手,准备像往常一样启动这个能配合他们收割的邪恶装置。 然而当他的手指按下那个往常应该一触即发的符文节点时,整个法阵却毫无反应。 他发出了困惑的声音:“怎么回事?法阵失灵了?” 正在操作抽取器的同伴不耐烦地催促道:“別管那么多了!直接进行强制抽取!时间不多了,下一批『祭品』也快被引过来了!” 就在两人將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重新启动失灵的设备上时,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那片黑暗中,三双带著杀意的眼睛已经將他们锁定。 行动的信號由林介发出。 他將一块小石子弹到了距离两人数米外的一面骨墙之上。 清脆的“啪”声让那两名正在埋头研究设备的教徒猛地一惊,下意识地举起武器,朝著声音传来的方向转了过去! 而他们的背后已完全暴露在威廉上士早已准备就绪的枪口之下! 他直接以站立姿势,用稳定有力的双手扣动了手中温彻斯特步枪的扳机! “砰!砰!”两声间隔极短的枪响。 那两名教团成员的身体在受到巨大力量的衝击后一个踉蹌。 净化子弹的强大动能直接將他们那身能够抵御刀砍的uma皮革制服撕开了两个大洞! 其中一人的后心被直接命中,当场便没了性命,而另一人虽然只是肩膀中弹,但也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嚎,重重摔在地上。 没等那名倖存的教徒从剧痛中反应过来,进行任何反击或者自毁的动作,一个沉重的阴影便已笼罩在他的头顶。 威廉在开枪的瞬间便已向前衝出! 他以与敦实身材不相称的敏捷几秒就跨过了十多米的距离。 然后,他手中那支刚刚发射过子弹的沉重温彻斯特步枪,便被他当成了最直接有效的钝器,带著足以砸裂石头的力道狠狠地砸在了那名倖存教徒的后脑之上! 一声沉闷的“咚”响之后,那名教徒连哼都未能哼出一声便昏死了过去。 从林介发出信號到威廉开枪,再到最后的补刀,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 这是一场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完美伏击。 林介见两人倒下后马上低喝一声“快!我们没有时间了!”,率先冲了出去。 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不是审问,那太费时间了。 而是要直接利用自己的感知能力对他们来时的路径进行“反向追踪”! 威廉立刻將那名昏迷的教徒拖拽到他早已选定的巨大骨堆之下。 在对著胸膛补了一枪后,他用最快的速度缴获对方身上所有的武器与装备,然后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了那堆骨堆的关键支撑点之上! 一声“轰隆”传来。 那堆积了数百年的大量骸骨发生了垮塌,將那两名教团成员与邪恶的炼金法阵一併掩埋在这片黑暗之中。 朱利安紧隨其后,他在经过那堆骸骨时还不忘將自己手中一瓶炼金烟雾狠狠地砸在了骨堆之上! 一团无色无味的浓郁烟雾迅速瀰漫开来,这能保证那个教徒即使在这种极端情况下都能侥倖存活,也会在这股烟雾之下再次毙命,可以说是谨慎到了极致。 反向追踪正式开始! 林介跑在最前面,將自己的愈发熟练的【残响之触】能力全力运转! 他不再是去解读“过去”,而是在追踪那两名教徒刚刚在地面介质上留下、还未消散的“行动轨跡”! 这道残响为他们指明了那两人来时的路径。 第64章 弥赛亚 凭藉林介的“残响”追踪,铁三角小队在这片结构复杂、由六百万人骸骨构成的广阔迷宫中开始了一次危险且深入的长途跋涉。 那两名教团成员留下的行动记忆在林介感知中指引著他们穿过了一条又一条久已废弃的秘密通道,並绕开了一处又一处堆积著骸骨的陷阱区域。 他们路过了一处被改造成地下礼拜堂的宽阔洞穴,那里的墙壁上用血红色顏料绘製著“永恆之蛇”吞噬世界的巨幅壁画,呈现出一种褻瀆神明的扭曲美感。 他们也发现了一个被用作临时牢房的区域,那里还关押著几个被墓穴夜鶯歌声诱捕的眼神空洞神情呆滯的活体空壳,正等待被送往其它“处理工厂”。 沿途的景象让林介三人的心情愈发沉重,他们正逐步深入隱秘且罪恶的邪教徒地下王国的核心区域。 在追踪了近一个小时之后,正在缓缓消散的“残响”將他们引到了一扇由厚重钢铁打造的闸门之前。 闸门之上鐫刻著教团那蛇饶大剑的標誌性徽记,一股混合了炼金药剂、臭氧以及未知生物体味的浓厚气息正从闸门的缝隙中丝丝缕缕渗透出来。 “我们不能直接从这里进去,”威廉的声音带著警示意味,“门后必然戒备森严,任何形式的强行突入都等同於自杀。” 然而林介的目標並非攻坚。 “我知道。”林介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闸门之上,而是转向了旁边那面由大量人类头骨与腿骨杂乱堆砌而成的宽阔骨墙。 “朱利安先生,”林介转向这位知识渊博的“馆长”,“以你对巴黎地下採石场的了解,像这种后期才被用来填充空间的骨墙,它的背后是否有可能还存在著一些更古老的……比如罗马时期的维修通道或者天然的岩石裂缝?” 这个问题当即点醒了朱利安! “当然有!”馆长的眼睛一亮,“巴黎的地下世界就是一个层层叠加的千层饼!我们现在所处的只是17世纪左右才被大规模使用的採石场中层。” “在这面墙的背后,理论上確实应该存在著一个属於墨洛温王朝甚至罗马时期的『下层世界』!” “那些愚蠢的教团成员,”朱利安的嘴角露出轻蔑微笑,“他们虽然占据了这里,但他们只懂得利用现成的空间,他们料想不到,也缺少那个知识储备,去探查这些被埋藏了上千年的歷史『夹层』!” 一个蕴含著考古学与盗墓贼智慧的潜入思路浮现出来。 他们的目標不再是那扇钢铁闸门,而是这面看起来同样格外坚固,但实际上却布满了“歷史漏洞”的宽阔骨墙! 威廉主动將身体贴近了整面墙壁。 他在“聆听”,在寻找这面墙壁之后的空洞迴响。 他用手掌为这堵墙进行著细致的“叩诊”,动作专业而谨慎。 终於,他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流! “在这里!”他用手指点在了那由数十个头骨与腿骨交错堆砌而成的墙壁一角,“这后面是空的!有一条微弱的向上气流!” 三人不再犹豫。 他们没有使用会发出巨大声响的工具。 威廉上士从他的工具包里取出了一把小巧的钢钎,而林介和朱利安则用隨身携带的匕首作为辅助。 他们开始了一场无声的“考古”挖掘工作。 威廉的手稳得像一块磐石。 他將钢钎的尖端插入一块人类颅骨与下方股骨之间的结构缝隙之中。 然后以非常轻柔但蕴含著十足巧劲的方式,缓缓地施加著压力。 “咔噠。” 一声骨骼错位的声响。 那块被固定了数百年的颅骨,被完整地从墙壁上剥离了下来。 朱利安立刻双手將其接过,然后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地上。 一块,两块……十块…… 当他们终於取下了最內层的几块骸骨时,一股阴风从那被打开的缝隙之中灌了进来。 缝隙之后,是一个由天然岩石所构成的狭窄裂缝。 他们成功地找到了那条存在於“歷史夹层”中的潜入通道。 林介率先將身子探入了那个缝隙之中。 在走了几米后。 他看到,他们正位於那个据点侧上方的一个裂隙中。 他们所处的位置提供了一个剧院包厢般的视角,可以將整个据点的大部分景象囊括其中,而下面的人却很难发现他们这几个藏身於黑暗里的窥探者。 这是一个绝佳的“观察哨”。 下方的景象是一个规模远超他们在古堡地窖中所见的“地下工厂”,数十名身穿黑色教团制服的成员正在其中有条不紊地进行著一项庞大且罪恶的“流水线作业”。 工厂的一端是数个类似他们之前所见的“记忆剥离法阵”的扩大版,几个眼神空洞的“活体空壳”正被固定在法阵中央。 教团的技术人员正在利用那些银色神秘液体与复杂的咒文,將一种状似黑色毒液的粘稠物质从那些“空壳”的大脑之中抽取出来。 而工厂的另一端景象则更令人不安,那些被抽取出来的粘稠物质被匯集到了一个由水晶与黄铜构成、状似一颗巨型心臟般不断搏动著的装置之中。 在那装置的中央他们看到了一个交织著悲剧与恐怖的景象。 一只体型比他们在祭室中所见的要娇小得多、但形態更加凝实也更具灵性的墓穴夜鶯正被多道闪烁著符文光芒的银色锁链捆绑在那个“心臟”的核心! 它的口中正被迫发出美妙而悲伤的“天堂圣曲”,而它的歌声似乎正是驱动这台装置运转的关键能量源! 永恆之蛇不仅在收割墓穴夜鶯余下的猎物,他们甚至还捕捉了一只年幼的uma並將其奴役,强迫它为自己的计划日夜不休地工作! 这种对生命、对世界规则的蔑视与褻瀆让林介三人的心中都涌起了怒意。 这时,一名看起来地位颇高、穿著一身紫色镶金边长袍的教团成员拿著一份文件走到了工厂中央,开始向所有成员训话。 “兄弟姐妹们!向我们口中伟大的导师致敬!向即將在巴黎重生的永恆之蛇致敬!” 紫长袍的声音带有很强的煽动性,“就在刚才,我们安插在i.a.r.c.伦敦分部的『眼睛』传来消息,那群自以为是的秩序守护者已经派出了他们所谓的精英小队前来巴黎,试图阻止我们宏伟的升格仪式!” 林介的心臟收紧! 他没想到这个组织的渗透竟已经深入到了这种程度! “但他们这是白费力气!”紫长袍继续狂笑著,“我们最伟大的导师已经预见了一切!我们位於伊基托斯和赫尔辛基的行动取得了显著的成功!蕴含著『原始龙种』神性的圣血即將在三天之內运抵巴黎!” “而我们在这里,”主教指著那个正在悲鸣的年幼uma和那些不断被提纯的黑色黏液,“也即將完成我们的使命!当这最后一批『无垢之魂』被提纯之后,我们將拥有足够的燃料去启动即將改变整个人类歷史的『弥赛亚』装置!” 他指著工厂最深处一个被刻满了符文的铅布所覆盖的物体。 “就在不久后,就在那备受瞩目的世界博览会的开幕式上!” 主教的脸上露出了悲悯与疯狂的笑容,“我们將启动『弥赛亚』!將这浓缩了数千人一生记忆与情感的『遗忘之甘露』以『以太』共鸣的形式播散到整个巴黎上空!它將穿透建筑与防御,直接作用於每一个人的灵魂!” “届时,所有沐浴在这『甘露』之下的人,不管是国王还是乞丐,不管是將军还是孩童,都將在短时间內被抹除掉他们由这个虚偽、充满谎言的文明所赋予的常识、记忆、道德与信仰!” “他们將变成一群纯粹的『白纸』!一群可以被任意书写、可以被轻易煽动、可以被隨意控制的信徒!” “而就在那个时候,”主教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一个新世界。 “我们伟大的导师將携带著原始龙种的神性以新神的姿態降临在这座空白的城市之上!” “为这些迷途的羔羊赐予全新的真理!用他们的『集体无意识精神力』让神国降临於世!” 第65章 破咒者的妙用 紫长袍成员那带著末日预兆的狂热演讲在巨大的地下工坊中迴荡不休。 林介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当下唯一合理的决定:“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把我们所看到、所听到的一切用最快的速度上报给总部,这成员规模已经不是我们这支小队能够独立处理的程度了。” 威廉与朱利安立刻表示了同意,他们以极度谨慎的姿態沿著来时的路径开始战略性撤退,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然而命运似乎並不打算让他们如此轻易地离去。 在他们即將回到主道之时,一阵整齐並带有金属质感的“咔嚓、咔嚓”声伴隨著几道摇曳的光芒,从他们来时的那条路上迎面传了过来! 一队永恆之蛇成员的正好在此时返回据点! 没有退路。 他们后方是一条笔直的长甬道,只有少数骨堆突起,並无多余岔路。 “该死!”威廉上士低声咒骂了一句,立刻將林介和朱利安两人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他手中那支温彻斯特的枪口已经对准了通道的拐角! 那队脚步声越来越近,但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那並非是普通靴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那声音更加沉重且富有节奏感,像是某种机械在运作时所发出的声响。 “是教团的『净化者』小队!”朱利安仅凭声音就在瞬间判断出了来者的身份,“那是永恆之蛇的內卫部队,他们的装备……和里面的那些普通成员完全不同!” 在朱利安话音落下的同时,四道身穿著厚重黑色甲冑、脸上戴著鸟喙状金属面具的身影出现在了通道的拐角处。 他们手中的武器並非是之前见过的蒸汽枪,而是一种造型相当诡异、带有蒸汽朋克与哥德式美感的“炼金连弩”! 那弩的弩身由黑色的不知名木材製成,但其核心的发射与上弦装置却是一套由微型齿轮、弹簧与高压蒸汽管道所构成的精密机械。 在每一次发射之后那套复杂的发条装置都会自动將一支弩箭推入发射槽中。 这相当於十九世纪版本的全自动步枪! “趴下!”威廉发出了竭尽全力的嘶吼! 在他吼声响起的剎那,那四名净化者已经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炼金连弩,对准他们这片狭窄的区域扣动了扳机! “咻咻咻咻!!” 一连串密如雨点、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 数支涂抹了剧毒药剂的炼金弩箭在通道中拉出了一道道绿色的死亡轨跡,將他们三人刚才所站立的那片区域严密地覆盖在了其中! 坚硬的岩壁在那些看似纤细的弩箭面前变得异常脆弱,每一支弩箭在击中岩壁后都会爆开一团绿色的毒雾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 林介毫不怀疑只要被其中任何一支弩箭擦到一点皮,自己就会在几秒钟之內化为一滩脓水。 “火力压制!他们的火力太猛了!”威廉靠在一块巨大的骸骨堆后面,他那支可靠的温彻斯特在这种密集的覆盖性火力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只来得及打出一发子弹就立刻被对方狂风暴雨般的弩箭给压制了回去。 朱利安更是无能为力,他那些瓶瓶罐罐在这种直接暴力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苍白。 林介能听到那些净化者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正在不断逼近,最多还有十秒钟他们就会被包围,然后被那些淬毒的弩箭射成豪猪! 他的大脑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运转到了高速状態,他想著教团成员手中发出著清脆“咔嚓”声的精密发条装置,一个念头炸开。 发条……齿轮……精密机械…… 他马上抬起自己的左臂,那件由“混乱黄铜”所打造的【破咒者护腕】正静静地贴合在他的手臂上等待著召唤! “威廉上士!朱利安先生!”林介发出了呼喊,“相信我!在我行动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用你们最快的速度朝他们衝过去!”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林介已经將自己所有的精神力以决堤之势注入了左臂的护腕之中! “嗡嗡嗡——嗡——嗡!” 他掌心处那块作为核心的“混乱黄铜”圆片此刻因为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精神力注入而发出了濒临过载的悲鸣。 上面的诅咒符文不再是缓缓流转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频率闪烁起来! 一道蕴含著混乱与破坏信息的强力“诅咒风暴”,以林介的左手为中心向著前方那狭窄的通道轰然扩散开来! “咔——!!” 类似精密钟錶核心发条被崩断时所发出的声音同时从那四名净化者手中的炼金连弩上传来。 正在进行高速射击的四把恐怖杀器那依靠精密发条与齿轮咬合所驱动的“自动上弦”装置,在接触到那股高浓度的混乱力场后好似被胡乱地塞入了一大把沙子! 微小的齿轮脱离了它们原本的轨道,紧绷的发条发生了灾难性的逆转,精密的蒸汽阀门被混乱的能量卡死! 那四把代表了永恆之蛇教团顶尖炼金工艺的杀戮机器,就在即將完成下一轮齐射的前一刻集体地以一种滑稽的方式瘫痪了! 战场之上令人窒息的箭雨戛然而止。 整个通道陷入了诡异静默。 那四名净化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集体哑火”给弄懵了,他们低著头困惑地看著手中变成了一堆废铁的心爱武器。 而威廉这位擅长抓机会的老兵绝不会放过这个由林介为他创造出的宝贵时机! 他的身体从掩体后猛然衝出,在盲射了几发子弹后他没有选择换弹,而是將手中的温彻斯特步枪当成一柄沉重野蛮的战锤。 他在一个呼吸之间就跨越了那几米的距离,在那四名净化者还未从武器失灵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之前,裹挟著怒火的钢製枪托已经狠狠地砸在了最前面那名净化者的鸟喙面具之上! “鐺!” 一声金铁交鸣声响起,看似坚固的炼金面具在威廉那不讲道理的力量面前如纸糊的一般瞬间凹陷变形! 那名净化者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向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66章 甬道鏖战 威廉上士以其凶猛的近身突袭击穿了净化者小队的火力封锁线。 这位老兵一旦进入白刃战状態便展现出高效而冷酷的战斗风格。 每一次挥舞都带起撕裂空气的风声,每一次撞击都伴隨著骨骼断裂的声响。 一名净化者试图用失灵的连弩格挡,那由特殊合金打造的弩身却被威廉用枪托自上而下砸中,伴隨著一声金属扭曲声,弩身与净化者的锁骨被一同砸得凹陷下去,那名教徒一声惨叫便软倒在地。 然而那些身穿重甲的净化者也並非全是弱者,他们在经歷了短暂的混乱之后迅速展现出作为教团精锐內卫的战斗意志。 其中两名净化者直接放弃修復手中失灵的炼金连弩,他们从背后抽出短柄重武器,一柄是布满了锯齿状倒鉤的单手铁锤,另一柄则是前端被打磨得锋利、类似巨型开罐器的穿甲战镐。 他们咆哮著带著沉重的步伐和不顾一切的气势,从左右两侧朝著正在白骨堆中廝杀的威廉夹击而来。 他们的攻击大开大合捨弃了防御姿態,採用以伤换伤的搏命打法。 战锤横扫的目標並非威廉的要害而是他的下盘,战镐劈砍的角度则直指他的肩膀。 这两名教徒的目的明確,他们在战胜威廉的同时,而也要为其他同伴创造出清除掉另外两个目標的有利时机。 威廉马上就陷入了苦战,他身经百战的战斗直觉让他的动作精准而危险,以极限的侧身姿態堪堪躲过了那足以砸断他双腿的铁锤。 他虽然凭藉丰富的经验和嫻熟的技巧多次化解攻击,但他毕竟年事已高,而且对方的炼金甲冑十分坚韧,纯粹的物理钝击很难在短时间內造成决定性效果。 一时间狭窄的通道內金铁交鸣之声不绝於耳,战况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威廉独自承受著两名重甲狂战士猛烈的围攻。 而最后那名净化者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做出了一个冷静的判断,他没有参与那场近身肉搏,而是將鸟喙般的面具转向了这支三人小队中那个看起来威胁最小但刚才却释放出“诅咒风暴”的核心人物。 他的目標是林介! “小心!”朱利安这位知识分子虽然很少参与这种直接的暴力场面,但在关键时刻他的勇气还是占据了上风。 他將隨身携带的手杖横在胸前,毫不退缩地迎向那名正以猛烈势头冲向林介的重甲净化者。 “鐺!” 朱利安那根看似普通的登山杖在与净化者手中沉重的金属棒正面碰撞时,竟没有如预想中那样当场折断。 杖身之上反而亮起了一层由的翠绿色古代凯尔特符文所构成的微弱防护力场,堪堪抵消了那一次攻击的大部分动能。 显然这位视荣誉与知识重於生命的馆长先生,其装备也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可惜一个学者与一名专业战士之间悬殊的力量差距是无法单凭一次炼金守护轻易弥补的。 朱利安只来得及格挡住那一下便被后续传来的力道震得虎口破裂鲜血直流,他整个人更是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跌倒,摔在了一堆人类骸骨中。 那名净化者则像撞开了一扇薄薄的木门,毫不停留地继续以强劲势头朝著正处於精神力虚弱状態的林介冲了过来。 他身影將林介完全笼罩。 林介知道自己退无可退。 威廉被两名强敌缠住无法脱身,朱利安也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此刻的他孤立无援,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以及手中那把刚刚完成“进化”、其真正威力尚处於未知状態的老伙伴——【静謐之心】。 他没有慌乱,在面对那名衝来的重甲净化者时,他那有些涣散的瞳孔反而在危险的压迫下瞬间凝聚。 他所有的杂念都在这一刻被手中左轮的“禪意”排出脑海,只剩下绝对冷静。 他快速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把经过阿瑟·柯南亲手改造的韦伯利左轮,其全新的形態在这片遍布骸骨的地下战场上,终於展露出了它那內敛而危险的身姿。 原本略显单薄的枪管下方多出了一节由闪烁著幽蓝色光芒的“守护者鳞片”与高纯度秘银共同锻造而成的“散热稳定模块”。 模块的最前端一片最完整的六边形鳞片作为点睛之笔被低调地镶嵌在那里,看上去像一颗蕴含著特殊气息的“第三只眼”。 林介的食指稳稳搭在扳机之上。 和初次在海女巫號上的那次慌乱射击不同。 他的脑海中以极快的速度回想起威廉上士平日里那简洁高效的射击姿態。 侧身,沉肩,双腿微曲。 他以一种看似放鬆实则能將后坐力有效传导至大地的標准射击姿態稳稳站定。 举枪,瞄准。 他的手臂在【静謐之心】的精神守护力场加持下稳定得没有一丝晃动。 他瞄准的並非是净化者那被厚重炼金甲冑覆盖的坚固躯干,也不是那个同样被鸟喙状金属面具牢牢保护的头颅。 而是对方在高速前冲时为了保证身体的活动性而会暴露出来的位於膝盖关节部位的甲片连接处! 在那名净化者距离他还有不到三米,手中那柄足以开碑裂石的棍棒已经高高扬起,即將挟带著沉重力道落下攻击的瞬间,林介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凝聚、带著冰块碎裂般质感的枪声,在这片充满金铁交鸣与骸骨破碎声的地下空间中骤然响起! 炼金子弹在射出枪口的剎那,枪管下方那片完整的“守护者鳞片”亮起了一道蔚蓝色的柔和光晕。 蕴含著“守护”与“秩序”之力的神性力量包裹住了那颗高速旋转的弹头,形成一层无形的流线型“能量外壳”,將子弹在飞行过程中所有不稳定的震颤与能量耗散都强效地抚平了。 它变成了一道绝对“直线”! 那名净化者也具备很高的战斗素养,在林介举枪的那一秒,他前冲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微小的標准侧身闪避动作。 这个动作足以让他避开被瞄准的脆弱部位。 但可惜的是他所面对的不是普通子弹。 那颗被uma之力加持过的子弹无视了他的闪避动作,无视了空气中飞扬的骨粉与混乱的能量场。 它循著那条由林介意志所既定的轨跡,精准地钻进了那不断活动、只有梳子大小的膝盖甲片连接处的脆弱缝隙之中。 “噗嗤!” 炼金子弹內部蕴含的力量在进入净化者腿部关节的瞬间被引爆。 一团银色光芒混合著被炸裂的骨骼、肌肉与扭曲的金属零件,从他的膝盖后方爆出了一团血腥雾气。 “merde!!” 一声痛苦的法式咒骂从面具下爆发出来。 那名净化者高速前冲的身体因为失去了右腿的支撑点而失衡。 他那势大力沉的攻击也因此严重偏离了预定的轨道,狠狠地砸在了林介身旁不到半尺的地面之上,溅起了一大片碎石与骸骨残渣。 他单膝跪倒在地,那条被炸烂的右腿以诡异的角度向后扭曲著,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 第67章 唯二的出口 林介那记出人意料的射击瞬间打乱了净化者小队的战斗节奏。 当他们中的主突击手被一个他们眼中最无害的亚洲人一击瘫痪时,那种心理上的衝击让剩余两名正在与威廉缠斗的重甲战士的战斗意志出现了细微的动摇。 这让他们密不透风的攻击出现了些许冗余。 而威廉这位经验丰富到可称为“战场艺术家”的老兵则以本能般的敏锐,捕捉到了敌人精神上的破绽。 他不再与那两名敌人进行任何形式的缠斗。 他要抓住这短暂的攻势紊乱结束这场战斗。 他猛地发出一声响亮的战吼,手中的温彻斯特步枪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上挥舞,用改装过的金属枪托磕开了一柄迎面劈来的战镐。 然后他借著这股反震之力整个人敏捷地向后一跃,与那两名敌人立刻拉开了距离。 这个距离对於使用短柄近战武器的净化者而言是他们攻击范围的尽头。 而对於手持步枪的威廉而言,这却恰恰是他最舒適也最致命的射程。 “咔嚓!” 清脆的槓桿上膛声是宣告死亡的信號。 在那两名净化者还未从突然变幻的战斗节奏和同伴被反杀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之前,威廉手中那支早已渴望鲜血的步枪再次迸发出了咆哮。 “砰!砰!” 两声间隔不超过半秒的枪响预示著他们的结局。 两颗子弹以难以阻挡的態势,射入了那两名净化者为了保证视野而不得不暴露的面具眼眶缝隙中! 最后的两名净化者轰然向后倒下,再无任何生机。 从林介开出那关键性的第一枪到威廉完成这教科书般的双杀收尾,整个战斗的逆转只发生在短短的十秒之內。 朱利安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著眼前三具还在冒著黑烟的钢铁甲冑以及那个正抱著自己被打断的膝盖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最后一名倖存者,他那张学究气的脸上带著难以抑制的兴奋。 “厉害,这简直不可思议……”他喃喃自语,“林先生你那临危一枪已经足以被写入圣殿骑士团的《精准射击教科书》里了。” “而威廉上士你……你刚才的动作太完美了,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战士。” 威廉没有理会朱利安。 这位老兵只是走到那名倖存者面前,用他那冰冷的眼神俯视著这个已经丧失抵抗意志的俘虏。 他的声音严峻:“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除了这条路,在这片该死的地方你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巡逻队,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威廉这个问题显示出一名老兵特有的务实和谨慎,他们刚刚消灭了一支教团的巡逻队,对方的失联必然会在不久后引发警报,所以在这个地下迷宫里很可能会加派人手。 然而那名被俘的净化者只是用一种带著怜悯与嘲讽的眼神盯著他们,然后他的脸上浮现出带著殉道者式荣耀的微笑道:“万物归一,万灵升格……为了永恆之蛇……” “不好!他又想启动自毁禁制!”林介立刻大声喊道。 果然在一阵轻微的“噗噗”声中那名净化者浑身抽搐了几下,七窍中流出黑血。 获取口头情报这条路被堵死了。 “先检查一下他的遗物吧,实在没有线索只能靠你了。”朱利安无奈地看了眼林介,然后开始专业地搜查那具尸体。 很快他便从那净化者腰间的一个防水皮囊里取出了一样东西——一张被摺叠得整整齐齐、由某种特殊防水纸张绘製的巡逻路线图。 “就是它了!”朱利安的脸上露出了发现珍贵文物的喜悦,“这些底层的净化者或许不知道地下墓穴的构造,但他们的行动却必然会遵循上级制定的巡逻路线!” 他立刻將那张画有红色標记的巡逻图与自己那张浩如烟海的“巴黎地下世界全图”在地上铺开,开始进行逻辑严密的“地图推理”。 然而隨著他对两张地图的对比与分析不断深入,朱利安脸上那份自信却在一点一点地褪去。 “这……这有点不妙……”朱利安的声音带上了诧异,“这条巡逻路线的终点……还有这些……这些红叉……” “怎么了,朱利安?”威廉察觉到了不对劲。 朱利安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不安。 “我们的入口……”他用手指点在了他们最初潜入时所使用的那条位於圣日耳曼德佩区废弃修道院的出口之上,“根据这张路线图的標记以及上面的换防时间来推断……它很可能已经被封死了!” 这个结论的衝击力巨大。 “这可能只是你的推测,也许上面的標誌代表的是其它含义。”威廉抱著疑惑说道。 “我希望是。”朱利安苦涩地摇了摇头。 “我们回去看看。”林介当机立断做出了最直接也最能验证真相的决定,“现在就去,用我们最快的速度赶在他们完全警觉之前。” 三人不再有任何迟疑,根据朱利安的引导,他们在前方拐入了一条岔道开始了谨慎地回撤。 除了在某个拐角处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外,他们並没有再直接遭遇其它教团成员。 然而当他们气喘吁吁地重新回到那条熟悉的圣殿骑士团古老秘道时,他们看到的景象击碎了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那条本应通往地面酒窖的向上石阶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堵由被炸碎的巨大岩石构成的“墙”! 一股还未散去、含有硝化甘油的刺鼻硝烟味从那堵“墙”的缝隙中渗透出来,嘲笑著他们这三只已经无路可逃的“笼中之鼠”。 “瓮中捉鱉……”林介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带著讽刺意味的成语。 他们这才明白过来那支净化者小队的出现也许不是偶然的巡逻遭遇,那更像是一场有预谋的正在缓慢收网的“清扫行动”! 永恆之蛇很可能早已通过某种他们不知道的方式或者协会內应的情报察觉到了有“老鼠潜入”的痕跡。 於是他们先封死所有的“鼠洞”,然后再派出猎犬进入这片被封锁的区域进行地毯式的清剿! 他们的处境从“可以隨时主动撤离”的猎人转变成了“被动地被困於此”,隨时可能被找到並碾碎的猎物。 “还有別的路吗?”威廉看著朱利安。 朱利安吸了口气,再次將那两张地图在地上展开。 最终他的手指在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选项之后,落在了那张巡逻图上一个之前被他们所忽略、由红线所勾勒出的通往另一个未知方向的通路之上。 “只剩下……最后两条路了……” “要么我们杀回刚刚那座戒备森严的提纯工坊,根据巡逻图显示在它的里面有一条他们自己开闢的通往巴黎另一片地下区域的『紧急撤离通道』。” “要么……”他的手指顺著那条“备用通路”缓缓地指向了地图上一个更加深邃的新区域。 “我们就只能相信这份地图去赌一把,去看看这条我从未听说过的通道究竟是通往『生路』,还是比那个工厂更恐怖的『地狱』。” 第68章 升格祭坛 朱利安渊博的学识结合巡逻地图为这支小队提供了明確指引。 他们在那位巴黎“活字典”的带领下开始了一场深入未知区域的战略性穿插。 前往那条古罗马引水渠的道路比他们之前走过的任何一条通道都显得艰难和诡异。 这里几乎没有人为修葺的痕跡,主要是由天然的岩石溶洞与被地下水冲刷了数个世纪的狭窄裂缝所构成。 若非有朱利安手中那两份地图作为指引,任何普通人闯入这片区域都只会在那结构复杂的迷宫中迷失方向,最终成为滋养那些奇异菌类的肥料。 在又艰难地穿过了一条仅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裂缝后,一阵若有若无的“嗡嗡”声以及浓重的炼金药剂气味从前方那片黑暗中传了过来。 他们到了。 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並將身体紧贴在岩壁之上。 林介將那盏聚焦式电石灯的光芒调至最低,只留下一束纤细的光柱谨慎地向著前方的黑暗探了过去。 光柱的尽头是一个壮丽却又带著褻瀆气息的地下空间。 其穹顶高得要被黑暗所吞没,只有在电石灯光柱的边缘才能依稀看到由巨大的古罗马时期岩石所砌成的宏伟拱顶。 然而此刻这座本应代表著人类文明智慧结晶的古代工程学奇蹟,却被一群狂热的信徒完全改造成了一座混合了原始血腥与未来恐怖的瀆神祭坛。 整个圆形洞穴的地面都被黑色的玄武岩所铺就。 在洞穴的正中央一座完全由这种黑色岩石搭建的高达数米的巨大祭坛,散发著令人窒息的骇人气息。 祭坛的表面鐫刻著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无数被啃噬得只剩下残渣的非人庞大兽骨被当做装饰品隨意地堆砌在祭坛四周。 而真正让林介三人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在这座血腥祭坛的周围有十道散发著非人压迫感的可怕身影。 朱利安屏住了呼吸,他马上就判断出这些怪物与之前那队穿著蒸汽甲冑的净化者已经不是同一个生命维度的存在了。 以他对永恆之蛇的研究也从未看到过这种场景。 他们身上看不到任何纯粹的外置机械元素,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怪异也更为骇人的带有生物质感的“活体外骨骼”。 那种外骨骼呈现出一种近似深海甲壳类生物,闪烁著暗紫色与黑色光泽的奇特质感,它並非是穿戴在身上而是以非常扭曲的方式与这些改造者的血肉筋腱乃至骨骼都半融合在了一起。 疑似昆虫气门般的孔洞遍布在甲壳的缝隙间,正隨著他们的呼吸有节奏地喷吐著淡白色的水汽。 而他们那被改造过的右臂更是將这种带有生物朋克风格的骇人美学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不再是布满齿轮与活塞的“发条动力臂”,而是一条由异种生物的组织拼接嫁接而成的畸形的**“掠食者之臂”**! 有的手臂被嫁接上了一只近似史前猛禽的长达两米闪烁著寒光的巨大uma利爪;有的手臂则与一柄由某种生物的庞大骨刃完全融为了一体。 这些生物质的武器上还能看到血管般缓缓搏动的连接著改造者自身循环系统的肉色筋脉。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们的皮肤下可以看到一层类似蛇鳞的暗色角质层在若隱若现。 而他们那隱藏在头盔阴影之下的双眼也不再是人类的圆形瞳孔,而是变成了近似冰冷爬行动物的红色竖瞳。 这就是永恆之蛇教团那极端“返祖”仪式的实验性產物! 他们並非是在追求机械的强大,而是在通过嫁接uma的血肉辅以禁忌的炼金术,强行將人类这脆弱的躯体扭曲改造成一种更加强大也更加接近於野兽的全新形態! 以他们三人的凡人之躯去对抗这十具无论在力量速度还是防御上都已然超越了人类极限的“生物兵器”,其胜算微乎其微。 “我们的出口……”朱利安指著祭坛左边一条通往上层的通道,“就在那里……” 而林介的目光却被祭坛另一侧戒备森严但却显现出某种“生机”的区域给牢牢吸引了。 那是一座正在运转的“工坊”。 与之前那个喧闹著工业噪音与蒸汽的“提纯工坊”不同,这里更像一间混合了中世纪手术室与神秘生物实验室的“屠宰场”。 几名穿著近似医生的白色教团“学者”正围在一张巨大手术台前。 而在手术台之上赫然躺著一名双眼翻白口吐白沫、但脸上却洋溢著崇高荣光与狂热神情的教团“志愿者”! 那些白衣学者正像是解剖学家,用闪烁著寒光的手术刀切开那名志愿者的皮肤与肌肉,然后將一些近似神经束的uma组织,以极为血腥的方式“嫁接”进志愿者的身体之中! 而为这场惨无人道的改造手术提供“灵性模板”与“生物材料”的正是工坊中央的数个琥珀囚笼。 其中在一块巨大的琥珀状水晶中,囚禁著另一只与他们之前在提纯工坊所见到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墓穴夜鶯! 这只uma的作用显然不是为了“唱歌”。 它的身体上被插满了数十根细长的银色管道。 那些白衣学者正不断通过管道从它那富有灵性的身体组织中,缓慢而又持续地抽取著一种闪烁著淡淡银芒的“细胞原浆”。 然后这些“原浆”经过教团成员的一系列分解与催化操作后便会被立刻注射进那些正在接受改造的志愿者体內! 將其身上所蕴含的那种属於uma的“精神”与“潜行”特性,以最直接残暴的方式强行烙印进凡人的血脉之中! “看啊……” 就在林介三人因为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而感到浑身冰冷时,一道威严中带著嘲弄的苍老声音从祭坛的中央响了起来。 三人一惊! 他们这才发现在那座黑色玄武岩祭坛的最顶端不知何时已经站著一名身穿著华丽长袍、手持著一条由白骨串成的权杖的红袍主教! 他与之前那名紫袍主教穿著相似的服饰,但其身上所散发出的强大灵性气场却远比前者要强悍数倍! 他的脸上戴著一张纯金打造的华丽面具,只露出一双毒蛇般冰冷的苍老眼睛。 他不知何时已经察觉到了林介等人的存在。 “多么有趣的眼神啊。”金面主教的声音在巨大的洞穴中迴荡不休,“带著愤怒、恐惧,以及连你们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嫉妒』,不是吗?” 他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自己的杰作,他指著周围那些怪物一样的守卫用带有高度优越感与悲悯的语气缓缓说道: “看看他们。 他们曾经也和你们一样只是凡人会衰老会生病,会被恐惧与欲望所束缚。 而现在,”他的声音里带著难以抑制的狂热,“他们已经摆脱了那副存在缺陷的血肉囚笼!” “他们成为了第一批触摸到神性的新人类!而你们……” 他那带有怜悯的目光落在了林介三人的身上,“……却只能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一样,在这片即將被歷史所淘汰的旧世界的废墟中徒劳地挣扎著,哀嚎著。” “不过请不要悲伤。”主教的语气变得仁慈,“因为你们的死亡將不会是毫无意义的。你们这些入侵者的尸体,將成为我们下一批『升格者』诞生时最美味也最富有营养的养料。” 第69章 来自新世界的邀请 当金面主教那悲悯与残忍的话语在这座邪恶的地下祭坛上空迴荡时,林介感到一阵头疼。 从这位教团的高层现身並说出那番话开始,他们这支小队已经失去了能够依靠“潜行”或“偷袭”来创造奇蹟的可能性。 他们成了三只被暴露在猎场聚光灯下的困兽。 “看来我们赌输了。”朱利安摇了摇头自嘲地说道。 他自詡对永痕之蛇了如指掌,却未曾想到对方也在不断获取协会的情报升级自己。 这次任务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同时,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那十名静如雕塑的升格者慢慢转过了他们那闪烁著非人红光的蜥蜴竖瞳。 他们手中那些嫁接了uma利爪与骨刃的手臂上开始有灼热蒸汽般的气流在缓缓升腾,那是他们体內不稳定的炼金药剂与生物组织在进入战斗状態后开始剧烈反应的徵兆。 一个压迫感巨大的包围网瞬间便將林介他们三人所在的岩石出口封锁得水泄不通。 威廉的身体早已高度紧绷像一根被压紧的弹簧。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比在祖鲁战场上被数千名长矛武士包围时还要凝重的神情。 他手中的温彻斯特枪口微微下沉,並非是放弃,而是摆出了一个隨时可以短时间內向任何方向进行反击的防御姿態。 而朱利安则紧紧握住了怀中那几瓶他自製的或许能在关键时刻製造出一些混乱的炼金药剂。 他很清楚面对这种成建制的精锐,他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恐怕连给对方造成困扰的资格都未必有。 然而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那位站在祭坛之上的金面主教並没有立刻下达格杀勿论的攻击指令。 他只是缓缓抬起了戴著纯金手套的右手做出了个“暂缓”的手势。 然后他那带著玩味与好奇的目光穿过了数十米的距离,越过了那十名铜墙铁壁般的升格者守卫,落在了铁三角团队中那个看起来最年轻也最没有威胁的林介身上。 “我认识你,林先生。”主教的声音带有磁性却又充斥杀意,“准確地说,是我通过苏格兰那些不成器的废物们在死亡前最后的遗留信息『认识』了你。” 林介的心向下一沉。 “一个非常有趣的灵魂。”主教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讚许,“你在那片冰冷的湖水上所展现出的智慧与决断,远超了我对i.a.r.c.这群只知道遵循教条的『秩序守护者』的固有印象。” “你没有像那些愚蠢的蛮夫一样选择与神明和我们硬碰硬,而是巧妙地站在了『神明』的那一边,借用它的手来替你清除掉了那些碍事的废物。” “这是一种非常接近我们永恆之蛇教义、兼具效率与美感的思维方式。” “说实话,”主教从祭坛之上走下了一级台阶,“我有些……欣赏你。” 这番带有“招安”意味的言论让威廉和朱利安的脸上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我们伟大的『新世界』即將降临。”主教再次张开双臂,“旧的秩序连同那些愚昧的、被情感与道德所束缚的旧人类都將被扫入歷史的垃圾堆。” “而像你这样拥有著超越时代、绝对理性的的『新人类』雏形,正是我主所需要的在新世界里负责为那些被抹去了一切的『白纸』们书写全新真理的第一批使徒。” “所以,”隱藏在黄金面具下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林介,“我现在以永恆之蛇教团欧洲教区『执事』的身份向你发出一个诚挚的邀请——加入我们,林先生。” “放弃你身后那两个即將被淘汰、代表著蛮勇与腐朽知识的累赘。” “来到我的身边与我们一同见证並亲手创造一个再无任何纷爭与苦难的『完美新世界』。” 这番带有诱惑与蛊惑的言论有如恶毒的魔咒迴荡在林介耳边。 不过林介的脸上未见动摇或犹豫。 他只是抬起了头迎著那位金面主教带有优越感的目光,平静地反问了一句:“那些被你们狩猎的uma,那些被你们囚禁在琥珀里当作『活体材料』来不断折磨与榨取的生物们,在你那所谓的『完美新世界』里也占有一席之地吗?” 主教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睛里浮现出了阴冷杀意。 “看来我们之间確实存在著……无法被调和的理念衝突。” “真是……太遗憾了。” 林介看似狂妄的挑衅以及与主教周旋所爭取的几分钟,並非毫无意义的虚张声势。 他早已通过手势將意图告知了身旁的两位同伴,这几分钟就是朱利安与威廉这两位专业人士用以进行最后战场分析的关键时间! 威廉上士的目光在那十名升格者守卫的身上来回扫视,他没有被对方具有压迫感的气场所迷惑,而是將他野兽般的战斗直觉全部集中在观察这些生物兵器的“破绽”之上! 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这些升格者虽然看起来很强大,但他们每一个人的行动都带著一种微弱且不自然的“僵硬感”。 而且每隔一段时间他们甲壳缝隙中所喷吐出的淡白色蒸汽都会出现一次短暂的停顿。 这对於普通人或许毫无意义,但对於威廉来说,这种“停顿”就是系统运转不畅的一个清晰故障信號,证明了他们的“生物改造”其內部存在著某种缺陷。 而在另一边,朱利安则早已將他渊博的学识高速运转起来,他的目光並没有停留在那些狰狞的守卫身上,而是锁定在了那座正在进行著惨无人道嫁接手术的升格工坊上。 他在观察、记录、分析,他分析著那些白衣学者为志愿者注射的每一种炼金药剂的顏色与剂量。 他分析著他们从那只墓穴夜鶯身上抽取出的“细胞原浆”所呈现出的灵性色泽,他更是在分析那些手术失败后被当成废料丟弃的组织样本其上所残留的“能量特徵”。 “我明白了……”朱利安的声音通过最低频率的气音传入了林介的耳中。 “我终於明白了!林!他们的改造是不完整的!这是一种存在排异反应的强行嫁接!” “那只墓穴夜鶯的『灵性』与他们凡人的血肉根本无法完美融合!” “他们必须依靠那个紫色炼金药剂,才能勉强將这种『排异反应』暂时压制下去!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的行动会出现周期性的『僵直』!那是药效在他们体內出现『波谷』时的正常反应!” 这个专业且决定性的情报是最后一块拼图。 威廉发现了“现象”,朱利安则揭示了“本质”。 而林介这位天生的“棋手”,则在两位专业人士提供的情报上,凭藉自己能够洞悉核心矛盾的战术思维完成了最后一步逻辑推演。 既然升格者体內的混合物会因自身的“不纯粹”而產生排异反应,那么作为灵性之源的那只墓穴夜鶯本身,当它感知到那些由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所製造出来的带有污染与杂质的“劣质复製品”时,它又会產生怎样的反应呢? 而如果有一种方法,能够將这种“劣质复製品”所散发出的带有排异与污染特性的“噪音”大幅放大,然后再强行灌入那位本就处於崩溃边缘的“原创者”的感知中呢? 仅仅几秒思考,一个以毒攻毒的破局计划就在林介的脑中出现! “净化……他们。” 祭坛之上,紫袍主教带著杀意的声音下达了最后审判。 十名升格者同时举起了他们手中致命的骨刃! 第70章 污染源和排斥反应 最终审判下达之后,那十具已经完成战斗准备的升格者开始了战术逼近。 他们那与血肉半融合的“活体外骨骼”关节处发出了骨骼与甲壳互相摩擦的声响。 嫁接了利爪与骨刃的手臂上升腾起淡白色的蒸汽。 蜥蜴竖瞳在黑暗中拉出了十道带著纯粹杀意的红色轨跡。 他们没有急於发动攻击,而是在品味猎物被绝对力量与恐惧笼罩时灵魂深处的战慄。 这对於他们这些已经拋弃了人性的“新人类”而言是一种高层次的享受。 威廉上士的眉头紧皱,他可以凭藉钢铁意志面对死亡,却无法在十名实力远超於己的怪物的气场压迫下找到任何反击的胜机。 朱利安更是已经將他那瓶能够引发短暂“群体致幻”的炼金药剂紧握在手中。 然而在这份沉重的压力下,林介脸上却看不到恐惧或绝望。 他的嘴角还掛著一抹怜悯。 他在怜悯眼前这些自以为进化为“神”,却对自己身体內部致命“隱患”一无所知,並且可能此付出惨烈代价的可悲造物。 “威廉。”林介的声音平静,“还记得我们在苏格兰的时候你是如何评价这些教团成员的吗?” 威廉微微一愣,他不明白林介为何会在这种生死一线的关头突然问出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但他还是出於绝对的信任凭藉记忆沙回答道:“……一群带著傲慢与蛮勇的疯子。” “没错。”林介的笑容愈发灿烂也愈发冰冷。 他举起自己的右手,用手指指向远处祭坛上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说:“而对付疯子,最好的方法不是用『力量』去战胜他们,而是用一种比他们自身还要疯狂许多的『疯狂』!” 威廉与朱利安同时顺著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他们看到在那座血腥的黑色祭坛上,一个刚结束上一轮“升格”手术的白衣学者,正將手术中从一名失败改造者伤口处流出的带著排异反应而变成暗紫色的脓液状废血,收集到几个专门盛放废料的金属盆里。 那几盆废血正散发著负面灵性的气息。 在正常人看来那只是一盆即將在仪式结束后当作垃圾处理掉的医疗废物。 但在林介那张已將所有变量计算在內的巨大“战术棋盘”上,那却是他们能够引爆整座军火库的完美火种! 他看向朱利安道:“是验证你结论的时候了。” “威廉!”林介不再是询问,而是直接下达一个指令。 “用你的枪!不要管那些正在逼近的升格者!不要理会那个站在祭坛上的主教!將你的信念都凝聚在一颗子弹上!然后……” “打爆那几个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这个指令是如此的荒诞不经。 在面对十名精锐围攻的绝境下,他们唯一的王牌枪手所要做的居然不是射杀任何一个敌人,而是去攻击远在数十米之外毫无威胁的垃圾盆? 换作任何正常的执行者在听到这样的指令时恐怕都会认为林介已经被巨大的压力逼疯了。 但威廉不是正常的执行者。 这位传奇老兵,他的战斗直觉早已让他对身旁这位年轻搭档每次迸发出的“神来之笔”產生了绝对信任。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疑问! 握著温彻斯特步枪的左手快速向上一抬,用坚硬的金属枪托格挡住了一柄迎面袭来的巨大骨爪! 而在那金铁交鸣的刺耳声响与迸溅的火星中,他一直隱藏在身侧的右手已如幻影般拔出了腰间那把代表“精准”与“死亡”的柯尔特单动式转轮手枪! 他没进行任何形式的瞄准准备! 鹰隼般的眼眸与远处不起眼的金属盆以及林介手指的方向,在一瞬间就完成了三点一线的弹道锁定! 三颗混合了银粉的子弹以无法阻挡的姿態在空中拉出了笔直的银色轨跡! 它们精准地穿过了升格者守卫之间狭窄的缝隙,穿过了血腥与药剂气味交织的浑浊空气,最终…… “噹噹当——!” 三声金属被子弹穿透时发出的悦耳声音响起! 那些盛放著废血的金属盆被从中间一枪洞穿。 大量的带有“排异”与“污染”气息的暗紫色废血因失去容器束缚並被子弹的巨大动能引爆,瞬间化为一片带著恶臭与负面灵性的“毒雨”! 而这片“毒雨”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四散拋物线后,有一部分泼洒向了那个位於后方囚禁著墓穴夜鶯的琥珀囚笼! “等等!!” 祭坛上一直保持从容与优雅的金面主教,在他看到这一幕时那张隱藏在面具下的脸转为了难以抑制的慌乱。 他算是明白那个该死狡猾的东方人到底想做什么。 但他明白得已经太迟了。 当那些带著严重排异反应的“炼金之血”有如最恶毒的浓硫酸般泼洒在那座囚禁著灵性生物的水晶囚笼上时—— “eeeeeeeeeeee————!!!” 一声夹杂了痛苦、噁心、愤怒与疯狂的精神尖啸,从那座琥珀囚笼的核心以几何级放大的骇人威力爆发,其声势让这座古罗马引水渠都为之颤抖! 被囚禁的墓穴夜鶯像是被洁癖折磨了数个世纪的病人,在自己的“无菌病房”里被人当头浇下了一整桶混合了排泄物与腐尸的泔水! 它疯了。 狂烈的灵性排斥让他陷入了癲狂。 它那原本只带著“悲伤”的歌声蜕变成了无序的“灵魂白噪音”! “嗡嗡嗡——嗡——嗡!!” 无形的精神风暴不再有目標与指向,而是像爆炸的衝击波以那座琥珀囚笼为中心,向著整个洞穴的每一个角落进行了平等残酷的无差別饱和式攻击! 首当其衝的並非是远在数十米之外的林介三人。 而是那些与它“血脉相连”且距离它更近的十名升格者守卫! 他们体內本就处於“排异”临界点上来自墓穴夜鶯的灵性组织,在这股同源“精神尖啸”的强烈共鸣下,瞬间从內部开始“沸腾”! “嗷嗷嗷嗷!!” 悽厉的咆哮同时从那十具坚固的“活体外骨骼”內爆发了出来! 他们蜥蜴般的竖瞳很快就被血色淹没了。 他们嫁接了uma组织的手臂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变异。 甚至有一些守卫的背后还撕裂了甲冑长出了昆虫般的扭曲节肢! 由药物所强行维持的脆弱平衡被林介这带著智慧的“关键一枪”击碎了! 他们全部都在那一剎那失去了理智。 而这些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杀戮本能的生物兵器,它们攻击的目標便是距离它们最近的其它升格者! 这场由林介三人亲手点燃的“內部清洗”,就在那只墓穴夜鶯痛苦且疯狂的背景音中拉开了华丽大幕! 第71章 火中取栗 墓穴夜鶯因剧烈痛苦爆发出的夹杂著憎恨的无差別精神尖啸,作为一道能够点燃灵魂的毁灭指令,將这座工坊拖入了一场毫无逻辑的內部清洗。 刚完成升格而被教团视作杰作的生物兵器,当下被激活了原始兽性,將它们足以撕裂钢铁的手臂挥向了离自己最近的同类。 一名长著圆形骨锯的升格者因无法忍受钻入脑髓的精神酷刑而陷入癲狂,他嘶吼著將手中的死亡轮盘劈向了身旁一名试图用骨刺將他制服的战友。 在一阵甲壳与骨骼被同时切割开来的刺耳声响中,那名被偷袭的升格者其坚固的活体外骨骼被从肩膀处斜著劈开了半边。 带有不祥气息的黑紫色炼金之血喷涌而出,溅满了整个场地。 而这仅是这场血腥內乱的一个开始。 整个工坊內充斥著失控升格者们野兽般的咆哮、利爪与骨刃互相碰撞迸溅出的火星,以及那些被殃及的普通白衣学者们在被撕碎时发出的短促悽厉的临死惨嚎。 讲求秩序与效率的兵工厂在几十秒內就沦为了一座只遵循原始丛林法则的角斗场。 被囚禁於琥珀囚笼中的墓穴夜鶯,则在这场由它亲手谱写的毁灭交响乐中消耗著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它那身液態月光般美丽的银灰色表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枯萎,甚至化为银色光屑从身上缓缓剥落。 囚禁著它的琥珀水晶也在它愈发狂暴的精神衝击下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细密裂纹。 “我的主啊……” 祭坛上那位傲慢的金面主教,在目睹了这场由自己得意的造物上演的自相残杀后,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愚蠢且不可饶恕的致命错误。 他低估了那三个人的学识和观察力,也高估了实验改造体系的稳定性。 他再也没有了身为“主教”的风度,惊恐地看了一眼即將破碎的琥珀囚笼,又看了一眼那些已经杀红了眼並开始朝祭坛方向逼近的失控升格者们。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他狂热的信仰。 他发出一声怪叫,来不及回收那些装著实验样本的宝贵容器,便带著身边仅存的几名亲卫头也不回地朝著祭坛旁边的逃生通道仓皇而去。 “时机到了。” 將自己隱藏在混乱战场边缘的林介,在那位主教狼狈逃窜时用他依旧冷静的声音说出了最终且关键的总攻计划。 他明白当这座工坊的最高指挥官都已经放弃抵抗之后,他们这三只躲在一边的渔翁迎来了下场收割的时机。 “我们的目標不是这些已经疯了的升格者也不是那只快要完蛋的夜鶯!”馆长朱利安的脸上看不到同情,反而闪烁著属於研究者的兴奋,“是它!林先生,威廉!是那座囚笼本身以及那只uma的身体组织!” 他快速地向两人阐述了自己的想法:“永恆之蛇教团的返祖计划已经触及到了灵性嫁接这一禁忌领域!” “如果我们能从这只作为素材的墓穴夜鶯身上获取到一些原始未经污染的组织样本,再结合那些升格者体內的炼金之血进行对比研究,那么我们或许就能够逆向破解出他们邪恶改造技术的核心秘密!这对协会而言是比单纯摧毁一个据点价值高很多的战略级情报!” 朱利安的提议获得了林介的赞同。 这不仅是为了研究,更是为了找到克制这种生物兵器的解药。 於是,一场包含风险与机遇的火中取栗行动就在这片即將毁灭的混乱战场上被三人敲定。 威廉行动了,他没有去与那些失控的升格者进行无谓缠斗,而是將自己那支刚完成转胜一机的柯尔特左轮对准了位於工坊顶部、用於固定蒸汽管道的铁製吊环。 在一连串精准的射击后,数根沉重的蒸汽管道带著刺耳的呼啸声从天而降砸落下来,作为坚固的路障暂时將他们这片区域与那些內斗的升格者们隔绝开来。 他为林介与朱利安创造出了一个虽短暂但宝贵的安全作业区。 而朱利安则立刻从自己的帆布背包里取出了一个由铅与水晶打造的喷雾装置。 他將一瓶冒著白烟的绿色腐蚀性强效炼金酸装入装置之中,然后对准那座巨大琥珀囚笼下方负责供应能量的银质符文线路喷射了过去。 在一阵金属被腐蚀融化的刺耳声响中,那座囚笼最后的能量供应也被切断了。 整个战场此刻只剩下林介还站在原地未曾行动。 他的目光穿过了混乱与硝烟,锁定在那个因为痛苦与虚弱正不断用身体撞击著琥珀囚笼的墓穴夜鶯身上。 接下来將是此行最考验他胆识与技巧的收割之时。 他没有依靠威廉的掩护,而是將自己的静謐之心紧紧握在手中,將那股能守护稳定心神的力场提升到当前的高点。 然后他孤身一人迎著依旧在不断扩散、足以让普通人脑震盪的精神余波,坚定地走向了那座即將破碎的琥珀坟墓。 “咔嚓……轰——!!” 就在他距离囚笼还有不到五米的时候,那块囚禁了神圣歌唱家数月之久的巨大炼金琥珀水晶,终於在uma最后一次疯狂的撞击之下不堪重负地爆裂开来。 大小不一闪烁著微光的琥珀碎片化为华丽的暴雨向著四周激射而出。 而就在这片带有致命危险的水晶暴雨之中,林介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目標。 他看到数块巴掌大小且与uma表皮伤口大致吻合的灰黑残片,其內部蕴含著一丝微弱银光,正夹杂在无数琥珀碎片之中朝著他的方向翻滚著飞来。 他下意识地侧身闪过了几块足以將他开膛破肚的琥珀碎块然后翻滚出去,待碎片全部落地后將那些散落的灰黑色残片全部拾了起来。 紧接著他又看到那只重获自由但生命也已走到尽头的墓穴夜鶯,它那已经变得虚弱和半透明的身体在脱离束缚之际並没有再看这个洞穴一眼。 那双带有解脱的眼睛最后凝望了一眼那个间接导致了它所有痛苦却又將它解放出来的渺小人类。 然后它那美丽的月光之躯便发出了最后一曲震彻巴黎地下世界的悽美高亢悲鸣。 最终它化为一道灰色流光冲向了工坊穹顶,带著它的痛苦与传说消失在了黑暗中。 隨著它这最后一次也是最强大一次的生命能量释放,那台被朱利安破坏了能量节点並失去核心能源的提纯装置,其內部本就不稳定的炼金能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能量过载。 一道道蓝白色电弧开始在那台装置表面疯狂跳跃。 整个祭坛出现了地震般的颤抖。 第72章 生死时速 墓穴夜鶯最后的悲鸣化作实质音波涤盪过这座即將毁灭的地下工坊时,那台位於洞穴中央、失去核心能源与精神力场束缚的水晶装置终於不堪重负,走向了无法逆转的毁灭。 装置表面本已熄灭的炼金符文,被內部失控並发生剧烈“灵性聚变”的精华能量重新点亮。 它们闪烁的不再是稳定的工作蓝光,而是带著危险意味的血红色。 数道粗壮的能量电弧从装置的裂缝中疯狂攒射而出。 它们划过空气时带起刺鼻的臭氧味,击中周围岩壁或机械时留下了边缘晶体化的熔痕。 “快跑!它要炸了!”朱利安发出了惊恐的警告。 他的渊博学识在这一刻反而成了最大的折磨,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座失控的“炼金反应堆”一旦发生“灵性殉爆”,其释放的能量足以將附近所有物质从基础层面抹除。 他看著装置表面以指数级速度攀升的能量读数,用绝望的颤抖声音报出了他们小队最后的“生命倒计时”。 “最多还有五分钟!不!三分钟!我们只有三分钟的时间逃离这里!” 三分钟! 这个压迫的数字砸在了林介和威廉的心头。 从这一刻起他们要进行的是一场与死神之间的速度竞赛。 “通道!主教逃走的那条!”林介的大脑在危机感刺激下变得格外清醒。 威廉没有废话,这位老兵在绝境中永远是最可靠的行动派。 他一把扶起些腿软的朱利安。 然后他的眼睛死死锁定在祭坛另一端数百米之遥的唯一希望出口。 然而命运似乎並不打算让他们如此轻易地从这场死亡乐章中安然退场。 就在他们即將迈步之际,三道伤痕累累却仍在散发著混乱气息的身影,从满是蒸汽与电弧的战场中站了起来。 那是三名在刚才的內部混战与精神风暴中,凭藉强大意志与坚固甲冑倖存下来的升格者残兵。 他们的活体外骨骼上布满了被同伴骨刃与利爪留下的狰狞伤痕。 他们的动作也因为uma最后的精神衝击而显得有些僵硬和迟缓。 但他们头盔之下血红色的蜥蜴竖瞳锁死了那三位即將逃走的“罪魁祸首”。 他们迈开沉重步伐,堵在了那条逃生通道的入口之前。 这是一道无法被绕开的死亡防线。 “妈的……”威廉看著眼前这三座大山,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烦躁。 “没事,威廉。” 林介的声音异常平静。 他从威廉的背后走了出来,脸上只有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绝对理性。 “才三个,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看著眼前三具正在逼近的巨大身影,然后转过头对他身旁两位合作默契的战友露出了自信的灿烂微笑。 “先生们,”他缓缓举起左臂上的【破咒者护腕】与右手中闪烁著神圣蓝光的【静謐之心】,“我想是时候让这些自以为升格的『新人类』,见识一下我们这些旧时代凡人充满团队合作与智慧的小小…表演了!” 一声令下,一场为了生存而战的“最终突围战”悍然打响。 “烟雾!黏著!混乱!”林介的指令清晰而又简练。 朱利安在这一刻將他的背包变成了一个移动的“炼金军火库”。 他將自己压箱底的所有能改变战场环境的药剂瓶,一股脑地朝著那三名正在逼近的升格者脚下奋力投掷出去。 数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响起,一团由乌贼墨汁与幽灵菇粉末混合而成、能瞬间剥夺敌方所有视觉感知的黑色淡雾笼罩了那片区域。 紧接著另一团由蟾蜍粘液与犀牛油脂熬製而成的强效湿滑黏著剂也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陷阱泥沼。 那三名升格者的衝锋阵型瞬间被打乱,他们在黑暗中失去目標,脚下又被滑腻的粘液影响,沉重的身体变得迟缓笨拙。 威廉上士则在这片由朱利安创造出的混乱战场上,化身为一头来自黑暗中的“偷袭之王”。 他没有进行正面硬撼,他魁梧的身躯化作一道在黑暗中不停闪烁的幽影,利用升格者因视野受阻与行动不便而露出的巨大破绽,不断围绕他们进行高速游斗。 他左手持枪右手持刀,那把已沾满血污的军刀此刻舞动如风,每一次都在刁钻角度狠狠砍在升格者活体外骨骼最脆弱的关节连接处。 而林介则成为了这场华丽演奏的最终指挥家。 他不再是单纯地动用自己的大脑,而是在战场外围將自己的【静謐之心】稳稳举起。 他那双在数次战斗中磨练得锐利的眼睛与他那覆盖了整个战场的战术思维融合,锁定著升格者身上因嫁接异种生物组织而產生的致命“排异弱点”。 “左边那个的肘关节,它的生物质接口在刚才转身时因重心不稳出现了一秒的过度拉伸!威廉上士!帮我创造一个射击窗口!” 威廉闻言將手中的骨片残骸奋力掷向那名升格者的面门! 对方下意识举起手臂进行格挡,其本就脆弱的关节因此暴露在林介的枪口之下! “砰!” 一声果决的枪响! 一颗炼金子弹射入了那个暴露出来的脆弱接口。 炼金术的净化力量立马摧毁了那里的神经束与灵性流。 “中间那个要小心!它背后的呼吸器官正在鼓涨,是在积蓄力量准备用汽喷射吹散烟雾!朱利安!” 朱利安早已与林介的思维同步。 他没等林介的指令说完,手中那瓶早已备好的蓝色药剂便划出一道拋物线,砸在了那名升格者滚烫的周围。 在一阵白烟中,那即將喷发的致命反击被成功阻止! “右边那个!它的手臂与身体连接处因为高强度挥舞有些异常!现在它每一次攻击都会有短暂硬直!威廉!就是现在!” 林介的声音冷静清晰,他精確地洞察著整个战局,將敌人的每个动作与弱点都提前告知自己的队友。 一场原本有些艰难的战斗,就在铁三角团队的精密配合下被打成了一场充满战术美感的“解剖秀”。 终於在付出了威廉左臂被一块破碎甲片划伤以及朱利安耗尽所有炼金药剂的代价后,他们在水晶装置爆炸前的最后几十秒成功放倒了三名升格者,冲入了那条逃生通道。 而在他们身后那座罪恶、疯狂与褻瀆的祭坛,在一阵白光中轰然爆炸。 第73章 断蛇组的行动 那场炼金能量爆炸在地底深处引爆,威力巨大。 即便隔著厚重岩层与数百米距离,林介他们依旧能清晰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剧烈震颤,以及脚下逃生通道因衝击波而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声音。 他们没有回头。 他们凭藉求生的本能互相搀扶著,拖著早已力竭且伤痕累累的身体,在那条由永恆之蛇为自己准备的未知求生路上艰难跋涉。 这条秘密逃生通道比他们想像的更加漫长和曲折。 它不是单纯的人工建筑,而是教团利用天然地下溶洞与河流改造后形成的隱蔽通道。 他们涉过了冰冷刺骨的地下暗河,也攀上过布满湿滑苔蘚与奇异发光菌类的陡峭岩壁。 若非有朱利安这位“活字典”在关键时刻通过辨认岩层种类与水流方向一次次为他们指明正確岔路,他们恐怕早已迷失在这片未被地图標註的未知领域。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们三人都濒临体能与精神的极限时,一丝混合了煤烟与潮湿泥土味道的凉风终於从前方通道尽头吹了过来。 紧接著一小片被月光照亮、长满常春藤的地表古老砖墙出现在他们疲惫模糊的视野尽头。 他们终於走出来了。 朱利安用尽最后力气推开那扇隱藏在巨大常春藤瀑布后的朽坏暗门时,一股属於巴黎夏夜雨后青草的清新空气灌入了他们早已习惯地下污浊空气的肺部,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剧烈咳嗽。 他们此刻正置身於一座早已被废弃多年的哥德式古老修道院的后园之中。 远处圣日耳曼德佩区的古老建筑轮廓在静謐月色下矗立。 再远处刚刚完成主体结构封顶的艾菲尔铁塔在夜色中闪烁著朦朧光芒。 这里依旧是巴黎。 但对刚刚才从死亡与疯狂的地狱中爬出来的三人而言,这里却已是天堂。 威廉上士再也支撑不住,他第一个瘫倒在沾满露水的柔软草地上。 他左臂上的伤口因长时间跋涉已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一片青草。 朱利安也同样虚脱地靠在一座断裂的天使雕像之上,他破碎的眼镜再也无法掩盖湛蓝眼眸中的深深疲惫。 唯有林介还勉强站著。 他清楚他们还没有到可以真正放鬆的时刻。 “我们必须立刻向巴黎分部通报这里发生的一切。”林介的声音略显沙哑。 “那名金面主教逃走了。祭坛和改造工坊虽然毁了,但那些提取记忆精华的工厂,还有教团在巴黎的其他据点都还在,威胁並没有被根除。” 朱利安也明白这一点。 他强撑著从自己差不多空了的帆布背包里取出一个造型奇特的黄铜装置。 “这是协会最高等级的紧急联络器,只要在这里发射,半径五公里之內的所有『潜伏』情报点都会在十分钟之內收到我们的求援信號。” 说完他將一枚闪烁著微弱符文光芒的红色“炼金信號弹”装入装置之中,然后对准漆黑的巴黎夜空扣动了扳机! “咻——嘭!” 一道並不响亮但却醒目的红色焰火在半空中炸开。 它在夜空中无声绽放出了一朵由红黄两色构成的圆形徽记。 乍看之下与寻常烟並无太大区別。 但这个只会在危急时刻才会被点亮的信號,对於所有潜伏在巴黎的i.a.r.c.成员而言就像一颗炸弹。 信號发出不到十分钟,数辆外观普通的马车便从圣日耳曼、拉丁区和巴士底狱等街区阴影中出现,悄无声息地向著废弃的修道院匯集。 紧接著十多名身穿各色便服的巴黎分部“夜巡”小队成员现身,他们眼神精悍步伐干练。 这些成员在三十秒內便专业地封锁了修道院周围的所有出口与制高点,行动默契精准,没有一丝多余动作。 当他们在长满露水的后园找到三位发射信號且濒临虚脱的“总部特派员”时,这群以冷酷高效著称的巴黎猎人眼中都流露出一丝敬意。 他们当然认识这三个人。 自从日內瓦总部下达成立“断蛇”行动组的最高等级授权密电送抵巴黎分部,林介和威廉的头像与资料就已经被所有核心行动成员记在脑海中。 没有过多的询问,在领头的一名戴著半边银质面具的男人通过特殊符文装置確认了朱利安身上的灵性徽记之后,林介三人便被迅速转移了出去。 他们被搀扶进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马车,其內部空间远比外观宽敞,陈设堪称一个小型的移动医疗室。 一名带著浓郁圣水与草药气息的隨队“炼金医师”立刻开始对他们进行紧急救治。 他先是用绿色药剂清洗威廉肩上的狰狞伤口,药剂的滋润让有些发黑的伤口血肉恢復了鲜活红润。 紧接著他又將一团暗红色树脂混合物均匀敷在伤口上,威廉紧锁的眉头终於缓缓舒展开来。 而林介和朱利安则被灌下了一整瓶能快速恢復精神力与安抚灵魂的“寧静圣水”,其味道比一百种草药混合起来还要苦涩。 苦涩的液体滑入喉中一下就浇熄了他们脑中的灼痛和疲软。 “我是巴黎分部『夜巡』小队第七组的负责人,代號『钟楼怪人』。” 那名脸上戴著半边银质面具的男人在確认他们三人都已脱离危险后,才用尊敬的语气向这三位“总部特派员”匯报。 “关於你们刚刚说的行动细节我们都已记好。” “请放心,先生们,从现在起巴黎地下世界所有后续的清扫与危机处理工作將由我们巴黎分部的全部七支『夜巡』小队全面接管。” “你们可以休息了。” 钟楼怪人看著眼前这三位疲惫的英雄。 “事实上,”他的声音带著疲惫,“就在你们三位直插敌人心臟,在那片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与教团工厂成员殊死搏斗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地面的夜巡小队和其它断蛇组小队也同样没有閒著。” 他开始简明扼要地向三人通报发生在城市另外几处同样激烈的“第二战场”的情况。 “首先,”他指向流淌著寧静月色的塞纳河方向,“两天前断蛇组第四小队在圣母院附近的河道上,成功拦截下了一条试图將『圣血』偷运进巴黎市中心的偽装运煤船!” “那里的战斗,”钟楼怪人的声音带上了沉痛,“远比你们预想的要惨烈。” “船上负责押运的並非普通教团成员,而是一名精英头目『水鬼』,以及他麾下十五名熟悉巴黎水道的『蛙人』。” “整支第四小队在付出一半成员阵亡的代价后,才最终在那『水鬼』即將引爆船上所有炼金炸药同归於尽之前將他成功斩杀於船首!” “那份被封存在『活体炼金容器』里的『圣血』也已被我们成功夺回。” 一个惨烈却光荣的故事让林介三人陷入了沉默。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钟楼怪人继续说道,他的目光转向远方耸立的艾菲尔铁塔,“我们负责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万国博览会建筑工地的第二潜伏小队也在昨晚发现了异常。” “一群偽装成义大利未来主义艺术家的教团成员,试图將一台巨大装置的核心能源部件,以『参加未来艺术展』的名义提前运入尚未完工的机械馆。” “我们的潜伏小队在確认对方目的之后,果断地以一场『意外的』小型火灾,成功拖延並最终阻止了他们的阴谋。” “虽然没能抓到主谋,但也延缓了他们將最终武器部署到博览会核心区域的整体计划。” 在这场席捲了整个巴黎的巨大暗战之中,他们不是孤军奋战。 在他们看不到的城市每一个角落,都有无数和他们一样不为人知的“同行”正在为了守护这座城市的安寧而流血牺牲。 最终当清晨的阳光刺破巴黎厚重的云层时,那辆马车驶回了他们位於玛莱区的安全屋。 他们在確认了后续的危机將由更庞大的组织力量来应对之后,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是放鬆了下来。 他们在踏入房间的瞬间便不分先后地倒在了各自的床上,陷入了深沉昏睡。 上架感言 上架感言 兄弟们,这部小说预计明天开始发布v章,其实上周就能上架,但我个人很討厌卡高潮的做法,既然看就要大家看个舒服,所以选择明天才上。 首先感谢各位读者大佬的支持,感谢你们的追读和票票。 这是我第一次在起点尝试连载,这个题材和风格也是一直以来都想写的,为此做了半个多月资料准备。 自认为自己写的其实不算特別好,很多地方確实如评论所说存在一些紕漏,之后的写作中会更加注意这些问题。 这部小说目前已经构思了一百种以上囊括世界各地的不同uma,所以肯定会写到百万字以上不会轻易完结也绝对不会太监,爭取让林介去世界各地体验不同文化,经歷更多冒险。 目前还有些存稿,为了感恩各位读者姥爷,前一个星期会保证日万,后面存稿如果不多了也会保证日六以上。 ) 第75章 授勋仪式 第75章 授勋仪式 林介三人在玛莱区的安全屋里沉睡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黄昏,当夕阳金色的余暉穿过公寓的彩色玻璃窗,將房间內的尘埃染成温暖的琥珀色时,林介才终於从那充满骸骨与轰鸣的混乱梦魘中甦醒过来。 他的身体依旧感到一种被掏空的虚弱感,但那颗因高强度作战与精神力极限输出而几近停摆的大脑,在巴黎分部提供的特製深度睡眠薰香帮助下,终於重新恢復了清明。 他缓缓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被刮破的伤口已被细心地用乾净亚麻布重新包扎过。 一套摺叠整齐的乾净布睡衣正放在他的床头。 房间的壁炉里燃烧著温暖的柴火发出噼啪声响。 壁炉前的长桌上摆放著还冒著热气的银质餐盘晚餐块烤得外焦里嫩的迷叠香羊排,一份浇上浓郁肉汁的黄油土豆泥,以及一瓶醒好的勃艮第上等黑皮诺红酒。 食物香气、木柴焦香与薰香安神气息的温暖味道,驱散了还残留在他记忆深处地下墓穴的冰冷与腐朽。 “我们的厨师先生已经比我们先一步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房间另一侧的扶手椅上传来。 林介循声望去,只见威廉上士正坐在那里。 他已换上一身乾净衬衫,左肩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 他的手中没有握著枪,而是捧著一杯冒著热气的红茶,脸上带著劫后余生的平静。 而在另一张椅子上,馆长朱利安也已经醒来。 他虽然看起来依旧精神萎靡,但眼睛里也再次燃烧起属於知识与发现的火焰。 他正借著灯光全神贯注地研究著那几块从墓穴夜鶯身上掉落下来的残片。 “醒了就快点吃,小子。”威廉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晚餐,“这是我从楼下那家据说专门为贵族供货的餐厅里用协会的经费『借,来的,如果你再不吃,朱利安这个挑剔的法国佬恐怕就要把它独吞了。” “哼,野蛮的英格兰人。”朱利安头也不抬地发出一声学究式的不屑,“你们除了將一块可怜的羊肉用最粗暴的方式烤熟之外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美食,如果不是看在这瓶產自19世纪78年的品质还算不错的黑皮诺份上,我寧愿去啃我的羊皮纸地图。” 这番带有各自鲜明性格印记的互相吐槽,让林介从那场死亡与疯狂的地下冒险中回归到了这个有人情味的真实人间。 他微笑著拿起刀叉开始享用这顿晚餐。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他们三人都没有再提任何关於uma、邪教或者任务的事情。 他们就像三位刚刚结束了一场漫长商务旅行的普通朋友。 朱利安滔滔不绝地向林介和威廉科普著勃艮第不同產区的黑皮诺红酒在风味上只有法国人才能体会到的微妙差异。 威廉则难得地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 他讲述了自己年轻时在纽西兰与毛利人打交道时,如何被当地人用一种古怪地热坑烤全猪的烹飪方式所震撼的故事,引来了朱利安“果然是野蛮人”的嘲讽。 