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神探录:展昭传奇》 第1章 在下展昭 第1章 在下展昭 “我真帅!” 展昭看着铜镜里的面容。 十五岁的年纪,棱角初显的面庞犹带稚气,肤色白皙又泛出少年武者的健康,一双乌黑眸子亮如寒星,眼尾微微上挑,透出机敏锐光,浓眉斜飞入鬓,眉宇间凝着三分超越年龄的坚毅英气。 以凤表龙姿,丰神俊逸形容,再合适不过。 嘴角要压不住了。 他真没想到,自己竟能穿越为这个童年的偶像。 包青天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荧幕形象更是经典。 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展昭,也想过那般风度翩翩,行侠仗义。 现在得偿所愿,当真是给个皇帝都不换啊! 嗯,现在是宋仁宗? 那确实不换…… “咚咚!” 正体现着被自己帅醒的感觉,敲门声传来。 一位年轻僧人站在外面,双颊丰润,眉眼柔和,双手合十:“展少侠,晨安。” 展昭还礼:“定海师父晨安,六扇门的捕快还守在寺外么?” 年轻僧人道:“是。” 展昭皱眉:“给诸位师父添麻烦了,我想去正进堂,拜见戒闻大师。” “请!” 年轻僧人正是为此而来,当先引路。 两人穿出客舍门槛,眼前豁然洞开。 檀雾氤氲间,一座座宝殿依次排开,寺中轴线深似天衢,南瞰山门,北仰资圣,五百余亩金碧伽蓝,星罗禅院,后世虽亦有巨刹,终究失却了这份千年古木浸染,磐声悠远的气韵。 此地正是当世第一的佛门道场—— 大相国寺! 某个版本的小展昭,与大相国寺颇有缘分,如今的展昭初出江湖,就来到这里,也是因缘际会。 目光流连间,抵达观音院。 一位中年和尚歪在竹榻上,僧袍绷出滚圆弧度,闻得脚步,支起身露出一张喜庆的脸庞。 展昭行礼:“见过戒闻大师。” 中年和尚上下打量,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少侠骨相清峻,根器出众,难怪师父他老人家要收你入寺,当真是菩提树下所结的善缘啊!” “大师谬赞,晚辈还要多谢持愿神僧,出手化解我与六扇门的冲突。” 展昭轻轻咧了咧嘴角,脑海中浮现出一位双目澄若寒潭的老僧身影。 那是大相国寺观音院首座,面前这位胖大和尚的师父。 五日之前,若非那位佛门神僧出面调解,他的剑是不会收回鞘中的。 事后想想,仗着武功高强,或可逞一时威风,长远看来确实不利。 展昭承情。 而僧人作为和事佬,化干戈为玉帛,确实符合一贯印象,但接下来就有些不对劲了。 那位神僧想收他入佛门。 我这建模,出家当和尚? 版本不太对吧…… 眼见这位少年沉默,中年和尚戒闻接着道:“云栖山庄寿宴,少侠以为如何?” 展昭道:“在下初出江湖,本想游历一番,不料卷入争端,亲眼见到那位江南大侠,于大寿筵席上离奇失踪。” 戒闻笑容淡去:“是否还有一幅《钟馗图》?” “不错!” 展昭点头:“现场留有一幅《钟馗捉鬼图》!” 戒闻轻叹:“上面画了几鬼?” 展昭目光微动,回答道:“四鬼!” “四鬼……四鬼……” 戒闻发出叹息:“云栖山庄庄主,‘江南大侠’云鹤鸣,并非第一位失踪的人!这一年内,各地已经接连有三位江湖名宿,在宴请宾客的大喜之日消失,现场都留有一幅《钟馗图》,画卷上所绘的鬼物数目,还在逐渐增多!” “原来如此。” 展昭明白了,为什么庄主失踪后众人先是茫然,等发现钟馗捉鬼的画卷后,却马上变得人心惶惶了:“如此说来,持愿神僧出现在寿宴上,并非意外,而是专门冲着这起事件去的,当时的六扇门也是?” 戒闻颔首:“是。” 展昭问道:“以哪一方为主?” “阿弥陀佛!锄强扶弱,护守黎庶,皆为世间安定!天下道义,何分主次?” 戒闻双手合十,旋即又挤了挤眼睛:“然,我大相国寺不答应的事情,六扇门从来强硬不得!” “晚辈明白了。” 展昭生出好感,他问的直接,对方回答得也如此爽快,倒是完全不含糊。 戒闻恳切地道:“此事干系重大,六扇门必会穷追不舍,少侠初涉江湖便卷入此等风波,终究为难,而我大相国寺与寻常寺院不同,自有护持之道,待此案水落石出之日,少侠若愿还俗,寺中绝不阻拦!” “呃……” 展昭没想到话题又转回来了,苦笑道:“晚辈不想剃度。” 他实在不想剃个光头…… 虽然剃掉头发也会很帅就是了。 “不必拘谨!不必拘谨!” 戒闻笑眯眯地道:“剃度受洗只是小节,关键是慧根与悟性。” “真能随时还俗么?” “自然自然,我佛从不强留世人,这寺门朝开暮合,来去随心,全凭一个‘缘’字!” 展昭其实还有些顾虑,但对方如此态度,再加上与大相国寺接触,本就另有原因,他终究点了点头:“大师礼遇,晚辈感激在心,这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啊!” 戒闻喜滋滋地拉住他的胳膊,叮嘱一番后,热情地将其送出。 展昭离开后,等候在外的年轻僧人定海,走入屋中行礼:“师父。” 戒闻哼着曲儿,从身边的柜子里,熟练地掏出一盘粟米糕、两盘素粽,递了一个大的素粽过来:“徒儿,早膳没吃饱吧,给~” 定海接过,也熟练地剥开,但看着这位高兴的样子,还是有些愣神。 他这位师父曾于江湖上闯下“弥天布袋僧”的威名,今为观音院的监院,大相国寺统领天下佛门,四院权势极大,绝非寻常人物可比,何以对收了一个弟子如此喜悦? 定海没忍住,低声问道:“师父,这位展少侠是卷入那起大案了么?” “可不么?” 面对徒弟,戒闻就没那么端着了,一口一块粟米糕,素粽也是嘴巴开合两下就没了一个,吃得倍儿香,眼底深处却有忧虑: “世上何尝有鬼?妖魔皆从心生。” “九幽遁去形难觅,福寿从来难两全。” “钟馗提剑惊魑魅,五鬼伏诛现青天……” “这段话,如今已成了各地寿宴的魔咒。” “云栖山庄再出事,就是第四起大案了,人心惶惶,江湖难安啊!” 定海一直位于寺内,对于那桩波及天下的奇案只是耳闻,没什么实际的感想,倒是对接触的展昭十分好奇:“那展少侠与六扇门,又有了什么争执?” 戒闻看着这个弟子:“徒儿不妨一猜?” 定海道:“是不是他被六扇门冤枉成了嫌疑人,因此六扇门守在外面,我寺要护他安危?” “恰恰相反!” 戒闻笑眯眯地摇头:“云栖山庄失踪案后,又爆发了一起杀人案,大弟子顾临身死,而这位初出江湖的展少侠经过调查,认定六扇门人才是真凶。可惜云栖山庄不信他,六扇门则大为恼怒,要擒他问罪,结果爆发冲突……” 定海大为震惊,又恍然道:“师祖出面保护了他?” “又反啦!” 戒闻笑得更开心了:“师父出面化解矛盾,虽是为了消弭矛盾,实则也保护了六扇门。” “不然的话,诸多精锐好手,被他一人打得落花流水,六扇门就栽了。” “栽在这位十五岁的少年剑客展昭手中!” (本章完) 第2章 六爻无形剑气 第2章 六爻无形剑气 “这位少侠居然如此有本事!” “我寺又要多一位威名赫赫的‘负业僧’了么?” 师父戒闻的一席话语,令定海大为振奋。 跟居于深山老林,清贫修炼的寻常佛寺不同。 大相国寺位于京师内城最繁华的地段,不仅香火鼎盛,还与江湖朝堂皆有着深入的关联。 俗世纠缠,红尘负业,清闲不得。 在吃过几次不小的亏后,寺内由此诞生出一个群体——“负业僧”。 这群僧人大多不是从小长于寺内,而由江湖上已然成名的人物,或因罪业,或因觉悟,遁入空门,被大相国寺收留,专为解决红尘纷扰。 寺中也投桃报李,无论武学资源还是身份地位,都不含糊。 展昭年少,却非凡俗,显然有机会成为“负业僧”,难怪师祖将人带回,师父又要迫切收入寺中。 被师父投喂完毕后,定海赶忙出了观音院,兴冲冲地回到了之前的客房,开口就唤道:“小师叔!” 展昭正在整理床铺,一旦入了门墙,他就不住在这里了,闻言有些诧异:“师叔?” 定海圆圆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我大相国寺乃前唐睿宗赐名,后历浩劫,自本朝起再兴,为国开堂,辈分是‘惟传法印正悟会融,坚持戒定永继祖宗’,展少侠入门后,自可拜入师祖门下,小僧当然要称一句小师叔!” “别!别!” 展昭脸色微变,斩钉截铁地拒绝:“在下年少识浅,岂能高居戒字辈?还是定字辈吧,倒是我该唤一句定海师兄的。” 定字辈好啊! 定海,听听,多有气势的法号。 反之戒字辈,就有风险了。 “小师叔!你太谦逊了啊!” 定海大生好感。 明明能入高辈,却愿意与他们这些小的同辈,武功还那么厉害,真是好人呐! 他更热情了:“小师叔入京后,可还住得习惯?” 展昭继续纠正:“挺习惯的,师弟我是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人,江南与中原的气候差异不大,自是适应。” 定海半为好奇,半也是拉近关系:“小侄打小在寺中长大,未见过江南风光,可有趣事?” 展昭道:“村内并无什么新鲜事,也就是读书认字,习武练功,出村后便听得云栖山庄庄主大寿,广邀宾客,这位可是江南大侠,如雷贯耳,师弟我便去凑一凑热闹。” “小师叔,寿宴热闹么?” “师弟我……算了!那是相当热闹!” 展昭终于放弃,开始描述他初出江湖的游历: “云栖山庄背倚绵延的缓坡丘陵,面向一处静谧的湖湾,有诗赞曰——” “西枕青峦藏林籁,东泊明镜接太湖。曲廊飞桥衔烟雨,四季芳菲入画图。” “即便江南水乡,也没几处这等好风光的地方了!” 展昭并非魂穿夺舍,更像是轮回转世,出生后还有胎中之谜。 他从小就做些“怪梦”,梦中的记忆像一层厚厚的冰,模糊不清,醒来后就忘得七七八八。 随着年纪逐渐长大,梦境才变得越来越清晰,记忆越来越深刻。 终于,在去年守岁之夜,彻底想起了前世。 两世记忆,融会贯通。 既如此。 哪里还在家乡待得住,自是要出来闯荡江湖! 结果第一站,就是失踪与杀人的现场。 江湖果然凶险。 “云栖山庄是一处风景无比秀丽的地方,江南大侠的寿宴,更是齐聚了各方名人。” “可惜本是热热闹闹的庆宴,却接连发生了两起大案。” “先是这位云庄主于寿辰当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现场还发现了一幅钟馗画卷,当画卷展开,之前还威风八面的江湖豪客,惊得面无人色,吓得四散离去!” 展昭说到这里,沉声道:“当时我听有人嚷嚷,说这是早有预言的‘钟馗捉鬼’?” “世上何尝有鬼?妖魔皆从心生!九幽遁去形难觅,福寿从来难两全。钟馗提剑惊魑魅,五鬼伏诛现青天……” 定海复述了一遍:“这番话是‘白玉楼’传播出来的,起初无人在意,但随着一起起寿宴庆典的失踪案,一幅幅钟馗图的出现,各地变得人心惶惶。” 展昭皱眉:“白玉楼?” 定海以为他不知,解释道:“这是武林中极为神秘的一个组织,行踪不定,成员不知,只是每每排出江湖上的神功绝艺,以供世人观览。” “嗯。” 展昭其实清楚。 什么百晓生兵器谱啊,龙虎天骄榜啊,江湖人争的就是这些,最重风头和名声。 而这座“白玉楼”便是只排天下绝学,并不涉及具体高手名次的特殊存在。 且以剑、刀、枪棒、拳掌、奇门、轻功、心法,分为七类,各有一榜。 不局限于宋,辽、西夏、大理、吐蕃,天下武者的神功绝艺,皆可上榜。 定海继续道:“云栖山庄,就涉及剑道榜排名第五的一门绝学——六爻无形剑气!” “二十年前,有四名剑客威震天下,号称‘天心飞仙,剑道绝巅’,其中‘仙剑客’云清霄的绝学正是‘六爻无形剑气’……” “云清霄并无子嗣,也未收弟子,唯一可能继承他这门剑道绝学的,就是其侄云鹤鸣,即现今的云栖山庄庄主,江南大侠。” 展昭眨了眨眼睛:“可那位云庄主在大寿之时,演练武学,施展了一套‘云鹤登仙剑势’,却非‘六爻无形剑气’,这是为何?” “不奇怪。” 定海道:“那些旷世绝学固然威力奇大,却非常人能够练成的。” “若不是天资卓越,根骨非凡的武人,强练恐有害无益。” “白玉楼就有言,是强者造就武学,而非武学造就强者。” “当年‘仙剑客’云清霄纵横天下,‘六爻无形剑气’排在剑道榜第三,这二十年间,又有两门绝世剑法开创,将其从第三挤到了第五。” “但‘六爻无形剑气’依旧是旷世绝学,云鹤鸣或许得传了这门剑法,可他能练成几分,就不好说了,还不如使用自己擅长的‘云鹤登仙剑势’……” 展昭颔首:“有理。” 定海得到了高手的赞同,心里美滋滋,眼见这位收拾好了:“小师叔,我们去后院?” “走吧!” 展昭拿起佩剑,背起包袱,跟着这位比自己年长的热情师侄走了出去。 两人边走边说,正聊得热络,一位书生迎面走来,远远唤道:“在下误入后院,相国寺太大了,不知如何回去!哎呀,娘子正在寺外等我,还望小师父引路!” “施主莫急!” 定海不疑有他,就要上前,展昭则看了对方一眼,手中握剑的拇指轻叩鞘口。 剑锋乍现一寸。 几乎就在同时,书生猛地踏出两步,与定海擦身而过,缩在长袖中的五指探出,呈鹰爪般,朝着展昭探了过来。 然而对方尚未来得及近身,只觉得轻风拂过,恰似一阵朔风卷过枝头,头顶的束发葛巾倏然断裂。 一缕断发,随风浮荡,落在眼前。 发丝触到鼻尖的那一缕凉意,令书生擒拿的动作戛然而止,干笑着道:“小生想起路了!告辞告辞!” 说罢低着头快步离去。 定海也有武艺,但江湖经验显然太浅,看着对方狼狈的身影消失,才反应过来:“这位施主刚刚是对小师叔动手了?” “六扇门的人,不死心罢了。” 剑锋归鞘,展昭淡定一笑,心里补充了一句:‘如此明显的敌意,还想避过六爻剑气的锁定?’ 事实上,他初出江湖,就选择云栖山庄,除了正巧碰上大寿外,还有一个原因。 正是早早听闻,“江南大侠”云鹤鸣,承袭当年四大剑客之一“仙剑客”留下的绝学,六爻无形剑气。 巧了。 他从小学习易经六爻之理,再经七载寒暑的努力与汗水,所修成的剑法,似乎也叫…… 六爻无形剑气! (本章完) 第3章 扫地僧 第3章 扫地僧 六爻(yáo),是《易经》的符号,占卜的起源,六十四卦象的基础组成方式。 后世熟悉的八卦,构成是三爻,比如乾卦()为三个阳爻,坤卦()为三个阴爻。 再将八卦两两结合,成为六十四卦。 故而在易经占卜里,通过六爻可以计算天下之事,无所不包。 展昭最初习练“六爻无形剑气”,还以为像是“六脉神剑”,以手上六条经脉催发出无形剑气。 后来发现,完全不是一回事。 爻的本义是“交”、“效”,纵横之交、阴阳之交,世间万物在不断地交流变化,在“六爻无形剑气”里,正是化爻变为剑气先机,纳卦象入丹田气海。 以脐下丹田为根基,凝炼六处窍穴,化六爻爻位,阴爻存至柔真气,阳爻蓄至刚剑元,再依乾坤二卦交泰,于丹田内开辟先天气海。 “六脉神剑”一人同使六脉剑气,需要至为深厚的内力,若非段誉那种北冥神功的机缘,几乎难以达成。 但“六爻无形剑气”一旦功成,阴阳互化间,真气反倒如卦变无穷,不假外求。 展昭毕竟年少,至今才凝炼了六爻窍穴,积蓄的真气不足以生生不息,源源不断,但也没有六脉神剑那种驱使不动的窘迫。 他已经可以做到剑气离体,化无形气机,布于敌身六合方位,敌人招数未成,已显吉凶。 因此刚刚的“书生”一露面,展昭就知晓此人绝非迷路的香客,先发制人,自是解决得轻而易举。 “没想到六扇门不甘于守在外面,竟然直接遣人入寺,越来越放肆了!” 对于展昭而言,这连小风波都谈不上,定海却紧张起来,脚下步伐加快:“小师叔,咱们速去地藏院!” 大相国寺内部,分为四院。 文殊院、观音院、普贤院、地藏院。 正是以四大菩萨命名,十分好记。 其中地藏院专司僧人考核收录,掌勘验根骨,辨明心性之责。 两人来到院中,就见宽敞的堂内,是一张张桌案,不少僧人正在伏案写文书。 ‘这是佛门么?和世俗的衙门有啥区别?’ 就在展昭默默吐槽之际,一位僧人还迎了上来:“定海师弟,今个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定明师兄!” 定海合十行礼:“这是新入门的小师叔……” “哎呦!” 定明听了来历,那笑容热情得快要溢出来:“小师叔眉间隐现般若纹,天庭饱满似莲台,分明是累世修行的佛门根器,持愿太师伯可是从不收人入寺,难怪会为小师叔你而破例啊!” ‘不是像,这就是衙门吧!’ 展昭无语。 事实上,大相国寺倒也没有那么的世俗。 但持愿不仅是观音院首座,更是佛门神僧,宗师之尊,这样的人带回的弟子,入寺还要阻碍,就是地藏院不懂事了。 不过有些规矩也是不可改变的,定明一番恭维后,又小心翼翼地道:“小师叔,我释门弟子入寺院后,都是先为沙弥,暂无辈分法号的……” 按佛教制度,正式出家后,需先剃度为沙弥,受沙弥十戒,获取度牒。 到了这一步,拥有僧籍,免了赋役,才能称作僧人,不然都是野和尚。 展昭对于这点并不排斥,甚至还有些高兴:“没有法号的沙弥好啊!就该踏踏实实,一步一步来!” “小师叔太谦逊了!” 定海深感大相国寺捡到宝了,定明也松了口气,赶忙取出一部册子:“沙弥也有日常杂务,小师叔尽管挑选,资圣阁就比较清闲……” 沙弥的日常是学经、持戒与劳逸,即打坐念经、背诵功课、沙弥律仪。 但也有扫地焚香、击钟做饭等杂务,不是一味的清修。 看似有杂务,但要知道这里是大相国寺,天下第一刹,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已是极高的起点。 展昭更不在意,接过册子看了看,很快选了一项:“就扫地吧。” “啊?好!好!” 定明眨了眨眼睛,提笔飞快写道:“展昭,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人士,年十五,沙弥,杂务扫地。” 双方都很满意。 接下来就是衣物发放。 僧袍僧衣、麻履布囊,由于不剃度,还有专门束发的顶包与僧帽。 最关键的,则是一部经书。 “这是《清净如来藏》,我大相国寺的心法要义。” “其内有一门心法,讲究众生本具如来藏性,本自清净无染,如云散月现,外境扰动时,当体认自性不动不摇,即得大安宁……” 展昭礼貌翻开。 事实上,他对于佛门本身没有任何信仰,甚至都谈不上什么好印象。 毕竟前世出了一件关于方丈的大事,闹得沸沸扬扬,成为笑谈。 虽说不能一概而论,可终究会受些影响。 然展昭从小习武,练的并非家传绝学,而是一位嗜酒如命的道人所授,此人曾说过,自己欠了大相国寺一个人情。 酒道人并没有正式收展昭为徒,展昭却视酒道人为恩师,当时就决定,来日行走江湖,有机会就帮一帮大相国寺,替师父还了人情。 再加上如今初出江湖,江湖经验浅薄,大相国既寺发出邀请,拜入这天下第一刹,增长见闻,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对于佛门的经典,他还是兴趣缺缺。 “咦?” 本是随意地翻开经卷,可看到心法篇后,展昭的神情却很快发生了变化:“这篇心法是入门的沙弥都可学习的?” 定海和定明齐齐点头:“是啊!我们为沙弥时,就得《清净如来藏》传下,各有所得,小师叔不妨细观!” “好。” 展昭沉浸进去。 他的沉浸并不是对外界毫无反应,由于六爻护身之力,以前在家乡亦是如此。 行止坐卧,吃饭交流,都与寻常一般,只是九成的心神全在参悟武学上,对外只留下最基础的反应。 定海和定明并无察觉,带着这位去往沙弥所住的僧舍。 选择床铺,放置行李,与同僧舍的沙弥见礼。 很快。 大相国寺内多了一个极俊的小沙弥。 一手拿扫帚,一手捧经卷,打扫之余,还看得聚精会神,口中念念有词。 就这般。 倏忽五日过去。 展昭终于退出沉浸状态,长吁出一口气,眼底浮现出满足之色: “这篇心法看似简陋,实则妙用无穷,我如今只是浅悟,就领会了这门‘澄心诀’,心若澄冰,十方净明,能消杂念,除戾气,修炼起内功来颇有裨益。” “整本《清净如来藏》绝对是博大精深,大相国寺居然将它当作入门的经文,随随便便传下,当真大气!” “唔!才入寺就得了好处,我不会还不清师父的人情,真当和尚了吧?” 新书发布,拜求追读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4章 相国寺中好修行 第4章 相国寺中好修行 “姓展的小子拜入大相国寺?” “那样的相貌,那么好的武功,就……就直接出家了?” 大相国寺外,几个捕快苦兮兮地蹲守。 为首者正是之前扮作书生,想要尝试缉拿的庞文,苦声道:“只凭我们,想拿人是办不到了,恐怕得堂主亲自出手!” 大相国寺分四院,六扇门亦分四堂。 玄机堂、镇岳堂、决锋堂、风隼堂。 各堂分别由四大名捕坐镇,麾下捕快多称之为堂主。 此番去云栖山庄参与寿宴的,便是“无刑”李镜明带队的镇岳堂。 这位名捕性情强硬果断,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在庄主云鹤鸣失踪之际,众宾客慑于“钟馗图”之际,是他第一个追出,并命令剩下的镇岳堂捕快留守山庄,查找线索。 结果有用的线索没找到,第二场杀人案还紧随其后。 密室之中,人首分离。 六扇门调查后,觉得只可能是自杀。 结果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跳出来,破解密室,指认真凶,竟是六扇门中人。 六扇门当然不会承认,要缉拿这信口开河之辈,结果尽数败于对方剑下。 庞文当时没有亲眼见到冲突,认为不至于如此吧…… 直到被无形剑气斩去葛巾,眼神瞬间清澈了。 众捕快依旧忿忿:“这小子想拿我们六扇门当垫脚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门都没有!” 庞文想到那神乎其神的剑气,隐隐觉得对方成名有的是机会,但他也不相信自己人会行凶,沉声道:“此事关乎六扇门的声誉,已然不是我镇岳堂的内务,得寻玄机堂,他们或许有办法逼迫此人出来,你们在这里守住,我回去求援!” “是!” 一众捕快不知,他们如临大敌的对象,此时正在资圣阁前扫地。 资圣阁是大相国寺最高的建筑,挺拔俏丽,五檐滴水,为汴京八景之一,号“资圣熏风”。 后世大相国寺也有这个景点,不过是重建的,古意远逊唐宋。 换做旁人,入寺未久,注意力往往都被这些恢宏的建筑吸引。 展昭却是专心致志,头也不抬地打扫。 “沙沙——沙沙——” 扫帚划过地面,声音似乎都泛出一种独特的韵味。 并非错觉。 《澄心诀》出自《清净如来藏》,并非一定要参禅打坐,而是坐卧行走,皆是修行。 心若澄冰,十方净明。 展昭目前就沉浸在这种状态中。 欣然感受着凝炼窍穴里的内力积蓄,速度有着显著的提升。 此世的神功绝艺,讲究的不只是贯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按部就班的积蓄内力。 而是要在经脉中,选择适合武学的窍穴,加以凝炼。 凝炼窍穴到达一定的造诣,再合窍穴之力,于丹田开辟特殊的气海。 以“六爻无形剑气”为例,展昭凝炼六爻窍穴。 初爻,选督脉的百会穴,位于人体头顶,百会为诸阳之会,应初爻之万物始发,统摄全局,凝炼功成后为“百会乾元”。 二爻,选任脉的膻中穴,位于人体胸中,气会膻中,合二爻之承上启下,显而不彰,乃运转气机的枢纽,凝炼功成后为“膻中天枢”。 三爻,选督脉的命门穴,位于人体后腰,为生命之本,藏先天元气,固剑气根基,凝炼功成后为“命门坤渊”。 四爻,选任脉的神阙穴,位于人体腹部,神阙为先天胎息所存,再纳后天水谷精微,化剑气之源,凝炼功成后为“神阙归藏”。 五爻,选手厥阴心包经的劳宫穴,位于人体掌心,劳宫属火中之阴,阴极生寒,可储存至柔真气,凝炼功成后为“劳宫玄冥”。 上爻,选手少阴心经的少冲穴,位于人体小指,心属少阴主火,阴极转阳,可纳至刚剑元,体内温养的剑气经此循环,顺势破空而出,凝炼功成后为“少冲离明”。 倘若内视,就能看到展昭此时的体内,有六大窍穴散发出不同的光华,辐射周遭经脉,且真气由此形成小周天阴阳闭环,天地回流,契合六爻往复之理。 这种窍穴凝炼之法的好处在于,可以针对性地挖掘人体潜力。 对于真气的储备、运转、爆发,都有着极强的增幅。 并且只要打通六个关键“节点”,就可以顺畅地施展“六爻无形剑气”这门绝学。 可以说极大的降低了神功的运使难度。 当然,这条修行之路,并不代表就完全不需要积攒内力。 以展昭的根骨与天赋,自小打根基,从九岁那年开始正式的窍穴凝炼,六年时间凝炼六大窍穴,“六爻无形剑气”初步修成。 而后根据酒道人的判断,再经十年苦功,六大窍穴积蓄充盈,于丹田内开辟先天气海,“六爻无形剑气”便可登堂入室。 到那时。 纵横世间,天下之大,哪里都能去得。 展昭知足了。 这建模,这配置,二十五岁前就可成为当世顶尖高手,还想咋滴? 但自从领悟了《澄心诀》,按照如今积蓄真气的修行速度,他初步判断,这个时间应该能提早半年。 别小瞧半年,酒道人作为从小教导他的老师,对于展昭的根骨和资质了然于胸,期许已是极高。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是极不容易的,绝非多学几门武学,就能够进境的。 而《澄心诀》或许只是《清净如来藏》的开始。 “真是好心法啊!” “佛门也有可取之处,大相国寺别的还不知,对待门下确实没得说,若有机会,该出出力……” 认认真真打扫完毕,展昭向执事僧报备后,回转自己的僧舍。 在京师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哪怕大相国寺,也不可能让沙弥单人独间。 僧舍类似于大通铺,八个沙弥,挤在一间房里的那种。 而还未到门前,就听得里面传来议论—— “院内会先传我们罗汉棍法吧,这是护寺僧众首要的修行之艺,练到精深处,如罗汉金身,敌莫敢当呢!” “罗汉棍法太寻常了吧?” “是啊,我大相国寺收拢天下梵门之学,就让我们学这?” “我喜拳脚功夫,倒是想学嵩山少林的绝技龙爪功,此法招数不多,却劲道十足,极尽威猛,可令对方筋骨根根断折!” 就在几人讨论热烈之际,一道略显尖利的声音响起:“呵!龙爪手?你怎么不学少林的‘达摩武诀’,那可是位列白玉楼心法榜第六的绝世神功!” 前面畅想武功的几位沙弥一滞,声音立刻低了下去:“这……这哪敢想啊?” 尖利的声音又道:“我大相国寺更有‘大日如来法咒’,乃无上心法,若非多年无人练成,怎么也不会被老君观的‘武道德经’比了下去,沦为第二!不过说这些都是枉然,不拜得一位高僧为师,还想学到真功夫?” “胡哥说的是啊!” “谁不知胡哥与执事僧的交情,还望看在同舍的交情上,拉咱们一把!” 就在气氛从讨论转为恭维之际,展昭推门走了进去。 正常两更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新书求月票求收藏求投资! (本章完) 第5章 也不好修行 第5章 也不好修行 展昭的床铺,紧靠大门。 最不好的位置。 没办法,他来得晚,别的床铺都有人了。 地藏院执事僧定明,其实是想强行调整一下的,但见这位小师叔反应平淡,担心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这才没有行动。 展昭无所谓。 他入佛门,有好几种因素交杂。 其中唯独没有纯粹的享受。 可此时此刻,回到禅房,一眼扫过,展昭的脸色却沉了沉。 挂在床头的佩剑,被人动过。 床边给每个沙弥,存放自身物品的箱柜,也有打开的痕迹。 甚至衣衫的一角露在外面,十分显眼,似乎都不屑掩饰。 “呦!扫地僧回来了?” 与此同时,僧舍的其余视线也汇聚过来,刺在他的脸上。 展昭的相貌气质实在不俗,起初入僧舍,大伙都想结交。 不过他那个时候正在参悟澄心决,表现在外就是反应冷淡,只是埋头看经书,口中念念有词。 大伙儿再朝那经书一瞅,嘴角顿时撇了起来。 装啥啊? 不就是人手一本的《清净如来藏》嘛! 好像里面有绝世神功似的! 再见他每日纹风不动地出去扫地,很快展昭的代号就成了“扫地僧”,暗含小小沙弥想以扫地成为僧人的讽刺。 不过旁人都是背地里笑话,现在当面叫唤的,则是刚刚那道尖利声音的主人。 此人名叫胡西霸,身高体宽,五官原本不差,只是左眉断成两截,嘴角又微微下撇,顿时多了几分冷厉刻薄的气质,此刻脱了僧袍,靠在床头翘着腿,斜着眼睛看过来。 展昭的视线恰好也落在这人身上:“同室而居,不窥私物,此乃地藏院的戒律,你可知道?” 胡西霸断眉骤扬:“你什么意思?说我翻你的东西?” 展昭淡淡地道:“这五日早课,你坐在西南一角,用完斋饭,必抢步出堂,分派当日杂役时,专拣最轻省的活计,故而每每都是最先回房之人。” 说着,他又望向其余沙弥:“诸位僧袍整齐,只此一人赤足倚榻,显然今日也是他最先回的僧舍,是也不是?” 迎着注视,有人下意识地答道:“是胡哥先回来的……” 说罢反应过来,面色立变,有些不安地看向这位僧舍老大。 展昭则转过头来,继续发问:“今日你既是第一个回来的,当时看到了什么?” “我啥也没看到,说不定有别人进来……” 胡西霸回答到一半,意识到不对,上半身一挺,从床上弹起,表情变得狰狞:“小子,你以为自己是谁,敢来审我?六扇门的捕快,都管不到咱大相国寺的人!” “那我去寻一位可以问你话的来。” 展昭干脆了当,转身朝门外走去。 胡西霸捏紧拳头,但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终究只是晃了晃,厉声道:“扫地的,别想小题大做!” “对!你那东西是我动的,那又怎样!我又没有偷盗你的财物,只是见箱柜开了,帮你整理一下而已,你就要告我违背院内戒律?如此霸道,还修什么佛?” “让院内知道,你觉得那些师兄会瞧得上你?将来还想拜个传你上乘武功的好师父么?” 别的沙弥也开始劝道:“大家都是一间僧舍的,何必因为一件小事,闹得这般不快呢?”“算啦算啦!”“消消气……消消气!” “何事喧哗?”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喝问,两道身影依次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地藏院执事定明。 跟在后面的,也是这间僧舍的沙弥,十七八岁,鼻梁高挺,嘴唇稍薄,下颌线条似工笔勾勒般利落,亦是颇为俊秀的人物。 而这位俊秀沙弥入内后,指向胡西霸道:“禀执事,就是此人!” “每每扬言有门路介绍拜师,习得上乘武功,让我等巴结于他,以此作威作福,对我等呼来喝去!” “我今日回来,更见胡西霸翻这位小兄弟的箱柜,被我发现时还满不在乎,扬言等他回来后要故意羞辱,这等明目张胆,欺辱同门的行径,实在令人不齿,望执事定夺!” “陈修瀚!你……你血口喷人!” 胡西霸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僧舍老大的地位,居然在短短时间内接连遭受挑战,惊怒交集之际,却又赶忙堆起笑脸,对着定明行礼道:“这位师兄,万万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小弟原是普济寺僧人,得戒痴大师举荐入寺,一向与人为善的,从不欺辱旁人!” ‘小小沙弥,连法号辈分都无,谁是你师兄?’ 定明冷冷地瞥了胡西霸一眼,话未出口,但眼神清晰地透出这个意思。 而后看向展昭,眼神顿时切换成歉然:“小……” 展昭没等他把师叔两字叫出来,就开口道:“请执事主持公道!” “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定明转回胡西霸,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我大相国寺戒律森严,对于触犯者绝不姑息,无论是何人举荐,皆一视同仁!胡西霸,拿上行李,跟我走!” “啊?师兄!师兄!!你们……你们倒是帮我说说话啊!” 眼见定明头也不回地离开,胡西霸再看向其他人。 却见刚才还帮腔的,纷纷低下头去。 “好!好啊!想这样就把我赶出去,没那么容易!” 胡西霸恶狠狠瞪着僧舍里的每一人,饱含怨毒之色:“有种弄死老子,否则这事没完!” 等他咬牙切齿地走出去,舍内沙弥面面相觑间,有几人暗暗啐了一口,露出压抑许久的厌恶,旋即又簇拥到那位俊逸沙弥面前:“陈修瀚,真有你的,居然能请来定明执事!” “那位执事可是地藏院的大忙人,我几次搭话,都是冷冰冰的,没一个笑脸!” “不愧是陈大哥,饱读诗书,文武全才啊!” “哪里哪里……” 俊秀沙弥面对众人拱卫,只是连连抱拳,眼见展昭看过来,还朝着他挤了挤眼睛。 等到那几位散去,展昭也来到面前:“多谢。” “诶!兄弟这声谢,我万万担不起!” 俊秀沙弥凑近过来,低声道:“我那日听到,定明执事和另一位身份颇高的僧人,在离开时唤你‘小师叔’,就猜到你是有大本事的!” “今日回来,见胡西霸翻你箱柜,这才马上去寻定明执事,他一听,果然马上就动身。” “不然的话,只我们沙弥自个儿的事情,别说翻一翻私人用品,只要不是真的动手打起来,寺内的高僧都不会理的……” 展昭这几日一直参悟澄心决,倒是不知一句称呼,落在别人耳朵里,会如此关注。 也没想到沙弥的地位如此之低,僧人又这般冷漠,不禁沉默下去。 亏得他还觉得大相国寺待门内不错,更好修行。 原来只是对他而言。 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好修行…… 俊秀沙弥却明显开心:“这胡西霸在外面怕是个鱼肉乡里的地痞无赖,也不知怎么混进来的,这下不怕受欺负了!” 展昭回过神来,顺嘴道:“西霸这名字,听得就像是骂人。” “啊?” 俊秀沙弥没明白,将僧帽揭下,挠了挠头。 展昭见状眉头一扬:“你没剃度?” 这位的僧帽下,同样露出束起的头发,笑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然要带发修行。” 大相国寺对此真的不严苛,毕竟沙弥不算正式的僧人,若是不愿受戒,拿不到度牒,得不到僧籍,也是活该。 你不当和尚,有的是人抢着当。 而一群光头里面,出现了两个留头发的,很快亲近起来。 “在下陈修瀚,湖北均州人士,年十七。” “在下展昭,两浙常州人士,年十五。” “展兄弟!” “陈大哥。” “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陈修瀚又好奇地问道:“兄弟,以你这般一表人才,入空门是为了什么啊?” 展昭想了想道:“我与佛门有一段缘分,这才入寺,学些武艺,来日是要还俗的。” “那你我还真是一般无二,我也准备习得上乘武艺后,还俗入仕!” 陈修瀚双手背后躺下,靠在头上,眼中充斥着期待:“我家祖上曾随太祖皇帝征战沙场,可惜家道中落,两代再无官身,待我练成大相国寺的上乘武艺,定要考个武状元,出人头地,让那帮瞧不起我陈氏的势利眼知道,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求月票求追读求投资 (本章完) 第6章 他死了 第6章 他死了 “哈欠——!” 墨色未褪的冬晨,压抑的声音如冰面裂纹般绽开,一众沙弥列着队,候在明光堂外,准备着早课。 “我在家乡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也是起得这般早……” 陈修瀚这几晚都聊得很晚,眉宇间却不见多少困顿:“只是整日诵经,实在无趣,也不知何时传我们武功?便是入门的罗汉棍法也好啊!” 展昭的精力始终充沛:“你准备专精棍棒?” “我等武将之家,来日上阵杀敌,都是要习枪棒的,刀剑未免不便。” 陈修瀚道:“再者白玉楼棍棒榜上的绝学,排名前列的多在两处,一是天波杨府,另一处就在佛门众寺。我自是学不得杨家枪的,当然是要来佛门进学,补全陈家枪的不足。”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展昭鼓励道:“只要有这份钻研之心,武道进境必不会差,我期待来日陈兄在沙场上大发神威。” “哈哈!承兄弟吉言!唔!” 陈修瀚咧嘴一笑,却又闷哼一声,若无展昭提前扶住,人就朝前栽倒了。 两人朝后看去。 印入眼中的,正是胡西霸那张凶恶的脸,尖利的声音随之响起:“走路瞧着点!” “明明是你撞我!” 陈修瀚大怒,见得左右看过来,赶忙压住声音:“胡西霸,你还敢为恶?就不怕寺内将你彻底赶出去?” “那就不劳你这没背景的可怜小子费心了!你们让老子被关了三日禁闭,老子时刻记得,等着吧!” 胡西霸撂下狠话,挤过他,当先朝着殿内而去。 陈修瀚火冒三丈:“可恶!这般嚣张,真就有人护着,有恃无恐?” “佛门寺院也不是清静之地,何况大相国寺地处京师繁华,世俗红尘,人情往来,难免良莠不齐。” 展昭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已经看明白了。 他对于佛门本就没有滤镜,也谈不上失望,直接道:“找个机会,查一查此人入寺前的作为。” 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也是出家为僧避难,先去五台山,后来辗转入了大相国寺。 鲁智深打的是地方恶霸,这胡西霸瞧着就像地方恶霸。 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那种。 真要如此,别怪他不客气。 入了寺,就是同为佛门弟子。 那么。 清理门户,也理所应当。 小小的插曲后,众人进了明光堂。 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先来到长条桌案前,拿早课的茶汤。 大冬天的早起,一碗热茶汤本是享受,喝下后浑身暖洋洋。 可瞧着众沙弥的模样,却是苦着脸的占大多数。 排在前面的,更有意识地挑选份量相对少的。 等到了展昭和陈修瀚,后者同样如此,刻意选了一碗少的,展昭反倒拿了一碗大的,抿上一口。 茶汤汤色呈青色浑浊,味道刺鼻,口感苦涩。 然一口饮下,提神醒脑的效果十分强劲,更隐隐有一股助益内气的药效,不易察觉。 这显然是寺院有意为之。 古代的饮茶文化,有相当一部分风气是佛门带起来的,早在唐朝前期,饮茶仅仅是小部分地区的习俗,大多数人对于茶的认知是一种药材,随着佛门的兴盛以及僧人喜欢饮茶提神,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喝茶,茶的好处也为各界所知。 而今,饮茶汤依旧是大相国寺僧人早课的一道必备流程,同样也是隐性福利。 “嘶哈——” 可惜陈修瀚不这么认为,喝得直吐舌头,嘟囔道:“这茶无论喝多少次,味道都是这么的怪,寺内为了让我们吃不下太多的早食,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这茶汤补益元气,用料比起寻常食物珍贵多了,佛门别的不说,有钱是真有钱。’ 展昭心中给予客观的评价,嘴上则提醒道:“大相国寺天下雄,这天下第一古刹的气度,或许就体现在方方面面,得细细体悟它的妙处。” “有么?” 陈修瀚皱起眉头,看着还剩一大半的茶汤,再瞅瞅手中的经卷:“每日的茶汤就不提了,寺内至今发下的,也仅有这部《清净如来藏》。” “我也仔细翻读了七八遍,只觉得平平无奇,经络图是寻常的运气之路,连一处窍穴都凝炼不了,我陈氏的家传心法都比它高明啊!” 他压低声音,小声蛐蛐:“不过也对,我们只是沙弥,并非真正的僧人,寺内怎会给好物呢?” “不必这般想,寺内正式的弟子,也是从沙弥中选出的。” 展昭提点了一句,不再多言。 并非藏私,只因习武终究看个人。 他的悟性根骨都是顶尖,又有六爻无形剑气在身,武学境界别说十几岁的同辈,许多成名高手都无法与之可比,这才能看出《清净如来藏》的博大精深,内藏秘法。 相比起来,陈修瀚功夫浅薄,即便强行告知,恐怕也是徒增烦恼,扰乱心境。 而这些或许也是寺内的考验,所以他才只是提醒,希望对方能自行领悟,得到高僧看重。 说来话长,大伙儿苦着脸饮茶之际,一位僧人也走向法台。 此人大约三十几许,眉目清癯,眼角微垂,显常年静修之态,至法台跏趺而坐:“在下定觉,忝为地藏院讲法僧,为诸位沙弥讲法。” 语声不高,却字字清晰,似磬音穿雾:“今日续讲《清净如来藏》第七篇,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何谓‘观音’?非独南海洛迦宝相,实乃返闻自性之法,显菩萨随类应化的度人愿力……” 展昭端坐蒲团,仔细听讲。 他至今也不崇信佛法,但对于这些佛门精要,尤其是蕴含的法理经义,还是感兴趣的。 进一步,可以更好的体悟《清净如来藏》。 退一步,哪怕只当故事听,这里面许多佛门公案,都挺精彩。 其他沙弥就没这样的心态了。 捏着鼻子饮下茶汤后,精神是精神了,可不瞌睡不代表就能听进去课,走神的比比皆是。 陈修瀚算是里面比较努力的,用心听讲,甚至默默记忆,可眉宇间还是时不时透出茫然。 跟数学一样。 听不懂就是听不懂。 “唔——” 然而今日的这一课,注定与众不同。 台上讲法,无论台下是否认真,都是不敢发出杂音的,可今日讲了没多久,一道呼痛的声音却清晰的响起。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沙弥捂住肚子,歪倒在地:“疼!” “嗯?” 展昭别看专心听讲,实则六爻剑气时刻感应周遭六合,已成习惯。 他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因为痛叫出声的不止一位。 几乎是前后脚,还有一人也捂住了肚子。 熟人。 正是曾经的舍霸,刚刚还放狠话的胡西霸。 “嘶——!” 胡西霸同样弓起了腰,疼得龇牙咧嘴,身体甚至止不住哆嗦。 “不对!” 一人腹痛,或许是突发恶疾,但两人先后如此,展昭身形瞬起。 两个选择,他果断地越过胡西霸,直接扑向那个年幼的小沙弥。 绝非心眼小,那可是个孩子,又是先有症状的,当然率先救治。 而扑到小沙弥面前,展昭伸手搭住他的脉象,再看了一眼面前的汤碗,立刻高喝:“茶汤可能有毒!大家快催吐!” 伴随着声音传开,他运气周天,判断自己并未中毒,抓起小沙弥掠到大殿一角,背部靠墙,再一掌拍在那个小沙弥后心。 在家乡时,醉道人只传授展昭一套武学,即六爻无形剑气。 但展昭自己提出,想学药理毒理。 他那个时候尚未完全恢复前世记忆,却有一种认知—— 武功再强,也怕毒药。 印象里,原版展昭就吃了不少毒的苦头,他得防患于未然。 酒道人没有传授药理毒理,因为那太过分心,却也传授了一篇专克毒药的运功之法,连个名目都没有,融入六爻无形剑气里面。 展昭现在用的就是此法。 凝炼的六大窍穴绽放光华,一股奔腾的真气自头顶“百会乾元”起始,过胸中“膻中天枢”,达后腰“命门坤渊”,归腹部“神阙归藏”,引丹田积蓄的七成真气,至掌心“劳宫玄冥”,最后从小指“少冲离明”勃发而出。 整个过程中,真气并非越来越浩大,而是逐渐凝炼,最后化作一道细小剑芒,倏然没入中毒的小沙弥体内。 噗! 短短三个呼吸间,小沙弥身躯剧颤,嘴巴一张,喷出一道黑血。 这口血一出,命就保住了。 “好!” 展昭首次实践,效果颇佳,心里也高兴,却不停下。 真气运转,一缕细细的白烟自头顶蒸腾。 看似拼尽全力,实则不然。 方才来到角落,背靠墙壁,是担心自己给同门驱毒时,遭到凶手暗算。 现在驱毒功成,他继续作势,倒是希望那个下毒的凶手前来偷袭,一举擒下。 可惜无人动手。 而另一边。 从小沙弥痛苦倒地,到展昭清朗的声音传遍堂内,也就数个呼吸。 别说大多数人,就连台上的讲法僧定觉都愣住,手中正拿着茶碗,未能反应得过来。 “有毒!!” 所幸陈修瀚选择完全相信,跟着狂吼一声,手扣进喉咙里,哇的一下,把刚刚喝下肚子里没多久的茶汤给吐了出来。 酸臭的味道弥漫开来,周围的沙弥触电般离开蒲团。 “救……救我……” 这般一空开,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的胡西霸就凸显了出来。 而此时他已经连说话都费劲了。 这下子大伙儿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扣喉咙的扣喉咙,捶胸的捶胸,开始催吐。 一时间。 明光堂内乱作一团。 待得讲法僧定觉终于出面维持秩序,带着众多催吐过的沙弥退出殿外时,就见展昭抱着昏迷过去的小沙弥,也飘然而出:“这个救回来了,另一位呢?” “对对!还有一人!” 定觉重新扑了进去。 但身子很快顿住。 就见洒满了呕吐秽物的蒲团中央,一具尸体以诡异的姿态扭曲着。 青紫的面容狰狞可怖,怒目圆睁,七窍中渗出的暗红血痕,在皮肤上蜿蜒出骇人的纹路。 胡西霸。 他死了。 (本章完) 第7章 举荐破案 第7章 举荐破案 明光堂内。 灯火昏黄,烛影在四壁佛像上摇曳。 空气中,本该弥漫着檀香与晨露的清冽。 现在的味道,别提了。 而在四周乱糟糟之际,展昭看着胡西霸被白布盖上的尸体,目露凝重。 虽然对于此人感官极差,但这可是中毒事件。 说来话长,实际上从众人入堂,拿上茶碗听讲,到惨剧发生,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未到。 由于茶汤难喝,不少沙弥甚至都没喝完,其中两人就先后毒发。 若非有展昭在,那个小沙弥肯定没救。 也就是说,原本应是两人中毒,两人死亡。 “师父提过,江湖上若论用毒的本事,当首推苗疆的‘五仙教’和辽地的‘黑水宫’,毒药会源自于这两门么?” “如果我刚刚喝下的茶汤也有毒,我喝下后强行逼毒,即便成功,也难免对身体造成伤害。” “果然相比起光明正大的挑战,毒药更加凶险,万万不能仗着那篇御毒心法,而掉以轻心啊!” 就在展昭默默总结经验之际,众僧闻讯赶到。 观音院的戒闻、定海师徒,地藏院的执事定明都来了。 正中主事的,则是地藏院首座,得先帝御赐金襕袈裟的持宏禅师。 当然,那种象征尊贵身份的“大衣”,不是平日里穿戴的,持宏禅师此时着百衲僧衣,手中悬着一串乌木念珠,颗颗透出经年摩挲的幽光。 讲法僧定觉疾步上前,伏地拜倒,泣声道:“首座慈悲,弟子未能护持众僧周全,致使法筵蒙尘,愿领责罚!” “汝为讲法僧,自心尚若飘蓬,何以垂范众沙弥?” 持宏禅师语气平和:“授经卷非授文字,乃传定慧法灯,心若安住,如如不动,谨记谨记!” “弟子受教!” 定觉只觉得那声音如晨钟破晓,身躯一震,眉宇顿时浮现出安定,声音不再慌乱。 ‘佛门心法,确实擅于安抚人心。’ 展昭旁观,暗暗点头。 佛门狮吼功,可作当头棒喝,而持宏禅师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手段,无疑更加高明,不愧是四院首座之一。 而亲见的示范,也让展昭对于“澄心决”的运用,有了几分新的思路。 这边又开始揣摩武道精义,那边经过询问,胡西霸死亡前的情况也明确了: “先闻惨叫,然后见其干呕,继而四肢痉挛,眼球暴突。” “约半炷香后,耳鼻就渗出乌血,如蚯蚓蠕行,身躯剧烈蜷缩。” “直至气绝而亡。” 持宏禅师掀开白布,轻轻按压尸体,根据发作的症状和尸身的特征做出判断:“这是‘腐髓醍醐’之毒啊!” “此毒饮时有异味,因此常常溶入酒水或乳酪之中,一旦入喉,便开始蚀穿脏腑,中毒者腹痛如绞,半炷香不到就会毙命,连寻常解药都无。” “事后再验尸,连尸骨都是松软的,故有腐髓之称,凶名赫赫!” 众僧骇然,弥勒佛似的戒闻都笑不出来了:“师叔容禀,此毒可是‘五仙教’所出?” 持宏禅师颔首:“正是二十多年前,由‘五仙教’一叛教弟子带出,传入江湖后,毒害了不少喜欢饮酒的侠客,当时闹得众酒肆都萧条了。” “由此也惹怒了最爱美酒的‘飞剑客’,亲上‘五仙教’讨要说法。” “‘五仙教’圣女出苗疆北上,清理门户,‘腐髓醍醐’闹了那阵风波后,这才销声匿迹,没想到今日在寺中重现!” 众僧的神情凝重起来。 旁听的展昭也明白了。 “腐髓醍醐”有异味,如果在清水或者口味稍淡的饮品中,很容易辨别。 偏偏早课所饮的茶汤本就是浓烈刺鼻,味道这才被掩盖住,让人防不胜防。 “死者可与人结怨?” 弄清楚了毒药来历,持宏禅师再度发问。 这次问的显然是动机。 人群里的陈修瀚脸色立变,同僧舍的几名沙弥也赶忙把头低下去。 胡西霸可是他们僧舍的,不久前又发生冲突,今天身亡,不会牵扯到他们吧? “首座,弟子有事禀告。” 果不其然,执事僧定明不敢怠慢,上前将胡西霸的作为和处罚告知。 持宏禅师听完后,灰白的眉头皱了皱:“如此说来,此人屡犯戒律,结怨甚多?” 执事僧定明不敢多言,默默退至众僧身后,讲法僧定觉倒是接上:“禀首座,弟子以为,凶手下毒,不可能是专为杀死胡西霸……” 持宏禅师平静地看着他,等待解释。 讲法僧定觉道:“中毒之人不止胡西霸,还有程若水,所幸程若水由一位展师弟救下,这才幸免于难!” 听到这里,定海、定明目光皆是一动,赶忙寻找,果然见到小师叔那出众的身姿,立于沙弥之中。 而讲法僧定觉接着道:“关键是茶汤放于桌案上,入殿后众弟子随意拿取,凶手即便要刻意加害,如何能让胡西霸喝下有毒的茶汤?” 其余僧人看向桌案,很快恍然,齐齐点头。 茶碗摆放在桌案上面,弟子自己去拿,待得早课结束,再将茶碗重新放回桌案上。 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茶汤有提神醒脑之用,若是听得昏昏欲睡,喝上一口也能随时提振精神。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通过茶汤下毒到具体的某个人,就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如果凶手不是痛恨胡西霸,加以谋害,动机又是什么呢? ‘莫非……’ 持宏禅师灰白的眉梢微动,目光如深潭般扫过聚拢的僧众,沉声道:“各归其位,谨守本分,勿要自乱阵脚,反为贼人所乘。” “谨遵首座法旨!” 众僧闻言,立时警醒,此间或有调虎离山之意,当即合十行礼,纷纷退散。 持宏禅师复又看向地藏院执事:“且引诸沙弥至偏殿安置,善加安抚,勿使惊惶走动。“ 定明等僧合掌应诺:“弟子领命!“ 待得众人散开,戒闻来到面前,低声禀告:“师叔,六扇门人在外,此案又涉及到……若处理得不及时,恐生波折!” 持宏禅师的神情郑重起来。 江湖中人自有规矩,但凡门内发生凶杀,也是内部自行解决,除非万不得已,不会请官府出面。 但大相国寺的性质不同。 它固然是天下佛门之首,也是宋廷皇家寺院,为国开堂。 不说别的,如今已是冬日,再过不久的元正,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太后、官家、八贤王等一众皇亲国戚,都会来寺内上香祈福。 现在寺院内发生毒杀,处理若不及时,六扇门得到消息,势必想要插手其中。 持宏禅师稍作沉吟,缓缓地道:“你可有办法,速速寻到凶手,平息风波?” 戒闻早有准备:“弟子举荐一人,曾在江南云栖山庄,识破六扇门人恶行,后得师父带回,如今已入了我寺门墙。” 另一边。 展昭正随着众沙弥一起朝偏殿走去,一道淳厚的老者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师侄,请留步!” (本章完) 第8章 我算看明白了,你们个个来历不凡 第8章 我算看明白了,你们个个来历不凡 ‘别请留步,怪渗人的……’ ‘啊?让我查案?’ 传音之人,正是持宏禅师。 传音的话,则是希望展昭能暗中调查一下中毒案情的真相。 这首先是出于信任,信任他不会是凶手。 毕竟死者胡西霸与他是有过口角冲突的,虽说因此杀人未免牵强,终归该查一查。 但持宏禅师似乎十分放心,同时也有分寸。 密语传音,而非在大庭广众之下交托,彼此都留有了余地。 查得出来,自然最好。 查不出来,旁人也不知道。 ‘沙弥于早课中毒遇害,性质恶劣,此事关乎到寺内每个人的安危。’ 展昭没有迟疑,运用方才琢磨出的“澄心决”运用之法,嘴唇轻颤,回答道:“弟子自当尽力!” “咦?” 持宏禅师诧异地望了过来:“师侄参悟《清净如来藏》多久了?” 展昭有些莫名,回答道:“我入寺不过十日。” “善哉善哉!” 持宏禅师愈发动容,声音里透出明显的欣慰。 而待得这位地藏院首座离去,弥勒佛似的戒闻凑了过来,微笑道:“小师弟果真大有慧根,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师兄说。” “不敢。” 展昭其实不认同这个辈分,但现在不是分辩的时候,案情优先:“我想知道死者胡西霸入寺前后的经历与人际交往,还有另一位小沙弥的身份背景。” “好!” 两人正在传音,展昭的衣袖被轻轻扯了一下,陈修瀚来到边上,低声道:“走吧,这里久留不得。” 展昭点了点头,跟着他一并来到了偏殿。 刚入了殿内,就听得嗡嗡声起,一众沙弥议论开来。 而同僧舍的其他人也聚集到一块,有人急切地道:“那胡西霸被毒死了,会不会怀疑咱们啊?” “别胡说!” 陈修瀚立刻道:“那家伙就是个恶霸,得罪的人多了去,与我们何干?况且又不是他一个,程若水跟我们有冲突么?那孩子不也中毒了?” “哦……对的对的!” 其余几个沙弥闻言,纷纷附和,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展昭旁观。 对于同僧舍的陈修瀚等人,他初步判断是没有嫌疑。 原因很简单,方才一同入明光堂,期间若是动手脚,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既然说到了,展昭正好问道:“程若水是那个小孩子?” “正是兄弟救下的小沙弥,听禅师说,剧毒那么厉害,兄弟你竟能救下人,当真是好本事!” 陈修瀚语气里既有敬佩,又有羡慕:“等案情过了,寺内肯定不会忘记!” 展昭习武本就是为了行侠仗义,快意恩仇,救人一命确实让人舒心,接着问道:“这孩子年纪这么小,难道也招惹了要命的是非?” 陈修瀚皱起眉头:“程若水和我入寺的时日差不多,都是半年前,瞧着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和胡西霸完全不同,不像是会和人结下死仇的。” 展昭道:“他和胡西霸认识么?” “不认识。” 陈修瀚摇头:“至少我从未见两人有过接触。” 看向其他室友,也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展昭视线转动间,落在一个安静的角落。 讲法僧定觉低垂着头,默默出神。 显然目睹门人死在面前,不是每个僧人都能承受的。 而大家也不敢接近,都离得远远的。 展昭想了想,主动走了过去,低声道:“讲师。” 定觉身躯一颤,回过神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当不得此称……” “讲法传道授业解惑,如何当不起?” 展昭道:“凶手投毒,绝非讲师的过错,当务之急是快些找出此人,不让他再加害更多的无辜者。” “是啊!不能加害无辜!” 定觉点了点头。 展昭开始进入正题:“胡西霸和程若水,皆在明光堂听讲,他二人功课如何?” 定觉怔了怔,欲言又止。 展昭就知道,这两位都属于差生类,不然人都没了,至少得昧着良心夸几句。 这显然不妙,因为大部分老师是不会对差生过多关注的,更多的是防备,生怕对方惹事。 果不其然,当问到对两位中毒者的了解时,定觉叹了口气:“小僧惭愧,对他们知之甚少……” “迷时师度,悟时自度,本就强求不得,定觉师弟何必自寻烦恼呢?” 正说着,一道声音从旁边插了过来。 展昭侧头,就见一个眉眼朴实,面容温煦的年长沙弥出现在旁边,双手合十,自我介绍道:“在下定逸,见过这位小师弟,幸得小师弟方才出手,挽救了一条性命,胜造七级浮屠!” 展昭还礼,心里有些奇怪。 既然有法号,那就是僧人了,可对方穿的是沙弥的衣服,而非正式的僧衣。 这又是为什么? 定觉揭晓了答案:“郑明,你还未受沙弥十戒,未受度牒,不可自称定逸!” “定逸”眨了眨眼睛:“我入寺已有二十载,日日听讲,从不犯戒,还没资格得一法号么?” 定觉脸色沉下,语气严厉起来:“你是否有资格得法号,小僧不晓,得由地藏院执事僧定夺,然你不许自称定逸,听清楚了么?” “哦!” “定逸”垂着头应了一声,但口中还是絮絮叨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展昭:“……” 这寺中的压力不会这么大吧? 沙弥迟迟不能转正,直接疯了一个? “让师弟见笑了,这般浊相,便是大相国寺这佛门首刹,亦难规避。” 定觉说到这里,双手合十:“菩提本无树,奈何人间尽是攀缘客啊!” 展昭听着这位的语气里,隐隐有些怨愤之意,不禁沉默。 看来相国寺内的环境,也不是每个僧人都认同。 正在这时,戒闻宽胖的身子灵活地闪入偏殿,嘴唇轻颤,声音经由雄厚的内力,清晰地传了过来:“小师弟,查清楚了——胡西霸是山西潞州府人士,当街殴死一人,得当地员外保举,入了普济寺出家,后触犯戒律,于八个月前转入我寺。” ‘果然是鲁智深邪恶版!’ 展昭皱眉传音:“大相国寺连这种人都收?” “是普济寺收的人,难以约束,这才送来。” 戒闻解释道:“沙弥者,乃勤策息慈之阶,若能安住,显忏悔发露之诚,便可皈依我佛,若一年内恶习不改,自当驱离。” “那也不该!” 展昭直接地道:“且不说这等人会不会真心悔过,即便是的,先前被其殴死的人,就白死了?” 戒闻轻叹:“普济寺将此人送来,我大相国寺乃梵门之首,总不能直接驱逐……有些事情,也是逼不得已啊!” 展昭依旧不满,但暂时按下:“另一位小沙弥程若水呢?” 戒闻稍稍一顿:“他是襄阳人士,并无恶行。” 展昭听出语气有异,追问道:“身上可有仇怨?” “程若水的父亲,于襄阳犯下了一起大案!” 戒闻也不瞒了:“他与我大相国寺有旧,传信而来,有言自己是被冤枉,只是证据确凿,百口莫辩,又遭襄阳三帮两派合力围剿,只能暂时杀出重围,托我们照顾他的独子……” 展昭奇道:“此人现在何处?” 戒闻声音再度顿了顿,回答道:“已经遁入‘恶人谷’,据传谷内最新排位,继原本的六大恶人后,排行第七。” 展昭:“……” 我算是看明白了。 这里的沙弥,个个都来历不凡啊! (本章完) 第9章 破案思路 第9章 破案思路 “依小师弟之见,下毒的凶手,是胡西霸和程氏的仇家么?” “众沙弥早课前,从桌案上随手拿起茶汤,凶手又如何能准确的投毒呢?” 背景调查完毕,再看两位中毒者。 显然,胡西霸和程若水都背负着私人恩怨。 且是深仇大恨的那种。 这就构成了投毒的直接动机。 戒闻显然也清楚入寺的这些沙弥,着实是群英荟萃,什么背景来历的都有,小心翼翼地继续传音询问。 展昭深吸一口气,回答道:“仇怨也分寺内寺外,程若水年纪小,入寺后行为低调,不至于和人产生冲突,但那胡西霸就是个惹是生非的恶霸,也不排除在寺内结下仇怨。” “不过凶手的毒药,又是来自‘五仙教’的剧毒,这不像是临时起意,旧日恩怨的可能性确实更大。” “但我们首先要明确一点——” “毒药,是在什么时候下的?” “沙弥们拿到茶汤之前,还是沙弥们拿到茶汤之后?” 戒闻奇道:“当然是提前下毒啊,还能在拿到茶汤后?” 展昭问道:“‘腐髓醍醐’是什么形态?粉末?酒液?还是毒丸?” 戒闻江湖经验丰富,立刻回答道:“‘五仙教’擅于制毒,门内流传出来的毒药,应该能捏成毒丸,方便携带投放,最可怕的是没有寻常的解药,唯有‘五仙教’内部的心法,才能运功化解剧毒。” “这就是了!” 展昭道:“我们不要中计,认定凶手一定是用某种手法,让被害者选到有毒的茶碗,而是反其道行之。” “只要凶手胆大心细,袖中扣住毒丸,早早瞄准目标,待得双方擦身而过时,弹指一点,将毒丸弹入对方手捧的茶碗里。” “由于动作隐蔽,胡西霸与程若水都未曾察觉,等到坐下时,毒丸已经溶解在茶汤里,他们不明所以,就这般饮下了剧毒。” 这个推理思路,没有手法,全靠武功。 当然武功得高。 至少暗器手法极为精妙。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 戒闻大喜:“小师弟果真能耐!” 大相国寺捡到宝了。 得赶紧定下法号,让他成为正式的僧人。 “这样的投毒手段,凶手必然藏在现场听讲的沙弥之中。” 展昭不知对方念头,继续道:“根据动机顺藤摸瓜,一旦与潞州府或襄阳大案有干系的,当优先调查,不过凶手也许并非与这两人都有仇怨,同时投毒两人,是抱着混淆视听的目的。” 戒闻道:“怎么说?” 展昭道:“好比凶手的仇家是胡西霸,但仅仅杀他一人,事后追查起来,动机过于明显。” “为了让寺内难以分辨,凶手备下了两份毒丸,当时程若水不幸经过,孩子的个头相较于成年人矮小,更易弹指投毒,便遭受了无妄之灾。” “反过来也是成立的,单害一个孩子,简直是不打自招,但把面目可憎的胡西霸一并杀了,追查的范围就扩大许多。” 戒闻听得深以为然:“小师弟所言有理,凶手如此为之,肯定是要拖延时间,销毁证物,不能让其得逞,得快些将其揪出来!” “但也不急在几句话的功夫……” 眼见这位要行动,展昭冷静的声音继续传了过去:“刚刚分析的,是拿到茶汤后下毒的情况,接下来,该考虑上早课的沙弥,还未拿到茶汤,毒药就早早下在里面的情况。” “嗯?” 戒闻怔住:“可这不是无法实现么?” 茶碗是众人在上课前随意拿的,凶手如何能准确毒害到自己想杀的目标呢? 这个疑问,刚刚讲法僧定觉就已经提出过。 展昭说得更清晰:“如果提前下毒,凶手不仅仅是要让目标选中有毒的茶汤,还要确保提前进去的其他人,不会拿到那两碗有毒的茶汤……” 程若水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展昭没有印象。 但胡西霸撞了陈修瀚一下,再放下狠话,就是在他们前面入堂的,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在胡西霸之前,至少已经有二十个沙弥先走入堂中,拿过茶碗了。 问题来了,如果提前下毒,凶手要如何保证,在目标拿到有毒的茶碗之前,前面进去的人不拿那个有毒的茶碗呢? 都是随机选的啊。 “让一个人在众多茶碗里面选到有毒的那碗,或许还有巧妙的操作空间。” “让两个人在众多茶碗里面精确地选到有毒的两个碗,哪怕其中一个是混淆视听,可依旧要确保其他人都要避开毒汤,这难度何止翻倍,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我有一个猜测。” 说到这里,展昭做出判断:“如果毒药是先投的,不用把作案手法想得过于复杂,反倒要改变动机——这或许是一场无差别投毒!” “无差别投毒?” 戒闻圆脸变色。 无差别投毒,就代表着凶手痛恨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所有僧人,乃至整个大相国寺。 所作所为,会不择手段,丧心病狂。 甚至不止是这一场毒杀,凶手还会在别的饮食里面继续下毒! ‘仇视整个大相国寺,难道就没可能吗?’ ‘我才来了几天,就感受到了压抑的气氛,真要在这里修行,在沙弥里面争相表现,获得僧籍,成为真正的和尚,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古人也得卷,这京师里的寺院,更是红尘纷扰,俗事纠缠,清静不得啊!’ 展昭原本答应入寺时,还有一种念头。 还了人情,平息了风波,得赶快还俗,切不可流连佛门的富贵。 结果真正进来,瞧瞧其他沙弥。 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僧舍里有霸凌,僧舍外有背景,恐怕还牵扯到京师的权贵势力。 哪是出家? 全是世俗! 感慨之余,展昭接着传音:“若是随机投毒,就要从膳堂处查起了,看看什么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接近这些茶汤,在里面下药。” 戒闻道:“膳堂不好接近,但从膳堂将茶汤端出来,一路运到明光堂,却有不少机会,早早等候在堂外的沙弥或许有机会投毒……” 话到这里,他却又主动否定:“不对!” “这样反倒可以排除上早课的沙弥,不然的话,凶手在外面投了毒,怎么能确保自己入明光堂后,不会碰巧拿到有毒的茶汤,作茧自缚呢?” “在碗上作标记动手脚?那就太容易暴露了!” 展昭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经由以上分析。 投毒案的思路变得清晰—— “以投毒的时间线,划分为两种情况。” “如果毒药是在受害者拿起茶碗后投入的,那么凶手就在现场的众沙弥之间,有着精妙的暗器手法,明确的杀人动机,即受害者胡西霸与程若水的仇人。” “如果毒药是早早投在茶汤之内,那么凶手就排除现场的众沙弥,得在寺中其余僧众搜寻,动机未知,很可能敌视整个大相国寺。” 戒闻总结了一遍,大为振奋:“多谢小师弟,有了查案方向,定能尽快找到凶手!” 说罢,信心满满地离开。 展昭目送他的背影,心里默默地道:‘怕就怕凶手也算到了这一点。’ ‘明明是无差别投毒,却敢留在现场,且没有直接在投毒的碗上作记号,就能确保自己不会中毒。’ ‘真要如此的话,凶手又会使用怎样的手法呢?’ 下周开始冲新书榜,今晚凌晨有加更小爆发 (本章完) 第10章 不经意的提示 第10章 不经意的提示 “呼!终于回来了!” 僧舍里,陈修瀚往床上一跳,毫无形象地滚了两滚,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展昭上了床榻,眉宇间也有松弛。 人并不累,但经过中毒与死人的冲击,精神上难免有些疲惫。 “兄弟!” 正盘坐运功,陈修瀚左右看看,眼见僧舍内再无旁人,赶忙凑了过来:“你觉得,我是不是得出去避一避?” 展昭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几日前毕竟和胡西霸起了正面冲突,万一最后找不到真凶,寺内会不会……会不会……” 陈修瀚没有说完,担心之色已是溢于言表,末了叹了口气:“真是无妄之灾啊!” “以胡西霸的为人,在寺内得罪的人不会在少数,你与他的冲突程度,不足以用‘五仙教’的剧毒杀人。” 展昭相信这位不是凶手,也愿意出面为其担保,但为了照顾对方的自尊,没有直接大包大揽,而是安抚道:“别忘了,那日先与胡西霸发生冲突的是我,寺内要怀疑,也是先怀疑我。” “兄弟你是有本事的,我瞧得出来,刚刚那观音院的监院戒闻大师,还一直打量你呢,眼神特别温和!” 陈修瀚苦笑道:“我就不成了,来大相国寺只半年,别说跟那些从小在寺内长大的相比,就是沙弥里面,也不够出众啊!” 展昭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道身影:“你知道有一个自称‘定逸’的沙弥么?” “那个痴子?” 陈修瀚脸色更苦了,有种兔死狐悲之感:“当然知道!大伙儿都知道的!” “有人说,这人是在寺内当了二十年沙弥,迟迟不能入僧籍,就发病了,从此后见谁都自称‘定逸’,还以为自己有了法号!何等可悲……” “也有人说,他是练了某种神功,走火入魔后成了如今的模样,混迹在我等沙弥之中,寺内高僧等他恢复!你信么?反正我是不信!偏偏很多沙弥愿意相信啊!” 为什么愿意相信,答案显而易见。 因为疯了的说法饱含绝望,走火入魔至少还留有一线恢复的希望。 ‘这样的人,一旦走了极端,可不是会痛恨寺院吗?’ 展昭琢磨着,看了看这位室友,又忍不住问道:“既如此,为何还要入相国寺呢?” “没办法的,想要习得上乘武艺,都是这般艰难,别的门派也很严苛。” 