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栀子》 又见栀子 第1节 《又见栀子》 作者:又紫 简介: 重组家庭。南栀第一次见到继父的儿子,就感到深深危机。这个优秀的少年一定会让她在这个家失去优势, 于是她穿上最漂亮的白裙子,敲开了他的房门—— “你喜欢我,对吗?只要你变坏一点,我就满足你所有要求。” 那一次许措就知道,这个姐姐是只黑天鹅。 但他依然沦陷了。 在她美丽的外表…… “你想让我变多坏?” 她微微笑,“越堕落的男生,越酷哦。” - 尖子班的南栀,清高、漂亮会跳芭蕾,成绩还特别好,就是谁也追不到。 许措咬着烟蒂,把某个长发女生摁在卫生间墙壁:“听说,你谁也追不到?” 她只是清纯地笑:“是啊。” “可我没想追你啊。” “好巧,我也没想答应。” 嘁。他冷笑时偏头顶下唇钉,手一勾她后脑,低头一吻。 她睁着眼,看见他叛逆的烟灰色头发和乱搭肩上的校服外套,很满意。 很a很禁欲的年级大佬 x 暗黑仙女 “别露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你知道我喜欢你,心疼。” 内容标签: 都市 励志 正剧 主角视角南栀许措 一句话简介:超a禁欲系 x 恐男的美仙女 立意:守护正义,拥抱阳光。 第1章 纯白色的猫 诺江九月还未脱夏。 暴雨前,整个九十二中陷入“哥特式”昏暗。 南栀被迫停笔,见教室窗外狂风卷着纸屑钻入滚动的乌云间。鼻腔里一股灰尘腥臊。 泛着薄红光的天空,像稀释了一滴血。 “南栀,郝老师和年级主任找你!” 黑幢幢的教室没来得及开灯。门口,马晓丽一嗓子引来几条人影的注意。 南栀才收回视线,应了一声。 大家都知道是代表学校参加区里文艺汇演的事,有些羡慕地看着她站起来。 光线暗,只可辨女孩子整洁的书桌,和一头秀丽乌发的影子。 美人,就是美人,不敢多昏暗的环境也掩饰不住她的特别。 学生处在一楼。 交代完下个月区里“文化周”文艺表演的事,谭志远和郝玲都对南栀露出最亲切的微笑。 “这半个月就辛苦你啦。” “不辛苦。谢谢郝老师、谭老师的推荐我参加表演。”南栀温顺地回答。 “好好练舞,但也千万别耽误了月考,啊?” 南栀点点头。 郝玲笑眯眯拍拍她的肩膀:“去吧,这节自习课舞蹈教室正好空着。” 说完“老师再见”,南栀礼貌地退出去。 谭郝两人不约而同地瞧着少女走远的背影—— “会跳芭蕾的女孩儿就是不一样,连走路,都有股优美劲儿。” “谁说不是呢?” 高中两年来,次次考试年级前三,会弹钢琴,会跳芭蕾,脸蛋漂亮品性也端正......这种完美无缺的尖子生,简直不像真实存在! 谭志远笑了笑:“就是好像太聪明了,话不多。” 郝玲“啧”了下,护犊心切道:“就是要这样专心学习才好。“ 老师们不是聋子,也会背后在办公室开茶话会,聊各班显眼的孩子。 谭志远也是偶然听被逮到学生处罚站的差生悄悄聊天说的。 学校里有好几个家庭不错、长得也很帅的男孩子追过南栀,结果都碰一鼻子灰。 说她是冰山美人,根本瞧不起他们那种差生。 -- 舞蹈教室和琴房在一栋楼,过去必须穿过体育馆旁的小树林。 南栀塞着耳机听着英语听力,刚走到林荫下。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几个男生的叫骂,迅速靠近。 她一拔耳机看过去时,被震慑得心一晃! ——十多个男孩子,正在凶狠地打架。 两拨人,推搡扭打。 边上站着三个男生,散散漫漫地抽着烟,偶尔对人群嚷几个字。其中有个染了烟灰色头发的男孩儿。 个子瘦高,皮肤白,五官干净,很不相称的是他咬着半截香烟,和下唇角一颗无比异类的唇钉。 三个男生都很帅,但数他最显眼。 南栀眼神浮了浮。 由于人数悬殊,有一方很快落下风,被制服摁在地上。 “许措!你他妈的,再动我你试试——” 有人挣脱,摇晃地站起来对烟灰色头发男生叫骂。 他当即没什么表示,把烟蒂从嘴皮上夹下来,一抬臂,在树皮上慢慢碾出火星。突然一出手就揪住对方头发,提过来。 他狠狠盯着他的脸慢慢歪了头。 被提住的人脊柱一蔫儿,像条霜打的茄子软在他手里。“你你你要干什么......” 旁边的人叫嚣。 “现在知道怂了。” “肖阳,我说你惹谁不好偏惹我们措措。” 三个帅男生中,一个皮肤黑、偏壮,一个有双小鹿一样的黑眼睛,人中。黑皮小子一撸袖子:“懂不起?我许措哥本学年荣升高一,高中部大佬的位置他妈的就得换人!” 因为“荣升高一”四个字,有人忍着笑,发出闷闷的嗤声。 烟灰色发的少年也被逗笑了,舌尖一顶唇钉,把打火机扔朝黑皮小子一扔—— “去你的,老子没兴趣!” 见他笑,所有人才敢一起笑出声。 许措。 他的名字。 因为校区隔开,高中部只是听说过,并不认识人。 隔着几米的树下,南栀从少年动手时攥紧的拳头,才终于松开。 那边,宋魁和鹿皖才注意到她,立刻一脸大事不妙! 其他认出的人也顿时傻了。 南栀向来对这群校服穿得乱七八糟的男生的世界,没有兴趣,所以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准备离开。 一群人,包括那两个给烟灰发男生帮腔的男生,都松口气。 “卧槽,太他妈倒霉了吧也......” “怎么给她撞见了。” “那不是学生会的那个那个。” “高高在上的尖子生,升旗仪式帮老师念咱们处分通知的那个!” “冰山美人!” 一些胆小的甚至都流露出发怵的表情。 只有许措。 他漫不经心的,一双天生冷又狠的眼睛,小豹子一样随着女孩儿背影移动。 “阿措。” 又见栀子 第2节 鹿皖认真提醒,“你千万别惹这个女的。她不是咱们能招惹的姑娘。” 许措牙齿咬着烟蒂上下晃,眼珠里有些恶意的微笑,懒洋洋地拖声应:“昂,我知道~” -- 响雷之后,暴雨大得像要把地面剥层皮。 南栀在舞蹈室绑好芭蕾舞鞋,拉伸完腿筋和腰,刚练了一遍,门就被悄然推开。 她早有预料,所以并不看来人。 墙面是大幅落地玻璃,被雨水模糊,映着不清晰的风景。头顶的吊扇晃晃悠悠。 她合着窗台雨滴坠落飞溅的节奏,踮着脚尖一跃。 雷鸣震耳,闪电瞬间将她小脸照得刷白。 暴雨正狂。 许措随手把校服丢凳子上,靠着镜面坐地下。手腕搁在屈起的一条膝上,随她舞姿节奏轻轻晃。好似她是专门在跳给他看。 少女纤细的手臂,优美旋转。 超短裙飘起。 大腿往下的浑圆曲线,被紧身的奶白连袜裤勾勒得清晰。他多看了那里两眼,视线落在她背后,从黑色舞衣开叉出露出的一对白净蝴蝶骨... 如果可以,南栀想永远不要说话。可有些时候人不得不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 为了生存。 她目光软软落在少年身上:“爸爸让我问你,这两天去哪了。” “没去哪。你就告诉他我上网吧打了几天游戏。” “......” 南栀无言,连下腰的动作都有了瑕疵,“那样......爸爸会很生气。” 许措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不正好吗?” 他和过去一样,总是点到为止地意有所指。南栀也只好一如既往地,装作听不懂他的意味。 反正她完成任务了——过问他的行踪。 南栀专心排练。 芭蕾,意大利语balletto,法语ballet,源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舞。看着温柔,跳起来却很需要肌肉力量。 南栀逐渐浑身冒汗,发丝黏住粉颊。 许措漫不经心地咬棒棒糖的动作,放缓。 女孩脖子湿润后,肌肤明显的滑腻......过了一分钟,他低下眼皮。 暑假两个月没见,南栀用余光观察后,发觉许措好像又长高一截。 十六岁的男生,却有接近一米八的个子了。他不知何时剥了颗棒棒糖在嘴里含着,就看着她跳舞,居然也不嫌无聊。 身材清瘦,长相端正干净,她竟然看出一丝“乖”的错觉。 “才上高一你就要打架。”南栀忍不住道。 “我打架,你不高兴?” 许措扯唇瞟她,“我以为刚才你很开心。” 脚踝一软,南栀险些崴到。 ——不,他不乖。一点也不。 “我,我怎么会开心!” 许措不置可否,就看着南栀失去排练的兴趣、拿了校服外套去里面的更衣室。 等她走到门口,他才慢慢笑了:“我们之间就诚实点不好吗?姐、姐。” 他将这两字咬得意味深长。 南栀裸/露的后背一阵凉,被那语气的戏谑刺到。 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高傲、冷淡,唯独,对这个男孩子...... 匍匐于地。 “你晚上放学别乱跑,早点回家。不然……爸爸又要发怒让你跪。”南栀跨进更衣间,关上门。 雷鸣隐匿了。 门后衣服摩擦肌肤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呵。” 许措戏谑地笑了下,手抱着后脑勺大喇喇地躺下去,也不着急去上课。慢慢听着换衣服的窸窣声音。 冷淡的眼睛,慢悠悠看着吊扇有灰尘的叶子转动。 这个姐姐,她有乌黑的长发,白皙漂亮的身体。 单薄,又可怜。 总让他想起了纯白色的猫,或者,羽毛洁白的天鹅。 许措用舌头来回转动棒棒糖,猫捉老鼠一样耐心玩着口腔里荔枝味的糖球。脸上一点玩味的笑。 可这世界只有他知道。 这个姐姐,有点坏。 第2章 你知道 九十二中升学压力大。 下晚自习,教学楼下熙熙攘攘,楼顶的高三17班仍一片安静。 南栀是走读生,她收拾好书包,回应了几个女孩儿殷切的微笑招呼后,一个人离开教室。 其实班上女孩儿们都很喜欢她,把她当榜样,但要说和南栀做亲密朋友还是不太敢。因为和一个漂亮优秀到接近完美的女孩儿做朋友,需要想当的勇气! 北大门外,接孩子的私家车堵得厉害。 南栀钻进一辆凯迪拉克suv后排坐下,刚把书包放腿上,身边的门就豁然被粗鲁拉开! 她一惊。 来人也一顿。 然后迅速这门“啪”地关上。强震带来的风,让南栀条件反射地一闭眼,头皮一紧。 许措从另一侧上来,书包随手一丢,刚好砸到南栀腿边。 “对不起啊~”他散漫地跟她道歉。 “没关系。” 南栀面无表情地掏出一张手绢,去擦随书包落在她腿上的几片烟灰。 许措瞄她——洁白的手绢,白净的手指,擦着同样白净的腿… 他慢慢往皮座椅上一靠,“等我很久了?” 南栀低着眼皮,“还好。” 许措莫名地笑了下,“那我明晚多睡会儿再出来了。“他动动胳膊,“打架可真累,晚上困死了。” 南栀手指一顿,缩了缩。 前排的司机文致紧张地吞了吞唾沫—— 无法无天的小天王老子,清高目下无尘的大小姐。 千年烈火练百丈寒冰! 他擦擦虚汗,就觉这份司机差事应该涨点工资。 - 从暑假期到开学半月,许家的小祖宗才回家,聪明的佣人们事先感知不妙,默契地躲了。此时只剩一家四口在客厅,或坐或站。 南栀抱着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低头坐在沙发上翻。周彦全无心情地敷着面膜,紧张地注意着许家父子俩。 许清文脸色铁青,背着手来回踱了一圈,忍无可忍地一指还瘫在沙发上、用一根烟逗猫的少年—— “都开学两周了你才摇去学校!这就算了,你说你中午刚报到完干嘛把一群高三的学生揍了!” 他气得肝儿疼,“我让你去学校,是喊你去揍师哥当老大的?!” 猫儿的胡须被烟蒂绕着,小爪子一下一下摁。少年想到了被教训的人的怂样子,一扯唇,“是他先惹我。” “乱七八糟!你要再这样无法无天,公安局都得找上门!” “跟同学一点小摩擦。”他嗓音淡淡的,“这么大惊小怪。” 许清文一看他还无所谓的样子,直想呕血,“揍人儿子你也不看看他老子,你知不知道你下午揍的那个是谁?” “知道。” “知道你还动手??!!” 许措眼皮一挑,父子俩终于才眼神对上号。他认真道:“你居然怕他老子?” “我、你!” 许清文压制住想打人的冲动,见许措在首都呆了一个暑假回来嘴角就多了个唇钉,咬牙道:“好的不跟你姐学,坏的学得变本加厉!” 南栀翻书的手一顿。 周彦也迅速暗瞟她一眼,随后又明白过来,这个“姐”不是指南栀。 “小栀。”她悄悄用手肘碰南栀、示意她说点好话。 南栀挣扎了下,还是顺从地默默合上书:“爸爸,阿措已经知道错了。” 又见栀子 第3节 她声音有种天然的娴静,“他只是还小,以后慢慢就会懂事,您别生气了。” 许措立刻瞟向她,食指一下一下挑着猫的下巴玩。猫儿眯眼享受,在他清瘦修长的手指上擦。 许清文这才想起,两个孩子回来后他只顾着对自己儿子发怒,还一句话都没跟南栀说。 于是稍微收敛脾气,问:“这次区里的文艺汇演,是小栀代表学校跳舞?” “嗯,独舞。” “上学期期末成绩怎么样?”此时距离发成绩通知已两个月,许清文才想起这码事。 “班里还是第一,不过年级排名降了,只得了第三名。” 见少女温柔懂事,许清文露出欣慰的微笑。 “时间也不早了,两个孩子明天还要上学呢。”周彦笑道,转头热络地拉起南栀的手,“阿措弟弟耽误了两周学习,你一会儿给补补课,啊?” 冲动地说完这话,周彦就后悔,因为那少年立刻用冷冰冰又狠的眼神,盯着她! 她屁股不安地沾在沙发上。 “好啊。”南栀配合地应道。 许措当即一脸无语。 猫也害怕地从他手心逃走。 南栀先上楼。 许措百般不高兴,还是站起来,盯了周彦一眼。不满的情绪不带一点掩饰。 周彦背后发凉。 等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上了楼,她才活过来一般:“哎呀我这...是不是又惹阿措不开心了啊。” “也不知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逆子。”许清文头疼地叹气。 他思来想去,确实想不出办法管。从小孩子是前妻在管,那会儿还行,后来离婚,他也忙,属于管教,完全反了。 他见旁边落在沙发上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欣慰道:“幸好小栀还能稍微管他一下,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搞。” 周彦干笑着称是,然而却满腔疑惑。 她悄悄瞄向二楼。 分明姐弟俩关系也并不像很好,这“祖宗爷”怎么会大发善心地听话...... -- 南栀在自己房间拿了笔袋、草稿本,走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外。家里所有门都是乳白色,唯有这一间,门黑沉沉。 她刚举起手要敲门,门就被豁然从里面拉开—— “闲的?居然给我补课。”许措斜倚着门框俯视她。 南栀余光注意到周彦和许清文快要上楼来,“让我进去。” “呵。” 她抿抿唇,“你,先让我进去。” 许措瞟一眼即将上来的父亲和继母,舔舔后槽牙,还是侧开身。 南栀擦着他胸膛进屋。 房间灯光很暗,单调的冷灰。 少年拿了手机,窝沙发里玩自己的。 南栀避开地上的摩托车头盔,绕到书桌前:“你过来一下。” 她转过身,指着桌上的几包烟、打火机和一只烟灰缸,“把这些收拾了。” 他才从手机网游里抬起目光,眼神慢吞吞地从她白净脚踝,沿着双腿,看上她脸蛋。“得寸进尺?” “……” 南栀唇珠抿得发白,白瘦的手指握紧纸笔。 见她这样子,许措十分头疼地偏脸挠了下额头:“能别这样吗。” 把手机丢一边,他站起来。 烟盒被准确地抛到电脑桌上,他手里留了一支,夹着食指与中指第二个关节。 南栀才坐下,从桌底的书包里找了一本化学翻开,“我给你讲第一章。” 许措瞄她扯唇,敷衍地坐下。 “第一章是化学的概念,很简单,你只需要理解这个课程是做什么的就可以。” 南栀用笔在书上勾画重点,声音温柔地阅读,“化学是一门以实验为基础的自然科学。做好化学实验,并保证——” “这样有意思?”许措打断,“明明你最不想我学好。” 南栀笔尖一停。 许措的目光,从书本转移到她白净的侧脸。乌黑长发从她耳后垂落到胸前,到腰... 她是他见过头发最长、最漂亮的女孩儿,身上的皮肤连一颗痣都没有。干净到让人生畏。 那年他毫无准备地回到家,在客厅看见黑发、白裙子的女孩儿,差点以为看见了仙女...... 几年过去。 现在好像漂亮得更变本加厉。 “别教了,纯粹浪费时间。”他直直的眼神,没一点虚以委蛇的耐心。 南栀笔握得指尖微微发白,每次面对他这种直接的眼神,就好像被剥掉衣服。“学一学,没什么。” 她低头继续勾重点。 “呵,倒也是,反正我也学不懂。” 许措无所谓地冷笑,两指把烟往嘴皮上一摁,“那你等会儿!我抽完听。” 南栀不管他说什么,什么态度,我行我素地低头准备一会儿要讲的内容。翻完两章发现人还没来,才抬起头。 下午那场暴雨轰轰烈烈。可也许所有一开始热烈的东西,都难逃匆匆收场。 窗外夜色微凉。 少年在月光和灰烟里,不知在想什么。 真的很难相信,一个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年也会长得眉眼端正,气息这样干净清爽。连烟苦在他身上,都清透几分。 她有一定责任。 但,也别怪她狠... “下午...你到底打了谁?” 许措慢慢喷着烟,向南栀瞄过来:“怎么,突然对我们这种渣滓的生活有兴趣?” 南栀唇线抿了抿,平静地说:“你不是渣滓。” “是吗。” 过了一会儿。 “不是谁。”许措淡淡说,“就一区长的儿子,挺孬的。” 南栀眼神立刻惊讶。她张了张口:“那你肯定会被处分的。” “嗯哼。” 少年无所谓的样子,见南栀还想说什么,他干脆走过来。因为个子太高,所以看南栀的时候必须弯点腰,骨节修长的手支着书桌边缘。 “姐姐。”他看她眼睛,“你这会儿是......在对我愧疚?” 南栀的眉蹙紧。 许措笑了下,脸上微笑的弧度像一对小括号,“可我越坏,你在这家里才越珍贵啊。你不高兴吗?我现在这样。” 南栀手指攥紧中性笔,眼睛懦弱地缓缓移开。 “别露出这种可怜的样子。”许措站直,心烦地呼出口气,去窗边时很小声地说,“你知道我喜欢你,心疼...” 南栀指尖掐着手心。因为他后面那句低声的话,胃里有一阵隐约的不适感。 “今天有点晚了。”她收拾好书本站起来, “我明天再给你补课吧,你早点休息。” 她走向门口,手才握到门把手就听见背后的少年质问。身形一僵。 “奖励呢?”少年站在暗灰色月光里,手指一掸烟灰,“上学期我考的倒数,什么时候兑现承诺。” 南栀余光往后稍微侧了侧,嗅到房间里有刚洗澡后的沐浴露气息。 “周六下午,19点,游乐园门口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是晚上更,有变动会在文案说明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暗里着迷小天使的地雷 第3章 “桀骜” “就辅导完了?” 南栀出来,被周彦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一跳。看她白着脸的样子,周彦也弄懵了,瞄一瞄许措紧闭的房门。 “嗯...补完了。”南栀回答。 周彦奇怪地上下打量她,几十岁的人当然不会傻。这些年她老觉得不对劲,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辛苦你啦,高三课程那么紧还要照顾弟弟。” “妈妈太客气了,都是应该的。” 南栀笑了笑,“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回房间了,今天课程还没做完。” 又见栀子 第4节 “噢!行,行...” 虽然从前夫过世,南栀已经跟她好几年,但周彦还是有点不习惯被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女孩儿叫“妈妈。 尤其,还是个这么聪明、好像什么都门清儿的孩子。偶尔还是怪怪的。 南栀礼貌地露出一点笑容,说完“晚安”,从旁边的小走廊离开。 周彦看着她回到房间关上门,才暗暗一叹。 她也不知道,是该庆幸白得了这么个优秀的女儿,还是叹息自己太善良,改嫁还带着前夫留下的这么个累赘。 当年也不是没想到把她丢了,只是没丢得掉,渐渐,也不忍心丢了。 周彦边考虑着边往自己房间走,自言自语:“还是,得生个姓许的孩子才行。” 再优秀,始终不是亲儿女。 -- 关上房门,南栀才吐出口气。 房间布置简单,只有些基本家具。她调整好心情后不敢耽搁地坐下写作业。 高三的课程可不是闹着玩儿,她必须优秀。 两只小虫追逐着台灯灯管打转,一个多小时才终于累了。有一只落在作业本上,沿着娟秀的手写的英文一直爬。 南栀惊醒地忙缩手,有点懊恼地看着小东西。旁边闹钟,时针与分针正好在12刻度重合。 ——深夜了。 她揉揉太阳穴,休息了两分钟后又因为一天发生太多事而陷入发呆。 有个念头在心里晃过,她略作犹豫,而后从抽屉里拿出只小盒子,打开来。 拿出里面的一张全家福。 母亲还是漂亮优雅的模样,六岁的她,做了时髦的公主卷发、穿着白色的蛋糕裙。至于旁边的男人,身材高阔、气质俊逸清风,只是整个脸部被锐器来回划烂,看不清长相了。 南栀撑着脸颊,又缓又沉地深呼吸,失去继续学习的心情。 五年了。 回忆起来,她竟然已快记不清父亲的模样。 她放下照片。 盒子还有一块剪下来的、巴掌大的旧报纸,已经泛黄。另外有一支旧式的英雄牌黑钢笔。笔盖是黄铜的,墨水已经干涸在铜针笔尖。 她使了点力气才拔/出来,沾了墨水。纤细的手指翻开日记本到最新的一页,提着笔出了会儿神。 台灯的白光映着她纯黑的眼眸,眼珠像一对纹理漂亮、质地清透的黑宝石,而此刻,宝石里盛装的目光是缥缈、无尽的迷茫。 南栀托腮,白净的脸上细小绒毛也在灯下清晰可见。 她发完呆,在日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我曾以为,会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当个小公主 却没想到,现在竟要卑微地依靠一个不学无术的少年活着... 写到这,她看着这两行字又狠狠蹙了眉。好像看见了赤/裸/裸、又恶心东西。 她笔尖迅速来回,混乱的黑线把这两句不小心吐露的话完全划掉。 心口憋得难受,南栀手指扎进乌黑的头发长长叹了口气。一想到少年来了高中部,要和她天天上下学了,心里就难掩的烦乱。 她反复把额前的发往后拨了拨,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瞥着那两行黑线,重新拿起旧钢笔,随意地在那下面落下两行字—— “我们都是如此。” “一半在光,一半在影。” -- 九十二中是诺江的顶尖学校。两个顶尖,一是高考成绩、学霸人数,二是诺江家境良好的孩子人数。 上层社会的人,谁不削尖了脑袋把自家孩子塞进来?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谁不想让自己孩子赢在起跑线。多结交些家庭好的同学当朋友,总是有好处的。 所以九十二中的尖子班是真优秀,但阳光班大部分却是富家子弟的战场,为学校制造各种“传说”、“新闻”的,成绩差的也是差得没底。 许措只来了那么半天,这整一个星期就没出现,可他名气却一点不耽误,整个九十二中高中部无人不晓: 高一新生里有个烟灰色头发、有唇钉的男生,就是初中部那个小恶魔。又是姓许的。 个子高,一双能穿透人的冰冷眼。 大概是浑身给人的感觉太冷酷,虽然很帅,却没怎么听说花边新闻。可他身边的好朋友女友交得乱七八糟的,估计这一个也好不到哪去,毕竟物以类聚。 高中部的风云要变了。 南栀偶尔听见身边的关于这些的热切谈论,无动无衷地认真学自己的。到周六下午一放学,她才收拾了书本,准备离开。 “南栀,你晚上不自习吗?” 对于17班这样的尖子班,几乎人人都抓紧分分秒秒学习,周末也不例外。所以马晓丽对南栀反常的离开感到奇怪。 “今晚有事,不自习了。” “那。”马晓丽乖巧小心地问,“能借下你数学笔记吗?我数学好差。” 南栀温和微笑一下,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当然可以。” 于玲玲也从后座探头,小声问:“南栀南栀,我、我能借下你物理笔记吗?” 南栀点点头,把物理笔记递给她。 接着就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南栀又把其余科目的笔记本都一一借了出去。只要她不学习的时候,经常有女孩子跟她借书、借笔记本、借卷子,她早已习惯。“不着急,你们慢慢对,明晚还我就行。” “嗯嗯。” “谢谢你啊南栀。” “你就是我们的女神!救星!” 南栀只是微微笑。 看着她走出教室,马晓丽和于玲玲几个抱着笔记本、卷子,都一脸感动。 她们默默无声了一会儿,于玲玲最先打破沉默:“唉……真是完美。” “可不?” “长得漂亮,身材优美,会跳舞,会学习,人还这么温柔可亲。” 副班长赵云强推了推眼镜,有些不能理解:“温柔可亲,那只是对你们吧。对我们男生超冷的好不好?” 他附近的几个男生不能更赞同的点头。 “同班三年,她一句话都没跟我讲过。” “我也!” 女孩儿们对他们吐吐舌头。“谁叫你们讨人嫌?活该。” 男生们摇摇头。对于南栀,男生们开座谈会的时候也讨论过。结果是:无果。 ——温柔纯美的南栀,什么都好,唯独对男生毫无兴趣,冷酷无情。 - 晚上七点,游乐场的摩天轮已经开灯了。 天微微暗。 大门口有一对一对、来来往往的情侣。 南栀坐在售票处旁边的花坛长椅上,腿上抱着书包,耐心地等着。直到落在地面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黑白色帆布鞋。 ——鞋带长长的,触到地面。浪荡不羁。 许措歪歪头,挑眉咬着下唇放开的样子有点欠。 “不想来的。” 他目光傲慢地撇开,手却准确无误地抄起南栀腿上的书包,挂自己肩上,嘴角难以掩饰地上翘,“就是看你小可怜才答应。” 南栀腿上一轻。见少年已经迈着长腿跨出几步远。 她站起来,垂着脸,跟上。 晚风轻轻拂,带来男孩子身上dior的“桀骜”运动香水味。 他嗓音轻佻:“你今天,最好表现好一点。让我开心开心。” 第4章 不凶 南方大都市,七点多夜生活才开始。游乐场人声喧嚣,处处人影晃动。 几个湿漉漉的比基尼美女,身上挂着游泳圈,在小吃休息区买了奶茶,转头就看见两米外烟灰色短发、双腿很修长的少年。 熟女们直接,眼神在他明显的喉结和嘴唇上不停转。兴致勃勃地嬉笑谈论。 南栀一手举着一颗冰激凌转身,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许措插兜站在红皮小火车旁,冷酷的眼神像一条直线,偶尔扫一眼人群。空气像围着他降了一二十度。 南栀当然看见了那几个胸脯饱满、对许措充满兴趣的女人,犹豫着要不要晚点过去,免得坏了人家桃花。 她看四周,寻到一张黑漆斑驳的长椅,刚挪步,又突然改变主意...... 不行。 她迅速转身,然而目光立刻陷进一双十分不愉快的眼睛——在几许灰色发丝下,穿透光影,笔直地盯着她。 “磨磨蹭蹭的!” 许措肩上还挂着她书包,一抓她雪白的手腕,扯着往前走。声音小了很多:“没看见我快被别人抬走了......” 许措拉着南栀在唯一无人的长椅坐下。旁边的绿皮垃圾桶,不时有人来丢炸串竹签,窸窣掉落些在地上。 他把她隔离在干净的那边。 又见栀子 第5节 “桀骜”的干净味道,一点点驱散空气里的油污气味。 耳畔,过山车和跳楼机制造的尖叫声,一浪一浪的时近时远。 许措侧头,因为个子高、背也长,居高临下的样子。语气收敛了些冷酷。“脸色为什么这白?” 南栀回神,扬起黑亮的眼睛。 许措看她始终握着一只手腕。“不舒服?刚被我拽疼了吗。” 他想查看,却被南栀瞬间躲开,只剩右手错愕地晾在空中。 南栀张了张口,显然刚才的动作只是下意识,并不是故意让他难堪。 “没有,不疼……” 收回手,许措变得不耐烦,撇开脸无语地搔搔后脑勺。但说话的声音并不凶。 “要这么不喜欢我,真用不着跟我出来。心不在焉的没意思...” “对不起。” 南栀转头,看见少年冷冰冰的侧影。过山车呼啸,尖叫声从左耳一瞬飞驰到右耳方位。想了想,她觉得应该补救一下。 “我......只是在想刚才的事,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哪个们?” 许措敏锐地回头,看她,“你打扰我什么?” “刚才那几个女的应该——” “我没有看她们。” “...是吗。” 南栀低头,看见自己的帆布鞋,也是黑白色。 一样的款。 远处dj台的探照灯晃过地面,像跳跃的白水瞬间流过。许措有点惊愕地看着南栀的鞋子。 他目光落回自己的,嘴角忍不住一点上扬,但很快压回去。 声音冷平地给她解释:“我又不喜欢那种......” 话到这,停止在无色无味与微甜之间的刻度。 身边不时有一对对情侣坐下,又离开。两人始终呆着,也不怎么说话。 许措偶尔稍微偏头,看着南栀吃一小口冰激凌。 明明那么躁、热衷逃课飙车干一切叛逆事情的男孩,居然坐得住。 两人散了会儿步,看完水上飞人表演,就遇到几个结伴卖花的。卖花的阿姨沿着一对对情侣挨个推销过来,很快到许措跟前。 她笑吟吟地用眼神指指南栀,“小伙子,给女朋友买一朵呗!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许措没吭声,立刻掏了钱。 下一秒一支花被递到南栀眼前。 玫瑰很新鲜,芯儿还带着露珠。她却没接,站起来,挑挑拣拣地在卖花阿姨怀里重挑了一朵白色康乃馨,抽/出来。 “换这个吧。” 她微笑,嗓音柔软:“你误会了,我们是姐弟。” 许措脸色一阴。 他一语不发。分明夜还不深,南栀撸了撸胳膊,觉得硬是在他旁边被冻出一层鸡皮疙瘩。 “快九点了。” 她看看手表,嗓音还是温温柔柔的,站起来,“我们走吧,该回家了。” 说完并不等待回答,往前走。书包还在长椅上,少年身边。 “姐!” 许措站起来,嗓音低沉。 南栀脸微微往后侧。 许措锐利的目光看着她,缓缓说:“等我喜欢上别的女孩儿,就不会再跟你出来了。” 风静。耳畔发丝回落脸颊,一阵轻柔摩挲。南栀很久没说话。 —— “嗯,我知道。” 游乐场的人声与音乐在远处嘈杂。 许措攥紧拳头。 南栀清晰地回答了他,迈开步子。倩丽清秀的背影,每每单独出来,头发才会完全披散。美毫无遮掩。 她有一双大眼睛,但通常不会睁得很大,平静地盛着热闹的世界。夜色与灯火,在这双黑宝石里落成星光,落成浩宇。 她静静看着全世界,往前走。 我不会喜欢你,但是,你现在必须喜欢我。 就这样。 但你有一天会自由的。 等我也自由的那一天,你就自由了。 -- 对不学无术的学生,整天想的都是怎么玩乐。变着方儿的闹! 今晚赵品言、鹿皖、宋魁兄弟仨在ktv大包房请客搞联谊,先问许措他说不来,结果冷不丁出现。几个狐朋狗友都措手不及。 许措要了酒,一个人灌,吓得鹿皖和宋魁二人都甩开各自桃花,过来陪他。 “别别别啊。”宋魁忙摁住他想举的酒瓶,“酒不是这么个喝法的措哥!” “就是,一个大男人喝寡酒有什么意思?” 鹿皖用眼神瞄瞄那边沙发区,或素面清纯、或打扮妖艳的女生,罩着嘴小声说,“附近几个学校的校花都在哦,随便抓一个呗!” 许措瞄过去,他眼神酷,立刻弄得几个女孩娇羞地低头躲闪,紧张地不敢对视。 他瞄完,却没表示。 宋鹿二人摊手耸肩地对视一眼,觉得意料之中,又不能理解。 许措晃酒瓶,“这玩意也能醉人?” 他胳膊一扫,桌上的酒全噼里啪啦在地上摔得稀碎,酒沫乱流—— “拿好的来!艹!” 服务生在门口忙点头答应。 那边的女孩儿个个吓得噤声,咽唾沫:九十二中的大佬,好恐怖啊!虽然长得也是真高级~ 鹿皖、宋魁当即手掌捂额头。 ——这位爷脾气上来,就是谁哄都不管用。哪个天杀没长眼的惹了他。 “到底咋了今晚?”鹿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个原因,“难道是因为肖阳的事?” 宋魁嘁了一声,“跟措哥比肖阳算个鸟!怕他个diao哦!” “我就胡说嘛。” “不知道别瞎说,看咱们措哥心情够糟了。” 许措家庭不用说,从小九十二中就是他的地盘。而他们俩,还有那边跟女生调笑没完的赵品言,随便拎一个都背景够硬,不然也混不到一起。 他们这群人就是一起烂,将来也不愁出路,人生辉煌的富家子弟。 那边赵品言终于调戏完妹子,走来用眼神询问鹿宋。两人摊摊手,表示毫无进展。 兄弟仨不知道许措怎么了,想来是有难言的烦恼,也就不强问。富人家庭谁没几个烦恼事? 所以他们就干脆一起陪许措喝酒,许措不说话,他们也不烦他,接着刚才的话题聊。 “当时被冰山美人撞见,我就知道处分没跑了!”鹿皖亮着小鹿眼说。 “唉,真衰!”宋魁粗声一叹。 赵品言回忆,“可我听说冰山美人从来不理男生啊,直接当空气,她应该不会告你们的状。” “那倒是...”鹿皖道,“不过后天的全校广播大会,念咱们处分的肯定是她。哎~” 宋魁也一起叹气。倒不是怕,主要是有个处分要通知家长,难免被家里念经。 赵品言抛着酒瓶盖子,不正经道:“念就念呗?被冰山美人念名字也是种享受嘛。你们见她平时叫哪个男生了?你们仨还能被她亲切地念名字,多棒?” 他摇着头,一脸向往:“我真是后悔啊,那天没跟你们一起去。” 鹿皖:“我们四个里头就你爸还没放弃你,你不怕被骂死?” “怕什么?仙女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许措肘桌晃着半瓶酒,无语地评价两个字。“傻逼。” 宋鹿二人同竖大拇指,表示这一词简单明了、总结精辟。 “不是!”赵品言有点急,“我说你们三个脑子也太直男了,啧啧。措措就算了,老魁、鹿子,你们俩也交过女朋友的,咋还这么不开窍。” 许措正转头含着酒瓶,闻言漆黑的眼珠瞄回来瞧他。 宋魁、鹿皖也不服气。 “我们咋不开窍了?” “就是。” 赵品言回忆几次在学校里和南栀的擦肩而过,露出点笑意:“你们不觉得,这种女生很极品吗?” 他分析:“她对男人越高冷,说明越纯洁啊。而且没有和男生交往的经验,所以你一旦和她在一起,那得到的就是她全部。多干净?多美好?是吧?” “你怎么就知道。” 又见栀子 第6节 许措眼神笔直,勾着唇盯他,“她不会跟男生走近?” 作者有话要说:  许措:我不凶,真的。 —— 谢谢有土番茄君的手榴弹。 寒冬腊月了,大家注意保暖不要感冒。 第5章 “你说” 宋魁、鹿皖还以为许措要说什么,结果是这么个问题。他们当即哭笑不得。全校谁不知道高三的南栀冷得不得了! 他们拍拍许措的肩,一左一右地搭上去, 宋魁:“措哥,你慢慢会见识到的。” 鹿皖像海上拨迷雾一样,嚯嚯着手,“对全世界男人来说,最冰冷难接近的女人!” 许措“嘁”了下,翻着白眼含/住酒瓶。 “你可别不信,措措。”赵品言凑他耳边,“那种优秀清高的美女,眼光是相当高!将来不嫁豪门博士生,就是书香门第的天之骄子。” 许措眼珠一盯他。 赵品言没发现他眼神不对,还陶醉在自己那套理论里。 “总之啊,我们这种男的就算钱再多在她眼里都是臭的,她看咱们,就跟看智障差不多。谁追到那就是奇迹!你说连咱们这种极品都追不到,还有个怂蛋能搞定?” 宋魁鹿皖听完,直扇赵品言后背,叹看不出来、他还是个感情专家!三人推推搡搡地闹,都是帅哥,引来女孩子们目光悄悄打量,却没勇气主动过来。 这四个人,家境都很不一般,言谈举止都透着股凌厉气。 许措一直陷入沉默,盯着桌面上被头顶灯光射得发亮的一滩酒渍,蔓延着,浸湿了半包烟。 他烦闷地喷了口气,背一扭、推开他们横七竖八的胳膊—— “喝个酒废话还那么多。走了!” 他丢了酒瓶,手插在兜里,在一些女孩失落的眼神里走出去包厢。 剩下宋鹿赵三个,互相摊摊手。 -- “芭蕾舞,最早追溯到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法国宫廷。每逢婚宴庆典,就会表演芭蕾舞助兴。” 二楼的舞蹈教室,一群穿着黑白舞蹈服、身材纤细的女生正跟随老师在练基本功。 “芭蕾最重要是形体精神要高贵、典雅。”高媛媛一边示范讲解,一边往后看自己学生,“记住了吗?” “明白了老师。”“记住啦。”女孩们一起回答。 “南栀!”高媛媛偏偏头。 南栀在第一排左二,边上是同班的汤立莎。南栀见她吃力摔倒,刚伸手扶住对方就被点了名。“老师。” 高媛媛温柔地微笑着招招手,“来,你给大家示范下,这学期咱们教的所有基本动作。” “好的。” 南栀微吸口气,收腹,绷起脚背、足尖立地,大腿肌肉收紧,一抬臂,自然而然地一个旋转动作就到前面。 女生们低声地“哇”,心里都想到一处。 ——会的果然不一样,连走路都可以跳舞。 南栀示范的时候,高媛媛在一旁以她为范本地讲解每个动作要领,所有人盯着她的身体和姿势。 下蹲抬腿,摆腿,后撤,从一位手到七位手...... 高媛媛看着看着,不禁露出欣赏的神色,又让南栀做了几个还没教的旋转跳跃,作为接下来课程的样本。 全部完成后,高媛媛带头轻轻拍手,女孩子们在惊叹里不由自主地跟着鼓掌。 从7岁开始学芭蕾,这些基本功对南栀来说就跟呼吸一样简单。她停下来,提在膝部的足尖落地,控制着呼吸速度以保持形体优美,回头对大家的赞誉报以微微一笑。 门口有人喊,高媛媛一拍手,“大家自行做把上练习,老师马上回来。” 众女孩儿说好。 楼边小树林的阴暗处,几个高个子男生在结伴抽烟。瞄着二楼落地窗,开始扶栏压腿的一排女生。 “我去~~~”鹿皖阴阳怪气地喷着烟,“这片腿,小爷要肾亏了。” 宋魁佯揍他一拳,“瞧你这点出息!” 许措瞄二人一眼,嘴皮沾着根没心情点的烟,也没说话。眼睛在树影里又凉又黑,穿透烈日,穿过玻璃,径直盯着一人。 阳光映得她锁骨上的汗珠发亮,没入胸口...... “啧啧。”赵品言瞧一排边上,压下腿抱住足尖的南栀,纤细的腿包在白色丝袜里,线条利落优美。有点不正经道:“你们说,谁以后娶了冰山大美人儿,日子可‘幸福’啊。这得解锁多少姿势?” 许措眼珠立刻滑向他。 他眼神有种狠,一般人被盯着都会紧张。赵品言摸摸脸:“咋了措措?这么看我。” 许措弹掉烟灰,抽刀一样撤回目光。“走了!!” 说完他大步走出树底阴凉,跨入烈日下。 二楼的舞蹈教室有空调,扇叶开合的送着小凉风。 汤立莎探着脖子看底下,正见三个男生追上一个大步走的烟灰色发男孩。 他们勾肩搭背地推搡,都没穿校服。感情很要好。 “是那个男生啊。”汤立莎一笑两个酒窝,偏头问南栀,“南栀,你知道那个烟灰色头发的男生吗?” 南栀从楼底收回目光,对她微笑,摇头。 “你、你居然不知道?” 汤立莎诧异。她观察南栀低眼时浓密的黑睫毛,又一想,南栀不知道才是正常的,她可是从来不理男的啊。 她没想到的是,连这样出彩的男生都难逃厄运,果然天之骄女的眼光非同常人的高。 看见许措的并不只她俩,旁边的三个女生已在红着脸小声交流了。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就是那个!” “他就是许措啊!” “帅是帅,可他看起来好凶哦~都不笑。” “可你不觉得他这样超a吗?” 她们话语里难以掩饰的兴奋,南栀无动于衷地压自己的腿。她们讨论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女生叹气。 “唉,可惜他好像上周六就跟二年15班的班花徐菁菁在一起了。” 南栀压腿的动作一顿,余光往旁边侧了侧。 上周六...... 汤立莎没觉察南栀的走神,扬着酒窝道谢:“对了,刚才都还没谢谢你扶我呢。南栀,你以后当我老师教我跳舞好不好啊。我好喜欢芭蕾哦,可就是身体好硬……” 南栀应付得有些心不在焉,耳朵里的汗毛竖着,在听旁边。 “那群富家子弟又不缺钱,好像是搞了个联谊吧。不知道怎么勾搭上的。” “啊?姐、姐弟恋啊!” “那么冷酷的男生会喜欢姐姐?” “不知道~” 社团活动结束,三三两两的女生下楼。南栀拿着装了舞蹈服的手提袋走在最后,心不在焉。 上周六。 是在游乐场分开之后... -- 夜晚下了晚自习,九十二中几个门依旧人车拥堵。背着书包的高中部学生,在走走停停的私家车间穿梭,寻找自家父母。 凯迪拉克在靠近电箱的马路边。 “小栀。”司机文致从驾驶座回头,“我们还要等阿措吗?” 南栀抱着书包,透过凯迪拉克的深色玻璃,见街道上已人影稀疏。她看看手表,晚自习已下了一小时了。 文致看看手机,并没有收到许措的消息。“阿措也没说今晚要回家,不知道.....” “算了。”南栀想了想,道,“我们直接走吧。” “好、好。” 车辆动起来,离开校门口,南栀静静看着后退的街景。 周六那天之后许措就没着家,她本庆幸着,每天只需要投入学习、自由地排练芭蕾。可似乎,这样有点太任性...... 回忆了一晚上,她终于想起来,那天少年说了什么话。 好几天许措都没回来,也找不着人,许清文和周彦脸色都很难看。整个家有种埋着火/药、等待点燃引线的感觉。南栀知趣地早早上楼,学习完就睡了。 直到深夜,叱骂声夹着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分外刺耳。佣人躲在自己房间,不敢出来打扫。 南栀被吵醒出来看情况,倚在二楼的墙角。 楼下客厅,许清文在怒火正旺,沙发上是很多天没出现的许措。他还是那样子,许清文气得不轻,他挨了一记耳光,脸被打得一偏。 “唉,闹成这样。”周彦穿着真丝长睡裙,头疼地搔搔卷发。 她看一眼南栀,语重心长,“你也别老顾着自己学习,弟弟这么多天没回家,你要带着他一起进步、改变,知道吗?” 南栀低下头。“我知道了......” 周彦压抑着不满地上下看她一眼,鼻子一叹,回卧室去。 南栀看着楼下。目光冷沉。 又见栀子 第7节 客厅的地毯被茶水打湿,堆积着一些湿茶叶。南栀蹲下去,把少年脚边的几片碎瓷片一点点捡完。 “大晚上的不睡觉,下来干嘛。”许措脸偏向别的方向,并不看她。 “疼吗?” 许措眼神浮动,因为脸颊被羽毛般的指尖轻触了一下。他有点不可置信,可回头来已经晚了。 南栀蹲下去,用棉签沾好酒精,涂抹他被碎盘子刮伤的小腿。长发水一样垂落,随着擦拭的动作摇曳,发梢挠着地面。 许措目光失神一瞬,低沉回答。“不疼...” 小腿血液汩汩流下来,酒精沾上去火辣辣的。他也咬牙忍住,坚持一声不吭。南栀耐心地为他仔细涂着,一点,一点。 许措就这样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叠起的袖子下露出的白皙手腕,不盈一握。 她总会把柔弱的样子给他看... 想到这,顷刻没了心情。 “你说。”他眯眼,“我从现在开始不喜欢你,好吗?” 南栀手一顿。 少年语气从没有过的认真。绝不是开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  许措:我喜欢的姿势你都有。 划掉 许措: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 ———— 谢谢有土番茄君的地雷 第6章 蝉鸣 身形只是短暂一顿,南栀动作就恢复自然。 “都随你。” 许措从她语气听不出一点波澜,所以也用同样冷冰的语气说:“行,那我立刻就找个女朋友,跟你划清界限。” 南栀跪在他跟前,地毯上,动作温柔地为他擦掉血。 许措高高坐着,就冷眼看着她反应。 最终棉签迟疑了几下,还是没能落到少年有黑色毛发的腿骨上。 “你一定要这样吗。” 南栀手无力地垂在地毯上,“我们就保持过去的状态,不好吗?” 许措:“不好。” “为什么。” “我得到的,不够。” 南栀抬起头,眼睛天生的清澈,动人,“我已经十八岁了,从来没有男朋友,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吗?” 整栋小别墅寂静。此时只要周彦或者许清文起来,在二楼的楼梯口,就能看见他们两人、听见每一个字。 少年脸上没有反应,只是沙发上的手指在微微蜷缩。“我?” 