而林介则向他们描述了在另一个遥远世界里一种名为火锅的平民美食,让另外两位闻所未闻的欧洲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这是种家人般的温馨与和谐。 当晚餐结束那瓶昂贵的红酒也终於见底时,朱利安才仿佛记起了自己的正事般恋恋不捨地放下了手中酒杯。 “我想现在应该是去向那些坐在日內瓦舒適办公室里的大人物们递交我们这份成绩单的时候了。”朱利安扶了扶自己那副临时修復好的眼镜。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耽搁。 三人收拾好所有的证物,便再次乘坐协会的马车直接来到了罗浮宫地下的巴黎秘密档案室。 那台能够进行跨国通讯的赫尔墨斯以太通讯阵列早已被提前预热启动。 负责与他们进行远程会议的依旧是那位鬚髮皆白、眼神威严又智慧的i.a.r.c.欧洲事务部执行理事一亨德森爵士。 当三位带著伤痕与疲惫的英雄出现在布满雪与电孤的水晶屏幕前时,屏幕另一端手握权力的老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向他们郑重行了一个敬礼。 他將右手握拳放在心臟位置,然后缓缓划出一个圆形轨跡。 “我代表日內瓦最高理事会,”亨德森爵士的声音里带著毫不掩饰的讚许与后怕,“向『断蛇'行动组的三位成员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你们以一支孤军深入且没有任何后援的三人小队,成功在这座即將迎来全世界目光的城市之下,协助拆除了一枚足以將整个欧洲文明与秩序炸回黑暗时代的定时炸弹。” “你们的完整行动报告,以及朱利安你之后补充的关於『永恆之蛇教团人造新神计划'的详细分析与猜想,总部已经全部收到了。” 亨德森的眼神在林介的脸上停留了许久,“林先生,我必须承认当你和威廉上士当初在伦敦向我们提交苏格兰报告时,理事会內部依旧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你们可能夸大了“永恆之蛇'的威胁程度。” “但现在事实证明,”老人的声音带著丝自嘲,“是我们太过低估了这群疯子的想像力与执行力。” “如果不是你们提前洞悉並提供了情报,那么在即將到来的世界博览会上,我们所要面对的或许真是一尊由人类『记忆'与um『神性』共同孕育出来的无法被理解也无法被战胜的偽神。” “因此经过最高理事会的紧急评定,”亨德森的语气变得庄重,“此次『断蛇'行动的初期任务完成度將被提高级別,而你们三人也將获得与之相匹配的丰厚回报。” 他开始宣读那份早已擬定好的奖励清单。 “朱利安·贝洛克大师,鑑於你在本次行动中提供了无可替代的知识支持与关键性战术辅助,总部决定授予你协会高等学术荣誉『智慧之眼'勋章,並一次性奖励你协会积分五百点。” “同时你所提交的分析报告將被列为最高等级的$级机密档案,永存於协会的核心资料库之中。” 朱利安这位视知识与荣誉重於生命的学者听到这个结果时,他学究气的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纯粹而满足的笑容。 “威廉·基恩上士,”亨德森的目光转向那位沉默的老兵,“你以凡人之躯正面迎战数名经过升格改造的精英守卫,展现了人类意志与战斗技巧所能达到的巔峰。” “你的英勇將为你贏得『雄狮之心'战斗勋章,並一次性奖励协会积分五百点。” “同时你將被破格从五级调查员直接晋升为四级调查员!” 威廉岩石般坚毅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他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这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兵,这个被苏格兰场官僚们无情“流放”的守护者,终於在i.a.r.c.这个只相信实力的组织里获得了他应得的荣耀。 最后,亨德森爵士的目光落在林介身上,他的眼神变得深邃复杂。 “而你,林先生,我们的『解读员』,我们的『奇蹟小子』—”老人沉吟许久,像是在思考该用怎样的语言来评价这位不断顛覆所有人认知的神秘新人。 “你以匪夷所思的战术思维主导了整场行动,以非凡的智慧与决断最终摧毁了那座罪恶工坊。”亨德森缓缓说道,“你的贡献无法用单纯的战斗或情报来衡量,你为我们带来的是一种充满可能性的胜利哲学。” “所以理事会决定,”亨德森的声音变得清晰,“给予你与朱利安大师和威廉上士同等级別的荣誉与回报。” “一份三百镑的现金奖励,以及同样五百点的协会积分!” 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凭藉著这次任务所获得的积分,你的总积分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与你同期、甚至比你更早加入协会的『新晋猎人』。”亨德森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从今天起,”他郑重宣布,“你的名字將不再仅仅停留在本季度《新晋猎人观察名录》的末尾,你將一跃进入那份榜单的中游。” 第76章 世界各地的猎人 第76章 世界各地的猎人 那场远程授勋仪式隨著亨德森爵士期许的影像消失在水晶屏幕上而结束。 林介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我得承认亨德森那个老古董虽然有时不知变通,但在发奖金这件事上还算慷慨。” 朱利安在確认通讯中断后立刻恢復了他的刻薄与优雅,他伸了一个懒腰,骨头髮出一阵脆响。 “不过巴黎的麻烦暂告一段落,我在这也待得快要发霉了。” “正好我有一位研究『凯尔特原始如尼文』的老朋友最近在大英博物馆担任客座研究员,我得去拜访一下他,顺便借阅几本他们伦敦分部那些从不外传的珍贵手稿。” 林介与威廉对此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於是在通过i.a.r.c.內部安全渠道向各自部门提交了休假与学术交流的申请报告之后,他们三人便一同踏上了返回伦敦的旅程。 这一次他们不再需要乘坐来时那样充满鱼腥味与危险的走私货轮。 凭藉他们的正式身份,协会为他们安排了最快也最舒適的返程方式一搭乘横贯英吉利海峡的新式豪华蒸汽邮轮。 经过一夜平稳舒適的航行,当他们抵达英国多佛港繁忙的白色悬崖码头时,一个意想不到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身影早已等候在贵宾通道的出口。 正是壮汉马库斯。 他显然是收到了伦敦分部的提前通知,特意在这里等候著这群专员的归来。 当他看到林介三人,特別是看到了他们身边的馆长朱利安本人时,他的脸上先是露出了敬佩又憨厚的笑容。 但很快这笑容又转变成一种肉疼的表情。 “好了好了先生们,我知道你们现在只想回去好好休息。”马库斯用他洪亮的嗓音大声宣布道,“但按照我们外勤部的老规矩,任何一支小队在成功阻止了一场大危机並且活著回来之后都必须接受所有人的『致敬』!” “所以今晚在『老船长』酒吧的所有消费都记在外勤部的帐上!你们三个谁都不许跑!” 这番话说得很有气势,却掩盖不住他因要买单而感到的心疼。 这既是i.a.r.c.內部一种粗獷的庆祝传统,更是伦敦分部的重要社交活动。 於是在盛情难却之下,三人便在那位“不情愿”的东道主马库斯的带领下,一同踏入了那间只对协会內部五级以上调查员和有特殊贡献的自由猎人才开放的高级別猎人酒吧一“老船长”。 这间酒吧与林介之前所见的行政区旁边那个绅士俱乐部风格的公共休息区不同。 这里才是属於“猎人”这个血火职业的社交心臟。 整个酒吧是以一艘十六世纪西班牙无敌舰队旗舰的船舱改造而成,空气中瀰漫著混合了古巴雪茄、朗姆酒、硝化甘油与些许陈年血腥味的复杂气息。 墙壁上没有悬掛风雅的油画,而是各种狰狞的um头颅標本、带有伤痕的怪诞武装残骸,以及一张几乎占据整面墙的巨大世界地图。 地图上用不同顏色並闪烁著灵性光芒的图钉,標註著全球各地“异常能量”的实时波动情况。 数十名气质特別的危险男女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这里。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从惊悚冒险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 林介看到吧檯角落里一个散发著生人勿近气息、留著沙俄军官式八字鬍的男人,正用一块沾了伏特加的亚麻布默默擦拭著他那柄造型奇特的苍白色长鞭,鞭身由某种生物脊椎骨改造而成。 而在另一张牌桌旁,几名皮肤黝黑、身上纹有古老太阳神图腾的埃及分部“守护者”,正用一种林介听不懂的古老语言低声交谈著。 他们面前没有放酒杯,只有几杯散发著异域香料气息的红茶。 整个酒吧很有活力也很有故事。 这里是里世界猎人们在结束九死一生的狩猎之后,能够放下戒备展现出真实一面的港湾。 铁三角的到来立刻成为了整个酒吧的焦点。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三位刚从巴黎腥风血雨中归来的新“传奇”。 马库斯在一片善意的鬨笑与口哨声中,豪爽地为他们三人点了三杯酒馆里最昂贵的烈酒,名为“深渊之吻”,据说用北海巨妖的墨汁混合苏格兰高地泉水酿造。 “敬我们的新成员,敬我们的英雄!”马库斯高举酒杯大声吼道。 在一片响亮的欢呼声与酒杯碰撞声中,林介真切感受到了这份属於猎人之间纯粹又滚烫的集体荣誉感。 很快各式各样的猎人便端著酒杯好奇地围了上来。 而林介也终於有机会近距离聆听那些来自世界不同角落的“同行”们不为人知的真实故事。 “嘿小子,干得不错!我听说你们在巴黎把那些永恆之蛇的杂碎给耍得团团转?”一个身材高大、穿著磨损牛仔皮衣、腰间掛著两把大號左轮的美国猎人一口乾掉杯中的威士忌,然后用他带著德州口音的英语大大咧咧地说道,“就该这么干!对付这些躲在阴沟里的杂碎就得用比他们更狡猾的脑子!” 他似乎是喝多了,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你们是不知道,我们最近在亚利桑那州跟一群信奉『阿兹特克羽蛇神'的印第安疯子打得有多惨!那些傢伙会把自己的心臟挖出来献祭给他们那该死的『神』,然后变成一种打不死、浑身长满羽毛的『温迪戈?!” “我们的子弹打在他们身上就像在给他们挠痒痒!最后还是我们分部的『炸弹狂人』用掉整整三大箱炼金炸药,才把他们那建立在被诅咒的古代墓地上的祭坛给炸上了天!” 他这番带著火药味和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描述,让林介感受到了美国分部狂野不羈的战斗风格。 而他旁边一位来自埃及分部的沉默“守护者”在听完之后不屑地摇了摇头。 “野蛮。”他用带著浓重口音的声音简洁地评价道,“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来源於爆炸,而是来源於—规则。” 他缓缓向林介展示自己手腕上由圣甲虫甲壳与莎草纸编制而成的手炼。 “就在上个月英国那些所谓的『考古学家』野蛮地炸开了底比斯一座未被记录的第四王朝时期法老陵墓,他们的行为惊扰了沉睡在那里的『灵魂守护者'。” “那东西无形无质,免疫所有那些叮噹作响的物理武器。” “我们分部派出了整整两支小队,最终还是依靠我用这只承载了『伊西斯女神'祝福的圣甲虫,念诵了长达七个小时的『亡者真名'咒文,才成功將它的存在重新封印回它应该待的石棺之內。” 这位埃及守护者的话语里,有对符文、诅咒与仪式魔法的自信,以及对英国殖民政府那种掠夺性“考古”行为毫不掩饰的鄙夷。 林介一边听著一边在心中快速將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他所知的1888年真实歷史大事件进行对应。 他知道美国猎人口中的“印第安疯子”,其背后正是真实歷史上美国政府对印第安原住民进行残酷“种族灭绝”战爭的最后阶段。 而埃及守护者口中的“野蛮发掘”,也正是当时欧洲兴起的那股殖民色彩浓厚的“埃及学”热潮的真实写照。 这些里世界的衝突从来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们与表世界的歷史洪流以一种隱秘而深刻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挑衅的年轻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听起来你们每一位的战斗都很有勇气与荣耀。”说话的是另一位同样来自美国分部的年轻“牛仔”,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 他的脸上带著丝天才的傲气,腰间的枪套擦拭得鋥亮。 林介注意到在他的胸前別著一枚“新手榜”排名前五十的银质徽章。 “但恕我直言,”他將目光毫不避讳地投向这场庆功宴的主角林介,“我听说了林先生你在巴黎的传奇。” “据说你没有开几枪,没有亲手杀死一个敌人,仅是靠著一些『聪明的计划'就瓦解了一场巨大的危机,我承认这很了不起。” “但我只是好奇—”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里却带著不加掩饰的质疑。 “如果没有威廉上士那样的强大战士在你身边为你衝锋陷阵,当那些长著獠牙的怪物就站在你面前不到三米的地方时,你那些『聪明的计划'还能像现在这样冷静地从你的脑子里蹦出来吗?” 这番带著火药味、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试探”,让整个酒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林介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只布满厚茧与伤痕的有力大手已经搭在了那名年轻牛仔的肩膀之上。 是威廉。 这位老兵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林介的身后。 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用他那双平静却蕴含著压力的灰色眼睛静静看著那名年轻牛仔。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种经歷过尸山血海的倖存者在看待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的纯粹“漠视”。 那名年轻的美国天才在他那沉重的气场压迫下,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了。 他最终有些尷尬地耸了耸肩举起自己的酒杯。 “好吧好吧我只是开个玩笑,別当真,上士先生。” 威廉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已经喝得微醺的朱利安见状则將林介和威廉两人拉到了一旁安静的角落,拋开了短暂的不愉快,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狂欢。 第77章 故土旧忆 第77章 故土旧忆 充斥著烈酒菸草和猎人粗獷故事的庆功宴在午夜的喧囂中落幕。 林介与威廉朱利安三人带著酒气与微醉意走出“老船长”酒吧,踏上地底之城安静空旷的主干道时,一种不同於酒吧热闹的寧静默契在他们之间流淌。 优雅的法国学者朱利安明显不太適应美国牛仔豪饮威土忌的狂野风格,他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学究气的脸上也泛起两团罕见的红晕。 但他的眼睛却显得格外明亮,其中是完成任务的快慰与找到知己的喜悦。 “我必须得承认,”朱利安微地倚靠著威廉坚实的肩膀,用略带含混的语调说道,“你们伦敦分部的庆祝方式虽然有盎格鲁撒克逊式的野蛮与粗鲁,但偶尔体验一次倒也不坏。” “至少这里的苏格兰威士忌比我们巴黎档案室里那些只能当防腐剂的波尔多红酒要诚实得多。” 威廉的脸上也露出一个罕见的放鬆表情。 他没有反驳朱利安带有偏见的玩笑,只是默默为这位快要站不稳的大学者提供著可靠支撑。 “今晚是一个值得被铭记的夜晚。”林介看著身旁这两位性格迥异的同伴微笑著说,“为了胜利,也为了活下来,乾杯。” 他举起了自己手中尚未喝完的“深渊之吻”。 朱利安和威廉也同时举起了酒杯,三只刻有1.a.r.c.徽章的厚重玻璃杯在地底之城的柔和光芒下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为了友谊。”朱利安轻声说道。 “为了活著。”威廉的回答则一如既往,有著老兵式的简洁与务实。 在分別之前,严谨的学者朱利安还是郑重地將那个由他小心保管、装著一块“夜鶯残片”的金属盒交到了林介手中。 “保管好它,我的朋友。”朱利安的眼神变得清醒与严肃,“这残片里蕴含著墓穴夜鶯那足以影响人类灵魂的『声之力量”。” “它既可以被用来创造最美妙的『圣曲”,也可以被用来谱写最恐怖的『镇魂歌”。 》 “它的未来將掌握在你的手中。” “当你下一次构想出某个足以让阿瑟那个疯子都为之战慄的新计划时,不要忘记这件战利品是我们三个人共同从那片深沉的黑暗中“解放』出来的。” 林介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小心地將那块夜鶯残片贴身收好。 与两位同伴告別之后,林介独自一人回到了他位於贝克街安静空旷的公寓。 他没有立刻休息。 他先是將那块承载巨大潜力的“夜鶯残片”放入书房里用於专门存放“危险品”的厚重钢铁保险柜中。 他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知识,以及需要一个真正能发挥它用处的新想法。 在处理完这些之后,他才为自已泡上一壶滚烫的红茶,坐在了宽大的书桌前。 他没有去想任何关於邪教阴谋或武器改造的事情。 他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本全新的空白日记本和一支钢笔,日记本有著坚韧的黑色小牛皮封皮和上等的道林纸。 他在这本空白日记的扉页之上,先是用中文写下了自己的全名,然后用一种模仿德式风格的严谨笔触郑重地写下了另一个名字。 一“绘图师”卡尔·冯·施坦因。 然后他翻开日记的第一页,借著窗外伦敦的静謐月色与桌上煤油灯的温暖光芒,开始將自己自踏上“海女巫號”以来所经歷的所有诡异、危险与奇蹟都用客观严谨的文字一一记录下来。 他记录了深海怨妇猛烈的围攻与绘图师最后的英勇。 他记录了伦敦浓雾中开膛手鬼魅的杀与最终的真相。 他记录了苏格兰高地上守护神宏大的现身与善意的赠礼。 这不是一本简单的个人日记,而是一种意志的继承。 他或许永远无法达到绘图师卡尔那百科全书般的渊博学识,也无法拥有他手绘精確um a解剖图的精湛技艺。 但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用更加强调逻辑、分析与战术復盘的独特视角,来將这份用生命与鲜血谱写而成的“调查手记”继续传承下去。 当他写下最后一个句点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雄鸡的啼鸣与远处牛奶马车的清脆铃鐺声混合在一起,宣告著这座巨大的城市又迎来了它生机勃勃的一天。 林介缓缓合上了那本日记。 混合了疲惫与心安的平静笼罩了他的全身。 他走到公寓窗边,推开了玻璃窗。 清晨的伦敦带著初秋特有的清冽凉意。 一股混合了雨后泥土芬芳以及楼下麵包房飘出浓郁麦香的清新空气迎面扑来,让他疲惫的神经得到了抚慰。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著窗外正在甦醒的凡俗世界。 街角新开的咖啡馆门口,几名穿著考究並戴著圆顶硬礼帽的绅士正一手拄著镶嵌银质兽首的文明杖,一手拿著报童的《泰士报》,唾沫横飞地激烈討论著英格兰银行的利率调整或是自由党党魁格莱斯顿先生又发表了何种愚蠢的演讲。 这一切是如此平凡且真实。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介將自己从那个杀戮与阴谋的里世界中暂时剥离了出来。 他在贝克街附近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意外地找到了一家门面很小但飘散著他熟悉而怀念的纯正茶香的茶叶店。 店铺的招牌上用略显笨拙的英文和一手漂亮的毛笔小楷写著“刘氏茶铺”。 店铺的主人是一位精神翼年逾六旬留看一根油光亮长辫子的“老乡”刘伯。 据刘伯自己带著三分得意七分沧桑的说他的祖上曾是紫禁城御膳房里专门为道光皇帝炒制贡茶的御用茶官。 林介不仅从这位消息灵通的“老伦敦”那里以一个公道的价钱买到了远比英国本土那些文涩文苦的红茶醇厚甘甜得多、据说是从武夷山快船走私过来的顶级正山小种。 更重要的是他在那间小店铺后堂里,通过与刘伯和其他前来喝茶下棋的华人劳工的交谈,窥见了“故乡”正处於这个风雨飘摇时代的残酷剪影。 他从一位曾经在北洋水师当过管轮的老船工口中听说,朝廷费数百方两百银从德国伏尔鏗造船厂订购回来的那两艘当时世界最先进的铁甲舰“定远”与“镇远”,是如何像两尊移动的钢铁巨兽在返航时途径日本长崎引起了整个扶桑的恐慌与敬畏。 老船工在说起这段时脸上充满了自豪与嚮往。 但紧接著他又会压低声音用一种忧虑与不解的语气抱怨,水师里那些穿黄马褂的王爷贝勒们是如何將本该用来购买弹药的军费,挪用去为那位六十大寿即將来临的老佛爷修建一座奢华的园林。 “他们不懂那些大人们永远不懂!”老船工激动地將手中酒杯重重砸在桌上,“我们的船再大炮再粗若是没有足够的好弹药,那跟海上的铁棺材又有什么分別?!” 林介静静地听看心中却是一片瞭然。 歷史的车轮正在按照它早已註定的残酷轨跡碾压过去短短几年后那支看似强大的亚洲第一舰队,就將在另一片冰冷的海域里因为炮弹的数量与质量问题而饮恨收场。 他也从另一位曾经在津门海关担任过翻译的落魄八旗子弟口中,听到了一个更加诡异和带有里世界色彩的传闻。 那位年轻时也曾鲜衣怒马过的旗人神秘兮兮地告诉林介,据说就在今年年初那位年仅十七岁早已到了亲政年纪的皇帝,曾在一场神秘的重病后向朝中几位心腹重臣颁下了一道隱晦的“寻仙”密旨。 “..听说是皇上在病中梦到了传说中的西王母降临,告诉他我国之所以內忧外患不断是因为龙脉有损妖邪遍地。” 旗人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著迷信的光芒,“所以皇上才急著要派人去寻访那些隱居在名山大川里的得道高人,成立一个什么能对付妖邪之类的衙门!” “这事儿闹得连李中堂都给惊动了,最后硬是给压了下去只说是皇上年轻被底下的太监给蛊惑了。” 林介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抖。 他不动声色地將这个信息记在了心里,这件事的背后或许就与那个和1.a.r.c有协约的正一有关。 林介与那位健谈的旗人告辞之后没有在外面过多停留。 他带著几份刚买的最新欧洲报纸返回了自己位於贝克街的公寓。 当他准备开门时,他注意到门缝下有一封用牛皮纸包裹的普通信件。 信纸上並非他预想中来自於i.a.r.c.的任务简报或官方文件。 那上面只有几行字跡娟秀的孩童笔跡,字里行间能看出书写者的笨拙与真挚。 “致我最尊敬的朋友,林先生: 您好。 父亲大人说多亏了您的帮助,妈妈的病情已经好了许多,医生为她换了来自瑞士效果更好的新药。 为了表达我们的感谢,我们诚挚地邀请您在本周六的晚上来我们家,与我们共进一顿简朴却诚意十足的晚餐。 妈妈说她会亲自为您烤制她最拿手的双份奶油苹果派。 期待您的光临,莉莉·威斯顿敬上” 信的末尾还用铅笔画了一个歪歪扭扭却充满童趣的笑脸。 第78章 恐怖童谣 第78章 恐怖童谣 这是一间与贝克街宽公寓全然不同的居所。 没有亮的黄铜门牌,没有专人打理的整洁楼道。 林介走上那段略显狭窄、被岁月磨得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时,能清晰闻到空气中的酸臭捲心菜味,以及老旧木料受潮后散发出的霉味。 这里是普通人的伦敦,拥挤、嘈杂但顽强。 当亚瑟·威斯顿打开那扇漆皮剥落的公寓门时,屋內扑面而来的温暖与香气,形成一道屏障隔绝了门外阴鬱冰冷的世界。 “哦,林先生!快请进,快请进!外面一定很冷吧!”威斯顿的脸上绽放出真挚的喜悦。 他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还沾看整理档案时留下的墨跡。 公寓不大看上去有些侷促,但被威斯顿夫人收拾得一尘不染。 锅里燉著香气浓郁的爱尔兰羊肉,褐色的汤汁咕嘟作响,胡萝卜与土豆的甜香在空气里瀰漫开来。 “晚上好,威斯顿夫人。”林介微笑著將手中包装精美的纸盒递了过去。 那是他在摄政街一家高级果店特意挑选的巴黎最新款水果法式软。 “一份小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这份礼物价格不菲远超一个普通文职警员的消费能力,但这对於如今的林介而言不算什么。 而对於威斯顿一家来说,这既是一份体面的谢礼,也是一种能让他在不伤害对方自尊心的前提下提供帮助的方式。 威斯顿夫人是一位温柔而略显操劳的典型英国中年主妇,在看到精美的包装时眼中闪过一丝侷促但更多的是感激。 她小心地接过果盒连声道谢,然后宝贝似的將它放在了壁炉架上。 “林叔叔!”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莉莉·威斯顿那个阳光般灿烂的小女孩,穿著一条乾净的布连衣裙从她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上次在咖啡馆中这位博学温柔的东方大哥哥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次行动后的间歇对林介而言不仅是身体上的休整,更是精神上的“回归”。 在收到亚瑟的邀请信后,他马上就出发了。 他需要时常回到这份属於凡人的烟火气日常之中来稳定自己的精神锚点,避免被各类uma案件的异常影响心智。 晚餐后威斯顿夫妇在厨房里忙碌著,而林介则坐在温暖的壁炉前为莉莉朗读她最心爱的那本《爱丽丝梦游仙境》。 “..—於是爱丽丝喝下了瓶子里的药水,然后她的身体就开始飞快地缩小,越来越小,直到变得和桌子腿一样高——” 林介用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將这个光怪陆离的童话故事娓娓道来。 莉莉则蜷缩在旁边一张小小的扶手椅里双手托著下巴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咳嗽著,她的影子被跳跃的炉火拉长投射在背后的墙壁上。 这是一个安寧和谐的画面。 然而就在他翻开新的一页准备继续往下读时,莉莉却似乎有些走神了。 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追问“为什么兔子先生要看怀表”,而是自顾自地用一种细微的声音轻轻哼起了一段旋律。 那是一段林介未听过的旋律。 它不像任何一首在伦敦街头巷尾流传的欢快童谣。 它的曲调古怪音阶的转换充满不协调感,那声音带著种能渗透人心的阴冷。 “莉莉?”林介停了下来轻声问道,“你在唱什么?这首歌真特別,我从来没听过。” 莉莉像是从自己的小世界里惊醒,她眨了眨纯真的大眼晴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 “我记不太清了” 她一边说著一边用她那稚嫩的童声將那段旋理背后的歌词断断续续地轻唱了出来: “有一个扭曲的男人呀,走了一条扭曲的路———”” “他捡到一枚扭曲的六便士,就站在一道扭曲的柵栏旁—.” “他还买了一只扭曲的小猫,小猫抓著一只扭曲的老鼠— “他们就这样呀,住在一栋扭曲的小房子里—” 歌词本身带著旧时代童谣毫无逻辑的诡异与荒诞。 但当它配上那段令人不安的旋律,再由一个天真无邪的十二岁女孩轻声唱出时,一股寒意瞬间缠上了林介的脊背。 他那因为【残响之触】而变得敏感的神经在这一刻发出了一阵微弱刺痛。 这不对劲。 林介合上了手中的书,用儘可能温和自然的语气问道:“这首歌很有趣。是谁教给你的吗?是学校的同学,还是—”” “不是的,”莉莉再次摇了摇头,她的脸上还带著一丝属於孩子的小小骄傲,“是我自己知道的。林叔叔你看,我还找到了歌里的东西!” 她一边说著一边从自已连衣裙那个小小的口袋里献宝似的掏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了林介的面前。 那是一枚硬幣。 一枚看起来古老的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六便士银幣。 它的表面因为常年的流通与摩擦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但与普通的旧硬幣不同的是,这枚硬幣的形状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轻微“扭曲”。 它並非是被人为用暴力弯的样子。 就连硬幣上女王陛下的侧脸浮雕也因为这股扭曲,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看,扭曲的六便士!”莉莉用她的小手指著硬幣得意地说道,“上个月我在家门口的柵栏旁边捡到的,就跟歌里唱的一模一样!” 林介的目光锁在那枚硬幣之上,他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猛然一沉。 一股令人作呕的灵性气息从那枚银幣上散发了出来。 他的大脑立马高速运转了起来,一个普通的女孩突然学会了一首无人知晓的诡异童谣。 然后她又“碰巧”在自家门口捡到了一枚与童谣中描述一致的被灵性污染过的“信物”。 这两件事串联在一起其背后所指向的只有一个令人不寒而慄的结论? 一莉莉,她很可能已经被某人或者某只uma標记了。 自第一次见到莉莉开始她的脸色就一直不好,也经常咳嗽,看来不是生病那么简单。 林介的內心掀起了波澜,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保持著温和。 这件事最好由自己暗中解决,儘量不要將恐慌带给威斯顿一家。 他也强行按捺住了自己想要伸出手去触碰那枚硬幣的衝动。 以自己【残响之触】的能力只要碰一下就能立刻“看”到这枚硬幣的来歷以及背后那东西的全部信息。 但其后果在毫无准备的当下是不可预测的。 “哇哦,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发现,莉莉。”林介微笑著讚嘆道,“你真是个幸运的寻宝家。不过这种古老的硬幣可能会有些不乾净,还是让你爸爸妈妈帮你保管起来比较好,对吗?” 他巧妙地劝说莉莉將硬幣交给了闻声走来的威斯顿。 威斯顿先生並没有多想只是笑著夸奖了女儿几句,然后隨手將那枚扭曲的六便士放在了壁炉架上一个用来放杂物的陶罐里。 那个位置烙印在了林介的脑海之中。 时候不早了,林介起身告辞。 威斯顿夫妇热情地將他送到门口,威斯顿夫人还用一个乾净的餐盒为他打包了一些燉羊肉,执意让他带回去当做明天的午餐。 “再次感谢您的来访,林先生。莉莉今天看起来高兴极了。”威斯顿站在门口诚挚地说道。 “我也很开心。下次我会带一本新的故事书过来。”林介微笑著回应,心中却压著一块沉重的铅块。 就在他即將走到楼梯拐角时,他心有所感地回了一下头。 透过昏暗的楼道灯光他最后望了一眼那扇刚刚才为他带来温暖与慰藉的公寓门。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看见那扇本应是长方形的门框,其右上角与左下角像被投入湖面的石子所扰乱的倒影般发生了一剎那的“扭曲”! 那扭曲只持续了不到十分之一秒便立刻恢復了原状,快到像是一个因为光线与疲惫所產生的荒谬幻觉。 但林介清楚那不是幻觉。 第79章 「看不见的朋友」 第79章 “看不见的朋友” 自昨晚拜访威斯顿家之后,伦敦的天空阴沉厚重,像一块吸饱雨水的铅灰色毛毡。 冰冷细密的雨丝不曾停歇地笼罩著这座工业都市,將街道冲刷得一片泥泞,让昏暗的煤气灯光芒也显得摇曳微弱。 第二天上午,在连绵秋雨变得渐沥之前,林介独自来到地底之城。 他径直走向由独眼老兵汤姆看守的后勤补给区。 他从记录著积分的猎人手册中划去了二十点积分,他换来的並非强大武器或致命药剂,而是一件毫不起眼的低阶炼金物品,通常只配发给协会內部负责文职或后勤的非战斗人员用以安神。 那是一枚用纯净的阿尔卑斯山天然白水晶打磨成小巧六芒星形状的“寧静护符”。 这枚护符的核心並非水晶本身,而是炼金术士用精妙手法封印在內部的一滴稀释过的神经镇静液,它源自地中海某种温和的水母类uma。 它没有物理防御或攻击能力,唯一的作用是在小范围內持续散发一种温和的灵性力场,能够温养精神、抚平焦虑並有效抵御微弱的精神污染与噩梦侵扰。 办完这一切后,他再次来到威斯顿的公寓。 开门的依旧是灿烂的小女孩莉莉,她看到林介的到来,湛蓝色的眼晴里立刻闪烁起开心之色。 “林先生!您是来继续给我讲《爱丽丝梦游仙境》后面的故事的吗?” “或许下一次吧,莉莉小姐。”林介微笑著蹲下身与这个纯真的孩子平视。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丝绒小盒子然后轻轻打开。 那枚在煤油灯下散发著柔和光晕的“寧静护符”瞬间吸引了女孩的所有注意力。 “哇—.好漂亮·—” “这是一件来自我遥远故乡的『护身符”。”林介的声音变得很温柔,他为这个小礼物编造了一个带有东方神秘色彩的美丽谎言。 “在我们那里人们相信,这种用高山之巔最纯净的“冰魂”雕琢成的『六角雪”能够守护每一个善良纯洁的孩子,让她们远离噩梦的侵扰,在每个夜晚都能睡得像一位公主殿下那般安详。” 他亲自將那条掛著护符的银链戴在了莉莉纤细白皙的脖颈上。 冰凉的水晶贴合著女孩温暖的皮肤,那股只有林介才能感知到的微弱灵性力场,形成一个无形的温柔拥抱缓缓將这个不谱世事的小女孩包裹了起来。 这枚护符或许无法抵御强大恶意,但至少它能像一道精神屏障將那些无孔不入的微弱精神污染暂时有效地隔绝在外。 在婉拒了威斯顿夫妇热情的午餐邀请之后,林介告別了这个温暖家庭。 接下来两天林介没有再去打扰威斯顿家。 在没有明確解决方案前,任何轻率的接触都可能加速事態恶化。 他已经为莉莉提供了一层基础的防护,而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就是去找到那个躲在暗处的真正敌人。 林介將自己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地底之城的图书馆里。 他查阅著所有与“空间扭曲”、“认知干扰”、“精神污染”以及“诅咒信物”相关的档案,试图从故纸堆中寻找到与那首诡异童谣或那枚扭曲六便士相关的记录。 然而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1.a.r.c.的《黑皮书》和卡尔的日记中虽然记录了大量能力诡异的uma,但没有任何一只的作案手法与这次的事件吻合。 第四天的上午,当林介刚从地底之城返回他位於贝克街的公寓並脱下沾染档案室陈腐气息的外套时,门房递上来的一封信让他的心臟悬到了喉咙口。 信封的质地很普通,是文具店里隨处可见的米色信纸,但上面的字跡林介却再熟悉不过。 那是种严谨而略带潦草的笔跡,正是出自亚瑟·威斯顿之手。 林介的手指在拆开火漆封时感到了一丝不正常的冰冷。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信纸上的字跡异常凌乱仓促,一些单词甚至因为书写者內心的焦虑而变形。 字里行间渗透出一位父亲几乎要溢出纸面的恐慌与绝望。 “亲爱的林先生: 冒味再次打扰您,实在是情非得已。 我不知还能向谁求助,在这座城市里您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愿意倾听一个老警察胡言乱语的朋友。 是莉莉,我的莉莉出事了。 就在昨天,她的身体毫无徵兆地开始迅速衰弱下去。 她的脸失去了血色。 她不再活泼好动,整日都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精神萎靡到了极点。 我们请来了白教堂区最好的內科医生为莉莉做了详尽检查,却找不出任何病因。 他只能用『过度疲劳”和『可能感染了某种未知流感”这样模稜两可的言辞来安慰我们。 但,林先生,我知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一个前一天还在活蹦乱跳的孩子,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就衰弱成这个样子? 这不合常理,也违背了我所知的一切医学常识! 而最让我感到恐惧的並非是她身体上的变化,而是她的行为。 从三天前开始,莉莉开始频繁地对著她空无一人的房间说话。 她会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边对著空气露出开心的笑容。 当我询问她在和谁说话时,她告诉我说她在和她的『新朋友”玩耍。 她说她的新朋友是一位非常有趣的『扭曲人”先生。 起初我和我的妻子都以为这只是孩子病中的胡话,是高烧引起的幻觉。 但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让我毛骨惊然的事情。 当时我坐在莉莉的床边为她掖好被子,她正闭著眼晴看似已经睡著了。 但她的嘴唇却在动,我俯下身去倾听。 然后我听到她用快乐语调轻声说道:『好的呀,扭曲人先生我们明天—就玩捉迷藏的游戏您把我藏起来.让爸爸妈妈.永远都找不到我好不好? 那不是一个孩子在说胡话,那更像是在回应,像是在和某个我们都看不见的『存在进行著真实的对话! 我要疯了。 这会不会这会不会是开膛手的復仇?! 现在我甚至无法向我的妻子倾诉我的全部恐惧,因为我不想让她也跟著我一起崩溃。 我恳求您,林先生,我知道您不是一个普通人。 请您来看一看莉莉吧。 您最无助的朋友,亚瑟·威斯顿读完这封信,林介缓缓將那张因沾染了威斯顿巨大恐惧而显得“沉重”的信纸放在了桌上。 窗外雨点里啪啦地敲打著玻璃。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眼神却变得如一潭深湖。 那只该死的uma终究还是露出了它隱藏在戏謔面具下的疗牙。 而威斯顿信中最让林介感到警惕的是那句“永远都找不到我”的对话。 这证明了uma的侵蚀已经进入一个全新的危险阶段,它已不满足於仅仅夺取莉莉的活力。 它正在诱导莉莉的灵魂主动脱离现实世界,与它一同进入那个属於它的“扭曲之家”。 一旦莉莉真的在精神层面“同意”这场游戏,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必须立刻行动! 林介马上做出了决断。 他披上外套抓起装有【静謐之心】的枪盒与【破咒者护腕】衝出了公寓。 他没有直接前往威斯顿家,现在孤身一人前去於事无补,他自身作战能力並不算强。 面对这种能力诡异的敌人他需要帮手,一个能够在他进行“解读”和策划时提供坚实物理屏障与武力威的“同行”。 威廉上士无疑是最佳人选,但他前两天刚去执行协会的其他任务,远水救不了近火。 而已经回到巴黎的朱利安更是鞭长莫及。 林介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另一张脸,那是一张写满粗獷与豪爽的脸,以及一个魁梧的身影。 马库斯。 作为外勤部的高阶调查员,马库斯虽然行事风格大开大合,但在关键时刻却是一个值得信赖且对命令与同伴极其忠诚的优秀猎人。 而且通过上次格雷姆林事件的合作,林介与他也算熟悉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林介知道,作为一名常驻伦敦分部的调查员,只要马库斯没有外出执行长期任务,那么此刻他有九成的可能就在地底之城的某个角落里。 他要么是在装备区保养他那门宝贝霰弹枪,要么就是在“老船长”酒吧里跟其他的猎人吹牛喝酒。 由於是自由猎人,林介没法直接像官方求援。 於是他决定绕开繁琐的申请流程。 那太慢了而且还会將威斯顿一家的信息暴露在协会的档案之中,这可能会给他们未来的生活带来麻烦与监控。 这一次他要用一种更私人、更直接的方式去解决这场危机。 第80章 非正式求援 第80章 非正式求援 贝克街的公寓里空气凝重。 林介將亚瑟的求援信整齐叠好放入怀中。 他的动作沉稳有序不见慌乱,但眼眸深处却翻涌著冰冷怒意。 他抓起掛在衣帽架上的粗呢猎装外套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他的目的地並非威斯顿家而是那个隱藏於大英博物馆地下的秘密世界“地底之城”。 在亲身踏入那个未知险境之前,必须先为自己找到坚实的后盾。 鲁莽行事是对自己和正在困境中挣扎的威斯顿一家的不负责任。 半小时后当林介通过那座偽装成埃及石棺的秘密电梯再次进入地底之城时,他径直朝著一个方向走去。 他没去情报分析部也没去装备实验室,而是熟门熟路地拐向了“老船长”酒吧。 现在是工作日的午后酒吧里的人並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猎人在低声交谈著。 林介很快就扫到了他要找的身影。 在吧檯最角落的位置,一个身材魁梧壮硕的男人正背对著门口。 马库斯宽厚得脊背带著强烈的压迫感。 他没有喝酒而是將他那把经过怪诞武装改造的標誌性m1887槓桿式霰弹枪,拆卸成一堆结构复杂的零件摊放在一块亚麻布上。 他正用一小块沾了特种炼金油的鹿皮一丝不苟地擦拭著枪管內壁那些肉眼难见的灵性传导线路,那份专注与温柔让他面对的仿佛是一位情人。 林介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绪然后迈步走了过去。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喝一杯,马库斯。”林介的声音在壮汉身后响起。 马库斯的动作停顿了半秒。 他缓缓转过那张布满络腮鬍与旧伤疤的粗獷脸庞,当他看到来人是林介时眼中的警惕立刻化为一丝夹杂著惊讶与好奇的笑意。 “哦?这不是我们刚从巴黎载誉而归的『奇蹟小子”吗?”马库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闷雷般的嗓音在空旷的酒吧里格外响亮。 “怎么,发了那么一大笔横財,终於想起来请我这个老朋友喝一杯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儘管话语里带著惯常的调侃,但马库斯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对著酒保比了个手势。 “一杯『深渊之吻”记在我的帐上,给这位——嗯,给我这位出手阔绰的朋友来一杯一样的。” 他还没忘记上次为铁三角买单时的“痛苦”。 林介没有接他的玩笑。 他在马库斯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表情严肃,开门见山地说道:“马库斯,我需要你的帮助,一件私事,不通过协会也没有官方的积分或金镑奖励。” 马库斯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 双看似粗枝大叶的眼晴里闪过一道资深猎人所具备的敏锐光芒。 他知道能让以冷静与智慧著称的林介,用如此严肃甚至带著请求的语气说出这番话,那么这件事的性质非同寻常。 “说说看。”马库斯沉声说道,他將手中擦拭乾净的枪管轻轻放回了亚麻布上。 这个动作代表著他已经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林介身上。 林介没有隱瞒但巧妙地隱去了威斯顿一家的真实姓名与地址,只是將整个事件以一种客观且有危机感的方式简要敘述了一遍。 “..—一个朋友,一位正直善良的普通人,他的女儿,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被一只从未记录在案、以疑似扭曲空间和污染认知为能力的东西缠上了。” “现在那个女孩的生命力正在被迅速抽乾,而那只uma已经开始尝试將她所在的现实空间拖入它自己的领域。” “我今晚必须去解决它。” 林介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而有分量。 他没有添油加醋地渲染恐惧也没有空洞地呼吁正义,只是將一个残酷的事实和一个坚定的决心摆在了马库斯的面前。 听完之后马库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拿起酒保刚刚送上来的那杯“深渊之吻”猛灌了一大口。 那酒液漆黑如墨散发看海水的咸腥与烈酒的醇香。 “一个不记入档案的私下行动—.”马库斯用他粗糙的拇指摩著厚重的玻璃杯壁声音低沉,“林介,你知不知道这意味著什么?” “这意味著一旦出了意外协会不会为我们提供形式上的支援。” “我们不会有后备小队,不会有紧急撤离方案,甚至如果我们死在了里面,我们的尸体都可能永远不会被发现。” “我的抚恤金都会因为『非任务期间擅自行动”而被取消。” 他抬起眼直视著林介的眼睛。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普通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值得吗?” 这並非退缩而是一个资深猎人在面对高风险行动前最理性也最必要的风险评估。 林介的回答同样直接而坦诚。 “不值得。”他平静地说道,“从功利的角度,从猎人投入產出比的角度来看,这桩买卖亏本到了极点。” “没有收益却要冒著生命危险去对抗一只能力未知的敌人,理智的猎人不会接下这样的委託。” 他的话锋中带著自嘲但目光却很坚定。 “我所做的一切和我所学习的一切,就是为了当我的朋友、当那些信任我的人身陷绝境时,我能够有资格有能力站在他们面前。” “那位父亲曾在我最落魄被整个伦敦追捕的时候给予了我信任,而那个女孩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林介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我不管那只uma是什么东西也不管它有什么诡异的能力。” “它过界了,那么我就必须让它付出代价,这就是我的理由。” 整个酒吧都安静了下来。 马库斯看著眼前的年轻人,看著他那张清秀的脸上浮现出的坚毅与固执。 他忽然咧嘴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了调侃只有一种发自內心的认可与豪迈。 “妈的,”马库斯低声用讚赏的语气骂了一句,“我就知道你这傢伙跟那些只认积分和金榜的混蛋不一样。” 他站起身开始以与他魁梧身材不符的流畅速度將他那把宝贝霰弹枪重新组装起来。 金属零件碰撞之间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咔噠”声。 “地点,时间。”马库斯一边检查著弹仓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白教堂区,今晚九点。”林介的嘴角也终於勾起了微笑。 “好。”马库斯將最后一颗铭刻著净化符文的巨大独头弹压入了弹仓,“今晚算我一个。' “不过说好了,这次行动我说了算,你小子那些天乱坠的计划得先经过我的同意。 99 “我不希望我们两个都死在某个该死的被扭曲了的狗屎公寓里。” 他用这种方式以一个“指挥官”的身份主动將这次“私人援助”的责任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成交。”林介点了点头没有犹豫。 求援成功。 一个由“解读员”与“重火力手”组成的非正式“异常事件应急小组”在这一刻正式成立。 > 第81章 扭曲人 第81章 扭曲人 在与马库斯约定好行动的时间与地点后,林介未在地底之城过多逗留。 他深知面对能力未知的uma时,哪怕只是一点额外情报也可能决定战局的走向。 武力是解决问题的最终手段,但通往“最终”的道路需要用智慧与知识来铺就。 他来到协会內部专用的“以太电报收发室”。 这里不同於外界那些嘈杂的公共电报局,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富有韵律感的“滴滴答答”的电流声。 数名戴著单边眼镜的文职人员正神情专注地在由复杂黄铜与水晶构成的机器前工作,將来自世界各地且经过加密的灵性讯號转译成一行行文字。 林介找到负责人,以处理“巴黎后续情报整理”为由申请了一次与巴黎分部档案馆的加密通讯。 这是他的权限所能允许的最快捷也最合理的通讯方式。 他需要求助的正是远在巴黎的那位行走的“活体资料库”一一朱利安·贝洛克。 论及对欧洲各种偏门古籍、民间传说与都市传闻的了解,整个i.a.r.c.欧洲分部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那首诡异的《扭曲人》童谣如果真的在歷史上存在过,那么朱利安的资料库便是最有可能找到它起源的地方。 电报的內容经过了林介的精心措辞,他只提到了那首童谣的歌词以及“扭曲的六便士”这一关键信物,请求朱利安帮忙协查其歷史出处。 他將这次查询偽装成一次对伦敦本地民俗传说的学术性探究,没有提及uma或莉莉的危机,以避免在通讯记录中留下破绽。 发完电报后林介便返回了贝克街的公寓,开始为晚上的行动做著周密的准备。 他没有去擦拭那把【静謐之心】,在阿瑟精密的改造之下,它的每一次击发都稳定得有如精准的瑞士钟錶。 他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检查【破咒者护腕】之上。 他仔细检查著臂鎧內侧那些金色神经脉络般的灵性传导线路,確保它们在上次巴黎的战斗中没有受到损伤。 这件能够干扰“秩序”的武装,或许在面对一只本身就是“扭曲”化身的uma时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时间在窗外连绵不绝的阴雨声中缓缓流逝,黄昏时分当公寓內的光线已经昏暗到必须点亮煤油灯时,门房送来了回信。 一封来自巴黎、经过协会內部渠道加密转译的电报。 林介迫不及待地拆开迅速瀏览著。 信上的內容让他瞳孔收紧。 朱利安渊博的学识再次为他拨开了重重迷雾,指向了一条隱藏在歷史尘埃下的骇人线索。 电报上朱利安先用他那特有的夸张与戏剧性的笔调对他表示了“最热烈的祝贺”。 “我亲爱的林!我必须承认你的噢觉比苏格兰场最优秀的猎犬还要灵敏!你竟然在伦敦那座被煤烟燻得漆黑的城市里都能嗅到如此美妙的古老遗骸!” “你提到的这首童谣並非是完整版,你听到的只是它在流传过程中被后人『净化』与『刪减』过的一个相对温和的版本。” “我费了整个下午在档案室里翻阅了大量十七世纪末期的民间诗集与无名作者的手抄本,终於在一位沉迷於收集“绞刑犯歌谣”的匿名收藏家的遗物中,我找到了这首诗篇最原始也最完整的形態。” “它的名字不叫《扭曲人》,而叫作《扭曲人的扭曲之家》。” 电报接下来所呈现的是那首被遗忘的完整童谣。 前半部分与莉莉所唱的並无二致,但那令人不安的新增后半段却像一桶冰水从林介的头顶浇下。 “”.他打开一扇扭曲的门呀,走进一间扭曲的厅堂——” “楼梯是扭曲的盘旋状,地板是扭曲的波浪—” “墙壁在扭曲地呼吸呀,窗户是扭曲的眼睛在窥望—”” “他躺在一张扭曲的床上,做著扭曲的永不天亮的梦——” “扭曲的男人在等你呀,在等你回家,回到那扭曲的小房子里,一同分享那扭曲的死亡。” 最后一句歌词深深刺痛了林介的意识。 他瞬间明白了这个东西的最终目的。 这不是一场“捉迷藏”的游戏,而是一场以死亡为终点的直接“邀请”! 它要將莉莉的灵魂囚禁在那栋由扭曲法则所构建的“房子”里! 林介强压下心中的寒意继续往下看。 朱利安的调查並未止步於此。 “这首童谣並非空穴来风,根据手抄本旁边的一些笔记標註,它的原型与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物有关,一个名叫『亚伯拉罕·克里奇利”的男人。” “此人是十七世纪伦敦的一位建筑师,或者更准確地说是一位不被主流承认、思想怪诞的工匠。” “他活跃於1666年伦敦大火之后的重建时期,与当时推崇古典对称美学的克里斯多福·雷恩爵士不同,克里奇利痴迷於研究『非欧几里得几何学”的原始概念。” “他坚信完美的建筑不应是冰冷的直线与对称,而应是能模擬『自然与梦境”並且富有生命力的『曲线』与“螺旋”。” “他所设计的建筑在图纸上看起来有种惊人的超现实主义美感,但在实际建造中却因为违背了力学原理而变成了一场场灾难。” “他负责监督建造的几栋房屋无一例外都在建成后不久便发生了墙体开裂、地基下沉甚至直接坍塌的事故。” “更有流言说凡是住进他设计的房子里的人,都会在夜里听到墙壁里传来奇怪的声响,性情也会变得暴躁多疑,最终非疯即死。” “最终克里奇利因为其『瀆神”的设计理念和接连不断的事故被建筑师行会除名声名狼藉,成为了整个伦敦的笑柄。” “他光了自己最后的积蓄,在当时还相对荒凉的白教堂区边缘为自己建造了他一生中最后一件也是唯一一件完成的作品一一他自己的居所。” “据说那栋房子从建成的第一天起就是“倾斜”的。” “它以一种要对抗重力的怪异角度立在那里。” “没有人敢於靠近它,而克里奇利本人在搬进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几周后当邻居们因为无法忍受从屋內传出的恶臭而报警,治安官破门而入时发现他早已死去多时,尸体以一种极为扭曲的非人姿势吊在房梁之上。” 电报的最后朱利安给出了一个精准的地址,以及一句学者式的兴奋总结。 “那栋被诅咒的『扭曲之屋”虽然主体早已在两百年的风雨中塌,但它的地基与部分残垣断壁据说至今依旧像一颗毒瘤般顽固地留存在白教堂区最偏僻的那个角落。” “我的朋友去吧,去发掘歷史的真相吧!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么那个生错了时代的可怜建筑师亚伯拉罕·克里奇利的执念与怨恨的灵魂,很可能就是那只『扭曲人”诞生的最初温床!” 看完电报林介久久佇立在窗前。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雨点敲打著玻璃发出一阵阵催促般的声响。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终於串联成了一条完整清晰的证据链。 被遗忘的童谣指向一栋被诅咒的房子。 被诅咒的房子指向一个充满执念与怨恨的灵魂。 而那个灵魂如今正在试图为自己寻找一位新的“家人”,一同住进那栋用扭曲法则所构建的死亡之家。 目標已经锁定。 林介拿起桌上的【静謐之心】左轮,沉甸甸的触感让他感到一丝心安。 他看向墙上掛著的钟,时针已经缓缓指向了“八点”。 距离和马库斯约定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了。 “扭曲的建筑师.”林介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属於猎人的冰冷平静。 “你的房子要被强拆了。』 7 第82章 扭曲之家 第82章 扭曲之家 晚上九点整在白教堂区的边缘地带雨停了,但厚重的乌云依旧密不透风地笼罩著夜空,没有月光或星光能够穿透。 泰士河方向飘来潮湿水汽与贫民区特有的辛辣硫磺气息,这源於劣质煤炭的不充分燃烧,这里是伦敦被遗忘的角落,连最敬业的巡警都不会在夜晚逗留此地。 林介穿著一身便於行动的深色猎装,站在一条荒草丛生且泥泞的小路尽头。 他没有点亮手中的电石灯,只是静静融入周围浓重的黑暗中,身形一动不动。 片刻后,一阵沉重而有韵律感的脚步声从他身后的黑暗中传来。 来人正是马库斯。 这位魁梧壮汉与下午在酒吧里那副爽朗的模样很不一样。 他换上了一套由厚重uma皮革与帆布拼接而成的实用战斗服,脸上总是带著戏謔的表情已经消失,剩下的是职业猎人特有的冷酷与专注。 他那把巨大的霰弹枪用一根宽厚的皮带斜挎在身后,手中则提著一盏光线凝聚且装有厚重遮光罩的军用防风提灯。 “地方没错?”马库斯走到林介身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道。 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视著前方那片被黑暗吞噬的空旷荒地。 “没错。”林介点了点头,指向前方大约五十米外一处地势略微隆起的区域。 “根据朱利安给的旧地图,那里就是两个世纪前『扭曲之屋”的地基所在。” 那片区域看起来很普通,只有一些被荒草掩盖的散乱砖石残骸昭示著这里曾存在过建筑。 这里没有超自然的跡象,没有诡异的光芒,也没有令人不安的声响,一切都正常到令人感到不安。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马库斯微微皱起眉毛。 “没有灵性波动,没有能量场,连一丝属於uma的恶意气息都没有,你確定你的那个法国朋友给的情报不是两百年前的过期笑话?” “不,我的感觉恰恰相反。”林介的眼神变得异常凝重,他缓缓从怀中掏出那枚扭曲的六便士,但没有完全展开手掌只是让它在掌心感受周围环境的变化。 “马库斯,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风有点奇怪?” “风?”马库斯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 夜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但这在深秋的伦敦很正常。 “不,”林介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得像在梦,“不是风,是『线”。” “你看向前方那棵枯树的树梢,马库斯,你觉得它距离我们有多远?” 马库斯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棵孤零零在夜色中伸展著鳞响枝丫的老橡树。 以他经验丰富的猎人目测,距离大约在七十码左右,是他手中霰弹枪发射独头弹的有效射程边缘。 然而当他定晴细看试图更精准地判断距离时,一种诡异感悄然浮现。 他发现那棵树的轮廓似乎在轻微地摇晃,前一秒他感觉树被拉近了,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后一秒那棵树又似乎被猛地推远变得模糊而遥不可及。 他的大脑在努力处理这些相互矛盾的视觉信息,一种类似晕船的轻微噁心与眩晕感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他胃里升腾而起。 “这是怎么回事?”马库斯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这种身经百战的肉体派战士最厌恶这种无法用力量对抗的作用於感官与精神层面的诡异攻击“欢迎来到『扭曲之屋”。”林介轻声说道。 “我们已经踏入『领域”的范围了。” 他摊开了自己的手掌,那枚扭曲的六便士此刻正在他的掌心之中发出一阵低沉“喻喻”声。 硬幣表面那些本已模糊的纹路活了过来,正在以极慢的速度自我扭曲变形,它像一个共鸣器在感应到主人的力场后被激活了。 “它好像已经发现我们了。”林介將硬幣重新握紧。 “它在用它的方式向我们『问好”,这只uma在篡改我们与这个世界之间最基础的“物理法则』与『空间认知”。” 马库斯立刻理解了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危险,对於一个以远程火力为主要输出手段的猎人而言,“弹道”与“距离”就是他的生命线。 如果这两样东西都变得不再可靠,那么他手中的武器就会瞬间从致命的杀戮工具变成一堆无用的废铜烂铁。 “妈的,我就知道跟著你这傢伙准没好事。”马库斯低声咒骂了一句,但他握著防风提灯的手却变得更加沉稳有力。 他从腰间的弹药包里摸出一颗黄澄澄的独头弹,熟练地压进了霰弹枪的弹仓。 “我们进去。”林介做出了决断。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向著那片废墟的中心走去。 马库斯走在前面,他高大的身躯为林介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 他手中的防风提灯被遮光罩严格控制著,只投射出一道狭窄但光线稳定的明亮光柱刺破前方黑暗。 林介则紧隨其后,他的心神都沉浸在对周围环境越来越明显的诡异变化的感知之中。 越是靠近废墟的中心,那种空间被扭曲的感觉就越是强烈。 林介看到旁边一根本应笔直的倒塌石柱,其轮廓线呈现出诡异的s形。 他脚下的地面也失去了平坦的属性,走在上面忽而像下坡忽而又像攀爬,每一步的落点都与他大脑预判的位置出现了细微偏差。 就连声音也开始变得不正常,马库斯沉重的脚步声听在他耳中时而从远处传来时而又在他耳边炸响,完全失去了距离感。 这是一个正在被“重写”的世界,一切能用来定位和判断的物理常识都在这里被一点点剥离瓦解。 走在前面的马库斯忽然停下了脚步。 “前面有东西。”他的声音变得警惕。 林介从他的身侧探出头去,只见在马库斯那道明亮光柱的尽头,就在那片废墟最中心的位置,一道漆黑瘦长的身影正背对著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那道身影的轮廓很违和,像一个被拙劣画师用烧焦木炭隨意涂抹出的黑色人形。 它的四肢和躯干都呈现出不自然的、违反人体骨骼构造的弯曲角度。 它的脖子以一个足以折断正常人颈椎的角度扭向一侧,它像一个被人隨意丟弃的破损提线木偶,散发著令人心悸的气息。 “扭曲人。”林介的嘴里缓缓吐出了这个名字。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那个漆黑的人影以一种关节脱白般的诡异姿態转过了身来。 它没有眼睛,但是一张露出猩红牙床的大嘴在他脸上咧开。 而在它转身的一瞬,马库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霰弹枪。 他完全凭藉战斗本能对著那个身影扣动了扳机! “轰!!” 一声巨大的轰鸣炸响,m1887的枪口喷射出一团扇形的夹杂著净化圣盐与秘银粉末的炽热火焰。 数颗钢珠在狂暴的动能裹挟之下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死亡弹幕,一下就將那道漆黑的身影完全吞没!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马库斯那双见过不少大场面的眼晴都瞪大了。 那道足以將一头公牛撕成碎片的致命弹幕,在即將命中“扭曲人”身体的前一剎那竟集体发生了一次诡异的拐弯! 在uma身前像存在著一个无形的巨大引力漩涡,所有的钢珠都被那股无法抗拒的扭曲力场所捕获。 它们的飞行轨跡被强行从一条直线变成了一道道荒谬的螺旋形曲线,最终擦著uma的身体两侧射入了远处的黑暗之中,只在泥地上溅起了几丛无力的尘土。 一击落空! 而那位“扭曲人”依旧静静站在原地。 它缓缓抬起了自己那条如扭曲树枝般的手臂,然后对著两人做出了一个邀请他们上前的手势。 它在嘲讽他们。 “草,这不可能!”马库斯的脸上浮现出不爽的表情。 “不,这很可能。”林介的声音异常冷静。 他扶了一下马库斯的肩膀沉声说道,“我早就说过,在这里我们所熟知的“物理法则”已经不再作数。” “马库斯收起你的枪吧,在我们找到破解它能力的方法之前,常规的物理攻击对它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第83章 无法命中的敌人 第83章 无法命中的敌人 1887霰弹枪的轰鸣在白教堂区的荒野上空迴荡,隨后被潮湿的夜雾所吞噬。 那短暂且带有暴戾气息的火光熄灭后,周围的世界重新被深沉的黑暗笼罩。 马库斯的胸膛起伏,嘴角微抽,对於他这样的战土,自己的攻击被敌人用轻蔑且不合常理的方式化解是种极大的侮辱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无力与闷,仿佛一记重拳打在了虚空之中,所有力量都被消解偏转。 而那个漆黑且形似烧焦枯枝的人形生物,那个被林介称为“扭曲人”的uma,仍然静立在前方不远处。 它扭曲的身体轮廓在马库斯手中防风提灯的光柱照射下显得愈发诡异不祥。 它没有趁机攻击也没有后退,只是保持著那个邀请般的怪异姿势,静静欣赏著猎物在陷阱中徒劳挣扎时流露出的困惑与挫败。 “我不信了,再来!”马库斯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这位身经百战的战士骨子里的骄傲与凶悍被激发了出来。 他拒绝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他手中武器无法伤害的东西。 他猛地拉动霰弹枪的槓桿,一颗滚烫且带著火药味的弹壳从枪膛中弹出。 紧接著他再次將枪口对准那个一动不动的目標。 这一次他没有进行散射,而是將注意力都集中在枪管前方的准星上。 他试图通过丰富的射击经验去预判那股无形力场的偏转轨跡,以期能找到一个修正弹道的提前量。 “马库斯,別浪费子弹!”林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它的能力不是『屏障”,而是『力场”!你打不中它的!” 但此刻的马库斯已被战士的本能所支配。 他再次扣动了扳机。 “砰!” 又是一声沉闷枪响。 一颗铭刻著净化符文的巨大独头弹旋转著呼啸而出。 这一击的力量比刚才散射的钢珠更加凝聚,足以在五十码的距离上洞穿一堵砖墙。 可那荒诞的一幕再次上演。 那颗本应撕裂目標的子弹在飞行途中,其周围的空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捏。 子弹的飞行轨跡被硬生生向左下方拉扯出一个接近三十度的突兀偏转角,最终没入了旁边的泥地之中,只留下一个小小弹孔。 这一次马库斯倒没有感觉意外。 他终於接受了林介的判断。 这不是防御,这是更高层次的戏弄。 “现在你相信了?”林介的声音里听不出嘲讽,只有基於事实的平静。 而那只“扭曲人”貌似对他们这种徒劳的尝试感到了厌倦。 它放下了那条做出邀请姿態的手臂。 然后它动了。 它的移动方式同样诡异。 它没有行走也没有奔跑。 它的身体像一滴被风吹动的墨跡,在地面上向看他们右侧的空地平移过去。 它的移动轨跡並非直线而是一条毫无规律的豌曲线,使得预判其位置的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 隨著它的靠近,林介和马库斯立刻感觉到周围扭曲空间的力量正在以几何级数增强! 马库斯手中稳定光柱的边缘开始出现类似哈哈镜的明显拉伸与变形。 而他魁梧的身体在林介的视野中也变得时而矮胖时而瘦长。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指被拉长得像义大利麵条,在空中不自然地扭动。 这种全方位作用於底层物理认知的持续污染,让人的大脑陷入了混乱与过载。 强烈的眩晕感与呕吐感反覆衝击看两人的神经。 马库斯这位意志坚定的壮汉此刻也不得不半跪在地上,用那把失去作用的霰弹枪枝撑著身体,以防止自己因天旋地转的感觉而倒下。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林介的情况则更加糟糕。 作为一名精神力超常、对环境感知敏锐的特殊个体,他所承受的“认知污染”远比马库斯严重。 他的眼前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幅被萨尔瓦多·达利醉酒后隨意涂抹的超现实主义画作。 大地在起伏天空在旋转,就连他自己的身体都失去了固定的形態,隨时可能消融在这片扭曲的法则力场中。 他只能將全部意志力都集中在右手掌心那枚“扭曲的六便士”之上。 那枚硬幣此刻正散发著灼人高温,它是这片扭曲领域的核心坐標之一,也是林介能在这片混乱中维持自我认知不被衝垮的一个临时精神锚点。 但林介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这只uma从头到尾都没有做出任何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攻击。 它只是在散步,在向他们展示它的家。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致命的武器。 也正是在这种压力与混乱之中,一个恐怖的念头划过林介那即將崩溃的脑海。 不对劲!它的自標不是我们! 林介猛然意识到uma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里与他们分出胜负。 他们两个对於这只以诱拐灵魂为乐的怪物而言,不过是两只碰巧闯入蛛网的碍事飞虫,如果它真想动手会有更直接高效的方式。 而他行进的方向也不是针对他们,那个方向,那个方向是威斯顿一家所在的位置。 它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牢牢锁定在那个它选中的猎物身上! 它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困住他们並用扭曲法则折磨他们,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那么它到底在拖延什么? 一个让林介血液凝固的答案浮上了心头。 它在—“搬家”! “马库斯!”林介用尽力气对著旁边那个快要失去抵抗能力的壮汉咆哮道,“它的威胁不在於攻击!而在於转移!它正在將这个扭曲的地方一点一点地朝著那个女孩的公寓『拖”过去!它想把那里变成它新的『扭曲之家”!!” 这个推论在马库斯的脑中炸响! 他立马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在这里每被多拖延一分钟,远在数条街区之外的威斯顿家所在的现实空间就会被侵蚀得更严重。 一旦侵蚀完成那栋公寓就会从物理与精神层面被拖入“扭曲人”的独立领域之中。 到那时身处其中的莉莉將会与现实世界隔绝。 她的结局將不再是简单的死亡,而是如那首童谣所唱的,成为“扭曲人”永恆被囚禁的“家人”! 这是一个比死亡还要恐怖的结局。 那只漆黑的“扭曲人”仿佛为了印证林介的猜想,停止了它那毫无目的的平移。 它缓缓转过身背对著他们。 然后它那条扭曲的手臂拾了起来,指向了远方他们来时的伦敦市区方向。 它那没有眼睛的漆黑头部微微侧了侧,像在倾听著什么。 而林介也从中捕捉到了一丝顺著扭曲力场从远处隔空飘来的女孩笑声。 那是莉莉的笑声。 第84章 马库斯的怪诞武装 第84章 马库斯的怪诞武装 莉莉又远又近的笑声穿透夜雾,寒意撰住了林介与马库斯。 这场狩猎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 只不过他们不是猎人,而是被伽锁困在原地眼睁睁看著珍宝被夺走的旁观者。 “该死!!”马库斯的喉咙里爆发出狂怒的咆哮。 他的眼睛死死瞪著那个背对他们欣赏著远方“杰作”的漆黑身影。 他强撑著从地上站起,他想衝过去用自已强横的力量將那个扭曲的混蛋撕成碎片。 然而他身经百战的身体却在发出抗议。 他刚刚站起一股强烈的天旋地转感便重击了他的颅腔,他脚下坚实的土地像是暴风雨中顛簸的甲板,让他连基本的站立都变得艰难。 他引以为傲的稳固下盘在这片被改写物理法法则的领域里变成了笑话。 “没用的,马库斯!”林介的声音艰涩地从牙缝中挤出。 他单膝跪地用一只手按住自己快要裂开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则紧著作为“精神锚点”的扭曲六便士。 “它的领域以它自身为中心展开,我们越是靠近它受到的影响就越大!衝过去只会让我们在到达它面前之前就因感官过载而丧失全部战斗力!”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而绝望。 他们看得见敌人却无法靠近。 他们知道危机在何处却无法驰援。 他们被困在这个由敌人隨手布下、看似无害实则坚固的“囚笼”之中。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马库斯的牙齿咬得嘎嘣作响,一丝血腥味在他的口腔中瀰漫。 这对於他这样一名习惯用力量和勇气解决问题的战士而言,是比死亡更难忍受的折磨那只“扭曲人”感应到了他们內心的绝望,它那漆黑的头颅转过一个诡异的直角回望著他们。 那是种胜券在握、猫戏老鼠的强烈恶意。 也正是这股恶意如同强心针注入了马库斯那颗濒临暴走的猎人心臟。 “不..”马库斯缓缓从地上將自己铁塔般的身躯重新挺直。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晴里,因无能为力而產生的狂怒正在快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你说得对,林介。”马库斯的声音变得异常低沉,“常规的方式行不通,但是猎人之所以是猎人,就是因为我们从来就不是“常规”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將霰弹枪狠狠插在旁边的泥地里。 然后他以一种充满仪式感的庄重姿態抬起了自己的双脚。 “嗡一” 一阵低沉厚重的共鸣声响起! 在那使人丧失平衡感的领域中,马库斯巨大的手掌隨意地按住林介的肩膀,就像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峦,强硬地抵消了所有传递过来的混乱动能。 真正让这一切成为可能的,並非源於他巨熊般的蛮力,而是源於他脚下那双看似普通却正在发生异变的厚重军靴! 只见马库斯脚上那双结实的牛皮军靴,其皮革缝製的接缝处猛然间亮起了深邃的暗红色熔岩光芒! 这些光芒並非向外发散而是向內收敛,有什么沉重而密度高的东西正在被激活。 隨著光芒的亮起,马库斯那两只靴子的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岩石纹理般的古老符文。 他脚下鬆软泥泞的土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乾裂坚硬,瞬间被抽乾所有水分与生机化作了一片直径约两米的金属灰色“基岩”! 更令人费解的是,马库斯那原本因领域影响而左右摇晃的魁梧身躯,在这一刻竟如被万吨巨力焊死在原地般变得纹丝不动! 他站在那里任由周围空间如何拉伸扭曲,任由脚下大地如何翻滚倾斜,他那两只脚都像是生长在这片土地的最深处,与整个星球的內核连接在了一起。 他不再是站在顛簸甲板上的人,他就是这座顛簸世界中唯一绝对静止的“锚”! 