陈修瀚摊了摊手:“就如那少林寺,多收山下佃户之子,要家世清白,一心护佛,弟子竞争也异常激烈,僧人的地位还远没有大相国寺高,最关键的是……”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热切起来:“少林寺的武艺,大相国寺都有!而大相国寺的绝学,少林则无法染指!” “哦?” 展昭讶然。 佛门第一刹,真就把佛门各派的功法收集齐了? 够能耐啊,难怪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 宁愿疯狂卷,也死活不离寺。 陈修瀚同样振奋了精神,握紧拳头晃了晃:“我一定要学艺功成,将来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这场无妄之灾,定能度过!” 可接下来。 当戒律僧开始挨个问话,陈修瀚挺直的腰杆又弯了下去,被搜寻箱柜时,更是提心吊胆,生怕搜出不属于自己的毒药瓶子来。 不止是他,同僧舍的其他人,都是汗流浃背。 “戒律僧问什么了?” “不知道啊,我怕的很,稀里糊涂的就答完了……” “隔壁的柳德富被问话的时间最长,此人是开封米商之子,平日里也是舍内一霸,出来时如丧考妣,肯定是被收拾了!” “甭管他了,好像是在查山西与湖广的……” “呼!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这个过程中。 展昭也被盘问,箱柜和佩剑同样被仔细搜查。 他协助破案,是戒闻偷偷向持宏禅师举荐的,持宏禅师也是暗中传音安排。 不可能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 哦,大相国寺死了人,竟然要一个刚入寺不久的小沙弥破案? 那不仅是给予展昭个人压力,大相国寺本身也容易沦为笑柄。 所以一切暗中进行。 同样也在调查的戒律僧,自然对他一视同仁。 展昭坦然面对,希望尽快出现进展。 很可惜。 随着人心惶惶的两日搜寻,案发的第二日晚,戒闻的徒弟定海,匆匆来到了僧舍外。 听到他的脚步声,展昭就知道不是好消息,推门走了出去。 “小师叔,不好了!” 果不其然,这圆脸和尚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至今为止,所有上早课的沙弥,都没有发现任何动机和动作,毒药也未寻到!是不是我们还不够仔细啊?” “抛开侥幸吧!” 展昭没有故作安慰,而是沉声道:“虽然还不能完全排除仇杀的可能,但照目前的趋势,极可能是后一种情况,无差别投毒。” 胡西霸遭恨,程若水的父亲则犯下血案,如今还成了大恶人,如果凶手是针对他们,案子反倒好破,有迹可循。 但现在,动机追查的方向落空,嫌疑人的范围直接扩大。 寺中僧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嫌疑,甚至再夸张些,都不能排除凶手潜入寺内投毒的可能。 这搜寻起来,难度直线上升。 定海哭丧着脸道:“就怕凶手再度行凶啊,那剧毒除了下在茶汤里面,是不是还能在别的吃食里面下?” 展昭道:“寺内现在上下防范,凶手即便想下毒,也会暂时选择蛰伏,但不能千日防贼,总有松懈的时候,要将此人尽快找出。” ‘师父说了,六扇门已经蠢蠢欲动,再不抓到投毒的凶手,那群捕快就要插手了!’ 定海知道外部还有压力,急切地道:“小师叔,凶手的范围还能缩小些么?” ‘从动机入手?’ ‘不,得改变思路!’ 展昭稍加思忖,开口道:“我确实还有一个疑问——试想凶手无差别投毒,为什么要同时毒害两个人呢?” 定海道:“多毒害人,肯定是要让寺内更恐慌啊!” 展昭道:“追求恐慌的话,那不如干脆多投些毒,死上四五个乃至更多,冲击力无疑更大。” “是啊……” 定海想了想道:“那就是毒药有限,不能乱用?” 来自“五仙教”的“腐髓醍醐”,是稀有的剧毒。 凶手想要毒杀多人,也要有那么多的份量,任其挥霍。 可这个解释依旧不能让展昭信服:“如果份量少,那凶手何不只投入一个茶碗里,剂量下得多些,确保对方死亡呢?真要这样,我也无法保住程若水的性命……” 定海左思右想,讷讷地道:“小僧……小僧不知……” 要么毒药多,多投放,制造杀人震撼; 要么毒药少,省着用,确保致死效果。 毒两个,属实有些不上不下。 因此展昭道:“不妨从这个角度入手,好好查一查。” “是!” 定海牢牢记下,行礼后转身去了。 “怎么了?” 回到僧舍内,陈修瀚第一时间凑过来。 “我与定海有旧,他刚刚告诉了我一些情况。” 展昭选择性地说了案情进展,也给这位室友吃了一颗定心丸:“如今看来,下毒的凶手不在现场之中,而是外面的人。” “呼!那就好!那就好啊!咱们没嫌疑了!” 陈修瀚先是长松了一口气,但想了想又苦笑道:“可这样一来,凶手就难抓了啊!这人一天不现形,寺内一天过不了安生日子!且不说那难以下咽的茶汤了,吃什么都得提心吊胆!” “没办法,案情告破之前,小心些吧。” 展昭附和着,突然目光一凝:“等等!你刚刚说……茶汤……难以下咽?” “不对么?” 陈修瀚不明所以:“也就兄弟你了,能一口气将那碗刺鼻的茶喝下去,我们都是慢悠悠往下咽的,那茶实在太难喝了,不过早课结束前,是得全部喝完的,有人干脆一口闷……” “我明白了!” 展昭原本已经上了床榻,准备打坐练功,此时飘然而下,剑眉舒展,眸光湛然:“怪不得凶手一定要下毒加害两个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本章完) 第11章 凶手的诡计 第11章 凶手的诡计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明光堂外,远远看着手持棍棒的僧人看守在外,陈修瀚缩回了脑袋,有些害怕地问道。 展昭有些无语。 我原本独自来此,是你刚刚死皮赖脸要跟过来的,现在又怕了? 正要再劝室友回去,一道宽胖的身体迈着极其轻盈的步伐,出现在面前,正是戒闻。 这位宝相庄严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态,显然肩负着巨大的压力,眼见展昭出现,也顾不上传音入密了,直接开口道:“师弟,你突然来此,可是有了凶手的新线索?” ‘果然!定字辈的僧人称他为小师叔!戒闻大师称他为小师弟!他刚刚入寺,居然就被定为戒字辈的高僧了么?’ 陈修瀚心头大叫,旋即低下头,掩饰住眉宇间的窃喜。 抱上真大腿了! “确实有新线索。” 对方既然这么问了,展昭也不密语了,直接道:“凶手比我们想得还要狡猾,此人预判了我们的搜查方向,设计了一个诡计,用来脱身。” 戒闻脸色微变,沉声道:“师弟详说。” 展昭道:“我先前的破案思路,是以下毒的时间线划分。” “要么凶手等被害者拿到了茶汤,再向其中投毒,人当然就在现场,需要近距离接触;” “要么凶手提前在茶碗里下毒,为了避免自己误拿了有毒的茶汤,自作自受,这个人当时就不在明光堂的沙弥内。” 戒闻道:“这很有道理。” 陈修瀚听着,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没毛病啊! “可惜,根据这个思路破案,恰恰中了凶手的算计!” 展昭沉声道:“凶手通过了一种实施起来极为简单的诡计,达成了一个极其理想的效果——即便此人当时身在现场,且不在投毒的碗上作记号,依旧能够确保自己不会中毒!” “这可能么?” “有!” 眼见戒闻和陈修瀚满脸不解,展昭开始剖析: “我们现在假设,前天清晨,下毒的凶手也在明光堂中,并且在桌案上随机拿了一碗茶汤,那么就有两种可能——” “第一,凶手手里的茶汤是无毒的,毒药下在另外两个茶碗里;” “第二,则是凶手碰巧拿了一碗有毒的茶汤,但由于一共有两个茶碗投了毒,那么还会有一位沙弥,拿到另一碗有毒的茶汤;” 说完这里,戒闻和陈修瀚目光一动,已然反应过来。 尤其是陈修瀚,结合不久前自己说的话,颤声道:“所以接下来,凶手只需要……” “只需不喝即可。” 展昭道:“我们之前一直有个想法的误区,那就是凶手拿到茶,也是得马上饮下的。” “但实际上,这种茶汤气味刺鼻,单就口味而言,确实难喝,所以许多沙弥只是捧着暖手,到了座位上,也只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 “在这样的环境下,滴水不沾,直接不喝茶汤,并不会显得特别突兀。” “偏偏“腐髓醍醐”的中毒,发作起来有着明显的症状,腹痛难忍,惨叫打滚,不是悄无声息的死亡。” “于是乎,凶手只需要坐在明光堂里,默默等待。” “当堂内出现两个人爆发出腹痛症状时,不知情的人未能反应过来这是中毒,但凶手心知肚明,马上确定手里的这碗茶汤是无毒的,趁着旁人还未应对时,将茶饮下,便可完美排除掉自己的嫌疑;” “当仅有一人出现毒发症状时,凶手则知道,要么另一碗有毒的茶汤,也未被人饮下,要么自己手里的这碗茶汤就有毒;” “那可以选择按兵不动,再不碰茶碗,毕竟别人都惨叫了,他不喝茶汤,也是理所当然。” “待得案发后,寺内开始检查各人的茶碗,发现此人的碗中有剧毒,就能以运气作为借口,自己没有当时饮茶,这才幸运地逃过一劫,同样排除了嫌疑。” “毕竟任谁都不会怀疑,凶手会在自己饮用的茶汤里下毒!” 戒闻喃喃念叨:“所以才要下两份毒啊……” “不错!” 展昭断然道:“凶手在两碗茶汤里下毒,目的不是要杀两个人,而是为了身在现场的自己不会误饮毒汤,所设下的一重保险。” “嘶!” 戒闻和陈修瀚倒吸一口凉气。 说开了,操作并不复杂。 甚至极其简单。 但又凸显出了凶手的冷血与残忍。 因为这就是纯粹的无差别杀人。 于众人中默默排队,一如往常地拿起可能致命的茶汤,坐于蒲团之上,口里默诵经文。 然后。 自己不喝。 平静地看着至少一个人死去。 “阿弥陀佛!此獠得尽快拿下!” 沉默片刻后,戒闻双手合十。 之前排查明光堂内的沙弥,是根据动机分析,结果一无所获。 排除仇杀动机的同时,也将嫌疑人的范围改变了。 现在看来,是调查方向出错,被凶手误导。 凶手根本就在现场的那群人之中! 排查的对象重新缩小,且有了更明确的筛选方式! “未饮茶汤的,便有了重大嫌疑!” 陈修瀚这回不怕了,他喝得慢,但一开始就喝了的,却又皱起眉头:“可那已经是前天清晨的事情,隔了两日,如何能知晓当时的饮茶情况呢?” 展昭也微微凝眉。 当时未能直接识破凶手的诡计,如今再回头调查,得一个个询问沙弥,左右之人饮茶的情况,再互相举证。 这难免出现记忆上的偏差。 可似乎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无妨!” 戒闻却不慌不忙,对着不远处走出明光堂的两位僧人招招手。 两人正是戒闻的弟子定海和讲法僧定觉,上前行礼后,听到戒闻言简意赅地将刚刚的新思路讲述了一遍,也齐齐露出骇然之色:“竟是如此?” 戒闻跟他们讲述这些,主要还是接下来的命令,对着徒弟定海道:“你去将定逸唤来。” “是!” 定海领命而去。 讲法僧定觉奇道:“定逸?” 那不是半疯的沙弥,私下里给自己取的法号吗? 身为观音院监院的戒闻,为何认可? 戒闻解释道:“实际上,定逸早已入了僧籍,只是为人闲散,不喜旁务,便在沙弥之中默默监管,记录众人的表现。” “啊?” 定觉怔住,陈修瀚瞪大眼睛,就连展昭的浓眉都挑了挑。 沙弥们私下传闻,“定逸”是二十年不得僧籍,疯癫了。 也有人说,“定逸”是修炼神功走火入魔,等待恢复。 反正众说纷纭。 可基本上都是坏的思路。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就是正式的僧人,混迹在沙弥里面,默默观察大家的反应? 相国寺套路这么深吗? 戒闻看向几人,叮嘱道:“此事莫要泄露。” 定觉双手合十,展昭点了点头,陈修瀚则赶忙表态:“弟子绝对守口如瓶!” 正说着,定海已然领着那位身材高大的沙弥过来。 定逸依旧是一副安然的气质,颇有几分自得的从容,双手合十:“戒闻师叔有礼!三位师弟有礼!” 戒闻直接问道:“前天明光堂毒杀案时,你所见的沙弥,只将茶汤端在手里,一口未沾的,有多少人?” 定逸稍作思索,笃定地道:“六个人。” 定海和陈修瀚均侧目。 即便此人默默观察,但隔了两天,还能记得清楚? 所言准确么? “只有六个人?好!好啊!凶手终于要露出马脚了!” 戒闻却对定逸的记忆放心至极,眼睛大亮,迫切地道:“这六人里,在程若水和胡西霸毒性接连发作,腹痛难忍惨叫之际,有没有人趁机将端着的茶汤喝下?” (本章完) 第12章 没算进去的一个嫌疑人 第12章 没算进去的一个嫌疑人 “没有。” 定逸目光闪烁,回忆的时间明显长了许多,最后却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一个都没有?” 戒闻面色一沉,再度追问。 “在弟子的注视下,没有……” 定逸道:“弟子虽坐于最易观察旁人的位置,然视线有差,终究不能将所有人的动作尽收眼底,或有遗漏,在所难免。” 说到这里,他顿一顿,又补充道:“不过在旁人痛苦呻吟时,将之前未饮的茶汤一口饮尽,如此动作,弟子应该会注意到。” 戒闻皱眉之际,陈修瀚、定海和定觉则齐齐看向展昭。 迎着注视,展昭沉默。 之前他根据时间段,划分了凶手的动机与范围。 结果,出动大批人手,追查两日,一无所获。 现在他根据中毒人数的多少,推断出凶手的诡计。 结果,干脆筛选不出嫌疑人了。 ‘凶手足够谨慎,发现自己的茶汤里没毒后,也完全不碰么?’ ‘还是我干脆就想多了?凶手不是用的这个手法?’ 展昭沉吟片刻,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的判断:“我想去膳堂看一看。” “定海,你领路!” 戒闻毫不迟疑地表现出信任,安排了弟子带路后,又恳切地道:“小师弟毋需犹疑,但信汝心自在!那凶手的狡猾程度或许超出你我所想,我马上去查那六人,一定要将其早早揪出来!” “多谢师兄。” 展昭本就没有动摇,如今更加坚定。 双方分头行动。 戒闻领着定逸和定觉,去寻那六个一开始没有喝茶汤的沙弥。 定海则带着展昭和陈修瀚,往膳堂而去。 “兄弟……” 一路上,陈修瀚有心劝说,不再参与这件事。 可看着满脸凝重的定海,再看着步伐并不匆忙,但眼神坚毅的展昭,他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很快。 三人来到膳堂。 此处有个高雅的名字,叫做“香积堂”。 幸有千门香积供,不如随喜去罗斋。 但俗称还是膳堂。 几人未入堂中,就见前院列着十数排长桌,粗陶碗碟摆放齐整。 一沓沓蒸屉摆出,腾着白雾,裹着新炊粟米的甘香,混入殿角飘来的檀烟,氤氲成一道朦胧帘幕。 “好香啊!” 陈修瀚满怀心事,闻着那股味道,都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这些吃食可不简单。’ 展昭则清楚,习武之人除了看重天赋根骨外,日常的吃食用度也有要求。 他少时家贫,若无酒道人隔三差五地打来上等的肉食,待得年岁稍长后,又特意为其熬制药膳,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而大相国寺连提供给沙弥的茶汤,都有补益元气的材料,正式僧侣平日里的用度,更是可想而知。 定海先行几步,却见来往僧人的眼神里,满是戒备。 早课投毒,性质恶劣,查案的当然不止戒闻一行。 普贤院的戒律僧,对供应茶汤的各个环节,尤其是膳房的弟子进行盘问。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到有不是本堂的僧人在外探视,内部僧众难免紧张。 定海清楚对方的状态,但小师叔要来此,还是朝着里面走去。 “慢!” 展昭却拦住了他:“如此压抑的气氛,我们即便进去了,也问不出什么来,你能否去寻一位年纪小点的弟子,来外面直接问话?” “这好办。” 定海松了口气,走入堂内,不多时领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和尚出来。 小和尚双手合十,乖巧行礼:“见过师叔,不知有什么要问定耕的?” 眼见这七八岁大的小和尚都有了法号,陈修瀚歪了歪嘴角,感受到了参差。 展昭则语气温和地道:“明光堂早课所用的茶汤,可有名目?” “当然有,那源自我佛门赫赫有名的‘禅寂三昧汤’啊!” 小和尚解释道:“不过‘禅寂三昧汤’饮下后,要用内力化去其中的药力,若是根基不足,经脉反倒如灌沸水,过于刺激窍穴,对修行有害无益,后来便将配方改良为‘五苦消乏汤’,以舌根受炼,证得身心澄明。” 展昭道:“所以沙弥每日清晨早课所饮的茶汤,正是这‘五苦消乏汤’?” “不错!可别小瞧了,里面所用的苦丁霜茶、柏子泥、窖藏梅雪、灵芝屑、青盐晶……” 小和尚如数家珍,一连说了十几种材料,末了舔了舔嘴唇:“可都珍贵得很呢!” 展昭再度深刻地体会到佛门的富有,陈修瀚则暗暗后悔。 早知道这难喝的茶汤如此宝贵,他每天早上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 不过转念一想,留在大相国寺果然是明智之举,佛门第一,不愧是佛门第一! 展昭则开始询问具体过程,小和尚也知无不言,甚至连熬制汤药的过程,都近乎手舞足蹈地描述出来。 详细了解后,展昭这才进入正题:“如果凶手要在‘五苦消乏汤’中下毒,何时是最佳时机?” “反正不是在我们这儿下的!” 小和尚圆脸一正,斩钉截铁地道:“堂内都有记录,每日用料出入,送往哪一堂,送去多少,何人看护,皆登记在册,不敢有丝毫贪墨,也不会给凶手下毒的机会!” ‘骗谁呐!’ 陈修瀚默默撇嘴。 看你这虎头虎脑的模样,就肯定在膳堂里偷吃,还敢说毫无贪墨? 膳堂的职位太幸福了,他若是能入职,不说口舌之欲,对于内功的修行,也大有裨益啊! “登记在册?” 展昭的关注点则在另外的方面:“那日送往明光堂的记录,可否给我看一看?” “好吧!小师叔可要信我们哦!” 小和尚看看定海,眼见定海连连点头,这才答应,一溜烟地跑了进去,不多时带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出来。 展昭翻开。 果然记录得详详细细。 不过看着看着,展昭的眼神陡然一凝:“前日卯时,三百碗‘五苦消乏汤’出炉,其中送往明光堂的是六十五碗……听讲的沙弥不是六十四人么?为什么要六十五碗茶汤?” 明光堂并非唯一的早课点,去那里听讲的沙弥,则是由八个僧舍组成的六十四人。 这点展昭是确定的,因为蒲团就是六十四个,所有人坐得满满当当。 “啊?” 小和尚一时间也给问懵住了。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失笑道:“小师叔莫不是忘了,当时堂内还有一人?” “嗯?” 展昭怔了怔,突然明悟:“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旁边的陈修瀚则茫然道:“谁?” “最费口舌的,不是台下的听讲者,而是法台上的讲法僧啊!” 小和尚理所当然地道:“这未算进去的一碗,是给讲法僧的,他和诸位一样,取茶都是在殿前的桌案,一视同仁呢!” (本章完) 第13章 峰回路转 第13章 峰回路转 “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能呢?” 回明光堂的路上,定海一直喃喃低语。 查案查到这里,讲法僧定觉居然成为了嫌疑人。 这完全出乎了年轻僧人的意料之外。 不仅是定海,陈修瀚是懵的,展昭也没想到这个发展。 但当那位起初被忽略的嫌疑人重新回到视野,结合之前接触的细节,他又有了一个疑问: “定逸的身份被揭露时,定觉大为吃惊,显然是真的不知道台下听讲的沙弥里面,有一位真正的僧人,在默默观察考核众沙弥的学业表现……” “为什么定逸的真实身份,没有告诉身为讲法僧的定觉呢?” 面对这个问题,定海挠了挠头,低声道:“小师叔,我不知道。” “也罢。” 展昭叮嘱道:“你接下来将令师和定逸带出来,先不要惊动定觉,我们不能疑邻盗斧,而是要掌握进一步的证据。” “明白!” 定海点了点头,先行一步。 展昭和陈修瀚在观音院外默默等待,很快就见定海领着戒闻和定逸走了出来。 “你们又有发现?” 戒闻正在盘问那六个未碰茶汤的沙弥,见到弟子匆匆而至,却是不惊反喜,但见到两人的表情后,又有些沉凝:“到底怎么了?” 定海刚刚不敢说,此时才涩声道:“定觉……定觉师兄……可能有问题!” 戒闻瞳孔一缩:“定觉?” 展昭看向记忆力极佳的定逸,开始发问:“讲法僧定觉的茶汤,是不是也从桌案上拿的?” 定逸回答:“是。” “定觉会喝茶汤吗?” “寺内僧众知晓‘五苦消乏汤’的好处,为求增益元气,自然会饮尽茶汤,定觉是讲法僧,饮茶更有引导听讲沙弥之意。” 问到这里,进入关键:“案发之时,讲法刚刚开始,定觉可曾饮手中的茶汤?” “没有。” “碰都没碰?” “一口未沾。” “平时可会如此?” “定觉师弟一般在讲法开始前,都会饮上几口,但也确实有几日心情阴郁,不曾饮茶……” “所以单凭这一点,不能说明什么?” “不能说明。” “那么毒发之后,定觉手中的那碗茶汤,作何处置?” 问到这里,定逸稍稍停下,再缓缓地道:“定觉师弟那时正拿起茶碗,似是愣住,先下意识地将碗中茶汤饮下,再扑来救援。” “是否古怪?” “如今想来,确实古怪!” 两人一问一答,旁听者的神情也逐渐变化。 根据定逸的记忆,众沙弥里,有六个人对有可能下毒的茶汤一口未沾,因此有了重大嫌疑,正在院内接受审问。 可事实上,当时的现场,有七个人。 只是大家都下意识的,将那位趺坐高台的讲法僧,排除在外。 偏偏是这个排除在外的,如今完美符合了筛选的条件! 戒闻的眸中精芒闪烁,弥勒佛般的脸上,透出了前所未有的肃然:“居然是他……” 定海满脸的失望,身子微微晃动:“怎会是讲法僧?讲法僧竟行凶杀人?” 定逸轻叹,双手合十:“妖魔皆从心起,菩提难渡执迷人。” 陈修瀚则缩了缩脑袋,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寺内僧人下毒杀害沙弥,这可是巨大的丑闻! 不过下一刻,戒闻深吸一口气,主动解释了一个疑问:“小师弟,你刚刚不是奇怪,为什么定逸的身份,身为讲法僧的定觉并不知晓么?” “很简单,是我们特意瞒着他,因为……” “定觉实际上是六扇门的人!” “啊?” 在场几人再度傻了。 这峰回路转的,实在令人猝不及防。 “原来如此……” 展昭则眨了眨眼睛,瞬间想通了不少事情。 “定觉是七年前入寺的,看似身家清白,其实是六扇门玄机堂培养的暗桩!” 事到如今,戒闻干脆全说了:“入寺未久,他的身份无意间暴露,我等却未惊动,而是安排其在寺内修行,三年前成为地藏院的讲法僧,直至今时。” 展昭立刻问道:“寺外的六扇门,是不是在关注此案?” “不错!” 戒闻轻叹:“我大相国寺乃天下第一刹,为国开堂,得天家供奉,如今门人遭到毒杀,朝堂都要关注,已经不是简单的江湖事宜。” 偏偏案发的现场,六扇门的暗桩就直接牵扯其中,一旦案情难以破获,六扇门插手,大相国寺势必处于被动。 这正是戒闻担心的。 所以他之前,才会向地藏院首座持宏禅师,举荐同样在现场的展昭破案。 只是那个时候,防备的是六扇门借机插手案情。 却万万没想到,凶手很可能就是六扇门人。 至于动机。 ‘是因为我入了大相国寺么?’ 展昭有所疑虑,但仔细想了想,又默默摇头:‘不太可能是主因。’ 他入寺才十天,行凶的毒药却是“五仙教”的“腐髓醍醐”,这就不是短短时间能够弄到的,况且他和六扇门之间的冲突,也没有严重到如此程度。 戒闻也不觉得是因为眼前这位小师弟,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六扇门想要将手伸入我释门,已是图谋多时了……” 定海悚然一惊,就连表情始终平和的定逸,脸色都不禁沉了沉。 此案一出,个个来历不凡的沙弥,是不是都要进六扇门接受调查? 到那个时候,不仅是胡西霸在山西潞州府犯下的事,程若水父亲在襄阳那桩说不清的血案,一定会被六扇门揪出来,更不知还有多少牵扯…… “如此说来!” 陈修瀚听到这里都忍不住了:“这个凶手下毒害人的动机,就是为了让六扇门有充足的借口,能够入寺调查?” 顿了顿,他大半出自真心,但也有趁机表态之意:“未想到执法的六扇门,竟做下这等事来,简直骇人听闻!” 其余几人,也露出义愤填膺之色。 ‘不太对劲啊!’ 唯独揭露真相的展昭皱了皱眉。 他在初出江湖的云栖山庄里,遭遇案情,破解谜团后,凶手直指六扇门人。 但云栖山庄上下并不相信,六扇门当然更不愿承认,还恼羞成怒,拥上来要拿他。 江湖中人,讲道理的从不是嘴,而是剑。 结果用剑讲道理,六扇门更讲不过他。 也是大相国寺的持愿神僧出面,双方才罢手。 对于六扇门人行凶,当时的展昭并未特别在意。 任何执法队伍里面都难免有不法分子存在。 且这类人一旦行凶作恶,祸害更大。 但一桩案件是巧合,接连两桩案件,且相隔如此之近,就不对了。 尤其是这第二起毒杀案。 无差别投毒,不管死的人是谁,何止是极端,堪称丧心病狂! “定觉是否为真凶,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抓捕过程不能轻易为之。” 展昭建议道:“最好将六扇门的接应之人一并拿下,才能确保此案不会反复,让对方无话可说。” “不错!不能让行凶者反咬一口,嫁祸我寺!” 戒闻连连点头,满是托付地道:“小师弟,一切都听你安排了!” (本章完) 第14章 动机 第14章 动机 “我们的人为什么还未入寺?” “佛门圣地,皇家寺院,不是那么好进的,得请示宫中,下达旨意……” “哪怕死了人?” “哪怕死了人!” 曾经扮作书生,尝试入寺缉拿展昭,结果被一道剑气惊走的捕头庞文,此时又换了装扮,正隔着墙,与一人轻声交谈。 墙壁那边,正是定觉。 只是这位平日里的讲法僧,眉目清癯,眼角微垂,显常年静修之态。 此时此刻的讲法僧,却双目锐利,翻滚着一股戾气:“照这么下去,我何时才能为家人报仇雪恨?” “啊?” 捕头庞文眨了眨眼睛,这才意识到,玄机堂派入的这个暗桩,居然与大相国寺有私仇,赶忙劝慰道:“切莫冲动!切莫冲动!放心吧,日子不会远的!” “是么?” 定觉冷冷地道:“我的仇人是负业僧,那是替大相国寺行走天下,监管四方佛寺的人物,江湖各派敬畏尊崇,不敢违逆,你真觉得时日不远了?” 庞文赶忙闭嘴。 定觉双拳紧握,低声嘶吼:“负业僧……负业僧……明明罪业难消,凭什么又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庞文只能沉默,等对方发泄完毕。 然而紧接着,一句晴天霹雳般的话语传了过来:“你跟堂内的人说,这次他们必须尽快入寺搜查,人是我毒死的!” “放心,我一定告诉他们得快,毕竟人是你毒死的嘛~” 庞文只顾安抚,以至于他险些没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直到复述完毕,才如梦初醒:“等等!你刚刚说啥?” 定觉厉声道:“玄机堂的命令太保守,也太软弱了!我创造出了这个机会,让你们入寺,将那些罪人统统拿入我六扇门大牢!” 庞文猛地看向墙头,结结巴巴地道:“你别……别说笑了!” “谁和你说笑?” 定觉咬牙切齿:“每每想到那些以多种珍惜草药熬制,可补益元气的茶汤,被一群在外面为非作歹,到了寺内披上僧袍,就能一笔勾销的罪人饮下,我就想吐!” “每次开堂讲法,看着他们对我讲述的佛理左耳进右耳出,半点听不进去的模样,那一张张心不在焉,毫无悔过之意的面庞,我更是怒不可遏!” “我恨!恨不得杀光这群罪人!杀杀杀!杀杀杀!” 听着话语里积累已久的扭曲,庞文骇然失色:“那中毒身死的沙弥,真是你害的?” 定觉再不理会这种废话,直接督促道:“你们要快!那个新来的展昭很厉害!我下毒的巧思,已经被此人识破,幸好他们只怀疑座下沙弥,谁也没想到把怀疑的目光投向高座讲法台的我!” 说到这里,定觉突然眉头一动:“你之前说,展昭在云栖山庄,认定我六扇门人是凶手?” 庞文悬着的心悬得更高,苦声道:“你现在不会觉得,展昭说的对吧?” 以前他嗤之以鼻,此时也不禁动摇了。 然而定觉想了想,却狠狠摇头:“怎么可能?我六扇门人岂会行凶为恶,杀那无辜之辈?定是展昭污蔑,此人果然也该死!可惜他运气好,没饮下有毒的茶汤,还救了一个罪人!” 庞文的心轰然落地,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就走。 完了!完了啊! 让玄机堂的暗桩出手,最初可是他提议的! 自己这是捅了多大的篓子! “哼!” 定觉则冷笑一声,迈开步子,回到地藏院。 迎面就见脸色难看的定海走了过来。 再一询问,果不其然,对于那六个嫌疑人的调查一无所获。 案情又陷入了僵局。 ‘查吧查吧,你们把沙弥全部查一遍,也想不到是我下的毒!’ 定觉全程参与,低眉顺目,冷眼旁观,心头冷笑。 入寺七载,从未有如此轻快过。 我滴任务,完成啦! 然而等到定觉朝自己那间稍显偏僻的僧舍走去,脚步却在院外停下。 因为里面传来动静。 他运起内力,凝神细听。 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兄弟,没发现装毒药的瓶子啊……” “快些,我们必须要找到证据,才能确定凶手到底是不是此人!” 那两个年轻的沙弥,展昭和陈修瀚! 定觉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眉宇间满是惊怒:‘展昭!你居然怀疑到我的头上了?’ 里面还在搜寻,很快叹息的声音又传出:“口说无凭,僧人是不会相信我们的话的,必须捉贼捉赃,找到切实的证据……” ‘呵!’ 定觉松了口气:‘刚刚来寺内十日的小沙弥,想诬告我这位入寺七年,讲法三载,勤勤恳恳的僧人?白日做梦!’ 话虽如此,但展昭既将目标锁定向自己,手法又已经揭露,暴露的可能性就大增了。 必须有所行动。 定觉眼珠转了转,有了计较。 他琢磨这起毒杀案,已经有好几个月了,真正决定动手,恰恰是六扇门人联系了作为暗桩的自己,给予展昭入寺的情况。 门内对于这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很忌惮,希望他设法配合外面的捕快,最好能将之骗出寺外,里应外合地拿人。 当然,暗桩的作用是很重要的,如果自己担心凶险,也可以按兵不动,什么都不做。 可定觉动了。 不仅动了,还顺应心意,做了一件大事! 现在,他要再顺心意,破格完成玄机堂交托的任务! “如今普贤院的戒律僧在查膳堂,观音院和地藏院盯着沙弥,注意力都在案子上,实乃天赐良机!” 定觉的行动很简单。 这里是他的院子,两个外来者到这里翻找证据,简直是找死! 他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当陈修瀚闷哼一声,突然倒下的同时,黑暗中一只手掌伸出,五指一探,闪电般地扣住了展昭的脉门。 展昭浑身一紧:“谁?” “往外走!你敢反抗一下,我就捏碎你的骨头!” 定觉的声音幽幽传出:“我知你武功不俗,但我练的可是‘龙爪手’,不想下辈子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你就试试!” “定觉!真是你?!” 展昭满脸震惊,依言照做,乖乖地朝外走去,边走边说:“你到底为了什么,要杀害同寺的僧人?” 定觉冷笑:“你们是僧人么?” 展昭声调扬起:“只因我们是沙弥?” “不!因为你们是罪人!” 定觉本来不想多话,可长期的伪装外加满腔的怨恨,令他实在忍受不住:“胡西霸在家乡就害了人命,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种人渣死了,别说你们不是暗暗称快,他死的不好么?” 展昭反问:“程若水又有何罪?” 定觉冷声道:“程若水之父现在是‘恶人谷’的第七大恶人,‘血锁人屠’程墨寒,屠帮灭派,手上多少人命,他遁入‘恶人谷’前,将独子交托大相国寺收留,大相国寺居然还真的留下了!哼!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为何不该死!” 展昭道:“依你之意,上早课的众沙弥,就没有一位无罪之人?” “当然有!” 定觉毫不迟疑地道:“但他们若是饮毒身亡,也应该去怨恨同堂听讲的罪人,怨恨收拢罪人的大相国寺!死后更要去西天问一问佛祖——入佛门者,究竟避的是心头业障,还是人间法网?” “最后这一问不错。” 展昭道:“你要是将胡西霸之流明正典刑,我倒敬佩你是位英雄好汉,可现在这般盲目杀人,还自诩为正义,就实在偏激可笑!别的不说,程若水之父或许就有冤情,程若水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若真的被你毒死,何等无辜?” “你说程若水的父亲有冤情,又有何实证?” 定觉冷冷地道:“就该让六扇门进来,将每个僧人都仔细盘查一遍,才知多少人为恶,多少人是真正的出家之人!” “哦?” 展昭饶有兴致,还有些期待:“那你们六扇门马上要进来搜查了?” 定觉脖子青筋暴起:“大相国寺有太后庇护,六扇门暂时不得而入……” “这样都不入寺?” 展昭不禁摇了摇头。 “够了!!” 这一下摇头,刺激得定觉勃然大怒,彻底破防:“走!往外走!我要亲手将你交出去,让大相国寺声名扫地!!” (本章完) 第15章 单手拔剑是基本操作(国庆快乐!) 第15章 单手拔剑是基本操作(国庆快乐!) “果然寺内的目光,都在香积堂那些肥头大耳的僧人身上!” 眼见西门遥遥在望,定觉的声音里透出得意。 大相国寺说小不小,说大也确实不会太大。 京师内城的寺院,怎么也比不过地方州县里的占地。 再加上定觉早已熟悉各种路线,逼着展昭,一路上竟无惊无险地抵达了寺院边。 “好!人都在!还很多!” 定觉目光一扫,露出笑容。 大相国寺地处闹市,出了寺院大门,可不是深山老林,而是京师最繁华的朱雀门大街。 甚至会举行万姓交易,京师内外的百姓,都会来此购买生活用品,各色杂物。 别说六扇门的捕快乔装打扮,出现在这里不奇怪,即便被认出来了,大相国寺也不好在寺门口直接赶人。 “就是他!怎么出来了!那是……” “展昭?” 另一边,迎着定觉的笑容,捕头庞文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弹出来了。 此前将消息向上禀告后,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门内竟直接抽调了一批精锐过来。 恰恰是这样的规模,接应一个杀人犯? 这件事情若暴露出去,六扇门该如何收场啊! “事到如今,接人!” “把展昭和定觉一起带走,定觉不能继续留在大相国寺了!” 正当庞文使了个眼神,带着手下精锐迎上之际,一道宽胖的身子从天而降。 那庞大的身躯轻若无物,落地无声,圆脸上不怒自威:“诸位想往哪里去?” “戒闻?” “不好!这是陷阱!” 庞文一行猛然变色,定觉也勃然大喝:“小心!此人武功极高!” 戒闻可不是简单的戒字辈僧人,当年行走江湖时,被称作“布袋和尚”,自创的“归海无量袋”,在白玉楼奇门榜上排名第三十七,有“弥天布袋僧,笑纳三江浪”之称。 别以为三十七这个名次低了,恰恰相反,但凡自创的武学能上榜前五十者,都是江湖名家里的翘楚,只要不中途夭折,后来大多都成了武道宗师。 “上!” 而定觉话音刚起,一众接应的捕快已然掏出武器,扑了过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他们只能出手。 然而戒闻不闪不避,僧袍鼓荡,直接迎上,诸般兵器劈至肩头,竟似砍进棉山。 庞文见势不妙,飘然抽身,然左右收手不及,就见这大和尚肚腩微颤,再喝一声:“去罢!” “啊——!!” 无形的气浪翻卷,那几个反应稍慢捕快倒卷跌落,飞出丈许远,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痛呼。 想要起身,却又感到一股真气势如破竹,四肢一麻,顿时骇然失色。 佛门功法大多慈悲,不重杀生。 但恰恰是因为不杀生,困敌之效往往被发挥到极致。 此时戒闻展现出压倒性的功力,旋即一步迈出,大袖展开,如收纳乾坤,朝着逃得一难的庞文当头罩来。 “唔!” 庞文也是习武多年的好手,可遇上这等手段,竟觉得天旋地转,晕头转向之际,就要被擒下。 “大师手下留情!”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倏然闪出。 颧骨如刀削斧凿,双眉似墨刃斜飞,唇薄如线,眼角一道三寸的旧疤斜划至耳际,相貌颇为丑陋,却又透出一股刚直。 最令人瞩目的,还是其玄墨披风,窄袖劲装,双肩以银线绣獬豸怒目。 来者手中的武器也很古怪,似是腕弩,又似勾爪,左右手腕各装两对,倏然射出,与声音不分前后地破空而至:“此番过错,六扇门定会给贵寺一个交代,此人定是被蛊惑行凶,欲挑拨你我两派关系,还望大师容许我等带他回去!” 对方口中的“此人”,显然是定觉,而单单只是话语,那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真正让戒闻原本仿佛能遮蔽天空的袖子一紧,硬生生缩回去的,还是那对奇门兵刃—— “四绝同心锁!” “名捕周无心?来接应这个凶手的居然是你?” 戒闻露出震惊之色。 来者正是六扇门决锋堂堂主,四大名捕之一的“无心”周天光,外人常常直接称之为周无心。 展昭此次的计划,戒闻颇为认同,重点就是人赃俱获。 即,不仅仅要将凶手定觉拿下,还要把前来接应的六扇门成员一网打尽。 不然的话,只抓捕定觉,就算将毒药搜出来,万一定觉一口咬死,他就是大相国寺的人,六扇门也不承认定觉是暗桩,那不成了大相国寺的僧人,自己人毒杀自己人了? 当然,肯定有方法证明其身份,可那终究麻烦。 肯定不如引蛇出洞,一网打尽来得方便。 但戒闻万万没想到,会引出四大名捕来。 难道定觉在早课下毒,是四大名捕直接下令? 六扇门疯了? “好!三堂主神威!” 定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眼见周无心现身,则露出狂喜之色。 可下一息,他就笑不出来了。 “袈裟本是无缝衣,何惧人间刀兵劫?” 戒闻震惊之后,便是震怒,根本不理会对方的话语,合掌结印,周身檀香氤氲,护体真气化作一道琉璃净光。 僧衣应气而涨,宛如须弥藏芥,越扩越大,鼓荡生风。 “这是……!!” 适才围捕的六扇门捕快,俱是神色剧变,偏偏身子动弹不得,只能仰着头,看着那外放的真气隐约化作一尊弥勒妙相,肉髻圆光,竟似从法界中跃出,活脱脱现于娑婆世间。 “南无当下生弥勒尊佛!” 戒闻身后真气化佛,脚下踏莲破空,一步一金印,走了过来。 “唔!难办了……” 周无心的脸上露出无比凝重之色。 这已非江湖名家的威势。 而是武道宗师的威仪! 或许还未能完全进入宗师之境,但至少一只脚迈了进去。 以戒闻的年龄,来日必成宗师! “我挡不住他多久!” 周无心做出判断,却不慌忙。 因为来者不止他一人。 “呼——” 先是一道轻风吹拂,然后眨眼间化作狂风。 风中包裹着一道青色身影,看不清高矮胖瘦,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着身影,须臾间就将戒闻庞大的身影包裹在其中。 戒闻的声音透过狂风,清晰地飘了出来:“是赵无咎!四大名捕里轻功最好的一位!师弟小心,谨防他直接抢人!” 六扇门风隼堂堂主,四大名捕之一,“无咎”赵行曜。 出面合击戒闻的刹那,一道快到留下残影的身形已然直扑定觉所在的方向。 对上只比宗师逊色一筹的戒闻,两位名捕皆不是对手,可只要周无心拖延片刻,赵无咎就能得手。 “这!” 定觉神情凝固,不再叫好了。 他就算自视再高,也不会认为,为了接应自己,会有两位名捕联袂而来。 正如大相国寺不会这么想,所以只出动了戒闻一样。 六扇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先废了你!” 来不及细思,定觉目现狠厉,龙爪手朝着展昭的背脊抓去。 龙爪手是佛门少见的狠辣武学,招数不多,每招每式却劲道十足,极尽威猛,所以他才敢籍此威胁展昭。 可筋骨断折的声音未起,展昭的身形如游鱼般一滑,直接避开这狠辣一击。 “小师叔,接剑!” 同时定海从角落闪出,朝着这里抛出一物。 “休想!!” 定觉也非易与,早有准备,退而求其次,一爪拍向肩胛。 为了引蛇出洞,双方一直紧贴,再加上脉门被扣,这一爪还是印在了展昭的右肩。 “嘿!看你还如何用剑!” “区区伤势,就想阻我?” 面对定觉得意的声音,展昭抬眸,眼中并无寒星迸溅,周身气势却变得凌厉无匹,右肩微垂,左手探出。 “铮——” 只听一声裂帛清响,三尺青锋似银龙破空而出。 展昭左手五指精准握住飞旋的剑柄,小臂肌理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剑尖挑破气流,头也不回地疾点向后方。 电光石火之间,定觉竟完全无法躲避,一招用老的同时,周身三大要穴都被点中。 浑身一僵,仰面就倒。 收拾了这个凶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前奏。 真正的挑战,是气机牵引下,飞扑而至的那股狂风。 画面于瞬间定格。 展昭持剑之手稳若磐石,剑脊映着日光,流淌过一泓秋水。 微扬的下颌,与绷直的脊背,连成一道傲然弧线。 似青松负雪,又似孤鹤凌虚。 躺在地上的捕快,纷纷失色。 戒闻实力惊人趋至宗师,是第一惊。 接连两位名捕出面夺人,是第二惊。 在此接二连三的震撼下。 展昭单手开剑,潇洒不羁的一幕,同样深深印入众人眼底。 而后。 只见剑光纵横。 (本章完) 第16章 相比破案,在下更精于武艺啊! 第16章 相比破案,在下更精于武艺啊! 四大名捕之“无咎”赵行曜的轻功,名“乘黄御风真诀”,在白玉楼轻功榜上排名第四。 若论高低,是至今所见之最,甚至力压“六爻无形剑气”在剑道榜上第五的名次。 此功非其自创,据说传自上古。 乘黄是古代的神马,其状如狐,背上有两角,出白民之国,乘之寿可三千岁。 黄帝乘之,因此又被称为飞黄、腾黄,后世成语“飞黄腾达”,根源就是乘黄的典故。 而“乘黄御风真诀”专攻提气换气之法,修炼至大成,可凌空换气,借风生力,由此源源不绝,达御空而行的境界。 正如《逍遥游》里所言,“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 足不染尘,飞个十五天再下来。 当然这种境界,创出这门绝世轻功的人是否达到,都是未知之数,赵无咎本人更是远远不及。 可即便如此,四大名捕里面最小的赵无咎,也创下三日追江洋、独破连环寨、千里截辽谍,桩桩件件的功绩,都与这门绝世轻功有关。 此时此刻,赵无咎的战术同样十分明确。 他登场后,就刮起狂风,罩住金身戒闻,替周无心分担压力的同时,瞄准了目标定觉。 两位名捕此来,并不是真的要与大相国寺敌对,反倒是希望化解兵戈。 但周无心沟通无果,赵无咎唯有强行带走这个犯下大案的门内暗桩。 而展昭后发先至,开剑后反手制住定觉的刹那,出手主动邀战。 一道剑气破空而出,直取东南丈许。 待得剑气抵达,恰见一股狂风急旋而至,风中包裹的青影倏然一顿,身形急转,足尖点在剑锋上,潇洒地借力变向。 可第二道剑气已提前刺向西北角。 恰恰是他转折后飞掠的方向。 “嗤——” 这回名捕的靴底,险之又险地擦着剑气掠过,身形再变。 第三道、第四道剑气接踵而至。 赵无咎继续提气,身形如陀螺急旋,在剑光缝隙中硬生生破开一条生路,兔起鹘落间,变幻了多次方位。 此乃扶摇九变。 可凌空九次折转,如青鸾回旋,残影惑敌。 但那剑尖如影随形,轻松跟随。 每一次落点,都是他变化后的方位。 “咦?” 风中的虚影发出一道清晰的惊咦。 双方的轻功差距明显,偏偏展昭的剑光追赶得毫不费劲。 因为每每提前恭候,占尽先机。 怎会如此? 赵无咎不知,他周遭所御的风里,已然渗入了“杂质”。 六爻之变,无形之气。 在展昭的视角里,前后上下左右,敌人变化的方位被清晰勾勒。 这就是“六爻无形剑气”的看家本事,真气离体即化无形剑爻,布于敌周身六合方位。 别说赵无咎的“乘黄御风真诀”,还远达不到真正御风的地步,即便是了,除非他能彻底化作狂风,连人体的模样都窥探不到,不然的话,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将暴露出海量的信息。 挥臂为初爻动,踏步为二爻变,运劲为五爻转…… 敌招未成,已显吉凶。 如此时六爻剑气现“姤卦”,乾上巽下,巽指右肋,乾刚转柔则劲泄,展昭一剑递出,直击肋下。 赵无咎果然做出预判里的动作,为了躲避,不得不强行变招,飘然闪避。 再现“谦卦”,坤上艮下,艮为足,坤顺主守,知其下盘欲退,展昭一剑削其脚踝,继续打断节奏。 赵无咎被逼,再闪。 ‘这是何剑法?’ 赵无咎越打越是憋屈。 明明自己的身形快到外人都看不见形貌,只见得一阵狂风席卷,绕着敌人猛攻不休,还以为是他占据着主动。 实则展昭闲庭信步,每每以逸待劳,攻敌必救,剑光反倒挥洒自如。 这样下去,真气耗损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根本拖不起。 必须改变策略! ‘破其窍穴!’ 电光石火之间,赵无咎就有了决断,迅速变招。 此世的上乘武学,都是以凝炼窍穴、开辟气海为主。 陈修瀚之所以看不上《清净如来藏》,正因为里面附带的心法,是那种只能按部就班,贯通全身经脉的武学。 这在江湖中,是标准的下层武学,水磨工夫,练个大半辈子,成就也有限。 而凝炼窍穴,可以将普通穴道凝炼壮大,增强真气运转,更能以点带面,强振整条经脉,一窍通百窍通,事半而功倍。 经由这种窍穴储备的真气,可以变为异种真气,发挥出诸如寒冰烈火等特别的属性,还有机会催发出神异,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奇效。 待得多个窍穴凝炼成功,积蓄了足够充盈的功力,便可厚积而薄发,尝试于丹田开辟先天气海,领悟玄机,武功趋至寻常武者难以想象的境界了。 但凝炼窍穴之法,也有一个缺陷—— 凝炼功成的窍穴,往往是周身最强的爆发点,同时也是最弱的死穴。 一旦凝炼的窍穴被重击,就不仅仅是点穴,还有破功的凶险。 当然能凝炼窍穴的,都是万里挑一的江湖高手,等闲不会被人点中穴道,可即便不直接击中,被锁定弱点所在,也往往会落入下风,从而让洞察者奠定胜局。 赵无咎就准备采取这个战术。 这既是仗着自己轻功高明,速度凌驾于对方之上。 也是欺负展昭年少,初入江湖,经验不足。 说时迟那时快。 赵无咎身形骤转,倏然化出一连串残影。 寺外的青石板地上沙尘未起,人已如鬼魅般绕展昭三匝。 刹那间,九道虚实难辨的身影似乎在同时出手,所用的招式尽不相同。 这一幕不仅在外人看来惊世骇俗,首当其冲的展昭眉峰微蹙,手中剑势也倏然变化。 原本大开大阖的剑招,忽作玉带围腰,剑锋回环处,荡起一圈青蒙蒙的光晕。 寒芒交错间,十数记重招已如雷霆相击。 ‘有了!’ 劲气交鸣之声未绝,赵无咎的心头却是一定。 因为他锁定了破绽。 右肩天泉穴! 对方这个穴道勃发出的真气明显雄厚,激战之际还在不断活络气血筋骨,恢复方才受龙爪手的伤势,正是最佳的突破口。 “到此为止了!” 虽然名满天下的四大名捕,欺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右肩还是提前受伤的,未免胜之不武,可事关重大,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 八道残影散去,赵无咎的真身倏忽欺近,右腿如鞭扫出,足尖绷如新月,一脚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点向展昭的右肩。 锁定肩井穴的同时,又蕴含无穷变化,将半边身躯囊括,飘逸狠辣兼备。 ‘好!’ 不远处的周天光面对戒闻的攻势,脸色已是变得惨白,但遥遥观察到这里的战况,也不由地精神一振。 ‘不好意思!你们高兴早了!’ 然而展昭甚至有闲暇关注不远处的周天光,感受到对方的喜悦,唇角微微一扬。 “相比破案,在下更精于武艺啊!” 他一直低低垂下的右臂,突然往后一扭,伴随着咯嘣一声脆响,真气浩荡奔腾,抬手骈指如剑。 “嗤——!” 但见两点寒星自袖中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过来。 “唔——!!” 半空中的腿影,骤然僵滞。 赵无咎一直防备的是展昭左手的长剑,哪能想到受伤被废的右臂突然出招,且是如此凌厉的剑指。 剑气冲出,指尖一缕白气袅袅,如初冬呵出的霜痕,正中脚底。 一时间,赵无咎的右腿经脉如灌冰针,方才还灵动如风的足尖,竟似千斤铁锥般沉重。 “不好!” 乘黄御风的真气流转,以最快速度驱散了右腿经脉的异状,赵无咎断然后撤。 可是晚了。 剑光暴涨。 别说被点住穴道的定觉和难以起身的一众捕头。 就连戒闻和周无心,都彻底将注意力转了过来。 风乱了。 落在赵无咎眼中,展昭攻向自己的不仅是那一指。 他所驾驭的风里,仿佛突然出现了六个无形的敌人,各自手持一剑,刺了过来。 实则是六道无形剑气,齐齐自风内飞出,呈六合之势,封堵万象,配合上展昭的剑指,直刺向赵无咎脚底的内庭穴。 “你怎知?” 赵无咎失声。 轻功绝学中,涌泉穴乃肾经起点,引火归元,是最常被凝炼的穴位。 其次要数太冲穴、太白穴。 相比起来,内庭穴是足阳明胃经的穴道,在第二、三脚趾根部交界处的凹陷位置,比较冷门。 偏偏“乘黄御风诀”所凝炼的十二个穴道里,足底的不是涌泉,恰是内庭,凝炼功成后名“内庭玄墟”。 而方才交锋之际,展昭除了剑占先机外,也有意识地在试探对方脚底窍穴的强弱。 从表面上看,对方施展腿法的真气,都是由涌泉穴输出体外,但通过细致入微的观察,他却发现内庭穴喷涌出的真气,更为轻灵飘逸。 正是这份灵动,令他做出判断,果断执行。 调用剑气,合击内庭,毕其功于一招! 速战速决,破敌窍穴? 巧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本章完) 第17章 四大名捕的玉鉴 第17章 四大名捕的玉鉴 速战速决,毕其功于一招。 双方不约而同地使用了相同的战术。 结果。 赵无咎失手。 展昭得手。 内庭穴作为“乘黄御风真诀”凝炼的关键窍穴之一,别说被直接刺中,即便只是擦到,都足以决定接下来的战局。 毫不夸张地说,往赵无咎身上刺一剑,只要不是刺中头脸心脏等要害,所受的影响都没有这个严重。 于是乎。 风卷残云。 一剑制敌。 风散了。 自出场后一直隐藏在风里的名捕赵无咎,如遭雷噬,往后飘飞,护体真气彻底散开,暴露出真身。 他面容瘦削,眉骨高耸,两道霜刃般的眉毛下嵌着一双冷灰色的眼睛,目光凝如冰锥,看人时仿佛都在丈量罪愆深浅。 只不过此时望着将剑尖递到了自己脖子前,凝立不动的对手,赵无咎的眼神里只有愕然。 不光是自己败于这名不见经传的对手之下,关键还在于,此时他才有空闲打量展昭的容貌。 眉如利剑出鞘,目似寒星坠夜,此时一袭僧袍,既有佛门弟子的澄明通透,又难以掩饰少年侠客的意气风发。 “这小子才多大?” 十五六七? 反正就在这个岁数徘徊,大差不差。 自己竟然败给了这个半大的少年,且是堂堂正正的交手。 或许轻敌,但仔细想来,对方神乎其神的剑术,才是逼迫他速战速决的原因,所以并非侥幸。 即便再打一次,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一念至此,赵无咎的真气彻底散开,束手而立。 认输。 ‘这位名捕倒是挺干脆。’ 展昭原以为对方会挣扎一下,见如此果断,也不再持剑对峙。 他手腕一抖,剑锋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宛如银河倒卷,剑尖轻触鞘口时发出“铮”的一声脆响,余韵未绝,三尺青锋已尽数归鞘,严丝合缝。 地上的庞文看得羡慕不已。 收剑都这么帅气? 同样在地上的定觉,则是面如死灰。 堂堂四大名捕,被个小沙弥打败,太无能了! 六扇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展昭收剑入鞘后,开启问话:“你们此来,是为了带走凶手定觉?” 赵无咎点了点头:“不错。” 展昭道:“他投毒杀害早课沙弥,可是六扇门授意?” “当然不是!” 赵无咎赶忙道:“必是受奸人蛊惑,我们带走他,绝非为了包庇,而是要查清何人诱他犯案,挑拨我六扇门与贵寺的关系。” 之前的态度可不客气,两位名捕共同出手,摆明了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现在不得不讲起道理。 而展昭更是直接:“阁下之意,有贼人挑唆定觉,请问这个贼人出自哪里?” 定觉是玄机堂的暗桩,这几年又从未离开过大相国寺,接触联络的只有两方人员,即便被挑唆,也该划定一个范围。 赵无咎面色微变,但沉默少许后,沉声道:“是我六扇门里,出了奸人!” 此话一出,无疑将责任彻底揽下。 展昭这才对着不远处道:“请师兄收手。” 另一边的交锋瞬间罢手。 周无心气喘吁吁,身子晃了晃,险些没站稳,还对着戒闻躬身抱了抱拳。 显然对方固然愤怒,却没有真的下死手,不然面对这位一只脚迈入宗师之境的强者,他势必身受重伤。 大相国寺与六扇门同属正道,哪怕暗中摩擦,终究不是仇敌,彼此间都留有分寸。 “哈!不愧是师父他老人家,带回来这么一位小师弟!” 戒闻之前生出的怒火,此时都被喜悦取代,胖大的身形一晃,已然来到展昭身侧,开怀大笑的模样,又像弥勒佛了。 展昭道:“师兄……” “你来说你来说!” 戒闻笑眯眯地退后了半个身位,主动将位置让出。 展昭也不推辞,直接道:“定觉不可能交予你们,他是在寺内犯案,流程尚未完全查清,那来自五仙教的剧毒,是否还有残留,也是关键,待得寺内审问完毕后,再将犯人移交。” “至于这些捕快……” 他的视线落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捕快身上:“六扇门准备给我们一个怎样的交代?” 周无心面容沉凝,赵无咎则再度沉默少许后,突然从腰间解下一件腰牌似的物件:“此物可否?” 戒闻见状动容:“名捕玉鉴?” 说罢,他赶忙传音:“小师弟,快收下!” 六扇门本就是朝堂机构,官职上面颇为复杂,不过若要划分等级,倒也一目了然。 主要看随身的令牌。 最高是玉鉴,乃四大名捕专属,甚至与官员的鱼符一样,有大内行走的特权。 其下是金印,乃玄机、镇岳、决锋、风隼四堂主官,印纹分刻“刑”“缉”“谍”“内”,各有权责,可以调集堂内精锐,甚至抽调一路州县的所有捕快,被称为总捕。 其下是铁牌,这类往往是州级捕快,可以持令牌向当地驻军求援,也有总堂之人,被尊称为捕头。 最下面的则是木牌,便是县级基层的捕快了,俗称班头。 而今,赵无咎给出自己的玉鉴,代表着彻底低头,甚至程度超出预料。 得了此物,那真是占尽了道理,容不得对方后续有任何抵赖了。 “接着!” 眼见展昭伸手接过玉鉴,赵无咎又沉声道:“此物暂存在阁下这里,不允许交予旁人,能否办到?” “能。” 展昭点了点头。 “起来!” 之前四仰八合地躺在地上的捕快,纷纷起身,回到两位名捕身后。 与此同时,成队的戒律僧从寺内出现,却默默执杖,没有阻拦。 “告辞!” 赵无咎心痛地看了自己的玉鉴一眼,再不多言,抱了抱拳,与周无心一起率众离去。 一场交锋,以六扇门完败落下帷幕。 “大哥!!” 但周无心和赵无咎却未返回门内,而是让捕快先行,转入一条小巷中,对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身影道:“你为何要让我将玉鉴交予展昭呢?便是我们带不走定觉,也不该如此妥协啊!” “咳咳!” 伴随着轻轻的咳嗽声,略显虚弱的男子声音响起:“他们早早就发现我了。” “他们?” 以戒闻的武功,察觉到这位并不奇怪,但这个他们显然就不止戒闻一人,赵无咎的眼睛猛地瞪大:“展昭也发现了,他与我交手时,未尽全力?” 本以为对那少年已经足够高估。 结果还是低估? “看来用不了多久,大相国寺又将多一位负业僧!” 周无心深吸一口气:“不!恐怕是空缺许久的负业僧之首,‘负业明王’!许以杀生特权,审判天下罪人!唉,我六扇门为世间立律法,这群出家人反视朝堂律法为一纸空文,偏偏难以遏制……” “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 赵无咎沉声道:“定觉行凶已是证据确凿,如今我的玉鉴也给出去了,向大相国寺彻底低头……我六扇门声威一损再损,这样下去岂非人人可欺?” 周天光目光一动,却是低声道:“大哥是故意的?” 赵无咎也醒悟了,精神大振:“示敌以弱,引蛇出洞?” “盛极而衰,否极泰来。” 伴随着咳嗽和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男子的声音逐渐消失于小巷中:“走吧!该肃清六扇门内部的妖风了!” (本章完) 第18章 审问 第18章 审问 “刚才的巷子里,是不是还藏着一位高手?” 与此同时,目送六扇门一众离开的背影,展昭开口问道。 “是!” 戒闻颔首:“让赵无咎交出玉鉴,彻底低头的,必然是他!也只有他——四大名捕之首,玄机堂堂主,‘无情’苏弈鸣!” “此人的武功极高,智慧谋略更是一等一的厉害,但凡出手,无所不中,‘恶人谷’中至少有三成的恶人,是畏惧苏无情逃入谷内,再也不敢出来。” “不夸张的说,六扇门当代有如今的威势,只他一人,便占半数之功。” 弟子定海此时也来到身旁,听了后不忿地道:“亏得师父如此赞誉,可那苏无情不还是不分青红皂白,率众抢人,要维护丧心病狂的凶手?” “不。” 戒闻原本对六扇门满怀敌意,但对方干脆了当的认输,甚至愿意交出玉鉴,让他为之改观:“六扇门恐怕也发现了事态有异,这才想着亡羊补牢……” 展昭接上:“但见事不可为,苏无情就断然将定觉一案交予我们处置,不仅避免了交恶,无形中还分担了压力。” “是苏无情会做的事情。” 戒闻眉头一挑:“看来这玉鉴也不好拿,小师弟,为兄不该让你立刻接下……” “不!挺好的!” 展昭将那玉鉴迎着日光一转,莹莹青光映在眉间:“江湖初试剑,便得此物为证,他年雪夜围炉时,倒可佐酒说与三两好友一听!” 定海听了已是满眼羡慕。 何需他年? 剑败名捕,不出数日,这位就将名动京师! 而展昭与戒闻谈笑之后,又齐齐望向地上已然昏迷的定觉,目光变得凝重起来:“走吧!得好好审一审这位丧心病狂的投毒犯了!” …… 定觉迷迷糊糊地醒来。 三道身影立于面前。 地藏院首座持宏。 观音院监院戒闻。 还有…… 扫地的展昭。 他定了定神,直接忽略前两位寺内高层,只盯着展昭,冷冷地道:“是我小觑了你!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等武功造诣,难怪敢污蔑我六扇门人行凶!” 展昭眉头轻扬,并不驳斥,旁边已然响起淳厚的声音:“定觉,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 定觉这才转向持宏禅师,冷冷地道:“禅师已知我身份了,请称呼在下俗家姓名吧!” 这俨然是连大相国寺弟子的身份都不愿意认了。 戒闻呵呵一笑,倒是正中下怀。 谁要你这凶手作弟子? 持宏禅师则轻轻叹息,依旧以法号相称:“定觉,你入寺七载,无论起因为何,皆晨钟暮鼓,受佛法熏陶,更为沙弥讲法,勤勤恳恳,何至于此?” 他说这番话时,依旧如当头棒喝,令人发醒。 之前的案发时期,定觉起初表情惊惶,实则是心中有鬼,受此安抚,神情变得平静,至少表面如此。 可此时他的神情却愈发扭曲,脖子前伸,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双目都泛出一股猩红:“呸!别假惺惺的了!我本就是六扇门人,更与你大相国寺有深仇大恨,你说何至于此?这就是原因!” 持宏禅师凝视着他,目光微动,却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戒闻适时接上:“深仇大恨?你与我寺有何仇怨?” “负业僧!” 定觉咬牙切齿:“这群佛门最虚伪的僧人,明明满手血腥,杀人无算,却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可将过往罪业一笔勾销!该死!统统都该死!” “众生皆受业,罪业即菩提!” 戒闻皱眉:“负业僧将未尽的恶业转嫁己身,以阻恶业循环,人选绝非昔日为恶之辈,而是有大智慧,大修行之人,我等皆不及,怎的到了你嘴里,就是杀人无算的凶徒?” “放屁!!” 定觉勃然大怒:“我的家人就是为负业僧所杀,他们还不是滥杀无辜?” 戒闻沉声道:“哪一位?” 定觉眉宇间满是杀意:“鲁十四,曾是‘千机门’弟子,后入你们大相国寺为负业僧,法号‘戒迹’,江湖人称‘万劫手’……” “是他?” 此言一出,持宏和戒闻的脸色都是一变。 但稍作沉吟后,两位僧人还是摇了摇头:“戒迹确实异于常人,由于痴迷机巧,也曾误伤他人,由此才遁入空门,以求赎罪,你说你的家人遭他所害,是何缘由?” “依你之意,我的家人是死了活该?果然是一丘之貉,一群畜生!!” 定觉开始破口大骂。 戒闻还想询问,却见这位已是难以沟通,只能叹了口气,转向展昭:“小师弟?” 展昭静立如松,点漆般的眸子透出思索,上前一步,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在场几人都怔住:“在你心中,四大名捕之首的苏无情,是不是浪得虚名?” “啊?” 定觉的脏话都止住了:“你说什么?” 展昭接着道:“你杀人,不是受苏无情的指使吧?” “当然不是!” 定觉自以为明白了,马上喝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下毒是我自己的主意,苏堂主待我不薄,我绝不会屈从你们,行卑劣的污蔑之事!” 展昭道:“我不是让你指控苏无情,而是你的所作所为,即使不是苏无情下令,此人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定觉怒道:“一派胡言!我杀人,又非他指使,与他何干?” “当然有干系!” 展昭道:“四大名捕,威震天下,苏无情之名更是出了名的算无遗策,又是玄机堂的堂主,六扇门于各地的捕快,甚至于各方势力安插的暗桩,都受其调遣,统摄全局。” “那么问题来了,你与负业僧有着杀害亲人的大仇,却将你定为暗桩,一潜伏就是七年之久,这合适么?” 这问一出,别说定觉滞住,就连持宏和戒闻,也露出了疑惑之色。 而展昭接着道:“显然不合适。” “所以你觉得难以忍受,时刻煎熬,在寺内犯下凶案,随机投毒,希望六扇门借此机会入内,清除罪人。” “整个潜伏过程中,苏无情既不体恤你的心情,也对突发的意外全无防备,你说这样的四大名捕之首,是不是浪得虚名?” 戒闻不禁微微点头。 确实啊! 暗桩不是杀手,潜伏在一个势力中,倘若与这个势力怀有私仇,难免会因私废公,影响任务。 以苏无情的智慧与布局,怎么会安排这么一个人进来,以致于如今闯下大祸? “不!苏堂主绝非浪得虚名!” 而定觉愣神片刻,马上纠正:“我家人遇害的时候,我已在大相国寺了,最初安排入寺时,并无这段仇怨……” “那也不妥!” 展昭断然道:“玄机堂的密探,苏无情身为堂主,不该不加以关注,在你的家人被负业僧所害之际,你就不适合继续潜伏在大相国寺中了,他要做的,是当机立断地将你撤出寺内,你当时有收到回归六扇门的命令么?” “没有……堂主……堂主他……不该是这样……” 连番的追问,把定觉问懵了。 展昭语气放缓:“事实上,你如果认为苏无情不是浪得虚名,就还有一种可能——” 定觉下意识道:“什么可能?” 展昭一字一句地道:“苏无情根本不知道,你与大相国寺有这段私仇!” “这不可能!” 定觉下意识要起身,展昭探手一按,就将他摁了回去:“没什么不可能的,这件事是苏无情亲口告诉你的?还是由旁人转达?” 定觉面色数变,嘴上答道:“旁人转达……” 展昭了然:“你听得噩耗,如五雷轰顶,恐怕是想要出寺的,至少得祭拜家人,送他们最后一程。” “但那个转达之人,让你继续潜伏,不要声张,避免功亏一篑,是么?” “嗯,由于行凶者是擅于机巧的‘万劫手’鲁十四,我大胆推测一下,转达之人是不是告诉你,你的家人尸骨无存,祭拜也无用?” “你被说服了,没有离开大相国寺,但接下来在寺内的日子也饱受煎熬,怀恨在心,痛苦万分……” 展昭直视定觉,声调扬起,如真正的当头棒喝,令人发醒:“可自始至终,你就没有考虑过,这个转达的人在欺骗你?” “你的家人,真的是被‘万劫手’鲁十四杀害的么?” “你的家人,真的遇害了么?” (本章完) 第19章 真相 第19章 真相 “呼哧呼哧!” 当审问的柴房里只剩下定觉的喘息声,持宏和戒闻默然不言,看着这位行凶者的神情变化。 由憎恨到怀疑,再从怀疑到茫然,最后变为一丝丝的期盼:“你是说……我的家人……还活在世上?” “我不知道,只是经由线索,进行的合理分析。” 展昭实话实说。 眼见定觉要急,他接着道:“我只知道,苏无情倘若不是浪得虚名,这期间就必然存在着蹊跷,你该仔细想一想,而不是盲信盲从。” “是!是啊!苏堂主不该忽视这点……不该忽视……” 定觉连连点头,泪水充盈双目,泣声道:“他们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展昭不再说话。 持宏和戒闻默默双手合十,也不言语。 柴房里只闻泣声。 待得这位的泪水打湿地面,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展昭才再度开口:“假传你家人遇害的消息,是什么时候?” 定觉态度改变了,老实回答:“十个月前。” “十个月,这些日子很难熬啊!” 展昭安抚一句,终于问到关键:“假传这件事的人……是谁?” 定觉嘴努了努,稍有迟疑,但终于还是道:“玄机堂副堂主,封不语!” “竟然是他?” 持宏与戒闻面容微惊。 六扇门有四大名捕。 “无情”苏弈鸣、“无刑”李镜明、“无心”周天光、“无咎”赵行曜。 江湖人习惯称之为苏无情、李无刑、周无心、赵无咎。 而这四个人分别任玄机堂、镇岳堂、决锋堂、风隼堂的堂主。 每堂自他们之下,又有两位副堂主,皆是老牌的捕头。 持金印,仅在玉鉴之下。 大相国寺与六扇门同居京师,岂会不知? 这位封不语人如其名,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然字字千钧,出言必践。 也正是如此,定觉才对来者深信不疑。 别说是定觉,即便换成在场的两位高僧,都难免相信。 毕竟那可是数十年积攒下来的口碑。 