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坠落》 第1章 《黎明坠落》作者:月上邮【cp完结】 简介: 偏执深情的总裁攻x嘴硬心软的落魄少爷受 程时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和前男友重逢。 昏暗的包厢,黎辘居高临下,那双深褐色的眸子至上而下审视着程时栎。 程时栎落荒而逃,却被堵在了门板上,他被迫抬起头来,听到黎辘问他,“跑什么?” ……曾经他费尽心机追到手,又随意抛弃的前男友,当然要跑。 身份调转,落入圈套的程时栎只好伪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尽心尽力取悦着他的权贵前男友。 他搬进黎辘家,钻进他怀里撒娇,红着眼圈说自己有苦衷,他给黎辘当助理,人前一本正经,私底下却偷摸着勾人…… 就这样过了数月,他们好似回到了从前,一切从未变过。 程时栎最擅长骗人,他将自己送入金笼,沦为温顺的玩物。 就在黎辘以为程时栎洗心革面的时候,七年前的悲剧重演,这人再一次玩起了人间蒸发。 几天后,某偏远县城的机场,黎辘面色冷淡地出现,并不温柔地,绑回了他的漂亮“玩物”。 第1章 重逢 这场雨又凶又急。 老城区的地下排水,这几年拆了修,修了拆,每天从早到晚“叮叮哐哐”吵个没完,除了制造点儿噪音,出水能力是半点没改善。 程时栎挤出人群,从公交上下来,低头掏出兜里的手机,拿袖子擦了擦屏幕上的水珠,瞧了一眼,还差八分钟六点整。 眼看赶不及上班时间,也顾不得外头的瓢泼大雨,他从站台的边缘露出头来,咬咬牙冲进雨幕里。 不巧,一辆高底盘suv驶过。 “嘀”地一声喇叭,没减速,贴着路边的积水坑疾行而过,不等程时栎反应,浑浊的弧形水幕朝他袭来。 “有没有素质啊。” “没看到这有人啊神经病!” 程时栎听着身旁几人连续骂着国粹,忍不住也想捧一句,嘴巴张了张,却没吐半个字,他低头拍了拍裤脚上的水渍,作罢。 一场雨把程时栎直接淋成了落汤鸡,湿漉漉的发尾淌着水珠,平日里老爱翘起的呆毛听话的趴着,没什么发型可言。 到了会所碰巧看到陈经理在休息室训新人,拿着菜单本,左敲一个,右敲一个,和打地鼠似的,程时栎怕骂到自己头上,趴着腰往里间的更衣室窜。 最里头是小间的淋浴室,水压很小,勉强能冲澡,程时栎用最快的速度搞定自己,随手将头发吹到半干,依旧没什么发型,抓紧时间换上工作装。 白色的衬衫外头搭着一件黑色收腰马甲,酒托服务员标配。 出来时好巧不巧又碰到陈经理,眼见躲不开,程时栎扯着嘴角露出一点笑,低头乖巧地打招呼道:“陈哥晚上好。” “嗯。”陈昊低头刷着手机,随口点头,不知道想到什么,忽地又开口:“欸,那个你——” “怎么了陈哥?”程时栎停住脚步,转过身。 “你叫什么?” “小时。”程时栎回了自己的“花名”,会所里的名字得好上口,最好是能让金主们过目不忘,像他这样小字开头的,一看就是没用心取。 “哦对,小时,从今天起你去vip套间,我让丁文星带你。”陈昊说着从兜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支,继续道:“你来的时间不短了,没必要老兜着不下场,送个酒能挣几个子?都是自愿,别怪陈哥没提醒你,别白瞎了你这张脸。” 没反驳,程时栎含糊地回了句“好”,心里犯嘀咕。 多管闲事。 该骂骂,该听还是得听,晚上七点,程时栎准时找丁文星报道。 他工作的这家会所,e1n.g,是津市颇有名气的老牌娱乐场所,前两年重新装修,打着重磅升级的名号,其实不过是招揽一些有点模样儿的陪酒小哥,满足部分有特殊癖好的客人。 毕竟来这儿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家有室瞒着老婆在外养男小三的老板不在少数。 这种地方,随便打赏点,有的是模样俊俏的人往上扑。 程时栎皮肤白,高鼻薄唇,那双湿漉漉的杏眼天生能勾魂儿,加上细腰长腿,这样出挑的样貌完全不输短视频里扭腰擦边的网红,所以陈昊说的别浪费,教的是赚“快钱”的方法。 快钱有的是人挣,程时栎心里有底线,至少他觉得,自己还没落魄到靠卖身赚钱的程度。 草还没长齐的四月,淋了一场雨,程时栎连打好几个喷嚏,找到丁文星时,那人正在确认预约的包厢,瞥了一眼,说道:“啧!你往旁边站,别在这儿晃眼睛。” 越是底层的工作,越是事儿多,会所服务员也分等级,陪酒的地位比送酒的高,领班是区域话事人,仅次于经理,尤其是vip包厢的领班,在eg完全可以横着走。 丁文星就是这一类。 程时栎站在一旁,心里盘算着怎么拒绝这个差事,不过能在vip包厢送酒倒是挺好,提成比普通包间高,前两天和林连溪聊了聊工资,都是送酒,这家伙一个月比他多挣八千。 林连溪,他现在同居的舍友,算是老乡,程时栎这份工作还是他转介绍的,林连溪属于清秀白净那一挂,长相虽算不上极品,但一双狐狸眼格外好看,况且这人嘴巴甜,最会左右逢迎,所以能在eg,捞上个还算不错的岗位。 丁文星确认完包间的预约时间,又将手下的服务员聚在一起耍了半天官威,像故意把程时栎晾在一旁似的,过了半小时才招呼他,“那谁——你过来!” “进eg多久了?”丁文星问。 说实话,程时栎有些烦了,他的耐心也有限,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笑了一下,回道:“两个月前入职的。” “行!基本的规矩都懂吧。”丁文星指了指平板上v01的包间,说道:“晚上你去vo1包间,王老板是老熟客,只有一个原则,不能得罪人,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也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程时栎脑袋有些疼,反应慢半拍,正想问自己可不可先从送酒开始适应,那头丁文星扫了一眼平板,朝他们摆手:“王老板到一楼了,你们几个过去候着。” 程时栎硬着头皮往包间走,走到一半碰到林连溪,“你怎么在这?” “被陈哥调过来了。”说着程时栎又打了个喷嚏。 “不是吧,一上来就这么高强度。”林连溪对这一带还算熟悉,凑到程时栎耳边,小声提醒道:“01包间的王老板出了名的难搞,听说今晚还要宴请贵客,你小心着点。” 程时栎点头,两人噤声,往包间走。 外头下了雨温度骤降,里头却很暖和,通风系统统一控制,呼呼地往外送冷气,以保证包间内温度适宜,不多时,从外头进来四五个人,年龄多半在四十上下,领头的个子不高,一米七上下,微胖,手里盘着珠串。 “要我说王总也是客气,这点事打通电话招呼一声就行。”其中一人道。 身边几个人都纷纷上去帮忙醒酒倒酒,程时栎混在里头,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王总这是疼爱后辈,早十年还有那些小辈什么事,这年头,阿猫阿狗也都自称什么总,也不看看到底有几个实力。” 说话的是坐在程时栎旁边的瘦子,见几人纷纷附和,被称王总的这才开口,“不知道各位老弟有没有听到风声,黎家老爷子准备把那位接回去,定为下一任接班人!” 这话一出,前头几个阴阳怪气的老总,倒是默契般,噤了声。 听到“黎家”,程时栎面上一愣,拿过杯子低头倒上威士忌,麻利地加好冰块,给旁边那位递过去。 不料对方抿了一口,瞬时转变画风,“那可不就是青年才俊嘛,怪不得王总这般看重,这笔买卖,我老刘跟了。” 狐狸对狐狸啊,包间里笑声不断传来,程时栎仰着头偷看天花板上昏黄的琉璃灯,手里的冰块夹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心里无聊地数数。 没数到十,只听到砰地,包间门从外打开。 声音不算响亮,程时栎却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心底咯噔一下,他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视线里很快出现一道模糊的轮廓,半秒后,他的瞳孔对焦,进门的男人低着头,剪裁得当的西装贴身设计,更衬地那人身姿挺卓。 一双深眸极具攻击性,前进的脚步微微停滞,男人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程时栎。 握着冰块夹的手一紧,程时栎下意识吞咽一口口水,两只腿像被定在原地,脑子里噼里啪啦地炸起火花,尘封的记忆被瞬时打开,黎辘的名字啪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第一反应是“快跑”,可双脚却不听使唤。 程时栎赶忙歪过头,假意给酒杯添冰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不敢抬头,在一声声“黎总”中,心底好不容易垒起的小山又一次塌方,手里的动作一刻不敢停。 第2章 “长没长眼睛。”刘总低声呵斥道,“加那么多冰块,想冻死我啊。” 面前是一杯满是冰块的威士忌,橙黄的液体早就溢出杯面,滴落在石英桌上,程时栎连声埋头道歉,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拭桌面,重新倒酒。 好在他们坐在角落,没人注意。 原本的讽刺已然变成奉承,黎辘坐下后,王总亲自倒酒,给足牌面。 程时栎管不得那头发生什么,心里想着怎么不动声色离开,他想,时隔七年,说不定黎辘早就不记得他这个前男友了,毕竟两人之间实在没什么美好的回忆。 况且以对方如今的地位,应该不至于找他这个犄角旮旯的小喽啰算账吧。 程时栎边安慰自己,又忍不住往王总旁边看,时隔多年,黎辘的外貌并无变化,棱角分明的下颌,冷峻的五官,可气质却早已翻天覆地,如今的黎辘冷漠矜贵,原来相由心生,不无道理。 猛地,视线在空中对上。 程时栎吓得收回脑袋,他缩了缩脖子,用力地呼了一口气,只觉后背发凉,强装镇定地挺直肩膀,去拿刘总空了的酒杯。 可没等他调整好心态,一道冷厉的男声传来。 黎辘的嗓音低沉,情绪起伏不大,他的视线看向程时栎,说道:“你,过来。” 第2章 “原谅你了。” 众人循声看向环形沙发的角落,一时间,程时栎成了这儿的主角。 寻欢作乐的地儿,在这点人见怪不怪,刘总见被点名的一脸错愕,挤眉弄眼地把程时栎手上的杯子拿了过去,说道:“啧小孩儿就是没见过世面,黎总喊你呢,还不快过去。” 话毕,程时栎一动不动。 “黎总,小时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还是由我来替您倒酒吧。”说话的是坐在程时栎跟前的男孩,年纪很小,估摸着刚成年,一双桃花眼眨巴着,趁势挪了挪屁股,又靠近两寸。 黎辘没应声,自然无人接话,男孩尴尬地抬手摸了摸发尾,故作扭捏地继续道:“啊呀刘总,您怎么坐这呢,来来来小时,我们换换位置。” 没人知道程时栎被架在火上烤,换座这点事在那些看客眼里,无足轻重。 男孩端着酒杯,装模作样地在刘总一侧坐下,程时栎也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挪动着脚步,一点一点往黎辘那头走。 宽敞的环状沙发,容的下十来个人,程时栎挑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 他心下忐忑,低着头机械地给黎辘倒酒,似乎只要不对上眼睛,程时栎就能蒙蔽自己,旁边这位只是普通的客人,而不是那位被自己甩了的前男友。 可黎辘显然不放过他,一张嘴就道破两人之间的“奸情”,他说:“好久不见。” 程时栎怕什么来什么,很显然他先前的祈祷并未奏效,黎辘不仅记得他,甚至饶有兴趣地将人喊到跟前,恶趣味地想看他的笑话。 程时栎不知该如何回应黎辘。 毕竟在黎辘眼里,他程时栎就是个玩弄他人感情的渣男,是那种死了都要被拉出来鞭尸的程度,当年是他死缠烂打,才求来的感情,后来却说抛弃就抛弃。 王总离得近,问道:“你们俩认识啊?” “黎总认错人了。”即便有可能被拆穿,程时栎还是想留存最后一点体面,只得硬着头皮装眼瞎,“我叫小时,是eg的侍应生。” 黎辘比程时栎高一整个头,从身形上看程时栎天然气势矮上一截,好在包厢里还有不少人,黎辘似乎也不想发难于这位多年不见的“前男友”,等程时栎解释完也仅是轻瞥了他一眼。 程时栎魂不附体,加了一句:“黎总,我给您倒酒。” 比起程时栎的心惊胆颤,在座的几位“看官”眼神里倒是多了几分玩味,那都是千年的狐狸,两个人认不认识,明眼的都瞧得出来。 见对方不刁难自己,程时栎利索地倒酒,他的手微微颤抖,加冰块的时候手滑的厉害,没一会儿,黎辘俯身过来。 手背被覆住,程时栎受到惊吓,两只手早已冰凉,冷不丁被一股温热包围住,抖了抖肩膀,把头埋得更低。 黎辘不慌不忙,冷静地握住程时栎的手背,指尖缠绕,“唰”地滑入杯底,一个,两个,三个......毫无压力地加好冰块。 王总本名王信德,老本行是干房地产的,这几年地产行业滑铁卢,他靠着旅游业狠狠赚了一笔,同时转投金融,这人投资眼光一向又高又准。 五六年前,黎辘初来乍到,在王信德这里融到了第一笔钱,才有了后来的深宇科技,成为如今的商届新贵。 王信德看人的眼光不会错,这些年的接触,他对黎辘还算了解,这人绝不是贪恋娱乐场的公子哥,虽然黎辘不过二十五上下,但此人做事沉稳,倒比那些老家伙更深不可测。 这就有意思了,王信德抬眸看去,将那两人的一举一动净收眼底。 程时栎穿的是会所统一发放的工作服,腰身特地收紧,衬地人腰部纤细,布料很薄,让人不得不怀疑裁缝做衣服时没少偷工减料。 感受着后背传来的热量,黎辘的胸膛贴着程时栎的背部,这个动作太过亲昵,任谁看来,如此这般姿势,不是调情是什么。 他被黎辘半拥入怀里,感官猛地在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程时栎低下头,紧咬着下唇,丰盈的唇瓣被咬出血来,明明时隔多年,可对方一接近,仅仅这一点的动作,便能轻易激起他内心深处的蠢蠢欲动。 “不认识没关系。”王信德凑起热闹,“喝一杯不就认识了。” 原本是给黎辘倒的酒,程时栎拧巴着身子侧过头,举起酒杯,仰头一口气干了杯里的洋酒。 “黎总。”喝的太急,程时栎用指腹擦了擦嘴角的酒渍道,“我敬您一杯。” 程时栎举着空杯,脸上露出商业假笑,然而黎辘并不买账,他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着,视线稳稳落在程时栎堆满微笑的脸庞上,问:“你叫什么?” “我叫时乐——” “什么时?” “时间的时。”程时栎回答,“欢乐的乐。” 程时栎脑海里一闪而过穿着校服外套的黎辘,人还是那个人,却又好像不是从前的黎辘,一如既往万里挑一的皮相,眉眼之间却多了几分商人的沉稳。 举着空杯的手依旧停在半空中,想着缩脖子也是一刀,伸脖子也是一刀,程时栎心一横将空杯放置在矮桌上,咕噜咕噜往里头猛灌,举杯,嘴角扯出一点好看的幅度,连声音也带上些许撒娇的韵味,说道:“黎总,先前是小时不懂事,别跟小时一般见识。” 说着程时栎眼一闭仰头正想自罚一杯,不料下一秒,手里一空,等他再次睁眼时那杯威士忌已然到了黎辘手中。 “哟,黎总果然怜香惜玉。”人群中不知是谁插了一句,将气氛推到了顶点。 黎辘单手拿过酒杯,晃了晃,冰块儿撞着杯壁,哐当的声音响了又响,程时栎挪了挪屁股,想离对方远一些,可他移动一寸,黎辘的手便跟着移动一寸,发热的掌心从始至终没离开过那柔软的腰侧。 不过那杯威士忌黎辘并不打算替程时栎,他晃了半天,却丢到了一旁,紧接着和王信德说起了生意上的事。 强行被吃豆腐,程时栎却一动不敢动,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他想,黎辘这般老手,在这包间里不知搂过多少陪酒的。 都是成年人,他没必要搁这儿卖纯情,不过是被摸一把,以前也不是没摸过,更过分的事两人都做过,彼此都是“熟人”,损失不了什么。 可下一秒,程时栎不淡定了,黎辘面色不改,边聊天边拿过菜单,手一指,点了瓶精馏伏特加。 程时栎送了两个月酒,这些酒的品类他再清楚不过,精馏伏特加是度数之王,就是酒蒙子来了,也得不战而退。 林连溪来送酒,瞪着眼珠子扫过程时栎坐在黎辘怀里,他把瓷盘往桌上一放,眼观鼻鼻观心,蹲下身子,难以置信地将东西摆好。 一排整整齐齐的深水炸弹,程时栎颤着胃瞧了一眼,心说,黎辘不会是打算喝死他,以报当年被甩之仇。 刘总来敬酒,王信德转到一旁,两人聊了起来。 黎辘落了单,程时栎却坐立不安,他搞不清楚对方到底什么心思,挣了挣身子,想脱离桎梏。 “你来推。”黎辘没松手,冷淡的声音传来。 酒场大多这样,一旦开了场,那除了喝酒还是喝酒,所谓买卖在酒里,往常碰到这种情况,程时栎得偷着乐,这一晚上,抽成只会蹭蹭蹭地往上涨。 可如今他却一点儿笑不起来。 “不推吗?”黎辘说道,“这单可算在你的抽成里。” 程时栎低下头,eg的规则里,陪酒的不仅能拿小费,还能拿抽成,黎辘说的没错,在这个场子里,对方就是他的“金主爸爸”。 “知道了。”手心出了汗,程时栎紧张地口干舌燥,也不知是不是先前那场大雨,总之他现在,哪哪都不舒服。 第3章 不想节外生枝,程时栎只能听话地将小杯的伏特加往大杯的啤酒里推去,“砰砰”几声,溅起的啤酒花儿,落在桌面上,浓重的酒气在四周弥散开去。 “喝了。”依旧是没得商量的语气。 抬头看向黎辘,他想,换做以前,说不定早拎着啤酒瓶给对方开瓢,可如今局势调转,无论是黎辘,还是黎家,程时栎通通得罪不起。 他一个败家之犬,在黎辘眼里,玩玩罢了。 也是,如今的程时栎算得上什么,这些权贵当他是好玩的玩意儿,喜欢就摆弄两下,不喜欢就踢到一边。 程时栎垂下眼眸,心里五味杂陈,嘴角挤出一丝笑容,也好,等过了今晚,他和黎辘便桥归桥路归路,两条道上的人,总归是不会再有交集。 俯身向前,程时栎拿过酒杯,冰冷的液体溢出,他抬头猛地灌了一口,却忍不住咳嗽起来,酒气侵蚀食道,灼烧他的五脏六腑。 程时栎侧过头,不想让黎辘看到他眼底的狼狈。 一杯酒尽,程时栎扭头,在那道灼人的视线中,提肘,第二杯,第三杯...... 他不禁觉得好笑,原来黎辘也不过俗人一个,会让人难堪,会想方设法报复前男友。 程时栎耷拉着脑袋,视线渐渐模糊,酒精充斥口腔,也夺走神智,第四杯......他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头晕目眩...... “咣当——”,透明的玻璃杯摔进矮桌底下,咕噜噜滚了一圈又一圈。 后腰被重新抱住,软着身子,程时栎感受到耳边湿热的呼吸声,无人在意的角落——他对他的“金主”投怀送抱。 瞳孔微缩,黎辘将人重新拥进怀里,低下头,却一改先前,换做一副哄人的模样。 他说:“程时栎,原谅你了。” 第3章 “我的。” 几杯烈酒下肚,程时栎醉了。 耳旁的声音吵得他头疼,这些老总白天在办公室里装得人模狗样,夜幕落下很快扒去一身狼皮,搂着抱着,喝酒的,玩骰子的,声色犬马的场合,哪还有什么底线可言。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感官相通,听力似乎也变弱了,感受到耳边的呼吸声,程时栎垂着眼皮,长睫毛忽闪几下,却愣是没睁开眼睛。 黎辘说了什么?程时栎拼着劲儿保持神智想听明白,可空气中仿佛筑起一道铁墙,那道声音被无情地隔绝在另一头,沉闷地只剩一点尾音,他气得想砸墙,动了动手指,又无力作罢。 迷迷糊糊间,一点想法从脑海忽闪而过,去他妈的黎辘,程时栎拳头痒,想揍人。 再往前数几年,别说拿酒瓶给黎辘开瓢,就算真把对方打成残废,也自会有人替他收拾残局,程时栎现在脾气好,能收着性子当孙子,谁都能在他头上撒野,这世道不就是这样?有权有势的是爷,平头百姓夹紧尾巴做人,像程时栎这种在泥潭里的,活得狗都不如。 多少年不见黎辘,倒是勾起程时栎一点回忆。 程时栎没撒谎,他如今真叫“时乐”,户口簿上实实在在写着这俩字,这年头身份证做不了假,他也没能力搞假证,费时间骗别人。 至于程时栎,那是从前的名字,这名字据说他曾经的“祖母”捐了好几百万,找寺里的大法师特地开过光,能保人一生平安顺遂。 现在想来,什么大法师,不过是骗钱的把戏。 成年前,程时栎确实过得相当如意,程家是津市数一数二的old money,家里从政从商的不在少数,生在这样的家族,有背景有实力,从小学到高中,以程时栎程家小少爷的身份,一向横着走。 程时栎打小跟着祖父祖母生活,爹不疼娘不爱,好在隔辈亲,两位长辈对其宠得没边,小日子过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脾气秉性和一般富二代无差,就一纨绔子弟。 所以十八岁的程时栎遇到黎辘,哪管对方想什么,反正小少爷想要的,就必须得到手。 他那时候哪有什么顾忌,在程时栎眼里,只有“喜欢的玩意”和“讨厌的东西”,前者连拿带抢,后者弃之敝履。 也因为这种扭曲的世界观,再后来离开程家的七年里,程时栎吃尽苦头。 程时栎离开津市时不满十九岁,高三,拖着两个二十四寸行李箱,辗转十几小时的火车,程家人把他送到了一个叫“桦县”的边远县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收留了他。 男人叫时方,小学老师,瘦高,戴着一副土掉渣的黑框眼镜,斯斯文文,时方让程时栎喊他舅,说以后就是一家人,程时栎嗤之以鼻,他十八岁了,用不着人管。 落户,改名,县上就两所中学,程时栎去其中一所,不到一个星期就因为揍了教导主任被退学。 时方好说歹说,家里学校两头跑,却刚不过程小少爷戒断期的叛逆。 程时栎将自己关在家里,谁劝也没用,没日没夜地玩游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 说是家,整个房子连起来都不如程家老宅的厕所大,从少爷到社会底层的落差大,程时栎又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前前后后只好把带来的奢侈品衣服包包之类卖了个精光。 小县城的人不识货,那些个东西卖不上什么好价钱,好不容易遇上个懂行的二手店老板,欺负程时栎年龄小,说什么先付定金交货,等要交尾款时那人却不认账,说没这回事,还污蔑程时栎手上的奢侈品是偷的别人家,小小年纪不学好。 程时栎捏着拳头,把人揍了一顿,下午就被请到局里喝茶,后来时方来接他,费了一番劲儿才把人保释出来。 感谢的话说不出口,觉得没面儿,程时栎依旧我行我素,后来实在入不敷出,就找了个黑吧当网管,不包吃不包睡,一个月不到一千五,能打游戏,他觉得挺好。 高中学业没完成,只有初中文凭的程时栎能做什么,从头到脚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那张脸,总不能卖? 好歹当过几年真少爷,哪能真变“少爷”。 再后来,程时栎干过餐饮服务生,在电影院卖过票,学人去工地扛水泥,两小时不到肩膀磨破了皮,这活太苦没法干,前两年他跑去影视城当群演,一天三百五,包盒饭,演尸体,泡水里干瞪眼,演囚犯,吊起来被人抽。 有人说时乐你长这么好看,没必要隔这儿跑龙套,吃力不讨好,不如去签网红公司,搞直播,一晚上能挣好几万,程时栎没回应,偷偷藏起那点该死的自尊心。 辗转到津市,实属碰巧,林连溪说会所干活钱多,而且只送酒,不涉及皮肉交易,程时栎正好缺钱,原本还犹豫,但转念一想,这么多年过去,早没人记得他这个曾经的程家小少爷,自己没必要搁那儿矫情,面子哪有活下去重要。 如今在这会所里遇到黎辘,程时栎不得不承认,面子可比活下去重要多了,要早俩月知道会重逢前男友,他宁可继续在剧组演丧尸,也不愿意在这憋着劲儿半死不活。 再不跑怕不是要被弄死,程时栎左摇右晃地往会所卫生间跑,酒未醒,脑子昏胀,洋酒的后劲不小,他动作缓慢,伸手拘了把冷水往面上泼,试图让自己清醒,意识非但没恢复,倒把自己冻得直哆嗦。 身上衣服薄,洗手间里的冷气出风口跟他有仇似的,对着程时栎呼呼直吹。 甩着发尾的水珠,往外走,用最后一点意识寻着电梯的方向,程时栎心底只剩一个念头:“快跑,跑的远远地,千万别回来。” 晕乎乎地,没走两步,他听到身后传来声响,程时栎下意识加快脚步,但或许只是意念加速,实际上一个醉酒的人根本走不了直线。 不仅走不了直线,一不小心还绊倒了脚,踉跄两步,差点没摔成狗吃屎,几乎同时,从后头伸出一只手,稳稳拽住程时栎的手臂。 不用想,这个点能尾随他的,只能是今天点背遇到的前男友。 黎辘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摔跤,只好伸手拽着程时栎。 重新见到程时栎是个意外,原本这场应酬黎辘并不打算参加,类似这样的邀请他婉拒不少,对方再三邀请,王德信对他有知遇之恩,眼见实在推脱不掉,便想着走个过场。 推门而入时,黎辘比起惊喜,更多的是难以置信,躲了七年的程时栎,怎么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是以这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 他们之间说来是个相当无聊的故事,不可一世的小少爷倒追让人唾弃的私生子,追到手又随意抛弃,一句“玩玩而已”,结束这段没头没尾的感情。 这些年,黎辘憋着一股劲儿往上走,爬到如今的位置,他对程时栎的恨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早已侵入骨髓。 食髓知味。 可程时栎过得并不好,这显而易见。 程家对外声称程家大少爷出国深造,一走就是七年,黎辘也好奇对方为什么会混成这幅模样,但看到程时栎如今卑躬屈膝地倒酒,讨好般地巴结他,出奇地,黎辘竟没有丝毫的快意,心底那点恨意像是沙漠里的水珠,在太阳直射下顺时蒸发殆尽。 第4章 该恨吗?黎辘心问。 他伸手搂着快要跌倒的人,一个醉鬼,嘴里叨叨着什么,含糊不清,黎辘将程时栎扶正,让其借力靠在拐角的墙边,皱起眉头:“跑什么?” 程时栎没力气,半睁开眼睛,咬紧牙关,没说话。 黎辘没打算对一个醉鬼言行逼供,掏出手机给王德信发信息,说自己有事先走了,对方很快回复过来,简短一句:行,你忙。 发完信息,黎辘俯身直接把人拦腰抱起,程时栎一阵失重,也不知道抓到什么,稳住身形,头晕目眩地,差点没吐出来,脑袋一转,只看到面前是系得板正的深蓝色领带。 . “砰——”,脑袋撞到一片柔软,程时栎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哪,眼前一暗,努力将眼皮撑起,只见面前是橙黄色的汽车座椅后背,似乎是有人把他抱进车里。 程时栎下意识想起身,又是“砰”的一声,这回是脑袋顶到车厢顶棚,疼地他龇牙咧嘴,晃了晃脑袋,手腕被缚住,一股蛮力将他拉了回去。 “别动。”黎辘冰冷的声音响起,将乱动的程时栎按回自己腿上。 折腾了这么久,程时栎早就醉迷糊了,车内灯光昏暗,他这会儿正坐在黎辘腿上,这一幕渐渐和多年前两人在一起的情境重合,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过手,还是那对虽然哪哪都不对付,接起吻来却能拉丝的情侣。 接吻? 面对面,程时栎垂眸,视线顺着高挺的鼻尖往下看,略过薄唇,男人的下颌线在昏暗灯光下映下一道侧影,他下意识伸手,指腹抚过对方的脸侧。 “黎辘?”程时栎感觉在做梦,身体轻飘飘的,魂儿似乎飞到七年前,他依旧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少爷。 黎辘抬眸,他对上程时栎的眼睛,在那双“含情脉脉”的杏眼里,看到对方袒露出的一点诧异,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嗯。”黎辘平静地回复,语气不明。 听到应允,程时栎的手更加肆无忌惮,他用手指在描摹起黎辘的眼睛,眉头,鼻峰,一点一点下移,等触到温热的嘴唇,停顿一下,手指微微颤抖。 感受到腰侧的手臂收紧,程时栎笑了一下,他低下头,做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隔着手指,出其不意地亲了一下男人的嘴唇。 程时栎那双杏眼向来好看,尤其是笑起来之后,亮起一点点星光,在氤开的酒气里,他猛地往前倒去......。 程小少爷哪里会管一个私生子的死活,他只管咯咯笑着,霸道地宣誓主权,死死搂住面前之人的脖子,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黎辘,我的。” 第4章 逃跑 程时栎睁开眼睛的一瞬,只感觉自己像是被石板压了一夜,从头到脚哪哪都酸痛。 但最痛地方还得是脑袋,仿如进水了一样,里头嗡嗡地响,程时栎觉得但凡他此时能倒立十分钟,淌出的水就能汇成小溪流。 “醒了?” 脑袋右方有声音,程时栎拧着脖子艰难地转了过去,说话的男人看起来大约五十来岁,头发倒是乌黑,依稀能见着几根白发。 “我姓李,是这儿的管家。”李管家观察着程时栎的状态,问道:“程先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请家庭医生?” 程时栎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看着陌生的环境,抬了抬手,问道:“这是哪?” 抬手的瞬间,程时栎这才看到自己手背上贴着的输液胶布,他的嗓子哑的要命,才说了一句话便觉得口干舌燥,不仅如此,舌尖泛苦,连喉咙也隐隐作痛。 “程先生别担心,我不是坏人。”李管家甚是体贴,拿过桌面上的水杯,递给程时栎,“这儿是黎总的家,您烧了一整晚,喝口温水吧。” 黎总?黎辘家。 他怎么被黎辘带回家了?程时栎可算知道喝酒断片的厉害之处在哪,他的记忆从喝下第三杯酒那一秒起,彻底终止。 所以他最后到底喝了几杯,不会是全喝了吧?程时栎一脸愤懑,却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怪不得身体这般难受,黎辘分明是想整死他。 支着身子,接过温水喝了一口,总算缓解些许,程时栎绕着屋子看了一圈,这极简的装修风格,也就是所谓的性冷淡风,还真是和黎辘十分契合。 侧头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程时栎随手拿了过来,“谢谢啊李管家,我没事了,不用请医生。”拿手机的时候不小心瞥到自己身上大几号的睡衣,深吸一口气,他又问:“对了李管家,我身上的衣服是您换的?” “放心。”李管家一副打包票的语气,“您的衣服都是黎总换的,在这期间,除了我和家庭医生,没人进过您的房间。” 说完还替黎辘辩解道:“您昨晚吐了,黎总也是没办法,才给您换的睡衣。” 程时栎心死。 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按李管家这话,他是不是还得谢谢黎辘是个绅士的前男友,没趁他喝醉干什么不轨之事。 “我去吩咐厨房熬点粥。”李管家说着退出了房间。 程时栎其实并不想和黎辘扯上关系,他宁愿昨天醉死在会所,也不想像现在这样,一觉醒来,睡在前男友家里。 手机震动地响了两声,程时栎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不少未接电话和微信信息,不过半数以上的备注都是林连溪。 程时栎赶紧回了句“我没事”,手指往上滑。 林连溪:“兄弟,你跟那位黎总怎么回事?咋还搂上了?” 林连溪:“不是说咱做人要有底线要卖艺不卖身吗?咋突然就破戒了,不能冲着人长得帅,就这么双标吧。” 林连溪:“丁文星说你和那位黎总走了???速速回复!到底咋回事??” 十分钟后,林连溪:“人呢?再不回复我报警了!” 半小时后,林连溪:“我真报警了,呜呜呜,小乐乐,你快点回复我!” 程时栎瞄了一眼,最后几条信息是两小时前发的,清一色的“报警”,“回复”字眼。 林连溪:“我靠,你终于回复了大哥,在哪呢?” 程时栎没撒谎:“那位黎总家。” 林连溪赶紧拍了一张警察局“失踪人口”登记表,“认真的吗?我他妈都报警了,结果你昨晚睡的金主家,不带这么保密吧,你要当mb好歹提前说一声呀,害我白担心一晚上。” 林连溪一向怂,脾气又好,传说中的软柿子,夹缝中求生的人一向怕事,没想到对方竟会为了他去报警……可面对这种无条件的“好”,程时栎握着手机,却语塞地不知道该回什么。 程时栎这人就这样,别人要是骂他,他能在心里骂回去,可一旦有人对他好,他便觉得浑身长刺,哪哪都不得劲。 没等到回复,林连溪又发来一条信息:“不对劲儿,宁宁说你和那位黎总本来就认识,真的假的?” 宁宁是一开始坐黎辘旁边的男孩,程时栎思考一会儿,没打算瞒着,回道:“真的。” 隔了一会儿,他发:“前男友。” 林连溪是他在餐厅当服务员的时候认识的,两人都是gay,在小县城这样的性取向不多,因此认识之后程时栎难免偶尔理会对方几句,久而久之,也就熟络起来。 后来程时栎去影视城当群演,林连溪便来津市打拼,两个人重新联系上还是三个月前,对方问他来不来津市,说有个工作,活少钱多。 正好林连溪的前室友辞职,他便搬进了出租屋,两人成了舍友,程时栎从没想过林连溪这么讲义气,不过是几年前短暂的交情,也值得对方记这么久。 “前男友”三个字刚发送,对方就连发了三个“卧槽”,又说,“小乐乐你牛逼啊,这种天菜都被你搞定了,不不不,以后得喊你乐哥,深藏不露啊!” 林连溪并不知道程时栎以前的事,只是一味地感叹程时栎有本事,隔了一会儿,问:“所以昨晚是干柴遇烈火?旧情复燃啦?” 旧情复燃?程时栎想都没想便在心底否决了这一说法,他和黎辘分手时闹得那般难堪,两人之间烧得连灰都不剩,拿什么复燃,空气吗? 换位想想,如果他是黎辘,遇到程时栎这种渣男,估计只会报复得更难看。 程时栎有些庆幸,昨晚没喝死,还真是福大命大。 不过他没忘记自己要跑路的念头,只是上个月的提成得月底才会发,程时栎想着没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说道:“我月底会辞职,你记得提前找好舍友。”打完字,他掐掉手机屏幕,没再看对方的回复。 床头放着干洗好的衣服,虽然还是那套工作服,但总比穿黎辘的睡衣好。 穿戴整齐,程时栎出了房门,下楼。 这是一栋五层高的别墅,程时栎住的是客房在二楼,他下楼后四处找了找,很快便寻到大门的位置,没做停留,摸着门把,猛地用力将门拉开。 不巧,门外站着几位西装革履的安保人员,程时栎也不是没见过这阵仗,只不过以前程家那些可以统称为保镖,而门口这几个,明显就是黎辘为了困住他,增添的守卫。 第5章 果然,程时栎还是低估了人性,昨晚黎辘没弄死他,是想着留在手上慢慢玩儿? 将门甩上,程时栎四处看了看,研究一会儿别墅的地形图,又坐在餐桌前喝了一整碗瘦肉粥,心想等到半夜,总有警备放松的时候,说不定可以趁机翻墙出去。 程时栎混过群演圈,身体不算太差,午饭后睡了个整觉,体力勉强恢复正常。 下午的时候,管家拿来不少新的衣物,有衬衫,短袖,也有长裤,程时栎将标签一一去掉,又将袖子和裤腿卷在一起,打了死结,也不知道绑了几件,大概估算了长度后,将制作好的“绳索”塞进客房的衣橱里。 客房的窗户正好对着后院的花园,院子里的围墙并不高,顺利的话他可以从窗户顺着“绳索”爬下去,再翻墙出去。 好在黎辘家的别墅没有安装防盗窗,不然就算他变成一只带翅膀的鸟儿,也飞不出这个带有防盗窗的牢笼。 晚饭简单解决,程时栎还特地找了李管家,说自己需要补觉,让他们晚上尽量不要到二楼来。 关了灯,程时栎内心十分煎熬地躺在床上,时不时翻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等到手机屏幕上的数字从五十九跳转到零点,程时栎便蹑手蹑脚地床上爬起,小心翼翼地从衣橱里拿出先前备好的工具。 他将“绳索”的一端绑在床腿上,使劲儿拽了拽,确定拽不动后,又拿来一张凳子,垫着脚尖爬上了窗台。 打死程时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做贼似的从黎辘家里翻出去。 他将脑袋探出窗外看了看下面的地势,底下正好是一片花圃,即便摔下去也是泥地,不会太疼。 程时栎做好心理建设,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劲儿,旋即咬了咬牙,他正想顺着“绳索”往下爬...... 一道亮光闪过。 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传来,程时栎本就杯弓蛇影,这么大阵仗下被吓得身子一抖,险些从窗台上摔了下去。 他稳了稳身形,看向围墙外的那道车影,勉强只能看到半截车头。 难不成是黎辘回来了。 那自己到底是跑还是不跑? 一阵天人交战后,程时栎猛吸一口气,心想做都做了,这个时候坚决不能退缩。 好在程时栎身形纤瘦,在“绳索”的受力范围之内,他借着力往下滑,四米左右的层高,程时栎速度还算快,不到半分钟他便下降了一半以上。 正当程时栎为自己即将落地沾沾自喜的时候,整栋楼的警报声骤然响起,巨大的声响刺激着他的耳膜,以至于在一瞬间的失聪中,程时栎双手一滑,垂直摔了下去。 脚踝处传来刺痛感。 “——嘶。” 程时栎痛地皱紧眉头,没等他坐起来,就看到前院的安保人员陆续地涌入后院。 “程先生?” 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程时栎只好尴尬的笑了笑,小声回道:“是我。” 他的手掌上沾了不少的泥土,勉强撑着站了起来,黎辘应该是刚到院子里,许是听到动静,竟也出现在了后院。 程时栎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黎辘脸上。 后院只有几盏照明的路灯,昏暗的灯光下程时栎看到黎辘的脸色并不好看,那对带着攻击性的眸子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程时栎有些绝望,他不该低估黎辘家的防盗系统。 即便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但程时栎还是能感觉到黎辘身上的压迫感,就如七年前,那种若有似无得压迫感常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程时栎眼睁睁看着黎辘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他的身子像是被定住似的,挪动不了半分。 等黎辘到了面前,程时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脚踝处再次传来剧烈的疼痛,程时栎的嘴唇霎时白了几分。 因为疼痛,程时栎只能将受伤的那只脚微微抬起。 白色的衬衣沾着泥土,衣领的一边微微卷起,凌乱的发丝还沾着两片树叶,黎辘的视线在程时栎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程时栎的脚踝上。 程时栎穿的是昨晚的工作服,黑色的西装裤,脚上还踩着一双室内拖鞋,裤管之下露出的脚踝,隐约发红。 黎辘打量完毕,却依旧站在原地,片刻后他卷起白色衬衫的袖子,单手将面前的程时栎拦腰抱起,竖抱着往前院走。 