怪诞武装一一【不动磐石】! “这是”林介的眼中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撼。 他知道马库斯作为外勤部的高阶调查员必然拥有自己的底牌,但他从未想过马库斯的怪诞武装能力如此蛮不讲理! “我,即是大地。” 马库斯缓缓吐出了这句充满力量的宣言。 这双战靴的核心材料来自於一头被i.a.r.c.评定为城镇级的罕见uma一一“坎大哈的行走山脉”,当地人则更习惯称其为“坎大哈巨人”。 它沉睡於阿富汗一片乾燥贫瘠的山区,来自一个崇尚“大地”的远古族群。 它无法被杀死只能被封印。 在上次的围剿行动中,马库斯所在的精英小队付出了惨痛代价,才从那头巨灵的体內强行剥离出一块蕴含其本源力量的“核心基岩”。 阿瑟將这块基岩与马库斯那双陪伴他十几年的军靴进行了完美融合。 其最终的效果只有一个一一在启动之后,让马库斯自身在一定范围內拥有“绝对的稳定性”与“超额的重力场”! 在这个领域內,他就是大地之王! 作用於他身体的“位移”“动摇”“扭曲”类法则,都將在靠近他时被这股源自大地本源的沉重力量粗暴地碾碎抚平! “扭曲人”也感受到了这股闯入自己“画作”的蛮横力量。 它那一直保持戏謔姿態的扭曲身体出现了一丝僵硬。 它將那指向远方的“手臂”收了回来,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马库斯这个突然变成“稳定磐石”的入侵者身上。 它开始加强力场的输出! 林介清晰看到他们周围空间的扭曲程度很快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地面起伏如同沸水,空气粘稠仿佛浆,就连马库斯手中提灯射出的光线都在距离他身体三米之外被强行弯折成了九十度直角! 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疯狂世界! 但无论这个世界如何疯狂顛倒,马库斯和他脚下那片直径两米的灰色基岩却始终像一座立在狂风咳浪中的灯塔,像一颗镶嵌在扭曲画布上永不滑动的图钉,稳定得令人心安。 “林介!”马库斯的声音从他旁边中传来。 他的声音因承受著巨大力量对抗而变得有些嘶哑。 “我不知道这件破武装能撑多久!每一次启动都在要我的老命!但是至少现在我为你爭取到了一块可以让你安心思考或者进行反击的平地!” “现在用你的脑子给我想出一个能干掉这个狗娘养的混蛋的办法!快!!”他大声地咆哮道。 林介的眼中闪过感谢之色。 马库斯用他最野蛮也最可靠的方式,在这张由敌人隨心所欲书写的混乱草稿纸上,为他强行擦出了一小块可以让他重新书写“规则”的宝贵空白! 第85章 「直线」的意义 第85章 “直线”的意义 在马库斯响亮的咆哮声中,林介大口喘息著这片正常的空气,因感官超载而停摆的大脑终於得到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 那个漆黑的扭曲人已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马库斯这根突然冒出的硬骨头身上。 它无法理解为何在这个本应由它隨心所欲书写的画板上,会出现一处它无法涂抹扭曲的顽渍。 它扭曲的身体正以更高的频率颤动著,显示出其內心的困惑。 它周围那片被扭曲的空间已经变得和沸腾的岩浆般狂暴。 大量肉眼可见的空间褶皱向著马库斯所在的安全区挤压衝撞,却又在接触到那片灰色基岩时被一股更沉重霸道的力量无声地碾为虚无。 一滴滴汗水顺著马库斯的鬍子滑落,滴在他脚下的基岩上。 启动【不动磐石】的代价远比他口中那句“要了我的老命”更加沉重。 他不仅是在对抗uma的法则,更是在用自己凡人的血肉之躯去承受整个区域被扭曲的恐怖压力。 他的肌肉在哀豪骨骼在呻吟,他每多支撑一秒对他自身的精力都是一次巨大的透支。 林介的目光扫过马库斯因承受巨力而微颤的肩膀,扫过那把孤零零插在泥地里的霰弹枪,最终落在了那个正在全力施为的扭曲人身上。 他的大脑在此时进入了冷静解读状態。 马库斯的【不动磐石】用粗暴的方式向他揭示了一个底层的战斗逻辑一一对抗法则不能依靠单纯的能量堆砌,而必须用另一种更高级或更本质的法则去进行“对冲”与“覆盖”。 扭曲人所依仗的是混乱与无序的法则。 它通过扭曲空间来让所有建立在稳定与常规之上的物理攻击变得没有意义。 那么破解它的关键就绝非是像马库斯刚才那样用更强的力量去尝试轰开通路,那是徒劳无功的。 真正的钥匙应该是反其道而行之。 用最纯粹的“秩序”去对抗这股“混乱”“ 用最绝对的“稳定”去锚定这无尽的“扭曲”。 用最完美的“直线”去刺穿这螺旋的迷宫! “直线” 当这个词划过林介的脑海时,他的目光马上落在了自己腰间的枪盒之上。 他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静謐之心】。 他想起了【静謐之心】在融入了“尼斯湖守护者”那片蕴含神性的鳞片之后所获得的能力。 弹道稳定! 模块前端镶嵌的完整鳞片会在子弹射出枪口时为其附加一层“守护”力场,这道力场能抚平弹道飞行中的不稳定因素,使子弹轨跡呈现出一种无视物理规则的“绝对直线”! 这不正是此刻他最需要的秩序之矛吗?! 新的战术构想在林介的脑中迅速成型、推演、完善。 “马库斯!”林介的声音因兴奋而带上了丝颤音,“你的【不动磐石】能为你自己提供绝对的“瞄准基准”吗?” “什么意思?”马库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 他大部分的意志力都在用於对抗那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身体的扭曲力。 “我的意思是,”林介飞快地解释道,“在这个绝对稳定的区域里,你握枪的手能做到不被外界扭曲所影响,能稳定地指向一个固定的目標吗?” “当然可以!”马库斯给出了一个自信的答覆,“只要我的脚还站在这片地上,就没有东西能让我的手抖上哪怕一毫米!” “好!”林介目光变得锐利。 但他明白这还不够。 即便他拥有能划出“绝对直线”的子弹和马库斯能提供绝对稳定的“发射平台”,他们依旧面临一个致命的问题一—目標真的在那吗? 直接攻击眼前这只uma吗? 林介在压力下迅速思考,很快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片领域的法则是“扭曲”,这意味著他们看到的一切都不可信。 眼前那个僵硬的漆黑人形虽然散发著灵性波动,但谁能保证它就真的站在那里? 它有可能是被这股法则之力从另一街区的屋顶折射过来的海市蜃楼。 它的真实位置也可能就在自己脚下,而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被拉长变形后投射到远方的影子。 在这个规则被改写的世界里依赖视觉锁定目標无异於自杀。 攻击那个身影或许能暂时干扰,但找不到真正的“发信源”就无法摧毁事件核心,终究是治標不治本。 那么真正的核心在哪里? 一个不受空间扭曲影响的坐標原点在哪里? 林介的目光扫过uma,扫过周围狂暴扭曲的空间,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那枚扭曲的六便士其震动频率与这片领域混乱的脉搏同步。 林介心中涌现出一个冒险的念头,他知道以现在精神状態使用【残响之触】,就等於將脆弱的灵魂暴露在风暴之中,其后果可能是永久性的精神创伤甚至沦为白痴。 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马库斯正拼尽全力为他爭取这片宝贵的平地,远方莉莉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他必须试一把! 林介一咬牙眼神变得决然,他將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刺入了掌心那枚冰冷的扭曲硬幣之中。 一股带有扭曲与恶意的信息洪流立马衝垮了他脆弱的精神防线涌入脑海! 这一次他没有看到具体的画面。 他看到了一幅带有超现实主义色彩的结构图! 他看到自己正站在一个由无数根或明或暗並带有恶意的黑色能量丝线构筑而成的庞大蛛网正中央。 而这张覆盖了整个白教堂区边缘地带的巨大蛛网,其根基正死死锚定在两个散发著扭曲光芒的巨大“图钉”状支点之上。 其中一个支点就在脚下,深入这片废墟黑暗的地基深处! 而另一个支点则远在天边,那根黑色丝线跨越了数条街道直接钉入了威斯顿一家的壁炉架上。 最后他看到那只正与马库斯对峙的“扭曲人”,不过是这张巨大蛛网之上一个用以迷感牵制猎物的擬態诱饵! 而编织出这一切的蛛网主人並不在这片物理世界,它正藏在两个“支点”背后,冷冷俯瞰著这场它认为稳操胜券的狩猎。 林介的身体突然一颤,从那场足以让正常人变成疯子的窥探中被强行弹出! 带著铁锈味的鲜血从他的鼻孔中不受控制地流下,这是精神力被极限透支后產生的直接生理反应。 但他看到了一切! 只要那两个锚点还存在,那么这片由扭曲编织的蛛网就是无解的,任何攻击那个“擬態诱饵”的行为都会被蛛网自身的力量完美偏转化解。 想通了这一切林介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他为这个推论感到心悸,也为自已终於抓住了那可以斩断蛛网的“线头”而感到高兴。 破局的关键不在於攻击那个看得见但无法被命中的敌人,而在於摧毁那个看不见却支撑著整个领域的基石! “马库斯,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林介抬起头,他的眼神明亮,“我需要你將我的枪指向一个看不见的目標。” “我需要你对著远在数条街区之外的威斯顿一家,对著那个放著杂物的壁炉架-开一枪!” 第86章 隔空狙杀 第86章 隔空狙杀 林介那句“对著看不见的目標开一枪”的话语说出时,马库斯不由得愣住了。 他的大脑因要对抗外界的压力本就处在高负荷状態,而林介这个带有超现实主义色彩的指令宛如一道艰涩的数学题,被硬塞进他那习惯直线思维的战士大脑里。 “你说什么?”马库斯的声音困惑,“对著几条街区之外的—一个壁炉架?林介你是不是被那东西影响得精神错乱了?” “別说我们现在根本看不见,就算在白天用协会里最高级的德国造狙击步枪配上八倍瞄准镜,也绝不可能完成这种距离的精准射击,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 他说的確是事实,这已经不是战术而是妄想。 “不,马库斯,我比以往都更清醒。”林介的语速很快,“常规武器当然做不到,但是【静謐之心】可以!” “它的子弹附加了『弹道稳定”的力场,只要射出枪口它的轨跡就是一条绝对直线,一条可以无视风阻、空气密度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无视这片扭曲力场的完美直线!” 他飞快地从腰间的枪盒中取出了那把造型古典的韦伯利转轮手枪。 在马库斯那盏提灯的光芒照射下,枪管下方那枚由“守护者鳞片”製成的菱形校准器正散发看柔和的蓝色微光,印证看林介的话语。 “相信我马库斯,我们真正的敌人並非眼前这个打不死的『投影”。”林介的目光锁著那只依旧在攻击【不动磐石】力场的扭曲人。 “它的真身就藏在两个被它用作锚点的坐標之后,一个是这片废墟的地基那是它的诞生之地,而另一个就是这枚扭曲六便士之前的存放处!”” “只要我们能摧毁其中一个锚点,这片扭曲领域肯定会受到影响!” 林介这番解释虽然运用了许多超出马库斯理解范围的神秘学理论,但其中清晰的逻辑链条与自信成功说服了这位习惯相信直觉与实力的战土。 马库斯不再废话,现在不是质疑的时候。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自己的信任交付给眼前这个年轻却总能创造奇蹟的“战术大脑”。 “好!”马库斯做出了决断,“我该怎么做?” “把你的手给我马库斯。”林介说道。 马库斯立马伸出了他那只常年握枪而布满厚茧的有力大手。 林介握住他的手,然后將自己手中冰冷的【静謐之心】郑重地放在他的掌心中。 “听著马库斯,我们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也不需要用准星去瞄,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我们的眼睛是会骗人的。” 他拉著马库斯的手缓缓將枪口抬起,指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 “闭上你的眼睛马库斯。”林介的声音很有信服力,“忘掉我们身处在一个被扭曲的战场,想像一下你现在就站在白天的贝克街街头。” “你面前是一排排整齐的公寓,你要做的就是抬起手用手指,指向其中一栋建筑三楼那个正对街道的左手边窗户。” 林介正在用自己的记忆为马库斯在脑海中构建一个不受污染的稳定“虚擬坐標系”! 马库斯立刻照做,他闭上眼凭藉对伦敦的方位感以及林介的语言诱导,在他的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副虚擬却又真实的城市地图。 他的手臂不受外界狂暴扭曲力场的影响,稳定地缓缓抬起指向了那个虚无的自標。 “很好就是这样。”林介能感觉到马库斯握著枪的手没有一丝颤抖,稳定得令人敬佩。 “现在继续想像,在那扇窗户后面是一个壁炉,壁炉架上放著一个普通的棕色陶罐,而这枚扭曲的六便土曾经就在那个陶罐里面。” 这个任务的难度再次提升,他们不仅要命中一个看不见的房间,还要命中那个房间里的一个陶罐! “这不可能”即便是意志坚定的马库斯在听到这个目標时,他的手臂也出现了轻微晃动。 这不是因为力量不济,而是因为这个任务本身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射击”范畴“没什么不可能的马库斯,开枪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林介的声音在此刻变得空灵与飘渺,他像是一个正在沟通某种更高级存在的“媒介”。 他鬆开了握著马库斯手腕的手,转而將自己的右手食指与中指併拢,轻轻点在马库斯握著【静謐之心】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残响之触】! 但是这次林介没有去解读,他反其道而行之將自己高度凝聚的精神力通过手指与马库斯的身体疯狂注入到那把【静謐之心】的枪身之中。 他要做的不是“读取”,而是“赋予”。 他將自己脑海中关於威斯顿家公寓的清晰记忆坐標、关於那个壁炉架的位置、关於扭曲人独特的邪恶灵性气息將这一切都转化为纯粹的信息强行灌输给了那片沉睡在枪管之下的守护者鳞片! 散发著柔和蓝光的鳞片在接收到这股带有指向性意图的意念后光芒大作! 那蓝色光芒不再是月华般的柔和,而是转变为一种源自深湖、蕴含著秩序与神性的纯粹雷射! 整把【静謐之心】都在马库斯的手中微微震动起来,它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与意志它不再是一件需要人来操纵的工具,它就是那枚子弹的“眼睛”! “它它在引导我!”马库斯失声惊呼。 手中那把左轮手枪正在以微弱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自动校准著他的手臂。 它在主动寻找那个远在数公里之外、被赋予了敌人属性的灵性坐標! “现在!”林介发出了最后的指令,“马库斯相信它!扣动扳机!” 马库斯將自己粗壮的食指搭在了扳机上。 在这一秒他不再去思考距离、风速、阻碍、弹道,也不再去思考这次射击有多么荒谬。 他將自己的全部信任与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把拥有“生命”的武器以及身后那个创造了这一切奇蹟的林介身上。 他猛地扣下了扳机。 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这一枪出奇的安静。 只有一声琴弦被拨响般的清脆“嗡鸣”。 一颗闪烁著璀璨蓝光的虚无灵性子弹从【静謐之心】的枪口中缓缓“飘”了出来。 它没有像普通子弹那样被赋予巨大动能,而是有自己生命般在半空中稍稍停顿了一会。 然后它动了。 “咻—” 在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中那颗蓝色光点瞬间化作一道流光。 它没有飞向近在眼前的扭曲人,而是冲向了伦敦市区所在的那片黑暗中。 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当这道蓝色的绝对直线穿透马库斯那片秩序孤岛並重新进入外界狂暴的扭曲领域时,所有试图靠近它、拉扯它的空间褶皱与混乱力场,在接触到包裹著子弹的“守护神性”的剎那便消融蒸发! 这道光无法被扭曲! 这道光无法被阻拦! 它无视这个扭曲世界所有规则的蛮横方式划破长夜刺穿黑暗,朝著那个由林介用残响赋予它的唯一终点飞驰而去。 一场横跨数条街区的隔空狙杀! 第87章 共鸣 第87章 共鸣 那道蕴含绝对秩序的蓝色流光消失於夜色之中。 整个战场隨之陷入死寂。 马库斯保持著持枪姿势,铁塔般的身躯在付出代价的【不动磐石】支撑下稳定得宛若雕塑,但他紧闭的双眼、颤抖的睫毛与额角滑落的汗珠都暴露了他內心的紧张和不確定。 林介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刚才那次极限的残响赋予抽空了他全部精力。 强烈的晕眩与脱力感席捲而来。 他只能半跪在马库斯脚下的小片安全区里用手撑著地面大口喘息,努力不让自己昏厥过去。 他们已经打出了手中唯一的底牌。 这一枪匯集了【不动磐石】的稳定、林介【残响之触】的记忆坐標以及【静謐之心】的弹道守护。 它承载了他们全部的希望。 然而子弹已经飞出但自標远在数条街外,他们无法亲眼看到也无法得知战果。 这种感觉就像孤注一掷的赌徒掷出骰子后,面对盖住的骰盅只能进行焦灼的等待。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那个背对著他们的扭曲人给了他们答案。 就在那颗子弹消失大约十秒之后,那只uma扭曲的身体忽然抽搐起来,就像被高压电流击中一般。 一股歇斯底里的扭曲力场从它体內爆发开来。 “它怎么了?”马库斯感受到了外界骤然提升数个等级的扭曲力。 他脚下的灰色基岩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细微“咔咔”声。 他不得不將全部力量都用来维持【不动磐石】的稳定,连睁开眼睛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我不知道.子弹可能命中了—”林介虚弱的声音传来,“但—但效果貌似和我们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艰难抬头透过已经变得沸腾扭曲的空间,死死盯著那只正在疯狂挣扎的uma 他看见uma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诡异变化。 它的轮廓时而膨胀成一团不规则的墨跡,时而又收缩成一道要断裂的细长黑线。 它漆黑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那些人脸正是朱利安资料中提到的死於“扭曲之屋”的无辜住户。 这些被它吞噬了数百年的灵魂在领域根基受到重创后,开始不受控制地从它体內翻涌挣扎试图摆脱束缚。 这证明了林介的推断是正確的一一他们的攻击確实击中了远方的锚点,並成功重创了这只uma 的根本! 但也仅仅是重创。 林介敏锐地意识到那个壁炉架或许只是两个锚点中相对次要的一个。 而另一个也是最主要的锚点一一这片埋藏著建筑师户骨与执念的废墟地基,依旧在顽固地为这片扭曲领域提供著基础能量支撑。 现在的情况就像一场拔河,林介和马库斯已经成功斩断了对方一只手。 但对方正用剩下的一只手进行著最后抵抗。 更让林介心头髮紧的是,周围的扭曲力场都在疯狂地朝著一个方向匯集涌动。 那个方向正是威斯顿家所在的方位! 它要在自己崩溃之前不惜代价完成它最后的邀请!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不行—还差最后一步!” 与此同时在数条街区外那间瀰漫著压抑与绝望气息的公寓里。 亚瑟正双眼通红地守在女儿的床边,床上的莉莉情况已严重恶化。 她的呼吸微弱得隨时可能停止。 她那天使般可爱的脸此刻瘦得脱了形,苍白的皮肤下透出死气沉沉的青灰色。 但最让威斯顿感到恐惧的是女儿的脸上掛著一抹诡异且带著幸福与期待的微笑。 她的嘴唇依旧在无意识地翁动,似乎在催促著她那位“看不见的朋友”快点带她去那个有趣的新家。 “亚瑟我好怕—..”威斯顿夫人瘫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用双手捂住脸,压抑著自己的哭声。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眼前的景象早已击垮了她的精神防线。 她不明白自己的女儿究竟是得了什么怪病,只知道她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方式离他们而去。 亚瑟伸出紧张颤抖的手,紧紧抱住了妻子。 恐惧与无力感也占据了他的內心。 他是一个警察,一个保护市民维持秩序的执法者,但现在却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別怕,玛莎。別怕,有我在这里。” 他想起了那位神秘的东方年轻人。 他虽然不知道林先生他们此刻正在何处正在做什么,但他明白林先生一定会为了莉莉而战斗。 而他亚瑟·威斯顿作为莉莉的父亲也必须做点什么。 他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著!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用缓慢郑重的姿態俯下身,轻轻將自己的额头贴在了女儿冰冷如霜的额头之上。 “听著,莉莉。”他用极尽温柔且满是父爱的声音在女儿的耳边低语,讲述著一个美好的睡前故事。 “还记得吗?在你很小的时候你最怕打雷,每次外面打雷你都会嚇得哭起来。” “那时候爸爸就会像这样抱著你告诉你別怕,那不是怪物在咆哮,那是天上的天使们在为你庆祝生日敲响了大鼓。” 他的妻子听到这番话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丈夫的意图。 她也强忍著泪水爬了过来,伸出自己颤抖的手轻轻握住了莉莉那只毫无血色且冰冷的小手。 “还有你最喜欢那件带蕾丝边的粉色连衣裙。”威斯顿夫人的声音同样颤抖但却也带著母性的温暖力量。 “你总说穿上它你就是童话故事里最美丽的公主,妈妈明天就再给你做一条新的比那件还要漂亮的公主裙好不好?” 他们没有哭喊也没有祈祷,只是用一种朴素笨拙却真诚的方式,將那些满是爱与温暖的家庭日常记忆一点一点地讲述给即將远行的女儿听。 他们希望用自己的记忆与爱將女儿从迷失睡梦中唤醒。 他们在呼唤她,用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那与女儿血脉相连的伟大亲情,进行著一场对抗“遗忘”的拔河。 “莉莉我的莉莉——”亚瑟的额头紧紧贴著女儿的额头,滚烫的泪水从他布满血丝的眼中滑落滴在女儿的脸上。 “回来—爸爸妈妈在这里—快回来——家在这里他想起了女儿出生的那天她对他笑的样子,想起了他教她走路时的步伐,想起了他为她买回第一本《爱丽丝梦游仙境》时她雀跃的欢呼。 这一刻,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 在莉莉那件单薄的睡衣之下、紧贴著她胸口皮肤的位置,由林介当初所赠的“寧静护符”在感受到了这股守护意念后亮了起来! 融合了亲情与守护的共鸣之力隨之爆发。 这股力量经由父亲的额头、母亲的手心与胸前温热的护身符三个媒介,形成三股暖流,坚定地注入莉莉那正被拖向扭曲深渊的迷失灵魂之中。 同时,在白教堂区那片废墟战场上,那个漆黑的uma开始不规则的扭动旋转。 一股带著人间烟火与亲情羈绊的滚烫现实之力,通过莉莉这个被污染的坐標反向入侵了它那由冰冷与扭曲构筑的精神之家! 这股意念对它造成了远超净化子弹与链金火焰的致命伤害! 战场上的林介看到了这一切。 虽然不明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那个疯狂挣扎的扭曲人投影其身体表面翻涌的人脸一下变得清晰。 它的身体开始像被阳光照射的冰雕般不可逆转地瓦解! 最终在一阵玻璃破碎声中支撑著这片区域的“扭曲法则”崩溃了。 马库斯和他脚下由【不动磐石】所製造的灰色基岩周围沸腾般的空间褶皱瞬间被抚平。 空气重新变得清新,大地重新变得平坦,声音也恢復了正常的距离感。 一切都恢復了原状。 而那个给他们带来了麻烦的漆黑身影消失不见。 只在它最后站立的位置留下了一小撮燃烧后的漆黑灰烬。 危机解除。 第88章 善意的谎言 第88章 善意的谎言 当那片扭曲的领域崩溃消散时,带著泥土芬芳与潮湿雾气的夜风开始重新吹拂在这片被蹂蹦的荒地。 一直被扭曲力场压制而无法落下的雨丝也开始淅淅沥沥地洒落,洗刷著这片土地上残存的邪恶气息。 马库斯脚下那片闪烁著熔岩光芒的灰色基岩很快黯淡下去。 那双厚重的【不动磐石】战靴也隨之恢復了坚固牛皮军靴的模样。 失去了怪诞武装的支撑,巨大的疲惫感吞噬了他。 这位铁塔般的壮汉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一屁股坐在泥泞的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他大口喘著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汗水与雨水混合在一起顺著他布满络腮鬍的脸颊不断淌下。 启动【不动磐石】对抗一整个领域的法则压制,对他而言不亚於经歷了一场高强度的殊死搏斗,他体內的肌肉都在尖叫抗议,骨头也酸痛难忍。 林介的状態比他更差。 在確认危机解除之后,他紧绷的意志终於断裂。 他眼前一黑向前扑倒,陷入了短暂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林介才在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中被冻醒过来。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泥水里,而马库斯已经挣扎著站起,正將他从泥潭中一把拉起。 “还能走吗,小子?”马库斯的声音已恢復了几分沉稳,“我们得在天亮之前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否则等巡警过来看到这一地弹坑和我们两个这副样子还得费劲去解释。” 林介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身体灌满了铅一般每动一下都异常艰难。 他看了眼“扭曲人”最后消失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小撮被雨水冲刷后即將散尽的黑色灰烬。 他没有上前去尝试使用【残响之触】,那只uma的核心已经湮灭,不可能再留下有价值的残响。 而且以他现在精神枯竭的状態,任何轻微的解读都能让他变成一个白痴。 两人互相搀扶著一腐一拐地离开了这片荒地,消失在黎明中。 第二天中午,当阳光穿透伦敦厚重的云层为这座城市带来久违的暖意时,亚瑟·威斯顿家的门再次被敲响了。 威斯顿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正是林介,以及他身边一位身材魁梧得有些嚇人的朋友。 林介的脸色恢復了正常。 他换上了一身乾净得体的粗呢西装手里提著一个颇有分量的皮箱,看上去只是一位前来探望朋友病情的普通绅士。 “林先生!”在看到林介的瞬间,威斯顿的眼中迸发出感激、敬畏的光芒。 他一把抓住林介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莉莉—·莉莉她好了!今天早上她就奇蹟般地退烧了!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医生检查后说已经没有大碍了!” 他侧过身让出门口的位置。 林介和马库斯走进那间小小的公寓,看到那个昨天还即將凋零的小女孩,当下正安静地坐在餐桌旁小口喝著她母亲准备的热牛奶。 她的脸上依旧带著病后的倦容,但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已经重新恢復了神采,正好奇地打量著马库斯这位陌生的“巨人”客人。 在看到林介时莉莉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但眼神中却带著孩子对於陌生事物的困惑。 “爸爸,这位叔叔是谁呀?”她轻声问道。 林介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 莉莉不记得他了? 难道那只uma在被抹除的同时也带走了莉莉部分记忆? 不过这对於莉莉而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遗忘是面对未知恐怖时普通人最强大也最有效的自我保护机制。 莉莉忘了他,同时也会忘记所有关於扭曲人的一切。 “傻孩子,这是林叔叔啊。”威斯顿揉了揉女儿的头髮,眼中是失而復得的喜悦。 四人坐在那张小小的起居室里。 威斯顿夫妇对林介表达了最诚挚的谢意,他们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但朴素的直觉告诉他们眼前这位神秘的东方学者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將女儿从死神的镰刀下抢了回来。 而林介则与马库斯对视了一眼,开始讲述那个他们早已在路上编排好的“善意的谎言”。 “亚瑟,还有威斯顿夫人。”林介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经过我和我的这位·嗯,我这位专门研究环境与建筑安全的朋友马库斯先生的详细勘察,我们基本可以確定导致莉莉生病的根本原因了。” “是煤气。”林介缓缓吐出了这个词,声音里带著专业性与权威感。 “你们这栋公寓的煤气管道因为年久失修出现了极其轻微的泄漏。” “这种泄漏在白天通风良好的情况下影响不大,但在夜晚门窗紧闭时低浓度的煤气就会对人的神经系统產生持续性的温和毒性影响。” 他看了一眼旁边正襟危坐努力憋著笑的马库斯,继续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成年人因为体质较强可能只会感到一些轻微的头晕和乏力,但对於像莉莉这样正在成长的孩子而言这种慢性中毒的后果就要严重得多。” “它会直接导致免疫力下降、身体迅速衰弱,甚至在一些极端情况下会引发极其逼真的听觉与视觉幻觉。” “所以亚瑟,不用担心,这不是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是开膛手的报復。” 他將“扭曲人”、“童谣”都巧妙地归结为“煤气中毒后的幻觉症状”。 这个解释在十九世纪这个对燃气安全还普遍缺乏认知的时代背景下听起来既科学又合理。 为了让这个谎言更加天衣无缝,马库斯还煞有介事地从他带来的工具包里掏出一些扳手和管道胶,装模作样地在那间小小的厨房里敲敲打打了一番,然后宣布“泄漏点已经被他修復了”。 威斯顿夫妇听完这番“科学”的解释后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之前的恐惧与超自然猜想很快被一种对市政工程质量低劣的后怕与愤怒所取代。 临走前林介將他一直提在手中的黑色皮包放在了桌上。 “亚瑟”他郑重地说道“莉莉虽已脱离危险,但煤气中毒对其神经系统与身体机能的损伤还需要时间才能完全康復。” “常规营养补充固然重要,但我这里有一些由瑞士朋友特別调製的强效术后恢復滋补品,我想这应该能帮助莉莉更快好起来。” 他打开了那个看起来朴素的皮包,在天鹅绒衬垫上整齐摆放著三支棕色玻璃小药瓶。 瓶中装著蜂蜜般粘稠的淡金色液体,在阳光照射下闪烁著令人感到安心的微光。 这当然並非来自瑞士的“滋补品”,而是林介出发前特意从地底之城的医疗部兑换出的珍贵“低浓度圣水稀释液”。 这种液体由教会祝福过的圣水混合了少量具有净化与安抚特性的温和uma材料粉末,经过链金术流程稀释而成。 它对普通人没有超凡功效,但能以温和的方式有效清除残留在人体內的灵性污染。 这是为了防止莉莉的体內还留有扭曲人的灵性残留。 “它的用法很简单,每天一滴滴入莉莉的牛奶或热茶中,请务必在三天內用完这三瓶,这对她摆脱这次事件的后遗症至关重要。” 亚瑟看著那三瓶散发著奇特微光的药剂,他不明白这到是什么,但他能闻到从药瓶中散发出的那股让人安心舒適的气味。 他郑重地收下了这三瓶药剂。 他没有再说什么感谢的话,言语此刻显得太过苍白。 他將这份沉甸甸的恩情深深地刻在了自己心里。 沉默了片刻后亚瑟似乎终於下定了某个决心。 他抬起头看著林介说道:“林,等莉莉的身体完全康復之后,我——我打算带著她们母女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个决定让林介也感到了一丝意外。 “是的,离开。”亚瑟的目光扫过这间不大却充满他们一家人欢声笑语的小公寓,眼神中带著不舍,但更多的是为家人必须做出牺牲的坚定。 “这次的事件让我明白了,这片区域这个环境对於一个正在成长的孩子而言,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他说的是“煤气中毒”这件事,但在他的潜台词里林介却听出了另一层更深的含义一—他也同样对那个无法被科学解释的未知恐惧產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我这些年当警察也攒下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积蓄再加上你上次给的那笔酬劳。”亚瑟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对未来怀有嚮往的苦涩微笑。 “或许不够我们在伦敦买一套体面的公寓,但是在西郊的里奇蒙或者更远一点的萨里郡乡下,应该足够我们买下一栋属於我们自己的小房子了。” “我想让莉莉在一个每天都能看到阳光、能闻到香、能听到鸟叫的地方健康地长大。” 林介向著亚瑟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亚瑟”他微笑著说道“如果你在未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务必写信给我。” 两人紧紧地握了一下手。 离开了威斯顿家,走在明媚的阳光之下,马库斯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煤气中毒!幻觉!”他一边笑一边用力地拍著林介的肩膀,“我敢说你这傢伙不去当那些专骗贵妇人的灵媒或者骗子真是屈才了!我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林介只是微笑著没有说话。 善意的谎言是隔绝表里两个世界间最温柔的屏障。 > ] 第89章 讚许与拷问 第89章 讚许与拷问 林介二人从威斯顿家离开后没有返回各自的住所,马库斯用他的大手自然地抓住林介的肩膀:“,去我那喝杯,这事得有个收尾。” 於是他们一言不发地穿过几条街区,最终停在一扇厚重铁门前,门上焊著几根巨大的铆钉,外形酷似金库大门。 这里就是马库斯那个人风格浓烈的私人宿舍。 房间內部出奇的整洁,与马库斯粗獷的外表完全不符。 墙壁上没有悬掛装饰画,而是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上面用不同顏色的图钉標註著一些林介看不懂的军事標记。 房间里最醒目的家具不是床,而是一个几乎占据整面墙的钢铁武器柜。 里面整齐陈列著各种口径的枪械、琳琅满目的特种弹药,以及几件造型奇特的怪诞武装配件。 这里不像宿舍,反倒是一个小型的前线军火库。 马库斯没有客套,他径直走到一个弹药箱前,从箱底深处翻出一瓶標籤微微泛黄的烈性威士忌。 “艾雷岛的拉弗格。”马库斯用粗糙的拇指擦去瓶口的灰尘,用自豪的语气说道,“我的位朋友铁拳』罗尼留下来的。” “他说这玩意儿的味道是把篝火、大海和医院的消毒水混在一起喝下去,只有真正的战士才懂得欣赏。” “我们一直说要等下次完成王国级任务之后再开,现在看来也等不到了。” 他找来两个有些磕磣的白鑞酒杯,將散发著浓郁泥炭与烟燻味的琥珀色酒液倒了进去。 然后他將其中一杯推到了林介的面前。 这是一场只有两个人的“庆功宴”,没有勋章也没有嘉奖。 只有一杯充满故事的烈酒,以及一个不会被记录在案的共同秘密。 “敬我们还活著。”马库斯举起酒杯沉声说道。 “也敬那些没能活下来的。”林介举杯回应。 “叮”的一声脆响,两只粗糙的酒杯碰撞在一起,也敲响了这场私人行动最后的休止符。 “叩叩叩。” 这时,一阵礼貌却又显得不合时宜的敲门声从铁门外响了起来。 林介与马库斯的身体同时绷紧了。 这个时间点会来拜访马库斯的人屈指可数。 马库斯用眼神示意林介保持安静,然后他走上前拉开了那扇铁门。 门外站著的正是他的那位老搭档巴顿·克里斯。 巴顿依旧维持著他那一丝不苟的英伦绅士打扮。 他穿著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手中提著一个来自摄政街某家高级点心店的精致纸盒。 “下午好,马库斯,哦,林先生你也在,那真是太巧了。”巴顿的脸上带著无可挑剔的微笑。 他无视了房间里那股浓烈到可以点燃的威士忌味道,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我刚结束工作,顺路带了一些我个人很喜欢的红茶,以及一些搭配红茶的司康饼。” 他那优雅的上流社会“下午茶”风格,与房间中粗獷的“战后威士忌”氛围,构成了一种荒诞对比。 “你这傢伙—.”马库斯看著自己这位神出鬼没的搭档,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你的鼻子比苏格兰场的警犬还要灵。” 巴顿只是微笑著,相当熟练地从马库斯乱糟糟的橱柜里找出了一套还算乾净的茶具,然后开始为自己也为林介二人冲泡起了红茶。 “说起来真是奇怪。”巴顿一边用银质小勺优雅地搅拌著杯中红茶,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閒聊道,“我今天早上在情报部的例会上听到了一个有趣的传闻,据说昨晚有两位不知名的民间英雄』在白教堂区的东部边缘进行了一场盛大表演”。” 巴顿缓缓抬起头,眼睛带著一丝“调侃”的笑意望向马库斯。 “马库斯,你昨晚是不是稍微有些出格了?” 面对巴顿这带有“关心”意味的询问,林介与马库斯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知道继续隱瞒下去没有意义。 他选择了半坦白。 他隱去了所有关於“威斯顿一家”的信息,只是將一个被他重新精心剪辑与编排过的“简化版”故事讲述了出来。 他將故事的起因归结为自己在查阅关於“伦敦怪谈”的古老文献时,偶然发现了关於“扭曲人”与“被诅咒的建筑师”的传说。 出於“学术好奇”与“猎人本能”他决定前去实地勘察,而马库斯则是在得知了他这个有风险的“私人研究”之后,出於对朋友的责任感而主动陪同前往。 他详尽描述了“扭曲人”那诡异的能力,也坦诚了他们一开始面对这种“无法被命中”的敌人时所陷入的困境。 最终他將胜利归功於马库斯【不动磐石】的强大防御,以及自己【静謐之心】那一次带有侥倖与豪赌性质的远程破局。 巴顿安静地听完了林介的全部讲述。 作为一名同样以“战术规划”见长的精英,他瞬间便意识到了这种能扭曲“法则”、无视“物理攻击”的uma如果失控,將会对伦敦这座人口稠密的现代化大都市造成灾难性的潜在威胁。 他对林介与马杜斯敢於在缺乏后援的情况下主动去清除这个被协会所遗漏的重大“公共安全隱患”的勇气与担当,表达了由衷的讚赏。 “虽然马库斯你的行为违反了协会关於独立行动』的所有行动准则,”巴顿微笑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我个人认为你和林做了一件正確的事。” 他站起身,將那个装著点心的礼盒推到了两人面前。 “我还有事,这些就当做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吧。”他微笑著说道。 林介和马库斯看著桌上那盒甜饼会心一笑。 从马库斯的宿舍出来之后,林介没有立刻返回贝克街。 他来到了第四装备实验室,找到了那个刚刚结束一场失败实验、正处在狂躁边缘的阿瑟·柯南。 出乎阿瑟的意料,林介这次没有拿出异想天开的设计图纸。 他只是详尽地將自己在扭曲人事件中关於“隔空狙杀法则锚点”的战斗过程,以及“藉手开枪”、“残响赋予”等一系列战术操作都向阿瑟进行了一次纯粹的学术性復盘。 他希望能从这位技术大师的口中,得到一些能將这种战术进行標准化、武器化的建议。 然而阿瑟的反应与林介预想的不同。 这位武装铁匠在听完林介充满智慧与奇思妙想的復盘之后,没有像上次那样表现出巨大的兴奋与狂热,反而陷入了长久的冰冷沉默。 他那双总是燃烧著疯魔般火焰的棕色眼睛里,透出了失望的神情。 最终阿瑟用严肃的说教语气对林介说道:“林,你是个天才,一个在战术』与欺诈』的领域里无人能及的天才。” “但是你所有的胜利都过度依赖於外物。”阿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你依赖於队友的配合,依赖於你那些在战斗中灵光一现的计划。“ “你的行事方式就像一个木偶师』。”阿瑟的言语残酷地剖析著林介。 “你的战斗都是在操纵你身边所有可以被利用的木偶』—一你的队友是你的木偶,敌人的弱点是你的木偶,你自己的武器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你用来撬动胜利的木偶。” “你的確贏得了一场又一场胜利,但是我问你” 阿瑟猛地凑上前,眼睛死死地盯著林介,“如果有一天你的丝线全都断了呢?当你的面前站著个根本不吃你任何计划的纯粹力量时!” “你这个失去了所有木偶的大师,又该怎么办?!” “真正的强大,不是来自於你能利用多少东西。”阿瑟向林介展露了他自己那简单而纯粹的“力量哲学”。 “而是来自於你自己能成为什么东西!” “我的信念就是將自己变成那柄最锋利的锤、最坚固的砧!我的力量来自於我对自己技艺千锤百链的绝对自信!” “而你,你需要找到的是属於你自己的真正核心!“ ] 第90章 灰夫人 第90章 灰夫人 从阿瑟的工坊出来后,林介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巨大短板。 之前他更多是依靠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思维与信息处理能力,对这个神秘学与科学混杂、尚处工业时代萌芽期的世界进行著“降维打击”。 他习惯於用“逻辑”与“分析”构建战术,用“心理学”与“博弈论”揣度人心。 这些方法在多数时候都行之有效。 但阿瑟的话直白地照出了他最深的窘境一当他面对的问题本身是由一套他所不认知的新法则所构筑时,他那些来自“表世界”的知识就显得苍白无力。 他需要学习,需要系统地从零开始去学习並理解这个世界的“底层代码”。 於是他带著这份“必须变得更强”的渴求,一头扎进了地底之城的中央图书馆。 这座图书馆是整个i.a.r.c.伦敦分部的心臟与大脑。 高不见顶的穹顶之下,一排排深色橡木製成的巨大书架整齐地排列著,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这里收藏著自协会成立以来数百年间所有关於uma的研究报告、收容记录、失败案例分析,以及无数猎人用生命换来的个人调查手记。 它是一座关於“里世界”的巴別塔,一座足以让求知者为之疯狂的知识圣殿。 林介在这里迷失了自我。 在接下来的三天三夜里他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里。 他从书架上抽出《论灵体类uma的三种基本形態与能量转化模型》。 他翻开另一本《怪诞武装锻造中的“灵性排异反应”初步探究》。 他又找到一份关於“永恆之蛇教团”诺斯替主义教义的歷史源流考据报告。 他读得越多心中的焦虑感却反而越重。 信息量太庞大也太驳杂了。 里世界的知识体系其深度与广度远超他的想像。 每一个分支都足以让一位学者穷尽一生去研究。 而他像一个试图在三天內学完牛津大学所有课程的学生,最终结果只能是陷入知识点相互矛盾纠缠的“消化不良”与“知识焦虑”之中。 他不知道该从何学起,更不知道学习的重点应该放在哪里。 那股“必须变得更强”的执念,反而成为了他前进道路上的迷雾。 第四天的黄昏,当林介双眼布满血丝地坐在一张阅览桌前,被面前摊开的至少七八本来自“神秘动物学”、“应用神学”、“符文学”与“古代链金术”等不同领域的艰深著作折磨得头痛欲裂时。 一个苍老却又轻柔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看起来你似乎在寻找一把能砍倒整座森林的战斧,年轻人。” 林介的身体一震。 他没有听到脚步声,这个声音像是从空气中凭空凝聚出来的一般! 他猛地回头,看到了一个他之前在这座图书馆里从未见过的“人”。 那是一位年迈到无法判断具体年龄的女士。 她的身形瘦小佝僂,穿著一身维多利亚时代女僕风格灰色长裙。 一头稀疏的银白色头髮在脑后挽成一个整洁的髮髻。 她那布满深刻皱纹的脸,像一张被反覆揉搓的羊皮纸。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灰色的眼睛,沉寂如古井,好似已经看透了世间所有的生离死別与荣辱兴衰。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林介的身后。 她的存在感很微弱,以至於不仔细看你甚至会將她误认为是书架之间一道人形的灰色影子。 这就是地底之城中央图书馆的馆长,也是这里唯一的管理员位被所有知晓她存在的老一辈猎人敬畏地称之为“灰夫人”的传奇存在。 据说她没有名字也没有家人。 她从这座图书馆建立的第一天起就存在於此。 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些记录了无数血泪与死亡的书籍。 她是这座“知识坟场”最忠实的守墓人,也是整个i.a.r.c.內部最古老的“活歷史”之一。 “晚上好,夫人。”林介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老妇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深不可测的气息。 灰夫人並没有回应他的问候。 她只是用灰色眼睛缓缓扫过林介面前那些来自不同领域的杂乱书籍。 然后她开口问了第二个同样意味深长的问题。 “告诉我,年轻人。”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嘆息,“你是否想过,有的时候打开一扇锁了的,我们所需要的或许並不是一把能劈开整扇门的“战斧』。” “而仅仅是一把能精准插入锁孔並转动弹子的——钥匙?” 这句隱喻的话语劈在林介混乱的思维海洋上。 他瞬间想通了。 他这几天一直在做的就是试图將自己打造成一把无坚不摧的“万能战斧”。 他试图去掌握所有力量,去学习所有知识,以期能用一种最蛮横的方式去劈开他所遇到的所有难题。 但他忘了自己最核心也最与眾不同的“天赋”到底是什么。 他不是“战士”也不是“工匠” 他是“解读员”! 他所要做的並非是去“创造”力量,而是去“理解”力量。 他需要成为的並非“战斧”,而是那把能找到“锁”的漏洞並以最小代价將其悄无声息打开的“钥匙”! 灰夫人看著豁然开朗的林介。 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 她转身重新融入了书架间的黑暗中。 林介坐回了椅子上,但並没有再去看面前那些来自不同领域的艰深著作。 而是从那堆书中抽出了一本最基础也最薄的,记录了他之前亲自参与过剿灭的uma “雾行者”的最初目击与收容报告。 他决定从理解自己所亲手终结过的生命开始,一步步为自己锻造那把独一无二的钥匙当晚,当林介带著满身疲惫以及一颗清明平静的大脑离开地底之城时,他在门口摇曳的煤气灯旁意外遇到了刚刚结束任务的威廉。 威廉邀请他去附近一家只有本地老警察与退伍老兵才会光顾的名为“女王与枪”的廉价公共酒馆喝上一杯。 在那里桌上没有香檳与白兰地,只有装在白鑞杯里不断冒著泡沫的廉价黑麦酒。 周围的酒客也不是那些高谈阔论“帝国未来”的绅士与官员,而是一些喝得满脸通红、因生活重压而满腹牢骚、正在用粗鲁脏话抱怨工头与妻子的伦敦底层人民。 墙壁之上贴著几张鼓励年轻人加入皇家海军陆战队前往遥远印度或非洲为“女王与帝国”开疆拓土的徵兵gg。 而角落里那份被无数双沾满油污的手翻得起了毛边的报纸上,头版头条正在激烈討论著格莱斯顿首相那充满爭议的“爱尔兰问题”。 这才是这座城市真实的底色。 林介与威廉就坐在这样一个充满烟火气与生活牢骚的角落里。 威廉並没有和他討论关於uma或里世界的话题。 他只是就著那杯苦涩的麦酒,用他一如既往简洁的语言,向林介传授著一些他自己在伦敦街头巷尾摸爬滚打了数十年才总结出来的“表世界生存课”。 “看那边那个穿著体面但鞋底侧面却沾著一层均匀暗红色细土的傢伙。”威廉用下巴朝著吧檯的方向努了努。 “他不是商人,他是个屠夫,只有屠宰场附近那混杂了牲畜血污的土地才会是那种顏色。” “还有那边那个口音听起来像是来自於东区的码头工人,却偏要学著上等人的样子用小指翘著酒杯的年轻人。”威廉的眼中闪过冷酷。 “別靠近他,他的右手食指指节內侧有一层很厚的老茧,那是常年练习使用某种便於隱藏的小刀时才会留下的痕跡。“ “他是个比你想像中要危险得多的偷或者是杀。” “记住林介,在这座城市里一个人的“言语』往往最不可信,但他的鞋子』、他的手』以及他刻在骨子的口”却永远也不会说谎。” 威廉这位沉默的老兵在这一刻化身为一位优秀的老师。 他所教授的不是如何去战斗,而是如何去观察分辨、如何像一个真正的本地人一样去读懂这座城市那隱藏在表象之下的复杂人性密码。 林介听得异常专注。 威廉教给他的这些“市井智慧”,其价值不亚於他白天在图书馆里得到的那些关於神秘学的宏大哲思。 他所生存的世界,正是由眼前这些有著优点与缺点、善良与狡诈的“人”所构筑而成的。 想要理解“怪物”,必先理解“人类”。 在酒馆那微醺的气氛中,威廉在提到自己是如何从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变成一个能洞悉这一切的“老伦敦”时,无意间提到了一个对他影响至深的老战友。 “—我第一次来伦敦时差点就被一个假扮成老乡的骗子给骗光了身上所有的退伍金,是弗兰克救了我。“威廉的语气中带著怀念。 “弗兰克·哈维,和我一起从该死的大屠杀里爬出来的老伙计,他比我更懂这些,可惜——” “他退役后受不了伦敦这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鬼地方,他选择了去一个更安静也更乾净的地方。” “他跑去——达特穆尔荒原当了一名看守著那些史前石头的护林员。” “说起来,”威廉皱了皱他那浓密的眉头,“我已经有快半年没有收到那傢伙的来信了,也不知道他在那片鸟不拉屎的荒野上过得怎么样了。” “算了,过两天我去看看他。” > 第91章 一场葬礼 第91章 一场葬礼 在灰夫人的智慧点拨与威廉的实用生存课之后,林介那颗有些浮躁的心重新沉淀了下来。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將要迎来一段可以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平静学习时光时,一则来自於遥远苏格兰高地的报纸铅字猝不及然地刺破了他刚刚建立的寧静。 第二天上午,林介正坐在协会公共休息区,翻阅著最新一期的《苏格兰人报》。 这是他为了持续关注那位曾与他有过短暂交集的民俗学者阿利斯泰尔·麦克唐纳的学术动態而特意订阅的报纸。 突然他的目光被报纸中缝一个极不起眼、只有寥寥数行字的角落讣告给吸引住了。 “伊恩·麦克格雷格,厄克特湾本地渔夫,於本周二在其私人住所內被发现安静离世,享年六十有七。” “据当地治安官称,死者系因长期酗酒引发的心力衰竭而自然死亡,排除他杀可能。 ,,伊恩·麦克格雷格,那个当初在尼斯湖畔被所有人当作是疯言疯语的“疯老头”。 那个唯一固执坚守著对“尼斯湖守护神”信仰的最后信徒。 林介的眼前浮现出老人那张因常年被酒精麻痹而满是红血丝、又显露著固执与悲愤的脸。 他当然知道老伊恩的死是必然的。 一个失去生活希望、只能依靠劣质酒精来麻痹自己灵魂的孤独老人,他的生命之早已在日復一日的贫困与不被理解的绝望中燃烧殆尽。 就在林介为此有些感到心情低落时,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嘿,小子。”壮汉马库斯打破了他的沉思,“看你这副像是死了搭档一样的表情,怎么,难道阿瑟那个疯子终於把你那把宝贝左轮给不小心扔进熔炼炉里去了吗?“ 他本想像往常一样用一句粗鲁的玩笑作为开场白,但当他看到林介毫无反应时,他收敛起了笑意。 “怎么了?”马库斯的声音变得低沉。 林介將那份报纸推了过去。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追书就去 101 看书网,101????????????.??????超靠谱 】 马库斯拿起报纸看了一眼那则毫不起眼的讣告。 “哦——这样啊。很遗憾,但是林介你得明白,对於他这样的“普通人』而言能最终安静地死在自己的床上,而不是被某个我们都不知道的uma给拖走当成点心,这已经算是一种幸运的结局了。” “幸运——”林介的嘴里反覆咀嚼著这个词。 马库斯看著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他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 “既然你今天正好有空来思考这些关於死亡』的哲学问题,那么就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我们也有一个兄弟』,”他的声音变得异常低沉,“需要我们去送他完这最后一程。” 半小时后,林介跟著马库斯来到伦敦东区一座被爬满常春藤的围墙圈起来、看似早已废弃的古老诺曼式教堂之外。 这里地处偏僻,周围都是些破败的仓库与早已停工的纺织厂。 教堂的內部虽同样古老但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一排排深色长椅整齐排列著。 穹顶上描绘著《圣经》故事的彩色玻璃窗早已褪色,但依旧能在午后稀薄的阳光照射下投射出一片片神圣静謐的光斑。 在教堂正中央的祭台之前,一口由顶级坚硬的“铁樺木”所打造、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漆黑棺槨安静地停放在那里。 数十名来自於i.a.r.c.的男男女女正沉默地聚集。 他们没有交谈也没有哭泣,只是安静地站著。 这是一场独属於猎人的葬礼。 马库斯对著林介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然后他率先向那口棺槨走去。 林介看到当他走到棺槨前时,马库斯没有像常规的葬礼那样进行祈祷或告別,而是从自己的怀中郑重地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足有婴儿拳头大小、表面布满结晶状纹理的巨大黄铜色牙齿,其尖端还带著一丝早已乾涸的暗红色血跡。 他轻轻地俯下身,將那枚代表了他所战胜过的最狡猾敌人之一的牙齿放在了棺槨之上。 紧接著第二个第三个猎人也依次走了上去。 一位有著吉普赛女郎般狂野气息的女猎人,將一根由不知名uma羽毛编织而成的“护身符”放在了棺槨上。 还有一位戴著白色毡帽的猎人,將一颗被低温链金术封存在坚冰之中、还在微微跳动著的诡异心臟放在了牙齿的旁边。 他们每一个人都將一枚代表自己猎人生涯中最值得骄傲的一场胜利的战利品,作为送给自己逝去战友的最后礼物。 没有悲伤的泪水也没有虚偽的悼词,只有纯粹的荣耀。 当葬礼结束后,马库斯带著心神受到震撼的林介来到教堂后面那片安静且长满了青苔的墓园。 他指著一排排静静矗立在阴雨之中没有任何名字的墓碑说道:“看到没林介,这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 林介看到那些墓碑上確实没有能证明墓主人身份的“姓名”或“生卒年月”,有的只是一串串由字母与数字组成的冰冷编號,以及下方一个同样冰冷的猎人代號。 “c-077,“铁拳』” “t-013,“夜刃” o “k-004,屠兽者” 9 o “躺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马库斯从怀里掏出一个装满烈性威士忌的扁平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他们的名字不会被表世界的人所记起,他们的家人只会得到一份来自於某个不存在』的政府部门的因公殉职抚恤金通知,但是我们记得他们。” 他指著自己又指了指林介,“我们这些还活著的兄弟会永远记得他们是为了守护什么而倒下的。” “我刚加入协会的时候才十九岁。”马库斯向林介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我的家乡是位於康沃尔郡海岸的一个很小很小的渔村,那里很穷也很平静,直到某一天晚上一头我们现在称之为“达贡』的怪物带著它的族群爬上了岸。” “我看到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我的父亲、我的兄弟、我所有的邻居都在那场单方面的屠杀之中被撕成了碎片,而我躲在一个装满醃鯡鱼的木桶里而侥倖活了下来。“ “是协会的猎人救了我,他们像天神一样从天而降,用火焰与链金子弹將那些怪物重新赶回了大海。” “从那天起我便发誓我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要用我的这双拳头去杀光所有像那晚一样的该死怪物。” 他那张粗獷的脸上浮现出简单纯粹的復仇快意。 “我的第一个搭档铁拳”罗尼,”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块刻著“c-077”的墓碑之上,“他是个比我还要壮的傢伙,我们俩一起徒手拆掉了一个斯特里戈伊的神龕,但他却因为替我挡下了一发来自於教团叛徒的诅咒子弹』而最终身体被活活腐蚀成了一滩噁心的烂泥——” 他再次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所以林介,”他转过身用他那已经微微泛红的眼睛看著林介,认真说道,“我们这种从踏入世界那天起就没想过能躺在家舒適的床上安静地老死。” “死在任务中、死在对抗那些该死怪物的路上,对於我们而就是最荣耀的结局。” 第92章 来自荒原的邀请函 第92章 来自荒原的邀请函 接下来的近半个月时间里,林介过上了规律的生活。 每天上午他都准时出现在地底之城的图书馆与档案室,不再漫无目的地大范围吸收知识,而是以明確的目的性將全部精力聚焦於三个核心领域。 其一是与精神污染、灵魂攻击相关的uma案例分析与应对策略。 其二是i.a.r.c.內部关於怪诞武装设计理念与失败案例的总结报告。 其三则是与不列顛群岛本土相关,尤其是那些偏远地区富有神秘色彩的民俗传说与未解悬案。 他的知识体系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更加系统、扎实且具有针对性。 每天下午他则会將自己关在协会为猎人提供的“战术训练室”里,与马库斯进行一场又一场高强度的模擬对抗。 他会要求马库斯模擬成各种类型的敌人,有时是速度奇快擅长潜行突袭的“掠食者”,有时是皮糙肉厚悍不畏死的“重装坦克”,有时他甚至会让马库斯启动【不动磐石】来模擬那种无法被常规手段撼动的“法则类”敌人。 在这些对抗中林介几乎从不主动攻击,他像一个冷静且精於计算的观察者,不断测试著手中现有装备的极限。 他精確计算著【破咒者护腕】那“诅咒风暴”的有效范围与作用时间,他反覆感受著在不同精神压力下【静謐之心】被动精神守护力场的强度变化。 他的战斗风格变得越来越像一只擅长布置陷阱的蜘蛛,他不追求一击致命的暴力美学,转而追求一种將全部变量纳入计算、以最小代价撬动最大胜利的“最优解”。 他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马库斯这位身经百战的壮汉从一开始还能轻鬆將他逼入绝境,到后来开始频繁陷入他那些匪夷所思的战术陷阱之中。 有好几次马库斯都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就被林介用一根巧妙布置的绊索弄得灰头土脸。 “我发誓,林介。”一次当马库斯再次从一个由视觉死角和声音误导构成的陷阱中“中招”后,他一脸鬱闷地从地上爬起来对著林介抱怨道,“跟你这傢伙进行模擬战比跟一整队地精打上一架还要累,我感觉我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林介只是微笑著递过去毛巾,这种高强度的模擬对抗对他们两人而言都是成长。 马库斯那教科书般的战斗技巧与野性直觉也同样让他学到了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宝贵实战经验。 林介以为这种平静而充实的“升级”日子还会再持续一段时间时,一份突然的邀请函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 那是一个深秋伦敦难得放晴的下午,林介刚结束一上午的资料查阅返回他位於贝克街的公寓,准备享受一顿简单的午餐。 然而当他打开门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空气中残留著一股不属於此地,近似金属被臭氧轻微电离后的独特气息。 他立刻警惕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关上门,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静謐之心】。 他的目光精密地扫过公寓內的每个角落,书架、壁炉、沙发所有物件都和他离开时一样,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跡。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书桌之上。 那里静静躺著一张薄薄的巴掌大小、由特殊金属箔纸製成的卡片。 那不是普通的信件,而是i.a.r.c.內部用来传递紧急加密信息的“以太电报”接收终端。 只有当发信方的事情紧急到无法通过常规渠道传递时,才会动用这种“点对点”的通讯方式。 林介深吸了口气,他明白一定是出事了。 他走上前去拿起那张金属箔纸,隨著他手指的触碰,箔纸表面开始浮现出一排排由微弱电弧构成的哥德式字母。 电报的內容异常简短,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与扑面而来的紧迫感让他感到有些紧张。”达特穆尔,黑犬,速来。w.k.” 没有抬头、没有问候、没有解释,只有三个带有不祥气息的关键词以及一个署名缩写c w.k.。 威廉·基恩。 林介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与这三个关键词相关的信息。 “达特穆尔”是英格兰西南部德文郡最核心的高地,那是一片广袤无垠被誉为“英格兰最后荒野”的区域。 那里遍布著岗岩构成的高耸山丘、泥炭沼泽以及无数富有德鲁伊教神秘色彩的史前遗蹟。 在白天它是徒步者与考古学家的天堂,但在夜晚它就是恐怖传说与幽灵故事的温床。 而“黑犬”则是所有与达特穆尔相关的传说中最著名也最致命的一个。 几乎每个在德文郡长大的孩子都曾听过长辈们声色俱厉的警告在夜晚的荒原上,如果你看到了一只体型巨大、双眼赤红如燃烧煤炭的黑色猎犬,千万不要与它对视更不要试图靠近它。 你必须立刻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逃离那里,因为那是来自地狱的使者与死亡的预兆。 凡是看见它的人都会在一年之內离奇暴毙。 在i.a.r.c.的《黑皮书》附录中对於“达特穆尔黑犬”也有著简短但评级极高的记录,其威胁等级被暂定为城镇级。 一个城镇级、以“即死诅咒”和“精神恐惧”为主要攻击手段的uma,其危险程度远非扭曲人那种“场地型”选手可比。 这已经是一场足以让一支標准配置的i.a.r.c.小队都必须严阵以待的狩猎。 而威廉这位行事风格极为稳重的老兵,居然会用等同於“最高级別紧急求援”的方式发出这封电报。 这只能说明他现在所面临的局面已经恶劣到连他自己都感到独木难支的境地! 林介没有犹豫。 他没有去思考为什么威廉会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个传说中的生物,他也没有去想这是否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 他只知道他的朋友,他那位可以託付后背的最可靠“老兵”,正在远方的荒原之上身陷绝境等待著他的支援。 这就足够了。 他一把抓起刚脱下的猎装外套,將已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静謐之心】以及其他所有战斗装备以最快的速度全部穿戴在身。 然后他衝出公寓在贝克街街头直接拦下了一辆他能找到的速度最快的马车。 “去帕丁顿火车站!”林介对著车夫丟过去一枚远超车费的英镑,“用你最快的速度,如果能在半小时內赶到,这枚英镑就是你的了!” 车夫的眼睛在看到那枚闪闪发光的英镑时瞬间亮了起来,他猛地一扬手中的马鞭在空中抽出了一声清脆的鞭响。 “坐稳了,先生!” 伴隨著车夫兴奋的呼喊声以及骏马有力的嘶鸣,一场发生在英格兰古老又神秘的荒原之上的狩猎,就以这样一种紧迫的方式猝不及防地拉开了序幕。 : 第93章 荒原上的传说 第93章 荒原上的传说 蒸汽列车向著英格兰的西南部腹地疾驰。 窗外的景致已从伦敦那种压抑城市森林,逐渐过渡为被深秋染上金棕色的广袤田野与牧场。 林介独自坐在头等车厢一个靠窗位置,他紧绷的神经在列车稳定的移动中得到片刻舒缓,让他得以將纷乱的心重新沉静下来,开始进行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情报分析。 在登上列车前,他利用在帕丁顿火车站等车的间隙,又向在巴黎的朱利安发出了一封加急电报。 他相信当他抵达德文郡时,那位博学而可靠的馆长一定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所有与“达特穆尔黑犬”相关的详尽学术资料与歷史文献。 而在等待情报抵达的时间里,他则从隨身行李中取出一本从地底之城图书馆借阅的由i.a.r.c.內部出版的《不列顛群岛高危异常区域地理与民俗考(第四版)》。 他直接翻到关於“德文郡-达特穆尔”的章节,开始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吸收其中的信息。 这本书並非单纯的地理或旅游指南,它的每一页都以冷静而克制的笔触记录著隱藏在美丽风光之下不为人知的恐怖。 “达特穆尔高原,”书中第一段如此写道,“其地质构成主要为形成於石炭纪的岗岩。这种特殊的岩石在地壳深处形成时吸收了来自地球內核的巨量放射性能量。“ “因此整个达特穆尔地区其本底的“灵性辐射』强度远高於不列顛群岛的其他区域。 这使其成为各种偏好能环境的uma最理想的“棲息地』与“繁殖场』。” 林介的目光扫过关於“地质构造”与“灵性辐射”的专业术语。 这看似枯燥的开篇其实已经揭示了达特穆尔地区危险的根源。 他继续往下看,书中详细罗列了数十种曾在达特穆尔地区被目击或记录在案的uma。 比如会在沼泽中用鬼火引诱旅人將其拖入泥潭的“提灯人”,喜欢躲在史前巨石阵中以迷路者恐惧为食的“石化妖”,以及一种会寄生在岗岩之中能发出人类哭泣声的“哭泣之石”。 这些都还只是开胃小菜。 当林介的手指翻到那一页顶端用醒目红色字体標註著“耶斯猎犬/达特穆尔的黑狗” 的章节时,他的呼吸为之一滯。 书页之上附著一张素描,那是一幅由某位在数百年前遭遇过这只uma並侥倖存活的调查员绘製的画作。 画中的生物似犬非犬,它拥有小牛犊般壮硕、被粗硬黑色鬃毛覆盖的身躯,一条细长的没有毛髮的尾巴,以及一双在黑暗中被画师用血红色顏料刻意涂抹得异常醒目的燃烧眼晴。 而它最诡异也最令人不安的特徵是它没有头颅。 它的脖颈上空无一物,那双燃烧的眼睛是直接长在它的胸膛之上。 这幅画所带来的视觉衝击远比文字描述更加强烈。 仅仅是看著它林介都能感觉到一股阴冷寒意正顺著泛黄的纸张缓缓渗透出来。 画作下方是关於这只uma的有限但却字字惊心的文字记录。 官方编號:town-009 类型:诅咒/概念/追踪类棲息地:达特穆尔高原核心区域,尤其偏好在古老的废弃道路与十字路口出没。 核心能力(已確认): 死亡预兆:其核心能力,据多起案例证实,凡是亲眼目睹其形態並与其“燃烧之眼”產生直接对视的智慧生物,都將在其灵魂之上被烙下一个无法被常规手段驱除的“死亡印记”。 该印记的效果会在接下来的三百六十五天之內,以不可预测但却绝对无法避免的方式最终导致受害者的死亡。 死亡形式多样,包括但不限於突发性恶疾、意外事故、甚至被其他低等级uma所吸引並杀害。 本质上该印记是一种缓慢生效的高阶诅咒。 恐惧灵气:其存在本身会散发出一种能直接引发最深层绝望与恐惧的灵性力场。 长时间暴露在该力场之下意志力薄弱者会直接因为心跳骤停或大脑过度恐惧而导致猝死。 无形追踪:它可以无视绝大多数物理障碍。它可以融入大地穿透岩石,其移动悄无声息且速度极快。 一旦它锁定某个目標(尤其是被烙下“死亡印记”的目標),它便会以最执著的猎犬展开一场永不停止的追猎。 弱点(推测): 纯粹信仰的象徵物:在一些零星的民间传说中,有极少数人通过在紧要关头手持“真正的十字架的碎片”或高声吟诵“圣徒的祷文”而侥倖逃脱。 据此推测该uma对那些被赋予了强大信仰力量的圣物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驱避效应”,但效果並不稳定。 奔流的活水:另有传说记载“黑犬”无法跨越奔流不息的溪流或河水。 推测其灵体形態可能会被流动的活水中所蕴含的“生命力场”或“净化法则”所衝散,真实性有待验证。 林介的手指在那段关於“死亡预兆”的描述上停了下来,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威廉在电报中只提到了“黑犬”却並未提及他自己的状况。 以那位老兵的性格他绝非是一个会轻易求援的人。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已经看到了那只黑犬,甚至已经与它那双燃烧的眼睛產生过对视?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的严重性將远超林介的想像。 当列车终於在德文郡的首府埃克塞特停靠时,林介立刻赶往了车站的电报局。 果不其然一份来自於巴黎的厚厚加密文件已经在那里等待著他了。 朱利安的效率一如既往地令人惊嘆。 这份文件远比i.a.r.c.那本官方指南更加详尽与深入。 朱利安不仅为他找到了几乎所有在不列顛境內关於“黑犬”或类似幽灵犬传说的不同版本(如诺福克郡的“黑煞星”和萨默塞特郡的“引路犬”),更是从一个歷史学与民俗学的角度为这个传说的演变提供了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朱利安认为“达特穆尔黑犬”的传说其最早的原型很可能来自於北欧神话中主神奥丁所豢养的那两只名为“基利”与“费利奇”的渡鸦。 当维京人入侵英格兰时,他们也將自己那带有杀戮与宿命感的信仰带到了这片土地之上。 渡鸦的形象在与本地德鲁伊教崇尚自然的信仰相互融合扭曲之后,最终演变成了“地狱猎犬”这一更符合本地人恐惧想像的具象化身。 “所以亲爱的林,”朱利安在文件的最后用带著炫耀的口吻写道,“你要对抗的很可能並非一个单纯的生物。,“而是一个概念,一个由数百年的恐惧、信仰以及达特穆尔那片土地本身所蕴含的庞大灵性能量所共同孕育出来的活传说!” 而在文件的最后附著一张由朱利安亲自从最近一周的《德文郡纪事报》上剪下来的新闻报导。 报导的標题触目惊心《恐怖幽灵犬再现达特穆尔?一月之內已有五名游客与本地居民离奇猝死荒野!》 报导中详述这些死者的官方死因都被统一归结为“在野外环境下因突发性心臟病而导致的不幸猝死”。 但所有死者的脸上都凝固著一种在临死前看到了世间最恐怖之物的表情。 而每一处案发现场根据最早发现者的描述,都在死者周围的泥地或草地上发现过一些体型巨大、远超任何已知犬科动物的燃烧脚印。 但最诡异的是当警方赶到现场时,这些脚印无一例外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从未出现过。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那个在达特穆尔荒原上游荡了数百年的幽灵。 > 第94章 重逢与新的同行 第94章 重逢与新的同行 从埃克塞特转乘一条由地方铁路公司运营的古老支线,在经歷数小时缓慢顛簸的旅程后,林介抵达了邻近达特穆尔高原的小镇查格福德。 这里与繁华的伦敦或庄重的埃克塞特不同,这座小镇的景象像是直接从中世纪的画卷中走出来。 狭窄的街道由粗糙鹅卵石铺就,两旁林立著由白色粉刷墙壁与深色外露木樑构成的古老房屋,屋顶覆盖著厚厚的茅草。 镇上的居民大多是肤色黝黑且沉默寡言的农夫与牧人,他们看向林介这个衣著体面的东方“外乡人”时,眼神中带著警惕与排斥。 近来镇上人心惶惶,关於“幽灵犬”的恐怖流言在每一间酒馆与麵包房里私下蔓延,每个陌生人的到来都为这份压抑的恐惧增添了不確定的阴影。 林介没有理会审视的目光,他按照电报中约定好的地址,找到了位於镇子中心场边缘一家名为“三只渡鸦”的古老旅店。 这家旅店也是i.a.r.c.在本地的一个隱秘联络点。 他推开那扇发出抗议声的厚重店门,烤肉、麦酒与潮湿木料的温暖气息扑来,驱散了屋外属於荒原的深秋寒意。 旅店內光线昏暗,正值午后,只有寥寥几位本地农夫在围著壁炉低声交谈。 