展昭不知此人,但从反应上,也大致猜出其中的情况,想了想道:“当时封不语跟你说这件事时,可有旁人在?” “当然没有。” 定觉摇头:“我的身份隐蔽,岂能接触过多的外来者,封副堂主是扮作香客入寺的,我们前后说话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实际上你早就暴露了……’ 正好说到这里,展昭本就有一个疑问:“六扇门为何要安排暗桩到大相国寺?” “那你就要问一问,地方佛门对于凶犯的包庇了!” 定觉脸色沉夏,语气又透出浓浓的厌恶来:“多少六扇门通缉的要犯,剃个光头就成了‘放下屠刀’的僧众?各地寺院藏污纳垢,门内想要肃清这个顽疾,就必须从大相国寺开始!” “哦?” 展昭眉头一扬。 他本身就极其痛恨,那种犯了重罪乃至杀人行凶后,往寺院一躲,剃度落发,成了和尚,前事就一笔勾销的行径。 且不会因为他现在身在大相国寺,就转而为佛门说话,找出种种佛理加以狡辩。 现在六扇门要肃清这种乱象,哪怕只是一个目标,或许最终难以付之于行动,但也颇为赞许。 无形中印象都好了些。 不过审问还要继续:“‘腐髓醍醐’是封不语给你的?” “不是不是。” 定觉连连摇头:“他真要予我毒药,我肯定会怀疑他的!” 展昭道:“那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毒药的?” 持宏和戒闻也竖起耳朵。 答案却令他们大为惊讶。 定觉道:“买的。” 就连展昭都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买的?哪里买的?” 定觉努了努嘴:“就在寺前,万姓交易,半个多月前。” “荒唐!” 戒闻忍不住开口:“‘腐髓醍醐’在‘五仙教’中,也是相当稀少的毒药,你在万姓交易买得到这等毒药?” “这又有何奇怪?” 定觉对他们依旧没有好脸色,冷冷地道:“为了生意红火,万姓交易里何物不能买卖?此前有人叫卖秘籍,寺内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展昭问:“给你剧毒的卖家是谁?” 定觉描述:“戴着斗笠,看不清长相,只从口音听起来,是一位年长的苗疆人,且擅长毒功。” “何以见得?” “他让我试药,且以五仙教的毒功化解,证明了毒药是真的。” 说到这里,定觉顿了顿,声音又凌厉起来:“他到底是不是苗疆人,我不在乎,药是真的就好!能够助我除去那些罪人就好!” 定觉作为暗桩的任务,本来就是默默收集寺内僧众的情况,定时送予六扇门。 所以他很清楚,胡西霸是地方一霸,打死人后,被当地的员外送入了普济寺,在普济寺触犯戒律,又被转入大相国寺。 他也清楚,程若水的父亲在襄阳犯下血案,如今已经入了恶人谷,还成为赫赫凶名的大恶人。 看到中毒的人是这两位,定觉愈发觉得自己做的十分正确。 而此时说着说着,一股戾气居然又自定觉眼底浮现出来。 “怎么?” 就在展昭意识到不对劲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持宏禅师身形倏动,枯瘦的食指如金刚杵般点向定觉眉心。 “叮!“ 似有琉璃碎玉之声,响彻柴房,几人灵台为之一清。 就见持宏禅师的指尖绽出一点金光,而定觉的眉心处,隐隐浮现出一缕扭曲的黑线,如毒蛇吐信般挣扎扭动,令他的双目也彻底泛出猩红。 “心如止水,念似明镜,八风过境,我自岿然!” 持宏禅师开口,梵唱声里夹杂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话音落下。 那黑气被金光寸寸绞碎,倏然间缩了回去。 柴房内檀香忽盛,仿佛方才的阴秽从未存在。 这一切都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若非在场都是高手,持宏禅师又毫无遮掩,否则绝难捕捉到这么清晰的精神波动。 戒闻恍然:“定觉中了心灵秘术,有人在他的体内留了这股异种真气!” 展昭看得双目熠熠:“哦?” 戒闻以为他不知,解释道:“武道争锋,攻心为上,亦是一法。” “心灵秘术可压制敌方的精神,影响敌人的心绪,强者甚至能封人五感,如坠永夜,令敌自解兵刃,引颈待戮。” “最关键是,心法中有心灵秘术,奇门中有心灵秘术,甚至刀剑棍棒中都暗藏撼动心神的真气杀机,可谓无所不在,无孔不入!” 展昭认真听着。 他其实知道心灵秘术,酒道人特意提及过。 在酒道人的诠释里,武者修为到了一定程度,精神力充盈,对敌是必然要带上精神压制的,如果单摘出来,就是心灵秘术的本事,可用真气潜藏于敌人体内,做出种种影响。 但六爻无形剑气里面,现阶段还真没有这个专门的秘法,所以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 而另一边,持宏禅师收手,沉声道:“定觉心中的怨愤,被这股潜藏在体内的真气激化,使其彻底失控!” 戒闻冷声道:“这是生怕他能忍住而不杀人啊!” 展昭颔首:“至此案件的脉络梳理清楚。” “先是六扇门玄机堂副堂主封不语传话,让定觉认为家人被负业僧杀害,还是尸骨无存,在寺内日日煎熬,此为根本动机。” “再有从寺门口的万姓交易里,定觉获得了五仙教的剧毒‘腐髓醍醐’,提供了可行的工具。” “最后有这道心灵秘术,异种真气,彻底将他的恨意催化为杀意。” “促成了一位六扇门的暗桩,在大相国寺内实施的一起……” “早课毒杀案!” (本章完) 第20章 质问与感悟 第20章 质问与感悟 柴房内。 定觉瘫倒在地。 精神萎靡,动弹不得。 持宏禅师收回手指,缓缓地道:“这股心灵秘法所化的异种真气,潜藏在定觉的体内不久,却已如附骨之疽,老衲想将之彻底根除,一次也难以办到。” 戒闻面容凝重起来:“莫非是宗师出手?” “不!” 持宏禅师摇头:“出手之人功力不强,只是所用招法极为精妙,且颇为隐蔽,按照时日,很可能是将剧毒卖给他的那人所为……” 之前定觉提到过一个细节,对方在卖出毒药时,为了验证真伪,还展示了毒功。 这原本是证明身份,但如今看来,此人趁机给定觉种下了一股异种真气,就是担心对方有了毒药也不用。 继案情真相的汇总后,就有两个极为可疑的对象。 第一是六扇门玄机堂副堂主封不语。 第二则是在万姓交易卖给定觉毒药的人。 甚至这两人很可能出于同一方。 毕竟外人可不知晓,定觉是六扇门的暗桩。 到了这里,戒闻已是松了口长气。 看来此前判断的没错,敌人是冲着六扇门去的。 至少大相国寺内,应该可以恢复安稳了。 然而旁边的展昭等两人讨论完,继续开口:“案情已初步明朗,晚辈却有一问。” 戒闻不以为意:“小师弟尽管问。” 可当对方问完后,他的脸色却变了。 因为展昭直接道:“定觉有一句话,虽显偏激,却不是全无道理——让胡西霸这等地方行凶,害人性命的恶徒遁入空门,究竟避的是心头业障,还是人间法网?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否被歪曲本意,加以滥用?” 啊? 这是能说的么? 但展昭就是要说。 之前是审问。 审问凶手。 现在是质问。 质问环境! 如果大相国寺不给出收容胡西霸之流的理由,他在还清人情后,会毫不迟疑地离开。 因为他不愿意待在藏污纳垢的佛门,与作恶多端之辈共称同门。 戒闻脸色变了。 一来是这种质问极不客气。 二是莫名有一种感觉,如果回答不好,就要失去眼前这位小师弟了。 “能有此问,恰是有整顿佛门乱象之心,扫尘方能见性,破邪即是显正!” 持宏禅师倒是面容平和,竟是出言赞许,旋即道:“戒闻,把我寺真实的情况告知,不必隐瞒。” “是!” 戒闻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好叫师弟知道,我大相国寺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强盛——” “对内,各大寺院越来越不顺服,尤其是少林寺,自恃禅宗祖庭,屡屡想要抢夺佛门之首的尊号,觊觎‘大日如来法咒’。” “对外,辽国现任国教‘天龙教’,自吞并‘万绝宫’后,就以‘八部天龙众’统摄北方武林,自两国罢战后,每三年就要派高手南下,明为论法,实则便是约战……” 说到这里,戒闻沉声道:“小师弟可曾奇怪,入寺多日,至今未见住持?” 展昭本以为自己是个小沙弥,见不到住持也很正常,但这么一问,自然是另有隐情,点了点头:“确有好奇。” 持宏禅师接上:“住持师兄于上次论法,被八部天龙众里的‘龙王’耶律苍龙打伤,正在闭关疗伤。” 展昭神情严肃起来:“竟有此事?” “这已非个例……” 戒闻同样看向持宏禅师,满是遗憾地道:“师叔若非十多年前被‘阿修罗’萧未离偷袭,损了根基,早已是武道宗师,而寺内被‘天龙教’袭击的僧众还不在少数!” 展昭确实注意到,持宏禅师的功力比起戒闻要深厚得多,但境界上并无质变。 本以为是年龄问题,毕竟五十岁前不成宗师,则终生再无指望,只能继续积攒内力,增进功力,没想到是被人打伤,坏了根基。 持宏禅师轻叹:“如今四院首座,唯持愿师兄堪破玄关,住持师兄又受重伤,说是武道凋敝,也不为过!” “为统合佛门之力,以御外敌,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统合佛门之力,确实不是一句口头上的话语,而是要真真切切让处于各地的寺庙,一同动员,整合人才,共抗外敌的。 如此一来,似普济寺送来的地方恶霸,必须接收管理。 同样对于内部沙弥的培养,也绝不“友善”—— “五苦消乏汤,是一场考验;” “定逸在沙弥之中似癫非癫,是又一场考核;” “甚至连胡西霸这种人的存在,都是对于众沙弥的磨砺,僧舍内发生的事情都有记录,并非置之不理。” “这层层磨砺,正是为了选拔出修行种子,增加寺内的高手数量!” 戒闻越说越是直白。 声音里满是无奈。 展昭默默听着。 神情里颇为动容。 回想起来,如果大相国寺真的强盛至极,确实没必要眼巴巴地收自己入门。 毕竟展昭在云栖山庄的表现,可是挺桀骜的。 大庭广众之下,指控六扇门为凶手,对六扇门人更是说揍就揍。 要知江湖不仅论武功高低,还要讲背景,看势力。 六扇门遍及天下,乃朝廷正式的执法机构,别说江湖散人,即便是各地门派都不敢得罪,多有礼让。 毕竟除非在家乡的门派待上一辈子,不然行走天下,总有遭遇捕快的时候,一想到得罪对方的后果,唯有一个忍字。 展昭却没有半分忍让。 他习武本就不是忍气吞声,而是顺应自己的心意,讲究一个通达。 至于隐忍低调,或许苟着默默捞取好处,有另一番快感,可那不适合自己的心性,他不取之。 这样的风格,与佛门其实是冲突的。 所以在这里,哪怕感悟《清净如来藏》,于武学上有了意外的惊喜,可发现沙弥的处境,再见胡西霸这种人都不被驱逐,展昭心头就生出了厌烦。 才会有现在这场质问。 但此时此刻,了解到大相国寺烈火烹油的表象之下,真正背负的重担时,再看看刚刚到手的名捕玉鉴,展昭有所触动。 ‘六扇门四大名捕,说认输就认输,为了低头情愿交出象征身份的玉鉴;’ ‘天下第一刹,表面上无限风光,实则住持重伤,僧众遭劫;’ ‘背地里都有种种艰难险阻……’ ‘展昭啊展昭,你自以为能耐,迫不及待地出了家乡,行走江湖,是否真有纵横天下的本事?’ ‘或许来到此,正是冥冥中的机缘,经历案情凶险,世情磨砺!’ 一心至此,仿佛一层枷锁顿开,展昭的脑海中霍然闪出《清净如来藏》的心法,眉宇间浮现出感悟之色。 持宏禅师见状,马上道:“方才替定觉根除异种真气的,是老衲自《清净如来藏》中悟出的一门‘八风不动心经’,诸般外惑如尘扬镜面,此法便是那拂尘之手……” 他开始毫无保留的讲述其中的诀窍。 这门“八风不动心经”,核心要义是修习者通过禅定与观想,逐渐超脱世俗八风,即利、衰、毁、誉、称、讥、苦、乐的侵扰,使心灵如明镜止水,映照万物,而不染尘埃。 持宏禅师是每日静坐观想,将心神沉入丹田,默诵法诀,逐渐剥离杂念。 修至大成时,可从外相中直指本心,不受任何情绪干扰。 戒闻也接着道:“我从《清净如来藏》里悟出的炼心法,也与八风有关,名‘八风炼心’,主动置身于八风情境,以禅心观照自身反应,逐步消解执念。” “利衰毁誉如云烟,称讥苦乐皆幻影!” 展昭默默聆听,与自己参悟的澄心决作为映照,缓缓地道:“五蕴皆空……八风不动……皆不适合我!我所追求的,应是六心澄照!” 一念至此,体内六大窍穴顿时为之呼应,展昭眉头舒展,一股中正平和的气息弥漫开来。 “小师弟当真是修行奇才,又有进境!” 戒闻哈哈一笑,准备趁热打铁:“当入僧籍,正式为戒字辈僧人!” “不!” 展昭坚定摇头:“在下入寺短暂,并无禅心,愿为一扫地沙弥,六心澄照,清静自在。” 依旧拒绝。 但这一次,他心中不再纠结于什么辈分,什么法号。 同样是这一次,他的念头里再无扫地僧有隐世大佬的威风,有意无意的模仿。 而是发自本心,知行如一。 戒闻一时怔然,持宏禅师却已含笑合十:“善哉善哉,少侠今日始入我大相国寺门墙矣!” (本章完) 第21章 六心澄照诀 第21章 六心澄照诀 “沙沙——沙沙——” “兄弟,你怎么还在扫地啊?” 新的一日,陈修瀚怔怔看着不远处那道打扫的身影,表情木然。 识破下毒手法,抓捕下毒犯人,甚至引蛇出洞,将一群六扇门捕快擒拿,替寺内挽回了一场重大的危机。 最牛逼的是,连四大名捕都败在剑下。 如此功劳,不得起飞喽?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破案前,是扫地僧。 破案后,还是扫地僧。 这不白破案了么? 寺内居然不为这等人才转正? 那自己不是更完蛋了? 但看着看着,陈修瀚又觉得移不开眼睛了。 因为展昭此时的扫地,不仅仅是扫地。 而是在动与静之间,寻找一个奇妙的平衡点。 明明扫地时,手在动,脚在动,脚下的尘土在动,落叶在动,但心中却越来越静。 最终。 整个环境都好似定格,成了一幅静态的画面。 参悟《清净如来藏》的普遍思路是,安耐毁誉,八风不动,以参禅打坐为主的静功。 可展昭觉得这不适合自己。 于是乎,他揉合了“静、定、止、观、觉、同”,将“澄心决”进阶为“六心澄照诀”。 此诀不限于打坐,行走坐卧,皆可修持,旨在使修行者于纷扰中保持本心。 散乱时可“静心”,昏沉时可“定心”,执着时可“止心”。 迷失时可“观心”,体悟时可“觉心”,困厄时可“同心”。 以上是较为极端的情况,事实上是日常中,六心可同修,恰能与凝炼后的六爻窍穴呼应。 “六心澄照,本来无垢,随缘应物,自在逍遥!” 展昭默默念诵,眉宇间露出喜悦。 “六心澄照诀”并非他的自创,而是从《清净如来藏》里体悟出来。 但相比起“六爻无形剑气”完全由酒道人传授,“六心澄照诀”中有包含了不少他的武学感悟在。 这种大框架不变,小细节里可以决定的感觉,既不好高骛远,又有种沉浸感,实在妙不可言。 “之前还考虑,开辟先天气海的时间,能否从十年提前至九年,甚至更短些……” “如今看来,这种唯时间论,还是浅薄。” “我真正该追求的,应该是真气积蓄功成之前,六大窍穴的神异。” 凝炼窍穴,不仅能提升修炼神功的效率,还能生出异种真气。 较为普通的有寒冰真气、烈火真气等等。 较为稀少的,则是之前留在定觉体内的,那股刺激情绪的心灵秘法真气。 但这还不是最为奇缺的。 真正稀缺的是窍穴自生神异,反哺功法,赋予种种不可思议的变化。 不过那种几率很小,属于顿悟。 即便是以展昭的天资与根骨,酒道人都没有抱着太大的期许。 只说在开辟先天气海之前,六大窍穴若能生出一两道神异,那么即便是修炼相同的剑诀,实力都会比起旁人强出一大截。 而今有了“六心澄照诀”,展昭隐隐有种感觉,他生出窍穴神异的机会,比之前要高得多。 这是武学的进境。 还有对于大相国寺现状的思考。 展昭向戒闻发出质问时,是抱着离去的念头。 但听完大相国寺的内忧外患后,有所感触,改变了主意。 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接受胡西霸那类僧人的存在。 毕竟一走了之是一种选择,分道扬镳,眼不见心不烦。 另一种选择,则是按照我的心意改变它。 正如持宏禅师所言,扫尘方能见性,破邪即是显正。 整顿佛门乱象么? 展昭还真有些意动。 这种挑战难度极大。 别说各地隐匿逃犯,多收奸佞的寺院,即便是现在的大相国寺,也早已形成一套规则。 或许有诸多弊端,或许埋下隐患,但它至少在平稳的运行。 贸然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谁知道变完后是变好了,还是甚至不如之前? 偏偏如此,展昭生出兴致。 真要简简单单,他还不做了呢! 当然。 现实的诸多困境,不是喊几句大口号就能改变的。 事情得一步一步来。 落叶打着旋儿,主动地投入他的脚下,展昭沐浴在天光之下,心如明镜,映照出周遭的一切。 资圣阁外的一花一叶,草木上爬动的虫蚁,天空中飞过的鸟儿,都清晰浮现。 自然还有那道快步走来,到了不远处停下来的人影。 展昭侧头,看向来者。 “兄弟,你方才简直……简直不似凡人啊!” 陈修瀚走了过来,组织了一下言语,最终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方才一瞬间的展昭,眸光纯澈,肤色晶莹,真有种神人之感。 可仔细看去,似乎又跟平常没什么区别,就是纯帅。 展昭微笑:“兄长来此,有事么?” “有事有事!” 陈修瀚晃了晃脑袋,咧开嘴巴道:“兄弟这次可太威风了,扬名立万,不仅是寺内,寺外都在议论你败四大名捕的威风呢!” 此前寺外一战,动静颇大,瞒不过人。 而大相国寺作为胜利一方,自然不吝宣传。 对于寺内僧众来说,起初大伙儿不知道是谁破案,还以为戒律僧终于有了突破口,后来得定海宣扬,才清楚了来龙去脉。 什么?破案者居然只是个小沙弥? 怎可能…… 什么?这位强者居然败了四大名捕! 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啊! 从大相国寺发生了毒杀案,居然要托付一个刚入寺不久的沙弥查案。 变为了大相国寺的一个沙弥,就能查明毒杀案的真相,直指幕后黑手。 语言的艺术。 由此。 展昭别说在寺内声名鹊起,恐怕已然进入了京师不少有心人的耳中。 陈修瀚也与有荣焉,更痛恨凶手:“这定觉真是可恨,更是六扇门下,罪加一等,寺内准备如何处置?” 展昭道:“定觉行凶的背后,还有人为的蛊惑与诱导,这些贼人与六扇门大有干系,寺内会与之协商,追凶到底,一并论罪!” “正该如此!” 陈修瀚的心中大相国寺天下第一,六扇门敢欺上门来,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只是挺起胸膛的同时,又不免有些自怨自艾:“可咱们什么时候能入僧籍啊?” 展昭道:“兄长何须妄自菲薄,以你的能力,定有出人头地的之日,而且我相信,那一日来得不会太晚。” “那就承兄弟吉言了!” 陈修瀚振作精神,左右看看,又低声道:“兄弟可知,如今就有一个机会,还关乎仕途?” “仕途?” 换成之前,展昭会直接回答:“我对仕途不感兴趣,在下向往的是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而非尔虞我诈、妥协退让的政治生涯。” 但现在,他直接问道:“什么机会?” 生活在这人世间,想要一点与官府庙堂不产生交集,是不可能的。 天下各地,江湖侠客都与各国的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由此各个国家的武者更是立场分明。 所以他自己不亲自参与到仕途的争斗中,但如果有朋友在里面闯,也乐于见得。 远的有不知道还在哪里的包拯、公孙策,铁三角是否成型难说,但包拯真要入了开封府衙,展昭肯定会帮些忙,也当是为百姓做好事。 近的则是这位进步心满满的室友。 果不其然,陈修瀚热切地道:“元日将近,知客僧事务繁忙,需要我们这些沙弥打下手,这个位置的竞争极其激烈,我原本是不指望的,但如今却想争上一争了。” “知客僧么?” 展昭恍然。 大相国寺可以说是每年接待皇亲国戚最多的寺院,就不说别人,太后、官家、八贤王来寺内上香祈福的次数都不少。 能成为知客僧,哪怕只是打下手的,机遇自不必说。 要知道读书人十年寒窗,考上了进士,说不定平生就在殿试那一日,远远看到皇帝一眼,反观这皇家寺院,却能频频接触贵人,若是留下好印象,可不就是平步青云的机会么? 陈修瀚争取的就是这个职位。 展昭道:“想我怎么帮忙?” “不必直接相帮……” 陈修瀚抱了抱拳:“只要兄弟让我借你几分名头,寺内高僧自有青睐。” 两人是室友,之前查案也有参与,陈修瀚想要借势,其实不必特意言明,自个儿就能操作。 现在特意前来征询意见,还是担心展昭心有芥蒂。 他可不愿意为了一个眼前的小机会,丢了这个明显前途无量的大腿。 那和买椟还珠有什么区别? 展昭颔首:“兄长之前破案亦有相助,早在寺内留下好印象,何必这般客气?” “哈哈!好!好!” 陈修瀚欢喜不尽,拍着胸脯道:“兄弟放心,明珠不该蒙尘,我一定要告诉他们,这里有天底下最厉害的扫地僧!” (本章完) 第22章 “通情达理”的公主 第22章 “通情达理”的公主 又一日。 当每天都过来汇报寺内动向的陈修瀚没来。 展昭就知道,皇家的那些大人物要来了。 果然,大相国寺响起了悠扬的钟声,整整一百零八声。 大钟晨昏鸣一百八声,以觉醒尘世。 同时也是圣驾诣寺,钟鼓齐鸣百八。 寺内的僧人包括沙弥,齐齐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过去。 也有不少真正的清修之辈岿然不动,甚至避而远之。 展昭就是其一。 什么太后,什么皇帝,入寺内上香,与他何干? 难不成和稚气未脱的少年皇帝来一场偶遇,那不成韦小宝了? 还是在资圣阁前洒扫,乐得清静。 然而扫着扫着,心灵映照之中,一股陌生的气息飞速逼近。 ‘来者年纪不大,气血充沛,气息却过于阴柔。’ ‘太监么?’ 展昭动作不停,心中却已经有了预判。 待得他转过身来,果然就见一个内官打扮的少年出现在院门口。 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也是十五六岁,身形却单薄许多,肤色尚算健康,五官和气,眸光温和。 对方的视线远远望了过来,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道:“可是剑败赵行曜的扫地僧?阁下的富贵来了,公主殿下招你去前殿!” ‘赵行曜……公主……?’ 展昭眉头微皱。 古人一般很少直呼其名,这才有了表字,江湖人则一般称名号。 如四大名捕中,对于“无咎”赵行曜的称呼就是赵无咎,亦或者赵神捕。 直呼其名,则代表着不敬乃至敌意。 而太监都有主子,这年轻太监显然是公主身边的人,如今天子年少,膝下未有子女,所谓的公主是天子的妹妹,太后的女儿昭宁公主。 昭宁公主身边的太监,直呼赵无咎的姓名,十之八九代表着这位公主不喜此人。 短短的一句话里,展昭加以分析,单掌竖于胸前:“在下并非扫地僧。” “你不是么?” 年轻太监愣了愣,倒也没有怀疑。 毕竟常人听到公主殿下相招,那不得屁颠颠地凑过来,欢天喜地? 眼前的小和尚如此沉稳,就像是在说别人的功绩,看来真不是了。 只不过大相国寺现在如此人才济济么? 刚刚听那个知客僧描述,剑败赵行曜的扫地僧面容如何如何俊朗,若谪仙下凡,他当时还不信,现在看看眼前之人,确实有几分俊朗…… 但如果不是此人的话,那就还有一位这般帅气的人。 所幸都是和尚。 诸般杂念划过,年轻太监道:“那扫地僧在何处?” 展昭不答,只是双手合十行礼,旋即拿着扫帚朝着院外走去。 年轻太监心中蓦然感受到一股宁静,那是宫中勾心斗角,从未带给他的安定。 “诶?人怎么没了?” 恍恍惚惚间,待得他回过神来,左右四顾,哪里还有人影? 无奈之下,只有继续询问。 此时展昭已经朝着僧舍而去。 陈修瀚之前兴冲冲地要为他扬名,展昭起初没有打击对方的积极性,真正确定要上任了,才关照对方,不要在那些香客面前提及自己,他并不想去应付那些权贵。 包括昭宁公主。 既然不想卷入权贵之间的无聊把戏,上策自是避开。 反正对方是来寺内上香的,一时心血来潮,想要见自己。 见不到也就作罢了,不会纠缠不休的。 然而这回展昭料错了。 他回到僧舍,刚刚在榻上打坐了两盏茶的功夫,外面就传来喧哗。 展昭竖起耳朵听了听,露出无奈之色,看了看窗户,琢磨着是否翻窗而走。 “也罢!这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展昭一念生起,摇头失笑,下了床榻,举步迈出。 打开门,就看到了肥头大耳,当先引路的知客僧,也看到了表情无奈,却难以阻止的陈修瀚。 显然,陈修瀚遵照了展昭所言,却管不了别人。 那位知客僧热情地逢迎着贵人,甚至一路引至僧舍。 如此,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一众太监宫女簇拥下,当中一道身影裙裾迤逦如云,漫步而至。 昭宁公主。 这位公主年岁不大,却已生得秾丽如画,肌肤胜雪,唇若点朱,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外披一袭云锦缂丝霞帔,朱红为底,金线绣鸾凤穿花纹,日光下熠熠生辉。 展昭出门时,她的视线恰恰落了过来,两人遥遥对视。 小公主的表情是明显愠怒的,直到展昭双手合十,运使六心澄照诀。 不久前陈修瀚的感觉再度出现。 只是这回更加外放,更加针对。 落入小公主眼中,这位立在晨光之中,双目澄澈透亮,阳光穿过微垂的睫毛,在那双清透的眸子里折射出细碎的金芒,仿佛能照见世间一切浊物。 身形修长挺拔,即便穿着僧袍,都有一番清逸之姿,最奇特的是那股出尘之气,仿若山间初雪般纯粹,又似九天皓月般清冷孤高。 展昭不知对方画面感这么足,只是将心比心,消弭不必要的冲突。 效果很好。 “唔!” 小公主原本带着怒气而来,但真正看到这张脸后,心襟一漾,表情变得缓和,火气飞快地就散了,再意犹未尽地瞅了瞅,吩咐左右:“怀吉,你上前问话!好好问话!” 依旧是之前的年轻太监快步而至,瞪着眼睛道:“你明明就是那个扫地僧,为何骗我?” 展昭纠正:“在下是扫地沙弥,而非僧人。” “这!” 年轻太监一滞,哼了声,半是恼火半是惋惜地道:“你何必如此呢?平白惹怒殿下?” 展昭连大相国寺都是说弃就弃,如今留下也是觉得可以留下,而非必须留下,不卑不亢地道:“烦请告知公主殿下,在下非知客僧,只是一扫地沙弥,不见外客,故而回避,绝非不敬。” 待得年轻太监小心翼翼地回话,昭宁公主的左右表情都变了,好大的胆子,这态度分明就是不敬吧? 唯独这位小公主轻点螓首,心平气和地道:“也罢,是他有理,母后和皇兄还在前殿,今次不耽搁了,下回再来吧!” “是!” 左右如蒙大赦,赶忙领命。 “呼!” 陈修瀚和年轻太监则松了口气。 后者更免不了暗暗庆幸。 公主殿下今天脾气真好啊,难得这么通情达理…… 反倒是领路的知客僧有些急了。 也不知这位向来颐指气使的小公主何以转性,但眼巴巴地带人来,结果掉头就走,自己颜面不存不说,万一公主回去后又发脾气,那迁怒的也不也是自己么? 因此知客僧趋近上前,讨好地道:“殿下既已来此,贫僧便让他上前答话,一路陪去往前殿,绝不会耽搁行程!” “哦?” 昭宁公主高兴起来:“你真能让他来一路陪我说说话,本宫重重有赏!” 知客僧赶忙躬了躬身,屁颠颠地来到僧舍前,堆笑道:“在下戒痴,见过小师弟!” 不料展昭听了这个法号,眼睛微微一眯:“之前胡西霸在寺内横行霸道,触犯戒律,只关了三天禁闭就放出来,就是阁下给他做了靠山?” 知客僧戒痴一愣,赶忙道:“误会误会,贫僧与那胡西霸只是同乡,稍作关照,绝无靠山之意……” “那就是了。” 展昭淡淡地道:“要知胡西霸若是不提前被放出来,那日早课反倒不会中毒身亡,当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知客僧戒痴先是愕然,然后有些无措,最后则变成了羞恼:“小师弟便是不喜胡西霸,死者已矣,何必如此不饶人?” “谁是你小师弟?” 展昭对于戒闻和持宏禅师有着认可,这才接受了他们的称呼,但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这样唤他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进了僧舍。 ‘小畜生!你狂什么啊!得罪了公主,有你好果子吃!’ 知客僧戒痴心里破口大骂,脸上不得不挤出笑容,转身又回到公主的排场前,躬身弯腰:“殿下……” 刚想上眼药,却见小公主巴巴地看着展昭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再转头,就看到一张肠肥脑满的面庞。 “噫~~!” 她下意识一个后仰,纤手飞快地摆了摆,生气地道:“我讨厌你,下次上香时,不要让本宫再看到你!” “摆驾!回宫!” 目送着这位金枝玉叶在前簇后拥下离去,戒痴呆呆地立于原地,一时间竟真的痴了。 不是。 同为僧人…… 凭什么差距这么大啊? (本章完) 第23章 委托查案 第23章 委托查案 “兄弟!兄弟!” “戒痴完了!他被撤去知客僧的职务了!” “哼,让他给胡西霸撑腰,真是活该!” 短短两天后,陈修瀚就兴高采烈地带来了好消息。 知客僧确实是迎来送往的重要角色,在大相国寺这样的地方,地位尤其出众。 可这种职务在本质上,和宫内那些太监宫女一样,都是得到贵人欢喜后,分润到部分权力,籍此狐假虎威,却不具备本身的权势。 一旦贵人嫌恶,瞬间就被打落凡尘。 戒痴就是如此。 他此前多在太后和官家面前露脸,于寺内的戒字辈里也是耀武扬威,被人讥讽为‘俗僧’,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结果现在只因昭宁公主的一句话,寺内火速将他撤下,直接免去知客僧的职务。 当然仍然是僧人,只不过失去了高高在上的地位,能否接受得了这份落差,就不得而知了。 “这等人在寺院内还有不少,日后该好好整顿。” 展昭闻言,也觉得痛快,但又没有太多欢喜。 失势终究是个例,常态反倒是这种人往往混得如鱼得水,才能成为某些恶人的保护伞。 “人终究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啊!” 陈修瀚原本极为羡慕知客僧的,但面对这种教训,也是感触良多。 当然现阶段,他依旧不会放弃攀附贵人,毕竟有此阶梯,才能得寺内看重,得传上乘武功,有发展壮大自身的机会。 而拍公主的马屁,如果真能拍到,那确实好,但稍有不慎,被太后和官家厌恶,就得不偿失了。 还不如直接往太后和官家面前凑呢! 或许还有八贤王。 那也是朝堂的实权派,先皇御赐黄金锏,匡扶宋室保万民,上梁不正打昏君,奸邪当道诛佞臣。 更关键的是,若论血脉,当今陛下可是那位的儿子,从小长在王府,前几年太后的亲子病逝,为免储君之位空缺,这才入宫继承帝位。 不过转念一想,陈修瀚又不禁感叹:“话说昭宁公主真美啊!也不知未来是哪位驸马有如此福气……” ‘陈世美呗,还能有谁?’ 展昭继续扫地修行,默默吐槽了一句,想了想那小公主的娇颜,倒也觉得可惜。 陈世美那种忘恩负义,不仅是抛妻弃子,更要杀妻灭子的人,是一定要铡的。 但公主确是无妄之灾,直接当了寡妇。 而可惜的同时,又有些无奈。 因为他再度感到一股阴柔的气息接近。 果不其然,一道身影飞速逼近,之前的年轻太监出现。 此人名叫郭怀吉,正是昭宁公主的贴身内侍。 ‘你怎么又来了?’ ‘我也不想来啊!’ 面对展昭眼神里清晰流露出的意思,郭怀吉更觉无奈。 只因公主殿下这两日回宫后,就有些神不守舍,时不时地绽露笑颜,唇角扬起生动的弧度。 最奇异的是,殿下居然想要画画。 明明以前学画技时,是最最不认真的。 现在则囔囔着要亲手画一幅画,一声令下,翰林图画院忙活了起来,仪凤阁也忙活了起来。 相比起那些手忙脚乱的宫女下人,郭怀吉则被安排了一个任务,再来大相国寺寻人,一定要把话解释清楚。 两人见面,相视无言。 最后还是展昭主动道:“郭内官来此,所为何事?” 郭怀吉憋了憋,憋出一句话来:“殿下对于大师剑败赵行曜,大为欣赏……” “当不起大师之称。” 展昭原本不想掺合这种事情,但现在瞧着对方不肯善罢甘休的势头,只能继续道:“公主殿下与赵无咎有仇怨?” 郭怀吉奇道:“你与赵行曜不是仇敌?” 展昭摇头:“不是。” 郭怀吉不解:“那你们是怎么动手的?不是仇人,也要打架么?” 展昭解释:“彼此冲突,有时是理念之争,有时是门派立场不同,也有突如其来的交手,并不都是仇人。” “哦,各为其主……” 郭怀吉用他宫内的生存环境,大致理解了这个情况。 “四大名捕不仅是江湖中人,亦是国朝的忠臣良将。” 展昭接着提起一件传颂江湖的壮举:“一年多前,辽谍窃取密报,是赵无咎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辽地,追击千里,将辽谍斩杀,又浴血杀回,避免了重大的损失,这样的臣子,公主何以那般厌恶?” 郭怀吉迟疑了一下:“因为这事,太后和官家不知夸了多少次,殿下就十分恼火,很是不喜回来的赵神捕……” ‘无谓的嫉妒心么?’ 展昭有些无语。 嫉妒有什么意思? 他就从来不嫉妒别人。 不过天潢贵胄,看似高高在上,实则一辈子大多困于那深宫大院里,心眼不见得就大。 很多矛盾的产生,在外人看来,也挺不知所谓的。 郭怀吉看出了这份不屑,赶忙为主子鸣不平:“不单单是这个原因,赵行曜还是八王爷的义子,时常出入王府……” “哦?” 展昭和竖起耳朵旁听的陈修瀚都是一怔。 赵行曜的赵姓,居然是皇族之姓么? “大师也想不到吧?” 郭怀吉立刻道:“你们别看赵行曜表面上为人正直,是惩奸除恶的四大名捕,实则背地里是另一套,他在王府里挑拨离间,惹得八王妃震怒病倒,八王妃又一向对殿下最好,殿下怎能不为她出这口恶气?” ‘确实想不到!’ 陈修瀚不太敢听了,但又实在忍不住,缩了缩脑袋,降低存在感,继续聆听这惊天八卦。 展昭则很难想象,不久前那个与自己交手的名捕,会是在内宅里摆弄是非之辈。 但对方不是身边人,没办法全面了解,因此他也不会讲出不可能之类的话,而是发问道:“赵无咎具体做了什么?” “在王府里宣扬,自己是八王爷真正的儿子,且即将入宗人府。” 郭怀吉低声道:“这是八王妃最不可容忍的一点!” ‘入了宗人府,就有王位的继承权了么?所以王妃急了?’ 展昭大致明白了。 由于赵无咎的身份,引起了八贤王和八王妃的不合,而昭宁公主与八王妃亲近,由此便讨厌起了这位名捕,之前听说他被人打败,连玉鉴都给出去了,第一时间赶来嘲笑。 “好吧……” 稍加思忖后,展昭还是摇了摇头。 果然是权贵之间无聊的把戏,自己不参与进去实在是明智。 不过这件事或许也与六扇门的处境有关,指不定拿赵无咎的身世做文章,也是针对的一环。 看来四大名捕颇有些焦头烂额之势啊! 敌人是想方设法地要让他们疲于应对么? 展昭默默思索之际,郭怀吉盯着他:“大师可有话对殿下说么?” ‘我让公主选驸马时擦亮眼睛,皇家也得听我的……’ 展昭双手合十:“愿殿下福寿安康。” 郭怀吉见其毫无炫耀争功的意思,知道这位是真的不在乎公主的好感,倒也有些佩服,欠了欠身:“那小的便告辞了。” “请。” 对方态度始终不错,展昭也就礼貌地将之送走,然后便将这件事抛开。 可他不知道的是,郭怀吉刚刚回到皇城,尚未入内宫,就见一道宦官身影伫立。 郭怀吉大惊,赶忙拜倒在地,声音里有发自内心的敬畏:“干爹!” 宦官头也不回:“展昭如何?” 郭怀吉张了张嘴,缓缓地道:“不贪名利,是真正的出家人。” “哦?大相国寺现在还有真正的出家人?” 宦官有些惊讶,旋即更为满意:“如今京师都在盛传,此子年纪轻轻,就能剑败四大名捕,咱家却更在意,他于短短两日间,破了大相国寺早课投毒的案子。” 郭怀吉有些不明就里,干爹身为大内总管,太后的心腹,不会也要画画吧? 虽不中亦不远矣,宦官缓缓转身,吩咐道:“怀吉,明日你与咱家一起去大相国寺,有一起案子,咱家已经托付了一位友人去查办,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看来,这展昭更适合成为查办者。” “啊?” 郭怀吉难掩好奇:“什么案子?” “‘钟馗图’!” (本章完) 第24章 大内总管郭槐 第24章 大内总管郭槐 ‘又来了?’ 当郭怀吉的身影第三次出现在大相国寺后院,展昭再度放下扫帚,决定好好跟对方说道说道。 郭怀吉性情温和,并不惹人厌,但一个宫中的小太监,三番五次地朝这里跑,也不像话啊! ‘嗯?’ 但下一息,他就感觉不对。 一股阴冷寒意,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的气息,直接出现在六心映照之中。 展昭的神情稍稍严肃起来。 “怎么了?” 陈修瀚正在旁边。 自从戒痴被罢去了知客僧的职务后,他就动了心思。 虽然以其年纪和资历,即便入了僧籍,得了度牒,正常情况下也绝对没资格迎接贵客。 但陈修瀚看出来了,寺内对于这位兄弟极为看重,自己与之关系越近,落在寺内高僧的眼中越是有利,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补上空缺。 因此陈修瀚一有空闲,就往这里跑,绘声绘色地描述在前院接待的事宜,那些香客的身份与来历,还有彼此间的八卦传言。 展昭听着。 他对于京师各方知之甚少,了解这些并无坏处。 可以不卷入权贵间的矛盾,但睁眼一抹黑就不行了。 而此时陈修瀚说着说着,先见到展昭脸色有异,再侧头一瞧,顿时一僵。 两道身影悄然出现。 郭怀吉是熟人,但走在郭怀吉之前的,则是一位陌生的大宦。 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形瘦削却不显老态,面容平淡,肤色微黄,眉淡眼细,鼻梁不高不低,唇薄而紧抿,乍看上去,整张脸毫无特色。 可再细瞧,那双眼睛半垂着,似睡非睡,眸光却如钝刀刮骨,慢而狠,似乎能一寸寸碾过人的皮肉,剐得人脊背生寒。 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法令纹深如刀刻,仿佛天生不会笑,又像是早已忘了何为喜怒。 最令人在意的,还是那步伐之间,看似与郭怀吉一脉相承,却走得堂皇大气,几步之间,就来到了面前,仿佛缩地成寸。 “啊?” 陈修瀚定睛一看,先是愣住,仿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身体抖了抖。 来者开口,说话很慢,声音并不尖利,反倒颇为浑厚好听:“你认得咱家?” 陈修瀚赶忙行礼:“太后与官家来寺内进香时,小僧见过郭总管。” “咱家郭槐,总管大内。” 自我介绍后,这位大内总管对着陈修瀚颔首示意,语气温和:“还望小师父暂且回避。” 陈修瀚骨子里其实瞧不起太监,但面对这位太监第一人,对待自己这般客气,又生出一股子受宠若惊感。 要知眼前虽是残缺之人,却是太后心腹中的心腹,在朝堂的影响力相当恐怖,即便是宰相,见到郭槐都得客客气气,高官权贵更是谄媚巴结。 陈修瀚一介草民,有意仕途,当然不敢得罪。 只是对方让他退下,陈修瀚又望向展昭,露出忧色。 ‘放心!你先去吧!’ 展昭使了个眼色,他这才步伐缓慢,朝外走去。 “入寺不过一月,就能结交这般同门,难得难得。” 郭槐道:“难怪咱家的干儿见了大师两面,也钦佩不已。” “当不起大师之称。” 展昭单手竖掌,淡然一礼:“郭总管大驾,不知有何要事?” “当得起,当得起。” 郭槐语气平和:“佛法岂在年齿?多少僧人皓首穷经,终不过修得个脑满肠肥,而灵台通透之人,往往一叶沾身,即见菩提。” 展昭目光微动,能说出这番话的,这位大内总管的水平可见一斑,倒不是印象里那种纯粹的反派,但还是又问了一遍:“郭总管大驾,有何要事?” “确有要事。” 郭槐进入正题:“大师应知,如今天下盛传一个传言——‘世上何尝有鬼?妖魔皆从心生!九幽遁去形难觅,福寿从来难两全。钟馗提剑惊魑魅,五鬼伏诛现青天’!” “这番话是‘白玉楼’传出的,起初无人在意,但随着一起起寿宴庆典的失踪案,一幅幅钟馗图的出现,传言正在变作现实!” 展昭自然知道。 他会来大相国寺,还与这起案子有关。 若非初出江湖的第一站云栖山庄,遭遇了“江南大侠”云鹤鸣失踪,“钟馗图”现世,他看过寿宴就直接离开了。 也就不会见到云鹤鸣的大弟子“栖云”顾临,身首异处,惨死房内,也不会指认六扇门人有重大行凶嫌疑,与之爆发冲突。 “‘钟馗图’……‘钟馗图’……” 只是这江湖盛传的大案,与久居深宫的大内总管,有何干系? 面对展昭疑惑的目光,郭槐沉声道:“再过四个月,太后娘娘,也要过寿辰了!” 展昭眉头一扬:“郭总管是担心,此事波及到宫内的太后?” “不可不防!” 郭槐语气恳切:“大相国寺早课投毒杀人一案,乃大师所破,大师又是云栖山庄庄主失踪的亲历者,不正是上天预兆,最佳的破案之人?” ‘如果经历过失踪,又有破案经验的就是上天预兆,那六扇门早就将之解决了。’ 展昭还真没想到,对方的来意会是这样。 居于皇宫大内的太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竟然有此担忧。 以致于身为大内总管的郭槐,亲至大相国寺,来委托他这个小小的扫地沙弥破案。 但和陈修瀚受宠若惊不同,展昭并不乐意。 他查案是兴趣所致,对于“钟馗图”感兴趣,自己会去寻找真相,揪出真凶。 而不是为了宫内太后一个莫名其妙的烦恼,颠颠地跑去调查,只为其能睡得安稳,再大办特办寿宴。 ‘唔!’ ‘此法不通……’ 郭槐察言观色,已然知道接下来得到的答案必然是拒绝,且敏锐地察觉到两点情况。 第一是展昭对于大师之称并不感冒,这位年纪轻轻,但真的不太在乎这类虚名,更不会因为几句尊称,就有飘飘然之感。 看来干儿郭怀吉说得没错,此子还真是少有的出家人,不着袈裟,方见如来。 第二则是想要对方办事,得找到兴趣所在。 太后不是对方的兴趣,仕途不是对方的兴趣,想来金银珠宝也难以打动。 那还有什么? “咱家托大,就称呼一声小友了。” 郭槐态度变化,语气亲热,也不管身后的干儿听得一愣一愣,又摊开五指:“小友可知,我朝内官所修的功法,源自心法榜第九的《无敌神鉴》?” “哦?” 展昭六心澄澈,感受着对方外放出的那股奇特真气,目光动了。 郭槐知道要拿什么投其所好了,摆开架势:“咱俩搭把手?” (本章完) 第25章 无敌神鉴,莲心宝鉴 第25章 无敌神鉴,莲心宝鉴 “啊?” “怎么打起来了?” 郭怀吉跟着郭槐来到寺内,一字未发,心里却有千言万语。 最令其不解的,是干爹的态度变化。 尤其是这突如其来的动手,更令他看不懂。 但他不得不退至边缘。 因为场间罡风骤起,双方直接起手。 “此乃莲香指法!” “请小友指教!” 郭槐双手探出,直刺过来。 名字颇为淡雅,好似女儿家所用,然他的十指不仅速度奇快,且阴诡狠辣。 专挑人体最脆弱的缝隙,且指风笼罩,随时可以变招,攻向不同的要害。 拇指勾膻中,内力一吐,即可震断心脉; 食指向睛明,指尖如锥,剜目只需一瞬; 小指再划丹田气海…… 如此种种,当得起身如鬼魅,指若毒锥,招招蚀骨,步步夺命。 至于为何叫莲香? 指落莲开,人死香来。 当年创出这门武学的大太监莲心,就喜欢这般反差。 此时的郭槐亦像条毒蛇,缠着猎物,不急不杀,只等对方露出疲态的一瞬。 可这次的对手,根本不是猎物。 ‘招式不错。’ ‘可惜人差点意思。’ 面对进逼,展昭心中稍加评价,甚至没有放下扫帚,仅仅脚下迈步。 两道身影倏分倏合,快得在旁观的郭怀吉眼中烙下残影—— 前一瞬郭槐的十指还笼罩胸前要害,下一瞬展昭已然闲庭信步地转入其背后。 紧接着郭槐双掌再如毒蟒出洞,直掏心窝,却见那袭僧袍又似水中倒影般摇曳消散。 展昭满地游走的足尖,踏过石板时波澜不惊,唯有衣袂破空之声猎猎作响,恍若龙吟。 郭槐一出手,就体现出上乘的武学,深厚的功力,显然下过苦功。 但他这种大内总管,太后心腹,若说全心全意地钻研武功,显然不现实。 更不可能时常与人动手。 所以郭槐与戒闻、赵无咎是一个层级的高手。 但论功力的精纯,他不及戒闻。 论交手的经验,又不及赵无咎。 于是乎。 指法每每刚起,展昭已准确预判落点,两人身形穿梭,走得别有一番美感,却无任何肢体的碰撞与交锋。 莲香指法? 你先打得到人吧! “啧!” 郭槐深知对方能败四大名捕,武功必然很高,但自忖功力深厚,原本还想着从易到难,逐步让对方见识到自身武学的高明,谁知竟是这个结果,一时间也不禁动容。 “好好好!” “是老夫小觑了,也该用出真本事!” 一语落下,郭槐指势渐收,百骸真气汹涌外放,凝成一股凝如实质的罡气。 每踏一步,此处砖石地面就烙下一股红莲印痕,七步连环爆燃,恍若业火铺就征途。 罡风所至,连空气都为之凝滞,肃杀之意逼人窒息。 “此乃净世罡气——请指教!!” “哦?这还差不多!” 展昭目光大亮,他最初感应到有威胁的,就是这股力量。 郭槐本人的武功也就那样,但他所掌握的这门功法,着实强横。 但应对之法不变。 展昭身形倏忽变幻,如游龙戏浪般在罡气间隙中穿梭。 每每于千钧一发之际错开气劲锋芒,剑气却似银鱼绕礁,沿着罡气壁障游走穿刺。 时而如细雨沾衣,时而似惊涛拍岸。 逼得郭槐那铜墙铁壁般的罡气圈,每每想要扩张,又不得不赶紧收缩,避免被剑气长驱直入。 如是再三。 竟还是难以困住展昭这满地流云般的走动。 “且罢手了!” 郭槐雄浑的真气依旧能够支撑,可他几经尝试,依旧占不到半分便宜,双掌一合,干脆罢手。 眼见对方收缩罡气,飘然后退,展昭也徐徐停步。 不多不少。 恰好走了八八六十四步。 待得最后一步落下,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扫帚一摆,将散开的落叶重新归拢到脚下。 “呼——” 郭槐胸膛起伏,动容里露出赞许:“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小友武学天赋之高,实在令人惊骇,来日不可限量!” “在下也是取了巧……” 展昭行礼。 他确实取了一个巧。 要化解郭槐的攻势,在莲香指法和净世罡气下进退自如,难度不大。 但如果要打死郭槐,就得真正破去净世罡气,那又是另一番难度了。 “久战无益,咱家取胜不得,只有退去。” “然咱家功法未臻大成,却非武学之过。” 郭槐本就不是纯粹的武者,认输得也很干脆,开始介绍:“此为《莲心宝鉴》,是一门脱自《无敌神鉴》的上乘武学。” “《无敌神鉴》乃前唐大太监杨思勖所创,此人号称打遍军中无敌手,南征北伐,开创了内官领兵出征的先河,有‘海岳降气,生此武臣’的赞誉,同时期的地位还在高力士之上。” “只不过后来晚唐时期,宦官生乱,控制朝堂,诸多内侍横行内外,祸乱朝纲,又纷纷学了《无敌神鉴》,难以根除,引得世人愤恨。” “终于在唐末大乱之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门神功被拆分,诸多势力各取一份,散佚为了众多残篇。” 说到宦官生乱祸世的时候,郭槐表情平静,好像他就不是令人厌恶的太监,更令朝野上下忌惮的大宦一样。 “到了本朝,一位名叫莲心的大宦官,收集了大部分残篇,汇总参悟,最终创出这一门《莲心宝鉴》,排在白玉楼心法榜上第十三。” 有一句话郭槐没说,《莲心宝鉴》的排名看似比之《无敌神鉴》低了四位,但据说修炼至大成,能阴极转阳,太监亦可长出胡须,威风凛凛。 这点对于阉人的诱惑太大了。 所以只要有条件的内侍,多修炼《莲心宝鉴》,而最高成就者正是郭槐这位可以取用宫内珍稀药材,以滋补身体,增益功力的总管。 而他练着练着,发现这门功法在不同时期,确实各走极端。 未大成前,身如鬼魅,阴柔邪魅,以“快”“奇”“诡”三字著称,符合人们对于太监的一贯印象。 而大成之后,反倒威猛阳刚,直来直往,豪迈霸道。 不过这等境界,自莲心死后,至今无人能够达成了。 郭槐如今仅仅是把声音练得浑厚好听,不再奸细阴沉,此时讲述完神功的来历后,给出条件:“只要破了‘钟馗图’一案,老夫愿将《莲心宝鉴》全册秘本,再附上《无敌神鉴》的残篇原本,交予小友观览,如何?” (本章完) 第26章 接案 第26章 接案 展昭剑眉一扬。 不远处的郭怀吉听得直挠头。 无论是《无敌神鉴》,还是《莲心宝鉴》,都是太监修炼的武学。 开篇没有欲练神功,必先自宫,但两任开创者,都是在身体残缺的基础上修炼的,如果换成一个正常人来,保证是走火入魔,不作他想。 予展昭又有何用? 郭槐却不这么认为,悠然道:“小友自然不会修炼这等武学,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欲成武道宗师,多见识天下间各类绝学,自是有无穷裨益。” “况且莲心本就崇佛,创出《莲心宝鉴》时,也多借鉴佛门武学,与当代的大相国寺高僧亦有交好。” “《莲心宝鉴》中,还有易容术、下毒法、金针开穴、苗人放蛊、摄心夺魄之术,这些却不要残缺之身,也可修炼。” “如此不仅能增进见识,日后行走江湖,也是大有保障。” 展昭默然。 不仅是郭槐所言有理,还在于对方身为大内总管,太后的心腹,不许以仕途承诺,荣华富贵,反倒以武学作为承诺的条件,实在奇特…… 但真别说。 他确实有些心动。 郭槐察言观色,心头一定。 换成旁人,别说大内皇城里面的内侍宫婢了,即便是朝堂百官,他都罕有这般客气。 因为那群人的前程乃至性命,都在郭槐的掌控与影响之下,当然说一不二。 而展昭如果只是一个江湖散人倒也罢了,却是大相国寺门下,背后站着佛门,大相国寺不可能不对这等人才看重,轻动不得。 偏偏本人又对仕途没有兴趣,拿捏不得。 那么想让对方查案,自然得投其所好,让其心甘情愿,才能真正出力,及早堪破真相,解决危机。 于是。 这位大内总管继续道:“咱家也有几分识人之明,小友志向不在仕途,而在武道强者之路,这份心意还望收下!” 展昭终于开口:“郭总管以为,我的选择是否明智?” “当然明智!” 郭槐语速很慢,可字字砸下来,却像钉子凿进木头里,有股不容置疑的信心:“当世强者如云,各国纷争,武者亦能有惊世作为!” “如昔年辽国‘万绝宫’的‘万绝尊者’,天下第一,神功盖世,为萧后依仗,什么荣华富贵,不是唾手可得?” “以小友的资质,这个年纪来闯仕途,才是本末倒置,来日我大宋多一位绝顶强者,亦是国朝之福,万民之福啊!” 郭怀吉这才恍然。 干爹的胸襟当真广阔! ‘此人确实可怕!’ 展昭则默默感叹:‘难怪能有如今的地位,更几乎一手主导了皇位的传承……’ 关于那件事,展昭不想过早参与,未来留给包拯便是。 而现在,对于“钟馗图”一案,他已经有了意向。 权贵不香,但武功香。 心法榜第九,心法榜第十三。 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 眼见展昭终于意动,郭槐趁热打铁:“‘钟馗图’一案,皇城司中已经整理好详细的案卷,可供调阅,精锐人手也得差遣。” “咱家另外托付了两位稳妥之人查办,其中一位是咱家的‘三同好友’,正在地方为官,有书信往来。” “小友若需要,也可将他们的看法作为参考。” ‘咦?郭槐的‘三同好友’?那个人不就是包……’ 正当展昭想要打听一下郭槐这位好友的具体消息时,郭槐又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了过来:“此物请收下!” 展昭不接:“这是何物?” 郭槐正色介绍:“里面有三粒‘十全归元丹’,乃宫中太医局的秘药,由百年老参、雪山虫草、寒玉髓、地龙蜕等十味珍稀药材配伍组成。” “修炼时可化气为罡,助内力运转周天,冲穴效率倍增;” “中毒时凝毒成珠,自指尖逼出,如若不成,也能镇百毒,保心脉不衰;” “最关键的是,重伤时可激发生机,暂代气血循环,实乃护身宝药!” 郭怀吉见了大为羡慕,赶忙对着展昭挤了挤眼睛,示意收下。 这可是好东西啊! 庙堂相较于江湖,物资丰富本就是一大优势,而这十全归元丹更是最强的体现,每每太医局炼制出来后,马上送入宫中,就是害怕被抢。 即便如此,之前也发生过江湖高手专门潜入大内偷盗的案件,实在是此物在关键时刻,就是一条性命。 郭怀吉作为郭槐的干儿,平日里都没有资格享用,倒是郭槐见他武学天赋也上佳,不仅赐下《莲心宝鉴》修炼,还承诺来日需要冲关,凝炼窍穴时,会赐予宝药。 展昭却不收:“我如今还未开始调查,无功不受禄,岂能接受这等珍贵的宝药?况且刚刚已言明,待得案情破了,只要《无敌神鉴》和《莲心宝鉴》一观即可。” “诶!诶!这并非受禄,而是更好的查案嘛!” 郭槐摆了摆手。 事实上,他原本没准备都给。 但刚刚和展昭一番交手,接下来的交谈中,还真觉得此子未来不可限量。 那区区三枚宝药,用作投资,拉近关系,简直是再划算不过。 他恳切地道:“《无敌神鉴》与《莲心宝鉴》本来也该提前交予,不过此番查案,期间难免伴随着凶险,万一秘本遗失,被外贼窥得宫中的武学,咱家没命是小,伤到了太后与官家,那才是动荡社稷的大罪!” “既然秘籍珍本依旧收在宫中,三枚丹药又算得了什么呢?” “万一小友抓捕‘钟馗’时,就缺一份助臂,此时推拒岂不可惜?如若真的用不着,事后再还给咱家便是。” 此言十分坦荡。 “好吧!” 展昭想了想,倒也不再推拒,伸手接过。 “怀吉是咱家义子,心善懂事,皇城司内也有职务,这段日子就负责些跑腿的活计,小友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他办差。” 郭槐抱了抱拳,飘然后退,眨眼间便已消失在后院,只留下那浑厚好听的声音遥遥回荡:“‘钟馗图’就拜托小友了,咱家静候佳音!” (本章完) 第27章 钟馗四现,五鬼缺一(加更求支持) 第27章 钟馗四现,五鬼缺一(加更求支持) 当郭怀吉第四次来大相国寺,带来了一沓厚厚的卷宗,展昭终于不扫地了。 由寺内特意安排了一间单独的禅房,开始整理起这一起震动江湖的大案资料。 “一年之间,共发生了四起失踪案。” “时日:圣和三年腊月初八。” “地点:蜀中青城山天师洞。” “失踪者:青城派长老玉虚子。” “失踪经过:玉虚子寿辰作法事,忽作悲啸,以宝剑劈开丹炉,据道童言,炉中竟有青烟化作人形与其对揖,待得烟雾散尽,道冠坠地,鸿飞冥冥,留一卷钟馗捉鬼图。” “图上绘钟馗,虬髯怒张,环眼如炬,朱袍猎猎生风。” “又有一鬼,尖腮猴相,缩颈耸肩,十指钩曲似鹰爪。” “此为伶俐鬼,伶俐鬼狡黠。” 展昭目露思索。 此世的“青城派”,可不是笑傲里面那个反派,而是天师张道陵传下的道统。 据说东汉时期,道人张陵入四川青城山修道,后遗下“雌雄龙虎剑”及“九霄降魔真功”,这便有了源流极长的青城武道。 到了当朝,真宗在位时,道门大兴,“青城派”哪怕位于蜀地,偏居一隅,地位和威势也仅在得朝廷扶持的“老君观”之下,“九霄降魔真功”更是位于心法榜第五,力压少林寺的“达摩武诀”。 从长远看来,道教“老君观”和“青城派”的关系,有些像是佛门的“大相国寺”和“少林寺”。 前者在当今盛极一时,但随着改朝换代,恐怕就泯然众人矣,而后者的道统传承源远流长,哪怕一时间蛰伏,长久来看,则是屹立不倒,底蕴更深。 “第一起失踪案,竟然是青城派的长老。” “不过当时并没有引发什么波澜,直到又一场失踪案发生——” “时日:圣和四年三月初三。” “地点:陕西苍狼堡烽火台。” “失踪者:苍狼堡三堡主赫连绝。” “失踪经过:赫连绝按番人习俗,寿辰当夜上烽火台祭狼神,祭拜后于烽火台醉酒,旋即口出秽语,大骂宋夏边地官吏,正此时,忽听鹰唳长空,随从抬头见其身影被巨禽黑影笼罩,火把尽灭后,台上只剩一件狼皮大氅。” “大氅完好无损,周遭也无任何打斗痕迹,掀开后,下面压着第二卷钟馗捉鬼图。” “图上绘钟馗与二鬼。” “除伶俐鬼外,还有一鬼枯指捻须,吊梢眼斜挑,颧骨高耸如刀削。” “此为跷虚鬼,跷虚鬼虚张声势。” 对于苍狼堡,展昭就完全不熟悉了。 还是根据卷宗的介绍,才知此处位于西北,正处于宋夏两国战火之间,乃是一个由番人组成的门派。 陕西边境这类大大小小的门派还有不少,许多就是倚地势而建的山寨,名义上归宋廷管辖,实则与西夏眉来眼去,但又不是真的投靠了西夏人,属于左右逢源。 这种敏感的局势下,赫连绝的失踪,在陕西当地引起了大乱,由此爆发了好几次流血冲突事件,这才让大寿失踪真正进入江湖人的视线中。 再之后就是今年发生的第三起—— “时日:圣和四年六月十五。” “地点:山东铁剑门总舵。” “失踪者:副门主叶沧浪。” “失踪经过:寿宴至酣时,叶沧浪醉酒高歌,大笑之中,持玄铁剑,围绕堂前铜鼎,展开‘铁锁横江剑法’,不料鼎中忽涌黑雾,雾散后剑插于地,人却消失无踪。” “事后铁剑门弟子检查铜鼎,发现第三卷钟馗捉鬼图。” “图上绘钟馗与三鬼。” “除伶俐鬼、跷虚鬼外,第三鬼招风大耳,鼠须八字,舌尖常舐薄唇。” “此为得料鬼,得料鬼搬弄是非。” 对于铁剑门,展昭也不了解,只是仔细看了一遍,转向最后一案。 即是他亲自参与的云栖大寿。 “时日:圣和四年九月十五。” “地点:江南云栖山庄。” “失踪者:庄主云鹤鸣。” “失踪经过:寿宴当日,云鹤鸣饮下山庄特意调配的‘松鹤延年酒’,随后演练自创的‘云鹤登仙剑势’,其身形飘飘,恍若飞仙,升至最高处时,忽有烟气散开,待得烟消,人已无踪,唯有第四卷钟馗捉鬼图悠悠飘下。” “图上绘钟馗与四鬼,第四鬼桃花眼下吊,唇浮油光,面敷铅粉惨白如尸。” “此为轻薄鬼,轻薄鬼好色。” 由此。 一年时间内。 蜀地、西北、山东、江南。 四个江湖门派,地方势力的高层,皆于寿宴上离奇失踪,无打斗痕迹,无惊呼惨叫,仿佛凭空蒸发。 再结合“白玉楼”所公布的奇诡预言,江湖中传言四起,据说不少原本准备过寿的人家,都取消了寿宴,只为了不遭受无妄之灾。 但其他人家可以不过寿,作为一国之母的太后,如果因为害怕出现意外,取消了寿宴,那传扬出去可就沦为笑柄了。 展昭看完卷宗,也明白了郭槐的顾虑,稍加沉吟后,开口问道:“这四卷钟馗图,确定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 郭怀吉在旁边静静立着,呼吸声都若有若无,闻言却立刻答话:“翰林图画院的画师都已经确定,四幅画卷乃一人所做,画技并不高明,只是所绘的钟馗颇为传神,运笔时似有浓浓的怨恨!” 展昭微微点头:“纸张与颜料呢?出自哪里?可否查出购买者?” “那些没法查……” 郭怀吉叹息:“出自辽国南京析津府,显然是凶手有意为之。” “析津府。” 展昭皱了皱眉。 辽国有五京,这南京析津府,其实就是后世的北京城所在,也是五京里面最繁华,最接近宋境的地方。 以武林人士的腿脚,由河北出关,不足一日就能去析津府买来纸张颜料,但想要细细追查,却是难如登天。 展昭想了想,又问道:“有关这四位失踪者之间的联系,‘皇城司’已经调查过了吧?” “当然!” 郭怀吉赶忙道:“青城派玉虚子、苍狼堡赫连绝皆久居一方,不出乡土,彼此素无往来,交游广阔的是铁剑门叶沧浪和江南大侠云鹤鸣,只是这两人或许听说过彼此的名号,但也无私交往来。” 展昭并不奇怪,若是有明显关联,这也不会成为困扰江湖中人的奇案了。 而现在,也难住了他。 这案子分布太广了,想要查清楚,先得去案发的四个地方走一圈,那都得大半年时间。 关键是古代没有保留现场的思维,恐怕什么痕迹都没了,只能询问当地门派的人员。 而从案卷里面的记录来看,这一步显然不怎么顺利。 眼见展昭都沉默了,郭怀吉想到了来时干爹郭槐的关照,倒是赶忙道:“大……大师……” 展昭顺口道:“别这么称呼,你比我还小个一两岁吧,就叫大哥吧。” “啊?” 郭怀吉怔住。 他可是净了身的太监…… 但正事要紧,他恍惚了一下,赶忙接着道:“皇城司有报,云栖山庄上下将要入京!” “哦?” 展昭精神一振:“什么时候到?” 郭怀吉道:“算算时日,就在这几天。” “好!” 展昭道:“云庄主失踪,本就是距今最近的一场案子,我也是亲历的,与山庄上下还有交集,从这里最容易找到突破口。” 想到这里,展昭叮嘱道:“皇城司最好派人,去途中暗暗护持一番,防备凶手对山庄下手,让他们平安抵京。” “是!” 郭怀吉脾气固然温和,办事却很得力,不然也不会在公主身前服侍,又被郭槐收为干儿,闻言马上就要去办。 展昭却想到了最后一个问题:“钟馗捉五鬼,第五鬼又是什么名目?” “伶俐鬼狡黠,轻薄鬼好色,撩乔鬼捣乱,跷虚鬼虚张声势,得料鬼搬弄是非。” 郭怀吉答道:“如今四鬼已经出现在了画卷上,只剩下最后的撩乔鬼。” “撩乔鬼捣乱……” 展昭缓缓地道:“那么这最后一场失踪案,又会应在哪里呢?” (本章完) 第28章 我们来寻展大侠作主 第28章 我们来寻展大侠作主 圣和四年。 十月二十三。 展昭走出僧舍,看着天空飘落的雪花。 十月二十三,小雪雪满天。 这句农谚意味着,在农历十月二十三左右,如果下了小雪,那么整个冬季的降雪可能会比较频繁或量较大。 对于农耕王朝来说,这不是坏消息,因为暖冬反而会引发冬旱,还会造成田地里的病虫害繁殖加快,都会对庄稼生长不利。 甚至来年引发倒春寒,导致庄稼返青时出现冻伤,这样来年庄稼就会减产,农民收益就会减少。 所以十月二十三,农民最怕是晴天,雨雪天气反倒是好事。 对于展昭来说,这则是他入大相国寺的整一个月。 短短一个月,对于寻常僧人来说,并不出奇。 但于他而言,这一个月内却有了许多变化。 无论是武学上,还是心态上的。 ‘来了么?’ 此时他甚至无需特意运转功力,对于接近的气息就有了敏锐的感应。 两颗脑袋,从远处的草丛里探了出来。 一道略显严厉的男子声音率先响起,压得很低,轻声地道:“这里就是相国寺后院,好在香客众多,守备并不森严……” 另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道:“那座楼就是有名的汴京八景?哇!好高!” 严厉的男子声音立刻呵斥:“五师妹,我们难道是来游山玩水的?莫要忘了此行的目的,要向六扇门讨回公道,为大师兄报仇雪恨!” 对面的声音其实很低,又相隔很远,但落在六心澄照的展昭耳朵里,跟当着面大声交谈,没太大区别。 有趣的是,两人即便不交谈,武功气息也暴露无遗。 偷溜进来的轻功,正是“江南大侠”云鹤鸣的云鹤登仙步。 “江南大侠”云鹤鸣是“仙剑客”云清霄的侄子,但他自个儿并不会云清霄的绝学“六爻无形剑气”,成名绝学是“云鹤登仙剑势”,轻功步法也是同名。 ‘不过白玉楼无论是剑道榜还是轻功榜上,却无云鹤登仙之名。’ ‘这还挺奇怪的。’ ‘前五十排不进,前一百应该有资格吧?’ 白玉楼的七大榜单,每榜各有一百之数,其中但凡自创的绝学,能排到前五十的,就有武道宗师之资。 看似夸张,实则不然。 因为上榜的绝学并不是单指这个时代的,而是囊括了上个乃至上上个时代的绝学。 有些神功散佚了,比如心法榜排名第九的“无敌神鉴”; 有些则许久未有人练成了,比如心法榜排名第二的“大日如来法咒”。 当然据白玉楼所言,如果一门武学彻底失传,连残卷都不留,相当于从世上消失了,完全没有复原的可能,那也会自动下榜。 所以榜上的武学,并非是跟古往今来的所有绝学相比。 即便如此,自创的绝学能够上榜,与之较量的也是几百年来的惊才绝艳之辈。 这样能排入前五十的,当然有武道宗师的潜质。 而五十名到一百名的区间,就多为武林名宿发挥的区间了。 云鹤鸣再怎么说,也是成名许久的高手,人称“江南大侠”,威震一方,前五十排不上,后五十名应该有其一席之地吧? 但也没有…… 展昭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到了这点,然后发散着思维,同时拿着扫帚,朝着那边移动过去。 眼角余光一转,就将来者的相貌尽收眼底。 云鹤鸣座下有七名弟子,虽姓氏各异,但多以“云”为号,合称“七云映霄”,据说是籍此怀念叔叔“仙剑客”云清霄。 如今偷偷入寺的男子,正是排行第三的沈澜,号“流云”。 一袭白衫,身材高瘦,眼神似因连日忧思而显得黯淡,唇角紧抿,整个人蓄势待发,时刻观察周遭,仿佛每一寸肌肉都刻着警惕。 偷偷入寺的女子,则是排行第五的林玉仙,号“织云”。 一袭罗裙,衣袂绣着若隐若现的银丝云纹,长相温婉灵秀,青丝半挽,木簪斜插,余发垂落肩侧,更添几分随意。 “咦?这扫地僧……” “师哥你也有这种感觉?这小和尚年纪轻轻的,怎像是得道高僧?” 展昭扫雪过去,自然引发了沈澜和林玉仙的注意。 但注意归注意,却没有感到紧张。 因为在两人的视角下,眼前的小和尚看似平平无奇,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非要形容的话,很像在当地寺院看到的那种大德高僧的气质。 令人一见,就安心宁神,如沐春风。 “大相国寺我们人生地不熟,得找个带路之人!” “就这位小师父了,佛法精深,肯定是从小在寺内长大的,问什么都知道……” “你避开些,我上前去,万一出了事情,也有个退路。” 沈澜对师妹使了个眼神,施展步伐,倏然间逼了过去,落在对方身后。 手中的佩剑没有出鞘,只是剑柄一提,稍稍抵住穴道:“小师父,在下并无恶意,请不要声张!” 展昭扫帚一顿。 沈澜的举动,是防止对方惊叫,也是担心这天下第一刹的僧人深藏不露,但眼见自己近身,对方连提运真气的防备都没有,心头也定了定。 看来只是个普通的小和尚。 最多是暮鼓晨钟,佛法精深。 即便如此,面对这天下第一刹,佛门之首的僧人,他也不敢得罪,主动退后一步,拱手致歉道:“在下沈澜,乃江南云栖山庄弟子,绝非歹人,方才冒犯,还望小师父海涵!” 顿了顿,他肃然道:“只因六扇门中人知法犯法,倒行逆施,不得已来贵寺求援!” “为防六扇门眼线在外窥伺,这才从后院潜入……失礼之处,还望小师父代为向寺中高僧解释!” 展昭侧身而立,静静听着,也不表态。 “请小师父相信,在下此言千真万确!” 沈澜以为他不信,赶忙道:“谁能想到,六扇门表面是朝廷执法之司,四大名捕威震天下,背地里却藏污纳垢,竟有捕快行凶作恶,害我大师兄性命!” 咬牙切齿之际,沈澜又道出来意:“一月前,可有一位侠客随持愿神僧入寺?我等此来,正是要拜见这位大侠!” 展昭终于开口,语气里都有些惊讶:“大侠?” “正是!” 沈澜重重点头:“这位大侠姓展,单名一个昭字,曾在云栖山庄揭破真凶,可恨当时庄中上下受六扇门蒙蔽,如今追悔莫及!” “而不久前,我等听闻,若非展大侠剑败赵无咎,又有一个凶手要借六扇门之势逍遥法外!” “此番我等特来负荆请罪,更望展大侠为我等主持公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便是六扇门也不能只手遮天,颠倒黑白!” (本章完) 第29章 出面 第29章 出面 ‘当时我破解密室,揭露凶手,山庄上下可不是这等反应。’ ‘现在把我抬得这么高,一下子变成展大侠了?’ 展昭哑然失笑。 一边是初出茅庐的无名小辈,一边是由四大名捕亲自带队的镇岳堂捕快。 当双方剑拔弩张,云栖山庄上下会偏向谁,确实不必多言。 但基本的判断还是要有。 可惜的是,当时留在山庄内的,除一人外,其余都认为展昭的说辞,是天方夜谭。 甚至认为他为了扬名,故意污蔑六扇门的捕快。 这就不是偏向,而是偏见了。 等到展昭剑败六扇门一众捕快,山庄上下的态度再度发生变化。 表情既有些后悔,又拉不下面子,人就僵在那里,怔怔看着。 不过那时的展昭已经懒得理会,直接收剑,跟着持愿神僧离开了。 而这整个过程中,“流云”沈澜和“织云”林玉仙并不在。 