南栀低下头,平静地看着地毯的花纹,“我只跟你出去,也只跟你出去过。我以为...你会满足。” 许措手指慢慢缩紧,伸出手。 南栀低着头,没避闪。 他小拇指勾住她发梢,慢慢攥在手里。很久,从紧抿的唇线里迸出几个字—— “跳舞给我看!” 白猫从楼梯上来,左右看了看,往二楼唯一开着灯的房间小跑去。伸爪插/进门缝,脑袋和身体挤/进去。 里头的人浑然不觉。 窗开着,夜风灌入。南栀感到一阵冷。 少年懒洋洋地靠着椅子,眼珠随她脚尖踮起、旋转的动作移动,手指无意识地翻动手机玩。 南栀穿的还是白天那种黑白超短裙的舞蹈服。 很薄。 天鹅颈一样的脚踝、双腿,纤细的腰肢,线条优美的手臂…… 但高贵与优雅,变成无心欣赏的东西。 这副身体。 太美。 许措翻手机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停止。回神后他眨了几下睫毛,目光移到地板上翩跹的影。满脑子都是赵品言的那句话,一遍一遍的。 他不是小时候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男孩,当然明白那什么意思......所以脑海难以控制地设想。 一些从未动过念头。 双臂优雅地呈椭圆的放在头顶上,南栀连着两个旋转,忽然,腰被一掐、大力往后一拖! 她大睁眼抽凉气。 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抱入一个怀抱! 脖侧的血管处,立刻喷洒来灼热的呼吸—— “别跳了,我看够了......” 少年的声音熟悉,但嗓音有异常的沙哑。 南栀头皮密密地发麻。 “姐姐...” 许措闭上眼,嗅到一阵清新的、家里浴室的沐浴乳的香味,“你以后,能不能在我生气的时候哄一哄我?” 他抱住南栀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呢喃。“在我说,会喜欢别的女孩儿的时候,告诉我不要。” “你。”南栀双耳轰鸣,像冰水僵住了身体,“你先放开我!” “我不...” 许措轻轻嗅她脖子上的味道,辨认她用的哪一瓶,“除非你答应我跟我约会。” 他补充,“任何我想的时候。” 南栀没想地道:“不行!” 许措的脸隐在半明半暗,狭窄细长的双眼皮眼角尖锐,冷冷的,像未成年的雄狮。 他用眼神近近描摹她的耳朵、脸颊、鼻尖,说—— “那....我就不会再听你话了!” - 深夜,冷风从窗户吹进来,撩动桌上的书页簌簌作响。 旧闹钟的指针咔、咔地跳动。 南栀瑟缩在书桌前,被书页的响声惊吓,忙伸手摁住。她一直没换掉练舞服,薄薄的一层贴着皮肤,两个小时前被抱住时浑身僵直的凉意,还一遍遍从脚心到头皮,来回蹿。脖子那处的皮肤,却像火在烧,擦也擦不掉。 她混乱地发了会儿呆,心境很乱,有些六神无主。 她想到通过写字可以让自己平静,就哆嗦地拿出盒子里全家福下的日记本。 缓缓拔/开钢笔。 落笔时笔尖却一直颤。 字不成字。 “怎么办” “好像要失控了” -- 每个年级1~16班是阳光班,高一年级的阳光班在工字楼。 课间的走廊,拍着篮球、在墙角挤油渣儿的男生和互相挽着手上厕所的女生来来往往。 高一1班的班主任任鲁坤是个矮胖子,刚从拐角处的年级主任办公室领骂出来,脸黑得平底锅似的。 原因无他,就因为班上有个问题学生——许措。 这不良少年家庭好,校长不敢开刀,指着年级主任一顿臭骂,年级主任不敢开刀,指着他一顿臭骂,让他必须管管! 这他可怎么管? 总不能指着那少年一顿臭骂吧...... 嘶! 不对。 他应该骂,他是老师,完全有这权利...... 不仅有权利,还有责任和义务! 嗯,得骂!必须得骂! 任鲁坤穿着黑皮衣,在教室外愁容满面地晃了会儿,终于做好心理建设。他背着手转头就逮到上厕所回来的班长,怒冲冲地吩咐: “进去!把许措给我叫出来!!” 班长吓到,直觉要发生大事,“哦哦”地点头,仓促地跑进教室。 片刻,烟灰色发的少年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站到他跟前,俯视着他。 又见栀子 第8节 “贵干,老师。” 他嗓音冷沉沉的,带着困意和稀薄的耐心。 “……”任鲁坤腆着肚子,背在背后的手不自觉交握到身前:“又、又睡了一节课?!” 许措上下瞄他一眼。“嗯。” 突然腹稿有点凌乱,任鲁坤张了几下口才说,“就是,你、你之前逃了很多天的课,知道吧?” 许措睫毛缓慢一眨:“啊,知道。” “……” 接下来该说什么来着。任鲁坤手指捏捏教案,心说这孩子不知怎么长的,十六岁就这么高,眼神比大人还冷,怪让人害怕。 “想起下一步该怎么办了吗?” 许措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按照经验道:“检讨?” 任鲁坤心中豁然明亮,好主意啊!这样一来也有书面文件可以交差了。“对!马上写份检讨!你写完了,看什么时候交到我办公室就行......” “哦。”许措听完,懒懒地转身,打算回教室睡觉。 任鲁坤默默用教案拍脑门,觉得怂得对不起老师这职业,万分窝囊之后又滋生了勇气。抬手一指:“你你你站住!!最重要的我还没说!” 他往前一大步,“我说你这头发呀——” 许措插兜微驼着背,困惑地回头。眼神虽然困,但那狠劲儿却是在的。 “我……” 任鲁坤张张口,肩膀泄下去,“长了!有时间修一修......” 然后他蔫儿气地擦着少年的肩膀过去,踩着铃进教室,憋着怨气声音有点怪地喊——“上课!!” 一片椅子吱嘎声。“老师好……” 在林立的男女同学里,少年眼神懒散地走到最后一排,手还放在裤兜懒得拿出来,脚一勾椅子腿,坐下去。一弯腰,额头贴着刻有字的桌面。闭上眼。 耳边又是一片桌椅吱嘎声,讲课,和翻书的窸窣。 可他耳朵里,却满是绑了舞鞋的小脚,点在地板上的声音。 这段日子夜里都睡不太好,总是晃着一个跳舞的影。连浴室那瓶沐浴乳,都变成毒/药。让他不敢去碰...... 最近九十二中的学生,课间趴走廊的次数明显增多。明里暗里,多少注意着高一那栋楼附近。全校唯一敢染头发的男生,这一周多天天在学校出没。 卷子发下来后,许措随意填了些题,倒头又睡了一堂。最后还是被赵品言在教室后门叫醒。同行的当然少不了鹿皖和宋魁。 四人一起去食堂。 兄弟仨一路盘问个没完,最近两周许措天天按时上下学。一天不落! 食堂人声鼎沸,他们四个占了一张桌,结果方圆一圈的桌子都没人敢坐。 鹿皖宋魁一左一右地扒着许措的肩膀。 “阿措你这是咋了?咋上个周末回来就跟转了性似的。” “让我看看。”宋魁扒拉他眼皮、耳朵,“没哪儿出问题啊?” “啧,那就是内伤。” 许措咬着一颗棒棒糖,没心情地警告:“别烦!” 赵品言真心地关切道:“到底怎么了?” 他想了想,“难道是,许叔叔念你了?” 提到许清文,许措扫兴地呼出一口气,“别提他,他有那功夫宁愿去挣钱。” 因为不想被一直追问,许措站起来,打算走。 食堂学生端着饭菜,吃饭的交谈的,声音嗡嗡。 他刚迈开一步,帆布鞋就粘在地板上。 南栀端着饭盘,刚和汤立莎找位置坐下,一抬头就看见鹤立鸡群一样站在餐桌走道的少年,他正盯着她。 “怎么啦南栀?” 因为几次芭蕾社团活动相熟了,汤立莎天天跟她一起吃饭。 她轻轻拉拉南栀的袖子,“哇,那个一年级的帅比。他在看你吗?” 南栀低下头,站起来:“我们另外找个位置坐。” 见她故意远离,许措眉毛皱得拧巴,正提步要追—— “你好,请问你是许措吗?” 一个女孩儿站他跟前。 许措目光从远处收回,用约等于零的耐心瞄一眼来人:“昂,咋了?” 传说中的酷man,比预想的还冷。徐菁菁缩缩脖子,微笑有点僵硬。 “我、我们之间好像有点误会,所以想跟你求证一下。能、能借一步说话吗?” 许措见南栀越走越远,“啧”了下:“赶紧!” “你确定,要在这说吗......”徐菁菁脸一红。 四周围了一圈偷瞄打量的学生。 她脸皮薄,鼓起勇气:“就是,我们恋爱的事。” 许措一挑眉,才正眼看这女生。 身边的人都低语窃窃。南栀是不想注意也由不得自己—— “看见了吗,就是那个女生!” “许措的女朋友。” 汤立莎喜欢听八卦,扬着酒窝对南栀兴奋地说:“哇,坏学生弟弟喜欢上二年级的学霸小姐姐耶!真的假的啊?” 南栀低头,淡淡说,“快吃吧,早点吃完好复习。一点半就考试了。” 下午第一场月考英语。 汤立莎哦哦地点头。 她观察南栀不为八卦所动,专心吃饭的文雅样子,满心佩服。然后就扫见桌上考试用的透明文具袋,里面夹着一支英雄牌黄铜黑漆钢笔。 “南栀。”她好奇分出一根指头,指指钢笔,“这支笔是你长辈送的吗?每次考试你都用它。” 耳边人声喧嚣,南栀缓缓放下筷子:“不是送的。” “好高档啊,一定有特别意义,对不对?” 南栀从记忆里回神,低头喝汤的时候轻轻随口道:“也没有特别意义,只是我爸爸曾经用的东西。” - 从食堂出来,汤立莎就被高一年级的妹妹叫去帮忙了。 南栀独自往教室走。 其实她并不太习惯跟别人一起出没,尽管,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也并不糟。 只是她生活比较枯燥,除了跳舞勉强算娱乐,没什么别的活动。估计一般人都受不了。 她不想……给别人带去痛苦和不快乐。 九十二中很多黄角树。 它们四季不分,或在落叶,或在抽芽,每一棵都从容地活在自己的时区。 风吹过,黄角树落叶如雨。南栀走这场雨里,心中寻到些许宁静。 凋零的美,就像死去的美人,最让人疼惜。 她曾希望变成一颗黄角树。独立,坚强,不畏风雨、不惧风霜,就简单地活着。 可惜人的生活总是比树复杂得多。 ——只要有阳光,脚下所踩,皆是阴影。 距离考试还有一阵子,走读生没有宿舍可以呆,南栀选了黄角树旁的石条凳坐下。 举起透明的笔袋,让阳光穿透塑料膜。 钢笔被日头布上一层光晕,像宝物散发着光。 “一念正,一念恶。” 她默念着,久远记忆里有人告诉她的句子,“身在泥沼,守望光明。一身正气,无愧苍天.....” 她背完嘲讽地一笑。觉得很傻。 如果不是汤立莎提起,她都没深想过,每次考试为什么用这支钢笔。 但现在她也不想去追究原因。 南栀低头,从手机里翻出一个拉黑阻止的外地手机号。手指无意识地上下拨动界面。 那串数字,也随着节奏上下滑动。 “跟谁联系?” 桀骜的淡香和低沉的男人声音,瞬间逼近耳侧! 南栀吓一跳,一转头就对上男孩近在咫尺的侧脸。鼻梁直挺,耳朵净白。 “余、冉。”许措越过她肩,看她手机念道。 南栀回神,迅速将手机翻转。 他蹙眉:“男的?” 太近了,这“桀骜”的气味,南栀满脑子都是一两周前那个晚上。头皮一点点收紧。 她屁股往旁边抬,想离这只小恶魔远一点。 但为了不惹急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不是。” 又见栀子 第9节 许措嘴角凉凉上翘,从花坛一跃而下,坐在旁边。“只要不是男的,都好说!” “……” 坐了一会儿,一句话没有。偏偏风也静静的,气氛干得怪异。 南栀顺了顺耳发,“最近你都呆在学校?” “嗯。” “...谢谢。” 许措戏谑地笑着一偏头,嘀咕:“又不是因为你。” “......” 南栀想起在食堂的那个女孩。她默了默,“不管什么原因,都谢谢你。” 他嗬了一声。 树影摇曳,脚边水泥地上的光斑时大时小。 南栀微微侧目。 少年刚好坐在阳光照耀的地方,银灰色短发衬得皮肤分外白皙,整个人像……在散发星光。 许措闲散慵懒,长长的胳膊撑着两边,仰头让阳光直射脸。 鼻梁直,有一点点倒弯弧度的唇线,因为太冷酷反而有种禁/欲/性感的长相。但或许是年纪才十六,脸蛋白净得有点乖。 可能是因为这点乖的错觉,南栀听见自己匪夷所思地开口:“你为什么要染头发?” 许措斜睨来,眼珠凉凉黑黑的,“不好看?” “…很好看。” 他一怔。 南栀由衷地说,“你很适合这个颜色。”冰冷的,很干净的颜色。 许措干笑了下。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他吸了口气,不太愉快地说,“被批评得太多,我都麻木了。” 南栀眼睛躲闪,低眼却刚好看见自己坐在光影交界的地方,一半明,一半暗。 “抱歉......” 许措一挑眉峰,“你要觉得抱歉,就答应我那晚的要求。” 他缓缓吸气,说,“我觉得,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你反正没什么底线,只要我听你话该坏时坏,该好时好。” 南栀忽略自尊轻微的刺痛,想到那晚他从后面抱住她,牙齿根还隐约发颤。 但下一秒,余光看见星星一般散发干净光芒的少年,恐惧和寒冷又褪去了很多。 “暑假两个月,你在首都怎么过的。”她转移话题。 “谈不上怎么过。” 许措一回忆就头疼,手指连着刮了两下鼻子尖,“被我姐拉去做苦力,非让我当她新歌mv的男主角,还给我染了这头发。” “拍了两个月吗?”南栀诧异道。 “没,一个月吧。” “一个月?那也,挺久的。” 许措无语地冷笑,似乎确实经历了让人脑仁疼的事。他耸耸肩:“是她太懒,镜头还没热她就说要中暑,要午睡。一睡就磨蹭到晚上。” 南栀惊诧得一时无言,不知道怎么接话。 那个大明星姐姐似乎是许家的骄傲,但奇怪的是,经常许措被骂时也少不了带上她的名字...... 比起夸赞,倒是被批判得更惨。 “然后呢,另一个月你去哪了?” 一想到感兴趣的事,许措笑了下,嗓音轻快了些。从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扯下来。 “然后去西北的折汗尔大沙漠,准备比赛了。” 他一勾唇,“沙漠越野。” 南栀有点吃惊。她手心摊开地接住项链。 虽然同在许家已经三年多,但她并不关注许措的事,他也很少提。而且他有一半时间会去生母那边住。所以说起来,她其实知之不多。 吊坠上有赛事冠名,清晰地镂刻着“1”的字样。是第一名的纪念物。 “你还是第一名?” “嗯哼!” 许措笑一下,眼睛里有笃定、要强的光芒闪过,“只要喜欢的,就必须得到手,不管是什么!” 南栀哑然地看着项链,睫毛缓缓眨动几下。 刚好许措嚼完口香糖,把事先留在兜里、整理得很好的包装纸掏/出来,仔细包好之后,才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南栀目光扫着少年无尘的白球鞋,干净的手指甲。 恍惚忆起刚到许家见到许措,那时他并不是这样无可救药的叛逆少年。而今,他保有的一些习惯,依然还能证明曾经的他有多好。 ——若不遇她,他一定也可以很优秀。 就像他不学习,但是喜欢的东西都能做到极致。这说明他是有那能耐的。 忽然在心底苏醒的良知,在理智下翻滚、煎熬出几条血丝。 南栀蹙眉,捂了捂心口。埋头把项链还过去。 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蝉鸣在背后嘶哑,诺江的九月底,烈日已经走到末路。马上十月就入秋了。 “恭喜你,第一名。” 许措微微扬下巴,嘴角压制着微末到难以察觉的骄傲上翘,一脸淡薄地“嗯”了一声。 她坐姿端正,很温顺;他坐得手脚放开,无所畏惧。 一片黄角树落叶轻轻落在许措球鞋上,又被风拂转,贴到南栀的从白棉袜里露出的细瘦脚踝。 “如果。”南栀考虑之后,低声开口。 “怎么?” “……” 南栀唇齿动了几下,才继续低低地说:“如果你想找我约会,要提前告诉我,我好安排时间。高三...比较忙。” 许措懒懒闭着的眼立刻睁开,日头晃得他眼盲一瞬。手指随意打节拍的动作也停了。 他不敢相信地缓缓转头,南栀已经走出好几步远。 ——秀丽的长发扎着高马尾,柔顺发亮。白底蓝边的校服短袖,露着后颈窝的皮肤和碎发,还有白皙纤瘦的小臂。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突地站起来。脸上有极浅的笑闪过,眼睛里星光不断闪烁。冷冰冰地喊—— “谁骗人小狗!” 虽然距离远,南栀还是被震得缩了缩脖子。 她脸微微往后,然后没回头地往前走。 梗在胸口的气息,叹息着轻轻泄去。 ——只是补偿。 偌大无人的操场,她一个人前行。沐浴阳光,脚踩阴影。 第7章 他 月考是三个年级一起,周六、日两天,考完连着上课。 学生来不及怨声载道,因为很快出了成绩排名。 三天后出成绩发到家长微信上。 周四、周五讲评试卷。 一周就结束了。 高三这周六放假,作为前一周连上的补偿。所以南栀呆在家里。 因为许措这小半个月按时上下学,月考也一科不落,许清文心情顺,一家人晚饭难得这么和谐一次。 “阿措这次考试前进了二十多名,进步很大啊!多吃点肉,补补,啊?”周彦脸上笑容堆砌。 少年停筷,毫不遮掩地嘴角扯了冷笑。 ——年级近千人,从倒数第一到倒数第二十三。也叫进步。 “你别老顾他,自己多吃点。” 许清文给她夹菜,周彦才有台阶下,“哎。” 南栀在一旁安静吃饭,不打扰他们三人之间的往来。 从十四岁跟着周彦来许家,她就学会了少说话。 因为很多事都和她无关。 参与进去会不伦不类。 就像他们每次提许措的“姐”,从不会想到把她划分在那里头—— 许清文难得有心情地问:“暑假在你姐那都干了些什么?” “吃喝玩乐。” “你!”不想破坏一家人难得的和谐,许清文忍了忍 “除了这个,别的呢?” 又见栀子 第10节 “没了。” “……嘿你这孩子。” 周彦:“阿措是开玩笑呢,文哥你别气。来,尝尝我亲手做的汤。” 许清文喷口气,才作罢。 他看着斯文,但脾气却很凌厉,有一双商人的精明眼睛。常年公司事务繁忙,确实在儿子身上投入的精力很少。 想到这一茬,许清文看向南栀,语气虽然稍微温和但也因此反而显得隔阂:“这些天老盯着他,又每天浪费时间给他补习,辛苦你了。” 南栀停筷:“不辛苦。” 她微微地笑,“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是阿措自己想上学。” 许措凉黑的眼睛一动,看见她因为吃饭而泛红发嫩的唇。 眼神有微小波浪。 周彦才想起来,夹了一筷子,倾身:“小栀也辛苦了,多吃点。” 南栀有点迟疑地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香菜牛肉。 她蹙眉忍耐了下,还是低头夹了起来。 “她不吃香菜。” 手腕被一握,南栀哆嗦着牛肉掉桌上。 许措眼神直直的,看着周彦:“不知道她过敏?” 周彦尴尬地张着口。 许清文疑惑地看着儿子。少年一晚上漫不经心,还没见他这么在状态过。 “呀,我都忘了~那、那就不吃,咱们不吃了。”周彦把南栀碗里的香菜粒胡乱一挑。 许措盯她一眼,把南栀的碗拿过来。 低下眼。 仔细地一颗颗饭地挑。 南栀忙去拿自己的碗:“不、不用了,我可以吃~” “你坐着,别动!” “……” 许清文去旁边接公司的来电,周彦打消了跟他眼神交流的想法。奇怪地瞄着姐弟俩。有些重的放下筷子。 后妈不好当。 她倒好,这一下还当了俩! 每每这时候,她就后悔当初南俊霖去世时,自己干嘛要带着这么个拖油瓶。闹心。 -- 饭后佣人收拾着桌上碗筷,许清文还在打电话,周彦抱胳膊坐沙发里,一语不发地指着电视一顿按,电视机人语断断续续。 南栀知趣地不在她眼前晃。 “喵~” 小白猫眯眼用耳朵蹭少年的腿。许措丢开手机,手刚放在猫儿头顶,眼神就注意到南栀上楼的背影。 背后有脚步声跟上来,南栀微微往后看一眼,继续往上走。 到二楼的小走廊。 她停下脚步,后一步的许措也停下。 他手插兜里,俯视着她背影。马尾发落在背心,有蝴蝶领结的白衬衣下,透着一点内衣的黑色轮廓,在衣料下部分隐、部分现。 “以后别这样。”南栀转过身,看着他小声说。 黑色轮廓从背后变成胸前,少年眼神微波浮动、落往旁边,然后才回到南栀脸上:“哪样?” “...你知道。”说着南栀埋头回自己房间。 许措一扯眉梢,跟进去。 打开台灯,南栀坐下准备看书。 许措一扯旁边椅子坐下,撑脸偏着头,“我香菜挑得不好,你生气了?” 南栀笔尖一顿,对他的理由有点无奈。 台灯近距离照着少年侧脸,直挺的鼻梁,像一片洁净的雪崖。 “虽然我们约会,但我不是你女朋友,你不用这么细心。” 南栀看着他认真地说,然后把书翻到最新一页,“我只是你姐姐。” “……” 在门外走廊的窥视小插曲带来的血液微微兴奋,像被乍然冷冻。 许措冷笑一下。 过了两秒,说:“姐姐,哪门子姐姐。” 他用直接的眼神看着南栀侧脸,食指敲敲日记本封面,“连户口本里都没你名字,他们当你是女儿?” 南栀低着眼,目光在元素周期表上麻木地停着,“...无所谓。” 许措把日记本立起来,对角站立地转了一圈,“周彦连你吃什么过敏都记不住,你还每天叫她母亲。不难受?” 南栀笔尖点在纸上,黑点凹入纸页,嗓音低到有些沙哑:“你不会懂。” 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怎么会明白,当人饿到极致、冷到极致,生命垂危的时候,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自尊,良知,体面......通通都无所谓。 十二岁父亲去世后,她被周彦甩过三次:一次在农贸市场,一次在游乐园,还有一次在长途客车站…… 当你一觉醒来,亲人离世。再一回头,唯一的生活依靠也不复存在...... 那种连活下去都困难的日子,经历过,就不会想再经历。 所以只要能在这里呆下去,她会不折手段。 回忆过往,南栀手忍不住地颤,目光变得深邃隐晦。 “不过没关系,他们在乎不在乎不重要。我不会让他们把你赶出去。” 许措支着腮,拿起南栀落在桌面的一缕发梢,一边看她侧脸一边在指尖绕着玩,有些恶意的笑,“只要,你让我开心。” 南栀转脸。 许措: “不高兴?” 南栀才松缓了眉眼里的寒意,恢复温和,只是嘴唇几开几合才挤出两字:“高兴......” - 许措呆了大半小时就离开了。 到他离开房间后南栀才蓦然发现,他摆弄了一晚上、后来压在胳膊下的,竟然是她的日记本! 她忙拿过来,和钢笔一起死死抱在怀里。 缓了好一会儿才擦掉额头的冷汗,松了口气。幸好他对文字东西不感兴趣,才没翻。 南栀托着太阳穴,抓了抓长发,翻开日记本。 在无人倾诉的岁月她已习惯自己对自己说话。 提笔沉默了一会儿,她慢慢写着字。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可是 还是感激他给了我一条生路 要合上日记时,她又摊开,在后面补充: 妥协是暂时 我早晚要走的! -- 隔天周日,是区里文艺汇演的日子。 南栀的独舞《奥贝尔》在中间。 礼堂黑压压的一片观众,舞台大,太远并看不清长相,只见台上的女孩手腿纤细,像只高贵起舞的□□灵。 活动最后,是区文化宫馆长给南栀颁了一等奖,并且宣布,前三名的节目还要送往市里作为年末庆典。 长荣区学校众多,囊括诺江最好的几所中学。 唯一的第一名落在九十二中,殊荣无可比拟。 台上合影时,高三的年级主任谭志远,和17班班主任郝玲,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左一右地站在南栀身边,与区领导、别的学校师生合照。 另外又留了几张百人大合影。 等一切活动结束,已接近中午一点。 女更衣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南栀换好衣服出来,墙边就晃出一条人影将她一拦。 高个,压着黑色棒球帽,遮了大半张脸。 “……!” 南栀头皮蹿过激灵,“啊”了一半嘴就被对方一捂。 许措才大拇指抬抬帽檐,无语地笑:“吓成这样...我就那么坏?” 南栀僵在喉咙的气吐出来,“...是你。” “不然?你想哪个男的来。” 瞥一眼正走来的谭志远和郝玲,许措弯腰一捞她手腕:“走啦!” 又见栀子 第11节 “去、去哪儿啊?”南栀不停回头看,“我跟郝老师说一声。” “老师都坏!所以不用说。” “……” 许措一口气把南栀扯到大马路边。 南栀气直喘,刚拨开挡在脸上的头发,就哼着接住个摩托车大头盔。“干、干嘛?” 许措跨在辆黑灰相间的yamahar6摩托车上,长腿支着地。“戴上啊~” “我问你呢。” “跟我走就知道。” “你先说去哪。” 南栀看这辆摩托车不像摩托车,块头大得吓人。于是把头盔胡塞过去,“我回去了,这种车不安全,你也少骑吧。” 她刚转身就被一抓手腕扯回来。 许措一脸头疼的表情,单手提着头盔,不断逼近。南栀后退,直到背抵住贴满小广告的路牌,胸前是从他胸口落下的越野赛吊坠。 风吹得她眼睛轻微闪烁,也吹低了近在咫尺男生额前的几缕短发。 “姐姐......” 南栀耳道里汗毛直立。 许措撑着南栀耳侧的广告牌,发出铁皮声。他低着头,耐心不多,嗓音却很轻:“戴上坐我后面。乖。” -- 十月诺江的阳光由浓转淡,天浅蓝,空气温暖。 但南栀全无心欣赏! 整个人在机车后座发颤。 因为是辆赛摩,许措身体伏得很低,像张紧绷的弓。因为经常和赵品言一起出来骑车,对长荣区的路况很熟。 强劲的风冲击着他身体,挡着后面的南栀。 “抱紧!” “..啊?” 南栀没听不清。 他快速回头:“抱紧我!不然你危险。” 南栀愣了愣。 但她来不及细想他的话,下一秒就陷入巨大惊恐——摩托车冲上诺江二桥! 她喉咙猛吸气,头扎在少年背后,死死攥住他腰上的衣服。 这一刻她恐惧的东西都聚齐了。 许措。 桥。 还有水。 南栀紧闭眼睛,浑身抖得厉害。摩托车在铁索落下的一条条阴影和阳光里不断穿行。她手也在哆嗦,不时碰到少年精瘦的腰。 “求你,停下,不要,不要——” 许措没戴头盔,迎风眯着眼,听她这样乱七八糟地喊,呼吸有点乱。脸颊浮起红晕。“别乱喊了,我不会让你有事。” 南栀当然不信。 她想知道他还要疯多久、这痛苦还要忍多久,所以颤颤睁眼。远处光影相间的桥梁笔直,通向大片耀目的光明。 而眼前,是少年线条利落的肩,银灰短发被风吹成张狂乱舞的线。 像一簇灰色的烈火在烧! “求我也没用!你越喊,我越舒服——” 少年冷漠的唇线上翘,恶意地说着南栀不懂的话,一拧油门冲向前方。 第8章 如果 “好了,你得救了。” 许措不乏嘲讽的口吻,瞄一眼还呆坐在摩托车后座的南栀。 身上的风速冲击突然消失,皮肤迅速蒙上一层温热。南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迅速陷入另一种,更深刻的恐惧! ——眼前大江滔滔,金波滚荡,不见彼岸。 是诺江! 她脸色透白。 许措斜勾着唇走过来,想掐她腰抱她下摩托车。南栀触电一样、立刻踉跄着跳下来。 “我、我自己可以!” 少年弯着腰身形一僵,眼神撵着她对他避之不及的背影。他挑眉,收回臂弯,站直:“你躲我。” 南栀当没听到,摘下头盔。 许措重复:“你,躲我。” 又补充:“总是。” 南栀低着眼把头盔递过去,“有吗......” “有。“ 南栀:“……” 真固执! 南栀往前走,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坐下。突然被截,她踩着鹅卵身体前后一晃。许措俯身,歪着头:“没点自觉?让我开心,就得事事顺着我。” “……” 他丝毫没让开的意思。显然认真了。 南栀沉默地忍了下:“我只是,不喜欢被异性碰触。” 她决定诚实,绕开许措往前走。 “抱歉刚才躲你,但你已经,比所有男生都离我近了......” 许措眉头松开,一愣,回头。 大片鹅卵石上河滩上,两个人的影迅速靠近。许措伸臂一抓南栀手腕,果然她立刻浑身一缩。 他眼波浮动,绕到她跟前、握住她双臂,低下脸与她近近逼视。 江面金波折射,落在南栀眼里。如碎钻石细小明亮的光芒。 南栀感受到他呼吸,看着近近的男孩眼睛,汗毛都绷直了。 她简直像被吓坏的小动物。 许措觉得难以置信,“你.....真的害怕?” 南栀慢慢点头。 “那。” 少年顿了顿,想起两周前她为他跳舞的那晚上...眼神褪去一层冷酷,“我,是第一个抱你的男的。” 南栀撇开头。睫毛低下。 波涛流金无声,映着她低顺的白净脸颊。 她真漂亮。 许措嘴角难克制地上浮。 “怕也忍着!” “……” 凶巴巴说罢,他转身时一握她手腕,拖着往前走。 南栀亦步亦趋地跟,根本不敢看旁边奔流回荡的诺江。 许措头发被吹得往后倒,短袖外是黑皮衣,叛逆不羁。他提着头盔一直往前走。 因为皮肤接触,南栀眉头紧蹙,但对许措还算可以忍耐。“你怎么不戴?那样很危险。” 许措:“什么?” 南栀:“头盔。” 许措:“只带了一个。” 南栀:“……” 许措找了块地势高的大岩石,无语地看着南栀诚惶诚恐、警惕水边的样子,但还是耐心地什么都没说。坐下时,不动声色地把她夹在了自己与石头之间的位置。 那里干燥,也背阴晒不到太阳。 有大石头躲,南栀才找到些安全感。 河滩大片绵延的鹅卵石,被日光晒得发白。 它们各色各样,每一颗都经历千锤百炼,每一颗,脸孔都各不相同。 南栀看着掌心的鹅卵石,心中莫名感伤。 人其实和鹅卵石有什么区别? 平凡,又各自独特。没有锋利的棱角,坚硬顽固地不愿改变,但还是逃不了随波逐流。 又见栀子 第12节 可走走停停一生,也摆脱不了命运的长河。 “如果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那应该也没有两颗相同的鹅卵石。”南栀呢喃。 “你说什么?” 许措回复完朋友的微信抬起头。赵品言、鹿皖一整天都在逼问他行踪。最近几兄弟发觉他“乖”得过头,都起了疑,甚至扬言要跟踪。 不然他也不会跑到这无聊的河边,偷偷摸摸的。 南栀目光注意了一下他,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自言自语。” 没人会懂她。 许措虽不知她在想什么,但看得懂她不想和他多说的表情。 “呵!” 两人静静吹了会儿风。 “姐姐,你最好对我好一点,别让我失去兴趣。”许措半真半假,一股邪气调子,“我可是很花心的。” 南栀注意到他放松的干净手指,戴着简洁的戒指。“她叫徐菁菁,是吗?” 许措一时没想起来这名字,“谁。” 过了几秒,他才恍惚记起食堂的某个中午.......“啊,就是她。好乖的女孩儿。” 他嘴角翘起,“吃醋?” 南栀低下眼,摇摇头。 “……”许措冷笑,声线低了几度,“那你怕吗?” 南栀默了默,没说话。好一会儿才轻轻说—— “怕。” 大岩石挡住阳光,阴影里的风有点凉。 南栀双臂环着膝,只有偶尔被风牵起的长发梢突破黑影,挠着少年阳光下的手臂。 “如果可以。”她轻声说,“我希望你晚一点交女朋友。如果实在要交......也请不要对我太坏。” 不然,她会活不下去。 许措冷冷瞄过去,看她一脸平静的样子。“好啊,那你可想清楚了,我对她会比对你好得多。” 南栀眼神平静,淡淡说,“都随你。” 许措冷笑一声,心口憋着一股无名火。 “姐,你说...如果我让学校那些追不到你的男的知道,你甘心做一个连备胎都不算的角色,他们会怎么想?” 心口扎一下,是自尊被刺痛。南栀深黑的睫毛与眼眸往旁边斜了斜,看见少年干净的球鞋沾染些许灰尘。 “无所谓。” 轻轻的三个字,抛掉的何止是自尊。 “嗬,好个无所谓。” 风徐徐从侧面来,许措一斜眸子,看着南栀清纯侧影——她长发披肩,抱着膝的手臂白白的,很瘦。 她总这样安安静静,动作也不多。 “你可真大度啊。”他讽刺道。 南栀低下眼,平静地说:“我们虽然约会,但不是男女朋友,没有爱情。” “……” 许措冷笑了声,“是没爱情。我喜欢你,也就跟喜欢玩儿游戏一样。”他捡了块石头,使劲丢入江面。微末的水花迅速被江涛吞没——“搞着你玩儿的。” 那年周彦嫁入许家,她十四五岁,他十二三岁。 个子一样高。 他那天刚好和人发生矛盾,打了架。 而这个漂亮的姐姐,敲了他房门,说他那样子好酷。 “想我陪你玩吗?” “你只要变坏一点,我就满足你的要求。” “你其实什么都没失去。” “因为你得到了我。” 他还那么小,根本不懂得拒绝诱惑。尝过之后才发现,并不只毒//品才有瘾。 他烦过。想要又占有不了,这感觉很恼人! 也不是没想过摆脱。 可是... 他拒绝不了她每次摆出来交换的东西。 从陪他吃饭,散步,打游戏......到去游乐场,到现在的约会。 许措有点心烦意乱,站起来。“走了!没心情......” 南栀正吹得冷,闻言反而松了口气。 她不喜欢水。 而这里,她更是一秒都不想多留。 许措往岸上走,南栀跟在后。 他似乎真生气了。 但那些话分明是彼此一直以来心知肚明的。 她需要他证明自己价值、在这个家呆下去,而他喜欢她漂亮皮相。 等价交换。 阳光角度西斜,空气里有明显的橘血色。许措走得很快,南栀跟得吃力,但不想服软让他等等。 她等走出一段距离后,蓦然停住,回头。 ——七八百米宽的诺江水面,波涛滚滚。颜色深浅不一,像暗藏可怕的、让人发寒的东西。 南栀头皮麻了一瞬,目光无所附着,在江面悠远地飘着。 “再见了,爸爸。” 低声说完,她回身,不停歇地远离这地方。 - 返回市区后,许措把南栀往路边一丢,叫了个出租车给她后自己轰着油门消失了。 南栀也不想去追究他要去哪,年纪够不够骑车,因为这些都无所谓。 ——她只需要他最近稍微收敛一点,偶尔听她的就好。 夜晚照旧学习,洗漱,睡觉。到躺上床,南栀依旧没听到门外有任何许措上楼的声音。 她只是掌控到这个线索而已,并没有往下想的打算,所以翻身一伸手。 开关轻响,灯灭。 十月到底入了秋。夜雨淅沥,像无数双触手骚扰梦境。 昏暗的房间,没有一只玩具或布偶。 只有床上有洋娃娃一般柔顺长发、白净皮肤的少女。 南栀眉头紧锁,在梦境里挣扎。 水鬼从河底伸手,把吊在桥边、即将掉入水中的父亲一把扯落。摔起水花。 他们争先恐后,把他咬得满是鲜血。 诺江金波里,徐徐蔓延开血红色...... “啊!” 白墙上猝然映出女孩从床上坐起的稀薄影子。 冷空气拂面入骨,南栀才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她惊恐地喘//息着,望着大开的窗,潮风吹雨丝拍着玻璃。密密麻麻,一遍遍洗刷。 梦。 只是梦...... 她撑着额头缓了缓,然后一掀被子下床。 趾甲圆润的双足扎进拖鞋。 先去关了风雨潇潇的窗,身体往后,疲惫地坐回书桌前。南栀撑着太阳穴,想起诺江回荡无边波涛,浑身不住打颤。 然后鬼使神差的拿出手机,打开了很久没看的邮箱。 她选中各种公司发来的广告邮件,只剩下那同一个id的。 一连十二封未读邮件。 时间从去年十月,最近一封是两周前的九月三十日发送。很有规律,都是每月三十号发送。 发件人: yuran927 食指在屏幕上迟疑着,南栀抿唇,一封封点开,阅读。 看完后,又对着逐渐转暗的屏幕麻木地出神。 直到门口停来极轻的脚步,激灵从尾椎骨窜到头顶,她豁然回头— 走廊香槟色的灯光暗淡,深夜整栋楼寂静。 南栀轻声打开门,从缝里看出去。 又见栀子 第13节 ——又瘦又高的男人背影,黑皮衣搭在右肩上,烟灰色头发根部连接着修长的脖子。 他步子不快不慢,走路姿势因为很稳所以显得有点傲气。 南栀靠着门框,如抽掉力气般地松懈下来。 原来是许措。 少年推开黑沉沉的门,随手一关。 “砰。” 南栀随声音吸了一小口气。浅色的墙,黑漆漆的门。 许措喜欢酷的东西。 就好像黑色到他那里,也变成张扬、炽烈。不再只是阴影的颜色... - 重新关上门,窗外风声雨声依旧。 或许是看见了活人。 也或许是惊醒后的时间变长,脱离梦境的真实感驱走了不安。 南栀手脚回暖,心又踏实地装回胸腔,在书桌前手指托腮欣赏了一会儿夜雨。 然后低头,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在日记本里随意地写了些诗句: 如果世界黑暗 你就是光 我期待着你降临,如果这世界还没坏透.... 假如我的灵魂死去了 把我连到你的心脏 第9章 既然 后半夜,南栀没有再做相同的噩梦。 远离了水。 远离了桥。 就是...有一个人还是在梦里面。他冷冰冰地笑,偶尔用轻蔑的眼神看她,清瘦凌冽的肩,俯视她时鼻梁高傲地扬着。 但他会弯腰。 抓住她手腕,一扯:“不想来的。” 她跟在他背后,很吃力。他不回头地说:“就是看你可怜。” 结果接近天亮的时候,她还是被吓醒了。 -- 秋雨持续到第二天清晨,到升旗仪式前刚好停止。 学生们怨声载道,十分不情不愿地从教学楼被抠出来。很多人趁机去吃早饭,也有被抓住拎回来。 好不容易才列好队,一个个黑脑袋组成的方块队伍,扭扭捏捏。 各班班主任老师在旁边背着手来回巡逻。 操场边的几栋教学楼顶边悬挂的大音响,一股股强震地传播着校长训话。声量在肃静的校园上空来回荡。 都是那几个名字,堪称耳熟能详。有一个新加入的,却仿佛是有过之无不及...... “以上!就是关于高三3班赵品言、高二4班鹿皖、高一1班许措的通报批评!!!!” 说到许措这个名字,台下三三两两学生交头接耳。 “哪个错啊,对错的错?” “措施的措。” “错失的错?” “对。” “哇,这名字太逆了……”这个女生说,“就天生跟老师过不去。” 台上,大腹便便的校长拿着稿子偏头清清嗓,从严厉愤怒换到自豪轻快的语气。 “接下来,我要公布几则喜讯。希望以上三位同学引以为戒,并向下列同学学习! “首先,我校高三17班南栀同学,代表我校在长荣区第十三届文化艺术周文艺汇演中,以《奥贝尔》独舞,斩获第一名......” 升旗仪式结束,高三17班队伍爆出一撮儿“噢噢”喝彩。汤立莎、马晓丽和于玲玲几个女孩子簇拥着南栀往教室回。 “哇,南栀你怎么那么厉害啊!” “月考年级第二,这马上又在区里得了第一名。” “我在咱们学校网页上看了你的视频了,跳得真好看……” 南栀微微笑着,低头看路,没有过多喜悦。然后前进的步子蓦地被眼前出现几双男生的脚,挡住去路。 水洼里倒影着少年刀削的下颚线。 她抬起头。 在身边的女孩儿发出低吸气里,缓慢眨了下眼。 隔着一个水洼的距离,许措插兜站在那,冷冷盯南栀。身边是刚被通报批评的鹿皖,和刚批评完就撞见女神有些尴尬、在摸鼻子的赵品言。 这几个人,全校没几个学生不认识。尤其许措那年级主任也只敢骂、不敢动手剃的头。 南栀低头绕过去。 许措眼珠随着她转,一呼一吸,脸色很差。 南栀脖子根发凉。 在身边女孩儿在小声谈“许措”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听见身后少年不耐烦地说了声:“走!” 他在不高兴。 分明高一的教学楼不在这方向。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来拦路,还是真的不小心碰到。 昨天在河边不欢而散,她似乎把他得罪了。可南栀又实在想不出来哪里得罪了他? 他嫌她躲,要她顺着他,她解释了、也顺着了。 可他最后却生了气。 汤立莎歪下头打量:“南栀,你叹气干嘛??” 南栀从地面水洼移开视线,回神:“我......在想一道难题。” “什么题让你都觉得难?”汤立莎很好奇。 “一道。” 南栀顿了顿,“校长都头疼的题。” - 秋雨后降温,进楼里暖和很多。 一路上楼,汤立莎不厌其烦地跟马晓丽、于玲玲聊着赵品言、鹿皖,还有许措。 “你是不是喜欢赵品言啊。”马晓丽问。 汤立莎语塞了下:“呸,谁稀罕这种花花公子啊!他绯闻多得要命,我看长得也就一般。” “那就许措嘛!” 于玲玲手一挥,侧着身子走楼梯,“许措多帅?多安全?” 马晓丽:“许措怎么会安全?他最不安全了!你都不知道多少小姑娘眼睛都盯着他啊。” 于玲玲:“盯着有什么用啊,得有胆子撩啊?他好冷哦!!刚看见他我就感觉该加外套了。” 汤立莎捂着酒窝笑得忍不了,看南栀。南栀扯扯嘴角,不知道怎么评价。 该加外套吗? 对。 是该加外套。 这么冷的天,他还只穿个短袖..... 进教室后,汤立莎往位置上一坐回头:“可是你不觉得他年纪小了点儿吗?” 于玲玲:“两三岁就还好吧。” 汤立莎纠结地想了想,仿佛真要跟学弟恋爱似的,她没想到答案,一趴南栀的桌子:“南栀南栀,你觉得呢?假如是你,你会跟比自己小的男生在一起吗?” 南栀听见了,但还是迟疑两秒才抬眼,“...嗯?” “我说,假如是你,会喜欢许措这种吗?” 她手指紧了紧笔尖,想了想,摇头:“我不会。” 马晓丽、于玲玲都凑过来,和汤立莎三个趴南栀桌上一排,歪头看她。“为什么啊?”“他那么帅。”“而且感觉好a。” “呃。”南栀被盯得有点紧张,“没为什么。” 汤立莎不信:“总得有个原因让你不喜欢他啊。” 要说真心的答案,是不成熟,不安全,难以依靠,但一想这样她们肯定刨根究底,所以南栀就浅浅一笑,说—— “难哄。” -- 又见栀子 第14节 十月的夜晚真是肌肤可感地凉下去。 马路边。 南栀坐在凯迪拉克里,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许措。拨了电话过去也是被摁断。 这情况已持续好几天。 从江边不欢而散、升旗仪式的早上他莫名冷冰冰之后,他又开始不好好上课、不按时回家。电话也不爱接。 就如她和汤立莎三个说:真的难哄。 一想到周彦在家里等着,许清文最近又因为许措上火,南栀蹙眉,硬着头皮又拨了一个。 没想到这次一下通了。 “什么事。” 她还没开口,就听冷冰冰的三个字。“我,我想问问要不要等你一起回家。” “用不着。” “哦。” “没事我挂了。” 张张口,南栀想说好,就听见听筒里好像是许措身边的朋友之一的声音,在喊:“措哥,你码子来了!” 然后电话嘟嘟挂断。 南栀有点惊愕地盯着慢慢变暗的手机。 码... 她都难以想象那是什么乌烟瘴气的画面。说这样粗俗的话。而许措就在那儿,还是其中一员...... “我们还是走吧,他可能不回家。”南栀对前座的司机说。 文致哎哎地答应,想到又没接到许措,回去后许清文脸色肯定不好看,一顿难受。他和父亲跟许家的两代人开车,多少有些感情。 他回头问:“阿措这几天老不回家,是住在他妈妈那吗?” 南栀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许清文是离异再娶的周彦,前妻也在诺江。他常年忙于工作,似乎根本对这些不上心。许措不回家,他就只知道训斥,而少年又是能少说就不会多解释一句的性格。 文致看着南栀叹息:“怎么搞,阿措现在连你的电话都不接了。唉。” -- 长荣四街全是大大小小的夜店。 ktv的包厢烟味弥漫,很多人都带了女朋友。许措手机啪地往桌上一丢,对王子川:“瞎喊什么呢?” 见他动气,鹿皖忙拍拍肩膀、对被吓懵的小朋友挥挥手。“生啥气啊措措,来润润嗓子。” 许措接过来一饮而尽。脸色很差。 鹿皖凑下去,用鹿子一样圆黑的眼睛观察他:“啧,突然乖一阵,又突然拎着我们到处疯,节奏很诡异啊!难道被你的神秘女朋友甩了?” 许措眼睛浮了浮,插着兜往沙发走,“无聊去搞赵品言,别烦我。” 鹿皖摊摊手。 许措坐到沙发里吸烟。 这几天南栀给他打电话的时间都很固定。晚自习后,或者回到家。不用说也知道是完成任务。 一想到她在江边说他交女朋友也无所谓的样子,他就一股无名火。 赵品言一晚上托着腮,二指禅地滑着手机。 “哟喂,收起你的荡笑吧。” 鹿皖走过来拍他背,和他一起看学校官网首页,南栀的《奥贝尔》芭蕾舞视频,“冰山美人再漂亮,你也用不着天天看吧?” 赵品言托着腮,桃花眼浮着妙不可言地微笑,摇食指。“你们这些俗人,不懂。” 许措瞄他:“那你倒说说,你看懂了什么?” 赵品言立刻徐志摩上身一样,装出一身气质,:“我,看懂了一个圣洁的灵魂。” 他抒着情: “她高贵,优雅,单纯,一尘不染。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孩。” 对此许措无语地扯唇,冷笑,“你知道的,倒是多。” 就是没一个对。 单纯,优雅,高贵,一尘不染。是没错,可那只是她皮囊。 许措吐着烟,举杯子到眼前,轻轻晃荡里面的液/体。 她跟他的交易。 可一点也不纯洁高雅。 或许真是长大了,许措仰头看灯光。心里越来越明亮,思绪清晰。 他喜欢这个姐姐。 可多少,也夹带着点看不上她自私、现实的情绪。为了目的不折手段,把他耍得团团转。 