林介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旅店最深处一个靠窗且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那里坐著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他再熟悉不过,威廉上士依旧是沉默得像块岗岩的模样。 他穿著磨损严重的卡其布猎装,面前只放著一杯早已冷掉的麦酒。 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林介从他比以往更加深沉的灰眸中,捕捉到了疲惫和被压抑在深处的阴鬱。 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中。 而在威廉的对面,则坐著一个与他气质相反可以说是格格不入的男人。 他是个年轻的英国男人,年龄看上去不超过二十五岁。 他拥有一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灿烂金色短髮,和一双晴空般湛蓝却带著冰冷疏离感的眼睛。 他的相貌英俊堪比古希腊雕塑中的阿波罗,脸部轮廓线条分明,找不出一丝瑕疵。 他的穿著更与这个乡下小镇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他身上穿著由顶尖裁缝量身定製的昂贵粗呢猎装,完美的剪裁凸显出他优雅而具爆发力的匀称身材。 脚上那双由高级马臀皮製成且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马靴,其价值恐怕足以买下这座旅店一半的產权。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放在桌上的武器,那並非协会中常见的实用主义风格的韦伯利或温彻斯特,而是一对经过奢华改造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转轮手枪。 枪身上雕刻著繁复优美的蔷薇与藤蔓纹,象牙製成的握柄上还用秘银镶嵌著一个代表古老贵族家族的复杂纹章。 这是一个从头到脚都散发著上流社会与精英阶层与生俱来的骄傲与优越感的男人。 他坐在那里即便一言不发,也自然地与周围粗鲁的乡下农夫划开了一道阶级鸿沟。 当林介走近时,那位年轻的贵族猎人先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他的目光在林介身上来回审视、剖析、评估。 其中带著不动声色的傲慢,以及对“竞爭者”的挑剔。 而威廉在看到林介的那一刻,他死水般沉寂的眼眸才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对著林介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威廉的声音沙哑低沉:“你来了。” 林介在他的旁边坐下,目光直接而坦然地迎向年轻贵族的审视:“我来了,看来我不是唯一收到“邀请』的人。” 年轻的贵族终於开口,他的声音悦耳,但语调中带著居高临下的疏离感。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伸出手的意思,只是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用学术观察的语气说道:“自我介绍一下,伊桑·雷德格雷夫,i.a.r.c.三级调查员,猎人榜』排名八十三。” “很高兴认识你,林先生,我在巴黎的朋友跟我提起过你的一些“趣事。” 他刻意在“趣事”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那份隱藏在优雅辞令下的淡淡嘲讽不言而喻。 林介的心中瞭然,三级调查员,“猎人榜”前百的资深精英,这无疑是地底之城中的核心战力,与自己这种新手不在一个层次。 伊桑·雷德格雷夫的出现本身就代表著“达特穆尔黑犬”事件的危险等级已得到总部的高级確认,而他是协会派来的“王牌”。 林介平静地回应道,无视了对方若有若无的挑衅:“协会对这次的任务相当重视。” 伊桑的嘴角勾起优雅微笑:“不,你理解错了,我並非接受协会的指派』而来。” “你应该知道到了我这个等级,有权限在一定范围之內自由选择自己感兴趣的“猎物”。” “而一只在数百年间都未曾被真正征服』过的古老uma,对我而言是一份足以让我的收藏室增添一件光彩夺目藏品的完美战利品。” 他的话语里是强大的自信与视狩猎为艺术的贵族式从容。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解决危机或拯救生命,而是为了征服与收藏,这是一种与林介和威廉不同的“狩猎哲学”。 伊桑的目光瞥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老兵,眼神中带上类似於“惋惜”的同情:“於威廉上,他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再適合单独领导这次的动了。” “所以我向协会主动申请,接管了此次任务的指挥权。” 林介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猛地转向威廉,“威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电报——”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威廉抬起头,他避开了林介关切与探究的目光,只是看著自己面前那杯冷掉的麦酒。 “三天前,我独自一人进入荒原深处追踪我那位失踪的老伙计的痕跡,在一个废弃的字路口我找到了它——” 他停顿了一下,似在纠正自己的措辞:“或者是它找到了我。” “它离我大约有一百码的距离,我还没来得及举起望远镜,就那么一瞬间——” “我看到了那双燃烧的眼睛。” 这句话重重地砸在林介的心上。 他被烙上“死亡印记”了!? 那个在他心中可靠如磐石的威廉,那个在绝境中从未退缩过的老兵,此刻他的灵魂之上正悬掛著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明白了为何伊桑会用“同情”的眼神看待威廉,在一个资深精英猎人眼中,一个被烙上了“死亡印记”的调查员其价值已经与“死人”无异。 > 第95章 两种狩猎哲学 第95章 两种狩猎哲学 威廉沙哑的自白还在迴荡,而死亡印记这个词带来的压力令人窒息。 林介的目光锁定威廉。 他看到这位平日沉稳的老兵正下意识用拇指摩挲著麦酒杯,这个动作暴露了他的焦虑。 对於一个將死亡看作归宿的战士来说,等待死亡远比在战场上瞬间被杀更残忍。 林介开口,他將视线从威廉身上移开並落回那位贵族脸上:“你的消息很灵通,雷德格雷夫先生。“ “不过既然你已经主动申请接管了指挥权,那么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了一套足以征服”这个古老传说的计划?” 他模仿对方的口吻在“征服”一词上加重了语气,这是一种用语言作为武器的回敬。 伊桑的眼眸中闪过讚许。 他没料到眼前这个文弱的东方青年在得知同伴身陷绝境的衝击下,非但没有方寸大乱,反而在短时间內调整好心態並將话题拉回关键的战术层面。 这份心理素质让他收起了源自精英阶层的轻视。 伊桑优雅地端起自己带来的昂贵白兰地晃动著,看著酒液在杯壁上掛出弧线:“计划自然是有的。” “事实上计划非常简单,可以说毫无悬念。” 他將酒杯凑到鼻尖深吸一口那混合了果香与橡木桶气息的芬芳,然后用自信的口吻继续说道:“黑犬的诅咒虽然棘手,但其本质依旧是作用於灵魂层面的灵性標记。” “它需要时间来发酵”,就像这杯上好的雅文邑一样。” “而uma的本体根据协会数百年的零星记录,可以被证实为一种以恐惧为食的负能量高浓度灵体。” “它虽然可以免疫常规物理攻击,但对於附加了高纯度秩序或神圣属性的链金术造物却表现出明显的脆弱性。”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敲著桌上的华丽柯尔特手枪:“我的这两把爱人』,一把名为【晨星】,另一把名为【暮星】。” “它们使用的每颗子弹,弹头都是由提炼自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地下墓穴的圣徒遗骨粉末与储存百年以上的圣水混合秘银,经过顶尖武装铁匠用链金术冷锻四十天而成。” “每发子弹本身就是件对所有灵体类uma都具备湮灭级杀伤的圣物。” 他这番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透露出的奢华与强大不言而喻。 用圣徒遗骨作为子弹这种烧钱方式简直丧心病狂,这已经不是在战斗,而是在用金镑与珍稀资源进行一场降维打击式的清除。 伊桑放下酒杯,开始以指挥官的身份发布指令:“所以我的计划分为两步。” “第一步是大范围搜索,达特穆尔高原虽然广袤,但根据最近几起死亡案例的发生地点,我们可以大致勾勒出uma的核心活动区域。“ “从今天下午开始,我们三人將以品字形阵型对那片区域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威廉上士居中,你和我在他左右两翼,间隔不超过五百码。” 他看向林介,眼神带著命令意味:“你的任务很简单,林先生,跟紧队伍不要掉队,照顾好自己。” “我不需要你提供计划”或“解读』,因为面对这种敌人哨的战术毫无意义。” “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精准才是终结它的唯一途径,你需要做的就是確保自己的安全,不要成为我们的累赘。” 这份轻视与傲慢的安排等於直接剥夺了林介作为解读员的战术价值,將他定义为跟在后面的看客。 伊桑的眼神变得锐利,有著顶尖猎食者的专注与杀意:“而一旦我们中的一人与黑犬遭遇,立刻通过信號枪向其他人示警。” “然后尽一切可能拖住它,哪怕只有十秒钟!” “记住不要尝试与它缠斗,更不要去看它的眼睛,你的任务就是为我和另外一个人创造一个可以从两个不同角度同时进行饱和射击的交叉火力网!” “黑犬虽是灵体,但它在凝聚形態进行恐惧威嚇时,其能量核心必然会有一个短暂的稳定期,而这个稳定期就是它最脆弱的时刻。“ “我需要你们为我创造出那个时刻,然后我会用我的【晨星】与【暮星】將它的灵体连同那个该死的传说一起从这片土地上抹除掉。” 伊桑靠在椅背上总结完了他的精英猎杀案:“这就是我说的毫无悬念。” 这是一个典型的教科书式i.a.r.c.作战方案,它简单直接高效,充满了对自身实力与装备的自信。 它將整个狩猎过程简化为一个数学模型:索敌、锁定、火力覆盖、清除。 每个环节都被强大的个人能力与顶级的装备所填充,几乎不存在失败的可能。 但真是这样吗? 一直沉默的林介终於开口了。 林介平静地说道:“一个听起来很完美的计划,雷德格雷夫先生,但是它建立在两个过於理想化的前提之上。” 伊桑的眉头微微一挑,他没料到被他定义为“累赘”的新人敢当面质疑他这位猎人榜精英的作战方案。 他优雅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但眼眸深处已经带上了危险寒意:“愿闻其详。” 林介的声音不疾不徐:“第一,你的大范围搜索』效率太低且风险极高。” “达特穆尔的地形复杂,遍布沼泽密林和岗岩丘陵,在这种环境下进行地毯式搜索无异於大海捞针。” “更重要的是你这是在用我们自己当诱饵』,你在赌我们能在黑犬对我们发动诅咒凝视之前就提前发现它。” “但书里写得很清楚,它行动悄无声息擅长伏击,这种赌博对於我和你来说或许还有贏的机会。“ “但对於已经身中死亡印记的威廉上士而言,一旦再次与黑犬遭遇会发生什么,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 他的话让威廉一直低著的头也抬了起来,而伊桑优雅的脸上也浮现出被说中心事的僵硬。 林介的分析一针见血,伊桑的计划看似是三人共同搜索,其本质就是利用已经中招的威廉作为最有效的诱饵,去引诱那只uma现身! 这是一种冷酷到极点但也最高效的牺牲战术。 林介没有理会伊桑越来越冰冷的眼神继续说道:“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你从始至终都將这次行动定义为一次猎杀』。” “但你忽略了我们的核心战略目標,雷德格雷夫先生,我们的首要任务不是杀死那只犬,是想办法清除威廉上士灵魂上那个该死的死亡印记!” 林介的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如果那个印记的解除与uma的死亡並没有直接的因果关係呢?如果这个诅咒一旦被烙下就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呢?那么即便你最后成功用你那些昂贵的子弹將那只uma打得魂飞魄散,我们这次的行动依旧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房间里陷入了沉寂。 伊桑死死盯著林介,他一直保持的从容贵族风度出现了裂痕。 林介提出的这两点,尤其是第二点精准击中了他整个猎杀方案最脆弱、他刻意迴避了的那个阿喀琉斯之踵。 是的,他从没考虑过解咒的问题,因为在他的狩猎哲学里不存在解救,只有征服。 一个被uma標记的猎人本身就已经失去了被拯救的价值,最多只能成为引出更强大猎物的一枚高价值棋子。 伊桑的语调已经带上毫不掩饰的讽刺:“那么按照你的高见,林先生,我们应该怎么做?” “围坐在这家充满马粪味的小酒馆里,研究那些早已发霉、只有乡下人臆想的民间传说,然后期待著那只uma会因为我们的“智慧』而大发慈悲,主动解除掉它的诅咒吗?” 两种全然相反的狩猎哲学在这一刻发生了激烈的正面碰撞。 一方是信奉绝对实力、精英主义的猎杀派。 另一方是信奉信息至上、谋定后动的战术派。 林介摇了摇头:“不,我们不去进行毫无目的的搜索,我们需要进行一次更深入细致的针对性情报搜集与环境分析。“ “根据那份新闻报导最近的一个月有五个人死於黑犬的诅咒,我要知道这五个人的全部信息,包括他们的身份、路线、死亡的具体地点与时间。” “我要將这些信息全部绘製在一张足够精確的军用地图上,我要通过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点』去分析uma的行动规律、捕食偏好以及它那片诅咒领域的可能范围。” 他將目光转向事件的核心人物:“同时我需要威廉配合我。” “我需要他详细回忆起遭遇黑犬那一天从进入荒原开始到最后离开的所有细节,他走过的每条路、他见过的每块奇形怪状的岩石、他感受到的每次温度与风向的变化。” “我需要从他的记忆中去復原出那个案发现场,我要知道是什么东西触发了那场遭遇。” 林介看著伊桑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我完成这一切之前,我们所有人都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我不希望在“棋盘』还没画好之前,就有棋子擅自行动打乱我所有的布局。” 一个刚刚加入不久的东由猎,在这刻居然公然否定了位猎榜精英的作战方案,並反过来试图夺取整个行动的主导权! 威廉听完林介这番话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同意林介的方案!” 局势变得微妙了起来。 第96章 祖鲁之视 第96章 祖鲁之视 威廉斩钉截铁的表態打破了三人间剑拔弩张的平衡,他的支持为林介的方案增添了极重的砝码这不仅是普通队员的站队,更是一位身负“死亡印记”即將踏上宿命战场的当事人,用自己的生命与未来为林介投下的信任票。 伊桑英俊的面容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慍怒。 他可以不在乎林介的“冒犯”,在他眼中那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为了博取关注而使出的不自量力手段。 但威廉的“背叛”却直接触动了他源自精英阶层的权威感。 他无法理解,一位成名已久且经歷过战爭洗礼的调查员,一位本应最懂得“实力至上”铁则的老兵,竟会放弃他这位精英的高效可靠的“猎杀方案”,而去选择相信一个东方小子听起来纸上谈兵的“数据分析”。 在他看来这不仅是愚蠢,更是对他专业能力的直接羞辱。 伊桑的声音不再偽装:“死亡的恐惧已经开始腐蚀你的判断力了,上士。” “你寧愿將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书呆子式研究』上,也不愿意用更体面、更像战士的方式去迎接你的宿命吗?” 威廉有力地回应道:“不,恰恰相反。” “正是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才不能再將性命浪费在毫无意义且充满不確定性的赌博'之上。” “伊桑先生,你的计划是在赌博,你在赌我们能在荒原上比一只幽灵』速度更快。你在赌我们能在那场遭遇战中不受诅咒影响並成功杀死它。” 威廉的目光转向身旁的冷静年轻人,眼神中是信赖:“而林介,他至少在尝试著將这盘充满未知数的该死赌局,变成一场我们可以提前看到部分底牌的棋局。“ “所以我选择他。” 这番话朴实无华,但其中蕴含的逻辑让伊桑一时间竞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词句。 旅店角落里的气氛降至冰点。 最终还是林介主动打破了僵局。 他用儘可能平和的语气说道:“伊桑先生,我无意冒犯你的权威,更无意质疑你的实力。” “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们也给威廉上士一个机会。” “二十四小时,我只需要二十四小时,如果二十四小时之后我的数据分析』无法提供比大范围搜索』更有价值的线索,那么我將无条件服从指挥,包括成为你计划中的诱饵。” 他以退为进,用一个明確的时间期限和一个將自己置於险境的承诺,为这次爭端提供了可以接受的台阶。 伊桑死死盯著林介许久。 最终他紧绷的下题线条放鬆下来。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二四时,林先,我很好奇你的智慧究竟能为你那过的勇气提供多的支撑。”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端起白兰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以冷漠的姿態表明立场,他可以等待但绝不参与这种在他看来“愚蠢可笑”的情报收集。 衝突暂时平息。 林介立刻开始了行动,在接下来的数个小时里他完全沉浸在高强度的解密工作中。 他让旅店老板为他找来整个德文郡最精確的测绘地图以及最近一个月的所有报纸。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解书荒,1?1??????.???超实用 全手打无错站 他將巨大的地图直接铺在旅店最大的公共餐桌上。 然后他开始疯狂处理信息。 威廉坐在他对面,作为最耐心的口述者將那天的记忆掰开揉碎事无巨细地向林介复述。 从他进入荒原的入口到感觉到的气温下降,从他看到的一块形如“祈祷之手”的怪异岩石到最终遭遇黑犬的废弃十字路口,每个细节都被他客观地描绘出来。 而林介则像一位犯罪侧写师,一边聆听一边用不同顏色的炭笔在大地图上飞速地標註测算。 他將威廉的行进路线绘製成一条红色虚线,將五名受害者的死亡地点用黑色叉號清晰標记,还將朱利安资料中提到的所有与“黑犬”传说相关的地点用蓝色圆圈一一圈出。 数小时后,空白的地图已经变得密密麻麻,布满复杂的线条、符號与数据。 它不再是简单的地理图纸,而变成了一幅揭示uma行动规律的“捕食分布图”。 林介从这幅复杂的图中发现了几个惊人的规律。 第一,所有受害者的死亡地点无一例外都位於两条古罗马时期遗留的废弃古道交匯处五百码范围之內。 这证明了黑犬的核心领域与其传说中一样,与“道路”和“十字路口”这两个带有“选择”与“命运”象徵意义的概念紧密相连。 第二,五名受害者加上威廉上士的身份看似毫无关联,有来此写生的艺术家、追寻刺激的贵族子弟也有本地的牧羊人。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在遭遇黑犬之前他们的情绪状態都处於极端的恐惧波段中。 艺术家正处於灵感枯竭的恐惧,贵族子弟正因高风险豪赌而恐惧,而牧羊人则刚刚因为丟失半数羊群而陷入破產的恐惧。 威廉上士在遭遇它时也正因为旧友的失踪而处於恐慌之中。 林介得出了一个结论:“它不只是在隨机捕食。” “它像鯊鱼能闻到血腥味一样,能精准嗅到那些灵魂正处於恐惧情绪』笼罩下的猎物!它以这些强烈的恐惧波动作为自己定位猎物的灯塔』!” 第三个也是最让林介感到困惑的一点是,所有袭击都发生在夜晚,但在那之后却没能在白天於案发现场找到uma留下的踪跡。 它在黎明到来之前就从物理世界中蒸发了一般。 它藏在哪了?一个“幽灵”难道也需要休息吗? 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位於荒原腹地的核心区域。 但即便是锁定了区域,面对一个能在白天“消失”的敌人,他们的夜间狩猎依旧风险巨大。 他们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一个能在夜间提前预警並精准锁定“幽灵”具体位置的索敌手段。 夜幕再次降临,寒风如同鬼魂呜咽,掠过小镇捲起地上的枯叶。 伊桑·雷德格雷夫看了看墙上的掛钟,从他的安乐椅上站了起来。 他的眼睛带著看好戏的嘲讽望向林介。 他轻声说道:“还有十二个小时,林先生。” “希望你的地图能在天亮之前开口说话。” 就在此时,旅店的门被一阵狂风猛地吹开。 一个衣衫槛褸、浑身被雨水和泥浆浸透的本地牧羊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著被极致恐惧扭曲的见鬼表情。 他语无伦次地指著门外漆黑的荒野,用濒临崩溃的尖锐声音嘶吼道:“黑——黑狗!” “我看见它了!就在断颈隘口!那只地狱来的黑狗!它——它正朝著那边去了!天哪!今晚又有谁要死了?!” 断颈隘口!林介的目光闪电般落回地图上!那个位置距离他们现在的小镇只有不到三英里,並且正处於他划定的“高危活动区域”! 机会来了! 伊桑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属於猎食者的兴奋光芒,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对华丽的“爱人”,没有犹豫第一个衝出旅店消失在风雨中。 他是打算单枪匹马去抢下这份从天而降的功劳。 林介立刻对著威廉说道:“我们也跟上!” 两人紧隨其后衝进了黑暗荒原。 他们在一片由嶙奇岩石构成的险要隘口处追上了伊桑。 这位高傲的贵族此刻正半跪在一块巨石后,將自己完美隱藏在阴影中。 他手中的一把【晨星】已经上膛,正遥遥指著隘口的另一端。 在那个方向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风声。 伊桑做了一个噤声的势,用唇语无声说道:“嘘——它就在附近。” “我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该死的恐惧味道。” 他话音未落,林介的肩膀便被旁边的威廉狠狠按了一下。 林介转过头看到了威廉在夜色中异常凝重的脸,更让他心中一惊的是威廉此刻的动作。 这位老兵从他怀中一个由粗糙兽皮製成的原始部落风格袋子里,取出了一件林介之前从未见他用过、造型古老的望远镜。 那不是由黄铜与玻璃构成的文明世界精密仪器。 它的镜筒是由两截不知名生物的泛黄腿骨打磨而成,在目镜的位置则镶嵌著两块拇指大小的不规则妖异紫色水晶。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副“望远镜”正中央连接两截镜筒的部件,是一个保留了完整牙床的缩小版人类颅骨! 颅骨上还用暗红色染料绘製著祖鲁部落战纹般的原始萨满神秘符號。 这才是威廉·基恩从未示人的核心怪诞武装! 一件带有血腥殖民战爭烙印、来自於非洲最黑暗角落、由他亲手杀死的某个食人部落大巫医遗物! “我本来这辈子都不打算將这件耻辱至极的战爭產物拿出来。” 威廉没有理会林介诧异的目光,他举起了这副被他命名为【祖鲁之视】的望远镜,將那两块散发著妖异紫光的晶石目镜对准了自己的灰色眼睛。 下一秒,威廉眼中的世界改变了。 在他的视野里,现实世界由岩石、枯草与黑暗构成的景象全部褪色淡化,变成了一片灰白色的老旧照片背景。 在这片灰白色背景上,无数道色彩斑斕的烟雾状“线条”开始浮现流动。 蓝色代表著溪流的“生命”轨跡,绿色代表著植物的“沉睡”轨跡,而最醒目的是一道道猩红色带有焦虑与恐惧、属於那名刚刚逃走牧羊人的“情绪回声”。 【祖鲁之视】! 它能看到的並非实体而是所有生物行动的“灵性轨跡”与“情感光谱”。 与林介用【残响之触】对物体进行歷史片段回溯不一样,威廉看到的不是静態过去,而是一种实时扫描的动態追踪与预测! 威廉举著望远镜缓缓扫视著前方空无一物的黑暗隘口。 然后他停下了。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因为他看到了。 在隘口的正中央,一道粗壮庞大的漆黑“轨跡”盘踞在那里,轨跡里是死寂、绝望与古老的怨恨。 那是“黑犬”的灵性轨跡! 它刚才就在那里! 更让他心臟停跳的是,从主轨跡上正分化出一条更细但同样充满恶意的黑色细线,以极其隱秘的方式绕过一个巨大的视觉死角,悄然地向著他们三人所在的巨石侧后方延伸过来。 该死的幽灵根本就不在他们正前方,它正在进行一次完美的绕后伏击! 威廉赶忙放下望远镜,用急促的声发出了警告:“侧面!!” 也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瞬,一股山崩海啸般的恐怖灵气从他们身侧不到十米的地方轰然爆发! 第97章 追踪无形之物 第97章 追踪无形之物 一股恐惧灵气无预警地从他们侧后方的黑暗中席捲而至。 这並非简单的能让人害怕的情绪,而是一种作用於精神底层的污染。 在灵气笼罩的瞬间,林介感觉自己被投入一片由纯粹恐惧情绪构成的海洋。 他的耳边响起了无数人临死前的悽厉哀嚎,眼前浮现出所有內心深处不愿面对的失败与死亡幻象。 他感觉心臟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连跳动都变得困难。 他的四肢变得沉重,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在迅速被剥夺。 就在他即將被这恐惧所吞噬的前一剎那,一道柔和微光从他胸前衣袋里亮起。 这是【静謐之心】的守护力场。 那枚由听骨製成並镶嵌在握柄上的核心,在感受到宿主遭受致命精神攻击时被动激发了能够稳定精神频率的“禪意”灵性。 这道光虽微弱,却为林介即將倾覆的意识提供了最后庇护。 他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臟重新恢復了有力搏动。 那股要將他拖入深渊的恐惧感被这道屏障有效地阻隔並削弱了至少七成。 而另一边,那位一直表现得优雅从容的贵族猎人伊桑,其状况却远比林介狼狈。 他虽是“猎人榜”前百的精英,但其装备与训练更侧重於对uma进行物理层面的精准猎杀。 他可能拥有能抵御直接精神衝击的护符,但面对“黑犬”大范围的持续性“恐惧光环”,他身上的装备几乎起不到作用。 在恐惧灵气爆发后,他英俊的脸血色尽褪变得惨白。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超便捷,?????????s??.???隨时看 全手打无错站 他那双带著傲慢的眼眸此刻透出人类原始的惊恐。 他握著【晨星】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甚至无法在第一时间將枪口对准身侧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 这就是“概念类”uma最恐怖的地方。 它不与你比拼力量也不比较速度,它直接从精神层面瓦解你作为智慧生物的反抗勇气。 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声原始野性又带著钢铁意志的暴喝在林介与伊桑的耳边悍然炸响。 是威廉。 这位沉默寡言的老兵,这位被伊桑视作累赘的男人,成为整个团队中唯一没有受到恐惧灵气影响的人。 他的双眼锁定在【祖鲁之视】妖异的紫色目镜之上。 脸上只有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冷静与专注。 他看见了。 通过【祖鲁之视】的独特视野,他清晰看到在灰白色的世界背景上,一道由纯粹黑色能量凝聚成的巨大猎犬般灵体,正从一块岩石的阴影中缓缓浮现。 它胸膛上那两团代表眼睛的燃烧诅咒能量正散发著令人心悸的邪恶光芒,锁定在因惊恐而无法动弹的伊桑身上。 它准备收割今晚的第一个战利品。 那双燃烧的“眼睛”即將与伊桑的双眼產生致命对视的前一刻,威廉动了。 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將自己宽厚的身体横档在伊桑与黑犬之间。 他用自己的后背为这位之前还出言不逊的指挥官硬生生挡下了那道足以烙下“死亡印记”的诅咒凝视。 威廉发出了有力的怒吼:“闭上眼睛!” 他手中的【祖鲁之视】望远镜“咔噠”一声摺叠收缩,变成一个更易单手持握的奇异手柄。 他的另一只手则如闪电般从身后抓住了那把他从不离身的温彻斯特槓桿步枪。 他没有去看也不需要去看,其动作完全依赖於【祖鲁之视】的“灵性锁定”。 那道庞大的黑色能量体就在他面前不到十米的位置。 巨大的枪声撕裂了荒原的寂静。 这次枪口中喷射出的不是常规子弹,而是一颗通体由纯净水晶打磨而成、內部封存著“祝圣之盐”的特种链金子弹“驱灵爆破弹”。 这颗水晶子弹在接触到庞大的恐惧灵气后轰然炸裂。 一团炽烈的带有神圣气息的银白色火焰爆发,將周围浓郁的黑暗驱散一空。 那只正准备攻击的“黑犬”没料到这些待宰羔羊中还隱藏著克制它的力量。 它那由黑色浓烟构成的身体在被银白火焰正面击中之后,其庞大的身躯迅速变得透明暗淡,似乎隨时都会溃散。 它受伤了。 遭受攻击后,这只古老的uma收起了属於顶级捕食者的“戏謔”之心。 它没有再进行缠斗而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撤退。 变得半透明的巨大身影猛地向后一窜,然后融入了脚下坚硬的岗岩地面中,消失了踪跡。 危机暂时解除。 周围令人窒息的恐惧灵气迅速褪去。 伊桑大口喘息著,他昂贵的猎装已被冷汗浸透。 他看著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双手,又看了看身前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宽厚背影。 眼中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傲慢碎裂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未能说出口。 而林介则快步走上前,扶住了那位刚刚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 他关切地问道:“威廉,你怎么样?” 威廉放下了手中的步枪。 他摘下【祖鲁之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的疲惫加深了几分。 “没事,只是让它给跑了。” 威廉的声音低沉:“不,它跑不掉,我已经看到了它的路』。” 他再次举起【祖鲁之视】。 在他的视野中,虽然黑犬的本体已经消失,但就在它刚才遁入地面的位置,一道清晰的漆黑“灵性轨跡”,正蜿蜒著向荒原更深处延伸而去。 它留下了无法被抹除的痕跡。 威廉举著望远镜,为团队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它正朝著那个方向逃窜,那里应该就是它的巢穴』。“ “它受伤了,现在是它最虚弱的时候,我们必须跟上!” 这一刻整个团队的攻守之势逆转。 不再是他们被动等待幽灵的伏击,而是他们將化身为冷酷的猎人,去主动追猎那个受伤仓皇逃窜的“幽灵”。 团队的“指挥权”也在这一刻以无声的方式悄然发生了转移。 伊桑这位高傲的精英默默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威廉的身边,用谦逊郑重的语气低声说道:“上士,请带路,从现在开始我的【晨星】与【暮星】將隨时为团队扫清路上的一切障碍。” 他心服口服。 而林介则看著眼前重新掌握了战场主动权的真正“顶级追踪者”,他一直悬著的心也稍稍放下。 但同时一个更深层次的推论也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他通过威廉简洁的描述以及【祖鲁之视】所展现出的独特能力,瞬间便將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一个以“传说”为骨架,以“恐惧”为食粮,可以在白天“消失”的uma。 一个只能看到“灵性轨跡”与“情感回声”的特殊追踪手段。 林介轻声说道:“我明白了,它不是纯粹的灵体,它很可能是一种介於灵体与概念之间、以恐惧情绪本身为身体的情绪聚合体!” “它不需要巢穴,因为它本身就是由无数个世纪以来所有死在这片荒原上的生物,其临死前散发出的恐惧情绪所共同编织而成的一件活著的衣服!” “而它的宿主或者说核心,就是那个流传了数百年的名为“黑犬』的传说本身!” “白天当阳光普照、生者的活动驱散了阴影与恐惧时,它便会分解,重新化为无数道无形的散布在达特穆尔高原上的恐惧情绪。“ “而在夜晚当黑暗降临、恐惧滋生时,它便会以古老的传说为骨架,重新將这些散落的情绪聚合起来,穿上名为黑犬』的外衣出来觅食!” 第98章 老矿坑 第98章 老矿坑 团队阵型发生了变化,威廉走在最前方成为团队的尖兵与眼睛,他手持诡异的望远镜每前进一段距离便会停步,以专业猎人的方式扫视前方黑暗来辨认只有他能看见的黑犬灵性轨跡。 贵族猎人伊桑则放下了精英的骄傲紧跟在威廉身后充当护卫,他那对华丽的【晨星】 与【暮星】手枪始终保持上膛状態护卫著威廉的两翼,眼神也从轻视与疏离转为警惕与专注。 他明白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在威廉进行灵性观察时提供安全的物理环境,以防止来自现实世界的偷袭。 林介走在队伍最后充当殿后与战术中枢的角色,他拿著朱利安提供的达特穆尔地区废弃矿洞与古代遗蹟的局部地图。 他將威廉报出的方位与地图標记进行飞速比对分析,试图从黑犬隨机的逃窜路线中找到其目的地。 达特穆尔的夜晚漫长寒冷,他们穿行在被雨水打湿后光滑的嶙峋岗岩之间,脚下是鬆软且容易深陷的泥炭沼泽。 冷风带著无形的锋利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刮在脸上带来刺骨的疼痛。 威廉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刚完成一次观察並放下手中的【祖鲁之视】。 “它在向东北方向移动,轨跡很微弱但没有中断,它受伤之后能量一直在逸散使痕跡变得比之前更明显,它在回家。” 林介立刻在小地图上寻找对应区域:“东北方向—根据我们现在的位置沿此方向前进大约两英里,有三处高灵性辐射地点,一处是被称为“德鲁伊祭坛』的史前环状石阵,一处是“寡妇之跃』的悬崖,还有一处是在十九世纪初期废弃的名为“哀嚎渊』的锡矿矿洞。” 威廉与林介异口同声地说出了“矿洞”这个词。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交匯,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瞭然。 一直沉默的伊桑开口问道:“有什么特別的说法吗?” 他对於基於歷史与地理的分析並不擅长。 林介的声音变得凝重:“当然有,我出发前收到过一份来自巴黎的情报补充,我的馆长朋友为我整理了达特穆尔地区所有发生过重大悲剧性事件的歷史档案。“ 他一边走一边凭藉惊人的记忆力复述出朱利安报告中的內容。 “哀嚎渊”锡矿在世纪末到九世纪初曾是德郡最且產量最的锡矿之一,但它的安全记录也一直都是最差的,因为矿脉深入地底数百英尺且地质结构不稳定。” “根据地方教区的记录,那座矿洞在运作的数十年间至少发生过上百起规模不一的塌方与渗水事故。” “导致它被废弃的致命灾难发生在1807年的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地下结构变动导致了主矿井毁灭性的整体坍塌。“ “根据当时的记录有超过四十名地底深处作业的矿工被活生生掩埋在数万吨的岩石与泥土之下,无一生还。“ “当时的救援技术落后,矿主在象徵性挖掘並发现无望后便直接宣布放弃救援,他没有挖出矿工的尸骨,只是用巨石封死塌陷的矿井入口,然后竖立一块小的纪念碑便將四十多个灵魂连同他们的恐惧与绝望遗弃在那片地下深渊中。“ 林介的这番话让周围本就寒冷的空气又下降了几度,伊桑那张总是带著玩世不恭表情的脸也露出严肃。 “从那以后废弃的矿洞便成为整个达特穆尔地区最臭名昭著的“闹鬼』之地,附近的居民都声称在风大的夜晚能听到从矿洞方向传来无数人一起哀嚎哭泣的声音,所以他们將那称之为“哀嚎渊”。” 林介最后总结道:“四十多名矿工在最深的地下被活活闷死,他们临死前散发出的极致恐惧,其总量与浓度將是一个恐怖的天文数字,而这份庞大的恐惧情绪在达特穆尔这片高灵性辐射土地上经过近百年的发酵与酝酿——”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那里就是这只以“恐惧”为食的“情绪聚合体”最完美的粮仓,也是它在受伤后最理想的休憩之所。 追踪的终点在这一刻被锁定了。 一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那座传说中被诅咒的矿洞之外。 这里比他们想像中还要荒凉破败,一个如同陨石砸出的塌陷区出现在他们面前。 无数岗岩石块杂乱无章地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天然无法被逾越的坟墓。 在那座坟墓的正中央,一块饱经风霜且长满青苔的石碑歪歪斜斜地矗立在那里,像一个看守著地狱入口的向僂老人。 威廉举起了他的【祖鲁之视】,在他的视野中这里简直是一片负面情绪的汪洋大海。 灰黑色的悲伤与怨恨的情绪回声宛若浓雾般笼罩著塌陷区,而那道属於“黑犬”的漆黑灵性轨跡直接延伸进乱石缝隙中,消失在那通往地底深渊的黑暗入口。 威廉放下望远镜,声音肯定:“它进去了。” 巢穴找到了。 伊桑活动著手腕发出一阵清脆的骨骼爆响声:“好了,既然已经確定了“老鼠洞』的位置,那么接下来就应该进入我最擅长的清扫”环节了。” 他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兴奋光芒。 他从鼓鼓囊囊的战术背包里掏出一些造型奇特的银色圆盘状装置,圆盘表面铭刻著复杂的太阳符文。 伊桑的脸上带著发明家的得意:“这是我请协会里最优秀的工匠为我特製的日轮爆破陷阱』,每一个陷阱里面都封存著一小撮来自拉美西斯二世』金棺之上被太阳神拉』的祭司们祝福了数千年的圣沙。” “一旦被触发它就会释放出一次小范围且温度高达千度的纯阳烈焰,並形成一个持续三十秒的神圣净化领域,对於这类uma而言这比直接被扔进太阳里还要致命。” 他將这些日轮陷阱以经过精密计算的品字形阵型安放在了矿洞的几个主要入口周围。 伊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微笑著说道:“现在我们只需要进去把它从洞里给请』出来,然后它就会撞进这个为它量身定做的火葬场里。” 他的计划简单粗暴却充满了效率。 可林介的眉头却在此时紧紧皱了起来,他看著那座坟墓般的矿洞废墟,莫名的强烈不安感缠绕上了他的心头。 他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他开口阻止了正准备去寻找诱饵的伊桑:“等等,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太安静』了?” 伊桑不解地问道:“安静?闹鬼的矿洞不安静,难道还应该像伦敦的菜市场一样热闹吗?” 林介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周围堆积如山的巨石:“不,我说的不是物理上的安静,而是灵性』上的安静。” “按照朱利安的说法这里应该是一个充满哀嚎』与怨恨』的地方,一个由四十多名矿工的绝望所构筑而成的情绪漩涡,但我站在这里除了感觉到刺骨的寒冷之外没有感受到其它任何东西,这很不正常。“ 林介眯起了眼睛,一个恐怖的猜想在他的脑海中出现。 “就好像所有的哀嚎、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都已经被一只更加贪婪飢饿的巨兽给提前地吃”得乾乾净净了。” “而我们现在正准备闯进这头巨兽刚刚进食完毕、正在安静消化的胃里。” > 第99章 恐惧交响乐 第99章 恐惧交响乐 伊桑脸上的自信微笑缓缓凝固,他並非愚蠢之人,恰恰相反作为能登上“猎人榜”的精英,他拥有敏锐的战斗直觉。 他只是过於信赖自己的实力与装备,习惯於用绝对的力量去碾压问题,从而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些隱藏在表象之下的更深层次逻辑陷阱。 而此刻被林介点醒后,他也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 一个由四十多名矿工的绝望怨念所滋养了近百年的“情绪漩涡”其灵性污染的强度本应如同灯塔般醒目,乃至足以让靠近的普通人都心神错乱。 可如今这里却安静得好似一潭死水,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所有的“水”都已经被一只更加庞大饥渴的“利维坦”给吸乾了。 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远比资料上那个单纯的“黑犬”投影要恐怖得多。 伊桑的声音带上了凝重之意:“你的意思是那只uma不仅仅是以恐惧为食,它可能已经將那四十多个矿工的怨灵给同化了?” 林介用了一个更精准的词汇来纠正他:“不是同化,应该是吞噬。” “我们现在进去要面对的將不仅仅是一只uma,我们还要面对的是它身后那四十多道被它放大的来自於死亡瞬间的恐惧本身。“ 这个结论让气氛变得压抑,伊桑默默地又从他的背包里取出了两个备用的“日轮陷阱”,重新调整了一下它们的位置,让整个陷阱阵列的覆盖范围变得更加密集。 威廉接上了话:“既然已经到了地狱的门口,总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无论是'一只』还是四只』终究都要有个了断。” 他第一个迈开脚步走下了那片由塌陷岩石构成的斜坡,向著那个被乱石掩盖了一半的矿洞入口走去。 林介与伊桑对视了一眼也立刻跟了上去。 矿洞的入口狭窄而又压抑,金属锈味以及某种磷矿石受潮后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怪异甜腥气从黑暗中不断向上喷涌而出,像是这个高原在发出垂死的腐烂喘息。 三人打开了各自的照明设备,伊桑使用的是一盏昂贵的能发出稳定白光的链金提灯。 威廉则点亮了一盏更加朴素但却异常坚固的军用电石灯,而林介则谨慎地只將自己手中那盏小型电石灯的亮度开到了最低,仅仅足以照亮自己脚下的一小片区域。 他们三人依次地弯腰挤进那个只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跨越了一条无形分割生与死的分界线。 外界呼啸的夜风与淅沥的雨声立马被隔绝,只留下令人发疯的绝对死寂。 但也仅仅是物理上的死寂。 在精神层面一场无声却恐怖的“交响乐”在他们踏入矿洞后就已奏响! “呜——呜呜呜——” 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那是直接作用於大脑皮层、作用於精神深处的“信息流”' c 无数道恐惧情绪,成千上万根看不见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漆黑的岩壁中渗透出来,试图钻进他们的脑海撕裂他们的理智。 林介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幅逼真而有衝击力的幻象! 他看到数张因为缺氧而变得青紫、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在周围的岩壁上若隱若现。 他听到数个不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用各种带著方言口音的英语在进行著哀嚎与祈祷。 “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的孩子——我的妻子还在等我回家——”” “暗——无尽的黑暗——上帝啊,你拋弃我们了吗——” “空气,没有空气了——我的肺要炸开了——” “是矿主,是他害死了我们!他为了那些该死的锡矿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我诅咒他!我诅咒所有——” 这些正是那四十多名被活埋的矿工在他们生命最后一刻所残留下的纯粹“精神烙印”,这些烙印如今被黑犬的“恐惧聚合”能力从沉睡中唤醒,並被放大了无数倍,变成了一件无差別覆盖矿洞的群体性精神攻击武器! 它在用这种方式向三位入侵者宣告著自己对这片领域的绝对主权。 威廉洪钟般的暴喝及时地在两人的耳边响起:“稳住心神!这只是幻觉!是死人无意义的囈语!” 林介猛咬自己的舌尖,剧痛让他那即將被幻象拖入深渊的意识恢復了一丝清明。 他身上的【静謐之心】也在此刻迸发出了明亮光晕,能够稳定心神的“禪意”力场温暖很快將试图侵入他脑海的冰冷触手一一盪开。 他强行地將幻象与吃语从自己的感知中剥离出去。 他明白一旦他尝试著去“共情”这些绝望,一旦他对这些残留的怨念產生“怜悯” 那么他的心神就会立刻出现破绽,被这股庞大的负面情绪洪流衝垮。 他抬起头看向了队伍中的另外一个人。 伊桑的状况看起来非常不妙,这位贵族猎人当下正用一只手死死地撑著旁边湿滑的岩壁,另一只手则痛苦地抓著金色短髮。 英俊的脸上毫无血色,豆大的冷汗顺著他的额角不断地往下淌。 他的眼睛也失去了焦距充满血丝,看起来正深陷在某个无法挣脱的噩梦中。 伊桑虽然意志力强大,但面对这种持续性的旨在瓦解人精神防线的“恐惧浸染”他並没有太好的应对手段。 他强大的实力更多地体现在了与敌人进行正面交锋的那一刻,而在这之前的漫长前奏阶段反而成了他最大的短板。 一个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已经因为“背景音乐”而濒临崩溃的王牌其处境无疑是尷尬而又致命的。 林介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用力地摇晃著:“伊桑!清醒一点!” 伊桑的身体触电般剧烈地一抖,他抬起头看向林介的眼神充斥著陌生的敌意。 “別过来——滚开!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如果不是为了那该死的钻石』——我们根本就不会进入那座该死的被诅咒的古墓!!” 他陷入了幻觉,矿洞中的恐惧勾起了他內心深处某段被他极力压抑的惨痛回忆。 在伊桑即將失控且將枪口对准自己人的时候,威廉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夺下了他手中那把已经开始微微抬起的【晨星】手枪。 他在面对这场精神海啸的攻击时其表现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这片恐惧“交响乐”之中,宛若一个天生的“聋子”。 那些恐惧情绪在流经他身体时,便撞上了一堵由纯粹的漠视与虚无所构筑而成的城墙o 林介看著威廉眼中流露出讶异:“这是怎么回事?” 连他自己都需要依靠【静謐之心】的守护才能勉强维持清醒,而威廉竞可以完全凭藉著他自身的意志力去硬抗这一切? 威廉转过头看向林介。 “恐惧——当一个人真正地直面过数以万计的纯粹死亡』后,当他自己也曾在尸山血海中躺上三天三夜与腐烂的尸体和禿鷲为伴等待著一个不知是否会到来的救援时—..” 威行的声音中能听出悲凉:“像这种来自於早已死去的陌生人的恐惧,对於我来说已经太过於遥远也太过於奢侈了。“ 他早已將自己所有的恐惧都留在了血色战场上。 第100章 无光迷宫 第100章 无光迷宫 身边的危机並未解除,因为伊桑仍深陷於自己的心魔幻境中无法自拔。 他湛蓝色的眼眸失去往日神采而变得空洞混乱,手中抓著另一把“暮星”手枪,嘴里正用英语和一种林介听不懂的古埃及语进行著没有逻辑的低语,其中夹杂著悔恨与愤怒。 他时而呼喊某个名字时而咒骂“背叛者”与“该死的法老诅咒”,身体因强烈的恐惧而颤抖,状態已濒临崩溃。 林介当机立断地判断他们不能再待在原地。 这片“恐惧温床”正不断放大伊桑內心的创伤,持续下去这位精英很可能会因精神防线崩溃而变成一个疯子,还有可能成为被此地怨念操控並攻击他们的敌人。 林介发出了简洁果断的指令:“威廉,打晕他!” 威廉没有犹豫,他伸出空著的手以精准利落的动作,用手掌侧面劈在伊桑的后颈上。 这位贵族没能哼出一声,身体软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威廉像拎麻袋一样轻鬆地將伊桑魁梧的身躯扛在肩上,然后將缴获的【晨星】与伊桑掉落的另一把【暮星】一同塞进林介手中。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拿著,你现在是我们的第二道火力,这两把枪里的子弹对灵体比我的驱灵弹』更有效。” 林介立刻接过了这两把沉重且有艺术品般美感的杀戮工具,象牙握柄温润的触感让他因紧张而微汗的手心恢復了冷静。 他能感觉到两把枪中蕴含的神色力量让他腰侧【静謐之心】散发的精神守护力场都变得更加凝实。 危机暂时被压制,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因为他们不能拖著一个昏迷的累赘在这片危机四伏的矿洞里进行前途未卜的狩猎。 林介的目光扫过周围在灯光下仿佛无声蠕动的岩壁说道:“我们得找到这首恐惧交响的源头,摧毁它的指挥中枢才能让这片精神污染领域安静下来,否则伊桑无法真正清醒。” 威廉沉声应道:“交给我。” 他將肩上的伊桑换了个更稳固的姿势,再次举起了那副由人类颅骨与妖异水晶构成的诡异望远镜【祖鲁之视】。 当两块散发紫色微光的目镜重新贴上他的双眼时,威廉眼前的世界再次发生变化。 四十多道代表矿工怨念的灰黑色“情绪溪流”原本在矿洞入口处疯狂肆虐,而现在在他的视野里呈现出更具逻辑性的流动態势。 他发现这些看似混乱的溪流並非无序散布在矿洞中,其流动有著明確统一的方向性。 所有小溪与支流最终都会匯入一条主河道,这四十多道怨念也正以缓慢的姿態,穿过错综复杂的矿道,最终不约而同地匯入矿洞最深处某个未知的黑暗点。 在那个匯入点上,一道规模庞大而深邃的灵性轨跡正安静盘踞,其漆黑的形態似能吸收光线与灵魂。 它就是整个情绪水系的终点,是所有怨念溪流最终的归宿。 那里就是黑犬真正的藏身之处。 那只古老的uma並非在“指挥”怨念,而更像一个“黑洞”或“漩涡眼”,用自身的恐惧本质,被动地將所有同属性的弱小负面情绪吸引匯聚到身边。 威廉放下望远镜,肯定地说:“找到了,所有轨跡的源头都在同一个地方,跟我来,它跑不掉。” 他扛著伊桑,率先向著深不见底的矿道深处迈出了第一步。 林介紧握两把华丽的柯尔特手枪紧隨其后,成为这位“无畏者”身后最可靠的支援。 一场深入“地狱”腹地的反向追踪就此展开。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顺畅,??????????????????.??????隨时看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矿洞的內部远比外面看到的复杂险峻,这里不是一条笔直通道,而是一个被无数代矿工挖掘了近百年而形成的庞大立体地下迷宫。 废弃且早已锈蚀的铁轨歪斜地延伸向未知黑暗,一滩滩冰冷深不见底的积水在微弱灯光下反射著死光。 用来支撑矿道的粗大原木支架大多在近百年的潮湿侵蚀下腐朽不堪,其表面生长著黏滑菌类。 威廉在前方依赖【祖鲁之视】的导航带路,时而左转拐进一条被塌方堵死的狭窄岔道,时而停步示意林介避开脚下看似坚固实则已被积水掏空的危险地面。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黑暗的迷宫在他眼中是一幅由能量流动构成的清晰三维地图。 然而那只古老的“黑犬”在察觉到自己的安静消化被打扰,尤其在发现入侵者中还有一个不受自己“恐惧交响”影响的威廉后,它终於开始被动反击。 它没有亲自现身,而是淋漓尽致地展现出自己对这座巢穴的掌控力,开始主动操控那些被它吞噬的矿工怨念对两位不速之客进行更具针对性的致命骚扰。 当他们路过一面相对平整的岩壁时。 岩壁上一张由无数矿工的脸拼接而成的巨大扭曲脸庞猛然浮现,那张脸上所有嘴巴都在无声张开,发出能直接干扰人內耳前庭並让人瞬间失去平衡感的攻击。 林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而他倒向的方向正是一个不知深浅的废弃通风竖井。 威廉的反应极快,他肩上扛著一个人却依旧展现出惊人的核心力量与平衡感。 他伸出空著的手有力地抓住了林介的后衣领,硬生生將他从致命的竖井边缘拽了回来0 他们脚下冰冷的积水也开始变得不安分,一双双由污泥与怨念构成的手突然从水中伸出,抓住他们的脚踝试图將他们拖入冰冷的黑暗中。 林介毫不犹豫地对著脚下面扣动了扳机:“暮星!” 一颗闪烁银光的链金子弹没入水中。 那颗由“圣徒遗骨”粉末製成的弹头在接触到怨念之手后,伴隨著油脂被点燃般的声响,一团有净化力量的银白色光晕在水中爆开。 手在接触到光晕后重新化为了乌黑的积水。 威廉低吼声:“干得漂亮!” 他扛著伊桑大步从那片被净化过的水域上趟了过去。 他们像两个配合默契的顶尖拆弹专家,在这片陷阱密布的迷宫中艰难向前推进,一个负责预警导航,一个负责破障与火力清除。 然而就在他们即將穿过一处狭窄通道时,那只隱藏在幕后的“黑犬”终是失去了全部耐心,决定亲自下场清除掉为团队提供后方火力支援的林介。 威廉扛著伊桑正走在前面,而林介正紧隨其后。 就在这时,林介右侧的岩壁兀地变得柔软漆黑。 接著,一个无头黑犬“投影”从岩壁中浮现。 它的身躯比之前在地面上遇到的那次更加凝实且怨毒,长在胸膛上的两团深红眼睛在迸发出强烈的诅咒光芒,锁定了近在咫尺且无处可躲的林介。 致命且无法豁免的“死亡印记”即將在这一刻被成功烙下。 林介的瞳孔收缩,他胸前的【静謐之心】守护力场在这股强度极高且专门针对灵魂的咒凝视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抖动声。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然而就在诅咒视线即將完全覆盖林介瞳孔前一秒,一声带著暴怒与战斗本能的咆哮从他的身后悍然响起。 “杂碎!!” 是伊桑。 这位一直处於昏迷状態的贵族猎人,竞被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感强行从深层精神噩梦中刺激得清醒过来。 他被威廉扛在肩上角度极其彆扭,但他凭藉千锤百链的战斗本能没有进行瞄准,在恢復意识的同一瞬,反手从林介手中一把夺过了那把枪口依旧下意识指向前方的【暮星】手枪。 隨后他毫不犹豫地对著刚刚从岩壁中浮现的黑犬投影扣动了扳机。 闪烁银光的链金子弹,以后发先至的迅猛之势,抢在诅咒成功前命中了黑犬投影的胸膛。 几十声悽厉且夹杂著痛苦的多重吶喊这片地底迷宫迴荡。 那是矿工怨念的集体哀嚎。 快要凝聚成实体的投影在被【暮星】的圣徒子弹正面击中后翻涌扭曲,最终“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化作数道四散的黑色能量流重新融入周围的岩壁中。 林介得救了。 可伊桑这救命的一枪虽然致命,但也成功激怒了这头盘踞在此地数百年的恐惧领主。 整座矿洞仿佛活了过来,震动从脚下、头顶及四面八方传来,碎石与泥土簌簌落下。 一直作为背景音乐的“恐惧交响”其烈度在瞬间飆升了十倍不止。 > 第101章 地底追逐战 第101章 地底追逐战 伊桑惊人的一枪引爆了“哀豪渊”积压了近百年的暴戾与怨毒。 让沉默的矿洞变成一头飢饿的史前巨兽,要將所有入侵者碾碎吞噬。 “轰隆隆!” 剧烈的震动从小范围的试探性骚扰,变成了覆盖整片区域的结构性摇晃。 头顶上支撑著主矿道的岩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许多碗口大小的碎石夹杂著潮湿泥土与腐朽木屑倾泻而下。 脚下的地面也开始起伏开裂,仿佛正下方有愤怒的地龙在翻滚身体。 林介的脸色在剧烈晃动与飞扬尘土中变得难看:“它要把我们活埋在这里!” 他洞悉了uma的意图,这只狡猾的聚合体在发现投影攻击无效后立刻改变了策略。 它不再进行灵性层面的对抗,而是选择了原始粗暴且无解的攻击方式一利用它对巢穴的掌控力去引发一场物理层面的大塌方! 这是种无赖的掀桌子打法。 它在用行动告诉三位入侵者,无论他们拥有多强的武器和多诡异的能力,在这片由它主宰且隨时可能崩塌的地下世界里,他们都只是三只隨时可能被压成肉泥的虫子! 威廉的声音在这片混乱的死亡序曲中响起一声沉稳有力的定音鼓:“这边!” 这位关键时刻永远可靠的老兵已经进入了他最强的追踪者形態。 他左手扶稳刚清醒的伊桑,右手再次举起【祖鲁之视】,妖异的紫色水晶目镜正飞速扫视著眼前即將崩塌且布满陷阱的黑暗迷宫。 他大吼一声率先朝著左前方一条看起来更狭窄且摇摇欲坠的岔道冲了过去。 林介与伊桑立刻紧隨其后,他们明白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性命与信任都交付给威廉这双能够看见危险的眼睛。 在他们三人衝进岔道后,身后的主矿道在“轰”的一声巨响中坍塌了下来。 数以吨计的岩石从天而降,狠狠砸落,將他们刚才所站立的位置掩埋吞噬。 伊桑大口喘著粗气,他刚从濒死的精神幻觉中被唤醒,紧接著又经歷了惊心动魄的生死时速,他的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后怕。 他看著身后被堵死的通路,又看了看身前步履稳健的沉默背影,对著紧隨其后的林介用简洁语说道:“跟著他!保护好我们的眼睛』!” 他们当下的处境变得异常奇特,他们在追逐一威廉的【祖鲁之视】始终锁定著在矿洞深处正向其核心逃窜的黑犬主轨跡。 同时他们又在被追杀一暴怒的uma正操控著整座活著的矿洞对他们进行著不死不休的毁灭性围剿。 威廉的声音永远都比灾难降临要提前一到两秒钟:“左边!那根顶梁的灵性浸染在快速衰减!” 在他的视野里,他清晰看到左侧岩壁上方一根用来支撑矿道顶部的腐朽横樑,其內部的结构稳定性正在被迅速腐蚀瓦解。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伊桑行动了。 这位顶尖射手展现出了恐怖的战斗素养。 他没有进行多余瞄准,手中的【晨星】便在他手臂的自然延伸下抬起击发! “砰!” 一颗银色子弹命中了横樑与岩壁连接处最脆弱的节点。 伴隨著“咔嚓”脆响,那根重达数百磅的横樑被从中断裂,提前掉落下来,砸在他们面前的地上激起一片尘土,而並非砸在他们头顶。 威廉的预警接踵而至:“前方积水深度至少三英尺,水底有怨念活动的跡象且数量不明,右侧岩壁相对坚固但坡度超过七十度!“ 这呈现了一个艰难的处境。 趟水而过会遭到水底未知怨念的致命纠缠,大大拖慢速度甚至可能有被直接拖入未知危险。 选择攀爬湿滑的岩壁不仅耗时耗力,在下方有活物威胁的情况下失手也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出身贵族且精通各种户外运动的伊桑立刻给出了符合他身份的解决方案:“我先过去用绳索搭建一条临时通道!“ 他从自己材质不凡的鼓胀战术背包里,飞快取出一卷闪烁金属光泽的细秘银登山绳和一把由轻质合金打造並可以射出锚鉤的特製手弩。 然而林介出声制止了他:“不行,时间太长了!” 他的大脑在接收到威廉情报的瞬间已经开始了高速运算。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黑暗中散发不祥气息的积水。 “你的方法太慢了,等你在岩壁上打好第一个锚点时我们身后的塌方恐怕就已经追上来了,我们必须在十秒钟之內通过这片水域!“ 伊桑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十秒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林先生,难道你想让我们直接飞过去吗?!” 我们不需要飞,我们只需要让水底该死的手』在我们经过的时候没有时间抓住我们就行了! 林介的语速极快,他的计划已然成型:“用你的枪对著那片积水的水面开火!” 这个指令让伊桑有些不悦。 用他价值高昂专用来对付高阶灵体的“圣徒子弹”去射击一滩积水,这是奢侈到极点的浪费行为。 林介的声音陡然拔高:“快点!这不是请求,我需要你的子弹在水中爆炸时產生的净化衝击,它或许无法消灭水底那些玩意但绝对可以在让它们陷入暂时混乱!“ 伊桑看著林介,心中的犹豫只持续了不到半秒钟。 他低声咒骂了句:“好吧疯子!如你所愿,希望你的计算不要出现偏差!” 他说著將手中的【暮星】枪口微微下压对准了前方积水最核心的区域扣动了扳机! 链金子弹呼啸而出,宛若一颗微型流星没入了积水之中。 下一秒整片水域开始沸腾! 银白色光晕在水下爆发,由怨念构成的手在这净化衝击下其凝实的形態立马被衝散,暂时变成了一团团混乱灰黑色水跡。 林介咆哮道:“快衝过去!” 威廉像开足马力的重型装甲车,完全无视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水与残余衝击波,用他穿著厚重军靴的双脚在这片刚刚被清空的危险通道里趟出了一条路。 伊桑紧隨其后,林介则跑在最后。 仅仅两秒钟后当他们三人的身体衝过危险水域的中间点时,伊桑那发子弹造成的净化麻痹效果开始减弱。 刚被衝散的怨念再次从污泥之中凝聚涌出,以饥渴姿態抓向了跑在最后的林介双脚! 但这次威廉与伊桑早已有所准备。 跑在最前面的威廉回头大吼一声:“右边三尺两只!” 这是他通过【祖鲁之视】看到的灵性凝聚最快的威胁点。 紧隨其后的伊桑则展现出令人讚嘆的双人协同作战能力。 他手中的【晨星】以本能向著右后方猛地一甩,用一个彆扭的姿態连续扣动了两次扳机。 两颗银色子弹击中了威廉所报出的坐標。 刚从水中凝聚成形即將要抓住林介脚踝的两只“手”被打成了两团飞散的黑烟! 林介由衷地讚嘆道:“漂亮!” 三人没有片刻耽搁立刻从这片危机四伏的水域中冲了出去,继续向著黑暗的矿洞深处飞奔而去。 这场疯狂的追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他们的体力在不断奔跑闪避与战斗中被急剧消耗著。 林介和伊桑的脸上都已被汗水与尘土弄得污秽不堪。 就连威廉钢铁般的身体,其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 他们正在与一座山进行著不可能的赛跑。 不知穿过了多少条岔道躲过了多少次塌方,终於,威廉一直高速奔跑的身影突然在一个巨大空旷的天然採掘大厅前停了下来。 这个大厅应该是当年矿工们进行大规模开採而形成的,其穹顶之高甚至连他们手中提灯的光芒都无法触及到尽头。 在大厅的正中央是一个直径超过五十英尺被墨绿色积水完全淹没的圆形竖井。 这应该就是当年那座矿洞用来垂直运输矿石与工人的主矿井。 而此刻在威廉那副【祖鲁之视】的视野里,一幅壮观而又恐怖的景象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道被他们追逐许久的漆黑轨跡,在延伸到这个竖井边缘之后並没有继续向前,而是以极其不自然的垂直姿態直挺挺地“跌落”进了那个被积水淹没的巨大竖井之中。 而在那口巨大竖井正上方,那四十多道代表著矿工怨念的灰黑色情绪溪流,正受到巨大引力吸引般从四面八方匯集於此。 它们以竖井的中心为漩涡之眼,形成了一个缓缓旋转且充斥著恐惧与哀嚎的漩涡! 所有的线索和轨跡都在这里指向了同一个终点。 威廉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他转过头看向身后两位疲惫不堪的同伴。 “我们到了。” “它就在下面。” 第102章 偏折恶念之镜 第102章 偏折恶念之镜 三人站在直径超过五十英尺的巨大竖井边缘向下望去。 墨绿色的积水贪婪地吸收著他们手中提灯的光芒。 水面之下隱藏著一个被绝望与死亡浸泡了近百年的地狱入口。 而在他们头顶,由四十多道矿工怨念匯聚而成的庞大漩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旋转著。 灰黑色的恐惧灵性流在空中盘旋追逐纠缠,最终义无反顾地坠入下方的黑暗中,成为了滋养古老uma源源不断的食粮。 这里的恐惧浓度已经浓郁到了要凝为实质的程度。 林介【静謐之心】散发出的守护力场被压製得只能护住他身体周围不足半尺的范围。 就连威廉的钢铁意志在面对这股由数十个灵魂临终恐惧匯聚而成的集合体时,他的脸上也浮现出无法掩饰的凝重。 伊桑的声音变得冷静专註:“它的投影』隨时可能从那口井里衝出来。” 他那两把华丽的爱人【晨星】与【暮星】被双手持握,枪口指向了下方平静得令人不安的水面。 “旦它现身,我们的攻击机会不多。” “如果我们不能在它衝出水面的瞬间將其重创,那么在这片对它而言是主场』的领域里,我们將会被它无穷无尽的恐惧能量活活耗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说的是事实,这里是uma的干座厅。 它在这里可以调动整座矿洞近百年来积蓄的恐惧情绪。 而他们三人则是孤军深入、体力与精神都已濒临极限的挑战者。 一场消耗战对他们而言无异於自杀。 林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它不会轻易衝出来。” 他没有像伊桑那样將注意力都放在下方的竖井,而是警惕地扫视著大厅周围数条通往此处的矿道入口。 “我们刚才的追逐虽然狼狈,但也暴露了它最大的一个弱点。” 林介飞速地进行著分析。 “它很谨慎,可以说是怯懦。” “它从头到尾都没有选择与我们进一次真正的正面硬撼。” “无论是之前的“恐惧灵气』还是后来的活体矿洞”,它所有的攻击都更倾向於利用环境进行消耗与偷袭。” “这说明它的核本体』虽然强,但也常脆弱!” 林介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所以它现在一定还藏在水下最安全的地方,一边吸收矿工的怨念来修復刚才被伊桑那一枪所造成的损伤,一边等待著我们自己因为恐惧或急躁而露出破绽。” 林介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那么我们就给它个它无法拒绝的破绽”!” 他看向伊桑说道:“伊桑先生,你的日轮爆破陷阱』还有吗?” 伊桑愣了下隨即点了点头:“还有最后个。” 林介的嘴角微微翘起:“很好,现在我需要你將最后一个陷阱直接扔进那口竖井里。” 伊桑的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什么?!你是疯了吗?!直接扔进去?” “那只会像往大海里扔一块小石头一样,最多只能在那片庞大的负面灵性场中激起一朵小小浪,不可能对它的本体造成实质性伤害!“ “这完全是浪费我手中最强大的范围攻击武器!” 林介摇了摇头:“不,我不是为了伤害它,我是为了逼它现身。” 林介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片水面:“不对他採取措施,他可能永远也不会主动出来,而他现身的那个剎那就是可以让我们主动选择战场的机会!” 伊桑看著林介低声说道:“好个激將法。” 他立刻从背包里取出了那最后一个闪烁著神圣太阳符文的银色圆盘。 他启动了上面的链金开关,圆盘的中心很快亮起了一点微缩太阳般的刺目金色光芒。 伊桑吼声提醒著另外两:“所有,准备!” 然后他將手中的“日轮陷阱”朝著巨大竖井狠狠投了进去! 一声轻响:“噗通” 那枚致命的太阳被那片墨绿色积水无情吞没。 一秒。 两秒。 三秒。 什么也没有发生,那片水面依旧平静,仿佛刚刚扔下去的真的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伊桑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不应该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 “轰!!” 一声沉闷到了极点的巨响从竖井深处传来。 整口竖井的积水忽然从內部亮了起来! 一团炽烈的金色净化火焰在水下爆发! 那火焰將冰冷的积水煮得“滋滋”作响,蒸腾起了大片充满硫磺与臭氧味道的白色水汽! 那些盘踞在竖井上方的矿工怨念构成的“恐惧漩涡”,在被这股至刚至阳的“纯阳烈焰”扫中后成片成片地被气化净化! 平静的水面好似被引爆的火山向上爆开。 一道由高压积水构成的水柱冲天而起,撞向了大厅高不见顶的穹顶。 而就在那道冲天的水柱中,一个漆黑的巨大身影夹杂著沸腾的“恐惧”能量从水中一跃而出! “犬”终在被激怒后,以它最完整的姿態降临在了这个世界! 它的身躯比之前投影要庞大近一倍,差不多有一头成年巨象那么大。 由纯粹的黑色灵性和浓烟构成的身体已不再是半透明状態,而是凝聚成了拥有实体质感的形態。 它胸膛上那两只燃烧的眼睛变成了熔岩般刺目的赤金色。 它出来了! 它中计了! 无需林介提醒,伊桑与威廉早已进入了最完美的战斗状態。 伊桑的眼中闪烁著残忍光芒。 他那对华丽的爱人在他手中变成了两道银色闪电。 在黑犬跃出水面其身体在半空中切换形態而出现凝滯的瞬间,他开火了! “砰!砰!砰!砰!砰!砰!” 带著死亡韵律的六声连响! 他以一种名为“法寧射击”、属於西部牛仔的高难度速射技巧,在一秒钟內將他手中双枪里仅剩六发灌注了“圣徒遗骨”的链金子弹全部倾泻了出去! 六道银色流光形成了一道完美的火力网,將那只尚在半空中的大黑犬完全笼罩。 黑犬凝实的身体在被那六发“圣弹”连续命中后,其表面崩裂出了数十道触目惊心的银白色裂痕! 大股黑墨汁般的灵性能量从那些裂痕中疯狂地向外喷涌逸散。 它再次遭受重创! 在这六发子弹命中它的同时,伊桑的动作並未停止。 他插好【暮星】,空著的左手从腰间一个特製皮囊里抽出了一件造型奇特的辅助性怪诞武装。 那是一面直径约一尺、由没有杂质的秘银打磨而成的圆形小盾。 盾的背面是一个便於持握的皮质把手,而在盾牌的正中央则镶嵌著一块呈现出诡异深蓝色的猫眼石。 “偏折恶念之镜”! 伊桑將这面小盾对准了那只正在痛苦咆哮的黑犬。 然后將自己仅存的精神力注入了盾牌中央的深蓝色宝石之中。 “嗡” 那颗宝石隨之亮起。 一道能扭曲光线的“偏折力场”笼罩在了那只正在下落的黑犬身上。 那uma庞大的身躯一僵! 它发现自己与周围那片“恐惧海洋”间的联繫居然被这股诡异力场给干扰切断了! 它那正准备从周围的怨念中重新汲取能量来修復身体的企图在这一刻被扼杀,它被削弱被孤立了。 而这由伊桑用尽最后的道具所创造出来的短暂“绝对虚弱”状態,正是林介等待的那个足以奠定胜局的时机! 这一秒,林介的思维在【静謐之心】禪性加持下进入了时间流速被放慢了数倍类似“ 子弹时间”的状態。 他的眼中没有了剧烈震动的大厅,没有了咆哮进攻的队友。 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个正在从半空中无力下坠、布满银色裂痕的黑色身影。 以及他手中那把在微微震动的【静謐之心】。 在经歷了这么多场任务与生死一线的战斗后,林介曾经略显生涩的战斗技巧早在数次的模擬与实战中被打磨得精准致命。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在威廉掩护下才能勉强开枪的“菜鸟”。 他深吸一口气,【静謐之心】枪管下方那枚菱形鳞片隨之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他抬起枪,枪口稳稳地对准了黑犬正在崩溃的身躯之上,那个所有裂痕交匯、能量最不稳定的核心! 然后他扣动了扳机。 这一枪没有声音。 这一枪甚至没有实体。 只有一道代表著“绝对秩序”与“守护神性”的灵性之光从枪口中一闪而过,恰如面对扭曲人时的那一枪。 这道光瞬间便跨越了空间的距离。 它以绝对直线没入了黑犬布满裂痕的核心之中。 然后。 死寂。 那只在达特穆尔荒原上肆虐了数百年的古老“地狱猎犬”,它的漆黑身躯在被命中后没有出现爆炸或解体的场面。 它只是安静地停滯在了半空之中。 然后从身体的最核心处开始,一寸一寸地化作了微不足道的灰黑色尘埃。 那尘埃不再有怨恨,不再有恐惧。 那些被它吞噬了数百年的痛苦灵魂,终於在这道带著“守护”意志的光芒照耀下,得到了最后的安息与解放。 两股来自於不同体系、不同猎人却又同样神圣的攻击在这一刻交匯融合,最终將这个“活著的传说”彻底地从灵性层面抹除击碎。 胜利。 > 第103章 从爱尔兰传来的低语 第103章 从爱尔兰传来的低语 最后一粒代表黑犬存在的灰黑色尘埃在地下採掘大厅中融入地面积水时,由四十多道矿工怨灵谱写而成並纠缠他们数日的“恐惧交响”戛然而止。 一直笼罩在矿洞角落令人窒息的负面灵性力场,如被阳光刺穿的浓雾般迅速褪去。 胜利了。 这个念头在林介的大脑中浮现,紧接著一股巨大疲惫感瞬间將他淹没。 他手中的【静謐之心】再也无法握紧,“当螂”一声掉落在地。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最终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一阵轻柔又带著冰凉湿意的触感中恢復了意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威廉的大腿上。 高傲的贵族猎人伊桑正半跪在他身旁,用一块浸湿的乾净亚麻布小心擦拭著他脸上的血污与尘土。 伊桑的动作轻柔专注,与他之前疏离的优雅姿態判若两人。 “你醒了。” 他原本一尘不染的昂贵猎装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浆与硝烟的痕跡。 他金色的短髮也被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额前。 