他们追着名捕李无刑,去庄外寻找失踪的师父云鹤鸣了。 所以现在的照面,展昭认得这两位,这两位还真不知眼前这位气质出尘,仿佛大德高僧的年轻僧人,正是此次前来求援的目标。 说来话长,沈澜控诉完毕,就眼巴巴地看过来:“还望小师父引荐!” 展昭心里有了计较,顺便问一问情况:“阁下风尘仆仆,可是入京未久?” 沈澜眼睛里血丝明显,也知道自己神态憔悴,苦笑着点头:“我等今晨才入京,不敢耽搁,马上赶来贵寺。” 展昭接着道:“那有关敝寺与六扇门的冲突,阁下是如何知晓的呢?” 他让郭怀吉接应,是担心云栖山庄遭到袭杀,破案的证人没了,却没有让双方提前接触。 所以沈澜与林玉仙此来大相国寺,是云栖山庄自个儿的主意。 对于六扇门近况的了解,也是来自于他们的情报。 果不其然,沈澜解释道:“是入宿客栈之际,听到客人描述,六扇门名捕赵无咎想要包庇在大相国寺行凶的恶贼,幸得展大侠出面败之,这才赶来。” ‘哦?’ 展昭眼神微动。 这就不对。 六扇门的声威,经过近来的事件,肯定会受到一定的损伤。 但若说京师里面随便一个人,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此事,那就不拿朝廷执法机构当回事了。 即便想要蛐蛐,也得在背地里啊! 由此看来,六扇门的风波还在持续,苏无情近来似乎在整顿门风,可惜收效甚微。 有关玄机堂副堂主封不语的事情,持宏禅师已然出面告知,但只告知了苏无情一人,也不知对方是怎么处理的。 言归正传,了解了基本情况,如果只是云栖山庄自己的麻烦,他懒得再度出手,但涉及到要案钟馗图,对方不来找展昭,展昭都要去寻他们,这正好是个出面的机会,直接开口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啊?” 沈澜一瞬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师父……你就是剑败名捕的展大侠?” 展昭道:“大侠之称万不敢当,只是因缘际会,恰好参与其中罢了。” ‘二师兄他们确实说过,展昭十分年轻,初出茅庐,正因如此,当时才不信对方的话……’ ‘可……可这也太年轻了吧?’ ‘而且展昭满打满算,入大相国寺不过一个月,怎么像是从小在寺内长大的僧人一样?’ 沈澜满心怀疑,却又不敢直接否定。 之前已经得罪过一回,山庄才让没有交恶的俩人前来,为的就是让对方不要生气。 当然实际上小师妹出面最好,毕竟当初唯一信展昭的就是小师妹连彩云,但被师娘否了。 定了定神,沈澜还是决定暂且相信,反正其余师兄弟见过真人,到时候一看便知,拱手道:“还望展大侠为我等作主!” 展昭有些无奈,他为什么老是在纠正别人对自己的称呼啊,对方还偏要叫,只能忽视:“贵庄来了哪些人?云夫人身体好些了么?” 云夫人是“江南大侠”云鹤鸣的妻子,云栖山庄的女主人,在云鹤鸣失踪后,据说是她出面操持山庄内外事务,稳住局势。 若非紧接着,七云之首,大弟子“栖云”顾临遇害,云夫人受到接连打击下,不再露面,山庄倒也不至于乱。 “师娘来了!我们七……六云都来了!” 沈澜赶忙道,说到六云的时候,语气流露出一丝痛苦。 “全来了?” 展昭没有对方的同门情谊,对于七云缺一没什么感觉,但对方全员出动,倒是有些讶异。 七云死了为首的“栖云”,现在来的只会是六云,再由云夫人带队,也是全部精锐弟子都入京了? 只剩一些杂役和外门,是很难守住云栖山庄的。 要知道那可是一等一的基业,在风景如画的江南,都是能作避暑山庄的存在。 云夫人就不怕回去后,发现基业被夺,鸠占鹊巢? 沈澜抿了抿嘴,沉声道:“师父至今下落不明,杀害大师兄的凶手则逍遥法外,师娘带我们出庄时,就有言,此行不成,绝不回去,只当没了那个家!” “原来如此。” 展昭听了,倒是生出些佩服。 这话颇有几分“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意思。 显然这位云夫人意识到,在丈夫云鹤鸣失踪,大弟子身亡的关头,若不能重塑山庄威望,那么她们上下,是守不住这份基业的。 所以带着众弟子,直接来京师讨公道。 “她们现在何处?” “正往六扇门去!” “那我们也走吧!” 林玉仙本来是为师兄压阵的,确保退路,结果师兄就这么带着那个小和尚回来了,顿时傻了:“三师兄?” 沈澜表情也有些古怪,轻咳一声:“我们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入寺遇见的第一人就是展大侠!展大侠,这位是我的五师妹,‘织云’林玉仙。” 展昭颔首:“林姑娘。” “果真是小妹口中的大侠模样!” 林玉仙之前没看到正脸,此时定睛一看,双眸亮起,马上确定无疑,旋即又满是遗憾地道:“诶!你怎么真出家了啊?” “五师妹!” 沈澜一惊,赶忙道:“展大侠,舍妹心直口快,绝无他意……” “彩云姑娘么?” 展昭听到林玉仙所言的小妹,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笑靥,语气缓和了一下,对于出家之言则不以为意:“走吧。” 三人往寺院后门而入,这回毋须隐藏,一路经过的无论是僧人还是沙弥,都朝着展昭驻足行礼,对展昭身后的沈澜和林玉仙两个陌生人则视而不见。 ‘好高的威望!’ ‘他真的来大相国寺仅仅一个月么?’ 沈澜依旧半信半疑,但心里面,已经极为期待这位真的是展大侠了。 刚出寺门,眼前便展开了一幅朱雀门大街的盛世图卷—— 雕车宝马碾过青石板,货郎的吆喝声与胡商驼铃交织成片,再稍稍往前几步,便被汹涌人潮裹挟向前,衣袂相摩间,连沈澜的佩剑都险些撞上卖花担子。 展昭还挺喜欢这股烟火气,最初入京时大致游览了一遍,再入的大相国寺院。 而今一月未出,再踏出寺外,又好似从方外回归红尘,六心六窍各自活泼。 他一路闲庭信步,脚程却极快,行至朱雀门东转,市声忽如潮水退去,巷口静得只听见刀鞘与腰牌碰撞的轻响。 就见十余名捕快按刀而立,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个过客,生生将雪后暖阳盯出一片寒霜。 “六扇门重地,来者止步!” 展昭透过这群拦路者的身躯,看向远处的衙门口:“前面就是六扇门总衙了,门前有人对峙。” “一定是我云栖山庄的人!” 沈澜和林玉仙脸色立变:“捕快守在巷子口,莫非要直接动用武力?” 两人的手都按在剑鞘上,这个动作也让巷前的捕快迅速拔刀出鞘,厉声道:“尔等何人,敢冲击六扇门总衙?可知该当何罪?” 沈澜怒目圆瞪,拔剑的手却顿住。 里面并未听到兵戈之声,现在带着师妹杀进去么? 且不说这群捕快气息沉凝,一看便知身手不俗,围攻之下双拳难敌四手,胜负犹未可知。 在京师与捕快正面冲突,那个代价,别说现在的云栖山庄,就算师父和大师兄还在,恐怕也承担不起! 眼见双方僵住,互相逼视,展昭观察片刻,取出一块玉鉴。 “这!!” 为首的捕头看着上面的无咎二字,先是下意识不信:“这是四堂主的玉鉴!你怎会……” 然后就反应过来了:“你是……” 展昭平和地道:“我们来此是解决问题,而非制造新的矛盾,让开吧。” 捕头神情数变,但终究挥了挥手,在沈澜和林玉仙震惊的注目下,众捕快归刀入鞘,朝着两边退开。 展昭收起玉鉴。 “走吧!我们过去!” 感谢书友“姜青风”的盟主打赏,感谢信任与支持,后续安排加更! (本章完) 第30章 展大侠来了!青天就有了! 第30章 展大侠来了!青天就有了! “六扇门杀人啦!杀人啦!” “还我大师兄的命来!” “交出凶手!!交出秘籍!!” 捕头庞文皱起眉头,看着堵在六扇门总衙口的这群人。 最先一位,是个铁塔般的巨汉,身量八尺有余,虬结的肌肉将衣衫紧紧撑住,哪怕是厚厚的冬装都好似要爆裂开来,那裸露在外的脖颈更是比常人的腰还粗。 此时破锣似的嗓门炸开,囔囔得远近皆闻。 “云栖山庄二弟子,‘怒云’汤磊……” 对方的身材实在过于突出,庞文难免关注,但真正令其忌惮的,还是巨汉的旁边立着一位白衫文士。 此人背着长琴,腰间插着一根玉笛,颇有些风流倜傥的气质,正是“七云”里排行第四的“行云”楚执柔。 “六扇门为了我山庄的秘籍,杀人行凶,贼喊捉贼,天理难容!!” 而相比起汤磊的怒骂,楚执柔每次开口,带着特殊音波的声音不仅传得更广,还重点在行凶与秘籍之上。 如此就比起单纯的声讨,更吸引路人的围观。 逼迫庞文不得不派出捕快,在巷子口把守住,避免闲人接近议论。 可此举并不能解决问题,更有种要包抄对方的意思,容易进一步地激化矛盾。 比如原本站得靠后的一对男女,也齐齐上前了。 男子身形精瘦如刀削,个子偏矮,五短身材裹在一件青布衫里,面孔生得平淡无奇,唯有一双眼睛十分锐利,看人时目光如钩,仿佛能直接剜进对方骨缝里。 此人是“七云”里排行第六的“隐云”李空,在江南着实做了几件大事,年纪不大,却不容小觑。 女子年齿最幼,生得最是灵秀,杏眸含露,桃靥生春,唇间一点天然朱色,梨涡隐现未笑时,移步间罗衣流彩,恍若云霞栖枝,风过惊鸿。 她是七云里最小的弟子连彩云,由于自带一个云字,出道江湖也晚,至今还没有名号,山庄就出事了。 而今发现捕快封路,似有包抄之势,四云齐齐上前,怒目而视。 立于最后的,则是一位纱巾遮面的妇人,正是“江南大侠”云鹤鸣的妻子,云栖山庄的女主人,倒是一言不发,就静静看着。 “这是倾巢出动,全入京了?” 庞文颇为头疼。 瞧这架势,七云里面,就差“流云”沈澜和“织云”林玉仙未至了。 哦,还有一位大弟子“栖云”顾临,但已经死在了山庄里面。 而根据某位扫地僧的指控,凶手正是六扇门的捕快! 现在苦主上门,且是从江南直接追到京师总衙,怕是再难善了! 所幸正在此时,熟悉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玄墨披风猎猎作响,劲装汉子龙行虎步,相貌精奇,气势刚直,正是决锋堂堂主,“无心”周天光。 他迈出大门,锐利的视线一扫,沉声道:“诸位自江南而来,想必不只是为了堵在我六扇门前,还请入内看茶,讲清事情原委。” “怒云”汤磊瓮声瓮气地道:“你们六扇门行事何其霸道,如今我们只不过站在门口,就是这般待遇,若是真进了门内,恐怕是入了虎口,再难出来!” “行云”楚执柔冷冷接上:“可不敢饮你六扇门的茶水,不然谁又知道,里面是不是投了毒,要把我们与那大相国寺的僧人一样,一并毒死呢?” “你们怎知……” 周无心马上意识到这群人的出现,背后恐怕有推手,至少也有挑拨离间之辈,反倒不准备让庞文撤去巷口的捕快了,直接道:“那诸位要何说法?不妨直言!” “你听好了——” 汤磊大声道:“把凶手交出来!杀人偿命!给我大师兄报仇!再将秘籍还回来!且立誓六扇门上下绝无修习,若有外泄,追究到底!” 周无心皱了皱眉:“什么秘籍?” 汤磊傲气地道:“‘仙剑客’云清霄是家师的叔叔,我等虽缘悭一面,却都敬他老人家为太师叔,山庄内珍藏的秘籍,自然是他老人家的无上剑道绝学——六爻无形剑气!” 周无心立刻道:“‘仙剑客’的绝学,在下自然有所耳闻,然贵庄的绝学是‘云鹤登仙剑势’吧?何以突然失窃了‘六爻无形剑气’的秘籍?” “你!!” 汤磊大怒。 这个问题,起初展昭也向定海打听过,怎么“江南大侠”明明是“仙剑客”的侄子,却从未见其施展过“六爻无形剑气”,当时定海也有猜测。 而现在落在云栖山庄的耳朵里,味道更是变了。 这不就是讥讽他们山庄上下,没一个练成这门绝学嘛! 周无心还真是这么想的,云栖山庄确实与昔日的“仙剑客”有关系,但这并不代表就传承了“仙剑客”的绝学。 退一步说,倘若真的传下秘籍,山庄上下这些年竟无一人练成,哪怕只是初窥门径的都没有,恐怕也保不住这本神功宝典吧? 现在却跑过来讨要秘籍,岂非讹诈? 四大名捕行走江湖,经历了多少案件,见识了多少人心,这点伎俩自然瞒不过。 现在六扇门正焦头烂额,不想继续树敌,但也绝不能变得软弱。 所以在挑明了云栖山庄的虚实后,周无心语气倒是缓和下来: “顾临顾少侠古道热肠,这些年在江南行侠仗义,破浪里十八坞,剑挑血蛟帮,桩桩件件皆是为民除害,令人敬仰!他的意外,我六扇门上下也很悲痛,同样也愿意查明真相,为其报仇雪恨……” “呸!” 汤磊听不下去了,唾沫星子直飞:“大师兄就是你们害的,别假惺惺的了!” 周无心不理会,直接道:“顾少侠遇害时,在下并不在场,只是事后看到了镇岳堂记录的卷宗,如今复述一二,若有错误,诸位可以纠正。” 顿了顿,周无心开始道:“顾少侠遇害时,正在贵庄自己的房间内,且门窗紧锁,外人难以入内,可是如此?” 汤磊还要再骂,楚执柔拦住,回答道:“是。” 周无心接着道:“当时是我六扇门的捕快,在贵庄寻找云庄主失踪的线索,嗅到了房间里的血腥味,强行破门而入,这才发现了房间内的顾少侠已是身首异处,遍地鲜血,可是如此?” 楚执柔冷冷地道:“阁下是不是想问,现场是密室,凶手又是如何出入的?” 周无心道:“不错!” 汤磊立刻道:“很简单!那不过是障眼法!凶手当时就躲在屋内,看着六扇门的捕快破门而入,再顺势混入其中!” 周无心摇头:“此言未免有些想当然……” 楚执柔咬着牙道:“凶手是故意将我大师兄的头颅斩下,现场遍布鲜血,也正是为了吸引闯入者的注意力!” “闯入者只顾着打量尸身,却根本没有发现,凶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其中,同样扮出一副刚刚入内查探的情况。” “但凶手没想到,大师兄也在现场留下了提示。” “展大侠查看了血液的分布迹象,从中发现了一个‘杀人十字’,正是大师兄留下的最后遗言,指向你们这群凶手的证据,那就是你们六扇门捕快腰带上的印记!” …… “展昭!” 听到最后,周无心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这个少年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光芒万丈,且是踩着六扇门的头光芒万丈。 偏偏大哥苏无情还挺承情。 说定觉的早课投毒,幸亏此人及早破案,避免了更大的风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周无心却难以接受,认为如果将定觉抓回,由六扇门审问,此人背后的挑唆者应该更容易被找到,洗清六扇门身上的不白之冤。 现在既然说到,他也有话说:“展昭当时提出了密室的破解法,所以他建议贵庄调查我六扇门的捕快,你们查了吗?” 众人一滞。 展昭当时说,六扇门捕快有巨大的作案嫌疑,可除了小妹连彩云外,其余人都不信。 案子起了个头,根本没有查下去。 周无心开始反驳:“且不说这个密室解密是否正确?即便真有这么一位凶手,如何能确定是我六扇门下?有无提前准备好六扇门的服饰,混入其中的可能?有无易容伪装的机会?” “若真是如此,你们六扇门何必要对展大哥动手?” 这回换成连彩云开口,声音清亮好听:“还不是心虚?” “姑娘此言差矣!” 周无心淡淡地道:“我六扇门执法,向来不殃及无辜,也不会受人无端指责,爆发冲突,不能只怪我们六扇门……” 连彩云刚要反驳,突然眸光一转,欢喜地笑了起来:“三师兄!五师姐!还有……展大哥!!” 与此同时,一道清润的声音隔空而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周神捕此言,有失偏颇,倒是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啊!” “好在有三堂主出面……啊!那个克星怎么来了?” 庞文原本已经松了口气,但声音入耳,又让他的心嗖的一下悬了上去。 三道身影迈步而至。 正是展昭带着“流云”沈澜,“织云”林玉仙,抵达六扇门前。 而起初在山庄上,最为抗拒展昭断案的“怒云”汤磊,见状嗷的一嗓子,双手高举:“展大侠来了!青天就有了!” (本章完) 第31章 再度力压六扇门 第31章 再度力压六扇门 “周神捕。” “展……少侠。” 展昭一出面,气氛又大不一样了。 至少周无心的神情完全肃然起来,甚至有几分如临大敌。 至于称呼。 大侠他是万万喊不出口的,小师父似乎也不适合对方的身份,唯有少侠了。 展昭一开口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刚刚诸位提及云栖山庄的杀人现场,留下的‘杀人十字’,指向六扇门捕头的腰带,不好意思,那其实……是我杜撰的!” “啊?” 此言一出,双方皆是怔住。 展昭道:“‘杀人十字’,代指捕快腰带上的印记,其实十分牵强,但有关密室的破解思路,却是合理的。” “现场没有暗道机关,且封闭的门窗经过不止一人的检查,不存在动手脚的可能。” “唯独当时聚集在门外的捕快不止一批,且发现打不开门窗,合力破门而入,结果被那血腥的场面所震惊。” “我根据几名捕快的证词,发现他们发现尸体后,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混乱。” “因为当时有人叫喊,一位担心破坏现场,想要退出,另一位又担心凶手就藏在屋内,想要仔细搜寻,结果意见不一,有人进,有人出。” “偏偏事后再问他们,当时说话的到底是谁,在场的捕快都不能完全确定,猜测的几人则矢口否认,自己没有讲过这样的话!” “我由此怀疑,说话引导众捕快行动的,恰恰是凶手,凶手当时混在捕快里,以类似腹语术之法,诱导其余捕快,制造出混乱的局势,最后布置出这样一个心理密室。” “但很可惜,由于现场涌入的人太多,痕迹已经被破坏。” “这种无凭无据的怀疑,显然无法说服他人。” “于是乎,我观察血迹后,引出了一个‘杀人十字’。” “假借死者留下的死亡信息,将嫌疑引向当时第一批进入现场的六扇门捕快身上,进行试探。” 听到这里,云栖山庄顿时恍然大悟,周无心的表情则变了。 果不其然,展昭道:“我起初没有将凶手的嫌疑限定死六扇门捕快身上,而是如周神捕方才所言,怀疑是否有人早早备好了六扇门的衣物,又经过了一定的易容,装扮成捕快模样,混入其中。” “结果。” “六扇门的反应异常激烈。” “尤其是那位为首的‘金印捕头’裴寒灯,一口咬定此行的捕头皆是出自镇岳堂下,互相熟悉,绝不可能被凶手混入其中。” 周无心赶忙道:“这难道不是正常反应么?又有谁会无故地怀疑忠心的部下……” “不错!但我所做的试探,并不止是这一场!” 展昭正等着呢:“我还告诉这位裴捕头,自己有一手验尸绝活,可以发现常人难以察觉的伤口,愿意勘验尸首,协助查明真相。” “那个时候,顾临的尸体已经被六扇门人看管起来,禁止旁人接触,我要验尸,自然要征得对方同意。” “然而恰恰是这个提议,成为了冲突的直接导火索。” “之前对于密室的破解方法,裴寒灯只是否认部下作案的可能,当我有意验尸查找证据时,他流露出明显的,就是明显的敌意,最后更以诬告罪来直接拿我!”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我将嫌疑范围锁定在了六扇门人上!” 后面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双方交手。 结果令人惊掉下巴的是,镇岳堂一众高手,被展昭一人打得落花流水。 若不是大相国寺的持愿神僧在场,六扇门就彻底栽了。 只是在交手之前,居然还有这么多细节交锋,大伙儿却是首次听闻。 更是大开眼界。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云栖山庄上下精神大振,昂首挺胸,齐齐看向六扇门。 六扇门的神情则变得不安,就连名捕周无心都沉默下去。 如果展昭所言非虚,他都免不了怀疑,自己的门人大有问题了。 不然没必要不让验尸,反倒要拿人…… 但不对啊! 裴寒灯是镇岳堂副堂主,资历极深,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岂会包庇手下杀人? 至于凶手,如果正是在场的镇岳堂捕快,与“栖云”顾临又有何深仇大恨,要痛下杀手,甚至使之身首异处? 可周无心知道,他不能提出这样的异议。 因为这就涉及到动机的问题。 一旦提出,云栖山庄显然会要求一查到底,对于现在内忧外患的六扇门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可如果闭口不言,气势又完全被展昭压过,一时间竟显得进退两难。 之前大相国寺门前的交锋,展昭施展武力,完胜。 现在六扇门前的交锋,展昭施展嘴力,依旧完胜? ‘完了!’ 庞文已经要绝望了。 恰恰就在这时。 木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 一驾轮椅从六扇门内推了出来。 上到周无心,下到众捕快,眉宇间的焦虑,顿时一扫而空。 反观云栖山庄,神情又发生了变化。 来者坐在轮椅上,一张脸清癯如雪,透出几分病态的苍白,眉如远山,疏淡而修长,衬得一双眼睛愈发深邃,看人时似含三分倦意,却又如寒潭照影,直透灵魂。 四大名捕之首,“无情”苏弈鸣。 ‘四大名捕里面,一定要有个坐轮椅的么?’ 相比起其他人的紧张,展昭则默默吐槽了一句。 不得不说,轮椅一坐,病容一现,顿时就有了一种高手中高手的气质。 武侠世界里,往往这类人都不好惹。 而那日他与赵无咎交手时,真正提防的,确实是这一位。 在六爻剑气的预测里,此人的存在,变数最多,威胁最大。 如今双方正式见面,轮椅上的苏无情行礼:“展少侠。” 展昭同时行礼:“苏神捕。” 苏无情道:“展少侠对于云栖凶案的推测合情合理,此案既涉及镇岳堂副堂主裴寒灯,我六扇门定会自省自查,还案情一个真相。” 两人对视,彼此间突然有种心照不宣的感觉。 早课投毒案,涉及玄机堂副堂主封不语; 山庄凶杀案,涉及镇岳堂副堂主裴寒灯; 皆为六扇门自四大名捕之下的最高层。 由于四大名捕行走江湖,有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处理日常事务,反倒是这几位金印捕头出力更多。 这样的人接连出现问题,六扇门此次面临的困境可想而知。 展昭很清楚这个道理,再加上他出面确实是化解矛盾的,微微颔首,吐了一个字:“好。” 此言一出,六扇门上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苏无情却没有结束,转了转座下的轮子,朝着另一面,再度正色行礼:“病客见过顾大娘子!”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这回面对的居然是那个一直站在后方的蒙面女子。 ‘这个女子是云鹤鸣的妻子云夫人么?’ ‘她的气息……’ 之前双方争论时,此女静静地站在后面,对于之前的争端一言不发,仿佛事不关己。 她的气息深不见底,连展昭都下意识忽略了其存在。 此时再看,神情却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 而面对苏无情的招呼,云夫人的眉目一动,缓缓开口:“顾大娘子这个称呼,已经多年没人唤过了……” 苏无情欠身行礼,语气尊敬:“令尊当年对我六扇门助益良多,家师隐居之前,还念念不忘与令尊那场未尽的棋局。” 云夫人声音依旧没有起伏:“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间,你们六扇门也没有寻找到我父亲的踪迹,哪怕是衣冠,就莫要再说往昔的闲话。” 苏无情歉然道:“是我等之过。” 见得这位威震天下的四大名捕之首,对于自家师娘的姿态竟放得如此之低,“怒云”汤磊顿时兴奋起来,瓮声瓮气地道:“现在知道攀交情,早干什么去了,这般惺惺作态,就能换回我大师兄命来么?” 旁边的“行云”楚执柔也道:“六扇门若有些许悔意,先把那裴寒灯交出来,再论其他。” 苏无情并未理会这两位年轻弟子,依旧看着云夫人,语气恳切:“病客知道,顾临顾少侠是大娘子收养的孤儿,从小养育,原本可继承云栖山庄的家业,今遭不幸,自是悲恸,然此案幕后颇多牵扯,云夫人可否容我些许时日?” 云夫人沉默片刻,直接问道:“时限?” 苏无情道:“七日为限。” 云夫人微微点头:“看在老神捕的面子上,我就给你们七日。” 旁边的汤磊赶忙提醒:“师娘……别忘了秘籍!还有六爻无形剑气的秘籍!” 云夫人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个弟子,后者的叫囔声戛然而止。 “多谢大娘子信任。” 苏无情拱手致谢:“京师的住处……” 云夫人道:“不劳挂念,我顾氏在京师,也是有些许基业的。” 说罢头微微转动,朝展昭看了过来:“我等欲往京师宅邸一行,还望展少侠赏脸入宅,品一杯清茶。” ‘我之前的判断错了,云栖山庄上下之所以敢抛下基业,直接上京师,并非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而是有这位云夫人在,根本不必担心庄子被人夺走……’ ‘她很强!非常强!’ 展昭看着这位自从出江湖以来,气息感觉上最为危险之人,心头兴奋起来,微笑着接受了邀请:“好!” (本章完) 第32章 前倨而后恭 第32章 前倨而后恭 “好风景啊!” 暖阁内,银炭悄燃,兽炉吐香。 檀木案上,一盏瓷茶瓯正袅着热气,茶汤澄碧如春水。 展昭的目光看向窗外—— 远天冻云散尽,露出一痕淡青色穹顶,檐角垂下的冰凌映着日光,碎成点点金芒坠下,砸在院中的积雪上,簌簌如撒盐。 不远处的汴河已封冻如琉璃带,河畔枯柳枝上,忽有寒鸦振翅,抖落一蓬雪沫,再被西风卷着,扑上窗棂,转瞬化作湿痕。 茶烟、雪气、浮光,俱在窗前交织,又被屋内暖意一烘,模糊了虚实的界限。 展昭想到方才这位云夫人所言:“我顾氏在京师,也是有些许基业的”。 这岂是“些许”? 京师寸土寸金,一座鸟瞰汴河风光的宅邸,更是一等一的豪宅,朝堂上的高官都不见得住得起,这位却是领着六名弟子,轻描淡写地住了进来。 “大娘子回来了!”“大娘子回来了!” 而且从管事和仆佣惊喜的称呼中,这绝非租的宅邸,就是云夫人自家的产业。 顾家大宅。 看来这位的娘家,颇具实力。 “展大哥,请用茶!” 正在欣赏着风光,悦耳的声音连带着那朵彩云般美丽的女孩,一起飘了进来。 “诶!” 展昭应了一声,他突然发现,相比起大师大侠,自己更喜欢这种称呼,何况这活泼灵动,笑靥常现的少女,看着就让人心情愉快:“连姑娘……” 连彩云笑不掩口,露出几颗珠贝一般的细牙,整整齐齐,很是可爱,但听了这个称呼,却有些不开心了:“大哥在山庄时都不是这么叫的,怎的如今反倒生疏了?” 展昭笑道:“彩云姑娘……” ‘其实把姑娘二字去了,就更好啦!’ 连彩云眸光闪亮,浅浅浮出一层更深的笑意,却终究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是道:“今日多亏了展大哥来,不然我们要被那个周无心欺负死了,六扇门神捕果然伶牙俐齿,将罪责推得一干二净!” “既为名捕,自然擅长寻找漏洞,言语机锋。” 品了递来的茶汤,展昭正好问道:“方才云夫人与苏无情做出约定,她的父辈似与六扇门的前辈颇有交情?” “师娘平日里不和我们说这些诶!” 连彩云想了想道:“不过我听大师兄以前提过,师公曾是六扇门的一员,也是一位很厉害的神捕呢,不过后来就离开了六扇门,恐怕是看不惯这群人的所作所为吧!” 展昭道:“那么李无刑和裴寒灯,带着一众镇岳堂捕快去贵庄为令师贺寿,是因为这段渊源么?” 六扇门并不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江南大侠”云鹤鸣就会在寿宴上失踪,所以他们参加寿宴应该是恰逢其会,或许就是因为这层关系? 如此一来的话,六扇门人杀害“栖云”顾临的动机,是不是有了? 可惜连彩云摇了摇头:“大师兄迎客时,我也在边上,当时只听着对方是来恭贺师父大寿,倒是未提及上一辈的交情。” 展昭目光一动:“那六扇门当时来祝寿的人是不是多了些?” “这不奇怪!我们之前剿灭了‘血蛟帮’呢!” 连彩云道:“这帮派是当地一恶,盘踞太湖多年,无恶不作,大师兄云游回来,听得他们的恶行,就下定了剿灭之心!” “我们七云出手,四师兄擅易容,六师兄擅潜行,他们率先潜入帮中,探明哨岗,二师兄披坚执锐,由寨门突入,三师兄、五师姐和我分散击之,吸引帮众……” “最终由大师兄直捣黄龙,剑斩‘血蛟王’,捣毁了这个魔窟,解救出不少无辜百姓,还了地方太平!” 展昭称赞:“了不起。” “而六扇门的李神捕也恰好带队在血蛟帮附近,善后事宜他们多有助力,因此后来得知家师五十大寿,便齐齐来庄内贺寿。” 说到这里,她露出悲伤之色:“可谁知道……先是师父……后是大师兄……” 展昭陪着她沉默片刻,缓缓问道:“若是接下来苏无情的调查,依旧不公,你们待如何?” “那就去告御状!” 连彩云拍案而起,小脸坚毅,又望了过来,有些期待地道:“展大哥是亲历者,如果……如果皇帝问起来……” 展昭很清楚,小皇帝不会真的过问这种事情,而朝廷的三司执法部门,其实就是六扇门,告御状往往只是民间一厢情愿的伸冤执法。 当然如果开封府衙坐着一位黑脸包公,那又有所不同。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浇冷水,正色承诺:“自当仗义执言,问心无愧!” “展大哥真好!” 连彩云高兴得连连点头,云夫人冷淡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如今这世道,能做到这八个字的人,太少太少了。” 展昭起身行礼:“云夫人。” “不必多礼。” 云夫人坐下,发出邀请:“少侠此前仗义出手,却受劣徒冲撞,还望暂留寒舍,容妾身略尽赔罪之谊。” 连彩云也赶忙道:“展大哥留下来吧,你那日走后,二师兄、四师兄都挺后悔的,这些日子更是念叨着呢,让他们给你陪个不是,也好安心。” 这倒是正中展昭下怀。 不是因为这些早就抛之脑后的小摩擦,而是接触云栖山庄,除了之前的案子有始有终外,正是为了调查“钟馗图”。 按照钟馗图留下的提示,“江南大侠”云鹤鸣的失踪对应着“轻薄鬼”。 轻薄鬼好色。 但展昭又不可能直接问云夫人,你丈夫是不是有什么风流韵事? 也不能问六云,你们的师父是不是好色啊? 那么能够留在顾家大宅,自然可以在接触过程中旁敲侧击。 而且他也十分好奇,这位云夫人的武功来历。 气息与六爻无形剑气、云鹤登仙剑势都不相同,却又凌厉可怖,是家传绝学么? 以此人的武功,为何之前默默无闻,只是作为云鹤鸣的夫人,不为外人关注呢? “好!” 展昭心念急转,颔首应下:“那就叨扰了。” 连彩云大喜过望,先奔了出去,而等到展昭跟着来到院中,发现这里齐刷刷站着五个人。 “怒云”汤磊、“流云”沈澜、“行云”楚执柔、“织云”林玉仙、“隐云”李空。 为首的小巨人汤磊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子弯下:“展大侠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我等感佩,当受一拜!” 其余四人依次行礼。 对比最初,堪称前倨而后恭。 因此有几位的眉宇间,多少有些不自在。 展昭没有故作谦逊,坦然受了一礼,却也接着道:“大侠之称万不敢当,在下年少识浅,此前初出江湖,难免有不得体的地方,还望诸位海涵。” “哪里哪里!” 众人神情一缓。 沈澜和林玉仙上次不在场,倒也罢了,汤磊、楚执柔和李空与展昭接触后,其实还有另一种体会。 他们当时隐隐感觉,对方的态度看似不亢不卑,实则目中无人,在江湖上已经成名的七云,在此人眼中似乎平平无奇,根本瞧不上眼。 毛头小子,嚣张个什么劲啊? 有个这个印象,当然不愿意听对方的话。 但这次见面,就完全没有类似的感觉了。 不仅是来京后的事迹,声名鹊起的光环,那股待人接物的如沐春风,也让他们后恭得心甘情愿起来。 此时纷纷簇拥在左右:“客房已经收拾完了,请展少侠随我等来!” 展昭微笑:“那就有劳了。” (本章完) 第33章 “心剑客”顾梦来之女 第33章 “心剑客”顾梦来之女 “贵府当真奢华,两府的宰相在京师,若无官家赐宅,也住不起这等府邸!” 前呼后拥终究不像样,待到了中庭,众人散开,最终还是排行老二的汤磊,带着展昭来到内院一间敞亮的客房中。 展昭看着屋内的摆设,评价道。 汤磊一路上其实也东看看,西瞅瞅,明显是第一次来,但听得这话,顿时挺起胸膛:“那是!我云栖山庄在江南就是一等一的胜地,多少江湖中人入庄只为一睹风光,现在到了京师嘛,住得当然也不能差!” 展昭看了看他,微笑道:“来日汤兄承袭了这偌大的基业,得好好管理啊。” “哎呦呦!这话可不能现在说!” 汤磊连连摆手,嘴角却忍不住咧开了。 压不住,完全压不住。 ‘你的师父只是失踪了,还未确定生死,现在就将云栖山庄乃至云夫人的娘家产业视作囊中之物,是不是早了些?’ 展昭暗暗摇头,有些瞧不上。 但也知道,如此基业摆在面前,能不心动的确实是少数。 云鹤鸣失踪,顾临身死,那论资排辈,二弟子“怒云”汤磊还真有继承家业的希望,之前对抗六扇门,也是这巨汉冲锋陷阵,顶在最前面。 果不其然,汤磊说着说着,口气更像此间主人了:“展兄他日定威震江湖,还望不要忘了我们这些朋友,小弟到时必扫径烹茶,恭候大驾。” 展昭道:“汤兄这是哪里话,来日我去江南,还要贵庄多多关照才是。” “哈哈!江湖路遥,同舟共济,方得始终,方得始终啊!” 汤磊咧嘴大笑。 他自认为粗中有细,绝非头脑简单之辈,而是深谙江湖之道。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嘛! 然而展昭附和,只是为了更好地引入正题:“之前在六扇门前,我听汤兄强调,贵庄珍藏的秘籍遭窃了?” “是啊!” 汤磊顿时被戳中了痛点,马上忿忿不平地道:“那可是剑道宗师留下的无上秘籍,肯定是被裴寒灯偷走,如今怕是已落入四大名捕手中了!” 展昭道:“莫非是‘仙剑客’云清霄前辈的《六爻无形剑气》的剑谱?” “确是这门剑谱……” 汤磊连连点头,铜铃般的眼珠子转了转,凑近了道:“展兄感兴趣?” ‘我从小练的就是这门剑法,你说呢?’ 展昭觉得颇为奇妙,嘴上则道:“身为剑客,当然希望见识这门绝顶剑诀,不知汤兄能否为我展示一二?” “我不成,我不成,我不会这门剑诀!” 汤磊有些尴尬,但又赶紧找补:“就连大师兄都不会。” 展昭轻咦:“令师一位弟子都未传?” 汤磊压低声音:“不瞒展兄,其实家师也是不会这套剑诀的……” 展昭问道:“这是为何?” “唉!六爻无形剑气固然是无上绝学,但也着实难练!” 汤磊叹道:“家师曾言,他年轻时修炼这门无上剑诀,结果险些走火入魔,沦为废人,无奈将其束之高阁!” “而对于我等弟子,他也悉心教导,时常考校我们的剑道水平,只可惜我等资质平平……” “唯独大师兄资质极高,我等几人所会的武学,他都信手拈来,但依旧难以达到习练六爻无形剑气的要求,不过大师兄倘若不出意外,或许再过几年,他就能练了,真是可惜啊!” 汤磊的语气里既热切又惋惜。 ‘不至于吧?’ 展昭只觉得莫名。 但凡神功绝学,都不好练,这是共识。 可一门武学,也有不同进境的划分。 小有成就、登堂入室、大成圆满、巅峰至境,各有不同。 说得直白点,资质根骨低下之辈,也许一辈子都休想将一门绝学练到登堂入室的境界,但数十年水磨工夫,达到个小成的境界,终归是能办到的。 六爻无形剑气或许入门难度更高,可云鹤鸣本身也不是那种庸碌之辈,坐拥宝山而不入,直接不练,就因为害怕走火入魔? 等一等! 展昭想到一个疑点:“你们的大师兄遭遇不幸后,房内秘籍失窃,证明当时这本剑谱是在他手中的,冒犯地问一问,是他在令师失踪后,偷偷将其拿到手的么?” “不是不是!” 汤磊摆手道:“展兄误会了,剑谱是师父给予大师兄保管的。” “汤兄这话,不觉得前后矛盾吗?” 展昭眉头一皱:“令师有言,六爻无形剑气高深莫测,强练容易走火入魔,不允许座下弟子修习,然后令师又将剑谱秘籍,放在大弟子顾临的手中,命他保管?” “不矛盾!不矛盾!” 汤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也马上解释道:“大师兄一直是山庄的继承人,早在前几年,师父就将山庄的大小事务,逐渐交予他操持,也是在那个时候,将剑谱一并交托!师父肯定是信任大师兄有这份定力,不会背地里偷学剑谱的!” “这样么?” 展昭目露沉吟。 如果真如汤磊所言,那么云栖山庄确实选了一位很好的继承人。 单就这份心志,顾临将来继承山庄,可保基业不衰。 可惜。 这位大弟子遇害身亡。 至今动机未明。 稍稍琢磨后,展昭又发现一个疑点:“在下还有一疑,望汤兄解惑。” 汤磊心底有些不耐烦起来,但转念一想,这又是双方亲近的体现,马上道:“展兄尽管问……” 展昭道:“之前苏无情称云夫人为顾大娘子,又说顾少侠是贵庄从小收养的弟子,想来这姓氏也是收养之后起的吧?” “可既然顾临是收养的孩子,为什么姓氏不跟着云庄主姓云,而是要跟着顾大娘子姓顾呢?” “作为首徒,师徒同姓不是更为亲近么?” “这!!” 汤磊先是愣了愣,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瞬间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嘴上则道:“大师兄姓什么,早就成了习惯,哪里管他是跟师父姓,还是跟师娘姓?” 展昭敏锐地察觉到,他这个回答不尽不实,但也不急,只是反问了一句:“是么?” 汤磊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片刻后压低声音:“展兄你问其他人,他们保证不知,问我却是问对人了!” 展昭的脑袋微微前倾:“哦?” “这恐怕是因为师娘的身份!” 汤磊神秘兮兮:“你可知‘天心飞仙’四剑客?” “当然。” 展昭颔首:“天心飞仙,剑道绝颠,四位剑道宗师称雄于世,谁人不知呢?” “但世人只知,师父是‘仙剑客’云清霄的侄子,却不知师娘与‘心剑客’顾梦来的关系更近!” 汤磊有意顿了顿,这才揭晓答案:“她是顾梦来的长女,亲生的女儿!” “噢!” 展昭恍然:“那云夫人的武功是不是也很高强?” “那是相当高!” 汤磊与有荣焉:“我记得清楚,小时候有一伙贼人入庄,估计是冲着六爻无形剑气的剑谱来的,恰好师父外出访友,不在庄内,我们那时可吓得够呛,但那伙贼人好死不死闯入内宅,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自始至终,师娘都没有现身,只听一声剑啸,那群贼子突然栽倒在地上,或哭或嚎,硬生生气绝而亡,死相凄厉可怖,惨不忍睹。” 汤磊描述着:“我当时就感觉,师娘的武功似乎比师父还要高,而且……” 他把“高得多”三个字咽了回去,即便师父失踪了,这样的说法也未免有些不敬。 展昭则有判断,缓缓点头:“云夫人的武学可有名目?” 他其实知道“心剑客”的绝学是什么,酒道人对于天心飞仙四剑客都有描述,此时主要是为了验证一二,看看汤磊是否扯谎。 毕竟江湖人吹嘘起来往往没谱,嘴皮子上下一碰,什么都敢往外编。 “当然有!” 汤磊回答得毫不迟疑:“师娘所学,正是‘心剑客’顾梦来的独门绝学——‘心剑神诀’!” (本章完) 第34章 被打断的往往是真相 第34章 被打断的往往是真相 ‘居然是心剑神诀!’ 这门惊世剑法,于剑道榜上排名第六,与六爻无形剑气一前一后,紧挨在一起。 展昭的心开始痒了,很想见识一番。 相比起《莲花宝鉴》《无敌神鉴》之类的性少数神功,肯定是《心剑神诀》这样的剑道绝学,更适合触类旁通,提升剑道修为。 他初出江湖时,也是有意剑试天下名家,先从江南开始。 但在云栖山庄见识了一番后,就知道自己的武学修为,对于普通的江湖人士而言,已经强得可怕。 想要寻找旗鼓相当的对手是十分困难的,找到合适的剑道高手,更是难上加难。 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云夫人竟是这般背景来历。 而单从之前的气息和威胁度判断,这位的武道修为恐怕还要超出汤磊的想象。 可就又衍生出一个疑问—— 云夫人这么强,云鹤鸣依旧在寿宴上失踪,是否说明一山还有一山高,“钟馗”的实力还要在其之上? 亦或者“钟馗”的手法高明,令人难以防备? 收集信息不能逮着一个人薅,从汤磊身上问出这些,展昭也心满意足了,闲扯片刻,对方告辞。 待得铺好床铺,沈澜和林玉仙的身影又出现在门外。 展昭微笑:“两位来得正好,烦请帮我带个信给大相国寺,要在贵宅居住几日,暂不回寺。” 沈澜立刻道:“我马上去办。” 这是大好事。 因为展昭不仅代表自身,还有大相国寺的威势。 一旦大相国寺与云栖山庄站在一起,给六扇门的压力无疑更大,让苏无情不敢反悔,交出杀人凶手。 沈澜离开后,只剩下林玉仙一人,她也不拘束,微笑道:“展少侠大义,我等无以为报,小女子武功平平,做不得什么,倒是会一手针线手艺,赶明儿为少侠缝制一件衣袍,还望少侠不要嫌弃!” “织云巧手,名动江南,展某岂会嫌弃?” 展昭没想到对方如此热情,谢过这份好意:“只是我如今是出家人,恐怕不太方便。” “少侠这般人物,出家为僧……那我缝制僧袍吧!” 林玉仙望着面前这张赏心悦目的俊脸,心情都觉得好了起来,又促狭地眨了眨眼睛:“亦或是我送不合适,那我教小师妹,来日好好缝一件如何?” 展昭心里倒是不拒绝,只是也不好直接答应,轻轻咳了咳:“令师那日失踪,是林姑娘和沈少侠一起追出庄外的吧?” “是。” 哪怕对方话题转得有些生硬,但既然提到师父,林玉仙也正色道:“我和三师兄当时追出去,其实是因为名捕李无刑在前,师父突然消失,我俩当时颇有些六神无主,正好跟在那位身后,一起寻找师父的踪迹……” 展昭道:“有何发现?” “我们被甩开了。” 林玉仙有些没好气地道:“李无刑一路狂奔,头都不回,根本不搜查附近,也不答话,跑着跑着就直接没了影……” “倒是古怪。” 展昭皱了皱眉头:“令师是在寿宴大堂失踪的,在场的六扇门人应该封锁现场,调查宾客,李无刑却飞奔出庄,又无任何目标,这是为什么呢?” 林玉仙秀眉一蹙:“莫非师父的失踪,就与他有关?” “那他更要装作仔细调查,趁机抹除痕迹,执法者行凶,自然要将其优势发挥至淋漓尽致!” 展昭思索片刻,缓缓地道:“或许可以把两件事分开来看……” 林玉仙奇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展昭道:“如果令师没有失踪,单看李无刑的反应,像是什么?” 林玉仙回忆着道:“他就是一路狂奔,甚至等甩开我们后,远远还听到他长啸出声,我瞧着,像是疯了……” 反正双方也结仇了,她说话自然不会客气。 “一路狂奔,长啸出声?” 然而展昭目光一凝:“莫非是中毒?‘黑水宫’中的‘奔魂啸月水’?” 林玉仙眼睛瞪大:“‘黑水宫’?辽国的门派?” 展昭颔首:“‘黑水宫’擅于制毒,‘奔魂啸月水’是其中一等一的剧毒。” “饮下此毒者,喉间如坠玄冰,舌根僵直,食管收缩,别说求救,甚至无法吞咽解药。” “想要解毒,唯有立刻开始狂奔,令气血沸腾,遏制毒素渗入五脏六腑,再不断狂啸,压制喉中寒气蔓延,最后运功驱毒。” “这种剧毒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直到发现解法后,江湖人士才以‘奔魂啸月’称之,可即便知道解法,但凡中了此毒者,也是凶多吉少……” 林玉仙花容失色:“少侠之意是,李无刑中了这‘奔魂啸月水’之毒,他一路飞奔出去,是要为自己解毒,但由于恰好师父失踪,我们则以为他是外出寻人?” 这般回想起来,怪不得一路上无论是自己,还是三师兄沈澜高呼,前面的李无刑都是一个字都不答,只顾着飞奔。 因为那个阶段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等到了后面,能够狂啸出声了,两人又被甩开,只能远远瞧着其背影消失在天边。 “目前无法确定,只是单纯的推测罢了。” 展昭道:“寿宴之际,李无刑喝下的最后一杯酒水,是谁提供的?” “当时是……” 林玉仙想了想,脸色再度变了。 展昭看着她,吐出一个名字:“顾临?” 六扇门之人加害七云的大弟子“栖云”顾临,种种线索说得通,却没有动机。 至于汤磊所言的,为了剑谱杀人,展昭不能完全否定,但也着实不太相信。 可现在通过分析,一个大胆的思路出现了—— 如果顾临不仅仅是受害者,他还是加害者呢? “大师兄绝不会这么做!” 林玉仙猛地站起身来。 你要污蔑大师兄,再帅气也不行! 展昭同样起身,心平气和地道:“林姑娘以为,令师兄是会将毒药下在酒水里,直接递给受害者的人么?” “当然不是!” 林玉仙断然道:“大师兄天赋才情,无不惊人,人人都说他青出于蓝,将来会令我云栖山庄兴盛,岂会这般蠢笨?” 展昭点了点头,竟也认同:“那就是了。” “所以我们要抽丝剥茧,不偏不倚地还原当时的真相,不能让顾少侠九泉之下,还蒙受着不白之冤!” “试问现在不弄清楚,等到七日之后,苏无情提出,是顾临下毒加害了李无刑,六扇门的捕快才动了手,那诸位当如何是好?” 林玉仙呆住。 “坐下吧。” 林玉仙缓缓坐了回去。 不单单是帅气,说话又这么有道理,我就再听听你怎么讲。 展昭安抚完毕,继续深入:“顾临和李无刑的私交如何?” 林玉仙赶忙道:“我们七云出手,荡平了血蛟帮,而六扇门也帮了不少。” “所以李无刑对于大师兄颇为欣赏,两人大有惺惺相惜之态,得知家师五十大寿,李无刑带着手下欣然赴宴。” “这样的关系,大师兄岂会给李无刑下毒?” “况且,况且,如果六扇门真认为是大师兄毒害了李无刑,也该把他抓起来啊,偷偷杀人算是怎么回事呢?” 展昭听着,对于前面不置可否,却也同意林玉仙的最后一问。 六扇门是执法机构,如果动机是知道了顾临下毒加害名捕,抓人就是,为何要暗中杀人呢? 展昭道:“林姑娘,你仔细想一想,有关顾临和李无刑之间,还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亦或者他们两人近来,各自有什么麻烦?” “没有什么不寻常的。” 林玉仙眉头一动:“唔,倒是有关大师兄……” 展昭有意放低声音:“是什么?” 林玉仙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地道:“近来有一个谣言……也不是近来……以前就听过,但近来又有人提起……说……说大师兄不是师娘收养的孩子,而是师娘……” “咳!!” 恰在此时,一道重重的咳嗽声突然传入,把林玉仙吓得一激灵,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展昭看向屋外。 打断的好啊! 做贼心虚,恰恰证明所言非虚! (本章完) 第35章 遇害 第35章 遇害 伴随着脚步声,一人走进屋内。 不是云夫人。 也非六云里面的任何一位。 而是一名仆妇。 这位仆妇是之前带头迎接云夫人的蒋婆婆,在这座顾家大宅,是管事一类的角色。 约莫五十余岁,一身靛青布裙浆洗得发白,面容圆润,眼角堆着细纹,笑起来十分慈和,当时迎接云夫人时,连声音都温软得像煨热的黄酒:“大娘子舟车劳顿,老身已备好热汤!” 可此时再细看,她那双伸出袖子的手,虎口覆着层薄茧,指节虽粗糙,却修长如竹枝,像是常年握剑的。 走入屋中,裙裾纹丝不动,仿佛脚底踩着无形的尺子,每一步都量过似的齐整。 而到了面前,眸子里温吞的笑意更是褪尽,冷冷地盯着林玉仙:“五姑娘慎言,顾家容不得这等闲言碎语!” 林玉仙一惊,赶忙起身:“我……我不是……” 展昭同样起身:“是在下失礼,请老人家莫要责怪林姑娘。” 蒋婆婆闻言视线转至,冷冷地看向展昭。 两人对视。 眼见展昭面容平和,好似只是一场寻常的聊天,蒋婆婆某些临到嘴边的话,反倒咽了下去,微微躬身:“展公子若有需要,尽管吩咐,老身和五姑娘这便告退了!” 展昭道:“老人家客气,是我叨扰。” “公子留步。” 蒋婆婆慢吞吞地转身,带着尴尬的林玉仙,走了出去。 展昭起身,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屋门外,正要思索案情,就见汤磊又在窗户处晃了晃。 那巨大的身影,不会有别人,但对方没有进来,而是转了转,直接离开了。 ‘咦?’ ‘先不管这个,顾临不是云夫人收养的,难不成……’ ‘是亲生儿子?’ 如果对方不急于打断,展昭还不会轻信,江湖中嚼舌根的事情同样不少。 但方才蒋婆婆紧张的模样,再结合先前的疑点,可能性就飙升至一半了。 云鹤鸣与顾娘子夫妇,膝下是没有子嗣的,只有七名弟子。 如果大弟子顾临,不是顾娘子收养的孩子,而是她的亲子,那么此人的生父,就肯定不是云鹤鸣。 不然的话,根本没必要隐瞒,也不会姓顾。 如果真是这般。 云鹤鸣知道么? 应该是知道的。 毕竟风言风语似乎传了不止一次,但凡男人遇上这等事,都免不了调查。 一旦是真事,纸包不住火,生孩子这样的经历,总会有蛛丝马迹。 那云鹤鸣不发作,是太爱自己的夫人? 为了面子,不愿意揭露,避免被江湖人士取笑? 亦或者单纯慑于云夫人的武力与背景,直接是不敢? 再结合云鹤鸣认为六爻无形剑气强练会走火入魔,却将秘籍早早寄放在大弟子顾临手中,难不成是故意害他? ‘啧!地方门派的内幕,真是好多啊!’ ‘不过这样的私密,我作为外人,在确定与案件的关联前,还真的不便擅自打听……’ 原先是打听案件的线索,变成私生子的秘闻,就不好刨根问底了。 蒋婆婆出面制止,可以理解,同样不能完全排除这就是谣言,对方不希望自己的主家名声受损,过于紧张的可能。 展昭放平心态,并不操之过急。 接下来,他大多数时间在房内修行,偶尔外出,也是在一日三餐。 众人齐聚,闲聊之际,关注六扇门那边的动向。 七日为限。 等到七天过后,苏无情又会给出怎样的答复呢? 就这般,四天时间晃眼而过。 眼见约定的时日过半,六扇门那边毫无动静,汤磊怒骂了几回,频频出门,做告御状的准备。 展昭则观察着每一个人。 而就在第五晚,他刚刚躺下,一道身影自窗边一闪而过,飘忽若鬼魅。 展昭翻身而起,却只是端坐床边,修长的五指一探,悬挂在床头的佩剑好似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牵扯般,跃入手中。 长剑在手,他却没有马上出动。 这里是顾家大宅。 且不说顾大娘子的武功高深莫测,院内还有蒋婆婆等仆役守夜,不必他这位客人强自出头。 然而下一刻,一道急促的惊呼声响起,似乎被黑影挟持,迅速远去。 ‘林玉仙的声音?’ 展昭脸色沉下,飞身而出。 …… 冬夜如墨。 昨日京师又有雪,此时雪粒簌簌飘落,又被疾风卷成细碎的银雾。 一道黑影在连绵的屋脊上飞掠而过,身形飘忽,肩上挟着个女子,裙裾在风中翻飞,宛如折翼的蝶。 “唔……唔唔!!” “织云”林玉仙却不觉得自己有丝毫美感,眉宇间满是惊恐,却在急促的惊叫声后,被点上了哑穴,只能身不由己地随着对方的起落而颠簸。 ‘谁来……救救我!’ “铮!” 就在眼底浮现出绝望之际,清越的剑鸣破空而至,一抹湛青色的身影自檐角凌空踏来。 展昭衣袂翻卷间,剑锋已横断去路。 几乎是同时,黑衣人袖中甩出九道寒芒。 “叮——” 展昭的佩剑挽出明月般的弧光。 那剑光好似早早等在暗器的落点,以逸待劳,间不容发地挑开所有厉芒。 伴随着一连串脆响,暗器尽数被斩落的同时,剑尖亦如灵蛇吐信,倏地挑向黑衣人的腕脉。 对方有人质,出招势必有所顾虑,但此剑依旧快如电闪,威势满满。 然而黑衣人似乎并无交手之意,在暗器放出的瞬间已然撤手,将林玉仙提前抛开。 展昭撤剑,身形如鹤掠寒潭,探手准确地抓住林玉仙。 电光石火之间,黑衣人身形飘飞,没入巷道中,鸿飞冥冥。 展昭剑身一转,单手收剑入鞘,再弹指点出。 剑刃映着雪光,照出林玉仙惊魂未定的脸,还有刚刚解开穴道后,断断续续的声音:“展……谢……少侠……那贼子呢?” “此人轻功极佳,又无交手的意愿,已然逃离了!” ‘不过这轻功,有些像……’ 展昭觉得对方的轻功痕迹,很像云栖山庄的云鹤登仙步,但没有直接指出,而是沉声道:“林姑娘可曾受伤?” 林玉仙缓过神来,摇了摇头:“他倒是没有伤害我,只是若真的将我带到了贼巢,后果不堪设想!” 展昭微微眯了眯眼睛:“我有一种预感,此人的目的恐怕不简单,咱们速速回去,我担心顾家大宅中会出事。” “好!好!” 林玉仙嘴上答着,但明显腿软脚软,神色苍白,强运真气,勉强跟在身后。 如此免不了拖累速度。 ‘罢了!’ 展昭心里清楚,真要有什么事情,恐怕已经发生,而且担心对方杀个回马枪,再把林玉仙掳走,也慢了下来。 而刚回到一半的路程,迎面奔来一人,眉宇间满是焦急之色,正是“行云”楚执柔。 “五师妹!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眼见林玉仙安然无恙,楚执柔舒了口长气:“六师弟也出来救你了,我俩都慢了一步,唯有分头寻找……幸得展少侠出手相救,我等感激不尽!” “你们都出来了?” 林玉仙却变了神色:“别这样啊!万一是六扇门的贼子声东击西该怎么办?而且每晚这个时辰,师娘都在屋内运功吧,可得有人护法!” “放心!小妹守在师娘门前,她的剑法最强,不会有事的!” 楚执柔安慰道:“我出来前,还看到了三师兄也出了房……” 两人说着话,行程就快了些,待得回到顾家大宅,就见一袭彩衫迎了上来:“四师哥!五师姐!你们都没事!太好了!多谢展大哥!” 眼见连彩云满心欢喜地感谢展昭,楚执柔面容一僵。 你怎么知道人就是展昭救的呢? 好吧,确实是他救的。 但至少该问一问啊! 且不说这位师兄胸口发堵,展昭立刻问道:“刚刚没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 连彩云先是摇头,然后意识到了什么,俏脸微微变色:“不过刚刚三师兄飞奔向师娘的屋子,神情慌乱,不知他跟师娘说了什么,师娘让我来门前接应你们回来,难道说?” “走!” 四人快步往里面走去,尚未至前院,就见“流云”沈澜摇摇晃晃地走出,呻吟着道:“二师兄!二师兄……” “遇害了!” (本章完) 第36章 又见密室杀人 第36章 又见密室杀人 “什么!!” 听到这般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林玉仙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往地下倒去,连彩云赶忙扶住,自己的小脸却也发白。 “不可能……二师兄一身横练功夫,血蛟帮那么多箭手都奈何他不得……怎么会!” 楚执柔怔然片刻,嘶声怒吼。 相比起来,展昭是最为冷静的。 一来,他和“怒云”汤磊并无什么交情,对方前倨后恭,先前的交流中还展现出对于山庄基业的热切,谈不上多大恶感,也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感乃至尊重。 二者,当他看到连彩云等候在门口,再一听安排,就猜测到了,顾家大宅内部很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变数。 年齿最小的连彩云最受爱护,担心接受不了,才会将她支到这里。 有鉴于此,展昭对着连彩云道:“彩云姑娘,你先在此看顾……” “不!” 连彩云却断然摇头:“我们一起去!大师兄遇害时,六扇门那群人就拦着,没让我们见到他最后一面,此次二师兄……二师兄又……我一定要看到他!” “小妹说得好!咱们走!” 林玉仙咬了咬嘴唇,双腿生出力道,举步朝着内宅走去。 但等到两女真正来到内宅,到了那飘着浓烈血腥的门前,只朝里面看了一眼,就掉头跑到一旁,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倒不怪她们。 就连展昭看了,都感到胃液翻腾。 现场太惨烈了。 “怒云”汤磊的尸身,像一尊被劈开的铁塔。 横着劈的。 他生前魁梧如山,此刻竟被腰斩,上半身砸在地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地瞪向门口,血流得到处都是,五脏六腑从冬日衣袍长长的下摆里滑出,摊开一片黏腻的狼藉。 从门外的视角里,恰好见得一颗暗红的心脏半埋在血泊里,似在微微抽搐,仿佛不甘地重复着生前的搏动。 下半身的双腿则抵在开了大半的门边上,竟是屹立不倒,却更增恐怖感。 屋外立着一群人。 为首的云夫人面无表情。 身后是以蒋婆婆为首的一众仆役,有的喉头滚动,有的不安地扭动着双腿,大多面色惨白,却又不敢尖叫。 “当务之急,保护现场!” 展昭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极度压抑的寂静。 众人仿佛如梦初醒,立刻活了过来,却还是不敢动,齐刷刷看向云夫人。 云夫人开口,望向蒋婆婆:“带他们下去,各自回房,小心外敌。” “是!” 蒋婆婆依言照做。 待得宅内的下人散去,云夫人又转而望向林玉仙,上下打量了一下,颔首道:“没事就好。” 林玉仙眼眶大红,一下子跪倒在地:“师娘!!二师兄……是谁……谁害了……” “起来!” 云夫人淡淡地道:“杀人偿命,找出凶手便是,这般软弱又有何用?” “弟子……弟子……呜呜!!” 林玉仙显然习惯了这位师娘的风格,可即便如此,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如此惨死,再念及不久前的大师兄顾临,她再也遏制不住悲恸,一时间伏倒在地,泪流满面。 连彩云见状也半蹲下,扶住这位的师姐的同时泣声道:“师娘!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云夫人道:“我在运功,不知外事,沈澜,你说。” 沈澜却也失魂落魄,闻言竟是没有应声,直愣愣地盯住地面。 “还是老身来说吧!” 正在这时,蒋婆婆的声音响起。 她安置好下人后,迈着规整的步子,飞速来到云夫人身后侧站定,开口道:“为了防备六扇门贼人不轨,老身这几日夜间都有巡视,就在三刻钟前,老身听到二公子屋内传来响动,赶至窗边,发现屋内还有贼子……” 她指向凶案现场的另一侧:“老身本想从窗户翻入屋中,助二公子一臂之力,但二公子在屋内高呼了一声,‘守好窗户,莫让贼人逃了’!” 楚执柔厉声道:“所以当时杀害二师兄的凶手,就在屋内?” “老身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听二公子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想来占了上风,不惧贼人,便依言在窗外守住。” 蒋婆婆沉声道:“这时三公子也经过,老身便让他绕道正门,前后封堵,瓮中捉鳖,可没有想到,就这样出了事!” 说到这里,大伙儿齐刷刷地看向沈澜。 可沈澜犹自呆立。 展昭的视线,则从屋内那惨烈的尸体上面移开,根据蒋婆婆的描述,脚下移动,绕了大半圈,到达房间朝北的窗外,朝着里面看去。 现场的屋子大门朝南,窗户向北,基本处于一条直线,当中则有一座巨大的屏风遮挡,将内间和外室隔离开来。 通过北面的窗外,可以清楚地看到内间的情况,由于屏风的透光有限,外室那边的情形则是朦朦胧胧。 “到底出什么事了?” 而与此同时,蒋婆婆眼见沈澜不说话,众人又在催促,只能继续讲述:“老身看到……三公子推门之后,二公子的上半身,直接掉了下去!” “啊?”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画面,在场众人尽皆骇然。 再看向失了魂一样的沈澜,也就明白他为何如此了。 这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兄? 不。 应该是凶手所设下的陷阱。 但也是能伴随一生的阴影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等等!” 楚执柔先是摇头,然后反应过来:“当时可有人提前开门?” 蒋婆婆摇头:“二公子一直抵在门口,无人开门离去!” 楚执柔道:“既如此,三师兄入屋后,凶手应该还在屋子里面啊!凶手呢?我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老身也认为凶手被堵在屋内,可……凶手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蒋婆婆顿了顿,语气里也透出不可思议:“老身见到二公子身死,立刻翻入屋内,但只看到了掉头冲出屋外的三公子,在屋内加以搜寻后,却根本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老身担心宅内其他人安危,不敢停留,也朝着大娘子屋中去了……” 话音落下。 屋外再度恢复死寂。 血腥弥漫中,唯见一双双呆滞的眼,凝固在惨案现场。 北边的窗户,由巡夜的蒋婆婆守着,凶手无法从那一侧逃离。 南边的房门,死者汤磊用自己堵住了退路,最后由沈澜推开。 结果两个人都只看到屋内被腰斩的尸体,凶手却离奇地消失不见了。 问题来了—— 凶手杀人后,又是怎么离开的呢? 蓦然间。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 “怒云”汤磊的死法,是不是和“栖云”顾临极其相似? 皆是密室之中…… 离奇死亡! 只是上一次的密室杀人,有个解答,凶犯直指六扇门! 这一回呢? 下意识的,众人的视线汇聚,望向那道青松傲立般的身影。 而展昭迎视众人,只说了八个字:“如蒙信任,我来查案!” (本章完) 第37章 凶手的诡计 第37章 凶手的诡计 “呼!” 当展昭开口时,在场的几人都露出如释重负之色。 除了蒋婆婆有些皱眉,但也不好提出反对外,就连呆痴的沈澜目光都动了动。 但他们做不了主,又齐齐看向云夫人。 而云夫人稍加沉默后,就平静地发出邀请:“请少侠助我等查明真相,找出杀人凶手。” “好!” 展昭也不含糊,直接发问:“敢问云夫人案发之时,是在打坐运功么?” 云夫人道:“是。” 展昭又问:“是今晚如此,还是常常如此?” 云夫人道:“我每晚夜半子时,都要运功一个时辰。” “且慢!” 蒋婆婆眸光骤冷,语气凌厉起来:“展公子,大娘子将案情托付,是出于信任,而非让你什么都问的……” 刚刚的对话确实像是打探对方武功的虚实,江湖中人最是忌讳,尤其是这种特定的行功作息。 可展昭不得不问:“今晚的案情,实际上可以分为两个部分——” “一是汤兄遇害。” “二是林姑娘遭劫。” “而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恰恰又都是在云夫人运功的夜半子时,诸位不觉得太过巧合了么?” 蒋婆婆脸色再变:“公子之意,是凶手特意选了这个时辰?” “不错!” 即便汤磊之前不透露那些情报,展昭也早从气机里面,察觉到云夫人的威胁感。 毫无疑问,这位“心剑客”顾梦来之女,是顾家大宅里武力最高强的。 且超出其余人不止一截。 这也是之前展昭没有立刻出手的原因。 主人家能够应付,身为客人不必强出头。 然而凶手挑选了一个好时机。 对方行凶之际,偏偏云夫人在房内运功,不得行动的时候。 这是意外么? 如果云夫人只有今晚在这个时辰运功,那就可能是撞上了。 可她每晚都于子时运功,凶手就在这个时辰,杀死了“怒云”汤磊,掳走了“织云”林玉仙,这就很难是巧合! 这番分析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沉重起来。 面面相觑之际,最小的连彩云开口道:“难道说……凶手在我们之间?” “不必急于下判断。” 展昭语气沉稳:“知道云夫人打坐运功习惯的,有哪些人?” 蒋婆婆缓缓地道:“宅内下人是清楚的,老身特意关照,让她们在这个时辰不要来内宅打扰夫人。” 林玉仙低声道:“我们师兄妹都知道师娘这个习惯……” 展昭又问:“外人呢?” “六扇门!” 楚执柔声调陡然上扬:“还在山庄的时候,裴寒灯带着捕快调查,那个时候师父失踪,他们就想来寻师母,我们就提过,师母晚上有练功的习惯,从不见外人!” 此言一出,众人都露出厉色。 从江南来到京师,他们就是为了替大师兄顾临报仇雪恨,甚至不惜告御状,心中对于六扇门的敌意和痛恨可想而知。 现在出了事,当然第一时间加以怀疑。 展昭同样也将之纳入嫌疑人行列。 六扇门近来确实不正常,大相国寺的早课投毒案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六扇门人行凶不是没有可能。 但有鉴于之前掳走林玉仙的黑衣人,所用的身法有云鹤登仙步的痕迹,展昭更大的怀疑目标,还是在场的这些人。 所以先确定了凶手知晓云夫人的运功时辰后,展昭转回凶案现场,继续问道:“蒋婆婆,当时你听到屋内发出喊声,让你紧守窗外,你能否确定,那是死者发出的声音?” 蒋婆婆仔细想了想,皱起眉头:“那声音很粗,听着就像是二公子,但到底是不是,老身不敢确定……” “蒋婆婆!!” 沈澜猛地开口,瞪大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你那时明明说是二师兄,怎的现在突然说不确定了?” 蒋婆婆被这一质问,也有些懵:“老身……老身当时听着是……” “沈兄。” 展昭温和开口,带着古寺晨钟般的浑厚温醇,将听者翻腾的心绪抚平:“相比七云从小一起长大,蒋婆婆之前一直在京师顾家大宅,充其量就接触了这么几日,而人在紧张之际,声音又难免失真,无法肯定十分正常。” 在六心澄照诀的抚慰下,沈澜身躯剧烈地晃了晃,用手掩住眼睛,嚎啕大哭起来:“我们……我们兄弟从小一块长大……短短时日……大师兄没了……二师兄没了……都没了……都没了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江湖中人落泪,更是软弱的表现。 即便要哭,也得手刃仇人后,在亲友的坟前悲伤。 但沈澜最初在大相国寺露面时,神情里就有些憔悴压抑,可见连日的奔波,外加与六扇门作对的压力,让他的心弦已经紧紧绷起。 今夜再遭遇了这场祸事,且是亲眼看到同门兄弟的惨死,顿时陷入崩溃,若是无法及时疏导,必然郁结于心,整个人或许都会一蹶不振。 当然,这一切要建立在沈澜并无伪装的情况下。 不过在拿到确切的证据前,展昭怀疑每一个人,却又不会用嫌疑犯的态度去对待任何一个人。 所以才有了六心澄照诀的开导,而眼见沈澜大哭,周围几人也没有嫌弃,几个师弟和师妹都拥了拥他,眼眶里带着湿润。 云夫人则为之侧目。 但她侧目的对象不是弟子,而是展昭的六心澄照诀。 这是她首次有明显的外在反应,深深地凝视了一眼。 当然展昭领悟六心澄照诀,不是专门为人疏导情绪的,眼见沈澜能够正常交流,马上开始问话:“沈兄可否将案发的过程,告知我们?” 沈澜抹了把泪水,除了声音沙哑外,倒也基本恢复了正常:“我先看到蒋婆婆在窗外守着,然后绕道门前,那时门确实被二师兄堵着,我还听到他的呼喝,就喊了一声‘我来帮你’,推门而入……” 展昭道:“你当时听到声音了?确实是汤磊发出的么?” 沈澜皱眉:“不是二师兄,又会是谁呢?” “是凶手!” 展昭直接道:“汤磊当时已经死去,发出喊声,让蒋婆婆不要入内的,恰恰是杀人真凶!” 蒋婆婆提出异议:“可老身若是不听,直接入屋了呢?” 