一阵天旋地转,程时栎下意识去找着力点,他伸手拽住黎辘的衣服,白色的衬衣瞬间粘上了一小片土色。 像个物品似的,程时栎被黎辘甩在肩上,程时栎脑袋朝下,充血的感觉令人头昏脑涨。 前男友,深夜,逃跑,受伤,扛走......所有buff叠满。 垂头望地。 程时栎心死,死了又死,不能再死了。 第5章 他是我的初恋 程时栎不知道该往哪里躲,一张脸涨红得像栽进沸水里的螃蟹,好在院子里本就昏暗,也算是保全了他最后一点尊严。 从前院到客厅,明明只有一小段路,程时栎却觉得黎辘走了很久很久,他的思绪在夜风中飘远,直到被安置在沙发上,头顶明晃晃的大灯投射而下,才渐渐回笼。 原本这个时间佣人已经休息,但由于先前的警报声,几乎所有人第一时间集合在了一楼,程时栎刚坐下,便听到不远处的李管家说道:“没什么事,大家都散了吧。” 程时栎低头看着自己沾了不少泥的鞋面,两只手有些无处安放,拳头攥紧复又松开,昨晚那么多人在场,他尚能敷衍过去,可眼下只有他和黎辘俩人,再继续装傻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了。 黎辘站在沙发旁,从兜里翻出烟盒,取出一支烟,摸了摸口袋里的火机,“咔哒”,火苗在一瞬间窜出,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为什么逃跑?” 逃跑能有什么原因,无非是不想面对黎辘,程时栎抿着唇,他知道骗不了自己,比起害怕对方的报复,更多的是,以他如今的处境,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被自己“甩”了的前男友。 分手的时候程时栎说的话令人难堪,恨不得将黎辘这个“黎家私生子”踩进泥巴里,曾经的他姿态有多高傲,如今便有多卑微。 好在家庭医生替他挡了一劫,拎着医药箱从门外进来,朝黎辘微微颔首喊了句“黎总”,随后蹲下身子检查程时栎的伤口。 程时栎伤的并不重,可能是因为穿着拖鞋,落地的时候姿势不对扭到了脚踝。 夜已深,黎辘却没有上楼休息的势头,家庭医生倒是不慌不忙,处理完伤口,又开了几片消炎止疼药,嘱咐程时栎如果半夜痛的厉害可以先服用一片。 医生离开后,偌大的客厅再次陷入寂静,院子里种了不少香樟树,枝繁叶茂,偶尔一点风吹树梢的“沙沙”声,穿墙入耳。 程时栎的听力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清晰,脚踝因为药物的作用疼痛褪去,他揪着手指,强打起精神,感冒没好透声音多少有些沙哑:“黎总,昨晚喝多了,没想到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想着没什么事,就不在这叨扰您。” 黎辘掐了烟,在茶几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双腿交叠,以慵懒的姿态,发出的声音却十分冰冷,“原来程家进出走的窗户,倒真是稀奇。” 程时栎被噎了一嘴,竟无言以对,迟疑片刻回道:“那您又是几个意思,你们黎家就是这么待客,站一排保镖,只许进不许出?” 噎人的话谁不会,程时栎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眼下捅破这层窗户纸,怕只能硬刚了。 黎辘唇角抿得笔直,眸光平淡地看向程时栎,问道:“怎么不继续装了?不是叫时乐?会所的侍应生,陪酒的。” 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当初如果有的选,他就不应该回津市,也不至于在这儿遭黎辘一番羞辱。 程时栎本以为自己早没脾气了,那些客人远比黎辘难缠,嘴里骂人的话别提多脏,普通的包间的客人素质愈加低下,送酒时被借机揩油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就算哪些人骂他是出来卖的还装清高,程时栎也觉得不过是打嘴炮,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伤害,可黎辘呢,轻轻松松一句“陪酒的”,就打得程时栎哑口无言,节节败退。 “这不是遭报应了吗。”程时栎苦笑着回应,那张略失血色的面庞在灯光下,有些苍白,他别过脸,语气里是一副无所谓的淡然。 “以前干了太多缺德事,被老天爷记恨上了,黎总没必要在这儿酸我,您如今身份矜贵,在你们眼里我们这些陪酒的下贱,可在我这儿,工作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不过是混口饭吃。” 这话能从程时栎嘴里说出来,黎辘觉得稀奇,当年把人当狗看的,可不就是这位程家小少爷。 一天的时间原本足够调查清楚一个普通人的生平履历,但程时栎不是普通人,程家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只要对方不主动说,黎辘就无从得知,为什么出国深造的程家少爷会混成如今这副模样。 第6章 见黎辘不回答,程时栎重新抬眸,眼神直直看向对面的男人,他的嘴角勾出一点儿幅度,像是开玩笑一般,“我们之间那点事儿,过了这么久,黎总不会还念念不忘吧?” 程时栎的下巴向上昂起,神色之间有点儿曾经不可一世的模样,可装的永远不可能是真的,他的后背挺直,手掌上却已是汗涔涔一片,先前崴到的脚似乎隐隐作痛。 黎辘听着程时栎冷淡的语气,那张脸渐渐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喉结滚动,他没躲开这道带有一定进攻性的视线,坦然反问道:“如果我说是呢?”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程时栎顿住,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苦意,他听到自己胸膛里猛烈的心跳,脚踝之间传来的胀痛一路往上,侵袭他的心房,嗤笑一声,又摇了摇头,状似无奈道:“那你还真是记仇啊。” 他说:“以前年龄小,不懂事,如果有得罪黎总的地方,还望您高抬贵手,别和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 程时栎将自己的姿态不断压低,这么多年过去卑躬屈膝还是学会一些,他赌得是以黎辘如今的地位不会过分为难自己,也赌黎辘哪怕曾经彼此都不是付出真心,但毕竟谈过一段,总该有点情谊在吧? “你想多了。”黎辘站起身,他低着头,看了程时栎一眼,“我说的只是如果,你要走我不会留,用不着从窗户翻出去,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别墅区不好打车,等明早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程时栎点头,心脏莫名胀得难受,屋子里空气流通,他却有些透不过气来,明明是水火不容的前任关系,然而以黎辘的表现,却像极了普通故友叙旧。 也不知他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这晚的对话以一句“晚安”作为结束,程时栎还是睡在那间客房,比起昨晚醉的不省人事,今天的他毫无睡意。 深夜无人的房间里,程时栎想,黎辘到底哪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时隔这么多年,真的不记仇了?可为什么?程时栎翻了个身,将羽绒被盖在头上,微弱的窒息感让他的记忆短暂放空。 如今重逢,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黎辘一如既往冷静自持,程时栎反观自己,对方短短的几句话,便能激起他内心深处的痛意,开几句玩笑便能打得他措手不及。 真他妈憋屈。 . 第二天一早,管家上楼提醒程时栎,说司机老吴已经在楼下候着。 这显然黎辘的授意,对方既然只当他是故友,那程时栎也没必要继续忸怩作态,拿出管家置办的衣物套在身上,下楼。 黎辘的车子就是一辆普通的商务车,黑色的奔驰,比起那些飞扬跋扈的富二代,倒是低调。 老吴走近两步,给行动不便的程时栎开门。 “不用,我自己来。”程时栎说着拉开车门,正准备弯腰坐进车里,便听到一道冷淡的男声。 “早。” 握住门把的手一滞,程时栎懵了头,黎辘怎么也在车上,他瞥了一眼,那人倒是淡定,拿着平板正在看新闻。 等程时栎坐稳,黎辘没抬头,手指划着平板,点开国际新闻板块,继续说道,“先送程先生回家。” “地址?”前半句是对司机说的,后半句明显是问他。 “送我到eg会所就行,谢谢。”程时栎并不希望黎辘送他回出租屋,那地儿就是个城中村,破乱不堪,即便当下已经戳破,他也不想让黎辘看出他如今的窘迫。 虽然有点掩耳盗铃的意味,但也好过直接把自己剖开,血淋淋地展示给对方看。 车子很快驶出别墅区,黎辘没说话,程时栎也不好搭话,不然显得他攀关系似的,他们之间本来就泾渭分明,以前是,现在也是。 低头给林连溪发信息。 程时栎:“你到会所接我一下,我脚不好使,走路不利索。” 估摸着是还没醒,过了十来分钟,对方才回复,“你脚怎么了?” 程时栎:“崴了。” 林连溪奇怪:“好好的怎么会崴了,你等等哈,我现在就过来,你大概多久到?” 程时栎看了一眼导航:“不着急,我可能得一个小时才能到。” 之前没认真看,黎辘住的地方离市区挺远,不过现在的有钱人不就喜欢这样,说郊区的空气好,房地产商一向嗅觉灵敏,闻到肉味就哐哐一顿盖别墅。 程时栎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这一带他以前来过,曾经多荒的一块地皮,坟场都不往这儿盖,如今高楼林立,交通发达,七年时间,改变的太多,今非昔比这个词过于贴切。 车子稳稳地停在会所的门口。 eg的营业时间是从晚上七点开始,大清早人迹稀少,远远地,程时栎看到林连溪站在路边。 “多谢。”伸手触碰到门锁按键,程时栎没做停留,也不想去听黎辘的回复,打开车门,一瘸一拐地下了车。 林连溪看到了下车的他,叫了一声名字飞奔过来。 没一会儿,程时栎被林连溪搀扶住,他的腿还不利索,只好借力靠在林连溪身上。 林连溪一米七八左右的身高,不算太瘦,他用手扶住程时栎的腰,另一只手去拽对方的胳膊,程时栎将手臂搭在其肩膀上,踉跄几下慢慢稳住身形。 黎辘将车窗压下,他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程时栎抬眸,和黎辘对上视线,数秒后,他从唇缝里挤出一句“再见”。 无声,半晌后,黎辘冷淡的声音传来。 “再见。” 车窗玻璃一点一点合上,那张程时栎熟悉的面孔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还看呢?”林连溪摇摇头,笑得贱兮兮地,“你不对劲啊乐乐,重新坠入爱河了吧!” 程时栎没理会他。 两人往公交车站台走,林连溪的八卦之心被勾了起来,扶着程时栎坐在站台的椅子上,好奇地问:“你这脚怎么受伤的?还有啊,你和黎总是怎么回事他亲自送你回来诶,是不是有戏啊!” “不过你们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是不是你在剧组的时候,遇到桃花了??” 林连溪一张嘴就停不下来,他实在太好奇了,远在桦县的程时栎怎么可能会和津市的高干子弟有接触,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在别地儿认识的。 程时栎看着车流,不知道该怎么回到这个问题,他的脑子里回荡黎辘那句毫无情意的“再见”,或许对方的潜台词是——再也不见吧? 情绪波动过于明显,林连溪低头瞧了一眼,见程时栎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吓得大惊失色,哆嗦地伸手往口袋里掏,一下,两下,终于扯出几张面巾纸, “乐乐你别哭呀。”他赶紧将纸递了过去,说道:“男人没了可以再找,你长得这么好看,过了这个村还有下个店啊,而且那个黎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说话冷冰冰的,他以为自己批发冰棍的啊。” 程时栎被逗笑了,扬了扬嘴角:“你不是说他是天菜?” 林连溪嗤之以鼻:“靠近一看,也就一般般,就那样吧。” 程时栎笑笑,溃散的目光随着车流攒动,不知道想到什么,回了句不搭边的话:“高中。” 林连溪一愣:“什么?” “我们高中就认识了。”他淡淡呼出一口气,说话的语气带上一点儿酸涩:“他是我的初恋。” 第6章 逮了个正着 程时栎不是天生的同性恋,至少在遇见黎辘之前。 在他人生的前十八年里,程时栎从没想过自己的初恋会是个男的,虽然祖父祖母对其十分溺爱,但毕竟程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因此“同性恋”这个词对于彼时的程时栎,十分遥远。 他和黎辘的开始也并不浪漫,甚至站在对方视角,程时栎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盛气凌人的小少爷。 后来程时栎也想过无数次,黎辘作为黎家不被接纳的私生子,只会讨厌他这种任性娇纵,不可一世的富家少爷,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和他恋爱? 程时栎曾经有个弟弟,叫程知远,从小到大,母亲沈惜的偏爱显而易见,他不是个性格敏感的人,小的时候,也只是隐约觉得沈惜不喜欢自己。 等到大一些才渐渐明白,其实在沈惜眼里,从没把他当成过自己的孩子。 程时栎依稀记得,第一次见黎辘时,是程知远拉着他想给沈惜庆祝生日,他原本没打算加入那场庆祝生日的晚宴,虽然沈惜不喜欢他,但当儿子的,总不想在生日那天扫父母的兴。 似乎是为了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程知远不依不挠,生拉硬拽地将人拉到酒店,拿出提前准备的礼物。 “我给你也准备了一份,你等会儿记得拿给妈妈。” 程时栎低头看去,桌面上不知何时放置着两份包装好的礼物盒,盒子不大,包装的很精致,两个礼物盒颜色不同,浅蓝色的那份在他左手边,应该是程知远精心准备的。 第7章 不用猜他也知道是首饰之类的东西,程知远挑的必然价格不菲。 程时栎没什么兴致,他将礼物推了回去,语气平淡:“我不需要。” 他只比程知远早出生了几分钟,所以程知远经常抱怨明明同一天生日,凭什么程时栎是哥哥。 虽然程知远嘴上抱怨,但程时栎今年十七岁,程知远也喊了十七年的哥哥。 程知远小时候经常生病,童年几乎是在医院度过的,每次住院,即便工作再忙,沈惜也会抽出时间去医院陪同。 从小到大,关于程知远的一切,沈惜总是亲力亲为,而程时栎则像个赠品,可有可无的那种,或许是时间久了,程时栎好像也不期待自己能被当成正品对待。 即便今天是沈惜的生日,如果不是被程知远从学校一路拽着强行带来,程时栎大概率这辈子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 与程知远预估的分毫不差,沈惜在七点整抵达餐厅。 预定的花园酒店顶楼的vip包间,服务员按照程知远的指示,在十分钟后陆续开始上菜。 沈惜从出现到落座并未看程时栎一眼,但她似乎也并不惊讶于对方的出现,程时栎猜想应该是程知远提前报备过。 也是,他们向来母子同心。 这顿饭程时栎吃的很安静,他听着两人的交谈,低头自顾自切着餐盘里的牛排。 程时栎和沈惜的关系算不上恶劣,只是和弟弟相比,沈惜对自己的一切似乎并不关心,若非必要,沈惜很少主动找他。 而他和程知远之间不亲密,但也说不上多么地生疏,两人在一所高中,除了偶尔的几天沈惜会自己接送程知远,剩下的时间里两人都是一起上课,一起放学。 这样的关系程时栎似乎早就习惯了,可此刻几人吃完饭,当他看到程知远唱着生日歌祝福沈惜时还是躲开了视线,望向玻璃窗上生日蜡烛的倒影。 “生日快乐,我最爱的沈惜女士!”程知远将手里的礼物递给沈惜,他瞥了一眼程时栎,见哥哥依旧无动于衷,旋即伸手拿过另一份蓝色礼物盒,说道:“对了,这是哥哥准备的。” 沈惜接过礼物,说了一句“谢谢”,两份礼物叠放在餐桌的一侧,一上一下。 “帮你申请了y国的一所私立高中,明年年初,你到国外上学。” 程时栎听着沈惜的话,一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以沈惜对程知远的疼爱是不可能将其送到国外去上学。 沈惜说到这停顿数秒,没再继续说话,正当程时栎觉得奇怪的时候,便听到程知远说道:“哥,妈和你说话呢,给个反应。” 程时栎转过头来。 沈惜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定制西装,显然是从公司赶过来的,面上淡雅的妆容反而愈加衬出沈惜高贵非凡的气质。 “我不想去。”几乎不假思索,程时栎回道。 听着这话,沈惜抿了口高脚杯中的红酒,她并不着急回答,似乎是在等待程时栎收回这句话,停顿片刻后才说道:“这是我和你父亲的安排,今天也仅是告知你,并非询问你的意见。” “不去。” 沈惜不爱管他,程时栎这些年活的肆意,他不像程知远,温和的像只雪纳瑞。 手中的酒杯已空,沈惜执着玻璃酒杯的手一滞,脸色逐渐由明转暗,她的视线在程时栎脸上停留两秒,随即抬手示意服务员过来。 程时栎坐在里侧,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沈惜身上。 随着服务员的靠近,程时栎的视线毫无阻挡地看了过去,那是个外貌十分出色的男生。 男生微微俯下身子,往高脚杯中续酒,明暗交替的侧脸线条分明。 在这样的高级酒店,好看的服务员并非什么稀有物,他之所以能被包间里的服务员吸引,是因为那个男生,程时栎见过。 如果没记错,这人应该也是他们学校的。 他不是学生吗? 程时栎想着,目光便在那人脸上多停留了几秒,许是感受到他投去的视线,男生续完酒微微抬眸,问了一句:“您好,需要加水吗?” 目光相触,程时栎下意识躲开,低头看着自己不知何时见底的水杯,回道:“不用。” 红酒是程知远按照沈惜的口味点的,不算难喝,但也算不得极品,沈惜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比起国内的学校,国外的学校更适合你,教育资源也更优质。” 这样的说辞说服不了程时栎,至少现在不能。 程时栎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弟弟,直直看向沈惜,毫无避讳地说道:“那你让程知远去,好资源我不需要——” 程时栎话音未落,便感到一阵凉意朝自己袭来,随即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一滴一滴,落在白净的衣领上...... 沈惜杯中的红酒已空。 斜对角的距离,原来他和沈惜坐的并不远。 “哥!”程知远赶忙拿过餐桌上的餐巾递了过去,“没事吧?” 眼睫上沾着少许的红酒,程时栎看向沈惜,视线停留数秒旋即移开,他没接手程知远递过来的餐巾,而是拿过自己面前的纸巾,径直起身,朝包间外走去。 白色的衬衫被红酒染红,程时栎用沾湿的纸巾使劲儿擦拭着,一番操作下红色的范围比先前还扩大了一圈。 没一会儿,卫生间的玻璃门被敲响,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您好,需要毛巾吗?” 程时栎随口应了句“进来”。 来的人正是先前续酒的男生,程时栎将手里的湿纸巾揉搓成一团丢进纸篓里,没好气地瞥了眼来人,说道:“有衬衫吗?” 这样的星级的酒店,什么样的服务没有,那人正想回答,便听到程时栎补充道:“我要一件一模一样的。” 程时栎穿的是校服,左胸上还印着他们高中的校徽,他指着胸前的标志,重复道:“一模一样的,否则我投诉你。” 五分钟后,程时栎穿上了一件毫无二致的加大版校服,许是时间比较赶,男生拿过来之前并未认真检查,校服上还别着校卡。 程时栎解开扣针取了下来,用手指擦了擦版面上的字——轻声念道:“黎、辘?” 餐厅打烊的时间是晚上十点。 收拾好东西打开储物柜,原本在这儿的衣服如今正穿在别人身上,黎辘将服务生的马甲和领结取下,随手放进柜里,旋即拿好书包和外套关上柜门。 都是衬衫,套上校服外套倒也不违和。 最后一班公交是十点三十分,黎辘投好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晚上的车流稀疏,公交车驶过津市的星海大桥,一道车灯闪过,黎辘睁开眼睛,他的视线透过车窗,望向公交车的左侧后视镜。 车后头正好跟着辆的士,停留几秒,黎辘收回视线。 从餐厅到家的车程将近四十分钟,横跨两个区,星海大桥是两个区的主干道,过了大桥,没开多久,便到了终点站。 黎辘从车上下来,侧眸看了一眼站点后方同时出现的出租车,他的视线掠过车前脸的车牌,随后走进一旁的巷口。 程时栎从出租车后座上下来,歪七扭八坐了一路,他拽了拽皱巴巴的衬衫,偏大的衣摆盖住了屁股,像是小孩儿穿了大人的衣服。 他大概是太无聊了,才会在酒店外头等了两个多小时,又跟踪一路到了这里。 没多想,程时栎紧随其后转入巷口。 巷子里的光线忽明忽暗,这一代基本都是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很多路灯因年久失修已经罢工。 进了巷口才知道这种地方的路况并不简单,从前出门都是车接车送,程时栎心底忽地有些忐忑,他转了好几弯儿,才发现自己不仅跟丢了人,还迷路了。 暗骂一句倒霉,程时栎掏出手机正想给家里司机打电话,便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几声狗吠在寂静的巷子里回响。 他转过头去,出乎意料地,如此复杂的路况,自己竟然没跟丢人。 丢脸的是,程时栎这辈子第一次跟踪人,就被逮了个正着。 第7章 秘密 微弱的灯光钩织着侧脸轮廓,这样的距离,程时栎看不清黎辘脸上的表情。 脱去马甲,藏青色的校服外套穿在这人身上,看起来似乎更像男大学生,先前在酒店,程时栎便觉得黎辘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气质。 “为什么跟着我?”黎辘先出声问道。 程时栎一直以为自己藏的挺好,也不知是哪里露了破绽,他伸手在休闲裤兜里摸了摸,将塑料质地的校卡拿了出来,回道:“来还你这个。” 这不过是借口。 先前丢脸的那一幕,黎辘就在现场,几乎是零距离观看了这场“事故”,说实话程时栎心底很不是滋味,他不喜欢被人瞧见自己的不堪。 况且一想到黎辘和自己是一个学校的,程时栎就止不住的担心,万一这人在学校乱说话,岂不是坏了他的名声。 第8章 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程时栎扬起下巴,几乎像是施舍乞丐的语气:“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什么?”黎辘微微皱了皱眉,显然不太明白程时栎在说什么。 程时栎觉得黎辘脑袋似乎不太灵活,他都说了这般直白,这种天降的恩惠还不好好把握,最好是能用钱解决,毕竟对方看起来十分缺钱,否则也不会一边上学一边在高档酒店打工。 他们的学校是津市数一数二的私立贵族高中,偶尔会有几个成绩优异的靠推免名额入学,这些都是学校的活招牌,往往是学费全免,但其他方面的费用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他能理解黎辘的处境。 “多少钱?”程时栎说的更直接一点,“你才能帮我保密,我知道你缺钱,你这种耍小聪明的我见多了。” “不需要。” 黎辘脸上神情冷淡,他并不想和对方打交道,接过校卡便转头往回走。 见这招行不通,程时栎赶忙追了上去,对方能抵挡得住金钱的诱惑,倒确实让他有些刮目相看:“那你想要什么?或者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能办的我肯定帮你办,只要你别在学校乱说话就行。” 约莫是不想和他纠缠,黎辘并未停住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往巷子里走,安静的长巷里程时栎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别不理我啊,我的要求不高吧?很容易做到的不是吗?” 见对方是牟足了劲儿要跟着自己,黎辘这才停了下来,他的视线从程时栎脸上一扫而过,回道:“我不需要什么东西,也不会在学校说什么和你有关的事。” “不行。”程时栎似乎杠上了,依旧我行我素,“你必须得要点什么。” 见过威胁人的,也见过拿钱收买人的,这种四不像的方式他倒是头回儿见,但不管对方用什么方法,黎辘并不买账。 “别跟着我。” 停住脚步,程时栎目送黎辘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似乎想起来什么,他不死心地朝巷子那头喊了一句:“黎辘,如果让我知道你在学校乱说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记住了你爷爷我叫程时栎。” 这样轻飘飘的威胁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程时栎讪讪地掏出手机,给家里的司机发送定位。 . 这几日,程时栎变得早出晚归,时常行踪不定。 程知远也好奇自己的哥哥,最近到底在忙什么,但出于先前在酒店发生的事情,也不好过多追问,只是旁敲侧击地和程时栎说,他们马上高三了,别惹爸爸不开心。 他们的父亲程途南刚接手家里的产业,这个阶段正是笼络人心的关键时期,程时栎并不觉得程途南能抽出时间管他。 不在家的时间,程时栎并非在外头吃喝玩乐,而是有“正事”要做。 这晚,程时栎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边的大雕像旁等人。 他等的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被他威胁过的黎辘,通过这几天的观察,程时栎总算摸清了对方的动线。 作为一名高三生,白天自然要在学校学习,晚上六点左右会到达打工的酒店,十点左右下班,一般来说这个时候黎辘会搭乘末班车回家,偶尔几次,黎辘会先步行到附近的津市人民医院,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 程时栎猜测黎辘是在医院里头过夜,至少零点前,他在医院门口没蹲到从里头出来的黎辘。 之所以偷摸着跟着黎辘,一开始是出于担心,害怕黎辘不替他保守“秘密”,后来则纯粹是出于好奇,又或许是程时栎日子过得太清闲,觉着观察这么个与众不同的高中生,给自己找点乐趣。 晚上十点五分。 黎辘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看起来鼓鼓的,程时栎打了个哈欠,按照他的观察,对方今晚会在医院过夜。 见黎辘离开,程时栎并不着急,过了一会儿,他在酒店门口打了个车,报了医院的地址。 他到医院的时间比黎辘早些,便站在住院部大楼底下无所事事地踢着小石子,大约过了五分钟,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程时栎的视线里。 程时栎绕到门口沉重石柱后头,侧着头看向走进住院楼大厅的黎辘。 透过玻璃门,程时栎看到从电梯里出来一名医护人员,两人攀先是谈了几句,随后黎辘自己一个人进了电梯。 程时栎在门口等了等,等那名医护人员办完事情出来,便走了上去,“您好,请问有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进去吗?” “你是?”医生疑惑地看向程时栎。 “我是他的朋友。” 好在今天穿着校服,程时栎面上挤出微笑,让自己看着乖巧些,“刚才去便利店买东西,手机没电了,请问您有看到吗?” “你是黎辘的同学吧。”医生扫了一眼程时栎的校服,说道,“他在十二楼,康复部。” 听到有用的信息,程时栎点头致谢,朝住院部大厅的电梯间走去。 十二楼,康复部,程时栎看着电梯里的指示图,伸手摁住电梯按钮,心想自己就看一眼,至少要看看黎辘到底是因为谁这么晚到医院来。 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了解清楚,为什么黎辘明明在私立贵族高中读书,却在酒店的餐厅打工。 . 十点半的住院部极其安静,电梯里鲜少有人出入。程时栎从电梯间出来,顺着走廊往康复部走。 夜晚大灯关闭,暖色调的灯光下除了偶尔走动的护士,几乎没什么人影。 程时栎好奇地四处看看,没走多久,程时栎便看到一道阻隔门上写着“津市人民医院康复部中心”几个字。 大门敞开,程时栎看到正对大门的护士站,明亮的灯光下,两位正在值班的护士。 康复部的走廊是东西走向的,程时栎进了阻隔门,便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不过二选一,还是比较容易的事。 护士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程时栎,正想询问,便听到东侧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刺耳的嘶吼。 安静的夜晚,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十分突兀,程时栎被吓了一跳,但那两名护士面色却十分平静,好似见怪不怪,其中一名护士说了句“又开始了”。 “支呀”一声,小门打开,那名护士从工作台里侧走了出来。 程时栎下意识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尖锐的嘶吼声再一次传来,高音的咆哮声响彻整个走廊,这次比刚才离声源更近,程时栎仿佛听的更真切了。 随着“哐啷”一声,金属架碰撞发出声响,“你怎么不去死,去死,黎见山,你怎么不去死。” 女人的诅咒声传来,程时栎前进的脚步顿在原地,隔着一道窄门,他看到了低着头的黎辘。 病房内一片狼藉,轮椅上的女人使劲儿摇晃着黎辘的肩膀,嘴里不断的重复着相同的话,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宽大的病号服穿在她的身上,袖管下,一双瘦削的手紧紧拽着那藏青色的校服。 护士伸手抓住女人摇晃的手臂,将女人摁回到轮椅上,“陈女士你冷静一些,跟着我深呼吸,放轻松,看清楚了这是你儿子,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他不是!”女人扭过头,恶狠狠地瞪向护士,“他不是!他是黎见山他该死!” 女人五官扭曲着,忽地大笑了起来,表情失控地喊道:“你们都骗我,你也骗我。黎见山根本没来,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顺着女人的视线,程时栎直愣愣地看向半蹲在轮椅前的黎辘,他看到黎辘额前微微湿润的发丝,以及发丝之下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 “你冷静一点!陈女士,你仔细看看,这真的是你儿子!” 护士的声音不断传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总算松开了手指,她将拳头攥地紧紧的,开始捶打自己的大腿,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传出,“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我残废了你也不来看我,到底为什么?” 女人哭着,眼泪浸湿了那件藏青色的校服,黎辘伸手将人环住,他微微抬头,视线猛地和门外之人相撞。 黎辘有一双深棕色的眸子,程时栎看不透。 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夹杂着女人的抽泣声,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十秒,又或许是半分钟,程时栎看到女人毫无预兆地张开嘴巴,一口咬在了黎辘的肩膀上。 血丝透过白色衣物,像花儿一样绽放,空气中飘着一丝血腥味,黎辘微微蹙起眉头,他的目光依旧落在程时栎脸上,似乎肩膀上的疼痛微不足道。 “镇定剂!”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从门口涌进几名医护人员,有人扒着女人的手臂,也有人摁着女人的身子,隔着人群,程时栎看到黎辘略显狼狈的模样。 摇晃的轮椅上,女人挣扎着,注射器中的液体注入手臂,剧烈的呼吸声传来...... 程时栎看着面前的一幕。 乱糟糟的屋子里,唯独那双深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平静。 第8章 知心好友 第9章 “家属到外头去,在这里只会更刺激她。”说话的是后面赶来的主治医生。 程时栎站在门外边,将身子往回缩了缩,侧过头不去看病房里头凌乱的场景。 亲眼看到黎辘妈妈“发疯”的过程,程时栎的脑袋到现在还有些发懵,他抓了抓了发尾,将发型揉得凌乱,脑袋抵着墙壁,放空。 他只是被沈惜泼了一杯红酒,心底便郁闷了许久,很难想象如果他是黎辘,这日子又该怎么过下去,程时栎忽然觉得,这人也挺不容易,摊上这么个母亲。 屋里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 黎辘这才从病房里出来,他刚迈出房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程时栎,正斜靠在墙角,低头盯着鞋面看。 轻扫一眼,黎辘并未停留,径直离开。 “黎辘。”不假思索地程时栎追了上去,说道:“你刚才明明看到我了,为什么假装看不见?” 两人一齐进了电梯,黎辘摁住一楼的按钮,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并未理会在他身旁的程时栎。 并非他假装看不见程时栎。 黎辘并不觉得自己和程时栎是见面需要问好的关系,况且他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不想和这位金枝玉贵的小少爷有任何的交集。 程时栎却不这么认为,他们打过照面,怎么说也算得上认识,再者说,正常人遇见这样的事,不都该问问这么晚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巧合地出现在这里。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住院部大门。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出现在医院里吗?”黎辘不问,程时栎就替他问,随后自问自答地说道,“我一个朋友骨折了,我来看看他。” 骨折的病人一般住在骨科,并非康复部,黎辘自顾自地往医院外头走,并没打算拆穿,即便程时栎的回答漏洞百出。 见对方不理会自己,程时栎伸手直接拽住黎辘的手臂。 黎辘的肩膀上还有伤口,动作幅度不大的话不算太疼,被程时栎这么一拉,皱了皱眉头,说道:“松手。” “对......对不起。”程时栎看了眼黎辘的右肩,这才想起对方身上有伤,语气不免轻了些许,说道:“你受伤的位置,是不是要先处理一下?” “要不要挂急诊?要打破伤风吗?” 黎辘看向一本正经的陈程时栎,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心想程时栎可能连破伤风的原理都不懂,果然和上次一样,说话毫无逻辑。 “不用。”看在程时栎关心自己的份上,黎辘这回没甩对方面子,回道:“很晚了,别跟着我。” 听着这话,程时栎心想谁要跟着你。 几秒后,程时栎才反应过来,难不成黎辘知道自己在跟踪他,只是没戳破吧? 想到这,程时栎黑着脸追了上去,他这回学聪明了,一把抓住黎辘的左手,连拖带拽地将人往对面的药店带。 程时栎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他心想权当是报答黎辘上次借他校服。 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药店,程时栎一面抓着黎辘,一面找店员要了碘伏、酒精和绷带,付好钱后,拎着塑料袋往外走。 微凉的夜风吹着,程时栎拉着黎辘找了个长椅,他松开手,将塑料袋里的东西一一摆在椅子上。 “来吧,我帮你上药。” 黎辘看着程时栎跃跃欲试的眼神,回了句不用,他将校服外套脱了下来,又将里头的短袖t恤袖口卷起,露出伤口的位置。 随意拿着酒精冲了冲,短袖被打湿后贴在皮肤上,夜风一吹透着一丝凉意。 伤口在右肩膀靠近锁骨的位置,黎辘扭着头,其实并不太好操作。 程时栎给司机发完信息,便看到黎辘十分暴力地处理完伤口,别扭地拿着碘伏正准备给伤口消毒。 好人做到底,程时栎决定自己今天发发善心,他拿过黎辘手里的碘伏和棉棒。 “别动。”见黎辘要躲,程时栎瞪了对方一眼,随即快速地沾着碘伏的棉棒沿着伤口的位置,仔细地涂抹着。 深浅不一的牙印,看的出黎辘妈妈咬住的那一下力道不轻,伤口周围的血丝已经凝固,留下浅浅的痕迹。 “你知道那天泼我红酒的是谁吗?” 程时栎离得太近,说话的气息轻轻落在他的耳旁,黎辘低下头,看到对方半掩的睫毛,再往下,两片桃色的唇瓣一开一合。 黎辘习惯于独来独往,也没什么朋友,在他记忆里,除了母亲,好像没有谁能离他这般近。 “嗯?”见对方不回应自己,程时栎微微抬眸,又说,“是不是猜不到,她是我妈,亲妈。” 低头去找一次性的纱布绷带,程时栎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叹了口气,似乎因为终于找到诉说心事的途径,打开了话匣子:“那天坐在我旁边的是我的弟弟程知远,也是亲的,我们是双胞胎。” “异卵双胞胎,所以我们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程时栎想起小学的时候,班上也有一对双胞胎,从外表看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毫无二致,亲妈来了都认不出的程度。 小时候他经常问家里的管家,为什么同样是双胞胎,他和弟弟就长得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在肚子里的时候我吸收了大部分的养分,他小时候经常生病,从小我妈就疼程知远,如果不是工作忙,她大概会带在身边亲自教育。” 