整个人褪去了上流社会的精致从容,显露出一种带著疲惫与硝烟味的真实。 林介挣扎著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绵软无力。 刚才灌注了全部意志的“神性一击”对他自身的消耗远比他想像中更恐怖。 威廉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別动。” 他將一只大手按在林介的肩膀上。 “你精神力透支过度,休息一下很快就会恢復。” 林介顺从地躺了回去,转过头看向威廉,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的印记——” 威廉的脸上出现了茫然的表情。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著掌心,那里似平曾经存在著某种他看不见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声音带著轻快:“我不知道。” “就在那只uma化为尘埃的时候,我感觉脑子里某个一直压著我的沉重东西“ 咔噠』一声断掉了。” 林介追问道:“它消失了?” 威廉再次摇头:“我不知道它是否消失了。” “我只能说我感觉不到了,那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大限將至』的跗骨之蛆般的阴冷感不见了。“ “我的身体好像重新变回了我自己的。” 这个答案虽然不够確切,但已以让林介感到欣慰。 “等回去之后找协会的人帮你检查下,以防万。” 伊桑看著林介,眼睛被真挚情绪填满:“好了,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么我想有些话我必须现在就说。” 这位高傲的贵族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他以庄重无可挑剔的贵族礼仪,对著躺在威廉腿上的林介以及坐在一旁的威廉深深鞠了一躬。 他第一次报出了自己的全名,那个在英国上流社会代表著显赫荣耀的姓氏:“我,伊桑·阿奇博尔德·雷德格雷夫,在此为我之前所有的愚蠢、傲慢与无礼向二位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而真诚。 “我曾经以为所谓的“狩猎”不过是一场用更强力量去碾压弱小生物的优雅游戏。” “我认为世界上的一切威胁都可以用更昂贵的子弹、更精密的陷阱以及更冷酷的计算去清除。” “我甚至一度认为你们坚持的那种依赖信息』与团队』的战斗方式,是弱者才会选择的具有妥协与不確定性的低效行为。”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是深刻的自我反省。 “但这次的经歷给我上了一课。” 他的目光转向威廉:“威廉上士,你在我最狼狈、最需要保护的时候用你的后背为我挡下了致命的诅咒。” “你向我证明了个的意志坚韧程度確实可以超越死。” 然后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林介身上,眼神中是发自內心的敬佩。 “而你,林先生,你的智慧』其锋利程度远超我所见过的怪诞武装。” “你能在混乱绝望的处境中保持绝对冷静。你能从最纷繁复杂的线索里精准找到那条通往胜利的隱藏道路。” 他伸出自己那只沾染著硝烟与尘土的:“我收回我之前的看法。” “能与二位並肩作战是我伊桑·雷德格雷夫的荣幸。” 这场残酷狩猎最终意外地为他们贏得了一位高傲猎人的友谊与尊重。 林介伸出手与他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他微笑著说道,简单而有力:“我们是战友。” 在短暂的休整后,他们开始打扫这片战场。 他们没有急於离开,而是决定先对这里进行一次勘察。 一只活了数百年的古老uma,其巢穴之內很可能会遗留下一些意想不到的贵重“遗產”。 c 伊桑用他的【暮星】射出了一颗照明弹。 一颗小小的银色光球升上高空,如微缩的太阳般散发出持续稳定的强烈白光。 在大厅被照亮后,他们才看清了这片战场的全貌。 除了巨大的竖井外,周围岩壁上还散落著许多当年矿工们遗留下的锈蚀工具,比如断裂的铁镐、变形的铁铲和一些倾倒的木质手推车。 在那只黑犬最后化为尘埃的位置,他们发现了一样唯一留存下来的东西。 那不是uma的核心,也不是特殊材料,而是一小撮看起来与周围岩石尘土无异的漆黑结晶状灰烬。 伊桑用专业採样工具小心地收集起这些灰烬。 他告诉林介,这种由高浓度负面情绪聚合体在被神圣属性能量净化后留下的“灵性残渣”,是製作能对敌人施加“恐惧”、“绝望”、“混乱”等负面状態的咒类链金药剂的顶级核心材料。 仅仅这么一小撮,在地底之城的黑市上其价值就足以媲美一件低等级的怪诞武装。 而林介对这些战利品並没有太大兴趣,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堆灰烬上。 他能感觉到,在那里面除了黑犬的恐惧气息之外,还混杂著另外一种更新鲜的灵性残留。 那似乎不属於这里。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 他示意威廉和伊桑退后,然后半蹲下身伸出自己的右手,准备对这堆见证了传说终结的灰烬进行一次“解读”。 他闭上眼,將自己恢復了些许的精神力集中在指尖。 【残响之触】开启。 在他手指接触到那堆混杂著矿石尘土与灵性残渣的黑色灰烬时,一股由四十多个不同人生共同构筑的庞杂混乱的“记忆洪流”淹没了他。 这是源自底层物带著痛苦与绝望的真实“生段”。 他看到一位名叫“约翰”的年轻矿工在下井前与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进行著不舍的吻別。 他听到另一位名叫“托马斯”的老矿工在与工友吹牛,说拿到这个月薪水就要为小孙女买镇上最漂亮的德国洋娃娃。 他也触摸到矿难发生时头顶轰然塌陷的数万吨岩石与泥土所带来的无可抗拒的绝望。 林介忍著这股“集体性痛苦”所带来的衝击,他的意识在这片混乱的记忆海洋中飞速检索与筛选。 他试图找到那个“异常点” 在四十多个多为本地矿工的灵魂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带著异乡气息的独特“残响”。 那是一个可能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爱尔兰少年,他並非专业矿工,而是因家乡爆发“大饥荒”而被迫背井离乡的逃难者,为了餬口才进入这座危险的矿洞从事底层工作。 在林介將意识聚焦到这位“爱尔兰少年”的破碎记忆中时,一股不同於“矿难”本身的信息流猝不及然地刺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那个爱尔生少年因恐惧与不安,在下井前从破烂衣服的內袋里掏出了一件从家乡带来的护身符。 那不是十字架或圣母像,而是一枚由顏色漆黑的木头雕刻而成的小小哭泣女人雕像,雕工粗糙且带有异教风格。 在少年將这枚不祥的护身符紧握在掌心祈祷时,一道完全出乎林介意料、不属於矿洞、矿工和黑犬的陌生声音响起。 那是一声哀嚎。 一声悠长悽厉的哀嚎,其中带著巨大的悲伤。 林介的身体猛地一颤,从“解读”状態中被强行弹了出来。 他的脸色变得比刚才精神力透支时还要苍白。 威廉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沉声问道:“怎么了?” 林介没有回答,只是证证看著自己手中的灰烬。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哀嚎”在他的脑海中久久迴荡。 第104章 「文明世界」的恶意 第104章 “文明世界”的恶意 喷吐浓重黑烟的蒸汽火车驶入伦敦帕丁顿火车站喧器的铸铁穹顶下,混杂煤烟汗味与文明躁动生机的气息隨即透过车窗缝隙涌了进来。 这股熟悉又污浊的气息让刚从达特穆尔那片原始荒原归来的三人感到了一种不真实般的解脱。 他们回来了,从属於传说与怪物的里世界重新回归到了这个庸俗却亲切的地方。 威廉靠在柔软的天鹅绒座椅上早已沉沉睡去,这是自他被烙上死亡印记后首次能够真正放鬆的安然入睡。 他平日坚毅的脸部线条都柔和了下来,发出富有节奏的轻微鼾声。 林介则安静坐在窗边,看著窗外熙熙攘攘涌动的人潮。 他的身体同样疲惫但大脑却很清醒,正在进行一场无声復盘。 他復盘此次战斗中的每个细节决策的得失以及每位队友展现出的全新能力与特质。 每次胜利的果实不仅是战利品与积分,更是那些用鲜血智慧换来的足以让他在下次面对更恐怖敌人时能多些生机的宝贵经验。 而伊桑恢復了他那属於贵族精英的优雅仪態。 在战斗中破烂的昂贵猎装已在埃克塞特车站,被一位提前收到电报专门等候的僕人换成了一套剪裁合体的崭新旅行西装。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金色的短髮也被重新打理得一丝不苟,正端著一杯热气腾腾的锡兰红茶, 姿態优雅地翻阅著最新一期的《泰晤士报》。 之前在泥泞与恐惧中进行的殊死搏斗,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发生在遥远殖民地与本人无关的“小规模衝突”。 当月台上响起催促旅客下车的刺耳汽笛声时伊桑才放下了报纸。 他热情地说道:“欢迎回来,先生们。“ “为了庆祝我们这次的胜利並向二位表达我的敬意,今晚我將在旅行者俱乐部』为我们三位举办一场小型私人晚宴,我希望二位务必赏光。“ 当“旅行者俱乐部”这个名字从伊桑口中说出时,即便是林介这样对伦敦上流社会不甚了解的“外来者”也感受到了其中沉甸甸的分量。 那不仅是一个吃饭的地方,那是整个日不落帝国顶层且排外的权力社交圈子的象徵。 据说想要成为那里的会员不仅需要拥有惊人的財富,更需要拥有一个可以追溯到诺曼征服时期的显赫姓氏以及至少两位现任內阁大臣的亲笔推荐信。 这个邀请已经远远超出了“答谢”的范畴,这是一种认可与接纳。 威廉被林介轻轻推醒,当他听到伊桑的邀请时睡眼惺忪的脸上本能地闪过抗拒与不適。 他这辈子去过最高档的社交场所也不过是军官俱乐部里充满汗味与酒精味的拥挤食堂。 让他去那种连呼吸都需要注意礼仪的地方,比让他再去和一只uma搏斗还要更加令他感到不自在。 但当他看到林介眼中示意他接受的目光时,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林介,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不合群”而拂了这位真心接纳他们的贵族朋友的好意。 但在这之前,林介与威廉二人还是选择先回了趟地底之城匯报任务,並將此行经歷写信寄给了朱利安顺便感谢他提供的帮助。 当晚八点,整个帝国的心臟地带,伦敦西区的蓓尔美尔街。 街道两旁林立著一排排由白色波特兰石构筑而成的新古典主义建筑。 每栋建筑都代表著一个显赫的姓氏或是一个掌握著帝国经济命脉的强大组织。 伊桑的私人四轮马车在一栋尤其宏伟的建筑前慢慢停下。 那是一座宫殿般的建筑,高大的科林斯式石柱支撑著刻有精美浮雕的巨大门楣。 门口站著两位穿著深红色燕尾服表情冷漠的印度锡克族门卫。 他们高高的头巾与浓密的鬍鬚本身就是一种彰显帝国殖民权力的活“战利品”。 这里就是“旅行者俱乐部”。 伊桑带领林介与威廉走上汉白玉台阶时,奢靡权势与森严等级的气息迎面而来。 俱乐部內部的装潢奢华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 脚下是据说从波斯国王宫殿里整块“运”回来的真丝地毯,厚重到可以吸收掉所有脚步声。 头顶是由威尼斯穆拉诺岛工匠手工吹制而成的水晶吊灯,散发著璀璨柔和的光芒。 墙壁上掛满了来自世界各地具有异域风情的“藏品”,有非洲丛林最凶猛的雄狮头颅標本、印度王公宝座上拆下来的巨大红宝石,以及一幅幅由皇家画师绘製的描绘帝国海军在世界各地“开疆拓土”的英雄主义巨幅油画。 无数穿著考究的帝国精英正三三两两聚集在这里。 他们有的在铺著绿色天鹅绒的牌桌上进行著一掷千金的豪赌,有的则坐在高级皮革包裹的沙发上一边品尝著来自古巴的顶级雪茄,一边用一种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懂的暗示性双关语腔调低声討论著足以影响世界格局的股票行情与政治密闻。 林介与威廉的到来在这片金碧辉煌中显得格格不入,很快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威廉虽然在伊桑的“强烈建议”下换上了一套不太合身的黑色正装。 但他身上无法被掩盖的军人气质,以及写满血与火故事的脸,依旧让他与周围养尊处优的“帝国精英”们显得不合群。 他只是沉默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眼神警惕地扫视著这个让他感到极度不適的环境。 而林介所遭受的则是另一种更加直接也更加“文明”的恶意审视。 他清秀的远东面孔在这里比uma都要更加罕见与稀有。 他感觉到数道审视轻蔑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 一位留著夸张八字鬍的中年绅士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他身边的同伴说道:“哦,快看,伊桑今天带了一位东方客人』过来。“ “我猜一定是从我们某个远东贸易站』来的某个富商的儿子吧?不知道他懂不懂我们文明人』的规矩。“ 很快便有几位自认为“风趣幽默”的年轻贵族端著酒杯主动围了上来。 一位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金髮年轻人用一种典型的牛津腔调的傲慢英语对著林介说道:“晚上好,先生,请原谅我的冒昧。“ “我一直对贵国那神秘的中华帝国』具有浓厚的兴趣,我听说贵国的男士都留著一条非常漂亮长辫子以表示对皇帝陛下的忠诚,不知您为何没有——“ 他的话语带著“天真”的好奇,但其背后源自於强大文明对落后文明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与无礼却暴露无遗。 林介还没来得及回应,另一位脸上长著雀斑的红髮绅士已经迫不及待地接过了话头。 “我还听说贵国有一种能让女士们的双脚变得金莲』般小巧玲瓏的传统艺术,天哪那真是太有诗意了!真希望能亲眼见识一下。“ 这些无知而又恶意的的问题不断刺向林介。 他心里清楚这並非单纯的好奇,这是一种试探与上层阶级圈子的排外游戏。 他们在用这种方式来彰显自己的“见多识广”,来羞辱这个“闯入者”,来维护他们那个由白色人种主宰的脆弱自尊心。 林介的脸上依旧保持著平静,但他的眼底已经掠过一丝冰冷寒意。 他正准备用行动来回敬这些无知的挑衅者时,一只戴著白色丝质手套的手轻轻搭在了金髮年轻人的肩膀上。 伊桑不知何时已端著两杯香檳走了过来,英俊的脸上带著属於主人的优雅微笑。 但他的眼神却冷得好似达特穆尔冬夜里的寒冰。 伊桑的声音轻柔却蕴含著警告意味,让金髮年轻人的身体都下意识地僵硬了一下:“晚上好,菲尼亚斯。“ “我好像听到你对我的朋友林先生的祖国具有浓厚的'兴趣』?” 名叫菲尼亚斯的年轻人对伊桑充满畏惧,他挤出一个尷尬的笑容解释道:“啊——是的,伊桑,我只是——出於学术上的好奇——“ 伊桑微笑著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凑到对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冰冷声音说道:“哦,学术上的好奇。“ “那么作为你的朋友我是否也应该出於学术上的好奇』去好好地研究』一下,你那位美丽的未婚妻为何会对我收藏的那几首拜伦的情诗手稿表现出远超於对你的更加浓厚的兴趣呢?“ 菲尼亚斯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看著伊桑那双不带一丝情感的湛蓝眼睛,冷汗从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伊桑直起身重新恢復了优雅的笑容,他环视了一周用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平淡语气说道:“林介先生以及这位威廉·基恩上士他们不仅仅是我的朋友。“ “他们是与我一同在达特穆尔的荒原上正面猎杀了一头连我祖父都未能征服的传说中的'地狱猎犬』的胜利者。“ “他们是我伊桑·阿奇博尔德·雷德格雷夫的救命恩人。“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所以对他们的不敬都將被我视作是对雷德格雷夫家族最直接的挑衅。“ 全场一片死寂。 那些年轻贵族们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他们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再也发不出声音,灰溜溜地退散了开去。 伊桑转过身將手中的一杯香檳递给了林介,脸上绽放出具有歉意的温暖笑容o 他轻声说道:“抱歉,我的朋友,让你见识到了一些——不太体面的东西。” 威廉看著眼前这一幕,他一直紧绷著的脸放鬆了下来,眼眸中露出发自內心的欣慰之色。 林介接过香檳与伊桑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敬胜利者。“ 这杯酒他们喝下的不仅是庆祝胜利的喜悦,更是跨越了阶级出身与种族的战友友谊与尊重。 晚宴的最后在俱乐部一间掛著巨幅世界地图的阅览室里,伊桑屏退了所有僕人。 他神情郑重地对著林介说道:“林,在矿洞里我之所以会陷入幻觉,是因为那只uma勾起了一段我一直无法释怀的往事。“ 他指著地图上埃及的所在位置:“几年前我的父亲组织了一场针对第四王朝』某位未知法老的大规模考古发掘,我也参与了其中。“ “但在那座古墓里发生了一些极其恐怖也极其悲伤的事情,涉及到一颗传说中的诅咒钻石』以及——一场足以让任何家族都蒙羞的背叛』。“ “我侥倖从那里逃了出来,但我最好的朋友却永远地留在了那片被黄沙淹没的黑暗中。“ “那个心魔一直纠缠著我,我曾以为只要我变得更强大就能將它遗忘,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逃避只会让它变得更肆无忌惮。“ 他看著林介眼神中带著恳切的期盼。 “我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我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当我鼓起了足够的椅气能再次回到那片被诅咒的土地时,我希望能邀请你,林,邀请你与我一同去解开那个困扰了我数年的谜团。“ ”我需要您的智慧来为我解读出那段被黄沙掩埋的真相。“ 林介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只是点了点头:“如果那一天到来而我恰好有佚的话。“ 伊桑笑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由黑色硬牛皮纸製成、上艺用纯金烙印著雷德格雷夫家族纹章的精美名片递给了林介。 “这是我的私立名片,不仅在英国,雷德格雷夫家族在欧洲吊陆的每个主要国家都拥有著一些微不足道的影响力,包括但不限於金融、铁路以及一些不太方便被记录在官方档案里的秘密渠道。“ 伊桑微笑著说道:“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你在欧洲吊陆上遇到了无法用猎立』手段去解决的麻烦时,可以动用这张名片,它会为你扫清很多不必要的障碍。” > 第105章 旧时阴影和求助信 第105章 旧时阴影和求助信 在“旅行者俱乐部”那场富有戏剧性转折的晚宴结束后,林介婉拒了伊桑派私人马车送他回家的好意,选择独自漫步穿过伦敦西区灯火辉煌的夜间街道徒步返回贝克街。 他需要这段独处时间来消化晚宴带来的信息量。 巨大的反差感是最好的清醒剂,从原始恐惧的达特穆尔荒野到象徵帝国权力之巔的蓓尔美尔街殿堂,再回归到中產阶级社区的安静公寓,这四十八小时的经歷跨度足以让普通人的精神错乱。 但对林介而言,这种场景切换与身份转换反而让他能以冷静抽离的观察者视角审视自己的经歷和角色。 贝克街的清晨一如既往的寧静且有序。 远处麵包房的浓郁麦香、送奶工清脆的玻璃瓶碰撞声与邮差富有节奏的脚步吉,共同谱写出维多利亚时代中產阶级平淡安寧的晨间生活乐章。 林介坐在宽大书桌前,桌上摆著杯冒热气的锡兰红茶,以及那本继承自卡尔勺调查手记。 他以庄重並带有仪式感的姿態,將达特穆尔之行的关键信息一一记录下来,从黑犬诡异的“概念”形態到威廉强大的【祖鲁之视】,从伊桑具有链金术美感的华丽武装到最后那声源於未知彼岸的神秘“哀嚎”。 他不仅是在记录事实,更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思维的整理与推演,试图將那声“哀嚎”与他已知的知识体系进行逻辑连结。 可惜除了纯粹的“悲伤”与“绝望”之外,他无法从中解读出更多有价值的言息,那是个他暂时无法破译的加密电码。 就在他写完最后一个句点准备合上日记时,一阵礼貌的敲门声响起,是门房为他送来了今天的信件。 一共两封信,在这个通讯主要依靠电报与信件的时代,每封信都可能是一条线索或一个变数。 他先拆开了那封盖著伦敦里奇蒙地区邮戳的普通信件,信纸上熟悉严谨笔跡让他立刻知道这是来自於亚瑟·威斯顿的“平安信”。 信的內容洋溢著真挚的感激与喜悦。 “我最尊敬的朋友:请原谅我直到今日才向您致信,因为自从搬到里奇蒙之后我们一家人都沉浸在置身梦境般的幸福之中。” “这里的空气清新阳光充足,没有东区令人窒息的煤烟味,我们的新家有一座种满蔷薇与天竺葵的小园。” “我的妻子每天都会哼著歌在园里修剪枝,她的笑容比我记忆中更加灿兰,而我也终於可以告別苏格兰场那些官僚主义与陈腐气息的档案室,每天陪著妻子与女儿享受一个普通丈夫与父亲应有的平静生活。” “而这一切都拜您所赐,林,我无法用语言形容我內心的感激,您不仅拯救了我的女儿,更是拯救了我们整个家庭的未来,这份恩情我亚瑟·威斯顿將永生不忘。” “另外我必须向您报告一个好消息,莉莉的身体已经康復了,新社区的医生为她做了详尽的检查也確认她健康得像一头活泼的小鹿,她之前所有的症犬”都消失了。” “看来您和您的那位朋友关於煤气中毒”的判断是正確的,她现在每天都会在园里不知疲倦地追逐蝴蝶放声大笑,看到她重新恢復活力的身影,我感觉之前的辛苦与委屈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读到这里,林介的脸上露出由衷的欣慰微笑,这无疑是他近期听到的最好消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到信件最后一段时,刚刚放鬆的眉头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紧蹙起来。 “不过莉莉最近也迷上了一种我有些看不太懂的新游戏。”威斯顿在信末用慈爱又带些困惑的口吻无意间提到了这样一件小事。 “她很喜欢从园里收集各种顏色的小石子或我从海边带回来的小贝壳,然后她会用这些东西在我们后院乾净的草坪上摆放出一个个我从未见过的奇怪图案。” “有时候是一些复杂並向內盘旋的螺旋形”,有时候又是一些看似无规律勺迷宫形”。” “那些图案带有我说不出的异域风情与美感,当我问她这些漂亮的图案是从那本书上学来的时候,她总是会歪著小脑袋很认真地告诉我,这些都是她在梦里”一位穿著绿色裙子的美丽女士”教给她的。” “当然我知道这一定又是孩子们奇思妙想的幻想罢了,但我依旧想与您分享这份来自於我女儿小小世界里的独特创造”。” “再次感谢您所做的一切,期待您有空时能来我们里奇蒙的新家做客,您的朋友亚瑟·威斯顿敬上。” 读完这最后一段,林介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螺旋形”、“迷宫形”、“穿著绿色裙子的美丽女士”。 这些词汇在普通人看来或许只是童趣的幻想,但对於最近恶补了无数里世界危秘知识的林介而言,这些是指向一个古老、危险並带有原始自然崇拜色彩领域约符號! 他知道那些“螺旋”与“迷宫”的图案在凯尔特神话与德鲁伊教的古老信仰中,是代表“重生”、“轮迴”与“通往异世界之路”的核心神秘符文! 那位“穿著绿色裙子的美丽女士”更是与爱尔兰神话传说中某位司掌“生命”、“死亡”与“预言”的古老“大地母神”形象高度重合! 莉莉过於“敏感”的体质在脱离扭曲人的恶意污染后没有消失。 这个发现让林介有些难受,威斯顿一家的危机並未真正结束。 他们只是从一个看得见的恶意“明枪”威胁中暂时解脱,但莉莉自身“信號妾收器”般的特殊体质却註定她的一生都將无法摆脱那些来自“暗箭”的潜在威办。 他长嘆一口气將威斯顿的信小心折好收起,然后拆开了第二封信。 那是一个来自巴黎的厚重加密邮包,寄件人正是那位总能在他需要时带来关健信息的馆长朱利安。 邮包里有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瓶用厚木盒精心包裹的顶级波尔多红酒,標籤已经微微泛黄,瓶身清晰標註著它的年份“1858”,这在当时是堪称“液体黄金”的奢侈品。 与之一同的是一封用体字写成的、带有法兰西式夸张讚美的贺信,朱利安在信中用尽华丽辞藻来讚美他们三人在达特穆尔的“史诗般”胜利,並称他们为“降临在不列顛的阿波罗与赫拉克勒斯般的新时代英雄”。 邮包里的第二样东西才是朱利安真正想让林介看的核心,那是一沓用回形针引在一起的厚纸张。 首页是朱利安亲笔写的一封信,后面附著的是一封来自爱尔兰都柏林三一学完一位名叫“肖恩·奥多诺休”的歷史学教授写给朱利安的求助信完整副本。 “我亲爱的林,”朱利安在信的开头写道,“请先干了这瓶我珍藏多年的佳浪为你们的胜利乾杯,然后请你以最清醒专注的状態来阅读后面这份来自我一位老朋友的信件。” 林介立刻翻到后面求助信的副本,信件是用严谨並带有学术气息的英语写成。 奥多诺休教授在信中先了一定篇幅来描述爱尔兰此刻复杂的民族矛盾与政台压抑的社会氛围。 他提到了英格兰政府对爱尔兰天主教徒的高压政策、愈演愈烈的旨在復兴盖尔语与凯尔特传统文化的“盖尔復兴运动”。 也提到了瀰漫在整个爱尔兰社会中混合了不屈反抗精神、深沉民族忧患以及对古代神话超自然力量敬畏的独特文化心態。 这段具有歷史感与地区感的铺垫,成功为接下来將要发生的诡异事件营造了一种阴鬱並带有神秘主义色彩的氛围。 然后教授终於进入了正题。 “正是在这种独特的社会土壤上,一些被现代科学早已拋弃的古老家族诅咒”与不祥预兆”依旧如顽固藤蔓般深深扎根於某些贵族血脉之中。” “我最近所关注的正是其中最著名也最血腥的一个,那个纠缠了奥康纳家族长达数百年之久的'血泪诅咒”。” “奥康纳家族是爱尔兰最古老的盖尔贵族之一,他们的祖先曾是反抗英格兰入侵的民族英雄,也曾是沾满同胞鲜血的无情领主,他们的家族史就是一部荣耀与背叛、鲜血与泪水的微缩爱尔兰史。” “而他们的'诅咒”也与这段歷史息息相关。” “根据家族秘闻记载,每当奥康纳家族的男性直系即將遭遇不测的前三天,都会有一位家族的守护神”提前出现为他唱响最后的輓歌”。” “那是一声悠长悽厉、无法用语言形容其悲伤的女人哀嚎”。” 读到这里林介的呼吸瞬间停止! “哀嚎”!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撼继续读下去。 “而在过去的两个月里,这个沉寂了近半个世纪的古老诅咒竟再次启动了。” “奥康纳家族现任的族长以及他的长子在先后听到了传说中的哀嚎”之后,都在三天內以离奇且无法用医学解释的方式暴毙而亡。” “如今整个家族只剩下了一位年仅二十出头、性格敏感神经质的次子尚存於世,而整个都柏林的上流社会都在用幸灾乐祸的心態私下打赌猜测著,那声为死亡而歌唱的'哀嚎”下一次將会在何时为这位家族最后的男丁而再度响起。” 信的最后教授向朱利安发出了诚恳的求助,他认为这背后隱藏著某个被现代歷史学所忽略的与古代凯尔特神秘主义相关的秘密。 他希望朱利安这位欧洲顶尖的神秘学与古文献大师能亲自来一趟都柏林。 在朱利安写给林介的信末,这位学术狂热的馆长更以兴奋与期待的语气向林个发出了正式邀请。 “我亲爱的林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命运!” “我已经向日內瓦总部提交了成立翡翠岛特別调查小组”的申请,我相信亨德森爵士充满智慧的脑袋绝不会拒绝这样一次能让我们深入探究凯尔特神话、 德鲁伊教遗俗以及英爱民族矛盾根源的绝佳机会。” “威廉上士身上的印记虽然已经解除,但他钢铁般的意志依旧是我们不可或决的坚盾。” “所以来吧我亲爱的林,收拾好你的行囊忘掉英格兰乏味的浓雾与阴雨,让我们一同去那座充斥绿色迷雾与悲伤诗歌的翡翠岛上亲耳聆听一下,那传说中为死亡而歌唱的——” “报丧女妖的輓歌吧。” > 第106章 报丧女妖 第106章 报丧女妖 朱利安那封带有学术狂热的邀请信,在林介稍显平復的心绪中再掀波澜。 报丧女妖、家族诅咒,及那声与他在“残响”中听到的重合“哀嚎”,这些带有神秘与宿命感的词语强烈吸引著他。 他没有拒绝。 这不仅是为了回报朱利安的帮助,更是为了追寻神秘“哀嚎”背后隱藏的真相,也是为了亲眼去看一看那座在歷史长河中流淌著血泪与反抗的翡翠岛屿。 日內瓦总部的批覆比林介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坚决。 朱利安的判断准確。 对於亨德森爵士这种级別的战略家,一次可能与“凯尔特神话”及“德鲁伊教遗俗”相关且发生在爱尔兰“帝国软肋”之地的uma事件,其潜在情报价值与政治意义远非单纯的怪物狩猎可比。 在十九世纪末期,爱尔兰对整个日不落帝国而言是一个特殊而敏感的存在。 它既是帝国版图上一块无法割捨的领土,又是帝国內部一个永不安分、燃烧著民族主义火焰与独立反抗思想的火药桶。 英格兰政府在此地推行高压统治,与爱尔兰人民旨在復兴自身民族文化与传统的运动愈演愈烈,使得这片土地始终处在剑拔弩张且压抑矛盾的状態中。 总部深知在这样一片“排英”情绪复杂的社会土壤上,每一次来自“伦敦”並带有官方色彩的行动,都可能被当地激进派解读为“英格兰的又一次干涉”,从而引发不可预测的外交风波。 因此,由非英国籍且在欧洲学术界享有盛誉的法国馆长朱利安来牵头,配以同样不属不列顛主体民族、身份相对中立的东方人林介,以及行事低调且拥有强大个人武力的威廉,这样一支具有“国际色彩”的非典型三人特別调查小组是介入此次事件最完美稳妥的选择。 总部的批覆电报简洁又有分量。 他们不仅批准了朱利安成立“翡翠岛特別调查小组”的申请,更將此次任务的优先级提升到与巴黎“断蛇”行动初期同等级別的“二级戒备”。 这意味著林介他们三人在行动期间,拥有调动爱尔兰都柏林本地“联络点”所有资源的高权限。 於是在达特穆尔事件结束不足一周后,一支非主流的精英团队铁三角林介、威廉、朱利安,便在庞大组织的意志推动下,以全员满编的姿態集结在伦敦的帕丁顿火车站。 视书籍与档案重於生命的朱利安是最后一个抵达的。 他风尘僕僕地从那列刚从多佛港驶来的横跨英吉利海峡的“大陆快车”上走下,依旧是那副优雅又略显褶皱的学者打扮,戴著標誌性的金丝边眼镜。 但他身后跟著两名巴黎分部指派的后勤人员,专门负责搬运他那所谓“行李”:整整三大箱用厚重防水帆布包裹的精装书籍与古老文献。 “哦,我亲爱的林!我可想死你了!”一见到林介,朱利安便立刻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热情拥抱,无视周围英国绅士们投来的诧异与嫌弃的自光。 “我发誓,英格兰的空气比我们罗浮宫地下档案室里放了一千年的木乃伊还要沉闷乏味!” “我带来的是我们档案馆里所有与凯尔特”、德鲁伊”以及报丧女妖”相关的核心原始文献副本,相信我,它们会比子弹更能帮助我们敲开翡翠岛坚硬而神秘的脑壳”!” 朱利安指著身后三箱沉重的“知识”,脸上洋溢著自信神采。 威廉则依旧沉默寡言,脸上看不出情绪。 但在林介与朱利安这对“智慧二人组”重逢並热烈进行学术探討时,他深邃的灰眸深处却悄然掠过安心之色。 他清楚当这两个“最强大脑”凑在一起时,看似无解的谜题都终將被他们锋利如刀的智慧层层剖开。 他需要做的就是像以往一样,成为他们身后能为他们挡下所有明枪暗箭的“盾牌”。 他们要乘坐的並非直接前往爱尔兰的客船。 为了隱蔽行踪,他们先乘坐火车抵达位於威尔斯西海岸的港口城市霍利黑德。 这里是当时连接英格兰与爱尔兰最重要的海上交通枢纽之一,每天都有无数艘蒸汽轮船满载著货物、邮件和各色旅客往返於霍利黑德与都柏林之间。 他们三人就混杂在这样一群充满底层生活气息的喧闹旅客中,偽装成一位前往都柏林三一学院进行学术交流的法国教授,以及他僱佣的东方私人秘书和一位沉默的保鏢。 这个身份组合既符合他们的外貌气质,又足以解释他们为何出现在此地,显得低调而合理。 他们乘坐的是一艘名为“伦斯特號”的皇家邮政蒸汽船。 这並非豪华游轮,而是一艘以速度与准点著称、兼顾货运与客运的快速渡轮。 爱尔兰海的海面並不平静。 深秋的西风在此地畅行无阻,展现著它狂野暴躁的一面。 灰色的海浪连绵不绝,一次次撞击在“伦斯特號”坚固的船壳上,溅起漫天白色浪。 船身在巨浪推动下有节奏地起伏摇晃,让许多初次海上旅行的內地旅客脸色发白,纷纷躲进船舱以躲避晕眩感。 但对林介三人而言这点风浪算不了什么。 他们选择了一个位於上层甲板的僻静角落。 朱利安从他鼓鼓囊囊的帆布背包里取出一张標註著爱尔兰古代部族分布与神话遗蹟的巨大海图铺在地上,然后就著摇曳的船身与呼啸的海风,开始为林介和威廉进行一场关於“报丧女妖”的战前科普。 “banshee这个词在古盖尔语中,其真正含义並非女妖”,而应是来自精灵山丘的女人”,或者更准確地说是女性信使”。”朱利安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標註著“塔拉山”的古老爱尔兰王权中心位置。 “在最原始的凯尔特信仰中,报丧女妖並非一个带有恶意或带来死亡的邪灵。” “恰恰相反,她们是与某些拥有最纯正古老盖尔血脉的大家族世代绑定的守护神。” “她们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当预见到所守护的家族即將有重要成员因战爭、疾病或阴谋而死去时,她们便会提前以介於灵体”与实体”之间的形態现身,通过发出带有巨大悲伤的'哀嚎”来向家族其他成员发出预警。” “所以她的歌声在最初的传说里並非诅咒,而是一种提醒,一种悲剧色彩的守护。”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那些即將失去亲人的人们提前做好准备。” 朱利安的解释让林介感到意外,这与他之前对“女妖”一词带有邪恶色彩的刻板印象全然不同。 “那为何现在的传说都將她描述成了一个带来死亡的不祥之物呢?”林介追问。 “因为歷史,我亲爱的林。”朱利安的脸上露出讽刺与悲哀的笑容。 “因为征服者永远有权力去'重新定义”被征服者的神祇”。” “当英格兰人带著他们那套一神教”的信仰踏上这座翡翠岛时,所有来自凯尔特多神教的古老自然神无一例外都被他们打上了异端”、魔鬼”与邪灵”的烙印。” “报丧女妖这位原本带有悲剧与守护色彩的信使,自然也就不可避免地被妖魔化,变成了如今这个与死亡和不祥划上等號的恐怖形象。” 他指著那封来自奥多诺休教授的求助信,“所以奥康纳家族现在所遭受的或许並非来自报丧女妖的诅咒,更像是他们自己或他们的祖先在数百年前曾做错了某件严重的事情。” 在经歷数小时的航行之后,当天傍晚,当西边的天空被落日染成一片壮丽瑰丽的晚霞时,一道被郁葱绿色覆盖的绵长海岸线,终於出现在海平面的尽头。 都柏林到了。 > 因为歷史,我杀发的杯。 木利女的脸工路出讽刺与芯衣的天谷。 “因为征服者永远有权力去重新定义”被征服者的神祇”。” “当英格兰人带著他们那套一神教”的信仰踏上这座翡翠岛时,所有来自凯尔特多神教的古老自然神无一例外都被他们打上了异端”、魔鬼”与邪灵”的烙印。” “报丧女妖这位原本带有悲剧与守护色彩的信使,自然也就不可避免地被妖魔化,变成了如今这个与死亡和不祥划上等號的恐怖形象。” 他指著那封来自奥多诺休教授的求助信,“所以奥康纳家族现在所遭受的或许並非来自报丧女妖的诅咒,更像是他们自己或他们的祖先在数百年前曾做错了某件严重的事情。” 在经歷数小时的航行之后,当天傍晚,当西边的天空被落日染成一片壮丽瑰丽的晚霞时,一道被郁葱绿色覆盖的绵长海岸线,终於出现在海平面的尽头。 都柏林到了。 第107章 都柏林的暗流 第107章 都柏林的暗流 “伦斯特號”蒸汽船在刺耳的金属摩擦与缆绳呻吟中缓缓靠上都柏林北墙码头的泊位,一股迥异於英格兰城市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这气息混杂著利菲河入海口的咸腥,城市壁炉燃烧泥炭的苦涩烟火,健力士黑啤厂的浓郁麦芽发酵味,以及浸透了数百年阴雨与抗爭歷史的潮湿与忧鬱。 这股味道便是都柏林的灵魂,它没有伦敦工业革命的焦躁与帝国傲慢,反而带著饱经风霜的深沉与坚韧。 林介三人混杂在喧闹人群中走下舷梯踏上了爱尔兰的土地。 脚下粗糙石块铺就的码头地面因常年潮湿而湿滑,四处可见映照著铅灰色天空的积水。 码头上的工人们大多是身材结实、面容坚毅的爱尔兰本地人。 他们看向衣著光鲜的英格兰旅客时,眼神虽保持著服务人员的本分,眼底深处却隱藏著警惕、疏离乃至根植於血脉深处仇恨的复杂情绪。 这种微妙压抑的敌意瀰漫在空气的每个角落。 林介立刻明白朱利安在船上所言绝非危言耸听。 这里是一片被“征服”的土地,而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间无形的伤疤在经歷了数个世纪的时光冲刷后依旧隱隱作痛。 他们没有在混乱的码头过多停留,而是迅速僱佣了一辆本地特色四轮敞篷马车,朝著此行目的地,位於都柏林市中心的三一学院疾驰而去。 穿行在都柏林的街道上,与伦敦不一样的城市风貌变得更加清晰。 这里的建筑同样受到乔治亚时代风格影响,拥有典雅的红砖外墙与排列整齐的白色窗框,但远没有伦敦西区的宏伟奢华,反而多了份略显陈旧的內敛。 他们最终在三一学院古老宏伟的正门前停下。 这座由伊莉莎白一世女王下令建立的爱尔兰最古老大学,是一个带著英格兰新教文化烙印的堡垒。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歷史矛盾与文化衝突的象徵。 朱利安看上去对这里轻车熟路,他带领林介和威廉穿过由游客与学子构成的庭院,直接来到了一栋外墙爬满常春藤的古老建筑前。 这里是三一学院的歷史系院系所在。 朱利安的老朋友凯文·奥多诺休教授早已在办公室的窗前等候他们多时。 那是一位年约六旬的典型爱尔兰学者,身材瘦高,穿著一件略显宽大且沾染粉笔灰的粗呢夹克。 一头雪白捲曲的头髮不羈地散乱著。 “朱利安!我亲爱的老朋友!你终於来了!” 一见到朱利安,奥多诺休教授一直紧绷忧虑的脸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张开双臂给了朱利安一个热烈拥抱。 “这位想必就是你在电报中提到的那位神秘的东方'解读员”林介先生吧?” 教授的目光转向林介,眼神带著学者的好奇与审视,他无法理解一个来自遥远东方的年轻人为何会捲入这场凯尔特神秘主义的诡异事件中。 “而这位——”他的目光又落在威廉沉默且具压迫感的身影上,“阁下身上这股百战余生的气息,即便是隔著一条利菲河我都能清晰闻到,一位真正的战士。” 简单寒暄之后,奥多诺休教授立刻將他们请进了他那间堆满古籍的办公室。 他屏退自己的学生並关上厚重木门,將外界的喧囂隔绝。 办公室內的气氛马上变得凝重。 “情况比我在信中提到的还要糟糕。” 奥多诺休教授没有多余客套便直入正题,他的眼睛里是深深的疲惫与恐惧。 “就在我给你发信的第二天,”他看著朱利安,声音微微颤抖,“奥康纳家族最后的那位继承人,那个可怜的名叫凯文·奥康纳的年轻人——他也听到了。” 这个消息敲在了林介的心头。 “什么时候的事?”朱利安的表情也变得严肃。 “前天晚上,根据他的老管家描述,当时年轻的凯文少爷正独自在他父亲的书房整理遗物,突然他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用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脸色惨白浑身剧烈颤抖,嘴里不断用恐惧不成调的声音尖叫著:'那歌声——那该死的哭声!它来了!它来找我了!'” “整个过程持续了將近一分钟,之后他就崩溃了,不肯见任何人也不肯吃东西。” “他只是不停用拳头捶打墙壁,试图用物理疼痛来驱散恐惧。” “而最诡异的是,”教授顿了顿,他蓝色的眼睛死死盯著在场三人,“当时在场的所有僕人,包括离他最近的老管家在內,没有一个人听到了歌声或哭声,在他们听来整个书房安静得如同坟墓。” 这个细节让林介確定“报丧女妖”的哀嚎与“深海怨妇”的船歌相似,是一种普通人无法感知、直接作用於特定目標的精神层面指向性攻击。 它的目標只有且仅有那些拥有奥康纳家族血脉的继承人。 “这么说来——”林介开口,“按照传说,那位凯文先生他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天的生命?” 奥多诺休教授缓缓闭上眼睛,然后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用无力的语调说道,“如果那个纠缠他们家族数百年的古老诅咒依旧像以往一样准时”的话,那么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奥康纳这个在爱尔兰歷史上曾经显赫的古老姓氏,其最后的男性血脉就將从这个世界上断绝。” 这番话让房间的温度下降了好几度。 “离奇的死亡方式——”林介追问道,他的大脑高速运转试图从有限信息中找到破局的关键,“教授,您知道他那位刚去世的父亲与长兄,他们具体的官方认定死亡原因是什么吗?” 奥多诺休教授的脸上露出了古怪荒诞的表情。 “这就是整件事最无法被解释也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他从桌上一堆杂乱文件中抽出了一份由都柏林皇家警察局出具、盖有官方印章的验尸报告副本。 “奥康纳族长,那位在都柏林政商两界呼风雨的老爷子,他是在自家马场被发现死亡的。” “当时他正准备骑上最心爱的那匹纯血马,但不知为何那匹一向温顺的冠军马突然发了狂。” “它將自己的主人狠狠从马背掀了下来,然后用坚硬的马蹄一遍遍踩踏老族长的胸膛,直到其心臟破裂。” “而他的长子,那位被誉为都柏林雄狮”的年轻继承人,”教授的语调变得更加荒诞,“他是在参加一场上流社会晚宴时,因为被一小块普通烤牛肉给噎住了喉咙,最终窒息而亡。” 这些看似充满偶然性的“意外事故”,当都精准地发生在“听到哀嚎之后的三天內”时,偶然性背后隱藏的恶意与宿命感便显露出了獠牙。 “这不是诅咒。” 朱利安发表了他的看法。 “这像是一场场经过精密策划与执行的完美谋杀。”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而这也恰恰是林介心中那个正在缓缓成型的大胆推论。 这背后或许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报丧女妖”。 或者说那位发出哀嚎的信使与真正执行死亡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东西。 > 息而亡。” 这些看似充满偶然性的“意外事故”,当都精准地发生在“听到哀嚎之后的三天內”时,偶然性背后隱藏的恶意与宿命感便显露出了獠牙。 “这不是诅咒。” 朱利安发表了他的看法。 “这像是一场场经过精密策划与执行的完美谋杀。”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而这也恰恰是林介心中那个正在缓缓成型的大胆推论。 这背后或许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报丧女妖”。 或者说那位发出哀嚎的信使与真正执行死亡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东西。 2 第108章 衰败的庄园 第108章 衰败的庄园 朱利安夫精准的论断为事件调查开闢了新方向。 如果这真是一场场周密策划的完美谋杀,那么只负责预警的报丧女妖在这场跨越数百年的血腥戏剧中究竟扮演著何种角色? 是帮凶是旁观者还是一个被真凶利用的身不由己的道具? 眾多矛盾与未解的谜团给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沉重的阴影。 林介的声音打破了沉思,“时间不多了。” “奥多诺休教授,无论这背后是诅咒还是谋杀,我们都必须立刻见到凯文·奥康纳先生。” “我们需要从他本人那里获取第一手信息,也需要在他生命中最后的二十四小时里確保他的安全。” “我明白。”奥多诺休教授立刻从学者的惊骇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知道现在不是进行学术探討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生命正在以秒为单位走向已被预言的终点。 他立刻拿起桌上的礼帽与手杖说道:“我亲自带你们去,奥康纳庄园就在都柏林城南的郊外。” “但我必须提醒你们,那个地方以及那个可怜的年轻人现在的状態可能非常糟糕。” 半小时后,一辆由奥多诺休教授联繫的封闭式私人马车,载著四人驶离都柏林市区的喧囂,进入了郊外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 与英格兰精细打理的规整田园风光不同,爱尔兰的乡野显得更加粗獷原始。 大片翠绿的草场无序地铺展在缓缓起伏的山丘之上。 零星由粗糙石块垒成的古老石墙在草场之间划分出模糊的界限。 这一切本应是一幅寧静诗意的田园画卷,但在铅灰色且隨时会下雨的天空笼罩下,这片看不到人烟的绿色荒野却透著挥之不去的孤独。 马车最终在一扇由铸铁打造而成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大门两侧石柱上代表奥康纳家族荣耀的雄狮与竖琴纹章浮雕,早已在数百年风雨的侵蚀下面目模糊,並被大片潮湿青苔所覆盖。 这里就是奥康纳庄园的入口。 浓烈而衰败的终结气息从紧闭的铁门之后渗透出来,带著无形的冰冷感。 一位穿著老旧管家服饰、头髮白、脸上布满皱纹的老者早已在门口等候他们多时。 他应该是接到了奥多诺休教授提前派人送来的信件。 他看向四人的眼神麻木又疲惫,是看惯了死亡与悲剧后只剩下最后愚忠的眼神。 老管家的声音乾涩,“教授您来了。” “少爷他依旧不肯出来。” 在老管家沉默的引领下,他们进入了这座见证过荣耀与辉光而今只剩衰败死亡的古老庄园。 庄园內部的景象比大门外还要更令人压抑心悸。 道路两旁的巨大树篱將纠结病態的枝丫伸向天空,把本就不甚明亮的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远处庄园的主建筑依旧保持著昔日的骨架,但墙壁上鲜艷的红砖在潮湿侵蚀下变得色泽暗淡,浮现出尸斑般的难看霉菌。 威廉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心脚下。” 林介低头一看才发现,就在他们脚下杂草丛生的道路旁,一个被荒草掩盖了一半的石质天使雕像正歪倒在那里。 天使的半边脸已经碎裂露出內部的粗糙石料,而它本应指向天空的翅翼断裂无力地垂落在泥土中。 就在他们即將走到散发死亡气息的主建筑前时,一阵歇斯底里的年轻男人咆哮声,从二楼一扇紧闭的窗户后面传了出来! “滚开!都给我滚开!!” “別过来!我听到了!我听到哭声了!它就在墙外面!就在窗户外面!它在等我!它在等我死!!” “我不会死的!我绝不会像我父亲和我哥哥那样死得像个笑话!你们这些骗子!医生、警察、神父!全都是骗子!!” 伴隨疯狂咆哮的是身体撞击房门所发出的沉闷声响。 老管家的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悲痛,他对著奥多诺休教授痛苦地摇了摇头。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了,少爷他已经被恐惧击垮了。” 林介四人在听完这番话之后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声音里蕴含的即將被死亡吞噬的绝望,即便是隔著厚厚的墙壁都依旧有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最终还是奥多诺休教授利用他与奥康纳家族数代人的交情以及老管家的帮助,以近乎哀求的方式才说服了濒临崩溃的年轻人打开房门与他们见上一面。 他们见面的地点不在臥室,而是被安排在一楼一间同样巨大但因久无人气而显得阴冷的客厅里。 林介终於见到了这个古老家族最后的男性继承人凯文·奥康纳。 那是个瘦弱青年,年龄看上去比林介自己还要小上一两岁。 他拥有一头深邃凌乱的黑色捲髮,以及一双因神经衰弱而布满血丝的深蓝色眼睛。 他的皮肤呈现出病態苍白,那身丝质衬衫被他自己抓得褶皱不堪。 他整个人像一件即將碎裂並布满裂纹的精美瓷器,任何轻微的触碰都可能会让他瞬间崩溃。 凯文蜷缩在客厅壁炉前的一张扶手沙发里,似乎只有那里早已熄灭的余温才能给予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他用警惕神经质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四位不速之客。 声音嘶哑颤抖,“我父亲和哥哥的葬礼才刚刚结束不到一个月。” “而现在轮到我了,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来看奥康纳家族最后一个男人是如何在一个看不见的哭声面前,像一个懦夫一样等待著自己可笑荒诞的意外死亡吗?” 他的话语里带著绝望的自嘲。 林介开口,“我们是来帮助你的奥康纳先生。” 他用儘可能温和不带刺激性的声音说道,“我们或许是你现在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凯文的脸上露出悲哀笑容,“相信?” “我父亲在听到哀嚎之后相信了都柏林最好的医生,医生告诉他那只是压力过大导致的幻听让他多休息,结果他死在了自己心爱的马蹄之下!” “我的哥哥那个从不信鬼神的坚定无神论者,他在听到哀嚎之后相信了皇家警察局的报告,认为他父亲的死只是一场百万分之一概率的意外。” “结果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一小块牛肉给活活噎死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著他们,“现在你们又想让我相信什么?!” “相信你们这几个连身份都来路不明的外乡人能拯救我这个被上帝、被家族、甚至被死神都拋弃了的可怜虫吗?!” 他的情绪在这一刻失控。 他將手中的靠垫狠狠砸向了壁炉,然后用双手抓著自己凌乱的头髮,发出了困兽般的痛苦呜咽。 他的声音在客厅里迴荡,“我听到了——” “前天晚上就在这里——我听到了那声音——它不是从外面传进来的——它就像直接在我的脑子里在我的骨头缝里响起来一样——” “一声就只有一声———声悠长悲伤的哭泣——然后就消失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她来了,是传说中的信使来了。 “她来告诉我我的时间到了。” 凯文抬起头,“算上今天,” 他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冷汗,“我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7 第109章 书记官的莎草纸 第109章 书记官的莎草纸 凯文嘶哑的独白余音不散。 他整个人似被抽乾了力气,重新跌坐回巨大的扶手沙发里,用双手捂住脸发出呜咽。 他的精神防线已经崩溃,拒绝任何形式的沟通与帮助。 在他看来,眼前这几位陌生的“外乡人”与之前那些同样信誓旦旦最终却只能看著悲剧发生的医生、警察与神父没有本质区別。 他们都只是他这场漫长死亡戏剧中无能为力的“观眾”。 面对这样一个丧失求生意志、將自己封闭起来的当事人,试图通过语言说服或安慰的努力都变得没有意义。 林介很清楚,想要撬开凯文紧闭的心防,他们必须先找到一把足以顛覆他绝望认知的有力“钥匙”。 这把钥匙不在凯文身上,而是隱藏在这座正步向死亡、充满秘密与谎言的古老庄园之中。 “奥多诺休教授,”林介没有再去看那个蜷缩在沙发里如行尸走肉般的年轻人。 他转过身將目光投向了感到无力的歷史学教授。 “您在之前的信中提到奥康纳家族的'诅咒”与他们的家族史息息相关。” “那么这座庄园里是否还保存著记录了他们家族歷史的古老文献或私人手稿?” 奥多诺休教授愣了一下隨即点了点头:“当然有。” 奥康纳家族是爱尔兰古老的贵族之一,他们一直以自己源远流长的血脉为荣。 据说庄园的东翼有一间专门的家族图书馆,里面收藏著从十五世纪至今所有关於奥康纳家族的重要文献与私人日记。 “只不过——”他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自从老族长去世后那里就再也没有人进去过了。” “而且其中大部分古老的文献都是用一种非常晦涩的中古时期盖尔语写成的。” “即便是我也需要藉助大量的工具书费数周乃至数月的时间才可能解读出一小部分。” “中古盖尔语——”一直保持沉默的朱利安在听到这个词时,眼睛爆发出了狂热光芒。 对他而言,一座尘封的古老图书馆的诱惑力远比世界上任何宝藏都要巨大。 “带我们去!”朱利安的声音兴奋。 在朱利安强大的“学术压迫”之下,老管家无法拒绝。 他只能颤巍巍地找出了一把锈跡斑斑的铜钥匙。 然后引领著林介等人穿过一条条掛满奥康纳家族歷代祖先肖像的阴暗走廊,最终来到了一扇由门上雕刻著复杂藤蔓纹的巨大双开门前。 这里就是奥康纳家族的图书馆,是他们那段长达数百年的辉煌与罪恶的最终见证者。 门后的景象让林介產生了一种踏入了某个古老坟墓的错觉。 这是一间挑高至少有三十英尺的大房间。 从地板到天板的四面墙壁都由顶级的深色橡木书架完全覆盖。 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成百上千册书籍。 厚厚的灰尘宛若积雪均匀地覆盖了房间里的每一个平面—一书架、桌椅、地球仪以及地面。 “哦——我的上帝——我的圣母玛利亚——我的亚里士多德啊———”朱利安看著眼前这片“尚未被开发的知识处女地”发出了幸福的呻吟。 他完全无视了能让普通人窒息的灰尘与霉味,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鯊鱼第一个冲了进去。 他从自己的帆布背包里取出了一副白色丝质手套和一只用来吹去浮尘的小皮老虎。 然后他小心地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看起来最古老、封皮已经严重破损的不知名兽皮手抄本。 他缓缓翻开了手抄本,泛黄脆弱的羊皮纸上用中古盖尔语记录著一段早被世人遗忘的奥康纳家族古老史诗。 朱利安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虽然掌握著数种古代语言,但面对这种中古时期还未被完全统一规范、充满大量俚语与地方性变体的盖尔语,即便是他也感到了棘手。 “这——这比解读罗浮宫地下室里那些托勒密王朝晚期的税收清单还要困难——”他痛苦地低吟道,“如果只有二十四小时我们不可能——” “那么或许是时候让一些非常规”的学术工具来派上用场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林介开口说道。 朱利安先是一愣,隨即他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 “对!对!你说得太对了!我差点忘了!我亲爱的林,有的时候我真是太过於沉迷於常规的纯粹逻辑与考据了!”他兴奋地搓著自己的双手,“关键时刻还得是你们这些更习惯於走捷径的年轻人脑子转得快!” 说完他將手中的盖尔语手抄本平铺在积满灰尘的书桌上。 然后他从背包最深处,一个由多层防水油布精心包裹著的夹层里,取出了一张看起来极其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寒酸”的莎草纸。 那张莎草纸约莫有普通信纸大小,呈现出脆弱的枯黄色。 它的边缘残破不堪,还有几个似乎是被虫蛀过的小洞。 纸的表面那些由莎草茎秆压制而成的纤维纹理清晰可见。 整张纸上没有文字也没有图案。 如果將它扔进任何一座博物馆的埃及展厅里,它都会被当成一张普通不值钱的废弃纸张原料而无人问津。 但当朱利安將它从保护套中取出来时,他那张学究气的脸上却浮现出虔诚的表情。 这就是属於朱利安贝洛克的王牌,一件被i.a.r.c.评定为“王国级”辅助道具、拥有非凡能力的怪诞武装——【书记官的莎草纸】! “传说,”朱利安的声音变得敬畏,“在古埃及的冥界当死者的灵魂接受阿努比斯的心臟称重”审判时,智慧与书记之神透特”会用一支芦苇笔在一张拥有记录世间一切真实”神性的莎草纸上记下这位死者一生的所有善与恶。” “这张莎草纸无法被篡改无法被欺骗,它就是绝对真实”的代名词。” “而我手中的这张据说就是当年拿破崙的军队在远征埃及、野蛮地炸开某座未被记录的第一王朝时期的书记官古墓时,从石棺之中找到的无数陪葬品里最不起眼却也最神奇的一件残片。” 他一边说著一边用轻柔动作,將那张看起来一碰即碎的莎草纸覆盖在了摊开的兽皮手抄本之上。 然后他闭上眼睛將精神力缓缓注入了那张平平无奇的纸张中。 下一秒神跡发生了。 只见那张本空无一物的莎草纸上,浮现出了一行行由流动的金色沙粒构成的古埃及圣书体象形文字! 那些金色的象形文字在莎草纸上飞速地进行著转译与书写。 它们精准地將下方那本兽皮手抄本上晦涩难懂的中古盖尔语一句一句地转译成了古埃及的象形文。 紧接著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刚刚才被转译出来的象形文字竟再次发生了变化! 它们蠕动著分解著重组著,最终又从古埃及的象形文被二次转译成了一行行字体优雅清晰的现代拉丁语! 不仅如此! 在那本兽皮手抄本上一些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字跡模糊、因书页破损而完全缺失的部分,在那张神奇的莎草纸之上也被那些流动的金色沙粒以一种基於上下文逻辑的推演方式被完美地“补全”了出来! 这就是【书记官的莎草纸】那逆天的无解能力——“绝对真实之转译与补完”! 在它的面前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只要是曾经被“智慧生命”所创造出来、用来记录“信息”的文字或符號,无论多么古老、无论多么晦涩、无论多么残缺不全,都將被它毫无障碍地转译成使用者所能理解的语言,並以最接近“原始真实”的状態被完美地呈现在眼前! 对於朱利安这样的“知识疯子”而言,这件怪诞武装简直比亚瑟王的“圣剑”还要令他感到痴迷! “啊哈!找到了!”朱利安看著莎草纸上清晰浮现出来的拉丁文,发出了兴奋欢呼! 他指著其中一段被莎草纸“补完”出来的至关重要段落,对著林介和威廉大声地朗读並同步翻译了起来。 “——於主诞生后之1603年,吾族之长血手”利亚姆奥康纳为向新至之英格兰女王伊莉莎白一世献上忠诚”,背弃了其与月下之子民”,即德鲁伊教徒的古老盟约。” “他设下陷阱將爱尔兰最后一位伟大的吟游诗人'盲眼”塔洛诱骗至泣血之丘”。” “在那里他非但没有信守承诺保护这位世代为吾族传唱史诗的挚友,反而为了夺取那件传说中被月神达努”所亲自祝福过的圣物—银弦竖琴”,而从背后用他那沾满同胞鲜血的利剑刺穿了这位手无寸铁的诗人之心——” “塔洛在临死前用尽最后的生命与德鲁伊的血脉之力,立下了一个將永世纠缠吾族血脉的恶毒诅咒。” “他將其自己的声音”、將其自己的哀嚎”与那把竖琴融为了一体。” “他诅咒凡是奥康纳家族的后人只要听到由这把银弦竖琴”所奏响的那首他专门为吾族谱写、名为《血泪葬歌》的特定哀歌,其灵魂便会在三日內以痛苦荒诞的方式回归尘土——” “而利亚姆在杀害了挚友並夺走了被诅咒的竖琴后,非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荣华富贵,反而在三年之后成为了这个诅咒的第一个牺牲品。” “据说他是在一场盛大的宴会上因为大笑而被自己口中的葡萄酒给活活呛死的——” 读到这里朱利安抬起了头。 “原来如此———”他轻声用感慨的语调低语道。 第110章 血泪葬歌 第110章 血泪葬歌 这则记载顛覆了在场者对事件的既有认知,將一桩看似具有凯尔特神秘主义色彩的超自然诅咒事件,拉回到了一个更具人性之恶的復仇轨道上。 此处没有报丧女妖,那位发出不祥哀嚎的信使並非爱尔兰传说中与古老家族世代绑定的守护神。 它是一个被卑劣背叛所创造出来、饱含怨恨与诅咒之力的人造幽灵。 它的哀嚎不是预警而是宣判,不是在提醒而是在行刑。 想通这一点后,一个严峻棘手的问题立刻浮现在林介的脑海。 “朱利安,你的发现很有帮助,但它也带来了一个全新谜团。” “根据这份手稿的记载,诅咒的核心在於那把被注入吟游诗人灵魂与德鲁伊血脉之力的银弦竖琴,只有当它奏响名为《血泪葬歌》的特定哀歌时诅咒才会被触发,那么问题来了' 林介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提出了直指问题核心的疑问。 “是谁在將近三百年后的今天重新得到了这把饱含怨恨的诅咒乐器,又是谁精准掌握了那首早已失传的死亡哀歌的曲谱,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那个人又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重新启动这场针对奥康纳家族最后血脉的灭族式復仇?” “继续往下看!”朱利安的眼中也同样燃起了追寻真相的火焰,他將神奇的【书记官的莎草纸】向下滑动,覆盖住了古老手抄本的下一页內容。 流动的金色沙粒再次在莎草纸上飞速进行著转译与书写,而接下来呈现的內容不仅回答了林介的部分疑问,更揭示出了一段远比他们想像中更加曲折、更具宿命讽刺意味的关於诅咒竖琴的流浪史。 手抄本的作者显然是“血手”利亚姆之后某一位同样深受诅咒困扰、內心恐惧与悔恨的奥康纳家族后人。 他在手稿中以懺悔与惊恐的笔触详细记录了银弦竖琴在家族內部所带来的长达数个世纪的血腥与不祥。 自从利亚姆·奥康纳成为第一个牺牲品之后,那把被视作不祥之物的竖琴非但没有被家族销毁,反而因为其本身具备的精美工艺与神秘传说,被一代又一代的奥康纳族长当作一件带有征服意味的战利品秘密收藏在了这座庄园最深处的宝库中。 然而诅咒並未因此沉睡。 在接下来的两百多年里,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一两个奥康纳家族的成员因为好奇或是愚蠢的炫耀而触碰甚至试图弹奏竖琴。 而每一次触碰似乎都会在不经意间唤醒沉睡在琴弦中的不死怨魂,紧接著那首无人弹奏的死亡哀歌便会自己在某个深夜悄然响起,然后无可避免的意外死亡会如期而至。 手稿中详细记录了好几起惨剧,有一位族长是在狩猎时被自己猎枪保险机件只有百万分之一概率的意外卡死而最终走火杀死了自己。 还有一位继承人则是在自己的婚礼上因为过於兴奋而被香檳的软木塞精准击中了太阳穴当场毙命。 这些看似黑色幽默的意外与如今凯文的父亲与兄长的死法如出一辙,这证明了由德鲁伊血脉之力所构筑的诅咒其作用方式一直都未曾改变。 它並非直接的能量攻击而是更高层次的对概率与因果的恶毒篡改,它会將被诅咒者身边所有潜在意外发生的可能性强行提升到百分之百。 这是具有宿命感的必杀法则。 威廉在听到这些死法时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即便是他这样直面过无数死亡的战士也从未想像过死亡可以以如此滑稽的方式降临。 关干竖琴最终的下落,手稿的最后几页也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答案。 手稿的最后一位记录者是凯文·奥康纳的曾祖父,一位生活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爱尔兰“大饥荒”时期同样被诅咒阴影折磨得濒临崩溃的族长,他在日记的最后用解脱与疯狂的笔触写下了这样一段话:“这场席捲了整个爱尔兰的饥荒是上帝对我们这个罪孽深重的民族最严厉的惩罚,而我奥康纳家族所承受的这个血腥诅咒更是这场巨大惩罚中无法被饶恕的原罪!” “我不能再让这件沾满了背叛与谎言的圣物继续留存在我这双同样罪恶的手中,我决定將它归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今夜我將带著这把被诅咒的银弦竖琴独自一人前往泣血之丘”,我会將它重新安放在盲眼”塔洛早已无人问津的衣冠冢前。” “我祈求他的在天之灵能接受我这份迟来了两百多年的懺悔,我也祈求月神达努能平息她的怒火,让这个纠缠了我族数代人的血腥诅咒就此画上一个句点。” 写到这里日记戛然而止,这位族长的结局日记中没有再提及。 “泣血之丘——那是什么地方?”林介立刻追问道。 “那是达特利山脉中的一处无名山丘,就在都柏林南郊不远处,”一直在一旁默默旁听的奥多诺休教授立刻回答道,“那里是传说中血手”利亚姆背叛並杀害盲眼”塔洛的最初案发现场,因为传说那里的土壤被吟游诗人的鲜血所浸透,所以那座山上开出的石楠都是一种罕见的深红色。”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清晰地指向了同一个结论。 “那把竖琴已经不在庄园里了,”林介得出了这个判断,“至少从四十多年前开始它就已经被奥康纳的某位祖先给送了出去。” 他的目光与朱利安以及威廉在空中交匯。 “我们必须立刻去一趟那个泣血之丘”,”林介当机立断,“我们需要確认那把竖琴是否还在那里,也需要在衣冠冢的周围寻找可能存在的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跡!” 这个调查方向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同意。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图书馆、前往那个不祥传说的案发现场时,一直站在门口沉默不语的老管家突然用带著犹豫与恐惧的声音开口了。 “先生们,关於那把竖琴——或许有一个人会知道它更具体的下落。”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这位一直被他们所忽略的老人身上。 老管家枯瘦的手微微颤抖著,他从管家服的內袋里掏出了一封被他摩掌得边角都起了毛的泛黄信件。 “这是我们家小姐生前写下的最后一封信。”老管家的眼中涌出了浑浊的泪水,“我家小姐是凯文少爷的亲姐姐,也是老族长的长女。” “她是一位有才华的诗人与民俗研究者,她的一生都在致力於研究与搜集那些即將被英格兰人抹去的古老传说与歌谣,她曾经为了研究盲眼”塔洛的生平独自一人去过无数次泣血之丘。” “而在大约半年前——”老管家的声音带著巨大的悲痛,“我家小姐突然患上了奇怪的忧鬱症,她將自己关在房间里日渐消瘦,最终在一个下著雨的夜晚她从庄园的塔楼上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是她留下的遗书,老爷和少爷们都认为这只是一个被家族诅咒的阴影给逼疯了的可怜女孩所写下的胡言乱语,所以他们从未將它当回事。” 老管家將那封带著悲伤的信件递向了林介。 “但我总觉得小姐她是在那个该死的山丘上发现了什么不该被发现的秘密。” 、 第111章 凶手是谁? 第111章 凶手是谁? 老管家浑浊的双眼盛满悲伤与恐惧。 他不祥的低语连同那封泛黄遗书,將本已波涛汹涌的谜案深潭搅得愈发混乱。 一个意料之外的全新变量被注入这场接近尾声的死亡倒计时。 奥康纳家族的小姐,凯文·奥康纳的亲姐姐,一位研究爱尔兰民俗传说的年轻女诗人,在半年前选择了自我了断。 她的死似乎与“泣血之丘”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 林介的目光锁定在遗书上,他习惯高速处理信息的大脑此刻也感到了过载般的混乱。 线索太多太乱,就像一团胡乱纠缠的毛线,每一根线头都指向一个可能的答案,但试图拉扯其中一根只会让整个线团缠得更紧。 朱利安的脸色也变得凝重。 他小心地从老管家双手中接过遗书,没有立刻拆开而是先仔细观察信封材质、火漆印章以及信纸上褪色却有力的女性字跡。 这属於顶尖古文献学家深入骨髓的职业本能。 “墨水是產自都柏林本地的格拉夫顿”牌鞣酸墨水。”朱利安扫了一眼便得出了结论。 “字跡虽因书写者当时激动的情绪显得有些凌乱,但其笔锋依旧保留了康诺特地区女子修道院特有的那种宗教克制与艺术美感的海岛体风格,可以確认这確实是半年前的真品。” “就让我们看看,”朱利安眼中闪烁著追求真相的冷酷,“这位拥有诗人般敏感灵魂的可怜小姐,在决定告別世界之前究竟窥探到了怎样一个让她绝望的地狱。” 他用一把小巧的隨身银质拆信刀划开凝固的火漆封缄,然后缓缓展开那张褶皱信纸。 信的內容不长,並非传统意义上的遗书,而更像一篇在恐惧混乱与精神错乱下写就的吃语般的调查笔记。 “————血————到处都是血————” “那座山丘在哭泣————不是山丘在哭泣————是那些————那些深红色的石楠————它们的根扎在诗人的心臟里,所以瓣才会是血的顏色————” “竖琴不在那里,我找遍了那个该死的衣冠冢,早就被盗墓贼给挖空了,什么也没有剩下,只有风在空旷的山丘上唱著悲歌————” 读到这里朱利安的眉头紧紧皱起,这部分內容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测,作为诅咒核心的“银弦竖琴”早已失窃而奥康纳小姐这位民俗研究者也发现了这一点。 然而信件接下来的內容却拐向了一个所有人都未曾预料的超现实色彩方向。 “不不对,我错了————我全都错了。” “竖琴它从未离开过那座山丘————它只是换了一种形態,它活了过来————” “它不再需要琴弦去歌唱,它的哀嚎”就是风的声音,它的身体”就是那些沾染了诗人鲜血的深色石楠!” “它们是活的!那些它们都是活的!它们在看著我!它们在对我歌唱!它们告诉我它们就是塔洛的復仇”!它们是月神达努降下的最恶毒的诅咒!它们要吸乾奥康纳家族最后一滴沾染了背叛与谎言的鲜血!!” “它们盯上我了————因为我的身体里也流淌著奥康纳的血,我听到了那该死的哀嚎!它就在我的脑子里!日日夜夜永不停歇!” “不我不能死!我不能像我愚蠢的男性亲人一样死於意外”!我是诗人是塔洛的追隨者!我要用一种更壮丽也更接近神”的方式迎接死亡!” “我要从最高处跃下!我要让我的灵魂像鸟儿一样飞翔!飞回属於我们凯尔特人的永恆青春之地”————”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单词因书写者崩溃的精神与颤抖的笔触已无法辨认。 整个图书馆陷入沉寂。 威廉的脸上露出深深困惑,他能理解刀剑子弹甚至“死亡印记”这种蛮横的诅咒,但“竖琴变成”这种疯癲诗人色彩的描述已经超出他实用主义与战爭逻辑的认知范围,这听起来不像是威胁而更像一段胡话。 “这是一个被家族悲剧逼疯的可怜女孩。”朱利安放下遗书,眼神悲悯。 “她的精神在恐惧与长期的研究压力下產生了某种通感”,她將自己对诅咒的恐惧、对吟游诗人的同情以及对泣血之丘”独特自然景观的印象混合在了一起,最终创造出了一个只存在於她脑海中的诗意而恐怖的活体诅咒”幻象。” 这是最符合逻辑也最“科学”的解释,一个拥有天赋的女孩在接触到持续数百年的血腥诅咒传说后,精神不堪重负最终產生幻觉並走向自我毁灭,这本身就是一个悲剧性的故事。 林介却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穿过朱利安和威廉直视著那扇被阳光照亮的窗户。 “不,朱利安。” “如果她看到的並非是幻觉呢?” “如果,”林介转过身用目光扫过两位同伴,“她写下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看似疯癲的描述,都是她亲眼所见的事实呢?” 这个假设推翻了朱利安这位古文献学大师基於逻辑与心理学作出的判断。 “这怎么可能?”朱利安扶了扶自己的金丝边眼镜本能地反驳道,“物质形態的转化需要遵循链金术法则与能量守恆定律,一把木头与金属製成的竖琴怎么可能凭空变成一片有机物构成的石楠?这违背了我所知的一切神秘学常识!” “那么就让我们换一种思路。”林介没有直接与朱利安爭辩深奥的神秘学定律,他开始以他“异世界观察者”的独特视角来重构整个事件的模型。 “我们一直在问凶手是谁”,我们在寻找一个具体的人”,一个盗走竖琴弹奏它来復仇的復仇者”,这是一个非常符合人类犯罪逻辑的推理方向。” “但如果凶手的行事逻辑根本不遵循我们的常理”呢?” “如果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呢?” “如果,”他顿了顿然后拋出了最终结论,“竖琴本身就是凶手呢?!” 他没有理会朱利安脸上的疑惑表情,继续以极快的语速构建著他的推理模型。 “让我们重新梳理所有线索,三百年前盲眼”塔洛一位拥有德鲁伊血脉的吟游诗人,在临死前將自己全部的怨恨灵魂与力量灌注进银弦竖琴”中,创造出了一个与奥康纳家族血脉世代绑定的復仇诅咒”。” “在接下来的两百多年里这把竖琴虽然一直被封存在庄园里,但依旧会不定时地自动响起並带走一两个奥康纳家族成员的性命,这证明了诅咒本身就拥有一定自主性”,是一个半活化的“uma“!它可能不需要人去弹奏。” “然后四十多年前一位悔意的奥康纳族长將这把竖琴归还到了充满塔洛鲜血与德鲁伊力量的泣血之丘,这是个致命的错误。” 林介的声音充满力量,“他就好像將一粒剧毒且拥有无限生长能力的魔鬼种子”,重新种植回適合它生长的肥沃土壤之中。” “在那之后这粒种子”在这片充满吟游诗人情绪能量的土地上经过四十多年的发酵与进化它最终挣脱了竖琴的物质外壳,与吸收了诗人鲜血怨恨的石楠融为一体。” “它不需要琴弦,风吹过山丘吹过那些血色石楠时发出的呜咽声”就是它新的哀歌”!” “它不再需要固定的形態,泣血之丘那成千上万根植於诗人鲜血中的石楠就是它新的身体” “而拥有敏感天赋的奥康纳小姐,就是第一个发现了这个恐怖真相的人,於是她写下了那些看似梦吃的话语。” “她也因此被这个全新的uma所標记,她的精神被那无时无刻迴响的哀嚎”摧垮最终走向了自我毁灭。” 这个推论劈开了谜团与矛盾点,並用满是想像力与逻辑的方式將它们重组。 它给出了诅咒之所以会沉寂四十年的可能因素。 这也许不是单纯的uma事件,更不是一场人为的谋杀案。 这是一场由“因果”本身策划並持续了数百年的復仇谋杀。 而“凶手”就是“歷史本身”。 “一个由传说与植物共生的聚合体————”朱利安的嘴里反覆咀嚼著林介的大胆推论。 “这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它確实解释了所有的一切!天哪!这是一个全新的uma物种分类! 一个足以改写《黑皮书》关於植物类uma”定义的新发现!”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直在一旁听得心神剧震的奥多诺休教授开口问道。 “很简单。”林介走到被他扯下窗帘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衰败的庭院以及远方达特利山脉的不祥轮廓。 “既然已经有了推论,现在要做的就是去现场验证一下其准確性。” “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在凯文先生迎来他被预言的死亡”之前。” “我们就去把那个凶手”连同那座由无数朵血之构成的身体”,一起从那座山丘上连根拔起。” > 第112章 分头行动 第112章 分头行动 “连根拔起————”朱利安重复著这个词,他眼睛里的悲悯与犹豫褪去。 “你说得对林,如果它真的已经从记录歷史悲剧的诅咒”进化成主动捕食生命的“uma”,那么我们就必须用猎人的方式给予它最后的终结。” 然而行动决心虽已下定,但如何连根拔起一个由整座山的构成、没有实体且攻击方式未知的全新uma,却成了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难题。 他们不可能真的去將泣血之丘上成千上万株石楠一株株全部烧毁。 那不仅是一个浩大到难以完成的工程,更重要的是谁也无法保证这种纯粹的物理破坏能否真正伤害到以诅咒为骨架以情绪为血肉的概念核心。 “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去验证推论。”林介的大脑在短暂热血之后恢復冷静。 “而且,”他的目光转向客厅方向,“我们还有一个最大的软肋。” 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凯文的安全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一旦他在这期间因为我们无法预料的意外而死去,那么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將变得毫无意义。 “所以我建议我们兵分两路。”林介迅速提出了分工明確的行动方案。 “威廉,”他看向最值得信赖的老搭档,“我需要你留在这座庄园里。” “你的任务有两个。”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贴身保护凯文·奥康纳。” “从现在开始直到我们回来他不能离开你的视线范围一秒钟。” “第二,利用你敏锐的战场直觉以及【祖鲁之视】的特殊能力,对整座庄园进行一次地毯式的安全排查。” “我要你找出所有可能导致意外发生的安全隱患,一截鬆动的楼梯扶手、一根快要磨断的吊灯缆绳、一块摆放位置不当可能会绊倒人的地毯。” 这是一个考验耐心与观察力的枯燥乏味但至关重要的任务。 也只有像威廉这样意志力坚韧如铁,做事一丝不苟的人才能完美胜任这项工作。 威廉没有异议。 他对著林介点了点头。 对他而言守护本就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林介的目光转向朱利安,眼中闪著踏上未知解密之旅的兴奋。 “朱利安,你和我需要立刻动身,我们的第一站就是奥康纳小姐遗书中提到的一切谜团的原点,泣血之丘。” “哦?”朱利安的眉毛微微一挑显得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会选择先从文献”入手,直接前往可能已被未知进化的uma 所“领域化”的不祥之地,这不像你平日谋定而后动的谨慎风格。” “不,恰恰相反,这才是最谨慎的选择。”林介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对所谓的第三方”一无所知,甚至无法確定他”的存在是否只是奥康纳小姐精神崩溃前的臆想。” “在没有实物证据之前基於猜测的推理都是空中楼阁。” “而衣冠冢”林介的目光变得深邃,“是目前我们唯一能找到与银弦竖琴”在过去四十年里產生过物理交集”的现实锚点。” “我需要去那里触摸歷史,去读取墓碑上可能残留的近期记忆。”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確定推断是否真的没问题。” 这番解释说服了朱利安。 他清楚林介的【残响之触】拥有顛覆常规调查手段堪称作弊般的能力。 一个小时之后在老管家担忧与不安的目光注视下,林介与朱利安乘坐马车离开了奥康纳庄园,向著都柏林南郊的达特利山脉驶去。 泣血之丘並不难找。 它只是连绵起伏的翠绿色草场覆盖的丘陵中一座不起眼的无名山丘。 但当马车靠近时林介与朱利安还是能感觉到空气中逐渐凝重与悲伤的灵性氛围。 最诡异的正如传说描述,整座山丘都长满了一种低矮且富有生命力的石楠。 但与周围山丘上开著紫色或白色朵的同类不一样,这里的每一株石楠其瓣顏色都呈现出罕见的乾涸血跡般的深红色。 山丘像一块被鲜血浸透的巨大海绵。 他们在山丘顶端轻易地找到了传说中属於“盲眼”塔洛的衣冠冢。 那已不能被称之为“家”。 那里只剩下一个被野蛮挖掘开来长满杂草的浅坑,旁边散落著几块断裂的刻著古老盖尔语铭文的墓碑残片。 正如奥康纳小姐在遗书中所描述,这里早就被“盗墓贼”光顾过什么也没有剩下。 “我们的第一条线索断了。”朱利安看著眼前这片破坏的废墟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不。”林介却缓缓摇头,“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没有理会朱利安困惑的目光,只是走到那块最大的勉强能辨认出“塔洛”名字的墓碑残片前。 他蹲下身伸出了右手。 他要开始进行一次跨越时空的“问询”。 “朱利安,帮我盯著周围。”他的声音变得空灵飘渺。 朱利安立刻会意。 他將手杖狠狠往地上一顿,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枚闪烁银光的圣布里吉德十字护符,一脸凝重地警戒四周。 林介深吸一口气將精神力集中在指尖。 【残响之触】启动! “轰!” 他闻到了这片土地下浸润三百年的属於吟游诗人塔洛不甘与怨恨的血腥味。 他听到了风吹过血红色石楠时发出“报丧女妖”般悲伤与诅咒的呜咽声。 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这些都是属於“过去”早已凝固的背景噪音。 他要找的是属於“现在”的近期记忆。 他强行將自己的意识刺穿厚重的“歷史迷雾”,精准地向著时间轴的“最顶端”搜寻而去。 然后他终於看到了。 一段发生在大概两个月前诡异的“记忆画面”,如电影胶片般在他的脑海中展开。 他看到了一个漆黑的暴雨之夜。 一道瘦高的披著黑色防水油布斗篷的神秘身影,举著一盏防风提灯出现在这座荒芜山丘上。 身影没有进行野蛮挖掘,他只是专业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由黄铜与不知名兽骨构成的奇特仪器。 他在衣冠冢周围耐心地进行著探测。 最终仪器的指针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剧烈颤动。 他从怀中掏出工具挖开了那里的泥土。 然而他挖出来的並非“银弦竖琴”。 而是一个被油布精心包裹著早已腐烂的木盒。 神秘人打开木盒。 里面装著的不是金银珠宝,是本被埋葬於此记录著《血泪葬歌》的曲谱。 神秘身影在得到曲谱后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贪婪与兴奋的笑容,然后他便转身消失在暴雨与黑暗中。 林介的“上帝视角”也跟隨身影一路穿行,最终看著他进入了一个灯火通明鱼龙混杂,街牌写著“圣殿酒吧区”的地方。 身影最终在一家掛著“盖尔雄狮”招牌的古董店门口停下,与一个红头髮的店主短暂交谈后侧身闪了进去。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林介的身体猛地一颤,从“解读”状態中被强行弹了出来。 “我找到了!”他对旁边一脸紧张的朱利安说道,“我找到那个该死的“盗墓贼”了!” “他现在”林介的目光刺向都柏林市区的方向,“就藏在圣殿酒吧区一家名为盖尔雄狮”的古董店里!” 朱利安在听完林介这番魔幻的“现场直播”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圣殿酒吧区,盖尔雄狮古董店——”林介的嘴里反覆咀嚼著这两个有爱尔兰民族主义色彩的名字。 “听起来这可不像是一个正经做生意的地方。” 朱利安的脸上露出瞭然的狡黠笑容。 “当然不正经,我亲爱的林。”他一边將十字护符重新收好一边解释道。 “圣殿酒吧区在表面上是都柏林最古老也最受艺术家与文学家们喜爱的夜生活中心。” “但在水面之下那里更是整个爱尔兰所有民族主义者、激进派、主张用暴力爭取独立的芬尼亚兄弟会”成员最主要的秘密集会与联络地点。” “而名为盖尔雄狮”的古董店,它的老板据我三一学院的老朋友所说,是整个都柏林最著名的盖尔復兴运动的狂热支持者之一。” 他专门收购与贩卖与古老凯尔特文化、德鲁伊教遗物以及爱尔兰反抗英格兰统治歷史相关的圣物。 对於爱尔兰的激进派而言那家店就是他们的圣地。 “一个隱藏在激进派圣地里的秘密古董店————”林介的脸上露出挑战意味的笑。 “听起来这正是一个最適合我们这两位没有背景的外国学者去进行愉快学术探访的地方。” 行动方案彻底確定。 威廉將留守庄园,为凯文构筑一道安全之网。 而林介与朱利安则將重返都柏林深入那片鱼龙混杂充满政治暗流与危险气息的圣殿酒吧区,去寻找可能掌握著最后一块拼图的神秘第三方。 他们不知道自己將会面对的究竟是敌是友。 也不知道带走曲谱残章的“盗墓贼”其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他们知道必须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找到答案。 因为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第113章 盖尔雄狮 第113章 盖尔雄狮 林介与朱利安乘坐马车返回都柏林市区时天空已然阴沉。 厚重的灰色云层低压在城市上空,预示著一场深秋暴雨即將来临。 阴鬱压抑的天气恰如其分地烘托出他们紧迫与未知的心情。 他们的目的地圣殿酒吧区位於利菲河南岸,是都柏林古老且具矛盾气质的核心区域。 白天这里是艺术家作家与学者寻找灵感的波西米亚式天堂,夜幕降临后便会变成城市里喧囂混乱又瀰漫著酒精与荷尔蒙气息的漩涡。 在这片漩涡的水面下更隱藏著都柏林乃至整个爱尔兰汹涌危险的政治暗流。 马车在一条狭窄巷口停下,巷道仅容一车通过。 车夫是奥多诺休教授联繫的本地人,沉默寡言且是位可靠的自己人。 他对著车厢里的两人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便拉紧韁绳安静地等待在原地。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林介与朱利安走下马车,浓烈复杂的生命气息立刻將他们淹没。 远处某家酒馆传来悠扬又带著悲凉的爱尔兰传统风笛旋律,近处则是酒客们混杂盖尔语与英语的醉意喧譁和高声爭论。 这里是爱尔兰民族精神未经驯服的心臟。 每一块鹅卵石和每一堵被岁月燻黑的红砖墙,都在诉说著民族苦难与抗爭的千年史诗。 他们两人的装扮已不是之前的学者与秘书模样。 朱利安换上朴素陈旧的深棕色粗呢夹克,艺术家长发被他故意弄得凌乱。 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位从法国乡下到都柏林追寻凯尔特文化之根的穷困理想主义民间学者。 林介则抹去了身上的精致感。 他穿著浆洗髮硬的灰色廉价衬衫,外套一件沾染不明污渍的灰色粗羊毛坎肩。 他清秀的东方面孔在这片白人区域本身就是醒目的標籤,但在这种底层与混乱的“无国界”环境中,反比在“旅行者俱乐部”森严等级的“上流社会”里显得更加和谐。 他看起来像一个被理想主义法国学者从遥远殖民地带回的沉默异乡追隨者。 名为“盖尔雄狮”的古董店隱藏在圣殿酒吧区核心的舰队街小巷深处。 它的门面极其不起眼。 一块饱经风霜字跡模糊的木质招牌悬掛在油漆剥落的深绿色店门上。 橱窗里没有摆放吸引游客眼球的纪念品,而是杂乱堆放著布满歷史尘埃且无人问津的古董—一生锈的锁子甲残片、断裂的凯尔特十字架以及几本封皮翻烂的盖尔语旧书。 整家店散发著“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拒绝著游客。 它所等待的不是普通顾客,而是能真正读懂其背后隱藏密码的自己人。 朱利安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接下来的戏考验他的学识演技,以及他对爱尔兰民族复杂矛盾心理的深刻理解。 他轻轻推开发出抗议声的店门,带领林介走进了这个未知狮穴。 店內比外面更加昏暗拥挤。 狭小空间被各种不成套且堆满杂物的旧家具挤得满满当当,难以下脚。 就在这片杂乱如废品回收站的宝库最深处,一个吧檯后坐著店主人。 那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材像传说中的矮人般敦实粗壮。 他拥有一头燃烧火焰般的醒目红髮与红鬍子。 脸上是典型凯尔特人的高颧骨与深眼窝,一双灰绿色小眼睛正从一副老镜后锐利地审视著两位不速之客。 他的手中正用鹿皮反覆擦拭一柄带有古代战爭烙印的粗獷爱尔兰短剑。 这个人就是“盖尔雄狮”古董店的老板,也是都柏林著名的激进盖尔文化復兴主义者芬恩·麦克库尔。 他用爱尔兰神话中最伟大传奇英雄的名字为自己命名。 “下午好,先生们。”芬恩的声音沙哑有力,带著浓重的都柏林底层口音,“本店不欢迎游客,如果你们想寻找印著三叶草图案的愚蠢纪念品,请出门左转再走一百码,那里有你们想要的一切。” 他的话语是毫不掩饰的驱逐。 “我们不是游客,麦克库尔先生。”朱利安缓缓摘下帽子,用略带生涩却標准且恭敬的盖尔语回应道,“我们是追寻伟大先贤失落足跡而来的朝圣者。” 芬恩擦拭短剑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锐利的小眼睛从老镜上方抬起,重新审视著眼前能说盖尔语的法国人。 警惕依旧存在,但属於自己人的微弱好奇已悄然浮现。 “我叫朱利安,”朱利安继续用盖尔语说道,声音真诚谦卑,“这位是我的朋友与同伴,林,我们来自法兰西的布列塔尼半岛,我的祖先也曾是伟大凯尔特人的一支。” “我们来到这座翡翠岛並非为了观光,而是为了找回被罗马人与盎格鲁撒克逊人从我们共同血脉记忆中无情抹去、篡改、玷污的真正歷史。” 他这番话说得巧妙。 他没直接提及独立或反抗,而是从宏大的泛凯尔特民族文化认同视角切入,將自己从单纯的外国人拉到了失散多年的远方亲戚位置。 芬恩脸上的冰冷消融了些许。 他放下短剑,“布列塔尼————是的,我听说过,那里的人也说一种和我们相似的古老语言。” “那么,来自布列塔尼的朝圣者”先生,你们想从我这只剩歷史残骸的破店里寻找些什么呢?” “我们在寻找一首歌。”林介在此时恰如其分地开口。 他说道,“一首据说由三百年前最伟大的吟游诗人盲眼”塔洛谱写的关於背叛与復仇的失落哀歌。” 如果说朱利安的文化认同是敲开芬恩心防的敲门砖,那么林介直接点出“盲眼”塔洛这个悲剧与民族主义色彩名字的行话,就是一把插进锁孔的钥匙。 芬恩的灰绿色眼睛猛然收缩。 庞大且带有压迫感的危险气场从他敦实的身体里爆发。 他不像是古板的古董店老板,在这一刻他变回了敢在英格兰警察眼皮底下为芬尼亚兄弟会成员传递秘密信息的真正“盖尔雄狮”。 “你们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暗藏著火山喷发前的危险怒火,“你们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砰!” 在他话音落下之际,店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踹开。 三名身材高大表情冷酷的爱尔兰壮汉堵住了唯一出口,他们身穿码头工人服装,眼中却闪著不合身份的冷酷。 为首脸颊带狰狞刀疤的男人对芬恩缓缓点头,然后用胁的目光锁在林介与朱利安身上。 “我们今天的学术探访会比预想中更热闹一些。”朱利安看著眼前三位不速之客,学究气的脸上没有恐惧,反而变得兴奋起来。 > 第114章 竖琴的真正下落 第114章 竖琴的真正下落 被一脚踹开的店门在三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堵住后便没能合上。 从湿滑小巷涌入的穿堂风夹杂著咸腥味,吹得店內昏暗的煤油灯火苗剧烈摇曳,並在堆满杂物的古老家具上投射出扭曲的黑影。 原本停留在言语试探层面的学术探访被拉入了危险的物理对抗维度。 林介的身体绷紧,右手看似隨意垂在身侧,手指却已搭在他粗羊毛坎肩下用皮带固定於腰间的【静謐之心】上。 他能感觉到对面三名“码头工人”身上散发出只有经歷过血腥搏杀之人才会拥有的杀气,並断定这些人绝非普通的街头混混。 朱利安比林介更快做出反应,面对三堵人墙的压迫以及古董店老板芬恩审视般的冰冷目光,这位优雅的法国馆长没有露出恐惧或慌乱,学究气的脸上反而浮现出悲悯的笑意。 他主动向前踏出一步,举起手杖,並將手杖末端轻轻点在古董店积满灰尘的地板上。 然后他用带著韵律与悲愴感的法语,缓缓吟诵出一句与眼前剑拔弩张场景不相关的诗句。 “让不纯的血,浸满我们的沟渠!” 这句血腥与革命激情的诗句正是法兰西共和国国歌《马赛曲》中最著名且具煽动性的一句。 芬恩的眼睛一缩,门口三位杀气腾腾的壮汉脸上冷酷的表情也出现了混杂著困惑与触动的神情。 为首的刀疤脸壮汉用生硬且带著浓重口音的英语从牙缝里挤出“法兰西—— 革命————”这几个词。 朱利安微笑著点头说:“是的,法兰西革命。” 然后他將自己的语言切换回英语,但声音却依旧保持著大学讲堂上那种带有说服力与感染力的魅力。 “先生们,我知道你们是谁,也知道你们为何而战。” “你们是芬尼亚兄弟会”的战士,是爱尔兰勇敢的儿子,你们所追求的是赶走那些侵占你们土地、摧毁你们文化、让你们人民在长达数世纪的时光里只能在飢饿与屈辱中挣扎的英格兰暴君”。” “我所吟诵的这句诗正是一百年前我的祖先,那些同样一无所有、被贵族与教士压迫的法国人民在攻占巴士底狱时所唱响的战歌!” 朱利安的声音陡然拔高並充满激昂情感:“我们用国王与皇后的鲜血洗刷了凡尔赛宫的耻辱,我们將自由、平等、博爱”的旗帜插遍了欧洲,我们向全世界证明了没有王权是永恆不倒的,也没有一个民族生来就应该被奴役!” 这番话语有力地衝击著在场所有爱尔兰人內心最敏感的地方。 对於十九世纪末期所有被压迫且渴望独立的民族而言,“法兰西大革命”无疑是一个吸引力拉满的图腾,它是一个用鲜血与断头台铸就的成功案例。 朱利安在这一刻已不再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外国学者,他巧妙地將自己塑造成一个来自革命圣地、继承了“反抗者”光荣传统的“精神同志”。 门口三位壮汉脸上的敌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出现了被说中心事的认同感。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吧檯后面一直警惕的芬恩那握著爱尔兰短剑的手也放鬆下来。 芬恩声音中的敌对感已经消失:“坐吧,来自法兰西的朋友”,告诉我你们为何要寻找“盲眼”塔洛的哀歌?那不是普通学者应该去触碰的危险东西。” 一场可能引发衝突的危机就这样被朱利安用他渊博的学识与对人性和歷史的深刻洞察力化解。 林介將他搭在枪柄上的手收了回来,心中对这位看似有些“书呆子气”的馆长朋友產生了敬佩。 他看著芬恩重新恢復审视意味的眼睛,用同样真诚的语气接过话头:“因为我们相信那首哀歌中隱藏著一个关於盖尔復兴”最重要的秘密。” “我们相信盲眼”塔洛这位伟大的吟游诗人不仅是一位音乐家,他更是一位拥有德鲁伊教传承的强大预言者!” “他的哀歌表面上虽然是在诅咒那个背叛了他的奥康纳家族,但其背后很可能还用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音乐密码记录下了一段关於爱尔兰民族未来命运的预言!” 林介这番半真半假的学术推论將他们的调查动机从一个看似不相干的家族诅咒拔高到与在场所有爱尔兰激进派都息息相关的“民族命运”高度。 芬恩眼中闪过怀疑与浓厚兴趣,因为“德鲁伊的预言”这个词对於他们这些將古老凯尔特文化奉为圭臬的“復兴主义者”而言拥有著很强的吸引力。 芬恩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你们可能是英格兰人派来的密探。” 林介沉思片刻,然后笑著说:“我们当然不是。”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堆满杂物的吧檯上。 那是一张由黑色硬牛皮纸製成、上面用纯金烙印著一个由蔷薇与雄狮构成复杂家族纹章的名片,正是那位贵族猎人伊桑的私人名片。 当芬恩看到纹章的瞬间他灰绿色的小眼睛猛地瞪大,那表情比刚才听到《马赛曲》时还要震惊。 他下意识地从口中吐出这个姓氏:“雷德格雷夫————那个在议会里公开为爱尔兰自治法案”投下赞成票的唯一的保守党疯子家族?!” 朱利安接过话茬,顺著芬恩的反应点头,“正是。” 雷德格雷夫家族不仅是富裕的顶级贵族更在政治上以“特立独行”闻名,他们虽然身处代表英格兰统治阶级利益的保守党阵营,但却有好几代人都对爱尔兰的独立运动抱持著暖昧且同情的“浪漫主义”態度。 他们是英格兰上流社会公认的“亲爱尔兰派”,也是被芬恩他们这些激进派视作“或许可以被爭取的敌人的敌人”的特殊存在。 这张来自雷德格雷夫家族继承人本人的私人名片是比言巧语更有力的“身份证明”。 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被打消,芬恩与门口三位兄弟会成员看向林介与朱利安的眼神已经从“怀疑”与“警惕”转为“自己人”般的信任与热情。 芬恩亲自从吧檯后面走出来说:“请坐,请坐,尊贵的朋友们。” 他搬开杂物清理出两张还能坐人的椅子,从一个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一瓶他自己珍藏的味道醇厚的康尼马拉地区泥炭威士忌为他们倒上了两杯。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气氛变得融洽。 经过一番学术性的智斗与试探,他们最终从一位由芬恩请来且在兄弟会中地位更高的年长歷史学者口中,得知了“银弦竖琴”与“曲谱残章”背后那个诡异並带有神跡色彩的真实故事。 年长的共和派成员在喝下三杯烈性威士忌並得到芬恩的眼神默许后,用自豪、敬畏与后怕的神秘语气,向这两位来自革命圣地的国际友人透露了一个能震动都柏林神秘学界的秘密。 年长成员压低声音说道:“先生们,你们关於盗墓贼只找到曲谱的推论前半部分是正確的,我们的一位朋友確实从衣冠家找到了记录《血泪葬歌》的曲谱残章,但关於竖琴的下落,故事远比你们想像的要离奇。”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回忆某个难忘的恐怖画面。 “得到曲谱后我们迫切想找到与之配套的民族圣物”,因此大约在两个月前,我们组织了一支由会中最勇敢虔诚的十位弟兄组成的朝圣小队,重新踏上了传说中的泣血之丘。” “起初我们一无所获,但我们的领队,一位精通古代德鲁伊占卜术的老人,他坚信圣物”不可能凭空消失,它一定还在这座山上,只是以我们凡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著。” 年长成员的眼中闪烁著狂热的光芒说:“於是我们做了一个最大胆的决定,在那座山丘的顶端用最古老的仪式集体吟诵了《血泪葬歌》的残章,试图用歌声去唤醒沉睡数百年的圣物之灵”!”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恐惧:“然后,神跡发生了。” “就在我们吟诵到高潮时,整座泣血之丘成千上万株血红色的石楠开始无风摇曳,而山丘中心那个我们未曾注意到的由古老橡树树根盘绕成的天然土丘,其地面开始像活物的心臟般搏动!” 他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最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根半透明且呈现出月光般乳白色的树根”,上面缠绕著红色石楠藤蔓,缓缓地从搏动的土地之下破土而出,而那树根的形状正与传说中盲眼”塔洛那把银弦竖琴”的琴身框架一样!” “我们当时都嚇坏了,有三个胆小的弟兄当场就想逃跑,但我们的领队却告诉我们这就是神跡”,证明了圣物並未死去,它只是与这片浸润了诗人鲜血的土地融为了一体並活了过来!” “最终我们用尽所有勇气,用利斧斩断那些像血管一样缠绕著它的石楠藤蔓,將那段竖琴残骸採摘”了下来。” 年长成员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漠:“而那三个试图逃跑的懦夫在下山的路上都死於离奇的意外”,一人被滚石砸死,一人失足坠崖,另一人则被毒蛇咬死,这更加印证了我们的神”真实存在,它会庇佑勇敢者也会惩罚背叛者!” 听完这段血腥诡异又源於无知的“寻宝”故事,林介与朱利安面面相覷,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言语的骇然。 他们知道这群可悲的疯子到底干了什么。 他们用粗暴无知的方式,將一个已经与整片土地达成诡异“生態平衡”uma吵醒了,並且还从它身上强行割下了一块肉! 年长的共和派成员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背后蕴含的恐怖真相,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神跡”敘事中,脸上浮现出狂热与期待的宗教神采。 “我们將残骸”带回来后,已经请了都柏林最好的造船木匠与乐器修復师,用顶级的爱尔兰紫杉木为它重新修復了缺失部分,並且装上了最坚韧的银弦!” “我们已经重新掌握了那首足以唤醒所有爱尔兰人灵魂深处沉睡数百年盖尔之魂”的完整乐章!”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並凑上前来,用只有在场同志才能听见的神秘语气宣布了最终计划。 “明天晚上,也就是圣布里吉德日的前夜,我们芬尼亚兄弟会將在都柏林城外一个绝对安全的废弃採石场里,举行一次近年来规模最盛大的秘密集会。” “届时我们將在所有兄弟会核心成员以及那些对英格兰暴政同样愤怒的都柏林市民们面前,公开奏响这把我们亲手从大地子宫中重新接生”出来的浴火重生的银弦竖琴”!” “我们將用盲眼塔洛那首悲伤且反抗的哀歌,来唤醒我们民族那被威士忌与土豆麻痹的不屈之魂!” “我们將吹响酝酿已久且爭取爱尔兰独立与自由的新一轮革命的號角!!” 他这番煽动性与理想主义的演讲让旁边的芬恩与其他三位兄弟会成员都激动得满脸通红,高举著手中的酒杯用盖尔语发出了震耳的欢呼。 但林介与朱利安在听完这番话之后只觉得一阵寒意,他们面面相覷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荒诞。 这些被崇高爱国主义与民族理想冲昏了头脑的革命者,他们不知道自己手中所掌握的是一件怎样恐怖的武器。 他们更不知道自己那场充斥激情与浪漫色彩的“革命集会”在另一个世界的法则之下將会变成一场血腥残酷的灵魂献祭。 而那场“献祭”的时间恰恰就在明晚,也就是凯文·奥康纳被预言的生命中最后一个夜晚。 第115章 两难境地 第115章 两难境地 那位年长的共和派成员结束了他那番理想主义激情与无知者无畏的狂热演说之后,“盖尔雄狮”古董店的后室里迴荡著他和芬恩等人用盖尔语高唱古老革命战歌的雄浑悲愴歌声。 他们高举著威士忌酒杯,坚信在明天那场“神圣集会”后整个爱尔兰的人民都將在盲眼塔洛那首反抗精神的哀歌感召下揭竿而起推翻英格兰的暴政。 他们沉浸在由酒精、民族主义与虚妄希望共同编织的集体幻梦之中。 在这片激情与狂热的海洋里唯有林介与朱利安像是两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礁石。 他们的脸上虽然保持著“敬佩”与“认同”的偽装微笑,但內心却早已被无奈和震惊所淹没。 真相以荒诞的方式大白於天下。 他们找到了失落的“银弦竖琴”也找到了即將奏响它的“演奏者”,但这个结果却比他们设想的所有可能性都要糟糕。 这不是一场针对具体敌人的“剿灭战”,也不是一场可以被阻止的第三方“谋杀案”。 这即將是一场由一群被蒙在鼓里的崇高革命理想的“爱国者”们,亲手为奥康纳家族也为所有参与者准备的集体性自杀。 林介不敢想像明晚在废弃的採石场里將会发生怎样的恐怖景象。 那首蕴含德鲁伊血脉诅咒的《血泪葬歌》通过吸收了数百年怨恨的“银弦竖琴”被完整奏响时,其作用范围是否会影响在场听眾是个未知数。 但结合那三位因“懦弱”而意外身亡的朝圣者小队成员的下场,他们的灵魂很可能会在这场无差別诅咒攻击下被撕裂。 这个后果光是想一想就让他感到不寒而慄。 在又经过一番“革命友谊”的虚偽客套与相互吹捧之后,林介与朱利安终於得以从那间狂热的古董店里脱身而出。 他们走出店门重新回到圣殿酒吧区湿滑且喧囂的小巷中。 晚来天欲雪,冰冷的雨夹雪开始从夜空中飘落下来,落在他们脸上带来刺骨寒意。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快步地向著依旧停靠在巷口的马车走去。 直到他们重新坐进可以隔绝外界喧囂的封闭式车厢內,朱利安才用手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樑。 “林————”他的声音流露出无力感,“这已经超出了我们最初的预案,这是一盘该死的死局。” “是的,一盘死局。”林介肯定了他的判断。 他的大脑早已在那场虚与委蛇的宴会上开始了模擬与推演,而每一个推演结果都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死胡同。 “我们不能直接动武。”林介的声音冷静。 “那些共和派的成员虽无知狂热但並非我们的敌人,他们的动机值得被尊敬。” “如果我们选择用暴力强行抢夺银弦竖琴”或破坏他们的秘密集会,那么我们就將从值得信任的国际友人”变成他们眼中最可恨的英格兰政府的秘密警察”与破坏者”。” “其后果不仅是我们將要面对整个芬尼亚兄弟会这个在都柏林拥有庞大地下网络的半军事化组织的不死不休追杀,更严重的是我们很可能会激化爱尔兰当地的民族矛盾,甚至直接点燃一场波及整个都柏林的武装暴动。” “这样的外交事件其后果远比一场uma灾难还要令日內瓦总部的那些大人物们感到头痛。”林介冷冷地说道。 朱利安痛苦地点了点头,林介的分析一针见血。 这就是猎人们最大的悲哀,他们不仅要面对黑暗世界的不可名状,有的时候还要去处理表世界那些满是谎言、阴谋与骯脏政治的无解难题。 “还有另一个选择。”朱利安抱著希望说道,“我们可以將真相告诉他们,告诉他们那把竖琴是一件被诅咒且可能会引发危险后果的武器。” “你觉得他们会信吗?”林介用一句冰冷的反问击碎了他天真的幻想。 “朱利安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一个为崇高理想已经奋斗了一辈子甚至准备好隨时为之付出生命的革命者,突然有两个来路不明的外国人跑来告诉你,你们组织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能唤醒民族灵魂的传国圣物其实是一件魔鬼的乐器”,而你们那场神圣感与使命感的革命集会其实是一场邪恶献祭。” “你会怎么想?”林介的目光变得锐利,“你只会认为这是敌人为阻止你们的革命而编造出来的可笑政治谎言!” “他们不仅不会相信我们,反而会因此对我们產生敌意与警惕,到那时我们就將失去可以阻止这场灾难的机会。” 这个推论將朱利安心中理想主义的火焰浇灭了。 是的,不可能。 他自己就是一位为知识与歷史的理想而不顾一切的疯子,他又怎么会不明白那些为民族与独立的理想而同样变得疯狂的革命者,他们那颗早已被激情与信仰占据的脑袋里根本容不下一丝一毫的质疑与理智。 暴力强攻是死路一条。 坦诚相告同样不靠谱。 马车车厢內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车轮碾过鹅卵石路面时发出的令人心烦的“咯噔”声。 “那么————”良久朱利安才低语道,“我们真的就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那场1 献祭”在明天晚上如期举行了吗?” “不。”林介的回答简洁有力。 他抬起了头。 “常规思路既然走不通,我们就必须用一种非常规且极其不体面”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朱利安,我们来重新审视眼下的困局,我们无法阻止他们举行集会也无法阻止他们拿出竖琴,我们无法阻止那位狂热的领袖先生將手指放到琴弦之上。” 林介伸出一根手指,他黑色的眼睛在煤气灯光芒映照下显得很亮:“我们所有努力的最终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止《血泪葬歌》被完整正常地演奏出来。” 林介的嘴角勾起冰冷微笑:“既然我们无法从演奏者”和演奏地点”入手,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从最核心的乐器本身入手呢?” 朱利安怔怔地看著他,迟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在集会开始前潜入进去將竖琴弄坏?这恐怕很难,他们一定会像保护自己眼珠一样保护圣物”,我们不可能有下手的机会。” 林介缓缓摇头:“不,那太低级也太粗暴了,我们不需要去弄坏”它,那种物理层面的破坏很容易被发现並且只会激怒他们。 “我们需要做的是让银弦竖琴”在明天晚上那场万眾瞩目的首演之上———— “” 林介顿了顿,然后用恶作剧意味的语气说道:“让它当著所有最狂热粉丝的面,亲口唱出一首连都柏林街头最蹩脚流浪艺人都会嗤之以鼻的噪音。” 第116章 林介的「剧本」 第116章 林介的“剧本” 朱利安的眼眸倒映著窗外飞速掠过的都柏林阴鬱而诗意的街景,但他的注意力並未停留在古老建筑上。 他的心神依旧沉浸在林介所描绘的“剧本”中。 用一场荒诞剧去阻止即將到来的血腥悲剧,计划触动了他那颗离经叛道又富於浪漫主义的法兰西灵魂。 “但是我亲爱的朋友,一场完美的舞台剧需要两个关键元素,即完美的道具和一个能將道具功能充分发挥的完美演员。” “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他看著林介眼神恢復了学者的严谨,“我们的剧本虽已写好,但我们手中却缺少那件最核心的足以让竖琴跑调的道具。” 他说得没错。 构想虽然不错但终究需要付诸现实。 他们要对抗的並非普通乐器而是一件被注入德鲁伊血脉与灵魂之力的活著的“诅咒武装”。 想在那场神圣集会之上当著数百名狂热信徒的面,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精准干扰它的歌声,让它从唤醒“盖尔之魂”的悲愴史诗变成一曲令人啼笑皆非的噪音,这需要的道具其技术含量与灵性干涉能力绝非常规手段所能达到。 “我曾经想过。” 林介的声音平静且条理清晰,显示出他对此早已进行过深入思考。 “利用我的【破咒者护腕】,它拥有的诅咒风暴”能力確实可以对秩序化的机械装置造成灾难性破坏。” “理论上它那混乱”的法则之力也应该能对竖琴的音律造成一定程度的干扰。” “但是”他话锋一转否定了自己的初步想法,“这种干扰过於粗暴也不可控。” “【破咒者护腕】释放的是一片无差別攻击的干扰力场。” “它或许能让竖琴跑调,但同样有极大可能会因其混乱诅咒”的恶意属性,意外地与竖琴本身的復仇诅咒”发生我们无法预测的恶性共鸣,从而催生出更恐怖且无法控制的灾难。” “所以我们需要一件更精巧、更温和也更专注於声音法则本身的道具。” 林介娓娓道来,他的目光穿透马车狭小的车窗望向远方阴沉的天空。 然后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一幅画面从他庞大的记忆宫殿深处浮现出来:巴黎地下那座疯狂与罪恶的地狱工坊,那只被无数邪恶导管束缚並强行抽取灵性之力的“墓穴夜鶯”,以及最后从墓穴夜鶯身上得到的那几份灰黑碎片。 “墓穴夜鶯残片!” 林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个名字瞬间敲醒了他陷入僵局的思维。 “什么?!” 朱利安的身体一震,他湛蓝的眼睛一下瞪大。 “你是说————我们在巴黎从那只歌唱家体內解放出来的那些材料?!” “是的,就是它!” 林介感觉自己找到了可以嵌入这幅拼图的关键部位。 “朱利安你还记得吗?墓穴夜鶯它通过歌唱引发的异动吗?” 林介的语速因兴奋而变得飞快。 “那是纯粹声之法则的凝聚態,是完美情感共鸣的载体!” “而它身上掉下来的那些核心碎片肯定会带有它的部分特性!” “而我们现在要面对的银弦竖琴”,它的诅咒核心不也同样建立在声音和情绪这两个基础之上吗?!” 林介的逻辑链条在这一刻变得清晰完整。 “盲眼塔洛將他悲伤与復仇的情感通过德鲁伊的血脉魔法灌注进竖琴,而这种情感诅咒的释放媒介就是名为《血泪葬歌》的特定哀歌!” 林介的声音里充满无法抑制的激动。 “我们不需去硬碰硬地对抗那股强大的诅咒,我们只需用同样和声音有关的墓穴夜鶯残片”去进行一次频率覆盖与信息篡改!” “就像在一场盛大交响乐演出中”林介打了个生动的比方,“我们不去砸毁乐器,我们只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用一个功率更大的广播强行插播进一段与整场音乐会画风格格不入的噪音gg!” 这个粗俗却精准的比喻让朱利安明白了林介计划的核心。 他的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篡改信息,覆盖频率。” 朱利安的嘴里反覆咀嚼著这两个有些陌生的词汇,他感觉自己大脑中通往未知领域的大门被林介的话撞开。 “没错!这才是真正属於学者的战斗方式!不是用更野蛮的力量去摧毁而是用更高级的知识与法则去进行优雅的解构与重写!” 然而巨大兴奋之后一个更现实也更致命的问题立刻摆在他们面前。 “可是”朱利安的脸色再次变得凝重,“墓穴夜鶯残片”我们把它留在了伦敦,一部分我交给了协会,还有一部分当时给了你。” “而我们现在身处都柏林!” “从这里返回伦敦再將它带来,即使动用协会最快的渠道也至少需要两天时间,而我们只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时了!” 完美的道具找到了,但道具却远在天边。 死局似乎再次降临。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即將被残酷的现实浇灭。 “不对,等等————”朱利安反覆呢喃著,他装满知识与协会规章制度的大脑在进行一次高速检索后得出了结论:“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他抓住林介的手臂,“林!你忘了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 “我们是亨德森爵士亲自授权拥有行动优先权的翡翠岛特別调查小组” 我们的任务等级是二级戒备”!” “而根据i.a.r.c.內部行动条例最高机密附则《潘多拉协议》第三章第七条款明確规定,”朱利安的语速快得像扫射的机枪,“任何被评定为二级戒备”及以上的特別行动小组都有权向距离其最近拥有a级中转站”资格的分部或大型安全屋申请一次无视常规流程的信使”紧急空投服务!” 林介虽然没有权限阅读《潘多拉协议》全文,却马上明白了朱利安这番话背后蕴含的希望。 “信使!”朱利安眼中燃烧著火焰,“它不是指人,而是协会內部一个由装备研发部与神秘学部门共同掌控的高速链金传输通道,据说能用与空间类uma相关的技术將体积不大的物品进行精准投送。” “当然,”朱利安脸上露出肉痛的表情,“启动信使服务的代价是天文数字,其消耗的协会积分足以让一支普通猎人小队瞬间破產,並且还需要理事会成员亲自签发授权,但我们现在拥有这个资格!” 这个绝处逢生的消息让林介沉寂的心臟跳动起来。 他们立刻调转马头以最快速度返回奥多诺休教授提供的三一学院地下秘密安全屋。 朱利安则以超高效率动用“赫尔墨斯以太通讯阵列”直接越级向远在日內瓦的亨德森爵士本人发出紧急通讯请求。 在向老人简要匯报了他们面临的危机与唯一的破局方案后,水晶另一端那位以威严沉稳著称的执行理事爽快地给出了答覆。 “我批准你们的请求,伦敦方面的巴顿·克里斯將负责执行这次投送。” “祝你们好运。” 通讯结束之后,水晶球的光芒暗淡了下去。 “好了,朱利安。”林介转过身。 “那么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他看著朱利安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们该如何在没有精密仪器与链金材料的辅助下仅凭两人之手,將残片变成一次性的噪音发生器? ” 第117章 阿瑟的远程支援 第117章 阿瑟的远程支援 他们確实拥有了理论与核心材料,但理论与现实之间永远都隔著一条由精密工艺与专业知识构筑而成的鸿沟。 朱利安的嘴里反覆咀嚼著“噪音发生器”这个现代感的陌生词汇,他痛苦地抓了抓自己本就凌乱的艺术家捲髮並说道:“我亲爱的林,请不要误会,我对你的智慧与想像力抱有十二万分的敬佩,但是我们现在所面临的是一个毫不讲情面的工程学难题!” 他指著自己装满各种人文知识的聪明脑袋用自嘲的语气说道:“我是一个古文献学家、一个歷史学家,还勉强算是一个半吊子的神秘学符號学家,我的大脑里装满了早已死去的国王名字和古老文字语法。” “但关於灵性传导、能量频率校准、链金术符文矩阵这些需要用游標卡尺和元素周期表来解决的问题我的知识储备为零!” 他的目光转向林介並继续说:“虽然你的脑子里总能冒出一些天才构想,但你也同样只是一个停留在理论层面的总工程师。” “我们两个加在一起或许能写出一篇关於如何让神只跑调的完美论文,但我们却连一把最基础的能用来切割水晶的灵性刻刀都没有!” 朱利安最后用绝望的语调做出了总结:“而我们只剩下不到二十个小时了! ” 他所说的是铁一般的事实,整个i.a.r.c.乃至整个欧洲能担此重任並且还有可能愿意陪他们一起进行这场实验的大师有且仅有一人。 林介的声音异常平静:“我们需要阿瑟。” 朱利安的眼中爆发出希望的火,“阿瑟?是的没错!只有那个疯子,那个將怪诞武装锻造视作自己唯一信仰的技术狂人才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完成创造!” 十分钟后朱利安熟练地预热启动了代表i.a.r.c.最高通讯科技的“赫尔墨斯以太通讯阵列”。 巨大的水晶装置內部翻涌著暴风雪般的静电干扰信號並发出嗡嗡的低沉轰鸣。 101看书 101 看书网伴你读,101????????????.?????超顺畅 全手打无错站 也就在此时房间另一端沉寂的链金道標表面的符文矩阵突然亮了起来。 一道柔和银白色光芒从道標中心闪过,隨后一个巴掌大小的厚重铅板密封盒凭空出现在道標平台上,盒身刻满了紧急与生物危害符文。 金属盒出现的时候,他们面前通讯水晶屏幕上狂暴的静电风雪忽然平息,一张带有精明冷静气息的英国绅士熟面孔浮现出来。 但这並非他们想找的阿瑟。 而是i.a.r.c.伦敦分部核心调查员之一的巴顿·克里斯。 巴顿的声音通过以太信號传输后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波动:“晚上好,林,朱利安教授,你们申请的信使”服务已送达,亨德森爵士的高优先级授权指令我也已经收到,但按照规定在將通讯转接给装备研发部之前我需要最后一次向你们確认此次行动的需求。” “你们是否確信除了动用这枚战略性uma材料之外你们已经別无选择?” “是的,我们確定。”林介与朱利安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给出肯定答覆。 巴顿缓缓点头,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深看林介一眼,然后用公事口吻说道:“很好,那么祝你们好运先生们。” 说完他的影像从水晶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长达数秒滋啦作响的信號切换噪音。 最终一张因信號强制转接而模糊不清並带著不耐烦与狂躁气息的年轻技术疯子的脸出现在水晶屏上。 正是阿瑟·柯南! 这位武装铁匠在他自己那间满是油污与危险品的工坊里,他依旧是乱糟糟的黑髮和带著血丝的棕色眼睛,脖子上那副標誌性的护目镜都还没来得及摘下。 阿瑟的咆哮声因电信號干扰而显得有些失真,但其中蕴含的巨大怒火依旧清晰可闻:“是谁?!是哪个该死不长眼的混蛋敢在我进行灵性核心超频载荷测试最关键的节骨眼上用这种紧急通讯来打扰我?!” “我发誓如果你不能给我个足以让我放弃一次可能会改变怪诞武装歷史的伟大实验的合理理由的话!我一定会亲自设计一件能將你的灵魂抽出来做成灯芯的全新————” 他的威胁在看到水晶球另一端那张属於林介的东方面孔时戛然而止。 阿瑟脸上狂暴的怒火立马褪去了大半,然后露出了“又是你这傢伙”的无奈表情。 他的声音依旧不爽:“林介?你怎么会在都柏林?而且还动用了跨国紧急通讯阵列?难道那座充满酒鬼与叛国者的城市已经被一只灾厄级的利维坦给整个吞下去了吗?” 林介的脸上露出歉意的礼貌表情:“很抱歉阿瑟打扰了你的实验,但我现在確实遇到了一个只有你这位全欧洲最伟大的武装工匠才能解决的小小工程学难题。” “而且我保证这个问题本身其学术价值与挑战性绝对远超於你手中那件即將要完成的作品。” 他深知对付阿瑟这种技术宅最好的方式就是用一个有诱惑力的技术难题来吊起他的胃口。 果然在听到“全新的技术难题”这个词时阿瑟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林介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把密封盒取了过来,將其中那枚来自於墓穴夜鶯的核心残片对准了通讯阵列的影像拾取器。 当那枚微小但散发著银光的灰黑残片清晰地出现在阿瑟面前的水晶屏上时,这位武装铁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紧接著林介便以最简洁高效的语言將他的剧本以及他需要阿瑟为他完成的技术目標和盘托出。 “我不需要它能发出多强的攻击,我也不需要它能持续多长的时间,我只需要一个一次性的、简易的、能被我们两个门外汉亲手製作出来的声波干扰器。” “它的功能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明晚某个特定时间点当那把同样拥有声之法则的银弦竖琴开始演奏时,我们这个小玩意儿也必须同步地被激活,並且能发出一个频率与那首死亡哀歌的主旋律完全相反相悖的声波。” 林介最后用蛊惑性的语气对著水晶另一端说道:“我需要你教我们如何用一些在都柏林最常见最容易找到的普通材料,比如音叉、铜线、怀表里的发条以及几节小小的电池,来亲手谱写一首不谐和音。” 水晶屏幕的另一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阿瑟盯著那枚残片以及林介的脸。 他那颗装满无数公式与图纸的大脑正在运转燃烧。 “都柏林最好的音叉店在哪条街?还有我需要至少三十英尺纯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无氧铜导线!” 他对著林介咧嘴一笑,“我们的音乐会现在正式开始。” > 第118章 舞台就绪 第118章 舞台就绪 阿瑟一句技术狂人式的宣言发出后,这场跨越爱尔兰海的“远程协作武装锻造”行动便被正式点燃。 三一学院那间原本庄重且有学术气息的地下实验室,即刻变为一个紧张与创造激情交织的临时“战地工坊”。 林介与朱利安这两位平日习惯与古老文字和抽象概念打交道的学者,也在阿瑟暴风骤雨般的远程指令驱使下被迫捲起袖子客串起“工匠学徒”。 水晶球中阿瑟的咆哮声因信號断续而失真,但其中技术偏执狂的怒火仍然清晰。 他模糊的脸快要贴到影像拾取器上,似乎想通过脆弱的以太信號亲手掐死朱利安这个“愚蠢的门外汉”。 朱利安这位在欧洲学术界备受尊敬的馆长,此刻像个做错事挨训的小学生,满脸通红地举著自己千辛万苦才“借”来的高级音叉显得手足无措。 朱利安痛苦地申辩著:“我发誓阿瑟!这已经是我能从那帮视乐器为生命的音乐家手里和平”拿到的最好东西了!医学院那帮傢伙一个个像看守贞操的修女一样把他们的宝贝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阿瑟在水晶另一端挥舞著他手中巨大的扳手,出著各种瀆神与无政府主义色彩的“餿主意”:“那就去偷去抢!去用你的舌头去欺骗!去告诉他们你需要那东西来做一场关於用音波共振疗法治癒霍乱”的伟大医学实验!”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二十分钟之內我必须看到一支真正的合格的能被用作灵性频率振盪核心”的a440標准音叉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们的音乐会”就可以提前宣告结束了!” 朱利安哀嘆一声扔下手中的“艺术品”,如同打了败仗的公鸡般垂头丧气地再次衝出了实验室。 另一边林介所负责的则是更加精细也更考验动手能力的“材料处理”工作。 阿瑟的声音转向林介,虽然不耐烦但语气中却多了丝对“同类”的专业严肃:“林!听著!我现在要教你一种只有在i.a.r.c.內部极少数顶尖工匠才掌握的最基础冷锻抽丝”技巧!” “无氧铜导线的导电性在物理层面虽然已接近完美,但在灵性传导”的层面它依旧太过於粗糙了!我们需要將它的灵性阻尼”降到最低!” “现在找到实验室里最平整也最坚硬的岗岩实验台,然后用酒精灯將那捲铜线的末端加热到呈现出深红色。” “记住温度不能再高了!否则你就会破坏它內部的金属分子结构!” 林介立刻照做,他以惊人专注与沉稳控制著酒精灯的火焰。 阿瑟的声音精准如节拍器:“很好!现在!用那把最小也是最重的铁锤以稳定的频率开始捶打那段被烧红的铜线末端!” “每一次敲击你的力量都必须完全一致!你要想像你不是在砸它而是在用震动將它內部混乱不纯的灵性杂质”一点点地震出来!”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金属质感敲击声在偌大的地下实验室里迴荡起来。 林介完全沉浸在这种需要精神与肉体高度统一的奇妙“锻造”体验中,他感觉自己手中的铁锤不再是冰冷的工具而变成了他意志的延伸。 不知过了多久当朱利安终於气喘吁吁地举著一支闪烁朴素银灰色光芒的简约医用音叉重新衝进实验室时,林介面前那捲粗糙的铜线已被他成功处理出了一小段。 这段导体约有三英尺长,闪烁著红宝石般的深邃光泽,显得细长而坚韧。 水晶另一端阿瑟看著林介的“作品”,眼睛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讚许:“完美————林我必须承认你这傢伙天生就是个干我们这行的料。” 在核心的“振盪器”与“传导体”都准备就绪之后,接下来的工作便进入了最关键也最考验林介“设计”与阿瑟“指导”能力的组装环节。 “现在將那枚夜鶯残片”用一小滴从橡胶树里提取的未经硫化生橡胶”原液,粘贴在音叉u形结构最顶端的正中央位置!那里是整个振盪结构灵性能量最集中的奇点!” “接著將你处理好的那段铜线一端,以顺时针蛇类盘绕的姿態紧密缠绕在音叉的握柄之上!至少要缠绕七圈!七在赫尔墨斯教派的数字命理学中代表和谐”与共鸣”!” “而另一端则连接到由三节伏打电堆”串联而成的简易能量源正极上,记住负极必须暂时悬空!它將是唯一的开关!” 在阿瑟那夹杂著神秘学与基础物理学的令人头昏脑胀的远程指导下,一个造型简陋甚至有些滑稽的弗兰肯斯坦式拼凑美感装置,终於在林介和朱利安沾满油污与汗水的手中诞生了。 它由一支医用音叉、一小段红铜线、三节用盐水浸泡过的锌铜片构成的简易电池,以及那枚闪烁银光的残片共同组成。 它看起来不像一件能与诅咒武装相抗衡的怪诞武器,更像某个疯狂的中学生在他家地下室胡乱捣鼓出的科学发明。 朱利安看著眼前这个充满不確定性的“杰作”,用怀疑的语气轻声问道:” 它————它真的能行吗?” 水晶另一端阿瑟的声音也罕见地带上不確定性:“理论上当它的负极与水晶残片形成一个完整的灵性闭环”时,来自於电池的微弱生物电流將会被特製铜线无损耗地导入音叉。” “音叉的震动將会被残片增幅至少一千倍,並被其內部蕴含的墓穴夜鶯声之法则”进行一次覆写。” “最终它会释放出一道高频声波。” 阿瑟的话锋一转:“但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我的理论推演之上,毕竟我本人並不在现场。” “都柏林潮湿的空气湿度、你们不甚专业的手工工艺、三一学院地下实验室若有若无的地磁干”————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变量都可能导致这场我们精心准备的手术失败。” 也就在林介与朱利安正在三一学院地下进行锻造实验时,远在都柏林南郊那座瀰漫衰败与死亡气息的奥康纳庄园,也同样上演著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狩猎。 威廉在执行著林介交予他的任务。 他首先以强硬姿態將濒临崩溃的凯文以及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两人全部“请”进了庄园主楼那间最易於防守的一楼巨大藏酒室里。 这里只有一个出口並且墙壁由厚重岗岩砌成,可以抵挡外界的物理衝击。 然后他便独自一人开始对这座占地超过十英亩的庄园进行地毯式的逐一排查。 他的排查方式极其特別,不是单纯用肉眼去寻找可能导致“意外”的物理隱患,而是將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拥有洞悉能量本质的【祖鲁之视】上。 在他的视野里整座庄园就是一幅由无数明暗“灵性轨跡”构筑而成的巨大能量地图,而他要做的就是从这幅复杂的地图中找出那些散发著不祥恶意与杀机的红点。 他看到二楼走廊上悬掛巨大水晶吊灯的锈蚀铁链,其內部的“结构韧性”正在被一股来自凯文自身绝望情绪的能量腐蚀削弱。 他一言不发直接找来梯子爬了上去,用一根从马车上拆下的备用缆绳將那盏隨时可能坠落的吊灯重新加固捆死。 他看到通往地下室的橡木楼梯,其中第三级台阶背面那个本就存在的微小虫蛀洞,正在被一股来自“诅咒”本身的恶意灵性能量以非自然的速度迅速扩大腐化。 他直接从旁边的武器库找来一把巨大铁锤以及几块厚实木板,用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將那段危险的楼梯钉死封住。 他就像一个高效的“拆弹专家”,用他能预见危险的眼睛分夺秒地拆除著一颗又一颗即將引爆名的意外炸弹。 可就在他即將完成对整栋主建筑的排查,准备前往外面那片更加危险的荒芜庭院时,他的身影猛地在一个位於西翼的僕人专用杂物间门口停了下来。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祖鲁之视】。 在他的视野里一股微弱却带有欺骗与谎言的活人“情绪回声”,正从那扇紧闭且积满灰尘的木门后面渗透出来。 有人藏在里面。 而且这个人已经藏在这里很久了。 威廉轻轻放下肩上的步枪,他无声地从腰间枪套里拔出那把柯尔特手枪。 然后他猛地一脚踹开了早已腐朽的木门! 门后那间堆满清洁用具的狭小黑暗杂物间里,一个蜷缩在角落穿著僕人服装的瘦小身影,在看到威廉闯入的身影时发出了一声压抑许久的恐惧尖叫。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脸上还长著雀斑的年轻少年。 就在这个少年因恐惧而下意识想要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时,威廉快如闪电的动作已经后发而至! 他一把掐住少年的手腕將其死死按在了墙壁之上! “噹啷”一声,一件闪烁银光的小巧不祥之物从少年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把造型古老的螺旋形开瓶器,用来开启陈年酒瓶。 而在那开瓶器的尖端正闪烁著一点蛇信般的淬毒绿色幽光。 威廉看著眼前因计划败露而嚇得魂飞魄散瑟瑟发抖的年轻“刺客”,又看了看地上那把本应成为终结奥康纳家族最后血脉“完美意外”的凶器。 他的脸上露出嘲讽。 “抓住你了,小老鼠。” 舞台已经准备就绪。 隱藏在幕后的演员也终在开演前被一一揪了出来。 第119章 被改写的「哀歌」 第119章 被改写的“哀歌” 夜色深沉如墨,夹杂冰冷雨丝的寒风正不知疲倦地掠过荒芜山丘与泥炭沼泽,发出鬼魂呜咽般的悠长呼啸。 在这片远离城市灯火与文明秩序的荒野腹地,一个废弃数十年的巨大採石场里当下却摇曳著数百点跳跃的火炬光芒。 这里就是芬尼亚兄弟会今晚举行神圣集会的秘密地点,数百名来自都柏林各行各业勇敢且狂热的爱尔兰民族主义者正聚集於此。 他们中有码头工人、小店主、失意诗人,还有几位来自三一学院怀抱理想主义激情的年轻学生。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著见证神跡降临前宗教式狂热的肃穆表情。 林介与朱利安就混杂在这片瀰漫著火药与威士忌味道的躁动人群之中,依旧穿著最不起眼的外国学者与追隨者的偽装。 他们的位置不好不坏,离用方形石块临时搭建的祭台不远不近,刚好处在一个既能清晰看到祭台上的一切又不会因过於靠前而引起不必要注意的观察哨位。 林介的心跳异常平稳,他的右手看似隨意地插在口袋里,手指却紧紧包裹著带有不確定性的临时武装。 由音叉铜线与电池构成的简易装置其负极铜线末端,已被他以隱蔽的方式缠绕在自己的食指之上,而闪烁微光的夜鶯残片则紧贴著他的掌心。 只要他將缠绕铜线的食指与残片轻轻一碰,一个灵性闭环就將在瞬间形成。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满脸通红的革命者们,心中没有怜悯也无嘲讽。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激动的低呼:“他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立马聚焦在那座被数十支火炬照得亮如白昼的简陋祭台上。 只见白天在盖尔雄狮古董店里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年长歷史学者,正被数位表情冷酷的持枪护卫簇拥著走上祭台。 他的手中正用一块同样是深绿色並绣著金色凯尔特结图案的华丽天鹅绒,极其郑重地包裹著一件长条形圣物。 全场陷入沉寂,只剩下寒风掠过採石场巨大岩壁时发出的呜鸣声。 年长的共和派领袖站定在祭台正中央,那张具有学者儒雅气质的脸上也因激动与神圣使命感而涨得通红。 他用庄严姿態揭开了包裹圣物的绿色天鹅绒。 神跡降临了。 一把美得足以让任何看到它的人都为之窒息的古老竖琴出现在大家面前。 它的琴身由一整块呈现月光般乳白色的半透明不知名木料雕琢而成,其表面流动著天然螺旋形纹理。 它的琴弦则由十三根闪烁璀璨光泽的银色金属丝绷制而成。 整把竖琴都散发著古老、具有自然神性与悲伤美感的强大灵性气息,它不仅是一件乐器,更是一件活著的艺术品与沉睡了三百年的诅咒本身。 共和派领袖的声音颤抖:“我的兄弟们!我的同胞们!” “今天在这片同样见证了爱尔兰被压迫血泪史的古老土地上,我將用我这双同样流淌著盖尔人血液的手为你们重新奏响那首沉睡了近三百年的不屈战歌!” “这把银弦竖琴是盲眼塔洛那位伟大的吟游诗人与爱国者留给我们最后的遗產,它的歌声曾被叛徒的鲜血玷污曾被征服者的谎言尘封,但今夜它將在这里重生!” “它將用歌声来唤醒我们每一个人灵魂深处早已被遗忘的属於狼、属於鹰、 属於我们伟大凯尔特先祖的野性!” “它將吹响我们这一代人反抗英格兰暴政的第一声號角!” 他煽动性的演讲瞬间將现场的气氛点燃。 “吼!!!” 数百名狂热的爱尔兰人高举起手中的武器与酒瓶,发出了地动山摇般的巨大欢呼。 而在另一边的奥康纳庄园藏酒室里。 威廉安静地守在唯一通往外界並由厚重橡木与铁条加固的大门前,怀中横放著他从不离身的温彻斯特步枪。 在他的脚边,名叫派屈克的年轻刺客少年正被一根粗大麻绳捆得如同粽子般动弹不得,嘴也被一块破布死死堵住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呜呜声。 藏酒室最深处,这个故事的悲剧核心凯文则蜷缩在一堆橡木桶后。 他的脸上是恐惧与神经质的表情,死死抱著双膝,身体剧烈颤抖。 他清楚时间到了。 他被预言的生命中最后一个夜晚已经来临。 他在等死。 採石场上共和派的领袖慢慢坐下,將那把银弦竖琴抱在怀中。 然后他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十三根闪烁星辰光泽的琴弦。 全场再次安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人群中林介的右手也在口袋里握紧。 他缠绕无氧铜导线的食指与贴在他掌心上的残片间距只剩下不到半厘米。 成败在此一举。 共和派领袖的手指终於动了。 “錚” 一声悠长悽厉仿佛不来自人间的奇异哀嚎,立刻响彻整个採石场。 在场的数百名爱尔兰人在听到这声哀嚎之际身体都猛地一僵,狂热激情的脸被来自血脉深处的悲伤与恐惧取代。 他们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开始疯狂向外撕扯。 也就在同一瞬远在数公里外的奥康纳庄园里,正蜷缩在橡木桶后瑟瑟发抖的凯文·奥康纳身体也同样一僵。 一股要將他整个灵魂都撕成碎片的巨大痛苦从他的颅腔深处爆发。 他发不出声音,只是用双手掐著自己的脖子,眼睛因痛苦而向外凸出。 他的生命即將以最诡异的方式迎来被预言的终结。 也就在这万念俱灰的最后一秒。 林介的右手握紧。 缠绕铜线的食指与残片完成了最后闭环。 “嗡!“ 高频率声波以林介的身体为中心扩散了出去。 这道声波没有摧毁任何东西。 它只是化作一位调音师,在那场即將要將所有人拖入地狱的诅咒交响之中强行插入了一个全新对位声部。 於是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採石场上那些承受著巨大痛苦的爱尔兰人,他们突然感觉到那股要將他们逼疯的悲伤与恐惧迅速消退了。 剩下的只有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史诗感、宏大而悲壮的力量感。 他们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盲眼塔洛不屈的英灵附体。 他们亲眼看到了自己的祖先在反抗英格兰暴政的战场上英勇衝锋的身影。 他们亲耳听到了凯尔特的神只们在那座名为塔拉的圣山上所吹响的古老战爭號角。 致命的诅咒核心被来自於墓穴夜鶯用以诱惑他人的安抚声波给意外地中和掉了。 而被剥离恶意后那首《血泪葬歌》本身蕴含的属於吟游诗人的纯粹民族悲愴与反抗精神的艺术感染力,却被完好无损地保留甚至放大了。 在奥康纳庄园里,即將要窒息而亡的凯文也同样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他濒临撕裂的灵魂忽地被莫名而来的温暖力量治癒,他觉得自己的心臟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剧烈却不致命的心悸传遍全身。 然后来自死亡的痛苦与恐惧隨之消失。 他整个人虚脱般瘫倒在地,大口呼吸著空气。 他还活著。 他平安无事。 诅咒在林介的篡改之下。 从一场充斥恶意的谋杀。 变成了一场激情的爱国主义精神洗礼。 第120章 落幕谈判 第120章 落幕谈判 被篡改命运的《血泪葬歌》最后一个音符,在採石场冰冷潮湿的夜风中消散o 整个世界隨之陷入疲惫而满足的沉寂。 完成了戏剧性反转的歷史使命后,那把诅咒的“银弦竖琴”琴身上的灵性光晕迅速黯淡,恢復成一把做工精美的普通古老乐器。 祭台上的共和派领袖依旧沉浸在精神消耗与荣耀感混合的复杂情绪中,他的手指还保持著抚摸琴弦的姿態。 祭台下数百名经歷过灵魂洗礼的爱尔兰听眾,也依旧沉浸在民族悲愴与反抗激情的集体幻梦中。 他们许多人脸上都掛著未乾的泪痕,眼中却燃烧著火焰般炽热的坚定光芒。 他们相信自己亲耳聆听到了先祖的神諭。 他们相信爱尔兰独立与自由的復兴即將在他们手中变为现实。 整场集会的气氛达到了宗教狂热的顶峰。 在这片激情与感动的海洋中唯有林介保持著格格不入的清醒。 他將口袋里滚烫的负极铜线与残片分离开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藏书全,??????????????????.??????隨时读 】 他意外为这场悲剧性的爱尔兰独立运动注入了或许不真实但充满正面力量的强心剂。 林介看了一眼身边从集体幻觉中挣脱的朱利安,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彼此那份沉重。 这场戏剧还没有真正落下帷幕。 “我们得去拿到那把竖琴。”林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朱利安说道,“趁著他们现在还把我们当作自己人,趁著他们还没从集体催眠中清醒过来。”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朱利安重重点了点头。 林介说的是对的,他们必须將这个不確定性巨大的诅咒武装从这群不知如何使用的狂热革命者手中剥离出来。 否则谁也无法保证在下一次演奏中,是否还会有另一个林介为他们的无知与狂热收拾残局。 两人不再犹豫。 他们拨开沉浸在感动中的人群径直向那座被火炬照亮的祭台走去。 当那位沉浸在荣耀感中的共和派领袖看到两位国际友人向他走来时,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热情真诚的笑容。 “哦!我亲爱的朋友们!”他主动从祭台走下张开双臂,给了林介与朱利安一人一个代表同志友谊的拥抱。 “你们看到了吗?!你们听到了吗?!这就是盖尔之魂”的力量!这就是我们这个永不屈服的民族所发出的最雄浑的咆哮!” “你们是这场伟大復兴的见证者!”他眼中闪烁著泪光。 面对这位无知到令人悲哀的革命领袖,林介心中五味杂陈。 他清楚他接下来的话语將会有多么残酷,也知道这些话將会如何击碎眼前这位理想主义者心中刚刚建立的信仰圣殿。 但他必须这么做。 “非常抱歉先生。”林介平静而有力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对方充满激情的即兴演讲,“我恐怕有一个比爱尔兰独立还要紧急重要的坏消息必须现在就告诉你。” “並且这个消息与你手中这件所谓的圣物息息相关。” 共和派领袖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他的眼睛里闪过了困惑与警惕。 “你说什么?” 林介没有隱瞒。 面对一位拥有极高智慧与判断力的领袖级人物,试图继续欺骗或糊弄的行为是愚蠢的。 唯一能让他心甘情愿交出竖琴的只有那个残酷且不容辩驳的真相。 於是他便以客观冷静的口吻,將他们从奥康纳庄园古老手抄本上所看到的血腥歷史,以及“银弦竖琴”作为诅咒武装那足以撕碎所有盖尔血脉听眾灵魂的恐怖真相和盘托出。 “所以你刚才听到的那股让你充满力量感的史诗,其实是我用特殊道具进行信息篡改与恶意中和后的结果。” “而它的原声,”林介的目光变得冰冷,“是一首真正的死亡哀歌。” 当林介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整个祭台周围陷入死寂。 共和派领袖怔怔地看著他,涨红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最终变得苍白。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被他视作民族希望与革命號角的圣物。 那把散发著神秘美感的竖琴,此时在他眼中却变成了一条隨时可能反噬其主的毒蛇。 “不————这————这不可能————”他的嘴唇剧烈颤抖著,“这一定是你们编造出来的谎言————你们————你们和那些英格兰的密探是一伙的!你们想骗走我们的圣物!” 他的第一反应是质疑与愤怒,这是一个信仰在即將被摧毁时所產生的本能抵抗。 “我们没有必要欺骗你。”一直沉默的朱利安开口了。 他没有进行空洞的辩解,而是直接从帆布背包里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他早已用【书记官的莎草纸】精准復刻下来的奥康纳家族古老手抄本的关键书页副本。 那张纸上用清晰的拉丁语记录著那位悔恨的奥康纳族长关於诅咒起源与作用方式的详细描述。 林介也將那只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右手伸了出来。 只见他手中由音叉与铜线构成的简易装置,已经因承受远超设计极限的灵能过载而变得滚烫。 那支高纯度钢材製成的標准音叉其u形结构出现了因高频共振而產生的金属疲劳裂痕。 而被粘贴在音叉顶端的残片,其表面的银色光晕也已黯淡下去,变成了一块稍微有些漂亮的灰黑晶石。 它的能量在刚才与诅咒武装的全力对抗中被消耗殆尽。 它报废了。 共和派领袖看著朱利安手中的文献副本又看了看林介手中寿终正寢的古怪干扰器,他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光芒熄灭了。 他终於明白自己以及他那些满是理想主义激情的兄弟们,在刚才究竟与一场何等恐怖的集体性灭亡擦肩而过。 他手中的银弦竖琴变得滚烫,他下意识地想要將这个刚被他视若珍宝的圣物扔出去。 “別动!”林介大声制止了他。 “它现在虽然处在沉睡状態,但任何剧烈的物理衝击都可能意外地唤醒它! 现在唯一能安全保管它的地方只有我们。” 最终一场紧张与默契的谈判,在祭台后一个被亲卫们重重保护的隱秘角落里秘密展开了。 结果毫无悬念。 那位已被真相击垮的共和派领袖为了让他和兄弟们犯下的天真错误不被更多人知晓,也为了感谢林介与朱利安的救命之恩,最终同意將这把不祥的银弦竖琴及曲谱残章一併赠予这两位值得信任的国际友人带离爱尔兰保管。 而他所需要的唯一回报,就是林介与朱利安必须立下一个以革命者友谊为名的郑重承诺。 那就是將今晚发生在这里的所有一切,以及他们芬尼亚兄弟会差点因为愚蠢而了断的不光彩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 並允许他们在对外宣传中依旧將今晚充满神跡的集会,作为一次成功的足以唤醒整个民族斗志的革命动员。 第121章 復仇者的结局 第121章 復仇者的结局 那场混合著狂热激情与无声欺诈的“神圣集会”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落下帷幕,都柏林的夜空也开始褪去厚重压抑的铅灰色。 乾净的鱼肚白自东方天际线渗透出来,其色泽好似上等爱尔兰亚麻布。 林介与朱利安乘坐著在寒风中等候了一夜的马车,带著被厚重天鹅绒重新包裹的“银弦竖琴”以及记录著“死亡哀歌”的撕裂曲谱残章离开了废弃採石场。 他们身后是数百名因“盖尔之魂”被唤醒而感动並怀揣使命感的革命者,他们將返回都柏林用理想主义的笔与口將昨夜的“神跡”偽史谱写成一首在未来数十年里激励爱尔兰年轻人为民族独立而奋斗的史诗。 而他们的前方是同样等待了一夜的奥康纳庄园,在那里另一场关於人性罪孽与歷史宿命的微观戏剧正等待他们去画上句点。 马车驶入笼罩在阴鬱氛围中的古老庄园时,林介感知到盘踞在这片土地上的不祥灵性气息比昨天淡薄了许多。 隨著作为诅咒之源的竖琴失效,纠缠了奥康纳家族长达三百年的血泪诅咒也终於与这片它曾肆虐的土地完成了最后切割。 威廉高大的身影早已等候在台阶上,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 但他看到林介与朱利安带著被包裹的“战利品”平安归来时,他的眼眸深处还是掠过了如释重负的轻鬆。 “一切正常。”他用简洁语言匯报著情况,“目標安全,威胁已排除。” 他用下巴朝著庄园侧面那个被他用粗大锁链牢牢锁死的黑暗杂物间方向努了努,示意被他抓获的“小老鼠”仍被安全囚禁在里面。 此时,庄园雕刻著奥康纳家族纹章的巨大主门被推开。 这个古老家族年轻又神经质的最后男性继承人凯文·奥康纳在管家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只过了一夜,这个年轻人的状態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昨天还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虽仍有病態的苍白与深深倦意,但那股隨时会崩溃的疯狂已经消失了。 只留下大悲大慟后情感被掏空的麻木与平静。 他身上换上了一套整洁的黑色正式丧服,凌乱不堪的黑色捲髮也被仔细梳理过。 他缓缓走下台阶来到林介、朱利安以及在他人生最黑暗夜晚给予他坚实守护的威廉面前。 然后他以旧时代贵族的姿態对著他们三人深深鞠了一躬。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谁。”凯文的声音嘶哑而疲惫但不再有颤抖,“我也不知道你们昨夜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方法。” “但是我能感觉到,那个纠缠了我也纠缠了我们整个家族数百年的东西”,它走了。” “昨夜当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我確实听到了那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他的眼中闪过残留的后怕,“但就在那之后,我却又感觉到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 “就好像我那早已去世的母亲正在用她的手轻轻抚摸著我的额头,然后所有的痛苦与恐惧就都消失了。” 