展昭平静地道:“那蒋婆婆也将遭遇危险。” 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 “哼!那老身倒是挺后悔的,当时应该领教领教对方的高招!” 蒋婆婆眼神里闪过凌厉之色,倒也没有反驳这个推测。 反驳的是沈澜,他摇了摇头:“不对!不对!我当时听到的惨叫,就是二师兄发出来的,他倒下去的时候……还在惨叫!” 展昭立刻追问:“那他倒下后,说什么遗言了?” 沈澜惨然道:“二师兄腰斩遇害,还能再说什么遗言?我当时探手扶住,他就已经没气了!” “哦?” 展昭不惊反喜,笃定地道:“这就能确定了,呼喊与惨叫,是凶手的诡计!此人要扰乱你们对于汤磊遇害时间的判断,事实上是,早在你们闯入现场之前,汤磊就已经死去了!” “为什么啊?” 迎着众人不解的注视,展昭道:“这其实涉及到两个违反直觉的问题——” “腰斩后,人还可以活多久?” “腰斩后,脏器会在短时间内,统统流出来吗?” (本章完) 第38章 苏无情的盘龙丝 第38章 苏无情的盘龙丝 医学有两大类迷惑事件: 这都能活? 这都能死? 腰斩就是前一个。 正常的思维是人都分成两半了,哪里还能活得了,但由于人体的重要器官大多集中在上半身,腰斩并不会直接损伤这些核心器官,它真正的致命点是切断腹主动脉,导致大出血。 所以腰斩后的犯人,意识往往能清醒一段时间,然后在十几秒的大失血中死去。 这显得尤为残忍,不会立即丧失意识,却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分为二,再拖着上半身,在地上爬行。 但那是古代,后世经过现代医学的处理,是有存活几率的,不是五条悟那种,而是有真实例子,如湖南彭水林。 而此世武道昌盛,习武者不比常人,强者腰斩之后,一旦能够止住血,避免脏器的暴露与感染,再解决后续的排泄问题,更有机会存活下去。 汤磊或许没有那样的武功造诣,但他如果是在沈澜推门进屋时,才惨遭腰斩,那么肯定不会马上死去。 最少十几秒的时间,别说用手指蘸着血,留下“杀我者是……”之类的死亡遗言,甚至可以直接用嘴说出,杀害自己的凶手到底是谁,亦或有着怎样的特征。 “这样么……腰斩后人居然还能存活一段时期……” 沈澜听完后,一时间也有些愣神,想了片刻道:“或许二师兄早遭凶手腰斩,已然处于弥留之际,但他死死抵住屋门,而我那一推门,彻底绝了他的生机……” 抛开弥留之际的人,能否发出凄厉惨叫,这确实可以勉强解释,汤磊身躯分离后立刻死去的疑点。 但展昭依旧摇了摇头:“可若真是如此,就涉及到第二个问题——腰斩后上下身分离,脏器是否会即刻流出?” “答案是并不会!至少心肺绝不会掉出!” 腰斩后,等到人体的血压降至临界值,肌肉松弛,脏器确实会如开闸般涌出,但脱落的大多是肠子。 所以但凡腰斩记录,都是“尸裂为二,肠流三尺”之类。 而心肺位于上部,理论上是不会流出的。 但汤磊的死亡情况,显然不是如此。 别说展昭,就连在场众人都强忍恶心,看向这无比血腥的杀人现场。 汤磊的上半身残尸歪倒在血泊中,地上则都是他的五脏。 倒是应了那一句话—— 把心肺肠子翻出来,晒一晒,洗一洗,拾掇拾掇! 林玉仙和连彩云看了两眼,再度移开视线,实在不忍直视,蒋婆婆则沉声道:“依展公子之意,凶手是有意将二公子的脏器掏出,洒在地上?” “没有比这一幕更造成视觉冲击的了!” 展昭颔首:“让闯入者心慌意乱,甚至因为推门时的惨叫,将汤兄身死的不幸,归咎于自己身上,一旦生出这个念头,就难以冷静地观察现场了……” “不!不对!” 沈澜依旧摇头:“我当时看到二师兄倒下去,死状凄惨,虽感五内俱焚,但也扫视了屋子,屋子里面没人!真的没人!如果依你所言,是凶手的诡计,凶手当时肯定也在屋子里面吧?凶手哪里去了?” 展昭视线随之转过。 这间屋子十分宽敞,家具一览无遗。 床底或许能够藏人,但随后蒋婆婆也入屋,仔细搜寻了一遍,藏在那里的话,想要脱身只会被抓个正着。 果然蒋婆婆接着道:“当时只有尸体,一个人也许会看漏,两个人一起,岂会让凶手有蒙混的机会?老身也是在确定再三后,才离开此屋,去往大娘子那里……” 展昭看向现场,也不禁皱起眉头。 他有信心,自己对于腰斩的判断没错。 但确实有难以解释的矛盾。 门窗两侧,皆有人看守,前后堵截,这是一个接近完美的密室。 当时明明应该在屋内的凶手,到底是怎么离开的呢? 亦或者,沈澜和蒋婆婆有一个在说谎,甚至干脆就是两人联手行凶? 可真要如此,没必要弄得这么麻烦吧…… ‘咦?’ 看着看着,展昭隐隐觉得,现场有一丝不协调的地方。 但一时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 “且慢!” 就在此刻,楚执柔突然高呼一声,指着门框边上道:“你们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闻言立刻凑近,就见门框边缘,有一条细细的痕迹。 如今是深更半夜,灯火又昏暗,若不仔细查看,还真的容易忽略。 林玉仙上前伸手,轻轻摸了摸,十分肯定地道:“这是丝线勒过的痕迹,而且这种丝线既细又利,才能入木三分,留下这么细的划痕!瞧!门框的这一侧也有!” 林玉仙号“织云”,虽然不至于就是一位裁缝女,但确实精通刺绣裁剪,她的判断众人都信服。 而确定了门框两边的痕迹后,众人的脸色发生了变化,楚执柔更是沉声道:“我想到了一种暗器!” 沈澜身躯一震,立刻道:“盘龙丝?” “不错!正是‘盘龙丝’!苏无情的‘盘龙丝’!” 楚执柔厉声道:“苏无情的暗器功夫天下独到,成名的就有五种——盘龙丝、寒星钉、千机轴、无常锁和烬余灭!” “其中的‘盘龙丝’据说细如发丝,却削铁如泥,可勒断千锤百炼的宝剑,更能杀人于无形!” “二师兄修炼的是硬功,真气护体时寻常兵器伤不得他,如果是‘盘龙丝’,恰是致命的杀器!” “照这么说来……” 蒋婆婆比划着道:“凶手使用的是‘盘龙丝’,借助此物将二公子杀死,又模仿二公子的声音,暂时稳住老身,然后趁着三公子绕道正门的时候,他悄然遁出屋外,等到三公子推门而入的刹那,将‘盘龙丝’猛地一抽,二公子的身子就倒下去了!” 沈澜皱眉:“是这样么?可我当时听的,惨叫声确实是从二师兄身上发出来的啊,不是从屋外……” 楚执柔猜测:“或许是腹语术?你们别忘了,大师兄遇害的密室,当时也有人用腹语术误导捕快,藏匿身形的!” 林玉仙接上:“苏无情残疾,必然不是亲自出手,能有这等轻功,避开三师兄视线的,莫非是赵无咎?” 连彩云不解:“他们为何要害二师兄?” 楚执柔咬牙切齿:“定是苏无情难以遵守七日约定,又担心我们告御状,便先下手为强,要我们自乱阵脚,再也无法讨回公道!” 几个人七嘴八舌,这般一合计,觉得真相基本还原了。 苏无情的盘龙丝,外加赵无咎的轻功! 这才让凶手来无影去无踪,形成了这个绝无可能的密室! 展昭旁听。 心里很不认同。 六扇门真要加害云栖山庄的弟子,又岂会使用“盘龙丝”这种指向性极为明确的武器? 那不是不打自招么? 但他并没有发表反对的意见。 原因很简单,云栖山庄上下都愿意相信,六扇门是凶手。 毕竟假如六扇门不是凶手,凶手就在这群人中间,那就是同门相残! 在师父云鹤鸣失踪,大师兄顾临身死的关头,再出这等事,人心就要散了。 在这种情况下,为六扇门辩解,只会跟在场所有人对着干,为查清真相增添难度。 “既然苏无情有重大作案嫌疑……” 所以展昭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欲夜探六扇门,找到他们行凶的证据,化被动为主动,诸位谁愿与我同行?” 此言一出,众人猛地一惊,面面相觑。 啊? 现在就要去六扇门? 你这执行力是不是太强了些? 展昭何止提议,已经开始点名了:“彩云姑娘可愿与我同行?” 连彩云双眸一亮,马上颔首:“我愿意跟展大哥同去!” 展昭又转向云夫人:“夫人可允许?我会将她安然带回的。” 云夫人看看,给了四个字:“早去早回。” “走!” 当目送展昭和连彩云纵身离开,内宅安静片刻,众人由衷地发出感慨:“展少侠当真侠骨丹心,行事不惧艰险,雷厉风行啊!” (本章完) 第39章 自证清白 第39章 自证清白 冬夜沉沉。 两道黑影一前一后掠过连绵的屋脊。 展昭足尖轻点,湛青色的僧袍在风中翻飞,宛如一片利刃划开夜色。 连彩云紧随其后,路过自己房间时所拿的绯色斗篷,在月下泛着暗芒,如一团将熄未熄的火。 她步伐轻盈,比展昭更多了三分飘忽,脚尖掠过积雪的檐角时,不惊动一片雪尘,整个人仿佛是雪夜凝成的精魅。 “彩云姑娘好身法!” 展昭侧头评价。 连彩云紧紧跟随,气息尚能保证平稳,受这一夸,心里一开心,一口气险些乱了。 她脚下一慢,就见展昭的步伐也慢了下来,顿时赧然道:“展大哥不必等我,我不想成为拖累。” “你岂是拖累?” 展昭正色道:“如果凶手真是六扇门人,以苏无情算无遗策的风格,肯定不会毫无防备,若是四堂精锐尽出,还需你我联手才行!” “嗯!” 连彩云重重点头,从袖中滑出一柄袖剑。 剑身窄而薄,形制优美,犹如一片冻凝的月光。 剑柄无护手,无缠绳,只是开了一个槽,槽内嵌着一截银丝般的细线。 “好剑!” 展昭目光一亮。 连彩云道:“展大哥不妨猜猜,这柄剑叫什么?” 展昭脑海中浮现出晏几道的那首《临江仙》:“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彩云姑娘的佩剑,不会是叫‘明月在’吧?” “明月在……明月在……真好听!” 连彩云灵动的剪水双眸顿时亮起:“我回去就缠着师娘,让她把剑名改过来!” 展昭想到云夫人那股死寂般的气息,倒是有些诧异这两人关系如此好:“这柄剑原本叫什么?” 连彩云马上嫌弃起来:“它叫‘心魔引’!” 展昭眉头扬起:“哦?这又有什么说法?” “因为这根琴弦。” 连彩云展示槽内的琴弦:“此物出自万绝宫的‘天魔琴’,以真气催之,可发‘七绝音杀’,师娘传我的剑法,最合这柄奇兵的发挥。” “原来如此。” 展昭细细打量片刻,收回目光。 两人说着话,脚下却没有停留。 顾家大宅本就在城中心,两刻钟未到,六扇门总衙已是遥遥在望。 在周遭一片漆黑的映衬下,衙门内的灯火愈发显得醒目。 展昭不再多言,做了个手势,飘然而落。 连彩云紧随其后。 “哈欠……” 捕头庞文抱着一摞案卷,匆匆走入刑房,饶是他功力不弱,连轴转的工作也让眉宇间爬满了疲态。 但他按了按眉心,强振精神,来到一张桌案前,禀告道:“大堂主,当年案库大火后,又经虫蚁啃食了许多,还剩下有关‘十方鬼众’的卷宗备份,只剩下这些了……” 苏无情病弱的声音响起:“辛苦了。” “大堂主!你还是去歇息一下吧!” 庞文满是担忧:“你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这般下去,便是发现了贼人,又如何擒他?” “朝廷人才济济,只要查明真相,齐心协力,缺了谁都无妨……” 苏无情道:“你去歇息吧,大家陪着病客,已是熬了太久。” “是!” 庞文轻轻叹了口气,默默退了下去。 刑房内基本安静下来。 唯有轻轻的咳嗽声,和案卷翻动时纸张的沙沙声。 ‘里面只苏无情一人!’ 展昭做出判断。 苏无情的呼吸轻似落尘,展现出了极为深厚的内家修为。 但六爻剑气最擅于体察周遭的环境,便是呼吸再轻,气息再隐蔽,也瞒不过展昭的感知。 除非修炼过同等级别藏形匿影的绝学,亦或者干脆由一位武道宗师躲藏于阴影中,那才会发现不了。 ‘大哥,好机会!’ 连彩云也比划了一下,嘴里无声地道。 擒贼先擒王,若能拿了这四大名捕之首,接下来一切都好办了。 展昭微微摇头,嘴唇轻启,传音入密:“我出手,你押阵,若有意外,确保后路。” ‘好!’ 连彩云纤手握住了“明月在”,蓄势以待,紧张地看着展昭飘然入内。 “咔嚓——嚓!” 骤然间,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响起。 正在连彩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就要将头探过去,查探屋内状况时,苏无情的声音响起:“好剑法!” 展昭的声音随之响起:“案牍劳形,阁下神思耗损,是我胜之不武。” “咳咳!” 苏无情轻轻咳嗽两声:“病客所用的是暗器,只有技不如人,未有胜之不武。况且病客三次欲出手,三次都被迫临时收势,只因心知即便暗器脱手,也必被剑光截落……三度变招,三度受制,焉能不败?” ‘展大哥赢了!!’ 连彩云心中狂喜,飘然落下,往屋内一瞅,果然看到展昭立于苏无情的轮椅前,手中的剑身压住这位威震天下的名捕。 苏无情受制于人,神色依旧平淡,见到连彩云现身,守在刑房门口,神色一动,反倒流露出关切:“云栖山庄出事了?” “你害了我二师兄,还在这里假惺惺?” 连彩云拔剑。 展昭身子微侧,拦住她可能进攻的路线,将不久前发生的杀人案,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遍。 “由于汤磊的死状,门框上的痕迹,当然还有贵庄与我六扇门之前的冲突,诸位怀疑凶器是‘盘龙丝’……” 苏无情恍然,随后陷入沉吟:“门窗各有一人,前后各有视线,凶手却在伪装死者的声音和惨叫后,直接消失在现场么?” “凶手可以用类似‘盘龙丝’的暗器布置机关,但在屋内的声音又作何解释呢?” “如果沈澜沈少侠和那位蒋婆婆没有说谎,那这个密室杀人,确实是不可思议的手法啊!” 连彩云冷冷地道:“你的意思,自己不是凶手?” “三日之中,病客一直位于此处,从未离开,‘盘龙丝’也未离身。” 苏无情苦笑:“当然,病客未曾离开,有多人目击,‘盘龙丝’是否偷偷交予四弟,待得行凶后再取回,这就难以证明了。” “其实不是完全无法证明。” 展昭道:“请问‘盘龙丝’上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苏无情毫不迟疑:“病客从未以‘盘龙丝’杀人。” 展昭道:“那伤人呢?” 苏无情想了想,笃定地道:“一年之前。” “既然‘盘龙丝’在苏神捕手中伤人,还是一年之前,这些时日从未离身……” 展昭颔首:“那么如果‘盘龙丝’上残留有些许新鲜的血迹,是不是代表着苏神捕在汤磊遇害一案里面,有巨大的嫌疑?不巧,在下正有一手验血之法,能够察验兵器上肉眼难以辨别的残留血迹!” ‘展大哥威武!’ 连彩云目光熠熠地看向苏无情:‘看你怎么应对!’ 上一次密室杀人案里面,展昭提出的杀人十字、验尸设想,事后证明,都是试探。 恰恰是这些试探,让六扇门暴露出了巨大的嫌疑。 那么此时对盘龙丝的血液检查,是否又是一场试探? 苏无情敢不敢接招? 然而这位四大名捕之首的应对十分简单,轻轻一按,座下的轮椅弹出暗格,一根银线从中抽出:“病客愿将‘盘龙丝’交予展少侠,以证清白!” (本章完) 第40章 明确动机 第40章 明确动机 “此物是以天蚕丝混玄铁编织而成,江湖传言,其细如发丝,却可无坚不摧,削铁如泥,实则没有那般夸张。” 苏无情讲解着,看着展昭接过盘龙丝,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奇异之色。 展昭将盘龙丝缠在指尖,轻轻一绕,就明白了。 这根银线的真气传导性,出乎意料的好。 体内的真气传导到丝线上,能够软硬曲折,随心所欲,如臂使指,再加上本身的材质,使得切割的锐利性倍至。 但话又说回来,此物还得看是谁使用。 若是功力高强之辈,自可如虎添翼,杀人于无形。 若是寻常武者使用,也就那么回事了。 ‘难道真不是苏无情?’ 眼见苏无情痛快地交出了“盘龙丝”,连彩云惊讶之余,又有些不死心:‘是不是他故作坦诚呢?’ 正自迟疑,展昭的传音却自耳边传来:“彩云姑娘,你方才展示‘明月在’的时候,有考虑过里面的琴弦配合轻功,会让自己也摊上杀人的嫌疑么?” “啊?” 连彩云下意识地摇头:“没有。” “这就是心怀坦荡之人的表现。” 展昭道:“所以我相信你不是行凶之人,苏无情本不需要自证,却仍然这么做了,嫌疑也大大的降低,这点毋须否认。” 他有些话未说。 方才并不是只做了一个试探。 事实上早在进入刑房的同时,展昭就传音给苏无情,大致说明来意。 双方根本没有交手,苏无情未作反抗,就让人近了身。 哪怕展昭隐隐感受到,如果自己真要发难,苏无情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但这份坦荡,着实难得。 信任是彼此的。 苏无情信他,他也信苏无情。 ‘展大哥说的对!可……可是……’ 连彩云被说服了,神色却是一黯。 如果苏无情不是真凶的话。 那么。 凶手就在云栖山庄的成员之中了! “打扰了!告辞!” 展昭则准备离开。 他本就判断六扇门人行凶的可能性极低,此来是为了顺应云栖山庄的期待。 带上连彩云,既要一个见证,也是担心宅内会发生连环凶案,将最亲近的一位带出保护。 如今夜探六扇门,洗清其嫌疑,接下来再调查云栖山庄内部的成员,阻力就会小上许多。 “且慢!” 然而就在两人要离开,苏无情开口挽留。 展昭和连彩云回头,就见这位名捕道:“汤少侠是被何人所害,密室又是以何手法布置,病客不得而知,然汤少侠遇害的缘由,或许与一物有关。” “何物?” “那边的书信。” “汤磊的书信?” 展昭拿起书信,发现连彩云眼巴巴地瞧着,便递了过去。 “是二师兄的笔迹!” 连彩云接过展开,看了一眼就确定了,但等到她看完后,俏脸却变了色:“二师兄……在偷偷与六扇门联络?” ‘汤磊不会也是六扇门的暗桩吧?’ 展昭一惊。 那可太令人无语了。 所幸发展并未雷同,苏无情缓缓地道:“汤少侠传信来时,病客也很诧异,不过他言之凿凿,说有一个重大的秘密愿意告知病客,可解双方的纠纷,或许正因为此,才惹来了杀身之祸。” 这个消息实在令人诧异。 汤磊这几日连连外出,说是为告御状做准备,结果居然偷偷与六扇门暗通款曲? 展昭念头一动,更想到那一日他和林玉仙交谈,正说到关键处,被蒋婆婆打断,而蒋婆婆离开后,他发现汤磊的身子在屋外转了转。 难道说那个时候,汤磊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是发现蒋婆婆盯得很紧,才没有跟自己交流? “确实是二师兄的笔迹,也是他写信的习惯……” 连彩云还不死心,又反复看了几遍。 终于绝望。 笔迹还有假冒的可能,遣词造句的习惯,就难以仿造了。 尤其是那股谄媚之态,之前李无刑来山庄作客时,二师兄就极为热忱,有事没事往身边凑,后来展昭质疑六扇门行凶,也是他第一个跳出来,言辞最是激烈。 所幸后来堵在六扇门前时,二师兄嗓门最高,态度最坚定。 但万万没想到,掉头又和对方暗中往来。 这是准备…… 两头押注? 连彩云再也忍受不住,身形倏忽化作绯色残影,瞬息间已消失在刑房的廊柱之间。 ‘无心插柳柳成荫,本是排除法,没想到确定了动机。’ 展昭则抱了抱拳:“多谢苏神捕告知,这封信我们就带走了,告辞!” “在下还有最后一事……” 苏无情的声音温雅,一缕细若蚊蚋的传音飘了过来。 展昭听完之后,下颌轻点,袍袖翻飞间,人已如青烟掠出窗外。 唯余案几上一盏孤灯,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 “又有死者了么?” 苏无情感受着夜风,喃喃低语一声:“希望我的安排,还来得及吧!” …… 冬夜之中。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再度掠过连绵的屋脊。 只是相比起来时的气势汹汹,返回时的气氛完全变了。 终于,连彩云停下脚步,眼角泛出水光:“大师兄为人温和谦逊,事事周到,明明他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却是如兄如父!” “从小到大,师父其实是不太管事的,只顾着游山玩水,交三五好友,通宵达旦,师娘身体不好,常常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后来我们知晓,她是在练功,要陪她,她也不让……” “每每那个时候,都是大师兄带着我们一起,是他教我们读书习字,是他传授我们武艺规矩……” “说实话,师父失踪了,我们只是茫然,大师兄遇害,那才是真的痛彻心扉!” 展昭静立檐上,默默倾听。 连彩云接着道:“方才大伙儿都说凶手是六扇门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大家从小一块长大,怎会杀害二师兄呢?” “但现在……二师兄竟然与六扇门私下往来!他难道忘了大师兄是如何待我们的,忘了六扇门是杀害大师兄的凶手了么?” “他为何要背叛师门?背叛我们?” 展昭这才上前几步,轻声道:“现在事实的真相还未明朗,或许汤磊是真的鬼迷心窍,也可能他并未背叛,但无论如何,莫要为了别人的过错而折磨自己。” “呜!” 连彩云被这一说,泪水反倒愈发止不住了。 这段时日,云栖山庄接连遭逢厄运,上下都满怀压抑。 云夫人显然是不可能给这群弟子半分抚慰的,以致于连沈澜那种男子汉,都险些崩溃。 而展昭感到,连彩云的压抑更深。 哪怕笑容有时候十分纯粹,并无做作之态,但那些负面情绪并非消失,反倒是深深积聚。 她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女,比起展昭还小些,不该如此。 此时六心澄照诀再度出手疏导心理,连彩云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呜呜呜……大师兄……呜呜呜……” 越哭越大声,且是那种毫不顾忌姿容的小孩哭法,涕泪交流,又没带手绢,便用袖子抹,很快袖子就湿了大半。 然后就见一截干净的袖子送至眼底。 她下意识地抓起,擤了擤鼻子。 这份动作极其自然,好似小时候跟在大师兄身后一样。 但做完后,她猛然意识到这是谁的袖子,啊了一声,彻底红了脸:“展大哥!你怎么……” “你这般唤我,给妹子擦擦泪水,不是大哥该做的么?” 展昭见她实在可爱,忍不住笑了起来。 “唔!也不用这样啊!” 连彩云转过身去,双颊绯红。 不过大哭了这一场,双眸确实又恢复了纯净明亮的天真意态。 “走吧!” 展昭感受到对方的状态好了许多,点了点头,恢复正色:“现在知晓了动机,该查清楚这场密室杀人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本章完) 第41章 当年的秘闻 第41章 当年的秘闻 顾家大宅。 对于安然归来的展昭和连彩云,云夫人面无表情,淡淡点了点头。 对于两人带回来的信件,云夫人看完后,面色依旧波澜不惊,只是再也没点头。 展昭首先道:“我刚刚已经用‘盘龙丝’对比了现场的痕迹,看似都是锋利的细线,但并不吻合。” 云夫人道:“那人就不是苏无情杀的。” 连彩云则难过地道:“师娘,二师兄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云夫人道:“他做吃里扒外的勾当,自有他的龌龊心思,为什么问我?” 连彩云哑然。 展昭则开口道:“在下有个疑惑,若论继承顺序,汤磊是不是贵庄最有资格的一位?” “不。” 云夫人微微摇头:“汤磊得不到山庄的基业。” 展昭道:“这是为何?” 云夫人道:“论武功修为,他不过硬功三板斧,专为虚张声势;” “论管理才能,他不通文墨,也不喜文墨,账册在屋内堆满灰尘,都不曾翻过一页;” “论品性修养,他更是心浮气躁,贪念丛生,这等人岂能得到山庄,玷污云氏的威名?” 这番平静的话语一出,连彩云不禁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二师兄在师娘心中竟是如此的不堪。 展昭则继续问道:“夫人对汤磊的看法,他知道么?” 云夫人淡然道:“知道。” 展昭了然:“夫人一向不喜汤磊,汤磊早就看出,他觊觎云栖山庄和顾家大宅的产业,却清楚正常情况下,这些产业到不了自己手中,所以在发现某个秘密后,就有了主意——联络六扇门!” “在汤磊看来,这是一个很精妙的办法,六扇门可以化解云栖山庄的追责,他则能代表云栖山庄出面,展现能力,提高在夫人心中的份量,最终顺理成章地成为继承人。” “换而言之,汤磊想要的不是勾结六扇门,而是在两方之间左右逢源,一举两得!” 听到这里,连彩云小脸涨红,拳头握紧,愤声道:“那大师兄的仇就不报了?二师兄若真为了基业,就这么做,简直……简直是狼心狗肺!” 云夫人则默然。 展昭凝视着这位自始至终,似乎都毫无情感的女子,缓缓道:“有关那个秘密,我们能知晓么?” 云夫人显然也没想到对方会有此问,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你想知道?” 展昭郑重地道:“我无意窥探旁人的隐私,然此事涉及案情,若夫人愿意告知,在下洗耳恭听,绝不外传。” 云夫人沉默许久,看向连彩云:“你也要听?” 连彩云迎着师娘的眼神,莫名升起一股惊惧,有些不太敢听,但想想展大哥还在,自己留下也是分担,用力点了点头。 “好!” 于是乎,云夫人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顾临并非我从小收养的孤儿,而是我的亲生子。” “什么?” 展昭早有猜测,尚且好些,只是表面露出震惊。 连彩云则是真的傻了,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道:“那个谣言……谣言是真的?师父……师父……知道么?” “他知道。” 云夫人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想要掩盖住眸中的情绪:“当年我初出江湖,剑法不俗,又有人追捧,便不知天高地厚,误中奸计,被贼人所辱……” 这回换成展昭的脸色变了,透出肃杀之意。 “最可悲的是,我至今不知贼人面目,家父疯了似的出去,荡平了周遭一切邪派黑道,然等他回来,我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那个孩子,就是顾临。” 云夫人语声微沉,首度透出一丝哀意,却不是为自己,而是想起当年至亲之人所受的折磨。 世间冷暖,从来如此。 平日前呼后拥、曲意逢迎之辈,遇事便作鸟兽散; 反倒是最亲近的人——那些曾嫌啰嗦、厌束缚的家人,才是真正伤得最深,也留到最后的人。 连彩云反应过来,咬牙切齿:“所以汤磊知道了这件事,前来要挟师娘?” 这回连二师兄都不叫了。 ‘单就这件事,足以达到目的么?’ 展昭目光微动。 这件事对于女子的名节确实是重创,但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是上一代的旧闻,再加上云夫人深居简出,在江湖上早没了名声,关心之人又有多少? 而且六扇门真要拿这件事要挟,也会让江湖人所不齿,反倒是他们声名尽丧的可能性更大。 “不是。” 果不其然,云夫人闭目摇头:“真正的秘密,应是你们师父的身份,他其实不姓云,更不是‘仙剑客’云清霄的侄子……” 连彩云又懵了,小嘴微张,保持不动。 展昭瞬间明白了许多事:“那他的本名是?” 云夫人道:“他本姓江,叫江鹤鸣,乃我父亲身边的一位随侍。” “待得事发后,他向父亲提亲,愿意娶我,父亲甚为感动,不仅成全了这门亲事,还为他寻了一个上佳的出身……” “‘天心飞仙,剑道绝巅’,我父亲与另外三位叔伯私交甚笃,尤其与云四叔……” “而我父亲觉得亏欠了江鹤鸣,为了不使其入赘我家,显得寄人篱下,便想央求云四叔,收江鹤鸣为徒。” “结果云四叔直接代其兄认了义子,传承了香火,并将云栖山庄交予他的手中。” “从那一日起,对外界,他就成了‘仙剑客’云清霄的侄子了。” 展昭微微点头:“所以山庄里那部《六爻无形剑气》的秘籍,根本是空白的?” 云夫人,不,此时应该称为顾大娘子了,闭着眼睛,缓缓地道:“江鹤鸣是真的想拜云四叔为师的,但云四叔考校之后,觉得他难以习得‘六爻无形剑气’,便拒绝了。” “一座山庄,一个姓氏,已是难以承受的大恩,岂有再奢求剑术的道理?” 展昭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确认了一下:“那‘云庄主’的招牌绝学‘云鹤登仙剑势’和‘云鹤登仙步’?” 顾大娘子道:“那是我父亲所创的武学,只是改了这个名字,为他充当门面。” 这就难怪云鹤鸣的武功不入白玉楼,原来是套了一层皮,改了个名字,就当作自创,白玉楼当然不会承认。 连彩云听完后,却有些不解:“师娘,汤磊就是以此要挟么?” 相比起师娘受到伤害的过去,师父的改名换姓,似乎没那么重要吧? ‘不!’ ‘这件事太严重了!’ 展昭默默摇头。 相比起顾大娘子的过往旧闻,云鹤鸣的来历才是真正致命的秘密。 因为这位是“江南大侠”,交游广阔,威风八面,一场寿宴,江南地区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赶到山庄贺寿。 这样的武林名宿,当年上位的秘密一旦被揭露,被发现是个连姓氏都改了的赘婿,妻子还早早有了儿子,云栖山庄这些年积累的威望将荡然无存,彻底沦为笑柄。 汤磊假使掌握了这件秘密,确实能够作为把柄,左右逢源,获得山庄的基业。 而听了连彩云的发问,顾大娘子身躯一震,缓缓睁开眼睛,眸光直刺而来。 ‘不好!’ 展昭瞬间闪身,已挡在连彩云之前。 抬眸刹那,却见这位顾大娘子的眼底如万古寒潭倒卷,将经年的七情六欲尽数淬成凛冽剑意! 他背脊陡然生寒,武道直觉如针砭骨,疯狂示警。 方才夜探六扇门,临行前苏无情传音:“顾大娘子这些年间深居简出,并非重病,而是在苦练‘心剑神诀’,至今疑有武道宗师之境。” 这份判断对也不对。 顾大娘子的武道境界,还不是宗师。 但她此时翻涌而出的心绪洪流,竟凝成比宗师更胜三分的杀伐之气! 值此危急关头,展昭首次没有拔剑对抗,反将周身剑气尽敛,缓缓地道:“《清净如来藏》有言,‘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在下一直不知其意,直到听了这等恶业,方才领会。” 说罢,他双手合十,一瞬间竟是宝相庄严,消弭杀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本章完) 第42章 最后的疑点(为盟主“姜青风”贺) 第42章 最后的疑点(为盟主“姜青风”贺) “佛门的身份,意外的好用~” 伴随着暮鼓晨钟,安定人心的抚慰,顾大娘子双眸中的凌厉之色缓缓淡去,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古井无波之中。 展昭暗暗松了一口气。 如果从武者的角度,他其实还挺想和这位剑道强者交手的。 打,应该是打不过的。 但不真正交锋,又怎知自己的极限所在呢? 只不过目前正在查案过程中。 且是三起案件。 一是江鹤鸣失踪,二是顾临之死,三是汤磊之死。 如果真的与顾大娘子打起来,那么正常沟通的渠道就基本被堵死了。 所以展昭才会施展六心澄照诀,更强调出家人的身份。 向世俗之人透露不堪的往事,有难以启齿之感。 可向方外之人透露,情感上就好接受太多了。 国外宗教还专门承接这种业务呢! 顾大娘子的确被安抚下去,没有真正发作。 连彩云被护在身后,眼睛则眨巴眨巴。 大哥怎么突然变和尚了? 唔,好像原本就是,但原先完全不像啊! 没想到方才一瞬间的宝相庄严,真如大德高僧一样! 不太喜欢…… 展昭维持着宝相庄严的形象,问出关键:“敢问夫人,山庄内知晓这起秘闻的又有几人?” 顾大娘子道:“我未与旁人说过。” “那有关顾临身世的谣言?” 顾大娘子淡淡地道:“那得去问江鹤鸣。” “江鹤鸣?” 展昭皱眉。 江鹤鸣原本是个仆从,娶了心剑客的女儿,一跃成为了仙剑客的侄子,江湖名宿,人人敬仰的“江南大侠”,这样的过往经历掩盖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泄露出去? 不过听顾大娘子的意思,这个秘密也就是夫妻之间知晓,所以她自己不说,那就怀疑江鹤鸣。 展昭想到之前与林玉仙交谈时,蒋婆婆的打断,又接着道:“蒋婆婆是否知情?” 顾大娘子道:“知情,但不会透露。” 展昭却不放心:“能否请蒋婆婆来此?” “大娘子!” 半刻钟后,蒋婆婆走入屋内。 此时已是后半夜,她的眉宇间也流露出些许疲惫,身上还隐隐透出些血腥气,应该是收殓尸体所致,但语气里依旧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恭敬与关切。 “展少侠已经知道了山庄的往事……” 然而顾大娘子第一句话,就让蒋婆婆的眼神里浮现出厉芒,眼角一撇,流露出煞气。 展昭岿然不动,只是再度双手合十,口诵阿弥陀佛。 蒋婆婆也下意识地愣了愣。 对哦,这位是出家人…… 这倒还好,这倒还好。 顾大娘子开口:“问吧。” 展昭将方才的疑惑问了出来。 “老身怎么可能会嚼这等舌根?” 蒋婆婆闻言大怒:“明明是大娘子受害,可若此事传扬出去,非但贻笑武林,更恐损及老爷一世清名!就是把老身杀了,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展昭相信这位是忠仆,但也有新的问题:“那老人家为何住在京师的大宅呢?” 蒋婆婆哼了一声:“因为老身当年不同意这桩婚事,江鹤鸣绝非好人,他愿意娶大娘子,不是出于爱慕,而是贪图老爷的武功与地位,想要籍此出人头地!” “只是老爷不听,还将我送去了京师,显然是不愿意老身与江鹤鸣在一起,相看生厌……” “不过老身放心不下大小姐,这些年间,还是去过江南好几回的。” “起初江鹤鸣本本分分,对大娘子嘘寒问暖,待大公子也是视如己出,老身虽不相信他是本意,却也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只要大娘子幸福就好。” “可自从断魂崖一战,老爷失踪,江鹤鸣就变了……” “不!他不是变了,是恢复了本来面目!对于大娘子不再尊重,冷眼相待,认为自己是云栖山庄的主人了,开始挥霍无度,四处结交三教九流,只为了扬名立万,后来更是常不归庄,一味在外花天酒地!” 蒋婆婆说得咬牙切齿,痛恨至极。 顾大娘子则静静端坐,表情没有丝毫难过,仿佛这说的不是自己的丈夫。 展昭双手合十。 江鹤鸣这等上位之法,确实令人不齿。 但顾大娘子这样的状态,确实也挺难相处。 很难想象在家里面,对着这么一位连七情六欲都没有的妻子,会是怎样的感受。 所以夫妻间的私事,他不予置评。 不过还是那个问题,当年的秘密是谁传出来的。 若不是先有了传言,七云都有所耳闻,汤磊再根据那日的对话,结合身边的情况,恐怕也猜不出昔日的真相。 就目前看来,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展昭进一步揭露:“看起来,汤磊也知道了?” “什么!!” 蒋婆婆接过信件,扫了一遍,先是表情狰狞,但想了想又松了口气:“幸亏是六扇门,六扇门不会宣扬……” 展昭仔细观察着她:“为何?” “老爷入六扇门,当过十年的捕快。” 蒋婆婆道:“当年的六扇门,没有四大名捕之说,如果有的话,老爷肯定是为首的那一位!” “原来如此。” 展昭微微点头。 “心剑客”顾梦来与六扇门的关系那么近,怪不得之前苏无情对于顾大娘子十分尊重,哪怕对方带着一群弟子堵在了总衙门口,依旧十分客气。 这也是蒋婆婆松了口气的原因。 在她看来,有了当年的交情,至少六扇门不会泄露这个秘密。 即便如此,对于汤磊告密的行径,她也依旧恨得牙痒痒:“该杀!该杀!这样忘恩负义的畜生死了,死得正好,还查什么查!” 此言一出,连彩云都沉默了,内心深处显然有些赞同。 武林门派里面有四个字,官府管不住,也不想管,叫作“清理门户”。 这是因为从某种意义上,弟子就相当于子女,门派将他们培养长大,衣食住行一并供应,一旦弟子背叛,相当于子女违背了孝道。 忤逆不孝,这在古代可是最重的罪名,不仅社会性死亡,父母将大逆不道的子女打死,那都是受律法保护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各有各的权力与责任,这就是社会运行的模式。 展昭同样不反对清理门户,但心中已经默默地将蒋婆婆的作案嫌疑调整到了最大,直接反问道:“可这样的杀人方式,正常么?” 蒋婆婆皱眉道:“杀人就是杀人,有什么正常不正常?顶多是出手之人不想我们知道他的身份罢了!” “将汤磊腰斩分尸,还在门框上留下利痕,指向苏无情的盘龙丝,这就是要进一步激化贵庄与六扇门的矛盾……” 展昭沉声道:“这也是清理门户的范畴么?” 蒋婆婆神色微变。 连彩云也从敌视里恢复过来,赶忙道:“展大哥说的对,得调查清楚真相!” 蒋婆婆沉默少许,皱眉道:“可别的不说,杀死汤磊之人,到底是怎么从屋子里离开的呢?” “是啊!” 展昭收回目光,沉声道:“现在只剩下这个密室疑团了!” 经过这番调查。 犯罪的动机基本确定。 凶手的范围基本划定。 剩下的,就是那个不可思议的密室杀人手法了。 为了弄清楚这最后的疑点,展昭双手合十的动作停止,身份再度切换,举步迈出:“走!我们再回现场!” (本章完) 第43章 谜题解开了(为盟主“姜青风”贺) 第43章 谜题解开了(为盟主“姜青风”贺) 凶案现场。 血腥味未散,但汤磊的尸体已经被搬了出去,屋子的地面也被清扫了一遍。 至少能下脚了。 确实是破坏了痕迹,但这也无可奈何。 武林门派都是内部调查,就算与六扇门并无仇怨的,也往往不会邀请捕快来自家的地盘查案。 而之前并不知道汤磊与六扇门暗通款曲,还当他是自己人,总不能让他如此凄惨地铺开,肯定要收殓尸体。 脑海中还原出那惨烈的现场,展昭神情微动,开始提出疑点:“如果把死者腰斩,是为了将凶器引向苏无情的‘盘龙丝’,凶手又为何费力地把死者的脏器给掏出来呢?” 连彩云胸膛起伏了一下,显然觉得恶心,蒋婆婆则哼了一声:“这种狼心狗肺的家伙,就该把他的心肺肠子掏出来,看一看是黑是白!” “处决式杀人么?” 展昭喃喃低语。 处决式杀人是一种仪式化的暴力,采用标准化的杀人手法,往往伴随着特定程序,比如宣读罪行、强迫忏悔、录像取证等等。 而这个年代,便是把汤磊腰斩,再把脏器掏出,以示对他的蔑视与痛恨。 可以解释。 但终究有些牵强。 连彩云强忍恶心,分析道:“不是为了刺激开门之人么?”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这确实能起到视觉冲击。” 展昭道:“但尸体一分为二,死者又死不瞑目地看向屋外,任谁推门,都是足够震撼了,相比起来,把内脏掏出不仅费时,身上还难免溅到大片的血迹和秽物,增加暴露的风险,这么做是弊大于利的。” 连彩云连连点头:“有道理诶!” 蒋婆婆则道:“公子所言,未免太过冷静,杀人时谁想得那般多?痛恨叛徒,掏了也就掏了!” “或许吧……” 展昭目光一动,看向蒋婆婆:“你从另一边翻入屋子,绕过屏风,来到此处,当时看到的汤磊是怎样的面目?” 蒋婆婆有些茫然:“就是死了啊!” 展昭比划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汤磊的上半身是朝向哪里?” 蒋婆婆稍加回忆道:“双目圆瞪,看向门外。” 展昭眉头扬起:“也就是说,他的上半身一开始就不是俯卧在地上,而是面向屋外?你们没有转动他的尸体?” “没有。” 蒋婆婆摇头:“老身搜寻了凶手,就出了门,转动他的尸体作甚?” “原来如此!我明白之前感到不协调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了!” 展昭眼睛微微一眯,断然道:“我们当时不应该看到死者的脸!” 连彩云和蒋婆婆愣住,就连毫无存在感的云夫人,都为之侧目。 展昭来到屋门前,解释道:“正常情况下,死者顶着房门站立,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而入,尸体上下分离,上半身朝着前面坠去,会是什么姿势?” “显然是面部朝下的俯卧姿势。” “可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汤磊却是反过来的,他的面部朝上,头脸正对着屋门!” 别说连彩云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蒋婆婆都震惊了:“照这么说,凶手将尸体的上半身翻了个面?” “只有这种可能了!” 展昭道:“尸体呢?我想再看一看!” “这边来!” 蒋婆婆立刻带路。 眼见连彩云要跟上,展昭嘴动了动,但没有说出口。 江湖儿女,有时候多见识一些场面并非坏事。 不过当真正打开卷尸体的长布,出现在眼前的汤磊,却并不恐怖。 死不瞑目的双眼已经合上,身躯则被冬日衣袍裹住,由于那长长的下摆遮掩了腰部,乍一眼瞧上去,都看不出腰斩的死法。 蒋婆婆这手段,颇有些后世入殓师的巧妙,给了死者一个体面。 只是此时蒋婆婆啐了一口,大为嫌弃:“亏得老身不顾脏污,竟是给这么个狼心狗肺之辈敛尸!呸!” ‘她难道真不是凶手?不然不至于做得这般细致,毫无破绽……’ 展昭默默观察着每一个人,尤其是蒋婆婆。 但到目前为止,最有动机可能的蒋婆婆却毫无破绽可言。 就像是现场的见证者,不久前才知晓汤磊吃里扒外一样。 展昭定了定神,转回尸体,仔细查看后,再度发现一个疑点:“死者被腰斩时,这件外袍却没有损坏么?反倒是贴身的衣物,全都是一截而断!” 蒋婆婆看了,不觉得如何:“交手之际,外袍被气浪掀开,没有割开,不奇怪吧?” 展昭默默思索,连彩云则幽幽地道:“这外袍还是五师姐亲手给二师兄缝的,二师兄体态异于常人,庄子外的裁缝可不愿意费这么多的心思……” 又喊汤磊为二师兄,不是原谅他的告密行为,只是怀念起了七云一起长大的兄妹情谊,下意识为之。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展昭身躯一震,一道灵光好似闪电般劈过脑海:“对啊!我怎么忽略了这点!” “怒云”汤磊是所有人里面身材最高大的,身高八尺有余,体态魁梧强横,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巨人。 顾大娘子之前也说过,这位习武也有取巧之心,特意学了横练功夫,平日里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姿态,籍此获取江湖威望。 ‘异于常人的体态……’ ‘掏空的内脏……’ ‘错位的尸身……’ “难道说!” “走!我们再回去!” 展昭回到现场的门边:“劳烦取一些踮脚之物来,让我的个头与汤磊一般高。” 蒋婆婆抽了几块砖头来:“给。” 展昭站在屋门边,脚下垫着:“请婆婆绕到外面的窗前,就在案发之际,你所站的位置一样,朝屋内看!只当此时的我,是汤磊!” 蒋婆婆同样不明所以,但也走了出去,绕过一圈,来到另一侧的窗外。 窗户打开,蒋婆婆的头探在外面,朝着里面定定看了一眼,突然怔住。 “如何?” 展昭的声音传了过来。 “怪了!” 蒋婆婆浅浅的眉头皱起:“比老身之前看到的要小了,还变矮了……怎会变矮?” 展昭脚下能垫杂物,但臂宽和腰围是肯定不及横练汤磊的,轮廓上势必小了一圈。 可高矮程度不应该变化,尤其是此时落在汤婆婆眼中,展昭扮作的汤磊,矮的不仅仅是一小截,而是对比明显的一大截。 当时只认为汤磊本就如小巨人般高大,再加上隔着屏风的视觉差异,这才没有察觉。 现在看来,难不成汤磊的脚下也垫了东西? 但那个时候,汤磊不是应该已经被凶手杀害了么? “果然!” 当蒋婆婆百思不得其解的返回门前,展昭确定了一下答案,闭目长叹:“这确实是一起匪夷所思的密室杀人案,因为它有一个匪夷所思的诡计手法,偏偏操作起来又很简单,凶手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连彩云喜道:“展大哥,案情破了?” “不错!” 展昭颔首:“密室的手法,凶手的身份,我已知晓。” “把所有人召集过来吧!” “谜题,全部解开了!” (本章完) 第44章 破解密室 第44章 破解密室 这无疑是漫长的一夜。 无人成眠。 短短两刻钟,顾家大宅里面的人都聚集了。 云夫人立于屋前,蒋婆婆站在她的身后侧,再后面是宅邸里面的其余下人。 而她们对面的,则是“五云”。 曾经的“七云”,目前只剩下五位—— “流云”沈澜、“行云”楚执柔、“织云”林玉仙、“隐云”李空、连彩云。 眼见涉案人员全部聚集,展昭也不含糊,走到中间:“诸位,今晚的案情已经明朗,可以揭晓真相了。” 沈澜颇为惊喜,又难掩悲怆:“谁?是谁杀害了二师兄?” 楚执柔和李空同样满是关切,迫切地发出了类似的询问:“凶手是谁?苏无情承认行凶了?” 这显然是不清楚,汤磊的真实立场。 也可能是故作不知。 “我们之前怀疑凶手是苏无情与赵无咎,但经过夜探六扇门,有了新的进展。” 展昭自然不会卖关子,直接取出密信:“诸位先看一看这封书信。” “什么!” 几人传阅后,纷纷瞪大眼睛。 但反复看了书信后,他们又难以否认:“确实是二师兄的笔迹……”“竟与苏无情往来?”“这个叛徒!我怎么早没看出来!” 展昭等他们初步接受,接着道:“汤磊的书信证明了,他与六扇门之间并无仇怨,反倒在暗中合作,退一步说,六扇门即使要对贵庄下手,也不会选择汤磊。” 几人沉默下去。 片刻后,沈澜咬着牙:“如此说来,杀人者……” “不错!” 展昭道:“由于汤磊的立场发生转变,此案的凶手范围也随之改变,恐怕凶手正在这里!在我们之间!” 此言一出,场内气氛一变。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都难看起来。 “如果凶手的范围是内部的人员,判断身份反倒变得简单。” “当时谁没有不在场证明,谁的嫌疑就大!” 展昭直接看向五云:“请诸位一一述说,案发时所在的位置。” 沈澜道:“二师兄的尸体是我发现的,我先见到蒋婆婆,她守在窗边,让我去屋门,我推门入内,见到二师兄……见到汤磊倒下,跑去寻了师娘。” 楚执柔道:“我听到五师妹惊呼的声音,和六师弟一同外出救人,可惜慢了一步,未能寻到那贼子,幸得展少侠救回五师妹,我们在途中不是见到了么?” 林玉仙道:“我被贼人掳走,幸得展少侠搭救,回来时确实见到了四师兄。” 李空道:“我和四师兄出了大院,分头去救五师姐,我扑了个空,没寻到人。” 连彩云道:“师娘子时运功,我一直守在她的屋前,后来见到三师兄奔来,入屋内与师娘说话,蒋婆婆很快也来了,她们都让我去前院等待,再后面,就是见到了展大哥和四师兄,带着五师姐回来。” “从各自的讲述中,似乎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至少凶手在行凶现场的那段时间,各有目标……” 展昭道:“但有好几人的行踪,不止一位目击证人——” “如沈兄见到了蒋婆婆、连姑娘;林姑娘被贼人挟持,由我亲自救回,返回时见到了楚兄;连姑娘先见到沈兄与蒋婆婆,后来又与我们会合……” “唯有一个人的行踪,只有一句证词,而旁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他!” 随着展昭的目光,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过去,落在了最矮小的李空身上。 展昭也凝视着这位:“你说自己追了出去,寻找林姑娘,可有一人以上的目击者?” 李空皱起眉头:“我与四师兄出了院子,四师兄要去北边,因为那贼人带着五师姐似是去了北边,但当时我听到东南处传来一声细微的轻响,以为是贼人声东击西的把戏,便分头行动了。” 楚执柔也马上道:“展少侠,六师弟所言非虚,我愿意为他证明。” “很可惜!孤证不立!” 展昭摇了摇头。 楚执柔脸色沉下:“展少侠何以妄加指责?依你之意,我和六师弟勾结行凶?” “不错!” 展昭直接颔首:“我起初只是怀疑,但后来彻底确定,因为林姑娘被掳走的这个举动,有两重目的——” “第一,是凶手布置密室的手法,要尽可能地避免我这个外人,作为尸体的第一发现者,不然的话,我只要守在现场不动,这个手法就失败了。” “所以那个黑衣人劫持了林姑娘,特意在我屋外经过,发出求救,目的很明确,就是将我引出大宅。” “第二,则是为凶手制造长期的不在场证明。” “因为布置密室的手法,在实施过程中并不困难,但却要大量的时间清洗善后,令这个人无法出现在旁人视线中。” “于是乎,你们制造了林姑娘的绑架案。” 顿了顿,展昭继续道:“可这依旧存在着弊端。” “比如黑衣人明明人质在手,却既不说话,也不挟持,稍有接触就放弃了林姑娘,正是为了遮掩武功。” “但别的武功可以掩饰,轻功身法却不行,黑衣人施展的正是云鹤登仙步。” “所以排除旁人,黑衣人的真实身份只可能是你了——‘行云’楚执柔!” 听到这里,林玉仙下意识地倒退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楚执柔和李空:“四师兄,六师弟……你……你们……” “五师妹,不要相信外人的话!!” 楚执柔厉声道:“师娘!此人包藏祸心,肯定是六扇门邀来挑拨离间,那封书信也是伪造的,我们若是内乱,就更被苏无情所制,亲者痛仇者快了!” 李空也开口道:“我们师兄妹同门十几载,难道比不上一个外人的三言两语?” 林玉仙有些茫然,左右看看,陷入迟疑。 展昭继续道:“之前连姑娘曾经跟我描述过七云灭‘血蛟帮’一役,当时就提到,‘四师兄擅易容,六师兄擅潜行,率先潜入帮中,探明哨岗’……” “此次你依旧是易容装扮,先化身黑衣人,假意将林姑娘绑走,等我一追上来,马上将之放开,抽身离去,然后脱下夜行衣,恢复本来面目,在中途等待我们。” “如此不仅解释了自己的行踪,还替李空接下来的行动,打了一个完美的掩护。” 听到这里,林玉仙顿时朝展昭那边靠了过去。 楚执柔的脸颊肌肉抽了抽,李空的拳头也捏紧了。 两人下意识地看向师娘。 顾大娘子一贯的平淡:“说下去。” 展昭继续凝视李空:“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阁下擅潜行,号‘隐云’,想来这方面有过人技艺吧?” 李空沉默以对。 但林玉仙缓缓道:“‘浪里十八坞’的四当家‘血屠刀’戴兴,本是漕帮叛徒,曾劫官盐,污蔑漕帮,由于担心报复,此后居无定所,常常睡在船坞的暗舱之内。” “门前有心腹巡逻,门内悬连环弩,埋地刺,又备有多条暗道,自以为万无一失。” “半年前,却被六师弟缩骨如婴,藏身箱子的夹层中,潜入到暗舱刺杀!” 连彩云接着道:“‘血蛟帮’一役,是由六师兄靠着缩骨功,率先潜入帮中,探明消息,才让我们直捣黄龙,大师兄斩首‘血蛟王’,还了一方太平!” “阁下既会缩骨功,又有成功的案例,那就难怪了。” 展昭了然:“事实上,锁定了最大的嫌疑人后,再结合遇害者的体态特征,密室的真相,就已经变得清晰明朗。” “这是一个限制极大的手法。” “准确的说,也只有汤磊是死者,凶手是李空时,这个密室手法才有实现的可能!” 众人皱起眉头,楚执柔和李空的脸色则彻底变了。 展昭沉声道:“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汤磊的死亡时间,是早在发出动静之前。” “凶手杀害汤磊,布置现场,主要做了两件事——” “第一是在门边留下利线切割的痕迹,以此将嫌疑引导向六扇门的苏无情。” “第二则是将杀害后的汤磊腰斩分尸,把他的脏器掏出,铺在地上。” “接下来,无论是发出声音,让蒋婆婆在窗外守住,不要进入屋内,还是在沈兄推门之时,惨呼着将尸体一分为二,都是凶手所为。” “关键的问题是,凶手是怎么离开这件密室的?” “蒋婆婆在窗前守住,沈兄由门而入,前后封堵,视线交叉,如果你们二位并未说谎,这怎么想都是一起不可能的密室杀人。” “但假如,凶手根本没有离开呢?” “这个人就藏在现场呢?” 沈澜涩然道:“不可能啊!当时根本没地方藏人!” “有一个地方可以藏人,可谓密室中的密室——” 展昭吐出两个字:“尸体!” 顿了顿,又补充道:“一具骨架本就比常人巨大,内脏还被掏空,外面再披着冬日宽袍,下摆拖长的尸体!” 周遭一静。 大伙儿的第一个反应是茫然。 尸体怎么藏人? 等到听完补充,再结合之前的种种问题,神色剧变。 沈澜头皮发麻,蒋婆婆都感到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难道说……” “不错!” 展昭揭露了这匪夷所思的密室手法:“自始至终,凶手都近在咫尺,只是你们谁都没有想过,把腰斩后的尸体上半身翻过来……” “不然的话,你们就能看到藏在尸体内部的杀人真凶了!” (本章完) 第45章 心剑神诀之威 第45章 心剑神诀之威 “所以老身……通过屏风……看到的那个庞大的身影……” 当真相揭晓,别说周遭全部是倒吸凉气的声音,温度骤降,就是之前一直老而弥坚的蒋婆婆,都瞪直了眼睛,说话甚至有些结巴。 “是凶手与死者的重迭组合!” 展昭直言不讳:“凶手杀死汤磊,将其腰斩肢解,掏空内脏,然后自己的双腿与汤磊的下半尸身紧贴在一起,顶住门口的同时,再将上半尸身,套在自己身上。” “正因他当时头顶着上半尸身,哪怕身材再矮小,也会比起正常的汤磊还要高大。” “不过这有一个限制,那就是必须披上冬日所穿的外袍,通过宽大的外衣,遮掩住腰围的不同。” “所以这也是汤磊明明腰斩而死,宽袍却没有被斩坏的原因所在。” “这个手法里面,衣袍也是关键的要素之一。” “由于汤磊本就是横练巨汉,屏风所见又难免失真,如果不是特意比较,身高差距其实很难被发现。” 展昭解释完蒋婆婆看到的异状,继续道:“而另一边,对于推门而入的人来说,那就是噩梦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配合上下尸体分离的冲击,同门死去的悲伤,相信没有几人能冷静地思考一个破绽——” “为何汤磊的上半身掉在地上,最终却能朝向门前?” “因为套在尸身下的凶手,特意调整了方向。” “他用缩骨与外袍遮挡住自己的身形,却终究不能仰面倒下。” “那样尸身分离的部位,就会落在进入房间的人眼中,暴露出藏身的手法,所以哪怕知道这是破绽,他也必须调转尸身,朝外倒下。” “而等到你们检查现场,找不到凶手的踪迹,先后去云夫人房中报信后,他就可以钻出尸身,安然离开。” “但这个时候,凶手也犯了一个疏忽,没有将尸身重新转过去,而是直接头朝外,摆在了地上。” “恐怕也是因为他担心有别的目击者经过,必须马上离开,顾不上这等细节了。” 听到这里,沈澜作为亲历者,胃液翻腾,实在忍受不住,奔到一旁:“呕——!” 旁人没有亲眼目睹那个场面,同样觉得难以接受,齐刷刷看了过去。 李空低垂下头,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 “血口喷人!” 楚执柔则咬着牙道:“你所言皆是臆测,不能只因六师弟会缩骨功,你就污蔑他是杀人凶手,况且汤磊即便是叛徒,我们杀了他便是,何必要费这么大的劲呢?” “关于动机,我没有实证,却有推测。” 展昭道:“实际上,这个密室难题,你们不是给我准备的,当然也不是给云栖山庄上下准备的,而是针对六扇门所设。” 楚执柔面色再变。 展昭道:“你们原定的计划是,明日清晨,抬上汤磊残破的尸身,再上六扇门,讨还公道!” “到那个时候,现场清理,痕迹毁灭,单靠口供复述,即便四大名捕来,也难以破解这个匪夷所思的密室手法。” “一旦他们解不开凶手是如何消失的谜团,就无法撇清嫌疑,在先前冲突的基础上,你们两方就彻底势不两立了。” 说到这里,展昭声调微扬:“此案是你们独自为之,还是有人教唆?” 李空身躯微不可查地一颤,楚执柔则断然道:“一派胡言!你说来说去,全无证据……” “你们以为是衙门断案么?” 蒋婆婆冷冷地道:“六公子,你若真的藏于尸身内部,衣服上沾染的血迹不提,单单是气味的清理上,就要花些功夫,无论你准备了什么,这宅院一贯是老身打理的,老身倒是不信,你能将痕迹清理得一干二净……” 楚执柔还要再辩驳,李空终于开口:“师娘!我们这是清理门户!” 此言一出,众人身躯一震。 尤其是沈澜、林玉仙和连彩云,看着两位师兄弟,神情最是复杂。 顾大娘子则开口问道:“你们认为,我不会秉公处置?” 李空一惊:“不!不是!” 顾大娘子道:“那为何要自作主张?” 蒋婆婆也道:“你们既然发现了汤磊的丑事,应该禀告大娘子,大娘子自然会处置汤磊,如今擅自杀人,还处心积虑布置现场,是不是如展公子所言,受了外贼挑唆,要让我等与六扇门死斗?” “不!!” 李空跪下,砰砰叩首:“山庄于我等有养育之恩,万不敢受人挑唆,与外人勾结!” ‘咦?’ 展昭目光一动。 由于六扇门近来被卷入种种风波,云栖山庄入京后,在客栈里又“偶然”听到丑闻,所以他堪破真相后,就作出判断。 这一案的行凶者或许和定觉一样,也是被外人蛊惑。 但此时此刻,李空斩钉截铁的态度,好像确实不是如此…… “师娘,请恕弟子今日不敬,无论如何,我们清理门户,问心无愧!” 眼见李空撂了,楚执柔也不再辩驳,咬了咬牙,身形暴起,却非发难,而是朝后退去。 这位“行云”展现出的轻功,真当得起行云流水四个字,竟然远在其余同门之上,难怪之前敢扮作黑衣人,引走展昭。 与此同时,李空也重重磕了个头,身形后撤的同时,还将腰间的佩剑拔出,蓦然一指。 嗡! 一股奇特的剑吟声弥漫开来,目标直指展昭,但途径之人,尽皆受到影响。 别说本就火气大的蒋婆婆,双目瞬间红了,就连神情复杂的其余三云,都感到一股怒意直冲天灵。 ‘怒之剑-燎原焚心?’ ‘还真是心剑神诀!’ 首当其冲的展昭,不惊反喜。 天心飞仙,剑道绝颠。 当展昭得知自己所学的“六爻无形剑气”,是“仙剑客”云清霄的绝技后,也免不了好奇,其余三位剑道宗师的绝学是什么。 酒道人起初不答,待得展昭终于初窥门径,才将另外三门告知。 其中对于“心剑神诀”的评价是—— “剑本凡铁,因情通神,七情过脉,六欲问心,然持剑者需如皓月凌空,映照红尘万丈,自身不染纤尘。” “此剑诀以七情为火,淬炼剑意,却又需保持本心纯澈,方可不被反噬。” “每修成一情,剑意便深一层,七情圆满时,剑心通明,可战天人。” 七式剑意,修炼并无前后顺序,但大部分所修的第一剑,都是怒之剑-燎原焚心! 因为怒火往往是战斗的必备要素。 剑燃魂火,势若狂澜,剑锋所过,如野火燎原,可令对手感同身受,怒火中烧。 练至深处,更能令敌人五内如焚,似有心焰自脏腑燃起,血沸经裂,神智尽溃,狂癫而亡。 “隐云”李空在这一式上显然有所小成,一经施展,便可影响周遭的情绪,令人盛怒,失去理智和应对。 汤磊恐怕就是被其偷袭,一剑毙命。 ‘可惜!’ ‘于我而言还是弱了些。’ 但展昭感受这股剑意的同时,甚至没有出剑应对,只是六心澄照诀一转,那股迅速燃起的怒火,就平息下去了。 “原来你还偷学了心剑神诀……” 相较于展昭的轻松应对,顾大娘子则是首度出招。 她的手中空无一物,仅仅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 铮——! 剑鸣骤起,一道无形真劲随剑气迸发,直贯心间。 展昭面色随之变化。 并非怒火再起。 恰恰是怒火突然消失了。 不仅是刚刚被额外激发的,连原本该有的七情之一,都迅速消散。 整个人变得不会生气,懒懒散散。 没有怒意,也提不起半分战意。 ‘六心澄照,本来无垢,随缘应物,自在逍遥!’ 展昭即刻运功,这次是全力运转,并且分析那股外来的真气,表情又缓缓生动起来。 相比起他,周遭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麻木,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倒是酷似顾大娘子一贯的模样。 唯独正欲遁走的楚执柔与李空,心头如遭雷殛。 “咚!” 心脏骤紧。 “咚咚!” 血脉逆冲。 “咚咚咚——!” 二人猛跪于地,十指抓胸似欲掏心,喉间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片刻之际,眼白一翻,便如烂泥般瘫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本章完) 第46章 受害者同盟 第46章 受害者同盟 一招之威,竟至于斯! 在场一众弟子看着,神情复杂之余,又难免噤若寒蝉。 李空在怒剑的浸淫上并不浅薄,但在顾大娘子面前,则如同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 蒋婆婆上前,将昏死过去的两人一手提溜一个,转回请示:“大娘子,该如何处置?” 顾大娘子道:“关起来。” “是!” 蒋婆婆领命,带着宅子内一众下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来。 顾大娘子转过头,望向展昭:“展少侠,此案能否了结?” 此言一出,沈澜、林玉仙和连彩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师娘的性格,她们自然清楚。 说好听些,叫大公无私。 说真实些,就是莫得感情。 现在展昭破了凶案,有关如何处置凶手楚执柔和李空上面,顾大娘子真的可能会听从他的提议。 倘若杀人偿命…… 那他们“七云”,就要变成“三云”了。 展昭也在沉吟。 他不是初至这个时代,而是从小生长在这个时代,固然有着后世的思维,但也不会不顾时代背景,生搬硬套后世的律法。 倘若汤磊真的因为出卖同门被处置,清理门户,别说什么杀人偿命,这个年代是不会有人追责的,旁人还会拍手称赞,说死得好。 但问题是现在两个人的手法和目的,显然超出了清理门户的范畴…… 展昭缓缓开口:“依在下所见,此事必有蹊跷,背后恐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连彩云、沈澜和林玉仙齐齐点头。 真有道理! 顾大娘子则稍加沉默,又重复了一遍:“展少侠,此案能否了结?” “咳!” 展昭轻咳一声,干脆道:“恐怕难以了结,因为此案让我联想到了此前的早课投毒案。” 他将不久前那场案件的来龙去脉,仔细讲述了一遍。 末了总结道:“定觉是六扇门暗桩,误认为自己的亲人被负业僧杀害,日日煎熬,又中了心灵秘法,这才会将恶念转化为行动,实施了一场无差别投毒。” “此人的计划,原本是让六扇门有机会,可以冠冕堂皇地参与到大相国寺的调查中,将有恶业的罪人统统审判,可事实上,这件事一旦暴露,真正受创的却是六扇门。” “没有一方能接受这种极端手段,六扇门身为朝廷的执法司,势必被推上风口浪尖,为各方所不容!” 顾大娘子听完,问道:“所以?” “所以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有一个人或者是一股力量,一直在针对六扇门?” 展昭道:“那么之前贵庄大弟子顾临身死的动机,是不是也是为了逼迫贵庄与六扇门结仇,甚至逼迫夫人出手?而发现贵庄与六扇门还有和平处理的可能,才有了今夜的又一场凶杀?” 顾大娘子的神色终于发生了变化:“你是说,顾临的死……是因为我?” “不!目前只是纯粹的动机推测!” 眼见这位要发作,展昭赶忙安抚,语气平和:“大胆猜测,小心求证,方可破案。” 顾大娘子眼中的煞气却还是弥漫开来:“杀人者是谁?” 展昭道:“我目前怀疑的对象,正是‘钟馗’!” “‘钟馗’?” 旁听的连彩云三人,齐齐露出仇视之色。 这个恶贼一手制造出了,如今波及江湖的大案“钟馗图”,闹得寿宴不宁,人心惶惶。 先是掳走了他们的师父,如果大师兄顾临的身死,也是此人的手笔,为的就是让六扇门背负行凶嫌疑,今晚楚执柔和李空再杀汤磊,又把嫌疑引向六扇门,那就有三笔血债了! 连彩云马上道:“师娘,我们得帮展大哥,将这个贼子抓出来!” 林玉仙接着道:“不能再这般下去了,被凶手牵着鼻子走!” 沈澜重重点头,但前面的话被两位师妹说完了,轮到他只剩下:“我也是这么想的。” 顾大娘子稍作沉默,开口道:“你待如何?” “联手破案。” 展昭沉声道:“六扇门且不论,大相国寺与云栖山庄在这一起事件里,都是受害一方,理应结成同盟!” 顾大娘子虽然莫得感情,但并不代表她会受人摆布。 在大事上面,方向更不见得一致。 而今展昭的目的,则是结成受害者同盟! 有共同的敌人。 有共同的目标。 行动统一,全力破案。 至于云栖山庄够不够格。 诚然,它原本只是江南地方势力,有“江南大侠”云鹤鸣在时,还算是地方一霸,但依旧和大相国寺这样的天下第一刹,有朝廷支持的佛门之首没法比。 可自从顾大娘子展露手段,一切又不同了。 江湖之上,武力为尊。 单就她一位,便有资格与大相国寺平等对话。 此言一出,三云精神大振。 在京师地界,真要能得大相国寺相助,自是天大的好事。 沈澜和林玉仙最初去大相国寺寻找展昭,也不知这位如此厉害,多多少少也是冲着大相国寺去的。 而今竟有资格结盟,更是欢喜。 只是他们却没有想一想,展昭能否代表大相国寺作主。 仿佛这位说出口了,就是理所应当。 “好。” 顾大娘子也点了点头:“但我不会破案,有的也只有这身剑术。” 言下之意,出手的事情可以喊她,其他的就免了。 “多谢夫人!” 展昭抱拳一礼:“如今我就有一件事,欲请夫人出手。” 顾大娘子道:“何事?” “定觉体内,有一股异种真气,为心灵秘法,激化了他的杀意。” 展昭道:“地藏院首座持宏禅师出手,但并没有将那股异种真气彻底除去,只是逐渐消磨,这其实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弄清楚这门心灵秘术来历的机会。” 顾大娘子道:“你想我查?” 展昭颔首:“心剑神诀本就是专修心灵的无上剑术,以夫人的剑道修为,完全可以一探究竟。” 此时蒋婆婆已然折返,再度默默地站在了顾大娘子身后,显然已经将楚执柔和李空囚禁妥当了。 听到这话,脸色却微变:“大娘子,心灵秘术各有诡异,你……” “无妨。” 顾大娘子视线扫过众人,做出安排:“婆婆在宅中守着,彩云,你随我一起去一趟大相国寺。” (本章完) 第47章 不知生死的天下第一人 第47章 不知生死的天下第一人 大相国寺。 观音院内。 戒闻如古佛入定,沉水檀香之气自十二个凝练窍穴缓缓渗出,在周身隐隐凝作十二瓣虚幻的莲纹,僧袍鼓荡间,琉璃净光随呼吸明灭。 突然间,他的眼睛猛地睁开,胖大身躯已如惊鸿掠出,轻盈地落入院中,落地时连浮尘都不曾惊动。 不过下一息,他的神情一松,还浮现出喜悦。 “小师弟回来了!” 来者之一,正是展昭。 不过待得转向展昭身后,纱巾蒙面的妇人和明媚动人的少女时,戒闻的眉宇间又浮现出郑重之色,显然感受到顾大娘子气息的可怕,双手合十:“不知两位檀越大驾,贫僧有失远迎。” 等到展昭为双方介绍完毕,戒闻顿时浮现出敬重之色:“阿弥陀佛!原是‘心剑客’之女,令尊当年诛灭万绝,功德无量,檀越亦得心印传承,真是法脉不绝,可喜可贺。” 顾大娘子淡淡地道:“大相国寺不久后又要出一位宗师,正道如灯,灯灯相续,亦是可喜可贺。” 戒闻稍怔。 他是真心觉得“心剑客”后继有人,女儿居然也是如此强者,可喜可贺。 