这样的话程时栎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连从小到大一直对他很好的刘管家也没说过。 手上缠绕着绷带,似乎是想起来些什么,程时栎歪着脑袋找补道:“所以你看,这世界是有各种各样的孩子,也有各式各样的母亲,譬如我妈,她从来不在乎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也不关心我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好好长大......” “所以你这样挺好。” 似乎没明白对方两句话之间的逻辑,黎辘低眸,目光扫过程时栎的侧脸,轻蹙了一下眉头。 “虽然你妈是个疯子,看起来挺惨的,但至少能给你留点可以幻想的余地。”程时栎说话一向直来直往,他的脑子习惯打直球,压根不会去想这样说话会不会伤害到对方。 拿起剪刀将剩余的绷带剪断,程时栎想,在和黎辘短暂接触的时间里,自己好像难得放松了下来。 他想他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程时栎的知心好友并不多,发小温朗算一个,勉勉强强,黎辘虽算不上多合格,但也不是不行。 手机铃声响起,是程时栎家里的司机。 “黎辘!”时间已过零点,程时栎坐进车里,朝窗外的黎辘说道:“以后遇到什么麻烦记得找我,那天在巷子里,我说的话一直算数。” . 一别数天。 尽管程时栎那么说,但那晚过后,黎辘并未找过他。 或许是他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又或许黎辘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程时栎这样想着心底不免生出几分愤懑来,觉得自己掏心掏肺,明明都在同一所学校,对方难道对他一点都不好奇吗。 想想再过两个月就要高考,程时栎又觉得可能是黎辘课业过于繁忙。 程时栎转念一想,黎辘不来找他,不代表自己不可以去找黎辘,他不仅知道黎辘在高三部,而且很清楚对方在哪个班级。 说干就干,程时栎连最后一节体育课也懒得上了,到小卖部买了三明治和牛奶,直奔高三部。 高二的教学楼离高三有一段距离,程时栎跑着过去,一路直奔二楼,决定去偷窥黎辘上课。 他不是第一次来,之前因为害怕黎辘在学校说瞎话,偷偷摸摸地去过一趟。 班级的门关着,程时栎逛了一圈,发现班上并没人。 不会这么巧,也上体育课? 下了楼,绕过教学楼,到了篮球场。 程时栎瘪瘪嘴,心想自己好不容易逃了体育课,还得回去操场晒太阳,这赔本的买卖做不得。 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但程时栎还是决定直接回家,他拆开牛奶,边喝边往操场后边的围墙走,矮墙好翻,他和温朗逃课的时候,经常在那儿“抄近路”。 等程时栎来到矮墙边时,才发现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眼尖的他很快发现最外围的几人都是他们班的,不仅如此,站在旁边那位还是他的老熟人,他们班的体育委员,黎骏。 黎骏个子不高,却极爱踢球,之所以当上体育委员,是因为学校的新足球场是他们家捐的。 体育委员带头翘课,还这么明目张胆。 没等他走过去,远远地便听到了黎骏的声音,“你不是挺能嘚瑟的吗,怎么?连这几个都干不过,还想进黎家的门?” 听着这话,程时栎才知道黎骏并不是带头逃课,他这是在聚众斗殴。 程时栎目光一一扫过站在墙角的几人,有人捂着肚子,有人则揉着肩膀。透过缝隙,他看到了靠在围墙边的黎辘。 黎辘的嘴边挂了彩,唇上的伤口渗出血,红紫一片。 第10章 程时栎有些惊讶,黎辘是怎么得罪黎骏的,能让人揍成这副模样儿。 战损版的黎辘除了脸上挂彩,身上自带逼人的气势却未弱半分,黎骏看着更来气,他朝几人挥了挥手,说道:“继续打,不打到他跪地求饶,我就不姓黎。” 这么打下去不得出人命,程时栎沉着脸跑了过去,提高声线骂道:“黎骏,你他妈傻逼啊。” 一边说着,一边挤进人群,程时栎一把拉过黎辘的手臂,挡在了前头,继续骂道:“我的人你也敢打,你倒是胆子不小!” 见程时栎出现,原本真打算挥拳的几人下意识后退几步。 程时栎和黎骏,程家,还是黎家,无论拎出来哪一个,他们都惹不起。 “程时栎!” 黎骏皱起眉头,看向挡在黎辘面前的程时栎,哼了一声,气焰十分嚣张:“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揍!” 连他的面子都不给,程时栎看着黎骏那副丑恶的嘴脸,瞬时火冒三丈,撸起校服袖子准备干仗,被黎辘一把拉住。 且不说对方人多势众,就程时栎这细胳膊细腿的,估计连黎骏也打不过。 “黎辘你别拽我。”程时栎来气了,瞪向围着他们的几人:“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拳头快,还是学校的退学通知书快。” 程时栎没吓唬人,解决几个小喽啰对于程家而言轻而易举。 “黎骏,这毕竟是你们的家事。”其中一个大块头打起了马哈,“我们也不好参与,要不这样,我们先走,你们私下里解决。” 那人显然是带头的,他一走,其余小弟见风使舵,趁黎骏和程时栎打起来之前,赶紧溜之大吉。 “呵!你倒是有本事,和你妈一个德行。”黎骏少了帮手,气焰弱上几分,但嘴上依旧不饶人:“都喜欢爬男人的床。” 这话骂得脏,程时栎脑子还没转过来,嘴上却抢先一步回道:“黎骏,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 “你知道我和他什么关系吗?你就替他出头?”黎骏叫嚣着,不依不挠地骂道,“看人看准了程时栎!他妈是小三,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小心被狗咬!” 程时栎还想和黎骏理论,手臂却被站在后头的黎辘拽了一下。 黎辘用指腹擦了擦唇角的血渍,瞥了一眼正颐指气使破口大骂的黎骏,他并未做任何的解释,也没为自己争辩几句,拉住程时栎的手,往操场的方向走去。 在后头耽搁的十几分钟,此时已经到了放学时间。 教学楼不断涌出成群结队的学生。 没走几步,黎辘便松开了手,他在前头走,程时栎便默默跟在后头。 出了校门,一前一后不知道走了多久,黎辘在学生街的便利店停住脚步。 买了两瓶水,出来时便看到站在路边等待自己的程时栎。 四月的正午,阳光不算刺眼。 程时栎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下装是藏蓝色的校裤,手里还拎着脱下来的校服外套。 黎辘看过去时,程时栎正无所事事地俯在路边的铁栏杆上,微微弯着腰,两只手左右晃着,衣服的衣摆甩在栏杆上,发出些许声响。 似乎是等的无聊,几秒后程时栎抬起了头。 黎辘看到程时栎朝自己笑了一下,那双好看的杏眼弯成月牙形状,随后小跑着朝自己走了过来。 第9章 道貌岸然的家伙 “吱”地长音,公交车的前后门同时打开,程时栎尾声里的“初恋”两字终被碾压在车轮底下。 间隔三十分钟才跑一趟的公交,林连溪反应快,视线略过侧边的滚动屏,托着程时栎的手臂将人扶住:“车来了,赶紧的,还能走吗?” 经过一晚,程时栎的脚踝肿了一圈,看着吓人,但好在没昨晚那般疼,林连溪搀扶着,俩人一点一点往车门移动。 前门太远,干脆从后门上车,有人给程时栎让座,托自己的福,也算当了回老弱病残,坐上专属爱心座位。 四十分钟的车程,林连溪今早三点多下的轮值,车里人多,摇摇晃晃地,不知不觉站着打起盹,程时栎歪头看了一眼,庆幸这家伙只是一时好奇他和黎辘,没有追问。 两人租住的是城中村,九零年代的老房子,房龄算起来比程时栎还大几岁,虽说是城里,这儿的环境并不如“桦县”,津市寸土寸金,狗窝都得坐地涨价。 八十多平的房子硬是被拆成五六户隔断,他们租的是里头最小的一间,因为浴室在门外,价格便宜些,房子签的是一年的合约,押二付一,押金是林连溪提前交的,后来程时栎说两个人平摊,被拒绝了。 林连溪原话说这点钱他还是付得起,但程时栎知道,对方虽然早来津市,情况却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虽然黎辘嘴上说着不在意,看似要放自己一马,但程时栎还是不放心,他决定月底辞职,这儿虽然赚的比剧组多,但也得有命赚才是,总之还是不要跟程家黎家再扯上关系。 林连溪一进门,就倒在床上,嘴里喃喃一句“累死了”,很快便睡死过去。 程时栎想了想,还是在微信上给林连溪转了四千五,一千五就当下个月的房费,另外三千是押金。 看了一眼银行卡账户,前两个月发的工资没剩多少,第一个月因为没转正本来就不多,第二个月好歹发了基础工资,但另一部分的抽成奖金还被扣着,得到这个月月底才能到手。 不知不觉已经十号了,也不知道这脚明天会不会恢复,请假的这俩天全勤奖算是指望不上,月底辞职的话这个月的工资不知道能不能正常发放。 明面上也算是个正经会所,不至于拖欠工资吧。 打开微信,最上头置顶的是一个备注叫“陈清妍”的,程时栎数数时间,点开头像,给对方转了一万二过去,他仰头躺在床上,视线盯着银行卡里只剩零头的数字。 咚咚——屏幕上方接连跳出两条信息。 陈清妍:小乐,最近还好吗? 陈清妍:你在外头照顾好自己,津市最近一直在下雨,穿暖和点,别感冒了。 程时栎愣了一会儿,还是点开看了眼,回复了一个“嗯”字,回完又将手机丢在一边,用手臂捂住眼睛,挡住最后一点儿光线,黑暗之中,他的双眸渐渐失焦,胸口像是被堵住似的,呼出来气息愈发沉重。 蜷着身子一点点将自己卷成虾米状,程时栎脚上的伤,仿佛又有隐隐回痛之势。 . 两天后,程时栎的脚奇迹般地好了七八成,只要走路小心些,简单行走基本没多大问题,在会所里他们这些陪酒偶尔失踪个一两天,没人会放在心上,反正请假不请假,只要明面上不要太离谱,领班多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时栎和丁文星不算太熟,但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和其打交道,再三询问之后,丁文星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说,“这里是vip包间,你确定要回普通包间送酒?” “嗯。”程时栎点头,“我资历浅怕得罪人,之前在包间里还好有宁宁解围,不然不知道会惹什么祸。” 这显然是托词,vip包间抽成虽然高,客人开的酒也更贵,但对于他而言,稳妥起见还是待在下面更合适。 丁文星在eg干了五六年,经验老道,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程时栎这样端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赚钱的机会往往留给有准备的,在这儿混最忌讳自以为是高人一等,放不下尊严等于斩断自己的出路。 程时栎虽然有几分姿色,却没什么手段,这种悟性低的也没什么好教,不过丁文星并不打算对方走,陈哥安排来的人,要送走也得有由头,总不能让人觉得,是他丁文星没本事,压不住底下的小喽啰。 “一个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这不是全乱套了,你先在后勤组呆着,之后再说。” 程时栎皱了下眉,不让步,“星哥,我在这实在适应不了,下面缺人不是吗,你看——”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被丁文星瞪了一眼,“教我做事儿?你是领班,还是我是领班?” 此时离七点还有半个小时,正是准备阶段,丁文星确实没空理会程时栎,有耐心说到这还是看在那位“黎总”面子,再多啰嗦几句,不保准他能忍住脾气不骂人。 林连溪这会儿刚好点完酒,来找丁文星签字,远远地听了三言两语,大概也懂程时栎的意思,适时当起“和事佬”,“星哥,小时他也是怕出问题到时候麻烦您嘛,这样吧,他来我这一组,我带着保证不出问题。” 说完林连溪赶紧拉过程时栎的手臂,一溜烟往备酒间走。 “是不是傻啊,往丁文星枪口上撞?反正你月底就要辞职,再忍耐几天呗,要是真遇上你那位黎总,我帮你顶着。” 林连溪拿餐布擦着玻璃杯,视线往程时栎脸上瞧,手里动作也没停,苦口婆心劝道:“还有啊,那四千五你自己收着,我也不差你那一点,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别有多少都往家里转,省着点花。” 第11章 程时栎没说话,这几天他心绪不宁,总感觉有事发生,但又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但眼下也只能按照对方说的,先在这待着。 跟着林连溪的动作一板一眼地擦干杯子,憋了半天,程时栎回了句“谢谢”。 “客气啥。” 林连溪笑着说完,按照流程摆好杯子,又将需要的冰块盛出,打印出下好的酒单,到酒柜里取酒。 程时栎不是新手,也并不需要别人带,vip包间的酒虽然价格更贵,几万一瓶的不在少数,但处理起来其实没什么俩样,卖的只是个噱头,说到底还不是不同纯度和浓度的酒精,贴上国外生产地,包装成进口精品。 休息了几天,霉运却依旧没散,一进包间程时栎便遇到了老熟人,那天坐他旁边的“刘总”。 刘总原名叫刘益,手里攥着不少灰色产业链,最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和王信德是远房亲戚,这年头比拼的早就不是财力,而是社会地位,所以刘益这种靠不良资产起家的,在王信德的圈子里,只能伏小做低,博一点眼球。 但今儿不一样,刘益做东,请的都是自己的老同学,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人往c位上一坐,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狂妄不少,“呦,这不是咱黎总看上的那位。” 程时栎并不想惹麻烦,恭敬地喊一声“刘总”。 刘益靠着沙发,指缝里夹着香烟,一脸傲慢地从上往下看向蹲在那儿上酒的程时栎,那晚光顾着谈买卖,没发现这小东西模样长得还不错,打近一看比屋子里这些歪瓜梨枣不知道好上多少,难怪那位“黎总”瞧得上眼。 “坐这,陪我喝一杯。”刘益用下巴一指,示意程时栎坐过来。 程时栎起身,他没动,按道理说陪酒的和送酒的泾渭分明,在会所里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也默认了,送酒的侍应生不能抢陪酒的抽成,有规矩才不会乱套。 但这已经不是规不规矩的问题,刘益今天穿着一件花色衬衫,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吓人,明显是打定注意来寻欢作乐,这个时间,估计是把程时栎当盘菜了。 “刘总,我还在工作。”程时栎想着往后一退,低着头,放下姿态:“这会儿不太方便。” 这般毫不犹豫地拒绝,刘益脸上瞬时有些挂不住,他想自己在王信德那当孙子就算了,连这个臭陪酒的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脸色一沉,烟头靠近嘴边,猛吸一口,“给你脸了?” 白色的烟雾从肺里滤过,喷洒而出,他起身走近两步,拿手拍了拍程时栎的脸颊,“没见那位对你多上心啊,怎么?小黎总的狗当惯了,学会蹬鼻子上脸了是吗?” 程时栎低着头,话里的“黎”字尤为刺耳,他捏了捏拳头,咬着牙开口,“刘总,我今天轮值,还有几单酒要送。” “刘哥,要我说你和他废什么话呢,直接抓过来喝一杯,嘴巴他妈那么硬,就应该撬开灌点酒,舒服舒服。” 话音落下,沙发上几人哄笑起来,刘益也跟着笑两声,嘬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一把搂住程时栎的肩头,“听到没有,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种贱骨头我见多了。” 眼看逃不过,程时栎只能僵着身子,被刘益带着往沙发走,心底盘算起后路,这么多人,对方应该不至于来强的,大不了多喝几杯赔不是,再服个软。 不过俩人没走几步,门口便响起了林连溪的声音,“哎呀小时,让你送个酒怎么这么慢!黎总这会儿正找你,在v01包间。” “抱歉抱歉,实在是我们的疏忽。” 听到这话,程时栎原本僵硬的身体瞬间石化,手里攥紧的拳头捏出汗来,不过刘益倒是听进去了,他并不想得罪那位小黎总,只是这到手的肥羊就这么飞走,实在让人不甘心。 “这样,你把这瓶喝了。”刘益靠过来,举起桌上的洋酒,“我就放了你。” 程时栎别过脸,还真让这人说中了,他们不就是贱骨头,在这包间里,谁都可以让他喝酒,黎辘从来不是特殊的。 “刘总,都怪我没搞清楚,扫了各位的雅兴。”林连溪走近,他拉了一下程时栎的手臂,趁对方不注意,直接拿过那瓶开封的威士忌,“我替他喝。” 浓烈的酒气从嘴角溢开,程时栎一愣,伸手抢过那瓶酒,手腕抖了抖。 “行了。”刘益只是想看程时栎出糗,对其他人可没什么兴趣,强压心底的怒火,扫了一眼已经吹了半瓶的林连溪,从嘴巴里吐出一个“滚”字。 咳嗽声不间断传来,程时栎连忙拍了拍林连溪的背,后者则是捂住肚子,弯了下腰。 “怎么了?” “没事,胃有点疼。”林连溪“嘶”地一声,脸色有些苍白,“你别担心,我刚才骗他的,还好机智,那几个老东西,出了名的难搞,你今晚要是真坐下不得脱一层皮。” 程时栎不知道回什么,对于“黎辘”他向来避之唯恐不及,没成想最后却还是借着对方的名头勉强逃过一劫,这世道真是可笑,他抱着那点该死的自尊心能当饭吃?最后还不是连累了林连溪。 想到先前那一幕,程时栎眉头紧锁,“你刚才得罪那位刘总,会不会——” “没事,大不了跟着你辞职。”林连溪一只手搭上程时栎的肩膀,另一只手揉着肚子,笑嘻嘻地,“到哪不是混口饭吃。” . 这晚忙到了后半夜,除了送酒,程时栎还负责后厨的一些点心水果,等下工,他从员工冰箱拿了两个三明治,准备带给林连溪。 林连溪的手机似乎关机了,机械的女声响起,显示无法接通,程时栎收拾好东西,心想对方可能是在休息室。 vip楼层的休息间大一些,还放了几张双沙发,程时栎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还是没见着人,只好拿起手机重新播了一通电话,依旧没人接听。 “有看到林连溪吗?”程时栎随手拦住从更衣室出来的同事。 “没啊。”那人打着哈欠,“忙都忙死了,谁有空注意这啊。” 凌晨三点,包间的客人也已经散去,从休息间里拐出来,程时栎又到楼层的各个洗手间看了一遍,他想林连溪这两天老是喊胃疼,会不会因为喝了酒晕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寻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影。 程时栎只好一边给对方发微信,一边回到备酒室,不知怎地心里头忽地突突两下,心神愈发不宁,还好房间里还有几个在收尾的同事。 “小文,有看到林连溪吗?我打不通他电话。”程时栎问。 “小溪吗?好像已经走了吧。”小文回忆了一下,朝程时栎走过来,“哦对想起来了,他好像是被那谁带走了,没看错的话,应该是v01包间的王总——” “不对,是王总的秘书。”另一个人说道,“就那个穿黑色西装的,高高瘦瘦的那个。” 程时栎脑袋哗地一下瞬间懵了,停住脚步,问:“谁?哪个王总?” “王德信啊,你之前不是去过包间。” 程时栎心弦蹦地一把断开,脑袋霎时一片空白。 王德信带走林连溪? 林连溪一向好说话,绝对不可能和王德信结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因为自己被带走的。 为什么?程时栎掏出手机,意识恍惚地在键盘里输入报警电话,心头却乱成一团,王德信和黎辘关系匪浅……是因为黎辘?如果只是报复为什么不冲着自己来? 报警有用吗? 程时栎捏着拳头,恨得牙痒痒,他就不应该轻信黎辘的话,说什么没放在心上,这人根本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所以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抓住林连溪威胁他? 何必呢?如果只是要他跪地求饶,没必要大费周章。 程时栎掐掉报警电话,垂着眼眸在屏幕上输入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嘟…嘟…嘟......他忽然觉得有些牙酸,吞了十几个柠檬似的。 短暂的时间里,四周陷入寂静,唯独电话里的那点声音被无限放大。 “你好。”隔着屏幕一道冷厉的男声传来。 程时栎愣了一瞬,随后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他压着声音咬牙切齿说道:“林连溪,是不是在你那?” 第10章 我要结婚了 程时栎此时已经无法继续保持理智,双眼放空,瞳孔一点一点缩小,“黎辘,有本事冲我来。” 他的声音带着冷意,先前的伪装在一刻,碎了个干净,“你把林连溪放了,想怎么样都可以,我任你处置。” 屏幕那头毫无动静,只剩一点诡异的静谧,程时栎攥着拳头,“砰”地一声,猛然砸向面前的门板,皮肉摩擦出血丝,疼痛感侵袭而来,黎辘为什么不回答?哪怕是回一个“嗯”字也好。 短暂的一瞬,程时栎彻底慌了,难道猜错了?除了黎辘,那位“刘总”也和王德信交好,有没有可能......如果这样,他拿什么筹码去交换? “说话。”程时栎的肩膀忍不住发抖,他的喉咙已然发哑,艰难地开口,“林连溪在不在你那?” 第12章 沉默的十几秒里,仿佛时间停滞,程时栎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他无措地握紧拳头,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电话里传来黎辘不急不缓的声音,“这么多年没见,你口味倒是变了许多。” 几乎同时,程时栎下意识长长舒了一口气,身子发软地用手撑着备酒室的门板,虽然没明白对方这句话在意指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林连溪是在黎辘手里,他心里头正窝着一团火,答非所问怼道,“黎总,背后捅人一刀,好玩吗?” 他没绕弯子,直接问:“人在哪?” 停顿数秒,隔着手机,程时栎似乎听到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声音太小以至于他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紧接着,黎辘的声音在他耳侧再度响起,回道:“市人民医院。” . 津市人民医院,程时栎还算熟悉,当年黎辘妈妈因为生病长时间住在这里,那时候他满世界追着黎辘跑,少不了找借口往这儿窜。 虽然不明白林连溪为什么会在急诊,但只要不是落在别人手里,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凌晨的急诊部,接收的都是重症,前半夜附近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此时的抢救室正乱成一锅粥,分诊台驻扎的值班护士忙着接听电话,程时栎等了好一会儿才拿到林连溪的信息,急匆匆往分诊室走。 蓝色帘布围了半圈,林连溪平躺在病床上,小护士拿着吊瓶挂好,正准备输液,这人怕疼,嘴里嗷嗷叫说轻点,一张脸也皱成一团,终于在看到程时栎的那一瞬间,露出些许苍白的笑,“乐乐,我在这。” 程时栎揪着一晚上的心此刻总算落地,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他转着眼珠子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找到黎辘的身影,床尾倒是杵着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笔挺站在那,略显突兀。 林连溪插着吊针的那只手不能动,就拿另一只手朝程时栎挥了挥,又瞥了一眼床尾的男人,嘴角的笑倏然间变得奇奇怪怪,“亲爱的,你可算来了。” “哦对了,这位是黎总的秘书,也姓林。”林连溪挤眉弄眼地,“谢谢啊,林秘书,今晚真是麻烦你了。” 虽然不懂林连溪几个意思,程时栎还是朝那人微微颔首,表示感谢,走近后看了眼林连溪失去血色的脸又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事,医生初步诊断是阑尾炎。”还没说几句话,林连溪又痛得直抽抽,眼里含泪,声音断断续续:“刚刚......抽了好几管血,还得等......生化报告。” “程先生,这是林先生的一些报告。”林秘书将手上的纸质版报告连同缴费发票一块递过来,礼貌道别:“我就先不打扰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程时栎接过报告便看向林连溪,一脸疑惑,林连溪沉默两秒,见林秘书走出几米远,才说,“你要不送送?多亏他把我送医院,不然我还晕在会所呢,那什么......前面黎总也在会所,我当时脑子一抽,就谎称你是我对象......” “......” 程时栎一时无语,这才恍然明白过来,黎辘前面话里的“口味变了”是什么意思,还真是无巧不成书,看来林连溪在包间里只说了一半的谎话,黎辘今晚确实在v01包间,怪不得刘总那儿没露馅。 “知道了,你先睡一觉。” 程时栎抬眸看了眼吊瓶,又伸手将被子拉高,盖在林连溪身上,扭头往分诊室外走。 人民医院的急诊部外就是地面停车场,程时栎跟在林秘书后头,没走几步便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他原本只是想道声谢,然后把人送走,但似乎,事情总在他的意料之外。 有人从后座出来,林秘书迎了上去。 “黎总,程先生来了。” “嗯。” 很简短的对话,程时栎视线一扫而过,心里头却奇怪,按道理林秘书愿意出手送人已经算仁至义尽,凌晨四点的医院,黎辘出现在这儿多少有些离奇,难不成是因为林连溪随口一说的对象,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感兴趣? 怎么着对方也是在帮林连溪,自己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怀疑黎辘耍心眼,如今是程时栎有错在先,再别扭好歹也得道个歉。 程时栎走近,在离车尾巴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住,“对不起黎总,我为我先前的态度道歉,也谢谢您不计前嫌送......连溪,来医院。” 说话间,林秘书上了驾驶座,没一会儿,发动机鸣响传来。 隔着一段距离,程时栎看向黎辘,夜幕之下昏黄的路灯发出橙黄色的微光,和这一抹暖色不同,那双深眸藏着寒冰,只一眼便让人觉得,仿佛坠入无底的千年深潭。 “高中同学?”黎辘站在黑夜里,“你就是这么和他介绍我的,怎么?怕他误会?” 程时栎听懂黎辘话里的意思,这不过是林连溪撒的谎,他完全可以解释,但解释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就这么误会下去。 他知道林连溪是为了自己好,所谓牵扯不清的前任关系最为麻烦,一句“有对象”倒是省了不少事,不过在这件事上,林连溪大概想多了,黎辘才不会在乎他有没有对象, “是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对我很好。”程时栎说的很认真,嘴角扬起一点笑,他真是天生的演员,演得滴水不漏,“我可不想他误会,毕竟那晚黎总把我带走,也没经过我同意。” 黎辘冷着脸,这才看过来,“那你就是这么回报他,乐乐?他知道你原名叫什么吗,程时栎。” 这是重逢之后,黎辘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和多年前不同,对方只是毫无情意的念出了这三个字。 撕破伪装,程时栎也懒得再装,“你没必要拿话堵我,黎辘,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你心知肚明,我愿意怎么说,是说真话还是撒谎,那都是我和林连溪之间的私事,你管不着。” “真要介绍我是你前男友。”程时栎笑了一下,将窗户纸捅破,顺便把两人如今所处的阶级摆在明面上,“以你如今的身份,肯定也不乐意,毕竟我只是个陪酒的,说出来岂不是给黎总丢脸。” 没想到如今的自己也有如此牙尖嘴利的时候,不过说到底还是没必要和黎辘继续纠缠,在津市,过去发生的一切早就应该随着时间的流逝埋葬在黄土之下。 “放心,我不会再呆在津市碍你的眼,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程时栎自说自话,随即看向黎辘,在对方透着冷意的视线里将话说完:“今天的事还是谢谢你,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 程时栎最后一次祈祷。 说完这些,他虚弱地后退几步,工作了一个晚上,外加上先前的高度紧张,程时栎早就身心俱疲,和黎辘正面对峙的几分钟,这种疲惫感早已席卷全身,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休息几分钟。 “我要结婚了。” 猝不及防,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程时栎微微卷起的发尾在风中凌乱,隔着几米的距离,他抬起眼皮,眼神些许失焦,但只一刻便恢复如常,脱口而出:“恭喜啊。” “不好奇是谁吗?”黎辘问。 程时栎没有移开视线,仿佛只有这样,那声“恭喜”才算得上真心实意,如果说不好奇多少让人难以信服,他张了张嘴,犹豫半刻,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多半是津市的哪家千金吧,很容易猜不是吗?” “你也认识。”黎辘有些烦躁地摸出口袋的烟盒,“程沐灵。” 也不知是不是精力耗尽,程时栎的脑子转得有些慢,反应也迟钝起来,他有些难以置信黎辘竟然能如此轻松地吐出“程沐灵”三个字。 那可是他唯一的堂妹,也是程家小辈中唯一的女孩。 两人相差两岁,往年到了暑假,对方都会到祖宅住一段时间,比起程知远,程沐灵和他关系不算太差,也是为数不多,在程家,对程时栎好的人。 黎辘怎么敢? 他骗谁不好,为什么要去骗程沐灵? 程时栎指尖颤抖,却也只能强装镇定地问:“为什么?”津市能和黎家比肩的世家不少,这里头不乏有与其门当户对的千金,黎辘当然可以结婚,即便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可是为什么非得是程家,为什么非要选他的妹妹。 “不是你教的吗?”黎辘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拿出打火机,“啪嗒”点燃,“同性恋又有什么关系,等到了年龄,照样可以结婚,找个门当户对的不是吗?” 指尖嵌进肉里,程时栎很难保持最后一点理智,隔了这么多年,能从黎辘嘴里听到他分手时说过的话,也是奇迹。 “非得是程沐灵吗?”程时栎哑着嗓子,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那么多世家,为什么要选程家?” 烟雾弥散在空气里,仿佛形成一道天然的鸿沟,将两人隔绝出来,从前的黎辘不爱说话,更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私生活,他用几句话将程时栎逼上崖顶,好似这样才能喘过这口气来。 指缝间的香烟燃至一半,男人一步一步逼近,直到面前的人退无可退,黎辘的嘴角噙着笑,须臾间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在那张寒洌的面具之后,他说:“这是我的私事,程小少爷,以我们如今的关系,你似乎管不着。” 第13章 夜风徐徐,短短几分钟,黎辘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程时栎,“嗖”地一声,言语里杀出的冷箭,却正中他自己。 第11章 当年 人民医院的床位向来紧张,直到第二天中午,林连溪才办理完入院手续。 病理报告的结果下午出来,会诊后医生还是建议切除阑尾功能异常的部分,林连溪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之前都只当消化不良和肠胃炎处理,时间拖久了慢性转急性,所以昨晚半瓶酒下肚,直接爆发出来,疼得人死去活来。 林连溪简单描述完昨晚的事发经过,程时栎听完才知道是小文他们认错人了,但他又觉得黎辘没那么好心,会帮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况且,林连溪还给自己安了个程时栎“男朋友”的头衔,前男友的现男友,程时栎觉得,当时如果换做自己,恐怕没办法做到这般大度,能够大发善心把人送去医院。 程时栎越想越不明白,黎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对方和程沐灵的婚事,倒是好解释。 黎辘想要顺利接手黎家,联姻是个不错的助力,放眼望去,津市也没有哪一家可以和程家的实力的抗衡,只要黎辘不膈应程时栎这层“前任”关系,这买卖怎么做都不亏。 一想到这人阴晴不定,程时栎不免有些无措,不过归根究底,症结的关键在于程沐灵到底知不知道他和黎辘之间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他这个妹妹,从始至终有没有被蒙在鼓里,被黎辘那个死男同骗了? 都怪这些年程家的阻断,导致自己和程沐灵彻底失去联系。 晚上还要去会所,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希望一切不过是自己想太多,程时栎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昨晚和黎辘的对话,实在有太多让他琢磨不透的细节。 首先,对方为什么要和他透露联姻的事? 总不能是想得到程时栎一句祝福吧? 想多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程时栎硬着头皮嘱咐林连溪,只说以后遇到黎辘,躲着走,别接触。 “为什么?”林连溪奇怪,靠在枕头上一边用吸管喝着米汤,一边问:“你之前说自己不想再和对方纠缠,我还以为是他缠着你呢?但昨晚一看,似乎又不像。” 这话是程时栎回出租屋时随口说的,林连溪当时便记在心里,以为是那黎总仗着自己有权有势想霸王硬上弓,所以昨晚才想着恶心恶心对方。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的判断似乎有误,“乐乐,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觉得你既怕他,又不怕他?” 这话说得程时栎也是一愣,缓了半晌,才解释道:“你想多了,我和他八百年前就结束了,之所以叫你躲着点,是因为他和王总刘总那些不过一丘之貉,我们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 “我晚上还得回会所上班,明天要手术你好好休息。” 程时栎嘱咐完,收拾好桌上的外卖盒,丢进走廊的垃圾桶里,或许林连溪说的对,虽然脑海里逃跑的念头一刻不敢忘,但比起刘总那些披着人皮的禽兽,他似乎在潜意识里并不觉得黎辘,会真的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不该这样的,过往云烟不过假象,黎辘现在能和程家联姻,就说明这人从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程时栎真想一巴掌打醒自己,这些年经历的还不够吗,到底要在同一个坑里跌倒多少次,他才能长点记性! . 多年没来ton,这儿的装修倒是和从前大不相同。 ton是缩写,本名tonight,是一间酒吧,老板叫梁天旭,和程时栎算的上老熟人。 大学城这地块说到底还是学生居多,以前流行朋克,这几年的酒吧多以工业风为主,程时栎在人群中往里挤,发现ton的店面比以前扩大了两倍。 他记得隔壁原本是家烧烤店,估摸着是经营不善倒闭后被老板一起租了下来,中间这堵墙打了四分之三,剩余四分之一破败的墙面,刷上水泥,用油漆彩绘出一把彩色吉他,设置了新的驻唱区。 程时栎直接到吧台找人,问梁老板在不在? 调酒的估摸是兼职的大学生,口风倒是挺紧,说自己不认识什么梁老板,程时栎知道梁天旭这人爱玩,估计是怕在外头欠下的情债找上门,才嘱咐店里的人不要暴露他的行踪。 “你给他发条信息,说程少找他。” 没想到时隔多年,自己还能打着这个名号出来找人,别扭归别扭,但这招确实好使,半小时之后,梁天旭从酒吧外进来,远远地便看到坐在老位置的“程家小少爷”。 在对面坐下,梁天旭伸手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眼泪滋啦,才确定这不是做梦,“哎呦稀客啊,这得多少年没见了程少,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你这生意不错啊,梁老板。”程时栎依稀记得当年这儿生意惨淡,他和温朗没少来捧场,捧着捧着,倒是和老板处成了哥们。 梁天旭笑道:“哪里,没了您和温少,生意再好也是冷冷清清。” 程时栎想找温朗,可这么多年联系方式早没了,当年他一气之下注销微信账号,连带着那些狐朋狗友一起灭了个干净,如今再想找温朗,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小许。”梁天旭朝吧台打了个响指,“来两杯‘教母’,再来个果盘。” 音箱传来一段舒缓的前奏,程时栎没说话,看向驻唱的小年轻,那人抱着吉他唱刘若英的“后来”,这个点唱这首歌,梁天旭不该点“教母”,应该点一杯“如梦”。 不过他不是来伤春悲秋的,喝了两口梁天旭点的鸡尾酒,说道,“你和温朗还有联系吗?” 这话问得梁天旭挠了挠头,一脸疑惑,程时栎只好接着解释,“当年出了点事,和温朗闹掰了,这几年也没联系,我今天来主要是想问问你,手上还有温朗的联系方式吗?” 在外人眼里,程时栎和温朗是发小,再加上以程时栎程家少爷的身份,找别人要联系方式,多少有些诡异,梁天旭自然也看出来个中缘由,不可说,不过这人一向情商高,没点破,“微信还是有的,就是原先那一个,你当年出国留学后,头几年温少倒是常来玩,不过这几年来的也少了。” “估摸着你早换微信了,你先加我,我推你。” 