林介与朱利安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那股“温暖力量”正是来自於“墓穴夜鶯残片”所释放出的带有诱惑特性的安抚声波。 “我活下来了。”凯文的脸上露出茫然笑容,“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我知道这一定与你们有关。” “所以我必须向你们致以我个人以及整个奥康纳家族最诚挚的感谢。” 说完他不再言语,他的蓝眼睛以异常平静的目光望向被威廉牢牢锁住的阴暗杂物间。 在那里囚禁著另一个与这场持续三百年的血腥悲剧息息相关的人。 威廉走上前用一把巨大的铁钳“哐当”一声剪断了粗大的锁链,然后他一把拉开了摇摇欲坠的木门。 那个瘦小穿著僕人服装名叫“派屈克”的刺客少年,被威廉像拎著小鸡般粗暴地拽了出来,然后扔在了凯文的面前。 少年的脸上布满泪痕,不合身的僕人制服经过一夜的囚禁与挣扎后变得更加污秽不堪。 当凯文看到这个与他年龄相仿但眼神中充斥著深入骨髓的阶级仇恨的少年时,他麻木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困惑。 “为什么?”他轻声问道,“我们奥康纳家族欠了你什么,以至於你要用如此恶毒的方式来行凶?” 那个名叫“派屈克”的少年抬起了沾满污泥与泪水的脸,他看著眼前代表了“压迫”与“歷史原罪”的仇人之后,眼睛里迸发出怨毒不甘的火焰。 他猛地朝著凯文吐了一口带著血丝的唾沫。 “你们不欠我什么。”少年的声音因仇恨而变得尖锐扭曲,“你们欠的是我的祖先!是那位被你们卑劣且背信弃义的祖先血手”利亚姆从背后用利剑刺穿心臟的伟大吟游诗人盲眼”塔洛!” “你们这些英格兰人的走狗与叛徒,用我们爱尔兰人民的鲜血与尸骨换来了你们家族数百年的荣华富贵!” “而我的家族却因为你们的背叛而在这片土地上像老鼠一样被追杀排挤,苟延残喘了三百年!” “我从小就是听著我曾祖父临死前的遗言长大的!他告诉我我们是塔洛的血脉”!我们的血液里流淌著永不熄灭的復仇之火!我们这一生唯一的目標就是让你们奥康纳家族血债血偿断子绝孙!” 煽动性与悲剧色彩的控诉在空旷的庭院里迴荡,但林介、朱利安甚至是威廉这种见惯了恩怨情仇的旁观者们只是冷冷听著。 这不过又是一场由歷史这台无情“绞肉机”所碾压出的无数悲剧中的一个小小缩影。 “所以,”林介走上前,他看著这个被仇恨侵蚀了灵魂的年轻人,“你就潜伏进这座庄园成为一名最不起眼的僕人,等待著被芬尼亚兄弟会那帮蠢货所奏响的哀歌来完成你的復仇。” “你还准备了备用方案”。”林介的目光落在他身旁那把闪烁著绿色幽光的淬毒开瓶器上,“一旦诅咒因为某种原因而失效,你就准备亲自出手將凯文先生的死亡偽装成一场完美意外”。” 少年的脸上闪过被看穿的惊慌,但紧接著便又被更疯狂的仇恨取代。 “是又怎么样?!”他歇斯底里地尖叫道,“为了復仇!我可以使用任何手段!” 听完这句毫无人性的最终宣言,凯文麻木平静的脸上浮现出厌恶。 他转过身不再去看这个少年。 他对著威廉以及在场的奥多诺休教授和老管家,用疲惫且解脱了的语气说道。 “把他交给警察吧。” “就说他是一个凯覦我们家族財產的远房亲戚,因为嫉妒而试图对我进行谋杀。”凯文的声音异常平静,“隱去所有关於诅咒、关於竖琴以及关於我那位可怜姐姐的部分,我不想再让早已死去的亡魂来继续打扰我们这些活人的世界了。 “” “奥康纳家族的歷史,那段充满了鲜血与罪孽的过去,就由我来亲手將它终结吧。” 当天下午都柏林皇家警察局便从奥康纳庄园带走了一位因“谋杀未遂”而被捕的年轻嫌犯,这桩在贵族圈子里引起小小波澜的“豪门恩怨”在经过《爱尔兰时报》几天的猎奇报导后便迅速被人们淡忘。 那个名叫“派屈克”的少年最终因为证据確凿而被判处监禁,他那场持续三百年的復仇也终於落下了最后帷幕。 而在那之后的第三天,都柏林所有主流报纸都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刊登了一则微不足道的社会新闻。 “奥康纳家族最后继承人凯文·奥康纳先生已於昨日將其名下所有位於爱尔兰的土地、庄园与財產全部委託给苏富比拍卖行进行公开拍卖。並將其財產的一部分无偿捐赠给社会福利组织。” “据其律师称奥康纳先生在处理完所有家族事务之后,將独自一人乘坐轮船前往美利坚合眾国,开始他全新的生活。” 这个曾在爱尔兰歷史上显赫的古老姓氏,也终於在1888年的这个深秋隨著驶向新大陆的轮船启航,而从这片它曾深爱过也曾背叛过的土地上画上了一个充满遗憾与新生的最后句点。 > 第122章 翡翠岛的十字路口 第122章 翡翠岛的十字路口 都柏林的天空为庆祝这场迟来的和解而罕见地一扫连日阴鬱潮湿,展露出高纬度岛屿独有的清澈蔚蓝色。 在都柏林市中心一间能俯瞰利菲河碧绿河水的高档酒店套房里,铁三角正享受著他们踏上这座翡翠岛以来首个不受死亡倒计时困扰的平静清晨。 房间角落里曾引发无数血案並险些导致巨大灾难的“银弦竖琴”正安静倚靠在墙边。 在明亮阳光的照射下,它由神秘月白色木料雕琢而成的琴身流动著圣洁温润的光泽。 它看起来不再是承载诅咒与怨恨的怪诞武装,更像是一件本应陈列在博物馆核心展厅的艺术圣物。 威廉上士正坐在窗边的扶手椅里。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擦拭老旧的温彻斯特,而是罕见地从朱利安沉重的行李中借来一本法文原版的《悲惨世界》。 他看得异常专注。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的脸上,將他冷硬的轮廓柔化了几分。 林介知道这不是偶然。 在经歷“达特穆尔黑犬”与宿命和死亡的正面抗爭,以及爱尔兰这次关於歷史原罪与人性救赎的复杂事件之后,这位沉默老兵被战爭摧残的心貌似正在解冻。 而朱利安早已將房间里铺著洁白桌布的圆形餐桌变成了自己的战地指挥部。 他將从共和派领袖手中得来的《血泪葬歌》曲谱与记录奥康纳家族数百年血泪史的古老手抄本摊放在一起。 然后他戴上研究专用眼镜,以狂热姿態进行著废寢忘食的对比、研究与破译。 他在稿纸上飞速书写著。 无数神秘的凯尔特符號、中古盖尔语的语法分析以及林介看不懂的乐理学公式从他的笔下流出。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亲手触摸到失落歷史真相的幸福感与学术成就感之中。 林介没有去打扰他们。 他为自己泡上一壶从都柏林本地茶商那里买来的浓郁烟燻味伯爵茶。 然后他將从奥多诺休教授那里得来的最新版详尽欧洲大陆全境铁路与航运交通图铺展在地毯上。 他看著那张由无数纵横交错的黑色铁路与蓝色航运构成的庞大蛛网状地图。 他的目光从他们现在所在的欧洲西北角边缘的都柏林这一点开始缓缓向外延伸移动。 他看到了隔著英吉利海峡正处在“美好时代”巔峰的法兰西。 他看到了在“铁血宰相”俾斯麦强力整合下刚刚统一、正在崛起的德意志第二帝国。 他也看到了在阿尔卑斯山另一端同样才完成统一、留有古罗马帝国荣耀与文艺復兴辉煌遗韵的义大利王国。 以及更遥远的东方被古老专制的哈布斯堡王朝与罗曼诺夫王朝共同统治、暗流涌动的奥匈帝国与沙皇俄国。 这是一个机遇与变革並存,也同样暗藏战爭阴云与未知危险的大时代。 而在这样一个看似已被科学理性与工业文明照亮的现代世界阴影之下,又究竟还隱藏著多少来自於古老时代並发出最后咆哮的怪物? 一个构想在林介的脑海中浮现成型。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朱利安,威廉。”他开口打破了房间內的寧静。 两位同伴都从各自沉浸的世界中抬起头將询问的目光投向他。 “我们在爱尔兰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林介的声音平静有力,“我想我们现在需要討论一下小队下一步的行动方针。” 他蹲下身用手指点在那张巨大的欧洲地图上。 “我建议我们不应立刻返回伦敦。” 这个提议让朱利安与威廉感到意外。 “为什么?” 朱利安摘下眼镜好奇地问道。 “银弦竖琴是评级至少城镇级以上的危险诅咒武装。按照协会的规定我们必须儘快將它护送回地底之城进行安全封存。” “不,恰恰相反。” 林介摇了摇头。 “正是因为爱尔兰之行揭示的真相远比预想的更复杂诡异,才让我意识到我们之前的行动模式存在著巨大的局限性。”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著下方异国风情的城市景象阐述著他的分析。 “朱利安威廉你们想一想,无论是达特穆尔的黑犬”还是此地的报丧女妖”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它们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怪物”。” “它们的诞生与存在方式都和当地独特的歷史、民俗以及地理环境进行了深度捆绑。” “这让我意识到我们那套以伦敦为中心接到任务再空降”到世界各地的传统狩猎模式其效率正在变得低下。” “我们每次都作为一个毫无准备的外来者闯入一片完全陌生並早已形成自己独特生態的狩猎场。” “我们对当地的水土一无所知只能依靠协会过时的档案进行判断,这让我们在面对与本土文化深度绑定的狡猾uma时变得被动。” 林介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凝重。 “这种被动的局面在面对普通uma时或许还只是效率低下的问题,但如果我们所要面对的敌人是永恆之蛇”这类组织严密遍布整个欧洲的组织时,这种被动就將是致命的。” “別忘了我们在巴黎的断蛇”行动虽然成功但也因此暴露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对於他们而言我们这支总在关键时刻破坏他们计划的人,很可能已被列在清除名单之上。” “在这种情况下”林介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著两位同伴,“我们如果依旧採用两点一线”的行动模式,那么我们的所有行动轨跡对於永恆之蛇”这种拥有庞大情报网的敌人而言都將变得易於预测。” “这將使我们自己变成一个只需要在固定路线上设下埋伏就可以被猎杀的活靶子。” “伦敦的浓雾遮蔽的不只是泰晤士河的风景,它也同样遮蔽了我们的视野並为我们的敌人提供了掩护。” 林介一针见血地將“战术局限”与“现实威胁”这两个核心痛点结合在了一起。 “所以我提议”林介重新走回那张巨大的欧洲地图前,“我们必须改变,我们必须化被动为主动。” “我提议將我们小队变成一支以整个欧洲大陆为课堂”並隨时行动的移动调查站”。” “我们要建立起一个属於我们自己的第一手“uma区域生態学”数据档案。” “这样做有两大好处。”林介伸出两根手指逻辑清晰地总结道,“第一,在战术上我们將从一个固定的靶子变成一把让永恆之蛇”无法预测其轨跡的流动尖刀,掌握行动的主动权。” “第二,在战略上我们能通过这种游猎式”的深入调查去真正理解我们所要面对的敌人与战场,为未来协会在整个欧洲的行动提供更精准更具前瞻性的情报支持。” “我没意见。”威廉的回答简洁,“战场在哪,我就在哪。” 而朱利安则先是夸张地发出了一声哀嘆。 “哦我的天哪!你的意思是,我一位尊贵的法兰西学院终身院士、罗浮宫地下秘密档案室的馆长,將要放弃我温暖的办公室,放弃我心爱的羊皮纸手稿,然后跟著你们两个如吉普赛人般在整个欧洲充满跳蚤与廉价酒精的乡下旅馆里风餐露宿?” 他捂著自己的心臟,表现出即將因为这个悲惨命运而当场昏厥的样子。 但下一秒,他悲痛的湛蓝色眼睛里却燃起了另一种无法被抑制的求知慾狂热! 他衝到那张欧洲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兴奋地来回跳跃著。 “德意志的黑森林————是的!我一直都想去那里亲自考证与沃尔珀丁格”相关的传说真实性!” “还有阿尔卑斯山终年不化的雪线之上是否真的还隱藏著最后一头传说中的“塔佐蠕虫”?!” “以及匈牙利那吸血鬼传说盛行的喀尔巴阡山脉”深处关於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三世的秘密————” 他每说一个地名每提及一个只存在於古老传说中的uma名字,他那双眼睛就亮上一分。 对未知知识的渴望压倒了对舒適生活的留恋。 他抬起头看著林介脸上露出豁出去的笑容。 “好吧,我亲爱的林。”他无奈地摊了摊手,“我的学术良知再一次战胜了我的个人享受。” 为了使这个计划名正言顺,他们立刻通过奥多诺休教授提供的都柏林安全屋与远在瑞士日內瓦的i.a.r.c.最高总部取得了联繫。 水晶屏幕中亨德森爵士那威严智慧的面孔浮现。 当他听完林介的“游猎”战略构想之后,这位执掌欧洲里世界秩序的高层领导者陷入了沉默。 他凝视著林介那自信的年轻脸庞。 最终老人笑了。 “林先生,”亨德森爵士的声音带著肯定,“在敌人已经將整个棋盘都变成战场之后,我们確实不应该再固守於某个孤零零的城堡。” “主动出击將战火燃烧到敌人的领地之上,这或许才是i.a.r.c.小队该有的行动准则。” “我代表日內瓦理事会批准你们的长期海外任务申请!” “並且,”老人顿了顿拋出了一个让林介三人心头一震的惊喜,“为了支持你们的试点行动,从现在开始你们將有权在欧洲范围內,根据一份代號为潘多拉”的《欧洲异常现象观察名单》,自行选择你们的下一个任务目標!” 第123章 旧大陆的布局 第123章 旧大陆的布局 从都柏林返回伦敦的旅途与去时未知紧迫的氛围全然相反,横渡爱尔兰海的“伦斯特號”邮船似乎不再那么顛簸。 连英格兰上空终年不散的阴沉云层也稀薄了些许,偶尔会有阳光穿透云隙为广袤田野镀上转瞬即逝的金色。 铁三角进入了心照不宣的休假期。 威廉在抵达帕丁顿火车站后便告辞,他需要向上头当面述职並处理好协会內部关於他解除“死亡印记”的后续评估。 更重要的是去邮局给远在乡下的女儿寄去一封信和一笔不菲的生活费,用这种笨拙而深沉的方式告別。 朱利安更是归心似箭,他在伦敦没有停留一夜便马不停蹄地登上了返回巴黎的“大陆快车”,他必须在开启漫长的欧洲游猎前將他那视若生命的罗浮宫地下秘密档案馆的所有事务交接妥当。 林介提议以一周为限各自处理好出发前的个人事务,一周之后在法国北部的海港城市加莱港集结,那里將成为他们这支快速反应部队踏上欧洲大陆的第一站。 於是林介独自回到了他位於贝克街的公寓。 空气中依旧残留著红茶与旧书混合的熟悉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离开时別无二致,有序而寧静。 他没有急於休息也未急於投入新一轮的学习,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书房由厚重钢铁打造的保险柜里取出记录所有收支的私人帐本,他需要对自己目前的全部资產进行一次详细的清点。 这是个令人振奋的过程。 在经歷了“达特穆尔黑犬”的高额悬赏以及刚结束的“报丧女妖”事件的丰厚团队回报之后,林介发现自己名下由i.a.r.c.代管的银行帐户里代表现金奖励的数字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 这笔巨款如果换算成金镑,足以让他在伦敦一个体面的社区租下一栋带园的联排別墅。 但这还不是全部,除了现金之外他帐户里的协会积分也已经累积到了可观的数目,足以让他在地底之城的兑换区里拥有挑选一件新怪诞武装的底气。 然而林介看著帐本上那串令人目眩的数字,心中却並未感到太多喜悦,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危机感与紧迫感油然而生。 他意识到自己目前的所有財富来源都建立在一个脆弱的基础之上,那就是不断地高风险地去完成协会发布的任务。 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他在某次任务中失败、重伤或者死亡,那么他所有的財富都將化为泡影。 而贵族猎人伊桑仅仅为了购买几发特製“圣徒子弹”就可能耗尽普通猎人数年积蓄的巨大开销,也让他明白了坐吃山空的道理。 他需要一个能持续產生现金流的被动收入来源,一个能让他摆脱对协会任务奖励的过度依赖从而获得更大行动自由与財务安全的可持续金库。 他决定动用他来自於未来的最大优势,即对整个第二次工业革命浪潮具备上帝视角般的金融与科技前瞻。 第二天上午林介换上了一身由伦敦顶尖裁缝量身定製的低调深色西装,其面料与剪裁处处透著不菲价格,他乘坐一辆租来的私人马车,驶入了被称为“日不落帝国金融心臟”的伦敦金融城。 这里是英格兰的中心。 狭窄的街道两旁林立著风格庄重的银行、交易所与保险公司总部。 穿著黑色燕尾服头戴高顶礼帽的银行家、股票经纪人与金融巨鱷们,如工蚁般在这片由財富与欲望构筑的森林里行色匆匆。 林介最终在一家名为“巴克莱联合银行”的歷史悠久且信誉卓著的私人银行前停下。 他凭藉i.a.r.c.通过秘密渠道为他偽造的来自“东方大清国”的“丝绸商人”身份,以及帐户上那笔足以充当敲门砖的存款,成功约见到了一位专门负责为大客户进行私人理財服务的客户经理。 那位名叫哈里森的客户经理是一位典型的维多利亚时代银行家,他约莫四十多岁身材略微发福,穿著无可挑剔的黑色西装,光可鑑人的皮鞋上看不到尘土。 略微谢顶的头髮之下,一双精明锐利的小眼睛正不动声色地评估著眼前这位年轻得有些过分的神秘东方客户。 “林先生,下午好。”哈里森的声音热情谦卑,但其背后却隱藏著金钱掌管者的审视与傲慢,“非常荣幸能为您服务,根据您的要求,我为您准备了几套目前在伦敦市场上回报率最高也最稳妥的投资组合方案,请过目。” 他將一份列印精美的投资建议书推到了林介的面前。 林介只是隨意瞥了一眼,那上面罗列的全都是这个时代最炙手可热的蓝筹股,包括掌控印度与远东贸易命脉的“帝国东印度公司”、將钢铁触角延伸至帝国角落的“大西部铁路公司”以及在南非拥有巨大钻石矿脉的“德比尔斯联合矿业”。 这些无疑都是最稳妥也最符合当时理性投资人认知的选择,投资它们就等於投资日不落帝国如日中天的国运本身,亏损的可能性很小。 可林介却摇了摇头。 “非常感谢您的建议,哈里森先生,”林介平静地说道,“但是,我对这些过於“传统”的產业並没有太大的兴趣。” “哦?”哈里森的眼中闪过惊讶与轻蔑,他已可以確定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来自落后东方的败家子。 “我这里有一份我自己擬定的投资清单。”林介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信纸推了过去,“我希望银行能严格按照这份清单,將我名下百分之九十的可用资金投入到这些公司的股票或债券中。” 哈里森带著职业性的假笑接过了信纸,但当他的目光落到信纸上的一瞬间,那总是掛著完美微笑的脸部肌肉都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他从业近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愚蠢疯狂又充满业余与自杀气息的投资组合。 这份清单上所列出的公司完全避开了所有当时的热门领域,它们全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甚至常年处在亏损状態,在伦敦交易所里被理智投资者视作垃圾与骗局的新兴科技公司。 第一类是电力公司,而且林介特別用红墨水註明所要投资的並非当时正如日中天,且背后有华尔街財团支持的由发明家托马斯·爱迪生主导的直流电公司。 恰恰相反他要求將他三分之一的资金全部投入到那些致力於研究和推广“交流电”技术,几家在美国本土艰难挣扎而且因爱迪生公开打压而声名狼藉的小公司身上。 第二类是化学工业,同样他没有选择那些已经能產生巨额利润的传统化学公司。 而是特意指定了几家位於德意志帝国由几个古板德国教授主导的大学实验室里,正在进行一些当时看来毫无商业前景的小型化学公司,例如从空气中固定氮元素或从煤焦油中提取人造染料这类烧钱且遥遥无期的项目。 而最让哈里森感到匪夷所思的是第三类橡胶產业。 清单上明確要求规避所有当时被投资者疯狂追捧的位於巴西或南美洲的天然橡胶种植园股票,而是將资金投入到几家位於曼彻斯特或利物浦的小型防水布料或马车轮胎工厂。 这些工厂正在艰难地进行著硫化橡胶配方改良与人造合成橡胶这种在当时看来不切实际的早期探索。 “林————林先生————”哈里森感觉自己的职业操守受到了巨大的挑战,他觉得自己有义务阻止眼前这位无知的东方富豪进行这次必將血本无归的自杀式投资。 “恕我直言,您清单上的这些公司————它们————它们中的大部分都处在破產的边缘,它们的技术路线充满不確定性,还被主流科学界认为是骗局,將如此巨大的一笔资金投入进去————这无异於————” “无异於將黄金扔进泰晤士河里是吗?”林介微笑著帮他说完了后半句话。 他看著哈里森那张写满“我是为你好”的真诚的脸,心中起了一种先知的优越感。 他当然知道这些公司现在看起来有多么不堪,但也只有他知道在未来的十年到二十年之內当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浪潮席捲全球时,这些如今还处在幼苗阶段的小公司將会爆发出顛覆整个世界格局的恐怖生长力。 交流电將取代直流电成为新时代的血液,合成氨技术將让德国摆脱对进口肥料的依赖並间接引爆未来的世界大战,而硫化橡胶与合成橡胶的成熟则將直接催生出“汽车”这个將改变人类生活方式的庞大工业帝国。 他现在扔进泰晤士河里的不是黄金,而是一把能点燃未来的火种。 “我明白您的担忧哈里森先生。我並没有指望这些投资能在短期內为我带来回报。” 他提出了一份由他自己的律师所草擬的长期投资协议。 “我愿意放弃我在这笔投资上未来五年的所有分红权,”林介平静地说道,“並且我也愿意向贵行支付比常规標准高出百分之五十的管理与託管费用。” “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从协议签订的这一刻起,在未来的十年之內无论这些公司的股价发生怎样的涨跌,无论市场上出现怎样的传闻,贵行都必须严格地持有我所指定的这些股票与债券,不得以理由擅自出售其中的一股。” 这份近乎对赌的霸王条款合同堵死了哈里森所有劝说的可能。 一个连短期利益都不要甚至愿意支付更高昂费用来让你帮他长期亏钱的客户,除了疯子你还能怎么形容他呢? 最终这位精明的银行家在反覆確认了林介的精神状態正常並且这份协议符合帝国法律之后,他脸上痛心疾首的表情迅速褪去,浮现出了生意人的精明喜悦。 一位坚持要跳下悬崖的上帝与一位坚持要购买稳妥蓝筹股的上帝,对於他这位只负责收取手续费的神父而言並无本质的区別。 当林介走出银行时,他感觉自己略显不安的心终於安定了下来。 第124章 爱迪生和光明兄弟会 第124章 爱迪生和光明兄弟会 林介在巴克莱联合银行那笔具有未来主义色彩的疯狂投资,就像一颗被悄悄投入伦敦金融城深水的炸弹。 它在广阔水面之上未激起涟漪,却在某个狭窄隱秘的水下圈子里,引发了一场夹杂著猜测与警惕的剧烈暗流。 此时的林介对此还一无所知。 完成关乎未来的资本布局之后,他便將自己习惯运筹帷幄的导演思维重新切换回了学者模式。 他將出发前最后几天的寧静时光,全部奉献给了地底之城那座散发著知识芬芳与歷史厚重感的宏伟图书馆。 既然下一站很可能是朱利安提及的神秘德意志黑森林,那么提前对那片区域的民俗传说与歷史沿革进行详尽预习,便是林介身为战术核心的职业本能。 在他沉浸於关於沃尔珀丁格与古老日耳曼森林之神的文献时,一个意外的噪音打断了他来之不易的平静。 一位身穿协会文职制服的年轻女孩悄然走到他的阅览桌前,用带著好奇的目光,注视著这位在地底之城年轻一辈中声名鹊起的新人。 “林先生?非常抱歉打扰您,但是外面有一位来自北美事务联络处的王先生指名想见您。” “北美事务联络处?”林介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是他之前从未接触过的协会內部冷门部门,主要职责是协调伦敦分部与纽约北美分部之间的情报资源往来,理论上与他这个刚结束爱尔兰任务即將开启欧洲征途的当地猎人不会產生业务交集。 但对方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里,並且同样拥有一张东方面孔,这其中的意味便变得耐人寻味。 林介合上手中书籍,他明白这很可能是一场来自未知势力的试探性会面。 在图书馆外一间用於非正式会谈的僻静休息室里,林介见到了这位神秘的王先生。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相貌保留著典型的华南族裔特徵,身上却看不到古老帝国的迂腐保守气息。 恰恰相反,他整个人都散发著一股新大陆特有的强烈实用主义与进取精神。 他没有留著清朝官员的长辫,而是剪著一头利落的西式短髮。 他也没有穿著英国绅士那种繁文縟节的紧身西装与高顶礼帽,而是穿著一身便於行动的深蓝工装裤,以及一件质地优良的美式风格衬衫。 他整个人像一个刚从纽约或旧金山走出的开拓者。 “林先生,久仰大名。”王先生看到林介时,脸上浮现出同胞间亲近熟络的笑容。 他的中文带著標准的苏式口音,“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庆年,当然为了方便这些洋鬼子记忆,他们更习惯叫我金斯顿·王,我是i.a.r.c.伦敦分部北美事务联络处的负责人。” “我並非外勤猎人。”他坦诚地指了指自己那双乾净但指节粗大的手,“我更习惯跟数字帐本以及华尔街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金融骗子打交道,您可以把我理解为协会內部的一名金融特工。” 林介平静地与他对视,他知道对方热情自谦的开场白背后隱藏著试探。 果然,王庆年在简单寒暄之后便立刻切入正题。 “林先生,您在巴克莱银行的投资手笔真是令人嘆为观止啊。”他看似讚嘆,那双精明的眼睛却透过镜片观察著林介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您似乎对交流电这种在我们北美还被伟大的托马斯·爱迪生先生公开斥责为异端邪说的未来科技,抱有不可思议的强大信心。” 林介心中瞭然,他知道自己那场自认隱秘的资本布局,终究因触动了某个敏感的利益链条而惊动了这片从未涉足的深水区。 “我只是对一些有趣的新生事物抱有个人好奇罢了。”林介的回答模稜两可滴水不漏。 王庆年笑了,那是一种你知我知的默契笑容。 “林先生,我们都是明白人,就不必再打这些只有英国佬才喜欢的哑谜了。”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刻有洛克菲勒家族徽章的银质精美香菸盒,递给林介一支。 “您可能还不知道。”王庆年点燃香菸深吸一口,缓缓吐出带有资本味道的烟雾说道,“在我们北美分部,所要面对的最强大敌人並非来自印第安神话传说的温迪戈或皮行者。” “我们真正的敌人,是一个以那位被誉为门洛帕克的奇才的伟大发明家托马斯·爱迪生为精神领袖的秘密结社,它推崇激进科学主义与人类至上论。” “光明兄弟会。” “这个组织的成员囊括了美国东海岸顶尖的科学家、发明家以及富可敌国的工业巨头,他们信奉科学是驱散世上所有愚昧与黑暗的唯一光明,致力於用科技的力量去净化这个世界。” “而在过去的数年里,”王庆年的声音变得冰冷,“我们i.a.r.c.北美分部,一直在与这个看似正义实则带有危险排他性与毁灭欲望的兄弟会,进行著一场关於未来能源主导权的看不见的战爭。” “这场战爭的核心正如您所料,就是直流电与交流电的技术路线之爭!” “爱迪生的光明兄弟会將他们主导的安全性更高但传输效率极低的直流电,视作上帝的电流与秩序文明的象徵。” “而將那位来自巴尔干半岛的神秘天才尼古拉·特斯拉所发明的传输效率极高但充满未知危险的交流电,视作魔鬼的耳语与引来未知邪神的混乱之源!” “所以,”王庆年最后將他精明的目光如图钉般钉在林介的脸上,“当您这样一位刚完成数次奇蹟且背景神秘的新晋王牌,以不计成本的自信姿態,將那笔巨额资金全部押注在被我们北美分部同样视为未来的交流电阵营上时。” “您说,我作为一个专门处理这些事情的人,怎么可能不对您的真实身份与目的產生合理的猜测呢?” 他彻底摊牌了,他已將林介认定为一个来自权力中心化的日內瓦最高理事会的高级代理人,同样看好交流电未来並试图在即將白热化的电流战爭中提前进行秘密布局。 面对这位心思縝密逻辑清晰的金融特工带有压迫感的最终审问,林介笑了。 那是看穿了棋局的笑容。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对著这位试探的老乡轻声说了一句话。 “主先生,你是否想过,当一束足够强大的交流电通过一个被特殊几何结构所放大的线圈时,它將不仅仅只能用来点亮灯泡。” “它甚至可以撕裂空间,以我们现在还无法理解的方式在空气之中进行无线的远距离能量传输。” 在王庆年因听到这番超越时代认知的言论而不敢相信的呆滯目光注视下,林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很高兴与您见面,王先生。”他伸出手,“我期待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我们在新大陆再会时,可以一起亲眼见证那个由交流电所点亮的全新世界。” 这场关於未来科技的短暂交锋,最终以林介用一个更加玄妙高深的预言镇住了这位精明的金融特工而宣告结束。 王庆年毕恭毕敬地送上自己的名片,並用敬畏佬的语气再三承诺,未来林介在美国的所有投资与行动都將得到他们i.a.r.c.北美分部的全力支持。 在处理完里世界与表世界这些复杂的公事后,出发前往加莱港的前一天下午,林介迎来了一段真正属於他自己的私人时间。 他没有通知旁人,独自一人乘坐最普通的公共马车与火车,来到了伦敦西郊寧静的里奇蒙。 他没有去敲响威斯顿家的门,只是像一个前来午后散步的普通游客,隔著一条种满巨大橡树的安静街道远远站著。 他看到亚瑟正戴著崭新草帽哼著乡村小曲,用一把巨大园艺剪悠閒地修剪枝,脸上已看不到过往的阴霾。 威斯顿夫人正坐在漆成白色的长椅上一边打著毛衣,一边用幸福温柔的目光凝视著自己的丈夫与女儿。 而莉莉,那个曾与扭曲和死亡擦肩而过的可爱小女孩,正蹲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 她的身边没有神秘的螺旋或迷宫,她只是用纯真眼睛,专注地观察著一只正在蔷薇上翩翩起舞的白色蝴蝶。 眼前的景象寧静而美好,洋溢著日常气息,宛若一幅莫奈笔下温暖明亮的光影油画。 林介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欣慰暖笑。 然后他转过身重新戴上礼帽,向著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下一站,加莱港。 第125章 钢铁帝国 第125章 钢铁帝国 一周之后,在法兰西共和国北部终年被海风与雾气笼罩的繁忙海港城市加莱港,这支铁三角快速反应部队完成了全员集结。 威廉在向协会伦敦分部详细述职並妥善安排好女儿未来的生活费与通信地址后,整个人的状態比在爱尔兰时还要更加放鬆与纯粹。 经过保养的温彻斯特用油布精心包裹著斜挎在他身后,而他怀中法文原版的《悲惨世界》已被翻阅大半。 朱利安在约定日期的最后一刻才风尘僕僕地从巴黎赶来。 这位优雅的馆长看起来瘦了一些,眼窝也因睡眠不足而微微凹陷,为交接他庞大的“档案馆帝国”耗费了巨大心神。 但他的眼睛里却燃烧著奔赴全新“知识战场”的兴奋,而三箱比本人还沉重的“知识武装”也如期而至,被稳稳安放在火车站的行李託运处。 短暂休整与情报交换之后,他们没有在加莱这座港口城市过多停留。 第二天清晨,三人便登上了將要横跨法兰西东北部平原、穿越比利时、最终深入德意志帝国心臟地带的“莱茵黄金”號国际快车。 这是一次长途跨国旅行。 火车进入德国境內之后,窗外的景致开始发生显著而具视觉衝击力的变化。 法式浪漫主义色彩的田园风光被拋在了身后。 独属於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全新画卷登场,画面呈现著力量感、秩序感,也带著压抑。 广袤的鲁尔工业区里,巨大的烟囱群林立在地平线尽头,向天空喷吐著浓重黄黑色工业烟雾,將天空染上病態且无法放晴的阴鬱色调。 由黑色钢铁与红色砖石构筑的巨大钢铁厂、焦化厂与机械製造厂延绵排列在铁路两旁,其內部不时传出震耳欲聋的蒸汽锤击声与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就连零星可见的村庄与城镇,其规划也与法国和英国全然不同。 这里的房屋整齐划一,街道笔直得可用尺子丈量,农田的划分都具有几何学上的严谨美感。 整个国家像一台被精密调校过並以最高效率运转的巨大战爭机器,展现出令人感到室息的强大秩序感。 “这就是普鲁士精神的具象化。”朱利安看著窗外那片钢铁风景,他的脸上露出了复杂表情。 “秩序、纪律、效率,以及隱藏在这份强大秩序下的某种让整个欧洲都为之颤抖的疯狂。” 作为一名骄傲的法兰西人,他对於二十年前用一场惨痛普法战爭羞辱了自己祖国的“暴发户邻居”怀有警惕与根植於文化基因的复杂情绪。 林介则从这片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独特气息的风景中,读出了令他感到不安的含义。 他从隨身的背包里取出那本已被他翻阅无数遍、继承自绘图师卡尔的黑色日记译本。 他重新翻阅起卡尔用严谨德式风格写下的关於他自己祖国的零星记录。 他发现这位在面对uma时都表现得冷静与客观的德国猎人,其字里行间在提到德意志这片土地时总是流露出既自豪又警惕的矛盾情绪。 卡尔在某一篇日记中如此写道:“这里的土地之下埋藏著太多古老的秘密。” “远比凯尔特的德鲁伊或高卢的精怪更深沉黑暗的秘密,条顿森林的低语、 尼伯龙根的黄金以及那些在诸神黄昏”中都未曾真正死去的古老存在,它们从未消亡,只是在这片土地过於强大的秩序压制下暂时地沉睡了而已。” 在另一篇记录他早年在家乡巴伐利亚州遭遇一只低等级uma“林精”的报告中,林介更是找到了一段让他印象深刻並具哲学思辨的总结。 “我在德意志境內遭遇过的uma似乎都拥有共通且独特的二元性”。” “它们的存在形態与行为模式,总是在两个看似截然相反的极端之间疯狂摇摆,要么是僵硬的可以说具有数学美感”的绝对秩序,要么就是混乱的完全不存在逻辑可言的绝对疯狂。” “就好像这片土地本身的盖亚意识”就处在无法被调和的精神分裂状態中。” “这里的怪物疑似总与秩序和疯狂这两个极端概念紧密捆绑,不存在中间地带”。” “这种特性也使得它们比英格兰田园牧歌”气息的幽灵或法兰西浪漫主义”色彩的精怪要更加难以预测,也更加致命。” 卡尔这番智慧的警告敲响在林介心头。 他看著窗外秩序井然的钢铁风景,又想起这片土地上诞生的“疯子”尼采、 叔本华、华格纳,他有些理解卡尔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深深忧虑了。 在绝对的秩序下,往往孕育著最恐怖的疯狂。 这一忧虑最终也將在四十三年后彻底爆发。 “好了先生们。”此时朱利安的声音打断了林介的沉思。 这位馆长已经从他三箱沉重的“知识武装”中找出一张標註著德意志帝国西南部所有铁路线路的详细地图,铺在了他们三人中间的小桌上。 “根据亨德森爵士给予我们的潘多拉”观察名单,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个高危异常现象地点位於巴登符腾堡州的“黑森林”腹地。” “那里据说潜伏著一只代號为“林中之王”的uma。” “但是————”朱利安话锋一转,眼里闪过狡黠,“在去拜访那位国王”前,我个人强烈建议,我们应该先去一个更文明”的地方做些必要的准备工作。” 他用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一个城市名字上:“这里,海德堡,德意志最古老也最负盛名的大学城,以其美丽的古堡、风景如画的內卡河以及那条据说能赋予人哲学灵感的哲学家小径”而闻名於世。” 威廉皱了皱眉头:“我们是去狩猎不是去观光,教授。” “我当然知道,我的朋友。”朱利安说道,“但即便是最高明的猎人,在进入一片全新的未知森林之前,也需要先去拜访当地最有经验的嚮导”不是吗?” “我有一位研究德国古代民俗学的老朋友正好在海德堡大学任教。”朱利安解释道。 “他的名字叫赫尔曼·施密特,是整个德国关于格林童话”原型与日耳曼异教神话”研究最顶尖的活字典。” “我需要从他那里获取关於黑森林”地区最原始、最不为外人所知的非官方情报。” “相信我,这些来自民间且带迷信色彩的故事,有的时候远比我们i.a.r.c. 官僚主义气息浓厚的冰冷观察报告要更加接近真相。” 这个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具有学者的严谨与专业,无论是林介还是威廉都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於是他们此行的第一站就这样被定了下来,不是“潘多拉”名单上那个未知目標,而是这座风景如画的大学城海德堡。 林介虽也同意了这个提议,但他看著朱利安眼睛深处隱藏著的那丝带有“个人目的”的兴奋,敏锐地察觉到朱利安的“学术拜访”或许並不只为获取情报这么简单。 第126章 小径上的重影 第126章 小径上的重影 “莱茵黄金”號国际快车的钢铁身躯在一阵蒸汽嘶鸣声中驶入海德堡中央火车站。 这里没有遮天蔽日的工业烟囱与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 远处是奥登林山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山体被深秋独有的金红色阔叶林覆盖,近处则是碧绿的內卡河。 整座城市被精心安置於山水之间,散发著寧静古典而浪漫的学术气息。 火车站宏伟的哥德式建筑外,一位戴著单边眼镜的年轻绅士,自称是赫尔曼·施密特教授的助教,在这奉命等候迎接来自巴黎的“尊贵客人”朱利安。 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他们下榻的旅店是位於海德堡老城中心的“骑士之家”。 一座拥有数百年歷史的古老建筑,曾是中世纪骑士的居所,其外墙上还保留著精美的文艺復兴时期风格雕刻。 安顿之后朱利安就带著他三箱沉重的“知识武装”,在那位助教引领下前往海德堡大学的图书馆与他的老朋友进行一场期待已久的“学术幽会”。 而威廉则以保养武器为由留在旅店房间里,林介知道这位老兵对参加学者的聚会没有兴趣。 他寧愿独自待在房间用沾了链金油的亚麻布擦拭枪械,或继续沉浸於冉·阿让的苦难与救赎世界中。 於是林介发现自己获得了一整个下午可以自由支配的“假期”。 面对这座兼具歷史与自然之美的古老城市,他源自二十一世纪且对未知世界保持好奇的“游客”灵魂被激活了。 他决定独自出去走走,用脚步丈量这座闻名遐邇的大学城,也藉此机会让自己紧绷的神经得到放鬆。 他换上更为轻便的本地学生风格服装,只背著装有水壶与地图的小背包,像一个前来游学的东方学者般融入了海德堡洋溢著青春与学术气息的街道。 他先是穿过由哥德式与巴洛克式建筑构成的海德堡大学老校区。 年轻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聚集在古老庭院里,有的在激烈爭论康德的“绝对命令”与黑格尔的“绝对精神”,有的则懒洋洋地躺在草坪上任由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年轻的脸上。 然后他穿过活力的校区来到內卡河北岸,沿著一条蜿蜒陡峭的石阶小路向上攀登,这里便是海德堡负有盛名且具传奇色彩的徒步路线哲学家小径。 传说在过去几个世纪里,曾在这座古老大学任教或求学的德国哲学家与诗人,如黑格尔、费尔巴哈、歌德、荷尔德林等,都曾在这条僻静的绿树成荫的山间小径上独自漫步沉思,在这里构思出了改变世界思想格局的伟大著作,也在这里写下了流芳百世的不朽诗篇。 林介独自走在这条被伟大灵魂足跡踏过的小径上,清新的山间空气涌入他的肺中,將他因长期停留於终年阴雨的伦敦而变得迟钝的感官唤醒。 从这里可以俯瞰海德堡老城的全景。 他找了一张无人的长椅坐下闭上眼睛,享受著这难得的没有危险与阴谋的平静。 然而这种奢侈的“平静”终究没能持续太久。 当黄昏时分西边天空被落日晚霞染成一片油画质感的画卷时,林介结束了他一下午的“精神疗愈之旅”,沿著原路返回准备穿过横跨內卡河且同样拥有数百年歷史的卡尔·西奥多古桥,返回老城区的旅店。 这座古桥在黄昏时分正是城市最热闹的所在,结束一天课程的学生、前来写生的艺术家以及无数像林介一样慕名而来的游客,都聚集在这並不宽阔的桥面上欣赏晚霞映照下如梦似幻的古堡与河流美景。 林介就混杂在这样熙熙攘攘的和平人潮之中,他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桥上精美的雕塑,心情前所未有的放鬆与愉悦。 可就在他走到桥的正中央可获得最佳观景视角的位置时,一种突如其来的冰冷战慄贯穿了他的全身,那感觉尖锐得像是被冰锥刺中了后脑。 因无数次【残响之触】锻链而变得异常敏感的感知发出了警报。 有东西在“凝视”著他。 那不是物理层面来自人类眼球的视觉观察,而是一种满含恶意与怨毒並直接作用於他灵魂的“锁定”。 林介的身体僵硬,他没有立刻做出过激反应,只是极其缓慢地以不引人注意的姿態將视线从面前的古堡上移开,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向著冰冷视线的来源方向瞥了一眼。 就在那一瞬他看到了。 在古桥的另一端距离他大约五十米远的地方,同样靠在桥的栏杆旁同样混杂在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熙攘游客人群中,一个让他血液为之凝固的不可能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是一个年轻的东方男人。 他约莫二十二三岁的年纪。 他有著乾净利落的黑色短髮和漆黑如夜的眼眸。 他穿著一件灰色的本地学生风格普通外套。 他的肩上还背著一个与林介此刻所背一模一样的帆布背包。 那是另一个“林介”。 那个“林介”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做出多余动作,他只是隔著数十米空间与来来往往的无辜人群,用林介从未在镜子或照片中看到过的饱含怨毒、嫉妒与杀意的目光凝视著他。 那眼神像在说:“你这个小偷,你这个骗子,你凭什么站在这里?你凭什么拥有这一切?” 时间凝固了,世界的声音被抽离,林介的眼中只剩下那个站在桥另一端的恶意“自己”,荒诞诡异的寒意顺著他的脚底向上蔓延,要將他整个人吞噬。 “不————” 林介赶紧闭上眼睛然后再次睁开。 他定睛再看时桥的另一端他刚才视线所及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那个诡异怨毒的“重影”消失不见,只有一个肥胖中年游客正在兴奋地让他的妻子为他与背后的古堡合影留念。 周围的一切依旧是那么和平与美好,学生们的笑声、艺术家的交谈声以及內卡河的潺潺流水声重新涌入他的耳中。 好像刚才让正常人精神崩溃的恐怖一瞥,只不过是一场因长途旅行的疲惫以及夕阳晚霞的光影交错而產生的荒谬幻觉。 但林介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不是幻觉。 第127章 自杀疑云 第127章 自杀疑云 当林介失魂落魄地从西奥多古桥熙攘的人群中挤出,逃回骑士之家旅店的房间时,窗外天空正被带著不祥意味的深紫色晚霞完全笼罩。 內卡河对岸雄伟的古堡轮廓在暮色中化作一道漆黑剪影。 林介背靠大口喘息著。 他的心臟在胸腔里剧烈擂动,要从喉咙口直接跳出来。 他反覆拍打自己的脸颊,试图用物理刺激驱散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恐怖重影。 是幻觉吗,因为连续高度紧张与长途旅行所导致的精神错乱现象? 不,林介在內心深处明確否定了这可能性。 他相信自己的精神韧性,更相信自己早已千锤百链的感知。 刚才那股锁定感是如此真实冰冷,绝非简单的幻觉所能解释。 有东西盯上他了,一个拥有和他一模一样外貌的东西,就在这座大学城里向他发出了不加掩饰的恶意宣言。 他立刻將房间的门窗全部反锁,然后抽出冰凉的【静謐之心】开始对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进行地毯式排查。 床底、衣柜、窗帘之后,所有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他都没有放过。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房间里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外没有异常。 这种敌暗我明连敌人究竟是什么都无法確定的感觉,远比直接面对一头张著血盆大口的uma还要更加令人不寒而慄。 它所带来的心理压力是渗透性的。 在林介陷入巨大焦虑与不確定性时,一阵轻快脚步声伴隨著朱利安標略带夸张的爽朗笑声,从走廊另一端由远及近地传来。 林介立刻將手枪重新收好,调整面部表情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在没有掌握实质性证据之前將自己主观色彩浓厚的遭遇告诉同伴只会徒增他们的担忧。 房门被敲响。 林介打开门看到了朱利安以及他身旁学者气质浓厚的赫尔曼·施密特教授。 朱利安的脸上洋溢著与老友重逢,並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学术交流之后才会有的灿烂笑容。 而施密特教授的脸上虽也掛著礼貌的微笑,但林介却敏锐地从他的眼眸深处捕捉到挥之不去的忧虑。 朱利安一进门便像个急於向家长炫耀新玩具的孩子般兴奋地说道:“哦我亲爱的林!你绝对无法想像我今天下午在施密特教授那间堪比小型博物馆的书房里看到了什么!” “一本来自於十五世纪由某个不知名修道士亲手绘製的,关於黑森林地区所有精怪与魔物的手抄本!天哪上面的想像力!那种日耳曼式冷酷与残忍的哥德式美学!让但丁的《神曲》都黯然失色!” 施密特教授用他带著浓重德语口音的英语谦逊地回应道:“您过奖了朱利安,那只不过是一些早已被现代科学所拋弃的臆想罢了。” 很快到了晚餐时间。 四人围坐在圆形餐桌旁。 旅店的侍者为他们送来了德国地方特色菜系,有鲜嫩多汁的德式烤猪肘配著酸菜与土豆泥,以及三杯冒著浓郁白色泡沫味道醇厚的巴伐利亚黑啤酒。 席间的气氛本应是轻鬆愉快的。 朱利安滔滔不绝地讲述著他与施密特教授一下午的学术发现。 但林介却始终能感觉到那位看起来和蔼的德国老教授有些心不在焉。 他礼貌地回应著朱利安的话题,但目光却总是会下意识地飘向窗外正在被夜色吞噬的海德堡大学轮廓,那眼神深处隱藏的忧虑也变得越来越浓重。 在三杯啤酒下肚后借著微醺的酒意,施密特教授似乎终於下定了决心。 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叉,脸上露出了沉重的表情。 他郑重地用严肃口吻说道:“朱利安,林先生,威廉先生,非常抱歉打扰了你们这难得轻鬆的夜晚。” “但是有一件事情已经困扰了我也困扰了我们整个海德堡大学数月之久。” “我曾经尝试著用我所信奉的科学与理性去解释它,但最终却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今天在与朱利安重逢之后,我才终於鼓起勇气想將这诡异事件向你们三位专业人士进行一次非正式求助。” 朱利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起来。 正题终於来了。 林介平静地说道:“教授您请说。” 施密特教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將胸中所有的鬱结都吐出。 然后他用无力感的语调慢慢地讲述了起来。 “在过去的六个月里,我们海德堡大学已经有三名在校学生以离奇的方式自杀身亡。” 这个带著死亡气息的开场白让房间內的空气降至冰点。 教授的声音变得低沉:“第一位死者名叫弗里德里希·舒尔茨,是哲学系的高材生。” “他被发现死在自己反锁了的单人宿舍里,死因是用一把用来拆信的小刀割开了自己的颈动脉。” “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跡也没有外人闯入的跡象,警方最终的结论是典型的因学业压力过大而导致的抑鬱性自杀。” “第二位死者是一位来自於柏林,研究浪漫主义诗歌的文学系女学生,名叫英格丽·鲍尔。” “她是在一个下著大雨的夜晚从內卡河古桥上一跃而下,她的遗体在第二天才被渔夫发现。” “她的遗书里写满了荷尔德林那些绝望与疯狂的诗句,警方的结论同样简单,是因失恋而导致的激情性自杀。” 教授的眼中闪过了无法掩饰的巨大悲痛:“而第三位死者就在上周。” “他是我自己的一位研究生,一个名叫汉斯·魏玛的非常有才华的年轻人。” “他正在跟我做一个关於日耳曼神话中自我身份认知的课题,他被发现吊死在哲学家小径旁一棵古老橡树之上。” “同样现场没有可疑的痕跡。” 林介的眼中闪烁著逻辑光芒:“三起看似毫无关联且具个人悲剧色彩的自杀案,教授我想警方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么又是什么让您觉得这背后隱藏著某种非理性的力量呢?” 施密特教授吐出了一个词:“目击者。” “是那些被警方认为是无稽之谈,是集体癔症的来自於其他学生的诡异目击证言。” 教授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害怕被房间里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听到一样:“在每一位死者自杀之前的几天里。” “都有不止一位同学声称曾经在校园的某个角落,比如图书馆的书库深处、 大学的植物园、那条无人的哲学家小径,看到过死者在与另外一个自己进行著激烈爭吵。” 朱利安的眼睛瞪大,露出难以置信:“另外一个自己?!” 施密特教授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另外一个自己。”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他们看到的景象都极其相似,死者会对著一个与自己长相、穿著、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的人进行著愤怒的咆哮、爭辩、哭泣与哀求。” “一位目击到哲学系学生舒尔茨的同学说他亲耳听到舒尔茨对著他的影子在疯狂地嘶吼著:你不是我!我才是真实存在的!你只是一来自於深渊的冒牌货!”。” “而另一位目击到文学系女孩英格丽的室友则说她曾在深夜看到英格丽独自一人站在宿舍的窗前,对著窗户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在流著泪低语:求求你放过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去爱他————你把我的自我还给我好不好?”。” 施密特教授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讽刺的苦笑:“所有这些目击证言都被警方当作是学生们因为好友的突然离世而產生的幻觉与臆想,他们认为这是一种集体性的心理创伤应激反应。” “多么科学而又理性的解释啊。” 朱利安的声音变得凝重:“但我们知道事实並非如此,对吗?” 他那渊博的神秘学知识库里很快跳出了一个与之完美对应,在整个欧洲都流传了数百年之久的古老传说,“二重身”。 也就在这个德意志神秘主义色彩的单词从朱利安的口中被吐出的同一时间。 林介的身体一震!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汗毛根根倒竖! 一股怨毒与杀意的凝视感,突然从背后紧闭且掛著厚重窗帘的窗外透射了进来,死死地锁在了他的后背! 它来了! 它一路尾隨著他回到了这里! 第128章 无面 第128章 无面 实质的怨毒与杀意凝为视线,变成一根无形长钉钉在了林介的后背。 它穿透旅店厚重的砖石墙壁与隔绝光线的深色窗帘,精准而蛮横地侵入他的感知领域。 “恶意重影”正近在咫尺。 林介的身体瞬间进入高度戒备的战斗状態,全身紧绷蓄势待发。 他下意识想要拔出腰间的【静謐之心】,转身对著窗户方向进行一次警告性射击。 “怎么了,林?”朱利安关切而敏锐的声音及时响起。 这位经验丰富的馆长察觉到了林介脸上细微的非正常表情变化与他身体的僵硬。 林介深吸一口气强行將即將爆发的战斗衝动压下。 在敌暗我明且连敌人具体形態与能力都未知的情况下,任何轻举妄动的反击都可能打草惊蛇並引发更糟的连锁反应。 他转头看向两位同伴关切询问的目光。 他明白自己不能再隱瞒,面对这种诡异敌人,个人英雄主义与信息保留是愚蠢的自杀行为。 他需要团队的智慧和战友的守护。 “没什么。”林介先用一句平常的话语稳住旁边同样困惑的施密特教授。 然后他將目光转向威廉与朱利安,用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懂的暗语平静说道:“窗外,有一个下午在桥上跟我打招呼的脏东西,好像也跟著回家了。” 朱利安与威廉脸上的表情凝固。 他们当然明白林介这句“黑话”背后所蕴含的信息。 刚刚还在他们討论中仅存於传说与目击证言里的“二重身uma”,当下竟已胆大包天直接找上门来,並在他们眼皮底下对团队核心展开新一轮的挑衅与监视。 威廉沉寂的眼眸爆发出冰冷杀意。 他伸出手就想从怀中掏出从不离身的柯尔特军左到窗边,用一发“驱灵爆破弹”来回应窗外不知死活的偷窥者。 但林介及时抬手用一个隱秘手势制止了他。 他对著威廉缓缓摇头示意他保持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一场无声的战术交流在三人之间完成。 晚餐草草结束。 施密特教授虽然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变化,但心力交瘁的他也没有多问。 (请记住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便捷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林介与朱利安以“需要连夜整理情报”为由,婉拒了教授邀请他们去大学俱乐部继续交流的提议。 当施密特教授忧虑的苍老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房间里的气氛从“学术交流”切换回“战前会议”。 林介將自己下午在古桥上遭遇的惊魂一瞥以及刚刚再次感受到的怨毒“凝视感”,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两位同伴。 “它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我”林介的表情凝重地说道。 这番论断让朱利安与威廉都感到了后怕。 “那么它为何不动手?”威廉的声音带著疑问。 “既然已经盯上你为何只是进行监视与挑衅而不直接攻击?” 这个问题同样是林介心中的困惑。 他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感觉非常奇怪。” “它看我的眼神不像一个飢饿的野兽在看美餐,而更在审视一件艺术品。” 第二天一早,天色依旧阴沉。 他们以“对死者表示哀悼,並希望能从其遗物中寻找一些与心理健康”相关的线索以防止类似悲剧再次发生”为由,在施密特教授的带领下成功进入了第一位自杀者,舒尔茨的学生宿舍。 那是一间位於海德堡大学最古老建筑顶层的狭小单人宿舍。 房间里瀰漫著压抑与孤独的气息。 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以及一个占据整面墙的巨大书架,这就是房间里全部的家具。 房间里空无一物。 或者说是一种诡异而矛盾的“空”。 房间的基本陈都还在。 书架上带有灰尘的康德、黑格尔与叔本华的艰深哲学著作也还整齐排列在那里。 但是所有能够证明“弗里德里希·舒尔茨”这个“个体”曾经存在过的带私人属性的物品却全都消失无踪。 书桌上没有书信、日记或课堂笔记。 衣柜里没有一件带著主人体温与气味的衣物。 墙壁上本来贴著私人照片或纪念明信片的地方,都只剩下顏色更浅的突兀空白印记。 整间宿舍好像经歷过一次专业而彻底的“消毒”。 一个看不见的“清洁工”在死者自杀之后立刻进入这里,並用强迫症般精准的手法抹除掉死者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关於“自我”存在的证明。 仿佛弗里德里希·舒尔茨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这————这不可能————”施密特教授看著眼前诡异的一幕发出不敢相信的低语。 “我两周前才来过这里!那时候这孩子的书桌上还堆满他的博士论文草稿! 墙上也还贴著他和他家人的照片!这些东西都去哪了?!” “被吃”掉了。”朱利安的声音冰冷。 “传闻中二重身”在替换宿主后,会本能地將其在现实世界中所遗留的所有身份印记都一併抹除。” 林介没有说话,他走到那张唯一能证明死者曾经在此生活过的单人床前。 床上只有一张光禿禿的床垫,床单与被子同样不翼而飞。 一股说不清的虚无气息从床垫上传来。 他缓缓闭上眼睛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手。 威廉立刻上前一步,將自己宽厚的身体不动声色地挡在林介与门口之间。 他知道林介要做什么,也知道在进行这种危险的“灵性解读”时林介的防御最为脆弱。 林介的手指轻柔触碰到了落满灰尘的床垫上。 【残响之触】! “轰!” 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洪流撞入他的脑海。 他的眼前只有一片无边无际,响著“滋啦”静电干扰的纯白色雪。 无数个相互矛盾否定的哲学概念与逻辑悖论,在这片白色雪海洋中撕咬著他的理智。 “我思故我在————但如果我的思考”本身就是一种可以被复製的程序”呢?” “现象即是实在,但如果连观测者”本身都无法確定自己是否实在”呢?” “自由意志————绝对精神————物自体————” 这些智慧光明的哲学词汇,当下全都变成可以將健全思维搅碎成“逻辑浆糊”的“自我否定白噪音”。 林介觉得自己的大脑被扔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搅拌机。 他的“自我”认知在这巨大的虚无主义信息衝击下开始变得模糊稀薄,隨时都会被这片无边无际的“白色雪”同化消融。 “林!” 威廉一声充满力量与关切的怒吼宛若惊雷,將林介即將迷失的意识从恐怖的“白色深渊”中拽回。 林介的身体一颤切断了与床垫的联繫。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双手死死抱著快要裂开的脑袋发出痛苦呻吟。 冷汗从他的额角涌出浸透了头髮。 “你看到了什么?”朱利安立刻上前扶住他急切问道。 林介抬起头,他的眼眸中带著尚未完全消退的惊恐。 他摇了摇头声音嘶哑。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里什么也没有。” “那里只有一片无尽的空白”。” 但他也並非全无收穫,因为就在他意识即將被吞噬的最后一刻,他在那片无边无际的白色雪噪音最深处,惊鸿一瞥地“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模糊形象。 那是一个没有五官,身体轮廓像是融化蜡烛一样不断变化的————无面者。 第129章 孤独的游戏 第129章 孤独的游戏 那场对哲学系自杀学生宿舍的勘察,最终在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中草草结束o 施密特教授整个人像是被抽乾了精气神,脸上写满了面对无法解释的真相时才会有的幻灭。 林介三人则带著比来时更加沉重的心情,以及那个关於“无面者”不祥的一瞥,回到了“骑士之家”旅店。 在返回旅店的路上,海德堡的天空开始下起不大不小的阴冷细雨。 “不行!我们对这个东西”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旅店的房间里,朱利安烦躁地来回踱步。 “古籍中对它的描述太过简略,而那三个死去的学生又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文字记录,我们就像在和一个不存在影子的幽灵搏斗,连它的攻击方式和杀人规律都无法精准地定义。” “知识,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知识。”朱利安最终停下脚步,他看著林介和威廉,“施密特教授刚才已经同意,为我破例开放海德堡大学古籍图书馆不对外开放的特別馆藏室”。” “据说那里收藏著一些中世纪宗教裁判所时期留下来的关於邪魔附身”与身份置换”案例的原始审判记录。 心“我今晚必须留在那里,我必须从那些纸堆里为我们找出一条足以刺穿虚无”的真理之矛。” 朱利安开启了他不眠不休的“学术攻坚”模式。 威廉的声音响起:“我陪你去,大学城夜晚的路不安全。” “不,威廉。”林介却摇了摇头,他看向威廉那双充满关切的双眼,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也留下,留在旅店。” “为什么?”威廉的眉头紧紧蹙起。 “因为,”林介的目光扫过这个看起来安全舒適的房间,声音变低,“我有一种感觉,今晚的猎物不仅仅是我们,这个家”同样需要一位可靠的哨兵。” 他的话让威廉立马明白了。 林介担心那只“二重身”uma很可能会趁著他们团队分兵脆弱的时刻,对留守在旅店的已经被它“標记”了的自己发动未知袭击。 他需要威廉这尊“门神”留下来镇守后方。 威廉没再多问,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林介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他从怀中掏出了那副原始的【祖鲁之视】,將其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意思是一旦有异常的“灵性波动”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察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便捷,?????????s??.???隨时看 】 朱利安匆匆离去,而威廉早早地便和衣躺在他自己房间的床上,进入了“警戒假寐”状態。 夜深了。 整座“骑士之家”旅店陷入了一片寧静。 窗外的雨声变得更大了些。 林介独自一人坐在他自己房间那张宽大的书桌前。 他没有像朱利安那样去查阅资料,他只是摊开一张空白的稿纸,用手中的钢笔將今天所有的线索与自己的推论,以思维导图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进行著復盘、推演与重构。 他在思考,思考那只诡异的uma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思考它那“抹除身份印记”的杀人仪式背后更深层次的目的。 他的大脑將每一个细微的变量都纳入了运算之中,试图在这片迷雾中找寻到通往真相的小径。 午夜的钟声从远处海德堡圣灵大教堂的方向悠悠传来,沉闷的钟声穿透雨幕,在这座古老的大学城上空迴荡。 在钟声落下的那一瞬。 “叩叩。”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从林介那间紧闭的房门外响了起来。 林介的身体立刻僵硬,他高度集中的思维之弦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拨动。 他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起身,他只是缓缓地放下手中的钢笔,漆黑眼眸死死地盯住了纹丝合缝的门。 威廉就在隔壁,如果有人接近,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而旅店的侍者更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上来打扰一位要求“绝对安静”的客人。 那么敲门的会是谁? “叩叩。” 第二阵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清晰。 门外那个人知道房间里一定有人,並且知道房间里的人一定听到了。 林介轻轻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从腰间拔出了【静謐之心】。 i.a.r.c.的猎人守则第一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对未知抱有侥倖心理。 他躡手躡脚地走到了门边,將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试图捕捉门外微弱的呼吸声或心跳声。 但门外一片死寂,除了走廊上那座古老座钟发出的“滴答”声以及窗外连绵的雨声之外,没有任何属於“活物”的声响。 刚才那阵敲门声本身就像是一场幻觉。 但林介清楚那不是,他能感觉到一股熟悉怨毒的“凝视感”正隔著这扇薄薄的门板渗透进来。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谁在外面?” 无人应答。 林介不再犹豫,他猛地拧开门锁一把拉开了那扇门! 手中的左轮已经上膛,枪口在开门的瞬间便指向了门外空旷而昏暗的走廊! 然而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悬掛在远处的煤气壁灯散发著昏黄的光晕,將地毯上那些早已褪色的鳶尾图案照得斑驳陆离。 “真的没有人?” 林介的眉头紧紧锁起,他正准备关上门重新审视这一切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门缝底下的一抹白色。 那是一张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空白风景明信片,背面印著海德堡古堡的图案。 它就这样躺在地毯上,像是某个冒失的邮差在派送信件时不小心从邮包里滑落的。 但林介的瞳孔却瞬间收缩! 因为这张明信片绝对不是早就出现在这里的,在他开门之前它根本就不存在i 门外那个看不见的“访客”在敲门的同时,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將这张明信片从门缝之下塞了进来。 难以言喻的诡异感笼罩了他。 他蹲下身没有直接用手去触碰那张不祥的卡片,他只是用【静謐之心】的枪管小心地將它拨了过来。 明信片的正面洁白如雪空无一物。 可就在林介的目光聚焦在它上面时,异变发生。 那片洁白的卡纸表面像是被施了某种显影的魔法。 数道由墨水构成的笔跡纤维宛若活著的蠕虫般,从纸张的內部渗透浮然后重组! 在短短数秒內,在那张空白的明信片上,用一种林介熟悉到骨子里的娟秀笔触,拼凑出了一行清晰的充满嘲弄与宣战意味的话。 “我知道你是谁。” 冰冷寒意从林介的尾椎骨直衝天灵盖,他站起身来惊骇地看著那行字。 那个笔跡! 那个书写的风格! 那种独特的在书写字母“s”时会微微向上挑起的个人习惯! 那分明就是他自己的笔跡! 林介快速衝出房间左右张望,走廊里依旧空无一人。 > 第130章 回不去的走廊 第130章 回不去的走廊 那行由他自己笔跡书写的话带著终极挑衅意味。 荒诞诡异的信息衝击让他感觉自己的大脑皮层都在抽搐。 “二重身”没有隱藏也没有偷袭,而是向林介展示了其核心恐怖的能力,即模仿渗透以及对信息本身的操控力。 恐惧感化作粘滑的触手试图钻进他的毛孔。 但他那颗在无数生死考验中被淬链得坚硬如钢的猎人之心,在最短时间內强行压制住了恐惧。 现在最不能做的就是慌乱,任何惊慌失措都会成为敌人用来瓦解他心防的有利武器。 他的第一反应清晰且正確,那就是寻求支援。 他不能独自面对这个诡异的敌人,他需要威廉可靠的守护,也需要朱利安百科全书般渊博的智慧。 他必须立刻將威胁升级的警报传递出去。 林介赶忙转身,来不及处理地上那张不祥的明信片。 他冲向隔壁近在咫尺的威廉的房门。 从他的房门口到威廉的房门口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米,是他用正常步速三秒钟就能跨越的距离。 然而这一次当他迈开脚步试图跨越这段距离时,一场顛覆他物理学常识与空间认知的异变悍然降临。 在他右脚踏出左脚即將跟上的瞬间,他眼前的景象,那段本应笔直短暂的走廊,被一台无形的巨大拉伸机狠狠拉扯。 只有五米长的走廊其长度在一剎那以几何级数的方式被拉长。 触手可及的威廉房门如高速倒退的电影镜头般飞速向远方退去,变成一个遥远模糊的小小黑点,仿佛不在走廊尽头而是远在海德堡古堡的山巔。 走廊两侧间距均匀的照明煤气壁灯,也如被无限复製粘贴一样变成一排排望不到尽头的昏黄色光点,一直延伸向未知的深邃黑暗。 林介的大脑因这完全违背视觉惯性与空间逻辑的景象而当场死机。 但他千锤百链的身体本能还是驱使著他迈开了第二步第三步。 他开始奔跑,在这条没有尽头被无限拉长的诡异走廊里疯狂地向前奔跑。 他脚下的地毯是熟悉柔软的触感,身旁的墙壁也是带著墙纸纹理的真实质感。 所有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唯一变化的是“距离”这个基础的物理概念本身。 他拼尽全力奔跑著,他在模擬训练中锻链已久的速度在这条诡异的走廊里显得可笑无力。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困在跑轮的愚蠢仓鼠,无论如何努力都只能眼睁睁看著终点与他保持著永恆不变的相对距离。 跑了多久?一分钟还是十分钟?林介已无法判断。 他只知道他的肺已经开始发出痛苦嘶鸣,剧烈运动產生的乳酸也开始在他腿部肌肉里堆积。 而那扇门却在遥远无法被触及的尽头静静嘲笑著他。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介停下脚步,用双手撑著膝盖大口喘息著。 他强迫自己的大脑重新冷静下来。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空间链金术,如果是单纯將空间拉长,那么以他奔跑的速度总会有一个极限。 但现在无论他快慢终点都始终与他保持著看似恆定的视觉距离。 这说明问题不出在“空间”本身,而出在他的“感知”。 是他的大脑被欺骗了,是他的“空间感知能力”被诡异的uma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法则给重写了。 就好像在他与那扇门之间被强行插入了一片看不见的哈哈镜。 无论他如何向著镜子里的“实体”前进,他与“实体”之间的距离都会被这面该死的“镜子”给实时地曲解。 想通了这点,林介抽了下嘴角。 这意味著试图通过常规的基於视觉与直线运动方式来打破这个结界的努力都將是徒劳无功的。 但他没有放弃,他的大脑在绝境下反而爆发出偏执狂般的求知慾与斗志。 他决定进行一次实验。 尝试用一种完全非正常的逻辑来对抗这种非正常的法则。 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彻底拋弃了最容易被欺骗的视觉感官。 然后他凭藉自己对这段距离的记忆以及肌肉的本能,开始尝试著向后倒著走o 一步。 两步。 三步。 他在心中默数著那段只需要五六步就能走完的距离。 然而当他在心中已经数到“十”並且后背依旧没有触碰到任何“实体”时,他就知道这条路也同样行不通。 uma的“认知篡改”不仅作用於“视觉”,更作用於他所有关於“空间”与距离”的最底层潜意识。 接著他又尝试了更刁钻的方法。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削铅笔小刀,背靠著一侧墙壁开始以缓慢姿態向著威廉的房门进行横向平移。 同时他的右手则用小刀在墙壁的墙纸之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连续的深刻痕跡。 他想用这种方式来为自己的大脑提供一个最直接的绝对不会骗人的“位移证据”。 然而结果却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他划出去了至少有十米长的清晰刻痕,但他的身体与遥远目標房门之间的” 视觉距离”没有缩短哪怕一毫米。 他所在的这段墙壁像是也拥有了“生命”,正在以与他完全同步的速度向后不断延伸生长。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物理破绽的认知闭环。 林介彻底放弃了。 他知道他不是被困在了一段物理的走廊里,而是被困在了他自己的“脑子”里。 他並没有被真正意义上地“孤立”,威廉很可能就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墙壁外。 但是他却永远也“抵达”不了那里。 他和古希腊神话中永远也追不上乌龟的阿喀琉斯差不多,被一个来自认知层面的“芝诺悖论”给囚禁了。 最终他拖著那副疲惫与挫败感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艰难走回了自己房间那扇敞开的唯一的“牢门”。 就在他的身体完全跨入房间门槛的最后一刻,保持高度警惕的大脑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在他做出“返回”这个决策时,他身后那条被拉伸到“无限”的走廊其长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他站回到房间地毯上时再回头看,那条走廊已经恢復了它正常的只有五米长的熟悉样子。 刚才那场荒诞徒劳的“长途奔袭”,真的只是一场由他自己幻想出来的可笑噩梦。 林介精疲力竭地將厚重木门重新关上,然后“咔噠”一声反锁。 他背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无力地坐在了地毯上。 他的大脑被无力感与挫败感所占据。 被將死了。 他甚至都还没有真正与敌人见上一面。 就这么输了? 他抬起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目光下意识越过房间里的家具,落在了房间正对面那面巨大的椭圆形穿衣镜上。 