本还以为她多少对他是有点感情的,比如说,她说没有男朋友,比如说,她说他是离她最近的男生.... 许措冷笑,把杯里的冰水倒入口中。 其实他不喜欢酒的味道,反而经常喝冰水。因为认为那应该是...她嘴唇的感觉。 喜欢她。 承认。 厌恶她。 也有。 -- 近十二点,南栀听见有上楼的声音,推开门。 果然是许措。 “才回来吗?”她轻轻问,免得吵醒家里的人。 许措脚步一停,回头:“嗯。“ 他顿了下:“干嘛。” 少年比往常都冷漠,眼神直直的。 南栀张口,接下来想询问他去向、让他别逃课晚归的话,都梗在喉咙。 见她语塞呆在门边,一时没对策的样子,许措走过来:“我问你,干嘛。” “你,最近回来得有点晚,爸妈他们——” “什么爸妈。” 他下腰撑着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们只是你利用来生活的工具,和我一样。” 他声音很轻,然后如所想的看见南栀目瞪口呆的样子。 许措笑一下,站直身,居高临下地样子有点傲慢:“姐姐,有些话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明白。” 南栀僵在门口,就看着少年的背影走远。对他的转变一时找不到根由。“你交女朋友了,是吗?” 许措脚步停住,不耐烦道:“不早告诉你了,还问。” 南栀:“……” 她以为,那是他随口说的,以为食堂的传闻也只是传闻。原来是真的。 许措头微微往后:“姐姐不止你一个,漂亮女孩儿也不只你一个。约会不一定得找你。” 他“嗯”着思索了下:“就是突然有点腻了。对你。”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钻进脖子里,像冰落进去。南栀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继而是不知所措。 这个发展,在她预想之外。 -- 好在不管怎样,第二、三天许措按时上了学。带了书包,校服也穿着。好好上了几天学之后,他好像就去了母亲那边住。 南栀暂时松了口气。 周彦以为是她功劳,对她又多云转晴。这家里只要许清文心情愉快,她日子就愉快。 这一段时间折腾来折腾去,第二次月考也就是期中考,就要到了。 至于许措不配合之后,在家里会发生什么事,南栀不知道,但总算已经高三,撑一撑就毕业了。脱离了高中总应该能好一些。 而现在的发展就仿佛印证了她的想法。 ——姐弟恋不现实。 ——不安全,不可靠。 他有火焰一样的炽烈,却不是可以让她安全的人。 她将会谈恋爱的。 但不会和他。 而且,许措也不可能真的很喜欢她。 天天看她最阴暗、最丑陋的一面,他顶多只是被自己皮囊吸引,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只是搞着玩。 - “南栀。” 中午芭蕾舞社团活动结束,汤立莎粘着南栀,非拉她在操场散步。“你看那个男生是谁?” 南栀看过去,一群高个男生在操场上打篮球。 又见栀子 第15节 少年烟灰色的头发实在太显眼。 “那个,是他女朋友吗?”汤立莎指了指。 南栀顺着她所指看见个个子中等的女生,白净,乖巧。在场边等着,不时对场中挥手。 想起那晚在小走廊的话,南栀低下眼皮。 “我们回教室吧,作业还剩好多没做呢。” 他既然腻味了,许措这个时候应该就不会想看见她。她是这样想的。 见她没有兴趣,汤立莎点点头。两人刚转身,就听见旁边有人惊呼。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小心!” 但已经太迟了。 南栀只觉头顶一撞,眼前一阵晕眩。视线被黑点占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了两章,所以明天(周四)休整一天,不更,可能会改改错别字之类的,周五如无意外正常更新。(笔芯) 谢谢大家支持 第10章 以后 中午一点多。 露天篮球场上大片挥汗如雨的男生,篮球掠过日头化作圆黑的影。 “哐”,砸到铁篮圈。 卡顿一下才坠进去。 赵品言刚跃上去抢,结果身边伸出一只更长的胳膊,干净的手指鹰爪般抓住篮球。 许措刚拿到球,鞋底还没来得及落地。 ——“南栀!” 女孩子的惊呼引得一片人回头。因为这名字辨识度太强。 南栀半仰面眯着眼,视线在日头下很晕眩,天空、树梢、楼顶......明晃晃,又像发着黑。 周围迅速聚集了一小圈人。 “南栀!你别吓我啊。”汤立莎把她扶到自己怀里,“南栀?” 南栀摇摇头,清醒些,刚想说没事,就看见一小圈人外高高的、正俯视她的烟灰发少年。 他高挺鼻梁之后,有冷冷的眼神。 南栀反应过来,低下眼,然后回答汤立莎:“没事,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而已。” “呀!血,南栀你膝盖磕破好大一片!怎么办!” 汤立莎晕血,看着红色从南栀皮肤里渗出来,整个人六神无主。 她见两百米外的小卖部:“你在这等等,我我我去找小卖部拿纸巾先擦擦灰尘。” “哎——” 南栀都来不及说不用,她就已经冒冒失失跑远。 罪魁祸首终于跑过来,是个温温和和的眼镜男生。 他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那么“走运”,一颗球能砸中南栀! “南、南栀同学,你还好吧?对不起啊,对不起对不起!” 赵品言无声轻“哇”了下,用胳膊碰旁边的人:“真的是冰山美人!你说她来这晃干嘛?这儿可都是男的。” 许措一言不发,眼神掠过面前两个男生的头顶,手慢慢握紧。 冰凉的目光一直萦绕,南栀不用往那方向看都能知道是谁的眼神,何况还听见了赵品言这一句...... 唉~ 弄得她像来偷看的。 “我没事。”南栀对这个男生淡淡扯了扯唇角,“你不用跟我一直道歉,我不严重。” “真的吗?” “嗯。” 可她撑着地面试着站起来,却失败了。膝盖突然很疼,磕得比她想象的严重。 大概是中午没吃饭,又去跳了芭蕾,低血糖上来了。 眼镜男生见状慷慨地弯下腰伸手:“我扶你起来吧!来,你把手臂给我。” 南栀先没反应过来,直到瞬间陌生的异性气息,逼近呼吸,小臂被握住的一瞬她从背后打了个寒颤! 迅速往后一躲。 “……!” 眼镜男生看着空空的手心,一脸莫名,旁观的男生也低声唏嘘。 南栀白着脸手撑着地面,警惕地盯着他,以及围着自己的、正各种表情打量的一小圈男生。 “……” 赵品言眨眨眼,小声:“喂措措,冰山美人表情是不是不对劲啊。” 许措唇线紧抿,他比很多人高,清晰地看见那占满灰尘的白瘦手指在发抖。 他呼吸重了下,拳攥得发颤。 冲动什么? 别冲动。 说了腻了…… ——“南栀!” 这时,汤立莎及时赶到,拿着干净的餐巾纸。 “先大概擦一擦,我马上送你去医务室。来来来。” 南栀才缓过气来,被她扶起。 眼镜男生迅速跟上去。 男生们散开了,只留赵品言和许措还站在原地。 赵品言使劲一拍脑门,“唉!” 许措瞥他。 “我也太怂了,刚竟然没勇气上去。”他半真半假地语气,惋惜自责,“差点就美人在怀啊,我刚就该公主抱她去医务室!多可怜,摔成那样。” 许措低着头看自己影子,手指一根一根攥紧。 “怎么了阿措?” 赵品言遗憾完才发觉许措异常沉默,“咋了这是,一个字不吭的?” “……没咋。” 篮球被一砸,弹了老高,影子落在地上。 “不玩了。” 他径直走出篮球场。 嗓音难掩低沉与烦躁。 赵品言懵了懵,直觉不对,赶紧小跑跟上。 “阿措,阿措?” 赵品言好不容易追上,可手刚碰到对方胳膊,许措就乍然一停。“……?” 少年仰看天空,看不清眼神。 清瘦修长的背影,手臂因为握拳青筋鼓起。 他旋即转身,朝着一个方向快步走,单手一剥、撕掉自己外套—— “别跟来!!” 赵品言一脸惊愕地摊手。然后探着头:“你、你揍谁去?不带点人吗。比如言哥哥我?” “你有多远滚多远。” “……” 好死不死,中午医务室的医生吃饭午休去了。锁着没人。 汤立莎去附近食堂找医生了,南栀跛脚站在门口等,旁边眼镜男生还一个劲地赔不是,要扶她,要用外套给她垫着坐。 他刚打完球,身上多少有汗味。 南栀闻得头皮发麻,简直不堪其扰,不时瘸着腿往旁边挪,“你真不用自责,我没事的。你回去吧。” “那怎么行?” “我真的...” “不行,你受伤是我的责任,我必须陪你等啊——” 眼镜男生热切地说到一半,见南栀眼睛大睁,纯黑的眼珠里有人影晃动。 他还没来得及追究,就觉视线劈头盖脸一黑。 整个头被罩住! ——“别挡路,没长眼的瞎子。” 南栀惊吓地捂嘴。少年背对日光,高直的鼻梁凌人。 许措用外套将男生劈头一罩、一推,扫垃圾一样清除掉。 又见栀子 第16节 他利落地弯腰,把南栀打横一抱。她几乎想尖叫。 “忍着!” 桀骜的淡香刹那驱散空气了汗味,呼吸被完全占据,身体接触的一瞬南栀浑身打颤,寒意从脚底一路蹿到骨髓。 本能地在这双臂弯里缩成一团。 许措抱着她大步走出医务室,穿进树林,往校门走。林间树叶沙沙响,还有女孩子因为害怕发出的短促呼吸声。 许措只盯着路,余光里如水的长发在他怀里摇曳。低低说: “以后要是怕别的男人碰你,就叫许措。” 作者有话要说:  小栀:可我也怕你t.t 第11章 遐思 阳光从叶片缝隙漏下,南栀被晃得不断眯眼。 仰望的视线是少年清瘦分明下颚线,男人标志性的明显喉结,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许措低头看她一眼,然后用清瘦的下颚,为她挡住了刺眼阳光。 “再忍一下,马上到诊所了!” 嗓音低沉,又干净。 低血糖让南栀有点晕眩,心口微微荡。手指无意识地,浅浅捉住少年胸膛处的衣裳。 - 路边诊所门外的小叶榕下,又停来两辆自行车。 问诊室,白褂子医生看过南栀的膝盖,说涂点碘伏和双氧水就没事,可又见坐凳子上的女生长发飘飘、一身白净,身上如果留了疤太可惜,于是又加了支疤痕膏。 外面有病人催,医生留下药水就出去了。 南栀想到医务室门外的场景,担心少年没轻没重,个子高身手又敏捷,别打人打坏了, “不知道刚那同学怎么样了,你下手——” “张嘴就关心个不认识的男的。” 许措打断,眼睛直直看她,“不正是他把你害成这样?” “……他不是故意的。” “所以我不也没动他吗。” “……” 那架势,也跟动没区别了。那男孩子肯定吓得不轻。 南栀倾身,伸出手,药瓶却先一步被拿起来。 “坐好!” 南栀只好坐着,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少年收得很紧的下颚线,难以克制地想起在小树林里.... 她比平时更沉默,只是坐着,用两只漆黑的眼珠看着许措。 他的一举一动。 许措粗略一瞄碘伏说明,拧开。 从小打架、赛车,伤没少受,所以轻车熟路地用棉签沾了消毒液。 “有点疼!”他声音越来越轻,“你忍一忍...” “嗯。” 南栀点头,但还是在棉签接触皮肤时眉狠狠一抽。 小房间只有他们,很安静。 许措手上动作越来越迟疑,女孩一呼一吸在唇齿间厮磨,清晰落进耳心。他把总不禁看她微张红唇的视线,拉去地面。 “...啊疼!” 棉签突然重一下,南栀一分懊恼地看许措,眼睛晕着水露。 “别这样看我....” 许措不自然地撇着头,脸颊微红。清冷锋利的眼神变得有点钝钝。 南栀看他冷冰冰,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咬住唇,只是疼得脸颊毛孔冒汗。 许措低着眼,一语不发地专心涂药水,只觉得倒霉。 ——医生不进来,也没别的患者来擦药、输液,房间安静如真空。全部是,从少女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呼吸声,吐纳微香..... 像一条琴弦勒着他脖子。 他快不能呼吸。 满脑子在演练勾着她脖子吻上去的场景。 把她喉咙的气息,全部吞进腹。 - “走了,你自己回去。” 从诊所出来,许措丢下一句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南栀看他背影,摸不透他所想。 他到底是真对她腻味,还是,最近又只是在不满? 可是。 南栀一瘸一拐地停下来,仰起头,看向灰白天空流过几只麻雀。 可是她已经没东西可以拿来交换、来取悦他了。 这三年,从陪他散步、吃饭、打游戏......到后来约会,他都还不满足。 而自尊,骄傲,善良……这些在许措面前通通都不存在。 好像除了还有一颗心,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 南栀回到教室,汤立莎整个人快哭出来:“南栀?南栀你回来啦!我、我差点以为我把你弄丢了!天啊,吓死我们了——” 马晓丽、于玲玲和另外两个经常借她笔记本的女孩儿也围过来,汤立莎太激动,说不清,全靠她们解说南栀才知道。 原来汤立莎去食堂没找到医生,回头来就遇到眼镜男孩儿。 眼镜男孩被吓得不轻,提着件男士外套,说南栀被校外人员劫走。 一听是劫,把大家都吓到了。 “罩他头的就这件衣服!”汤立莎把黑灰色夹克外套递过去。 “……”南栀无言地把衣服捧在手里,看被吓着的几个女生,满心的一言难尽。 唉。 她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要这么狂。我行我素得不管不顾的。 完全是危险分子。 南栀手指慢慢收紧,把衣服拿在怀里。旁边汤立莎还惟妙惟肖地跟马晓丽她们模仿转述着,眼镜男生跟“歹徒”的交锋。 汤立莎说完转头来,只敢轻轻地拉南栀袖子。在这样优美的女孩身上,谁都做不出冒犯的的动作。 “南栀,你怎么跑回来的?我们赶紧告诉老师吧——” 马晓丽:“对啊这学校也太不安全了。” 于玲玲:“嗯嗯!” “不用了。”南栀想了想,“他只是...我一个哥哥。” 汤立莎:“哥哥?” “嗯。” 汤立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戳自己脸颊喃喃自语:“什么哥哥这么野。” “……” 南栀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许措说成哥哥,而不是弟弟。 也许是他推开那眼镜男孩的动作太狂,也或许,是他弯腰抱人的动作,像她们说的,很a... 总之只是一念起。 她低头,摸着许措落下的外套。 散着轻微的“桀骜”气味,和很淡的烟草薄荷凉。 -- 深秋凉意浓,南栀进屋后随手关上门。 周彦难得穿了身练舞服,在客厅拉腰。她曾是舞蹈演员,后来受伤才没法跳了,只能当兴趣。 “我回来了,妈妈。” “哦,回来啦?” “嗯!” 周彦瞄她一眼。“阿措今天也没一起?” “没有。” “噢!”她不禁露出笑容,是打心里挺害怕那男孩的。 “我上楼了妈妈。” 又见栀子 第17节 “去吧。” 等南栀走上楼梯,周彦看见她侧脸的轮廓,一时失神。 ——太像了。 ——跟南俊霖。 “唉。”她忽然失去了跳舞的兴趣,扶着沙发点了根女士烟,心头薄淡的哀伤侵袭。 光风霁月,南俊霖。 是她没那福分跟他白头偕老。 想到这,一些灰色回忆随后涌上来,周彦脸色发白,哆嗦着去把灯全打开。 南栀洗漱做完作业,已接近十二点,头发还没干,长长散在背后。她点开邮箱里10月30日准时多出的邮件。 发件人依然是yuran927 行文简练,从措辞看得出是个高学历的人。 她托腮发呆,目光刚好落在用衣架挂于衣柜把手上的男士外套上。 许措太狂了,也很少穿校服。难怪被眼镜男生当做校外人员。 南栀微微勾唇。 看着宽大的男士外套,有了一些遐想。 对于未来是否会有一个人,结束她这样阴暗不耻的生活。 让她不再担惊受怕,让她感受光明...... 那一定是个温暖,强大的依靠... 风轻轻吹响窗上的贝壳风铃。 “叮——叮——” 牵起女孩肩上的发丝。 南栀陷入遐想,然后突兀地,又坠入一阵强烈迷惘:对于这样一个人,这世界究竟会不会存在。 和一个男人朝夕相处,牵手,拥抱,接吻...... 南栀白着脸抱住头,瞳孔惊恐地盯着桌面树纹,身上不停抖。 理智变清楚后,她意识到,这个救世主不会存在。 她陷入突然的痛苦,抱着自己,只感觉整个房间开始扭曲。 皮肤疼痛,像有人撕咬,在咒骂…… “都别缠着我,走开。” 模糊的、不耐烦的声音从门缝传来。南栀脊髓僵硬一瞬之后,慢慢坐直,回头。 夜很深,客厅只开了半面灯。 南栀倚着二楼楼梯角,拉了拉肩上披的白色珊瑚绒外套。 靠坐着沙发的少年只露出清瘦的肩和后脑勺,灰色头发靠近脖根的部分短短的。干净,清爽。 许措居然回家了。 刚那句,是他对猫说的。 南栀头靠着墙,看着那青涩凌冽的肩膀,和修长却单薄的背影,发呆。 “到家了,路上没人查。” 许措接起赵品言电话,言简意赅,“有事?” 赵品言听许措这口吻,嘴开始碎:“哎哟我的措措,未成年要有未成年的样子,口气怎么比我还躁?真是!童真上哪了。” 许措手指勾着机车钥匙,靠着沙发,成九十度曲着的腿,大腿部分也很长。 两只猫就黏在那蹭这无动于衷的少年撒娇,说来奇怪,分明他最冷了。 “没事挂了。” “多说一个字,成吗?” “滚。” “……我去,果然多说了一个字!” 南栀不着痕迹地叹了一息。 他又去骑那危险的东西了…… 现在想起那天去诺江边,她还心惊肉跳。 或者比起摩托,他更危险。 这个她一手促成的,最叛逆,最狂的少年。 心里有些闷,南栀低下头,却没注意因为客厅灯光暗,二楼的灯光把她影子投了下去。 楼下影子跟着她晃。 “你今儿中午到底干嘛去了?喂?喂!阿措.....” 因为放下手机,听筒里赵品言细小的喊声越来越远。许措保持回头的动作,盯着二楼的人。 南栀眼睛才上扬一点,就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二楼走廊连着通往沈清文、周彦卧室的走道,家里虽大,却安静,所以什么动静都一清二楚。 上完楼梯许措就看见了南栀,脚步不自禁放慢,一小步一小步逼近。 南栀慢慢后退。 他目光一直没移开,一抬手臂,摁掉旁边墙上的一盏灯。南栀在暗下去的光线里,黑发披到腰,白裙子变成灰色。 “你,干嘛?”南栀小声提醒。 许措从这摄人的干净美貌里稍微回神,“不干嘛。”顿了下,“你还不睡?” “今天复习得有点晚。” “...哦。” 许措低眼,想了什么,又重新看南栀。不可控制地被她长发白裙子的样子吸引。 穿透力极强的一双眼睛,在半明半暗里,南栀缩了缩肩膀。 什么都不说的对视,气氛有点说不出的怪,心跳也明显。 “我回去睡了。”她一扭头。 “你等等!” 南栀一停。 其实并没想好说什么,许措张口空了下,目光才笃定了。说:“我要去你房间!” 第12章 风铃 ——去她房间。 南栀呆了下。“...不可以。” 许措逼近一步:“为什么?” “太、太晚了。” 他皱眉:“这跟晚不晚什么关系?” “不方便。” “白天就方便?”他上下看她,明显不满,“之前补习也是晚上。” “……” “你不想我进去!”冰冷的眼神透过来。 “…………” 南栀张了半天的嘴,最后没有办法,小声 “唉”了下,埋头往房间走:“小声点,别吵醒爸妈他们~~” 光影交错。许措下巴几不可见地上扬一点点,唇角也是。 他懒懒地后一步跟上。“我当然知道。” 台灯开着,数学书翻在第57页,夹着本子和笔。作业写了一半打断的样子。 许措左手懒懒插在兜里,居高临下地用两根指头随意翻了翻桌上的卷子——上面标明了高三用。 南栀把本子拿出来,书合上。 “怎么不看了。”他问。 南栀看一眼闹钟:“十二点半,太晚了,再学会影响明天上课。” 点点头表示明了之后,许措拿起闹钟,“这么早就休息,看来尖子班也不是很累嘛。” 南栀:“……?” 他抬头:“我们打游戏都不止这个时间睡觉。” “……” 南栀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低眼收拾笔袋时,手指把耳边垂落的发丝往后拨了拨,“那你们还挺辛苦的。” 南栀把挂衣柜上许措的衣服拿下来叠,听见风铃响,抬起眼。 许措坐在她的椅子上,小臂支着扶手,微仰着脸在看窗上随风摇晃的风铃。 冷冰冰的唇微微上翘,狭窄细长的扇形双眼皮因为微笑而放松,很温柔,说—— “嗯哼,差生也不好做的,我当时也适应了好久。” 又见栀子 第18节 南栀些许失神。 一是因为他的眼神,二是,因为他的话...... 她低下头。 心情有些复杂。 她没有做过太多坏事,但所有的坏,都加在了一个人身上。 她想,许措早晚会恨她的。 事实上,这些日子他越来越频繁的不满也证明了确实他开始越来越恨她了。 早晚会有那么一天,他觉醒过来,发现她除了漂亮,一无是处…… 许措从南栀书桌上的小镜子,看着她爹衣服。长长的头发,洁白的裙子......他眼睛钝了钝。 “你一件衣服要叠多久?” 南栀诧异地回头:“你...在等我?” 许措蹙眉,“我等半天了。” “……” 他站起来,懒洋洋靠着窗,灰色头发碰到了风铃底部。下巴一点他让出的位置,示意她坐那。 “你不喜欢毛绒娃娃。” 南栀刚坐下,就听他这么一说。“什么?” 许措:“从没在你房间见过。” 南栀才明白过来,他坐着这会儿并没有闲,只是没想到他眼睛这么细。 小时候很喜欢,但是父母双亡后没人给她买了。渐渐就不再奢望,也不再注意这些美丽但脆弱的东西。 “我都十八岁了,在法律上是成年人。”南栀温和地笑了下,平静摇头,“我不需要这些。” 听提到年龄,许措看了南栀一眼。 然后想起白天在树林,她缩在他臂弯里瑟瑟发抖的样子,嘴角压着笑,低声:“嘴硬……” 风铃轻轻在他头顶响。 两个人都同时仰望去,然后同时低头时眼神就不小心触到一起。 “……” “……” 前阵子那么严重的摩擦,到今天许措才回家,就算故意忽略不提,难免还是有些怪怪的。 许措眼神有些细微波动。 南栀低下眼,经过今天,对少年的情绪心里多少明了。 毕竟她要大两岁。 凭着这点年龄优势总能占一些上风。 “姐。” 低沉的嗓音,喉结沙粒子滚过般的哑。 南栀正想着,忽然听到这一声,整个脊髓都颤动了一下,她目光小心地抬起。 喉结上下滚动,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许措烦躁地低头,搔了下后脑勺,低哑地说:“我走了!” “哦...” 过了几秒,南栀不自禁回头,许措刚好走到门口停下。 这么冷的天,少年还是只穿着件薄薄的黑卫衣,又瘦又高,侧脸回眸时的鼻梁直而凌冽—— “明晚,别锁门。” 几个字,像薄冰滑过耳心。 南栀缩缩脖子。 直到许措消失在门外黑漆漆的走廊,她才松了紧握的手心。 她想起,于玲玲说。 ——许措这种男生,就是越冷越性感啊。身上都是男人的味道。 - 花洒的水珠,像密密麻麻的透明水晶不断冲刷。 把头发往后一拨,许措粗粗地喘了口气。 人才从燥热里静下来。 他将手背举到鼻子下,立刻嗅到栀子花与牛奶混合的香。 就是这味道。 今天抱她,为她涂药,还有刚才房间,都是。 她换新的了。 之前,明明是茉莉... -- 第13节 课本来是化学,结果因为上周调课变成了数学,而二三节本来也是数学,所以上午连上三堂。到第三节下课时,整个高三17班,都像被吸干了阳气的一群赶考书生。 安安静静的,或趴或瘫。 南栀是为数不多还直着背,在争分夺秒写作业的。 由于上星期汤立莎跟老师主动申请,现在换座位到了南栀左边,隔着一条走道。 她虽然是尖子班,但上了高二就突然不学了,整天就玩手机、听歌、看电影,心思根本不在读书上。 不过她家庭好,大概是不担心未来。 汤立莎坐不住,转头对南栀说话时声音文静了很多:“南栀南栀,我们出去走走透透气吧,我快憋死了!” 南栀抬起头,来不及说话,她就又做了个可怜请求的动作。 没办法,南栀放下笔:“走吧,就在楼下走走,一会儿就该上语文课了。” 汤立莎立刻一左一右地拔掉耳机,站起来:“南栀你真好!么么哒。” “等一下。”南栀站起来,左右摘掉袖套放桌上。校服袖子干净得一点污渍都没有。 汤立莎看看自己的,眨眨眼,然后注意到南栀旁边的位置。 ——那里两个多月了,依旧空空的。 “真奇怪,你这个同桌不知要什么时候才现身,她不怕影响高考吗。” 南栀看旁边。 干净空旷的桌面,在教室大片密密麻麻堆满书山的桌子当中,格外突兀。 “可能病情有点严重,耽误了吧。”南栀猜想。 开学时,郝玲说有个复读的学生要来,但开学的时候刚好出车祸,伤了手和腿,暂时来不了。 一出洞穴般的教室,空气直降了几度。等出了高三这几层楼,氧气都充沛起来。 南栀和汤立莎在楼下的小花园走了走。 花园里有小片龙槐树,长得茂密,也没人修剪,隔着几十米又是男厕。所以这里不时隐匿着些抽烟的男生。 老师也是睁只眼、闭着眼,毕竟很多男老师也吸烟。 汤立莎的妹妹托同学送来两只棒棒糖,然后跑开。剩南栀和汤立莎在龙槐树旁走。 南栀虽然没见过她妹妹,但是感觉那应该是个活泼又可爱的女孩。 汤丽莎:“下节课真是语文?我咋看我课程表上抄的英语。” “是语文。” “呃,那咱们该讲《边城》了吧?” 南栀愣了下,有点不敢相信,看她:“一单元的《边城》让我们自学,已经是开学时候的事情了,现在是第四单元。” “……”汤立莎讪讪,摸摸鼻子。自惭形秽。 然后她发现南栀突然不走了。“怎么啦?” 她循着南栀目光看去,低低呼出一口气。 那颗茂密的老龙槐树下,正靠着四个个子高、动作嚣张的男生,每人都夹着根烟,也正看她们俩。眼睛在吞云吐雾里说不出的痞痞坏坏。 南栀埋低视线,立刻转身:“我们回教室吧,要上课了。” 汤立莎才从那,有点书生气的男生身上慢吞吞收回视线,“哦哦。” 看着两个女生转身就走了。 鹿皖胳膊一撞赵品言:“你穿的啥玩意,今天。搞得这么文质彬彬的,像个衣冠禽兽,瞧把人家美眉都吓跑了。” 赵品言老成地吐出口烟:“你不懂。” 宋魁笑:“不就是你爸逼的呗?也是,你爸爸堂堂phd,大博士,你也太不成器了。” 三个人说着,旁边的许措下嘴唇沾着烟,盯着远处。拿出手机。 刚走了几米,南栀就感觉兜里手机震了震。她拿出来—— “姐姐,要好好上课。” 见她停步不走,汤立莎歪头:“怎么啦南栀?” 南栀回神,“没。” 又见栀子 第19节 她把手机放好,才走几步,又来消息。南栀再拿出来—— “好好上,晚上才有时间。” 南栀:…… 太阳穴有点胀。 汤立莎:“谁找你吗?” 南栀关掉手机,进楼。“一个讨债的。” 汤立莎来了兴致,立刻跟上去:“啊???” 赵品言是复读生,还是书香门第,最近被家里轮了。鹿皖宋魁把他洗刷完,发现许措在看手机。 “措措跟神秘女友复合啦?” 许措抬起头。“什么神秘女友。” 三人相视一笑, “别装啦。哪个年级的。”“怎么连兄弟几个都瞒。”“坦白点儿,哥哥们给你支支招啊。” 许措瞥宋魁一眼。 鹿皖擂了宋魁一圈:“用得着你分析?措哥的魅力不什么都手到擒来。” 赵品言正色,扒着许措肩膀:“阿措,真的,说说呗。你要不想说名字,就说说进度也成啊。” 鹿皖宋魁都停着互怼,凑过来。 树下的光,不浓不淡,许措舌尖顶了顶脸颊,眼下卧蚕浅,上眼皮压得低,有种清冷的狠。 只是笑起来才会温柔。 “我....昨晚进去了。”他嘴角压着一分满意的上翘,慢慢吐完烟,“她的房间。” 赵品言几个脸色就跟坐了跳楼机一样,瞬间从兴奋的顶点,摔到地面稀巴烂。 “……” “……” “……” 从这颗龙槐树冠边缘的缝隙,能看见楼顶高三17班的教室。 许措弯背靠着树干,咬着烟蒂,没有吸。眼神眯眯的。 今天他没用香水。 这样,他们身体的味道就一样了。 如果被利用是唯一能接近她的方式。 那,就这样吧。 她没有自尊和底线。 他又何尝有过…… 第14章 无趣 小别墅二楼的房间是错落式。 沈清文、周彦的房间在高一阶梯的南面,两个孩子的在同一平层,洗漱浴室共用,门就隔着几米。 黑色门敞开,没开灯的房间希拉几下点鼠标键盘的声音。 许措斜靠着椅,脖上挂着白耳麦,单手随便操作着。 公屏上,大土豪赵品言和鹿皖大喇叭刷得飞起,一溜全是他名字。 他没理。 洗漱间轻微的水响声停止,片刻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耳麦往键盘上随意一丢。里头,赵品言和鹿皖喊他的声音窸窸窣窣。 突然,脚下蹿出条黑影,南栀长吸了口气。她余光往后动了动,脚步没停地回房间。 黑红色男士拖鞋紧跟。 脚步声,漫不经心。 门关上。 “咔哒”。 南栀刚坐下打开英语书,就听见脚步声到背后。“现在才十点多。” 椅子被粗暴地吱嘎拖她旁边,黑色运动裤裹着的长腿,靠着她膝坐下。 突然的炙热体温烫上小腿,南栀触电般把膝并拢,远离。 “谁叫他们睡那么早~” 许措捡起桌上的圆珠笔,摁了几下笔帽,唇带着点弧度,“你想晚点?” “……”南栀低头做着作业。 她想别来。 许措舌尖顶了顶脸颊,看着她冷笑一下。 听话的女儿,温和的姐姐,优秀端正的好学生......南栀每一面都做得很好。 可,每天盯着一个人演戏久了,不管她演技多精湛,总能能看穿她一部分神态心理。 “嫌我烦,那就别勾着我。你看,我又被你吸引了。” 他目光落桌上,从她肩膀流泻到桌面的长发,一丝一丝,乌黑发亮。 字才写了半个,南栀停下,把这缕有勾/引嫌疑的头发捉回来,顺在胸前。“不是很好吗?我们和好了,家里也安宁。其实只要你高兴就行,我都无所谓。” “……” 喉咙里无声的冷笑有些讽刺意味,许措睨着南栀被台灯照得白净无瑕的鼻尖,凑近她,低声:“姐姐,我真好奇,你怎么这么漂亮又这么坏,一点底线都不在乎......” 南栀低着眼皮,过了两秒,轻柔地回答:“我一直是这种人,你不是清楚吗。” “是,我清楚。” 听到他的肯定回答,南栀沉沉吐纳了下呼吸,耐心地表述自己态度:“反正,只要你对我有兴趣,我都在。还有上次你说的那些话,我也不计较。” 许措不知如何形容心情地瞄着她,然后恨得牙有点痒。半天才说话。 “真是脾气好,以后我肯定会被你宠坏,然后......” 他近近看着她上的绒毛,一字一句:“我会想要更多!” 南栀写的字歪咧了一笔,然后目光平静地继续写下去。 许措冷冰的唇线微有上翘。 高三年级期中已过,越到下半学期,学习压力、升学压力越重。尤其南栀这样顶尖的学生,稍微动一两名就被当做是成绩下降,关注度大、得失心也明显。 和很多学神一样,南栀也是要强不允许失败的人,所以看书很用功。 许措坐了会儿,就站起来在窗台风铃下抽了支烟。 他打量南栀长袖长裤包得严严实实的腿,连脚都没露,就若有若无地笑一下:居然防备成这样了...... 也许,他并没资格觉得她坏。 就像贩/毒和吸/毒的瘾君子,他们是烂在一起的。 光鲜亮丽给了外面的人,最不耻的一面,都给了对方。 许措深吸一口烟,手指夹着烟蒂,在南栀书桌上放置的烟灰缸掸了掸。旁边书架架着一排书,他透过唇齿溢出的烟白瞄一眼,随手抽了一本,一挑眉。 真巧,还是上次那个日记本。 皮质蓝色封皮。 很厚。 得有个三五百页。 中指和无名指夹住烟,许措徐徐翻开。 第一页空白,第二页、三页,零零星星几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看南栀一眼,女孩长发及腰,正专心低头看书,丝毫不觉自己的宝贝日记本被截获。 许措歪头。学习好的人,是不是都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意境句子。 他随手从笔筒取了一支笔,选了中间靠后的一页新的。 翻开。 一勾唇,也写了几个字....... 然后不动声色,放回去。 “真无聊,走了。” 许措仰头动了动脖子,这个动作喉结很明显。似乎“陪读”累了。 南栀才从让人头疼的物理大题里抬起脸,回头见他已走到门口,松口气。 “好,你早点睡。” 听她的温柔声音,许措又一停,嗓音低沉—— “以后只要我在家就不许锁门,更不许,穿这么厚!”他似乎还冷笑了下,“一点观赏性都没有.......无、趣。” 南栀:………… -- 课间十分钟,尖子班的学生都安静,只有零星的学生小声说话。 “南栀,南栀?” 又见栀子 第20节 汤立莎摇着酸奶杯,在南栀面前挥手,才把她从窗外天空唤回神。 “你叫我?” “对啊。”汤立莎放开吸管,一笑两个酒窝,“你发什么呆呢,看你最近老怪怪的,像是有心事。” 南栀微微笑了下,低头准备下一堂语文课需要的东西。 心事。 她是有心事。 她在想,许措要的观赏性该怎么办! 唉。 真怀念以前,那个逛个游乐园就满足的少年。 现在的许措,真是越来越麻烦了...... 她有强烈预感,许措,将来一定会是个大隐患。 好在这几天,他被许清文的前妻要求接过去住阵子,总算让她缓口气。除了学校还是不时碰到,家里躲过一劫。 在南栀想这一连串的时候,汤立莎也没闲着,要了她下堂课要交的语文卷子抄,没抬头地问:“我们下节语文讲第五单元吗?” 南栀讶异地看她,摇头,“没有第五单元。” 汤立莎抬头,推了推为了快速赶作业而临时戴上的眼睛:“没有吗~我都,哈哈,晕了!” “……” 南栀见她桌上的各科教材都还还崭新崭新的,微微叹气。 也不知道汤立莎怎么想。 她每天就是化化妆、抄抄作业,考再烂也完全不担心的模样。 南栀还记得,高一的时候她成绩还在中等偶尔偏上的位置。可高二突然就自暴自弃。 不过想想,那都是别人的私事,没有必要问。 九十二中学生的背景深不可测。 白天大家都穿着校服,看着一模一样,可你根本不会知道ta夜晚回家时是坐劳斯莱斯,还是玛莎拉蒂,爹妈又是做什么的。 过于有权有势的人都很敏感,反而不太吐露自己背景。 就像许措,别人知道他家很有钱,父亲是商人,却并不清楚许清文到底有些什么势利,更不知道,许措还有个更加厉害的母亲。 她也是偶然听周彦喝闷酒时提起的。 那似乎是个,漂亮又有手腕的女人,跟周彦这样的“无根玫瑰”不一样。 “那我们下节课上什么呀?我也好有点准备。”汤立莎说。 “应该是,练习材料作文切入点。” “啊??那不是要叫一堆人起来回答!” 南栀点头。 汤立莎手指戳着脸,又望着日光灯叹气,“我现在可太颓了!真怀念高一还勤奋的日子。现在捡都捡不起来了,脑子里完全没东西。” 话这么说着,但她并没什么难过的样子。 南栀喜欢汤立莎的酒窝,也很羡慕她这种潇洒、轻松的生活状态。 因为,那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奢望的安稳、幸福。 “没关系,慢慢来。”南栀微微笑说。 汤立莎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眼神一指南栀桌上竖着的《人性的弱点》、《林肯传》...一串课外读物。 “南栀,你文笔真的超好!张老师那么那么喜欢你,肯定叫你的。一会儿多说点哦?我记下来考试照搬。” “好。” “你爸妈应该有一个文采很好吧?你文字领悟力那么强,我听说文采这个东西,父母影响很大的。” 南栀愣了愣,笑容些许不自然,低下眼。“我爸爸还可以,我妈妈就......她芭蕾舞跳得很好。” “难怪你那么厉害,原来是随父母。” “……” 说到这就打了上课铃。 语文老师张显昱,夹着讲义走上讲台。 在课前,副班长赵云强就已经提前把投影仪、幕布都准备完善。见不用对着枯燥的课本,整个班级都有点兴奋,包括张显昱。 “同学们,这节课我们练习材料作文切入点。”她笑吟吟,“这一则材料非常有意义,不管是对你们学习,还是对你们今后的人生,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认真对待。” 教室一片朗声说“好”。 兜里手机振了下,又振了下,南栀正想不管,又振了第三下。 她不得不拿出来,因为这三下就知道是谁了。如果不回,对方恐怕还会继续。 【认】 【真】 【听】 一条一个字。 南栀:…… 她刚好靠窗坐,瞥眼楼下龙槐树。 腿长的高个男生站在那,身边还是上次那三个男孩。 今日阳光强,南栀只朦胧看得清他嘴皮上又沾着烟,有点慵懒的站姿,但是面部的气质截然不同,轮廓清冷又干净。 这时她又收到一条—— 【听话】 南栀:“……” 她摁摁太阳穴,分明打扰她的就是他吧。 讲台上,张显昱已经在电脑上点开个word 文档,叫了赵云强起来念材料。 赵云强在南栀右后方的位置,铿锵有力地念—— “十多年前,东方都市报曾风靡南方诸城,首席政法记者赤羽,卧底报道揭示了十三宗重大案件!从卧底黑/帮抢劫团伙,到卧底黑砖窑、赌场,收集到的证据解救了无数受害者、为弱者讨还公道。恶势力曾以千万利诱他放弃收集到的罪证,未果,更有三次放出消息,百万买他人头。赤羽不为所动,还留下‘一念正,一念恶。身在泥沼,守望光明。一身正气,无愧苍天。’的家训......” 教室关着灯,光线昏暗。 这些字眼落入耳朵,南栀的脸,刹那煞白。 盯着投影幕布上的字…… 作者有话要说:  南栀:我不是花,不要观赏我!哼 —— 第15章 秋雾 座位后,赵云强还在念。但南栀从“赤羽”两个字出来的那一瞬,就已双耳轰鸣。 汤立莎刚好开小差,见她盯着投影幕布,脸色很白,倾身越过小走道—— “南栀......南栀......” 她压低声喊,可南栀没一点反应。 赵云强念完,整个班级静悄悄,因为这段材料包含的内容不太寻常。 张显昱一拍手,“朗读得很好,请坐。” 她缓了缓,调整好心情,才继续道:“这是一则真实的材料。老师当大学生实习的时候,曾有幸受邀,听过这位赤羽先生的讲座。他是老师整个学生时代的偶像,所以今天分享给大家。” 有人举手,“老师,他真的姓赤吗?” “那不是真名。”张显昱微笑,“没人知道他真名,既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家人,因为揭示恶势力难免会惹仇家。” “哇,真刺激,卧底黑/帮哎!” “我只听过卧底警/察,不知道还有卧底记者!” “好像专业名称是调查记者吧?” …… 整个班级议论纷纷。 第四排靠窗的座位,南栀埋头盯着翻开的语文书,手指把中性笔的胶圈,掐出一道月牙印。 张显昱提到偶像滔滔不绝。 “这位赤羽先生没人知道他真实姓名,甚至连长相也鲜有人知,老师是为数不多见过他本人的。真是光风霁月、清逸俊朗。我有幸见过她女儿,也是位漂亮的小公主。” 南栀低埋的背脊一僵。 纯黑的眼珠,缓缓抬起来,惊讶地盯向讲台上的张显昱。脑海里,迅速搜索着些久远的回忆..... “今天我们就以这则材料为题,大家都踊跃发言,找找材料切入点。来,班长先说。” 第三排站起来个女孩儿,声音清脆:“我觉得这则材料可以从梦想的力量入手。因为赤羽有坚定的新闻梦想,所以他不惧诱惑,不惧危险,成了英雄.......” 接二连三,又有别的同学被叫起来。 “他很伟大,我觉得可以以大我和小我入题。” “我想以自己出发,偶像力量为题。” ....... 一个一个的字,像钉子往耳心钻!南栀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抱住头,一声也不想听。 “南栀。”张显昱叫到这个名字,声音也放轻柔几分,“来,你也说说你的理解。南栀,南栀?” 又见栀子 第21节 汤立莎焦急地越过走道,轻轻拉南栀胳膊,压低声,“南栀,老师叫你!” 她才放开双手。 整个教室的学生都疑惑地往后看。 为了投影清晰,教室灯都关了,少女在昏昏暗暗里站起来。 张显昱心头奇怪,想到这么优秀的学生,肯定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之类的原因,所以又耐心地重复了一边问题。 “南栀,你针对这则材料,说说自己看法和切入点。最好是和别的同学有所区别的。” 少女很久没发出声音,太安静,然后离得近的人听见她张开唇齿时,一声细微的平直呼吸—— “我觉得,他很愚蠢。” 所有人,包括张显昱,都呆了。 “这世界,有光就有影。他做了自己的英雄,家庭的罪人。当自己是救世主,其实根本就是英雄病。他其实是个自私鬼,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了自己的理想,牺牲了所有爱他的人,让整个家庭笼罩在灰色阴影里。让几岁的女儿亲眼看着母亲难产死在面前,而他为了他的理想,还不知在哪里。” 整个教室,除了她之外师生49人,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们在完全颠覆中,看着立在光影交错中的南栀。 披肩长发用黑皮筋扎了一半,发梢垂到腰,清纯,美貌,只是表情和声音平静温和到好像不带感情的麻木。 “老师,我想以人性的恶为题切入。在‘伟大’二字背后,是多么丑陋的自私。我想说,这世上所有人都一样,一半光,一半影,根本没有绝对的好人,只有选择把善良给谁。做谁的天使,谁的魔鬼。好,我说完了。” 椅子轻声响一下后,光影里站立的女孩儿坐下了。张显昱嘴还张着,愣是一个字总结不出来。 教室持续安静了一分钟,一张张脸都充斥不可思议与震惊。他们悄悄看南栀,然后遮着嘴,压低声议论...... “南栀同学...的观点很犀利,呵呵,不过考试可不能这样。” 张显昱努力圆场,并将学生的思想和注意力拉回正轨,“高考作文是戴着镣/铐跳舞,咱们少年作为祖国未来,要积极体现阳光的一面,选一些大众点方向......” 爆炸的小插曲被跨过去,教室里灯被重新打开,一片明朗。 师生互动继续。 只是张显昱可不敢再叫她认为不光“身体不舒服”,可能心情也有点不佳的南栀了。 南栀埋头双手撑着太阳穴,耳边讲课的声音越来越远。 身体突然陷入扭曲的疼痛。 脑海里,一张张脸孔相继闪过。 亲切的,狰狞的,恐怖的...... 她被他们欺骗,辱骂,抽打,撕碎...... 太惊悚的回忆,哪怕过去了,也让皮肤记住了那种疼痛、害怕,所以止不住发抖。 ——这是个糟糕的人间。 ——这世界根本没什么好值得守护! 她“伟大”父亲守护的这世界,何曾守护过她一次? 身边教室的日光、同学的说话、老师的嗓音都逐渐缥缈...她像被掷入黑暗的空间。 寒意从骨髓浸出,蔓延四肢百骸,嘴里也一股血腥味。 痛苦没有尽头。 直到,校服兜手机一下连一下振动。南栀才草木皆兵地,哆嗦着回神,一低头所见,是腿上从玻璃窗落进的白色阳光。 她愣一秒之后,意识稍微清明。 坐起来,点开微信—— 【不舒服?】 【你哪里不舒服?】 【快回我!!】 她睫毛颤动,从透过玻璃看楼下时眼睛被阳光炫得一眯。 龙槐树边,少年叛逆的冷灰色头发很显眼。 他站在阳光里。右手指节夹着烟。 炯炯有神的双目穿透空气。 笔直地盯着她。 阳光落在她脸上,一分暖。南栀空白而愕然。 “许措...” -- 赵品言见许措始终注意手机,脸色一会儿凝重,这会儿又放松,一搭他肩膀上。 “怎么,跟女朋友又小甜蜜啦?” 把手机塞回裤兜,许措瞄一眼高三17班教室,转身走。嘴角压着极浅的弧度。 裤兜里的手机,屏幕还没熄灭,映着刚接收到的微信:【我没事,快回去上课】 鹿皖小跑两步,“我们现在去哪?” 赵品言耸肩表示不知。 走在最前头的少年,用天生偏低的声线说:“上课!” 鹿皖讶然,赵品言和宋魁也没好多少。总觉得这话从许措嘴里说出来,就是有点怪! 四个男生一道走在上课时分、安安静静的校园。 三人都对许措的神秘女朋友十分好奇。 虽然知道许措的“性/冷淡”长相只是表面,内心一样不正经,但还是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阿措,那晚你进去之后...” 赵品言清清嗓,“我是说进、房、间之后,有没有没干点儿别的?” 说起这些,跟他一丘之貉的鹿皖就开始打配合拳。语气不正经,“都进房间了,怎么也该更‘进’一步了,是吧?” 许措肩上,一左一右扛着他们的两条手臂,眼皮半压着冷淡的眼珠,嘴角上浮了浮。“我在她心里留了句话。” 三人一懵。 赵品言:“啥?心里。” 宋魁表示没弄懂。 鹿皖叹息:“进这有什么意思啊,下次换点别的地方......” 他们老提这字,许措终于觉察出来,狭长清冷的眼睛一眯。 鹿皖咬住嘴…… 见事有不妙,赵品言一拍鹿皖后脑勺:“就你话多,我们阿措怎么进,什么时候进,进哪儿都懂着呢!” 宋魁:“就是!” 鹿皖:…… “嗬。”许措偏头,迈着长腿往前走,嘴唇却压不住弧度。 -- 张显昱就东方都市报的材料内容布置了作业,让每个学生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作文,周六交。 晚自习打下课铃,南栀收拾书包离开教室时,还有人因为她语文课上跌破眼镜的发言偷偷看她。 ——这么优秀的女孩儿,皮肤白,头发黑,又美又干净,怎么就是三观好像...... 南栀觉察到班级同学的想法,并没过多放心里,这只是个小插曲,不会有人花费自己生命去整天注意一个课堂发言。 她默默下楼。 刚下晚课,学校主干道密密麻麻全是穿着校服的学生,高矮胖瘦皆有。人声喧闹。 南栀垂头走着,今天没有心情看任何景物。只想看自己的路。 蓦地,视线里一双黑白色帆布鞋截住去路。 鞋带长长,触及地面。 南栀停步,慢一拍地抬脸。 秋夜的路灯下有雾。 男生背着光,模糊在影子里,硬朗的面部轮廓冷得有点盛气凌人。 南栀呼吸一滞。 身旁有走过的学生觉察。 许措一扯嘴角。 擦过她肩。 他走路也不低头看,旁边的学生一顿匆忙地让。 南栀站了站,等旁观的学生离开,低头跟去僻静的岔路。 夜晚树林边的林荫小路,影影绰绰。就是开学时南栀撞见一群学生打架的地方。 这儿没椅子,她左右没看见许措,就在矮楼墙壁支出来的石条子上坐下。 刚把书包放腿上,后颈窝就撞来凉风!耳朵和脸颊皮肤在贴面的冷空气后,感受到一阵热哑呼吸—— “姐姐,你好上道,我随便暗示你就懂......”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点更了 第16章 外套 又见栀子 第22节 突然的呢喃耳语,连同白天被勾起的回忆,让南栀惊吓得倒吸气,然后才看清眼前影绰绰的脸。 许措嘴角翘着点讽刺笑意:“这么怕我,还乖乖跟过来?” “……” 他身手敏捷地跳下来。 “起来。” 南栀抬着脸:“怎么了?” 许措站在她跟前,俯视她,耐心不多的样子。“起来,站我背后…” 南栀暗叹,站到一边。就见许措脱下自己黑色带帽的外套,垫在刚才她坐的地方。 他回头隐晦地瞥她一眼—— “不是不能受凉吗....还比我大,这些都不懂。” 微风吹来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南栀哑然。 脸,慢慢浮上一点红晕。 许措靠坐在旁边,南栀默默看他一眼,底下有衣服垫着,坐上去是暖和很多。 可分明许措最近都不在家,怎么会知道她......例假来了。而且知道她会,不舒服。 “谢谢。” “嗤。”许措偏头,并不领情的样子。 南栀见他里面只穿着件黑色短袖:“你不冷吗?” 许措微仰着头,睨过来,和眉眼的利落冷淡不同,嗓音很懒散,“你可以摸摸我,看我冷不冷。” “……” 南栀低下头。 ——看来是冷的。 许措看了她一会儿,声音轻了一点:“下次这种情况就别坚持上课,真走不动...就给我打电话。” 南栀讶异的抬起脸,然后明白过来,原来他把她语文课的异常误会成......结果歪打正着了。她张张口,放弃了解释。 许措竟然这么懂,这些男生背后到底在了解些什么? “你要是觉得,做这些事有趣的话,我下次可以给你打电话。” “……” 许措扯了左边唇角冷笑,看了南栀两眼,“我的漂亮姐姐……怎么一个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让人生气??” 南栀余光注意了他一下,“对不起。” 毫无波澜的对不起,其实听起来只是添油加醋。 许措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咒了一声“妈/的”。 他视线落在地面的黄叶上,又顺着叶子移动方向看见旁边并拢放在地上的小白鞋。眼神浮了浮。 “反正,你就少给我添麻烦吧!我每天也很忙的...” “……”忙。 南栀无言地看他一眼。然后想想,发现许措确实很忙。 朋友一帮,逃课、玩游戏、打架、玩儿球.....很少见他落单,都是被一群人追着围着。 其实不是不知道他不爱听这种话,但南栀觉得,有必要提醒下界限。 他觊觎她美貌,她希望能在这个家里活得好一点。 等价交换。 跟“恋爱”,那种单纯干净的感情无关。只是低劣的交易。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 风吹树叶哗哗地响,黄角树叶落如雨。厚实巨大的叶片,被风推着在地面刮得窸窸窣窣。 许措看旁边,南栀正襟危坐着,没表情,也没想什么的样子,只是眼睫毛还在缓缓地眨。 她经常这模样,像不染人间情绪。 及腰的黑长发,脸,脖子,还有一根根纤细的手指......每一处的皮肤都白得发光。触感似乎很好。 他只碰过她手腕。 像温暖细腻的白玉,力道重一点、或者手指动作粗鲁一点,就会伤到她。 但是..弄起来又很舒服。 这时,损友的力量又发挥了作用。许措从南栀并在一起的白皙脚腕移开目光,有点燥,低呼着口气揉了下太阳穴。 过了几秒。 “走了!真无聊......” 他站起来,还是冷冰冰的眼神,只是那股狠劲儿比平时轻一些,“我送你去校门口吧,刚好顺路。” 南栀看他一眼,跟着站起来。 “好。” 本来叛逆的人想法就活跃,她向来懒得追究许措的动机。反正,只要满足他的要求、别让他反叛就行。 这儿离校门不远,即将走出林荫时,许措突然停下。 南栀正走神,险些撞上他的背。 “我今晚不回家,你可以睡个安稳觉。”许措居高临下,嗓音慵懒散淡,“然后你还有三天时间。” “什么三天。” “三天后我回家住。” “……” 南栀想起他那晚上说没观赏性、无趣,叹了下气,“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 许措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 然后勾唇。 立刻,南栀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许措弯下腰,贴近她耳畔。 心不在焉一下午加一晚上神的她,瞬间如冷冰激灵到脑髓—— “姐姐,我好像青春期了。对你好感兴趣。” 那每个字,在唇舌间黏着摩擦的过程都无比清晰,“你想想我喜欢什么,准备好。” - 马路上学生渐少,私家车也零零星星。 文致从车窗回头,终于看见南栀走来。他松一口气,忙下车给她开后排车门:“哎呀小栀可来了,我都差点以为你遇到事儿了,打电话也不接。” 突然近在耳畔的声音和人,让南栀惊吓着回神,眼睛瞪睁着。 文致被她的样子吓一跳,“怎,怎么啦?” “...没,没事。” 南栀把脸侧的头发顺到耳后,整理好在树林边被冲乱的心情,上车。 文致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想着可能是高三压力大,或者心情不佳之类,随便问了几句。 “今天碰到阿措了吗?他哪天回这边。” 听到这个名字,南栀眼神直了下,脸色很差。“过几天。” “哦,那应该挺快了,他也去那边挺多天,该待不住了。”文致开着车。 凯迪拉克行驶在夜晚的城市,南栀紧紧抱着书包,盯着不断后退的灰暗街道。 垃圾桶,野猫,酒醉推搡的混混,嗑着瓜子、衣着暴露的女郎岔腿坐在路边,老鼠在附近捡食...... 阳光死去了。 腐烂在阴暗里发酵。 整个世界爬满霉斑。 她连呼吸也不敢大,深怕惊扰他们、吸进霉灰。 南栀低头。 抱着书包,抱着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卡耐基的《人性的弱点》,想要一些汲取坚强,抓住一些向上的力量。 - 最近许措都不在,许清文又去长宁出差,周彦在家比较清闲,于是顺手把佣人打扫屋子时清理出来、放在茶几边上的旧报纸拿起来看。 结果不小心,就看见了个有点眼熟的名字。 余刚。 她凝眉,想起来是谁后随手把报纸一丢,再没心情翻。 刚好南栀推开门,进屋。 “回来啦?” “嗯,回来了,妈妈。”南栀惯如往常地微微一笑,注意到周彦脚边一大摞报纸后,脸色一怔。 周彦见她这表情,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她叹着气,上下瞟瞟南栀,不好的往事回忆起来总让人心情难以愉快的。所以口吻也含了冰冷和沉重。 又见栀子 第23节 “都过去了......你也别老想着那些,咱们有今天的安宁不容易,要多谢文哥。” 她打量南栀,冷静地说:“你也要懂事,能多帮弟弟的就帮,也帮文哥分担些压力。别给家里惹麻烦,知道吗?” 南栀手指在袖子底下缓缓握紧,点点头。 “我上楼去了,作业还没做完。高三事情比较多。” “行,去吧。” 南栀走路的声音很轻。 周彦侧头看着她背影,肤白发黑的样子,完全是南俊霖的基因。幽幽叹了口气。 接着她又对南栀手里的,黑色男生外套皱了皱眉。 算起来,这好像是第二次见她拿男孩子衣服了。 “呵,时间过得真快。”周彦摇摇头,“一晃眼都十八岁了。” 咔哒,门落锁。南栀背抵着门闭目仰头,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径直走到垃圾桶边,短暂伫立后,把黑色外套扔进去。 又拉开衣柜,把里头叠整齐放好的,许措的另一件衣服也丢进去。 都处理完,她坐下对着台灯发呆。 一回忆许措那句耳语,就浑身发麻。 可想到周彦的话,又硬着头皮不能忽略这个麻烦。 如她所预感。 许措这个麻烦,越来越大了...... 她已经没多少东西可以吊着他了。 牌,已经快出到最后。 心烦意乱,南栀揉着头发,连书也看不进去,想来想去除了走一步看一步,耐心周旋,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窗户进来深秋的微风。 南栀撑着太阳穴,看见夹在书架里的日记本。 她一伸手,淡粉的指腹用力抽/出本子时变成白玫瑰色,又一瞬间回血,变成蔷薇粉。 笔记本中间似乎有一页有点翘,她奇怪地就小臂摁住封面上下压了压,抚顺。 然后对着日记本发了会儿呆。 笔尖在纸上慢慢滑动—— 狼是可怕的动物 一旦没有东西可以喂食 它就会吃掉主人 她写完停笔。 一低头,瞥着脚边的垃圾桶里,那余留着淡淡烟草味的黑色卫衣外套。 ——只希望,等她不再需要这个家庭庇护的时候,他也能对她丧失兴趣。 如此,他们两个人就都自由了。 第17章 栀子 诺江一入深秋就变得很潮。 三天两头雾蒙蒙。 九十二中的树木不温不火地落着叶, 花坛里还有小花在低温里畏畏缩缩地开着。秋冬带来的湿冷静悄悄的,风也轻轻。 多年前全国雪灾那种白皑皑的场景, 已是遥不可及的回忆。 上午第三堂课下已经10点多,窗外依然浓雾不散。 南栀托腮, 看着楼下龙槐树在浓雾里化作薄影。依稀记得, 6岁那年, 全国雪灾之前的秋天, 也是这样雾气弥漫。 母亲挺着肚子, 总站在窗前,对着雾蒙蒙的玻璃张望、期盼。 可最后还是没等到...... “南栀南栀!”汤立莎坐到她旁边的空位置上。 南栀转头,坐直身。 “我觉得你上次语文课说那番话, 真的好棒!”汤立莎捧着有一对酒窝的笑脸,满眼崇拜, “你简直是我偶像啊!” 南栀愣了愣。 “我那天就是胡乱说的。” “可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啊。太震撼了,震撼到我都没想起来鼓掌!”汤立莎回忆着那天课堂的情形, 感叹:“尤其是你说没有一个好人那儿,哇.....我也觉得,但不敢说。” “……” 她是这么说吗?南栀头疼了一下。那天情绪有点失控, 说的话只怕一般人听了都受不了,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也记不清原话了。 宏帆班管得严, 汤立莎不敢烫头发,只敢在皮肤上下功夫,擦了粉底和浅色唇彩。她看着南栀笑眯眯,眼睛里有亮光, 扫了扫南栀跟她完全不同的干净书桌,心里想到了一些事,然后说:“没关系,我记住了。” 南栀看着她,在想她为什么对这个话题如此在意。 汤立莎手罩着唇,凑她耳边:“南栀,我觉得,以后我们可以当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说完,活泼地对南栀一眯左眼。 南栀缓缓怔了下,因为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要当很好的朋友。因为一般女孩儿都不太敢跟她走得很近。 于是她微一笑。点头。 教室里突然些许哗然,而后陷入寂静。 南栀循着旁边学生的视线,望向教室门口。 立刻一呆。 “呼……” 是前头马晓丽和于玲玲的低呼气。 南栀手指慢慢捏住,看着门口的人。 “阿措。”赵品言搭着许措的肩,跟他一起瞄17班教室里一张张或吃惊、或娇羞的脸孔,“你女朋友就是这个班?牛逼啊哥哥,高三宏帆班。” 许措靠着门框,手放在裤兜里,缓慢地嚼着口香糖。眼睛漫不经心,却很有穿透力,看过一张张女生的脸。 “啧,你再这样乱盯下去,学姐们下节课可能没法儿专心听了。” 终于,他找到。 眼神很轻地一抹亮,冷漠的嘴角,上翘。 南栀立刻屏住呼吸。 汤立莎不可置信。门口一个烟灰发、冷冰冰的男生,和一个满眼笑的男孩儿。她眼盯着门口,手拉拉南栀胳膊:“他们、他们是不是在看我啊??” 南栀愕然了下。“也,有可能...” 汤立莎立刻惊喜回头:“真的吗?你觉得真有可能吗?” 南栀只好对她笑一下。她也这么希望啊。 见教室第四排靠窗的桌子,两个女生交流自若。南栀脸色正常。许措眉峰很轻地动了下。 耳边,赵品言还在对高三17班的女生们挨个品头论足,就快说到南栀那。 他一转身。 “走了。” 胳膊骤然失去支撑,赵品言趔趄一下,然后无奈地摇着头跟上他:“每次喊走都是你,对世界多保持点兴趣不会死的。措哥。” 南栀一抬头,门口已经没那两个招摇男生的影子。 她才松口气。 只是不明白,许措好好的,来高三年级的教室门口干嘛... 教室里逐渐响起嗡嗡声,学校谁不认识这两人。 赵品言,在高中部混得最久的老油条。加上留级,这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 许措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刚来,但比起赵品言是有过之无不及,那头发真是......恐怕高一的年级主任头发,也快愁得跟他一个色了。 打不得,骂不得,要管管不住,不管又不行。做老师也是挺难。大概是都盼着他赶紧毕业。 前座,马晓丽回头来:“他们来我们班干嘛?哇,刚看得我...心跳加速。”于玲玲:“他们也看你了吗?我以为只...” 两个女生无言对望。 汤立莎看她们俩表情,脸上一僵。原来都看了...... 她叹气,一转头,对南栀道: “这种长得帅的,都花。南栀你好好学习,千万别理他们!他们就喜欢祸害你这种漂亮又学习好的。” 南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 鹿皖、宋魁在龙槐树下烟都燃完了,才见许措和赵品言下楼回来。 许措一扬手,准确接住宋魁抛来的打火机和烟盒子。 背一靠树干,点了一支烟。 仰头吐气时喉结非常明显。 鹿皖听完赵品言说的情况,两眼亮闪地回头:“高三宏帆的姐姐都泡到,措哥!” 又见栀子 第24节 宋魁感叹:“牛掰牛掰。” 许措只是扯了下嘴角,抽自己的烟。 赵品言抛着烟盒,睨许措,用胳膊碰碰他:“别藏着了,就是冰山美人旁边那个,长得挺可爱的女生,对吧?” 许措眉拧了拧。“谁。” “冰山美人旁边那个,就是南栀,南栀你认识吧,她那漂亮同桌。” 许措舌尖舔舔牙齿,很莫名。“为什么是她?” 赵品言顿了顿,“那,总不能是,冰山美人吧。” “嗤。”许措歪头,似笑非笑,“为什么就不能是她?” 三人一起愣了愣。 鹿皖:“不、不会吧。你进她房间,你在她心里留话?这......” 他摊手,表示难以相信。 宋魁也懵了。怎么看,这都不像能发生故事的两个人。南栀那么清高,根本谁也看不上的样子。 牙齿咬着烟蒂动了动,许措笑,“开个玩笑,你们这么当真?就随便上去转转而已。” 几人才松了吃惊的样子。 许措懒散地靠着树干。 雾太浓,今天从这里看不见楼上。 鹿皖和宋魁一个班,下节都有副校长的课,抽完赶紧溜回去上课了。就剩下赵品言大喇喇地张着腿,坐在花台上。抽着闷烟。 许措向来不爱主动讲话。 只要别人不找他,他可以一直不理人。 赵品言心情有点闷,抽了半根后突然说:“阿措,其实你刚看人的时候,我也在看人。” 他笑,“我不知道你瞄谁,你不想说,我不会问。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在看谁。” 他侧头,手指熟练地掸掸烟灰,“本来我去年高考完没准备复读的,但就是...忽然想再在学校呆一呆,看看升旗,看看她。反正对我来说上哪都是混日子,多在高中混一年也无所谓。” 许措脾气冷,但并不迟钝,眼神敏锐地瞥向赵品言。 人也稍微站直。 赵品言手肘着膝盖,吸烟时眼睛眯了眯,从烟雾里看在秋雾里迷蒙的17班教室,慢慢说: “说实话吧,我觉得,她真的好干净。就是觉得...自己不配你知道吧?就是不配。” 他缓了口气,“她应该有个很厉害的,跟她一样完美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许措盯着他:“什么才是完美的男人?” “就是,至少不能像我们这种,整天打架逃课,不学无术,乱七八糟的吧。”赵品言笑了笑,由衷地说,“她值得更好的。” 许措也看向17班的教室。低声复述了一遍。“更好的。” 心里就有点烦躁。 赵品言叹息:“就连追她都觉得自卑,觉得是耽误了她。” 许措唇上沾着烟蒂,烟头燃出一截灰色。 赵品言说完也陷入沉思。 许措瞥他一眼,将烟头在树干上碾灭了,才丢进垃圾箱。没吭声地走了。 赵品言回过神,才发现许措已经走了很远。 他看看烟头在树干上留下的一点点黑迹,笑了声。“讲究人~” 许措,就是这些地方不太像不良少年。 爱干净,也有修养。 他吸完烟站起来。 无所谓地将烟头一丢,一脚踩灭,吊儿郎当地走了。 -- 夜晚,小别墅很安静。许清文带周彦去聚会了,还没回来。 南栀上楼,手里拿着奶茶,刚推开房间门脚步就一顿,看向传阿里极轻微水响声的浴室。 她觉得稀有。 许措竟然比她早回来。 这种情况放在过去这几年里,都很少。按照经验,这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他是在外面混累了。打了架,或者干什么耗费体力的事。 再穿得少不怕冷,再像火一样精力充沛,他也是正常的男生而已。 浴室没开排风扇,热雾弥漫。 水从头顶冲刷下,沿着肩胛、背脊沟壑一直到腰窝。 许措低着头,拿起栀子花味的沐浴乳,睫毛被冲上水珠,轻轻颤动。 关了水。 他走到镜子前,手随便一抹,占满水迹的镜面立刻清晰倒影出他的双眼。 卧蚕很浅。双眼皮部分靠后,眼神稍微一用点力就又冷又狠。 再一抹镜。 脖子,肩膀,胸膛...都呈现出来。 虽然十六七岁,清瘦但并不瘦弱,因为赛车和运动量大,已经有一些腹肌。 他看着自己,过了会扯唇笑了下。 随手一取浴巾。 许措会来,南栀一点都不意外。但听见门响声还是在书桌前心头紧了一下。 她稍微侧了侧目光,空气就撞来一股微微湿的、带着栀子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二三更可能有点晚。 谢谢每一个小仙女的订阅,因为有你们的喜欢,才有这每一字、每一句话。 比心 - 题外话 最近肺炎多发,大家一定要注意防疫。 昨晚织织家附近小区已经发现一例,但还没上报,各地可能都有潜伏病患。 分给你们主角光环,圣光罩顶,百病不侵。=3 第18章 冷水 “怎么不喝?” 很低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南栀停笔, 仰脸回头,微微有一点笑容:“不知道是谁送的, 所以没有喝。” 许措手放在深灰色卫裤兜里,目光从桌面奶茶, 落在南栀身上。 然后一低眼皮, 靠在旁边窗台没说话。 南栀莫名了下, 想不到他不高兴的原因。 许措背靠着窗框, 看了会儿小区的夜景回头来, 南栀正在看书。 ——长头发,白色棉睡衣,拖鞋是干干净净的婴儿蓝。还是不温不火、温柔安静的样子。 很美。 可越美他心情就越莫名有点躁。 “你就穿这样?” 方程式写了一半, 南栀抬起头,“嗯?” 许措眼神懒倦, 上下把她瞄了遍,“衣服。” 南栀低头看着自己, 裤脚、袖口有木耳边的白色棉睡衣,“这样,不好看吗?” “不好看。” “我以为, 你喜欢清纯的。” “……” 许措眼神浮了浮,然后站直。他走过一步, 手撑着书桌弯下腰。 南栀眼眨了下,眼珠映着许措越来越近的脸。 许措近在咫尺地看着她,很轻地告诉:“我喜欢骚一点,你可以吗?” “……” 南栀微张口, 干净的眉眼是讶异,和轻微的惊吓。 沉默的对视持续了一会儿,许措才站直。嘴角上扬。 虽然不知道什么,但这种破坏她“纯”感觉,会让那种躁得到缓解。 他冷睨着,轻慢地质问:“如果这都不愿意,你凭什么让我拿青春陪你玩?” “你。”南栀眉头小幅度蹙拢,随后忙一低头,不想让此时的表情被看见。 她手指紧紧捏着笔,小臂下的草稿纸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涂鸦。和她手背皮肤一样。 又见栀子 第25节 ——“好,我尽量。” 许措低压的眼部一松。 南栀拨开袖口,手腕上套着一根黑色橡皮筋。她轻轻歪头,把半干的长头发拨到一边,立刻一片白腻的脖子露出来。 许措眼睛缓慢眨了下。 黑发丝在灵活手指之下,被松松编成辫,垂到胸下的位置。 脖根松软地落着些小头发。 接着南栀手顿了顿,才慢慢举起,摁住领口。挑起一颗扣子。 “……”许措手慢慢攥成拳。 做完这些,南栀才抬起头,“这样,可以吗?” 纯黑的眼睛盛着台灯的半面光,脸颊被映得白净,只是她眼神很平。 呼吸滞了滞,许措从她锁骨移开目光,眉骨一边上抬,“你不是怕男的吗.....就不怕我?” 南栀唇忍着抽/搐地抿了抿,看着许措眼睛,平静说:“怕。你看不出来,我在发抖吗?” 许措才注意到,她整个身体完全绷紧,脸上也没血色,连呼吸很轻微地哆嗦着,到在唇齿间发出摩擦。像吓坏的小白鼠。 但眼里那股干净劲儿,让他在怜悯里重新生出贪婪。 他低下视线。 “就一颗,可以吗?” “什么?”许措没抬头。 “扣子,就一颗。” 他余光才稍微一移,看见南栀并拢的小腿。从裤腿里露出一小段脚踝,也是好好并着。 “可以...” 南栀才不着痕迹松了一息,看看闹钟时间,拿起笔。 “那,我要忙了。你有什么可以说,只要不太过分,我可以答应你要求。” 许措眼睛才抬起来:“真的?” 南栀低着头,开始写字,“嗯。” 他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唇,慢慢说:“姐姐.....我这年纪,对女孩子好奇心可是很重的。” 笔尖一停。南栀低垂的睫毛压抑轻微发颤。“你只要记住,我还是你姐姐,就好。” 许措立刻冷笑了一下。 似乎是表明并没那么认为。 深秋窗外的梧桐,不时落着叶。 台灯白光迎面落在南栀脸颊、身上,雪白一片。她专心为第三次月考复习着。 许措靠在风铃下,鼻梁在脸上打落阴影,眼神敏锐地一直看着她。 默念文字时的唇。 很白净的下巴。 和耳垂..... 她就静静坐这,容忍着他。 写字时摇曳地笔帽,一停一顿。 许措眉毛拧起来。觉得心脏像摊在那纸上,那每一笔都在挠他心窝。 痒。 …… “困了。” 南栀手一停,微微侧头。 许措的脚步声已经走到门口。 他往后看了看,漫不经心的口吻听着有点冷冰冰的傲慢:“奶茶可以喝。不过现在凉了就扔掉吧。” -- 浴室灯只开了一小盏。 半昏半暗。 开关一开,花洒冲下水珠。 才洗过澡,所以头发和脸颊立刻湿润,许措仰头闭着眼,随手一抬把温度又调低了些。 温凉的水才终于冲走些燥闷。 可喉咙还是渴! 他手臂一撑墙,低下头用口在淋漓的水里呼吸。 笑了下。 “一颗扣子算什么?” 这个单纯的姐姐,是不是对男生有点不了解! 许措嘴角又上翘。一拨调温器。 完全调成冷水。 - 等浴室动静消失,黑沉沉的门也随一声关上,楼下渐渐传来许清文和周彦回来的谈话声。 南栀才倚着门框,松了口气。 像侥幸捡回一条命。 她关上门,坐回床前。四肢百骸还在发着麻。 以前许措只是想要她做一些事,但现在,他似乎已经开始盯上她..... 南栀抱住自己胳膊,浑身发冷。 许措简直像一场潜伏她身边的瘟疫。 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发。 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 已经十一月下旬,第三次月考还有一周多就到。 学期过了大半,可南栀的同桌还没来,班上也有些小道消息议论。无外乎说,大概又是哪个有钱的,或者跟学校有点关系的,才敢这么放肆。 南栀正写数学作业,汤立莎从教室进来,把手里的热奶茶放她桌上—— “喏,今天份的。” 南栀抬起头,对奶茶失了下神。 汤立莎低下脸,趴她跟前:“栀栀,这回又是哪个班的新追求者啊。我问奶茶店的小姐姐她就说不知道,神秘兮兮,嘴可紧。” 南栀笑了下,“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汤立莎眯眯眼笑,一脸不信。 “可能......是一年级那个灰头发的小弟弟吧。” 汤立莎笑一僵,突地站起来。南栀看着她。 结果汤立莎捂住肚子笑出声。“南栀,你讲冷笑真的...哈哈,小心被许措的迷妹听到,嫉妒你哦?” 南栀眨眨眼,并没有逗笑的神色。 但她通常都这么一本正经,所以汤立莎并不以为然,她举起奶茶摇了摇,妖娆娆地坐下,一趴她旁边的空座位上,“这杯奶茶要是许措送的,那他旁边那个整天笑眯眯的就是我男人!” “……”南栀张了张口,看她这么单纯的样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为什么?”汤立莎手指戳着涂了淡口红的嘴巴,“嘶”着想了下,“我觉得,你就不可能喜欢那种男生啊~” “是吗。” 汤立莎想了想:“南栀,你这么聪明优秀,肯定喜欢的也是那种高知识、高修养、才貌双全,而人成熟稳重、气度不凡,性格又特别温和的。许措的话...啧,他太硬了,又冷,看着感觉很不温柔也很不会疼人那种,反正就肯定是女生迎合他。” 南栀微微一笑。点头。 “是吧?”汤立莎笑,握住她手,“看来我还是很了解你嘛。” “我点头是说,你四字成语用得很好,记得作文的时候用。” “……你嫌我成绩差,哼。” 汤立莎佯装生气,抱胳膊转过头。 南栀微笑缓缓消失,目光落在桌面上、被汤立莎摇晃后慢慢果粒落定的奶茶上。 眉头轻微地蹙了蹙。 脑海晃过昨晚扎头发解扣子的一幕,胃里就一阵不适。 恶心。 分明就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偏偏扯得乱七八糟。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挺晚,大家早睡,明天看吧 第19章 硬抗 南栀正对珍珠奶茶发呆, 门口马晓丽就探头喊:“南栀南栀,郝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又见栀子 第26节 南栀站起来。 汤立莎直接冲门口问:“去干嘛呀?喊来喊去的, 老班也太麻烦了!” 马晓丽:“我不知道,班主任没说。” 她想起刚才郝玲桌上的新书, “可能是, 咱们班那个神秘又倒霉的转学生同学的事吧!” 传言中的, 在开学路上遭遇车祸一直耽误的转学生。 南栀摘下袖套:“我去趟办公室, 回来再跟你聊。” 汤立莎撇撇嘴。她本想跟南栀好好聊聊, 许措旁边那个笑眯眯男生的事的~ 在整个宏帆班里,她这种整天不学习的完全是异类。一般学生没时间跟她聊,也怕跟她做朋友影响学习。 整个班级只有南栀。 她聪明, 自律,处理完课业还有剩余时间, 而且心理素质好,脾气也好, 一点不怕被她影响成绩。 汤立莎趴在转学生的空座位上,下巴搁手背上,跟回头对她笑的南栀捏了捏手:“快点回来哦, 我等你聊心事。” 南栀一点头,消失在教室门口。 汤立莎歪头, 叹息,“可惜了,这么好看...却不是男的!” - 南栀在办公室门口说了声“报告”,一办公室的老师见是她, 都和颜悦色。南栀跟他们也打了招呼。 郝玲亲切地让她过去。 “下个月我们班的新同学就要来学校了,因为车祸耽误了太多,虽然他家请了私教,但还是难免有些课程对不上。” “老师是想我帮他学习吗?” 九十二中很多敏/感家庭的孩子,老师做起来也很难,有些时候推却不过不得不对一些孩子稍微特殊关照。南栀也不是第一次帮郝玲解围。以前就被要求过,当一些同学的同桌。 “啊~那个,辛苦你啦。”郝玲有些抱歉地说,“高三这个节骨眼,还让你多一分工作。” 南栀微微地笑了笑,“没关系。对我来说学习就跟吃饭走路一样,帮同学学习自己也是顺带复习,不辛苦。” 一听这话,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开始羡慕郝玲。 这觉悟~ 班里要都是这种学生,他们还愁什么业绩考核啊?!现在随着高考逼近,整个高三年级的班主任头都快秃了。 四班班主任周坤忍不住说:“哎呀,宏帆班就是宏帆班!想我们班那几个真是......尤其赵品言,越临到毕业越让我头疼得不行!” 他手臂下压的正是赵品言的检讨书。 姜佳佳插一句:“是因为刚来的那个许措吧,带着那几个调皮的学生好像更混了。” “可不是?一丘之貉,一个比一个厉害。” 提到许措,他们也不敢过多评价,反正就知道是个让人头疼的不良学生,背景是很复杂。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山头的。 刚给南栀交代完新同学联系方式的郝玲抬起脸,笑着加入:“我听说,高一1班的任鲁坤老师,这学期收了不少许措的打印版检讨书。周老师,你这好歹还是手写的!” 周坤干笑:“那倒是。比起任老师,我这还在幸福指数以内。” 南栀愕然。 等走出办公室,又忍不住笑了下。 “打印的检讨书。” 所以。 在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把谁当回事? - 课间走廊学生来来往往。从龙槐树边,能看见长发的南栀穿过几个学生,往另一边走。 许措眯了眯眼,眼珠里映着南栀消失在走廊。 他吐了最后一口烟,碾灭之后。 一转身,离开。 - 南栀回到教室,按照郝玲给的邮箱以及qq号加过去。 qq资料显示是男。 但头像又是个眼睛一道疤妆容的朋克风女人。看起来有点阴阴的,感觉会是个性格比较带刺的人。 南栀勾起些遥远的回忆,然后迅速收拾好心情。 qq还没回应。似乎没有上线。 她又发了封邮件,把主要科目的课程进度拍了下来,发过去。 发完才见邮箱里躺着封新邮件。 仍然是yuran927 发件时间不是30日,而是15日。似乎对方坚持了一年,已经有点等不耐。 南栀叹着气,本想直接删除,但手指刚落到屏幕上,又改变了注意。改触到回复键。 她稍微平复心情,编辑了两句话: 谢谢您一年来的关心,但请别再给我发邮件、打电话。 我现在过得很好。 编辑完,点发送。 “男的吗?有没有照片看看啊。” 汤立莎以为她还在跟新同学联系,好奇道。 南栀摇摇头:“没照片,只有个黑乎乎的头像。还是女的。” “头像女的还是性别女的。” “头像。资料显示是男。” 汤立莎摆了个“唉??”的表情,“女人照片当头像,十有八九是个gay。” 南栀:…… 是不是gay,她都无所谓,只要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隔天隔天地跟他沟通下进度、重点就行。 -- 周彦在楼下,跟许清文聊着这些天备孕的事。猫咪窝在她怀里,撒着娇。她心情不错。 许清文聊着聊着突然想起来。回家后安安静静的,是不是儿子还在外面混!立刻怒色晕上脸。 “阿措呢?是不是还没回来!” 周彦忙宽她心:“在楼上呢,刚上楼。大概小栀这会儿正给他补习。” 闻言许清文些许欣慰地松口气:“那就好。” 周彦也看向楼上。 眼睛里的狐疑更重了些。最近,许措补习得有点勤。可怎么看那都不像是爱学习的样子。 南栀的房间门半开着。 许措瞄一眼楼下客厅,整理了下黑色卫衣的帽子,罩头上。走进去。 门开轻微地响。 南栀只是眼皮动了下,没回头。 片刻身旁就多了栀子的香味。 椅子被拖过来,许措坐下,双腿交叠地放在书桌边上。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学习。 那天之后他也没提过分要求了,就每晚这么坐旁边。 看。 但这也却并不比那样好。 南栀猜不透他想法,这感觉像被什么野兽盯着。 或者他是不是又哪里不顺心,在酝酿更坏的主意,打算在她身上实施? 但马上期末就是一模,她没那么多精力管别的。而且下午起就有点头晕,此刻更不想为无所谓的事动脑。 “你从刚才开始,在回复谁?” 南栀刚关掉手机上qq界面,然后低头继续看书。“新同桌。” “名字。” “还不清楚。” 许措歪头皱眉:“连名字都不知道,你就一整晚地跟人联系?” 南栀放下笔,看过去,“只是沟通些学习的事,没别的。” 许措瞄了她一会儿,脚放下来,改为支头:“那我也要。“ “嗯?” “我也要,沟通学习的事。” “……”南栀感觉到头疼加剧。学校有一个新同桌要处理已经非常麻烦,完了家里还有个更大的,“旧同桌”。 “改天,可以吗?我今天有点忙。”南栀耐着心说。 “不行。” “明天。” “今天。” “那,晚一会儿,好吗?”南栀想到明早要交的作业,眼睛不禁露出些许焦急。 又见栀子 第27节 许措就没说话了,正在她以为过关的时候,他一勾唇,恶意地笑:“姐姐,你再可怜一点求我,我就答应。” 南栀:…… 唉。 头很疼。 疼得太阳穴都开始抽。 “我。”她竭力保持语气温和一点,“我已经很可怜了。现在。” 许措嘴角上扬。睨着少女眼睛里流动的光。 他喜欢看南栀冷静被破坏掉后的表情。不管是恼怒,害羞,还是恐惧...... 总比一个虽然美,却总一副戴着温和微笑、毫无生机的样子好。 “嗤。不愿意算了。”他舔舔脸颊,“改天想想怎么弥补我就行。” 南栀松了一半气,又噎在胸口。“……” 南栀翻着书,连奋斗的心情都蔫儿了一半,脑子里几次认真的划过一个想法:许措,是不是专门来克她、让她不幸的。 她真的很想知道答案,但任何一本练习册里都没有解。 许措放弃了对知识的求索,也放过了南栀。他就在一旁盯着她学习,盯着她偶尔回复一下那个不知谁的人。 他视线扫过去。 手机屏幕上刚好弹来新消息。 【moon:太谢谢你了,我们下个月初见 [玫瑰.jpg] 】 许措冷漠倒弯的唇线勾了下,下巴很小弧度的上扬,一歪头,甚至有点笑。 能抢他的东西人。 还没生出来。 - 周彦上楼来送了果盘,关心了两句。结果许措根本一个眼神儿都不给。她讪讪,末了才想起嘱咐了南栀两句好好辅导许措之类。 走到南栀房门口,周彦狐疑地回头瞄了眼两人。 “小栀啊,你也早点睡,啊?时间不早了。” 南栀回头:“好的。” 周彦勉强地笑一下,离开。 “他们在商量着要孩子。”许措冷淡地口吻说,“你的妈妈可能更不在乎你了。” 南栀吸一口气,这也是她所担心的。周彦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跟她相依为命的革命情谊可能就真结束了。 但那一天迟早会来。她一直清楚。 “无所谓。她一直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如果有个弟弟妹妹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就是这个家,唯一没有任何血缘牵连的人。”许措笑一下,“你来我们家也几年了,我不知道你懂没有懂有钱人的规则。” 南栀抬起头。 “其实,我们都只是看起来大度,真计较利益算得比谁都清楚。” 许措看着她,清晰地说,“你永远不可能进我们家户口,你想要的安稳生活,这个屋檐下永远没有。” 南栀手指掐住笔。 生活是现实的,她一直明白。 美丽有时毫无意义,因为生活与生命落到实处时,都是些让人窘迫到卑微的东西。没有钱,没有家,没有庇护......就是一无所有。 她低头,不想说话。 许措靠近,天生一双冷漠眼,这个气氛下显得更冷淡:“对有钱人来说,户口上多个人就意味着多个人分财产。周彦是迟早要放弃你的,就只看,她耐心什么时候耗尽。” 南栀握笔的手指节微微发白。眼睫忍不住颤。 台灯的光是纯净的白,安安静静的流淌在她容颜上。 两个靠得很近。 许措眼神钝了钝,默了下。“不过也没什么好怕!我既然答应你的交易。”他想到什么,一扯唇,“看过你的‘骚’。就不会食言。” 南栀抬起眼,深皱眉。 许措站起来,也是有点困了,脱下外套朝南栀身上一丢。刚好罩住她肩膀。 “感冒了就多穿点!还是姐姐呢,这么笨。” 他嘴角扬着,转身时往后敷衍地挥下手,大步走了。 还是一副永远懒得看脚下的样子。 南栀错愕地看着身上,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手指摸了摸柔软的棉质布料。看见许措已经到了门外小走廊。 应该刚理了发,脖子根的头发很短。 身形修长。 作者有话要说:  南栀:腿好长。 第20章 可能 空气里弥漫浓香氛。 美式风客厅, 中年女人的声音饱含无奈,她抄着手, 愠怒地站在一旁。 “哎,你这一天在家, 到底哪天才去上课!学校催几遍了。” 灰沙发往下一陷, 坐下的人双腿交叠地搁茶几上, 拿起手机。 “慌什么?难不成你还怕我成绩下滑?” 手机键盘被不停打字, “得得”地轻响。 速度比寻常人快得多。 “而且我这同桌似乎挺有意思。呵。水平不高, 人倒挺可爱。” 消息编辑好,发送。 再往上一条,是默认企鹅头像的南栀发来的消息。 一张满是小楷字的笔记照片, 和一句话。 【这是我昨天物理课的笔记,你看用不用得上, 如果有需要我把前面的也拍给你】 - 叮。 南栀抬起头,把盖住手机的小方本子揭开。屏幕上正显示着新的qq消息。 【好, 谢谢你哦[小太阳].jpg】 她拿起来,微微一笑。 也许汤立莎说得对,这可能真是个偏娘的男生。不过看起来性格倒不算太坏。 “还在跟你新同桌聊呢?”汤立莎有点吃醋地霸占南栀旁边的空位, “有新欢没旧爱。唉。” “是男是女都不确定,哪来的新欢旧爱。” “肯定是个gay啊。” 汤立莎笃定, 瞄一眼那qq界面,“感觉就不像小女生。死气沉沉阴阴的,” 南栀手指上下拨了拨聊天记录。 确实很简洁。 话不多。 不过她也不喜欢啰嗦,倒是彼此省了很多麻烦。 这时, 前后桌响起压得很小声的议论。 “啊,许措.....” “呼......真的。” “他居然手里拿着烟唉,不怕被抓吗?” “老师不管他。” “这也太...” 南栀抬起头,呆了一瞬。 高三17班教室在走廊最边上,靠近窗和厕所。 不时有从卫生间出来、或回班里的女生,三三两两,都被杵在17班门口的两个帅比吓到。 她们都飞快低头,一点不感兴趣的样子,但路过闻到他们身上很淡的运动香水味,还是掩饰不住少女情怀,被撩动的一点娇羞。 “还没看够?别又跟我说是上来随便转转的。” 赵品言仰着下巴,瞄了一圈,胳膊碰了碰许措小臂。 班级似乎调换了位置。 终于,在靠墙壁的位置,许措目光落定。嘴角一点笑意。 赵品言沿着他视线,就看见了南栀,和汤立莎。“还说不是这个。” 汤立莎抓着南栀的手,力道重了下。“怎么又是他们……到底要干嘛啊,盯来盯去。” 南栀头皮有点麻,不知道许措又要作什么。这时手机震了震,她拿出来。 【不许看我】 又见栀子 第28节 许措 南栀:“……” 她瞄向门口的视线,也带着一点无言的表情。 结果手机立刻又一震。 她低头—— 【还看】 南栀:“…………” 背抵着门框,许措舌尖顶了顶脸颊,嘴角上翘。 南栀低头,依然能觉察到那束目光,叹气。 她觉得,许措可能就是故意来整她。 来消遣。 毕竟不学习,连检讨书都直接打印,他真的需要找些事做吧。 她讽刺地想。 所以利落地不看门口了。 不想理这种无聊游戏。 两个高个子的男生,一左一右门神一样,霸占17班的教室前门。其它人只能猫着腰、芒刺在背一样从他们中间逃进去。 赵品言见许措背低着门框,玩起手机,若有若无地笑,又一会儿皱眉,匪夷所思。 “干嘛呢,阿措?手机哪里玩不好,偏来这儿。” 许措很细微地一扯左边嘴角,只说:“你不懂。” 赵品言挑眉,回头往里一看就看见低着头的南栀。老笑眯眯的眼神正经了一点,收回来,不自在地手指挠了挠太阳穴。 手机连续振动。是电话来了。 南栀不想理。 但电话之后又是信息来个不停。抽屉连着桌面,完全振得她没办法看书。 她只好拿出手机看。 【刚逗你的】 【你再看我一眼】 【我】 【就走】 南栀面无表情地摁灭手机,刚拿起笔打算继续。又来消息。 她耐心再多,也经不起这样耗,有点重地把手机拿起来。忍着愠怒,摁亮—— 【姐姐.....】 【你好冷】 眉头一松。南栀抬头,就看见一个烟灰色的后脑勺、又高又清瘦的黑色背影,从门口消失。 她迷蒙地眨了眨眼。 是生气了? 还是没生气... - “我还没看够呢,就走。”赵品言一搭上许措的肩膀,两个人一起下楼。 “看什么?” “冰山美人啊。”赵品言想起刚才所见,忍不住一点笑。 这种笑和平时吊儿郎当那种又有点不同。“我还是,第一次见南栀有那么多表情。啧。” 他摸摸鼻子:“她美是美,但就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刚刚就挺生动的。就是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许措停下步子,看着赵品言,用手背碰碰他的胸膛。“可能,只是她男人在逗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 第21章 每次 “我就说肯定是gay。”看着赵品言跟许措离开, 汤立莎回头来。 南栀眨眼。 她笑一下,说:“你看许措, 眼神举止多硬,那种风格才是男的。” “……” 南栀低头看看新同桌的qq。 黑白色头像。 让人感觉并不是很舒服。 心里有个念头划过。 她点开资料, 又确实是写着男。 - 上午许措又来17班教室门口转, 下午开始班上就多少有点流言。 这些整天混、老师也管不住的学生, 反正没干几件正当事。大概是寻谁麻烦, 或者看上哪个漂亮的, 动歪心思了。 大家都在讨论是谁。 毕竟这是高三17班,这届宏帆班里最拔尖,九十二中的门面。 连晚自习, 郝玲来教室蹲守眼神都有点变,像想要看出个端倪, 以绝后患。 南栀听着前头的马晓丽和于玲玲,断断续续地小声讨论了一晚上“许措”, 事不关己,看书,复习。 把下午化学课老师讲的笔记拍给新同学, 然后下课,离开学校。 夜晚。 周彦在客厅喝保姆熬好的花生红枣莲子炖猪蹄, 备孕用的。 桌上的白瓷碗里,猪脚炖得软糯,汤浓白,热气缭绕。 南栀洗漱出来, 在二楼往下看了一眼。周彦正热络地用微信跟阔太朋友群的姐妹发信息,心情不错。 看样子,大概最近身体调养效果很好,很快就能怀孕了。 南栀回头。黑色门那边。 门半开,有暗淡的光。 许措今晚和她一起坐文致的车回的家。最近晚上也不出去胡混。家里很安宁。 南栀松口气,又微微蹙眉。 既高兴他听话,又隐隐觉着,这状态有点不妙。 - 这周末整个九十二中就要月考了,高三的时间特别忙。南栀洗完澡,头发没顾上吹,直接坐台灯前埋头学习。 大部分学霸并不是智力比普通人高,只是理智与感性的配比不同。 高度自律。 