程时栎点头,和梁天旭互加了微信,几秒后,温朗的名片推送过来,他点开头像看了一眼,是张自拍,侧脸怼着镜头,这么多年了,这人还是没什么变化,脸上的傲气倒是比从前更胜几分。 他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听完了那首“后来”,随后起身,和梁天旭道别。 林连溪昨天刚动完手术,今天勉强能下床,程时栎这两天请假,从ton离开后,便回了医院。 半夜躺在陪护床上,纠结再三,程时栎还是没敢发送好友请求,他的手指戳着温朗的微信名片,点开,关闭,再点开,再关闭...... 说实话,程时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温朗。 离开津市前,程时栎最后见得便是温朗,两人多年好友,本来没什么可瞒着,但当时他的精神状况并不好,在对方再三逼问之下,忍不住编造了一个离开的谎言。 他和温朗说,自己同性恋的事被祖父祖母发现,出国躲风头。 其实也不算谎话,当年他和黎辘谈恋爱,本来瞒的挺好,可最后关头还是出了问题,两人分手的第二天,他们接吻的照片便出现在了祖父书房里,程家是五代以上的世家,最容不得子女出这种错误,老爷子盛怒之下,程时栎被关了整整一周。 他说自己出去避避风头,温朗自然是信了,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有什么事一定要回来找自己。 程时栎当时本就心烦,随口应付几句,后来到了桦县,便彻底斩断了和温朗的联系,如今再想求对方帮忙,又该怎么说出口,可是如果想要暗中联系程沐灵,他也只能从温朗这里找到办法。 失眠一晚,程时栎还是决定硬着头皮上了,大不了被对方打一顿。 离开津市前,程沐灵他是一定要见的。 . 接到程时栎的好友请求,温朗自是甚为意外,点击通过,随即打过去一通微信电话。 这些年他虽在国外留学,却也时刻关注着程家的动态,然而程时栎就像人间蒸发似的,寻不到踪迹。 时隔七年再次听到老友的声音,温朗难免有些激动,一边怒斥程时栎有没有良心,这么多年过去才知道联系他,一边又问程时栎这些年去哪了,为什么失联。 程时栎被一顿骂,扯了扯嘴角只说一言难尽。 “那就长话短说。”温朗单手举着手机,点开了免提,他拎起衣柜里的外套,骂骂咧咧道:“算了,你在津市对吧,咱们先见面,再慢慢和你算账。” “把你现在的住址发我,我马上到!” 不等程时栎回复,那头便挂断了电话。 温朗还是一点没变,做事火急火燎,程时栎给了个咖啡店的定位,附上一句“家里不方便,在这儿见吧。” 第14章 咖啡店是双层的小洋房,他到的早,点了杯美式,坐在靠窗的位置等人。 老式的洋房临街,程时栎没坐一会儿,便看到一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红色玛莎,停在对街马路牙子旁。 温朗从驾驶座上下来,伸手将鼻翼上的墨镜推至头顶,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咖啡店招牌,迈着大长腿往对面走去。 程时栎撑着下巴,盯着一步步走近的温朗,一袭青黑的风衣,硬生生将沥青路走成t台,还是一如既往,骚里骚气。 当年的温朗,凭着这股“气质”,在女孩里人气颇高,再加上这人善于伪装成暖心的“邻家哥哥”,迷得一众高一的小学妹,递上一封又一封的情书。 程时栎可不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生活,他一面嫌弃温朗的做派,但真遇到关于“恋爱”的事儿,又舔着脸向对方请教。 所以当年程时栎能和黎辘在一起,作为恋爱军师,温朗没少出力。 . 温朗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程时栎。 等走近了,温朗也不说话,坐下后往椅背上一靠,双手环着胸,目光瞥向程时栎,一动不动。 程时栎被看毛了,悻悻地递上菜单,问温朗想吃点什么? “和你一样。”温朗回道。 程时栎点了一杯冰美式,又添了几份甜点,下完单抬头见温朗正带着墨镜刷手机,态度冰冷,简直没什么好脸色。 也是,换做是他,估计今天都懒得出门见这个发小。 “好久不见啊温朗。” “呵!”听到程时栎的问候,温朗冷冷地勾了下嘴角,回道:“原来程大少爷,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啊,还以为我们这种小人物,早就被您遗忘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温朗向来爱损人,程时栎见怪不怪,面上尴尬地笑了下,说道:“事出有因,这不是一回津市,就立马联系你了。” 这话听得温朗来气,他伸手将鼻梁上的墨镜摘了下来,往桌上一丢,一脸愤懑道:“当初说好了飞机一落地就联系我,你倒好,隔了七年才来一通电话。” 温朗越说越气,那架势差点没站起来泼妇骂街。 “温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程时栎抬头看向气愤不已的温朗,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你也知道当年程家的势力,我不想连累你。” “你真当我温朗怕事。”温朗道:“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我早闯你们程家,问问你那偏心眼的妈。” 温朗这话没错,他绝不是个怕事的人,再者,温家三代从政,温家老太爷更是军功赫赫的老司令。 只不过温朗母亲去世的早,从小养在外公身边,外人不知道,但程时栎心里门清,论家世背景,津市随便拎出哪家少爷,都不够温朗对打的。 “我能回来是件好事。”程时栎低头乖乖认错,“算我对不住您温大少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回,行不?” 说话间正巧服务员前来送餐,温朗没表态,只是拿过递来的冰美式,猛喝了一口。 苦得温朗皱了皱眉头,看向程时栎,回道:“我是气你遇到事总是自己扛,你什么也不说,我怎么帮你!” 他们十几年的友谊,自是不会因为谁不联系谁而生疏,程时栎看得出温朗对自己,算得上掏心掏肺,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希望对方为了帮忙,惹上不该有的麻烦。 “没什么需要你帮的,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想问问你。”程时栎也没和温朗绕弯子,直接说道:“黎辘的事,你知道多少?” “黎辘?”温朗瞥了一眼程时栎,不禁有些无语,“你不会还对他念念不忘?” “没有......”程时栎赶忙摇头,“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想到黎辘,温朗便没好气,要不是因为这个人,程时栎也不至于被扭送出国,这么多年过去,依旧不被程家所接受。 虽然程时栎同性恋的事无法改变,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黎辘这个始作俑者。 “没了解,我关注他干嘛。” “他是不是要和程家联姻?”程时栎问。 这么一问,温朗似乎有些印象,圈里有这样的传言,只是一直没实锤,他说,“多半是真的吧。” 沉默片刻,温朗看向程时栎,继续说道:“当年那些照片出现的如此巧合,你就没想过,这人和你谈恋爱,到底是冲什么来的?” 第12章 本性凉薄 温朗的问话不无道理,程时栎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半晌没给出答案。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程时栎不说,温朗无从知晓,但所有的事情必然绕不开黎辘,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前一秒刚分手,后一秒两人的私密照便送达程家。 即便不是黎辘报复,多半也和这人脱不了干系。 见温朗时隔多年,依旧愤愤不平,程时栎只好压下心底暗暗涌动的涩意,笑了一下,“想什么呢,哪有那么多阴谋论,凑巧罢了!” 这么多年过去,程时栎要是还纠结岂不是自讨苦吃,所以也没必要在乎那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祖父的书房,他当年和黎辘分手,权当是缘分尽了,无论是不是黎辘做的,都已是过去式。 唯有放下,才能往前走。 聊了半晌,程时栎这才表明真正的来意,“我今天找你,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能不能帮我联系到程沐灵,我想见她一面。” 程沐灵是程家小辈中唯一的女孩儿,说到底这位才是津市正宗的“大家闺秀”,温朗没见过对方,印象中程时栎曾说过,他这位妹妹性格内向,不喜交际。 “你如今和程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见自家妹妹还要如此费劲儿,温朗咬牙切齿,手里的杯子重重砸在桌上:“杀千刀的黎辘,老子当年就应该宰了他,祸害完你不够,还准备祸害你妹妹。” “你放心,程沐灵的事,包在我身上。” 程时栎扶额,心里不免多了几丝忐忑,这家伙向来没轻没重,等这件事了结......和温朗还是少联系吧,免得给对方招惹麻烦。 两人又聊了些这几年的经历,但多半是温朗在说,程时栎在听,对方一旦问起程时栎在国外的事情,他便打起马哈,寥寥几笔带过。 不过温朗最近刚接手家里的几处产业,闲余时间不多,匆匆结束下午茶,两人道别。 林连溪今天术后第三天,医生吩咐说得下床走动走动,程时栎匆匆回到医院,搀扶着对方在病房里来回走了两圈。 这几天离不了人,程时栎索性请了一周的假,眼看就要月底,这个月上班时间加在一起,还不到一半的时间,林连溪倒是催他回会所,说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走路都走不利索,程时栎可不这么觉得,护工都是按时薪算的,还不如请假来的划算。 林连溪伤口还没愈合,躺病床上“哎呦哎呦”地惨叫,一个劲地夸他们家乐乐真仗义,还说找男朋友就得找这样有担当的。 正准备给对方擦脸,程时栎拧着毛巾,这话不免让他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眉头一皱说道,“林连溪,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啥?林连溪听到这话,噗嗤一笑,结果扯到伤口又嗷了两声,“委屈巴巴”地说:“乐乐,咱两撞号了,我知道你喜欢黎总那样的大猛1,嘿嘿审美这点上咱俩绝对一致,看来这辈子就只能当gay蜜了,呜呜......” 说着林连溪眼泪汪汪地表示惋惜,比戏精还戏精,程时栎一脸无语,没忍住将毛巾一甩,“啪”地,直接糊对方脸上。 . 温朗的动作一向快,隔天下午,便给程时栎发来信息。 甩了一张邀请函,温朗:“机会来了,今晚‘深宇’举办庆功宴,我打听了一圈,百分之百肯定程沐灵会到场,你在哪,晚点接你一起过去。” 温朗:“程家和黎家估计是打算对外官宣,如果要见你妹,得赶紧,趁订婚之前搅黄了这桩婚事。” “订婚”这个字眼,猛地跳出来,程时栎问:“怎么这么急?” 温朗:“黎家老太爷好像要‘传位’给黎辘,和程家的婚事也是其中一环,程沐灵年龄还小,程家按理说是不着急的,但我猜黎辘等不起,估计是使了什么诡计,让程沐灵按他的计划行事。” 程时栎消化完信息,随便找了个医院附近某小区的定位,才回:“行,我在这等你。” 两人按约定的时间会面,不过等见了面,温朗又觉得程时栎这身打扮不行,押着人好一通折腾,总算恢复点“程少”的模样。 程时栎只想低调,温朗却颇为震惊:“你穿着t恤短裤算哪门子低调,这是宴会,又不是到楼下遛狗,而且你是去砸场子的,用不着低调。” “温朗,我只是打算私下见一面程沐灵,并不想把事情闹大。”程时栎认真道:“也不想去砸场子的,明白吗。” 温朗摆了摆手,只好把气憋进肚子里,回了句“懂”。 他还算了解程时栎,事情闹大对程沐灵并无好处,要是公开黎辘是同性恋的事,最后丢脸的不仅仅是黎家,程家也可能牵扯其中。 第15章 庆功宴在晚上八点,程时栎坐着温朗的车,顺利抵达举办活动的酒店。 虽然到场人数众多,但温朗的存在感向来不低,等进入会场,程时栎便和对方分头行事,一旦那两个人出现,温朗负责拖住黎辘,他负责找程沐灵。 八点整,如温朗所料,黎辘一身定制西服,矜贵从容,缓缓出场,而挽着这人胳膊的,正是程沐灵。 多年不见,程沐灵长高了,程时栎当年离开时,小姑娘不过刚满十六,未脱稚气。 如今的程沐灵一袭高定礼服,那张原本带点婴儿肥的脸蛋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精致的妆容,一头黑直的长发倾斜而下,漂亮的曲线下,是早已成年,成熟的女性气息。 程时栎隔着人群,看向这对金童玉女,如果黎辘不是同性恋,或许他会觉得,他们是如此的登对。 看了眼手机,他在等温朗向自己发出信号,在此之前,程时栎必须稳住。 庆功宴人多眼杂,程时栎离开津市多年,不仔细辨认多半不会有人认出自己,不过为了防止意外,他还是将自己隐匿在外圈人群中,尽量不靠近宴会的中心地带。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程时栎随手拿了杯香槟,正想找个角落的位置继续等,不料他一转身,便遇到了位不速之客。 “这么巧。”刘益伸手拉住程时栎的胳膊。 踏破铁鞋找不到的人,结果在这宴会上给他碰着了,刘益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着实不错,那双眼睛色眯眯地上下溜了一圈说道:“怎么?还惦记呢?” 说着刘益拽了一把程时栎,靠近,痞笑道:“瞧瞧,黎总旁边那位可是程家的千金!你拿什么跟人家比!不如跟了我,别的不说,我刘益没老婆没家庭,出手一向大方。” 这个刘总还真是阴魂不散,程时栎有正事,没时间在这儿耗,憋着气回道:“刘总,您说的对,不过我今晚是陪别人来应酬,您应该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吧。” 他说得委婉,借力打力对眼下的程时栎而言是唯一的选择,刘益听懂这话里的意思便也松了手,他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拿出一张名片塞进程时栎上衣口袋里,“应酬完联系我,放心,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之前那些权当误会,咱们一笔勾销。” 程时栎心里犯呕,面上不露声色,点头离开。 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程时栎掏出衬衣口袋里的名片,瞥了一眼,刘益?,什么东西,叫刘狗屎差不多,他将名片撕碎丢进垃圾桶,又看向手机屏幕,八点三十整。 也不知道温朗那边搞定没有。 耳边的交谈声不断,宴会便是交际场,来这儿大多冲着资源来的,程时栎举着一杯香槟,也不知道该往哪走,随便找了个偏僻的圆桌坐了下来。 隔壁围了不少人,似乎在讲八卦,其中为首的女生穿着一件粉色的短裙,看着年龄不大,声音却不小,一下便传入程时栎耳中。 “什么名流千金,说到底不过是家族的傀儡,我看程家这回押错宝了,那位啊,不过是个私生子,将来黎家又落不到他手里。” 另一人应和:“就是,要我说,他俩成不了。” “你们可别瞎说。”坐在另一侧的男生加入群聊,“没听到风声吗?老爷子指定那位当继承人呢。” “真的假的?”有人问。 “那还能有假。”男生压低声音,“不然你以为程家为什么攀这门亲戚,那是准备强强联合。” “攀个屁的亲戚,我跟你们说个秘密,可别告诉别人听。”粉裙女没指名道姓,卖了个关子,继续说:“......那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圈里早就传开了!” 本就是随便听听,可听到这,程时栎心猛地一跳,并非他敏感,只是这话里的信息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说的就是黎辘。 “不能吧?”众人不信。 粉裙女继续输出:“圈里都知道,那位出了名的难伺候,不过出手倒是阔绰,被他包养过的小男生,基本都能捞上好大一笔。” 程时栎皱了下眉头,视线掠过说话的女生,见那人唾沫星子满天飞,八卦的事说起来愈发得劲,神秘兮兮道:“我有个师哥,练习生,去年跟黎总好过,你知道分手费多少吗?” “多少?” “三千万!”女生伸手比了个三的手势,“外加一套市区的大平层,甚至生日的时候还送了一辆限量版的兰博基尼,可把我那师哥嘚瑟坏了!” “不会吧,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乱搞的......人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粉裙女见对方不信自己,继续道,“所谓外表越正经,私下玩得越疯,况且这么大的手笔除了黎家那位,还能有谁?” 对话还在继续,程时栎却已然听不进去,这些人字字不提黎辘,却句句意指黎辘。 程时栎深深吸了口气,嘴里像被塞了无数个柠檬,溢出的酸涩感在舌尖炸开,那对灰蒙蒙的瞳孔带上一点湿润。 七年了,所有人都在变,包括黎辘。 从前程时栎追着黎辘跑,对方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偶尔的几句甜言蜜语,就能把他哄地找不着西。 他以为黎辘不善表达。 却不成想对方只是本性凉薄。 第13章 “滚。” 成年人的世界有什么真情可言,等程时栎喝完手里的那杯香槟,先前涌起的酸意也渐渐平息,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这种八卦虽然不是空穴来风,但也不能全然相信。 再者说,他今晚来这儿的目的在于和程沐灵见面,没必要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扰乱自己的思绪。 一番自我劝说之下,程时栎很快便在心底消化掉不良情绪,拿出手机给温朗发信息。 程时栎:“得手了吗?” 混在一堆“漂亮面孔”里,时不时有人投来炙热的视线,甚至有个别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什么“总”,拿着酒杯前来搭讪,程时栎没理会,通通回绝,只是一个劲儿低头,不耐烦地刷着手机。 眼下已过一个小时,踌躇片刻,程时栎心想,再过十分钟,不论温朗回不回信息,他都得去找程沐灵,大不了和黎辘的当面对峙,有错的是对方,无论如何自己都占上风。 宴会已进入白热化阶段,碰杯,交谈,互换信息,四周不乏商界精英名流,也有不少陪衬的明星爱豆,真正跻身进入上流社会并不容易,这里多的是刘益这样的人,靠着旁门左道混进圈子,将一些漂亮面孔带着身边,让其成为装饰品,好衬托自己那毫无内核的“底蕴”。 手机“嗡嗡”震动两声,温朗:“2605。” 什么意思?程时栎低头想了一会儿,觉得是房间号的可能性比较大,这里本就是酒店顶层的宴会厅,程沐灵多半只是走个过场,这个时间极有可能已经回去休息。 他回:“程沐灵房间?” 隔壁那桌还在聊八卦,打趣的笑声不间断传来,程时栎打定主意,也不等温朗回答,从圆桌旁起身。 “还没物色到合适的?你胃口还挺大!” 程时栎扭过头,眉头不由地皱成川字,怎么又是这个刘益,周围那么多漂亮男生,没必要薅着他不放吧? 劣根性使然,男人无非都一个样,越是吃不到嘴的猎物,越是能激发其捕猎的兴趣,刘益便是这般心态,要是程时栎逆来顺受,说不定恐怕他把玩把玩也就没了兴致,但这小东西一再拒绝,倒是激起了刘益的胜负欲。 程时栎被挡住去路,一只手拿过桌上的手机,他知道这人难缠,回道:“刘总误会了,我在等人。”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有数。” 刘益嗤笑,这人本就个高,灯光投射下的阴影笼罩在程时栎身上,似乎是吃定对方,拿过侍者托盘上的酒杯,“你以为黎总能看上你这种货色,就算在这闹一场你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他附耳说道:“你想做什么我能不知道,信不信我一通电话,你就得从这儿滚蛋。” 程时栎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位刘益,他深吸一口气,放低姿态说道:“刘总,我确实是陪别人来的,先前如有对不住您的地方,在这儿给您赔个罪。” 看到对方服软,刘益心情大好,声音听起来愉悦不少,“行,我也不难为你,喝了这杯酒,就当你是赔罪了。” 这杯香槟是从服务员手里拿的,看起来和他之前喝的并无二致,应该不至于出什么问题,程时栎思虑片刻,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下次见了,小东西。”刘益嘴角渐渐露出一抹诡异的笑,随后转身离开。 程时栎重新看了一眼手机,按照指示往电梯口走,二十六层,属于中间楼层,和刘益对峙了几分钟,也不知道程沐灵还在不在。 出了电梯,程时栎加快脚步往前走,扫了一眼最近一间房的房号,2651。 头有些晕,他伸手用掌根拍了拍脑袋,却觉得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差点原地摔跤,摸索着找了块墙壁,顺势靠在一旁抻着,晃了晃头,这回连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第16章 心下暗道一声糟糕,程时栎勉强支着身子,用手肘撑住自己。 该死的,那杯酒有问题,没想到刘益这家伙竟如此下作,用这种龌龊的手段,恐怕那个侍者也是被其买通,酒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药劲儿这么强,程时栎扯了扯衬衣的飘带,只觉喉咙干得要命,应该不是c药,看起来更像是致幻剂。 程时栎以前和温朗常和那群富二代子弟一起玩,略知一二,这种药更适合用在床上增加情趣,既不会让人彻底失去知觉,又能让嗑药的手脚无力,飘飘欲仙。 刘益从电梯里出来,果不其然,药起作用了。 “真是让我好找啊,宝贝儿。”刘益一把将程时栎搂在怀里,试图将人重新带回电梯里,“走吧,今晚哥哥一定让你好好爽爽。” 程时栎的视线仅能看清一点东西,身体早就脱离自己的掌控,唯有最后一点意志力,让他死死咬住嘴唇,血丝从唇角溢出,疼痛感能让人保持清醒。 攥紧,猛地用力,一阵风擦过,程时栎的拳头干在了刘益脸上,“砰”地,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对方实打实挨了一拳,眼窝处瞬时红肿起来。 “嘶——操你娘的!” 程时栎失去重心,狼狈地一只腿跪在地上,没等他站起来,头发丝被人扯住,脑袋被迫往后仰去。 “操谁娘!”程时栎咬牙切齿,即便处于下风,他也不再求饶,嘴角噙着笑,仿佛又回到七年前不服输的“程少”。 但这不过假象,他如今贱命一条,大不了和对方同归于尽。 “倒是牙尖嘴利,呵!看看你能笑多久。”刘益用手掌揉着眼睛,啐了一口口水,弯腰一把钳住程时栎的肩膀,把人拖向电梯。 “叮——”电梯门开启。 程时栎手脚无力,又被人拖着,只能垂下脑袋,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他知道自己逃不了,也不寄希望于别人,死死握住掌心,将指甲嵌进肉里,保持一丝理智。 只要给他一点机会,哪怕只有一点点,程时栎一定会宰了刘益这个杀千刀的。 “黎......黎总?” 对方的气场过于强大,隔着半米,刘益下意识后退一步,又觉自己没必要害怕,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东西,这位黎总向来孤傲,才不会管这种闲事。 “这么巧啊黎总。”刘益揽住程时栎,侧身准备给对方让路。 电梯里的男人眼神冷厉,一双眼睛直直看向刘益怀里的人,四下无人,他的目光渐渐酝起怒火,热烈的火球滚滚而来,像要将这一片燃烧殆尽。 “黎——” “把人给我。”黎辘没动,依旧站在电梯里,出声打断刘益。 对方瞳孔了藏着一团火,刘益就算再后知后觉,也知道自己可能惹到这位黎总了,他“呵呵”干笑了两声,松了手辩解道:“误会误会,他喝醉了,我就是扶一把。” “黎总您的人。”刘益后退一大步,满脸谄媚,“自然是要交给您的。” 程时栎听着那道熟悉的嗓音,挣扎着撑起眼皮,微弱的一小块视角中,那张冷峻的侧脸就这么猛地出现,此时刘益已经松手,他很快失去平衡,上半身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前拽。 伸出手在空气中抓了一把,没成想真让他拽住点东西,下一秒,后背撞上坚硬的胸膛。 嗡的一声,程时栎挣扎地睁开眼,将黎辘那如被刀斧削琢过的下颌线收入眼底。 黎辘伸出手臂,将摇摇欲坠的程时栎拽进怀里,收紧。 男人眉眼之间带着愠怒,片刻后,他朝着电梯外,吐出一个“滚”字。 第14章 比个输赢 电梯门关上,微弱的条形射灯照着,程时栎胡乱地摸了一把,第一直觉却是还好遇到黎辘,而不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路人捡回去。 药性上头,程时栎软着身子,哪里还有力气支撑自己,黎辘索性弯腰把人横抱在怀里。 感受着身侧的体温,程时栎一只手圈住黎辘的脖颈,另一只手自然垂下,也没再挣扎,任由这人抱着自己出了电梯,他的意识逐渐朦胧。 刷卡,进门,一气呵成。 柔软的沙发凹陷进一角,后背触到毛茸茸的触感,似乎是条毯子,程时栎支起眼皮,喉咙里像堵了团棉絮,失去水分的口腔仿如一片枯竭的沙漠,他只能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却依旧解不了干渴。 用手肘撑住沙发,行动缓慢地起身...... 模糊的视线中,一团黑影渐渐靠近自己,程时栎滚动喉结,舌头舔过干裂的嘴唇,便听到黎辘冰冷的声音传来:“张嘴。” 程时栎后腰被搂住,整个人靠在黎辘怀里。 瓶口对准他的嘴唇,程时栎下意识仰起头去够那水源,被火燎过的喉咙渴望被浇灌,来不及吞咽的水从嘴角溢出,滴落在锁骨处,衬衣的飘带沾湿一片。 灌了整整一瓶水,他这才感觉活了过来,睁开眼看向那张熟悉的脸,不知怎地胸口变得急促不安......连呼吸都异常困难。 刘益到底在酒里下了什么?程时栎心慌地拽住黎辘的衣领,他的肢体不太协调,一只手在慌乱之中摁在了黎辘的胸膛上。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暧昧起来。 黎辘穿着西装外套,几番折腾之下,领带连带着里头的衬衣,早就乱成一片,他的眼神凌厉,趁着程时栎不清醒,伸手揽住对方的后腰,托了一把,让人坐在自己腿上。 温热的指腹贴着那两片湿漉漉的唇瓣,黎辘松开钳制在后腰的手,看着面前微微晃动的肩膀,咬牙切齿,像是对面前之人恨之入骨,“程时栎,你就是这么勾引男人的?” 程时栎的意识并不清醒,但也将“勾引男人”这四个字听了进去,他拍开黎辘在自己唇上作乱的手,皱起眉头回道,“比不过你......会玩。” 似乎是因为药性,那段偶然听到的对话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播放,程时栎陷入幻觉里,下意识继续道:“我这点手段......也能入得了您的眼,看来外面那些也不见得多有意思,让黎总也想吃回头草了?” 程时栎说着笑了起来,颤抖着肩膀,他的视线略过黎辘那张薄唇,也不知多少人亲过,摸过,真让人恶心。 黎辘怔住,以防对方彻底后仰,他的手重新回到程时栎的后腰,两人对上视线,“我今晚要是没来,你打算怎么办?陪刘益回去,你那个男朋友呢?他知道你在外头——” 说到这,黎辘停住,没继续往下。 “卖吗?”程时栎笑着,帮对方接上话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怎么知道是卖,而不是偷情。” “程时栎!”黎辘用手掌扣住程时栎的后脖颈,怒道。 程时栎的神智迷迷糊糊,脑袋里更是嗡嗡作响,他早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搞不清楚面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生气。 致幻剂的作用,他的手也颤抖起来,伸出手指摩挲着对方的脸颊,程时栎很快丧失思考能力,说话越加没有逻辑,明明声音低软,却硬生生拿出了威胁人的气势:“黎辘,你别动程沐灵!” 不知何时,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落地窗玻璃上滚落而下四溅的水珠,黎辘目光阴沉,他从程时栎脸上看到痛苦的表情。 心底的怒火未散半分,程时栎身体往前倾倒,埋进对方脖颈里,他一口咬在黎辘的肩膀上,直到口腔里蔓延而出铁锈味,才松开牙,像是个做错事的孩童,用一双无辜的眼睛,抬头去观察男人的表情。 出乎程时栎的意料,即便被咬出血,男人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即便真的坐怀不乱,那也是对别人,眼下程时栎又咬又啃地,甚至还拿那双湿漉漉的杏眼看着自己,黎辘本来没有这种心思,却也被对方勾起无名邪火,他伸手捏住对方的下巴,呛声道:“就这点本事,还学别人偷情。” 程时栎还想怼回去,但话到嘴边,却被黎辘强迫着抬起下颚,桎梏住他的手指捏得人生疼,原本就敏感的五官瞬间放大数十倍,后背渗出冷汗。 “你...干...嘛?” 程时栎疼得厉害,眉间拧在一起,断断续续地问。 这燎原的火既然被勾起,黎辘便没打算当绅士,一只手扣着对方的后脑勺,压着人吻了上去。 两片嘴唇猛地碰在一起,程时栎脑袋“唰”地一下,彻底空白。 比起先前的善意喂水,这样的湿吻更急更湍,像汹涌而来的高山流水,在这一瞬间,将程时栎彻底淹没。 时隔七年,他们再一次接吻。 眼底没有丝毫的浓情蜜意,程时栎用仅存的力气拽住黎辘的衣领,两只手臂狠狠缠绕上去,他没有躲避,不服输的将下巴抬高,勾着对方的唇舌,像是要比个输赢。 唇枪舌剑之下,程时栎逐渐喘不过气来,缺氧的窒息感像潮水般涌来,他的后背早就浸湿,胸前的飘带蝴蝶结松散不已,原本为了低调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质衬衣,如今看来,还不如将自己裹得严实些,也不至于看起来这般狼狈。 第17章 这个荒唐的吻,不知多久之后,终于结束。 肩膀随着呼吸急促地耸动,空气涌入的瞬间,程时栎觉得自己再次活了过来。 缺氧的感觉并不好受,外加药物的作用,程时栎的意识渐渐褪去,终于在重获新生的那一刻,“啪嗒”一下,倒在了黎辘的肩膀上,昏睡过去。 睡梦中,程时栎感受到身前的温暖,那种温暖像是一团太阳,他往前凑了凑,却又感觉太阳在移动,起伏不定,连带着自己也跟着晃动起来。 春末的雨打着玻璃,黎辘低眸,看向歪倒在自己身上的程时栎。 程时栎闭着眼,呼吸轻缓,微微皱了皱眉,却丝毫没有清醒的势头。 起身,将人抱起。 单脚踢开房门,屋里的夜灯亮起,昏暗的光线下,黎辘能看清程时栎睡的并不安稳,他单膝半跪在床沿,弯腰将程时栎放置在床上。 柔软的触感,程时栎翻了个身,拉过身侧的被子,抱在怀里,嘴里喃喃呓语两句,声音不大,让人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黎辘依然半跪在床头,视线依旧落在那微红的脸颊处,见程时栎将头埋进被子里,微微支起身子,准备离开。 然而不等黎辘起身,原本还乖乖躺着的程时栎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动作之快,让人始料未及,“砰——”地一声程时栎的脑袋撞上黎辘的下颌。 程时栎吃痛地“呜”了一声,却没睁开眼来,黎辘只好伸出手稳住对方摇摇晃晃的上半身。 约莫过了半分钟,程时栎晃了晃脑袋,嘴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随即他精准地靠在黎辘的肩上,整个人窝进了对方怀里。 一个拳头的距离,程时栎微红的脸颊近在咫尺,黎辘微微侧着头,一股青柠香混着海水的气息窜进他的鼻尖。 淡淡地十分好闻,应该是程时栎身上香水的气味。 过于亲近的距离,黎辘微微皱起眉头,原本握住程时栎肩膀的手一点点上移,他用指腹轻轻碰了碰程时栎有些发烫的脸颊。 感受到冰凉的触感,程时栎长睫微动,半睡半醒间只觉得一道人影在他面前晃动,隐约的轮廓,看不清晰。 “黎辘?” 手上的动作滞住,黎辘没回答,短暂的沉默,很快程时栎重新睡了过去,几乎同时,一声呓语再次传来,“黎辘,你这个渣男......” 听到这句“渣男”,黎辘面上一愣,却并未生气,像是条件反射般,甚是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伸手把程时栎从自己身上剥了下来,将人丢回床上,掖好被子。 第15章 试试 谈恋爱的时候,两人经常拌嘴,黎辘说程时栎吻技烂,程时栎便说对方五十步笑百步,总之谁也别笑谁。 没有人知道,当年的程时栎甚至连自己喜欢谁都没搞清楚,就傻乎乎地把初吻献了出去。 黎辘和黎骏的关系,并不难打听,两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虽然那天程时栎的热心肠只换来了一瓶水的奖励,但在心底却十分满足,只因为黎辘对他的态度似乎不像之前那般冷漠了。 自打建立革命友谊,程时栎便经常去找黎辘玩。 黎辘打工他就在餐厅坐着玩游戏,等黎辘下班,他就陪对方等公交一起坐车回家,连温朗都说追人都没他勤快,问他是不是喜欢黎辘。 程时栎回说怎么可能,他和黎辘那可是“过命”的交情,还说温朗这是在侮辱他们之间真挚的友谊。 这种惬意的日子没过多久,黎辘原本规律的生活便被打破。 阴魂不散的黎骏以服务态度差的名义投诉黎辘,当天晚上,餐厅经理迫于压力只好结算了这个月的工钱,将黎辘辞退。 面对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程时栎自然不肯忍气吞声,他愤愤不平地想找酒店理论,却被黎辘拦了回来。 黎辘说自己原本就有打算换工作,程时栎这才罢休,他自然也不想给黎辘惹麻烦,暗地里偷偷骂了八百遍傻逼黎骏。 很快,黎辘找了份在酒吧兼职的工作。 . 程时栎虽然有钱,但他也知道以黎辘的性格,只会自食其力靠自己赚取生活费。 因此即便后来两人谈恋爱后的暑假,黎辘还是得一天打好几份工,为大学的各种费用做准备。 程时栎从小养尊处优,自然没有办法体会黎辘这些年拮据的生活,他们后来也经常因为钱的事情吵架,就比如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生日,程时栎买了辆跑车作为礼物送给黎辘。 那次他们冷战了一周,最终程时栎主动认错,还保证下次绝对不送这般贵重的礼物,这事儿才算翻篇。 这是后话,此时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程时栎现在一心只想和黎辘做朋友,他甚至后知后觉地没发现,自己的取向因为黎辘,早已偏出了十万八千里。 五月的第一天,迎来黄金周。 放假的程时栎无所事事,便想着去酒吧找黎辘玩。 这不是程时栎第一次去酒吧,他和温朗以前也经常溜进会所,那些经理看到他们,只会两眼放光,把他们当成财神爷一样看待。 但黎辘兼职的酒吧不同,那是个非常小的清吧,名叫ton,里头拢共加在一起还不如他家客厅大。 程时栎混在人群里溜了进去,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拿着菜单盖住半边脸,两只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吧台,看到黎辘出现后,还掏出手机偷偷摸摸拍了张照,发给温朗。 酒吧的冷气开得足,程时栎坐正好选了个出风口的位置,他今天只穿了一件很薄的无袖t恤,瞬间冻的手脚发凉。 服务员过来点单,程时栎随手指了两杯。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程时栎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温朗的消息,“还别说,这个角度看,黎辘长得还挺帅的,他是调酒师吗?” 程时栎心想温朗说的是什么废话,不论哪个角度看,黎辘那张超模脸都无可挑剔。不然谁会和他做朋友,他程时栎可是标准的颜控。 “是,要不要过来玩,我请客。” 程时栎低头回着信息,正好服务员过来上酒,他没抬头,说了句“谢谢”。 等他回完信息,再去看桌子上先前点好的那两杯酒,这才发现服务员端上来的是两杯凉白开。 程时栎扬起下巴,正想询问,便看到吧台上的黎辘拿了一小盘水果朝他走了过来。 赶忙低下头,用菜单遮住脸。 黎辘今天穿着一件黑色衬衣,袖口挽起至臂肘处,下半身系着一件黑色围裙,上面还印着酒吧的logo。 他将果盘放下,问道:“程时栎,你成年了吗?” “当然。”程时栎将菜单放下,嘴角扬起笑意回道:“我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那天你忙着兼职,就没请你吃蛋糕了。” “身份证。”黎辘道。 “没带呀。”程时栎假意掏了掏口袋,只摸出了一张信用卡,故作无谓地说道:“没事我带身份证干嘛,丢了还得补办。” 黎辘的视线一直落在程时栎的脸上,他能看出这样的谎言有些蹩脚,尤其是对方在说“当然”的时候,因为紧张明显吞咽了一下。 黎辘懒得拆穿程时栎,他去了更衣间,拿了一件自己的校服,扔给了坐在出风口的程时栎。 因为心虚,程时栎自然不敢再叫服务员点单,乖巧地坐在那儿,吃着黎辘给他拿的免费水果。 比起餐厅,酒吧的兼职下班比较晚。 程时栎今晚手气不好,游戏也打的不尽兴,索性不玩手机盯着黎辘,看对方调酒,这般无所事事地等着,没过多久他便开始打盹,趴着桌面睡了过去。 趴着的姿势并不舒服,多亏了身上这件不是很合身的校服外套,程时栎睡的不算太差。 黎辘下班时,便看到了趴在桌上依然睡着的程时栎。 不说话的程时栎看起来很乖,巴掌大的脸埋在胳膊肘里,卷翘的睫毛轻轻掩着,再往下是挺翘的鼻子,和一张桃粉色的嘴唇。 黎辘低着头看了片刻,便伸手轻轻晃了晃程时栎的肩膀。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程时栎打了个哈欠,垂着眼皮问道:“几点了,你下班了吗?” 