但对方的语气,哪有半点恭喜的意思,活脱脱一副场面话的样子…… 展昭不好说这位的状态有异常人,只有将今晚发生的血案大致讲述了一遍。 “竟有此事!” 戒闻面色无比凝重:“倘若这一桩桩案件的背后,真有‘钟馗’的身影,此人的危害之大,着实令人骇然。” 展昭铺垫完毕,道出来意:“顾大娘子愿以‘心剑神诀’相助,查看六扇门暗桩定觉的情况,判断他是否为贼人所惑。” “善哉善哉!请!” 戒闻干脆了当,直接领路,带着两人前往关押的地方。 大相国寺原本没有私人的牢狱,但出了早课中毒事件后,才专门开辟出一处关押之地,日夜都有戒律僧在外看守。 而展昭离开后的这几日,寺内也幸运地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待得屋门打开,就见定觉正靠在墙边休息。 这位六扇门的暗桩,大相国寺的讲法僧,脸色苍白,气息虚弱,正是受体内的异种真气所扰。 偏偏想要根除,还不能操之过急,不然很容易损伤大脑,变成痴呆。 而听到开门的动静,定觉的身体扭了扭,刚要醒来,身形一闪,顾大娘子已闪至身前,骈指如剑,正中其眉心。 思之剑-千念织网! 这一式剑意,是以思绪万千的心绪推动,令剑招变得亦幻亦真,交战之中,唯有保持“一念不起,万念俱灭”的心境,才能免于其烦扰。 但凡心有挂碍,必被困于有形的剑网,无形的心网,步步受制,处处掣肘。 而修炼到深处,更有奇效。 比如此刻的定觉,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一片空洞。 因为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甚至连基本的触感都暂时消失。 这就是思之剑发挥到极致的效果,直接编织了一层密不透风的心灵罗网,使得深陷其中的定觉有目不能视,有耳不能听,有鼻不能嗅,有口不能言。 外在五感剥夺的冲击,让定觉如坠深渊,陷入一片心灵混沌之中。 ‘真是一门无上剑诀!’ 展昭旁观体悟。 从某种意义上,这套心剑神诀和六爻无形剑气各走两端。 六爻无形剑气是以最极致的爻变推演,预判敌人的所有动作,以致于自己占尽先机,练到深处,再普通的剑招都能化腐朽为神奇,克敌制胜。 心剑神诀则是以自身心念情绪,淬炼剑意,练到深处,心剑一出,可以剥夺敌人的七情,屏蔽敌人的感官,让对方再无任何先机可言,只能乖乖引颈就戮。 ‘这两种剑法若是能相辅相成,合于一身,那就太厉害了!’ 展昭不禁有些畅想。 试想一方面洞察敌人的种种情形,另一方面屏蔽敌人对外界的感知,此消彼长之下,这让对方还怎么打? 简直被削得没法玩了。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六爻无形剑气还未开辟先天气海,岂能好高骛远,惦记上别的绝世剑术? 拿来作为触类旁通的参考,增进自身的剑道修为倒是不错,完全修炼的话,难度就太大了。 正在思索之际,定觉的神情也发生了变化。 经历了五感剥夺后的茫然无措,这位的眉间非但不见惧色,反腾起滔天怒焰。 骤然间,那股蛰伏已久的异种真气,竟隐隐化作一头漆黑孽龙,鳞爪怒张,喷吐出无形的真火,与剑气狠狠碰撞。 然顾大娘子等的正是此刻。 她双指如钩,凌空一划,竟似有无形锁链缠住龙颈,猛然外扯! “呃……啊啊啊!” 定觉面庞瞬间扭曲,眼皮剧烈颤抖,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喉间迸出非人嘶嚎。 “不好!” 戒闻见状当即色变,正欲出手—— “破!” 顾大娘子指锋骤转,那精神层面的孽龙虚影咆哮挣扎,却终究被抽丝剥茧,直接化去。 显然,这股力量早已是强弩之末,方才只是虚张声势,根本没有与宿主同归于尽的力量,唯有不甘地化作无形的泡影,消散一空。 而这股附骨之疽的异种真气一消散,定觉的表情迅速安稳下来,头一歪,彻底昏睡过去。 顾大娘子收回手指,散去思之剑:“这下彻底解决了。” “多谢顾檀越!” 戒闻赶忙询问:“不知这股异种真气可有特征?” “……” 顾大娘子这次沉默了许久,缓缓吐出三个字:“‘万绝掌’?” 此言一出,戒闻直接动容:“‘万绝掌’?” 展昭目光一动,连彩云则有些愕然。 何以一门武学,令这两位当世高手,都有不同程度的失态? 展昭则回想了一下,开口道:“可是白玉楼拳掌榜上排名第四的‘万绝掌’?” “不错!” 戒闻深吸一口气,解释道:“这门掌法别看名字平平,实则是所创者的习惯,当年中原武者又称之为‘九龙神火狱’。” “它是‘万绝尊者’所创!” 顾大娘子接上,语气也终于有了明显的起伏:“曾经的‘万绝宫’之主,至今不知生死的天下第一人!” (本章完) 第48章 宋辽国战 第48章 宋辽国战 “‘万绝尊者’?” 这个名字之前在郭槐口中出现过。 当时那位大内总管的描述就是“天下第一,神功盖世,为萧后依仗,什么荣华富贵,不是唾手可得”。 郭槐不算标准的武人,眼界偏向于庙堂,评价或有夸张。 但现在戒闻与顾大娘子也这样说,就显然是江湖庙堂的一致认可。 而眼见展昭和连彩云这两位年轻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诧,戒闻举了一个实例:“‘白玉楼’排天下绝学,以剑、刀、枪棒、拳掌、奇门、轻功、心法分为七类,各有一榜,而‘万绝尊者’自创七门武学,同时名列七榜前十。” “什么?” 连彩云动容。 但凡自创的武学,能入白玉堂七榜中的前五十,就有宗师的资质,甚至只要不中途夭折,后来大多真的成就了武道宗师。 结果现在一个人,全部名列前十,还是七门如此? ‘万绝系列是吧……’ 展昭之前主要关注剑道榜,但在江南白玉楼前,还是大致扫了一遍的。 七榜前十中,确实各有一个名字,与其他的格格不入。 万绝剑、万绝刀、万绝枪、万绝掌、万绝变、万绝步、万绝心法。 朴实无华的取名方式。 赤裸裸的炫耀。 “此人堪称天资绝世,造化天人!” 戒闻继续道:“若非如此,二十多年前,辽国的萧太后也不敢带着她的儿子,举三十万兵马,连粮草都不备下多少,就直攻我大宋京师。” 连彩云震撼:“就靠这一人?他武功再强,也无法匹敌千军万马吧?” “确实不能,但辽国也并不需要‘万绝尊者’一人独自匹敌千军万马,只要刺王杀驾,袭击将领,几人能挡?” 戒闻道:“而且不止‘万绝尊者’一位,当时的‘万绝宫’雄踞北方,麾下高手如云,宗师有十数之多,这样的武林势力协助辽军攻城掠地,方能突破防线,长驱直入。” 展昭道:“中原武林迎战了!”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戒闻也重重颔首: “契丹人倾国之力南侵,要灭我汉人国祚,中原武林岂能坐视?” “各派同道皆执剑而起,天下习武之辈齐聚,誓与之决死一战!” “且不说我大相国寺、老君观、藏剑山庄、仙霞派、大旗门尽出高手……” “就连天山的逍遥派、蜀中的青城派、苗疆的五仙教,都纷纷前来助阵!” 那一年,展昭和连彩云都未出生,但也好奇不已:“战况如何?” 戒闻沉默半晌,目露悲痛,缓缓地道:“那一战,厮杀得太惨烈了!” “我寺上一任住持,老君观上一任观主,当场坐化,青城派主废功,逍遥派无瑕子散功;” “要知这四位,是当时正道武林最强的四位宗师!” “其下,藏剑山庄七绝剑皆断,藏剑老庄主吐血而还,不出一年就病逝;” “仙霞派和大旗门活下来的也是人人重伤,至今都未能恢复元气,前者封闭山门已有十数载,后者也已经不是那个‘天下镖行,唯旗是瞻’的镖盟总舵了!” “五仙教原本还被叫做‘五毒教’,但这一役中,教主、圣女皆战死,五仙使死了三位,仅存的两人抬着棺椁回去,各派敬此壮举,从此以后都尊称为‘五仙教’,再也不提五毒污名……” 连彩云听得小脸发白,喃喃低语:“那么多高手都丧命了?” 展昭则沉声道:“‘万绝宫’呢?” 戒闻道:“如此牺牲,自是让那不可一世的‘万绝宫’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五部尊者死了四位,麾下精锐死伤无数,‘万绝尊者’也被重创,不得不退走……” “宋辽两国宗师,死伤过半,血流成河,血流成河啊!” 他深深叹息。 当年的大相国寺,从住持方丈到四院首座,皆是武道宗师,如此方为货真价实的佛门第一。 而经此一役,元气大伤,至今武道宗师只有住持方丈和观音院首座持愿神僧两位,少林寺才敢不服管束,各地寺院也多有阳奉阴违的举措。 ‘国战!国战!’ 展昭既感震撼,也颇为心驰神往。 身为男儿,又有谁不想在习武有成后,经历这种国家危难之际,仗剑直面鞑虏的场面? 不过想想宋朝的境遇,似乎倒也不担心后面没机会。 定了定神,展昭道:“后来呢?” 戒闻道:“眼见两败俱伤,我大宋没把握留下辽国三十万铁骑,辽人的萧太后也不再如最初那般信心十足,担心失陷在中原,如此两国立下盟约,正式罢兵。” “然武林纠纷不可能落下帷幕,中原各派与万绝宫早就结下了血海深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况且那一战,那么多宗师都丧命了,‘万绝尊者’却只是受了重伤,以他的武功,定有恢复的一日,到时再度南下,谁能抵挡?” 展昭道:“那是怎么解决的?” 戒闻向顾大娘子合十一礼,颇带敬意:“幸得‘天心飞仙’出手。” “二十年前,四剑客约战‘万绝尊者’,于雁门关以北三十里的断魂崖上,做最后的了结!” 展昭道:“谁赢了?” 顾大娘子开口:“不知道。” 戒闻补充:“那一战太多人想去观战,连当时初出茅庐的贫僧都去了,但当天唯有剑气纵横,根本难以接近断魂崖顶。” “等到我们真正上去时,那里已是空无一人。” “‘万绝尊者’和‘天心飞仙’都不见了。” “自那一战后,江湖上再也没人见过他们的身影。” “辽人疯了似的寻找‘万绝尊者’,不知派出了多少谍细,我们大宋武林也在寻找‘天心飞仙’的下落,但至今都无结果。” 展昭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六扇门前,苏无情和顾大娘子的那番话。 顾大娘子说六扇门应该寻找她父亲的踪迹,即便是衣冠也好,苏无情则致歉。 说的就是“心剑客”顾梦来,在二十年前的断魂崖一战失踪,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同时心中暗奇。 不对啊! 如果说二十年前,“天心飞仙”就与“万绝尊者”一起失踪了,那传授他剑法的酒道人是谁? 他至今才十五岁。 十年前,酒道人出现,开始传授武艺。 他一直以为这位就是“仙剑客”云清霄。 后来也想过,是不是好酒如命的“飞剑客”易风? 毕竟当时听到的消息,是这四位剑道宗师失踪了。 失踪也可能是隐居江湖,以酒道人的面目现世,亦是正常。 结果没想到是这样的失踪法…… ‘幸亏我没有透露过传承,不然还得解释六爻无形剑气是怎么学到的……’ 就在展昭思索之际,戒闻继续道:“宋辽国战后,‘万绝宫’本就不复往昔,全靠‘万绝尊者’威势犹存,震慑各方,此人一失踪,‘万绝宫’即刻内乱,各部四分五裂,很快就被‘天龙教’取而代之。” “不过如今的‘八部天龙众’再煊赫,比起‘万绝宫’的巅峰时期,还是差得远了,并且也未能统一辽国境内的所有武林势力。” “如‘黑水宫’,就是‘万绝宫’分裂出来的势力,其传承了‘万绝尊者’的拳掌与奇门功法,不容小觑!” 展昭回过神来,询问道:“那卖给定觉毒药,并暗下心灵秘法的苗疆商人,是否就是黑水宫之人?” 顾大娘子道:“父亲曾经演示过‘万绝掌’的真气,方才所见,有几分相似……” 言下之意,她觉得像,但无法确定。 戒闻神色郑重:“倘若凶手真是‘钟馗’,此人莫非是辽人所扮?” 但仔细想想,又说不通。 辽人来宋地,在各地寿宴上以捉鬼的名义抓人,又算是怎么回事? 展昭沉吟不语。 顾大娘子则直接道:“我与辽人不死不休,确定此人身份,我必杀之。” 戒闻双手合十:“多谢顾檀越。” 有了这等强者的助臂,对于大相国寺来说,也是合则两利的好事。 同盟算是彻底定下。 顾大娘子转身准备离去。 倒是连彩云瞄了眼展昭,剪水双眸灵动地转了转,凑到师娘身边耳语了几句。 顾大娘子瞥了眼弟子,吩咐道:“接下来有事,彩云往来贵寺。” 连彩云脆生生地应下:“是。” 大相国寺并非寻常寺院,女眷常有出入,江湖儿女更不必避讳。 戒闻心里则警惕起来。 这位女施主眉眼瞧着谁,他可是清清楚楚。 小师弟遭人惦记啊! 同盟归同盟,可别把人拐走喽! (本章完) 第49章 禅寂三昧汤 第49章 禅寂三昧汤 “兄弟,你终于回来了!” 刚到僧舍门口,迎面就见陈修瀚打着哈欠出来,一声大叫,展开双臂,准备拥抱。 展昭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就几日而已,整得好像分别数年似的,至于么?” “有兄弟在,心里就踏实啊!” 陈修瀚认定了大腿,倒是完全不害臊,关切地道:“你去了哪里?我问了定海和定逸两位师兄,他们都说不知。” “江南来客,与我有旧,如今在京师安置,我去宅院住了几日……” 展昭刚刚解释,伴随着香风,连彩云出现在身后:“展大哥,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么?” 陈修瀚眼前一亮,平日里见到的都是僧人,何时见过如此美貌的少女,但一听这位的称呼,马上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十:“姑娘有礼。” 连彩云正色还礼:“小师父有礼。” 展昭为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目光一转,就见郭怀吉站在不远处。 这位是大内总管郭槐的干儿,自从郭槐交托了“钟馗图”的查案任务后,郭怀吉就被当做与那边的联络人员,时常来大相国寺。 招手让郭怀吉过来,展昭将顾家大宅发生的案件简略地述说一遍,沉声道:“我初出江湖,第一站云栖山庄,便遭遇庄主失踪,大弟子不幸遇害;” “第二站大相国寺,又有早课被投毒,一人身死,一人重伤,凶手无差别杀人;” “第三站顾家大宅,再遇腰斩,凶手将死者的上半身挖空,只为布置那个匪夷所思的密室;” “如此桩桩件件,说明了什么?” 连彩云眨巴眨巴眼睛。 这似乎说明…… 陈修瀚和郭怀吉身躯一震,异口同声地道:“外面这般凶险么?” “是啊!” 展昭深以为然,语重心长地道:“这就是江湖!” “我自忖武功不弱,但在这样的大环境里,也万万不敢掉以轻心,诸位也当努力练功,有保护自身的能力,不可有半分懈怠!” 陈修瀚听了进去,想到自己原定的武状元之路,率先离去。 郭怀吉同样听了进去,但还是眼神询问了一下,见展昭微微摇头,知道皇城司暂时不需要做什么,也离开了。 ‘这么看来,我们七云之前运气挺好啊,平平安安活到了现在……’ 连彩云给说的有些懵,仔细想想,还挺庆幸。 江湖这么凶险都没出事,直到“钟馗”上门。 感慨之后,她又想到一事:“展大哥,我们是不是要去六扇门,把盘龙丝还给苏无情?” 一码事归一码事,既然二师兄确实不是六扇门所害,她也不愿意冤枉了对方,该还的就得还。 “是。” 展昭正有此意,旋即关切地道:“你昨晚近乎一夜没睡,不回山庄休息休息?” “我不累的。” 连彩云确实不感到疲倦,但也神情一黯:“我……我不太想回去,不知该怎么面对四师兄和六师兄……他们最后会如何?” 展昭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佛门有一个公案,我此前早课听讲时听得,倒是挺适合现在的情形——” “却说前唐有一位从谂禅师,常住赵州观音院,人称赵州禅师,一日堂下僧人问他,何是祖师西来意?赵州却反问对方,吃茶也未?僧人答未吃,赵州便说了三字:吃茶去。” “另一位僧人问他,如何是道?赵州又反问,吃茶也未?那僧人回答已经吃过,赵州还是三字:吃茶去。” “观音院的院主不解,问赵州禅师,为何让未吃者吃茶去,已吃者也吃茶去?赵州对着院主微笑,依旧是三字:吃茶去。” 连彩云一知半解:“这是何意?” 展昭看着她微微一笑,问道:“练功也未?” 连彩云下意识地道:“未练。” “练功去,便不再有那些问题了!” 连彩云:“……” 但细细想想,又若有所悟。 方才关于同门相残的悲怆,萦绕于胸的烦恼,还真的放下了不少。 展昭不仅让连彩云莫要烦恼,自己也是这般做的。 案件还有不少迷雾,他无法看清。 却不自生烦恼。 恰恰相反,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涌起练功的专注。 甚至由于这段时间参悟清净如来藏与六心澄照诀,见识了戒闻、赵无咎、郭槐、顾大娘子的出手,隐约间感到凝炼的窍穴中,还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正准备还了盘龙丝,就回来心无旁骛的练功,一个小脑袋探出,朝着这里一看,欢呼道:“小师叔你终于回来了!” 来人正是之前早课投毒案里面,在膳堂问话的小和尚,展昭有些奇怪:“你是定耕吧?” “是我是我!我找小师叔好几天了!” 定耕虎头虎脑的脸上满是喜色:“香积堂上下,要谢小师叔为我们洗清冤屈呢!” 展昭明白了:“清者自清,你们本就无辜,不必言谢。” “可不是这样,那时若还找不到凶手,堂内真是人人自危了!” 定耕献宝似的取出一个食盒,打开后一股香气扑鼻而来,除了素菜馒头外,重头戏却是一碗茶:“这碗‘禅寂三昧汤’所用的药材是首座亲定,准备了好久,由手艺最好的定澈师兄熬制的,小师叔快尝尝!” 旁边的连彩云本在出神,此时都下意识地望过来,嗅了嗅鼻子,心里念叨着:‘好香啊!’ “禅寂三昧汤?” 展昭则打量着这碗茶汤。 就见玉盏中汤色澄碧,却又层次分明。 初层如新茶浮雪,二层似松烟入墨,至底层竟凝作琥珀冻脂,用料势必不凡。 “禅寂三昧汤”正是早课茶汤“五苦消乏汤”的高配版。 准确的说,原本只有禅寂三昧汤,但这个汤剂饮下后,要用内力化去其中的药力,不然虚不受补,对修行有害无益,后来寺内便将配方改良为五苦消乏汤,给根基普遍不足的沙弥饮用。 结果众沙弥怕苦,都是捏着鼻子,有的甚至特意剩下几口,唯有展昭品了第一碗,就知是好物,也不客气,咣咣喝。 现在香积堂呈上更佳的原品,作为破案的谢意。 “有劳了!” 展昭也不客气,拿起茶碗,开始品茶。 甫一沾唇,先是一缕淡淡的酸味自舌尖弥漫,然后很快化作澄明甘甜,齿间又微涩,回甘时却涌起乳香没药的馥郁,口感极为神奇。 待得汤液滑过十二重楼,如一剑斩开淤塞气脉,诸多窍穴突突跳动,又似有金刚杵在敲打,每震一次便冲开一道无形的业障。 此时若内视可见,便见到一股热量散入四肢百骸,且专挑那些细小的经络钻。 即便百脉皆通,但总有相对不那么宽阔的。 这股热量,就瞄准那些进行疏通。 最后,当汤液所化的力量沉入丹田,竟形成一股真气漩涡,带动着周天运转,越来越畅快。 展昭双脚立定,小和尚定耕见状,赶忙退开几步。 这是经验。 他见过不少师兄甚至戒字辈的师叔师伯,在第一次饮用“禅寂三昧汤”时,都是忍不住内力翻腾,真气外放。 而这一碗“禅寂三昧汤”的药效,由于用料珍贵,恐怕比那些更强,在旁边万一遭到误伤可不好。 避让之际,他还对着连彩云道:“这位姐姐,我们离远些吧!” 连彩云却微微摇头,摆出护法的姿态。 无论是师娘于子时运功,还是以前大师兄闭关,往往都是她来护法。 她曾经问过师娘,师娘说她心思最纯。 问大师兄,大师兄说最放心。 现在亦是如此。 然而两人的担心都多余了。 展昭仅仅是稳稳立定,呼吸平和,周身气息没有任何外放的压迫感。 只因药力被他完美地吸纳,不存在一丁半点的浪费。 而半晌之后,他唇间徐徐吐出一道白练似的气劲,本就神采飞扬的双目更加神光湛然,由衷地赞叹道: “好宝药!” (本章完) 第50章 第一道窍穴神异 第50章 第一道窍穴神异 ‘这一碗禅寂三昧汤的用料,绝不寻常啊!’ 展昭默默体悟。 六大凝炼窍穴内的功力,并没有突飞猛进,比如直接增加多少年功力云云。 但各大经脉的不少淤塞之处被贯通,整体的增强,使得他的武道根基愈发雄厚。 由此反哺凝炼窍穴,令这本就强化的六大窍穴里,凝成六团或大或小的真气漩涡。 这大大缩短了他开辟气海的水磨工夫时间。 能有如此奇效,固然在于展昭本就扎实的功底,禅寂三昧汤的药力也不容忽视。 但显然,这样的宝药,不是寻常武者能够承受的,在大相国寺内都属于稀罕物。 也是香积堂感激展昭查清了早课毒杀案,寺内高僧又早早关注他这位由持愿神僧领回来的弟子,才有这份待遇。 破案功成后,展昭并未要僧籍,但有功又不能不赏,所以这碗特殊的“禅寂三昧汤”,才会在此时被端到面前。 眼见展昭神清气爽,定耕又打了个补丁:“小师叔,禅寂三昧汤第一次饮用,对内家修为最是增益,到了后面,就只有补益元气之效了,不过你若是想喝,每日一碗还是毫无问题的。” “不必了。” 禅寂三昧汤的口感不错,但展昭不想为了贪图口舌之欲,日日点它。 刚刚是破案的感激,他坦然受之。 可凡事都要有度,一旦贪得无厌,就是吃人嘴短的人情了。 “哦!” 定耕倒是有些失望,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展昭静立原地片刻,则对着连彩云道:“妹子,我有一种预感,即将开启第一道窍穴神异了!” “当真?” 连彩云又惊又喜:“此等机缘可遇不可求,大哥定要把握住!” 展昭微微颔首:“神异近于顿悟,却非全凭灵光,正如万丈高楼起于垒土,千斤绳索断于细处,平日修行若至,水到渠成时,自得那一瞬明悟。” 他有种清晰的感觉,自己到了临门一脚,稍作思忖,就取出一个锦盒来。 大相国寺固然是天下第一刹,但若论底蕴深厚,富有四方,还得是朝廷。 这个锦盒里面,就是宫中太医局研制的秘药,郭槐托付“钟馗图”一案时,赠予的三枚“十全归元丹”。 此时展昭打开锦盒,捻了一粒圆润的丹药,直接送入嘴中。 禅寂三昧汤的药效,他完美消化,没有丝毫勉强。 此时甚至有一种经脉开拓,渴望外力的阶段。 运功时可事半功倍。 这就有资格继续服用十全归元丹,进一步来刺激窍穴。 只是旁人见了,恐怕会觉得这种行径浪费至极。 别看郭槐给的爽快,那是因为郭槐是大内总管,太后的绝对心腹,不夸张的说,他是整个朝廷里最有权势的几人之一。 换做别的,即便是平日里威风赫赫的大宦,都是可遇而不可求。 这可是皇室专门用来赏赐,收买人心的。 现在什么危险都没有,仅仅是练功,就毫不迟疑地浪费了? 但展昭如果听到类似的抱怨,只会笑笑。 我把武功练到天下无敌,要什么丹药保命? 留着可以增益功力的丹药不用,小心翼翼地存起来,等待着不知何时降临的危险,指望外物保命,才是弱者思维。 果不其然,当十全归元丹进入腹中,一股与此前不同,但同样温和绵长的药力扩散开来时,展昭闭上眼睛。 连彩云知道,关键的时刻来了,持剑护法,小脸满是郑重。 确实。 展昭体内六大窍穴,同时绽放光华。 头顶百会乾元穴。 胸膛膻中天枢穴。 后腰命门坤渊穴。 腹部神阙归藏穴。 掌心劳宫玄冥穴。 小指少冲离明穴。 如果有选择,按照凝炼窍穴的顺序,激发最后一个窍穴的神异,是最佳的选择。 因为最后凝炼的窍穴功力稍浅,如果激发神异,可以维持住各窍穴间的平衡。 反观最强的窍穴再觉悟神异,那就是强上加强。 固然是好事,却容易在开辟先天气海的时候造成阻碍。 但真正实践,不是这个说法。 因为激发神异,是凝炼窍穴的最高成就,比起异种真气都要难能可贵得多。 既然是可遇而不可求,能有就不错了,还要啥顺序? 偏偏此时此刻,展昭有种感觉,自己能够选择。 “原来如此!” 再细细感悟后,展昭心头蓦然有一种明悟。 人体是一个大宝藏,一切神通变化悉自具足。 而想要达成这点,首先要坚信自己有无穷的潜力可以挖掘,并朝着目标坚定不移地前行。 但凡稍有动摇,瞻前而顾后,即便根骨再强,悟性再高,也是不成。 从某种意义上,这正是一种舍我其谁的精神境界。 而且这种道理,不能由外人告知。 那就落了下层。 反成了执念。 所以此番成功的主因不是宝药的药效。 恰恰是这份灵光稍显,就果断追求,不考虑得失的决心。 于是乎,顺理成章的,展昭选择了上爻,少冲离明穴,开启第一道神异。 上爻,选手少阴心经的少冲穴,位于人体小指,心属少阴主火,阴极转阳,可纳至刚剑元,体内温养的剑气经此循环,顺势破空而出。 这是六爻无形剑气的六个窍穴中,最后凝炼的一个,所以在开启神异的时候,反倒要第一个开启。 如此一来,相对靠后最弱的窍穴,获得了神异的加成,才能避免六大窍穴由此失衡,对于日后开辟先天气海造成影响。 展昭伸出小指。 一点只能自身才能见到的璀璨光辉亮起。 ‘咦?’ ‘这怎么像是开辟了先天气海后的能力?’ 气海是所有武者都有的,丹田本就叫气海穴。 而神功绝艺开辟的气海,是先天气海。 返后天,入先天。 一旦功成,此后所有的真气,都是先天真气。 这亦是宗师的标配。 而六爻无形剑气这门剑道绝学,在开辟气海时,能有三种不同的方向。 六虚归一气海。 大衍天命气海。 太乙爻光气海。 六虚归一气海最常见,六虚对应六爻卦象的虚空变化,归一象征剑气由繁入简的高上境界,一旦开辟这样的气海,六爻无形剑气的威力自然而然地会更上一层楼。 大衍天命也不难理解,就是更进一步增进爻变的卦象推演能力,剑气轨迹暗合六十四卦方位,知对手如洞若观火,将演练之效推至更高深的地步。 最后太乙爻光气海则有些特别。 这是纯粹的杀伐路线。 六爻无形剑气在剑道里面,也算是特殊的,它偏向辅助,更像是一门心法。 从表面来看,展昭在交手时,就是刺、撩、截、削等最为基础的剑式,可这些招式于他手中随心变化,随势取用,总能占尽先机,打得敌人左支右绌,难以抵挡。 当年的“仙剑客”云清霄亦是如此,每每出手都是潇洒若仙,敌人还未反应就倒下,即便是对阵同级别的强者,也能风姿卓绝,不失气度,才有“仙剑客”之称。 但也有缺陷,那就是短时间的爆发力不足,如心剑神诀里的七情剑招,单看威力就要大得多。 所幸这也有弥补的机会。 就是开辟太乙爻光气海。 此气海一出,六股无形剑气纵横往来,杀伐之力大增。 现在展昭感受着少冲离明穴的变化,就有这种感觉。 “窍穴神异,居然能提前享受到先天气海的效果?” “怪不得所有武者都孜孜以求!” 当然,窍穴神异的提升,肯定是不及真正的先天气海开辟的,可这已经是意外之喜。 展昭小指点出。 一道无形剑气飞出,在身前的地上钻出了一道深坑。 再换无名指、中指、食指、大拇指。 甚至再换左手。 神异之光坐落真气漩涡,少冲离明穴辐射周遭,十指皆可动用无形剑气,毋须局限于右手小指一道。 但每道剑气根据经脉路线的不同,又有不同的风格。 或刚猛、或阴柔、或雄厚、或轻灵。 这不就是加强版的六脉神剑么? 剑气距离更长,威力更大,且最为关键的是,完美继承了六爻无形剑气的特性,对于真气的耗损率很低! 神异的效果还不止于此,展昭稍作试演,潇洒收势,欣然开口: “这便是我的第一道窍穴神异——” “爻光!” (本章完) 第51章 钟馗图再现 第51章 钟馗图再现 “恭喜大哥,神功大成!” 旁边传来连彩云笑吟吟的道贺,展昭敛气收功,眉目舒展:“多谢妹子为我护法!” 虽然他这不是闭死关,对于外界是有感应和警戒的,但对于这位的守护,也很承情。 身边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自然是一件足以安心的事情,有时更是关键的精神慰藉。 在他的观念里,哪怕武力再强,也不必独行,能结交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亦是一大幸事。 展昭连用宝药,领悟神异,精气神处于巅峰,已然准备下一步了,却也关切地道:“彩云,你去歇一歇么?” 连彩云展颜道:“大哥安心,我真不累,接下来咱们去六扇门?” “嗯。” 展昭颔首:“我们先把盘龙丝还了,再和苏无情谈一谈。” 六扇门也该有些动作了。 毕竟诱导定觉行凶的嫌疑人,是玄机堂副堂主封不语,在审问出这个情况后,地藏院首座持宏禅师,第一时间就告知了苏无情。 至于六扇门内部的妖风,到底刮到了什么程度,又怎么解决,相信这位名满天下的四大名捕之首,心里也有了数。 当然整肃内部问题,永远都是最难的。 比如展昭想要整顿佛门乱象,至今别说计划,只是个念想。 而苏无情再是智慧过人,想要拿六扇门内部的人开刀,恐怕也会遭遇层层阻碍。 这不见得是坏事。 各有所需,才能真正合作。 两人并肩而行,自朱雀门大街一路北上,再度来到总衙的巷子。 但刚刚转入,连彩云的脚步就微微一顿:“怎么还有捕快守在门口?” 展昭也发现了,巷子口有十数位捕快按刀而立,神情肃穆,气氛压抑。 上次云栖山庄来京师讨公道,更扬言六扇门杀人夺秘籍,才由捕快守在巷子口,避免普通百姓接近,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捕头也迎了上来,恰好还是那日把守之人,抱拳道:“见过展……公子,见过这位姑娘!” 展昭直接道:“我们来见苏神捕。” 捕头微微变色:“七日之期还未到……” 展昭道:“此番不是为了七日之约,而是另有私事,烦请通报。” “好。” 捕头转身快步入内,去了好一会儿,才面容肃然地折返,缓缓地道:“两位请!” ‘小心些!’ 展昭从对方的神情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脚下迈出的同时传音。 ‘明白!’ 连彩云下颌几不可察地点了点,素手缩入袖中。 跟着这个捕头,两人正式踏入六扇门总衙。 昨晚他们施展轻功,偷偷潜入过,但当时循着灯火,直接在刑房见到了苏无情,没有留意其他地方 此时则是光天化日之下,正式步入这座青砖黑瓦的衙门,迎面就见青铜獬豸,怒目圆睁,独角威严。 往里走则是青石铺就的广场,两侧立十八具精铁武器架,刑具森然,铁链垂地。 正堂门楣上高悬金漆匾额,上书正大光明,其下三把交椅空置,还有一处也被空出,显然是四位名捕召集各堂人手聚集于此,开会的地方。 而之所以是三把椅子,是因为苏无情座下有其特制的轮椅,从不离身,毋须正常的座椅。 展昭在观察座椅,连彩云的神情则有些不安。 因为院中的捕快静立,每每划过来的眼神中,带着难以形容的戒备和针对。 这份敌意,甚至比起之前还要深。 ‘怪了!’ ‘难道还有什么比堵上门叫骂,更严重的情况?’ 正在连彩云暗暗诧异之际,两人迈过前院广场,来到六扇门真正的办公区域。 这里屋舍连绵,有问事厅、录供房、签押房、架阁库、验尸所、刑房等等。 昨晚两人就是在东南角的刑房,见到了苏无情。 那时已是深夜,众人都睡下,而白日里应有文书小吏,抱着成摞的案卷,穿梭来去,忙碌不已。 此时进出的人手却不多,稀稀拉拉几人,低着头匆匆走过。 而再往里面走,就是捕快值戍休息的班房区域了,六扇门总衙的天牢也设在此处。 一旦牢内生变,随时可以支援。 但现在,班房外却站满了人,个个面容难看到极致。 毋须猜测了,周无心从屋内走出,见面一句话就是:“第五幅‘钟馗图’出现了!” “什么?” 饶是连彩云心中有了猜测,当听到这句话后,都情不自禁地瞪大了乌黑的眸子,失声道:“在这里?在京师六扇门总衙?” 展昭则道:“谁失踪了?” 周无心眼角抽搐了一下,强忍怒火与不安:“我大哥!” “苏神捕?” 展昭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钟馗所捉的最后一鬼…… 撩乔鬼捣乱…… 竟然是苏无情? ‘捣乱……捣乱……’ ‘这个意思,是六扇门阻碍钟馗捉鬼,因此也被视作鬼物么?’ ‘但以苏无情的本事,对方又是怎么得手的呢?’ 展昭思索之际,也立刻道:“留在现场的图卷,与前面的可曾对比,是否排除了模仿作案?” 周无心马上理解了模仿作案的意思,也沉声道:“图卷已经送去翰林图画局,比对画技、颜料和纸张,看是否与前四幅一致,但估计不是假冒的。” 顿了顿,他锐利的眼神落了过来:“阁下此来要见大哥,不知所为何事?” 连彩云目光闪了闪。 算一算时辰,苏无情的失踪,只可能是在昨晚见到两人之后,到今天早晨之前的这段时间里。 这样的话,要承认昨晚与苏无情见过面么? 毕竟当时好像只有他们三人,没有其他人在场。 是不是可以另寻一个理由,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展昭几乎没有迟疑,直接道:“我们昨晚见过苏神捕,是为了顾家大宅的一起杀人凶案……” 他将昨晚的案情大致描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盘龙丝的作案嫌疑。 周无心听完后,神情稍缓,颔首道:“四弟后来给大哥送茶,确实远远听到了动静,也看到了阁下离去的身影。” “哦?” 展昭眉头一扬。 ‘呼!’ 连彩云则暗暗庆幸。 幸亏展大哥没有掩饰,不然的话,反倒会惹上巨大的嫌疑。 “但这不代表阁下没有嫌疑……” 不料赵无咎冷肃的声音随之传出:“我当时入了刑房,问了大哥你为何深夜来此,他并未提及顾家大宅的案子,只是神情凝重,因此你们到底说了什么,难以证明。” “诶!” 连彩云怔了怔,脸色顿时一沉:“阁下此言何意?想要污蔑我们么?” 赵无咎不理她,只是凝视展昭:“昨晚大哥失踪之前,阁下出现过!云栖山庄云鹤鸣失踪时,阁下在场!而再往前,阁下自称未出江湖,却又怀有惊人武艺,谁知道那三场失踪案时,你又在何处?” 哪怕自己被排除在外,连彩云却更觉恼火:“你莫要血口喷人,我看你是之前败于展大哥之手,想要公报私仇!” “我赵行曜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败于他手是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可但凡涉及案情,却是公私分明,绝不接受这等指责!” 赵无咎冷冷地道:“当然,阁下若不承认你与‘钟馗’之间存在干系,还请接受我们六扇门的调查,是非曲直,自当还你一个清白!” 眼见争吵骤起,周无心皱了皱眉,但仔细思索后,也无法拭去疑心,缓缓地道:“展少侠能否暂留六扇门?” “我与你六扇门倒是有缘,每次见面都得发生些意外,唯独能好好交流的苏无情,也不在了……” 展昭有些感慨,淡然拒绝:“我不会以这个理由留下。” 赵无咎脸色一沉,四周所有捕头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周无心面容变得肃然,抱拳沉声道:“既如此,周某得罪了,若他日证君清白,定当负荆请罪!” “大可不必,接下来谁得罪谁,还说不定呢!” 展昭摇头轻笑,袍袖无风自动:“这里是六扇门总衙,你们所有人,一起上吧!” (本章完) 第52章 得罪了 第52章 得罪了 “这里不适合动手。” 展昭不止是说说而已。 眼见班房地势狭窄,对方不好施为,还朝外走去。 到了前院宽阔的广场,这才停步。 周无心面色沉重。 一方面为对方的态度感到恼火。 这是当真视他六扇门无人? 另一方面又隐隐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威胁感。 比起大相国寺外的交手时,还要强烈得多。 要知道那也就是一个月前。 难道这年轻至极的高手,还有进境? “拿人!!” 赵无咎则断然喝道。 一声令下,本就蓄势以待的捕头倏然出手。 先有四四一十六人跃出,各持精钢勾锁,爪尾悬铜铃,如抖大龙,在凛冽冬阳下划出十六条纵横交错的冷虹,朝着展昭抓击过来。 这正是周无心的看家绝学,四绝同心锁! 在白玉楼奇门榜上排名第四十九,看似刚进前五十,名次并不是特别高,却能令诸多江湖客谈之色变,甚至闻风丧胆。 因为镇岳堂与决锋堂,本就是六扇门象征武力的两个堂口。 侧重点又各有不同。 镇岳堂擅长正面攻坚,可以直接镇压江湖门派,曾经不止一次覆灭过为非作歹的地方帮派和傲啸山林的土匪山寨,甚至与恶人谷爆发过正面冲突。 决锋堂则擅长围堵高手,以四人为一组,平日里同吃同住,同练四绝同心锁,每每四人合力,多组出击,不少成名许久的江湖名宿都吃过大亏。 此时这四组捕快更是京师总衙的高手,精锐中的精锐,甫一出手,就如齿轮咬合般轮转突进,分工明确—— 第一组分取双臂,响如裂帛; 第二组贴地扫出,专攻下盘; 第三组凌空交织,封死腾挪; 第四组爪尾铜铃,乱音扰神。 展昭佩剑出鞘,剑锋才出三寸,十六道爪链已抵达面前,缠成寒光铁茧。 同时十六名捕快已经准备旋身错步,一旦锁链绞紧如龙筋,就可逼迫展昭撤剑。 周无心与赵无咎各据一方,严阵以待。 见到这一幕,心头也是一定。 大相国寺门前吃亏后,两人私下里专门研究过展昭的剑法。 对方的招数并无任何奇诡,平平无奇,偏偏能每每料敌于先,占据先机,如若不能破势,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但那是单挑。 围攻又是另一回事。 正如此时,决锋堂精锐结阵而出,即便展昭能预判动作又如何,终究还是要以剑抗衡! 而一人的剑诀再是完美,终究局限于人体动作,这就是双拳难敌四手,颠沛不破的道理。 不过此番交锋,被围攻的并非一人。 连彩云侧身一转,轻盈地来到展昭背后,两人背靠背,各自面对一方。 她腕底陡翻,明月在铿然出鞘。 “铮——!” 清越的剑吟裂空而起,剑气未至,先有春风拂面。 喜之剑-春风裁柳! 这一式心剑神诀,以心中欢愉为引,剑招轻盈如三月春风,柔和之气,令敌人戾气尽消,战意全无。 当然此剑也可暗藏杀机,剑势如柳絮纷飞,敌人稍有沉醉,剑气已断其经脉。 修炼此招的矛盾是,习剑者往往也会受喜乐影响,剑意涣散。 如果心绪不够,对敌的剑气就不够威力,可一旦喜乐过足,又容易自己沉溺其中,消弭剑气。 还没让敌人傻乐,自己先傻乐起来了。 需要在取舍之间把握一个难得的平衡。 连彩云就把握得很好,她一剑挥出,划出清虹,直取交织而来的八道钩锁。 那八名捕快正催动劲力,忽觉剑风拂面,神情随之一愕。 有人指间一颤,想起离家时妻子未缝完的春衫; 有人鼻尖微动,似嗅到故宅梨花的甜香; 更有人就是直接露出笑容,想到了许久未得的休沐日; “嗤!” 然现实残酷,这一切统统没有。 剑光如灵蛇吐信,八人的肩井穴同时一麻,精钢钩锁应声而落。 八截被剑气斩破的袖口,还随风飘舞,恰似春风裁落的柳叶。 只可惜连彩云的功力还是不及,最多能影响八名捕快,拆解掉一方的攻势。 不然以心剑神诀之威,足以身形翩跹,明月在瞬间点过十六人肩井穴,令他们彻底丧失战斗力。 而现在这两组的八名捕快见势不妙,毫不恋战,果断向后撤去,退出战场。 几乎是同时,又有八名捕快补充上来,填补空缺,加入合围。 “唔!” 连彩云见状有些难过。 “妹子好剑法!” 展昭却剑眉一扬,出声赞扬。 之前七云中也有不止一人说过,小师妹剑法最精。 现在看来,这说法完全没错,还略微谦虚了。 以连彩云十四五岁的年纪,未来不可限量。 此时哪怕功力不够,单凭这招剑术与之前的他配合,两人就足以潇洒冲杀出去。 当然,现在就毋须那般麻烦了。 在连彩云出面破招之际,展昭右手的佩剑同时往上一迎,爪尖倒钩卡入剑身的闷响里。 却不见捕快旋身错步,收紧锁链,而是痛呼声不绝于耳。 因为一道道无形剑气,同时纵出。 “去!” 第一道剑气裂空,击打钩爪握手处。 持锁捕快痛叫一声,虎口崩裂,踉跄后退。 “着!” 第二道剑气横扫,如月华倾泻。 腾空的捕快只觉腕间一麻,铁链竟自相交缠,在半空拧成死结,一股大力连带着他们横七竖八地砸在地上。 “破!” 第三道剑气沛然直贯。 身经百战的捕快慌忙横锁格挡,却见那刚猛无俦的剑气突然折转,将后方三位同伴的铁索尽数绞入漩涡。 “嗤!” 第四道剑气蜻蜓点水。 刚刚补充进来的八名捕快正要变阵,膝间环跳穴忽的一凉,双腿一软,朝下跪去,一根铁爪乱了,连带着其余,自然也脱手坠地。 而在剑气纵横之间,展昭闲庭信步地走出。 依旧是平平无奇的招数,手中宝剑轻轻点在每个捕快的身上,一点一人倒下,再点又一人伏地。 待得他回归原位,与连彩云背对相贴时,脱手坠地的铁爪,已然在周身铺成一圈铁环,于青石板上映出森冷寒光。 而等到前方横七竖八倒着都是捕快,都快没落脚的地方了,外围的人这才停步,傻愣愣地看着场中。 “怎会如此?” 别说众捕快,周无心与赵无咎都傻了。 不出手,不代表他们就让手下人上,自己坐享其成。 而是他们知晓展昭不好惹,用来压阵,防备对方专攻一面,突出重围,逃之夭夭。 方才连彩云心剑神诀发威时,两人就脚下变幻位置,隐隐堵在必经之路上。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展昭是真的没有要走的意思,且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解决天罗地网的合围。 过程摧枯拉朽,完全没有半分波折。 “到你们了!” 而展昭解决了捕快,视线转了过来。 “岂有此理!” 赵无咎大怒,运使腿功就冲上,周无心同时扑击,四绝同心锁咔嗒一声展开机关。 他这次所用的,和对敌戒闻时又不相同,四条玄铁锁爪如活物般绞来—— 青龙锁筋、白虎扣脉、朱雀焚气、玄武封穴,四象合围! “不错。” 展昭颔首,左手指点剑气明灭不定,五根手指各出一剑。 第一剑刚猛霸道,石破天惊,铮的一声将青龙锁震退三丈; 其后接连三剑,飘逸灵动,连绵不绝,在白虎锁上一沾即走,以极为巧妙的劲力,引其与朱雀锁自相缠绕。 最后一剑沉稳凝练,后发先至,直直刺入玄武锁中。 这番剑气轰击令人眼花缭乱,却是武道的底蕴展示。 既发挥爻光的威,又贯彻六爻的巧。 周无心完全没料到展昭五指之间,竟能释放出五种风格迥异的剑气,顿时被打得措手不及。 最令其骇然的是,玄武锁内竟传来机关崩坏的响动,可见剑气的威力之大。 而赵无咎自然不甘示弱,乘黄御风真诀全力运转,再度化作九道残影,从四面八方袭至。 展昭的应对干脆了当,右手一剑沛然浩荡,如大江奔涌,直接将八道幻影尽数冲散,剑尖精准点向真身的脚尖。 “唔!!” 这回不是破敌窍穴,赵无咎依旧闷哼一声,如遭雷噬。 因为展昭的剑风之快,剑力之重,剑势之沉,与上次交手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窍穴神异“爻光”,带来了类似于六脉神剑一样的剑气手段,但这都仅仅是辅助效果。 真正的强化关键,是它大大增进了六爻无形剑气本身的威力。 赵无咎也是江湖一流高手,功法功力绝对不弱,换作数个时辰前,展昭是没办法正面一剑将对方压制的,现在则是针尖对麦芒,一剑沛然莫之能御的大势,就让赵无咎吃了亏。 这位神捕上一次是轻敌,认为自己江湖经验丰富,想要破敌窍穴,结果被反制。 如今也是轻敌,这份轻敌源于上次交锋的判断,哪怕方才见得捕快迅速落败,终究也没想到,对方的剑法威力能有如此进步。 而周无心见势不妙,顾不上奇门兵器的好坏,四锁合一,扑噬过来。 展昭却已先一步迎上,身形如烟,剑光剑气齐至—— “铛!铛!铛!“ 金铁交击之声如骤雨般炸响,两道身影在丈许之地腾挪闪转,剑掌翻飞间已过十数回合。 忽听“咔嚓“一声脆响—— 四绝同心锁当空解体,周无心脚下青砖尽碎,连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 未及回气,一点寒芒已点在他的穴道上。 连彩云的剑锋凝如秋水,受此一击,他身躯晃了晃,跌坐下来。 与此同时,展昭身形回转如电,再到赵无咎面前。 这位喉间浊气刚刚吐尽,迎面便是剑气纵横。 同样是以快打快,待得两人身形骤止,展昭的剑尖已然搭在对方的肩头。 赵无咎颈后青筋暴起,硬生生停住,却见展昭剑身一压。 如泰山压顶。 “嘭!” 尘烟微扬,这位同样跌坐青石板上,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 “救两位堂主!!” 四大名捕里面的两位落败,周围的精锐好手,乃至从前院和各房赶过来的捕快,见状都目眦欲裂,冲了过来。 “别过来!!” 周无心知道不妙,赶忙高喝一声。 他喊晚了。 “来得好!” 面对冲过来的众捕快,展昭身形再动,直直迎上。 说是打你们所有人。 就是打你们所有人。 云栖山庄的一幕重现。 只是那回是镇岳堂副堂主裴寒灯,带着十几名捕快,异地作战,被展昭打得落花流水,倒了一地。 现在则是,四堂精锐齐聚的京师六扇门总衙,捕快从四面八方涌出,然后就见一道身影好整以暇,恭候多时,剑光随意扫来。 露头就倒。 当偌大的广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六扇门总衙广场中还站着的,只剩两人。 “大哥好厉害!” 连彩云眼中异彩涟涟,看向那道青松傲雪般的身影,满是钦慕与欢喜。 “铮——” 展昭则归剑入鞘,对着努力想要起身的周无心和赵无咎,给出了前后呼应的三个字: “得罪了。” (本章完) 第53章 可以和解么? 第53章 可以和解么? “你!!” 当六扇门上下被一人几近团灭,望着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周无心面色惨变,赵无咎则难掩惊愕。 上次大相国寺前,赵无咎与对方交手,惜败一招,事后苏无情告知,由于忌惮这位四大名捕之首的存在,戒闻和展昭都有留手。 但问题是。 这小子留了多少手啊? 当时若展现出这般实力,今日六扇门也不会下令拿人。 总不可能是短短一个月不到,武功更进一层吧? 莫非是要成就武道宗师了? 展昭却很清楚,自己距离宗师还有一段路要走。 只是窍穴神异确实奇妙。 原本的六爻无形剑气,是机制强。 数值方面,受限于他的年纪与功力,确实是短板。 所以对上四大名捕这样的江湖一流高手,想要取胜,得一点点积累优势。 为求速胜,唯有布置战术,破敌窍穴。 但自从领悟第一道窍穴神异“爻光”之后,这门武功的数值也跟上来了,弥补目前最大的缺陷。 一旦机制与数值齐备,那就应了一句话—— 武功高出一线,便是强到没边。 不存在那种明明高出对方,还得打个几天几夜才能分胜负的情况。 当然经历了一场真正的实战,展昭也对于后续的提升也有了更为清晰的规划,是很高兴的。 所以爽完之后,他收剑离开。 但往外走了一段,又折返回来:“对了!还有一事!”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就见展昭从腰间取出一卷银线:“这是苏神捕的‘盘龙丝’,如今他人不在,但交予六扇门,也是物归原主了。” “‘盘龙丝’!” 周无心看着细线,失声惊呼:“此物怎会在你手中?” “昨晚苏神捕交予我的。” 方才展昭也留了一个心眼。 他虽然承认昨晚来见了苏无情,并且讲述了顾家大宅内的案情,但并没有将盘龙丝的细节告知。 毕竟现在苏无情失踪了,独门暗器又在自己手上,如果六扇门以此为由头,还真的说不清楚。 但即便没说这一点,对方还是发难了。 现在打完收工,展昭也不会独吞。 哪怕盘龙丝确实是江湖中难得一见的宝贝,可苏无情大度相借,他这个时候贪墨,反倒是不堪。 物归原主,两不相干。 “且慢!” 然而惊愕过后,周无心身躯一震,豁然冲开被连彩云点中的穴道,站起身来:“展少侠请留步!” 展昭眉头一挑:“你还要留我?” 他刚刚手下留情,一众捕快看似凄惨,却没受什么伤势。 可如果对方真不知趣,就休怪他下重手了。 “不!不!” 周无心赶忙摇头,正色解释道:“大哥的随身暗器从不轻易借予外人,他昨晚既然这么做了,恐怕另有深意!” 展昭淡然道:“那就与我无关了。” 如果刚刚六扇门好好说话,他也会心平气和地与对方一起,研究钟馗图的案件进展。 众人拾柴火焰高,查案亦是如此。 但刚刚六扇门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来拿人,或许是对方情急之下,失去了冷静,展昭却不会惯着,自然准备抽身走人。 “展少侠!!” 周无心急了,上前两步,抱拳躬身:“方才不知大哥将‘盘龙丝’交予,他对展少侠是绝对的信任,还望少侠看在大哥的颜面上,能否听我把话讲完?” 展昭想到那位轮椅上的病客,唯一好沟通的神捕,微微凝眉:“你说吧,我听完。” “大哥在正堂牌匾后,留下一个密盒,盒上有五个锁孔,恰对应五件随身暗器,天底下也只有这五件随身暗器,才能打开密盒。” 周无心道:“正因为如此,大哥从不将随身暗器借予外人,一旦借出,就代表着认定这个人有资格打开密盒,看到里面的密信留言!” “原来如此。” 展昭点了点头:“那你们拿着‘盘龙丝’去开启密盒吧,如果苏神捕在失踪前还留下了线索,正好将他救出来。” 周无心赶忙道:“恐怕大哥的留言,还会与展少侠有关,能否请展少侠亲自开启?至少也做个见证!” 赵无咎此时也缓过气来,闻言脸色微变:“三哥……” 周无心抬手阻止:“大哥吩咐过,一旦他发生意外,凡是持有随身之物,都可以打开密盒,无论是谁!大哥所为,每每都有深意,我相信他的决断!” ‘苏无情的威望当真极高。’ 展昭想到戒闻的评价。 当代四大名捕的威望,有一半的功劳要落在苏无情头上,甚至可能要更多。 这样的人,居然被“钟馗”拿下。 且是在六扇门总衙。 对方用了什么手段? 即便如此,苏无情依旧准备了后手,让周无心与赵无咎愿意遵从…… “也罢!” “我们去看看苏神捕的密盒吧!” 话不多说,四人即刻来到正堂前,望向门楣上高悬金漆匾额,正大光明四个字。 赵无咎飞身而起,探手拿住一个盒子,飞身而下。 周无心拿起盘龙丝,想了想又看了过来:“展少侠?” 展昭抬手:“你来打开。” “呼!” 周无心明显有些紧张,拿起盘龙丝,真气灌注,将其插入右侧的一条细槽,只听得咔哒咔哒几声转动,密盒被打开。 他迫不及待地取出里面的留信,视线迅速扫过。 只是待得看完后,他明显怔住,甚至忍不住看了第二遍。 两遍看完后,周无心沉默片刻,默默递给赵无咎。 赵无咎接过,看了后身体也是一僵,眼神里同样露出浓浓的错愕之色:“怎么可能?” 昭云两人已经站得远了些。 连彩云见状,低声蛐蛐:“大哥,他们在惊讶什么呢?” “不知道。” 展昭微微摇头,心里有着好奇,一时间也猜不出来。 却见周无心和赵无咎低语几句,甚至发生了小小的争论,待得商量完毕,这才走了过来,抱拳道:“大哥有言,钟馗图一案,展少侠是最有希望的破案之人,他邀请阁下持玉鉴,入六扇门,暂代神捕之位!” “啊?” 说完后,对着目瞪口呆的连彩云和剑眉上挑的展昭,两人挤出一个极其尴尬的苦笑:“刚刚的误会,可以和解么?” (本章完) 第54章 何为最佳人选 第54章 何为最佳人选 “我们六扇门又被同一个人给揍了?” 捕头庞文是后赶到的,映入眼中的就是互相搀扶着爬起的同僚们。 待得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后,他出奇地没有半分惊讶。 话说最初他还是第一个扮作迷路书生,进入大相国寺后院,想要将展昭带出来的呢! 结果阴差阳错,亲眼见证着这个年轻人,是如何两度压得六扇门抬不起头来。 无论是动手,还是动口,都不成。 现在好了,再度动手。 再度被打得落花流水。 ‘何苦呢?’ 庞文心里默默叹息,然后就发现同僚慌慌张张地奔来:“不好了!不好了!姓展的要来我们六扇门当神捕了!” “啥?” 庞文先以为自己听错了,确定之后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这怎么可能?” 众人口口相传,已然知道了密盒的事情,急声道:“真的!是大堂主留下的密令,让展昭暂代神捕之位!” “大堂主?” 这边正说着,前院已经传来争吵声。 又有两名副堂主回来了。 六扇门四堂的分工其实很明确—— 玄机堂居中策应;镇岳堂正面攻坚;决锋堂缉拿高手;风隼堂万里追踪。 由于案情的山雨欲来,内外压力齐至,玄机堂和风隼堂的人手都被苏无情派了出去,京师主要留下的就是镇岳堂与决锋堂。 现在回来的,正是镇岳堂副堂主辛力与决锋堂副堂主冷枫。 看到倒了一地的门人,两人已是目眦欲裂,再从周无心与赵无咎手中接过密信,顿时炸了锅。 “不行!绝对不行!” 率先反对的是辛力,看着倒了一地的部下,再想到江南云栖山庄,另一位副堂主裴寒灯带队也是被这般打倒在地,于公于私他都难以认可:“神捕是提点刑狱司之位,得朝廷任命,岂能随意授予外人?” 四大名捕在朝堂上是有官职的,提点刑狱司,诸州捕盗使臣。 只不过平日里四大名捕为了方便在江湖上办事,特意模糊了这个职权。 而且他们上头还有一位“神侯”郑国威,先皇御赐盘龙棒,临危受命记心间,忠心护宋昭日月,棒下不容有群奸。 现在“神侯”郑国威不在京师,出使了西夏,六扇门以苏无情为主,可即便如此,神捕之位也不是开玩笑的。 周无心强调:“只是暂代,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先帝朝有类似的事情,不是没有前例。” “便是暂代,也要看人选!” 决锋堂副堂主冷枫年纪看似不大,已然是一头白发,面容清峻如霜:“我们六扇门可不是佛门,什么作奸犯科之辈都能收下,岂能让这等来历不明之人混入,还尊为神捕?” 赵无咎沉声道:“你们是质疑大哥?” 辛力立刻道:“我等自然不会否定大堂主的决断,可这盒中的密信真的是大堂主所留么?会不会有贼人假冒?” 周无心摇头:“密盒所在,只有我们四兄弟知晓,字迹笔锋都是大哥所为,且真要是贼人所留,何须是这等容易产生争议的任命?” 赵无咎也道:“大哥行事,自有深意!二位是六扇门的老人,亦是我等的长辈,莫非还信不过大哥的决断?“ “我们不是信不过大堂主,只是这决定太荒唐了!” 两位金印总捕眉头紧锁,连连摇头。 听着那里的争辩,庞文再看向另一侧。 与之格格不入的,是站在不远处,时不时低声耳语,还轻笑几声的昭云两人。 这位捕头突然鼓足勇气,上前抱拳道:“展少侠。” 展昭看了看他:“是你啊,有事么?” 庞文道:“少侠愿意入我六扇门么?” “呵!终于有人问到关键了!” 展昭嘴角扬起:“你们六扇门,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诸位在这里争论,可曾想过,我愿不愿意答应呢?” 清晰的声音回荡四方,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边的争吵迅速安静下来,愣了一愣后,齐刷刷地怒目而视。 “烂摊子?” 冷枫上前一步,冷冷地道:“阁下既然这么觉得,就请现在离开吧!我们六扇门庙小,请不起你这尊大佛!” 展昭淡然道:“我原本就是要离开的,是周神捕一定要我留下看一看密盒,不过这样也好,可以把话说清楚——你们可知,苏神捕为何会作此安排?” 辛力沉声道:“阁下知道?” “八九不离十。” 展昭用平静的语气说出石破天惊的话语:“在苏神捕的判断里,‘钟馗’应该与六扇门有着密切的联系!” “你说什么?” “休要血口喷人!” 众人勃然变色。 展昭不理,淡淡地道:“苏神捕难道不知,做出这个非比寻常的决定,会招惹非议么?” “他肯定知道。” “那为何又要这么做?” “很简单,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在权衡利弊后,他觉得相比起争议,此事对于六扇门的帮助更大!” “‘钟馗’作案的影响,已然不限于那四位失踪的江湖名宿,如果近来针对六扇门的种种风波都与‘钟馗’有关,那么牵连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多,若不将此人及时捉拿归案,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而‘钟馗’之所以能搅弄这么多的风雨,尤其是让六扇门疲于应对,要么对方真有通天彻地之能,要么最可能的情况,其实就是内鬼!” “萧墙祸起,非外敌所能为也!” “‘钟馗’很可能就在六扇门中,亦或与六扇门中人有着至为密切的联系!” “这才能将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查案这么久,不仅线索全无,最后连苏神捕自己都失踪了!” 听到这里,所有人再度变色。 而辛力和冷枫想到近来苏无情的布置,对视一眼,也意识到,这位六扇门的实质管理者,确实是在防备内部。 只不过收效甚微。 所以说…… 展昭继续道:“因此苏神捕才会有这样的任命,他希望找到一个与六扇门绝对无关的局外人,前来调查这起案件。” “在你们看来,我来历成谜,武功又高,说不定就是‘钟馗’。” “但在苏神捕眼中,我虽初出江湖,但入大相国寺,长期待在寺院,有诸多寺僧见证,就不可能是‘钟馗’。” “因为要是‘钟馗’,会尽可能做到行踪隐蔽,不为外人所知,这样在关键的作案时间,才好制造不在场证据,不然平日里行踪稳定,案发时突然失踪,就是最直接的破绽。” 此言一出,周无心和赵无咎不由地流露出后悔之色。 这个道理其实不难理解,但之前苏无情失踪,关心则乱,凭白有了不必要的冲突。 关键是还没打过。 展昭无所谓,他验证了爻光神异,正常情况下还没这么多人陪着习练呢,却也流露出一丝佩服:“苏神捕确实名不虚传。” “我初出江湖,与六扇门上下毫无交情,人际往来可谓最是清白,甚至由于之前的冲突,与诸位虽不至于成仇,但也彼此看不顺眼。” “这确实是最佳人选,用来整顿六扇门内的乱局,可谓神来一笔!” “不过终究不可能有人算无遗策,苏神捕也料不到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要来拿我,现在受了教训,恼羞成怒之际,当然更不愿接受。” “诸位,请了!”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眼见展昭带着连彩云潇洒地往外走去,别说周无心和赵无咎身形一晃,马上追了上去,就连神色阴晴不定的辛力与冷枫,脚下都移了过去。 最后四人齐齐拦在大门口,再度露出那种极其尴尬的笑,只是这回又多了几分恳求:“展少侠留步,请帮一帮六扇门吧!” (本章完) 第55章 愿听展神捕调遣 第55章 愿听展神捕调遣 眼见展昭要走,四名堂主和副堂主反倒追了过去。 方才还极度愤慨的众捕快,都不由地面面相觑。 不少人更是露出思索与惭愧之色。 不得不承认,方才展昭一席话语,真的震动人心。 原来大堂主考虑得那般细致么? 不愧是六扇门的实质领导者,上下最为钦佩之人。 可他们竟然因为偏见,拒绝了大堂主的这番好意,只想着严防死守,不让对方入六扇门。 结果人家还不愿意来呢! 寻常人为何愿入六扇门? 除了公理道义与志同道合的认可外,大多还是因为六扇门是横跨庙堂与江湖的大派,入门吃上皇粮,比起寻常江湖门派更有保障。 但展昭如今是大相国寺的高僧,又有这等武艺傍身,功名利禄何须从六扇门取? 况且现在四大名捕之首失踪,六扇门又接连遭遇风波,说是一个烂摊子,虽然十分刺耳难听,但真的不为过。 ‘展大哥已经开始整治这些人了!’ 连彩云眸光流转,心里偷笑,小脸则努力地板住。 她明显地感觉到,当苏无情密信揭晓,请入六扇门暂代神捕之位时,展大哥平和的心绪有了一个明显的波动。 与六扇门合作破案,既然双方都动手了,展昭没有那个意愿。 但来领导六扇门,哪怕困难重重,展昭反倒很有兴趣。 他喜欢挑战。 ‘这就是侠义之心啊!’ 但落在连彩云眼中,这种迎难而上,敢于担当的品质,不正是侠义之心么? 且不说她所见所想,发现四名高层立在面前,展昭依旧不松口:“请让开。” “展少侠,我等方才实在不该,然大哥终究对你信任非常,定是视你为知己!” 周无心无奈,唯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有些苦口婆心了:“少侠破案擒凶,非是为了我们,只当是救出大哥,可否?” 他也看出来了。 这位对六扇门其他人没什么好感,唯独对苏无情,还是有些敬佩之情的。 “如果专门为了救出苏神捕的话……” 展昭神情稍缓:“我可以提供一个思路。” 周无心赶忙道:“请讲。” 展昭道:“以苏神捕的智慧,‘钟馗’想要将之神不知鬼不觉地擒下,除非武功当真通天彻地,强到不可思议,不然都是办不到的,我认为更可能的情况,他是主动跟着凶手离开的……” “主动跟着凶手离开?” 周无心先是惊怒,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展少侠之意,大哥是受了要挟?” 展昭问道:“李无刑回来了么?” 赵无咎摇头:“我们已经派出了大量人手,风隼堂几乎全员出动,至今还没有二哥的下落。” 周无心则颤声道:“大哥的失踪……是因为二哥?” “不错。” 展昭颔首:“我认为凶手很可能是用李神捕的安危,来要挟苏神捕,迫使其就范。” 赵无咎身躯一震:“大哥看似算无遗策,实则最是悲悯心软,尤其视我们为亲兄弟,这是他唯一的弱点!可……可是凶手又怎么拿住二哥的呢?” 展昭道:“关于李神捕的失踪,我与云栖山庄接触后,有了一个基本的推测——” “当时李神捕飞奔出庄,看似是搜寻‘江南大侠’云鹤鸣的下落,实则有可能是中了‘黑水宫’的剧毒‘奔魂啸月水’!” “竟是如此?” 听完他的分析,众人又惊又怒。 “有了这个线索,诸位应该有破案的思路了,四大名捕名满江湖,虽然如今失了两位,但我相信你们还是能与‘钟馗’周旋的,请了!” 展昭这回说完,所有人都急了,连不情不愿的辛力和冷枫都彻底改变了主意,齐声恳切地道:“展少侠!方才多有得罪!请你留下吧!” 事实证明,对方是真的厉害。 至少三言两语间给出的破案思路,比之前的一团乱麻要清晰太多。 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放走了,救不回苏无情与李无刑,六扇门上下势必后悔莫及,更有一蹶不振的风险。 相比起门派兴盛存亡,那点小小的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展昭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停下脚步,环视周遭:“我若为神捕,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整顿上下,揪出其中的不法之徒!” “你们恐怕接受不了……” “整日盘问审视犯人的,又岂能接受旁人的盘问,况且还有相互的人情包庇!” 赵无咎愤而开口:“展少侠此言未免小觑我等,你便是拿六扇门人开刀,只要合乎公理道义,我们岂有阻拦的道理?” 周无心轻轻叹了口气,也接着道:“展少侠有关人情之说,不无道理,大哥有此决断,恐怕也是因为我等互相太过熟悉,碍于情面,终归不忍对同门下手,因此迟迟难有进展,这才会被贼人所趁……” 顿了顿,他的声音凌厉起来:“然现在大哥失踪,我不知道亡羊补牢还来不来得及,但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众人稍稍沉默。 也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不安。 但正在这时,庞文挺身而出,斩钉截铁地道:“我镇岳堂捕头庞文,愿意接受调查,只要能揪出真凶,救回大堂主,做什么我都干!” “我决锋堂捕快史伟,愿意接受调查,只要揪出真凶,救回大堂主!” “我决锋堂捕快戴青,愿意接受调查,只要揪出真凶,救回大堂主!” 有了第一个带头者,第二个第三个捕快即刻站出。 然后是越来越多。 最后声浪汇聚,只剩下山呼海啸的声音: “揪出真凶!!救回大堂主!!” 目睹这一幕,展昭为之动容:“我收回刚才的那句话,但凡有这口气在,六扇门就绝不是烂摊子!” 此言一出,不知多少捕快热泪盈眶。 终于得到认可了。 而周无心意识到机会不容错过,赶忙上前,领头躬身行礼:“我等愿听展神捕调遣!” “也罢。” 展昭三辞三让,又初步奠定了权威,且直接展开了对六扇门上下的调查,便伸手虚扶。 与此同时,连彩云的耳畔响起他的传音:“妹子,你先回大相国寺,唤陈修瀚、定海与定逸来,再去顾家大宅,将你的三师兄和五师姐请来。” “单靠一腔热血不成,我需要信得过的人手,你们就是我的帮手。” “明白!” 连彩云重重点头,脚下轻盈离去。 而她踏出六扇门时回望,众捕快正轰然应诺,尤其是刚刚被揍得最狠的,莫名喊得最大声:“我等愿听展神捕调遣!!” 现代刑侦文,万订老作者的书,破案写的很不错,推荐推荐! (本章完) 第56章 官服安排上 第56章 官服安排上 “师父!师父!” 大相国寺观音院禅房,听着弟子定海远远就叫唤的声音,正在吃素粽的戒闻微笑着摇头:“还是沉不住气啊!” 修心不仅是佛道,也是任何武者必经的一关。 往往越是年轻的武人,由于见识和阅历的缺乏,越难以把心静下,更别提真正的心灵修炼了。 戒闻至今所见,也唯有小师弟展昭,成熟得完全不像是十五岁的少年郎,偏偏又并不老成,依旧有年轻人的一腔热血。 这就难能可贵了。 不过这等人才可遇而不可求,他也不指望自己的弟子定海就能如展昭那般,只要好好成长便可。 于是乎,戒闻拿起粟米糕,弹指一点,嗖的一声,刚刚入屋的定海嘴里准确接住,唔唔叫唤,手舞足蹈。 戒闻淡然道:“一念三千而不乱,万象纷纭中保持观照,徒儿,你这碗水,还浅着呐!” 定海咕嘟一声把糕咽下,脖子梗了梗,满是欢喜地叫道:“小师叔成为六扇门的神捕了!” 戒闻手一哆嗦,素粽险些坠地,所幸武功高强,瞬间收住,却又下意识地起身:“你说什么?六扇门敢跟我们大相国寺抢人?” 震怒。 绝对的震怒。 “不!不是抢人!” 定海解释道:“苏无情失踪前,留下了一道密令,上面就是让小师叔暂时接替神捕之位,小师叔起初不愿,但六扇门再三恳求,看在江湖道义的份上,他才应承下来。” “原来如此。” 听了弟子这般讲述,戒闻的神情缓和下来:“暂代么?” 他琢磨琢磨,圆脸上又缓缓浮现出笑容:“六扇门还往我大相国寺里面埋暗桩呢!没想到啊没想到,结果却将我寺僧人请去为神捕,哈哈哈!” 笑容实在压不住。 之前早课投毒案,是六扇门暗桩定觉所为,甭管动机为何,随机投毒实在可怕,每个人的性命都岌岌可危,偏偏还不能与六扇门翻脸,回想起来总憋着一口气! 现在可好,六扇门居然将展昭请了过去。 当真是最扬眉吐气的还击法子! 有此人才,何愁大相国寺不兴? “师父他老人家的眼光实在太好了!” “果然听师父的就是没错!” 眼见戒闻毫无一念三千而不乱的静心之功,定海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敢点出来,只是期期艾艾地道:“师父,小师叔让我过去帮忙,我从未去过六扇门……” 戒闻立刻道:“小师弟让多少人去六扇门?” 定海道:“我、定逸师兄,还有他同僧舍的陈修瀚。” “只三人么?” 戒闻再感惊奇:“难道小师弟对于六扇门已有一定的控制之法?” 似这等空降的领导者,不带上一群心腹,怎么好开展工作? 而大相国寺看似是寺院,实则深谙世俗事务,真要出马,带上几十人都无问题。 当然那样一来,六扇门的抵抗之心肯定大起,也不利于整顿部下。 戒闻略一沉吟,当即决断:“就你们三人去六扇门,好好听从你小师叔的吩咐,再传话与他,若需增援,我寺僧众随时待命!” …… 与此同时。 宫廷大内。 郭怀吉匆匆而行,一路来到后花园。 远远就见池塘边,太后正在喂鱼,鱼食匣则在干爹郭槐的掌心,开合无声。 太后指尖轻捻,弹落几粒猩红饵食,忽听得水面扑棱一声—— 数十尾彩鳞霎时翻涌争食,在墨色冰水中绞成一团艳煞人的牡丹。 “这等冬日,为了求食,锦鲤也得凑趣啊!” 郭槐眼角堆出笑意。 太后微微颔首,将饵料徐徐洒落。 