明白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并坚定认真地做好,一步步走下来就会比大部分人越来越聪明。 南栀就是。 比起花二十分钟吹干长发,她宁愿把这时间分配去学习。虽然说剪掉长发最省事,但是..... 用一根手指轻推开门,许措慢慢一歪头,目光落在书桌前认真学习,长发披满腰的清秀背影上。 细细看了好几眼。 理综卷子做得太投入,所以南栀没注意到背后突然弥漫来的栀子味。 “啪。” 南栀吓得黑眼睛睁得老大,正在投入计算的力学大题上,突然砸下一盒感冒灵。 “吱嘎——” 身旁,刺耳的椅子脚摩擦地面的声音接踵而至。 南栀背脊收紧了一分。眼珠往后一斜,就看见桌面放着一只手,洗得干净的手指很长,指甲边缘轻微泛白。 南栀收回余光。 “我今晚也有点忙,你如果要我陪你玩,就再等等。” 许措背靠着椅背,手放裤兜里,右脚踝搁在左膝上。挑眉。 他似乎想了想,“好~” “谢谢。” 听许措只兴味地笑了声,南栀缓慢呼吸了下,低头,把药移开,继续认真做卷子。 心里微微地想着,和年龄比自己小的男生周旋,真是累。 白天一遍,晚上还来。 像是对猎物有种无尽耐性,和兴趣。 精力充沛。 又见栀子 第29节 许措了坐一会儿,觉得书桌下空间太小,腿施展不开,干脆背往后一退,把脚翘在桌边。 他刚洗完澡,就穿这个薄卫衣,头发和脖子上还有所以没有擦干的水珠。 很多不良少年都缺少耐心,坐不住,但这绝对不包括许措。 手里拿着一只圆珠笔,有一下没一下摁着,他就轻轻慢慢地瞄着南栀。微香的乌黑湿发,和偶尔启唇,唇瓣分开时软、而黏弹地肉/感。 他甚至听见她的呼吸。 在灯下闹钟慢慢走动的时间里。 一进一出...... 分针走了大半圈。他终于丢开圆珠笔,“我觉得,你最好先理我一下。” 南栀停笔。“怎么?” 许措支着头,眼睛懒倦地看着她侧颜:“因为你这样子,已经严重影响到我思维。” 南栀不明所以。 许措手指挠了一下眉,瞄她一眼,移开视线时笑了下。“算了...” 他低声,“别用嘴巴呼吸就行。” 南栀没懂。“为什么?” 她鼻子正有点堵。 “还问为什么.....”许措低头,实在无语。 南栀没听清。 嘴角扯了扯。 许措缓缓眨着眼,瞄南栀的侧影。 “没说什么,我是说你不能不理我,像白天那样。冷冰冰的。” 南栀停笔,终于睁眼看他,心里微一叹。“白天分明是你,让我不要看。怎么是我冷冰冰。” “我让你不看,你就不看?” “可你让我不看,我难道还要看吗?” 许措弯唇,“当然。” “……” 南栀微微蹙眉,觉得真有点不可理喻了。 但她还是抿抿嘴唇,忍了下,低下眉眼。 “好吧。那下次,我会看。” “下次?” 南栀抬眼:“那,哪次。” “我要每次。” “……”她吸了口气,“好,每次。” 终于忍不了,许措嗤地笑出来,偏着头。 南栀手里还握着笔,绷着仅存的耐心,眼里一些疑惑。 还有什么要求,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真当她跟他一样闲。 “南栀,姐姐?嗬。”许措似乎玩味着这两个称呼。 他瞧着南栀,慢慢靠近她的脸,收起笑色,“小时候,只觉得你漂亮皮肤白,现在......” 他歪在她脸颊边耳语,“我发现你好可爱。” 突然的呼吸气流,从耳心激起鸡皮疙瘩,南栀浑身收紧:“……” 许措眼睛只隔着几厘米,近近瞄着她皮肤上的小白绒毛。没打算因为南栀害怕异性,就撤退,“要不要,当我女朋友试试?我会温柔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地雷。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了。 大家有没有新的新年计划呢? 虽然很多计划都是纸上谈兵,但练练字也是好的。 - sorry,今天字数依然不多。 明天的更新可能有点晚,后天起就恢复正常更新字数。 感谢在2020-01-24 13:41:03~2020-01-25 18:3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怎么那么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怎么那么甜 3个;有土番茄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画册 南栀小臂压在书桌卷子上, 对异性的本能抵触让她身体完全僵了。许措看完她脸上的小绒毛,轻轻一吹, 果然放温柔了声音。 “乖,当我女朋友, 我会更听你话。” 凉风拂动风铃。 “……” 南栀正张口想说话。 骤然, 门口有轻微破风声。 “先——”周彦一推开门, 就呆在门口, 手里端着夜宵。 南栀瞳孔微收缩。 许措侧着头, 拧眉。身体还保持着栖身逼压的姿势。 - “学习辛苦啦。张阿姨说,这莲藕汤是他们老家江南那带的口味,吃点东西再看。” 女人的第六感让周彦觉察到气氛有点不对, 但还是走进来,盛了一碗汤给许措。 南栀已经低头看书了。 许措还保持侧着身的姿势, 手搭在椅背上,满眼无语地盯着扫兴的不速之客。 他不接, 周彦有些尴尬。 南栀微抿唇,把笔放下。把碗接下来,放桌上, 推过去,“你尝尝看。” 漆黑的眼睛才从周彦那, 一移到她脸上。 许措无声笑一下:“好啊~姐姐说喝,我就喝。” 周彦笑得有点难看,暗瞄南栀,才刚在门口撞见那古怪的一幕, 她心里就画着问号。 南栀只低着眼皮装傻,当看不见她目光。 许措母亲比许清文更有钱有势,他是有资本,周彦想着惹不起,只好忍气吞声。 南栀双手接过周彦递过来的碗,一低头抿一口,微笑,“谢谢妈妈。很好喝,您辛苦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都是佣人熬的。”周彦按捺着一点不高兴,直接地说。 许措食指慢慢敲着桌面,盯着周彦。 “对了阿措。”周彦想起正事,“下周六家庭露营,到时候还有你杨叔叔、赵叔叔他们两家,文哥让你把学业安排安排,看......” 轻敲桌面的手指一停,许措却是侧头,去问南栀:“姐有空吗?” 南栀觉察到周彦目光,“我。” 她顿了下,放弃了周六晚的自习,“我有时间。” “既然姐去,那我也就去吧。”许措站起来,靠着桌,目光还看着南栀的头顶和脸蛋。头顶边,风铃叮叮地响。 周彦眼神狐疑。 南栀心里很明白。 许措嘴角浮上点意味深长的笑,盯着南栀,手指拿起药盒子,往她怀里一丢。 转身。 双手放在裤兜里,罩着卫衣帽子慢吞吞走出门。 房间气温似乎骤然高了好几度,周彦松了压在胸口的气。 “小栀啊。”准备端碗离开时,她身形顿了下。 南栀保持着微微笑,“妈妈还有事吗。” 周彦上下打量完南栀。 又见她书桌上各种名著、画册,桌边的购物袋子里是从学校提回来的、叠好的芭蕾舞衣和鞋子。都干干净净的。 她笑了下,“你跟阿措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 - 听门外安静,门锁终于“咔哒”一声锁定。 南栀才一瞬松开笔。 佯装的平静溃散,从许措和周彦带来的冲击里松了一大口气。往后顺了下头发,过几秒,目光才落在感冒灵上变得悠远。 这时手机一振。 又见栀子 第30节 屏幕亮起微信消息—— 【药,吃掉】 许措 她眉缓缓一蹙。 挑香菜,约会,抱她去诊所......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想法。 但那怎么可能。 一个不择手段的人,是没爱的。 她就是。 南栀把屏幕灭掉,低头认真看书。 -真傻。 - 从房间出来,周彦在小走廊站了好一会儿。看看两个孩子关着的房门,疑影重重。 许清文吩咐,由她来组织一场几个好友的家庭露营小聚。结婚也三四年了,想让她慢慢融入他阶层。 她是既高兴,又担忧——万一家里的祖宗不配合,去了之后看起来就尴尬了。 好在,许措是答应了。 “先生回来啦。”“嗯。” 楼下客厅传来许清文应酬回来,和保姆说话的声音。 周彦叹气,放弃思索,下楼去,脸上洋溢起快乐的笑容,“文哥回来啦?今晚事情谈得顺利吗?” 算了,只要许措听南栀的话,南栀听她的话...... 家里安宁,就行了。 -- 周末两天全校举行第三次月考。 全年级拉通排名,座位按名次。自上高中起,南栀一直在前一二张桌子移动,偶尔在第三张。 如同往常,三天后出成绩排名。 可这次,整个17班直接炸锅了! 南栀第一名。 但并列的还有一个,陌生的名字:段秋蒙。 这谁? 打名字时串班级了? 然后班长才提醒,是那个倒霉的转学生。这次转学生参加了考试。不过位置排在最末的教室,和阳光班的倒数第一们坐在一起,所以他们班学生都没遇到。 中午打下课铃,等汤立莎收拾小卷发的时候,南栀抽空看了看那黑白风格的qq头像。 两三个月没上学,突然一考就是第一,考完也不出现。 感觉是个奇怪的人...... 段秋蒙。 她眉拧了拧。 对“段”这个姓,有些抵触。 - 南栀已经连续两次月考年级第一,班级第一。 汤立莎从教室一路感叹到校门外的小食街。 “我的天......栀栀,你成绩这么好,大学打算读什么专业啊?” “可能...”南栀想了想,“可能会学金融类吧。不过还不确定。” 汤立莎热情地挽着她的手,好奇地歪头:“你爸妈他们没帮你参谋下?你这么优秀,可一定得好好选个好职业。” 汤立莎说起自己父母对她的安排,南栀只是微微笑。听着。 她浓密的睫毛下垂,看着自己左右脚,不断往前走的脚尖。 其实,这世上远比失败可怕的,是成功时没一个人为你开心、骄傲。那种孤独,是寒冷透心的。 不管完成多少目标,都只是猎食。 进步变成寡淡的孤勇。 有时甚至会怀疑它的意义。 南栀漫漫地想着,耳边汤立莎还在说父母对她的各种严苛要求,她心里浮起羡慕。 中午放学后的校外,人声鼎沸。 靠近学校的这一排全是面条、盖饭店,对面一排是奶茶店、精品店、书店和咖啡屋。 买好想要的东西,南栀和汤立莎从书店出来。身边的学生买的全是参考书,而她们俩是异类。 汤立莎抱着两本言情杂志,南栀抱着一本画册。 一个是无心弄学习。 一个是学完还有空,拓展自己。 “天啊,你别说你还会画画啊南栀!我会崩溃的。”汤立莎道。 南栀摇头,周围环境再闹,她也是柔声细语,“我不会画,只是喜欢看而已。” 汤立莎才一脸“我终于平衡了”的表情。“这有什么好看啊,没文字,没故事,就是些画和名称。” 南栀低头翻了前三页,全是法国画家的收录,她停在第三页格瑞兹的《鸽子和少女》。只有一幅画,下面贴着时间、作者,再没别的了。 “是没什么好看。”她笑容娴静,“我只是想,美好的东西应该能洗涤心灵,经常看看,能感受到幸福...” “啊?哦~”汤立莎偏头,想了想,不是很懂。不过经常南栀说的话,她都模棱两可的。 就想大概是学神境界高,她体会不了。 她们走着,迎面走来学生会的李朝希。 在南栀为数不多的异性朋友里,李朝希和她稍微熟一些。是个斯文瘦弱的男生,人也很单纯。 李朝希怀里抱着刚买的真题卷。 他们站着聊了几句学生会活动的事,结果一阵风吹来,试卷落地上散开。旁边汽车经过马路,风带着试卷就要飘过去。南栀低下腰,顺便捡了脚边那张。 咖啡店的落地玻璃很大,里面光线偏暗。 许措往桌上随意甩了两张扑克牌,盯着玻璃外,嘴上沾的烟没有点。咬了咬。 “阿措,该你了。” 鹿皖提醒。 他看也没看,随便甩了一张在桌上。 除了他们铁四角,还有三四个男女,趁午休在这儿玩牌喝东西。 “阿措怎么出这张?” “不能哇,措哥牌技突然下线。” “是不是。”赵品言看一眼玻璃窗外,不少女生来往,“刚在眼神撩妹子啊?心不在焉。” 鹿皖瞄一眼窗外搭腔:“撩?不都是妹子往枪/口上撞么?” 熟悉的人都知道许措不太理女的。行为完全对得起他冷淡的长相。 可就是奇怪。 他越是冷冰冰,没好气,反而特招女孩儿害羞脸红。 有人开始不正经:“哪个枪啊。”“原来措哥是老手,求经验求经验!” 鹿皖瞟那俩新加入圈子的男生:“何止老,还是能手呢。” “话那么多。”许措把牌全往桌上一丢,站起来,“抽根烟!” 赵品言拉他衣摆:“人找你求经验呢,大方点。” 许措看那男生一眼扯下唇,半真半假:“没别的。就靠脸。” 九十二中学生很大部分家境不错。 所以这间咖啡屋还不小。 许措靠在卫生间外的一人高绿植旁,吐出一口雾,摁亮手机。 校马路边。南栀把捡起的几张卷子摞好,交给李朝希。 哪怕熟悉,南栀还是与他保持着好几步的距离,李朝希知道她不喜欢接触男生,也不在意。 “谢谢你啊南栀。” 南栀刚说完不客气,就感觉到兜里手机在振动。 她拿出手机—— 【进来】 她愣了愣。 手机屏幕又迅速来了一条 【meito】 南栀侧头看后侧方的咖啡屋,名字就是meito。 汤立莎看她:“怎么啦?你看着咖啡屋...是想去坐坐吗?” 又见栀子 第31节 “我。”南栀用笑容掩饰着一分不自然,“想起点事,你先回学校。” 汤立莎将信将疑,出来时也没听南栀说有事。“急事吗?” 南栀想起几天前,在她房间那晚上。“可能吧...” 12月2号,诺江已入冬变冷。南栀一踏进咖啡厅,就感受到空调送来的风暖,等找到卫生间外,手心已经热出些许汗。 左右看了看,却并没看见许措。 她低头正想确认下消息和位置,就见脚下埋来一层很浅的影。 她惊吓地忙回头,来不及看清,就被一捂嘴、拖进旁边的无性别卫生间。 “砰。” 门关上,落锁。 力道和身形完全可判断是男的。 南栀在哆嗦里闻到栀子的气味,来不及思索,就被迎的气势逼得踮起脚尖、背贴墙。 画册从她手心掉落,被只大手一接,直接摁在她脸颊旁的墙壁上。 许措歪头,靠近地看她眼睛,“姐姐...” 他唇线冷冷的,压着火,“我在等你答案,你却背着我有别的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措措生小气气了 感谢在2020-01-25 18:39:02~2020-01-27 04:3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ichi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熙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吃糖 看清近在咫尺的脸, 南栀胸口提着的气,才缓缓吐出一点。 “许措.....” 许措漆黑的眼珠描摹她的眉毛和眼睛, 小弧度在动,声音很低:“干嘛。” “你。” 他依旧没退开的意思。空间四四方方, 很狭小。他高高的个子就占了一半。 南栀换了口气:“你、吓到我了...” “……” 两个人的呼吸很近, 鼻唇肌肤被对方拂出一阵微痒。 许措眼尾下眯, 但来不及说话, 门外就有脚步声和打开水龙头的声音。 有人说话。 “这次考得这么差, 看你爸回家怎么批评你!整天不学习。” “哎妈——你们能不能别老这么烦。” 南栀眼睛睁大,听出是马晓丽的声音。 许措见她表情,眯眼看着走到门下的有影子。南栀赶紧把锁再拉紧。 嗬。许措偏头, 觉得多此一举。满脸无所谓。 隔间外,马晓丽母女还在聊—— “你嫌我们烦, 就把成绩再考好点!这马上都要高考了。我都让老师把你调到年级第一前面了,你看看人家整天怎么学, 你照着做啊。” “那人家南栀就是聪明啊,我学的时间比她还长呢。”马晓丽抱怨,“就知道怪我。你们怎么不把我生那么漂亮点呢?” 南栀攥紧门锁, 一刻不敢松手。许措却是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反而低下头, 靠近她耳边耳语:“姐姐,好玩吗?” 南栀轻柔地瞪他,抿抿唇,不敢出声。 “我喜欢这种感觉, 偷偷的。” “……”耳心被弄得很痒,南栀盯着他。 许措反而心情不错,嘴角勾起。 南栀见他这表情,立刻有不好的预感,刚张开唇还来不及警告什么,就听许措声音放开地说—— “姐姐,你脸好红。” 空间封闭,低沉笃定的叙述有些许回音。 正要离开的马晓丽和她母亲,都呆了。循声看过去。 “……!”南栀捂住嘴吧,恨不能把呼吸藏起来。头皮发麻地使劲闭住眼。 -- 快1点,校外停留吃饭的学生已经稀稀拉拉。 南栀铁青着脸,胸口抱着画册,埋头往校门口走。 后面几步。 许措手扎在裤兜里,身上是蓝色有白线条的阿迪达斯的运动外套,帽子罩着头。眼神看着前头,浮上笑。 他跟南栀走到教学楼边的树荫下。 现在中午,路上没什么人。 南栀脸色难看地回头,语气竭力克制得比较平和,“你以后别这样了。” “哪样?” “刚才咖啡屋那样。” 许措低下脸,认真地看了南栀两秒。“可是,我们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 他弯唇,漆黑的眼睛在微弱的阳光里,“你允许我觊觎的,忘了?” 南栀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手心捏着画册。“可是,也不能做这样的事。” 嗤。 许措偏头笑了下,再回脸来是满眼漫不经心。 调子慢吞吞地说,“那你要我怎样啊?” 他满脸讽刺地笑,“像小时候那样,喜欢你就缠着让你给我买糖,陪我打游戏?还是再用考一次倒数或者听你一次话,就去游乐园哄我?” 他笑,站直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姐姐,我不是三岁小孩儿了。我也是个男人。” “……” 南栀唇抿得失去血色,却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道理。 因为,似乎都是事实。 许措走远,手越过肩往后敷衍地一挥。 南栀低压着眉站在原地。 校门外,赵品言、鹿皖一群人等得心急。他们商量好下午一起翘课去溜冰、晚上玩乐一顿,心情都很迫切。 好不容易,才见许措从校门出来。 乌泱泱的一群人,簇拥着他朝校门的反方向走了。 赵品言搭上许措肩膀,“发生什么好事了?一趟回来表情都变了。” “没什么。” 许措扯着嘴角,舌尖顶顶脸颊,呵了点笑,“就吃了颗糖。” - 一路走回教室,南栀脸色还没好。 现在午休还没结束,教室只有一半学生。睡觉的,做题的,还有些在低声交流题目。 空了两三个月的同桌位置上,叠放着一沓新书。 但她此刻全无心情去管,把在卫生间里被揉皱的画册摊平。有点恼。 她亲手教许措变坏,他似乎不负期望地变得比她预想的更坏。 可该怎么收场...... 南栀想着,有些烦地撑着头。 脑子里设想了很多可能。 和许措闹翻,然后被他针对,周彦不喜欢她,许清文应该是完全把她当做空气。在家里处境会差一些,但也不是一定会失去这方屋檐庇护。 或者,干脆答应许措,做他女朋友... 那他会更配合她演戏,周彦会为了讨好许清文,不得不讨好许措,就离不开她。许清文也会感激她管好了让他头疼的儿子。 这样,她会轻松很多。 唯一的麻烦就是......许措。 他到时会做出什么、会要求什么。他像一匹不满足的饿狼,根本学不会止步,一步步逼着。 南栀抱住自己胳膊,一想到每次的逼近,心里就慌。本能抗拒。回忆阴影而本能滋生的寒意,从脚心一路蹿到头顶。 给他一点暧昧已经是极限。 再多,她做不到...... 南栀双手撑着头,盯着油画,心里乱七八糟。 又见栀子 第32节 前座的马晓丽回来了,一坐下就跟隔了过道的于玲玲说话。 “你信吗?”她压低声,“我中午在meito的洗手间,听见许措好像和个女的在里面。” “啊?” 南栀睁开眼,姿势还是埋着头,但耳心的汗毛都竖起来。 “他说...说什么姐姐脸红,哇......”马晓丽浑身发麻的样子,“好那个。” “真的吗?”于玲玲也浑身起鸡皮,“他们在洗手间里干嘛呀.....” “不知道。” “你确定真是许措吗?他看起来那么冷,怎么会。” “也不完全确定...”马晓丽迟疑,“但他们那些整天混的男生,做这种事应该也不算很奇怪吧,赵品言那些挺坏的。” 又有两个女生加入,讨论着。 南栀埋着头,听见她们往某一方面猜测,然后说“恶心”。 她狠狠哆嗦了一下。 在校外和南栀告别后,汤立莎去高一1班给妹妹送了杂志,这会儿吸着一杯酸奶进教室,在位置上坐下。她见南栀低着头,旁边桌上是新同学的书。 “南栀,你的同桌是不是来了,南栀?” 南栀身形顿了下,慢慢抬头。窗外稀薄的日光晕进教室,映着她脸颊。 “啊,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啊!” 她的声音吸引了前一排的马晓丽几个女孩儿,回头来。 南栀摸摸脸,不自然地笑了下,“没什么,可能是...刚吹了下风,有点冷。” 马晓丽无心地笑着说,“风吹了应该是脸红啊,怎么是白呢?” 南栀手心攥着,“是啊,好奇怪...” 此时就打了上课铃,教室还有些许喧闹声。教室前面,班主任已经走进来。 后一排,赵云强突然跟左右的男生低声议论—— “哇,这就是新同学吗?” “卧槽!” “呼……” 汤立莎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吸管从嘴巴里掉出去。整个人呆站在座位上。 她眼睛没移动,手碰碰南栀的小臂,“栀栀,你同桌...原来真不是gay啊。” 正走着神、浑身发凉的南栀,才顺着她视线看去。 前排林立的学生逐渐坐下,教室门口郝玲领着一个人进来。 齐肩发。 个子算高挑,很短的百褶裙和过膝黑袜。 眉眼浓丽张扬。 嘴唇偏红,不知道是天生还是悄悄涂了点口红。背着同样的红书包。 班里又得了个能考年级第一的优生,郝玲心情很好。她满面微笑,手心向下地示意班级安静。 “好了,这位就是咱们班一直缺席的新同学。” 她侧过脸,温和地示意:“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从进教室起就交叉抱着的胳膊,这才放下来。她走上讲台,捡了截粉笔。在全班注视下,滋滋地慢悠悠写字。一点不慌张。 底下,学生低声地随着一个字一个字的默念。 “段,月,檬。” 段月檬转头来,无害地笑,“月考名单打错字了,我是这个檬!” 郝玲正想鼓鼓掌,带领学生表示欢迎,就听教室突兀地一阵、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吱嘎声。 很多学生被吓一跳,看去第四排靠墙的位置。 南栀双手紧攥地直直站着,盯着讲台上的人。 段月檬被看得莫名,歪头,懵了下。随即,进教室起就傲慢懒散的眼神瞬间发力。 满眼不可置信。 第24章 气象 郝玲觉得莫名, 平时南栀上课都很规矩。这突突地站起来,表情还很怪。“南栀, 你有什么问题吗?” 满教室静得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南栀牙槽咬紧。是讲台上的人先笑了声,打破扼喉的寂静。 “嗬。” 段月檬抄手抱胳膊, 嘴角压着极度兴奋的笑, “南, 栀?” 汤立莎茫然地眨眨眼, 看见女神裤缝旁的手, 攥得骨节绷白、嶙峋清冽。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怒。 “你座位在南栀旁边,好了,下去坐好吧。” 郝玲不疑有他, 让转学生下去,自己低头翻开英语书, 高三的分分秒秒都珍贵,她准备抓紧上课, “赶紧准备准备上课。” “好啊,老师。”段月檬答。 黑色小皮鞋迈下讲台,踩在灰白的大理石地板, 在几十双目光注视下,一步步朝第四排走去。 南栀盯着她。用黑皮筋束了一半的长发, 垂在洁白的校服背后。有种黑白的清洁感和冰冷。 红书包准确地落在她整洁的桌面旁。 段月檬慢慢拍拍手上灰尘,含笑的眼神,从没离开过南栀的眼睛。 只隔着小过道,汤立莎看得很清楚。新同学, 对南栀无声地张嘴,说了句什么。 - 教室前头墙上的钟走得很慢。 临近下课,郝玲让班上学生默写前两天要求背诵的段落,自己在黑板上写着作为课后作业的填空题。有轻微的粉笔摩擦声。 南栀低头写着。 鼻腔持续着浓郁的香水味。蓦地,她摇晃的笔头被抓住—— “你可真淡定啊!嗬。” 南栀根本不看旁边,只看着自己的作业本,不带感情地吐出两个字:“放开。” 段月檬托着腮,蹙眉:“真是长进了,敢命令我。” 南栀瞪过去。 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带情绪的有力眼神,干净凌厉。 段月檬也一怔。 下课铃打响,老师吩咐作业的声音之后是学生窸窣起立交谈的嗡嗡。 她呼出气,打量南栀——头发,脸庞,胸口..... 继而笑出声:“哈,行啊你。几年不见,我看你是忘了当初的教训!” 笔被攥得生紧,南栀松开咬住的大牙,扯了下唇,“我不是小时候了,你动我试试。” “哦?看来是找到大树依靠了。” “管好自己吧!” 南栀压低地利落说完,站起来。前头第一排那,小组长李静荔和姚晓芳已经收好自己那组默写作业,笑眯眯叫着南栀。 南栀走上前,虽然心中浪涛涌动,但嘴角还是温和地一笑。低头,发丝从肩膀滑到胸前,把她们的两沓作业本抱在臂弯。 段月檬细长的眉梢抽了几下。只觉她那头垂到腰的黑长发,特别刺眼。牙齿磨得咯咯响。 今天的班级比平时下课更安静。 汤立莎听着后面赵云强和一男一女低声议论着新来的转学生,看去门口。那新学生刚好手抄兜里,仰着下巴,走出教室。 她嘴唇动了动,照着段月檬的口型模仿。 模棱两可地呢喃—— “找,到你,了....??” -- 工作日下午人不多,些许熙攘。踢掉冰刀鞋,许措肩上搭着外套,走出溜冰场。手里拿着手机。 屏幕上是一下午给南栀发的几条微信。 她竟一条没回。 他眉毛一拧。 其它跟上来,赵品言和鹿皖从后面一左一右地搭上许措肩膀。他们俩商量着去海德街是喝酒还是唱k,没个统一。 最后一起看许措,“阿措,你说呢?” 许措没心情,“随便。” 赵品言凑近,拍拍他胸膛:“喂,把你的妹子带上啊?” 鹿皖:“就是,我们都好奇死了。阿措你太不哥们儿了!” 眉骨抬了抬,许措慢摇摇走着,说,“妹子,不回我微信...” 又见栀子 第33节 操。 -- 英语课后是化学、生物,晚自习做了一套理综随堂考。 南栀提前交完卷,又在位置上默写了两页单词,才有其他人陆续起立去讲台交卷子,然后打下课铃。 南栀起立收拾书包,不想让司机等太久。 一股夹着烟气的香味扑过来,旁边有人落座—— “给你5分钟,先走。” 段月檬一跷二郎腿,回头喷了点笑,“别让我抓到你哦,小可爱?” 南栀收拾笔袋的手一顿,狠狠盯她一眼。单肩挂上书包,她不让路,她就推开了桌子擦身而过。 段月檬冷眼“嘁”了下。 动静吵醒了汤立莎。她抄了南栀的卷子就一直睡,睁眼就见南栀已经走到教室后门。 “唉——”她迟一步地一伸手,嘟囔,“怎么走这么快啊。” 她撤回视线就看见新学生。漂亮是漂亮,但就是觉得...没有南栀那种美来得舒服。 “那个,你以前和南栀认识吗?” 被问的人居高临下斜她一眼,“你跟她是好朋友?” 虽然不确定自己算不算、够不够格,但汤立莎还是很想做南栀的好友,就点头。 段月檬才转身,拿正眼打量她一番,低下脸,“劝你想日子好过,就离她远远儿的......” 汤立莎背后激灵了一下。 “为,为什么?” “为什么?”段月檬手指卷着耳边的一缕头发,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反问,“是啊,为什么呢?” 她笑。 走读书基本离开后,教室重新安静。 汤立莎僵硬地站起来,看着新来的学生在一些同学的让路里,走出教室大门。 “什么人啊......” - 诺江地处中部偏南,丘陵地带,九十二中四季树木茂盛。路灯被树冠遮挡。 主干道上,人潮互相隔着一定距离,往北大门涌动。 两旁灯光把移动的人影拉得乱七八糟。 南栀步履很快,不时警惕四周。虽然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忍不住本能地注意这一张张脸。 观察他们脸上,有没有潜伏的恶意。 好不容易到校门外,见凯迪拉克如常地在电箱旁的老位置等,文致从车窗探着头笑,南栀才松口气,额头都走出凉汗。 她安心地放缓脚步。 身后三两学生正在讨论某个接学生的车。 “我去,好骚的卡宴。” “得两三百万吧?” “这不社会大哥标配嘛!” “啊?真的?” “不是百分百,但大部分是。” 她敏感地心一紧,眼神敏锐。 马路昏暗,汽车尾灯如一双双猩红兽眼明灭,暗中浮动。尾气刺喉。南栀一眼锁定了那辆枣红色卡宴。 看了几眼后,她迅速埋低头,钻上凯迪拉克。 站在身后几米。 那人影站在矮她一截的几个女孩身后,在笑。 卡宴车门被打开,前排的司机穿着一身黑,回头敬了个礼。 段月檬书包扔一边,掏/出手机、摁下车窗,对准凯迪拉克车牌拍了张照。然后连同晚自习拍摄的照片,发到个11人的微信群。 嘴角翘着玩味,叮叮叮打了一句话。 【当当当挡 [yeah],看我发现了什么小动物...】 除了车牌照的另一张照片,是她手举有“南栀”两个小楷字的英语书皮,拍过去的另一半,是南栀收作业时的背影—— 整洁的校服,柔软干净的长发披散。 很素,也很纯。 安静的群,陆陆续续有了人回应她。 气泡框一条堆一条... -- 许清文难得一天不忙,回家后就在客厅陪周彦聊周末的家庭露营聚会,和备孕的事情。 南栀本想招呼一声,但见二人只是同时抬头看她一眼,就继续聊天了。她合上嘴,自己上楼。 倒是两只白猫咪看见她,轻盈地从沙发上、周彦怀里跳下,“喵”着,小跑跟上楼梯。 边走边蹭着她脚踝。 花洒打开。 水珠不断冲下。 南栀闭眼冲淋着脸,睫毛颤动,嘴唇不断地深呼吸。试图冷静。 没多会儿,整个浴室都弥漫热气。 揉洗完头发,结成一只粗辫子放在左胸前,方便洗澡,她又用栀子味道的沐浴乳清洗了身体,才关掉水。 本身就皮肤偏白,此时热水冲淋之后更是白得有点冷感。 呼呼出了几口气。 南栀用手抹开镜面上的水雾。镜子里立刻倒影出她的身体。 十八岁的女孩儿,身体已经基本成熟。很干净,肥瘦有度。 南栀轻轻喘息。 手指缓缓抚摸胸上一条极细的疤痕。像发丝,或者锁喉的弦,直直的在胸上的边缘延伸。 她深皱眉,迅速接了一杯水把倒影淋掉。 回头拿了衣服穿好。 出去。 周彦跟许清文聊完,上楼正见南栀的房间锁上。而那边,另一个孩子的房间还黑乎乎的。她头疼得直皱眉:“唉,这二世祖......” 她想了想,走到南栀门前。 “咚、咚。” 南栀在台灯光里回头。 屋里暗,门下缝隙一条醒目的光线,和隐约的双脚——“小栀啊,阿措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今晚,没在学校。”她如实回答。 周彦这会儿心情欠佳,语气就不是很好,“不在学校,不在学校就不关你事了?” 她看看手机,“你看看都几点了,赶紧打电话问问啊!” 南栀看一眼桌上闹钟:“哦!我一会儿就打,让他回来。” 周彦对着门低呼口气,耐着性子:“这么晚了弟弟还没回来,你当姐姐就要有姐姐的样子!哪能对阿措不闻不问..... 赶紧,啊?” “我,马上就打。” “这还差不多。” “……” 门缝里的影子,随着轻微的拖鞋脚步声消失。 南栀微微松口气,从门口回头。桌上是刚从抽屉拿出来、微生锈的铁盒子。 她把全家福、钢笔放一边,拿出起那片剪下来珍藏的旧报纸。眉毛拧紧,凝滞了一会儿,蓦地把它揉成团、一举手就要丢进垃圾桶。 可桶里乱糟糟,还有许措留下的烟灰。 又迟疑了。 她把报纸摊开。 八年过去,纸张已黄,但排版字字清楚,记载着曾掀动整个南方十二省的事件—— 《7.19特大涉/黑专案嫌犯钟岳宏落网》 本报6月23日讯今天上午,诺江、高永两级警方先后通报,“7·19”特大涉/黑专案犯罪嫌疑人钟岳宏,以及重要同伙钟超越、段棋山、杨伟茹,在诺江长荣区下河滩村落网。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只涉及多起命案、霸占村落的特大色/情抢劫团伙终于在记者与警方的联合配合下,悉数落网...... 记者赤羽实习记者余刚 她纠结着,放弃了扔掉的想法。 把折叠的报纸打开。 另外还夹着几张这案子的前期跟踪报道。 “爸爸......” 南栀低声呢喃,眼睛里浮动着光, 又见栀子 第34节 不知是恨,是怨,还是无可选择的无奈。 原木纹的书桌上,手机振动。来了条气象消息。 她回神。 顺手点开微信。 那几条一下午都没心情看的消息,还标着红,显示着数量。 头像一片黑色。 是许措。 想到周彦的话,她呼吸了一回,平复心情。然后点开通讯录许措的号码。 不管多难。 她都要努力向前走。 既然不想死,不甘心死,就要活下去! 不管用什么方法和手段,要积极,努力,朝着可以幸福的方向。 活着。 -- 最近对未成年查得严,大酒吧去不了,许措、赵品言一群人就在常去的ktv包厢,抽烟、玩骰子、真心话大冒险。 现在十点多了,还没撤的意思。 许措兴致缺缺,拿起安静的手机看了眼,又丢回桌上。右手边,鹿皖正跟女友杨璐璐亲亲我我。 包厢很吵,桌上又是烟盒又是酒瓶。空气里全是烟烧出的雾,夹杂着不抽烟的女孩子们不时地咳嗽。 轮到许措,结果骰子输了。 对方正好是徐菁菁,很害羞,但又跃跃欲试地不想放弃,小着声音说选择了大冒险。 因为她和宋魁有共同朋友,最近就混进了这群人,这是第一次跟出来玩。 赵品言把面前的大冒险转盘推过去,说话时眼神往许措那瞄:“菁菁啊,把握好机会哦~” 其他人跟着哄闹。“菁姐加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徐菁菁脸红得不行,注意了下许措一语不发的脸,娇羞低头。 许措只是无所谓地看着。 徐菁菁祈祷着转动罗盘,默念能灵验一点。 开学那段时间不知谁乱传她和许措,起初她是有点反感这个灰头发的男生。虽然长得帅,但总觉得不良学生都幼稚、无聊。 直到,她忍不住偷偷注意他一举一动。 才陷得无可救药... 就像别人说的那样。 许措很不同。 寡言,少语,看着很不好接近,也不温柔。但就是奇怪,他喉结动一下,就让人脸红...... 在“抱一个”、“上垒”的乱喊里,罗盘在彩光灯里转动,指针划过一个个选项。 这时,黑岗岩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了。 宋魁碰碰许措的肩,“电话,阿措。” 许措正有点困,没看地随手接起:“喂......” 电话刚接通,南栀来不及说话,就被阵刺耳的男生哄闹震得眉头皱到一起—— “打啵!哈。”“措哥艳福不浅啊。”“啵一个!” 她惊愕地拿着手机,打好的腹稿都噎在喉咙。什么,啵... “喂,说话。” 低沉的嗓音又问了一遍。 许措把手机从耳边取下来,一看屏幕,眼睛精神了不少。 赵品言拍他肩:“快点啊阿措,人家妹妹都等急了。” 其他人哄闹,推徐菁菁去他那边。 徐菁菁脸红得滴血,完全招架不住。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许措,求救一样。 太吵,完全听不到电话里声音,许措心烦一扬没温度的眼神,认命地放下手机。绷着稀薄的耐心:“想亲?” 今晚还是第一次,被许措眼神碰到,徐菁菁绷紧脖子吸气:“我……” 许措身体往后靠,不耐道:“自己来。” - 许措从包房门出来,里面还是一片“卧槽”“无情”之声。 他挑了个安静点的地方。找到南栀的电话,重新拨过去。 响了三声,才接通。 “找我什么事。” 南栀还在刚才听到的动静里,回不过神。连段月檬就是五年前段人月的事,都被暂时冲淡一边。 她张了好几下嘴巴,才说出话:“你...还在玩?” 许措背靠着洗手台旁的墙,又长又慢地吐出口气:“找了你一下午,你不理我。现在我不回家就给我打电话了。” 他挑眉,有点讽刺笑了下,嗓音淡淡,“还真是我姐啊。” 完全可以想象,许清文和周彦是如何要求她来找他的。他们管不住、懒得管,就只会找南栀。每次都是。 他不喜欢听人唠叨,没耐心。 可偏偏这个人是漂亮的南栀。 “很晚了,你回家吧。要玩的话改天也可以。” “可是。我现在很想玩,回去了你陪吗?” 南栀让自己不去设想他此时的环境,不去注意刚才那群人叫嚣的内容,但总是有点管不住心神。“你想玩什么?” 许措眨眨眼,似乎想了想。认真地说:“就刚刚那种,打啵的游戏。” 风牵起脸颊的发,南栀呆滞在书桌前。 听筒里的人顿了顿后,声音低缓地补充:“我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8 19:03:58~2020-01-29 19:4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02772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诚意 挂掉电话, 南栀缓了好一会儿。 收拾好父母留下的东西后才开始看书。 段人月那帮人会找上她,她早有心理准备。只是这一下太突然了。 好在许清文虽不是很有人情味, 但有钱有势,也似乎没把她的麻烦身份放在眼里。有他在, 对那些人总能有些威慑。 所以。 只要她还呆在这家里, 应该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南栀边看书边计划着, 捏住笔头看向书架里那本,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俄国革命, 保尔·柯察金为了心中的理想世界受尽屈辱困苦,绝境、重伤,也不曾放弃, 四次战胜死亡,回到人间。 但命运实在不眷顾。 保尔后来双目失明、全身瘫痪, 一度想要自杀,但最后他还是走出来。写作, 出书,用新的武器,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比起他, 她也不算太糟。 南栀捂住左胸有疤痕的地方,揉了下。 所以只要内心够强大, 就不会倒下的。只要足够强…… 这是个糟糕的世界。 根本没有值得守护的! 所有人都坏。 为着利益,为着自己,自私地活着。 人们赞扬别人善良,赞颂英雄伟大, 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让他们继续犯傻地牺牲,这样,他们就能什么都不损失地过得更好一点。 越善良的人,越容易被欺负、越吃亏。 人们教导别人善良,归根到底不过是为了把别人教育好,然后对自己更有利。 只是谁都不愿意承认,也或许是已经把这些奉为吃饭睡觉一样的自然规则,习以为常。 她的父亲,为着没有阴暗的世界奋斗一辈子,每天都在揭示丑恶、为民伸冤,可最后,得到了什么? 死后,连葬礼都没有几个人敢去。 当年她还只是个12岁的孩子,失去双亲,无依无靠,可是连亲戚都不认她,就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不是说,她爸爸是英雄吗?不是说,他们都崇拜敬爱他吗? 这世界,就是这么对待英雄后代的。 这丑陋的人间。 又见栀子 第35节 根本不值得爱... “呵。”南栀对着被照得发白的纸张笑了下,明净的眉眼,盛着看透的苍凉与冷漠。 她不爱这世界。 但生命似乎是珍贵无辜的。 她还不想放弃。 如母亲临终嘱咐的那样,她要好好活着,活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没开灯的房间,很静。 门被无声半推开,来人斜倚门框,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口香糖。 许措歪头。 见书桌前的南栀,迎面被台灯照得雪白无暇,后背的长发没入暗影。有种妖冶,干净又昏暗... 他唇角扬着点弧度,走进去。 “还刻苦呢?” 黑色外套随着风声,准确落在南栀手臂旁。皮衣袖子故意扫到她手背,字立刻歪一笔。 她停下。 “吱——” 许措拉来把椅子,在旁边坐下去,头往后仰地瞄南栀。她埋头时、卡着长发的耳廓薄薄的,很白。 “考虑好了?亲嘴吗。” 手指缩了缩,南栀纯黑的眼珠往旁边斜了斜。过了两秒。“你等下,我还有点作业没写完。” “……作业。” 许措似乎是无语。 这个时候,她还在考虑狗屁作业。 他一双长腿慢慢交叠,靠在书桌上,看着心无旁骛学习的南栀,双眼皮很浅的眼睛微冷,缓缓地一眨。 “姐姐胆子变大了嘛~ 之前被男的碰下手都浑身发抖,现在居然能这么平静地跟我交易接吻。进步啊。” 南栀明白他对自己爱恨交织的心理,所以不在乎他的冷嘲热讽,语气很平静:“我大概还要二十分钟,你要是无聊可以玩会儿手机。或者,我们明天说也行。” 无声笑了下,许措从笔筒抽出平时常玩的那只圆珠笔,瞄着南栀侧脸,手里摁了两下。 他提这么过分的要求,南栀居然电话里没立刻拒绝。不难猜,她就是想吊着他。 所以高兴之后,又有点烦。 从小到大都清楚的一件事是:南栀并不喜欢他。但她需要他,很需要。 嘁。 咬口香糖的动作一停,许措不耐地把笔扔回笔筒。 “啪。” 挂掉电话就急赶回来的心情,变得有点失去兴致。 二十分钟,不多不少。 南栀写完郝玲布置的题,合上本子。“好了,我写完了。” 许措已经头仰在椅子上半眯觉,闻声懒懒半睁眼,睡意惺忪。“说啊。” 微微吸了口气,南栀把桌上的东西都推开,转过去正对着他,样子镇重。“我考虑过了,我可以做你女朋友。” 上脑的困意瞬间疏散。许措慢慢转过头,“什么?” “我可以答应你,做你女朋友。但条件是,你以后所有事情必须听从我的,也不能再继续对我提别的要求,所有,都到此为止。期限是到我离开这里,这段关系就结束。” 许措坐直,愕然地打量了南栀几秒,反应了下后,又冷笑一声。 “姐姐为了留在这个家里,还真是不择手段,什么都答应!” “你要觉得不划算,可以拒绝。” “没别的条件?” “...有。” 许措一副就知道的表情。 南栀换了口气,说得清晰明确:“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做得到吗。” 他歪头,想了想,说:“偷情?” “你要觉得是,就是吧。” 夜色柔婉,和南栀说话的声音一样。“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法律上也没有关联,但你爸爸和我继母肯定不喜欢,也绝不会同意,毕竟你爸爸的朋友都知道我们是姐弟,所以关系见不得光是必然的。” 啧。许措有点烦地转开脸,“这我当然知道......” “还有。” 南栀低下眼皮,从刚才起就握紧的手心,浸着绵密的冷汗,“我不能接受肢体触碰,你不能碰我,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许措目光斜过去,唇线有一边往上一提:“不碰你??” “嗯。” “偷偷摸摸,还不给碰!” 许措左右手分别撑在南栀的椅子和书桌上,俯身打量。 “姐姐,我拿青春陪你玩,你这诚意是不是有点少。” “……”南栀被迎面隐忍的怒气逼得吸了下气,手在膝上握成拳头,纯黑的眼珠看着俯视她的人,“除了那些,别的我尽量都满足你,我可以很耐心。” 看她波澜不惊、讨价还价的样子,许措就有点来气,“姐姐,你知道你在我梦里是什么样子吗?” “梦。”南栀喃喃,有些困惑。 看她连这都不懂的样子,许措无言地偏开头,舌尖舔了舔牙齿,再回头看南栀时,胸口憋的火让他有点口不择言。 “我不怕明白地告诉你,我没兴趣想跟你谈什么纯洁恋爱!我已经学坏了,姐姐,不是曾经的许措了。” 他呵笑一下,直白说,“我就是喜欢你漂亮,就是想睡你!只能看不能摸,有什么意思.....” 南栀眼睛立刻睁得浑圆。呼吸断断续续。 “或者你也用不着做我女朋友。” 许措看着南栀颤动的眼睛。 喉结滚动,歪近她耳畔—— “你就给我启蒙下女孩子是怎么回事,就行......” 南栀目光陡然惊悚,在他手臂移动的瞬间紧抱住自己,缩在椅子上一团。 像绷紧易碎的瓷器。 什么岿然不动的平静,都被搅得毫无踪影。 “嗤。” 许措一扯唇,移动手臂只是抓起自己衣服。 抽身。 大步就走了。 “砰。” 门关上。 鼻腔里的淡烟味消失,房间密闭后空气凝结,一切归静。 南栀才哆嗦地睁眼,吐出梗在心口的呼吸。活过来。 脑海涌起一些混乱的回忆,突然,胃里就翻江倒海。 忍也忍不住。 她忙蹲下,扶着垃圾桶一顿呕吐。 - 第二天清晨,南栀起床就见小走廊那边的门开着。黑洞洞的。 屋里上下三层楼,早已没许措的影。 早饭时,许清文沉着脸,在一旁打了几通电话,也没找到儿子踪影。 顾忌着家庭里的其他人才没撒火,一语不发,完全没胃口。 周彦见势不对,忙询家里早起的佣人。 大张阿姨和小张阿姨一口说:天刚亮许措就骑着他那辆雅马哈,一飚就没影了。 语气里多少有些头疼。 许措是不良少年,但他有很多习惯却是连好学生也难有的。 比如,他从不赖床,也不拖延。 似乎所有事对于他来说,只有选择不做,和做好。这两个选项。 他会的东西都很厉害,不管是骑摩托,还是当个差生。 “文哥,你、你先别急。”周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后妈这身份,实话不能说,一点不说又不行,“阿措只是有点叛逆,慢慢就懂事了。” “唉!要慢到哪天。” 许清文摘下眼镜,疲惫地揉揉鼻根,最近生意不是很顺,家里儿子又管不住,也是真烦。 “也不知道怎么的,小时候虽然调皮,但成绩还不错,也听话,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孩子成长,难免会变。”周彦安慰着。 南栀默然地吃着早饭,听着,没说话。 又见栀子 第36节 周彦回头,语气很好,甚至有笑容:“栀栀啊,你到学校去阿措班上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啊?他就还听你的劝,让他别老骑车,多危险啊......该读书要多读书。” 她说得很周到,许清文听了点点头,压力似乎小一些,也看向南栀。 “小栀,就辛苦你多看着点他。唉,这家伙。” 南栀回过头去时,已经变成微微的笑脸:“好。” - 清晨的道路微微拥挤,红色尾灯在微蓝的光线里很明显,马路被辛苦的上班族和送学生的家长占据。 凯迪拉克缓慢行进着。 南栀望着窗外慢慢后退的树木、街景,陷入深思。 幸好,许措没答应......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这决定太冒险。 怎么能相信? 许措就算比其它男生好一点,他也如他自己所说,是个男生。 他付出那么多,肯定想从她身上讨些什么回来的。 人之常情。 她理解他的愤怒,理解他话里的讽刺。说到底,他是没她狠的,才一次次受制于她。 只是段人月...不对,是段月檬,是个真正的大/麻烦。 南栀抱书包的手臂不断收紧,攥紧拳。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一小时,大家久等了。 措哥会疼爱栀栀的,或者说,他一直都很疼她 直男的嘴太不会邀功 第26章 许措 体育课跑完三圈后, 老师让自由休息。 难得今天有阳光,体育委员帮把器材搬来, 立刻被学生洗劫一空。 田径场边。 南栀教了汤立莎《奥贝尔》里的两个手上动作。可她怎么都学不会,特别恼:“哎!我可能就是没跳芭蕾的天赋吧。要跳舞也能像考试一样, 找人代替就好了......” 南栀听了一笑, “身体是自己的, 成绩也是自己的, 怎么找人代替?” 当然可以! 汤立莎正要辩两句, 就盯着她背后脸色一变:“小心——” 南栀回头,眼睛睁圆。 地上影飞蹿,她眉骨一痛, 紧闭眼地往后退了两步。汤立莎忙扶住她。 “呀,砸到南栀了。” “没事吧南栀?” 站在附近的三个女生围拢来。 南栀揉揉眼。“没事。” 罪魁祸首拿着羽毛球拍, 在几个人注视里不可一世地慢吞吞走来,眼神在南栀身上蹿:“我说你上个体育课, 跳什么舞啊?” 她上下瞄南栀,意味深长,“是深怕别人不知道, 自己有副好身材么......” 段月檬个子高,脸长, 看着就不太好惹,旁边的女生不敢说话。 汤立莎忍不了:“喂,你这打羽毛球还是打人啊?球拍没破个洞真是它质量好,长眼睛——” 南栀把她一拉到背后, 打断她的话。盯一眼面前的人,擦身而过。“别理她,我们走。” “你——我——”汤立莎来不及嚷,被拖走。 段月檬抱胳膊笑一声,掏/出手机,举着球拍连同南栀背影拍了张。 发到微信小群。 【哟呼~】 【今天份被砸头的小可爱】 “你刚刚干嘛拖住我呀南栀。” 到教室楼下,汤立莎还在骂,第一次在南栀面前没忍住,暴露真我,“我他妈还没见过贱成这样的!她这一周都跟你找多少次茬了。” 南栀听到这,认真地转头,“你不要跟她起冲突,不管她做什么,你就当看不见就好了。” “……”汤立莎张张口,追上去问,“为什么呀?她分明就是欺负你......” 龙槐树叶子掉光了。抽烟的男生有点无所遁形,不过大胆的那些依旧是不怕。 赵品言看着不远处,南栀被汤立莎追着走进大楼,用胳膊捅捅许措:“啧。还说不是那个女生?你又在看人家。” 许措眼神在南栀进楼后低下来,对着地面长吐了口烟,低声:“说了,不是她。” 赵品言蹙眉:“那是谁?” 问完,他又想起某次许措给的答案。 南,栀? 他眼神对着许措不可置信地怔了下,随后又立刻否定自己。 ——怎么会?南栀出了名的清高、聪明,怎么也不可能喜欢许措。 年纪比她小不说,还是这么混、这么不良的差生。怎么想都不是一类。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顶楼的走廊是半玻璃的。汤立莎余光习惯性瞥向龙槐树,眼神立刻一亮。 “栀栀、栀栀。”她悄悄拉南栀袖子。 南栀顺着她视线往楼下一看,微愣。 空中隔着十几米微薄阳光。身体自动记忆的淡烟味立刻出现在她鼻腔里。 但随之而来的、似乎还在耳畔的灼热呼吸和一些话,让她低下眼,加快了步子。 ——许措,和其它男人,并没不同。 指节夹的烟蒂被压扁,许措看着南栀回避的神态,眼睛一阵冷。 但仍旧痴迷地,收不回眼神。 他心里低骂一声。 赵品言一直注意南栀,回头看见旁边,同样盯着楼上的人。 “阿措......” 他低声呢喃,来不及追究,就听鹿皖指着楼上说:“老跟着冰山美人的女的,是不是那次咱们抽烟遇到的那个,那个那个社会姐?” 一句话,把其他人目光都吸引过去。 那最近常在南栀背后几步,似乎一脸不怀好意样子的漂亮女生。 赵品言:“没印象~” 宋魁:“那天你被你爸提到年级办了,没在!” 鹿皖啧了下,对许措道:“阿措,你怎么也该记得吧?她还找你要烟呢。” 学校里喜欢许措的女生很多,但敢当面跟许措搭话撩拨的,还真没有过!所以鹿皖记忆深刻。 段月檬瞅注意到楼下,那烟灰色头发、长相又冷又欲,还有唇钉的男生。 她眉梢嘴角一挑笑,手比了个抽烟的动作。 赵品言:“卧槽...” 鹿皖:“骚啊。” 他碰碰旁边的胳膊:“唉唉阿措,这个学姐好像很好上。搞不搞。” 许措眯了眯眼,没说话。看着那一直紧跟南栀的女生,进17班教室...... 下节物理,南栀把书翻出来,却发现封面和前十几页被刀划得稀烂。 “要不是他们叫我别进度太快,这一刀刀,该划你脸上了。” 削铅笔的小刀把指腹摁出点凹槽,即将刺破,段月檬瞄着她,笑,“你应该还没忘那滋味吧,我想想,啧,是左胸还是右胸来着。” 牙齿咬紧,南栀翻书的手把纸页捏皱,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当听不见。 “真可惜,那一刀本来该落你爸脖子上的。” 段月檬凑近她,压低声,“他可真聪明,赶在被找到前自己跳江了,你说他是不是很后悔很后悔,惹了我们......” 呼吸压重,南栀松开牙槽,转头一字一句如冰珠子落地。清晰明确—— “知道自己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就不要太嚣张。” 物理老师已走上讲台,严厉地让班级安静。 痛脚被踩中,段月檬脸色乍青乍白,却没法说话反击。她眼睛圆瞪,最后一抹阴狠的笑。 无声说:够长进啊... 南栀捏紧手指。 - 一晚上旁边的人都在玩手机,用微信联络。手机不停振。 又见栀子 第37节 南栀手心有微微的冷汗,没到下课已经联系了文致。 【9:30准时到,放心小栀】 收到肯定的答复,她才松口气,听见打铃立刻站起来,收拾好书包走。 “还有二十分钟。”段月檬靠着后桌,看完手机时间,一仰下巴邪笑,“要找个地方躲好哦小可爱,我们要来了。” “……”握书包带子的手指不自禁用力,南栀从段月檬脸上狠狠抽回目光,擦身而过。 校门口人/流涌动。南栀看四周,都是陌生脸孔,加快步子,往电箱旁的位置赶。 然而那里停着的却是辆轿车。 她呆滞地停步,看着驾驶室里是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在百无聊赖地等孩子。 手机在手心振动起来。 她急忙接起。“文致哥,你在哪?” “哎呀小栀啊,抱歉抱歉,我突然被辆polo追尾了,你先等我半小时四十分钟,啊?处理好就来。” “追尾......” “是啊,撞得还挺严重的。”文致在那边焦头烂额,似乎在愁怎么跟许清文交代。 南栀头皮一麻,不确定地猜测到一些原因。随即往背后看。 路灯下半昏半暗的街道,人影车影复杂。 她本能地搜寻躲藏的地方,却发现,能躲地方都是无人的暗处,似乎更加可怕...... 她低头看手表。 时间已经过去15分钟。还有5分钟。 怎么办...... 吞了唾沫,南栀手捂住心口,努力让自己冷静。然后小跑去关闭的奶茶店,旁边的小暗影处,紧贴墙站好,脚边是些来不及清扫的垃圾。 她哆嗦地掏出手机,寥寥无几人的通讯录,一个个名字滑过去,都不合适。 焦急下的手指,无意停在最后一个名字上。 许措 “......以后要是怕......就叫许措。” 鬼使神差,脑子里冒出不知什么时候听到的半句话。 可惜,她只模糊记得这几个字了。 “呀!妈呀!这这还有个人呢。” 有几个男生发现她,怪叫一声。 南栀吓得一挺身,手脚一顿凉。手指在颤。 “措哥,你电话!”徐子川来点歌,刚好看见许措冲在旁边的手机。 鹿皖正好跟女朋友从卫生间打啵回来,顺手拿起来,“给我。” 他往许措那一扔。“接着阿措!” 包厢乌烟瘴气的,一群人在打牌。 许措懒洋洋地单手一接,但没兴趣看地随手丢沙发上。 他右手边,穿着红高跟鞋渔网袜的周瑶瞄一眼振动的屏幕,上面只有一个字,“栀”。 她奇怪了下,然后殷勤地给许措倒了一杯酒,声音很甜,“阿措。” 坐对面赵品言坏笑了下,“瑶姐,你怎么老跟阿措倒酒,是不是......嗯?” 其它人哄闹。 “酒后乱性要不得哦?” “措哥可是有腹肌的男人。” 鹿皖:“你们这些人,说的什么荤话,我们措哥很禁/欲的。” 许措扯唇冷笑,踢他一脚尖。 赵品言被手机的振动麻到腿,看去沙发时正好见许措的手机来电断掉。他拿起来,丢桌上。“你的栀给你打电话了!” 到嘴边的酒杯一顿,许措眼神慢慢一移。落屏幕上。 那显示的未接来电。 有耳尖的人听见:“栀,女的吧?”“我去,措哥可以啊。”“这个上几垒了?” 都喝了些酒,说得乱七八糟。 赵品言见许措脸色变得不是很好,敏锐地问:“栀是谁?” 对着“栀”字,许措迟疑,还是没能戏谑地吐出“女朋友”三个字。 嗓子很低:“我姐。” 其他人就噤声了。 - 关上门,喧闹变远。 许措边拨电话、边走向抽烟的地方。通了后,冷漠问,“还找我干嘛。” 那边一静。 “要没话我就挂了。” “还算吗?”回答的声音有些急切,“那句话。” 许措拧着眉停步,觉得南栀有点不对,“哪句?” 马路上人影变疏。南栀贴紧着冰冷墙角,抿了唇没直接回答,只是很轻地说:“许措,你现在过来找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脾气不太好的措哥超喜欢栀栀的 第27章 启齿(加了点小情节) 几兄弟刚碰杯, 就见许措推门进来。他三两步跨到沙发,拿起外套就走。 赵品言顾不上喝, 急道:“阿措你去哪?” 鹿皖:“就走啊!” 周瑶和另一个女生也站起来。许措走了,那还有什么好玩啊。 许措拉开门回头, 想了想, 对一群人邪一笑, 说:“女朋友找, 不能不走啊。” 校外道路的车辆已零星。南栀躲在奶茶店边的暗影里, 警惕四周偶尔的脚步声和野猫、老鼠的喵吱。 几分钟前文致打电话来说,对方司机很麻烦,让她再等等。听筒里又是汽车鸣笛又是喧闹的交涉,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蓝白校服的衣摆被双手紧攥着, 南栀张望一阵,熟悉的、摩托车烟囱的躁动灌入耳朵。黑眼珠敏锐地锁定住, 马路边的人。 他单腿支地,跨下大块头摩托,径直走来。 路灯光侧照着他, 长而瘦的双腿,脖子修长, 穿得实在少。骨感凌冽。 不知为何,清楚来人是谁后反而心跳加快。南栀感觉到,双掌心的冷汗浸润衣料。 黑布白鞋带的帆布鞋靠在一起,站定, 许措腋下夹着颗头盔,散漫地瞄着面前的女生:“你找我干嘛。” 分明电话里就可以问的,却偏偏选择当面过来。 许措边骂自己蠢,又一边还想蠢下去。 有真实人声,南栀暗攥的拳乍一松,只是说话还余留些许难以察觉的颤,“你怎么知道,我在奶茶店旁边。” “嘁...” 许措偏头,手臂一抬,指着空旷的街道:“除了这,你说你还能躲在哪,嗯?当我这些年的人白揍的。” 南栀从巷口探头,警惕地看了左右。 街道光秃,有些不明身份的人三五聚集,看不清脸。动静不远不近的有些回声。 “走啦!送你回家...” 许措把头盔往南栀头上一扣,一抓她手腕,从黑暗里把人扯出来。 被灯光劈头照亮,南栀一惊。暴/露让安全感顿失。 她忙看周围。 “不就是文致晚点来,就吓成这样。”许措扯着她往摩托走,没回头地说着,声线也不温柔,“这么胆小,还敢整天算计我,跟我谈那么多条件。” 用力抓住她的男生手掌,宽大,温热。南栀收回视线就看见面前许措的背,莫名地,踏实了很多。 想着。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许措长了这么高...... 赛摩后座很小,幸好南栀瘦。刚侧着坐上去,她身上就披来件大外套。 “可能有点冷,忍忍。” 南栀从头盔挡风玻璃看出去,见许措只单穿着里面的一件长袖卫衣,觉得受之有愧:“可你这样会感冒,衣服你还是自己穿吧。” 许措腿一抬、跨上摩托,左右手握住龙头,只留个后背给她。 肩膀瘦瘦的,两条手臂曲着。 他声音低下去,有点故意的坏笑,“不是说,你们女孩子这几天的体温会变高吗?” 他看着前方一扯唇,“就抱紧点暖暖我吧,姐姐。” “……你。” 南栀瞠目结舌,脸热得都来不及羞恼,立刻摩托车就冲出去。 又见栀子 第38节 她忙攥住少年腰侧的衣服。 许措的背长,腰窄。 干净的短发,烟味在他身上也变得不呛,气息很清爽。 南栀懊恼地并紧双膝,白净的手指摁住有热流下坠的小腹... 唉。 整天跟那些学生胡混,真是流氓..... 耳边是摩托车和风的呼声,衣服被冲击波荡。南栀心落回胸腔地回头—— 九十二中的校外街道,逐渐退远。 稀拉的行人中,不知道有没有段月檬和当年对她使坏的那群人。 -- 颜色各异的灯火一盏盏,镶嵌在城市暗夜。 迎面风很冷。 好在大部分被前面的人挡住了,南栀缩在后座。看见高低错落的各种建筑影廓,空气里浮动着残酒与脂粉的气味。 马路边游荡的醉鬼,紧跟女郎伺机偷窃的小贼,深夜不归游手好闲的一群黄毛小青年,衣着暴露的女人跟个老头在讨价还价,他们脚边有下水道浮上来的糜腐...... 南栀低下眼。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她的眼睛,似乎总很容看穿黑暗的东西。可她只想要简单和美好,不要那么洞悉的眼光。 她好想傻一点。 摩托车轮碾压减速带,一抖。 突地重心不稳,南栀捉着少年衣服的手指本能张开,指尖隔着薄薄衣料,感受到男生精瘦的腰。 前头的人立刻回眸,似乎忍了下,笑,“让你抱紧,谁让你摸我了?” “我没有摸。”她是无辜的。 “摸了还不认,罪加一等!” 她不是故意的。 南栀看着许措转回头,风吹得他短发张狂乱飞。莫名的,眼珠忽然舒适。 周围乱糟糟,许措身上的气息却总是偏干净直接的。 南栀不自觉地弯起点嘴角,低头,安心坐在许措背后。 黑色雅马哈r6驰过进小区大门,从蜿蜒的车道蹿到a区13栋。 许措把车停在小别墅负一层的自带小车库。 从摩托车上下来,南栀脚踩着不会动的地面,浑身细胞一阵恍如隔世感。 许措往后撸了两把头发,俯睨她两眼,扯了个冷笑就走了。 知道他是因为前几天的摩擦还在生气,南栀也不惹他,默默跟上。 这种姐弟不是姐弟,恋人更不算的关系。 从头到尾只与诱惑与利用有关。 她在许措心里卑鄙得乱七八糟。她一直很清楚。 她和这个糟糕的世界一样。丑陋,虚伪。许措心底瞧不上她。 不过男生似乎是忠于身体的动物。 许措也一样。 还是喜欢她的漂亮皮囊。 -- 许清文和周彦在客厅看电视。 许措已经多日不按时回家,许清文最近忙得也懒得管到他。对这儿子的要求已快沦落到只要他不犯大事就行。 现看着姐弟俩一起上楼,都是一愣。 南栀如常地文静问好。“爸爸,妈妈,我们回来了。” 二人反应很淡,只是嗯了一声,一同看去她身后的人。 然后少年直接无视掉夫妻俩,眼神都没一个地上了楼。 许清文:“这孩子真是......” 周彦:“文哥别急,慢慢来就好了。”她朝南栀看去,上下瞧一眼,“去吧,自己洗漱完早点睡。” “好,那我上去了。” “嗯。” 在楼梯上时,南栀看一眼楼下客厅交谈的两人,低头想了想,回房间。 一只猫安静,两只猫就会很闹腾。 大白小白在小走廊追逐打闹,不知从哪里叼的拖鞋和毛线球。 南栀在书桌前,听见门外周彦上楼时责骂——“再不听话,过两天就把你们通通送人!” 紧接着是许清文低语。 片刻,所有声响归于平静。 南栀抽回视线,发呆地看着桌上闹钟走动,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时间过去半小时,门外彻底安静了。她还在对着台灯独自沉思。手里拿着笔,本子翻开着,却一个字没有写。 她缓缓呼吸,整个人像静止的。 松软的长发披着,睫毛和眼珠是干净的黑色。像灵魂脱离的漂亮人偶。 其实在学校外面等许措,那段心脏跳到快阻塞的时间,她就已在考虑。而今思来想去,想去思来,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 段人月就像苍蝇,不致命,却会很烦。 傻傻等着被人伤害,重复十三岁的噩梦,那是傻子! 她不要。 现在她也十八岁了,不再是那么幼小无力的孩子。 她必须有点法子,尽量保护自己挨过高中剩下几个月。 现在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尽量不落单…… 可完全不落单很难。 谁会愿意,那么天天呆在她身边呢..... 抬头往后靠着椅背,南栀眨动眼睛,望着随风摇曳的风铃, 想了一会儿,她手指渐渐握紧。眉头也蹙着。 因为脑海里的决定,而嘴唇泛白。 但还是在风静下去的时候站起来,去衣柜拿了件外套披上,打开房门。出去。 夜晚,家里上下很安静。 走到黑色房门前,南栀听见周彦卧室的方向还有人语。 夫妻俩还没睡。 她一阵恍惚。 环境似乎拉回十来岁的时候,她提着兔子娃娃,站在自己门前。听见周彦与父亲的声音在卧室低语。 或者,是四五岁的时候,母亲与父亲在燕儿呢喃...... 南栀低下眼皮,看见许家的淡褐色地板。 面无表情。 举起手—— “咚,咚咚。” 她轻声喊:“许措。” 片刻。 门从里面打开。 - 暗灰色调的屋子。 床单是深蓝色,很整洁,桌面有点乱。 堆着游戏机、头盔和烟盒,烟灰缸里摁着几只吸了一半就掐灭的烟,桌下有滑板和篮球。 南栀在凳子坐下。 许措捡起烟盒,身体往沙发扶手一靠。刚冲了澡,短发湿漉漉,眼神疏懒地睨她:“又想对我干什么?大半夜来我房间。” 从那年,她第一次深夜敲开他的房门,后来每次交涉都是这样。他已经很懂她套路。 “今晚谢谢你来接我。还有,那天晚上是我考虑不周,条件有点无理,你别生气了。” 许措低头,从烟盒里咬出一支烟,很低声地说:“我没生气。” 眼前浮过段月檬和一些人脸,南栀手心紧了紧,深吸口气,抛开犹豫:“我考虑过了,你上次说的事,我可以答应你。” 打火机的焰陡然一灭。 许措眼皮一挑,愣了两秒。“哪件事。” “就是。” 南栀手不自觉在膝上握到一起,“你......” 又见栀子 第39节 许措已站到她跟前,食指和中指夹着点一半没点的烟。“...说啊?” 南栀抬起头:“我想让你每天陪我上下学,以及,我需要身边有人的时候,你能陪一下。” “报酬呢?” “……” 她张了几下口。 报酬龌龊得令她有点难以启齿。心里连带对自己一阵厌恶。 答案呼之欲出。许措握紧拳,有些无可忍耐,低身撑住南栀的椅背,盯着她因为他靠近而颤动躲避的眼皮,“你快点说,我等不了...” 南栀脸侧开,脸颊上是他的一呼一吸。 像她一点就要炸的火/药。 “我最近碰到点小麻烦。”她口吻冷静,并试图把这种冷静传递给对方,“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就可以让你碰一点。只要你不要太过分,我可以接受。” 死寂,然后是一声低吸气。 “什么叫,一点!” 南栀脚趾头一个一个缩紧,听见了自己心跳。 许措盯着她白净的侧脸和脖子微蓝的血管,栀子香使劲在钻。他喉结滚动,憋住躁地低声询问—— “牵手,拥抱,接吻,还是可以直接睡.....” 第28章 活该 12月天亮得越来越迟。 文致握着方向盘, 不由看后排眯觉的人,觉得奇怪。 许家这位小祖宗就算去学校, 也应该选择自己骑车吧。 这么规矩地坐他车。是他心情太好吗...... 到北门后,文致将车调头后就离开。又暗又冷的清晨, 校外街道的早饭摊还亮着灯。 南栀走进便利店, 径直去文具区挑选两盒中性笔, 回头就见收银台那, 许措正低着头, 手指敲敲玻璃,示意那包中华烟。肩上搭着一年级学生的校服外套。 店员聪明地取出来,放到柜面。 “一起付还是分开?”店员小姐姐先扫了南栀的笔芯, 抬起头问。 南栀正在书包里找钱包,没来得及说话, 身边单手插兜里的人,慢吞吞一歪头, 认真地问:“你说呢?” “……” 店员愣了下,明白过来后眼神变暧昧地一瞅旁边的南栀。 忙把烟扫在一起。 林荫路,灯被树冠遮蔽, 又裹着浓雾,相隔两米的行人都化作不清晰的影。 南栀脚步突地变钝, 不自觉慢下来。手腕的皮肤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掌心的热。 她低声提醒:“有人~” “他们看不清。” “……” 回答她的嗓音散漫。不在乎,也不害怕。 南栀低头,忍住身体本能的抵触。 她僵硬地顺从。 纵容他指腹顺着手腕滑下,轻易地, 包裹她整只手。 又过了几秒。 更得寸进尺地捏捻。又像只是在挨着数她手指。 南栀眉头抽/搐一下,咬住唇,还是没抽回手。 就这么一路牵着,直到高三教学楼旁边的龙槐树林。 她回头,看眼旁边在寒冷季节里畏畏缩缩开花的月季。 “晚上,你在这儿等我。” 许措瞄着自己手,拇指摸着食指和中指,似乎还在回想刚才那几分钟的触感,闻言才一抬眼皮。 等了几秒。 “行啊,以后姐姐说什么,我就都听了。” 他冷漠的唇线,恶意地微微上翘。 不管他言语里的戏谑,南栀低头,从校服衣兜里拿出支棒棒糖。 撕开。 “白天逃课打架想干什么你都随意,但晚上九点半,你必须在这。”她放好,后退一步,“我走了。” 许措绞着眉看掌心,草莓味的阿尔卑斯。 前头,南栀已经走出就好几步远。 他无言一笑。 每次一答应她的要求,她都会买颗糖给他。有时是葡萄味,有时是草莓。总之都是些看起来很唯美的水果。 她从不买芒果味,他问过,南栀说是名字不好听。 “是哪个!”许措突然对南栀背影一扯嗓子,“你要真怕,我直接把那人拎出来打一顿,多简单?” 南栀步子停顿,头微微往后。 如果,所有事情都可以简单一顿拳头解决,就好了。 “不关你事,不需要你别管。”她淡淡说,“你真想帮我的话,就好好当你的差生。我让你干什么,你干了就是。” 那边,汤立莎刚好走到教学楼门口,远远看见南栀,一脸笑地热情招手。 南栀说完就朝那加快步子。片刻,两个女孩儿一起消失在高三的教学楼里。 呵。 许措仰头睨着那边,把南栀剥好的棒棒糖往嘴里一塞。咬着。 他站了一会儿,打算离开。 然而刚转身拉开腿走了几步。龙槐树下就晃出个人影,慢悠悠地把路一拦。 接近七点,天色还黑着。 走近后先看清的是一双细长的腿,步子傲慢。然后是留着中短发的头部,被手夹着慢慢吸燃的烟星子。 “哟呼!早啊,酷弟弟。” 来人冲他吹了口烟。 许措一眯眼偏头。闻到浓郁的香水味。 他对这张略妖娆的脸想了好久,“是你。” 段月檬扶着举烟那手的胳膊肘,红唇一翘,“是我,高兴吗?” 许措懒洋洋瞄她一眼,连话都懒得说,直接走。 段月檬微微意外,毕竟她也算个美女,美女的尊严不允许践踏,所以一抬臂,烟递到少年鼻子下。 “不来一口?” 低眼一瞄唇边,许措换个方向,身形又要动。段月檬及时说:“你喜欢南栀?” 他才脚步一顿,回眸。 段月檬一歪头,无害地笑颜如花。 时间还太早,龙槐树下没别人来抽烟。调皮的男生们都还在补眠和拖拉起床的中。 每天早起的许措,在差生里算个异类。 段月檬眼瞧着许措从面前走过去。 他颀长的身子往树干一靠,熟练地撕开红色中华,捏出一根,摁在唇上。 低头一擦打火机。 她兴味盎然地一挑柳叶眉:“酷弟弟,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走路的姿势很欠?” 许措没抬眼:“有话快说。” “啧。” 放下环抱的胳膊,段月檬慢摇摇走过去,停在他身侧,手指灵巧地捏走他嘴上烟。 唇一张自己含着。 “对女孩子也太坏了。要不是看在你帅,我早生气了。” 许措一挑眼皮,对她缓缓眨了下:“我对不想上的女的,没耐心。” 他抽掉她嘴里的烟,放回自己唇上,“你最好趁我脾气还好,抓紧把话说完。” “……” 段月檬怔了下,断断续续地干笑了两声,打量许措,“酷弟弟,你多大啊?” 她盯着他绕了半圈:“姐姐20了,你呢?” 许措睨着她,若有若无一点冷笑,“你管我多大?” “呀,你这话,有点下流哦?” 大抵是不良之间的某种感应,许措终于正眼去看她,“上流下流,和你什么关系?” 又见栀子 第40节 “当然有。”段月檬往树干一靠,笑得半真半假,“我跟南栀是好朋友,她身边有你这么一个人,多危险啊。” “她会有你这种朋友?”许措不信地挑眉。 “怎么就不会?” 段月檬语气娇俏地嗔他,“坏弟弟,你意思是我很坏喽?” 她笑一下,“还是,你觉得南栀很好啊?” 许措咬着烟蒂,不置可否,但意思很明显。 段月檬手挡着风,重新燃了根烟,嗓音提高了一度,鄙夷的意味很明显,“南栀。呵,你别看她那么矜持,其实很骚的。” 她笑着吐烟,“你加把油,她很快就会对你张开腿,你想怎么都行。” --- 距离龙槐树十来米的小路,吃完早饭赶去上自习的学生三三两两,前呼后应地说话。天微微亮。 才吸了两口的烟掉地上,砸出几粒火星。然后被脚狠狠碾灭。 小皮鞋后退、脚跟瞬间离地,伴随着一阵低吸气。段月檬背顶着粗粝的树干,面前是低头俯盯她的许措,衣襟被揪着提起。 “你,你想干什么?!” 许措微一扯唇,眼睛一发力就变成了凌厉的单眼皮,只余眼尾一点点双。 他牙槽松开后,低声慢慢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他妈最讨厌,女孩子嘴里冒脏字!张腿我都没兴趣。” -- 17班教室陆续来了大半学生,都是尖子生,自觉地开始晨读。读书声渐起。 汤立莎抄完南栀的英语作业,又伸手要数学和物理。南栀叹气,从书包里拿出来递过去时说:“你真的一点没做啊。” 汤立莎手里没停,嘴里回答这:“不想做嘛~回去就犯困。” 想了想,南栀觉得作为朋友,应该说点实话:“你这样一点不学,高考怎么办?好歹学一点也好,能多几分是几分。” 熟练翻页、抄写的汤立莎,闻言动作一顿,捏着笔杆。 过了两秒。 她抬头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大不了到时候读个民办专科,也是大学啊。” 南栀无奈地摇摇头。 宏帆17班,尖子班里的尖子班,升学压力、课业竞争大得常人难以忍受,仿佛只有汤立莎一个异类。 她的心,真和她的酒窝一样乐观。 南栀默默感叹完,伸手去接汤立莎抄完递回来的英语真题卷。 两只手正交接,蓦地被人啪一打翻。 南栀眼微圆,汤立莎直接叫出来,眼看卷子“稀里哗啦”散在地面。来不及捡,一只小皮鞋踩上去。 她们视线一起往上,段月檬抄着胳膊居高临下,扯着唇,卷子上的脚转着一碾。 “哎你这人——” 汤立莎突地站起来,但被对方一盯,蓦地一阵寒意蹿顶,声音就克制了些,“你你怎么走路的呀。” 段月檬不善地笑:“我现在心情不好,劝你别惹。” 那感觉怪怪、瘆瘆的,汤立莎些许发怯,抿抿唇。南栀忙给她一个“不要管”、“没事”的眼神,她才瞪着眼,气鼓鼓地坐下。 南栀没管走道的试卷,低头拿出语文书准备早读。 那双脚,直接踩踏过卷子,人重重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椅子腿摩擦地面,刺耳的呲啦声立刻吸引一些学生回头。 南栀视线微侧,觉察到段月檬今天似乎心情尤其差。 班上读书的嗡嗡声越来越响,刚好掩盖了说话声。 “行啊,南栀。” 段月檬抚了抚还有些乱的衣襟,细长的眼睛瞄着她侧影,“一年级的小弟弟都搞,你真是为了自保,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啊。” 南栀猛一侧头。许措.. “你想说什么。” 段月檬捡起桌面的指甲锉,磨小拇指,“昨晚算你躲得快。以后你最好都躲那么快,别让我抓到你落单!” 手指一根根攥紧,南栀忍无可忍,压低声:“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放过我!” 指甲锉一停,段月檬眼神暗暗一狠,渐渐咬牙切齿:“这句话你该去问你的死鬼老爸!” 她把指甲锉隐忍地往桌上一拍,“当初你爸怎么不放过我们呢?给他钱他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非捅那么大个篓子!现在你爸死了、轻松了,我爸还在牢里受活罪呢!你说,我放不放过你!” 一呼一吸在胸腔迂回,鲜少感情波动的清纯眉眼,出现极度的冰冷眼神,南栀盯着旁边,“是你们作恶多端,杀人犯法,罪有应得!” “是,我们罪有应得。”段月檬眯着眼,和南栀面对面地凑近,对峙,语气又轻又狠,“俗话说父债子还,你就别怪我们找你玩儿!” 手指攥出一声响,南栀纯黑的眼睛,渗出一些寒意。 “哟,我好怕呀,你这眼神。现在有个继父靠山就是不一样。” “既然知道,你就收敛点。别逼我。” “呵。”牙齿咬了一轮后,段月檬上下慢慢一瞄南栀,笑,“有趣,还说什么光风霁月的大记者,结果有个婊/子女儿。” 她歪近南栀耳畔,“跟自己弟弟搞,爽不?” 第29章 没有 距离晚自习下课还有十分钟, 工字楼一层的高一1班已经响起轻微的嗡声。这个班是整个高一年级买分学生最多的,家境好, 不爱学习。大小姐大少爷扎堆。 汤菲尔抄着同桌数学作业,余光就见桌边出现一双黑白色运动鞋。 她抬眼, 刚好看见许措从旁边走过。 空气里闪过清苦的烟味, 混着栀子香。很清爽。 她一阵迷糊。 回忆起“桀骜”的浓烈, 思索着最近突然的花香是怎么回事... 吴珊珊一碰汤菲尔胳膊:“快点啊, 看什么帅哥?我要走啦。” “哦哦。”她忙回神, 低头继续抄。 9:15分,下课铃准时响彻校园。接着是提醒下课的广播。 高三教学楼持续安静了十几分钟,才陆续有学生下来。 清晨半开的月季, 花蕾舒展。蕊上露珠已干 南栀脚步稍微停顿,匿在龙槐树后的影子就晃出来。她觉察人来了, 没犹豫地转身离开。 隔着两三米,人影跟上。 直到校外的街道, 彼此距离才慢慢缩短。 许措看了会儿南栀背影,脑海不可控制地闪过早上段月檬的话。目光扫过那段白净的后脖子和南栀走动的一双小白鞋,走神地浮了浮。然后低头一摸鼻尖。 心烦地咬下嘴唇... 每晚马路边都是人车喧嚣, 尾气刺鼻。电箱旁是空的,没有凯迪拉克的影子。 南栀心头闪过一凉:难道又...... “周彦今晚逛街, 文致顺路先去接她了。让我们等等。”许措在她旁边站定,手放在裤兜里。 地上被路灯拉出的影子,比南栀的长一大截。他侧目俯视她:“他没告诉你?” 南栀眨下眼,翻出手机。屏幕上提示这新微信。 她点进去才看见文致的消息。 “他发了。可能是我晚上太投入学习, 没注意。” 许措瞄瞄她半扎半垂的柔顺黑发,肩膀位置的校服外套,被路灯照得雪白的一小片。印象里,南栀总能把所有东西保持得很干净。 据说,女孩子不出门就不洗头,但许措知道,这绝不包括南栀。 她有极度的自律。 特别能管住自己。 许措看了她侧影一会儿:“是个女的,对吧。” 南栀正礼貌地回复着文致,闻言身形微僵,又继续打字:“说了,让你不要管。” “真不要?” 她没犹豫地肯定:“嗯。” 安静了两秒,马路上私家车络绎地离去,车窗里闪过各式各样的家长、学生。像无数个家庭缩影在跑马灯。 南栀听到旁边一声低笑,和许措慢悠悠地声音:“行啊,我不管——” 然后她打字的手猝然被一握,捏进一只暖热的掌心。她一抖,手机掉落,又眼看它被只大手掌敏捷地接住。 她低吸气地侧过脸,立刻有呼吸痒痒地落在脸颊:“事我可以不管,可手还是要牵的。” 一句,只属于两个人的暧昧呢喃。 “你。” 南栀从脊椎里渗出个激灵。 后背,瘦削的胸膛靠得很紧。 “牵手...用不着靠这么近!” “可我想牵两只。”许措把她手机放自己裤兜。 “现在,人很多...” 没有人回答她了,南栀微回头,另一只手也被从后握住。声音来到她耳边:“有什么关系,光这么暗。” 又见栀子 第41节 “……” 一丝儿风钻进校服领口,几缕头发撩刮着脖子,冰凉。南栀脚心慢慢缩紧,背后覆盖的暖意越来越浓。 许措弯着腰,双手握双手,把她双臂在腰间交叉环住。 享受这份安静。 呼吸到她发根的淡栀子香味。 “姐姐。南栀......” 名字被一喊,南栀顿时一起鸡皮疙瘩。 呼吸困难。 -- 一排面馆饭店早关门了,留着一个个灰尘遍布的卷帘门,死气沉沉。 段月檬牙齿咬着烟杆,举着的手机对准了电箱旁拥着的两个人,过了会儿才点了结束录制视频按钮。一冷笑。 麻利地,把视频传送到微信小群里。 【最近活动暂时取消】 接着屏幕冒出气泡对话框。有人问:【那啥时候行动】 她抬眼,盯着许措背影一勾唇,没回复。手机丢兜里,一抄胳膊,钻进路边等候的卡宴里。 - “……”南栀轻微挣扎,手指已经完全紧紧攥住,声音隐忍着恼,“你,一定要这么大庭广众吗?” 闻言,许措眼皮睁开一点,眉峰挑了挑。“你难道觉得,人少的时候会更安全?” “不是吗。” “……” 许措偏脸,舌尖碰碰牙齿和唇钉,想想,还是选择不解释。 只在心里感叹,再聪明的书呆子,还是单纯! “好,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依言松开比她长得多的手臂,鞋子后退一步,背慢慢站直。 背心覆盖的暖热抽离,南栀紧绷的身体才活命般地松懈下。脸色还白着。 许措看着她反应,略略无语。 他目光若有若无扫过她耳后那片肌肤,移开。咬了根烟,默默走远了些。 两个人站在路边等文致。 得有十多分钟,还没见人。 夜深,风贴着马路迎面卷起两人脚边的树叶,打着窸窸窣窣的漩。南栀冷得抱了抱胳膊,正熬不住,风就突然小了。 她一扬眼,入目的是许措的后脑勺,和好像越来越宽的背。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挡住了风。 这些年南栀也没曾花太多心思去关注许措。 只发觉他上高中突然高很多,到现在,才恍惚意识到明显变化的并不只个子。 还有一种,生物书上提到的,荷尔蒙... 南栀一低头,只看着自己站在马路牙子上的白鞋。 偶尔,许措xxl的黑色长裤和44码的鞋和会撞入视线。 -- 接近十点钟,校门外基本走空了,周彦和文致才姗姗来迟。 后备箱挤满各式购物袋,随着车子碾过减速带窸窣抖动。 文致客气地一一回答着副驾驶的周彦,一些关于接送的问题,还有昨天追尾的事情。 两个孩子坐在后排,一人一边。 “什么人啊?撞了别人还一点悔意都没有。”周彦听了生气。 “是啊。” 文致想起昨晚还余气未消,“我看那孩子顶多十□□岁,开个mini,大概是家里宠的。” “mini。”周彦语气不屑。要不是许清文要低调,家里豪车不怎么开,用得上这凯迪拉克?那mini算个什么? “我看那女孩子脖子上都是纹身,估计不是太正当的家庭.....” 文致转着弯,声音说得很小,周彦低头看着刚买的手链,没注意听这句。后排也更听不见了。 南栀抱着书包,看着窗外想事情。 日常生活里周彦鲜少和她说话,对比起来,周彦对许措要呵护得多。不过,南栀仍旧对她最后的没有抛弃而感激。 也许,周彦也曾后悔过不止一次。 养她总归是麻烦。 更别说,还有可能招惹其它麻烦。所以段月檬的事,南栀想着,必须只能她自己一个人知道。 车子摇晃,这段路刚好是平和赵品言经常飙车的金山大道。许措看一眼路边常去的摩托车行,收回视线,往旁边一斜。 街道光线穿透车窗玻璃,座椅半明半暗。 南栀正安静望着街景,只可见三分之一的侧脸,及腰黑发,露出的肌肤包括手指在内,白如霜雪。 若不是她胸部还在微微起伏。 他差点以为看见的是个漂亮没温度的人偶。 南栀慢慢觉察身边的目光,但只是沉默。 沉默。 是纵容... 许措头一歪撑着,薄薄的眼皮半掩,后半程一直看她。 - 到家后,文致帮着把周彦购买的物品搬进客厅。真是不少。 南栀正要上楼。 ——“等等。” 她收回刚要迈上第一节 楼梯的脚。 周彦提了一个纸袋过来,塞她手心,嘴角弯了弯:“上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南栀愣了下,低头打开购物袋。 一件,淡蓝色有小碎花的胸衣。 “十八岁是大姑娘了,身体方面要学着注意,小的内衣就别穿了。影响身体。” 提着口袋僵了两秒,南栀抬起头。 周彦微微一笑,眼神温和。 两个人相顾不言的两秒之后,她回身,去拿其它东西。 “谢谢!” 南栀低声脱口。 周彦脚步一停,没回头,也没回应。 她没叫妈妈。 但没那两个怪怪的字,反而彼此都舒服了一些。本来,她也不是她妈妈。 她背对地低头一莞尔,走出客厅。 南栀抱着纸袋子在原地站了会儿,客厅里大小张阿姨也出来帮忙,人语微乱。她才提步往上走,一抬头就见楼梯上面,有个人正站在那看。 许措居高临下,清楚看见她纸袋里的东西。 “…………”南栀不紧不慢地把纸袋合上。 埋着头,一脸平静地上楼。 淡栀子香擦身而过,片刻耳朵里钻进房门关上的声音。冷冰冰靠着二楼栏杆的人,嘴角才浅浅上扬。 -- 洗完澡换睡衣时,南栀顺便试了试。大小刚好。 穿着也舒服。 掌心捧着剪下的商标,她目光渺远地微微一笑。心坎有一点暖意。然后赶紧脱掉,换上睡衣,打算回房间复习。 然而穿过小走廊,她房门却是开着的。 屋子黑,只亮着台灯。 许措将刚将日记本放到原处,摁回圆珠笔,就听见门口的动静。 “你来干嘛。”南栀走进来,披着的头发还湿着。 窗台风铃轻响。 许措背往后一靠,小臂搁在椅背上,歪头饶有兴味地把南栀上下一打量。“吾家有女初长成。” 他漆黑的眼睛,眼尾稍稍挑起:“姐姐,还真是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没有长大,姐姐只是胖了!哼。 又见栀子 第42节 第30章 故意 南栀当没听见地坐下, 翻开作业写。 但还是在旁边人乱瞄的时候,忍无可忍地握紧笔:“不要乱看......” 许措支着头, 手一拿一放地玩着圆珠笔:“好,我不看。” 南栀来不及松口气。 “可你让我不看哪儿?”他目光在她身上转, 唇一勾, “给个提示先啊?” “……” 笔一停, 南栀斜盯过去。也不自禁含了胸。 他一点得逞, 不正经地笑。 “以后, 不要用这么下流的态度和我说话。”南栀冷静地说。 许措却只是似乎好脾气地点头。嘴角的弧度却压不住。 她一拳打在软棉花上。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下,镇重地重申,“我刚说了, 别这样。” “别哪样啊。” 许措托着腮,无辜地慢慢说, “我什么都没说,怎么就又下流了。” 南栀头疼地咬咬唇。 许措忍着胸膛微抖, 压着嘴角,凑过去低声说:“姐姐,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多?我刚是说, 你年纪,长大了。” “……”瞬间脸颊血液一涌一涌的, 南栀握着笔。 “总之,你安静点,别影响我学习。” 南栀波平浪静说着,冷淡地翻过一页, 告诉他:“高三是很忙的。” 许措撤开时瞄了一眼,她微红的脖子根。唇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好好好~” 拖长的尾音里,还有拉长的耐心。 确实再没一个字废话,许措到旁边抽烟了。 写了几道题,南栀的心情才平静下来,一抬头,见许措正用一种慵懒的姿势靠着窗,在回复朋友微信。似乎在推脱今晚的玩乐项目。 卧蚕明显的人,眼睛像会笑,很亲切。 但许措不是。 他卧蚕生得浅。 狭长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偶尔眉头一压就一股凌厉的冷劲儿,和刚才跟她没底线逗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肯定故意的。 南栀窘迫又疲惫地想。 正稍微出着神,脑海里陡然冒出一个讽刺的女声:“跟自己弟弟搞...” 南栀猝然清醒,从许措侧影移开视线。 -- 周六,整个九十二中只有高三年级补课,清早的校园安静到有回音。 冬雨淅淅沥沥。 龙槐树边,许措停步,看一眼刚好有教室开灯的教学楼,又俯视面前:“晚上《era》首映,看吗?” 南栀举着蓝格子伞,“如果爸妈他们去,我就去。” 许措想起家族微信群里,大伯三令五申的电影宣传,“八//九不离十。会。” “那。”南栀低头看完手表,决定晚上不自习,“我五点半下课,你到时在这个位置等我。” 见她每天不忘提醒这茬,许措偏头失笑,无奈地慢慢点着下巴。“行~” 南栀刚转身,又想起来,回头把伞递过去。许措会意地接过来。伞柄上还有余留的温度。 南栀停了两秒没说话,黑眼睛映着雨水。清清冷冷,平平静静。 “今天,辛苦你了。” 以为她一本正经,要说什么重要事情,结果是这么一句话。许措看着南栀跑进楼门,目光放柔,一扯唇。 “光嘴里说说算什么。” 楼下举着格子伞的男生走远,楼上走廊暗处,肘着栏杆窥视的人才戏谑一笑。她转身,去楼梯口等待。 天色还黑,楼梯亮着灯。 南栀踩着脚下突然投来的影子,并不意外。 “真令人感动啊。” 段月檬靠着转角的墙,一只鞋尖踮着地,慢悠悠转,瞄着她,“大周末还送你来学校,对你不赖嘛。” 南栀步子都没顿一下,往上走。 视若无睹。 段月檬嘴角的肉/抽动,一/挺/身站直,跟上,擦过南栀耳边,“记住别落单,嗯?” 话音到末尾浮上笑意。 小白鞋放缓步子,逐渐停下。南栀看着段月檬的背影转入教室后门,手指慢慢捏紧。 -- 这一天下来并没有太大波澜。 其实在学校,段月檬也不敢真做出什么。比初中时好的,是段月檬在这只是个转学生,她那丑陋的小团体不在九十二中。 他们要找麻烦,也只能聚在校外。 南栀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也没给留一点机会。每天只上下学,连书店都不去逛。闷是闷了点,但这样安全些。 当你没有见识过真正黑暗。 