黎辘先是和店长说了句“我先走了”,然后朝程时栎点了点头,顺着胳膊将程时栎拽了起来说道:“打烊了。” 两人走到门口的便利店,程时栎还在打哈欠,他拿出手机给司机发完定位,转头看到玻璃门里头,黎辘手里正拿着三明治和水。 在酒吧了呆了一晚上,程时栎确实有些饿了,接过黎辘递来的三明治,咬了一口。 三明治的味道一般,程时栎吃完里头夹着的培根,将剩下的部分用包装纸包好,捏了捏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两人坐在便利店门前的休息椅上,程时栎喝了口水,和黎辘闲聊起来。 “我妈今天又和我说出国的事。”低垂着眉眼,程时栎的表情悻悻:“从小到大,似乎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和我商量,既然我可有可无,当初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 第18章 其实他并不记得小时候的许多事情,很多记忆都是模糊的。 可程时栎是人,他能感受到沈惜对他和对程知远的态度明显很不一样。 说着说着,程时栎又忍不住开始吐槽,程知远总是表面一套背面一套,他和黎辘细数自己小时候因为程知远吃过的亏。 又说如果可以,自己宁愿这辈子都不要有弟弟。 如果没有程知远,即便沈惜多么地不看重自己,他也不会觉得委屈,不会觉得自己是被区别对待的那一个。 黎辘看向程时栎一张一合的嘴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习惯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程时栎。 程时栎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也总是会不厌其烦地等他。 见黎辘少有地竟然在发呆,程时栎伸手挥了挥,问道:“黎辘你在听吗?” 黎辘回过神来,目光落在程时栎身上,对方身上穿着自己那件不合身的外套,不合适的衣服无论怎么搭终究不合适。 他转过头去,将手里的垃圾丢进桶里,答非所问地回道:“程时栎,以后别来酒吧找我。” 程时栎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一滞,他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是因为他刚才撒谎骗了黎辘,说自己已经成年,黎辘不高兴了吗。 “没什么。”黎辘起身,他没再看程时栎的表情,径直朝酒吧门口走了过去。 程时栎呆愣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追上时,便看到黎辘戴好了头盔,旁边停着一辆蓝红相间的摩托车。 “你怎么回家?” 程时栎瞥了一眼那辆摩托,立马伸手拽住黎辘的手臂,吸了吸鼻子,一脸可怜地说道,“不知道,可能走回去吧” 死皮赖脸也好,反正他才不会真应了黎辘的要求。 沉默片刻,黎辘看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色suv,熟悉的车牌,应该是接程时栎的私家车。 他将多余的头盔递了过去。 程时栎见黎辘心软,火速爬上后座。 他先是给司机发了条信息,随后不客气地伸手从后面搂住黎辘的腰,脑袋在对方后背上拱了拱,嘴角扬起一些幅度说道:“你送我到学校就行,我家就住学校对面。” 背部传来温热的触感,黎辘低头,心想程时栎果真是个爱撒谎的小骗子。 . 程时栎向来不是什么听话的人,黎辘的话,他半句没记住。 还是上次的位置,程时栎这回长了记性,特地穿了件牛仔外套。 拿过菜单示意服务员上面的招牌一样来一份。 点了一桌五颜六色的预调酒,程时栎和以前一样,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连打了几把游戏,队友太菜,程时栎骂骂咧咧地退出界面,发现离黎辘下班的时间只差十分钟,他挑了杯粉红色的预调酒抿了一口,随后起身往外头走。 黎辘的摩托车就停在酒吧侧面。 不过这似乎是店长的车,车身上的喷漆,白色的字体写着“to night”。 没等多久,程时栎便看到黎辘拿着车钥匙朝这头走来。 “黎辘!”程时栎两只手揣在牛仔衣的兜里,带着笑意说道:“我坦白,我前两天确实骗了你。” 黎辘没说话,难得十分有耐心地看向时栎,似乎在等下文。 “上次我确实撒谎了,那是因为当时离我成年就只差几天,我觉得没什么差别......” 程时栎心底其实很不是滋味,他来酒吧,其实是因为今天晚上程家正在举办十八岁成人宴,在他看来,这场沈惜精心准备的宴会,不过是为了程知远。 “黎辘,你能祝我生日快乐吗?” 程时栎低下头,他似乎能想象如果他出席,宴会上的自己,举着酒杯得到宾客们的祝福。 可他不需要,程时栎想要的是真心实意的,发自内心的祝愿。 “程时栎。” “嗯?” “你等我一下。” 程时栎抬起头,看到黎辘正小跑着朝便利店走去,约莫过了几分钟,那人拎着一个手提袋从里头出来。 一个小蛋糕,巴掌大小,上头插着一根细长的薯条,最上头挤上一点番茄酱。 亏黎辘想得出来,如此简陋的生日蛋糕。 “生日快乐,程时栎。” 黎辘难得露出一个笑脸,程时栎看得有些入迷,他觉得黎辘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的好看。 “程时栎。”像是无意提起似的,黎辘问,“你为什么想和我做朋友?” 黎辘问话时,程时栎正用手指挖了一点小蛋糕上的奶油,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瞬间充斥着口腔,他舔了舔舌头,下意识回道:“喜欢你呗!” 他回完,便去拿手提袋里的勺子,过了好一会儿,程时栎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倏地抬头,在黎辘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里,程时栎语无伦次地出声道:“我的意思是——我......我,不是,我的意思是,那种喜欢!你懂的对吧?” 程时栎越是想辩解,却越像是心虚,他一急,抬高声音问道:“你不会以为我是那种,那种喜欢你吧?” “不是吗?”黎辘小声问道。 怔楞一瞬,程时栎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连带着小心脏,也躁动了起来。 “砰——” 一道关门声传来。 此刻的程时栎脑袋嗡嗡作响,他愣愣地看向黎辘,心脏砰砰乱跳,磕磕绊绊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黎辘,我......我就......试试。” 垫了垫脚尖,程时栎仰起头,轻吻了黎辘一下。 第16章 乖小孩 晚上七点,津大学生街的夜生活才刚开始,这一带烧烤摊扎堆,尤其是周五,聚餐的学生猛增,烟雾缭绕十分热闹。 离这里一街之隔的ton酒吧却略显冷清,老板梁天旭是津大毕业的,还是当年高考炙手可热的土木专业,毕业后在工地搬了两年砖,毅然决然丢掉所谓的“铁饭碗”,跑回母校创业。 这年头干啥不好,非得出来开酒吧,梁天旭严重怀疑自己脑子生锈了,才会放弃酒吧一条街,在这儿和隔壁烧烤摊抢生意。 为了节省开支,梁天旭只好亲力亲为,招聘了两调酒师,一服务生,剩下的活自己全包,在打工仔和资本家之间选择成为“任劳任怨”的梁老板。 命苦如他,这周却迎来转折点,酒吧来了俩祖宗,一看就是出手阔绰的富二代。 温朗同程时栎从酒吧门外进来,往老地方一坐,打了个响指,“waiter!”店里的服务员正忙着送酒,见没人理会,温朗又抬抬手喊了声“服务员”。 “来了,温少。”梁天旭听到叫唤,赶忙从后厨出来,拿着菜单迎过去,“今晚喝点什么,还是老样子?” 温朗在菜单上随手指了几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行,您先坐,酒马上来。”梁天旭说着把菜单打开放在程时栎面前,问道,“程少喝什么,要不要试试我们店里的新品?” 程时栎正偷摸着四处找黎辘,视线没收回,应付地回了一句“随便”。 “好的程少,那我看着安排!” 梁天旭回到吧台调酒,他的手法娴熟,程时栎看了几眼,才扭过头和温朗说话,“黎辘不会是在躲我吧?这个点他怎么不在吧台调酒?” 温朗低头玩手机,调侃道:“你不是说你装的很像,对方绝对看不出任何破绽,现在知道慌了?” “放心,就他那孤僻的性格,即便发现了也不会躲着你。” 听了这话,程时栎重重松了口气,点头,他的视线依旧飘来飘去,试图穿透吧台去看后厨,温朗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拍向程时栎后脑勺,恨铁不成钢道:“你能不能有点骨气,你是打算追人,还是打算倒贴?” 程时栎灵活躲开,回了句“闭嘴”。 生日那晚程时栎心血来潮亲了一口黎辘,结果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悄咪咪地弯了,于是乎程小少爷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怂”,呸了一口否认道:“两男的亲嘴太他妈恶心了,差点被你骗,我怎么可能喜欢男的。” 程时栎落荒而逃,在单相思的几天时间里,总算把自己搞明白了——他喜欢黎辘,喜欢到做梦都梦到自己在和对方亲嘴。 于是在请来军师温朗后,两人制定了个“一星期掰弯黎辘计划”。 而计划要启动,他必须得有机会接近黎辘,所以两人一到晚上就往黎辘兼职的酒吧跑,这已经是第四天了,收效甚微,尤其今晚,遭遇史上最大滑铁卢,黎辘不见了。 连个人影都没有,他拿什么施展计划。 “其实。”温朗卖了个关子,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我觉得黎辘他也不一定是直男。” 程时栎收回视线,满眼狐疑,用眼神示意其继续说下去,他的恋爱经验几乎为零,不像温朗这个到处拈花惹草的渣男,不过渣男也有渣男的用处,有丰富的情感经验,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第19章 “你想啊,要是有一天,我突然亲了你一口,你会是什么反应?” “啊?”程时栎还没想,就感觉全身鸡皮疙瘩浮起,差点没把吃过的晚饭呕出来,赶紧摇摇头,把脑海里未成形的画面打散:“那你大概离死不远了!” “对!这才是直男该有的反应。”温朗说着,继续引导:“你再仔细想想,那天晚上你亲他的时候,他有机会躲开吗?” 程时栎其实也记不太清那晚具体的细节,毕竟当时自己紧张得心脏差点骤停,不过以他们两个的身高,对方约莫一米八九,比他高了将近十公分,再加上正常成年男人的反应速度,按理说黎辘完全能躲开,再不济,至少别开一点角度,也不至于分毫不差地亲在嘴上。 这么一分析,程时栎忽地有些兴奋,也就是说,黎辘压根不是什么直男,并且有没有可能,也有一点喜欢自己? “所以说。”温朗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说道,“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不过要试的话,就该试把大的。” 他附在程时栎耳边,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什么,直到程时栎瞧见黎辘从后厨出来,重新出现在吧台前,才猛地一把推开对方,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就按你说的来。” . 酒吧的活不多,黎辘平时六点多到,先是清点后厨的一应物品,如果有新的货物就登记入库,做好标记,之后就负责在吧台调酒,他还是新手,不过好在难度不大,很快便能独立出酒。 工资虽然不高,但好在酒吧很小,也偏僻,不至于有什么麻烦找上门,梁天旭仗义,对黎辘而言,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生活总有意外,比如这一个月,他身后多了条怎么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不同于其他纨绔子弟,程时栎十分热心肠且天真,但也聒噪黏人,一开始黎辘只是不想招惹对方,但如今,事情早已经脱离正常的轨道。 黎辘很清楚,他们就像两条没有交汇的轨道,强行转变列车的方向只会导致脱轨,两败俱伤,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想办法让一切回归正轨,于是他恢复原本的冷漠,和对方保持安全距离。 可等黎辘结束工作,看到趴在桌上睡着的程时栎,露出半张乖顺的脸,还是没忍住走了过去。 程时栎酒量一般,他今晚故意多喝几杯,但也控制着临界点,不至于完全不省人事,温朗那家伙按照计划先走一步,成败在此一举。 凌晨,酒吧已经打烊,黎辘靠近时,程时栎双颊粉红,手里拿着空酒杯,嘴里喃喃道:“温朗再来一杯,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黎辘伸手将程时栎手里的酒杯拿开,皱了皱眉,问:“醉了?” 没人回应,程时栎双眼紧闭,手中的杯子被夺走,便摊开手掌,换了个姿势继续枕着自己的手臂,头顶的白炽灯已然打开,明晃晃的灯光下,这人一动不动。 黎辘只好伸手将人从椅子上拽起。 程时栎被轻轻一拉,软绵绵地往黎辘身上靠,一只手绕过黎辘的后脖颈,搭在其肩上,支开眼皮瞧了一眼,声音软软地喊道:“我没醉,还能继续喝!来干杯!” 醉酒的人才会说自己“没醉”,这模样儿没有九分醉,也有七分醉,装醉是个技术活,程时栎觉得自己演技超群,说不定未来进军影视行业,能混个影帝当当。 黎辘也不能真把醉鬼抛下,他搂住程时栎出了酒吧,伸手去摸对方兜里的手机。 摸遍了全部口袋,也没寻到手机,黎辘只好低头用手掌拍了拍程时栎的脸颊问,“手机呢?打电话让你司机来接你。” 还好他聪明,让温朗走的时候记得把自己手机顺走,没了手机,黎辘不就得乖乖把他带回家,胜利就在眼前,程时栎把眼睛闭得死死的,绵软地趴在对方怀里,继续保持沉默。 坚持几分钟,黎辘四周看看,无奈伸手拦住一辆的士,打开后座的车门,将软趴趴的程时栎丢了进去。 他住的地方没有电梯,扶着对方走到一楼,之后便换成横抱的姿势,程时栎很乖,窝在黎辘怀里,额前碎发在灯光下投下阴影,那张原本张扬漂亮的脸蛋,在昏黄的色彩中,变得十分柔和。 黎辘低头,微微晃神。 睡着了,好像是那么回事,乖小孩。 第17章 很宝贝 黎辘把人抱进门,随手往沙发上一丢,说是沙发其实是纯木头做的,一点不柔软,程时栎脑袋磕在上头差点撞出脑震荡,疼得使劲儿憋住声音,没“哇”地一声叫出来。 浴室里传来水流声,程时栎这才敢睁开眼睛,黎辘家不算大,也不算小,厨房和客厅连在一起,家具都是老式的,装修看起来也像是十几年前的样式。 程时栎观察一圈,发现屋里的房间不少,明明有客房,还把他丢在这么硬的沙发上,故意的吧。 浴室的水声停了下来,程时栎赶紧闭上眼睛,重新躺回沙发,他这回换了个侧卧的姿势,尽量让自己舒服些。 耳边传来脚步声,程时栎感觉有道人影从浴室出来,紧接着往阳台走,不一会儿,从阳台外头,传来水声。 不是吧?真把他晾这了?他堂堂程家少爷,何时被人这般无视过,程时栎气呼呼地,又不得不乖乖地装睡,越想越难受,憋得满脸通红。 没过多久,阳台的门打开。 程时栎蹦地一下从沙发上跃起,他假意打了个哈欠,用掌根揉了揉太阳穴,看向黎辘,拿出十二分的演技,露出疑惑的表情:“头好痛,这是哪啊?” 黎辘:“我家。” “哦。”程时栎声音不小,“我怎么在你家啊?” 黎辘不回答了。 程时栎心想这人真的喜欢男人嘛?怎么看都不像,他严重怀疑黎辘有情感障碍,不管男人女人,还是生物,对方通通都不喜欢。 “晚上喝多了,怎么就到你家了。”程时栎说着朝对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你收留我啊,黎辘。” “嗯。” 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程时栎听着心累,想起温朗嘱咐的话,“你就勾引他,只要他是弯的,就凭你程少这张脸,这身材,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想洗澡,浴室在哪?” 黎辘指了指方向,转身从房间衣柜里拿了套干净的运动服和新的毛巾,丢在沙发上说道:“客厅还是客房,你随便挑,客房的柜子里头有被子,自己找,别进我房间。” 说完头也不回。 程时栎努努嘴,他感觉自己没戏,黎辘就是冰疙瘩,即便你满腔热血,他也能分分钟把你浇灭。 快速洗了个热水澡,程时栎把换下的短袖裤子丢进垃圾桶,穿上黎辘给的衣服,这似乎是篮球队队服,背后还印着班级的logo,紫色的衣服大了一圈,领口袖口很宽,直接把他那细胳膊细腿衬地更细了。 摸索着进客房看了一眼,程时栎重新回到客厅,烦躁地来回踱步,沉思片刻最终咬咬牙,伸手握住门把。 黎辘的房间很暗,“支呀”一声,程时栎探进来半个身子。 看了眼床上的那团黑影,程时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他曲起一只腿跪在床沿,借着客厅洒进来的些许光亮,观察着睡梦中的黎辘。 这也不像温朗说的那么顺利啊,说什么借“酒”行事,结果对方根本就不鸟自己。 黎辘睡得很安静,一点呼吸声没有,和死人似的,程时栎下意识伸出一根手指,想去探对方的鼻息。 刚抬起手,毫无征兆地,程时栎的手腕被猛地一把抓住,他下意识低下头,却在黑暗中倏然对上黎辘那双深棕色的眼眸。 “我草。” 程时栎吓得脱口而出国粹,他收回手拍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没睡你倒是吱一声啊,魂都给你吓没了。” 说话间,屋里的主灯打开,黎辘从床上坐起,冷冰冰地开口道:“谁让你进来的?” 程时栎愣了一下,本来就是他越界,被黎辘一问瞬间没了气势,眼珠转了会儿,胡诌个理由:“我不敢一个人睡。” 这么说好像有点丢人,一点不符合他的身份,但话已出口,哪有收回去的道理,程时栎连忙补了一句:“我能不能在这儿睡,就床边边,保证不打扰你!” 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程时栎一骨碌躺下,没枕头没被子,板板正正,闭眼。 好在黎辘没赶他走,程时栎在心底长长吁一口气,心想到底是温朗不太靠谱,还是自己不会勾引人,想来想去,实在得不出结论。 “啪”,黎辘伸手把灯关上 程时栎小心翼翼出声:“那什么,我怕黑,能不能不关灯?” 这句是真话,程时栎的房间装有小夜灯,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黎辘起身打开桌上的台灯,屋内渐渐笼罩在朦胧的灯光里,程时栎闭着眼睛,感受到一抹亮光,随即一团黑影拢了过来,床榻边凹陷一角。 第20章 二十分钟后,他翻了个身。 夜里的感官比白天敏感,程时栎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这张床很小,显然挤不下两个大男人,虽然他极力克制,但两人的身体还是时不时碰在一起。 没想到黎辘平时说话冷冰冰地,身上却好似藏着一团火,搞得自己浑身燥热,毫无睡意,程时栎口渴地起身,坐在床边。 黎辘闭着眼睛,眉头微微皱起,有了灯光,程时栎这回看清楚了,心想不愧是自己看上的,这张脸简直无可挑剔,比模特还模特,他用视线描摹完那棱角分明的轮廓,没忍住凑了过去。 这么安静,应该是睡着了吧? 就偷偷亲一口,程时栎心想。 可惜他算漏了,黎辘的睡眠向来浅。 一个巴掌的距离,视线在空中交汇,面面相觑。 “如果我说,你脸上有蚊子。”程时栎长长吸了口气,心虚道,“你信吗?” 黎辘没回答,就这么近距离地看向对方,在将程时栎脸上的那丝慌乱收入眼底后,他说:“程时栎,我是同性恋。” 程时栎一惊,嘴唇抖了抖,脸上渐渐露出喜悦的表情,心说:这不赶巧了,我也是。 可下一秒,他的美梦瞬间破碎。 “但我不可能喜欢你。”黎辘说。 沉默数秒。 程时栎敏感地捕捉到对方话里的字眼,拉开距离,坐起身:“是不喜欢还是不能喜欢?” “有差别吗?”黎辘问。 “是不喜欢还是不能喜欢?”程时栎执著地重新问一遍。 黎辘从床上坐起,视线掠过程时栎闪着光亮的眼睛,没回答。 程时栎并不是那种非要逮着细节不放的人,恰恰相反,很多时候他都是粗心的那一个,可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如果黎辘说的是不喜欢,或许自己可以再努力努力,继续追。 但如果对方说的是“不能喜欢”,那是不是说明眼下,他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有一点点喜欢自己? 说者无心,黎辘也没想到程时栎会揪着自己话里的一个字眼不放,不免皱起眉头,“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明白吗?你和那位温少坐在酒吧,动动手指头花掉的酒钱,都是普通人辛辛苦苦一个月赚不到的数字。” 程时栎不明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不遵从内心,非得去扯这些有的没的? “我喜欢你。”这回没退步,毫不犹豫地表达爱意。 黎辘不说话了,眉头皱得更紧,似乎在这张拥挤的床上,自己即将被推下悬崖,他说:“你应该知道,我是黎家的私生子,就像黎骏说的,我妈是小三,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沉默...... “是。”顿了数秒,程时栎说,“但我就是喜欢你。” 程时栎打了一颗直球,在空中翻滚着......一往无前,“砰”的一声冲向黎辘,将后者准备好的说辞砸得稀巴烂。 抿着唇线,黎辘欲言又止,“别招惹我,程时栎,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不论是你还是黎骏,对于我而言并无差别,你可能觉得喜欢这种话可以随便说,有的是资本玩爱情游戏。” “可我不一样,喜欢对我而言,是奢侈品,是这辈子都不应该去触碰的东西。” 黎辘这话说得十分真诚,但程时栎并不认同其中的观点,尤其是那句“喜欢可以随便说”,鬼知道他这段时间因为黎辘过得多痛苦,直了十八年的性取向说变就变,从一个直男“嘭”的一下变成男同。 深思熟虑之后才求助的温朗,他是成年人,会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所以程时栎说喜欢,绝对不是一时冲动,黎辘可以怀疑他的喜欢不够纯粹,但不能质疑他是那种随便玩玩的渣男。 “我就问一句。”黎辘的话过于伤人,程时栎觉得委屈,吸了吸鼻子,“撇开家庭和身份,就当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短暂的沉默。 “没有。”黎辘回答的很干脆,临了还补了一刀,“以后也不会有。” 程时栎觉得黎辘这人很没意思,自己都这样掏心掏肺了,对方却依旧藏得死死的,如果真的不喜欢为什么要把他领回家? 即便他程时栎醉死在路边,又关他黎辘什么事? “你睡吧,我去客房。” 这样的争执毫无意义,他们本就不该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黎辘别过头,不去看程时栎发红的眼眶,起身径直出了卧室,掩上门。 程时栎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理解黎辘。 他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从小到大依仗着程家的背景也算过着顺风顺水,可黎辘不一样,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私生子”的名头带来的伤害是难以言喻的,再加上黎骏这种有病的弟弟,生活本就已经焦头烂尾,哪有勇气去谈恋爱。 说到底就是没安全感,觉得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人会爱自己。 或许吧,总要有人先站出来......义无反顾,孤注一掷。 这晚程时栎窝在黎辘的小床上,在心底暗暗发誓,等以后一定要给黎辘很多,很多很多的安全感,一定会加倍努力地对他好,让黎辘知道自己其实很宝贝,是这世界上最值得被爱的人。 第18章 “我会担心的” 程时栎平日里最是认床,这晚却在黎辘的屋里睡了个整觉。 第二天起床时,房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今天周六,黎辘估计是去医院陪陈女士。 客厅的电视墙旁是一排书柜,程时栎背着手巡视般瞧了瞧,里头不少医学的书,但看起来年代久远。 最上头的一排放着几个相框,程时栎垫脚取了下来,相框外沾了一层灰,他用手掌擦了擦,画面清晰不少,照片里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怀里抱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孩。 即便对着镜头,小孩儿的嘴角依旧抿成直线,看起来极不愿意,小小的人儿依偎在女人怀里,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像瓷娃娃一般,身上蓝白条纹的polo衫塞进黑色的短裤里,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小皮鞋。 程时栎忍不住笑了一下,真是个臭屁的小孩,原来黎辘小时候也是一样,半点表情没有,白白糟蹋那张漂亮的脸蛋。 还有几张是家庭合照,里头有一对老头老太,程时栎猜想应该是黎辘的外公外婆。 擦的一手灰,程时栎将相框一一放好,视线掠过身前和他平齐的格子,好家伙,橙色的一片,摞垒起来的奖状,敢情黎辘还是个三好学生啊。 他转到浴室洗手,心想黎辘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儿,晚上不会害怕吗,为什么没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 昨晚喝了不少酒,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程时栎肚子抗议地咕噜噜叫了起来,于是他穿过客厅想去厨房找点吃的。 路过餐桌,程时栎这才发现桌上有早餐,只是他没发现罢了。 碟子里放着两个水煮蛋,一杯牛奶,旁边还有个保温袋,程时栎拉开袋子的拉链,掀开不锈钢的盖子,发现里头装着青菜瘦肉粥。 嘴硬心软,黎辘果然臭屁。 拉开餐椅坐了下来,程时栎一边拿勺子喝粥,一边拍了张照片给黎辘发过去,“你特地给我做的早餐吗?” 程时栎:“你人真好,我长这么大还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瘦肉粥。” “嗡嗡”,屏幕亮起,收到好人卡的黎辘:“手抖做多了。” 哄小孩似的,黎辘继续说:“吃完赶紧回家,以后别来酒吧了。” 程时栎才不理会:“你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表个白吗,朋友都做不成啦?” 喝完粥,程时栎依旧没得到黎辘的回复,看来不仅做不成朋友,连这好不容易加来的微信,也即将被打入冷宫。 没关系,好歹有进步,接下来就一步一步慢慢来,而且马上高考了,这个时候还是最好别让黎辘分心,谈恋爱的事本来就急不得,他有的是时间和对方慢慢耗。 这段时间,家里逼得越发紧,除了沈惜,连他的祖父祖母也亲自出马,劝程时栎到国外读书。 程时栎当然不愿意,要是没遇到黎辘,说不定还能勉强考虑考虑,但眼下,他人还没追到,怎么可能离开津市。 心烦意乱地“离家出走”,程时栎到他二叔家里躲清闲。 他叔家有个小堂妹,叫程沐灵,今年正好初三,两人年龄相仿,关系还算不错,程时栎没去上学,就拐了明明已经保送,却还是天天补习的程沐灵出去玩。 程沐灵胆子小,平日里除了学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程时栎觉得对方这样的生活太没意思,逮着堂妹说是要体验一把富四代的纸醉金迷。 不过毕竟是女生,程时栎也只敢带去“正经地方”,坐着国际邮轮,两人到国外疯玩了半个月。 温朗骂骂咧咧,说程时栎出去玩不带自己,调侃道:“不就是失恋嘛,有必要躲那么远疗情伤,你程少什么时候这么纯情了?” 第21章 程时栎回怼:“你他妈以为谁都像你啊,死渣男,而且谁跟你说我失恋了。” 温朗忍不住吐槽:“没失恋你跑什么?ton都不去了,我还以为你是怕触景生情呢。” 像温朗这种渣男怎么会懂他,程时栎这是在给对方留空间,黎辘嘴硬心软,就应该徐徐图之,追的紧了只会把人吓跑。 温朗:“无话可说了吧,小菜鸡。” 程时栎骂道:“滚,我这叫战略性后退懂不懂,等时机一到,分分钟追到手。” . 等程时栎再回到津市时,已经是高考之后,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他便给温朗发了条微信,“走,晚上ton。” 温朗半小时后回过来:“行,刚好给你准备了惊喜。” 程时栎心想,温朗能准备啥惊喜,别是惊吓就行。 即将进入暑假,大学生迎来考试周,原本就冷清的ton生意瞬间跌进凛冬,晚上八点,程时栎在巷子口和温朗汇合。 温朗前阵子刚拿到驾照,他姐送了台保时捷,银色的,这巷子本来就窄,勉强停下一辆跑车,程时栎心想真装,这不妥妥挡路,门口停这么一辆烧包的车,那些大学生敢进吗?人梁老板生意别做了? 挂断电话,温朗从车上下来,“哥们,想不想知道惊喜是什么?” 程时栎站定,“什么?” 温朗伸手搭在程时栎肩上,回道:“我回去好好分析了一下,关于追人,还有一招你没试,‘英雄救美’。” “这么土?”程时栎揣着手躲开,一脸嫌弃:“不干。” 两人往酒吧走,温朗继续分析:“你上次不是从黎骏那傻逼手里救下黎辘吗?自从那件事之后,你俩的关系一下就缓和了,这说明什么?” 程时栎侧过头,“什么?” “这说明人家就吃你这一套。”温朗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别看这招土,保证你出效果,反正演员我都找好了,晚点他们会来酒吧找麻烦,你到时候就——” 说着温朗“嘿嘿”一笑,贱兮兮地。 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无非就是想在酒吧里再次上演那天“黎辘落难,程时栎挺身而出”的戏码。 程时栎仔细想了想,黎辘从小到大,遇到这样的麻烦还少吗,他又何必人为制造伤害,万一暴露,得不偿失。 而且,他也不想黎辘再遭遇那些不好的事,哪怕是假的。 “不用,你自己留着吧。”程时栎拒绝道:“这种损招,本少爷才不屑用。” 坦坦荡荡追人不好吗,非得玩那么阴,他这军师果然不行,程时栎将温朗甩在身后,径直往前走。 “程少......温......” 没走几步,程时栎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叫自己,仔细一看,是ton的梁老板。 “程少,你和小黎是......朋友吗?能不能......”梁天旭是跑着过来的,还在喘气,“能不能帮帮他?刚才店里来了一伙人,看起来应该是道上混的,小黎也不知道和对方说了什么,总之,眼下人已经被带走了。” 程时栎扭过头,瞪了温朗一眼,用眼神说道:看你干的傻逼事。 温朗眉头一皱,“梁老板,你说清楚点,那些人有没有什么特征?” “六个人,为首的带着棒球帽,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后面那几个应该是小弟,手臂上都是纹身,有的拎着棒球棍,也有拿着铁棍的。” 听完梁天旭的描述,温朗脱口而出:“这不是我找的人,程时栎,我没那么丧心病狂,一下找六个,一对六演起来也不逼真啊。” 程时栎原本还淡定,这会儿脸都臭了,一把揪住温朗的领子,“你说什么?” “别急啊,我打个电话,再确认一下。”温朗赶忙伸手掏口袋里的手机,找到先前拨出去的电话,按下拨通键。 程时栎等不及,问梁天旭:“他们去哪了,知道吗?” “应该就是学生街对面那个废弃的篮球场,从巷子后头绕过去,再过马路,围挡围起来的地方。” 温朗这头电话才刚接通,“喂”了一声,就看到原本在他身旁的程时栎转过身子,“唰”地一下冲了出去,怔楞片刻,他赶紧撇下电话,喊道:“程时栎你别冲动啊,等我核实一下啊。” 说着又将手机放回耳边,询问起对面的情况。 不是程时栎冲动,是他实在赌不起,黎辘有个杀千刀的弟弟,黎骏,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找他哥的麻烦。 这家酒吧十分偏僻,因此这一个月来,倒是没人再上门找麻烦,他没想到,黎骏这人这般阴魂不散,黎辘已经藏得够远了,对方还能追上来。 巷子里无人,程时栎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哒哒”地响,他的影子在墙壁上飞速掠过,拿出手机给黎辘打电话,“嘟嘟——”,直到通话被动挂断。 重新拨过去,“嘟嘟嘟——”。 转过巷子,便到了马路边上,这会儿正是红灯,读秒的数字从四十五一秒一秒往下递减,程时栎死死握着手机,祈祷黎辘下一秒能够接通电话。 站定的一瞬,读秒已经来到三十八,程时栎没犹豫,猛地冲了出去,好在大马路上车流不大,“滴——”的几声喇叭连续响起,他成功躲过几辆起步的车子,往对面的马路牙子上跑。 篮球场就在津大学生公寓旁边,因为是老宿舍楼,准备推倒重修,这一带用围挡围住,只留下一个渣土车能进出的口子。 闸门大开,程时栎往里冲,转着脑袋四处找人,手里的手机正在外放,传来有节奏的忙音,夜里视线昏暗,几盏昏暗的老式照明灯根本起不到作用,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黎辘!” 见没人应答,程时栎绕过其中一栋拆得只剩半层的房子,想找到梁天旭口中的废弃篮球场。 “黎辘。”程时栎放大嗓门又喊了一声,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工地里回响。 “哐啷——” 有铁棍落地的声音,接连不断有声响传来,程时栎心底咯噔一下,侧过头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他喘着气,因为长跑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急促...... 三分钟后,终于在废墟后面,程时栎看到了几道人影。 离他两三米的距离,黎辘背对着他,一只膝盖跪在地上,后背依旧挺拔,正抬手擦去唇边的血渍,程时栎扫了一眼,地上躺了四个,正对面不远处站着个带棒球帽的男人,似乎就是梁老板口中那位刀疤男。 他的右手边还站着一个,两只手臂外加脖子都是纹身,看得程时栎密恐都犯了。 那人手里拿着铁棍,离得近,程时栎清晰地看到对方眼角黑了一大块,直接肿成熊猫眼,纹身男啐了一口口水,带出血丝:“操你妈的。” 程时栎半蹲下身子,两只手压在膝盖上,气喘吁吁,他看了对方一眼,那人自然也发现他,骂道:“你他妈还有帮手,臭不要脸的搞偷袭,看老子不打死你。” 纹身男速度极快,挥舞着铁棍,程时栎还没反应过来,眨眼的功夫那人就到了跟前,黎辘此时并未发现身侧的突袭,但因为听到声响,微微侧目。 程时栎看向那张建模般的侧脸,嘴角处正渗出血丝。 草。 这么好看的脸,也下得去手。 一闪而过无数的想法,程时栎的身体反应比脑子快,他“蹿”一下站起,猛地朝黎辘的方向冲去,“嘭”的一声,程时栎跃起,硬生生用后背挡住那猛烈一击。 后背火辣辣的,说不出来是疼,还是麻,程时栎倒抽一口气,脑子发晕,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黎辘也懵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倒下去的程时栎,但由于这姿势违反身体平衡,下一秒,两人一同摔了出去。 黎辘将程时栎抱在怀里,后背摩擦着地面,“唰”地,直接软着陆。 “程时栎!” 猛地,温朗的声音从废墟的另一侧传来,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是听到那声“程时栎”,纹身男后退一步,手里的铁棍晃动两下。 “走,别惹他们。”为首的刀疤男朝几人发号施令,拎起地上歪七倒八的小弟,转头就跑。 程时栎躺在黎辘怀里,额头逐渐爆出冷汗,手里的手机早已摔了出去,外放的机械女声却一遍一遍传来。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黎辘眉头挤在一起,脸上的表情难看的要命,程时栎后背疼得已经没知觉了,心想还好没砸脑袋上,要是失忆把黎辘忘了去,岂不是麻烦大了。 “黎辘。”程时栎唤了一声,嘴角挤出一点点笑。 “嗯?”黎辘回。 “以后能不能别不接我电话。”程时栎努努嘴,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坚挺工作的手机,“听不到你的声音,我会担心的。” 黎辘没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回了一个“嗯”。 程时栎的嘴角咧得更开,不过挨这一棍,确实比想象中来的疼,但意识为什么这么清醒?还不如直接晕过去算了。 第22章 “黎辘。”程时栎有气无力,“我好想睡觉。”说不定睡过去就不疼了吧。 “别睡,我送你去医院。”黎辘闷闷的声音传来,将程时栎拦腰抱起说道,“坚持一下。” 程时栎觉得黎辘的声音有点催眠,眨了眨眼睛,全身疲软,一只手顺着幅度缓缓垂下,几秒后,他看到不远处温朗跑了过来,紧接着听到对方气呼呼说道:“怎么伤得这么重,程时栎,你不要命了。” 程时栎想起温朗先前说过的话,脑壳发晕,眉头直接挤出川字。 草,最后还是英雄救美了。 真他妈土。 第19章 我很想你 程时栎睡到自然醒,感觉脑袋像是被棒槌敲过,痛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 从床上坐起,他缓了足足三分钟,才渐渐回忆起昨晚的事情。 为了见程沐灵,自己和温朗溜进黎辘公司的庆功晚宴,结果遇到畜生刘益,一时不防还被下了药,后面呢?程时栎昂着头想了半晌,总算记起来。 好像是黎辘救了他。 程时栎想着一把掀开被子,见自己穿戴整齐,身上的衣服也是昨晚的那套,这才松了口气,他捂着头四周看了看,这是个很大的房间,从装饰到床上用品,无一例外透露着奢贵。 