裙裾映着水面,与池底藻荇交迭成深浅不定的影,恰似垂帘听政这几年,朝堂上那些难以理清的脉络。 郭怀吉不敢多看,默默静立。 他很清楚,以干爹的敏锐,肯定已经察觉自己的到来。 果不其然,很快熟悉的脚步声传至,郭槐来到面前:“何事?” 郭怀吉禀告:“苏无情失踪,展昭暂代六扇门神捕之位。” “什么?” 郭槐见到这个办事妥帖的干儿匆匆赶至,就知道是有不同寻常的事情,但听到这里,也不禁愣了愣:“这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待得听完前因后果,郭槐眯起眼睛:“同为四大名捕,苏无情可不是那三个可比的,‘钟馗’到底是何人,居然能将其掳走?” 顿了顿,他又难得地扬了扬嘴角:“这位展小友更是让人意想不到啊!暂代神捕之位,便是苏无情信他,也要压得住六扇门那群捕快,当真难得!” 郭怀吉小心翼翼地道:“干爹,这事……” “苏无情作此安排,肯定是知道咱家托付展小友查案了,哪怕这个暂代神捕不合朝堂法度,我们也会促成,因为这对于皇城司来说,是好事!” 郭槐淡淡地道:“咱家这就去禀明娘娘,你在这里候着。” 等到再度回到桥上,他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禀告,果然太后慢条斯理喂鱼的动作都停下了,脸上讶然:“这个展昭,小小年岁,竟有这等能耐?” 郭槐低眉浅笑:“太后圣明烛照,国朝自是英才辈出。” “大相国寺出来的么?” 太后也露出一抹笑意,手中佛珠轻转:“赶明儿招他入宫,哀家见一见。” 大相国寺是太后常去烧香祈福的地方,这座天下第一刹虽然不说完全站队太后,却也是亲近势力。 相较起来,六扇门与八贤王的关系就是十分密切了,八贤王的义子干脆就是四大名捕之一,四大名捕头上的“神侯”郑国威也与八贤王相交莫逆,都有先皇御赐之物。 当然,这并不是说太后与八贤王在朝堂上就是敌对的。 而是因为当今的天子,在血脉上是八贤王的亲子。 如此。 得先帝托孤的八贤王,虽然不能一跃成为太上皇,却在朝堂中拥有了极其特殊的身份,更占据了孝道名分。 要知道太后之所以能垂帘听政,执掌朝政,正是占了一个孝字。 现在有了一个并驾齐驱,甚至身份更方便的人,哪怕双方表面并未敌对,也足够她警惕的了。 “郭槐,你办事用人,总是这般令人放心!” 面对太后,郭怀吉是不敢看,郭槐是不需要用眼睛看,如此也能藏住那抹极致忠心下的温柔:“奴定会让太后一切顺心如意!” “唔!回垂拱殿吧,还有四方奏牍要批阅呢!” 那边厢太后摆驾回殿,郭槐重新来到郭怀吉面前,吩咐道:“你去一趟六扇门,给展昭备一身官服,让其名正言顺,得把握好这个机会,让铁板一块的六扇门动一动!” “是。” 郭怀吉领命,却又问道:“官服取几品制式?” 以前也有江湖中人暂代神捕的例子,但那位可不得朝堂认可,后来回归江湖,倒是建立了一方不小的势力。 而今展昭的待遇又不一样,所以郭怀吉才要特意请示。 “你去选一身朱红公服,窄袖束腰,冠饰用直角幞头,与其他文武区分开来。” 郭槐毫不迟疑:“既让旁人无话可说,也一定要凸显身份,这便是太后赏识,破例赐服!” (本章完) 第57章 展昭的经典皮肤登场 第57章 展昭的经典皮肤登场 “师妹,你说我们是不是睡糊涂了?” 沈澜看着那两扇黑漆铁力木为骨,铜钉九纵九横的大门,脚下一顿,对着旁边的林玉仙道:“展少侠真让咱们来这?” “哈~~” 林玉仙更是掩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好不容易睡着,还没睡多久,就被小妹喊起来,我现在还迷糊着呢……” “走啦!骗你们作甚!” 连彩云一左一右拉住师兄和师姐的胳膊,就把他们往里面拽:“去六扇门!趁这机会,好好把杀害大师兄的仇人给揪出来!” “不错!” 提到大师兄,两人精神顿时振作起来,眼神也变得锐利,昂首迈入六扇门中。 穿过广场,路过刑房,待得抵达牢狱区域,三人却是一怔。 为首的连彩云更是又惊又喜。 “大哥,你怎么换了一身衣裳啊?” 此时的展昭,俨然换了造型。 一身朱红官袍,衣身挺括如火焰,腰配玉鉴。 头戴直角幞头,两侧垂丝绦,行动时如流云翩跹。 官帽下剑眉凌然,眸若寒星,端肃中犹带三分侠气。 恰似青锋纳于赤鞘—— 凛然不可犯,自有锋芒涌动! 连彩云的眼睛移不开了。 就连沈澜和林玉仙都感觉这位换了一身衣裳,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般,竟有种说不出的正气浩然。 开玩笑呢! 经典皮肤出场! 当郭怀吉把官服送来时,展昭诧异之际,还真的有点怀念。 毕竟儿时印象里的展昭就是这身装扮。 当然他也不完全是为了怀旧。 人靠衣装。 如果还穿着原来那套僧袍,会时刻提醒六扇门上下,他们正在被一个别派之人统领。 哪怕彼此清楚来历,但多多少少有些不甘,一旦产生了抵触,于接下来的管理不利。 既然换一身衣裳,就能解决一个不必要的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展昭如今官袍一换,长身玉立,就连六扇门高层都有些恍惚。 好似他就该为朝堂执法机构的领袖一般。 “你们来了!” 而展昭对着连彩云三人点了点头,六扇门的表情又多少有些古怪。 云栖山庄之前可是堵在门前,骂他们是杀人凶手的,现在摇身一变,成展神捕的亲信了? 然而展昭接下来一句话,让他们的态度发生转变:“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流云’沈澜,这位是‘织云’林玉仙,李神捕失踪前最后见到的,就是他们两人。”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动容,周无心和赵无咎赶忙上前,细细询问起来。 沈澜和林玉仙心里还有些抵触,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遍。 周无心确定了细节,咬着牙道:“二哥一定是中了‘奔魂啸月水’,他那时背在身后的手势就是提示,可惜你们与二哥并不熟悉,不明所以,唉!我们怎么早没发现?” 说到这里,他心头大痛。 之前李无刑失踪,周无心并未太过担忧。 因为这位的脾气就是如此,常常抛开旁人,独来独往。 有时候一去就是数月之久,最后都安然无恙地回归。 起初大伙儿还担心担心,后来也就习惯了。 此次一去无踪,以为李无刑发现了“钟馗图”的线索,独自去查案。 结果竟是身中剧毒,被“钟馗”所擒。 定了定神,周无心沉声道:“如此说来,‘钟馗’早就弄到了‘奔魂啸月水’,可以从毒药的源头查起么?” “难!” 赵无咎叹了口气:“‘黑水宫’不似‘五仙教’,‘五仙教’对于毒药的看管极为严格,很少有流入江湖的,‘黑水宫’的毒药时常流出不说,更会为‘金衣楼’的杀手所用,来源就多了太多!” 展昭目光一动:“‘金衣楼’?” 决锋堂副堂主冷枫道:“‘黑水宫’、‘玄火帮’和‘金衣楼’,都曾是‘万绝宫’的五部,后来‘万绝宫’内乱崩溃,覆灭之后,三部就自立门户,成为了三派。” 镇岳堂副堂主辛力接上:“起初三派彼此敌视,都说‘万绝宫’的覆灭是对方两派的过错,堪称仇深似海,直到‘天龙教’崛起,这三派被逼抱团,合力抗衡‘天龙教’。” 展昭听了都不禁扬眉。 二十年前,万绝尊者与天心飞仙决战后失踪,那个时候万绝宫内的武道宗师,已经是死的死,重伤的重伤,剩不下几位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万绝宫覆灭之后,居然还能分出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门派来,当年全盛时期是何等恐怖的庞然大物,简直难以想象。 怪不得敢以一派之力,独斗中原武林! 稍加感触后,展昭又朗声道:“且不说‘奔魂啸月水’的来源,有一点可以确定,在云栖山庄内,‘钟馗’实际上是犯了两起案件——” “第一,此人掳走了‘江南大侠’云鹤鸣;” “第二,此人在名捕李无刑的吃食里投下了‘奔魂啸月水’之毒;” “这两起案件其实是同时进行的,但由于‘钟馗图’传遍江湖,人们的视线都被前一案吸引,无形中就忽略了后一案。” “这个手法,就是用一起大案,掩盖同样关键的小案!” “而现在我们发现了,是不是能从中得到突破口?” 在场都是久经案情的捕头,眼神马上闪烁起来,个个若有所思。 周无心率先开口:“‘钟馗’对云栖山庄势必特别熟悉,才敢选在这里,用大案件掩盖小案件。” 赵无咎紧随其后:“‘钟馗’应该不会是山庄中人,不然就太容易暴露了,但此人势必得提前踩点……寿宴的宾客!尤其是那些提前住下的宾客,得细细详查!” 辛力和冷枫也多有建言。 说着说着,精神都振奋起来。 “钟馗”一直神出鬼没,别说特征了,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至今都不知晓。 如今总算抓住了对方的一丝破绽,可以深入调查了。 只要有方向,以六扇门的人手,不怕抓不住对方的跟脚! “诸位的怀疑不无道理……” 展昭首先认可了这些的分析,确实各有各的方向,但既然他来了,那查案的重点只能以他的方向为主:“可惜都来不及了!救人如救火,想要救回苏神捕和李神捕,就必须快!” 不待众人询问,展昭直接道:“裴寒灯现在何处?” 周无心扫了眼连彩云三人,低声道:“自从云栖山庄入京后,裴总捕就被关了禁闭,接受调查。” 展昭淡然道:“把裴寒灯与同去云栖山庄的捕快,统统带过来。” (本章完) 第58章 当头棒喝,瞬间交代 第58章 当头棒喝,瞬间交代 裴寒灯是一位两鬓斑白的清瘦老者。 十六岁入六扇门,那时还是太宗朝,至今已历三朝,有四十多个年头。 资历之深,无与伦比。 同辈的捕快若能活到这个岁数,早就退下,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了,裴寒灯却更喜欢公务,常常对左右说,要一辈子擒凶捉贼,尽自己所能,践行公理道义。 由此受到了上下一致尊重。 前几日苏无情将他关起来,要详细调查云栖山庄大弟子顾临之死时,罕见地受到了质疑。 苏无情都如此,换成另外三位神捕来,恐怕这个决定都不会被贯彻下去。 这就是裴寒灯在门内的威望与口碑。 而此时听到门外的动静,裴寒灯不紧不慢地起身开门,就见几张脸僵在外面,欲言又止。 “走吧!” 裴寒灯看这架势,知道自己要受审了,他从不为难部下,直接朝前走去。 前来传唤的捕快确实如释重负,赶忙当先引路。 来到广场,裴寒灯脚下一顿。 之前跟着他一起去云栖山庄贺寿的镇岳堂捕快,共计一十六人。 此时一个不少,直挺挺立着,脸色难看地望向前方。 “是你?” 裴寒灯的目光随之转过去,落在那道身影上,先是怔了怔,打量了片刻后,顿时不可思议地道:“你怎么穿着这身官服?还站在这里?” 广场中心有三把座椅,正是三位神捕所座,还有一处空位,则是摆放苏无情专属轮椅的。 展昭如今所站的地方,恰恰是苏无情的空位。 所以相较于他那身朱红官服,更让裴寒灯一众震惊的,是这位占着四大名捕之首的位置,左右居然任由如此。 展昭淡然而立。 自然有人解释。 赵无咎上前低声道:“裴老,展少侠如今暂代我六扇门的神捕,这是大哥所作的决断,一切以捉拿‘钟馗’为主……” “岂有此理!” 不出意料的,他还未说完,裴寒灯就勃然变色。 云栖山庄外,对方是用武力压制,这倒也罢了,反正六扇门捕快遍及天下,江湖路远,山不转水转,总有找回面子的一刻。 结果现在六扇门总衙,对方直接成了领导者,确定了上下级关系,岂不是彻彻底底的风水轮流转? “荒唐!荒唐!老夫绝不认可!” 换成之前,这会引起共鸣。 可此时此刻,周围都是规劝之声:“裴老,展神捕才能出众,足以胜任神捕之位!” “裴老,展神捕的官服也是皇城司特意送来的,太后特赐绯袍,传口谕尽快破案,还京师安宁啊!” “裴老,你还是好好回答展神捕的话,他会秉公处理的……” 裴寒灯气得灰白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一个多月前,我要审这小子,没打过。 一个多月后,我依旧打不过这小子,这小子却来审我? 倒反天罡!倒反天罡! 但冷不防的,有清脆的女子声响起:“原来六扇门看的不是上下职权,而是讲究年齿与资历啊?” 连彩云开口:“天子赐给四大名捕的玉鉴,遇到这位老资格捕快的金印,是不是也要退避三舍?” 众人身形一僵。 太残忍了。 杀人还要诛心? 而听了这话,裴寒灯面色数变,终于不再反抗。 他若是再对抗,动摇的可就是六扇门的上下尊卑,规制法度。 那是裴寒灯绝对接受不了的。 自始至终,展昭没说一个字。 这个资历最老的金印总捕就被压下。 但这个过程里,展昭主要关注的,不是成为嘴替的六扇门高层,也不是吹鼻子瞪眼的老总捕裴寒灯,而是裴寒灯的十六名手下。 他注意到,随着裴寒灯的出现,这群捕快首先涌现的是希望与信心。 显然这群人认为,以裴寒灯的资历与威望,足以抗衡自己这位暂代的新神捕。 可事情很快急转直下,居然没人站在裴寒灯一边,这群人的表情转为错愕与不解。 到了最后,眼见无力回天,只剩下屈辱与惊惧。 屈辱很正常。 六扇门审问别人习惯了,换成自己受审,有几个能坦然接受? 但惊惧就不对劲了。 在怕什么? 展昭背负双手,缓缓踱步,来到这群曾经拔剑相向的六扇门人面前。 少部分捕快梗着脖子看着他,眉宇间依旧是不服; 大部分捕快则避开视线,不敢正面对峙,但也咬着腮帮子; 而那两个神情惊惧的站在后排,还靠在一起。 待得一双黑靴出现在视线里,他们更是肩头一颤,然后就听到这位新晋神捕首度开口,冷峻如铁,似寒刃出匣:“抬头。” 两人出列,缓缓抬起头,声音里带着颤抖:“展……展神捕!” 展昭看向左边一位相貌清奇的捕快:“你叫什么名字?” “谢长伟。” 展昭又转向旁边一位矮小的捕快:“你呢?” “孟江。” 展昭道:“现在裴寒灯护不住你们,接下来会详细调查每一个人,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机会,能理解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么?” 孟江脸色苍白,并不答话,谢长伟则涩声道:“展神捕……我们……绝对没有……” “还不如实招来!!” 展昭直视对方双目,断然高喝。 这一句,用上了六心澄照诀。 声浪过处,似有金刚怒目,雷霆棒喝! 左右感到耻辱的捕快,都浑身一颤,脑海中一片空白。 而谢长伟如遭雷噬,当先双腿一软,跪倒下去,嘶声道:“我不想背叛六扇门……我不想收外人好处的……是我病重的老娘……” 他涕泪横流:“罗府的管事,把我病重的老娘接到了延春堂……在那里有参汤续命,我老娘才能活下去……我若是把她接回来,这个冬天是肯定熬不过去了!” 孟江原本还在坚持,听到谢长伟所言,也重重叹了口气:“我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收罗府的银子,那确实不是银子,是一身塞北雪貂,我婆娘偷偷收下的……我想要还回去,她就在家中闹,还要上吊……” 两人齐齐跪下:“请展神捕定罪!” 话音落下。 别说左右捕快,那边的六扇门高层齐齐安静下来。 连裴寒灯都彻底僵住。 啊? 还能这样的么? (本章完) 第59章 你是内鬼? 第59章 你是内鬼? “这两人口中的罗府,是什么地方?” 展昭佛法审问,瞬间告破,再转向众高层。 裴寒灯看向两名手下,眼神里全是痛惜。 其余的高层表情则极其难看。 决锋堂副堂主冷枫道:“‘金面阎罗’罗世钧的府邸,此人盘踞京师,黑白通吃,麾下多行不法,涉及命案,六扇门早缉其党羽数众……” 展昭道:“无法定罪?” “是。” 镇岳堂副堂主辛力咬牙切齿:“在罗世钧的软硬兼施下,那些人嘴都极硬,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牵扯不到罗府上。” 赵无咎冷冷地道:“罗世钧之前就以重金收买玄机堂的捕快,大哥罕见震怒,罢职七人,入狱十六人,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各堂为之警醒!” “我们知道罗世钧不会死心,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再度出手!” 周无心对着两名捕快,恨铁不成钢:“你们居然还敢收受好处?” 展昭听到这里,基本了解。 如果没有“钟馗图”,那么六扇门现阶段在京师主要的敌人,恐怕就是这个“金面阎罗”罗世钧。 对方显然有权有势,更有钱财收买渗透捕快。 在京师这个名利欲场,来自四面八方的诱惑数不胜数,大相国寺的僧人沦为了俗僧,六扇门也不可能免俗。 展昭直接道:“‘钟馗’之所以能掳走苏神捕,十之八九就与内鬼有关,现在罗府又收买捕快,图谋不轨……” “内部问题必须第一个解决!” “你们此前说苏神捕曾经整治过一回,那次他是如何揪出叛徒的?” 周无心解释:“自从大哥继任神捕之位以来,四堂但凡执事,必须记录造册,有点卯册、更签巡簿、批差印票种种记录,一旦擅离职守,便有迹可循……” 这是说自从苏无情成为四大名捕之首,实质性地执掌六扇门后,设立了种种制度。 如更签巡簿,是捕快巡逻时所需,要先领取铜签,其上签面刻时辰,再在簿册上定时记录; 如批差印票,外出办案需持盖印差票,注明事由、区域和时限,回归后还要归档,与案卷对比; 其余的记录还有不少。 虽然跟后世的监控没法比,但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样详细的登记造册,已经难能可贵。 展昭听完后,对着旁边一位僧人招了招手。 定逸上前:“小师叔!” 这位原本混迹于沙弥之中的僧人,假癫不疯,是大相国寺考验的一环,让展昭印象深刻的是,其记忆力极佳,早课六十四位沙弥,还有讲法僧定觉,当时的所作所为都尽收眼底,堪称人形摄像头。 展昭道:“你的记忆出众,适合查阅卷宗,我现在将内部自查的任务交托,一旦有嫌疑者,你领过来由我问话。” 定逸眨了眨眼睛,突然道:“小师叔方才所用之法,是得自《清净如来藏》吧?” 展昭颔首:“不错。” 定逸微笑:“小僧也有一法,虽不比小师叔神威,却也可一试!” “哦?那很好啊!” 展昭方才只是用六心澄照诀稍作尝试,结果收效极佳。 或许以佛门功法审案,当头棒喝,还真能事半功倍。 当然不能完全依赖,所以他叮嘱道:“此法可为辅助,你尽力为之,不要有负担。” “小僧明白。” 定逸领头,带着陈修瀚和定海,朝架阁库而去。 连彩云、沈澜和林玉仙,则来到展昭身后,齐齐瞪向裴寒灯。 这位三朝老捕,起初登场时也堪称威风凛凛,但先被自己人一通劝,手下再出了两个叛徒,气势彻底低落。 只是迎着几人的怒目而视,神情依旧坦然。 展昭开口:“裴总捕与‘栖云’顾临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裴寒灯不再对抗,直接回答:“我们镇岳堂与云栖山庄相见,是在江南血蛟帮。” 展昭之前听过这个地方帮派:“镇岳堂也是去剿灭血蛟帮的?” 裴寒灯点头:“是。” 展昭问:“区区地方门派,为何要四大名捕专门带队剿灭?” 裴寒灯道:“血蛟帮正在进行一种‘蛟子献寿’的秘密邪祭,他们掳掠孕妇,剖腹取胎,以紫河车喂食豢养的蛟鲵,据说要炼制一种传说中能令功力大增,延续寿元的‘血蛟丹’。” 此言一出,三云立刻变色:“竟有此事?” 展昭的脸色也沉下,又看向三云:“你们不知?” “不知。” 连彩云摇摇头:“我们只知血蛟帮常常掳掠周遭,且越来越肆无忌惮,大师兄这才带我们制定了计划,要拔除这一恶,却没想到这群畜生竟然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 沈澜回忆了一下:“所以那时六扇门自告奋勇,愿意善后……” 林玉仙道:“为了避免这些残忍的手段流传出去,再造恶孽?” 裴寒灯点头:“二堂主在血蛟帮内搜寻,发现了密道,找出被关押的孕妇,毁掉了那些炼制丹药的毒经器具,上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三云脸色缓和下来。 无论是救出被困的孕妇,还是毁掉那些邪法,都善莫大焉。 展昭目光微动,则突然道:“有关血蛟帮的线索,是谁发现的?” 裴寒灯坦然道:“是老夫意外发现的。” “老夫在河边发现一枚小小的骸骨,疑似婴孩,上面竟有三道锥痕,是兽爪所留,几经探访,才确定了骸骨是从血蛟帮所出。” “二堂主听后怒不可遏,带着我们匆匆赶往血蛟帮,要除恶务尽!” 展昭听到这里,却摇了摇头:“不对!血蛟帮既有这等恶行,镇岳堂只带十六位捕快是不是太少了?你们出发之时,不可能知道云栖山庄也会对血蛟帮下手吧?” 裴寒灯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确实不知,我们本是准备去藏剑山庄,中途得知了血蛟帮的恶行,变更了目的地。” “改道血蛟帮是意外的话……” 展昭凝视着他:“那么解决了血蛟帮后,为什么没继续去藏剑山庄呢?” 裴寒灯解释:“云栖山庄的上一辈,与我六扇门有旧,庄主大寿,又有同剿血蛟帮的交情,于情于理我们该去祝贺一二,去藏剑山庄并无急事,再迟上几日倒也无妨。” 展昭直接问:“谁提议的?” 裴寒灯稍加沉默,回答道:“老夫。” 展昭总结:“所以李无刑两次改变行程,第一次是因你发现了血蛟帮的恶行,第二次是因你提出上一辈的交情,结果就是,李无刑在云栖山庄大寿时中毒失踪?” 此言一出,人人色变。 李无刑改道,拜寿,中毒,失踪,最终落入“钟馗”手中。 而恰恰是“钟馗”拿了李无刑,才能要挟苏无情,将这位也带走。 一切都是环环相扣…… 如此看来。 第五卷钟馗图的发生,源自裴寒灯的一个意外发现? 是巧合? 还是这位资历最深的金印总捕,就是钟馗图一案里,六扇门中的内鬼? (本章完) 第60章 “钟馗”是正义的么? 第60章 “钟馗”是正义的么? “裴总捕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面对众人的视线,裴寒灯面色不变。 直到展昭继续发问,他才缓缓摇头,铿锵有力地道:“老夫平生行事,仰不愧天,俯不怍人,不曾有违道义,对六扇门更是忠心不二,若违此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周遭再度一静。 古人对于誓言可是很看重的,即便是穷凶极恶之辈,一般也不敢说出这等话来。 更别提裴寒灯须发皆张,理直气壮,没有半分迟疑惭愧之色。 之前怀疑的目光收回,众高层松了一口气。 裴寒灯年岁最长,资历最深,而初入六扇门,往往是师父带徒弟的模式。 这位虽然谈不上是所有人的师父,但年轻时候,也或多或少受过对方的教导。 他们实在接受不了,这一辈子都奉献给六扇门的老捕头,会是内鬼。 “莫要顾左右而言其他!”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女子声音再度响起:“你就直接说,你与‘钟馗’有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众人的目光唰的一下望过去,发现出言者正是连彩云。 之前就是连彩云抬出六扇门的上下尊卑,规制法度,逼得裴寒灯哑口无言。 如今依旧是她,直指核心。 裴寒灯沉下脸:“老夫不与你这女娃娃计较!” “阁下论年纪,可以当我的祖父,小女子确实不该咄咄逼人,对前辈失礼……” 连彩云道:“但阁下既然说自己平生行事,俯仰无愧,又敢对天立誓,那就回答我的问题——你与‘钟馗’是否丝毫无关?我大师兄的案子,你是不是毫无隐瞒,毫不知情?” 裴寒灯缓缓开口:“老夫……” 连彩云又道:“请以六扇门总捕之名立誓,接下来所言绝无虚假!” 沈澜上前:“请立誓!” 林玉仙上前:“请立誓!” 是你刚刚对天立誓的。 可不是我们强迫的。 裴寒灯却是滞住,沉默少许后,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六扇门高层愣住。 周无心急声道:“裴老,你这是何意?” 赵无咎迫不及待:“裴老,到底是不是?” 裴寒灯干脆闭目而立,还是一言不发。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展昭突然开口。 众人摆出聆听之色。 展昭道:“裴总捕刚刚的誓言很有意思,他并没有否认猜疑和指责,只说自己所作所为,无愧于心,不违道义,对六扇门也没有背叛。” “那是不是有一种可能——” “在裴总捕看来,‘钟馗’的所作所为,是正义的,对么?” 裴寒灯依旧闭目不答,但缩在衣袖里的手掌,猛地颤了颤。 ‘看来他确实认为,‘钟馗’所做的是正义之事。’ ‘为此这个为六扇门奉献了一辈子的人,不惜协助对方,抓走了两位神捕?’ 展昭心里有了答案。 而其余的六扇门高层则炸了,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质问: “裴老,‘钟馗’带走了大哥和二哥,必是大奸大恶之徒!” “裴老,‘钟馗’四处作案,闹得人心惶惶,天下色变啊!” “裴老,你倒是说句话啊!” 可无论他们问什么,裴寒灯都不再与之交流。 眼见一筹莫展,周无心转身请示,俨然是以前对待苏无情的态度:“展神捕,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将裴寒灯带回班房,严加看管起来。” 展昭稍作沉吟,转变目标:“玄机堂副堂主封不语呢?” 就是此人告诉讲法僧定觉,他的家人被负业僧所害,定觉悲愤莫名,长期仇恨积累下,做出极端的投毒行径。 而在此之前,地藏院首座持宏禅师,已经告知了苏无情这件事。 果然周无心回答道:“封堂主受大哥的命令外出了,不在总衙。” 展昭道:“玄机堂的隐秘据点?” “不错!” 周无心毫不迟疑:“展神捕想要去,我们这就引路!” 此言一出。 当真是将六扇门的核心机密,都向这位开放了。 “我不必去。” 展昭没有迫切地巡视地盘,而是吩咐道:“你让封不语回总衙见我。” “我走一趟吧!” 脚程最快的赵无咎接过任务,转身离去,一言不发的裴寒灯则被押了下去,连彩云三人自告奋勇加入看守的队伍里。 而另一边,定逸那头开始“捷报”频频。 继镇岳堂捕快谢长伟、孟江后,一个又一个被罗府收买的六扇门人暴露了。 从外出执勤的捕快,到留守总部的文书小吏,皆有勾结。 还有一个交代,就牵扯出两三个的。 短短两个多时辰,人数就破了十。 “可恶!可恶!!” 周无心只觉得触目惊心,这些被收买的门人,地位普遍不高,但依旧重要。 别说在六扇门的执法中高抬贵手,即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漏过某些线索情报,就能让他们的破案追凶,功亏一篑! 可看着证词上面的交代,周无心又涌起一股无力感。 因为比起直接的金钱收买,现在的罗府更注重于攻略捕快的身边人。 哪怕捕快自己能做到廉洁奉公,不收黑钱,但在京师这样的繁华地界,诱惑来自四面八方。 亲人生不生病? 家人贪不贪财? 子女要不要前程? 如此种种,防不胜防。 而整顿内部才刚刚开始,就见捕头庞文快步跑入,手中拿着一个帖子,神色凝重:“不好了!罗府遣人送来了帖子!” 周无心接过:“这个狗贼,还敢上门挑衅?” ‘恰恰是这个苏无情失踪的关头,六扇门的对头才会找上门来,落井下石。’ 展昭并不奇怪,但也觉得十分讨厌。 任谁想要专心致志查案,都不喜欢这等碍事之人,他开口问道:“写了什么?” 周无心打开帖子,扫视之后,咬着牙道:“这位‘金面阎罗’要过寿,说收到了‘钟馗’的威胁信件,要我等派人上门保护他的安危!威胁信是假,让我们自顾不暇,羞辱渗透才是真!” “嗯?” 展昭目光一动:“你刚刚说此人黑白通吃,黑的是麾下的亡命徒,多行不法,白道又是何人撑腰,敢让六扇门保护?” 周无心深吸一口气:“罗世钧本身只是个没落的武臣之家,如今的官身还是买的,宅邸自称罗府都是僭越,但他的妹妹却是一位贤臣的妻子,势力庞大!” 展昭道:“哪位贤臣?” 周无心叹了口气:“当朝少师庞吉!” 展昭眉头一挑:“你说谁?” (本章完) 第61章 还未登上权势巅峰的庞太师 第61章 还未登上权势巅峰的庞太师 六扇门外。 郭怀吉正在默默观察。 自从送上展昭经典皮肤套装后,他就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原本在郭槐的预计中,展昭再是能耐,作为空降的神捕,想要指挥六扇门这个庞然大物,也是举步维艰。 更何况两者之间还有冲突,那就更需要帮手外援。 要么求助于大相国寺,要么求助于他这位大内总管。 显然在朝堂事上,后者比前者有用得多。 到那个时候,郭槐也能顺理成章的,将手伸入这平日里铁板一块的六扇门。 然而事态的进展,显然出乎了对方的预料。 展昭别说举步维艰了,在短短时间内,甚至不是站稳脚跟的地步,威望扶摇直上。 郭怀吉瞧着那进进出出的捕快,谈及展昭时,神情里流露出的敬佩、尊重乃至畏惧,和老牌的四大名捕有何区别? 他不明白这位是怎么做到的,但也忍不住心生敬佩。 当然干爹吩咐下来的事情,盯还是得盯着。 就在这时,陈修瀚走了出来,视线寻找了一圈,朝这里走来,行礼道:“中贵人!” 郭怀吉之前去大相国寺找展昭时,跟这位舍友也混熟了:“陈大哥不必多礼,你是来寻我的?” 陈修瀚道:“展神捕请你进去,有事情相商。”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他十分注重细节。 “直接进去么?” 郭怀吉迟疑着道:“我可是皇城司之人,六扇门不欢迎的。” “无妨无妨!” 陈修瀚笑着摆摆手:“他们现在不敢不欢迎,只会当作看不见!” 刚刚查出贪腐问题,六扇门正在进行更多的自检,这个时候哪里敢对他这位心腹兄带进去的人提出质疑? 不得不说,这种掌控权势的滋味当真是令人飘飘然,哪怕只是展昭指缝里漏出来的那点小权势。 想想真快啊,也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这位舍友就走到这个层次,恐怕现在朝堂上都有不少人知道了吧?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得势,又当如何? 陈修瀚眼神里有着憧憬与向往,然后拉着郭怀吉入内。 果不其然,一路上不是没有捕快认出郭怀吉宫中内侍的身份,眼神里有着戒备,却不敢多言。 很快两人来到班房前,就见展昭正在看着一份请帖,面容平静,开口就直入主题:“跟我讲一讲庞吉。” 印象里的庞太师权倾朝野,是因为他的女儿庞贵妃,最受仁宗宠爱。 所以后世还原,认为庞吉父女的原型,正是仁宗朝的张尧佐与张贵妃。 如今皇帝年纪还小,好像连皇后都还没正位中宫,庞贵妃显然没有入宫受宠。 所以庞太师只是庞少师么? 然而接下来郭怀吉的介绍,说明如今的庞家,不仅仅是外戚那么简单: “庞氏本就是武将世家,先祖乃开国元勋庞公延钊将军,于后周显德年间就以‘陌刀都尉’随太祖征战,后平定李筠,经略荆湖,历任要职,备受太祖重用,封为楚国公。” “至先帝一朝,又有庞氏女入宫,虽未为先帝养育子嗣,却也贤德淑良,尤其与太后交善,自先帝驾崩后,庞相公便授少师,入宫教导官家学识。” 太师这种三师之首,乃是真正的官居一品,即便是宰相都够不着,多为死后追封,历史上真正生前坐到这个位置的,也就是徽宗朝的蔡京了。 这个世界不必用历史版本揣度,但太师之位也不是如今的庞吉能够达到的,同样庞吉的底气,也并不来自于外戚的关系。 庞氏家族本就是开国武勋家族,在军中大有势力,在真宗朝又与皇族结亲,在朝堂根深蒂固,且在庞吉的女儿入宫为贵妃之前,庞吉就是教导小皇帝的老师,关系亲密。 难怪后面能权倾朝野。 弄清楚了这点,展昭再问:“‘金面阎罗’罗世钧呢?” 郭怀吉有些迟疑。 “此人现在干扰查案,我才要问。” 展昭稍作解释,又淡淡地道:“郭总管想要我尽快查清‘钟馗图’一案,自是全力配合我的,你尽管说,不必顾虑。” ‘干爹好像不是这么个配合法吧?’ 郭怀吉心里嘀咕,但那么多人在郭槐面前战战兢兢,郭槐正眼都不瞧上一眼,这位之前跟郭槐交手,事后还被硬塞了三枚“十全归元丹”,可见看重。 现在展昭大大方方询问罗世钧的朝堂关系,郭怀吉还真的不敢出言蒙蔽,低声道:“罗世钧的胞妹正是庞相公如今的夫人,这位夫人虽是续弦,却已经为庞相公生了二子一女,极为得势。” 顿了顿,他补充道:“庞府的开支,也有罗世钧的一份孝敬。” 展昭了然。 这就说明,两家不仅是亲戚关系,更有利益绑定。 所以表面上,与六扇门不对付的是“金面阎罗”罗世钧,实则背地里,恐怕是那位贴着贤臣标签的庞少师。 ‘这老登还真是阴魂不散,时刻贯彻反派精神……’ ‘要不提前解决得了?’ 庞吉是奸臣就不必说了,庞吉的儿子未来也是大奸大恶,后来都被包拯铡了。 但恶人死了,死在恶人手中的无辜却活不过来。 既如此,何不趁着庞吉还没走上权势巅峰之前,直接解决问题? 不必直接杀人,以他如今的无形剑气造诣,爻光弹指一点,一道无形剑气入体,坏了五脏之气,顺利的话,不出一年,庞吉的身体就会垮掉。 官场上有个好身体是极为重要的,不然什么权势都会离他而去,未来就算庞贵妃受宠,庞吉整日缠绵病榻,以各种珍稀药材吊着命,也难以嚣张了。 当然,这只是最理想的状态,真要做可能有种种意外,再加上就算权倾朝野的庞太师提前没了,类似生态位的反派也会登场。 不可能死了一个恶人,就天下太平了。 所以展昭不会特意去做这件事,直到对方主动撞了上来,那就别怪他手痒,成与不成,先试试再说。 心里有了计较,展昭表面不动声色,将帖子递了过去:“看看。” 郭怀吉这才看到帖子内容,顿时皱起眉头,缓缓地道:“不顾大局!” 这四个字,说得也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别看郭怀吉一副和善模样,实则身份也不一般。 昭宁公主身边的贴身内侍,平日里所见的都是太后、官家、大内总管这等级别,对于罗世钧这等人,还真没有什么忌惮。 但让皇城司出面,为六扇门解围,也不现实,郭怀吉想了想道:“展神捕准备如何?” 展昭心里有了计较,表面上则是不动声色:“六扇门会赴宴,但仅此一次。” 郭怀吉松了口气道:“我会禀告干爹,不会让罗世钧继续放肆。” “好。” 于是乎,神捕的第一日,就这般充实的过去。 待得夜半三更。 闭目养神的展昭徐徐睁开眼睛,双目神光湛然,也不拿佩剑,身形一闪,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本章完) 第62章 拿捏仁宗的心理 第62章 拿捏仁宗的心理 更深露重,月隐云翳。 展昭轻点足尖,掠过坊墙,无声进入庞府。 这座宅邸占地虽广,却无雕梁画栋。 前院三进规整,青砖墁地,松柏夹道。 渐入深处,鹤灯林立。 此刻多已熄火,鹤目嵌墨玉,幽光浮动。 单此一物,便知身价不菲。 显然,庞府看似清雅,实则难掩富贵,而钱财从哪里来? 除了家族积攒的基业外,想要源源不断的银两来源,就要从那些暴利的行业赚取。 但庞吉不会直接接触,带有江湖人属性的大舅哥“金面阎罗”罗世钧,就是最佳的白手套。 “小的罗复,拜见大相公!”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当展昭以爻变气机探查,巧妙避过府邸守卫,正式进入内宅之际,一个管事模样的宽胖男子也迈着恭谨的步子,走入书房,深深一躬。 庞吉立于书案前,长袍垂落,身形修挺,眉目既见俊朗清贵,又有三分不怒自威。 任谁见到这相貌气度,都不会将之与奸臣联系到一起,整个人就一个字——贤! 此时他对走入书房的罗府管事视而不见,只是笔走龙蛇。 罗府管事似乎早已习惯被忽视,小心翼翼地抬起腰:“老爷让小的来,请大相公与夫人入府庆生,他还想见见两位公子与小娘子呢!” 庞吉终于开口:“你家老爷的寿宴,不是被‘钟馗’所挟,不得安宁么,怎么还让我们入府?” 罗府管事一惊,干声道:“这……” 脚步声传来,随之响起的是一道年轻而洪亮的声音:“告诉舅舅,摆平了那些破事,再来请我们不迟!” 来者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眉目清秀,唇薄如刃,穿一袭雨过天青色的杭绸直裰,行止间自带一股风流姿态。 庞吉有三子,长子庞昱,次子庞旭,三子庞昀,来者正是次子庞旭。 他的娘亲罗氏是罗世钧的亲妹妹,可对于那位亲舅舅,庞旭显然并不客气。 “二公子!” 罗府管事满是畏惧地躬了躬身:“小的……小的……” 庞吉抬起手:“话已说完,你回吧。” “是!” 罗府管事又看了看庞吉,不敢辩驳,唯有退了下去。 待得这位管事一离开,庞旭神色又是一变,凑到桌前:“爹,六扇门没了苏无情,就是拔了牙的老虎,恰好郑国威那老家伙又不在,我们何不趁机出手呢?” “你看!又急!” 庞吉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字写好,淡淡地道:“过来念。” 庞旭绕到桌案另一侧,定睛一看:“忍?” “就是一个‘忍’字!” 庞吉抚须道:“你可知老夫在宫中是如何教导官家的——” “君主持最高权柄,一言可福万民,一言可祸四海,若君王不以万民之苦自苦,自可肆意独断,任性妄为,然圣君的品质正源自于仁,更在于忍!” “唯有忍受,官家才能做一位仁君、圣君!” “官家听从了老夫的教导,百官更欣然于老夫教官家这个道理,一致拥护。” 庞旭皱眉:“爹爹为何要这么做呢?” 庞吉淡笑:“因为道理是这个道理,人却难以一直遵守。” “官家在一日日长大,那群老臣却仗着有先帝御赐之物,对官家指手画脚,颇多苛责!” “忍?忍一时倒也罢了,忍一辈子么?” “官家也是人,是人就没法一直忍下去,一直不任性的!” “所以我们只需等待,等到官家临朝亲政,等到他任性的时候,成为那个真正信重的臣子,到时候我庞家,会一举压过那些有先帝御赐神兵的老臣!” “哼!!” 庞旭知道,父亲对于先帝没有御赐他一柄神兵,还挺耿耿于怀的。 他连词都准备好了,结果别人有御赐之物,宣读起来威风凛凛,庞家却没有? 庞氏先祖也曾随着太祖皇帝南征北讨,立下汗马功劳的啊! 所幸想到庞家权倾朝野的日子将会到来,庞旭大为振奋,但他依旧没忘了眼前的阻碍:“那我们更要趁机将六扇门扫除啊!” 庞吉缓缓摇头:“苏无情此番失踪的蹊跷,他之前明着是抓罗世钧的罪证,实则拿了五湖门和飞马镖局的一批人,整理出一本罪证册。” 庞旭变色:“府内的孝敬?” “多少有些牵扯,虽说朝中文武,都免不了有些,但事情不能被御史放到台前!” 庞吉眼神一沉:“老夫如今的贤名来之不易,若被一个小小的名捕给坏了,实在可惜!苏无情引而不发,老夫还真有些忌惮他,这个时候对六扇门动手,不是好时机。” ‘哦?’ 屋外静立的展昭,双目微眯。 庞吉的头脑令他惊讶,这个奸臣显然不是那种全靠女儿上位的蠢物,而是有着清晰的政治认知。 按照他的计划,活该未来能当权倾朝野的太师。 把皇帝的逆反心理,拿捏得太到位了! 同时苏无情的布置更让他诧异。 显然这位已经看出,庞少师并不是真的贤,所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看似调查罗世钧,实则针对的是庞府,更早早收集了罪证册。 对于权倾朝野的庞太师来说,那无关痛痒。 但对于如今还在蛰伏期的庞府来说,确实是不小的威胁了。 所以庞吉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六扇门。 关键在于,这又是巧合么? 展昭原本认为,苏无情是因为要救李无刑,受到“钟馗”的胁迫,才跟对方离开。 可现在看来,这位的准备似乎有些充分了。 不仅安排他暂代神捕之位,还将外部最可能趁机发难的庞府给按下,使之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不仅如此,昨夜苏无情失踪,今日六扇门竟运转如常,那群捕快进出如风,神色反倒比往日更见抖擞!” 书房内的对话依旧在继续,庞吉显然有着情报来源:“这暂代的神捕展昭,也是个厉害角色,听说还与郭槐有关,你去好好查一查这个人,有什么喜好,和那感情深厚的四大名捕不同,争取让他为我庞家所用。” 庞旭哈哈笑道:“爹爹放心,孩儿一定给你一份惊喜。” 展昭抬起手掌。 爻光耀起。 惊喜来喽! 然而正在这时,他眉头一动,身形往后飘退。 庞府守卫不算少,配得上武将世家之称,但也没有天罗地网,密不透风。 毕竟此时的庞吉,还不是权倾朝野的大奸臣,残害忠良,树敌无数,到了那个时期,府内守卫估计要翻十倍。 现在有六爻无形剑气侦查四方,展昭悄然潜入,无惊无险。 可此时进入他爻变笼罩范围内的人,却带着一股威胁。 和顾大娘子那种极致的剑气威胁不同。 来者的武功远不及顾大娘子,但隐约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展昭不急于出剑,静立一处。 看着不远处的回廊,婢女提灯引路,簇拥着一道纤影迤逦而来。 (本章完) 第63章 师兄? 第63章 师兄? “令仪来了!” 书房内,庞吉闻得环佩轻响,当即止了话头。 抬眼见女儿款款入内,虽朝夕相对,嘴角仍不由漾开一片慈色。 孩子多了,当父母的再想一碗水端平,也难免偏心。 若是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那最宠爱的无疑是儿子,传宗接代的独苗苗。 反过来,庞太师是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可就是掌上明珠了。 取闺名为令仪。 出自《诗经》,“岂弟君子,莫不令仪”,指盛美的典礼。 此后又有“整肃威仪”“仪容美好”之意,所谓“令仪淑德,玉秀兰芳”。 以致于这个词在某个时代,直接用在后宫的位阶上。 而庞令仪年方十四,已见风华。 她乌发如云,肤若新雪,眉不画而翠,唇未点而朱,生得一副天家贵女的骨相,通身气度与昭宁公主一比,也不遑多让。 走入书房的衣袂拂动时,暗香浮动,裙上的纹路在烛火下流转,衬得又如一柄玉剑,明媚中带着些凌厉。 此时庞令仪的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打开食盒,首先是一碗枸杞羊汤,汤色清透如琥珀,浮着几点金红枸杞; 再有一碟松瓤鹅油卷,酥皮微裂,透出里头蜜渍的松子香; 并两盏姜汁桂圆饮,白汽氤氲着漫过嫩白的指尖。 “爹爹,这是女儿亲手煲的。” “诶!” 庞吉接过,先用羊汤暖了暖手,还未喝呢,脸上就乐开了花。 “二哥!给!” 庞旭刚把头凑了过来,最喜欢的鹅油卷就出现在面前,顿时美滋滋地接过:“小妹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庞令仪含笑看着父兄,突然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隐约感受到一股奇特的气息。 她眼角余光扫了扫,却没有发现任何窥探。 事实上,展昭还真的重新回到了书房外,重新观察屋内的三人。 以武功论。 庞吉有些武学底子,显然年轻时是习武的,现在荒废了,只不过由于底子在,又有养尊处优的吃食供应,身体不错。 古代四十岁以上就是老者,庞吉也是这样自称的,但他的精气神显然更偏向于后世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精神奕奕,少有皱纹。 而庞旭就是标准的习武之人了,气血阳刚,步伐沉稳,显然有名师教导,药浴充足,哪怕习练得不太刻苦,也能保持一定的武力。 至于大致的层次,只能说二流左右。 江湖上对于武者实力的划分,大多是泛泛而估。 就比如四大名捕,是公认的一流高手,但他们之间各有差距,与同为一流高手的地方名宿也有强弱,怎么细分? 没法细分。 打过才知道。 唯有入武道宗师,才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境界,对于世间而言,已是屹立于武道巅峰,光芒万丈,即便强盛之时,各国武道宗师加起来,恐怕也就百人之多。 别说在辽国、西夏那种弱肉强食的社会中,可以得到朝堂的拉拢与供奉,就算是大宋这种中原王朝,也没有人敢忽视这么一尊存在。 当然中原庙堂擅于制衡,用武者对付武者,个人再有武力,朝廷也有手段招揽,乃至直接扶持江湖大派。 比如曾经的中原五大派里,大相国寺与老君观这佛道两支,就是得宋廷扶持,才彻底兴盛起来的。 剩下的大旗门是天下镖师总盟,镖局与地方官府多有往来,藏剑山庄则与官府有武器军备生意,都有紧密的联系。 唯有仙霞派是纯粹的江湖门派,地处山林,一心习武的那种,因此衰败后也最快封闭了山门。 从朝堂对于江湖的影响来看,庞家作为根深蒂固的武将之家,想要培养武者并不困难,因此庞吉这个二儿子庞旭,看上去绝不是刻苦习武的料子,但武功也不弱。 可最强的,恰恰是年纪最小的少女。 庞令仪,这位未来的庞贵妃,竟是三人里最深不可测的一位。 至少是一流高手,甚至能与四大名捕那样的老牌强者相比。 古怪的是,她身上的气息,让展昭有股莫名的熟悉感,但一时间又不知具体应在哪里。 在这样的人面前,将爻光剑气神不知鬼不觉地种入庞吉体内,破坏对方的健康,就有暴露的风险了。 因此绕着书房转了一圈,展昭沉下心来,开始默默等候。 庞令仪是来给父兄送夜宵的,不会在书房久留,等她走了,再决定是否下手。 果不其然,伴随着一阵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两刻钟的功夫后,给父兄投喂完毕的庞令仪,再度被婢女簇拥在中间。 但这一回,她刚刚步出书房,就对着左右道:“我想散散步,你们去吧。” 换成别的大户娘子,这样的要求是极为突兀的,贴身丫鬟哪敢全部离开主子身边,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她们可担当不起。 可庞令仪的命令一下,身边的婢女却好似习惯了,齐齐行礼应道:“是!” 片刻后,下人就退得一干二净,独留庞令仪一人漫步在庞府内宅。 她裹着一袭银狐披风,莲步轻移,朝着后院走去。 待到了岔路,突然开口:“不知是哪位江湖同道驾临庞府,可否出来一见?” 周遭毫无反应。 庞令仪淡然道:“阁下若现在出来,只当是一场误会,保证让阁下安然离开,可若是继续藏头露尾,就休怪小女子不客气了!” 周遭依旧毫无反应。 “敬酒不吃吃罚酒!” 凤目寒芒骤闪,庞令仪玉指挑开领口的缠丝扣,银狐披风如雪瀑倾泻,在冷月下倏然展开—— 那素白缎面竟似活物般腾空而起,披风鼓荡如鹤唳九霄,边缘的乌金锁边,在月色中划出一道幽暗弧光。 “嗡——” 灌注真气的披风化作锋锐轮刃,旋转着横扫周遭。 所经之处,梅枝断口平齐如刀削,青石阶迸出火星,连飘落的雪沫都被一分为二。 待银光滴溜溜绕了一大圈,庞令仪柔荑翻飞似穿花,赤金扣咔嗒轻响,披风已妥帖覆肩。 眨眼间,她又恢复成端庄高贵的模样,若非周遭的狼藉景象,简直犹如幻境。 但毫无疑问,这番试探毫无收获。 可庞令仪却不失望,隐约把握住那稍纵即逝的气息,黛眉轻挑,妙目环视,发出惊喜交集的声音: “师兄?” (本章完) 第64章 阵营对立的同门师兄妹 第64章 阵营对立的同门师兄妹 ‘师兄?’ 眼见银狐披风在庞令仪这贵女手中,竟化作凶横的暗器席卷四方,展昭微微点头,确实是一流高手的水准,不容小觑。 可最后对方的话,就让展昭听不懂了。 师兄? 这是什么试探? 然而庞令仪紧接着运用真气,一股独特的传音波动响起:“师兄是从江南常州府来的吧?” 展昭脸色微变。 卧槽。 盒武器? “师兄不知我,师父他老人家却跟我常常提到你!” 庞令仪接着道:“师父不久前来到京师,说你入江湖了,迟早会入京,若是有缘,我们师兄妹自会见面……” 展昭想到方才的熟悉感,心头一动,探出一股真气与之接触。 ‘原来如此!’ 对方施展的确实是酒道人传授的武学。 不是六爻无形剑气。 而是另一篇驱毒心法。 当展昭提出,行走江湖威胁最大的不是明刀明枪,而是暗箭难防的剧毒时,酒道人传了这篇心法下来,未说名目,只是有言若中毒,能以此法护身驱毒。 之前大相国寺早课投毒案,展昭给小沙弥程若水驱毒时,用的就是这篇法门。 如今想来,六爻无形剑气练就的功力可以催动,六心澄照诀生出的佛门真气也可以运使,且都极为顺畅。 而且真的将程若水从鬼门关前抢救过来,要知道对方中的可是五仙教的“腐髓醍醐”,五仙教的剧毒向来只有她们自己人能化解,这篇心法恐怕是被低估了! 主要是存在感很低,不起眼到展昭险些忘了,自己还练过这么一门武功。 而现在,相同的气息出现在了庞令仪身上,同出一源。 展昭走了出来。 ‘唔!’ 庞令仪原本眸子里还凝着警惕,在看清展昭面容后,倏然化去大半,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行礼道:“见过师兄!请师兄随我来,我能证明你我是同门!” 展昭并未答话,默默跟她来到内宅,立于闺房之外。 庞令仪走入其中,不多时拿出一卷画像。 画像里是一位老者,正是酒道人的相貌,但扮相却非酒道人的邋遢模样,腰间没有酒葫芦,背后没有剑,而是一身常服,气质懒散,像个闲汉。 展昭见状,终于开口:“师父收你作为弟子,排行第几?” “师父没有正式收我入门,从六岁起,教导我打基础,后来每年只是偶尔露上几面……” 庞令仪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就对了。 酒道人也不是一年到底都在江南教展昭的,除了最开始打基础的那段时日寸步不离外,后来每年只留三四个月,到了近两三年变得神出鬼没,间断性地出现考校他的武功与进境。 至于拜师。 展昭想拜酒道人为师,结果酒道人只是笑笑,也没有正式收其入门。 “你我实则都未入门,不过确有同门之谊,那我就唤一声……师妹!” 既然武功来源、师父相貌、行事风格都对上了,那么教导两人的,基本可以认定是同一人。 展昭感到一股莫名的亲切,原来他也是有同门的。 但也觉得有些荒谬。 未来的庞贵妃,是我师妹? 如此,对庞太师下手,是不是得迂回些? 正想着呢,庞令仪突然道:“师兄夜探庞府,不会是来杀我爹爹的吧?” 展昭摇头:“不是。” 他本来也没准备杀人。 那么凶残作甚,废了就是。 “那就是废了他?” 庞令仪紧接着问道。 “……” 这也太敏锐了。 展昭稍加沉默,反问道:“为何这么想?” 庞令仪道:“师父评价师兄是一个目的明确,行事果决之人,今晚在自家的府邸,见到师兄不请自来,方才似乎还在窥视爹爹和兄长,那还会是什么?” 说罢娇颜沉下,双手轻贴银狐披风:“师兄若真是来害我爹爹和两位哥哥的,那小女子也只能与你分个生死了!” 她生就一对凤目,眼尾微微上挑,方才笑时灿若春华,此时嗔时威似秋霜,竟叫人分不清是娇媚更盛,还是威严更重。 ‘难怪仁宗都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展昭都不禁暗暗一赞,但想到双方阵营对立,又有些可惜,缓缓道:“我此来的原因,其实是庞府有对六扇门下手的意图。” “六扇门?” 庞令仪怔住,眨了眨眼睛,再度打量过来:“师兄莫非姓展名昭?” “是啊。” 展昭奇道:“师父没有将我的姓名告知?” “若不是我缠着他,他都不愿说你是哪里人士……” 庞令仪道:“他老人家说,以师兄的才干,只要入了江湖肯定会声名鹊起,到时候我自会知晓,什么都提前告知,何等无趣?” “师父说的对啊!” “先败赵无咎,再镇六扇门的展神捕,就是我的师兄,真是惊喜!” 轻盈的语调之后,庞令仪的尾音又猛地挑起:“师兄你为什么在大相国寺出家啊?” 不知道是第几个人问相似的问题了。 展昭言简意赅:“有缘。” “哦。” 庞令仪很想追问,这缘在哪里。 但终究是第一次见面,万一交浅言深,把师兄吓跑了可不好。 再想想对方的身份,暗暗松了口气。 展昭知道双方的阵营对立,她却不这么认为。 暂代神捕之位而已,与庞府又有什么仇恨? 顶多算是矛盾。 师兄今夜来,应该只是探一探情况的。 话说这也够大胆的,当朝少师的府邸说进就进,与原先的四大名捕完全不同啊! ‘师父看人真准!’ 她之前听师父的语气,应该不止收了一两位弟子,但谈论的最多的,就是这位年纪跟自己相仿的师兄。 不在于武功,而在于那股百无禁忌,目空一切的气质,最合师父的心性。 听得多了,她也免不了生出憧憬。 今日一见,与心中勾勒的那个形象,不说是一模一样,也是更加出众几分。 大为满足之际,庞令仪有心化解对方与庞府的小矛盾,顺势改变话题:“那师兄为何要入六扇门呢?” 展昭坦然道:“为了‘钟馗图’一案,苏无情被‘钟馗’掳走,六扇门此前又对案情有了深入的调查,我能以神捕之位统领调查,就方便太多了。” “但现在的六扇门绝非善地,查案虽便,却陷漩涡,利不抵弊啊!” 庞令仪分析道:“苏无情的失踪,不见得是真的失陷于‘钟馗’手中,而是他故布疑阵的手段!” “哦?” 展昭神情平静:“此话怎讲?” “师兄已经看出来了么?” 庞令仪眼波流转,直接道:“有关苏无情,师妹有一言相告,若能稍解师兄之忧,便是幸事。” “是么?” 同门的关系可以多一份亲近,但由于之前并非朝夕相处,所属的阵营又隐隐有所对立,若是直接信任,那就是天真了。 展昭并不信任庞令仪,但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他也不会拒绝每个人提供的线索:“请讲。” 庞令仪道:“小妹有一位好友,或许是天底下对苏无情最为了解的几人之一,她对苏无情的评价,只有七个字!” 展昭道:“哪七个字?” 庞令仪肃然道:“苏无情是真无情!” (本章完) 第65章 不想入宫 第65章 不想入宫 “苏无情是真无情?” 展昭目光微动。 这话听着跟绕口令似的。 但倘若是真的,那就蕴含着关键的线索。 苏无情是真无情,那么“钟馗”就不可能用李无刑的性命要挟对方,让这位四大名捕之首,在六扇门总衙乖乖跟着对方离开。 前面的推测,就不成立了。 苏无情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确实有可能。 可为什么呢? 总不会和“钟馗”是一伙的吧? 内情越来越复杂了…… 庞令仪等着他思索,缓了半晌后道:“师兄不会离开六扇门的吧?” 展昭收回思绪:“何以见得?” “因为似师兄这等人做事,都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庞令仪正色道:“我愿意帮助师兄,揭露苏无情的真实目的!” “多谢。” 对方提供线索,展昭神情稍缓,表达了感谢,却又追问道:“你刚刚说的好友,莫非是个女子?” 庞令仪眼波流转,忽而莞尔:“师兄莫不是要问,那女子口中的无情,可是情之一字的偏见?” 她老神在在地摇头:“非也非也。“ 展昭失笑。 十四岁的小丫头片子,说起来这个话题还头头是道。 不过古代确实不比后世,在后世看来十四五岁太过稚嫩,但古代这个年纪成婚的大有人在,只有上层贵女的结婚年龄,才会普遍推迟到二十岁左右,那无疑对身体更好。 而庞令仪也接着道:“我的那位好友是一位女神医,本是六扇门费了好大的功夫,请来给苏无情看病的。” 展昭奇怪:“那何以得出真无情的结论?” “这我就不知了,只是她在六扇门待了一个月,诊治完成后,对于苏无情的看法,就是这七个字。” 庞令仪道:“小妹信她的判断,可惜她云游四海,已经不在京师,不然倒是能引荐给师兄,为你解惑。” ‘女神医么?’ ‘果然没这么容易,我之前剑气坏五脏的计划,若真的实施了,庞令仪请来此人给庞吉诊断,恐怕有暴露的风险!庞吉如今还是贤臣,到时候反而是我解释不清了……’ 展昭心头一凛,武功进境的膨胀感徐徐消退。 尚未真正显赫的庞府,就有庞令仪这位同样是酒道人教出来的弟子,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何其多也,爻光之威,也无法轻易左右一位朝堂重臣的未来走向。 展昭定了定神,又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关于苏无情的情况?” 庞令仪仔细想了想,缓缓道:“其余都是道听途说,不过自从苏无情成为四大名捕之首后,六扇门声威大震,他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厉害角色,其他三大名捕加起来,都不如他的能耐。” “嗯。” 展昭不再就这个问题深入,转而道:“罗世钧为难六扇门,阻挠我破案,你可有和平的解决之法?” 这句话的关键,在于和平。 不和平的解法,展昭有的是。 “舅舅啊……” 庞令仪蹙眉:“小妹也不喜欢他。” 展昭道:“为何?” 庞令仪嘴唇轻撇,和二哥庞旭一样,对于那位舅舅是真的不太感冒,但原因却又不同:“舅舅想我入宫,那样庞家来日飞黄腾达了,他也能保证荣华富贵。” ‘罗世钧看人倒准……’ 展昭听着她诉苦的语气:“你不想入宫?” “当然不想!” 庞令仪摇头:“入宫为妃,若不受宠爱,那一生便葬送在了那冰冷的宫墙之内,若是受宠,庞家今已是烈火烹油,再进一步,恐盛极而衰,不得好报啊!” ‘可惜!可惜!’ 展昭有些震惊,实在没想到未来的庞贵妃,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也大为感叹,此时的庞令仪年纪还小,思绪却是如此的聪慧清晰。 但人都是会变的。 未来某一日,当她入宫,独得恩宠,连皇后都被压得毫无反抗之力时,恐怕又会忘了这盛极而衰的道理。 最后反倒验证了今日之言。 ‘等等!’ ‘我之前一心想着把庞太师给废掉,这样未来庞贵妃得势,庞家也没法作威作福,残害忠良。’ ‘那换个思路,让庞令仪不入宫,不也是另一种解法么?’ 展昭做事,向来有始有终。 他既然要解决未来的庞太师,那就要解决未来的庞太师。 一道爻光剑气是解决之法,让庞贵妃没有了也是解决之法。 虽然麻烦肯定麻烦许多,但无疑更加稳妥,至少没有被女神医救回来的风险。 况且好不容易有了个师妹,能不反目成仇,又帮她遵从此时的内心,换一种安定的人生,无疑是一件好事。 眼见展昭的目光突然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庞令仪先是不动声色,但被望得久了,终于忍不住面孔微微染霞:“师兄……” 展昭顺着方才的话,换了称呼:“师妹烦恼的是,那我教训罗府,师妹也乐于见得了?” “当然!当然!” 庞令仪毫不迟疑道。 这态度真就完全不同。 方才察觉到展昭有伤害父兄的意图,便是这位憧憬已久的师兄,庞令仪也准备立刻翻脸。 至于那位平日里不断给府里送孝敬的舅舅…… 对不起了! 展昭暗暗摇头,果然一味付出的,最后都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庞家完全将罗世钧当白手套用,哪里有亲戚的情分。 不过接下来,庞令仪补充了一句:“师兄不用留情,罗府行事越来越出格,娘亲屡屡劝说,舅舅就是不听,在他干出真正伤天害理的恶事前,也该吃些苦头了。” 收回刚才的观点。 庞吉和庞旭对待罗世钧的态度或许冰冷,庞令仪此时却是亲人该有的关心。 不是纵容为恶,而是及时纠正,令其迷途知返。 只可惜不少人都选择一条道走到黑,连至亲也是拽不回头的。 “我有个法子!” 庞令仪朱唇轻启,将罗世钧的一个秘密传音告知:“此法一出,罗府自顾不暇,就不会再烦恼师兄了。” “多谢!” 展昭仔细听完,再度抱拳致谢。 “师兄不必这般客气嘛!” 庞令仪巧笑倩兮,十分满足,刚要再聊聊天,却是望向不远处。 两人见面久了,便是庞府下人对庞令仪再敬畏,也还是偷偷朝着这边来了。 “师妹,我要走了,改日再见。” 展昭身形向后退去。 庞令仪衣袂飘然近前,满是恋恋不舍:“师兄得了闲,定要记得来看我啊!我一个人练功好无趣的……” 顿了顿,庞令仪干脆道:“不然等你忙完案子,不再当名捕了,我去大相国寺,借着上香的机会,与你相会吧!” 想到那个场景,她嘴角挑起,大是期待。 展昭的身形则顿了顿,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呢,却终究潇洒地摆了摆手:“放心吧,我还会再来庞府拜会的!” (本章完) 第66章 来贺寿喽 第66章 来贺寿喽 “哈哈!今日老夫贱辰,承蒙诸位亲朋好友、英雄豪杰拨冗光临,实乃蓬荜生辉!” 罗府大堂,金灯高悬,罗世钧一袭锦袍,端坐主位。 他骨骼极大,棱角分明,两颊横肉堆垒,偏偏在颔下收束成一道倨傲的弧度,生生将凶相拗出了几分威严。 此时话语看似谦逊,实则声音高亢,姿态满满,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然后那市井无赖的气息就出来了:“酒,管够;乐,尽兴——若有半点不痛快,便是打老夫的脸!” 话音落下,堂外传来一阵清越丝竹声。 十二名身着轻纱的舞姬翩然而入,臂挽金铃,足系银链,每踏一步,便如踏在人的心尖上。 为首的女子面覆薄纱,更是只露出一双含情妙目——正是罗府头牌歌姬柳苏苏。 她腰肢轻旋,纱衣翻飞间,座中不少男子已看得痴了,酒杯倾斜而不自知。 “早闻罗府‘天香十二姬’名动汴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此时的堂中,确实宾客如云,权贵齐聚。 左侧席上,朝堂官员们身着便服,腰悬玉带,彼此寒暄间,眼风暗扫,皮笑肉不笑。 两府三司、六部府衙,皆有来者。 他们的到来,自然是看在那位少师的面子上。 虽然外面都有传言,清正廉明的庞吉与这位草莽气息的大舅哥并不对付。 但有这份亲戚关系在,要能让罗夫人吹吹枕边风,对于他们的仕途可是巨大的裨益。 想要进步,自然得懂得钻营。 此时此刻,更能欣赏舞姬的妖娆美姿。 尤其是几名文官,平日里抨击相扑有伤风化,此时看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相比起来,右侧席间,江湖豪客们则肆意许多。 “孙某特备‘血玉珊瑚’一株,贺罗爷大寿!” 五湖门门主“翻江龙”孙涛面容粗犷,端起酒杯,声如洪钟。 话音未落,他身后两名弟子抬上一尊三尺高的赤红珊瑚,在烛火下泛着血光。 满座宾客侧目,连看美姬的官员目光都转了过来。 此物赫赫有名,传闻是前朝某位宰相的镇宅之宝,价值连城,没想到对方舍得。 孙涛迎着各方注视,颇为得意,视线扫过,最终落在飞马镖局总镖头“千里烟”马行云身上,咧嘴一笑:“马总镖头,你说这等宝贝,走陆路镖,得多少银子才押得动?” 马行云闻言道:“孙门主说笑了,水路有水路的诀窍,陆路有陆路的门道,就像去年贵门那批货,若走我镖局的线,何至于被六扇门扣下大半?” 话音落下,不待孙涛变色,这位就抬手示意,身后镖师捧上一只檀木匣。 匣开刹那,一尊纯白骏马玉雕跃然眼前,马鬃飞扬如真,四蹄下踏着缕缕云纹:“西域和田玉,雕的是‘八骏踏云’,区区心意,不足挂齿,还望罗爷笑纳!” 罗世钧双手上抬,哈哈笑道:“好!都好!” 两人的贺礼无疑将其他人都给压了下去,但也确实贵重,让众宾客啧啧称奇。 直到金刀王家家主,“断岳刀”王擎山出面。 这位白发苍苍,皱纹深刻,却依旧行走如钟,入座后未急着当堂献礼,而是缓缓自袖中取出一块乌铁令牌,按在案上。 令牌上刻着的“金刀令”三字,森然如刃。 “我王家没有那些金银珠宝,只认得这个——见令如见人,凡有持金刀令,入我王家者,三百金刀卫随时待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满堂骤然一静。 “金刀令”出,意味着王家培养的三百精锐弟子,愿为罗府出手一次。 无论是何等艰险的条件,甚至有灭门之危,都绝不退缩。 “好啊!!” 罗世钧终于动容,哈哈一笑,亲自起身,将“断岳刀”王擎山迎到上座,亲热地与其交谈起来。 之前还相争的五湖门门主孙涛,飞马镖局总镖头马行云,表情都有些悻悻。 对视一眼,又颇为诧异。 五湖门和飞马镖局,与罗府的关系极为紧密,说是在罗世钧手下讨饭吃都不为过。 他们送的贺礼当然名贵,那是为老大捧场,羊毛出在羊身上。 金刀门则不然,这个门派虽然与罗世钧这京师一霸有所往来,但关系并不十分紧密,怎么这回送如此贵重的礼物? 王老头发什么疯? “王门主近来有何喜事?可愿与老夫分享?” 罗世钧同样在旁敲侧击,而王擎山并未隐瞒,直接道:“听说六扇门的神捕会来贵府,保护罗兄安危?” 罗世钧目光一动,顿时明白了,抚须笑道:“不错!” “那就是了!” 王擎山淡淡地道:“不瞒罗兄,自从犬子被秋后问斩,老夫这三年中,时时刻刻不想着报复,今日奉上‘金刀令’,就是冲着六扇门而来!” ‘果然!’ 罗世钧也是想到了那件事。 这位最宠爱的小儿子,三年前犯了一件滔天恶行—— 为练以血祭刀的杀招,先是假扮盗匪连杀商队,后来渐不满足,开始屠村,在屠杀了两座村庄后,罪行暴露。 六扇门拿了后,还有各方请托,认为此子天赋过人,有宗师之资,杀之可惜。 六扇门不理,上报朝廷,定其死罪。 就在那年的秋后问斩里,将穿了琵琶骨的王擎山之子押赴刑场,大刀举起,人头落地。 据说当时金刀门上下激愤,扬言要劫法场,镇岳堂的捕快则严阵以待。 最终王擎山忍下了,去刑场收殓了儿子的尸体,回门内闭关。 但显然他根本没有咽下这口气:“老夫这三年每晚闭上眼睛,就看到腾儿站在面前,他是那么的有天赋才情,年纪轻轻就青出于蓝!来日定能将我金刀门的刀法,练到前所未有的境地,成就一代武道宗师!如此麒麟儿,却……却被六扇门……啊啊啊!” 王擎山说到这里,老泪纵横:“是老夫无能,没法救他!没法救他啊!” “原来如此。” 孙涛和马行云竖着耳朵听着,也生出同仇敌忾之心。 国朝初立之际,江湖人行事,痛痛快快,不受约束,杀几个普通老百姓,算个什么? 可自从四大名捕威震江湖,六扇门声威赫赫,他们这些小门小派的日子一下子变得不好过起来,行事都开始束手束脚。 一旦被抓到罪证,甚至要如普通人那般被押赴刑场,斩首示众,心里的恐惧与怨恨可想而知。 罗世钧更是与六扇门纠缠,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何况对方连金刀令都奉上了,直接道:“王兄准备向谁复仇?” “赵无咎!!裴寒灯!!” 王擎山咬牙切齿:“若非赵无咎抓捕,我儿早已入了恶人谷,待得刀法大成再出谷,我不信朝廷会杀一位武道宗师!若非裴寒灯如一块死硬的臭石头,偏要亲自押送,不给半分机会,肯定有人能高抬贵手!老夫最恨他们!” ‘赵无咎且罢了,那是八王爷的干儿子……’ 罗世钧眼珠转了转:“王老放心,我一定指名让裴寒灯来保护,狠狠羞辱那老头,让你好好出一口恶气!” “能不能将他……” 王擎山满脸狰狞地做了个手势。 “裴寒灯在六扇门内的威望太高了,弄死这老头,整个六扇门都要疯狂,不过嘛……” 罗世钧压低声音,摆出推心置腹的姿态:“可以利用钟馗案,让他身败名裂,让他生不如死!” “好!好!” 王擎山连连点头:“罗兄办成此事,金刀门听候调遣!” 