永远不要轻易去低估它。 因为埋在地底下的黑影,远比你想象的大。 永远别碰它们,离得越远越好。这是她深刻明白的道理。 做一个没有勇气的懦弱凡人。 苟且地活下去。 这个世界变好变坏,与她什么关系?她只要自己活着。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雨也早停了。南栀收拾了几本书装进书包。 一整日,旁边的浓香水都没散过。 段月檬好整以暇,翘着二郎腿,手指扣桌子瞄她半晌,“长得漂亮就是好。活不下去还能卖卖身,给摸给抱就有护花使者。真厉害啊。” 南栀拉拉链的手指一顿,然后继续拉上。 段月檬双手肘着桌,等待反击。 可南栀只是站起来,脸上多一个表情都没有,不快不慢地越过她,离开座位,走出教室。 “嗬!”段月檬笑一声,随即又觉一点也不解气。 ——每天对个心跟冰块一样的人嘲讽,好像只是在自己浪费力气。 她简直怀疑,南栀是不是没长“心脏”这东西。 涂了透明指甲油的手指,摸摸下巴。段月檬回忆着五年前的经过。 抱胳膊笑了一声。 “妈的,那一小刀就把她心给剖掉了不成?” 她骂完踹了一脚椅子,刺耳的响声惊动了周围的学生。 汤立莎刚好上完厕所回来,站在门口,手指轻轻甩着水珠,看看南栀空空的位置,又看看脸色阴狠的段月檬。 嘀咕:“见鬼了又。” -- 诺江的冬季细雨烦扰。 绵绵的下得不大,刚够浸湿行人的伞面。 风吹来,像凉雾流过身体,南栀打了个哆嗦。随即肩上罩来一大件黑色羽绒外套。 她回头,立刻撞上一对天生的冷眼睛,“知道冷,还穿这么少。” 许措只是瞥她一眼,就擦身进馆了。 只留了个,暗蓝色连帽卫衣、白帽绳的修长背影给她。 拢了拢肩上的衣服,南栀跟上去。 能来市立图书馆放映厅看《era》首映礼的人,大部分是制片方内部人员,演员及家属,或者家属的朋友。 阶梯座位不算满,现在活动还没开始,三三两两的中年人互相闲聊着生意。 许清文和周彦早到了,夫妻俩衣着比平时讲究,回头见许措和南栀一前一后走来,跟老友提了一句。 和他们聊天的老爷子叫陈文汉。穿着很文气讲究,光秃的头顶用几缕发掩盖着。 他抬头先 “哟”了一声:“你们家的大少爷长这么高啦!” 许措“名声”在外,故友都知道,大少爷三个字多少有点调侃的意思。许措嗓音漫漫,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很明白。 陈文汉目光移去旁边,就皱眉推了推眼镜,“哎呀,这是、这是栀栀??” 南栀站直,微微一笑:“陈叔叔好。是我。” 陈文汉笑意满面地跟周彦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我这老眼昏花地差点没认出来!” 周彦笑眯眯,有大人物喜欢自己的继女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就看了眼南栀,“这马上都要十九了,是长大了。” 又见栀子 第43节 “上大学啦?” “没呢,不过也快了,现在高三。”周彦说。 “成绩挺好吧?栀栀这么乖。” “还可以,回回都在前几名。” “……” 陈文汉热情地和周彦聊着南栀,南栀很少有这种存在感,也几乎没被长辈亲昵地喊过。 她偷偷看一眼周彦,这幅场景让人生出恍惚。好似,她也和普通女孩儿一样,被母亲拿去骄傲地炫耀...... 聊天的时候,人员慢慢落座。 许家一家四口坐在一起,许清文,周彦,过来是南栀,许措。陈文汉和另两个年纪偏大的长辈坐在前排。 开场活动完后,灯光暗下来,大荧幕开始放映电影。 南栀听到身边很轻的一声笑。 “栀,栀。” 她余光一侧,就看见在忍笑的人。低声提醒,“看电影别说话...” 旁边的人笑意一收,但下一秒就身体一歪,靠过来,“你不也在说么?栀栀。” “……” 南栀余光不自禁注意旁边的周彦,以及四周的人影。有点暗暗恼:唉,要使坏,也分分场合吧。 心里这样想,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南栀吸了下气,温和地说,“晚点再喊,现在先不要说话。” “为什么?”他反应迅速地问。 “会影响别人。” “真的?” “当然。” “噢。” 终于安静了几秒,南栀松口气,正想专心看电影,耳蜗就爬来热热的呼吸:“骗子。” “……” 嗓音从律动的喉结呢喃吐字:“你就是不想他们听见,我喊你栀栀...” 那热顺着耳蜗,爬进喉咙,胸腔一阵干痒。这个反应只在瞬间发生,南栀头皮蹿过麻。 忙离得远远的。 不肯再搭理。 许措忍着一点故意的笑,心情很好。 惹她。 不管是生气、愤怒,还是窘迫,总之,他很不喜欢刚才南栀望着周彦和陈文汉那副身体端正坐着,但眼睛空空的样子。 -- 首映结束后,许清文和周彦临时有局,让司机送两个孩子回家。 因为陈老爷子喜欢南栀,周彦心情也很好,格外温柔地叮嘱了南栀多穿点衣服之类。 南栀当时略微恍惚。一直到回到家,还在想周彦的心理..... 司机不住许家,大小张阿姨今天也告假。整栋房子只有姐弟两个。 客厅的电视转入购物广告。 南栀把物理作业答案拍照发给汤立莎后,就想着一些事情发呆。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怀里的两只白猫。 猫咪细软的毛发摩擦指腹,有微微暖意。 许措咬着烟,回复完赵品言对他行踪的追问,就发现南栀又有那种表情。 他漠然的眼睛,透过缓缓从嘴唇逸出的白烟雾,瞄了会儿。 一抬臂,把剩下半支烟摁灭。 站起来。 猫儿喉咙打着咕噜,蜷缩小脚地窝在南栀的白棉睡衣怀里。 南栀什么也没想,漆黑的眼珠盛着两汪白色灯光,手指无意识地撸着猫脑袋。 蓦地右肩突然被一搭,她忙回神看去,却是左耳心灌入热气—— “你就爱它们,也不摸摸我。” 作者有话要说:  摸、他! - 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先么么哒我栀 再么么哒给文章投雷、评论、灌溉营养液的小仙女们 第31章 奶糖 南栀抱着小白躲上楼。 背后的楼梯传来慢慢悠悠的步子, 和声音——“姐姐好偏心,对我还不如一只猫好。” 听到戏谑的口吻, 南栀在拐角处一停,往后撇着地板:“那你就当只猫吧!” 许措瞟着上头转入墙侧的背影, 无所谓说, “好啊。” 平时, 就算作为家庭主妇、日常蜗家的周彦不在, 许清文应酬, 家里还有两个照顾生活起居的阿姨。只有今晚整个房子都是空的。 很静。 房门被推开,涌动的气流惊动窗上风铃。 正望夜影的南栀抱着小白回头,见许措倚着门框, 眉眼的平静变成微疑惑。 他手指故意敲门两下,盯着她笑—— “jingle。猫咪许措到了。” -- 高考迫近, 又有个段月檬不知道要做什么,第二天的周日南栀拒绝汤立莎去水族馆的邀请, 窝在家学习。 许措清早就不见了。 大概是跟那几个,经常和他在龙槐树下抽烟的男生鬼混了。 南栀不关心他去了哪里野。 只要他夜晚回来,明早陪她一起上学就行。 别人说:千万不要喜欢童年缺爱不幸的女孩儿, 因为你对她再好,她心也是硬的。 南栀觉得很有道理。 因为。 她了解自己。 许措有时对她好, 她知道。可归根到底,那点浅薄迷恋又能如何? 无聊的中学生情侣游戏。 高中三年,在学校已经看得够多了。 夜晚,门外传来不紧不慢上楼的脚步声。南栀打开门, 正见肩上搭着外套的背影走向黑色房门。 她略微放心。 耳里落进不确定的微弱关门声,许措脚一停,慢慢回头。 洁白的门却是关得好好的。 脚踝微痒。 两只白猫彼此吃醋竞争着蹭上来,他狠狠皱眉,厌烦又没办法,单膝下蹲。食指抵住猫脑袋:“谁让你这只小白蹭我。” 他眼皮往白色门那一撩:“该撒娇的不来。” - 树冠不时漏下水滴,击打头顶的伞面。 天气预报一列下去七天全是小雨,气温只有2°~6°。 南栀盯着手机皱眉,怀疑它坏掉了,一看信号又是满的:“降温了...” 姐弟俩打着一把伞。许措一低头,正见旁边南栀单薄的肩。 背上突然披来外套,南栀诧异地抬头。 远处有零星的学生路过。 许措看着前头,眼神目空:“能不能别让我看见穿这么少?我家就穷到没衣服给你穿吗。” 说完他抬腿、步子一大,步出雨伞边缘。 “我不冷。” “我只是用不上。” 手指摘下肩膀的衣服,南栀跟上去:“你穿上吧。” 许措低眼。 南栀平静的脸揉出些温和,耐心地解释:“大家都穿校服,你的衣服太明显,容易看出来。” 又见栀子 第44节 许措瞄一眼她霜白手指拿着的衣服,又看她几秒钟。嗓音轻轻慢慢:“那你扔了啊?” 南栀只好看着他走进细雨霏霏,在原地站了会儿。 然后想着没有办法,臂弯拿着外套,转进旁边的教学楼。 工字楼在隔着篮球场和主干道的三四百迷外。许措刚走到篮球场旁的林荫小路,就被一棵树干后摇出的人挡住路。 “早啊!帅比。” 段月檬抱着胳膊,冬天也不怕腿冷,只穿着一双黑色过膝袜和小皮鞋。她等着人回应,结果见许措眼神跟着她晃了两步,直接换了方向走。 “……” 段月檬诧异地放开手臂:见过脾气冷淡的,没见过这种,看谁都提不起没兴趣、像没睡醒一样的男生。 她上前再一挡。 “走什么,还不是得停下看我。”段月檬得意地一扯唇。 许措斜往下地睨她两秒,说,“找死呢?” “……” 段月檬喉咙呵了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许措粗略瞄她一眼,“滚。” 段月檬怒吸了口气,嘴刚动又听—— “否则你会知道我是谁。” 毫无威胁口吻的一句话,轻飘飘的,把她打断了。 段月檬在原地愣了好几秒种,脾气难以遏制。漂亮的脸混着愤怒和笑,很难看。 “你不想看看南栀的漂亮视频吗?” “喂——” 她喊一声,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上早自习的上课铃。 收回视线就见脚边一颗石子。她对着那边狠狠一踢老远。 - 早自习一三五英语,二四六语文。 突然第四排第二组位置发出很大的椅子摩擦声,附近的学生都看过去。 汤立莎刚转头就被带起的一阵凉风撞了脸。见段月檬坐下,把手机拍在桌上,眼神盯着南栀。 那嘴角,似乎还有一点古怪的笑。 然后南栀表情就有点变了。接着又被转学生支头的动作挡住。她只好收回视线。 宏帆班学习压力大,彼此都不太关心私事,书山如墙地阻隔彼此。不到片刻,读书声更加浓郁。 南栀丢开书本的手指,缓缓蜷缩,瞳孔映着手机上播放的视频。马路边,许措弯下腰,从后面环住她。 段月檬斜一扯嘴角:“你说,如果我把这个给你继父继母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眼睛微睁,南栀一盯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 段月檬盯着前头,冷笑一声,过了会儿才很低声地说,“周末我还得去监狱看我爸,每个月,我们只有两个小时能见面,有时还不到。” 她转头,眼神又狠又哀伤,“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咬牙:“你说,我家被毁得支离破碎,我要干什么才能解恨呢?” 南栀:“制裁他的是法律,不是我父亲。” “呵!” 段月檬觉得可笑,所以连着笑了两声:“要不是我爸爸心软、放了你爸那混蛋卧底记者,我们好好着呢!” “就算没有我父亲,也有其它人揭发。” 南栀声音又平又冷,像铁丝,扎到听的人耳朵出血:“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牛、逼啊!” 段月檬细长的眼一瞪,下巴上昂,“不愧是大记者的女儿,理论堪称优秀!” 她手指愤怒地一滑下个视频,“你倒是给我看完这个再讲这种大义凛然的话啊?嗯?” 南栀眼神从她侧脸落在桌上,终于浮现一缕慌张。 不清晰的画面显示着年头已久。 但却能看清人的脸。那一仰头,眼里有泪的女孩儿...... 呼吸变乱,南栀手不自觉抓住椅子边缘,指甲刮紧。 段月檬满意,歪头靠近她:“要不要,让全校男的都来看看你漂亮的胸啊。哦不对,是全世界,所有网络能到的地方......” 南栀盯着她眼睛,后面这张嘴里吐出的话变得不清晰,或者说,她耳朵已经轰鸣。身体似乎困入泛黄的回忆。 直到—— “你那个弟弟摸没摸过,嗯?...” 南栀手指攥紧,双目浮现血丝。 -- 上午,有四位名校老师来给高三上英语冲刺讲座。其中有中央电视台英语频道某主持人的恩师,所以学校很重视。 早自习一下,整个高三年级被拉到大礼堂三楼。大门还没开,宏帆的17、18班站在消防楼梯上,来得晚的班级围在楼下。 南栀站在三楼梯边上,身边几步是始终跟着的段月檬,像一条埋伏的毒蛇。 开门的老师迟迟不到,段月檬抄着胳膊来到旁边,意图交谈。 南栀手抓住有水滴的铁栏杆,嗓音低到有些变声:“说吧,你拿这两个视频想要我干什么。” “很简单。” 段月檬望着远处的工字楼,“让你那弟弟别跟了,他严重妨碍到我们玩游戏。” 手指握着铁,温度渐失,南栀隐忍了一会儿:“就...不能放过我吗?” “呵呵,说得轻松,你能让我爸立刻刑满释放吗?” 段月檬回忆一个月前探/监的情形,那消瘦蜡黄的人影,牙齿咬了又咬,“我们混道上的不讲你说的那些狗屁‘自毙’,书我读得不比你差。” 她转头盯着南栀的眼睛缓缓凑近,脸部轻微扭曲:“我们不讲法律,只算恩怨!咱们,一辈子没完。” 一辈子。 霜白手指握住的铁栏杆被攥得微松,南栀眼神冰冷,头顶上一层楼梯落下阴影,半遮着她干净白皙的脸。 两人对视到最后,段月檬由怒化作笑。后退,斜斜站着瞄南栀。 楼下学生出现骚动,是有帅气男生跟漂亮女生打闹。吸引了无数双眼睛,包括段月檬。 她似乎对那帅男孩子有些兴趣,饶有兴味地转身去瞧。留了个背影给南栀。 南栀眼神微一浮,视线从后背丈量到楼下的水泥地,距离换算自动在脑海里浮现。 目光聚焦在她脚边的陡峭的台阶。过于黑白分明的眼睛,浮现种干净的冷意。 黑色液/体突破心脏,一丝丝地渗。 她握栏杆的手松开,指尖缓缓,朝着这后背延伸...... -- “坐车就不要看书。” 路灯的光不停晃入车窗,落在后排的皮座椅。 “戴眼镜难看。” 南栀低垂的睫毛颤了颤,侧过脸。 许措支着头,修长的体型在后排显得些许憋屈。看她心不在焉、反应很慢,他长臂一抬,直接从南栀腿上拿走书本。 “我微笑着...走向生活?” 念完,他呵地笑了声,看封面,“什么玩意。” 南栀还是扯了一点没温度的笑,温和地说:“现代诗,汪国真的。” 许措:“……原来是现代诗。” 古诗听不懂,但还能听出高级感,可现代诗在差生眼里真就跟无病□□差不多。许措连问的兴趣都没有,直接丢开。 书本落在两个人中间,半翻着。 南栀目光渺渺,看着间歇被泄入灯光照得泛白的字—— 我微笑着走向生活,无论生活以什么方式回敬我。 报我以平坦吗?我是一条欢乐奔流的小河。 报我以崎岖吗?我是一座庄严思索的大山。 报我以幸福吗?我是一只凌空飞翔的燕子。 报我以不幸吗?我是一根劲竹经得起千击万磨。 生活里不能没有笑声,没有笑声的世界该是多么寂寞。 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对生活的热爱,我微笑着走向火热的生活! 车内《回家》的轻音乐,文致的咳嗽,窗外不时划过的汽车鸣笛、地铁呼啸,都渐渐飘远...... 她陷在执念里。 努力记住美好文字,回忆优美的油画,让自己往温暖光明的方向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傻子吗?你想笑用不着读这种东西啊!” 不咸不淡的一句。 又见栀子 第45节 南栀空冷的眼睛回神。许措背着光,勾着唇的五官轮廓有点藏不住的坏,慵懒散淡地说: “给你的,小朋友。” 她低头,面前一只大手掌伸过来。掌心一颗小奶糖。 作者有话要说:  下车就吃糖糖的栀 -- 谢谢大家的支持,看我栀女神惊心动魄的成长恋爱史。 现代诗是真的 汪国真《我微笑着走向生活》 第32章 不装(新内容,请重看) 台灯开着, 糖纸折射微光。 小白窝在桌下南栀的大腿上,打哈欠时露出两粒小尖牙。 南栀右手抚摸它, 左手拿起手机,一用力摁亮。 界面是段月檬发来的视频和文字...... 她眉狠一抽, 指甲掐得微微泛白。 真要一辈子, 跟她没完么...... 不由自主, 南栀脑里闪过白天在大礼堂三楼消防梯上, 倏忽冒出的危险想法。 场景在脑中再次预演。 她伸出手, 段月檬坠下去,然后…… 南栀猝然回神,念头到这戛然而止。她眨着眼, 连换了两口气,忙拿起车上看的那本现代诗集, 用白皙的手指翻开。 《微笑着走向生活》之后,是《热爱生命》。看到末尾, 几行字徐徐映入眼睛—— ……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南栀眼睛颤动,在光与暗里焦躁徘徊的心, 猛然清醒了一样。回归冷静。 ——玉石俱焚,绝不是好的办法。 她要热爱生命。 不管遇到什么, 要乐观,向上。 这才是对的方法。一切一定都会如她所期望的发展的。 含在嘴里被忽视的奶糖,在舌尖化出草莓和牛奶味。南栀才想起还在吃糖,轻轻抿一小口。 很甜。 qq邮箱提示有新邮件。她顺势点开。 发信人是熟悉的yuran927。在几周前她回复他不必再关心之后, 这个人依旧锲而不舍...... 真是职业病。 “我衣服你丢了?” 身旁突然的声音,让南栀条件反射地从灯前侧脸。 许措不知何时进来,背对她坐在旁边的椅子背上。腿长长的两条,上身只有一件薄薄的黑毛衣。 “你要穿吗?”南栀翻扣手机,略微平复心情后问。 许措扭头淡淡瞥她一眼,没直接回答:“丢了就算了。” 南栀顿了几秒:“我穿完放在教室抽屉,忘了带回来。” 许措再回眸来,眼睫轻微眨动后:“哦...” 他低头,对从南栀怀里跳下、在擦他脚踝撒娇的小白一扯唇。 南栀明白他笑什么。 许措的迷恋,从来逃不过她眼睛。 她看着他难得耐心地蹲下,挑起猫的下巴。猫儿小幅度反抗他,又不敢真惹。男生的肩膀骨骼又直又宽。 南栀目光悠远,“明天起,你就不用送我了。” 正翻猫耳朵的许措动作一顿,抬起脸。看了她两秒。“怎么?” “没怎么,就是暂时不用了。” 许措一站直,手放裤兜里打量南栀几秒钟。装作不经意地试探地问:“咋又不想我整天跟着你了?哪里惹了你。” “你没有惹我。” 南栀低头,“就是,最近不方便。” 许措拉出她旁边的椅子,自然地坐下,小臂落在椅背上,用眼神探究。南栀只是拿起笔,把《热爱生命》抄在日记本封面内页上。 房间很静。 忽而贝壳小风铃晃动,夹杂着钢笔在纸上行走,极轻微而有节奏的笔画声。 “你整天抄这些干嘛。我给你的糖呢?” 南栀心不在焉地回答:“正在吃。” 这是个让人满意的回答。 许措手腕搁在桌沿,手指翻转着手机,目光落在日记本中间某页,嘴角就压不住上扬。 南栀薄瘦的背在灯前坐得挺直,白棉睡衣的袖子被撸到手肘处,露出一段苍白纤弱的小臂。 他眼神无意落在台灯那一截白嫩脖颈上。若隐若现的细细青色血管,随呼吸轻微起伏的锁骨窝... 手头动作一停。 眼神恋恋不舍在那冰粉的唇上流连。喉咙干渴... 南栀眼神空洞地抄写,脸颊忽然落上热气。她一惊,转脸就撞入一双漆黑深远的眼睛,身体反射性往旁边躲。 手撑着椅子边沿一倾身,许措眼神细微颤动,握住南栀拿笔的白净手指。他掌心总是很烫,手背皮肤熨帖的温度和粗粝感,让南栀一哆嗦。 她敏感的反应更惹人了。许措不可控制地歪头,唇在饥饿和口渴里向前,不断靠近。 直到呼吸彼此交融。 南栀背脊僵直,在吸入淡烟味时心间不可控制浮上的阴影。近到看不清的脸,仿佛是许措,又仿佛是另外一个,高大的男人…. 不要! 心头涌出强烈呐喊。 许措被猛地一推、身形狼狈趔趄。他用诧异又不满地眼神看过来。 南栀张了张口,身体还处于不可控制的浑身颤抖里:“别,别靠我太近……” “……” 许措呵了下,胸膛抖动。这一推,像盆冷水将燥热旖旎都泼了清醒。他真傻了。 ——南栀不喜欢他。 ——不过是为了他听话,才反复忍耐他在周围晃荡。 他烦躁地点了根烟,捡起作业本随便撕了一页接烟灰。想到这些天,以为是开始恋爱了的感觉,就想骂自己傻逼! 怎么老不长记性? 南栀一给点甜头,他就摇着尾巴过去。 越想越烦。 许措起身就走,可突然强烈的不甘,又让脚步凝滞… 南栀刚捡起钢笔,继续写字,耳边就落入衣料摩擦和破风的声音。她抬脸眼一睁。腰被勾住,身体不可控制旁倾。 一只大掌握上她脖颈,五个指腹揉擦她肌肤,一瞬转到后脑勺一摁! 她眼前,一双不正经的冷眼睛放大,眼尾上挑。 天灵盖直发凉,电光火石,她本能一扬手挥去—— “啪。” 许措随着响声头一偏。南栀看看自己颤微的手指。 空气静止。 “对不起...我。” 摸摸发红的嘴角,许措低头看看手指。如果刚才还有不甘,现在连不甘都冷了。 “呵,打得挺狠。” 他点着头说,眼神变复杂:“一边引诱我,又一边打我耳光,你很难懂啊。” 南栀惊魂未定而舌头僵硬,“说了,别太靠近我。” 至少今晚不要。 许措舌尖顶顶火辣辣的脸颊。 又见栀子 第46节 鼻子里栀子的香混着烟辣钻进肺腑,像小钩子勾扯着常年如灰尘累积在心口的迷惘,和恨。 他丢掉烟头,居高临下轻蔑地一瞥:“装什么?又不是什么真的清纯女神,不是你自己说给我上的…” 门被摔上。 南栀只来得及闭眼,气流冲震耳膜。 片刻,她抽掉力气一样靠回椅背,舒了口气。往昔今日,现实与回忆,脑袋有点乱。她瞥向作业纸上的几许烟灰。 知道迟早有这一天,她也并不是珍惜自己那点廉价的纯洁,只是…… 太难了,要接受一个男性亲密。 微蹙眉,南栀蹲下,扶住垃圾桶不可控制地一阵干呕。 -- 周彦在楼下听到门的巨响,上来询问情况,南栀只说是风吹的。她将信将疑,关心了两句让她早点睡。 深夜,窗半开。 南栀毫无睡意,翻开很久没写的日记。 12月22日阴 与狼为谋,是危险的事 他的善良和关心,阴晴不定 他有温暖的皮毛 但骨子里还是野兽 他想要的,只是我的血肉 写完,她合上日记本,脸上一些戏谑的神色。 就不再想许措的事。 ——习惯被喂养的狼,是没那么容易走开的。 反而是学校那个段月檬,已经是迫在眉睫。 如果退让不能解决,那。 南栀看着手机屏幕,yuran927邮件里的一句话: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可以随时联系我。 渺远的目光,在这一瞬晃过的念头里变亮。 身体也不自禁地坐直。 如果,退让不能平静。 - 大雾天。 九十二中还在路灯和未退的夜色里,操场上、食堂边来往穿梭着学生人影,弥漫着早饭味。 南栀在教室坐下。周围的汤立莎、马晓丽和于玲玲都还没来。一些来得早的学生已经专心看书,没空搭理旁人。 她看看讲台墙上的钟,6:52,书包放进抽屉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低头点开手机qq邮件。脸上意外地一亮。 昨夜0点后发给yuran927的邮件,竟然已有回复。 时间6:03 做这行的,反应还真是快。 南栀不知道这锲而不舍关心她情况的余冉是谁,但有一点确信:这次用得上。 她把手机放进抽屉里的书包,目光顺势落在旁边尚还空空的位置。 读书声起,片刻旁边的桌子落下红书包。浓香扑鼻,伴随阵冷空气撞击,旁边落座一个背影,动作一分妖娆地转过来,瞥着她。 “啧,今天没带你的护花使者?” 南栀没表情地看着英语书:“我已经照做,视频请删掉。”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她给她的。 “哦?什么视频啊…”段月檬故意记不起来,“哦,想起来了,是你的……呵呵!那就得看你接下来陪我们玩得开不开心了,玩的开心,我看心情喽?” 南栀立刻看过去。“这是最后一次,我告诉你,让你删掉。” 段月檬一挑眉。 南栀皮肤白,头发又很黑,包括眼睛,都有种黑白对比的分明。干净到有种穿透力。她看得很不舒服。 “你这什么表情?你别忘了现在咱们谁是老鼠谁是猫!” 和她的狠瞪不同,南栀眼神不轻不重,嗓音也轻微:“是啊,谁是猫呢。” “谁是猫?”汤立莎捏着面包坐下,就听见这么一句。 段月檬锐利的余光瞄往背后。 不想汤立莎搅和进危险,南栀微微一弯唇:“说你呢,耳朵这么尖。” “我??”汤立莎莫名,笑了下。然后迅速想起正事。“南栀南栀,快点啊!” “什么?” “数学作业。” “你又没写吗?” “没没没!” 汤立莎叼着面包手忙脚乱伸手要,南栀翻书包拿… 段月檬瞄着南栀,觉得她这种情况还能保持平静温和,似乎不可小觑。 她拿起一撮头发玩,谨慎地打量她,可反复想,又想不出有什么好忌惮的。 就无所谓地笑了声,掰着手指头像自言自语:“要怎么玩呢,呵。”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内容不太满意,修改了下。 第33章 港湾 秋天长荣区的文化周表演比赛, 南栀《奥贝尔》获得了一等奖,当时宣布元旦还要表演一次。 所以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 南栀提上舞蹈服去舞蹈教室练习。 她塞着白色耳机,走到小树林边时, 听见旁边有人骂脏话。转头看去—— 是几个男生正在那儿抽烟。 其中个子最修长那个, 身上披着校服外套, 内里一件有红色字母的黑t恤, 慵懒靠着墙, 作为学生,这模样真挺不伦不类。 赵品言眼睛一亮,没个正型的表情一秒收起, 碰碰许措肩膀。“唉唉唉!” 许措顺着他眼神所指抬头。漠然的眼,顿一亮。 同时南栀收回目光, 看着自己脚尖继续往前走。 那瞳孔的亮色,黯然。许措手一拨后脑勺发根, 烦躁地偏头吐出烟气。“操。” “说啥呢哥们儿。”赵品言胳膊撞他,“咋能对我们九十二中的神圣女神口吐芬芳啊?” 许措对他冷一扯唇,余光瞄向倩影消失的方向。 大概, 所有人都把南栀当女神。 就除了他。 如果细数,他已经在梦里把那个字实施了一百遍不止。南栀, 早就不神圣了...... 许措微驼着背,脊柱靠墙,仰望树叶缝隙露出的天空吸吐了口烟。一眯眼。耳边是鹿皖和宋魁就南栀打趣赵品言的聒噪。 他蹙着眉,陷在迷惘里。 有时, 他真想呵护她,给她最好的。 有时,他又真是恨她,一刻不停地想把她毁掉! 可她要命的干净又漂亮。 他就在,当一条哈巴狗讨她欢心和变成野兽撕裂她之间,反复煎熬。找不到答案。 “阿措,你那神秘女朋友别不是南栀吧?”赵品言跟鹿皖说完,突兀地拔脑袋朝他一问。 鹿皖喷笑:“言哥你二逼了?阿措那么傲,咋可能喜欢冰山女神!” 许措踢他一脚,“说谁傲呢你!” 鹿皖一边躲一边没皮没脸继续:“冰山女神那种清高美人,还是适合言哥这种,脸皮厚、没自尊心的追。” 宋魁也附和说是。 赵品言一听,极度开心,但仍不忘扭头跟许措认真地确定:“哥们儿,真的,不是南栀吧?” 许措慢慢瞄他两眼,说话时嘴里冒着烟,一仰下巴:“你觉得?” 这个是很歧义的回答,全看听的人怎么理解。 显然赵品言先入为主,立刻理解为否定的意思。心里落下大石头,他兴奋得跳起来一勾许措脖子—— “丫的,早不说。吓死老子了!” 许措正莫名,就听他说:“我最近在想,啧,必须在毕业前追到冰山美人儿!我这都是为她复读一年,光干看着也太亏。” 许措眼珠立刻斜他。 旁边,鹿皖和宋魁给一口烟呛了,打趣—— “干点儿啥不好,偏给自己找不痛快啊言哥!” “就是。” “冰山美人儿能看上你?” 又见栀子 第47节 “败兴玩意儿!万一她就把我看对眼呢?”赵品言不在乎地推开他们,或许是被他们说性格跟南栀合适的话激励到了。 他回头,对没表情抽着烟的许措说—— “到时候你别跟着啊?万一南小姐姐就吃你这种高冷范儿,我就亏死了。” 许措冷笑,一扯身上外套砸他脸上:“别烦老子!” - 南栀推开舞蹈教室的门。上堂课是高二的一个班在借用,练习学校元旦晚会的表演。女孩子们拿着扇子离去,三三两两像活泼的麻雀。 “许措真叫你自己去亲他?” “哎呀你小声点啊!”徐菁菁羞红脸,埋头时晃见个黑发及腰、耳朵和脖子皮肤特别白的漂亮女生,擦身而过。 她想回头看,就被同学拉走。“天啊,下节课马上打铃啦,快快快。” 南栀脚步停着,微微侧脸,然后去更衣室换衣服。 把自己剥干净后,她却停住了,一丝/不挂地站着,纤细的手指抚摸自己的唇瓣走神。 仿佛还有,游离不散的灼热呼吸。 她不明白。 分明眼神冰冷不带感情的一个人,怎么有那么烫人的体温和气息。喜怒浓烈。像雪地上燃的火堆。 南栀站了会儿,发梢垂在尾椎骨侧的两粒腰窝上。等凉意侵袭,才回过神。忙穿上衣服。 舞蹈教室开着空调暖气,日光灯晃着木地板。 大半节课练过去,南栀薄薄的芭蕾舞服下皮肤有薄汗,额头碎发沾湿。 她没停,脚尖踮起连着旋转。墙壁、镜面、窗户、门框..... 视野360°重复划动着。 然突然间。 寂静里陡然一声开关响,灯尽灭! 走廊黑洞洞,明亮的舞蹈室褪成灰铅画。 南栀脚踝趔趄地停下,提着气息,听见教室外几只像男人皮鞋的脚步声,在走廊踩出缓慢的回音。 脑海瞬间冒出,曾经相似的经历。浑身的汗一瞬具发凉。 她立刻跑进更衣室,找到外套里的手机握住,想确保身边有可以通讯呼救的工具。手指却无意触到通讯录特别收藏,瞬间浮现一个联系人。 “许措”。 她愣了愣。 想到,舞蹈教室旁的树林里,抽烟的男孩子。心里莫名的慌张平息了些。 ——他就在旁边。 - 晚自习后,和文致约好时间,确定他到校门口之后,南栀才快速离开教室。一路不停地奔跑出校门冲向凯迪拉克。 她迅速钻上车,拍上车门。 和文致日常交谈了两句后,车辆开始移动,南栀才松了口气,从车窗往外看。 放学后的街道人影晃动。果然,段月檬就站在距离她十多米的地方,抱着胳膊在笑,身边还有一高一矮两人。看起来都十八//九、二十来岁。 南栀眼里是冷意,攥着手机。 倏尔手心一振,她利落地低头点开短信—— 【物流显示到了,你先调试调试,不懂问我。】 她平复了下呼吸,在街道霓虹灯不断晃入车窗的时候,回复了个“好”,以及“谢谢”。 -- 抬头见南栀进门,心情很好的周彦笑了下,“回来得正好,赶紧过来跟弟弟一起喝汤。” 许措身形一顿。 南栀换着鞋子看向饭厅,看着那背影犹豫之后,还是走过去。 周彦立刻向保姆要了副碗筷,摆在许措旁边的位置。 “谢谢妈妈。” “谢什么?一家人。”周彦笑,“试试看,盐会不会太多。阿措喜欢重口味,你又喜欢清淡——” 南栀笑一下、正打算喝,周彦话音也未落,就听旁边一阵巨大且刺耳的椅子摩擦地面声,碗被重重放在桌面。 许措站起来,一字不吭地散漫转身。 耳边有风被带起,南栀看见深青色连帽衫的背影不带停留地离开。片刻传来上楼的声音。 周彦汤勺愣在半空。连在沙发喝茶看东西的许清文也被惊动,他皱着眉抬眼皮:“这孩子,又发什么脾气!” 周彦宽慰了两句,都是向着许措说的,然后瞄南栀的目光就带了些询问。刚才她离得近,看得清楚,小祖宗是生谁的气。 南栀低下眼皮,一派风平浪静,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 喝完汤,南栀拿起茶几旁的顺丰快递。 周彦瞥她:“谁给寄的?” “一个网友。” “网友?” “嗯。” “网友......”周彦不相信地呢喃着,看着南栀上楼,想到最近圣诞节,学生间互相寄小礼物不少,就笑了一下。 她想起有两次,出现在南栀手里的男士外套,就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许清文放下茶杯,严肃的脸难得有些温柔:“彦彦笑啥呢?” 周彦微一扯唇,目光渺远地摇了摇头。片刻之后,她又改变主意,说:“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少爷有福气,追到我的大小姐了。” 许清文反应了下,“小栀,有男朋友了?” “多半是。” “我还说,等她上大学给她介绍朋友的儿子。看来不用了。” 周彦笑着,一倾身去给许清文按摩肩膀。“文哥,我给你按按肩。” 许清文对她微笑,点头。 用手肘擂着男人宽阔的肩膀,周彦目光落在许清文的衬衣领上,人就一阵恍惚。旧日相似的回忆,浮现眼前..... 眼前这个人影,变成另一个更斯文儒雅的男人。 曾经,她整个少女梦寄托在一个已婚的男人身上。 暗自神伤。 后来,他丧偶了。她锲而不舍地追求,终于打动他,可他却问她愿不愿意做一个女孩儿的母亲。 她当时都懵了。 他不是问她愿不愿意做他妻子,而是,愿不愿意做一个孩子的母亲。一度让她觉得,嫁的哪里是男人,分明是嫁给了一个小孩儿。 结婚的时候,南栀刚好十岁。 两年后,南俊霖坠江,噩梦才真正开始。 她嫁的英雄殁了,黑/白两道的仇家却四处潜伏,伺机泄愤。 她迫不及待想要摆脱“南”字,扔掉南栀。然而她还是找了回来,跟着她...... 想到这,周彦横着手背擦掉眼泪。一面觉得命苦,一面觉得,能有今天这样安稳的生活也算幸运,再也不想经历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她们这样漂泊的女人,最想要的就是安全。 她并不很爱许清文,但他却是最合适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保护她...... 那些杀人放火不眨眼的东西,毫无人性,会做些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还记得南俊霖离世第二年,还有人寄恐吓信到家里,要抓她和南栀去卖/淫,丢去东南亚...... 实在可怕。 南栀是南俊霖唯一的女儿,比起她这半吊子妻子,南栀更需要一个强大的保护。这也是她这些年反复犹豫,却还是没丢掉她的原因。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如果没有许清文罩着,难以预想会发生什么。 南栀这孩子,太聪明。性格又冷静早熟。 十八//九岁的对于女孩儿来说也不算小,很快都能结婚了。周彦猜想着:那衣服的主人,多半会是个成熟稳重,足够给她安全港湾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生小气气的措哥! —— 窝,又,更,鸟! ︿( ̄︶ ̄)︿ 第34章 黑笔 南栀走到门前, 隐约听见楼下许清文与周彦的聊天—— “......这马上新年了,我让文怀明儿开车带你去旭晟中心, 你逛逛,买点衣服首饰。” “我衣服已经够多了, 真不用。” “女人也会嫌衣服多?” “......文哥你打趣我。” 一阵低低笑语之后, 周彦情意深深地关切:“倒是你自己, 有空多休息, 人到中年就得爱惜身体, 枸杞该泡得泡上......” 又见栀子 第48节 伉俪情笃。 南栀看看手中的快递。 周彦现在过得很好,在她父亲那没得到幸福,来许家都得到满足。她应该再不想与过去有丁点牵扯了。 南栀摁开门锁, 正要进房间,小走廊那边就传来洗漱间开门的声音。一侧头。 许措穿着纯棉白t恤站在那门口, 湿发半遮眼。目光意外相接。 他只是眼神散淡地瞄她一眼,慢摇摇一转身, 走了。 像陌生人。 手松开银色门把手,南栀转过身,正对那走远的背影, 将快递抱在胸前。黑色的门被推开,又重重甩上。 她被震得细微地缩下脖子。 唉。 这一回, 他似乎生气得不轻。 -- 小剪刀划开塑料包装,再撤开纸盒。里面是一只黑灰色的普通圆珠笔。笔帽上带着夹子。 对这些东西不算陌生,南栀粗略看过之后,就放在一旁。 她托着腮, 发呆。 脑子还在黑色门的一震里,缓不过神。 许措直接的脾气。 喜怒从不掩饰,不忌惮。无法无天。 在风铃响的时候南栀从书桌前站起来,去关上窗,然后取了件外套推开门。 楼下呢喃还在继续。 她这次没管。 薄底毛绒拖鞋行走无声,到黑色门前停下。她举起手指,轻轻敲了三下。 没人理。 她又敲三下。依旧没声音。 门缝流泻着暗淡的光,分明有人。南栀索性自己摁开门锁一推,入目的灰色调房间,东西比平时乱得多,像是被摔过。 南栀瞄瞄地上,cd,耳麦,篮球杂志......毫无章法地摆着。 她蹲下一一捡起,放桌上。 过了十几秒,才被人施舍了一句话—— “你来干嘛?” 冷冰低沉的嗓音,明显的不耐烦。 南栀低头收拾着他杂乱的物品,没回答。 单杠上,倒挂在练腹部的许措一挺身,跃下。随手拿毛巾一擦汗,丢开。 南栀刚碰到篮球杂志,手边就落下一只赤脚,踩住封面—— “问你。” 许措俯视她头顶柔软的黑色发旋。眼神没情绪。 南栀抽不出书,干脆站起来,平行的视线看到男孩子单薄清瘦的胸膛。喉结明显的脖子,还淌着热汗。 她低头从兜里掏出棒棒糖,撕开包装,放在掌心。 仰起脸,眉眼温和一眯—— “圣诞快乐!” -- 灰色空间,风吹散转瞬而逝的栀子香。 许措坐在沙发,手交握地撑着额。旁边地板上是奶白色与紫色相间的棒棒糖,落在灰尘里。 葡萄味的。 他视线斜瞥去,内心一阵烦躁。 理智在说,要点脸吧。 潜意识又在不停咆哮:去她身边啊,赶快,她这会儿心情好,运气好你还能尝到点肉/渣...... 头在胀痛。许措紧摁着太阳穴。 想起鹿皖说的话,就笑了。 高傲又怎样。 自尊心那种东西,早在败给南栀诱惑的时候,就踩在脚下。 像匹野兽,只按照贪婪和渴望行事。 许措站起来,把南栀收拾放在桌上的东西全部推掉。“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粗喘几口气,他抬臂一扯椅子上黑皮衣和棒球帽,微醺般皱着眉,大步跨出房间。 正在窗前看小区夜影的南栀回头,听见门外很重的脚步声,而后逐渐消失。她头靠着窗,发丝如水散在背后,安静地看楼下。 果然片刻就看见许措骑上那辆赛摩,速度很快,狂浪不羁。 消失在夜色里。 唉。 脾气真是,越来越坏,越来越难哄了。 想到在舞蹈室,听到那两个女孩儿的议论,南栀不自觉微叹息。 许措,终究会醒悟,会发现这点迷恋是多么没有营养,然后逃离她的掌控。南栀头靠着窗想着。 到时候,他肯定会恨死她。 这个毁掉他的人。 想到这,南栀又清醒许多,心上的肉似乎变硬。终究只是场虚假姐弟,虚假的暧昧,无所谓开始,也无所谓结果。 她始终是一个人走的。 这不是她的家,没有她的亲人,也不会有她的归途。 -- 周六下午,最后一堂化学课上完,铃声打响。忙碌一周的高三学生都疲惫地舒口气,站起来收拾桌面、书包,准备享受短暂的周末。 宏帆班的学生安静,教室只有轻微嗡声。 第四排第三组,段月檬翘着二郎腿,手敲着桌面,眼瞄着在收拾水杯笔袋的南栀:“周、末、了,咱们终于能放开玩儿了小可爱,高兴吗?” 腔调阴阳怪气,不怀好意,南栀低头收拾自己的,并不跟她逞口舌之快。 段月檬感到无趣,内心火更憋了一层,调子就阴狠低沉了。 她一抱手臂,倾身:“胆子变大了嘛,这一周都没吓到你。今儿,咱们可要动真格了!” 南栀手里一停,净黑的眼瞳朝向她微扭曲的脸。口齿清晰地说:“邪不胜正,天网恢恢,早晚会轮到你们。” 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是这么句老掉牙套话。段月檬当即抱胳膊说不尽的嘲讽:“作文功底不错,就是你们这种良民小百姓脑子太天真。” 南栀就看着、听着她说。 段月檬弯腰,去她耳边,秘密道:“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当年你报警没用啊。嗯?” 她“呵呵”笑着头往后一扬,转着小短裙站起来,书包一挂肩上,朝南栀唇一翘,捏捏手,“一会儿见,等你哦。” 汤立莎抄完南栀英语卷子的阅读理解部分,一抬头,刚好见段月檬不可一世的侧影。她目送她走远后才敢低声:“嘁,整天阴嗖嗖的。” 她转头问南栀:“你晚上约了段月檬吗?你们去干嘛啊。” 虽然心里藏着事,但南栀早练就一副坚韧平稳心态,所以一如既往不温不火。“没约,她随便说的。” “哦,我就说嘛。看她整天脾气怪怪的,谁跟她玩啊。” 她对段月檬不屑一顾,然后兴奋地从单肩包里掏/出两张电影票晃:“既然你们晚上没约,那我们约吧,去看电影啊?我票都买好了,《艾丽莎城堡3》。” 南栀还没说话,马晓丽将书包撸肩上、一回头站起来:“整天缠着南栀,你就放过她吧。” “我咋啦?”汤立莎用下巴怼她。 “整天要给你作业抄,还得陪你玩儿。”于玲玲推她胳膊,对南栀笑着求赞同,“哦?” “屁,好朋友不天天腻着干嘛?” 汤立莎屁股往段月檬的位置一坐,亲昵地抱住南栀胳膊,“你们这些塑料姐妹赶紧地回家复习吧!别管我们的巨轮往哪开,走走走。” 她亲密得毫不在乎距离,南栀不习惯过分肢体接触,身体有点僵硬。但仍没表现出拒绝。 赶走二人后,汤立莎兴奋地回头:“南栀,去不去?” “抱歉,我晚上有事去不了。” “啊?” 她失望地脸一垮,“我票都买了。” 走到教室后头的马晓丽回头:“哈哈,说了你别烦,我们南大大好不容易休个周末。” 两人又一阵互怼之后,汤立莎回头,眼睛晃过南栀桌面。一亮。她来了兴趣,用手指碰碰南栀桌面笔筒里,那只新出现的圆珠笔。 “你开始用圆珠笔啦?” “嗯。” 汤立莎歪脸打量,“啧,款式有点过时啊。” 南栀顺她视线看去。伸手,将黑色圆珠笔拿起,放入笔袋。“能用就行,款式不重要。” “也对,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嘛。” 又见栀子 第49节 南栀微愣。 汤立莎扬着酒窝,笑,“你成绩好,用什么笔都能考高分!” 听完她的补充,南栀只是眼神柔和地笑了下,点头。“老鼠最怕这个。” - 跟汤立莎在校门口分别,南栀看着她坐进一辆保时捷,车里还有个女孩儿,大概是她妹妹。 在她挥手的时候,南栀也回应地挥了两下。 阴天傍晚,凉风夹着暗雾。薄薄的校服外套被风透进,凉意侵袭后背。南栀站在人潮里,目送车辆远去。 高中三年,也就跟汤立莎走近之后她才有了些亲近点的朋友。 这难得的热闹,不知会不会在今天终结。 是再次毁灭,还是绝处逢生。 当沉默不能走下去。 反抗,是唯一的出路。 南栀从书包里拿了件外套穿上,沿着校外马路,沿着纷扰来往着学生的人行道,往电箱那边走。 左胸前的口袋里,别着那支圆珠笔。 此时衣兜里,手机屏幕亮起,电量显示98%,以及一条新微信—— 【小栀妹妹,我到长荣二路了,大概十多分钟到。务必通讯工具调为振动,且电量充足,系紧鞋带,手机贴身放】 电箱离校门两百米,人/流到这已经疏散。刚到这南栀接到文致电话。 他语气微恼:“小栀你再等等啊,我这又给人追了尾!真是倒霉,后保险杠都撞掉了。唉你们这些小青年怎么回事,撞了别人态度还这么横!好了小栀,我等会儿联系你啊?” 听筒里各式各样的汽车摩托鸣笛,远远近近,几乎将他声音淹没。 南栀脸上并没意外之色。“文致哥,你处理好直接去修车吧,不用来接我了。” “啊?那你怎么回啊。” 随后文致又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状,“阿措骑车了是吧!可他未成年,骑得又太野,还是不安全啊。” “是别的朋友送我,而且今天时间还早,公交车也能回家,真的没关系。” 文致担担忧忧,请示了周彦后才告诉南栀,一会儿她要没坐到车就联系他。 挂掉文致电话,南栀检查了一遍手机网络和电量,又站了会儿,然后才往公交车站走。 她背后,十多米处,那辆停靠路边许久的白色小面的,终于龟速开始移动。 前后轮胎依次碾过下水道井盖。 跟上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在练腹肌的措哥(*/w\*) —— (今天提前点更了) 第35章 窄巷(修字) 诺江城市高低错落, 窄巷、老街、大小河流随意穿插。 从九十二中北门出来,最近的公交站也有九百多米, 中间隔着条污水小河,和一片待拆迁的老巷子。 车站, 学生被一辆辆公交疏散, 只剩南栀和两个投入手游的两个男生。南栀看看右边, 411的路线牌。玻璃上, 模糊映着的白色小面的。 冷风贴地刮起灰尘。 她低头, 解锁手机。 时间18:35,手指第八次点开最新收到的短信:【抱歉啊小栀,你找个人多的地方再等等, 我们这有点堵,马上到】 她手心全是冷汗。 