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自己丢了一段记忆。 程时栎想着,起身往屋里头的卫生间走,低头洗了把脸,下意识抬眸看向悬挂的梳妆镜。 这一看把他吓得够呛。 皱巴巴的衬衫被蹂躏地不成样子,胸前的飘带松散,露出洁白的脖子,最可疑的是,下唇靠右的地方,竟然破了皮,目前已经结痂,但形状看着十分诡异。 程时栎一头雾水,抓了把头发,到屋里找手机,翻了半天,结果在屁兜口袋里找到了。 手机屏幕上有未接来电,程时栎点开,回了过去。 “怎么样?见到程沐灵了吗?”电话那头传来温朗的声音,似乎没睡醒,“我昨晚给你发了房号。” 人确实没见到,程时栎实话实说,又问:“话说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失联了?” 说到这个温朗就来气,昨晚按照计划由他来引开黎辘,结果发现宴会进行到一半,这俩人就分开行动,机会难得温朗便赶紧跟上程沐灵。 好不容易跟到酒店房间,正低头发微信,就被一闷棍打晕了,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 他赶紧给程时栎打了通电话,下楼去找前台调监控。 这会儿监控还没出来,温朗也就没打算和程时栎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回道:“没事,发生了一点意外,倒是你,不是有房号吗?怎么会没见到人?”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程时栎索性撒谎,“不知道,你可能看错了,没找到人。” “不可能!”温朗回,“我亲眼看着她进去的。” 程时栎还在想怎么说才能不让对方起疑,电话那头的温朗忽地“卧槽”一句,急匆匆说道:“哥们,你妹有病吧,干嘛让保镖打晕我?” 没头没尾的,程时栎听懵了,问:“什么叫我妹叫保镖打晕你?你昨晚是被人打晕才失联的?” 两头同时沉默,一时无语,过了半晌,温朗才说:“算了,估计是看我鬼鬼祟祟,当坏人处理了,不过我说,你妹妹这防备心也忒重了......” 程时栎听笑了,程沐灵确实胆小,那是因为小时候,他们俩以及程知远被一起绑架过,当时在地窖里呆了好几天,那里头黑漆漆的,连根蜡烛都没有,他当时9岁,程沐灵约莫7岁不到。 后来虽说被安全救出,但程沐灵也因此落下不小的阴影,害怕出门。 除了程时栎,没人能把程沐灵带出程家,可人总会变,如今他这个妹妹已经能出席宴会独当一面......只不过,私底下一些习惯却从未改变,比如出门必带保镖。 “不说了。”温朗打了个哈欠,“我开间房回楼上补个觉,对了你回家了没?” 程时栎“嗯”了一句,温朗回了个“那就行”,随后挂断电话。 把衣领整理好,又翻出林连溪的微信,发了条语音过去:“我今天晚点到,你让护工帮你打份早饭。” 他准备去碰碰运气,既然温朗那么肯定程沐灵在2605房间,那多半不会错,只是现在已经快九点,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离开酒店。 收好手机,打开房门往外走。 没走几步,程时栎便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一激灵,只见不远处穿着丝质睡衣的黎辘,正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享用早餐,旁边站着侍者,将菜肴从餐车往桌上送。 远远地,黎辘也看到了他,问:“醒了,吃早餐吗?” 程时栎知道昨晚是对方救了自己,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黎辘居然没走,还在这儿过了一夜。 他想起昨晚在宴会上听到的八卦,不禁气恼地在心底暗骂一句“倒霉”, 昨晚上那么多人,怎么偏偏被对方碰到。 好在这是间套房,多的是房间,鉴于自己还在“失忆”,程时栎故意装出一副“漠然”的模样走出房门,他扫了眼客厅,视线在沙发处稍作停留,皱了下眉。 “吃点?”黎辘又说,“点多了,吃不完。” 看来眼下只能暂缓计划,比起程沐灵那未知的概率,不如从黎辘身上再找找突破口。 上次被黎辘一激,程时栎光顾着震惊,未将联姻的始末了解清楚,眼下正好可以趁机探清楚情况。 拉开餐椅,在黎辘对面坐下。 侍者摆好餐具,推着餐车退出套间,“咔哒”,房门关上。 一桌的美食,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程时栎从一堆五花八门的早餐里,挑了粥出来,拿汤匙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燕麦味的甜粥,程时栎吃不太来,但他早就不是挑剔的程小少爷,还是一勺接着一勺喂到自己肚子里。 对面没说话,程时栎也不知道如何主动搭话,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黎辘伸手拿起自己跟前的瘦肉粥,移动到程时栎面前。 “你吃吧。”程时栎说,“我喝这碗就行。” “但我想喝甜的。”黎辘回。 程时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粥,又看向满桌的食物,勉强消化掉黎辘的这句话,“那你让服务员再送啊,这碗我喝过了。” 黎辘没回答,低头看起手机。 程时栎喝完粥,不太自在地咳了两声,勉强开口说道:“昨晚谢谢你,我没想到刘益那家伙这么卑鄙,在酒里下药。” 听到程时栎毫无诚意的道谢,黎辘没抬头,继续操作着手机,他既没说“不客气”,也没说“不用谢”,而是随口问道:“程时栎,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昨晚说了什么?” 心底咯噔一下,程时栎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他不知道黎辘这句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嗑药后,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清咳一声,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眼神带上些许警惕:“我说了什么?” 所谓致幻药,大多是一样的原理,嗑药的人,一开始手脚发软,随着时间的推移,五感变得越来越敏感,飘飘欲仙,随后再一点一点陷入自己编织的美梦。 他能说什么?总不会是把对方狠狠骂了一遍?程时栎的视线再次扫过沙发,片刻后,那残存的记忆一点一点归拢......他的瞳孔渐渐放大,脑海里冷不丁跳出自己和黎辘接吻的画面。 程时栎出神的几秒里,黎辘已然放下手中的手机,抬眸,看了过来,他语气平淡,开口回答先前提出的问题: “你说——我很想你,我们可以复合吗。” “宝宝。” 第20章 对不起哥 “你放屁。”猛地起身,程时栎攥紧拳头,说道:“就算我说了,那也是因为磕了药,脑子不清醒,还有——什么宝宝,我从来就没叫过你宝宝!” 一想起自己昨晚和黎辘接吻,程时栎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五脏六腑差点炸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去继续道:“如果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也是因为我磕了药,你是不知道,刘益那家伙多下作,药效比一般的都猛!” 总之,无论发生什么,统一推给那杯下了致幻剂的酒。 程时栎一股脑解释完,下意识去观察对方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从黎辘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到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随你。”黎辘低头继续看手机,状似无奈道:“你要这么解释我也没办法。” 要不是他丢了一段记忆,是不可能在这里坐着听对方胡说八道,拿过一杯牛奶猛喝了一口,坐立难安,程时栎越想越抓狂,心跳也比平时快了好几拍。 以黎辘的性格,不太可能诓自己,难不成他真说了那些话? 程时栎的视线往四周转了转,试图从客厅里找回一点自己的记忆,扭了半天脖子,脑袋还是空空如也,索性放弃,说道:“你和程沐灵的婚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第23章 黎辘回完手机里的信息,抬眸:“转圜?为什么要转圜?” 程时栎忍住脾气,咬牙切齿道:“你是同性恋!” “是又怎么样。”黎辘看向程时栎,语气冰冷地回答:“法律规定同性恋不能结婚?” 程时栎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又或者,对方听懂了,但在假装没听懂,曾经以为黎辘性子冷淡,不屑与人争论,原来并非如此,巧言善辩如他,还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过了几秒,黎辘冷笑道:“程小少爷如果真心想挽回,没必要绕这么大个圈子,虽然我不能和男人结婚,但——” 他顿了一会儿,视线掠过程时栎嘴唇上结痂的伤口,“如果你非要倒贴,也不是不行。”沉默片刻,黎辘嘴角升起一点笑,缓缓说道:“——我还缺一个床伴,要来应聘吗。” 真他妈赤裸裸的羞辱,程时栎屏住呼吸,咬着牙低下头,他没有立即发飙,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捏住,酸胀感侵袭而来,连口腔都变的酸溜溜的,难受的要命。 黎辘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程时栎心口上划刀。 没必要继续在这儿自取其辱,程时往身子往后推了一把餐椅,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起身,他昂起下巴,试图找回一点尊严,“放心,倒贴的事做一次就够了,我不是自虐狂,上赶着给自己找罪受。” 说完头也不回,往套房的大门走。 程时栎烦透了,他讨厌矫情的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黎辘早就不是当年的黎辘,自己又何必自寻烦恼。 早就放下了,不是吗。 程时栎想,等跨出这扇门,就彻底结束吧。 脑袋里混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像交织在一起打结的麻绳,本来就疼得快炸开的脑袋,现在是又痛又胀,程时栎的脚步很快,生怕下一秒会被什么抓住似的,急匆匆扶住把手,“咔哒”,拧开门锁。 他怔怔地看向门外,视线凝固,身体和脑袋同时失去反应,阖到一半的大门,程时栎下意识侧了侧肩膀,挡住那四十五度角的门缝。 还是程沐灵先开了口,脸上难掩久别重逢的喜悦,“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程时栎原本是要去找程沐灵,可真当对方站在自己面前,却只是捏了捏拳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心底太多的秘密,生怕藏不住,踌躇半晌,才回了个“嗯”字。 听到回答,程沐灵忽地怯生生地后退一点,抬头去确认门槛旁金属牌上的房间号,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没接话,程时栎的视线扫过妹妹身后的保镖,两个彪形大汉,外加一个穿着利索的女性保全,三个人直挺挺站着,围成半个圈,他想,怎么偏偏在这遇到了,真是倒了血霉,只好随口扯了个谎,“我住这......” “这不是黎总的房间吗?”程沐灵歪了下脑袋,咬着唇,“你们是不是——” 程时栎抢答:“谁说这是黎总的房间,我一个人住,走吧,换个地方聊。” 说着,他便伸手去拉身后的门把手,但也不知哪来的一股蛮力,门把摩擦着掌心脱手而去,只见那扇关到一半的门被缓缓打开,程时栎抬眸,视线对上黎辘。 黎辘挡住屋内投射而来的光线,如鬼魅一般的身影笼罩在程时栎头上,冷冰冰开口道:“程小姐,进来说吧。” 那人身上依旧穿着起床时的灰色丝质睡衣,头发也不像往常般一丝不苟,居家的慵懒感扑面而来,程时栎知道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但还是在程沐灵开口前说道:“沐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是来找黎总谈事情的。” 程沐灵看了一眼黎辘,认真思索片刻,点点头说道,“哥,还是进去说吧,外头人多眼杂。” 三人移步到套间的客厅,程时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心底不免忐忑,但进屋之后冷静片刻,又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程沐灵压根不知道他的那些过往,或许对方并没有怀疑他和黎辘之间有什么,自己倒好,上赶着解释。 倒是更惹人怀疑。 程时栎在沙发旁站定,程沐灵跟在其身后,黎辘站在不远处,三个人谁也没说话,似乎各怀鬼胎,不多时,一向少言的黎总率先打破这份寂静,“十点出发回程宅,还有半小时,你们聊。” 这话明显是对程沐灵说的,见黎辘回了房间,程时栎下意识舒了口气,心想大不了再解释两句,总能蒙混过关,这才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妹妹。 程沐灵低着头,也不知憋了多久,眼眶一片红,终于在黎辘房门掩上的瞬间,珍珠串似的眼泪夺框而出,“哇”地哭了出来,哭势如破土而出的竹笋,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 程时栎抬眸,慌乱,不知所措,他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 随后,他将小孩般耍脾气的程沐灵搂进怀里,很轻地,拍着对方的后背。 还是没变,一样的爱哭鼻子。 程沐灵小时候换牙,一到吃饭时间就开始哭闹,谁哄都没用,唯独程时栎的话能听上几句。 五六的小孩智商不在线,审美却已经进击完成,她只认她“哥”这个小漂亮,那时的程时栎臭屁,对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没什么好感,占着虚长两岁,完全不把这个爱哭鬼看在眼里。 对待闹腾起来的小屁孩,程时栎的脾气也是忍不了一点,不是“闭嘴”,就是“滚”,但程沐灵却不在意,一到寒暑假就屁颠儿得跟在程时栎身后,妥妥一个哥控。 彻底让程时栎改观,是他九岁那年,一伙劫匪绑架了他们和程知远,承诺缴纳赎金就放人,一个小孩六百万美金。 这点钱对程家而言九牛一毛,但怕的是绑匪撕票,那个年代刑侦技术还比较落后,在和对方周旋的时间里,程时栎他们时刻处在危险之中。 眼见儿子失联3天,沈惜坐不住了,当即切断警察的监控,和绑匪约定,自己将账款汇到其境外账户,只要对方放人,她表示绝对不追究。 绑匪同意这个方案,但提出要留一个孩子在手上当人质,等他们安全之后,再行释放。 沈惜和绑匪一拍即合,毋庸置疑程时栎也自然而然成为绑匪口中倒霉的人质,他记得自己被独自带上装甲车,蒙着眼,两只手被绳子缚住,那天一路上十分颠簸,程时栎坐在车里,死死咬着牙,没敢掉眼泪。 没多久,车子停了下来,随即程沐灵被丢了上来。 “这小丫头太闹了,会暴露行踪,把这俩一起绑了。” “真他妈麻烦,直接拿迷药迷晕不就好了。” “迷药在老三那,他去送另一个小子了,别说了,赶紧赶路,天黑之前要到达码头。” 车子启动,程时栎听着耳边绑匪的交谈,随即程沐灵哭喊声传来,“呜呜呜,我要和我哥待在一起,我哪里也不去!呜呜哥哥,我害怕,哥哥!!” 程时栎眼睛看不见,感受到程沐灵用软糯糯的小手摸着自己的脸,他在心底给自己壮胆,低头小声地安慰:“别哭沐沐,没事的,很快就能回家了,不哭了乖。” 也不知颠簸了多久,他们被扔进了一个没任何光照的地下室,没有食物,绑匪留了几瓶水,任兄妹俩自生自灭,直到被救出的那天,程时栎才知道自己和程沐灵被关了整整两天。 如今回忆起来,已经不记得那两天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只记得看到光亮的一刻,程沐灵虚弱着声音说:“哥哥,我们回家了。” 从那一刻起,程时栎多了一名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当年走的急,程时栎甚至没抽出时间来和程沐灵道别,这些年他们断了联系,如今再见,总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程沐灵躲在对方怀里哭了半晌,才渐渐平息,转为有节奏的抽泣,她的肩膀一耸一耸地,抬头去看程时栎,声音带着怯懦,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强打起精神说道:“对不起哥。”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我不该抢了你的男朋友。” 第21章 拿自己来换 程时栎对面前的沙发有阴影,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坐下后低垂着脑袋,面露土色。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 这得追溯到她初中的时候,程沐灵想,“那天你约我去看棒球比赛,结果临了又说有事放我鸽子,当时我已经到体育馆外头,本来是要走的,结果在人群里看到了排队的你......” 程沐灵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她看到自家哥哥牵住身旁另一个男生的手,两个人在人流中,紧紧挨在一起,密不可分。 停顿数秒,程沐灵继续说:“我实在太好奇了,于是买了票和保镖一起混了进去,根据之前你发我的位置找到了你们——” 然后,她便看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她哥在和那个男生接吻,不是那种简简单单的亲一口,而是像电视剧里抱在一起的男女主角,俩人抱在一起,旁若无人,亲到拉丝的程度。 第24章 程沐灵吓坏了,慌张地逃回家,将这个秘密彻底藏进心里。 “知道了,不用继续往下说。”程时栎出声打断,后面发生什么他自己心里有数,没必要在这儿翻旧账,让大家都尴尬。 他清咳一声,委婉表达:“所以,你喜欢他?” 程沐灵吓得从沙发上蹦起,连忙摇头:“你误会了哥,我不喜欢黎总。” 程时栎奇怪:“那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俩人多年未见,程沐灵又是惊喜,又是忐忑,自打出国,她哥就像消失了一样,如今能再见,自然喜不自胜,可自己和黎总的婚事板上钉钉,她也不想瞒着程时栎。 “对不起哥。”程沐灵沉默半天,神色紧张地开口,“联姻是祖父祖母的安排,我实在是没办法,但你放心,我和黎总之间清清白白,你也知道商业联姻一向如此,有名无实。” “你既然知道他是同性恋,为什么不反抗?”程时栎诧异道,“还有,二叔二婶也同意你们的婚事?” 原本他以为程沐灵是被蒙在鼓里,不清不楚地答应这门亲事,可对方明明知道自己所托非人,为什么不去争一争,这可是一辈子的幸福,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妥协了? “我爸我妈......”程沐灵声音明显小了几度,低声道:“他们不在了,车祸,抢救无效所以......” 程时栎面上一怔,眉头紧蹙,沉默许久才抱歉道:“对不起,我这些年在国外,消息闭塞......没能回来送他们一程......” 说到这儿,两人都安静下来,程时栎不敢想象,在程家,没有二叔二婶的庇护,天生胆小的程沐灵,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的拳头渐渐攥紧,程家拿程沐灵当筹码,去换取商业利益,黎辘呢?是不是也拿准了她妹妹在程家孤立无援,是个好操纵的傀儡,所以即便津市有那么多合适的千金,却还是选中了程沐灵。 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可怜他这个妹妹,本就活得如履薄冰,面对这些算计,哪有勇气去做抗争。 既然二叔二婶已经不在,如今的程家怕不是沈惜这个外姓当家,程时栎猜的到程沐灵目前的处境,也知道对方想要抗争,无异于蜉蝣撼树。 沉着脸,程时栎没再说话,这是个死局,除了执棋者,无人可破。 “没事的哥。”程沐灵勉强露出笑容,眼神却似躲闪,“总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去求黎辘?让对方放过程沐灵?即便他求了也只会得到一顿羞辱,说不定除了贬损,黎辘还会笑着来一句,“自作多情,你的尊严能值几个钱?” “我跟他之间,早就结束了。”至少,他可以澄清这一点,减轻对方的心理负担。 程沐灵还想说什么,被从屋内出来的黎辘打断,她只好拿出手机递给程时栎,“哥,你留个电话,我们之后联系。” 黎辘正抬腕看表,提醒他们时间到了,程时栎起身,输好自己的号码,将手机递回去,他歪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人,得体的高定西装,举手投足间宛如一名绅士,从外在形象看,人模人样,仿佛天生矜贵的社会名流。 再好看的外表,也抵不过这人内心的肮脏。 谁能想到曾经和自己诉说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黎辘,如今也成为爱玩弄人的权贵。 黎辘并未拿正眼瞧他,自顾自地正了正胸口前的领带,别在上头的金属夹在灯光照射下泛出熠熠光辉,程时栎站在那儿,神色阴郁,如果眼神可以刀人,他大概已经将人模狗样的黎辘就地斩杀。 他们要一起回黎家,看来联姻的事已经进入流程,一旦过了明面恐怕更难找寻退路,程时栎想着,下意识伸出手,在黎辘经过时,猛地一把将人拉住,低下头,沉默不语。 尊严踩碎又如何,说到底,自己早就应该将那所谓的“体面”弃之脑后。 程时栎没说话,垂着脑袋,将嘴唇咬出血来...... 黎辘低眸看向拉住自己的那双手,指节很长,节骨处因为用力变得苍白,他侧过头看了一眼程沐灵,说道:“程小姐,看来今天没办法陪你回程家了,不如改天再约。” 程沐灵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点头,她很快退出这间套房,将唯一的空间留给屋内的这对“前情侣”。 “人已经替你支走了,说吧,要聊什么?” 程时栎松手,却没抬头,问:“你有办法取消婚约,对吗?” 他知道以黎辘如今的身份,有的是办法解决掉这桩联姻,前提得看他愿不愿意,当然,或许在这些人眼里,看到的只有利益,并且还需要涉及核心部分,否则很难改变。 程时栎不知道黎辘的核心利益是什么,他只能勉强探一探,看向黎辘:“或者换个问法,要怎么样,你才能取消婚约,我知道,你不缺合适的联姻对象。” 黎辘笔直站着,他的视线定在程时栎身上,“你是站在什么立场,问这句话?” 程时栎心脏一缩,“沐沐的哥哥。” 黎辘猛地笑了一声,“那倒是可惜了,还以为程少是旧情难忘,不忍心看前男友踏入婚姻的殿堂。” 这笑话不好笑,至少程时栎这么认为,对方特意点出他从前的“身份”,还喊他“程少”,无非是想让自己难堪...... 可程时栎此时也只能任人宰割,他死死咬住嘴唇,清晰的疼痛感让人清醒,真不知道面对黎辘的“言语侵犯”,还能保持理智的自己,是好事还是坏事? 沉默数秒,黎辘往前一步,他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说着再近几分,将人逼至沙发边上。 程时栎倒吸一口气,黎辘还在往前走,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仅剩的一点儿领地被入侵,后腿撞在边框上,猛地往后倒去,刹那间跌坐在沙发上。 上位者天然具有优势,两人视线倏然撞在一起,程时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肩膀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在漫长的等待后,他听到黎辘说:“既然程少那么想解除婚约,那就拿自己来换吧。” 【??作者有话说】 2.0版黎总要开大啦!!! 第22章 处理好你的旧东西 黎辘话音落下,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响起,叮铃铃吵个没停,程时栎原本还一脸震惊,被一阵狂轰乱炸后,心烦意乱地坐在那儿皱眉。 程时栎看着面前的人掏出手机,摁下接听键,也不知道对面说什么,反正完了黎辘低声回了个“嗯”字。 打完电话,黎辘重新看向腕表,声线清冷,“我赶时间,给你三十秒考虑。” 程时栎还在状况外,听到三十秒彻底懵了,他抬头盯着黎辘傻愣愣看着,眉头挤在一起问道:“什么叫拿我换?” “二十秒。”黎辘道。 程时栎深吸一口气,他的脑袋混乱不堪,根本无法思考,黎辘要换什么,怎么换,什么都不说怎么考虑? 黎辘:“十秒。” “等等......”程时栎咽了口口水,不知所措,理性上觉得无论黎辘说什么,他都不能答应。 他的视线扫过两人先前用餐的地方,心想该不会是早上说的“床伴”一事? 那不过是句玩笑话,是黎辘想要趁机羞辱自己,作为黎氏继承人,如今津市的商业新贵,黎辘怎么可能缺床伴,就算缺个暖床的,也没必要特意去找程时栎这根早就过期的“草”儿。 “三、二......”黎辘的视线没离开过腕表,开始倒数。 “我同意。”程时栎脱口而出,彻底放弃挣扎,也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一口应下:“只要能够取消和程沐灵的婚约,你说怎么换就怎么换。” 程时栎说完目不转睛盯着黎辘,试图从对方的表情里解读出点什么,结果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可能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面色看着没平日里那般阴冷,说话的语气也带上点温度。 “最多两天时间,处理好你的旧东西。” 程时栎不解:“什么旧东西?” 黎辘没绕弯子,直说:“我不喜欢麻烦的床上关系,你那个男朋友,尽早处理掉,后天晚上我来接你。” 对方要是没提,程时栎早就不记得这档子事,不过比起“男朋友”,黎辘话里的“床上关系”倒是更让人揪了把心。 原来“拿自己来换”,是这个意思。 坐在沙发上,程时栎表情无措,他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想不通这人到底图什么,但除了“报复”两字,他实在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黎辘此番操作。 将曾经看不起自己并且甩了自己的前男友踩在脚下,这便是对方想做的?如此幼稚的行径,程时栎无法共情,至少自己作为即将被踩在脚下的那位,实在无法共情...... 但如果时间往前倒七年,作为程小少爷的程时栎,或许可以理解。 在“上层”的世界里,只有“我想要”,和“我不要”这两个选项,他们行事全凭内心喜恶,不问缘由,也不考虑前因后果。 第25章 身份调转,黎辘身处生物链顶端,早就有权利决定他的生死,他的去留,只要程时栎有软肋,就永远逃不出对方的手掌心。 他真傻,天真的以为黎辘会放过自己,心想等月底就辞职,离开津市,这辈子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要再见到黎辘,这个世界那么大,程时栎总能找到个活得下去的地方。 恐怕那天夜里的那句“我要结婚了”,也是对方有意为之,黎辘从始至终都知道,程沐灵于他而言,和亲妹妹无异,他不可能放任对方婚姻不幸而不理会,自己总会求到黎辘头上,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黎辘先一步离开套房,这人似乎是真忙,临走前又接了一通电话,匆匆出了门。 继续发了会儿呆,程时栎烦躁地抓了把本就凌乱的发尾,从酒店离开,回医院。 林连溪下午要做术后体检,程时栎全程陪着,他的心思还没收回来,心不在焉。 体检一切顺利,隔天可以出院,等回到病房,林连溪晃了晃手机,问程时栎晚上吃什么,自己点外卖。 程时栎正低头看着屏幕上跳出的好友申请,备注栏那条写着“黎辘”两字,他的手指轻压在手机上,还在犹豫。 林连溪以为对方没听到,于是凑了过来,手臂碰巧撞上,下一秒,程时栎手一抖,点了“通过”。 林连溪凑到跟前,好奇地问:“谁的微信啊,想这么久?” 程时栎赶紧把手机收好:“没谁,卖保险的。” “那可得小心咯,现在卖保险的没几个是有良心的。”林连溪一脸的正义凛然,“别被骗了。” 程时栎点头,想起黎辘口中的“处理”,虽然和林连溪之间确实没有那层关系,但如今自己“寄人篱下”,还是不要拖累对方。 “出了点事,我可能要提前离开,下个月的房租晚点转给你,同居的室友不好找,万一找不到合适的,你就先一个人住着。” 林连溪正在挑外卖,抬头问:“怎么这么突然,是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程时栎本意不想撒谎,但是如果要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就势必涉及以前的事,他想了想,就着对方的话头说道:“嗯,一点小事,后天得回一趟桦县,之后可能就不回来了。” 听到程时栎不会再回来,林连溪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大城市人心难测,他谁也不敢相信,唯独这个从老家一起出来打工的室友,能让自己掏心掏肺。 搭子要走了,又得过上冷冰冰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真没意思。 虽说不舍,但林连溪面上还是表现得十分淡然,“房租就免了,这两年也存了一些,我本来就打算自己一个人住,你呢别老瞎操心别人,回桦县了记得微信和我说一声,要我说都怪你那个前男友,要不然也用不着辞职!” 说到后面,林连溪又忍不住想抹眼泪,骂道:“什么狗屁黎总,怎么不来道雷劈死他,分手了还蹦跶个屁。” 程时栎笑了一下,听林连溪骂人,还挺爽,感觉自己找到了最佳嘴替。 . 他的行李不多,几件衣物塞进行李袋,提溜着就能走。 两天时间一到,黎辘果然发来信息,问他在哪。 程时栎没再矫情,自己都要沦为对方的“情儿”了,这点面子也无需继续护着,发送完出租屋的位置,埋头收拾屋子去,将那些带不走的私人物品丢进垃圾袋,顺便打扫打扫卫生。 来接他的是黎辘的司机老吴,晚七点左右准时抵达,程时栎往豪车后座一坐,竟有些恍惚,车子很快驶离出租屋,他的视线望着后视镜,直到镜子里的老房子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老吴说黎总还有工作,可能需要他在车里等一段时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程时栎哪还有拒绝的余地,乖乖坐在车里等人。 真皮沙发的舒适感让人昏昏欲睡,程时栎等着等着,眼皮竟然开始打架,他并不知道黎辘要带自己去哪里,约莫是上次待过一晚的别墅。 那地方离市区远,怪不得要在这等黎辘。 程时栎迷迷糊糊地,感觉车子动了,摇摇晃晃,不知过了多久,车门打开,身旁传来声响,他勉强掀起眼皮,又闭上。 一道身影上了车,奔驰重新启动,程时栎一侧眸,发现身旁多了个人,魂都吓出来了,定睛一看,原来是闭着眼休息的黎辘。 搓着眼睛,程时栎觉得自己心真大,这都掉到狼窝里了还能睡得这么死,他吸了吸鼻子,隐约间闻到车内的一丝酒气。 喝醉了?不是工作吗怎么还有时间喝酒。 程时栎瞪着眼睛,肆无忌惮地开始观察身旁的男人,车内播放着舒缓的小提琴曲,不知是那位名师的成名作,倒是挺催眠的。 出乎意料,程时栎醒来不到十分钟,车子重新停了下来,老吴扭过头,低声说道:“黎总,到了。” 到了? 程时栎往窗外看,这似乎是一个地下停车场。 听到老吴的声音,黎辘睁开眼睛,没看程时栎,自顾自开门下车,“嘭”地一声,车门关上,老吴从驾驶座下来,到后备箱拿手提袋。 程时栎跟着下车,他的视线四处转悠,心里没底只能胡思乱想,黎辘腿长,没几秒就走出好几米, 拿过老吴手里自己的行李袋,程时栎暗骂一声有病,喝醉了还能这么健步如飞。 腹诽完又只能不情愿地跟上,乖乖上楼。 和想象中相去甚远,黎辘没把程时栎带回别墅,而是安排在市区的一栋普通商品房里,只不过这地段并不太普通,津市市中心两百多平的大平层,程时栎就算奋斗一辈子,也买不起这儿的一个厕所。 进门。 屋内的装修过于朴素,甚至可以用“空旷”来形容,客厅中央放置一个纯黑色的真皮沙发,除此之外,一件家具没有。 黎辘刚换完鞋,兜里的手机响了,于是别过头和程时栎道:“你收拾一下。” 草,猴急个鬼!程时栎在心底骂完,四处看了看,房子虽大,拢共三个房间,主卧和书房都是黎辘的,那客房肯定是给自己准备的。 即便是客房,也是他那出租屋的好几倍,程时栎将带来的那几件衣物丢进柜子,纠结的坐在床边,洗不洗澡似乎都不对,好歹以前处过,不就是情人嘛,关灯睡觉,不都一个样,怎么能这么别扭? 程时栎快速洗完澡,他没有睡衣,就套了一件宽白t,下头随便穿了条灰色短裤,客厅似乎没什么声响,黎辘不知道去哪了,这么好的时机不如装睡,能逃一天是一天。 想着程时栎往床上一趟,拉过被子盖过头顶。 关了灯的客房有些暗,程时栎窝在被子里,根本睡不着,反而越来越清醒,就这样不知躺了多久,直到屋外传来声响,房门被打开。 程时栎慌张地揪住手里的被子。 下一秒,身上的蚕丝被猛地掀开,被子边缘脱手的瞬间,程时栎下意识闭上眼。 “睡了?”黎辘站在床边,神情淡漠,他低头看向僵着身子的程时栎,没一会儿,伸手一把将人抱起。 程时栎攥紧掌心,他的耳边传来有力的心跳声,“砰砰”吵得厉害,梗着脖子,像是遇见天敌的鸵鸟,他将脑袋死死藏住,一动不动。 也不知是不是被对方精湛的演技骗过,一路往主卧走,黎辘没再说话。 床边的睡眠灯亮起,柔和的暖光中,黎辘弯下腰,将程时栎放置在柔软的床上。 躺下,将人揽进怀里,一气呵成。 也不管对方听没听到,抱着怀里这副铬人的身子,黎辘皱起眉头,语气不容置疑。 “程时栎,从今天开始,你只能睡主卧。” 第23章 “你求饶了吗?” 两人距离过近,程时栎的后背贴紧黎辘的胸膛,耳边全是对方的鼻息,他偏了偏脸,想要躲开,但那声音像开了立体环绕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耳后最为敏感,程时栎只觉一阵酥麻,腰身不自禁软了不少,他这些年没谈过,久违的亲昵多少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黎辘的语气不像是在和他商量,程时栎宕机片刻,忍不住在心底吐槽,偶尔一次还不够,还要日日夜夜陪睡,黎辘这是想踩着他仅剩一点的尊严,反复摩擦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黎辘的报复心理这般旺盛,程时栎脑袋里一阵天人交战,决定将忍字进行到底,继续装睡。 身上盖着薄被,身后抵着一团火,即便室内的空调呼呼往外送风,程时栎依旧热得不行,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热量互相传递,丝毫没有降温的趋向。 黎辘没再说话,屋里头瞬间陷入安静,床头柜上有一盏小夜灯,野蘑菇的造型,金黄色的伞盖泛着淡淡的暖光,程时栎满身燥热,祈祷对方睡着后能松开那两只禁锢着自己的手臂。 十分钟后,程时栎睁开眼睛,心里骂道:“草这人属抱抱熊的吗!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第26章 不如痛快点,早死早超生。 轻手轻脚抓住对方的手臂,程时栎歪了一下身子,试图从黎辘的怀抱中脱离出来,可惜黎辘的演技更胜一筹,下一秒开口道:“不装了?” “没装。”程时栎缩回手,“被热醒的,能松手吗黎总,这样怎么睡?” “怎么不能睡,以前不都是这么抱着睡的。” 程时栎咂舌,你也知道那是以前,俩人都分手八百年了,他拿什么习惯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睡。 黎辘今天喝了不少,意识不算特别清醒,这一年,“深宇”已经顺利趟过深水区,王信德占着有些原始股,想坐享其成插一手“深宇”的经营权,他周旋其中,也不得不在酒桌上陪几杯,想办法糊弄过去这只老狐狸。 如今的程时栎比七年前瘦了许多,抱起来毫无手感,轻飘飘只剩骨头架子似的,黎辘头疼,用下巴抵着程时栎的脑袋,伸手将对方往自己怀里扣。 程时栎咬咬牙,决定先问正事,试探性开口,“婚事怎么样了?” 不是他不信任对方,只是豪门联姻牵扯多方势力,即便是黎辘,操作起来也需要费好一番劲儿,说得轻巧,万一办不到,程时栎不是白忍了? “你很着急?”黎辘问。 程时栎下意识“嗯”了一句。 “着急离开我?”黎辘又问。 他又不是受虐狂,在这演什么play,在程时栎眼里,这是交易,黎辘帮他解决难搞的婚事,他按照约定提供“服务”,虽然不对等,但双方至少要有契约精神。 婚事解决的那一天,他自然是要离开,虽然不给钱,但按性质划分还不是一样的卖屁股,程时栎着急离开合情合理。 因此,面对第二个问题,他十分诚实地点了点头,问道:“半个月内能解决吗?” 腰腹上的手臂再次收紧,疼得程时栎深深吸了口气,他觉得黎辘需要的不是床伴,而是人型抱枕。 可下一秒,程时栎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错得离谱,因为他的后脖颈被黎辘一口咬住。 “嘶”地一声,还未反应过来,程时栎的肩膀也被掰了过去。 黎辘低头,咬在程时栎的唇上,很轻,他一手捧着对方的侧脸,另一只手曲起撑住身子,低头吻了上去。 但这似乎不够,黎辘半跪着起身,几乎一瞬,便将程时栎压在s下。 程时栎两只手被举过头顶,被黎辘用一只手摁住,这姿势过于羞耻,手腕被狠狠桎梏,动弹不得,原本紧紧抿着的唇也没逃过凌虐,半晌后,渐渐发红,肿了一片。 来之前他给自己做了无数的思想工作,可真到了这一刻,程时栎除了慌乱,还是慌乱,他扭动着手腕挣扎起来,慌不择路之下,下意识屈起膝盖往上顶。 