林介愣住了。 因为他看见镜子里的那个“林介”,没有像他自己一样颓丧地坐在地上。 镜子里的他正从容地站在那里。 镜子里那张一模一样的清秀脸上,正掛著轻蔑嘲弄的表情。 第131章 镜中贗品 第131章 镜中贗品 镶嵌在雕框架里的椭圆形穿衣镜在林介眼中不再是用来整理仪容的普通家具。 它变成一个画框,镶嵌著一幅通往深沉恐惧的画作,画的名字叫做“另一个我”。 林介从地毯上站起身,他与镜中的“贗品”隔著十英尺的距离对峙。 一场无声却比血腥肉搏更加凶险的意志力较量,就在这间被认知结界封锁的小旅店房间里上演。 他下意识抬起手,用有些汗湿的手掌拂过额前试图让自己冷静。 镜中的“贗品”也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 它的每个细节从手指拂过髮丝的角度到手腕弯曲的弧度都与林介本人別无二致,真是一个由光线与水银构筑的完美镜像。 但林介的眼睛捕捉到了致命的不同。 是眼神! 镜中的“贗品”在做出抚摸额头的动作时,它漆黑的眼眸深处流露出的不是林介凝重与警惕的情绪。 而是居高临下的轻蔑。 这种自己的身体做出熟悉动作,却从客观视角看到那副身体里承载著一个陌生灵魂的感觉,让人產生强烈的自我认知割裂感。 林介的嘴唇翕动,用不成调的声音对著镜中的敌人发出了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镜中的“贗品”没有回答,但它脸上的诡异微笑变得更加浓郁了。 林介深吸一口气將目光从那双带著轻蔑的眼睛上移开。 不能再与它进行无意义的“对视游戏”。 对方的目的明確,就是通过不断的细微“差异化模仿”在他的潜意识里植入一颗“你並不完全是你自己”和“你无法完全掌控你的身体”的怀疑种子。 一旦这颗种子生根发芽,他赖以对抗危机的精神防线將不攻自破。 他闭上了眼睛,然后集中所剩不多的精神力开始尝试与自己最可靠的“怪诞武装”建立连结。 蕴含“寧静”与“和谐”禪意思维的白色灵性光晕,从他衣袋里散发出来將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这是来自於【静謐之心】的精神守护力场。 它开始像一层温暖的薄膜,將外界带著恶意的精神污染有效地隔绝削弱。 林介感觉自己跳动的心臟在温暖力场的安抚下渐渐恢復平稳。 因认知被挑战而混乱的思绪也重新变得清晰有序。 在他重新睁开眼睛准备进行“反向解密”时,比之前更强烈的寒意席捲了他的全身。 因为他看到镜子里同样被笼罩在白色光晕中的“贗品”,竟对著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然后它用手模仿著一个握枪的姿態。 將由空气构成的“不存在”的食指轻轻放在同样“不存在”的扳机之上。 最后它对著林介的眉心无声地做出了一个“砰”的口型。 林介看明白了。 这不是单纯的“模仿”与“挑衅”。 这是预告。 是学习。 这只uma不仅在模仿他的外形与动作,它更在通过诡异的“镜像连结”来学习解析甚至复製他拥有的能力。 林介感觉喉咙一阵发乾,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不能再给这个怪物继续窥探他底牌的机会。 他猛地冲向铺著整洁白色床单的单人床,一把抓起床单然后冲回那面穿衣镜前。 他將巨大的床单甩了上去,將该死的镜子连同里面正对他露出微笑的“贗品”一同笼罩覆盖。 整个房间的光线因镜面反射的消失而黯淡下来。 那股一直纠缠著他的如芒在背的“凝视感”也隨之暂时消失了。 林介靠在墙边大口喘息著,像刚刚经歷了一场极耗费体力的殊死搏斗。 “冷静,必须冷静。”他在心里反覆告诫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它想看到我崩溃我就偏偏不能让它如愿。” 被动的防御与逃避永远无法解决问题。 他开始在这间被uma的“认知结界”笼罩的牢房中,寻找可能存在並能为他提供破局线索的突破口。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床、书桌、椅子、墙上的掛画,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还是那么的正常,都属於“骑士之家”旅店的风格。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躺在门口地毯上的作为一切开端的白色明信片。 这张卡片是目前为止整个房间里唯一可以被確定为来自於uma的最直接“证物”。 那么它的身上就一定还隱藏著某些他之前所忽略了的至关重要的秘密。 林介谨慎地將明信片捡了起来拿到煤油灯下进行仔细观察。 明信片的背面是海德堡古堡的风景画,印刷得非常精美。 不过林介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此,他所关注的是这张卡片的材质。 他用指尖轻柔地摩挲著卡片的边缘。 他感觉出卡纸的质地与普通工业卡纸不同,其更粗糙的表面布满了独特的植物脉络状纤维纹理。 他判断这张卡纸来自於海德堡大学內部的“古法造纸工坊”。 但这个结论並不能帮助他。 於是林介將注意力转向了另一个更本质的问题,即字跡。 那行与他笔跡一模一样的英语“我知道你是谁”,其墨水已经乾涸並与卡纸的纤维融为一体。 他用手指在字跡上轻轻拂过,没有感觉到凸起或被二次书写。 “不对————”林介眉头紧锁,“这不是“写”上去的。” 他回忆起那诡异的一幕,黑色的笔跡纤维从纸张內部缓缓渗透浮现並最终重组而成。 这张明信片本身在被塞进门缝时是空白的,而字跡是在之后才形成的。 一个假设劈开了林介思维中的迷雾。 他联想到了自己刚刚经歷的一切,包括被无限拉长的走廊、会模仿並扭曲他行为的镜子以及此刻能自我显现字跡的卡片。 它们有一个共同点。 “媒介”! 它们都需要一个现实的物理载体作为平台,才能將非现实的认知之力投影出来! 走廊的墙壁与地毯是它的“画布”。 镜子的水银涂层是它的“画布”。 而明信片同样是它的“画布”。 这只uma並非是无所不能的神,它不能凭空扭曲现实,其所有能力都必须依附於现实世界中已有的物质才能生效! “那么————”林介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果它的能力需要媒介”,那么媒介的信息承载量就必然存在极限。” 他想起了无限走廊,虽然走廊的长度被扭曲,但走廊的细节例如地毯纹和墙纸质感却没有变化,依旧保持著旅店原有的模样。 林介立刻转身冲回书桌前抓起钢笔,准备將这个线索记录在调查手记上! 他相信只要沿著信息战的思路继续深入,就一定能找到唯一的逻辑漏洞! 然而当他翻开最信任的日记本时,他呆住了。 他发现日记本里记录著他刚抵达海德堡的最新那几页,其笔跡与他自己的有了一些细微不同。 那种差异极微小,如果不是像林介这样对自己的一切都拥有“像素级”记忆的人根本无法发现。 那是在书写某些特定的来自於他前世“中文母语”习惯的连笔弧度上,所存在著一丝微不足道但致命的“生涩感”。 > 第132章 被篡改的昨日 第132章 被篡改的昨日 笔跡被模仿產生的诡异感紧攫著林介的心臟,他手中的黑色调查手记也变得滚烫且不祥。 这本私密物在他毫不知情时遭到了入侵。 这是比空间扭曲与镜像挑衅更令人无力的攻击方式,它攻击的不再是林介的感官或形象,而是构成他作为“林介”这个独立个体的记忆基石。 他恢復平稳后將日记本平铺在桌上,然后极其仔细地一页页翻阅。 他要像严谨的考据学者般审视自己正在被篡改的歷史,並从被植入的谎言中找出“贗品”必然会留下的漏洞。 很快他便发现了篡改的规律。 他穿越以来在伦敦挣扎求生、与i.a.r.c.接触、以及与uma进行生死搏斗的核心记忆都完好无损地保留著。 无论是“海女巫號”的血腥绝望,还是“开膛手”魅影般的杀戮,亦或是“达特穆尔”荒原的胜利,都像灵魂钢印般无法被轻易抹除。 然而在这些充满血火气息的真实主干记忆的缝隙中,“贗品”却以嫁接园丁的手法,巧妙地插入了一些林介从未经歷过的昨日枝叶。 他看到在一篇记录初到伦敦因生活拮据而啃食黑麵包的日记后,多出了一段他“自己”用同样无奈自嘲笔触写下的童年回忆。 “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奥伯阿默高的日子,父亲是一位严厉的木匠也是镇上最好的画家之一,他总是逼著我练习素描一练就是一整个下午。” “他说施坦因家族的血脉里流淌著对美的感知力,你不能浪费它”,可那时候的我却只想著去屋后的黑森林里抓长著翅膀的松鼠。” “有一次我因为偷懒而被他罚不许吃晚饭,饿著肚子的我躲在画室里偷偷啃著用来擦拭炭笔的又干又硬的黑麵包,现在想来那时候麵包的味道似乎与现在伦敦產的劣质麵包並无太大区別————” 这段记忆的植入天衣无缝,它不仅將他与绘图师卡尔的故乡奥伯阿默高深度捆绑,更巧妙的是它通过啃食黑麵包的共通细节將虚假过去与真实现在进行了逻辑上的连结,让人阅读时只会觉得是自然的触景生情而不会怀疑其真实性。 他继续向后翻阅。 他又在一篇记录他进入地底之城图书馆为浩瀚知识海洋而震撼的日记后,发现了一段学者口吻的学术反思。 “海德堡大学的图书馆虽然同样宏伟,但其藏书的危险性与禁忌性却远无法与此地相比。” “至今还记得当初为了完成施密特教授那篇关於康德先验唯心论中的物自体概念在日耳曼神话体系中的异化表现”的博士论文,我曾经將自己连续数月都关在古籍馆里。” “但那里最深奥的古籍其內容也不过是人类理性在探索世界边界时所留下的足跡,而这里的每一本书,林,你要记住,它们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通往某个真实存在,且能將你的理性吞噬的深渊的钥匙————” 如果说上一段记忆是巧妙,那么这一段的植入则可以用恶毒来形容。 它不仅为林介偽造了一段在海德堡大学求学的学术履歷,更是將无辜的施密特教授一同拉下水变成他虚假人生中重要的导师与见证人,更致命的是它开始模仿林介的思维方式以自我警醒的口吻来对自己进行说教。 它不再满足於篡改事实,而正在尝试定义林介的人格。 可怕的是当他看完这些內容后再去回顾当时的细节,脑中出现的记忆画面与日记中別无二致。 他对过往的认知在被潜移默化的替换。 这绝对是比在镜子里进行镜像模仿时更危险的攻击,从內部来污染他对“我是谁”这个根本性问题的源头。 一旦他被这些虚假记忆所说服,一旦他开始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真实穿越记忆產生一丝怀疑,那么他將迷失在这场由过去与现在、真实与虚假共同编织的巨大迷宫中。 林介感觉太阳穴因世界线修正般的压力而突突直跳,他不得不强行合上日记並闭上眼睛,用千锤百链的精神力在脑海中进行一场对抗遗忘的记忆战爭。 他一遍又一遍地强迫自己回忆起独属於二十一世纪那个真正的“他”的人生片段。 他想起了童年时在奶奶家的老房子里看过的《西游记》动画片,想起了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是如何在他心中种下关於英雄与反抗的种子。 他想起了少年时从父亲老旧的电脑上接触到网际网路时,整个世界在自己面前豁然开朗的震撼与新奇。 他也想起了在大学图书馆里为完成关於维多利亚时代社会变迁的毕业论文,而熬过的无数个有著咖啡因与书本墨香的不眠之夜。 这些记忆布满了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的细节与情感,或许不像被植入的记忆那样传奇与戏剧,但它们却无比真实。 在这场痛苦的记忆战爭中,林介凭藉著他超常的信息处理与逻辑分析能力,捕捉到了隱藏在所有谎言下的唯一且最致命的共同漏洞。 他猛地睁开眼睛,他找到了! 他发现所有被植入的虚假记忆虽然在事实层面,比如地点(奥伯阿默高、海德堡)、人物(父亲、施密特教授)、事件(学画、写论文)的编排上都没有逻辑破绽。 但它们全都诡异地缺少了任何真实记忆都必然附带的最关键核心元素。 “情感的温度”。 那些记忆都太冷了。 它们就像被某个冷静客观的旁观者用摄影机忠实记录下来的影像资料。 你能看到在奥伯阿默高的童年回忆里“小林介”因偷懒而被父亲责罚的事实,但你却感受不到一个真正孩子被严厉父亲惩罚时那种害怕与叛逆的真实情感。 你也能看到在海德堡的求学回忆里“大学生林介”为完成论文而通宵达旦刻苦钻研的事实,但你同样无法从文字里体会到一位真正学者在探索未知知识边界时那种混合了焦虑疲惫以及最终解决难题后的成就感与喜悦。 这些虚假记忆只有骨架却没有血肉。 它们是死的。 是由某个不具备真正人类情感的程序所机械生成模擬出的贗品。 这个发现驱散了林介心中的迷茫。 他找到了这只uma的阿喀琉斯之踵。 它可以复製信息可以模仿行为可以篡改记忆,但是它却无法共情也无法创造任何一种哪怕最微不足道的真正人类情感。 它只是一个完美的模仿者。 但它永远也成不了一个真正的创造者。 因为它没有心。 林介开始在脑海中构思一个充满真实情感,能够让贗品因无法理解与复製而崩溃的反击剧本。 在他刚刚抓住这个弱点准备开始下一步计划时。 “叩叩。” 一阵当下听来有些古怪的敲门声从门外响了起来。 紧接著一个恭敬的年轻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那个声音带著理所当然的自然感。 “施坦因先生?” “您的晚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 第133章 什么施坦因先生? 第133章 什么施坦因先生? 隔著厚重门板传来的“施坦因先生”这个称呼撞击在林介的心理防线上。 声音本身没有恶意,年轻侍者的语气还表现出职业性的恭敬友善。 但这恰恰是最恐怖的地方。 因为它证明了uma的攻击不局限於只针对林介一个人的內部入侵,而是开始像无色无味的剧毒瘟疫般向外部世界扩散。 它在篡改重写,潜移默化地改变著世界其他“npc”对林介这个外来数据的基础定义。 “施坦因先生”这个来自绘图师卡尔·冯·施坦因的姓氏正取代他独一无二的“林介”之名,成为世界定义他的新標籤。 林介的身体僵硬在原地,他没有开门也没有回应。 门外的脚步声在等待了大约半分钟之后再次响起。 他听到侍者推著餐车的轮子带著困惑的咕噥声缓缓离去,声音像在说:“这位施坦因先生的脾气真是古怪。” 危机似乎暂时过去了,林介缓缓走到房间里唯一的扶手沙发前坐下。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被一点点抽离。 这是一种诡异的感觉。 他依旧能思考能呼吸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但他的存在感,他作为“林介” 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独立个体在世界上的存在感,正在被一种无形力量不可逆转地稀释覆盖。 当外部世界的所有参照物都开始向你传递一个错误的信息时,你又该如何向自己和世界证明那个你所坚信的“真实”不是一场更为庞大的幻觉呢。 这场游戏升级成了一场关乎“存在”与“虚无”的最底层哲学战爭。 林介的目光下意识落在被他隨意丟在桌上的《海德堡日报》上。 然后他看到了。 在报纸第三版报导大学城本地新闻的版面上,一篇名为《东方智慧之光闪耀內卡河畔》的短篇报导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报导的內容写得极其正面也极其正常。 它盛讚了一位新近来到海德堡大学进行学术交流、来自遥远中华帝国的才华横溢的年轻哲学学者,並高度评价了他在与施密特教授的私人交流中所展现出的对德意志古典哲学的深刻见解。 报导旁边赫然配著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那张清秀且露出冷静智慧气质的东方面孔正是他自己。 这张照片很可能就是昨天下午他独自在哲学家小径漫步时被某个隱藏在暗处的记者所偷拍的。 当林介的目光扫到照片下面用来標註身份的说明文字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臟再次攥住。 那上面用铅字列印著“林·冯·施坦因博士在哲学家小径沉思”。 林·冯·施坦因! 这是一个完全德国化、被强行加上了代表贵族血统“冯”字的新名字。 林介死死盯著那个名字。 名字是如此陌生又是如此“真实”,与这张印满铅字的德国报纸、这间充满德国风情的旅店房间、这座古老的德国大学城都显得如此相得益彰。 反而是他脑海里由两个简单中文汉字构成的“林介”之名,在此环境之下显得突兀、违和与不真实。 他觉得自己正在被世界“排斥”与“修正”。 就像一个系统在发现了一段来自外部的错误乱码后,正本能地试图用自己资料库里已有的最“合理”的数据来对这段乱码进行强制性的覆盖与同化。 他必须反击。 在被这股来自世界的认知压力压垮前,他必须找到那个能让他重新夺回主动权的唯一逻辑支点。 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林介那颗越是危急就越是冷静的大脑被激发出了潜力。 他將目光从那张被污染的报纸上移开。 他闭上眼睛开始以旁观者视角,来重新审视从他踏入这个“认知结界”以来u ma所发动的每一次攻击。 从黄昏时分在古桥上那怨毒的凝视开始。 到午夜时分房间里那场充满嘲弄的镜中影。 再到不久前那次阴险的记忆篡改。 以及最终此刻这场要將他逼疯的身份置换。 uma的每次攻击看似都毫无规律,隨机且戏謔,但当林介將这些攻击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串联分析时,一个他之前一直忽略的规律被发现了。 层层递进。 是的,uma的每一次攻击,其强度、深度以及对林介现实感的瓦解力度都並非一成不变,而是在隨著时间的流逝呈现出一种不断增强的递进关係。 从最开始只能在远处进行精神层面的观察。 到后来能在特定的媒介之上投影出形象。 再到能更进一步地入侵併篡改他精神世界核心的记忆。 以及最终能將影响辐射到外部的物理世界,去篡改周围人与物的认知定义。 它的每一次攻击都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解析猎物的信息,需要时间去消化所窃取到的认知碎片,更需要时间去將认知上的胜利投影到更广阔的现实层面。 它每一次成功的入侵都会让它本身变得更强大,也更接近彻底吞噬猎物的终极目標。 但这同样意味著在每一次攻击的间隙,它对林介自主意识的压制都是相对薄弱的。 林介用中文轻轻地呢喃著:“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他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火焰。 “它以为它在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瓦解我的意志,但它也同样在每一次“加火”的间隙向我暴露了攻击流程!” 林介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它的下一次出招了!” “得在它的下一次攻击到来前,在最后的自我认知”被污染覆盖前主动出击!” 他將目光投向房被他捡回来后平放在书桌之上、作为一切恐怖开端的空白明信片。 它是uma本体所延伸出来的触手。 它也是林介此刻唯一能对这只藏身於“认知深渊”中的幽灵进行反向追踪的连结点。 林介知道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多么危险。 直接用【残响之触】去接触这种由“认知混乱”构筑的信物,无异於主动將自己的大脑连接到一个全是病毒与逻辑炸弹的巨型处理器上。 但他別无选择。 林介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他那颗尚未被完全污染的大脑。 他必须在魔鬼下一次发牌之前,去看一眼那张决定了整场牌局胜负的底牌。 第134章 空白卡片上的低语 第134章 空白卡片上的低语 林介站在孤零零的书桌前,周遭世界已然远去。 窗外雨声、走廊上古老座钟的滴答声与他略显急促的心跳被他高度集中的意识隔绝。 他的眼中只剩下静躺桌上,背面印著海德堡古堡风景的白色明信片。 这是一切诡异的开端是二重身发出的战书,也是他当下唯一能抓住的通往敌人巢穴的线索。 他深知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是一场赌博。 但是其风险远高於当初触摸扭曲人那仅作为坐標的锚点。 上次他面对的是物理层面的法则扭曲,而这次將要直面的是可以將他整个自我格式化的信息洪流。 林介缓缓闭上眼睛,开始进行解读前最后的准备。 他没有回忆关於力量与胜利的战斗场面,恰恰相反,他开始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独属於二十一世纪那个真实“林介”的平凡庸俗的日常。 他想起了家乡小城夏日午后蝉鸣的安静街道,以及父母临行前嘮叨与不舍的嘱託。 这些记忆没有传奇色彩也没有英雄光环,它们平凡琐碎又带著烟火气的无聊,却是最真实的。 它们是构筑“林介”这个人格最坚实的地基,是虚假与偽造都无法模仿复製的情感印记。 在用这些真实的日常將自己的精神世界构筑成一座坚固的思想壁垒之后,林介才睁开眼睛。 他黑色的瞳孔中最后一丝犹豫与恐惧已褪去,只剩下冰冷专注。 他伸出右手,同时將精神力集中於腰部启动了【静謐之心】的精神守护。 一圈柔和的月华光晕从他体內散发出来,形成了一道抵御精神污染的屏障。 然后他毅然决然地拿起了那张白色明信片。 【残响之触】! “轰!“ 在那一瞬,林介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被一万台同时启动的蒸汽火车用最野蛮粗暴的方式正面碾过。 没有画面,没有声音,没有记忆。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將色彩与形態吞噬的纯白。 由亿万个相互矛盾、否定、攻击的哲学概念与逻辑悖论构筑成的纯粹哲学白噪音,顺著他与卡片接触的手掌疯狂涌入他的脑海,试图將他刚由真实记忆组成的思想壁垒从信息底层衝垮淹没。 “存在即是被感知,但如果感知者本身也是一种可以被设定的幻觉呢?” “时间是衡量变化的尺度,但如果过去与未来都可以被现在这一刻任意地进行书写与篡改呢?” “自我、本我、超我、真实、虚假、意义、虚无————” 无数让歷史上最伟大哲学家为之皓首穷经的终极概念,在这一幕下化作了恶毒致命的信息武器。 它们不再为了启迪智慧,而是为了摧毁智慧,否定一切,解构一切,將所有建立在秩序与逻辑之上的思维大厦还原成最原始的混沌。 林介的大脑宛若被扔进了一台刀片由悖论打造而成的高速搅拌机。 他作为穿越者那带著二十一世纪烙印的自我认知,在这股源自绝对虚无的信息衝击下变得模糊稀薄。 他一瞬间產生了一种荒诞恐怖的念头,或许那个试图取代他的林·冯·施坦因才是真实的,而他自己这个带著各种不合理记忆的林介才是一个不应存在的错误。 【静謐之心】的守护白光在这股堪称概念武器的攻击下明灭不定。 在林介最后一道精神防线即將被这片白色海洋所吞噬同化之前。 一个被他在上一轮记忆战爭中所捕捉到的逻辑漏洞,像一盏在万丈深渊中突然亮起的微弱矿灯,悍然刺破了这片虚无纯白。 情感! 这片由理性与逻辑悖论构成的海洋中,唯独缺少了非理性的情感要素。 林介抓住了这救命稻草,他放弃了用自己同样理性的思维去进行徒劳的抵抗o 他反其道而行之。 他將自己即將熄灭的最后意识全部转化为不讲逻辑的情感共鸣。 他將自己的意识变成一把灵敏的手术刀,然后用这把手术刀不是去对抗而是去感受,去倾听这片看似毫无差別的白色海洋中可能存在的情感杂音。 隨后他终是“听”到了。 在那片嘈杂冰冷的白噪音海洋最深处,在那个光都无法抵达的核心。 一句不属於哲学、逻辑与理性,带著最主观情感的微弱低语响起。 那是一个年轻嘶哑、带著巨大绝望与不甘的德语声音,在一遍遍反覆地向著整个宇宙发出它诅咒般的呢喃。 “为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你就可以轻易地拥有我穷尽一生去追寻却又永远也无法得到的真实”?” 林介的灵魂在“听”到这句带著“人”的情感的话语之际,他立马明白了。 这正是第一个牺牲者,那个在康德的哲学迷宫中迷失自我而自杀的可怜哲学系学生舒尔茨,其灵魂被uma吞噬后所残留下的执念残响。 这只uma的本质果然並非单纯的抹除。 而是更加贪婪的窃取与占据。 它在吞噬掉一个人的灵魂与身份后,会將其灵魂中至死不休的执念也一併窃为己有。 一个悲剧性宿命循环的杀人规律,在林介的脑海中被构建了出来。 哲学系学生舒尔茨因为无法在抽象的哲学思辨中寻找到能证明自己真实存在的最终答案而陷入存在主义危机,並因此成为uma的第一个猎物。 uma在吞噬了他之后也同时窃取了他那份对绝对真实的病態渴望。 这份渴望驱使著它在这座城市里找到了林介。 那么它的弱点又究竟是什么? 林介的意识在抓住这个机会后,试图继续向著那个情感低语的黑暗核心深入挖掘,他想知道这个以执念为驱动力的程序其最根本的漏洞究竟在哪。 但也在这时,二重身uma明显也察觉到了他胆大包天的反向入侵。 白噪音马上增强了十倍不止,变成了一个奇点。 林介的意识在这股毁天灭地的信息风暴面前像脆弱的玻璃一样被狠狠弹了出去。 “噗一” 现实世界中,林介的身体突然向后一仰,一口血从他口中喷出,溅在面前写满他笔跡的稿纸上。 而他也在意识即將被驱逐出那片虚无之地的最后一秒。 他看到了。 他看到自己那本平放在书桌上作为他存在证明的黑色日记。 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无风自动地“哗啦啦”翻开了全新的一页。 在洁白空白的稿纸上。 一行行他熟悉的娟秀字跡。 正在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控的钢笔飞速地书写著。 第135章 我,即是我的歷史 第135章 我,即是我的歷史 精神力被强行驱逐產生的巨大反噬力,化为无形重锤砸在林介的胸口。 他因脱力感而身体晃动,差点从椅子上滑落。 但现在林介已无暇理会自己身体的伤痛。 他有些涣散的双瞳锁在眼前黑色日记本上由无形之手书写的新篇章。 上面记录的不是来自“过去”的偽造记忆,而是一段来自“未来”的判决。 “————十月二十七日晚晴。海德堡的雨终於停了,內卡河上的月光皎洁。今夜是一个值得被铭记的夜晚。” “在骑士之家”的餐厅里,我与我最好的朋友朱利安以及我最尊敬的搭档威廉一同举杯,庆祝我的“新生”。” “朱利安依旧是那副健谈迷人的模样,他为我点了一瓶勃艮第红酒,祝贺我摆脱了“自我怀疑”的状態。” “他还用玩笑的口吻提议將我的这段病史匿名写成一篇论文,发表到维也纳新近的精神分析学”期刊。” “在经歷了长达数月的身份认同障碍”之后,我终於在今天彻底地战胜了那个一直如梦魔纠缠著我、来自於另一个世界名为“林介”的虚假幻影。” “我明白了,那些所谓的穿越记忆”不过是我因为过度沉迷於东方异教传说而產生的病態臆想。” “我真正且唯一的身份就是林·冯·施坦因”,一个诞生於巴伐利亚的森林、成长於海德堡的书香之中的骄傲德意志学者。” “从今夜起,那个幻影將永远地从我的意识中消失。而我將以一个健康唯一的“自我”去迎接全新人生。感谢我的朋友们,感谢海德堡,感谢上帝————” 这便是“二重身”为他精心准备的最后晚餐。 一个被提前写好的结局。 它用这种带著宿命论的方式向林介发出最后通牒,这场“孤独的游戏”將在明晚迎来最终落幕。 届时它將完成对林介所有记忆与身份的覆盖。 到那时世界上將不存在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林介,只剩下一个灵魂完整、记忆合理的“林·冯·施坦因”完美融入这个时代。 林介被逼入了绝境。 他的过去正在被篡改,他的现在正在被孤立,而他的未来已被敌人提前写好並以嘲弄的方式通知了他本人。 这是作用於“信息维度”上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力量。 普通人在面对这样连自己“结局”都已被安排好的必死之局时,精神防线都將不可避免地崩溃。 而林介的脸上在经歷了最初的震惊后,慌乱迅速褪去。 因为他也同样从这段看似无解的“未来日记”中,找到了被敌人因其自身的无知与傲慢而亲手暴露出来的破局点。 漏洞就是“林介”这两个字本身。 uma可以模仿他的笔跡可以复製他的记忆,但它却永远无法真正“理解”中文汉字背后,那二十多年独一无二的文明与情感烙印。 它更无法理解那段由两个不同时代的文化符號构筑而成的“穿越记忆”其背后的情感温度与文化內涵。 它能完美抄袭一篇优美文章的所有字句,但它永远无法抄袭到原创作者创作这篇文章时独特的“思想”、“情感”与“灵魂”。 而这就是林介能用来证明自己比贗品更“真实”的原创者证明。 第二天傍晚,海德堡的天空被深紫色晚霞笼罩时,林介独自一人走出了困扰他数十个小时的房间。 他惊奇地发现法跨越的“无限走廊”消失了。 整个“骑士之家”旅店都恢復了往日正常。 古老的座钟在墙角发出沉稳的滴答声,走廊尽头的窗户里透出厨房的温暖灯火与食物香气。 昨天那场荒诞诡异的“认知囚禁”好像从未发生过。 他顺利来到旅店一楼的古典餐厅。 餐厅里温暖的烛光摇曳,空气中瀰漫著烤肉与红酒的芬芳。 他看到威廉与朱利安坐在预定好的靠窗最佳餐桌旁,能看到古桥夜景。 当他们看到林介时脸上都露出老友重逢般喜悦的微笑。 但林介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因为那种微笑太“標准”也太“陌生”了。 那並非他所熟悉的法兰西式夸张戏謔的笑容,也不是老兵式含蓄內敛的微笑。 那是种程式化友好。 他们对著林介亲切招手,並异口同声地称呼他道:“晚上好,施坦因。” 林介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最终还是平静地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 他明白uma的“认知结界”以更高级更隱秘的方式完成了。 在这个被重写的世界里,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林介已经“死亡”。 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只是两个拥有朱利安与威廉外貌、被篡改了核心认知的人。 而在餐桌的主位上,与林介长相、穿著、气质都一模一样的重影正优雅地端著一杯红酒,脸上带著胜利者般嘲弄的微笑静静凝视著他。 “晚上好,我亲爱的“幻影”。” 重影微笑著举起酒杯,像在进行一场最后的仪式感祝酒。 “感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但现在,是时候让你回归你本应属於的那片虚无”了。” 它准备开始这场“吞噬”盛宴。 林介只是平静地看著它,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深不见底的怜悯。 他从怀中取出带著战斗痕跡与岁月沉淀的黑色调查手记。 没有进行无力的辩解也没有进行徒劳的反抗。 他只是翻开厚重日记的第一页,翻到记录一切开端的篇章。 然后他用清晰平稳、有著无法磨灭情感的“亲歷者”口吻,开始朗诵他自己独一无二的歷史。 “1888年十一月,印度洋怨妇之海”。我所在的蒸汽货轮海女巫號”遭遇了警戒级uma深海怨妇”的围攻。”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来自於里世界的光,也第一次见证了猎人的牺牲。绘图师卡尔·冯·施坦因用他的生命为我打开了这扇通往地狱的大门————” 他的声音並不响亮,但其中蕴含真实经歷的“情感重量”却化作最响亮的战鼓,狠狠敲打在这间被“虚假”填充的安静餐厅里。 正在微笑举杯的重影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林介没有理会它继续朗诵。 “————同年同月,伦敦白教堂区。我遇到了城镇级uma雾行者”,那个在表世界被称为开膛手杰克”、由阴影所构筑的掠食者。” “我在那里学会了勇气並非是不恐惧,而是在恐惧中依旧选择扣动扳机。也是在那里我遇到了马库斯,遇到了巴顿,我不再是一个人————” 重影的脸上露出无法理解的“混乱”。 因为它发现林介所朗诵的这些带著“真实情感”与“残酷细节”的故事,是它那只能通过观察来复製粘贴的贫乏资料库里所不具备的。 “————西印度码头,格雷姆林巢穴。我们用秩序对抗混乱。我设计了【破咒者护腕】————” “————苏格兰尼斯湖,我们见证了神只。我得到了守护者”的赠礼,我的【静謐之心】完成了第一次的进化————” “————巴黎地下墓穴,我们解放了被囚禁的墓穴夜鶯”,我们粉碎了永恆之蛇”的阴谋————” “.达特穆尔荒原,我们与黑犬”竞速,我们从死神手中抢回了同伴————” “————都柏林庄园,我们篡改了三百年的诅咒,我们终结了一个传说————” 林介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有力量。 每一个由他亲手终结的uma名字,每一个由他与同伴並肩作战创造的奇蹟,都化为带著“存在”力量的號角,在这间被“虚无”笼罩的餐厅里吹响了雄壮的反抗乐章。 uma可以复製“林介”这个符號可以复製“施坦因”的背景。 但它永远无法复製出林介那段血与火、爱与守护的独一无二的人生。 “我,即是我的歷史!!” 林介说出了击碎一切虚无的最强宣言。 重影的脸上因为无法理解与解析眼前庞大的“真实信息流”而產生了崩溃的痛苦。 它那张与林介一模一样的脸开始像信號不良的电视画面般扭曲融化。 最终在林介那由无数段“真实歷史”构筑而成的强大“自我认知”的正面衝击下,建立在“虚假”与“悖论”之上的“二重身”其存在的根本失去了逻辑支撑。 它好似一个被当眾揭穿所有谎言的骗子,浑身颤抖。 然后它的身体从內部开始一寸寸瓦解崩溃,最终化为虚无。 而在他对面那两位脸上掛著“虚假微笑”的朱利安与威廉,也同时身体猛地一震。 他们像从漫长噩梦中被强行唤醒,重新恢復神采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与迷茫。 “林?刚才————发生了什么?” 朱利安痛苦地揉著自己的太阳穴。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关於康德的噩梦————” 林介看著眼前这两位重新恢復“真实”的好朋友,紧绷著的心放鬆了下来。 他放下手中的黑色日记。 然后拿起笔,在那一页沾染了他鲜血的稿纸上写下了属於这个故事的最后一句。 “今天,我杀死了另一个我。” 第136章 卡尔的故乡 第136章 卡尔的故乡 林介三人拖著疲惫的身体走出餐厅,窗外深沉的雨水寒意与黑暗已被黎明刺破云层的金色阳光碟机散。 新的一天到来了。 清晨的海德堡寧静祥和,古老的石桥上走过背著书包上课的年轻学生。 內卡河上升起一层轻纱状晨雾。 林介独自站在旅店门口深深呼吸著清新空气。 他感觉自己被虚无吞噬的灵魂正在这真实生命力的气息中一点点被治癒。 “看你的样子,”朱利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似乎是刚刚才结束了一场比巴黎之战还要更加耗费心神的战爭”?” 林介转过身看到了他的同伴,他们也已经重新整理好状態。 林介將过去四十八小时內所经歷的一切从“回不去的走廊”到“镜中的贗品”再到凶险的“最后的晚餐”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们。 “它是一种以认知悖论”为食的怪物。”林介最后总结道,“它没有物理形態也无法被常规武器伤害,唯一能杀死它的就是比它偽造的虚假”更坚固不容置疑的真实”。” 此时远处街道的拐角处施密特教授熟悉的旧式马车正缓缓向他们所在的旅店驶来。 “早上好三位先生。”施密特教授走到他们面前,他深深看了林介一眼。 “朱利安,”他转向自己的老朋友,“我想我欠你,也欠这几位先生一个完整的自白。” 四人没有再回旅店而是登上了施密特教授的马车。 马车最终在哲学家小径的山脚下停下。 他们沿著被薄雾笼罩的山间小径向上攀登。 “我之所以会向你求助,朱利安,”施密特教授的声音沉重,“不仅仅是因为那三名学生的离奇死亡,更是因为在这三名学生之前还有一个第一位牺牲者。” “他叫马克斯·施坦因,是我的学生中最有才华也是我最喜爱的一个,他对康德的物自体”概念有著痴迷天才般的理解,他的一生都在试图用纯粹的理性去触碰那个不可知”的世界本质。” “而在大约半年前,”教授的声音变得悲痛,“他就如同后来的舒尔茨一样,在经歷了一段痛苦的关於自我身份认知”混乱期后,最终將自己反锁在宿舍里用一瓶氰化物结束了年轻本应光明的生命。” “因为他的自杀对我的打击太大,也因为我感觉这背后可能隱藏著不祥的秘密,所以当时我利用职权將这件事压了下来,对外只宣称他是因为突发性心臟疾病不幸离世。” “我骗了你朱利安也骗了所有人。”施密特教授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著林介三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愧疚,“对不起。” “那么这个马克斯·施坦因——————”朱利安的眼中闪过瞭然。 “是的。”施密特教授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揭开了他一直隱藏的最终秘密。 “他不仅仅是我的学生。” “他也是你们內部尊称为绘图师”的卡尔·冯·施坦因唯一的也是最后的————” “远房侄孙。” 施密特教授悲痛与愧疚的最终自白压在海德堡的哲学家小径上,阳光也因这段被揭开的往事而显得冰冷。 卡尔·冯·施坦因这个照亮了林介穿越初期黑暗旅途的“绘图师”名字,再次以悲剧宿命的方式与他们眼下的现实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交匯。 这绝非巧合,林介那对逻辑链敏感的大脑瞬间嗅到了隱藏在这场“二重身”事件背后更深沉的线索。 卡尔的侄孙马克斯·施坦因是首位牺牲者且他研究的课题恰是自我身份认知,这只以认知悖论为食的诡异uma其诞生或激活的源头,是否与马克斯哲学思辨与自我怀疑的精神世界存在直接联繫。 卡尔本人传奇又危险的猎人生涯是否也在他唯一的亲属身上留下了不为人知的里世界烙印,从而使他成为吸引来“苍蝇”的蛋。 未知与悬念的谜团縈绕在林介心头。 “我很抱歉教授。” 朱利安打破了沉默,他將手放在因愧疚而微微颤抖的老朋友肩膀上,眼里是理解与同情。 “你没有做错什么,在面对一个超出我们认知范畴的敌人时,选择隱瞒与隔离是任何有责任感的当权者都会做出的无奈且正確的选择。” “但经过我们的处理,现在阴影已经散去,”朱利安的声音变得温和而有力量,“而我们或许有能力帮助您,也帮助逝去的马克斯·施坦因先生找出这场悲剧最原始的真相。” 施密特教授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微弱希望。 他看著这些拥有神鬼莫测能力的朋友,“如果你们愿意,我能提供一个地方。”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微黄的陈旧地图展开。 “这里是巴伐利亚州的南部,紧邻奥地利的阿尔卑斯山区,在这片被群山与茂密黑森林环绕的与世隔绝的山谷里坐落著一个小镇。” 他用颤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一个名字之上。 “奥伯阿默高。” “这里不仅是绘图师卡尔先生的出生之地,也是他可怜的侄孙马克斯从小长大的故乡。” “卡尔的祖宅至今依旧保留在那里,虽然早已人去楼空,但根据马克斯的遗嘱那座房子以及里面所有的遗物都由我这位他最信任的“导师”代为保管。” “我一直没有勇气去碰触可能会勾起我痛苦回忆的遗物,”施密特教授的声音带著悲伤,“但现在我想或许只有像你们这样专业的人士,才能从卡尔先生留下的蛛丝马跡之中,找到他同样拥有天才般敏感灵魂的后人最终走向自我毁灭的真正根源。” 这个线索对於当下的林介团队而言是瞌睡时送来的枕头。 朱利安那颗为学术探险而跳动的心早已因为“卡尔遗物”这几个字而蠢蠢欲动。 威廉则认为让刚经歷巨大精神消耗的林介远离海德堡这个伤心地,去一个风景优美的巴伐利亚小镇进行休整是必要的。 林介自己更是无法拒绝,这不仅是一次追寻卡尔线索的机会,更是他理解“二重身”uma起源从而为协会《黑皮书》资料库填补关键空白的任务所在。 於是团队的下一个目的地就这样定了下来,他们放弃了前往“黑森林”腹地狩猎代號“林中之王”uma的计划,转而决定先接受施密特教授的邀请乘坐火车向著德意志帝国更深处的巴伐利亚山区进发。 从海德堡前往奥伯阿默高的旅途本身是一场穿越德国歷史与自然风光的视觉盛宴。 他们先是乘坐主干线上的蒸汽列车一路南下,窗外的景致从大学城的古典丘陵地带逐渐过渡为广袤平原,然后他们又在慕尼黑转乘了一条深入阿尔卑斯山区的地方特色齿轨铁路。 火车的速度变得缓慢,车窗外的风景却变得越来越壮丽。 高耸入云且山顶覆盖著皑皑白雪的阿尔卑斯山峰矗立在地平线尽头。 山坡上是大片茂密的原始针叶林。 森林与雪山之间则点缀著清澈见底的高山湖泊,湖面倒映著蓝天与雪峰美得宛若仙境。 当火车在一阵悠长的山谷回音汽笛声中驶入隱藏在群山环抱中的终点站时,林介感觉自己穿越了时空来到了一个与外界喧囂工业文明隔绝的童话世界。 这里就是奥伯阿默高,一个以其精美木雕工艺以及每隔十年上演一次的《耶穌受难剧》而闻名欧洲的古老巴伐利亚小镇。 整个小镇的建筑风格是浓郁的南德特色,一栋栋覆盖红色瓦片的小房子错落有致地散布在一条从雪山融化流淌而下的清澈溪流两岸。 这里最引人注目的並非古老建筑本身,而是每栋房子的外墙上都绘製著栩如生的巨大壁画。 壁画的內容题材广泛,有来自《圣经》的宗教故事比如“最后的晚餐”或“基督诞生”。 也有来自《格林童话》的经典场景比如“小红帽与大灰狼”或“果屋里的女巫”。 还有一些则直接描绘著小镇居民们田园牧歌般的日常生活场景,比如挤牛奶的少女、製作木雕的工匠以及在阿尔卑斯长號声中翩翩起舞的青年男女。 整座小镇像一个巨大的露天童话绘本,天真又富於幻想色彩。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和平、美好、虔诚且有艺术感,仿佛邪恶无法在此地滋生。 而林介沉浸在这份独一无二的童话氛围之中时,他还捕捉到了这份完美之下的些许不和谐。 他发现小镇的居民们虽然脸上都掛著淳朴热情微笑,但当他们的目光接触到林介这些“外乡人”时,笑容的深处总会掠过细微的警惕排外。 林介还注意到了一个诡异的细节,隨著黄昏的降临整座小镇的节奏发生了突兀变化。 白天熙熙攘攘的街道迅速变得空无一人。 所有的店铺都早早关上了门窗,且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 欢声笑语的童话小镇在短时间內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死寂。 当他们四人最终在施密特教授的带领下抵达位於小镇边缘的卡尔祖宅时,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 那是栋典型的巴伐利亚风格双层木屋,看起来比小镇中心的其他房屋更加古老气派。 屋子的外墙上没有绘製色彩鲜艷的童话壁画,是用精湛木雕工艺雕刻出的一幅幅关於森林与狩猎的生动场景。 有追逐野猪的猎犬、棲息在松枝上的猫头鹰以及一些介於现实与幻想之间的奇特生物。 这里就是那位“绘图师”诞生与成长的地方。 “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保持著卡尔先生离开时的原样。” 施密特教授用一把钥匙打开了由精美木雕装饰的房门。 “自从他当年离开小镇,加入你们那个组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房间里是木头的清香与挥之不去的孤寂。 所有的家具都被白布覆盖著以防止灰尘侵袭。 墙壁上掛满了卡尔早年时期练习的素描与油画作品,从画作之中可以看到他天才般的艺术天赋以及他对大自然与动物的痴迷热爱。 他们决定在这里过夜並从明天开始对这里所有的遗物进行彻底搜查。 当晚林介躺在二楼曾经属於卡尔的臥室里久久无法入眠,他总感觉小镇的平静之下隱藏著巨大不安。 午夜时分他被一阵来自楼下的细微声响所惊醒。 他立刻无声地起身拔出左轮,躡手躡脚地摸到了楼下。 他看到在客厅那片透过窗户洒进来的冰冷月光下,一个穿著睡衣的身影正背对他站在掛满卡尔画作的墙壁前一动不动。 是朱利安。 “怎么了?” 林介压低声音问道。 “没什么。” 朱利安没有回头,他只是用手指著墙上一幅不起眼的黑森林风景素描画,用困惑的语气说道:“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林你看,卡尔先生是一位多么伟大的现实主义”画家,他画的每一棵树、每一只鸟都有著惊人的细节与真实感。” “但唯独这幅画————” 林介凑上前去,他看到在那幅画著茂密黑森林的素描角落里,卡尔用潦草的孩童涂鸦风格笔触画下了一个诡异且不和谐的怪物,那是一个长著兔子耳朵、松鼠尾巴、野鸡翅膀和一对狰狞野猪獠牙的四不像缝合体生物。 就在这个荒诞感怪物的旁边,卡尔用同样幼稚的笔触写下了一行字。 “它偷走了我的玩具。” > 第137章 木偶镇的阴影 第137章 木偶镇的阴影 卡尔童年画作上神秘的“它偷走了我的玩具”与造型荒诞的“缝合体”生物在林介与朱利安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们感觉到这幅幼稚涂鸦背后隱藏著解开奥伯阿默高小镇诡异和谐的关键,也可能关联到卡尔本人踏入里世界的契机。 但线索就此中断,除了引发更多猜测外並不能为他们眼下的处境提供实质帮助。 第二天清晨,阿尔卑斯雪山的阳光穿透薄雾照进古老木屋,团队与施密特教授召开了简短会议。 “这里的排外”情绪很奇怪。”林介首先提出自己的观察结论,他看著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清晨的小镇安静得能听到远处溪流的潺潺水声。 “不同於爱尔兰人那种根植於歷史仇恨的攻击性敌意,这里的排外更像內向且恐惧的自我封闭,他们不是在仇视我们这些外来者,而更像是在害怕我们。” “我也感觉到了。”朱利安赞同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里闪著社会学家的敏锐。 调查行动隨即展开。 然而进展却远比他们想像中要艰难。 朱利安与施密特教授利用德国本土学者的身份前往镇政厅与教堂查阅官方文献和教区记录,却发现所有涉及失踪人口、异常死亡的档案都已被提前清理,关键页面丟失或记录模糊,使得小镇的官方歷史被粉饰得毫无瑕疵。 威廉发挥老兵的优势独自前往本地猎户与樵夫聚集的“黑森林”酒馆试图套取流言,但只要他这个外乡人一靠近,原本高谈阔论的本地人便会立即噤声,用警惕和排外的眼神喝酒,形成针对所有“外来者”的集体沉默。 一个下午的时间过去后所有常规调查手段都宣告失败,他们像试图撬开密闭铁盒的工匠,找不到可以下手的缝隙。 当下午时分团队再次在卡尔祖宅中会合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著无功而返的挫败感。 “不行,这条路走不通,”朱利安烦躁地將笔记本扔在桌上,“这座小镇的防御体系太完美了,他们用数百年时间构筑起由集体谎言与共同利益编织成的无形认知壁垒,任何从表世界常规逻辑入手的调查行为,都会被这堵墙弹回来。” “我们需要一个爆破点,”威廉沙哑的声音响起,“一个能从內部將这堵坚固墙壁炸开裂缝的薄弱环节。” 林介的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小镇地图,最终定格在小镇东侧山坡上用绿色標记出的墓园区域。 “或许————”林介的声音变得飘渺,“我们一直在用错误的方式提问,我们不该去问会说谎的活人,我们应该去问问那些长眠於此並且不会说谎的死人。” 当所有基於逻辑与语言的常规调查手段失效时,就该轮到他这位“解读员”充满非理性与神秘主义色彩的调查工具登场了。 林介自己选择了一条最孤独也最直接的道路,他要去那座据说埋葬著卡尔·冯·施坦因父母与家族先人、位於小镇东侧山坡之上的古老墓园。 他想在那里与这位引领他踏入里世界的“精神导师”进行一次无声“对话”。 那是一片安静而肃穆的墓园,由黑色岗岩雕刻而成的各式十字架与墓碑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静静矗立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 远处是巍峨的雪山与茂密的森林,近处则是小镇错落有致的红色屋顶与裊裊升起的炊烟。 这里风景如画,感觉不到太多死亡的悲伤。 林介很快便找到了施坦因家族的墓地,那是由一圈低矮铁艺柵栏围起来的体面家族墓区。 在几块刻著古老德文的卡尔祖辈墓碑后,他看到了属於卡尔父母相对较新的合葬墓碑,墓碑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前面还摆放著一束新鲜尚未枯萎的雪绒。 显然在马克斯·施坦因自杀之前,他一直都在尽职尽责地履行著作为后人的义务定期前来祭扫。 但林介的目光没有在这块墓碑上过多停留,他的注意力被旁边另一块更小也更孤零的墓碑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块儿童的墓碑,上面只刻著一个名字和一个日期。 “莉娜·冯·施坦因” “1860—1867“ 莉娜,林介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幅画著“缝合体”怪物的童趣涂鸦,以及旁边那句充满委屈的孩童標註“它偷走了我的玩具”。 林介可以確定,这个年仅七岁便夭折的女孩,一定就是卡尔的妹妹,他画中世界唯一的观眾。 正当林介试图从这块墓碑上解读出更多信息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小动物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林介的身体立马进入戒备状態,他猛然回头,却看到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本地男孩,穿著一身打著补丁的粗布衣服,正站在不远处一棵大橡树后面,用怯懦与好奇的眼睛偷偷看著他。 那是一个瘦弱的男孩,亚麻色的头髮乱糟糟的,脸上还带著几颗雀斑,他的一条腿似乎有些问题走起路来一病一拐,这使得他在一群普遍身材高大健壮的巴伐利亚山民孩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当男孩看到林介发现他时他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转身就想跑。 “等等!”林介儘可能温和的开口喊住了他。 男孩停下脚步身体却依旧保持著逃跑的姿势,用警惕的眼神看著林介这个“外乡人”。 林介从口袋里掏出他早上才从镇上著名果店里买来的水果硬,对著男孩晃了晃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或许是果的诱惑,又或许是林介东方面孔上不同於本地人的温和微笑,男孩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终於没有再跑,而是怯生生地地点了点头。 “你好。” 林介的声音放得轻柔且没有立刻上前以免嚇到这个本就惊惧的孩子。 “我没有恶意,我是一位歷史学者,从慕尼黑来,正在研究这个小镇以及施坦因家族的歷史。” 他指著刻有“莉娜·冯·施坦因”名字的墓碑问道:“我只是很好奇,关於这位很早就去世了的小女孩,你知道些关於她的什么故事吗?镇上的老人们有提起过她吗?” 这是一个符合他偽装身份的切入点。 男孩看著墓碑脸上浮现出困惑並摇了摇头。 “不知道————莉娜————是谁。爸爸和爷爷从来都不许我们谈论那些很久以前就睡著了”的人。” 林介捕捉到这个具有本地色彩用来替代“死亡”的委婉说法。 但男孩接下来的话却让林介的心为之一动。 男孩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诉说一个恐怖的禁忌:“他们说————如果我们总是提起那些睡著了”的人的名字,那么工匠”大人就会不高兴,他会以为我们是在想念那些被他带走去製作“收藏品”的不完美的人。” “工匠”?“收藏品”? 林介依旧保持著温和的好奇。 他假装没有听懂这两个词而是顺著男孩的逻辑继续引导著。 “不完美的人?” 林介故作不解地问道:“你是说,像莉娜这样生了病所以才睡著了”的孩子吗?” “不————不是————” 男孩的眼神中闪过强烈的恐惧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萎缩而不正常的腿。 他顾不上去接林介手中诱人的果而是摇著头,嘴里用含混不清且带著恐惧的颤音飞快地嘟囔著:“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工匠”大人会不高兴的!他会把我的腿也拿走去做他的收藏品”!” 说完他便再也不敢停留,一病一拐地向著山下跑去,像是有看不见的恐怖怪物正在追赶他。 林介怀著疑问,將目光重新落回到墓碑上。 他要尝试从这块沉默了二十多年的石头里撬开那段被小镇埋葬的过去。 他將右手轻柔地覆盖在墓碑上。 【残响之触】启动! 一股並不算强烈但蕴含悲伤与时间沉淀感的记忆洪流涌入他的脑海。 让林介失望的是,他没有看到任何比较异常的画面。 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二十多年的时光对於一块常年暴露在自然环境下的普通石头而言太过漫长,那些曾经附著其上带有激烈情绪的强记忆早已被无数日夜冲刷磨损得只剩下模糊破碎的情感回声。 他只能进行感受。 他能感受到一个年幼的金髮小男孩曾在这块墓碑前长久沉默地痛苦哭泣,那份悔恨与自责的悲伤是如此浓烈,以至於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依旧像毒素般渗透在这块石头的缝隙中。 他也同样能看到另一位面容与卡尔有几分神似的青年在过去的数年里定期来到这里。 他会认真地擦拭著墓碑上的尘土並换上一束新鲜的雪绒,那青年的脸上总是带著忧鬱与困惑的表情。 但仅此而已了。 【残响之触】在这块过於遥远的记忆锚点上失败了。 林介收回了手,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 需要换一种思路。 他要去寻找一个距离现在更近、信息保存得更完整、能將卡尔的过去与小镇的现在连结起来的中间锚点。 而这个锚点只可能存在於一个地方。 他转过身向著那座祖宅快步走去。 他要从卡尔的遗物中入手。 那些被珍藏在室內没有经歷过风吹日晒的画本与日记,才是保存著完整记忆的有效时间胶囊。 他直接衝上二楼那间曾属於卡尔的艺术臥室兼画室,这次他没有理会掛在墙上用以向外人展示的成品,真实的秘密永远不会被记录在光鲜亮丽的地方。 墙角一个积满厚厚灰尘的巨大画本夹,里面存放著卡尔少年时期所有的练习作品与废弃草稿。 他一本一本地翻阅著,画纸上是卡尔少年时期略显稚嫩但已初现天才锋芒的笔触,內容大多是关於森林、动物以及他早夭妹妹莉娜的肖像。 终於在一本用来练习素描的最厚画本的最后一页夹层之中,林介的手指触摸到一张比普通画纸更加坚韧光滑的纸张。 他小心地將它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残缺的、只有正常纸张四分之一大小的纸页。 其材质特殊,不是羊皮纸也不是普通纸,而是一种类似油布的防水特殊纸张,纸页上用林介熟悉的i.a.r.c.官方印刷体列印著一行行文字。 这竟是一份由卡尔本人在加入了协会后亲手誊抄的副本残页。 这明显是卡尔在某次返回故乡进行秘密调查时出於某种原因而留下来的,而在这张残页上只有一个被他用红色墨水重重画了三个圆圈的uma代號与地点。 代號是“t—021”。 威胁等级是“城镇级”。 而它的名字则有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病態“艺术感”。 “断肢收集者”。 在那行名字下方代表其“主要活动区域”的一栏里,一个地名被列印了出来。 那里写著:“奥伯阿默高”。 > 第138章 不安欢迎礼 第138章 不安欢迎礼 当林介从卡尔尘封遗物中翻找出写满不祥信息的残页时,窗外天色已然被黑暗笼罩。 远处阿尔卑斯雪峰最后的金色余暉被夜色吞噬,只剩下狰狞剪影。 白天里童话仙境般的奥伯阿默高小镇,在夜幕降临后褪去了温暖偽装,显露出骨子里令人不寒而慄的阴森与诡异。 林介安静地站在满是旧日回忆的画室中,任由窗外夹著雪山寒意的夜风吹拂自己发烫的脸颊。 “断肢收集者”是一个以奥伯阿默高为狩猎场的城镇级uma。 卡尔这位伟大的“绘图师”在几十年前就发现了它的存在,很可能与其发生过某种不为人知的交锋。 那张缝合怪一样的画作以及那个谜团重重的“被偷走的玩具”没准就与其有关。 当晚在旅店的餐厅里,铁三角团队与施密特教授再次会合。 林介將自己下午在墓园的遭遇以及在卡尔老宅中的惊人发现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们。 当写著“断肢收集者”的残页被平摊在餐桌上时,即便是朱利安和威廉这样见惯里世界诡异事件的资深猎人也不由得感到脊背发凉。 施密特教授的脸上血色尽褪,变得死人般惨白。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老教授反覆地呢喃著,他的眼睛里是巨大的恐惧与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马克斯那孩子的博士论文研究方向会突然从古典哲学”转向对个体肢体与自我认同”这种偏门的领域————难怪他最后会选择那种方式————他一定也是发现了什么。” “看来我们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朱利安的声音变得异常凝重,他看著窗外夜色,“这座小镇的排外与诡异其根源並非来自於抽象的集体秘密”,而是来自於一个活生生的实体。” “而那些失踪的旅人,”威廉接著说下去,“很可能都变成了所谓断肢收集者”的收藏品”。” 林介与朱利安隨即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威廉。 威廉从猎装內袋取出一份他刚接收並亲手解码的加密电报。 “今天下午我也没有閒著,小镇官方档案虽然被清除了,但外部的记录他们无法修改。所以我用电报服务向伦敦情报部发出了一次背景情报核查”请求。” “我的请求內容很简单,”他將电报纸推到桌子中央,“我让巴顿手下那些精於计算的情报分析员”们立刻调取並比对过去二十年间所有在大英帝国、法兰西共和国、以及德意志帝国境內被官方记录在案的失踪人口”档案。” “並且將所有失踪前的最后已知地点指向巴伐利亚南部阿尔卑斯山区”的案例都筛选出来。” “而伦敦方面刚刚给我传回了他们的初步核查结果。” 林介与朱利安凑上前,看见电报纸上罗列著许多冰冷的名字与日期,每一个都代表著生命的终结。 “1872年,查尔斯·汉普顿,英国皇家地理学会成员,在前往此地进行冰川地质勘探”后失踪。官方结论:遭遇雪崩,尸骨无存。” “1879年,伊莎贝尔·杜邦,法国画家,在前来此地进行高山风景写生”后失踪。官方结论:被野兽袭击,未能找到遗体。” “1883年,阿尔布雷希特·科赫,德国昆虫学家,在进入黑森林追寻一种稀有的高山甲虫后失踪。官方结论:在森林中迷路,冻饿而死。” [” 整张名单在二十年间罗列了十七名失踪者,失踪地点都与奥伯阿默高在地理上高度重合。 这还仅是三大国官方记录在案的失踪人口,至於那些没有身份背景的流浪汉、佣兵和不被关注的边缘人,实际的失踪数量恐怕更为惊人。 “巴顿在电报的最后,补充了一句,”威廉的声音沉重,“他说奥伯阿默高这个地区其非正常人口失踪率”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比整个伦敦最混乱的白教堂区在开膛手杰克”肆虐的那个时候还要高出至少七倍。” “只不过因为这里地处偏僻,失踪的人口又大多是没有根基的外来者。所以这些被巧妙地偽装成了各种意外”的死亡,从未被任何一个官方机构真正地串联起来进行过调查。” 一时间餐厅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他们像误入屠宰场的羔羊,直到现在才闻到空气中隱藏在美食香气下的浓重血腥味。 晚餐进行到一半时,一阵礼貌且热情的敲门声突然从他们私人包厢的门外响起。 接著旅店老板那胖乎乎的脸探了进来,他身后还跟著几位穿著巴伐利亚传统服饰、像是小镇“头面人物”的镇民代表。 为首的正是小镇镇长,同时也是此地最负盛名的木雕行业协会会长赫尔曼沃格尔先生。 他是一个身材高大且有著浓密络腮鬍的中年男人。 他穿著一件用鹿皮和刺绣装饰的华丽传统外套,看起来具有巴伐利亚山民的豪爽与淳朴。 但他的眼神却像他亲手雕琢的木偶般显得过於“標准”,缺少了真正属於人类的鲜活神采。 最让林介心中一凛的,是他看到镇长先生华丽的鹿皮外套胸前佩戴著一枚由磨得油亮的精美渡鸦胸针。 那只渡鸦的造型具有哥德式的诡异美感,由细小红宝石镶嵌的双眼在餐厅摇电的烛光下闪烁著令人不安的微光。 这个图案与林介记忆中卡尔日记里代號为“窃尸者”的uma素描惊人地相似。 “晚上好尊贵的客人们!”沃格尔镇长的声音洪亮,没有察觉到房间內压抑的气氛。 “请原谅我们的冒昧打扰,我们只是听说有几位来自於慕尼黑大学的尊贵学者先生下榻本店,特意前来代表我们整个奥伯阿默高小镇向你们致以最诚挚的欢迎。” 他说著便不由分说地带领他身后的镇民代表走了进来。 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捧著丰盛的“欢迎礼物”,有烤得滋滋冒油的德国香肠、刚从橡木桶里打出还冒著白色泡沫的新鲜啤酒,以及由镇上最好麵包师製作的充满黄油香气的硷水麵包。 一场满是“善意”与“热情”的被动欢迎晚宴就这样开始了。 整个晚宴的过程十分诡异。 那些镇民代表们的脸上都掛著与他们镇长如出一辙的僵硬笑容。 他们极力地向林介四人推销著这座小镇的“安全”与“虔诚”。 “————请放心先生们,在我们奥伯阿默高你们將享受到整个巴伐利亚最寧静也最安全的假期。”一位胖警察拍著胸脯保证道。 “我们这里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沐浴在上帝的恩典之下,罪恶无法在这片被祝福的土地上滋生。” “是的!上帝的恩典!”另一位牧师模样的瘦高个男人立刻接口道,“尤其是我们小镇那每隔十年才会上演一次的《耶穌受难剧》!那不是普通的戏剧先生们!那是我们全镇居民为了感谢上帝在三百年前將我们从那场可怕的黑死病瘟疫中拯救出来而立下的神圣誓言!” “每一次的演出都是一次与上帝的直接对话!一次灵魂的净化!” 他们反覆地强调著“安全”、“虔诚”与“上帝的恩典”,这种过分的热情与极力的辩解本身就具有欲盖弥彰的意味。 这好比一群房產中介极力向你推销一栋“凶宅”,不断保证这栋房子里“绝对没有鬼”。 朱利安这位擅长在言语交锋中寻找破绽的馆长终於抓住了机会。 他端起酒杯用学术性好奇的口吻对著镇长问道:“沃格尔先生,我对贵镇悠久的歷史充满敬意,但我同样也对那些在基督信仰传入这片山谷之前就已经流传了数千年的更古老的日耳曼与凯尔特民间传说更感兴趣,比如说那些关於森林之神沃坦”的传说,又或者是那些关於会收集肢体的森林精怪————” 他故意將“断肢收集者”的线索不动声色地拋了出来。 就在他这番话出口的瞬间,整个餐桌上热情洋溢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沃格尔镇长以及他身后所有镇民代表脸上的標准化笑容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的眼神变得和他们手中精心雕琢的木偶一样空洞麻木。 足足过了半分钟后,沃格尔镇长才重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他生硬地举起酒杯岔开了话题。 “啊哈哈————教授先生您真会开玩笑,那些都是早已被文明社会所拋弃的异教糟粕,我们奥伯阿默高是一个虔诚信仰上帝的文明小镇,来来来让我们为上帝的恩典乾杯!” 这场诡异与试探的“欢迎晚宴”最终在尷尬的氛围中草草结束。 当镇民们离开之后,房间里的四人谁也没有说话。 但每个人的心中都清晰地得到了同一个结论。 这个小镇从上到下,从镇长到每一个普通的镇民都有问题。 他们都在共同守护著“断肢收集者”这个恐怖秘密。 当晚林介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久久无法入眠。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著。 他將今天所有的线索,包括残疾男孩的恐惧、卡尔的缝合怪画作、协会残页的信息、镇长胸前的渡鸦胸针以及所有镇民如同“集体被催眠”的诡异反应都串联在一起,试图从中找到可以被突破的缺口。 就在此时,一阵小鸟啄木般的轻微“嗒嗒”声突然从他房间紧闭的木质窗户上传来。 林介的身体立马进入了戒备状態。 他无声地从枕头下抽出【静謐之心】,一个翻身滚下床隨后贴到窗户旁边的墙壁下。 “嗒嗒————” 敲窗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非常微弱,带著犹豫。 林介深吸一口气然后迅速拉开木窗,同时將手中的枪口对准了窗外。 然而窗外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被夜风捲起的枯叶打著旋从窗台前飘过。 楼下由月光与阴影共同构筑的庭院里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但林介的目光被窗台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了过去。 那是揉成一团的小纸条,看起来是从某个练习本上撕下来的廉价纸张。 它被放在窗台最显眼的位置。 林介用枪管谨慎地將纸团拨了过来然后缓缓地展开。 纸条上没有复杂的句子或暗號。 月光下只有一个用孩童颤抖且幼稚的铅笔笔跡所写下的单词。 “跑!” 第139章 消失的第四个名字 第139章 消失的第四个名字 第二天清晨团队在松木清香的房间里会合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著心照不宣的凝重。 昨夜那场虚偽並带有试探的“欢迎晚宴”以及林介收到的神秘纸条,已撕下小镇“虔诚”与“热情”的偽装,將其骨子里冰冷且包含集体恶意的排外本质暴露在他们面前。 “我们的处境比想像中还要糟糕。”朱利安一边用洁白手帕优雅地擦拭著金丝边眼镜的镜片,一边用带著厌恶的语气说道,“我寧愿去和一整支永恆之蛇教团的狂信徒军团打交道,至少那些疯子的恶是写在脸上的。” “而这里的恶,”他顿了顿,似在寻找一个最恰当的形容词,“则是一种被淳朴衣包裹,更阴冷也更令人不適的平庸者集体犯罪。” 既然小镇居民可能都是uma的“共犯”,那么通过常规走访与询问获取情报的努力將变得毫无意义且可能打草惊蛇。 他们必须改变策略,从明面上的来访者转为隱藏在阴影中的调查员。 於是新一天的调查行动再次兵分两路。 朱利安和施密特教授再次前往小镇的镇政厅。 而林介与威廉承担起实地勘察的任务。 他们的目標直指专门用来存放《耶穌受难剧》道具与人偶的剧院博物馆。 他们要亲眼去看一看镇民们引以为傲的完美木偶其背后究竟隱藏著什么。 当林介与威廉踏入那座空旷的剧院时,他们发现这里只有寥寥无几的参观者,墙上掛满了神圣的宗教壁画与照片,在庄严肃穆下透漏著若有若无的违和感。 他们没有理会墙上的歷史,而是直接穿过前厅走向了陈列著真人大小人偶的核心展厅。 “你看那边。”威廉的声音响起,他用下巴朝著展厅角落努了努。 林介顺著他示意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个推著手推车且脸上有狰狞烧伤疤痕的老人,看上去应该是这的管理员。 他正拿著羽毛製成的掸子,专注而虔诚地擦拭著一座扮演圣母玛利亚人偶展柜的玻璃表面。 他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那张丑陋脸上还带著病態沉浸的满足微笑。 林介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他与威廉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两人便装作普通游客开始仔细研究起陈列在玻璃展柜中的圣经故事人偶。 他们所看到的细节让他们的后背感到阵阵发凉。 他们发现不只是扮演耶穌的木偶,展厅里所有扮演重要角色並需要展现情感或肉体痛苦的人偶,比如背叛耶穌的犹大、为耶穌哭泣的抹大拉的玛利亚、鞭笞耶穌的面目狰狞的罗马士兵,其製作工艺都达到了超越艺术范畴的超写实地步。 他们能看到玛利亚悲伤的脸上,两道泪水冲刷过的痕跡其皮肤质感与其他部位有著因长期被盐分浸润而產生的不同。 他们能看到罗马士兵挥舞鞭子的肌肉賁张手臂上因用力而暴起的青色血管。 这些细节绝非那个年代的木雕或蜡像工艺所能达到。 唯一的解释就是人偶的皮肤以及它们內部的结构都来自於不同的人类。 卡尔留下的残页中提到的断肢收集者不是在製作人偶,它是在拼接。 它就是一个恐怖变態的“弗兰肯斯坦”,用无数失踪旅人身上最完美的零件来拼凑出一件件能让它感到满意的瀆神艺术品。 就在林介强忍著心理不適准备更进一步靠近寻找更多破绽时,远在镇政厅档案室里的朱利安也在他的战场上取得了令人不寒而慄的发现。 镇政厅的档案管理员是一位古板的普鲁士风格的老人,他对朱利安这位法国学者的到来保持警惕。 但面对那封盖有慕尼黑大学最高学术印章的权威介绍信,他又不敢公然阻拦。 他只能像狱卒般守在朱利安身边监视著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他所面对的却是朱利安这位在偽装与社交层面达到大师级的顶尖欺诈师。 朱利安没有去看可能引起对方警惕的敏感档案。 他反而像一个醉心於社会学研究的学者,专注查阅著最枯燥乏味且最不可能隱藏秘密的税务登记与职业变迁记录。 斯密特教授还不停地就某些巴伐利亚地区手工业税率的演变等无聊的学术问题向古板的管理员请教。 几番折腾下来那位原本精神高度紧张的管理员被他那些学术问题折磨得昏昏欲睡,警惕性也降到了最低。 朱利安抓住的正是他打盹的短短十几秒钟的空隙。 他以与其学者身份不符的敏捷,飞速从他申请查阅的一大堆正常档案底部抽出了一本封面標註著“外来人口临时居住登记(1868—1888)”的陈旧档案册。 然后他直接翻到了最后几页。 一个诡异的巧合悍然撞入了他的眼帘。 在过去二十年里这本档案册记录了一共十五位以进行艺术创作或採集植物標本为由在奥伯阿默高进行过长期暂住(超过三个月)的外来人口。 他们的国籍、年龄、职业各不相同。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这十五份档案的最后一页,那栏本应记录暂住人口离开日期与离开原因的关键页面无一例外地都被人用专业手法整齐乾净地撕掉了。 这十五个人就在某一天之后人间蒸发,彻底消失在小镇的歷史记录之中,没有告別也没有缘由,只留下一份份被阉割的残缺档案。 这些信息与威廉昨日提供的协会情报大致能对上。 而当朱利安的目光扫到第四个失踪者的名字时,他的瞳孔收缩。 那上面赫然写著:“姓名:阿奇博尔德·诺斯” “国籍:大不列顛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 “职业:植物学家(专精於研究高山苔蘚类植物)” “登记暂住日期:1887年春” “离开日期:(缺失)” 阿奇博尔德·诺斯!这个名字!朱利安发誓他绝对在哪里听过!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然后猛地想了起来,就在不久前巴黎地下墓穴的战斗结束之后,他去伦敦拜访的那位老友在閒聊时曾提到过。 “————那位和我一同参加了亚美尼亚高原任务的兄弟。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协助我们寻找一种只生长在亚美尼亚地区高浓度灵性辐射环境下、能用来製作反诅咒”链金药剂的特殊苔蘚。” “可惜他在我们即將找到苔蘚的前一周就因为要前往德意志阿尔卑斯山区採集另一种更稀有的標本而提前离队了。” “我没想到那竟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虽然那位老友没有说出他牺牲同伴的全名,但是来自於英国的植物学家、专精於苔蘚类研究、前往德意志阿尔卑斯山区、一去不回,所有这些关键线索碎片在这一刻都精准地与眼前这份失踪档案的信息吻合在了一起。 那位牺牲的兄弟很可能不是死於阿尔卑斯山区。 他是在来到这座看似安全的童话小镇,然后成为了那只断肢收集者的牺牲品。 就在朱利安被这个发现震惊的同时,身处剧院博物馆里的林介也终於决定进行一次危险直接的验证。 他確认远处正在专注於修復艺术品的管理员没有看向这边后。 他走到了那座被他认为嫌疑最大的耶穌人偶展柜前。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林不要!”威廉低声警告。 他知道林介要做什么,也知道在这未知风险的场合里进行灵性解读无异於自杀。 但林介没有听,这是他唯一能获得直接铁证的机会。 他的手指隔著冰冷的玻璃触碰了上去。 【残响之触】! 他听到了。 他听到无数个不同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在他的脑海里歇斯底里地尖叫,那是艺术家临死前对美的哀求,是学者被肢解时对知识的眷恋,更是英国植物学家在被製作成標本时对家乡绿色山恋的思念。 这些被强行剥夺生命且尸骨被製作成褻瀆神明艺术品的可怜灵魂,其怨念之强远超林介之前接触过的残响。 林介的身体向后一仰差点昏厥过去。 在这时,远处一直背对他们的管理员老人,那正在进行的修復动作猛地停顿下来。 他缓缓地以违反人类颈椎活动极限的角度,僵硬地將自己的头颅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 那张烧伤的缝合脸死死地对准了林介的方向。 他那两颗一大一小的眼球穿透了数十英尺空间与无数展柜的阴影。 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由大小不一的牙齿所构成的令人作呕的微笑。 然后他用冰冷的语气说道:“先生们,闭馆时间到了。” “请立刻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