都过去三十分钟了, 这个人还没来! 南栀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轻信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但想到, 对方不止一次坦诚的身份和证件照,她又觉得,或许还可以再等等。 只希望旁边这两个男生能再呆会儿, 或者,再来点人。 此时扑面一股汽油味的风, 伴随车门放气的长“呲”声。 “车来了车来了,上车再接着打。” “哦哦。” “糟了我没零钱——” “我有卡帮你刷。” 胖男生扯着同伴,两人乱七八糟拽着书包钻上车。他们坐下,透过玻璃看见随车移动一步、眼神有点古怪的南栀, 也露出疑惑。 公交立刻驰远。 南栀口微张,立刻侧脸看玻璃。那上面,果然变得蠢蠢欲动的面包车… 待拆迁的旧街区,卖臭豆腐的小贩也不知何时推着移动摊不知所踪。眼下天微黑,阴风阵阵。 南栀手指碰到左胸前的圆珠笔,胸口起伏变明显。 四周空无行人。 一人和一车,像野兔与埋伏的豺狼。 每一秒,空气都更紧地裹住呼吸,这暗中对峙,持续到第三分钟。井盖旁的车轮终于按捺不住,试探地缓慢前行。 手指揪紧书包带子,南栀紧盯玻璃上移动的影,瞬间拔腿。 “妈的,她发现了!” “操/你妈/逼。” “站住!” 几句尖利的女声叫骂,混在引擎声里穷追不舍。 南栀急回头看一眼,胸口大喘气,上下抖动的视野里面包车在快速跟进。 -- 宽宽窄窄的小巷,人户撤走了,路灯还在。千疮百孔的地面,散着石粒和水坑。 “小贱人躲哪儿去了!” “看着她拐进来的,肯定在窝在哪旮旯!” “仔细找!” 最后说话的是段月檬。 南栀身体紧贴风化的灰砖墙,缩在阴影里。五人的骂咧声、寻找踢翻垃圾桶的声音,不时惊起她一哆嗦。 她竭力保持冷静,摁亮手机。 奔跑的着几分钟里有一通未接来电,和一条信息:【我们还有5分钟到车站,妹妹你在那吗?坚持下】 南栀挤着眼皮闭住,浑身发凉。 5分钟...... ——“找到了段姐!这儿!” 脚下拉来长影,是巷口追来两个人发现她。 南栀胸口提气一瞥他们,果断甩掉书包!踩到水坑崴脚也只是皱了眉,没停顿。 背后一声:“艳姐,抄路堵住她!” 前头不知哪处有人一应“ok!” 南栀心顿一凉,脚下急停。 ——前头巷口,晃出段月檬抱着胳膊的侧影,脱离学校后笑容说不尽的阴狠劲儿:“往哪跑啊小可爱,嗯?” 南栀呼吸急促起伏,幸而瞧见右边一条岔道。 “艹他妈,谁修的破街,岔路这么多。” “堆的啥破家具!” “仔细找,她跑不掉。” 隔着几米,拆迁户留下的旧衣柜后,南栀蹲下时捂嘴,眼瞪着老鼠钻进水沟旁的洞才松口气。 她手指冰凉,有条不紊地把定位发给对方,然后点开通讯打出1、1、0三个数字,但最后关头又犹豫了…… 现在的问题是那人还没来,一会儿得到想要的东西后,她要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南栀抓脑袋想着。可一阵一阵推翻杂物的声音越来越近,分秒紧迫,根本容不得她细想。 身体因为逼近崩溃而发僵哆嗦,呼吸克制不住发冷颤。 几乎是本能。 她看见自己双手,翻出特别收藏里的人。 那个,简短的名字...... 然下一刻 脑海又掠过,男孩子踩着她手边杂志、冷冷俯视她的样子…. “好白的小手啊!大老远就看见了。” 阴测测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 南栀才惊觉自己暴露在亮光里的白手,视线缓缓移到旁边地面,那围上来的几条影子—— - 又见栀子 第50节 “哼——” 背砸到地面的剧痛,让南栀不自禁低哼。手掌磨破,瞬间一阵火辣辣。狼狈的样子立刻引来四个女的一阵前俯后仰的笑。 她拿起手机,拨了个1-1,一只脚飞来将她手一踢。手机顿摔出几米远,“哗”,擦到乱堆的杂物下—— “□□妈还敢报警!” 有人叫好:“艳姐手劲儿牛逼啊。”“哈哈,弄她!”“打她脸!” 段月檬将揪住南栀衣领、打算扇耳光的人一拦:“艳姐,你收着点儿啊,别一来就把小可爱打坏了。脸坏了,一会儿拍视频哪儿看得清是谁啊?” 这女的留着寸头,红发,脖子一串刺青,正是杨艳。 “行~听你的!” 她啐一口,丢开南栀。杨艳高中毕业就没上学了,浑身上下和段月檬完全不同的底层社会气。 南栀缓口气。 这片夹在拆迁房里的水泥小坝,以前是停车场。路灯高照。她们点着烟,或蹲或站,打扮怪异,正是当年欺凌的五个女的。 隔条街,隔音效果很差的老式ktv,有人在扯着嗓子一遍遍嘶吼《夜来香》。 几米外,摔在废木板下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通话在计时…… 背后水泥地冰凉,南栀盯着这几人慢慢坐起来,圆珠笔帽正对她们的脸。路灯明亮,将五人的脸照得反白,眼窝具是一双黑洞。 段月檬踩着张烂凳子,肘膝俯身,用下巴睨她:“我说你怎么还学不乖?居然还想报警,忘了当年什么结果?” 脱离学校后,她浑身一股社会狠劲儿。嘴里嘶了口烟。 南栀手心紧握,余光里是因为再三固定而一丝不动的圆珠笔,随着胸口在浮沉。她心里生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抬头直面:“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哼!”杨艳站起来,一踢废拉罐,呲啦一阵响,“不怕告诉你,当年给你处理的黄sir,经常跟我们一起吃饭!只有你这小傻逼还傻乎乎地信他。” 果然是…南栀手指缓缓握拳,想起那个裹在制服里,道貌岸然的人。心口激愤。 当年她被周彦抛弃的那段时间,被这群人欺凌。 她挨家挨店地去叫人帮忙,告诉他们,她被欺负了,还找去警察局。也有些热心的人关切几句,然而没有人真的站出来为她出头。 最后,无疾而终。 南栀:“所以,其实你们是一伙的?!” 段月檬勾嘴笑:“你说呢?” “当年你们不是已经一锅端了?还敢这么嚣张!” 她刚说完,就有人狠狠一砸烟头,说:“小傻逼!钟老被你死鬼爹坑了,还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钟三少,你以为我们——” “叫你b话多!”这人话没说完,就被杨艳一耳光打得哎呀叫唤一声。 刹那如冰棱刺穿骨髓,南栀手指掐着掌心,有些急切地问:“他在哪?” 段月檬狭长的眼阴阴一笑,嘶了口烟,弯着腰慢悠悠说:“那种大人物我都见不上呢,没空理你。跟你玩,我们就够了。” 杨艳打完人,捏着手指朝段月檬走来:“段姐别啰嗦了,这回怎么玩儿?老子看见姓南的手就痒。” 南栀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我跟段人月有仇我知道,可我究竟哪里惹了你?我跟你有什么仇!” “我?” 杨艳横臂一指段月檬,“你知道段棋山是她爸爸,就不知道杨伟茹是谁?”她怒躁的笑两声,嚣张得不行,“别说仇,老子想弄死谁就弄死谁你信不信!” 大耳环黄毛女发根长出一截黑发,灯光下像《西游记》里的黄毛小妖。她丢了烟头上前:“段姐云姐,咱们直接上手吧,我都等得不急了!” 另一个女的推她一把,笑:“小贱人身材这么好,你这次可得好好拍啊!” “当年不手机像素有限嘛,今晚绝不让你们失望。” 几人哄笑,摩拳擦掌地丢掉烟头、甩开身上不方便活动的东西。 南栀手摸到块有毛刺的木板,稳稳夹在外套口袋里的圆珠笔,上面两个细微的摄像头,随着她胸口呼吸而记录的画面也上下浮动。 情势已危,但此时,她却生出一种莫名的兴奋。像夜色到尽头最黑时,像忍着寒冷到最后一口气时—— “你们敢!” -- 九十二中北门出来,沿河一条街的大棋牌室,装修高档。来玩的大部分是小老板,像这么一群学生,实在少见。 服务生来上饮品,也不自禁打量这群男男女女女。其中几个他很眼熟,每次花钱都大手大脚,尤其灰头发那个少年。 “出牌啊阿措,又该你了。” 赵品言催促许措,又一扬下巴指指他耳边的手机,“谁给你打的电话啊,半天不见你吭声,都聊啥了?” 许措脚踝搁在左膝上,胳膊懒懒肘着桌沿。走坐都一副大爷的样子。他随便抖张牌在桌上,“管那么多。” 赵品言隐约听见有歌声,打趣:“半天不吭声,是有妹妹请你听歌呢?” 鹿皖抬眉:“据说以前网恋就流行点歌给对方听。” 其它男女生一起笑。 脑子单线的宋魁立刻当真,真转头问许措:“我去!什么妹子这么纯啊阿措,还点歌给你听。” 鹿皖:“我听听,夜来香?哈哈哈,品位略通俗啊。” 近几天本就心情不佳的许措,此刻听着七嘴八舌,更是烦。尤其眼看着自己,傻逼一样,痴痴听了几分钟南栀无意拨错给他的电话…. 头顶白炽灯明亮。 他皮肤很白,眼瞳黑亮,明明生的是干净好样貌,动作和表情却总一副冷痞。 手机听筒里,半天ktv的歌声,隐约有人语却听不清。都是杂音。 鹿皖的女朋友腻过来,赵品言打趣他们要“玩”自己找地方,别在这腻歪。徐菁菁坐在一旁,好不容易找到时机插上话:“许措,你刚不是说手机没电吗?我帮你充电啊。” 被问的人眼皮也没抬,直到被人推了肩膀。鹿皖:“人小姑娘叫你呢。” 许措才瞄过去。 ——徐菁菁今天穿着白色羽绒服,里面是高领白色毛衣,小脸白净、头发乌黑。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黑白分明。 他眼神微恍惚。 见许措这神色,兄弟三都是一愣,徐菁菁渐渐脸发热。 赵品言不正经笑:“措哥,别心猿意马啊。大伙都看着呢。” 其他人附和。 结果他们话音未落,却听—— “你,立刻,走。” 不带情绪的四个字,直接明了的厌烦。许措的眼神,明了地落在徐菁菁脸上。 空气陡寂。 几秒钟后,是徐菁菁红着眼跑走的背影。 所有人才从呆滞里反应过来。 “干嘛啊措哥……” “就是。” “把人家小姐姐都惹哭了啊。” 许措只是没反应地低下又白又薄的眼皮,将手机从耳边取下来,看一眼屏幕上的“栀”字,打算摁掉。 这群人都挺混,气跑了个女孩儿也不会有人在乎,吵吵地又玩开。许措手指落在挂断键,散漫摁断的同时,恍惚一声清晰的嘶喊—— “滚开!” 他一怔。可电话已经挂断了。 赵品言胳膊肘碰碰他:“干哈干哈,又走上神了。你这几天咋回事啊?” 许措迟一拍地抬头,思维还在那一声若有若无的怒喊里。 “没什么。” 他随手,丢张a在桌上。 第36章 心空 纵横的巷子, 狗吠远远近近,野猫被几条人影追得惊惶乱蹿 南栀贴在铁皮垃圾箱后, 无声地大口喘气。 杂乱的脚步声已迫近背后。她心勒紧。 “妈的,是不是会跳舞的都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这回捉住先打肿她腿!” “刚拍到没?” “衣服都没撕完, 能拍到什么?” “*!冬天穿太厚!” 新赶来的两个剃头男骂咧得厉害。一直没说话的段月檬, 心情很差, 重重一哼:“找!” 翻箱倒柜的声音里, 一男不正经地说:“谁找到算谁的啊段姐? 她轻蔑地答:“行啊, 你找到先让你耍喽。” 又是嘿嘿地笑。南栀闭住眼,揪紧被扯烂的衣领,手心还攥着伪装成圆珠笔的针孔摄像机。 然而耳里恍惚渗入ktv的歌声, 她眼睛一亮,沿着狭窄崎岖的巷子看去。出口那儿, 有车灯一晃而过。 她胸口不由自主吸气。 如溺水者发现一叶扁舟。 从没如此地,把希望寄托在个未知的陌生人身上。 又见栀子 第51节 发软的双腿陡然使力, 她拼命奔跑。 ——“在那儿!” 黄毛女尖声一指。 南栀看他们一眼,不肯停地奔跑——“救命!来人啊,救命啊!” “**, 还敢喊!” “摁住她!” 荒凉的野巷,夜色里的追逐触目惊心。 片刻, 巷口的光消失,连同南栀大瞪的双眸里的光。 她长发被人一扯,被迫仰头,腿弯被一踢, 推搡着摁在地上。可眼睛仍不死心地盯着巷口。 石子磨破裸/露的肩。也许人体在绝境里会生出无比的力量,她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想必格外狰狞。 她眼看见自己双臂疯狂反抗,抓破一男的脸,拽下黄毛女头发一撮头发。鲜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们用难听的字眼辱骂,因为她的反抗愈加愤怒,脸上脖子上有她抓咬的伤。 “*你妈,叫你反抗!” 有人愤怒地高声骂,同时她头上一痛,眼前的人和小巷围墙出现重影,身体软软倒在地上。有人骑住她,手在乱七八糟撕扯她仅剩下的衣物。 南栀背贴着冰凉的地面,被拽得来回摩擦,涣散的目光仍久看着巷口。 从未如此渴盼。 这糟糕的人间,能多一点善良。 那个陌生人,是个勇敢热心的人,能听见她的呼救回来…… “救、救、我……” 她无声张口,手里攥着圆珠笔往那边伸。 终于,光亮模糊的巷口,一道修长人影,像水墨画中晕开的一道墨… 他踏风而至,很大一只鞋子踩在她脸颊旁,鞋带长长触及地面 如惊雷搅碎池面。 铁棍落在金属上的嗡鸣,落在人体上闷响,夹杂东西破碎、摔倒的声音……如风暴席卷。 南栀无力躺着,背很凉,胸口也是。虚弱的目光看着路灯与巷子围墙切割的光与影里,混乱打架的人。 ——那么清瘦,打架却最狠。 他打倒几人,背上挨了一棍一个踉跄,回身一胳膊将这人打趴。 叫骂、惨呼混乱不堪。 南栀眉头抽/动,鼻腔里是数双错乱脚步惊起灰尘,意识开始不清晰…. 等她视线重新清明,耳边已没有乱吼乱叫。她裹在件大外套里,感知到不属于她的灼热体温。 散漫碎星的夜空与路灯下,一张沾着血迹的脸,凌厉的眉眼泛着温柔的红。喉结滚动—— “姐姐…” 来不及说话,南栀黑亮的眼睛一合,又昏过去。 往日干净芳香的长发裹满尘土,落在这人流着热汗的臂弯。 - 街口摆着两辆警车,人员穿梭。地面的水洼折射着警灯炫目的光。女记者余冉和便衣警察李若熏站在一旁。 因为突发堵车,两人没能及时赶到,在车里时抠了李若熏同事的电话。 此时被押上警车的七个人,年纪不大,约莫一二十岁左右的青少年。余冉视线与其中唯一没受伤、只是头发散乱的女孩儿对视上,为那阴狠的一记眼神暗一心惊。 看着跟普通学生似的,那眼神却不太一样! 杨艳几个反抗叫骂了两声,被警察训斥着闭嘴,不甘不愿地被塞车上。 李若熏上前,却没能拦住许措,眼看着他怀里用大外套裹住情况不明的女孩子抱走。 “没关系,他是她弟弟。” 余冉拉住打算用强的李若熏,安慰一笑,“给他们点时间,我们等等。” 见她坚持,李若熏点点头。 两人一起往车子走。 余冉马尾落在肩上,黑色背包里有采访用的器材和笔记本电脑。她看看手表,懊恼道:“唉,还是怪我经验不足,没想到高中生纠纷这么厉害。” 李若熏看她一秒,认真说:“你不想想这群小孩儿的父辈是什么人?涉/黑团伙骨干!你让这孩子取证拍摄太冒险了。” 她自责地点点头。 * 离开巷子,夜色又冷又浓。 脑袋昏沉中,南栀感觉到有人抱着她在走路,呼吸到某种薄荷苏打水的气息,温暖怀抱里有淡烟味。 意识混乱,像拉回童年。 父亲的怀抱…… 因为南栀一遍遍呢喃不要回家,不去医院,不让周彦知道。许措只好带她来了酒店。 放她在床上后,许措沉默地用热毛巾清理她身上的脏污,尽量不去碰擦伤的地方。但或许是手重,还是让南栀不时吸气,胸口起伏。 脸颊,脖颈,肩…… 像撕裂的漂亮人偶,只有鲜红的血丝还证明她活着。 他被这种,在毁灭之上滋生的残忍美,震撼。 旖旎曲线刻在瞳孔里。 呼吸,无可控制地在变热… 许措偏头,狠抽了自己两耳光。一弯腰,从床里抠起南栀,狠狠揉在怀里。 南栀微微醒来。感觉自己姿势是坐着,被人搂在怀里。 这胸膛很薄,很烫。 “许措…?”她声音轻微。 回答她的嗓音,低沉,有明显磁性,“嗯”了声。 “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又怎么知道,我在哪?” 他呼吸就在她颈窝里,喷洒灼热。可南栀已经无力去害怕,他身上散发的强烈荷尔蒙。 “只要蛋有缝,苍蝇就会发现。”许措自嘲地说,“我对你所有讯息,比苍蝇还敏感!” 南栀睫毛颤动。 ——苍蝇。 “关注你生理期,偷看你晾的内衣,用你的沐浴露,闻你衣服上的味道……” 许措低哑地笑:“像个恋物癖、偷窥狂,对你了如指掌。要找你不难。” 南栀望着天花板的空洞目光,开始颤动。 随着他的每个字,背心渗凉。 可害怕之后,又升腾起另一种心绪。它们在心底郁结,几乎撼动理智。所以她好一会儿才说话—— “别喜欢我,我不会跟你有结果的。” 刹那,她感受到这双修长却偏瘦的手臂一僵,但并没有停下,“我以后会嫁一个比我大很多,成熟、强大的男人。” 她直白地说,“从我们见面那一刻,就注定没可能。” 许清文不可能同意,周彦更不允许。 一字不吭半晌后,许措说:“我知道。” 他手臂收到最紧,但嗓音却像轻松。“所以,在你去那个男人怀里之前,我保护你。不要你什么。” 南栀下巴缓缓离开他的肩,疑惑地看着近近的这张脸。 ——轮廓分明,眼睛黑直。 “你,不恨我毁了你?” 她目光扫着他伤痕累累的脸。“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许措瞳仁黑亮,扯唇若有若无地笑,有过分的自信,“你毁不掉我。一直是我,在毁掉我自己。” ·· 空洞的心脏,像感受到了一丝跳动。 南栀双眼茫然地看着许措。 觉得看不懂他。 她眼神复杂地双手捉住他胸襟,脑中闪过很多,这些年两人相处的碎片。有个声音说了句话:为什么偏偏是许措。 衣襟扯得太紧勒住脖子,许措一歪头,长扇形的眼皮放松,无奈又不正经地笑:“别爱上我,你要的我可给不了!” 他眼底藏着一份凉,语调慢慢:“比你还小呢,就放过我吧。” “我知道…” 南栀低头,额头抵住他清瘦的胸膛,闭上眼。“我也不喜欢,比我小的。” *** 酒店对面的马路,一辆福特等着。凌晨一点多了,副驾驶的女人放平椅子在眯觉。 李若熏肘着方向盘瞥了她几分钟,脱下外套盖她身上,却不料反而把人惊醒了。 “怎么。”余冉坐起来,带着困意看他,“学电视剧上演铁汉柔情啊。” 又见栀子 第52节 “什么、什么情。”李若熏装着傻,眼里有暗藏的宠溺,“嘁,你们记者就喜欢文绉绉。” “文盲。” 余冉不领情地把衣服丢给他。 李若熏转移话题,“你说这个女孩儿,真是南先生的女儿?” “如假包换。” “叫什么来着?” “南栀,栀子花的栀。” 李若熏点着头,回忆着少年抱走人的场景,那从裹紧的大外套里探出的一段白净手腕。 “晕倒后手里还攥着针孔摄像机,是很有南先生的毅力。” 余冉也是感叹。两人一起看向稀稀拉拉亮着灯的酒店大楼—— “啥时候下来啊,你要不打电话催催?” “再等等吧。” 李若熏回忆了一下许措丢开钢管的样子,“那个男生真是她弟弟?打架可挺厉害啊,完全看不出比她小。” 余冉啧了下,回忆了下那男孩子半面血渍、眼神冰直的样子,摇头: “男人的魄力啊,有时跟年龄无关。” 第37章 镜头(加了小情节) 身上大部分是擦划伤、扭伤, 没有太要害的。南栀固执地洗了澡,伤口发炎都可以, 她忍受不了身上污浊。 因为就近随便找的酒店,经济型的, 房间不大。卫生间是毛玻璃在床边隔出的一间, 就导致住进来的人很难有隐私。 南栀在里头洗的时候, 许措背靠毛玻璃坐在地上, 手里是从段月檬那儿夺过来的手机。 他挨个把视频看过, 删掉… 他低呼出一口气,后脑一抵墙,下巴上仰, 喉结很明显地滑了滑。反手自抽了一耳光。 想到曾经一次次对南栀说的,侮辱下流的话。 花洒淅沥的水声里, 南栀一回头。模糊的毛玻璃隐约有长腿交叠在地上的影子。“许措?” 过了两秒,才有人低声应, “说。” 他就在,一道玻璃相隔之外。南栀花洒握在胸口,“没什么。” 玻璃上映着男生模糊的侧脸:“我就坐着, 不乱走,也看不到。” 透明的热水从背后冲刷通体白净的身体。南栀赤诚地站着, 看着毛玻璃上模糊的背影….. “嗯。” * 到清晨,天微亮。酒店外的马路已经有少许行人来往。 余冉和李若熏在车窗玻璃被敲出的三生脆响里,眯眯眼,醒过来 穿着大号男生外套的女生站在车窗外, 黑长发很干净,眼珠分明。背后是高她一头的男孩子,半搭着眼皮,很是冷漠。 李若熏和余冉险些没认出来。 毕竟昨晚月黑风高,二人又是经过打架一身狼狈,现在一看,简直金童玉女般的一对姐弟! 一个清纯漂亮,一个端正冷峻。 车窗玻璃滑下。 “现在去警察局吗?人都抓到了吗?” 南栀声音柔和平静,让两人怔了,预计好安慰的腹稿尽数胎死腹中。 “抓了,都在!” 余冉忙胳膊碰碰李若熏,“赶紧解锁让小栀和弟弟上来啊。” “好好。” 余冉回头,一笑。 南栀打量她大方马尾,和嘴角亲切的梨涡。看着很有知识气息。 她礼貌地点头,表示感谢。 许措只淡淡瞥了二人一眼。 清早沿街的早饭摊,包子笼屉热气蒸腾,围着各色各样的人群——匆忙的上班族,给家中孩子买早饭的老年人,还有个子大大小小的学生。 suv先开往了医院,医生对南栀和许措的伤进行了检查、鉴定,并开具了证明,然后才往警察局的方向开。 余冉和李若熏对视一眼,余光都往后排的姐弟微微一侧。 这一路姐弟俩都没什么话。简直不像刚经历过惊心动魄的样子。尤其这男孩子,不时用笔直的眼神看他们。 那眼神说不出来。 就是让人不敢对他忽视、小觑,比如上车后,“弟弟”这个称呼余冉就再没敢用。 记者和警察都是天天在社会上跑,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多少有所了解。 这些富二代,其实都不能用对普通十六七岁男孩子的心理去揣度。他们通常见得多,比较早熟,而且又敢做。 好一点的家庭,礼貌尊重别人。 差一点的,就是那种暴发户一样高高在上。 好在这个男生冷漠是冷漠,高傲也高傲,但礼貌教养看起来都很好。 “那个,小栀。”等红绿灯的时候,李若熏回头,“你的摄像笔带着吗?我看看呢。” 南栀从车窗收回视线,看他一眼,不客气地拒绝:“到了地方,我会拿出来。” 她明显的戒备,让李若熏这长期在工作中受广大群众信任的热心警察,也明显地一愣。“……” 许措看着他:“我姐姐说了,到警察局再给。” 南栀看向旁边,嘴角微微一弯。 许措觉察,看向她时眼神的凌厉散开一点。倾身,把她领口拉好。 李若熏一直从后视镜看着。 — 对涉案人员的问询是分开。 南栀和许措到的时候,段月檬几个已经问询完毕,在一楼问询室外的走道。 昨夜七人先被拉去医院粗略处理了伤口,个个包着纱布缠着绷带,有的还瘸着腿。 南栀看身边,四肢健全、只是有些微伤的许措,不由感叹他这些年的架,好像是没白打~ 此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要不是在警察局,可能杨艳和尖嘴猴腮男已经跳起来大骂了。他们不敢叫嚣,现在个个披头散发,一副咬得牙痒、又觉得对方不能把自己怎样的得意样子。 扭曲而丑陋。 在南栀走过去的时候,段月檬凑她耳畔低声:“你以为,报报警就能把我们怎么样?” 南栀脚步一停。 她满意她的停顿,鼻子忍不住哼哼着低声嘲笑,阴狠又快意,瞄瞄杨艳几个等,说,“警察局他们来的比你勤,你见他们怎么着了?顶多拘留两天,出来还整你!” 南栀平静地看着她,过了两秒,也笑了下。 段月檬一挑眉,“你笑什么?” 南栀转过身,正对她,语调清晰:“你总怪自己父亲是死在记者手里。然而到你,似乎并没长进。” 她平静地举起圆珠笔,“依然对记者的力量,一无所知。” 段月檬没耐心地皱眉,然后猛然看见,圆珠笔的帽夹处清楚的针孔摄像头。一回忆,正是南栀昨晚不离手的那支。 她眼顿时瞪如铜铃。 - 南栀步伐沉稳地走向问询室,门口有警察在等候。 背后几米的走廊,段月檬手里的烟掉在地上,踉跄地后退贴着墙。瞬间如冰刺穿扎全身。 杨艳几人过来扶她。 “妈的,居然被她阴了!” “那玩意有那么吓人?” “不就是拍到吗——” 杨艳打了这人一巴掌,喊“住嘴”,脸色也尤为凝重。她使劲回忆当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然后想到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提到的人…… 她一个字都吭不出来。 哆哆嗦嗦半天,问段月檬:“段姐,这、这怎么搞?” “我怎么知道!” 段月檬浑身冰凉,手臂都在哆嗦,脑海挤满“曝光”两个字。 有时。 黑暗无惧枪子儿。 唯惧暴露众目之下。 能杀人的何止是刀,还有记者笔下掀起舆论风暴的笔,那是无数把刀。能把人剁碎! 当年,她们的父亲就是被一个摄像头送进了监狱….. 又见栀子 第53节 — 问询室内两名警察,一个做笔录,一个问询。负责写字的是刚换上警服的李若熏。 南栀如实交代了事情经过,包括几年前的恩怨。 “我报过警,可那位姓黄的警官说让我们自己协调。随便问完就把她们都放了,没有后续。” 听到这,李若熏和年长警察的表情就都有点尴尬。 南栀用很平静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人都感受到一种压力。 问询并没持续很久。结束后南栀出去,李若熏抬头问老警察陈迪:“那人是黄凯吗?” 陈迪点点头,却没说“是”,还是“有可能”。 李若熏对着手里刚写的东西,想到车上南栀的反应,摇头笑:“哎、哎,咱们也有被不信任的时候啊。” “呵呵。”陈迪拍拍他肩膀,“等你再干久点就习惯喽,小伙子。” “怎么?” 陈迪想了想要怎么跟后生说。他皮肤因为风吹日晒比李若熏黑不少,“这世界啊,没人生来就是圣人、是英雄。难免有人行差踏错。” 他往李若熏旁边的桌沿一靠,递根烟过去,“有那么些不能克制自己的警察,难免有群众不信任。” 李若熏谢绝了烟,认真品了品他的话,抬头开朗一笑—— “那咱们得更加努力,把这些影子给清扫了!”橘子&&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是两个瘦更,但也融入了织织胖胖的努力的!嗯! 然后今天写得多,眼略瞎,明天白天可能会把这两章错字、细节修一修,大家看见更新提示别理。 新章节依然晚上更。 第38章 后座 幸好是周日, 不上课。 咖啡厅下午人不多,一张张原木桌都很空。 李若熏跟面对面而坐的余冉和南栀交涉了两句, 最后在南栀一个眼神也不给的情况下,好脾气地悻悻走开。 他来到别的桌子坐下, 对面是背靠长椅、一条手臂放椅背, 手里夹有烟在等南栀的许措。 他眼神漠然, 直视着他。 余冉把记者证放桌上, 推到南栀跟前。 免冠寸照 单位:诺江电视台 姓名:余冉 性别:女 右页是编号, 发证日期,有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的字样。 “余刚是我哥哥,所以我几乎是在你父亲的各种英雄传说里长大的。我哥可是南先生的头号铁粉啊!” 余冉笑出两只梨涡, “当然,也曾经是南先生最不成器的下属、学生。一直受南先生照顾。” 南栀看一眼她的记者证, “原来,你是余叔叔的妹妹。” 余冉点点头。 “昨晚肯定吓坏了吧?我刚看你拍摄的画面, 一把冷汗接一把冷汗!这些人,连儿女都教导成害虫了。” 南栀低下眼皮,手心握着咖啡杯, 只说还好。 “从7.19特案被南先生爆出来到今天,一转眼八//九年了。记得当时我哥还是个实习记者, 他说跟南先生卧底拍摄完,被黑/帮提着刀追了几条街,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现在我哥都去电视台当主编了,而南先生却….” 说到这, 余冉说微微叹息,遗憾又痛心地说:“英雄应该长命百岁的!” 过了两秒钟,南栀放下咖啡杯。 “这世上没英雄。” 余冉一愣。“什么?” “这世上都是凡人,没有英雄。”南栀看着她眼睛,人坐在微光里,“是凡人,就都会自私,会阴暗。所以为什么你们要去塑造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信以为真?” 张张嘴,余冉简直哑口无言。“啊?怎、怎么会没有呢……” 她见女孩儿低下头,似乎是不想跟她这个段位的领悟力多费唇舌了。 她歪头,读不懂。想起这一年多来,这个女孩子一直不接受她的联系,像是抵触。真让人费解。 过了会儿。 南栀:“余冉姐姐,这次报道什么时候发?” “我今晚就将视频带回去剪辑,明天主持人会配音,顺利的话,最快明晚新闻联播就有,最迟后天。” 南栀点头。然后若有所思。 想到这次处理的新闻是偶像曾经处理过的case,余冉亲切文气的脸,浮现兴奋。 她身体前倾:“小栀。你要相信你爸爸,他真的是英雄!很了不起的英雄!” 李若熏坐在椅子里,见对面,许措不时在桌面有泥土烟灰缸里一掸手指。 忍不住一摁他手腕—— “未成年人,还是少抽点。” 他一脸认真地劝,只差没在脸上标注真善美。 许措眉一抬,看一眼南栀对面的余冉,无声一扯唇,“你这样,泡不到想要的妞。” 李若熏:“……” 膝盖顿痛。 — 聊了些往事后。余冉按照工作流程,采访南栀,录了想要视频。 接着她便说要赶回台里剪辑。 四人站在咖啡厅外的马路边。 李若熏递名片给南栀:“这上头有我手机,如果遇到危险可以打给我。” 南栀看过后把名片还给他:“谢谢你的好意,但不用了。” 李若熏一噎。才一天,就在这个女孩这儿碰壁两次!完全热脸贴冷屁股。 “你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信任啊,我绝对不是黄sir!”他竖起三根手指,一脸真诚。 南栀却只是摇头,微风牵动她的黑发丝。 这些人不是普通混混,一个普通警察处理不了。这是她亲身经历所明白的。 余冉一砸李若熏胸口:“收起你天真的热情吧!等姐这两天的新闻热播了,你们头儿肯定马不停蹄赶紧地查。现在你一个小警察能干嘛?” “我去,你轻点打啊姐姐!这种报不了工伤。” “弱!鸡!” 凶巴巴怼完李若熏,余冉回头对南栀就变脸一样温柔下来。她悉心关切:“小栀,你这阵子一定注意点!凭你拍摄到的内容,我估计明天新闻一播会闹出不小动静。别让他们又报复你。” 南栀微微一笑,道了谢,“我晚上跟你联系,余冉姐姐。” 提到这,李若熏正色:“听他们对话,提到什么钟三少……似乎那组织还没取缔干净,你千万要小心!” 南栀脸色一白,低下眼皮。 然后有影子落身上,她诧异地一抬眸,面前高大的背在她鼻子尖十来厘米的地方。遮挡了寒风。 许措俯视余李二人,眼神的意思很明显——他会在。 许措要回酒店取他的雅马哈,李若熏非常热情,执意送姐弟俩过去。他开着车,许措在副驾驶,两个女生在后排。 趁余冉和南栀在说话,李若熏转头很小声:“你很擅长?” 许措:“什么?” 他给了后面余冉那一个眼神。 许措眼珠微往后,明白过来,轻微的扯了扯唇,声音上扬,“嗯。” 一张名片,立刻被丢到他旁边。 趁红绿灯,李若熏两眼亮晶晶—— “我微信就是手机号,哥们儿。” - 余冉一路都在想南栀的反应,尤其提起南俊霖她说的那几句,可以说是大逆不道、有点扭曲味道的话。 她悄悄打量南栀。 这一天一夜中经历这么可怕的事,她居然还能安安静静地看窗外风景。 ——长头发,双手白净,干净到微微冰凉、有点阴阴的。 说不出的感觉。 给她的直觉,其实并不比那个姓段的女孩儿好。 车辆驶入隧道,一盏盏灯不断晃入车内。 作为政法记者,余冉敏锐的视线看着暗影里的南栀。她美则美,就是像没活人的温度。 难以想象啊,赤羽的女儿,居然是完全相反的人。 父女俩唯一像的,似乎就是胆量和无师自通的卧底技术。 她低头看手机里储存的视频。记得自己第一次卧底拍摄,画面抖得没法看,角度也很差。 又见栀子 第54节 而这个视频,这五人个个面部清晰,后来的两个也设法拍到,视角非常好。 被南栀诱导着说出的话也是够爆。尤其杨艳自报家门,以及嚣张地那句—— “老子想弄死谁就弄死谁你信不信!” 一经播出,不知道要引起怎样的舆论大潮。 余冉撑着车窗想:小标题叫什么好呢? 黑大佬入狱,道上女儿仍叫嚣不止? 八年之后,7.19毒瘤余孽再次现身? 不不不,都有点土 …… — 许措夹着头盔,看向旁边:“其实我可以陪你坐车回去,打个电话文致就来了。” 车库不时有车辆启动,离开。车轮在地面发出呲响。 南栀从走神里抬起脸,摇摇头,然后笑了笑。 头顶是车库一节节白炽灯,落进她眼睛,变成雪白的光点。 许措:“不想坐?” 她连着点了两下头。眉眼温柔一眯。 许措怔忪。从这双眼睛里看见了焦距,和生命力。在他没刺激她的情况下。 他不确定地问:“你想坐我的车?” 南栀淡粉的唇一弯,过了两秒才说,“还要问多久?我饿了,我们回家吃饭吧。” 回家。 许措上下看了她,然后扯一边嘴唇地笑,点点头。 他跨坐上去,握住龙头,然后等南栀上来。 会跳舞的人身体灵巧,南栀轻灵地坐上去。 觉察她坐好后,许措正要拧动油门,南栀缓缓一倾身,严丝合缝地贴在他背上,纤细的手臂环在他的腰。 许措整个僵住了,“你,干嘛。” 南栀心口覆在他背上,轻轻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嗓音轻柔地回应:“坐后面的人,不是要抱着前面的人,才安全吗?” 街景飞速后退,车胎被马路磨得滚烫。 背上覆盖的身躯温暖,柔软,亲密无间。许措咽下唾沫,手臂血管热胀。心燥难忍。 他迷茫地看着前方。 内心有所猜疑,又不敢真的往那方面想。 南栀把身体重量,完全放在这方背上。闭着眼睛,休息。 在一边身体强烈地抵触里,一边贪恋这体温。 — 许清文早上出差了。 周彦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家庭主妇、两个孩子的后妈,管得不多,所以姐弟俩挂着彩到家也没引起太大注意。 晚上吃饭时,周彦问了一句。 许措只说是打架,牵连了南栀。他从小这种事没少干,周彦就没往下问。 根本不知道,即将发生的重大新闻的人物,就在自己家里。 夜晚一如既往安宁,大小白在楼梯打闹。 八点多。 南栀在房间看书,然后旁边的椅子被一拉。许措坐下来。 很久两个人没说话。 南栀专心学习自己的。许措有些心不在焉,看了会儿她书架上。 里面大部分是各种美好的散文诗集、书画、名著。 他目光落在那只日记本,然后才移到旁边的,被这些美好东西熏陶的人儿。 瞳眸里全是探究。 在看过那些视频,知道南栀的过往经历之后,他决定死心,只把她当做姐姐一样去喜欢、对待。 不再妄想什么。 可傍晚,背上的温软让他迷惑… 分明,昨晚他们已经把话说得很明了。南栀也清楚肯定地告诉他:她另有打算,以后要嫁别人。 南栀停笔,转头,“你这么热烈地看着我,干嘛?” 许措忙低眼。“没有。随便看看。” 南栀温柔地一笑,然后合上书,赶人。“我想睡了,你也回房间休息吧,这一天也折腾累了。” 许措诧异地抬起眼。“哦,好。” 推开黑色的房门,许措驻足,回头看南栀白色的门那。眉拧起 所以。 他会错了意。 是吧。 - 许清文不在,周彦在房间里睡美容觉,整栋房子很静。 楼下不远的路边,玉兰树被路灯投下镂刻的影,落在两个女生身上。 “你,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罢休啊?!” 段月檬不可控制地眼发红,紧握的手心发颤:“把那视频删了好吗?别给电视台,嗯?” 南栀眼神平直地看着她,“我不止一次告诉你,别逼我,是你不放心上。” 段月檬上下看她,精神因为高压而陷入恼怒、恐惧地扭曲苦笑。语气一会儿哀软、一会儿凶躁。 “你挺敢啊你,狠到拿自己当诱饵!你就不怕逼急了我把你跟许措的视频发出去!!” 南栀笑了下,无所谓说:“我们是姐弟,生活在一家里,走路拉下手并不奇怪。我们只是感情好,你想发随意。” “你——” 段月檬胸腔起伏,看着面前的女生不论何时都不温不火的样子,才恍然有所明了,醒悟。意识到她骄傲使自己太大意。 她两个脸颊有红肿的耳光,显然下午被人教训过。 她语气又软下来。 “行,那算我求你,至少把钟三少这个信息剪掉,好吗?千万别爆出来。” 段月檬浑身颤抖,显然对这个人极度害怕。“我怎么被唾人骂都没关系、求你别把他扯出来。如果把他捅出来,我怕…我怕会死的!你不是大英雄的女儿吗,你很善良的对不对!算我求你。” 南栀只是看着她抖,过了好几秒才说:“求人,不是该跪下吗?” “……”段月檬瞪大眼,怒视南栀,脖子憋得通红,“不可能!” 她咬牙,“你就不怕我弄死你吗?!” “你弄死我也阻止不了曝光。我怎么样,跟你过得好不好,并没直接关系。” “……好,我求你。” 水泥马路,膝盖跪上去有闷闷地骨肉撞击响,段月檬压抑着愤怒,或者说害怕盖过了许多,“把钟三少这个信息剪掉!我再不找你麻烦了。” 南栀后退两步,手放在外衣兜里。俯视她。 “明天早上,我如果在这还能看见你,我就答应你,这个信息点不会曝光。” 段月檬怔在原地,目眦欲裂地盯着前头,却还是不敢起来。 南栀走了两步,回头:“你知道,我爸爸那种大英雄,全国媒体圈到处是他粉。” 她弯弯唇,告诫她,“所以别想再惹我!否则,我不保证哪天这东西就出现在某家媒体头条。”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怎样,栀栀,主动,抱了! 她,抱了。 - 1【关于更新时间】现在都凌晨,要不就借此改更新时间到早上7点吧。14号晚上不更了,然后15号起就早上7点更,这样大家就可以准时看见了。 236章末尾加了一个李若熏和同事的小情节,大家可以刷新看看。本来是要放在这章的,无奈上章修改后字数不够,贴上去了。 第39章 泡沫 周二晚自习前, 6点半,天空黑云聚集。 几刷凉风搓洗树冠。 看天像要下雨, 学生都呆在教室。 学校规定:6点半到7点播放诺江卫视的新闻联播,七点到七点半是中央新闻。这个时间几栋楼、各间教室, 都回荡着男女主持的播报声。 高三时间紧, 学生争分夺秒学习, 都在埋头做题、偶尔讨论。电视里一条条新闻念过去, 根本没人听。 直到… 赵云强突然抬头看向电视机, 扶了扶眼镜 又见栀子 第55节 然后是他同桌,前桌,后桌…… 汤立莎正吸着杯酸奶, 在抽屉下玩手机,耳里落入女主播铿铿锵锵的字—— “28日晚, 长荣区鹿子巷发生一起恶性暴力事件。高中生段某檬,伙同社会人员杨某等六人, 对同校女生实施暴力欺凌、拍摄不雅视频等……” 鸦雀无声,整个班级的学生眼睛看完电视机,又看向第四排空着的一个座位。 新闻画面转到一个视频。 黑暗的小巷, 寸头红发女凶神恶煞地对着镜头—— “你知道段棋山是她爸爸,就不知道杨伟茹是谁?别说仇, 老子想弄死谁就弄死谁你信不信!” 她抬臂指着的女生,高个子,短裙,中短发。虽然面部有马赛克, 但熟悉的人一眼就分辨得出! 唰唰几十双眼睛,震惊不敢确信地盯向第四排、第四组。南栀旁边,空着的一个位置。 死寂里,汤立莎嘴慢慢丢开吸管。然后整个教室回荡起她无比惊乍的声音—— “段,月,檬??!!” - 晚自习课间。教室,走廊,厕所…但凡有学生出入的地方,都在议论。整层楼嗡嗡。 每个人的手机都很忙。 各种学生群,都在询问、转发段月檬的照片。17班的前后门堆满来围观的外班学生,都在打听。 毕竟那可是7.19重案,当时,连诺江公安厅的人都换了一槽。黑白两道牵涉甚广。 别说诺江人,很多外省市的人都听过。 马晓丽和姜阳、于玲玲上完厕所,甩着手上的水,擦过外班的学生边聊边走进教室。 “7.19案的罪犯!我的妈呀!” “段月檬平时看她就很嚣张,还好没惹她!” “鸡皮疙瘩都起了。” “臭虫的后代还是臭虫!真恶心。” 马晓丽嗤之以鼻:“口号喊得那么牛掰,还不是学都不敢来上!” 她们聊着坐下,赵云强的同桌是个男生,他插一句:“她敢来吗?一人吐她一口唾沫得淹死她!” 旁边几个学生听了半天的学生也参与参与进来。“这种败类就该学校勒令退学,上什么学啊?” “是啊。”女生抱住胳膊,“想想跟这种变态呆一屋子,就瘆得慌!” “活生生的社会渣滓。” 汤立莎参与完马晓丽她们的“口头讨伐战”,回头见南栀还在专心写作业。她坐过去,然后歪着头愣了愣。 “南栀…你脸上的伤?” 纸上移动的笔尖,一停。 汤立莎想到平时段月檬和她的相处,水火不容又有点怪,随即脑海里划过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后。脸都就惊了。 南栀手指碰了碰脸上的ok绷,视线觉察到别的视线也在看她。转过去,“是我弟弟打架,我跟着遭殃了。你别乱想。” “哦,吓我一跳。”汤立莎反应了一下,“啊?你,你还有弟弟啊!” 脑中滑过那天夜晚,温热的臂弯,南栀微微一笑,慢慢说:“嗯。我有一个。” 很奇妙。 在“有”字脱口时,她心脏产生一阵莫名快/感。 - 晚自习,郝玲来班里转了一圈,很快就被年级主任叫走。班上的学生无心学习,一直有嗡嗡声。 打下课铃后,校内外人潮汹涌。 信息经过这几个小时发酵,已经全校传开。 四周议论不休。 南栀只低头看路,事不关己一般。两颊长发遮挡,高领毛衣把脖子淤青遮得严实。 许措头顶着卫衣帽子,上头又叠戴了只黑色棒球帽。遮得严实。腿跟灯柱一样修长修长的。肩胛很瘦,支着衣服。 双凉冰冰的眼睛,偶尔扫下面前行人。 然后跟上两米外人流里的某个影。 — 《诺江新闻联播》晚间9点到9点半重播。周彦用着暖腰器,听见开门声时一摁遥控器,新闻主持人的声音陡然静音。 结果进来的却不是许清文。 她表情一滞后变成慈祥微笑:“小栀和阿措回来啦?” 南栀点头,问好。然后就对着电视一怔。手心有些许冷汗。 许措扫一眼电视画面,走过去弯腰一拿遥控器,摁关掉。他看周彦:“很吵。” 周彦看着姐弟俩上楼,轻轻打开电视,把声音尽量调小。可惜新闻已经播到末尾,在放个装修公司坑钱的事。 南俊霖离世多年,唯一让她难以改变的习惯,就是不自觉地去看各种新闻节目。 “谢谢你。”走到小走廊上,南栀停下。 许措摘下棒球帽,目光收敛狠劲儿后变得有点钝钝的,“反正我也回家,不用谢我。” 南栀手握着垂在身前,看着他,眯眯眼,“不只陪我回家,还有刚才,关电视。” 她不想让周彦知道这件事,免得她再烦她。好不容易周彦最近心情不错。 许措眼底浮现很淡的笑意。 他看着南栀推开房门。闺房内窗户吹来的风,撩动她发丝,香味萦绕入鼻。勾动着肺。 手指攥住棒球帽,许措冲动脱口:“帮我补习吗??” 他喉咙吞咽,哑声,“就现在……” 南栀身形一停,往后微侧头。 似乎是考虑,又似乎是为难。 过了一会儿。 ——“我今天有点忙,改天再说吧。” — 打开花洒,热水冲下。 身体有记忆,许措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拿着栀子洗发露。他出着神,手指掐着塑料瓶身。 过了一阵,丢到一边。 拿起很久没动的男士洗发露。 他摁开盖子,暴躁地在头顶一顿挤压。仰头闭着眼,不知道用了多少洗发露。 只是想把这些日子渗入皮肤、血液的花香,都统统洗去! 一直揉到皮肤发痛,他才喘着气,停下。抬臂摁开热水,当头一冲,视线里是胸膛上流下的白色泡沫。 恍惚似一只白净的手,赤/裸/裸扒在他胸口。 浴室回荡低沉的喘息,许措背靠冰凉的瓷砖墙面,仰头,闭住眼。 说好的。 不再妄想。 - 马上期末了,写完作业,南栀睡前点开了qq。 黑白头像的段月檬发了一长串消息。 【你现在满意了?把我弄成这样】 …… 【你是不是要把我逼死才满意??】 …… 【答应我的事你给我记住!】 …… 【我们到此为止好吧】 …… 她只是大概扫了一眼。 从字眼看得出她精神状态有点失常。 南栀摁掉手机,打算睡觉。 拉上被子时嘴角微微一勾。多年的恨意,今朝也算清算。她只想当只缩头乌龟的,却不得不迎风对立。 只愿一切到此为止。 闭上眼,她却没睡着。又睁开。 想到在教室,说那个“有”字时,那怪怪的、又特别舒服的心理。心脏很满实。 南栀回忆着,想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 “我,有…” — 网络时代,舆论是可怕的东西。浪潮往一个方向狂起来能颠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