黎辘吃痛,片刻后停下动作,他眯起眼睛,松手,在昏暗的灯光下,死死盯着程时栎。 “半个月?”黎辘神色暗了下去,说话的语气似是嘲讽:“程时栎,你真是个好哥哥。” 一把掐住程时栎腰侧的敏感地带,他压低声音问:“真是好奇,为了程沐灵,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猝不及防的侵袭,程时栎握紧拳头,喘了口气,呼出的浊气烫人,“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效果?让我像狗一样四处乱窜,走投无路,再向你跪地求饶。” 听到这番回答,黎辘的眉头蹙起,语气冷淡地问:“你求饶了吗?” 程时栎垂下眼睛,声音很轻,仿佛飘散在半空中的云朵:“黎辘,不是只有双膝跪地才叫求饶。” 对方不就抓准了这一点,折磨他的身体不够,还想要他的灵魂也下跪,程时栎觉得累,身心俱疲,从第一次在会所见面,到如今自己滚上对方的床。 无时无刻,每分每秒,都让他觉得痛苦不堪。 黎辘又不说话了,重新躺下,背对着程时栎,两人中间仿佛间隔着太平洋,像是彻底失去兴致。 这很正常,他们又不是恋人,吵着吵着还能打一炮和好,程时栎在心底庆祝自己逃过一劫,学着对方侧过身子,沿着床垫边缘,躺的笔直。 他有多久没睡过这么柔软的床了?数不清的日夜,程时栎每每醒来,都会眨巴着眼,问自己在哪,感受到那发硬的床板,他自问自答,哦原来已经不是什么程家少爷了,街边的流浪汉都比自己兜里富有。 紧绷的弦一旦放松,整个人犹如烤箱里渐渐膨胀的面包,变的松软,程时栎神情茫茫…… 他身上似乎有魔力,好像总能把事情搞砸。 程时栎明白,黎辘早就不是他认识的黎辘,对于自己而言,就应该时刻记住,这只是个交易,既然是交易,买卖双方最忌讳付出真心,彼此保持合适的距离,等时间一到才好抽身离开。 . 黎辘的作息一向很规律,七点不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他伸手点了点屏幕,关闭闹钟。 程时栎还在睡觉,黎辘拿上手机下了床,出卧室。 外头在下雨,淅淅沥沥,落地窗外雾蒙蒙一片,看起来不像清晨,倒是像傍晚时分日落之后。 雷打不动地到器械区运动一小时,黎辘梳洗一番后到厨房准备早餐,给老吴发了条信息,“从今天开始推后半小时接我,以后也是这个时间。” 厨具崭新,入住的突然,冰箱里只有一些鸡蛋吐司和牛奶,黎辘拿上两颗鸡蛋,打进碗里,裹在吐司外头,拿过铁盘放在灶火上,开始热锅。 许久没下厨,手法有些生疏,简单搞定早餐,到衣帽间换好西装。 衣帽间连着主卧,用一道推拉门阻隔,轨道的声音很轻,但黎辘刚进去,程时栎便醒了,按照平时他和林连溪得睡到下午直接去吃晚饭,因此清醒的那一刻,程时栎还有些恍惚,看了眼时间,神情愈发迷糊。 他从床上坐起,双眼迷瞪着,过了好一会儿总算彻底醒来,原来不是出租屋啊。 程时栎洗漱完,正想去客房拿东西,路过衣帽间时却和从里头出来的黎辘,撞了个正着,昨晚两人闹得不愉快,大清早的,打了个照面,说不出哪里尴尬。 “早啊。”程时栎脱口而出,忽地意识到他们也没熟到这个程度,将嘴角的笑收了回去。 黎辘看了他一眼,一边系着脖子上的领带,一边往客厅走,“吃早饭吗?做多了。” 程时栎觉得黎辘这人多少有些阴晴不定,上回也是热情地邀请他共进早餐,结果便拿程沐灵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堪比鸿门宴的早餐,程时栎下意识想拒绝,但一想到自己人生地不熟,又顶着“床伴”的身份,吃一顿早饭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跟着人往客厅走。 开放式厨房,黎辘将岛台上的白色餐盘移动到餐桌上,两份一模一样的早餐,程时栎左右看看,随便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黎辘跟着坐下,手里握着叉子,“有些规矩还是要提前说清楚,第一,为了避免麻烦,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第二,我不希望我的床伴在外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如果有,从今天开始断了。” 程时栎低着头,竖着耳朵认真听,听到第二条时,觉得黎辘真是高估了自己,一个常年努力工作只为解决温饱的人,哪里去搞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黎辘拿过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凉水,“第三,结束时间由我定,除非我玩腻了,否则你没有离开的权利。” 怔楞数秒,程时栎瞪大眼睛,似乎想用眼神抗议。 凭什么啊,这还有人权吗。 “还有——”黎辘抿了口杯子中的水,继续说道:“平时多吃点,我不喜欢太瘦的,抱起来铬人。” 说着他将自己的那杯牛奶推给程时栎,微抬下巴,示意对方接下来努力增重,并且可以从这一顿早餐开始。 第24章 接你回家 程时栎一脸呆滞,不可思议地看向黎辘。 前三条他尚且可以理解,最后一条是什么东西?管天管地也管不着人吃东西呀,况且自己哪里瘦了,程时栎下意识低头看了眼他放在桌上的手臂,确实是有些单薄。 但也不过就是细了一点,他又瞥向餐桌上的大腿,因为长期在外头穿长裤,裤管下两条腿白花花的,腿侧确实没什么赘肉,不过也没有对方讲得那么夸张。 “卫生会有人定时打扫,吃饭的事你自己解决。”黎辘三两下吃完盘子里的吐司,从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餐桌上,继续道,“这张卡你先用着,没上限,密码是你的生日。” 闻言,程时栎一愣,表情木讷地坐在桌前。 在黎辘看来,对方这个表情多少带着些难以置信,他没再解释,起身看了眼腕表:“我上班去了,有什么问题,记得微信联系我。” 黎辘很快离开了房子,程时栎皱着眉,眼里尽是诧异,他盯着面前两杯并排的牛奶,心想时隔七年黎辘居然还记得他的生日,这人真不愧是学霸,记性不是一般的好。 第27章 伸手拿过那张金光熠熠的卡片,程时栎想起晚宴上无意间听到的八卦,如今他用身体力行证明了其真实性,市区的大平层,无上限的金卡......对待情人,黎辘倒是真舍得下血本。 想到这,他不禁松了口气,如果确定对方没掺杂任何的私人感情,倒让他放心不少,前任嘛,最忌讳牵扯不清,藕断丝连...... 这是好事,程时栎起身,将银行卡放在一旁放杂物的柜子里,他捂了捂胸口,心脏的位置闷闷地,有些难受,像冬日被冰碴子堵住的水龙头,往前往后没有一个方向是通畅的。 他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回到原位乖乖吃完早餐,顺便给黎辘发了一条消息:“我想出去工作。” 金卡可以解决程时栎所有的问题,可他不想把自己彻底卖了,这是交易,既然一开始的约定是帮忙摆平婚事,那其余的附加价值,也不是他该得的。 他不是黎辘圈养那些情儿,有手有脚的成年人,用不着对方施舍。 程时栎清理完餐桌,将餐具丢进洗碗机,机器是全新的,拿说明书研究了一会儿,摁下启动键,搞完这些他才重新看向手机,发现黎辘回了消息。 黎辘:“会所?” 程时栎:“会所已经辞职了,我想再找份工作。” 虽然在程时栎眼里这事压根不需要和对方汇报,但不说的话,又怕黎辘这个小心眼的,到时候回来找他麻烦。 黎辘:“可以。” 程时栎不是来征求对方的意见,因此在得到这句肯定的回答后,皱着眉,心想黎辘是不是会错意了,真把自己当成那些个依附男人过活,毫无主见的小男孩? 半晌后,黎辘又说:“工作的事我来解决。” 程时栎换完衣服,正准备出门,看到消息也就是扫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走到门口,回了过去:“大门密码是什么?” 外头在下雨,从玄关处取出一把长柄伞,发完消息,程时栎走到门外,见对面半晌没回,伸手试探性地在键盘上输了自己生日,紧接着按住#号键。 滴——密码错误。 也是,总不能回回这么巧合,手机“嗡”的一声,程时栎低头看了眼屏幕。 黎辘:“6个8。” 还不如是他生日呢,这么简单的密码,是生怕没贼来偷吗,程时栎回了个“嗯”,乘坐电梯下楼。 小区位处津市经济新区,cbd偏多,属于商住一体,程时栎出了大门,在附近大型商场逛了逛,有看到招聘广告便多留意几眼,拍张照片留档,一个半天下来,收获不少。 找了个餐厅解决完午饭,程时栎搭乘公交,决定往再远一些的商超探探。 按照时间,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到达桦县,找了个位置坐下,程时栎掏出手机给林连溪发消息:“到了。” 林连溪昨晚恢复正常上班,这会儿应该在睡觉。 程时栎刚想把手机塞回去,就看到屏幕上跳出两条微信信息。 林连溪:“心有灵犀啊,刚想给你发语音,你消息就过来了,我就猜你差不多也该到了,从津市坐高铁到桦县,顶多七个小时。” 林连溪:“可惜你昨晚走了,要是在还能看到一场好戏。” 程时栎问:“什么好戏?” 林连溪似乎很激动,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过来:“昨晚凌晨,eg忽然来了一堆特警,一个个手里拿着95式突击步枪,别提多帅了,然后就是整个vip楼层都被包围了。” 林连溪又说:“后来你猜怎么着?刘益那个王八蛋以及一整个屋子里的人全被逮了,阵仗老大了不说,连我们这些小喽啰也全都被带到局子里一一盘问,别看丁文星平时作威作福,关键时候胆子小的只敢躲在后头,我他么真的笑死!” 程时栎赶忙问:“那你没事吧?” 林连溪:“我能有什么事,到了询问室就一个劲儿地说‘不知道’,那些警察也没必要为难我一个服务生。” 林连溪:“不过我听说刘益手里的买卖好像牵扯到dp贩卖,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所以这次动静才会这么大,他先前那么欺负你,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哈!” 果然是人在做天在看,刘益这种下三滥,迟早得遭报应,程时栎听得爽,忍不住八卦:“然后呢?” 过了几分钟,林连溪回过来,“然后eg就停业整顿啦,说是要配合调查,所以这几天都不用上班,好困早上刚从警局回来,我得眯会儿了晚点再聊。” 程时栎发了个“嗯”,结束聊天。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津市的利益链条一向交织紧密,恐怕刘益也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被一窝端了,看到对方遭报应,程时栎心里头痛快,迈下车的步子也愈发愉悦。 忙碌起来时间过得快,逛了一圈,程时栎还是对第一眼看上的咖啡店感兴趣,薪资不错,并且看上去十分清闲,环境也过得去。 咖啡店在cbd的底层,分为上下两层,得知程时栎是来应聘咖啡师,在操作台上忙碌的女孩打了通电话喊来店长。 这会儿客人不多,两人靠窗坐下,店长是个三十多的女人,穿着衬衫和西装长裤,脚下踩着一双十多厘米的高跟,看起来比程时栎还高一些。 “你似乎没有相关行业的经验。”店长看了眼程时栎手机上的电子简历问。 程时栎点头,“但我学东西很快,一定可以在短时间内上手。” 店长将手机递还回去,思考片刻,还是说道:“你不太符合我们的条件,我们更倾向于有经验的,或者相关专业毕业的学生,这样才能尽快上岗。” 程时栎表示理解,招聘公告上确实是这么写的,他也只是想碰碰运气。 “不过——”店长上下打量了一下程时栎,心想如果在店里放一个这么扎眼的弟弟,倒是可以吸引客流,“你如果想试试也ok,但试用期工资只有五千,并且时长是三个月。” 她实话实说道:“主要是怕你们学会了本事就跳槽,所以试用期会长一些,并且这段时间只会教一些入门的技巧。” 那不就约等于白打工三个月,五千的工资在津市根本活不下去,他也不是真想入这个行业,但毕竟是自己主动说要面试,能给机会已经是天大的面子,程时栎点点头,客气地回了声“好”。 “对了,我看你简历上是高中肄业,津市凌顶高级中学?” 这问题过于私人,店长也只是单纯的好奇,能进入凌顶中学的,不是高干子弟,就是智商超群,恐怕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肄业”的学生,也不知这简历可信度多少。 约莫是看出对方眼神里探寻的意味,程时栎侧过脸,眸光黯淡下去,淡淡“嗯”了声。 如果不是只有初中的文凭,他也不至于处处碰壁,当年时方为了让程时栎继续上学,可谓煞费苦心,可惜那时程小少爷年少轻狂,觉得毕业证不过一张纸,证明不了什么。 可等程时栎被生活狠狠教训一顿后,才知道,学历确实证明不了什么,可连高中学历都没有的他,简直寸步难行。 “我没别的意思,听说凌顶一年只招一百多名学生。”那人看向窗外,拿手指了指对面的高楼,“‘深宇科技’的ceo好像也是凌顶中学毕业的,说不定跟你还是校友呢。” 程时栎没回话,循着店长指的方向,视线往外探,这才发现对面这栋高耸的cbd外头竟标着“深宇科技”四字,所以他们住的小区离黎辘的公司根本没多远,怪不得不住郊区的别墅,堂堂黎总也有通勤的烦恼。 这一聊便到了下午五点,程时栎正准备回家,手机碰巧震动地响起,是一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他朝屏幕看了眼,知道是黎辘打来的。 一接通,便听到黎辘说:“你在公司楼下?” “公司”指的是“深宇”,程时栎听完下意识扭头往身后看,见没人,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林秘书说你在楼下咖啡厅。”黎辘的声音清冷,隔着屏幕传来,“刚好忙完了,就顺便问问。” “哦。”程时栎下意识点头,但很快想到两人隔着手机,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这雨下了一整天,也没有要停的迹象,这会儿又刮起了风,本来是笔直往下落的雨,此刻斜斜打来,直冲冲地往他脸上扑去。 程时栎撑着那把从对方家里蹭来的大伞,站在屋檐下往外看,雨滴连成丝线,顺着伞沿流下,滋滋的电流声传来,他没说话,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很快听到黎辘说道:“要是没别的事就在原地等着,我现在开车过来,接你回家。” 第25章 湿都湿了 前24章重修完毕,宝宝们可以清一下缓存重新看(8.26) “回家”两字,对程时栎而言是多么的奢侈,小时候程家老宅是“家”,可那地方在十八岁那年彻底成了难以湮灭的噩梦,再后来,方时指着桦县的两居室说“乐乐,以后这就是你家”,而少年的他看向那方寸之地,杨着下巴嗤之以鼻。 第28章 黎辘言语里的“家”只是地理概念上的居住之所,并无其他含义,程时栎清楚地知道,也明白不应该多想,但还是在此时此刻乱了思绪,直到电话里传来忙音,他抬头呆呆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慢半拍地将手机收进口袋里。 十分钟后,黎辘来接他。 雨中,一辆耀灰色保时捷suv停在路边,正打着双闪,程时栎看到黎辘坐在驾驶室里,压下车窗,短促地说道:“上车。” 雨声很大,黎辘的声音像是被闷在箱子里,听不真切,程时栎绕过车头,以最快的速度爬上车,雨势不小,他的上衣裤子已经被淋湿,好在不是太严重。 “其实你不用特地来接我,这儿离你家很近,公交也就两站的路程。”程时栎将雨伞收好,伞柄很长,他别在自己大腿旁边,水滴打湿裤脚。 “顺路。”黎辘低声回复,依旧是很短的气音。 一时无言,七年后的他们不算太熟,呆在密闭的空间里多少有些尴尬,见对方认真开车,程时栎索性低头,点开微信上的小程序游戏,打发时间。 约莫十分钟后,车子驶入停车场。 程时栎隔着窗户往外看,正对面二三十米处是个进口精品超市,黎辘此时已经停好车,熄火,别过头说道:“家里没存货了,要补食材,你是在车上等着,还是一起进去?” 因为熄火,车上仅有的音乐也停了下来,静谧无声的环境里,程时栎想自己有的选吗,哪有让“金主”亲自进货补食材的道理,黎辘看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实则两个选项只有一个答案。 “一起吧,我给你打下手。” 拿着伞下车,绕了半圈,等走近他才发现黎辘形单影只地站在车旁,手里空空如也,就这样毫不在意地裸露在雨中,程时栎下意识将手里的伞凑近,往对方头上举。 锁车,将钥匙丢进兜里,黎辘顺手拿过程时栎递来的伞,撑住。 两人往超市走。 下雨天的瓷砖地面湿滑,超市入口处左右两部大型鼓风机呼呼地往外送风,黎辘将伞递给门口的工作人员,由对方包好防水袋,统一放置。 进了门,拿好推车,直奔生鲜区。 程时栎跟在黎辘后头,左看看右看看,随手拿起蔬菜水果看几眼,又一一放回去,不论是曾经的程家小少爷,还是如今落魄后只能天天吃国潮外卖的时乐同学,都是一样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前者是懒得,后者完全是生活所迫,在外打工三餐盒饭是常态,哪有时间和黎辘这种小资一样,下了班还能饶有兴趣地研究菜谱。 推着车,看到不远处的黎辘正在挑牛排,有模有样,衬衫,领带,西裤,那一副职场精英的模样,实在与周围格格不入,程时栎嘴里不禁“啧”了一声。 原以为对方如今挤入上层阶级,会彻底丢弃“做饭”这个技能,目前看来全然不是,果真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黎辘这种高智商生物。 没人会比程时栎更了解黎辘的过去,至少程时栎这么认为,毕竟那一道又一道的陈年伤疤,功成名就的“黎总”更不可能时不时拿出来和别人“分享”。 黎辘的姥姥姥爷在其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前后接连去世,他的母亲残疾终身卧于轮椅之上,且患有心理疾病,于是十多岁的黎辘便开始独自学习做饭,以及照顾母亲。 黎辘的手艺很好,因此谈恋爱期间他没少在对方家里蹭饭,这人似乎很有天赋,即便简单的家常菜也能炒出很不一样的味道,也比程时栎家的山珍海味都要美味。 热恋时,程时栎跟在黎辘后头,逛过家附近的老破小菜市场,走过老城区的大小超市,他惊叹于对方超出年龄的“生活技能”,比如能准确挑出肉排好的部位,又比如能在众多西瓜中,拍出最甜最砂的那一个。 菜市场的阿姨们看他们小毛孩两个,总想占点便宜,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这上头从不吃亏的黎?精打细算?辘总能一次次看穿对方的好算计。 程时栎从不吝啬夸赞,将自己的男朋友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黎辘笑笑,告诉程时栎:“不过是平凡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学的技能,没什么好值得称赞的。” 他说:“希望你永远也学不会。” 一语成谶,后来的程时栎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为三瓜俩枣和人争个你死我活,才知道权贵在家稍稍动一动手指的花费,却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高度,也明白了黎辘一开始所说的“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晃神的功夫,程时栎面前的推车里,已然堆的和小山丘似的,蔬菜水果,肉类,以及奶制品应有尽有,甚至最上头还放了几盒进口的零食大礼包,五花八门的包装,印着英文大logo。 结账时,收银小姐姐特地拿了三个超大号环保袋,才将这些东西全部装了进去,黎辘付好款,像拎空袋子似的,拿起那些东西往外走。 程时栎追上,此时两手空空的他,想起自己一开始要打下手的flag,说道:“我来帮你拿吧,你把右手那两袋递过来给我。” 黎辘不说话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淡。 总感觉对方眼神里带着点嘲意,像是在说“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拎得起吗”,搞得程时栎都开始怀疑自己,又说:“要不然,我拎左边这一袋?” “不用。”黎辘往前看路,“你撑伞吧。” 撑伞好歹也算打下手,程时栎心虚,找门口的工作人员拿到伞,走到门外和黎辘汇合。 这会儿的雨势比来时还要汹涌,“啪啪”地砸在地上溅起水花,他们站在超市廊檐下,半面伞露在外头,雨点落在塑料伞布上,“嘭嘭”地响...... 程时栎高举那把大伞,观摩着外头的雨幕,提建议道:“要不晚点再走?” 黎辘沉默半晌:“走吧,这雨停不了,反正都得湿。” 程时栎有时候挺倔,回道:“你怎么知道停不了?万一等会儿就停了呢?” 黎辘别过头,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你出门不看天气预报吗?” 他出门确实不看天气预报,因为明知道外头在下雨,也带了伞,再看天气不是多此一举吗,程时栎想,比起自己,对方明显更有问题,既然知道这雨会越下越大,为什么还要来超市补货? 程时栎也懒得和黎辘争论,有些不服气地低下头,视线一扫,才想起对方手上还提着三大袋超市扫购的货品,自己只拿伞确实轻松,可黎辘呢?地板湿漉漉地,放也放不得,拎在手上和举重没差。 “走吧。” 自知理亏,程时栎拿着伞下意识往对方那头偏,他的胳膊无意间撞到黎辘的胳膊,伞下的空间很小,尤其挤着两个大男人,可如果不挨近一点,黎辘另半边胳膊势必要淋雨。 往黎辘身边挤了挤,低头仔细看脚下的路,他的眼眸低垂,长睫毛掩住,叫人瞧不清眼底的情绪,伞外是密密麻麻的雨线,程时栎半边短袖下的胳膊,湿漉漉一片。 黎辘弯腰站在打开的箱门下,把东西放好,程时栎撑着伞,他的位置靠外一些,站在那儿。 点击按键,后备箱徐徐关上,箱门关闭需要些时间,一瞬后,黎辘弯腰退后两小步,随手拿过程时栎手里的伞。 怔楞片刻,还在走神的程时栎下意识跟着对方往副驾走,黎辘伸手开门,雨伞微微倾斜往车窗边靠,冷声说道:“上车。” 程时栎往里一钻,约莫两秒后车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隔着模糊的前挡玻璃,黎辘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人在驾驶室外收好伞,上车,关门,毫不拖泥带水地启动车子。 皱了下眉,程时栎的视线落在对方身上,衬衫湿了不少,贴在胸前,隐约映出轮廓,手臂旁也是湿漉漉一片,薄薄的衣物遮不住那流畅的肌肉线条,这点倒是和从前不同,看得出是常年累月自律的结果。 程时栎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 十几分钟后到家,那把雨伞的存在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两人无一幸免,整体造型离“落汤鸡”不远,一进门,黎辘便让程时栎去洗澡,自己则是将几袋食物搬进厨房。 鸡肋如他,程时栎明白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回房洗澡,换衣服。 等他出来时,黎辘已经在客厅的浴室洗完澡换好睡衣,这人正湿着头发在厨房忙碌,程时栎手里拿着脏衣服,路过客厅往阳台走,一边丢进洗衣机,一边用余光瞟向立在灶台前认真忙活的男人。 说不出哪里奇怪,但这熟悉的一幕让程时栎觉得诡异,短短一天不足以说明什么,他不太确定,到底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黎辘脱离了既定轨道? “吃饭。” 一小时后,黎辘喊住卧室客厅来回走的程时栎。 想法一旦产生,就很难磨灭,譬如此时,程时栎坐在餐桌前,看向黎辘准备的一桌晚饭,脑子里不断涌出各式各样的念头,摆盘精致的牛排,刚出炉的苹果派,圆盘里冒着热气的芝士奶油意面......黎辘这些年是到国外进修西餐烹调了吗。 第29章 程时栎脑子不受控地想起从前的黎辘,这人一向如此,热衷于给他做一桌美食。 低头吃饭,程时栎吸了吸鼻子,春天的雨果然不能瞎淋,容易感冒,感冒了就会鼻塞。 程时栎没说话,坐在对面的黎辘也不说话,两人都是埋头干饭,等吃到一半,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半晌后,接听完电话的黎辘起身,回了房间。 没过多久,黎辘又从屋里出来,身上已然换上职业装,匆匆往门口走,蹲下换鞋。 玄关的暖灯落下,程时栎侧过头看向蹲在那儿的黎辘,他嘴里还塞了个派,口齿不清:“回公司吗?” “嗯,你自己收拾一下。”黎辘拿了车钥匙,话音刚落,那人便已然出了门,“啪嗒”,门关上。 低头看向那一桌食物,足足三四个人的分量,程时栎垂下眼眸,身子轻轻往后一靠,莫名地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在一点点加速,思绪渐渐凌乱,原本偃旗息鼓的酸涩感在这一秒悄然爬出,眼角略带湿气...... 他别过头看向落地窗外,夜幕降临,这雨下了一整天,却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 第26章 合格的情人 陈昕也是黎辘的秘书之一,此时正候在总裁办公室外头,这人虽然职级不如林秘书高,但公司大小事务会先由她做一手分类,再依轻重缓急汇报。 “黎总。”在漫长的等待后,黎辘的出现堪称救世主临世,陈昕的高跟鞋踩出火花,“王总是二十分钟前到的,同行的除了其助理,还有两位生面孔,按照您的吩咐,林秘书已经在里头陪同。” “嗯。”黎辘点头。 陈昕说完伸手先一步推门,视线轻扫沙发上的几位,站在一旁,待黎辘进到里头,她轻手轻脚退出。 门关到一半,王总的声音传来,“黎老弟,烦你跑一趟,不打扰吧?” 打扰不打扰的,还不是他王总说了算,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陈昕“啧”了一声,关好门,翻着白眼回工位加班。 总裁办内,黎辘在主位坐定,视线在左侧待客沙发掠过,没停留,看向右侧的王信德冷声回道:“王总说笑了。” 昨晚两人刚见过,面上看着一切正常,实则不欢而散,王信德想插手公司业务,却被黎辘一票否决,今夜再次拜访,恐怕是想旧话重提。 王信德没回复,眼神瞥向对面的两人,又说:“有件事黎总可能有些误会,我今天来主要是替我这个没本事的表弟求个人情。” 王信德语毕,不多时,坐在另外一侧的男女站起,两人直直跪下,只见男人将头埋低,哆嗦着肩膀说道:“黎总,这事一定有...误会,我哥刘益向来以您和王总马首是瞻,如果有哪里得罪的地方,看在他一向忠心耿耿的份上,能不能......放...放他一马?” 男人话落,四周猛地安静了几秒,黎辘视线朝地上的两人扫过去,没说话,刹那间屋里的温度唰的降至零点。 “刘总的事我听说了些。”他看向王信德,“王总觉得——是我的手笔?” 看似问话,实则是在撇清关系,王信德一笑,直言不讳:“难道不是?” 两人视线相对,半晌后,黎辘拿过桌上的茶杯,轻声道:“不是。” 刘益归属王信德阵营,在外人眼里,王信德和黎辘是共同创业的合作伙伴,他们这样的联盟属于津市可与老牌世家对抗的new money,虽然黎辘从不承认这一圈子的存在,但在津市,最忌讳同阵营厮杀。 如果刘益落马之事真是黎辘做的,这样的行为只会不利于“深宇”今后寻求资本合作,毕竟在肮脏的资本圈,没有谁的手是真正干净的,如果人人不讲“道义”,岂不乱套? 早年的刘益游走在灰色地带,为王信德解决不少麻烦,但如今此人的产业全然洗白,说不定早想一脚踢开这个旁系“表弟”,醉翁之意不在酒,黎辘知道对方此行并非真的想为其求情,而是以此为把柄形要挟之势。 林秘书站在一旁,目睹全局,心想还是自己老板道行高,反正打死不承认。 “黎...黎总,只要您放了我哥,我保证他绝对不会再......再惹您的人——”说话的是跪在男人身后的女人。 不等那人说完,黎辘打断道:“抱歉,如果刘总这边需要法律帮助,无论是我还是王总,都会鼎力支持,至于其他我想是你们多虑了。” 冷眼扫过抬头的男女,黎辘抿了口茶,将茶杯归位,再次看向王信德:“刘总并未得罪过我,希望王总莫要听信谣言,伤了自己人。” . 锅碗瓢盆一并丢进去,安装好洗涤块,按下启动键,几秒后“嘀”地一声,喷水装置齐齐工作,隔着小窗,洗碗机里头的空间一点一点被绵密的泡沫侵占,程时栎盯着出神,灵魂仿佛住进那白色泡泡里。 这顿饭吃得兵荒马乱,黎辘走后,程时栎将前后发生的事重新复盘了一遍,心里依旧没有答案,原本以为住进黎辘家,随之而来的会是奴役和欺凌,不成想他竟然安全地活过了二十四小时。 或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程时栎想。 二十岁的黎辘少年老成,程时栎斗不过,却“输”得乐此不彼,多年后,黎辘名利双收,功力比起从前更胜一筹,相较之下,早被生活压弯腰杆子的程时栎若将其视为对手,将会毫无胜算。 程时栎心里明白,他已无力像年少时那样同黎辘斗智斗勇,只希望对方能早日履行承诺,结束这场交易,放自己离开津市。 睡前特地翻了翻手机的信息,依旧没有程沐灵的消息,倒是微信里,多了条温朗的未读信息。 温朗:“兄弟我没招了,你这妹妹神出鬼没的,实在抓不到人,要不再等几天。” 程时栎点开看了眼,才想起这几天因为黎辘,将温朗那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回道:“已经见到程沐灵了。” ? “咻——”,温朗气呼呼发过来一条语音:“大哥,见着了那你好歹说一声啊,我这差点就整上私家侦探了!!!” 程时栎只好实话实说:“我忘了” 温朗打字回复:“你怎么不把自己忘了??” 程时栎:“真忘了没骗你,而且婚约的事目前已经解决。”虽然用了些让人难以启齿的手段。 又是一条语音,“滚,再管你的事,你爸我就是傻x。” 自觉承认错误,程时栎连发了几张滑跪的表情包,退出微信,果然,这世上能十年如一日不变的,只有温朗。 这晚直到凌晨,黎辘也没回来,程时栎原本支着眼皮等,可后来实在太困,裹着被子沉入梦乡。 淋了场雨,半夜程时栎发起低烧,竟不自觉做了个噩梦。 梦里程时栎听到温朗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傻x,见色忘义,再恋爱脑就把你脑袋割了!!” 程时栎脖子一凉,赶忙伸手去摸,心道还好还好,脑袋还在,回怼:“我没有。” “那你哭什么!”梦里的温朗变得高大,蹲在那儿,程时栎像个小人儿立在原地接受审判,“给你做顿饭,你就感动得找不着东南西北,还是和以前一样,孬种!” 程时栎抬手摸了摸脸,湿漉漉的,左右晃着脑袋否认,“我没有,这次真的没有,你要相信我,下雨了,温朗,你看!是天上在下雨,这不是眼泪,是雨,一定是雨!!” “看清楚了。”温朗目眦欲裂,指向天上那团烈焰燃烧的火球:“那是太阳,根本没下雨!” 程时栎惊愕,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天边出现的红日,他的后背被冷汗浸湿,双手不禁开始颤抖,嘴里嗫嚅道:“不可能......” 很快,那红日化作滔天巨浪,朝他奔涌而来,程时栎下意识扭头逃窜,跑着跑着,他渐渐使不上劲儿......手脚软趴趴地,彻底没了力气。 ...... “铃铃铃”,催人命的手机闹钟响起。 早七点,程时栎“唰”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可能因为惊魂未定他趴在那儿微微喘着气,过了好半晌,五感才逐渐归位。 出了一身汗,程时栎闭上眼睛,深呼吸续命,整个人似乎还未从那噩梦中逃脱出来,呆滞地坐了一会儿,偏过头看向床侧。 黎辘似乎一夜未归。 缓过神,程时栎麻利地从床上爬起,到浴室洗澡,等洗完澡,又自觉走到厨房,破天荒地做起早饭。 他没黎辘讲究,简单煮了两个鸡蛋,热完牛奶,搞定一餐。 今天得早点出门,昨天拍了不少招聘广告,还得一个个试,非常耗时间,但多面几家总能找到满意的。 他带的那几件衣服,依旧放在客卧的柜子里,免得占了黎辘的位置,依稀记得里头有衬衫,程时栎想着火速洗完餐具,往客房走。 门关着,他伸手去够门把。 忽地,面前这扇门开了,程时栎吓得收回手,心想自己不会还在梦里吧,这梦怎么没完没了了?他下意识抬头,这才瞧见门后杵着个人,是黎辘。 第30章 大清早的,主人从客卧出来,倒是清奇,不过更奇怪的是,黎辘身上还穿着出门时的那套西装。 愣了两秒,程时栎后退一步,侧过身让路。 黎辘没说话,瞥了对方一眼,出了客房,短短几秒钟,程时栎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已经进了主卧。 什么情况? 一头雾水的程时栎在原地蒙圈了好一会儿,才按照计划去屋里换衣服。 他原本是要出门的,但黎辘在家,程时栎不知道自己是能走还是不能走,只好坐在沙发上发呆,结果等着等着,又打起了盹。 半小时后,黎辘从卧室出来,他已然换好衣服,路过客厅时伸手拍了一下程时栎的肩膀,皱眉道:“要睡去房间睡。” 程时栎瞳孔涣散,“嗯”了一声,迷迷糊糊说:“你去上班吗?” 黎辘点头,将领带挂在脖子上,伸手快速打了个结,上下调整位置,说道:“下午你来趟公司,我让林秘书接你。” 程时栎打了个哈欠,回笼觉果然睡不得,越睡越困,“去你公司干嘛?” “秘书室缺个助理,你先顶上。”黎辘说话的语气极其平淡,仿佛是在菜市场问卖菜的老板,“这豆腐一斤多少钱?” 什么叫缺个助理他顶上?程时栎觉得自己真的是睡糊涂了,“我一初中文凭,你确定让我去做你的助理?” “有什么问题?”黎辘系好领带,弯腰去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当然有问题,先不论这工作他做不做得来,眼下他寄人篱下,在家里就要看这人的脸色,好不容易能出去上班,还要继续看这人的脸色,也就是说,程时栎未来二十四小时,都得和黎辘锁死。 程时栎当然不同意,“我自己会找工作,用不着你操心。” 听到这话,黎辘轻蹙眉头,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回复,说道:“不是在和你商量。” “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工作。”程时栎昂起头,在这件事上他坚决不让步。 古代皇帝都不带这么专横霸道的,二十一世纪的今天,黎辘凭什么可以为所欲为,践踏程时栎自尊心的同时,还要没收他的人权。 黎辘的神色带上些许烦躁,额间的纹路愈发明显,“你也知道自己文凭不高,能找到什么像样的工作!” 他走近两步,“程时栎,知不知道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深宇’,你那点自尊心值几个钱?” 一秒,两秒......程时栎就这样仰着下巴,呆滞的看向黎辘,一言不发。 原来,这就是黎辘真实的想法,他一个文凭不高,还是有“前科”的会所陪酒男侍,能找到什么正经工作,是啊黎辘又怎么会懂自己,就像当年的程时栎,无法理解对方为什么要拿整个暑假,去换那么点少得可怜的工资? 他们永远不同频,永远没有办法互相理解......过去没有,现在依旧没有。 程时栎强迫自己将舌根处不断涌出的酸意咽回去,倔强地仰着脸,笑说:“黎总说的对,我怎么能走后门抢那些高材生的岗位,那也太不要脸了!”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会去。”他满不在乎地继续说:“就算是继续陪酒,那也是我的命,黎总何苦干涉呢!” 话音落下,黎辘脸色一沉,重逢后,他在程时栎这向来讨不到什么好,明明物质和精神双双匮乏,把生活过得一塌糊涂,程时栎那张嘴却依旧犟得要命。 嘴硬有用吗,被刘益占了便宜,还不是打碎了牙往下咽。 此时此刻的黎辘才知道,原来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功,所以又何苦折腾,他后退一步,冷笑道:“程时栎,你别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你们经理没教过你吗。” 黎辘从上衣口袋掏出烟盒,取出一支,夹在手上,“一个合格的情人,最基本的要求,是听话。” 第27章 没有真心 胳膊拧不过大腿,程时栎自知这局他败得一塌涂地。 黎辘说得没错,他程时栎真算不上什么合格的情人,不懂得哄金主开心,也不会嘘寒问暖,甚至连最基本的摇尾乞怜也学得一塌糊涂,一百分的卷子程时栎连及格都达不到。 没再反驳,程时栎怅然地想,黎辘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他又不是来给对方当情儿的,又何必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黎辘低眸,此时的程时栎,微微侧过头,那双天生勾人的杏眼不再看向自己,只一个劲儿地咬着唇,将那粉红的唇瓣咬出齿痕,却硬是半个字没说。 两发“哑炮”砰地撞在一起,僵持的几分钟里谁也没发出声响,暗叹一口气,黎辘将手上那支未点燃的香烟丢进烟灰缸,扔下一句“下午两点,别迟到”,随后转身离开。 程时栎今日的计划被彻底打乱,烦闷地抓了把发梢,将自己的发型捣得凌乱不堪,破罐子破摔地回床上补觉。 . 四月底进入雨季,昨日一场大雨洗礼,之后是连绵不绝的淅沥小雨,天色很沉,不看时间压根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 程时栎按照黎辘的要求,在午后,抵达“深宇”总部大厦的一楼。 刷卡过闸,林秘书领着程时栎办理入职手续,走的后门,流程里自然省去了许多环节,hrd齐雅希“希姐”亲自接待,合同也是提前准备好的。 程时栎逐字逐句过一遍工作合同的条款,那副严谨的模样,看起来颇有老职场人的风范。 阅人无数的希姐此时正面带微笑,视线扫向面前的程时栎,一身劣质的衬衫和西裤,与之相反的,是那颇为漂亮的五官,年龄不祥,毕业院校不祥,甚至连工作经历也不祥,这人不像是从别地儿挖过来的“金疙瘩”,倒像是自家老板从大学生人才市场上随手淘回来的“新人手办”。 “看完了,没什么问题。” “好的程先生。”希姐这样的人精,只一眼就知道里头藏着的猫腻,唇角微勾,“关于合同上的薪资,您这边ok吗?” “嗯。”程时栎点头,没发表意见,毕竟年薪四十万,他得推多少酒才能达到这个高度。 希姐将手写笔递过来,在平板的电子屏上指了指:“那程先生在这儿签字,并在下方填写好身份信息,稍后会有人给您送工作的笔电,最晚下班前会办完手续,发放工牌。” 程时栎没想到“深宇”的办事效率这么快,讶异地问:“所以我是从——今天开始上班?” “是的。”希姐拿回工作平板,这才看到签字那栏写着另外两字,不解道,“抱歉啊程先生,这签名似乎和林秘书发来的有些出入,我需要再核对一下姓名。” “林秘书知道的可能是曾用名。”程时栎不是很确定,勉强给出解释。 “原来是这样。”希姐这才安心收好自己的物件,起身,“程先生的工位在顶楼秘书室,需要我带路吗?” 程时栎对“深宇”实在不熟,先前是林秘书领着他来的,七拐八绕,也不知目前自己身处哪里,更别提什么顶楼秘书室怎么走。 “麻烦了,希姐。”他说。 林秘书先前是这么介绍齐雅希,程时栎不知对方的职位,只好跟着喊“希姐”。 两人离开人力资源部,乘坐电梯往顶楼走。 陈昕送文件回来,在秘书室门外碰巧看到上来的两人,她瞧了眼希姐身后跟着的程时栎问,“你就是林秘书说的新人吧?” “欢迎。”陈昕一手拿着文件夹,另一只手推开玻璃门,“我叫陈昕,是黎总的秘书之一。” “陈秘书您好,我叫时乐。”程时栎跟着进门。 “行,人我已经送到,就先下去了。”希姐和陈昕碰头,打完招呼,又朝程时栎说,“我的办公室在十八层,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哦。” 程时栎轻点头。 陈昕放好文件,开始给程时栎介绍,“你叫我昕姐就好,咱们秘书办一共就三人,林秘书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其次是我,以及王楠楠。”她指了指另一个工位上埋头打字的女孩,继续道:“不过王楠楠工作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搅她,你有什么工作上的事,优先问我。” “你的工位在那儿,这些资料先看着,等我忙完手里的活,再和你交接工作。” 程时栎接过那一摞文件夹,低头扫了一眼,问了第一个问题,“昕姐,黎辘——”一时间嘴瓢,他赶紧将话咽了回去,重新问,“黎总的办公室在哪?” 陈昕听力正常,显然已经听到那声“黎辘”,眼神里不禁多了一丝探寻的意味,“怎么,要到黎总那儿报道?” “没。”程时栎赶紧摇头,心知自己说错话了,回道:“就随口一问。” “出门左拐十五米,有去的话记得和前台薇薇安打声招呼。”陈昕笑了一下,心想现在小孩真是艺高人胆大,竟敢直呼老板名讳,她顿了下,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诫道,“以后多的是机会跑总裁办,珍惜现在不用天天见黎总的机会吧。” 第31章 在这儿不见,回家也得见,不过程时栎真是随口一问,他可不想去找黎辘,于是转头去了自己的工位。 说实话,程时栎除了不是文盲,什么公司业务,工作流程,一窍不通,真不知道黎辘把他招进来图什么,花四十万养个废人在办公室,寻开心啊。 秘书室里各忙各的,除了键盘声,时不时传来电话铃声,程时栎低头看文件,都是汉字,多半看得懂,除了专业术语,里头还有一些项目简介,以及项目人员安排,完工进度之类的信息。 等结束手里的活,已经到了下班时间,秘书室加班是常态,不过想到对方是第一天上班,陈昕还是走了过去,敲了下办公桌,“今天就先到这儿,明天再交接工作,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先下班吧。” 没等程时栎回答,王楠楠抬起头,眼神里怨念颇深,“昕儿姐——” “我也想下班,呜呜。” “好呀,把手上那版外包项目书发给我,就让你下班。”陈昕笑道。 “已经在返修了昕姐,您可别催了。”王楠楠看向程时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hi新人,要不要陪楠楠姐一起加班呀。” 程时栎坐在工位上,正想说“好”,陈昕却抢先一步,笑道:“昕姐在这陪你还不够?人家时乐第一天上班,少折腾人。” 王楠楠和陈昕两人一来一往聊着,正巧手机“嗡”地一声,程时栎低头去看屏幕上的信息。 温朗:“晚上出来玩,这几天忙,才想起来还没给你接风洗尘。” 温朗:“就这么说定了,老地方ton!走起。” 这一天过得乱七八糟,程时栎回了个“ok”的表情,看到屏幕上方跳出一条信息。 黎辘:“晚上有事,自己吃饭。” 瞥了眼,程时栎心想黎辘真是病情不浅,养情儿养得和过家家似的,陪睡陪吃还得陪上班,这哪是找床伴,分明是想找个可以提供情绪价值的“生活伴侣”。 程时栎懒得回,点开,再关闭,退到微信主界面上,将聊天框整条删除。 外头在下雨,和温朗约好七点时间,ton在大学城,坐地铁可以直达,程时栎磨磨蹭蹭地,终于在六点五十分从地铁口出来。 温朗到的早,见姗姗来迟的好友,调侃道:“呦,程少这是破产了?穿成这样也敢出来喝酒。” 从前他的衣服不是高奢,就是定制,如今身上却穿着一套从网上淘来的劣质衬衫西裤,不过程时栎并不介意温朗损自己,回说:“嗯破产了,最近在上班。” “这是在哪高就啊?” 程时栎不想聊工作,转移话题道:“点吃的吧,饿了。” ton经过改版,已经从纯酒吧变成餐吧酒吧一体,加上驻唱,生意越来越红火,温朗在菜单上随意勾了几个菜,递过去,随口问道:“和家里彻底闹掰了?” 程时栎点头,仔细看菜单。 再问那可就是在兄弟伤口上撒盐了,毕竟因为什么事闹掰的,温朗心知肚明,当年程时栎但凡没那么恋爱脑,也不至于搞成如今这个局面。 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真替他兄弟不值。 程时栎不知道温朗在想什么,在菜单上勾勾画画,中午也没吃什么,他是真饿了。 梁天旭正好不在,要不然还能多个人叙旧,ton如今生意红火,服务速度却慢了,前前后后半个多小时,总算把菜品全部上齐,气得温朗都想好好找梁天旭理论理论,看看这奸商是不是又为了节约成本,不舍得招聘服务员。 酒足饭饱后,程时栎思维逐渐发散起来,看向舞台上的驻唱,神色恹恹,“温朗,问你个事儿。” “啥?”温朗循着程时栎的视线,也往小舞台上看,驻唱是个女孩,粉色的短发,十分扎眼。 思绪随着鼓点起起落落,程时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很自然地脱口而出,“温朗,你吃过回头草吗?” 什么东西?温朗怔住,“卧槽!你是不是和黎辘见面了?不是吧程时栎,还吃回头草啊?之前吃的教训还不够,你是真打算在这颗树上吊死啊?” “不是。”程时栎不太耐烦,猛喝了一口酒:“算了不和你说了,跟你说不明白。” “行,算我说错话了。”温朗恨铁不成钢,后槽牙差点咬碎,“但是前任这种东西,分了就当他死了,千万别有其他的心思,否则害人害己,当年你因为他出国,在国外受苦受难,有家还不能回,他黎辘呢,一路顺风顺水。” “以他如今的地位,也没见帮你说几句好话,让你回程家,可见这人就是个烂人。” 温朗明显误会了,但时隔多年,似乎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程时栎真的就是脑子抽了随口一问,他知道自己和黎辘早在七年前就彻底结束了,即便如今因为一些不可抗力住在一起,那也只是各取所需,无关情爱。 当年分手时话说得难听,他没忘记自己带给黎辘的伤害,黎辘为了报复情有可原。 只不过,仔细想来,这人除了冷言冷语几句,似乎也没对自己形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反倒是程时栎,因为这场交易,不仅有了固定的住所,还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所以他想不通,如果黎辘真的是为了报复自己多年前甩了对方,不应该仅有这样的操作? “我一个朋友的事。”他特地混淆了性别,又问温朗:“他前段时间遇到前女友了,但是他总觉得他那前女友,对自己若即若离,说不上多好,但好像也没坏到哪里去,你说这是为什么?” 温朗向来自诩“情感大师”,因此仅凭程时栎三言两语,立马猜出始末,嗤笑道:“不用想了,他前女友在钓他。” 程时栎一愣,下意识反驳:“放屁。” “你那么激动干嘛?”温朗灌了半杯酒,“我说的实话啊,前任之间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见面互掐,要么旧情难忘,重逢之后两眼泪汪汪,你朋友那个情况明显属于后者......” “......”程时栎无话可说。 他想修正温朗的话,却听到对方继续说:“你朋友的事,我管不着,但是你记住,千万离你那个前男友远一些,他如今可不好惹,黎辘一个私生子能走到如今的地位,玩的可不是什么真心换真心。” 垂着眼眸,程时栎没回答,认真思考着温朗话里的意思。 片刻后,他没再反驳,拿起酒杯和温朗碰了碰,“你说的没什么毛病。” 第28章 有几分道理 和温朗聚完回到家,已经是凌晨。 黎辘不在,推门进去时屋里一片漆黑,程时栎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照明灯。 抬头一看,愣了愣,沙发后面不知何时多了几盆绿植,甚至于原本空白一片的背景墙也挂上了两幅对称油画,色彩浓重的画作十分抽象,程时栎没修过艺术,欣赏不来,只知道和住进来那晚相比,多了点活人的气息。 点开手机,本想问黎辘是不是家里来人了,他将微信往下拉了拉,这才想起白天的时候自己脑子一抽,手滑地划掉了对方的聊天栏。 点了点搜索框,程时栎又觉得嫌麻烦,索性没再问,回主卧洗澡。 和温朗喝了两杯,程时栎洗完澡倒床就睡,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还没到公司,他便在工作群里收到老板出差的讯息,黎辘最近似乎是真的忙,不过这对程时栎而言是好事,省得他还要在对方那里找气受。 好消息接连传来,程时栎还接到了程沐灵的电话,说是和黎辘的联姻计划因为某些问题暂时搁置,目前订婚宴已经确定取消。 事情总算有了眉目,程时栎心情大好,气也消了大半,因此在黎辘第三次问他“吃饭了吗”的时候,出奇地,乖乖拍了张员工套餐的照片,发过去。 程时栎:[图片] 程时栎:“红烧狮子头,茄子烧土豆,鲍鱼排骨......” 报完菜名,程时栎又说:“公司厨师水平还不错,比外面商场五十五一份的穷鬼套餐好多了。” 黎辘很快回过来:“嗯。” 一如既往黎辘的风格,程时栎没再回复,正准备低头干饭,见对面又发来一条信息:“不要随便吃外面的苍蝇小馆,不卫生。” “......”程时栎无语,这周边全是星级商场,哪来的苍蝇小馆,回道:“是哦,我们公司食堂最卫生,黎总可以考虑一下转行卖盒饭,造福大家。” 程时栎咬着筷子,见黎辘不回复,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假正经,半点逗不得。 周五,老板不在,秘书室几人决定准时下班,顺便聚餐,欢迎新人到来。 程时栎负责选餐厅,他对这附近实在不熟,只好求助王楠楠。 王楠楠挑了一家融合烤肉,预约好包间,几人出发,抵达时即将饭点高峰,于是迅速点好餐,陈昕将菜单递回去,顺便交代服务员,来一打啤酒。 他们到的早,上菜也快,连续几声“噗”的短音,陈昕开完酒,递过去给两人,随后举杯,“首先,欢迎时乐加入我们‘深宇’秘书室。” 第32章 啤酒罐碰在一起,酒花溅出,程时栎笑着回了句“谢谢”,抬头灌下去半瓶冰啤酒。 “对了,时乐你是哪所学校毕业了?津大吗。”王楠楠边吃边问,两颊鼓鼓地,“说不定我们校友呢!” 程时栎喉咙里的啤酒还没吞下去,咕嘟一下,抬头去看王楠楠,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好在对方的手机恰好响起。 王楠楠别过头,“嗯,我在和同事吃饭呢。” “没那么快,你不用等我。”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打车回去,真没喝酒。” 等王楠楠挂断电话,陈昕凑了过去,插话说:“是你那个富二代男朋友吧?这么关心你。” “别乱说昕姐。”王楠楠脸颊蹿地一下红了,“还没在一起呢,不算男朋友。” 程时栎伸手去拿烤串,祈祷对面两位女士多聊点,最好能揭过刚才的话题,毕竟自己这个学历能进“深宇”,谁看了都知道其中有鬼,他可不知道怎么编,既可以不暴露自己和黎辘的关系,又能将个中缘由解释清楚。 想得正入神,视线里王楠楠忽地伸手,打了个响指,“诶时乐,你来评评理。” 程时栎先前没在听,只好问:“什么?” “昕姐说,男人都一样,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所以要我钓着,不表态。”王楠楠的好奇心都写在脸上,问道:“可是我觉得嘛,既然互相喜欢,不就应该尽早捅破窗户纸,没必要拖着呀。” 程时栎其实也不太懂这些,他的初恋一塌糊涂,可不敢指导人谈恋爱,挠了下发梢说,“好像都有道理吧。” 让他当裁判,又没说不能选中立,程时栎表完态,谁也没得罪。 “你听我的准没错啦,男人嘛,一旦你主动,他失去兴趣的速度只会越快。”陈昕娓娓道来,“偶尔拒绝一下,让对方觉得你不好追,他反而会更兴奋,更想征服你。” 王楠楠点点头,觉得她昕姐说得非常在理,又问程时栎:“时乐,你作为这张桌上唯一的男人,不发表一下意见吗?” 程时栎被点名,心想自己一个gay,怎么发表意见,他仔细想了想陈昕的话,几秒后,竟真的从中品出了几分道理。 于是他也点头,附和道:“我觉得,昕姐说得对。” 王楠楠见程时栎一张嘴蹦不出半个屁,索性侧过头,继续找她昕姐儿请教。 程时栎下意识呼了口气,一边听八卦,一边吃串。 女孩一旦聊起八卦,只会越说越起劲儿,从市场部的张总养小秘被原配追到公司,到运营部某经理和研发部某总监疑似谈恋爱,谁谁谁上周结婚,谁谁谁下个月生娃,总之五花八门,简直就是信息大爆炸。 程时栎安静听着,没发表言论,心想同在一个办公室,这两位平时上班看着挺认真的,到底哪来的时间去听这么多八卦? 一顿饭吃到晚十点,陈昕去结账,说是部门还有经费,平时忙着加班,根本花不完。 三人里只有陈昕开了车,于是结完账,几人便在门口等代驾。 “我和王楠楠住得近。”陈昕退出叫代驾的app,打开地图软件,看向时乐,“时乐你住哪呢,需不需要带你一程?” 程时栎正低着头,查回家的路线,发现这儿离黎辘家一公里不到,随口回说:“不用了昕姐,我就住这附近,几步路,走回去就行。” 话音落下,陈昕和王楠楠同时愣住了,这附近的房价可不便宜,就算租房,一个月也得小一万吧。 两人没说话,笑着相视一眼,这不妥妥地富二代来体验生活嘛。 几分钟后,程时栎目送两位女士上车,他挥挥手,随后跟着地图的指示往小区走,夜里风凉,这两天雨总算停了,但夜晚的温度却维持在二十度上下。 喝了酒风一吹,又冷又热,程时栎拿手背碰了碰脸颊,烫手。 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程时栎打开房门,伸手开灯。 依旧是空无一人的客厅。 蹲下,拿出玄关柜的拖鞋,身子微微晃了晃,程时栎其实就喝了两三瓶,不算醉,可能是因为蹲着重心不稳,猛地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 瓷砖很凉,冻屁股。 但又不想动,索性坐着换鞋,程时栎两脚打开,迷糊地松开左脚的鞋带,脱好鞋,紧接着又松开另一只脚的鞋带,右脚脚掌还未脱离鞋底,他便听到“咔哒”一声,只见原本关好的大门,倏然间被打开。 大约是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程时栎毫无心理准备,他仰起头,表情带着些惊恐。 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看起来风尘仆仆的黎辘,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门口。 第29章 你怎么回来了? 黎辘就站在那儿,黑色衬衫的领口敞开,脖子上没系领带,外头是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西装外套,乍一看这人从头到脚连鞋都是黑色的,仿如要和外头的夜色融为一体。 二十一寸的灰色行李箱被搁置在一旁,程时栎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呆。 程时栎的酒量其实并不好,但也不至于被三两瓶啤酒放倒,只不过酒精麻痹神经,反应比平时慢半拍,他抬眸看向出现在玄关的黎辘,下意识问:“你怎么回来了?” 问完的瞬间程时栎便后悔了,毕竟这是黎辘家,自己似乎没资格问这种问题,他低头脱下只剩一只的鞋子,补一句:“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随便问问。” 说完手脚麻利地起身,穿上拖鞋,往卧室走。 门口立着的人影也跟着动了起来,程时栎走了两步,听到声响便回过头去,这人一刹车差点和后头的黎辘撞在一起。 两人的视线在下一秒对上,黎辘先一步发问:“喝了多少?” 程时栎微抬下巴,视线有些不稳,轻飘飘往别的地方移动,落在门口被撇在一边的行李箱上,回道:“就两三瓶。” 停了几秒,他继续说:“部门聚餐,就昕姐和王楠楠两个女生,能喝多少......” 话音落下,黎辘这才挪开脚步往厨房走,程时栎呼了口气正想回房间,又听到对方语气平淡道:“坐那等一下。” 金主都发话了,程时栎只好往客厅走,沙发上一坐,闭着眼靠在那等人。 厨房里传来杯子碰撞的响声,“哐当”,似乎是冰箱门被打开,而后又被关上,紧接着是微波炉,“卡擦”,很细微的声响……程时栎闭着眼,听觉却被无限放大,直到那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这才打了个哈欠,缓缓掀了掀眼皮。 黎辘手里拿着马克杯,程时栎发愣的瞬间,那人已经把杯子递到了跟前,放慢语速说道:“喝完再睡。” 程时栎伸手接过,这个动作几乎是潜意识的,等他反应过来,那杯七分满的牛奶就跑到了他的手中,视线里只剩那倾斜的液面微微晃动。 送完牛奶,黎辘没走,趁程时栎怔住的瞬间,弯腰往茶几上一坐,似乎是要亲眼看着对方干完这杯,才能放心似的。 只是一杯牛奶,又不是什么毒药,程时栎抬头抿了一口。 热的,还是杯温牛奶。 黎辘坐下后,也没说话,就那么盯着程时栎,程时栎喝了一半,实在被盯毛了,仰起头咕噜咕噜一口全干完,说道,“喝完了,还有事吗?” “没事我就进去睡觉了。” 程时栎说着就要起身走人,黎辘却不让,这人伸腿挡了一下,随后握住程时栎的手腕,拦住对方的去路,语气冷冷地喊了声“程时栎”。 程时栎手里还拿着马克杯,被这么一拽,杯子差点摔出去,下意识攥紧抓住杯口的手指。 眼见三番两次被拦,程时栎瞪着眼睛,有些不爽道:“干什么?” “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黎辘问。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明明是对方拦住自己,却反过来问他有什么想说的?程时栎大脑运转本来就慢,这下彻底歇菜了,眉心一拧问道:“说什么?” 黎辘盯着程时栎的眼睛,视线从那双好看的杏眼一路往下,掠过下巴,最后落在那细直的,略纤细的手腕处。 他手上的力道不禁加大,声线微抖,像是在尽力压抑心底的情绪,“什么都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想说什么? 大半夜的,程时栎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大骂一句,有病吧。 几天不见,黎辘的病情不仅没好,反而有种病入膏肓回光返照的势头,程时栎拽了拽手腕,见挣脱不开,只好同情地看了对方一眼,无语道:“黎总,我建议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总这样反反复复,阴晴不定地,对你周围的人实在不友好,而且长此以往,也影响你自己的心理健康。” 话音落下,谁也没动,两人继续僵持…… 程时栎拿出一副他得“关爱病人”的表情,黎辘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松了手,起身,拿过对方手里的杯子,甩给程时栎一个冷漠的背影。 第33章 . 隔天周六,程时栎一觉睡到自然醒,也不知是不是回到了阳间作息,他现在的睡眠质量出奇地好,原本定的八点的闹钟,结果半梦半醒间伸手点了关闭,再次清醒,时间已经是十点过半。 昨晚睡前,黎辘还没进屋,起床时程时栎特地瞧了眼大床另一侧的枕头,结果上面半点痕迹没有,看来这人昨晚压根就没在主卧睡。 扫了一圈屋内,程时栎从床上爬起。 黎辘此时正在客厅落地窗前接听电话,程时栎瞄了眼,便去冰箱扒拉东西垫肚子,吃了两片吐司,微微侧头一看,发现那人依旧举着手机,连姿势都没变。 视线收回,程时栎路过客厅。 似乎是听到声响,黎辘转过身来,他将手机拉开一些距离,捂住收音筒的位置,说道:“稍微准备一下,等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程时栎指了指自己,“我?” “嗯。”黎辘继续通话,但没几秒,这人又说:“穿主卧衣帽间里的正装,自己挑。” 程时栎心想,黎辘的衣服他穿哪里合适,都不是一个尺码的,可这人明显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背过身接着打电话,程时栎在原地等了一分钟,实在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回卧室。 搬进来十来天,程时栎一次没进过黎辘的衣帽间,他并不想踏足满是对方私人物品的领域,总觉心里头别扭,浑身难受。 衣帽间看起来不小,中间的岛台负责收纳腕表之类的奢品,两侧是定制的冷色调木柜,外嵌玻璃推拉门,程时栎转了一圈,才发现左右两侧的衣服风格似乎略有不同。 没待他细究,黎辘从外头进来问,“挑好了吗?” 程时栎转过身来,实话实说道:“不是我不想挑,你这的衣服,我又穿不了。” 听到这话,黎辘眉头紧拧,走近几步,站在岛台旁,“你一次都没进来过?” “我进来干嘛?”程时栎瞥了眼玻璃展示窗下那一排整齐的腕表,瘪嘴道:“你这都是贵重物品,万一丢了,到时候赖我头上怎么办。” 黎辘没说话了,沉默三四秒后,冰冷着声音回道:“程时栎,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我怎么说话了?”程时栎抬头问。 又是这种语气,黎辘别开视线,没耐心地往里走了两步,他拉开一侧衣柜的门,随手挑了其中一套,往程时栎身上丢,语气不明:“换好了再出来。”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衣帽间。 同样是白色衬衫和灰色西裤,怀里的明显比他从某宝上淘来的手感好,程时栎也懒得计较,拉过标签瞧了眼,这才发现无论是上衣,还是裤子,似乎都是自己的尺码。 愣了几秒,程时栎猛地伸手去扯挂在柜子里的其他衣物,他随手挑了几件,结果发现还真的全是他的尺码。 怪不得让他进来挑衣服,敢情这就是给他准备的,程时栎将唇线抿得笔直,低头,视线死死盯着手里抱着的衣物。 果然,他还是猜不透黎辘。 片刻后,喉结滚了滚,程时栎将衣服一件一件挂回去,最后拿出黎辘最初递给自己的上衣和裤子,换好。 等他出来时,黎辘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那人瞄了眼腕表,又看向出来的程时栎,顺手拿过车钥匙,示意对方过来换鞋。 依旧是黎辘开车,程时栎爬上副驾,闷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衣柜里的衣服,你给我准备的?” 黎辘正在倒车,单手握着方向盘,视线看向后视镜,没回应。 “也是。”见对方不回自己,程时栎自说自话,“毕竟是你黎辘的情人,总不能穿的和乞丐似的,多丢人。” 黎辘依旧没回复,任对方自言自语,等车子开出地下室,那人才压低声音回道:“安静一会儿,等下有你说话的机会。” “去哪?”程时栎下意识问。 “到了就知道了。”黎辘回,看起来十分不耐烦。 见对方压根不想搭理自己,程时栎别过头,看向窗外,略微不爽地抿紧唇,没再发表意见。 无论是医院那次,还是酒店,这人总是能出其不意给他“惊喜”,程时栎现在是真猜不透黎辘的想法,他感觉这样下去,没等黎辘“病”好,自己恐怕已经被折磨成半个疯子了。 半小时后,等车子停稳,程时栎才不情不愿地再次开口,这回说的是正事,也是他待在这儿要做的唯一一件正事。 “黎总,无论如何,程沐灵的事,你记得说话算话。” 反正他现在是“深宇”的员工,如果黎辘食言,程时栎不介意在办公室闹上一闹,再让秘书室那两位姐姐散播点谣言出去。 黎辘别过头,认真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么不放心你大可另谋出路。” 程时栎想了半天,确实没回忆出什么合适的例子能怼回去这句话,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黎辘冷冰冰扔过来一句“下车”。 车门阖上,程时栎烦躁地继续想,他们好歹谈了半年恋爱,黎辘难道就没说过什么欺骗的话吗? 算了没必要翻旧账,程时栎决定放自己一码,没必要挑战他那和鱼相似的记忆力,抬头跟上黎辘。 面前是一栋联排式欧式风格的别墅,占地颇大,比起程时栎小时候住过的程家祖宅,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时栎看着正出神,又听到黎辘说:“跟上,待会儿要是紧张,就躲我后面,还有——” “进去后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反驳。” 程时栎本想问为什么,临开口前,猛地想起个更重要的问题,于是问:“这是哪?” 一改先前的神秘,黎辘伸手十分自然地揽过程时栎的后腰,随后将人往大门内带,回道:“黎家祖宅。” 第30章 我不会娶别人 “什么?!” 程时栎就算是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也不敢相信黎辘口中所说,要带他去的地方,会是黎家祖宅。 不过黎辘并没给程时栎反应的时间,拥着人一级一级走上台阶,进了大门。 程时栎勉强消化完这些信息,就见一位四十多岁上下,身着制服的男人迎面而来,那人先向黎辘问好,随后将目光落在程时栎身上问道:“这位是?” “这是爷爷让我请回来的客人。”进了门,黎辘别在程时栎腰间的手这才松开,“爷爷呢?” “老太爷在楼上书房见客。”那人恭敬回道,“三老爷今儿也回来了,您要先过去见见吗?” “不用了,王管家,我先带他去园子里逛逛,等爷爷会见完客人,您就和他说,我把人带回来了。” 程时栎听着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变成黎辘爷爷请回来的客人了? 见黎辘扯谎不打草稿,程时栎站在一旁也只好静观其变,等那位王管家走远,他瞥了对方一眼,问:“你和王管家说的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一句没听懂。” 黎辘的视线在程时栎身上转了一圈,只说:“走吧,带你逛逛。” 谁此刻会有闲情去逛黎家的后花园,程时栎连忙拽住黎辘的胳膊,“解释清楚你刚才说的话,不然我走了。” 程时栎现在的身份其实挺尴尬的,如果换做几年前,黎辘邀请他来家里玩,他肯定毫不犹豫地同意,毕竟程小少爷可没那么多顾忌,可如今不一样,对方就这么明晃晃地将自己的“男情人”往祖宅带,这简直就是找死的节奏。 然而不等黎辘回答,四周似乎忽然间安静了下来,紧接着,程时栎听到一道不远不近的声音传来。 “爸。” 客厅本来十分安静,这声响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除了先前见过的管家外,程时栎看到旋转楼梯之上站着三人,立在中间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手里拄着一条盘龙金纹的拐杖,程时栎仰着头看了一眼,只觉扑面而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喊“爸”的男人坐在轮椅上,离他们不远,这人程时栎认得,是黎辘的父亲,黎见山。 黎见山看了程时栎一眼,没作声。 黎老太爷身旁那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下楼后并未久留,随着王管家的指引离开。 “爸您忙完了。”黎见山转过头朝推轮椅的阿姨说道:“通知厨房一声,可以上菜了。” 黎老太爷并未拿正眼瞧出现在客厅的程时栎,走几步,到一旁拿起食物逗着关在鸟笼子里的金刚鹦鹉。 “老三回来了。”黎见山按住手中的遥控,移动着电动轮椅,再次看向程时栎露出笑来,“你是老三的朋友吧,我是他爸爸。” “叔叔好。” 问完好,程时栎握住黎辘胳膊的手下意识紧了几分,咽了口口水。 “你看着有些眼熟,我们之前见过吗。”黎见山收了笑,又说,“抱歉啊瞧我光顾着好奇了,老三很少往家里带朋友,来我们边吃饭边聊。” 见黎见山转身走了,程时栎这才松开手退后一步,很快,他的后腰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抵住。 第34章 黎辘侧过身,靠近程时栎耳边,潮湿的气息弥漫,他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低语:“程时栎,你只要配合我就行了,知道吗。” “这样程沐灵才能彻底和黎家解除婚约。” 程时栎后背汗毛竖起,不仅仅是因为黎辘话里极具温柔的威胁,更是因为黎见山先前那句“我们之前见过吗”。 程时栎不知道这对父子到底想做什么,但很明显,黎见山也在撒谎,他们当然见过,只不过那时对方还是个身体健全的中年男人,他也还是程家名副其实的小少爷,虽然时隔七年,程时栎觉得只要黎见山不是老年痴呆,就不至于把自己忘得这般彻底。 佣人的速度极快,没等俩人往客厅走,饭香便飘了过来,王管家去请正在逗鹦鹉的老爷子,黎辘便也带着程时栎往餐厅走。 等黎老爷子在主位上坐定,阿姨正好推着黎见山的轮椅到了餐桌前。 父子俩一左一右,隔着餐桌面对面坐着,程时栎则在黎辘的安排下,坐在其左手边。 虽然都是些家常菜,不过菜品颇为丰盛,四副餐具整齐摆放,程时栎不知是不是提前备好的,但按照黎辘先前的说法,如果他真是黎老太爷请他来“作客”,那这桌可口的饭菜恐怕不是临时起意准备的结果。 饭桌上,几人安静用餐。 程时栎没傻到在这种情况下,主动去挑起话题,反正黎辘只说要打配合,那就埋头吃饭好了。 如此静谧的饭局,周围持续传输着低气压,黎辘的心情反而不错,他伸手给程时栎舀了一碗药膳乌鸡汤,放到对方面前,笑着说,“多吃点。” 程时栎微微抬头,心想黎辘这是什么骚操作,故意演给那两位看? 果不其然,几秒后,黎老爷子“啪”地一声摔下筷子,不过没等他开口,黎见山插嘴说道:“老三,既然带了人回来,还不跟爷爷介绍一下这位先生。” 黎见山自然是知道对面坐的是程家小辈,他本意是想出言缓和,但黎老爷子似乎并不领情,冷声质问:“我让你带回来的人呢?” 黎辘并不着急回答,而是看了眼对面急着抢话的黎见山,缓慢说道:“程小姐今天家中有事,不过这位是她的哥哥,代其应邀上门拜访。” 听完解释,黎老爷子拧着眉头看向程时栎,问:“你这小子,是程闻礼的孙子?” 许久没听到祖父的名字,程时栎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一旁的黎辘接过话回道,“是。” 程时栎正想解释,见黎老爷子面色已然恢复如常,又只好将话吞了回去,没反驳黎辘。 “原来是小程啊,怪不得先前觉得眼熟。”黎见山见风使舵,“听说你一直在国外,什么时候回国的?对了,程老爷子身体最近怎么样?家里一切都好吧。” 这戏演的逼真,程时栎险些觉得自己就是黎老爷子口中“程闻礼的孙子”,他想起黎辘叮嘱的话,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聊了几句家常,桌上的氛围缓和不少,这顿饭总算有惊无险地进入尾声。 程时栎虽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代替程沐灵上门吃饭,但黎辘既然这么做,一定有其道理,秉承不添乱的原则,和黎见山聊天的过程中,他要么点头,要么回“是”,总之,不反驳不解释也不主动延伸话题。 一顿饭吃完,黎老爷子将俩人唤到了书房。 老爷子双腿时常痛风,不发作的时候倒也还好,饭后便站在书桌后面提笔写字,一边让黎辘磨墨,一边和程时栎说话。 “你回去和程闻礼说,这臭小子的话通通不作数。”说着黎老爷子瞪了桌侧的黎辘一眼,继续道:“两家的婚事照旧,找个时间我会亲自上门拜访你爷爷。” 此话一出,程时栎有些慌了,他的目光移向黎辘,用眼神求助般示意道:什么意思? “你不用顾及他。”黎老爷子见对方竟然在看自己孙子的脸色,直言道,“黎家的事还轮不到这臭小子做主。” 黎辘手里拿着墨锭,在砚台上一圈一圈划着,听到这话,停了下来,笑着道:“爷爷,他今天上门主要有两层原因,一来是替程小姐应约,二来是,我们有件事想和您说。” 黎老爷子挥墨在宣纸上写了个“静”字,没抬头,黎辘将墨锭搁在一旁,继续道:“黎家和程家的婚事如果一定要继续,那就只能换人了。” 这话没头没尾,程时栎听着也懵了好一会儿,心想换什么人?黎家的事他知道一些,黎见山年轻时候风流,确实有不少的儿子,黎辘在家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哥哥,下边一个弟弟,至于这些人如今有没有婚配,就不得而知了。 可他们程家就这么一个适龄的妹妹,程时栎想要的是取消婚约,而不是什么换人,他看向黎辘,不禁想问问对方,到底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来添堵的? 可惜黎辘并不给程时栎问话的机会,他转过身走近几步,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冷不丁一把握住程时栎的手,随后看向那双漂亮的杏眼,不急不缓说道:“这辈子除了他,我不会娶别人的。” 这话说的过于深情,程时栎心房猛地一颤。 屋内安静地落针可闻,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温热的手心相对,仿佛可以瞬间融化冰山雪峰,程时栎呆滞地看向对方,明明知道黎辘的话当不得真,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战栗,连带着整颗心脏都变得惴惴不安。 听到这话,黎老爷子面色陡然变了,他举着毛笔,动作微滞,宣纸上渐渐映出一块墨迹,几乎同时,那块石头般坚硬的砚台,“哗啦”一声,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朝两人砸过来。 “你说什么?!” 黎辘侧身躲开,将程时栎护在身后,“或者换个说法,如果黎家一定要选一个人联姻,和程家长孙岂不是更好。”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黎老爷子怒不可遏的声音传来,“他是个男的?!” 程时栎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他的视线被挡住,看不见那怒意的来源。 “是。”黎辘握了握程时栎的手,轻笑一声反问道:“您也没规定联姻对象,不可以是男的,不是吗?” 程时栎张了张嘴,哑然地看向面前男人的背影。 “你疯了!”黎老爷子气急攻心,连声咳嗽起来,他扶着面前的书桌,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你果然和你那失心疯的妈一样,都疯了!都疯了!” 听到这些字眼,程时栎几乎是应激似的,僵硬着身子猛地往前两步,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和那没口德的糟老头子干一架。 可黎辘的后背却像是长了双眼睛,他紧紧握住程时栎的手,很快便将人重新扯回自己身后。 第31章 你不可能赢 程时栎比谁都明白,对于黎辘而言,陈瑛就像一道藏起来的陈年伤口,经年累月后变得不疼不痒,但也不会消失,它化成狰狞的疤痕,躲藏在身体的某个角落。 陈瑛是黎辘的母亲,也是那个,程时栎偷窥到的在病房轮椅上发疯的女人。 可如今这道陈年伤口再被人提及,男人却也只是神情淡淡,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这场对峙渐渐演变为黎老爷子发泄怒火的独角戏,可惜现场唯一的观众程时栎,被黎辘护在身后,没办法欣赏老爷子在“暴走”中飙戏。 离开黎家前,程时栎又见到了在一楼等着的黎见山。 男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带着恳求的语气道:“一定要闹到这个地步吗?” 看了对方一眼,黎辘没回答,拉着程时栎离开,随后两人驱车回到市区的公寓,一路无言,临下车前黎辘才重新开口:“程时栎,没什么想问的吗?” 当然有,他现在满肚子问号,心底装了太多的问题,可又不知应该先抛哪一个,程时栎知道,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和程沐灵解除婚姻,黎辘完全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他可以再找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这对黎辘而言并不难,跨过第一步后,对方就可以尝试说服黎老太爷,联姻的本质是利益交换,所以程家或许是不错的选择,但绝对不是唯一的选择。 黎老太爷看起来也并不想和自己钦定的“继承人”彻底闹掰,只要黎辘抓住这一点,局面就有转圜的余地,联姻讲究你情我愿,只要黎家退出,程家自然不会死咬不放。 多么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黎辘偏不,他选了一个最偏激,效率最慢的方式,和家里摊牌,出柜,声称自己要和男人联姻,这人不仅自己出柜,还带着程时栎一起,甚至不惜借用他“程家少爷”的名头,试图逼迫黎老爷子就范。 思绪太乱,程时栎还来不及没发问,黎辘却出其不意地丢了一个问题过来,“离开津市前,你见过我爸,是吗?” 程时栎猛地抬头,他被黎辘丢过来的问题,砸得身形一晃,险些元神出窍,下意识反驳道:“没有,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