正在这时,先前在庞府亦步亦趋的胖大管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来到堂外,入堂后又收敛了些,喜滋滋地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六扇门来贺寿了,到了很多人呢!” “哈哈哈!量他们不敢不到!” 罗世钧大手一挥:“传!” (本章完) 第67章 难办?那就别办了! 第67章 难办?那就别办了! “嗯?” 当六扇门来客出现在大堂中,罗世钧的笑容不禁一敛。 来的人似乎太多了。 当先领头的几位,他就认得四大名捕之一的决锋堂堂主,“无心”周天光,还有镇岳堂副堂主辛力,决锋堂副堂主冷枫。 但最令人瞩目的,还是为首那位身影。 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一步踏碎满堂喧嚣,朱袍翻涌间,锋芒凛意迫得烛火都为之一暗。 这当然是错觉,但众宾客确实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罗世钧更是瞳孔收缩。 这股威势气度,他半生江湖,也不过见过三两人而已。 ‘此人就是暂代神捕之位的展昭?’ 罗世钧当然有情报来源。 知道这新任的年轻神捕出身大相国寺,还与皇城司有交情,初任职就得宫内送上了官服,名正言顺地接管六扇门。 对于这样的人,罗世钧并不愿直接招惹。 毕竟暂代神捕,不知何时就离开了,何必与之结仇? 当然,确定了苏无情失踪,六扇门案情紧急的情况,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也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拜帖送上,要的就是假借举办寿宴,“钟馗”威胁要掳人,名正言顺地折腾六扇门一番,让他们乱上加乱。 至于展昭不认同…… 罗世钧觉得不会如此。 新官空降,麾下肯定有一批不服管束的。 这个时候罗府以钟馗威胁为借口,指明让六扇门出面护卫,不是恰好将不顺眼的送来罗府么? 指不定人家还很乐意,打一个默契的配合呢! 可现在,眼见此人直接登门,且被簇拥在中间,完全没有违和,罗世钧就知道,自己的算盘落空了。 这个新任神捕的威望,远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更不需要用那种手段排除异己! 既如此,那就是敌人! 不想得罪,不代表不能得罪! 背靠庞家,还怕你? “哈!诸位大驾,老夫这颗心就定了!” 罗世钧站起身来,摊开双手,笑吟吟地道:“自从‘钟馗’递了威胁信入府,老夫深感不安,偏偏又不知信件真假……” “所幸现在有了六扇门的守备,便是送信的真是‘钟馗’,量那贼子也不敢再来侵扰了!” “老夫这寿宴要大摆七日,就劳烦诸位护卫府中内外了!” “钟馗”的威胁当然是假的,罗世钧为的就是扰乱六扇门破案,耽搁营救苏无情的最佳时间。 最好让“钟馗”把苏无情弄死,那他睡觉都会笑醒。 至于事后查出是假的,先把话垫上,六扇门又能如何? “不必那么麻烦!搜!” 然而展昭连半分客套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大手一挥。 六扇门精锐瞬间分散。 “诶诶诶!” “出去!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刚刚还在批判天香十二姬衣着暴露的臣子,马上侧开脸,生怕被认出。 江湖人一见六扇门,更如惊弓之鸟,身体僵硬,眼神躲闪。 眼见对方摆出搜查的架势,这群人顾不得其他,纷纷离席避让。 一时间反倒搅得杯盘狼藉,惊叫四起,夹杂着罗世钧的大喝:“你们这是作甚?” “自是搜捕‘钟馗’的线索。” 展昭淡然道:“我同样收到报信,贼人的眼线就藏在宾客之中,为了保护贵府安危,为了防止贼人易容混入,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这发展不对啊,罗世钧脑子一懵,下意识地道:“你们这样一搅,老夫还怎么办寿宴?” ‘难办?那就别办了!’ 展昭眼神里清晰透出这个意思,只是气质过于出众的他,依旧是一派浩然正气。 “你!你怎敢!老夫要向朝廷参你一本……” 罗世钧怒吼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京师一霸,能跟四大名捕斗得你来我往,恰恰是因为对方守规矩,讲律法,哪怕用江湖手段也有分寸。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而眼前这位暂代神捕,完全不讲官场规矩,也不讲江湖规矩,上来就不留余地。 对方既是大相国寺的僧人,又是六扇门的神捕,但在行事风格上,既不像大相国寺的僧人,也不像六扇门的神捕。 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罗世钧猛地一挥手:“给老夫上,把这群扰乱寿宴的贼子赶出去!” 堂外的护卫瞬间涌入,堂上几个敢于对抗六扇门的,也挺身而出。 “翻江龙”孙涛,成名绝学“翻江八打”,颇为依赖环境,若是能于水上水中交锋,威力大增。 “千里烟”马行云,成名绝学“烟霞十三骑”,是从骑术里衍化而来,擅于长途奔袭里的交手。 武功最高强的,则是金刀王家家主,“断岳刀”王擎山,成名已久,是武林中的准一流高手。 此时一刀在手,带着刻骨仇恨扑来。 照面就飞了出去,嘭的一声砸在地上。 同样倒地的,还有气势汹汹摆开架势的孙涛和马行云。 ‘都什么臭鱼烂虾,还一副武林高手的模样列席?’ 展昭剑都没有出鞘,只是挥了挥袖子,三道无形剑气划过天马行空的弧度,点中三个所谓的掌门,极为无趣地结束了战斗。 他之前其实是有种感觉的。 堂堂四大名捕,是不是弱了些? 六扇门总衙的精锐,是不是不太能打? 但现在这样一比较,终于切身体会到,难怪四大名捕能威震江湖,六扇门能压得小门小派瑟瑟发抖。 自己的起点确实有点高,而且初入江湖后,总是跟持愿神僧、布袋僧戒闻、顾大娘子这样的人物比较。 别说他们了,郭槐、连彩云、庞令仪放在武林里,都是传承顶尖,常人招惹不起的一流存在了。 “好功夫!难怪这么猖狂!” 能与六扇门较量那么久,罗世钧的手下也不可能就这点实力,但眼见这一批宾客根本不济事,他反倒大马金刀地坐下,表情狰狞地看着一团糟的寿宴。 他可是有官方背景的,六扇门作为朝廷执法司,将寿宴搅成这样,倒要看看怎么收场! 可紧接着,一阵轻风拂过,赵无咎走入堂中,递了一本册子过来:“幸不辱命。” 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惜只有这些。” 展昭接过册子,稍稍翻了翻,朝着主位丢来:“所谓的‘钟馗’找到了,看来是一场误会!” 罗世钧下意识地接过,仔细一瞧,瞬间变色,猛地起身:“这……你从哪里得来的?” 展昭反问:“你说呢?” 罗世钧细细一想,突然冷汗涔涔,缓缓坐下。 这本秘册存放的地方,连府内都没几个人知道,倒是庞家,为了得到对方的支持,是一清二楚。 再看展昭胸有成竹之色,丝毫不怕朝堂风波,难道靠山庞家,要放弃他,转而支持这个人? 还不至于。 但也是沉重一击。 庞令仪的手段,是既要让罗世钧痛一痛,不再那么招惹是非,又不能让这个舅舅真的死了。 这部册子,能令其伤筋动骨,但若说能将之直接定罪处死,却是不够。 所以赵无咎才说可惜。 而经此一役,罗府的威风是被扫灭了。 “‘钟馗’的威胁,只是一个误会罢了!” 待得寿宴遍地狼藉,周无心与赵无咎齐齐开口,体会着前所未有的快感:“罗员外可还有担忧,需要我六扇门护卫?” 罗世钧正有工部员外郎的官身,由于没有差遣,纯属闲职,此时听着这颇具讽刺的称呼,只能闷闷地道:“不需要……老夫自有处置……” “走!” 展昭率众离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仅众宾客瑟瑟发抖,琢磨着六扇门何时变得这么不好惹了,近来得低调些,罗世钧也缩在主位上,一动不动。 唯有一人爬了起来,疯了似的追了出去。 “六扇门!还我麒麟儿命来!!” “金刀九式——啊!!” 王擎山喊着招式名冲了过去,然后自己就猛地栽倒在台阶下。 整个人好似瞬间苍老了十岁,连精气神都被抽干,竟哆嗦着爬不起身来。 孙涛和马行云小心翼翼地走出,左右扶住他,竟也如一滩烂泥,见状颇有些戚戚然。 在他们眼中,这位是见报仇无望,彻底没了心气。 其实不然。 那天夜晚,展昭本有一道无形剑气,要送给未来的大奸臣庞太师,结果没送出去。 不久前得知了王擎山与六扇门的所谓仇怨后,再见此人丝毫不觉得儿子有错的态度,顺手借交手给了这个老不死的。 接下来就在床上瘫着,带着对畜生儿子的思念,直至咽气吧! (本章完) 第68章 十方鬼众 第68章 十方鬼众 展昭回到六扇门总衙,定逸送上新的内审名单。 有受贿行径的捕快和胥吏,已经达三十多人。 这本是一个可以动摇军心的数字。 但在贺寿之后,暂时变得无关紧要。 因为短时间内,外敌是不敢动弹了。 展昭的选择,就是先攘外,再安内。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眼见罗府寿宴的下场,那些得知苏无情失踪后蠢蠢欲动的势力,也会重新蛰伏。 如此才能安心查案。 而压制外敌,奠定威望后,调查方向也加以调整,极为明确,也极为大胆—— 查苏无情! 展昭直接招来赵无咎:“那晚苏神捕失踪之前,你是最后与他见面的?” 赵无咎想了想:“应该是。” 展昭道:“苏神捕当时在做什么?” 赵无咎道:“大哥在翻看旧的案卷,具体是什么,没有跟我说。” “既然是旧的案卷,总不可能是苏神捕亲自去搬出来吧?将案卷送入刑房的是谁?” 很快捕头庞文被唤了过来,听了展昭的问题后,马上回答:“大堂主那几晚都让我从旧的架阁库内,寻找关于‘十方鬼众’的案卷。” “‘十方鬼众’?” 展昭道:“这又是什么?” 赵无咎解释道:“这是二十多年前一个神秘的江湖势力,成员据说来自天南地北,有的出身权贵高门,有的出身江湖大派,有的只是街头闲汉,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展昭敏锐地把握到一个词:“据说?” “确实是据说。” 赵无咎道:“因为这个势力里面的成员聚集时,彼此都戴着面具,具体身份也只能猜测,号称‘覆面而立,尊卑尽泯,纵是王侯,亦与乞儿同席’。” 展昭理解了,却又奇道:“初衷很好啊,那为何自称鬼众呢?” 赵无咎道:“事实上原本这个组织叫作‘十方众’,曾盛极一时,会内有数百之众,虽说身份不一,尊卑尽泯,但能入此会的又岂是易于之辈?” “后来‘十方众’突然内讧火并,死了许多人,当时庙堂江湖都有突然失踪之人,就疑似‘十方众’成员。” 展昭道:“何以如此?” 庞文道:“案卷记录,当时怀疑是有成员做了恶事,身份暴露,遭到威胁,为了掩饰这段不光彩的经历,开始挑拨离间,最后引发了众人的不信任与火并。” 赵无咎道:“从此世人就以‘十方鬼众’称之,不乏讥讽之意吧!” 两人的语气都很淡漠,只是讲述。 毕竟这是二十年前一场荒唐残忍的闹剧罢了,与他们何干? 展昭稍加思索,则缓缓地道:“‘十方鬼众’……‘钟馗捉鬼’……两位觉得,苏神捕在这个关头查阅旧日的案卷,它们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啊?” 庞文猛地瞪大眼睛,神情变了:“这两个‘鬼’,是一个么?” 赵无咎也马上道:“展神捕的意思是,‘钟馗’捉的五鬼,出自昔日的‘十方鬼众’?” 展昭原本不会这样直接关联。 但根据种种线索,苏无情的失踪不是简单的被掳走,此人最后关注的旧案也有了另外的价值:“这只是一个纯粹的联想,但如果是对的,不正好解释了,为何‘钟馗捉鬼’的足迹,会遍布大江南北,各大门派了么?” 赵无咎看向庞文:“卷宗呢?上面可有关键的线索?” “没有。” 庞文茫然摇头:“‘十方鬼众’当年就极其神秘,之前库内还失火,烧毁了不少老的案卷,大堂主看的卷宗其实不多,上面就是以当时失踪的人员进行推测,怀疑那些人是‘十方鬼众’的成员,但终究无法确定,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那和现在的状况不是十分相似么?我们也可以用失踪的人员反推……” 展昭道:“目前失踪的前四个人,是青城派长老玉虚子、苍狼堡三堡主赫连绝、铁剑门副门主叶沧浪、云栖山庄庄主云鹤鸣,能否初步判断,他们就是‘十方鬼众’的一员?” 赵无咎变色:“这四人也就罢了,你难道觉得大哥也是……” 展昭道:“不知苏神捕年方?” 赵无咎怔了怔,脸色缓和下来:“对!大哥不可能是!” “对对!” 庞文想了想也明白了:“玉虚子、赫连绝、叶沧浪、云鹤鸣,这四个人都在四五十岁的年纪,二十多年前,恰是风华正茂之际,但大堂主至今也不过而立之年,二十多年前还是个娃娃,当然不可能是‘十方鬼众’!” 赵无咎却还是觉得不对:“若是这样的话,‘钟馗’捉人岂不是没有遵守规律?前面四个是‘十方鬼众’,第五个变成了大哥,这又是为什么呢?” “不急。” 展昭的思路是一步步来:“苏神捕失踪前所看的那些案卷还在么?拿来我看!” 不多时,庞文抱着一摞并不高的卷宗,来到面前。 展昭这回唤来了连彩云、沈澜和林玉仙,低声道:“劳烦三位看一看这些案卷,回忆一下令师这些年间,是否有对得上的细节?” 连彩云三人先是不明就已,但看了卷宗的大致情况后,脸色顿时变了:“‘十方鬼众’?” 展昭看着她们。 说实话,换成旁人,或许就要翻脸了。 这不是挖自己师父的黑历史么? 但一来,从之前的交流中,可以看出七云之间的感情更好,与师父云鹤鸣则要差了不少,如今也跟师娘更亲近些; 二者展昭如今在她们心中的份量终究不同,眼见案情有了曙光,大师兄的案件有了进展,自然不愿半途而废。 果不其然,连彩云立刻翻开卷宗,沈澜和林玉仙稍稍迟疑,也开始阅览。 卷宗并不多,又有三个人看,不多时就将手中的看完,再互相交换。 连彩云和沈澜边看边回忆,并没有什么收获。 倒是林玉仙看着看着,突然目光一凝:“我想起了一件事,你们还记得么?师父特别讨厌傩戏!” 连彩云和沈澜先是一怔,旋即齐齐点头:“是哦!” 这个年代傩戏驱邪避灾,是很流行的,不仅老百姓相信,皇族官员笃信,就连江湖门派有时候都会请傩戏班子去表演。 相比起来,江南地区的这类风气更加盛行。 果然林玉仙道:“两浙的傩戏,正是以钟馗为主,往往贫丐者都能扮钟馗灶神,击锣鼓迎街,沿门逐疫,那几日是城中最热闹的时候。” “对啊!我们还想去看,被师父知道后,好一阵喝骂!” 连彩云补充道:“不仅城中的傩戏不让看,连庙会的跳钟馗,师父也不许,他对于这些特别厌恶。” “不!师父讨厌的也许不是傩戏……” 林玉仙缓缓地道:“而是傩面!” 展昭一直旁听,听到这里意识到关键,马上问道:“怎么说?” 林玉仙道:“城里傩戏热闹,师父又不允许我们去看,我就想着自己做一身衣服,也做了一张傩面,用的是桃木彩绘,其实挺粗糙的,但师父见到后,勃然大怒,将傩面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连彩云小脸沉下:“我记得!我记得!若不是大师兄护着师姐,可不止是那傩面被砸掉,她肯定会挨打……” 赵无咎也在旁听,此时脸色已经变了:“‘十方鬼众’的成员当年聚集,每个人都带着面具,以致于后来覆灭,除了身死的那些人身份能够确定外,剩下的身份成谜!” “现在云鹤鸣厌恶傩面,不喜钟馗戏,结果被一名自号‘钟馗’的凶手掳走,这应该不是巧合!” 捕头庞文振奋地道:“大堂主和展神捕分析得果然没错,云鹤鸣看来真有可能是昔日‘十方鬼众’的一员!” 连彩云三人听了,脸色都有些难看。 她们或许与那位师父并不亲近,但终究是师徒关系,如今人失踪了,还被查出了种种不堪,连带着云栖山庄的江湖声誉都要骤降啊! 只是想到能为大师兄报仇,三人咬了咬牙,又忍耐下来。 然而展昭沉吟片刻,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赵无咎与庞文的脸色骤变:“你们说,当年‘十方鬼众’里面,有六扇门的人么?” (本章完) 第69章 破解钟馗图的预告 第69章 破解钟馗图的预告 “展神捕!” 捕头庞文急了:“这事……这事可猜不得啊!” 赵无咎也沉声道:“无凭无据,为何这么说?” 这已经不是你暴揍我们的时候了,现在你也是六扇门神捕,大家是自己人! 怎能把十方鬼众这盆脏水,扣在自己头上呢? “莫急。” 展昭淡然道:“我但凡做出判断,皆是有依据的,且孤证不立,依据都还不止一个。” 连彩云眨了眨眼睛:“展大哥,我们洗耳恭听。” 沈澜和林玉仙也歪了歪嘴角,莫名感到痛快许多:“请展兄指点迷津。” 展昭并非为了照顾云栖山庄的情绪,而是真的想通了一个关键点:“首先,是关于苏神捕作为‘第五鬼’被‘钟馗’捉走的疑惑。” “我最初的猜测是,‘钟馗’担心自己作案被苏神捕干扰,先下手为强。” “所以这第五鬼是撩乔鬼,撩乔鬼捣乱,代表苏神捕的威胁。” “但这有个古怪之处,仔细想想,‘钟馗’都有能力直接抓走四大名捕之首的苏无情了,还担心对方阻挠自己作案么?” “况且苏无情是‘五鬼’里的最后一位,要真的担心对方阻挠,也该是在前期,比如捉第一个鬼、第二鬼时,就拿住苏无情,令六扇门陷入混乱。” “‘钟馗’现在把前面四鬼都抓完了,再将可能的搅局者苏无情作为第五鬼,岂非多此一举?” 听到这里,众人都不禁点了点头。 有道理啊! 展昭接着道:“现在我们有了新的线索——” “前面失踪的四人,玉虚子、赫连绝、叶沧浪和云鹤鸣,可能是昔日‘十方鬼众’的成员。” “但以苏神捕的年纪,他显然不符合这个身份,却同样遭到了‘钟馗’的针对。” “这就有两种可能,要么‘钟馗’抓人的规律发生改变,要么所谓的撩乔鬼捣乱,只是一层障眼法!” “而罗世钧寿宴的威胁预告,恰恰给我提了一个醒。” 庞文不解:“威胁信是假的啊,那根本不是‘钟馗’所书,只是罗世钧拿来为难我们六扇门的手段!” “不错。” 展昭颔首:“‘钟馗’是不会写信的,‘钟馗图’就是此人的身份证明,但不代表‘钟馗’不会做出预告!” 赵无咎目光一动:“难道说?” 展昭道:“第五幅‘钟馗图’出现在六扇门总衙,当时苏神捕又失踪了,于是乎我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苏神捕就是最后的‘第五鬼’,钟馗捉鬼的任务已经完成,可如果……不是这样呢?” 赵无咎变色:“第五卷‘钟馗图’是作案预告,‘钟馗’的意思是,要捉的最后一鬼,就在六扇门中?” 庞文呻吟道:“这……这谁能想到?” “其实是可以的,而且谜底就标在谜面上!” 展昭道:“诸位不妨回想一下,有关‘钟馗图’的预告——” “第一句‘世上何尝有鬼?妖魔皆从心生’,是说人一旦有恶念作祟,便犹如妖魔鬼怪,由此才有‘钟馗’捉鬼,点出核心的动机。” “第二句‘九幽遁去形难觅,福寿从来难两全’,前半句不正好针对当年那些身份隐秘,消失无踪的‘十方鬼众’么?至于后半句,则是‘钟馗’专挑大寿之日动手。” “但最后的‘钟馗提剑惊魑魅,五鬼伏诛现青天’,就很古怪了,什么叫‘现青天’,这是连破案人都预言了么?” 说到这里,展昭顿了顿道:“可我们此时再看,‘青天’真的是来破案的么?还是单纯的就是一个目标?在百姓口中,能够秉公执法的六扇门人,是不是有青天的赞誉?” 此言一出,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连彩云三人本来是看笑话的,此时都呻吟着道:“所以从一开始,‘钟馗’要抓的不是五个人,而是六个人,‘青天’才是最后的目标?” 由于青天的正面性,任谁看到最后,都以为青天出是为了制止凶手继续作案的。 可事实上,“钟馗”最后就要捉“青天”! 六扇门的“青天”! 展昭直接道:“去把裴寒灯带过来。” 裴寒灯被两名捕快押了过来。 相比上一次的礼遇,这回左右捕快的态度戒备了许多,眉宇间则多少带着些痛楚。 显然难以接受,这样一位以六扇门为家,矜矜业业一辈子的老捕头,居然会晚节不保,与外人勾结! 而被带到面前,裴寒灯依旧是双眼一闭,不发一言。 可紧接着,一句话就飘入耳中:“你协助‘钟馗’捉鬼,是不是因为六扇门里面,有当年‘十方鬼众’的成员为恶?” 裴寒灯身躯一震,眼睛猛地睁开:“你!你怎么知道?” 展昭由此彻底确定,紧接着问道:“你不信苏无情能够秉公无私,肃清六扇门内部的‘鬼’?宁愿相信‘钟馗’?” 裴寒灯脸色阴晴不定,沉默半晌,终于道:“大堂主的手段,老夫自是信得过,六扇门在他手中确实气象一新!” “只可惜,其他事情都能办到,唯有自查谈何容易?一个月前,大堂主就说要肃清六扇门内的妖风,可如今呢?依旧风平浪静!” “老夫自然明白其中艰难,纵是四大名捕之首,面对许多事情也是无能为力,由不得他作主。” “但六扇门倾注了老夫毕生心血,断不容藏污纳垢,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老夫也绝不后悔!” 赵无咎和庞文露出恍然之色。 怪不得这位老捕头,认为自己俯仰无愧,更没有背叛六扇门…… 原来是这样。 家里面有鬼啊! 自查不行,便求外力! 云栖山庄的三人则依旧不解。 沈澜立刻道:“那么‘钟馗’是谁?他把我们的师父抓到哪里去了?” “云鹤鸣……” 裴寒灯露出浓浓的憎恶之色:“不过是个败类而已!这等伪君子竟被称作江南大侠,实在是江南武林的耻辱!” 顿了顿,裴寒灯又望向三人:“你们倒不必感到羞辱,你们本是忠良之后,只是被云鹤鸣这贼子欺瞒,待得真相大白之日,自有正名之时。” ‘咦?’ 展昭目光一动。 忠良之后? 按照云栖山庄的真实来历,原是“仙剑客”云清霄的基业,后来赠予“心剑客”顾梦来作为其女的嫁妆,顾大娘子又是七云的师娘。 按照这一脉来算,那确实是忠良之后。 毕竟四剑客对阵万绝尊者,于中原武林有着极大的贡献。 但问题在于,外人是不知其中细节的,只会将云鹤鸣作为云栖山庄的头面人物。 裴寒灯此言,只可能是他也清楚云鹤鸣的身世,与云栖山庄昔日的真相。 沈澜和林玉仙不知其中玄机,觉得莫名其妙,连彩云隐隐也察觉到这点,闻言瞪大眼睛:“那你为何又要加害我们的大师兄?” 裴寒灯道:“老夫没有杀害你们的大师兄,也没有指使旁人杀害。” “那就是‘钟馗’!” 连彩云悲愤交加:“‘钟馗’做的对不对?” 裴寒灯皱了皱眉,沉默下去。 连彩云见状上前,沈澜和林玉仙也围了过去,三个人都红了眼睛,瞧着就要殴打老头了:“‘钟馗’是谁?到底是谁?说!说啊!” 裴寒灯把眼睛一闭,直挺挺地立着。 六扇门不会容许这位老捕头被揍,也围了过来,所幸展昭的声音随之响起:“‘钟馗’至今不动手,是不是也不清楚,六扇门内的最后一‘鬼’到底是谁?” 裴寒灯眉毛颤了颤,闭着眼睛答道:“是。” 展昭接着道:“现在裴堂主理解了,苏无情为什么让我暂代神捕之位了么?” 裴寒灯猛地睁开眼睛:“他认为你能查到六扇门里的那个‘鬼’?” 展昭道:“如果我能查到,你们待如何?” 问的不只是是你,而是你们。 裴寒灯明白这个意思,缓缓地道:“到那个时候,也就不需要有‘钟馗’了,老夫会劝这个人前来自首,给各方一个交代,还国朝一个安宁!” (本章完) 第70章 第一嫌疑人 第70章 第一嫌疑人 “门内有‘鬼’?” 班房之内,六扇门众高层聚集,听完钟馗一案的进展,都不禁面面相觑。 如今的四大名捕,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正是风华正茂之际。 而其下的副堂主,反倒年龄要大上一圈,普遍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倒是符合怀疑的范围。 但这群副堂主都是金印总捕,在六扇门内任职也有二三十年了,堪称根深蒂固,上一辈的神捕都要依仗他们。 一旦为恶,确实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可要从中查出一个“鬼”,这又谈何容易? 当然由于身居嫌疑,大多数人也不敢贸然开口,倒是辛力快人快语:“裴老有没有说,那个‘鬼’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事,引发‘钟馗’在二十多年后,还要如此不计代价的犯案拿人?” 赵无咎摇了摇头:“没有。” 辛力把手一摊:“那我们连此人做了什么都不清楚,毫无头绪,怎么查?” 他一领头,其余人也纷纷接上: “‘钟馗’捉鬼,即便最初是源自于擒拿恶人,可案情进行到这一步,还能悬崖勒马?” “给二堂主下毒,只为挟持大堂主,此等行径令人不齿,我绝不信‘钟馗’会自首!” “唉!怕是裴老一厢情愿啊!” 展昭没有参与讨论,默默旁听。 没有一个人认同。 这确实也很难让人认同。 裴寒灯的威望再高,也只能让六扇门内部对其表示认可,但还不足让他们相信一直处于对立状态,还捉走了两大名捕的“钟馗”。 最终众人探讨一番,由赵无咎总结道:“至少要见到‘钟馗’本人,让他先释放大哥和二哥,再谈其他!否则若此人假借裴老之名行离间之计,诱使我等自乱阵脚,岂非正中奸人下怀?” 说罢,他请示道:“展神捕以为如何?” 展昭刚要开口,一人匆匆走入,神色凝重,正是周无心。 “怎么了?” “封堂主失踪了!” 众人一惊,赶忙聚集过来,就听周无心道:“之前四弟去玄机堂的隐秘据点,就发现那里的人不见了,由于现场整洁,没有交手的痕迹,还不知是不是临时离开,但直到今日,里面还是空无一人,已经可以确定,封堂主失踪了。” “哦?” 展昭眉头一抬:“诸位恐怕不知,此人涉及到大相国寺的早课投毒案……” 他将内情说明:“若非身为玄机堂副堂主的封不语,告诉暗桩定觉,他的家人被‘负业僧’鲁十四所害,定觉是不会生出杀人恶念的,一出手就是两条人命!” “竟是如此?” 众人大惊失色。 他们都知道玄机堂的暗桩定觉,在大相国寺早课投毒,却不知这背后的具体缘由。 现在听了,再结合刚刚的讨论,冷枫突然开口:“那个‘鬼’,不会是老封吧?” 堂内安静下来。 大家想到封不语平日里的为人,不太敢相信,但又不敢完全不信,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多说无益,我们去玄机堂的据点,带上裴老。” 相比起来,展昭十分果断,当先而行,纱帽丝绦如流云垂落,身后六扇门一众追随,浩荡而出。 汴京乃百万人口雄城,当世无高楼广厦,自然无法尽纳于城墙之内,而是以京师为中心,向外延展,形成辽阔外郭。 外城的街巷虽不如内城规整,然繁华不逊,更因布局杂乱,反成三教九流汇聚之地。 玄机堂的据点设在此处,也是有方便监视外城之用。 从表面看来,这里就是一间巷道深处的普通屋舍,但当展昭前后转了一圈后,才发现这里的选址确实很妙—— 临汴河而据要冲,四通八达,消息传递皆宜。 “根据左邻右舍的证词,大哥失踪的前一天,还看到有小厮进出,根据描述,正是玄机堂捕快,封不语的手下,但到晚上就没声了,后来就再也不见人员出入。” “也就是说,封不语及其属下,是紧跟着苏神捕之后失踪的?” 展昭初步检查了现场,发现确实没有打斗交手的痕迹,缓缓地道:“那是否存在着用苏神捕要挟的可能?” 苏无情是玄机堂堂主,如果“钟馗”带着苏无情来,以其性命要挟,副堂主封不语及其手下会不会跟着对方离开? “这……” 赵无咎皱眉:“但‘钟馗’就不担心大哥有了玄机堂的手下后,反过来将他制住么?” 周无心道:“此人肯定是逼迫他们服下了毒,内力武功皆不能用,如此人质一多,利用大哥的悲悯仁心,为其所制!” 展昭道:“这能办到?” 周无心苦笑:“对于大多数江湖人来说,大哥都是个高高在上的遥远人物,甚至由于‘无情’的名号,还认为他冷血无情,生人勿近。” “然苏无情非真无情。” “大哥实际上外冷内热,是个性情中人,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案件的受害者,都是极好。” “是啊……” 赵无咎十分认可,叹气道:“他最大的软肋恰恰是身边人,拿人质要挟这一招,对付大哥最是管用。” ‘哦?’ 展昭觉得挺有意思。 不久前有人告诉他,苏无情是真无情。 现在六扇门又说,苏无情非真无情,有悲悯之心,对人真的很好。 到底哪个形象,才是真正的苏无情? 且不说这个,展昭观察现场后,加以总结:“根据目前的状况,有两种基本判断——” “封不语是‘鬼’,发现大相国寺投毒事情暴露,又知晓苏神捕被‘钟馗’拿了,担心身份暴露,先一步畏罪潜逃了。” “封不语也被人掳走了,而‘钟馗’的嫌疑还在增加。”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 辛力则道:“照这么看来,‘钟馗’捉走的人可多了,想要看住这些人质,是不是还有同伙?要不要一个藏人的据点?我们何不从这里调查?” 冷枫也道:“我倒是不信‘钟馗’真能来无影去无踪,大家走访周遭,总有线索!” 展昭则看向裴寒灯:“裴老,封不语目前是第一嫌疑人,下落成谜,能否约‘钟馗’出来一见,双方初步沟通一番?” 裴寒灯皱眉思索片刻:“老夫不太相信封不语那小子会是‘鬼’,但现在他的嫌疑确实最大,见个面也好。” 展昭道:“你们平日里是如何联络的?” 裴寒灯道:“老夫不住在六扇门总衙,便是有事联络,‘钟馗’一旦知晓,就会来相见。” 展昭点点头:“好!我们今夜就住在这里!” “我们去安排!” 眼见六扇门众人走了出去,陈修瀚对着定海和定逸使了个眼神,去检查生活用品,沈澜和林玉仙也有警惕,一同跟了出去。 唯独连彩云跟在展昭身后,就听这位对着裴寒灯道:“我们住一屋吧。” 裴寒灯怔了怔,突然明白了:“你怕‘钟馗’灭我的口?” 展昭并不否认:“防患于未然。” “不会的,不会的。” 裴寒灯摇摇头,神情缓和下来:“老夫这臭脾气,之前还屡次为难你,你如此年轻竟不计较,真是难得……苏无情的眼光确实独到,选了一个合适的人啊!” “裴老过奖。” 展昭道:“论年纪,你足以做我的祖父,论坚持,你宁愿背负骂名,也要肃清六扇门内部的妖风,值得尊敬,小小矛盾何必计较呢?今夜你我不妨长谈,我也不问‘钟馗’,只是想听一听当年的故事……” 裴寒灯笑道:“你想听什么故事?” 展昭目光微动:“比如‘心剑客’顾梦来,比如上一任四大名捕的事迹。” (本章完) 第71章 知道“钟馗”是谁了 第71章 知道“钟馗”是谁了 “咚咚!” 连彩云端着两碗面汤,来到房前,轻轻敲了敲,这才推门而入。 就见屋子里,展昭和裴寒灯正在对坐,颇为和睦。 “多谢妹子。” 眼见连彩云送晚饭过来,展昭起身接过,微笑致谢。 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对于用食也是很谨慎的。 连彩云端来的,才敢用。 换成别的六扇门人,真要防备一二。 “这是我亲手下厨的,大哥慢用!” 连彩云也有警惕,盯得很紧,对着展昭露出灿烂的笑容。 然后转过来,瞬间秒变脸,硬梆梆地道:“给!” 见递到面前的热面汤,裴寒灯有些诧异:“我也有?” 连彩云语气很冲:“不然把你饿死么?” “呵!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裴寒灯倒也不恼,接了过来,抱着汤碗暖了暖手,再喝了一口汤水,由衷地道:“冬日里最舒坦的,就是一碗五味肉粥或一碗热面汤了!多谢连小姑娘了!” 连彩云又哼了一声。 房间内很快只有两人吃面的声音。 待得一大碗热面汤下肚,展昭舒服地轻吁一口气,眼见裴寒灯也吃完,便伸手接过了碗:“裴前辈,我们说说往事如何?” 吃人家嘴短,任谁都不例外,裴寒灯道:“你想知道什么?” “正好连姑娘在此,我们聊聊她的师公,‘心剑客’顾梦来前辈如何?” 展昭道:“裴老认得他吧?” 连彩云不由地竖起耳朵。 在顾家大宅里,她确实跟展昭说过,师公曾是六扇门的一员,还是一位很厉害的神捕。 而以裴寒灯的年纪,不可能不知道心剑客,肯定也与之共事过。 果不其然,裴寒灯露出怀念:“老夫当然认得,若论剑法,十个我加起来也不是他一人的对手,但初入六扇门,还是老夫亲自带的他!” 这是真的老资历。 展昭又好奇地道:“顾前辈既有这等剑术造诣,为何要入六扇门呢?” 裴寒灯道:“老夫也问过,他说是练剑,需体悟人生百态,故而来当捕快。” 展昭猜的就是如此。 心剑神诀修的是一种精神境界,七情过脉,六欲问心,自身却要如皓月凌空,映照红尘,不染纤尘。 这谈何容易? 可以说,如果习剑者闭门造车,是绝对不可能达成这种水平的。 必须入世。 而六扇门捕快所经历的案情,往往都是极端的情绪起伏,人间百态,悲欢离合。 以此为参悟,确实可以辅助心剑神诀的修炼。 “老夫最是讨厌这等居高临下的姿态!” 然而裴寒灯的声音却沉下:“我那时就狠狠教训过他,每一件案子,都是当事者的大悲大痛,甚至是一辈子里最无法挽回的遗憾,饱含血泪,岂容他拿来练剑?这般行径,也配称捕快?” “这小子起初还狡辩,说什么‘案子横竖要发生,借之练剑何错之有’?” “哼!冥顽不宁!” 连彩云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起初如此,那后来呢?” 裴寒灯道:“后来办案渐多,他那股傲气也消了,反倒比寻常捕快更易冲动……有回若非老夫拦着,他险些当场诛杀那恶贯满盈的凶手!” 连彩云扁了扁嘴,替师公说话:“既恶贯满盈,那就该杀啊,何错之有?” “大错特错!” 裴寒灯声调上扬,断然道:“押赴刑场,明正典刑,方能震慑宵小!若纵容私刑,必致法度崩坏——届时恶徒横行,生灵涂炭,最先遭殃的便是无辜百姓!” 不是只说口号,裴寒灯还直接举例:“你们可知金刀门王擎山的幼子?此獠以活人试刀,血债累累,事败后竟还有各方求情,说此子天赋惊人,来日为我们中原武林出一位武道宗师,杀之实在可惜,希望六扇门高抬贵手!” “哼!且不说一个胆怯到只敢拿百姓练刀,不敢去挑战名家的刀客,怎么成为宗师,这样的畜生若真成了宗师,那才是武林中最大的祸害!” “而将此人押赴刑场斩了,这几年各门派都安份了许多,这岂是私刑能够办到的?” 展昭心中认可这番话语,但看着裴寒灯,心头又不免一动。 既如此,你为何纵容“钟馗”行私刑呢? 连彩云则身躯一震,马上站起身来,致歉道:“是晚辈失言……” “你年岁还小,年轻人都想着快意恩仇,看到不平事直接拔剑,都是这么过来的。” 裴寒灯不以为意,继续道:“后来啊,顾梦来终是成了真正的捕快!那时他的剑,已是江湖宵小的梦魇,六扇门上下,不知被他救过多少回,要说还能在威望上稍稍胜过他的,只有陆九渊了。“ 展昭道:“陆九渊?” “苏无情和周无心的师父。” 裴寒灯道:“我们六扇门虽由‘神侯’统领,但具体事务,‘神侯’并不实际介入,陆九渊当年便是统领六扇门事务,正如今日的苏无情一般。” 展昭了然,那就是老一辈的四大名捕之首,又问道:“不知另外两位神捕的师承是?” 裴寒灯道:“李无刑那小子是有奇遇,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赵无咎的父亲赵凌岳也是神捕,牺牲在宋辽国战,他由此最恨辽人。” 展昭道:“老一辈四大名捕的最后一人是?” “那时其实没有四大名捕之称。” 裴寒灯道:“不过真要这么算,顾梦来、陆九渊、赵凌岳后,第四人就是断武了。” 展昭道:“这位前辈是?” “断武是纯粹的天赋。” 裴寒灯组织了一下言语,最后还是不知该怎么形容:“反正他是老夫唯一没有半分教导的,破案全凭直觉,偏偏每次都很准,弄得大家提心吊胆,又哭笑不得。” 连彩云觉得挺有趣:“六扇门还有这样的神捕么?” “有的……有的啊……” 裴寒灯目光悠远,缓缓地道:“那时的六扇门,并没有明确的四堂划分,有不少高手在,但整体来说对于江湖门派的威慑反倒不及现在,宋辽国战后各地又乱得很,先帝只顾着天书修道,不过依旧有很多人,拼尽一切的追查真相,不惜豁出性命啊!” 展昭接上:“正因如此,才能淬炼出如今的四大名捕,分工明确的四堂精锐。” “不错!” 裴寒灯重重点头:“所以老夫更不容许六扇门藏污纳垢!” 连彩云眨了眨眼睛,提醒道:“可之前有那么多受贿的捕快被查出……” “那不一样的。” 裴寒灯道:“老夫从未天真到,六扇门上下不出一个恶徒,不受一人蛊惑,然小恶如癣,大恶如疽,老夫可以容忍几个蛀虫,但绝不许有人动摇六扇门的根基!” 展昭沉默。 连彩云确实对眼前的老者有所改观,但对于害死大师兄的“钟馗”没有半点好印象,低声嘟囔道:“裴老你为什么这么相信‘钟馗’呢?万一对方骗你呢?” 这一问,问到了关键。 对于六扇门而言,裴寒灯是最值得尊重的前辈,因为许多初入门的新人,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其余也多多少少受过其指点与教导。 但对于外人来说,这位老捕头又臭又硬,根本不是个好打交道的。 试想最初的展昭去跟对方说,你们六扇门高层藏有一个“鬼”,与当年的“十方鬼众”有关,且犯下大恶,裴寒灯会作何反应? 哦,云栖山庄前的冲突就是明证。 对方不信。 那么“钟馗”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让裴寒灯相信对方所说的话,并且坚定地配合其执行捉鬼计划,为此不惜背负骂名与罪责呢? ‘原来如此啊!’ 连彩云还在与裴寒灯说话,展昭起身来到窗边,看向天空明月。 至今的一起起案件,所有线索碎片在脑中飞旋,如惊雷劈开迷雾,一条线赫然贯穿始终! 他已经知道,“钟馗”是谁了。 (本章完) 第72章 “钟馗”杀人? 第72章 “钟馗”杀人? “没错了。” 展昭合上案卷。 案卷是郭槐提供的。 那时是钟馗四现,五鬼缺一。 关于前四场的描述很详细—— “玉虚子寿辰作法事,忽作悲啸,以宝剑劈开丹炉,据道童言,炉中有青烟化作人形与其对揖,待得烟雾散尽,道冠坠地,鸿飞冥冥,留第一卷钟馗图。” “赫连绝寿辰当夜,上烽火台祭狼神,后醉酒,口出秽语,大骂宋夏边地官吏,忽听鹰唳长空,被巨禽黑影笼罩,人消失无踪,剩狼皮大氅,下压第二卷钟馗图。” “叶沧浪于寿宴时醉酒高歌,大笑之中,持玄铁剑,围绕堂前铜鼎,展开铁锁横江剑法,鼎中忽涌黑雾,雾散后剑插于地,人消失无踪,铜鼎内现第三卷钟馗图。” “云鹤鸣于寿宴当日饮松鹤延年酒,演云鹤登仙剑势,身形飘飘,恍若飞仙,升至最高处时,忽有烟气散开,待得烟消,人已无踪,第四卷钟馗图飘下。” …… 当时看这四场失踪,只觉得除了都有戏法似的手段外,根本没有任何线索。 甚至由于手法如出一辙,颇有自编自演之嫌。 但现在带着推测的答案再看,顿时有了端倪。 再结合种种细节线索,展昭已经可以肯定,“钟馗”的身份。 同时对于“十方鬼众”,当年到底做了什么恶事,至少有一件事,是基本清晰了。 难怪“钟馗”一定要将六扇门内的“鬼”揪出来,裴寒灯不惜晚节不保,也要与之配合! “这个‘鬼’,又会是谁呢?” “真是封不语?” 若能将之拿下,“钟馗图”才是真正结束,不然的话,别说裴寒灯与“钟馗”不甘心,展昭想想此人的作为,都觉得不能放过。 有鉴于此,展昭起身走出,回到这几日居住的屋子前,就见裴寒灯已经在更衣,见状问道:“还不睡?” “案情未明,难安枕席。” 展昭想了想道:“我准备去总衙一趟,如今案情关键,你一人在此,万事小心些。” 他们住在这外城据点已经三日,“钟馗”没有出现。 不知是尚未发现裴寒灯离开总衙的动向,还是担心六扇门布置下陷阱请君入瓮。 六扇门上下自然不能干等,已经回去安排事宜。 “你守了老夫三天,总不可能一直在这,尽管去尽管去,老夫不会有事的。” 裴寒灯失笑:“苏无情每每查案,也总是夜夜不眠,老夫告诫他这般熬下去不成,他却是不听,不过你不同,你身体比那小子好,更是年轻……别暂代了,以后就来我六扇门当神捕吧!” 戒闻听了这话要炸。 果然来挖墙脚了。 其实金印总捕年纪基本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四大名捕则是三十岁上下,相比起来,展昭只十五岁,何止是年轻,差着辈呢。 不过展昭为人处世,甚至如今一袭红袍的威严气度,任谁都不会把他当作十五岁的少年郎对待。 但真正意识到这点时,裴寒灯又满是欣然:“后生可畏啊,我中原代有英杰,如长江浪涌,怎能不昌?” 听得屋内的笑声,展昭默默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 既如此,更要尽快将案情查明。 他出了据点,直接往内城而去。 六扇门总衙,灯火通明。 周无心和赵无咎都没睡,见到他走入,起身相迎:“‘钟馗’出现了?” 展昭道:“没有。” 赵无咎哼了一声:“裴老错信了,我看此人就不敢来!” 周无心则道:“那关于本门内部的‘鬼’,展神捕可有头绪?失踪的封不语确实有最大的嫌疑,但万一不是他,‘鬼’是不是还在门内,与我等一起追凶?” “我确实有个想法。” 展昭道:“不知陆老神捕可还在京师附近?” “我师父?” 周无心一愣:“他老人家早就隐居,不理世事了。” 展昭道:“苏神捕失踪也不理?” “大哥失踪虽然是第一次,但类似的危急,我们兄弟其实不是第一次经历,师父若是每回都出面,那和不隐居也没什么区别了……” 周无心解释完,苦笑道:“他老人家告别时三令五申,辛苦了大半辈子,也该享受享受,除非六扇门真的没了,不然他是不会露面的。” 展昭道:“陆老神捕的真情实性,同辈人都了解么?” “这……” 周无心道:“师父性子闲散,但在旁人眼中确实满是威严,正如大哥在外人眼中,也是冰冷无情一样。” “这就好办。” 展昭微微一笑:“如果在门内释放消息,由于苏神捕失踪,陆老神捕要出山,亲自调查当年的旧闻,那个‘鬼’会作何反应?” “好法子啊!” 周无心双目一亮:“我等年岁不足,未历前尘,但师父不一样,他一出手,对于那个‘鬼’的威胁是完全不同的!一旦这贼子乱了方寸,就有了破绽,我们就能将此人一举揪出了。” “这件事就拜托两位安排了。” 展昭交代完毕,走出屋子,准备再回玄机堂据点,一阵风掠过,赵无咎追了出来。 他来到面前,神情有些尴尬,终究是抱拳躬身:“展神捕,之前多有误会,我……我欠你一个道歉!” 展昭伸手一扶:“赵神捕不必如此。” 赵无咎叹了口气:“错就是错,我这几日反省,也意识到近来失了冷静,或许是受了那些风言风语影响吧……” 展昭想到郭怀吉曾经提过,公主讨厌赵无咎,是因为他挑拨八贤王与王妃的关系,更传为八贤王的私生子:“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最恶毒的谣言!” 赵无咎双拳紧握,目露悲恸:“展神捕或许不知,王爷之所以收我为义子,是因为先父当年在宋辽国战,是为了保护他而与辽贼同归于尽的!” 展昭恍然。 二十多年前的宋辽国战之时,八贤王赵德芳显然也莅临前线,应该是遭到了辽国高手的袭击。 而上一辈四大名捕的赵凌岳,正是为了保护八贤王而死,后来八贤王就将年幼的赵行曜收为义子,只是为了避免外人有闲言碎语,这件旧闻并不为多少人知晓。 现在传言“无咎”赵行曜能在王府上位,是八王爷的私生子,这对死去的赵凌岳来说,无疑是一大羞辱。 赵无咎咬牙切齿:“那风言风语突然起来,连玄机堂都追查不出来源,我原本还奇怪为何会如此,现在才知,恐怕就是‘鬼’的手笔!” 展昭凝眉:“‘鬼’做的?这不见得吧……” 赵无咎道:“我没有证据,但思前想后,不会是别人,这个人肯定以为旁人发现不了自己,毕竟陆叔和大哥都是公认的当代智者,‘鬼’竟能接连瞒过他们师徒二人,一直藏在门中,藏了二十多年,该有多厉害?” 顿了顿,他皱眉道:“我就怕刚刚的引蛇出洞计划,也不成啊!” 展昭道:“试试无妨。” “对!试试吧!做贼终究心虚,就不信此人能不露丝毫破绽……” 赵无咎强振精神,抱了抱拳,化作一阵轻风,重新投入六扇门总衙。 展昭与之分别,朝着外城而去,眉宇间也有思索之色。 赵无咎的提醒不无道理。 陆九渊、苏无情,两代六扇门执掌者,又皆是智计非凡之辈,对于六扇门内藏着一个“十方鬼众”,当真一无所觉么? 还是说…… 一路琢磨着,前方据点遥遥在望,隐约却听得吵闹人声。 ‘不好!’ 展昭顿时变色,赤影如电,破开夜雾,直扑过去。 迎面就见眼眶发红的连彩云:“大哥!我们没能拦住!裴老……裴老他……” 她原本对于裴寒灯十分敌视,但接触得多了,也不禁改观。 此时颤抖的声音,已经说明了什么。 展昭闪身来到后院,脚步终于停下。 裴寒灯倒在地上,鲜血将他的须发和衣襟染得猩红,双目直直瞪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神色,凝固在那浑浊的瞳孔中。 展昭定定地看着这个老者的尸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凶手是谁?” “‘钟馗’!” (本章完) 第73章 破案去 第73章 破案去 “如何确定凶手是‘钟馗’?” “我们都看到了,凶手身穿宽袍,来去如鬼魅,脸上戴着一个面具!” “什么面具?” “民间钟馗的傩面,怒目圆睁,赤面獠牙,朱砂浸染的额间还有一道裂痕。” “说一说详细过程。” “两刻钟前,此人现身,直扑裴老的屋子,裴老那时已经睡下,猝不及防被他所擒,所幸巡逻的捕快发现了踪迹,三师兄也赶来援手,可这恶贼打伤了三师兄,挣脱了钩锁,眼见难以直接带走裴老,便一掌……一掌重击在他的胸口!” 展昭验尸的同时,听着连彩云泣声描述过程。 裴寒灯确实被重击前胸而死,伤势简单明了,过程也有众多见证,不存在之前汤磊案里面的手法诡计。 只是凶手的出现,出乎意料。 展昭去总衙前,也是考虑过裴寒灯安全的。 可正如这位老捕头所言,他已经守了对方三天,不可能别的事情都不做,一直在据点守下去。 再加上识破“钟馗”的身份后,展昭认为,对方不会对裴寒灯下手。 结果…… ‘我错了?’ ‘‘钟馗’已经丧心病狂,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不惜对裴寒灯灭口?’ 展昭心绪翻腾之际,伸手阖上裴寒灯的眼睛,旁边的连彩云则双拳握紧,眸中透出清晰的恨意:“大师兄定是此人所害,裴老又被此人所杀,此等丧心病狂之辈,有何面目自称镇压邪祟的‘钟馗’?我必诛此獠!” 展昭闭了闭眼睛,运使六心澄照诀,使自己恢复冷静:“目前能想到的动机,就是‘钟馗’不愿暴露自己,又担心裴老会告诉我们真相,因此杀人灭口。” “但还不能排除伪装的可能。” “宽袍面具之下,可以是任何人,难以证明就是真正的‘钟馗’行凶。” 连彩云蹙眉:“可不是‘钟馗’,又会是谁?裴老特意等在据点,不就是约见‘钟馗’么?” “不!还有一人知晓这个情况,六扇门的‘鬼’!” 展昭道:“此人畏惧‘钟馗’的步步紧逼,也担心六扇门的内部自查,便通过伪装成‘钟馗’,杀害人人敬仰的老捕头裴寒灯,以此彻底激化矛盾,让双方都顾不上继续捉鬼……” 连彩云提出异议:“可我们现在并不知道‘钟馗’是谁啊?便是认为裴老为‘钟馗’所害,又去哪里找人报仇呢?” “不错!” 展昭微微点头,传音道:“除非接下来有人会帮我们查明‘钟馗’的真身,那个人就会有巨大的嫌疑!” 连彩云一惊,终于也冷静下来:“展大哥,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展昭没有全凭猜测,而是转过身,又望向屋舍:“沈兄被‘钟馗’打伤了,我们去探望一下。” 沈澜正在自己的房间内,林玉仙照顾这位师兄,眼见展昭和连彩云走入,赶忙要起身:“展兄!我……我实在无能!” “千万别这么说。” 展昭握住他的手,一股柔和的真气传递过去,在沈澜经脉脏腑内转了转,舒了一口气:“还好,伤势不重。” 沈澜面露惭愧:“在下学艺不精,有那么多六扇门精锐配合,居然都没能留得下对方,实在是愧对你们!” “不必如此。” 展昭依旧握着他的手,输送真气:“‘钟馗’能在天下各地犯下重案,武功之高可想而知,肯定是早已上了年纪,毕竟与二十年前那帮人有瓜葛的,不会年轻了。” 连彩云也赶忙道:“三师兄这般年纪,与那老家伙交手不敌,并不为过!” 沈澜微微低头,嘴上答道:“是……是啊!” 展昭又问:“你和此人交手,能否感到对方的武学出自哪门哪派?” 沈澜立刻摇头:“感觉不到,此人武功高深莫测,根本看不出路数。” “这样么?” 展昭默默叹了口气,收回手掌。 对待身边人,他实在不想用这种办法,但此时不得不用。 方才在询问之际,六心澄照诀的真气借着疗伤的机会,默默涌入沈澜体内,关注着他的状态。 当沈澜回答武功路数,能否看出对方哪门哪派的问题时,无论是心跳的节奏,还是情绪的波动,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只是表面上掩饰得很好。 展昭的心往下沉。 之前他和连彩云说,凶手不能只定为“钟馗”,还会是“鬼”。 但实质上,前者的可能远比后者高。 因为他守了裴寒灯三天,今晚刚一离开,凶手就杀进来了。 试问六扇门内的“鬼”,怎能如此准确的知晓他的动向? 相比起来,自然是默默关注据点的“钟馗”,更有杀人的机会。 可展昭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查案以来,他首次有了明显的偏向。 他希望杀害裴寒灯的凶手,不是真正的“钟馗”,而是“鬼”假冒的。 如此一来,“鬼”就真正露了行迹,他有把握很快将之抓出,以慰裴寒灯在天之灵。 但现在,沈澜的反应打碎了这个希望。 ‘你也发现了么?’ ‘明明看出了对方的武功路数,却在为至亲之人遮掩……’ 展昭收回手掌,站起身来:“好好休息。” “展兄……” 沈澜看着他的背影,嘴唇颤了颤。 林玉仙见状低声道:“三师哥,你有话应该说的。” “没事……没事……” 沈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眉宇间流露出痛苦之色。 而连彩云跟着展昭走出屋外,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道:“展大哥,你怎么了?” 展昭脚下一顿,侧过头来:“嗯?” 连彩云低声道:“你的情绪低落了许多,以前无论碰到什么事情,你都信心十足,什么困难都能迎刃而解的!” 这也是她心中展大哥最有魅力的一点。 “因为这一起案件,我本来能够阻止的,是我太自信了,认为‘钟馗’不会对裴老如何……” 说话的同时,展昭看向不远处,捕快们已经在收殓裴寒灯的尸体,压抑的哭泣声随处可闻。 沉默片刻后,他的声音罕见地流露出疲惫:“世上何尝有鬼?妖魔皆从心生!你说如果捉鬼的‘钟馗’,自己也变成了‘鬼’,是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呢?” 连彩云听着,眸光闪动,突然道:“展大哥莫非忘了赵州吃茶?” 展昭一愣。 连彩云道:“何为如果?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猜测!当日是大哥问小妹,今日小妹要问大哥,破案也未?” 展昭深吸一口气,精神一振,双眸流露出湛然神光:“未曾。” “破案去!” (本章完) 第74章 封不语指认“钟馗” 第74章 封不语指认“钟馗” “裴老——” “我们一定为你报仇雪恨!!” 不出意外的,裴寒灯之死,激起了六扇门上下一致的悲愤与怒火。 苏无情失踪,众人固然担心,却还有救回的信心。 不仅是那位大堂主的智谋计策,一贯让人信服。 暂代神捕之位的展昭所行种种,也让上下士气高昂。 可裴寒灯死了。 这位十几岁就入六扇门,手把手不知带出了多少捕快的老者,被残忍杀害。 也成为了“钟馗图”大案里,第一位被“钟馗”明确杀死的人。 “我不愿这么说,但裴老终究是信错了人!” 赵无咎咬着牙道:“‘钟馗’初时捉鬼,或许尚有三分正气,是冲着昔日为恶的‘十方鬼众’去的,但现在已然入了魔道,只为了掩盖身份就杀人灭口,我们不仅要为裴老报仇,更要制止其犯下更大的恶行!” “不错!” 众捕快齐刷刷地看向展昭:“我等听从展神捕调遣!” 一声令下,指哪打哪。 展昭确实需要这口气,直接安排:“凶手行凶的时机极为准确,必然是暗中窥视总衙和据点,再加上此人擒下的人已经不在少数,我们此番用一个笨法子,摸排搜查!” “是!” 众捕快轰然应诺,尽数出动。 且不说一向为敌的“金面阎罗”罗世钧闭府不出,麾下黑白两道的人手全部歇气。 即便对方没有经过寿宴的挫败,见得六扇门此时疯了一般的气势,肯定都要退避三舍。 京师内外,到处能见到走街窜巷的捕快。 铁牌皂靴踏遍九衢。 至大索第三日暮鼓将起,四堂重聚总衙,汇集线索时,赵无咎扶着一人冲了进来,高呼道:“封不语找到了!” “嗯?” 展昭的视线第一时间落上去。 这位玄机堂的副堂主可谓闻名已久,但至今才正式见面。 对方的相貌平庸得近乎模糊,方额细眼,鼻梁微塌,是那种丢进人堆,就再难辨认的长相,倒是很适合做暗桩。 此时满是虚弱,像是被囚禁好一段时日,灰白相间的鬓发蓬乱如草,青白嘴唇上干裂出几道血痕,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钟馗’要对裴老不利……小心……小心!” 众人神色一黯:“裴老……已经被此人杀害了!” “唔!” 封不语瞪大眼睛,旋即剧烈咳嗽起来,气息瞬间衰弱下去。 赵无咎解释:“封不语是拼着一口气自己逃出来的,他是被‘钟馗’囚禁,我们之前应该是错怪他了!” “是么?” 展昭微微眯了眯眼睛,这可无法解释对方在早课投毒案中的行为,不过见到封不语如此状态,也开口道:“带他下去,休息一下,再问话不迟。” “我不要……休息……” 封不语脸色苍白,却扬起脖子:“我……我……知道……‘钟馗’……是谁了!”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齐齐围了过来:“谁?这恶贼到底是谁?” “把……把案卷……拿来!” 封不语磕磕绊绊地道。 展昭看出来了。 封不语不是因为虚弱,说话才断断续续,而是一个结巴。 怪不得平日里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原来有这样的因素。 但此时也顾不上这个,有书吏抱出了案卷,众人早已围了上去。 “真相……真相其实……早就藏在案卷里!” 封不语深吸一口气,将案卷摊开,指向第一案:“玉虚子失……失踪……在寿辰法事……我们之前查案的视角……都被宝剑劈开……劈开丹炉……炉中有青烟化人……吸引……追查戏法!” 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就听封不语道:“却忽略了……玉虚子悲啸……这是‘悲’!” 封不语往后翻去,指着第二案:“赫连绝……寿辰当夜……上烽火台祭狼神……醉酒……口出……口出秽语骂人……这是‘怒’!” 再翻到第三案:“叶沧浪于寿宴……醉酒高歌……接连大笑……笑着持剑……练剑……这是‘喜’!” 听到这里,众人脸色已经纷纷变了,尤其是年长的几位,猛然想起了什么。 “这是一门武功……我们都见过……都见过的……” 封不语眼中露出悲伤:“顾……顾大哥……是顾大哥的……心剑神诀!” 众人猛地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云栖山庄三人。 连彩云、沈澜和林玉仙。 实际上听到一大半,连彩云的表情就变了。 她自己得师娘传授了心剑神诀,之前是没往这方面想。 可当封不语点出了这个特点后,马上意识到这里面,确实有操作性。 因为心剑神诀,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一门心灵秘法。 林玉仙未曾修炼过这门剑诀,反应还慢了些,但也不禁失色:“这怎么扯上师公了?” 沈澜的神色并无变化,缩在袖子里的手却猛地捏紧,即刻反驳:“武学之道浩如烟海,引动七情者,何止心剑神诀一门?而寿宴本就难免情绪起伏,案卷的记录更有所偏颇,不见得完全还原事实,阁下就凭这些,便判断与心剑神诀有关,不觉得武断么?” 他一口气说完,语气又冷又快。 相比起来,封不语更结巴了:“不对……就是心剑……心剑神诀……云鹤鸣……没有……没有情绪……” 赵无咎反应过来:“是了!令师失踪时,可没有半点喜怒,为什么有这些区别?因为那里就是凶手的家,凶手要拿云鹤鸣,甚至不需要用心剑神诀!” 沈澜的脸色开始发白,刚要再度辩驳,连彩云迈出一步,指着封不语道:“你就是‘鬼’!” 封不语怔住:“什么……什么鬼……” “不要假惺惺的了,借‘钟馗’的名义杀害裴老,再点出‘钟馗’的身份,为的就是让六扇门与‘钟馗’厮杀,再也无法搜寻内部的‘鬼’!” 连彩云谨记之前展昭的分析,怒指封不语:“谁指认‘钟馗’,谁就是六扇门内的‘鬼’!” “我……我不是。” 封不语结结巴巴,周无心出面,沉声道:“连姑娘,你想为师门遮掩,但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 “‘钟馗’掳人的手段酷似心剑神诀,恰好云庄主也失踪了,二哥也是在贵庄寿宴上中毒,事后消失不见。” “而贵庄恰好又有一人习得心剑神诀,剑术高超,深居简出,常人不会在意她在哪里!” “之前她来到京师,大哥很快被人掳走!” “种种巧合,难道全是意外?” 说罢,周无心转向展昭:“展神捕,云栖山庄的顾大娘子,有重大作案嫌疑!” 连彩云也看向展昭,急声道:“展大哥,‘钟馗’不会是师娘,绝对不会!” 展昭的视线则落在封不语身上,细细沉吟片刻,眼睛却亮了起来,开口道:“诸位都愿信我的决断?” 无论是六扇门还是云栖山庄,都齐齐点头,几乎不分先后地道:“自是愿意相信展神捕!” “好!我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展昭沉声道:“现在既有此疑问,我们先去顾家大宅,但切记,此行是去调查真相,不是直接缉凶拿人,切勿冲动行事。” “是!” 六扇门高层报仇心切,但终究压下怒火,重重应下。 连彩云三人也意识到,事已至此,不说个清楚是不行的,同样应下。 相比起这两方,大相国寺三僧还在愣神,耳畔忽然响起展昭的传音:“速归寺中,告诉戒闻师兄,钟馗图一案,今夜当见分晓!寺中既遭人投毒,此时也该出手,一起缉拿元凶大恶了!” (本章完) 第75章 现身 第75章 现身 “师娘绝不会是‘钟馗’!” “我们不能受‘鬼’的挑唆,自乱阵脚,让对方得逞!” 顾家大宅在内城汴河边上,离六扇门总衙的路程并不远。 一路之上,连彩云冷静了下来,等到了宅院,率先走到门前:“师娘清修,入京后都是由蒋婆婆照顾,她老人家护主心切,见不得诸位气势汹汹的模样,我来敲门,先把事情讲清楚,如何?” 顿了顿,连彩云接着道:“我有什么话,就在门前说,诸位不必担心。” 展昭对连彩云投以赞许的眼神。 许多不必要的对立,坏就坏在关心则乱,话都不讲清楚,如今连彩云能冷静处理,这位年龄最小的七云,在案件中着实成长了许多。 之前甚至是她安慰,使得自己没有钻了牛角尖。 “你去吧!” 而六扇门高层对视一眼,确实担心串通证词,可连彩云如此坦荡,也不好直接拒绝,唯有死死地盯住。 当下人开门,见得外面立着一群人,回里面禀告,蒋婆婆很快出面了,且是持剑而出。 “婆婆!” 连彩云上前,将事情言简意赅地述说了一遍。 讲述者不同,接受程度也不一样。 如果六扇门言辞凌厉的呵斥,那双方无疑会剑拔弩张,但现在连彩云出面,气氛缓和许多。 而六扇门众人见得这位,则齐齐一怔,仔细打量之后,封不语率先道:“寒……寒星……是你么?” 蒋婆婆认真听着,理都不理。 ‘真的是蒋寒星?’ 上了年纪的辛力、冷枫等人,看着眼前这位,一时间都有些唏嘘。 别看这位现在是中年仆妇了,二十多年前也是人比花娇的江湖侠女,姓蒋名寒星,人称“玉罗刹”。 她本是霁月剑阁弟子,门派虽小,剑术却精,还有一件镇派之宝,名寒玉剑魄。 可惜怀璧其罪,当时恶人谷四凶里的“剑凶”萧寂觊觎此宝,有凶徒为了讨好萧寂,偷入剑阁,趁着全派齐聚时下毒手,一夜间残杀霁月剑阁上下七十三口人。 蒋寒星得同门拼死保护,只身突围,途中遇到了顾梦来,顾梦来得知此事,一路追杀那个凶徒至恶人谷前,更与出谷接应的“剑凶”萧寂大战。 顾梦来连破萧寂葬剑十七式,在群魔环伺中,逼得萧寂立誓,封剑十年,最后一剑将那灭霁月剑阁的凶徒枭首,扬长而去。 经此一役,顾梦来威震江湖,蒋寒星也自愿为仆,追随顾梦来报此大恩。 这件事六扇门当年也有参与,毕竟恶人谷也是六扇门的死敌了,无论是上一代四大神捕,还是苏无情初继位时组织的围剿,双方都是天然的死对头。 只是一开始的众人,实在无法将当年那个玉罗刹,与眼前这位面目慈和的仆妇联系在一起。 但紧接着,蒋婆婆听完连彩云的话语,脸色一沉,开口就是一个字:“滚!” 对味了。 就是玉罗刹。 叙旧是谈不上了,封不语也直接道:“我们……要和顾大娘子……说话!” 蒋婆婆气笑了:“你们竟然认为‘钟馗’是大娘子?何等荒谬!有什么好说的?滚!” 封不语急了:“顾顾顾大哥……” 蒋婆婆大怒:“你们也配提老主人?他失踪至今,你们六扇门连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亏得他当年救了你们那么多次!” “顾大哥确实救了我们很多回,也正因为这样,裴老才会那么信任‘钟馗’,可裴老万万想不到,他会死于顾大哥的女儿之手……” 封不语沟通实在太费力,辛力上前一步,说着说着眼眶也红了,高声叫道:“顾大娘子,还请出来一见!” “你们!” 蒋婆婆已经抬起剑来,倒是连彩云深吸一口气,压住她的手:“婆婆,事情确实要说清楚,我们相信师娘绝不是‘钟馗’,不能让她蒙受不白之冤!” 林玉仙也上前劝说,沈澜则有些魂不守舍。 蒋婆婆面色数变,最终咬牙道:“等着!” 两盏茶的时间后,纱巾蒙面的顾大娘子飘然而出,看着围在大宅外,已经竖起了火把的众人,眼神极为淡漠:“我来了。” 看着对方,周无心、赵无咎等一众相对年轻的捕快没什么感觉,只有戒备与敌视。 封不语、辛力、冷枫等人则极为感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当然,他们怀念的不是顾大娘子本人,而是那位六扇门的最强者,曾经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心剑客。 结果万万没想到,有遭一日,他们居然要来缉拿对方的女儿。 相比起这份复杂,顾大娘子十分干脆,出面后等了等,见对方一言不发,便转过身,准备回去。 “且慢!” 辛力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敢问大娘子,去年腊月初八,青城派长老玉虚子失踪时,你在何处?” 顾大娘子回答:“山庄。” 辛力道:“可有外人作证?” 顾大娘子微微摇头:“没有。” “今年三月初三?” “山庄。” …… “今年六月十五?” “山庄。” …… 辛力又问了两起失踪,顾大娘子皆是回答在家,是否有外人见证,都是没有。 “今年九月?” 这第四起其实不需要问,就发生在云栖山庄内,辛力依旧询问了一遍。 这是六扇门惯用的审问技巧,虽不如六心澄照诀立竿见影,但确实能令不少心虚之辈目光躲闪,露出端倪。 然而顾大娘子的神色极其平静,根本看不出半分波澜,提到云鹤鸣时亦是如此。 “可这些失踪者所中的武功,疑似心剑神诀!” 于是乎,辛力将武功的破绽点出,再将之前总结的巧合道出:“六扇门现在怀疑,你有重大作案嫌疑!” “放你的……” 蒋婆婆腮帮子鼓起,一句句怒骂在嘴里滚了又滚。 顾大娘子再度摇了摇头:“我不会做这些事情。” 辛力认为她是在问动机,冷冷地道:“因为云鹤鸣是‘十方鬼众’的一员,而玉虚子、赫连绝、叶沧浪也是,他们昔日一起为恶,事后互相要挟。” “云鹤鸣不愿意继续受挟,便与你一同使了这一出苦肉计。” “看似失踪,实则只是藏了起来,等到时机成熟,再重新露面。” 顾大娘子道:“重新露面,如何解释?” “有何不好解释的?你们不是还拿了大堂主和二堂主么?” 冷枫接上:“到时候云鹤鸣与两位堂主一起脱困,他还成了拯救名捕,捉拿‘钟馗’的英雄!江南大侠的声威,势必如日中天!” 这个意思,“钟馗图”一案,其实就是云鹤鸣和顾大娘子夫妇做的一个局。 顾大娘子扮作“钟馗”,在四方寿宴上以心剑神诀掳人。 云鹤鸣为了避免嫌疑,自愿成为其中一个受害者,然后与自己的妻子“斗智斗勇”,最后营救出苏无情和李无刑两位名捕,施恩于六扇门。 一来可以除去昔日“十方鬼众”的同伙,避免不堪的过去暴露; 二来可以让江南大侠成为解决“钟馗”的英雄,声势更上一层楼。 周无心最后道:“而裴老因为你的身份,毫无保留地选择相信你们,相信我六扇门中也有一个‘鬼’,才会协助你们带走大堂主和二堂主!” “而自从展神捕接手案件,你们就开始担心裴老会泄露‘钟馗’的身份,使得你们的计划功败垂成,最终……” “你们选择杀害了裴老!!” 到了这里,六扇门一众顿时红了眼睛,之前的些许怀念彻底抛开。 顾梦来何等人品,没想到竟有如此卑劣的女儿和女婿。 裴寒灯正是因为相信对方,才落得这般下场,他们绝不能重蹈覆辙。 蒋婆婆听得已经要爆了,顾大娘子则摇了摇头:“云鹤鸣为江南大侠已是不易,他奢望不了更多,我也不会帮他做这种事。” 冷枫沉声道:“阁下之意,是以夫妇感情不和,作为辩驳的理由?” “师娘不是与师父感情不和,她与师父就没有亲近过!” 连彩云赶忙上前,还补充了一句:“展大哥也早就知道!” 冷枫断然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是夫妻之间的感情,你们这些做弟子的,所见的不过是表象。” “你们……” 连彩云滞了滞。 她其实知道师父当年娶师娘的真相,也知道师娘与师父感情淡薄,绝非表面。 但这种事,是万万不能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讲的。 可如果不说这件旧闻,还真不好证实顾大娘子和江鹤鸣根本没有感情可言,不可能为对方做到这个地步。 那么六扇门目前认定的这个“钟馗图”真相,就无法彻底推翻。 眼见连彩云滞住,蒋婆婆按剑,顾大娘子束手而立,再不多言,冷枫和辛力齐齐转身,对着展昭拱手道:“请展神捕下令!” 这次迎着六扇门和云栖山庄截然相反的期待,展昭直接看向汴河边:“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听!” 夜风忽凝。 一道高大的身影,自夜色中显露—— 广袖垂云,体态难辨,唯面上泛着冷光。 月华流过獠牙纹路,在地上投出狰狞碎影。 那面具正是取民间钟馗的傩面,怒目圆睁,赤面獠牙,虬髯戟张。 朱砂浸染的额间一道裂痕斜贯,正象征着钟馗撞柱而亡的传说。 “钟馗”现身! (本章完) 第76章 上架时间,爆发预告 第76章 上架时间,爆发预告 知道大家等的难受,我也是苦等上架爆发。 第一卷钟馗图看似是一个案子,实际上是七个小案子组成,顾临之死、早课投毒案、汤磊之死、顾家旧闻、六扇门内鬼、裴寒灯之死还有一个不便透露,不然就揭底了。 而接下来的收线,会把所有串在一起,让真相大白。 我写书从来不会注水拖,但公众期每天两更的量确实少了,破案文的过程又不能不写,这玩意省不了,难怪大家看的不爽。 所幸现在确定十一月一号零点,也就是后天晚上十二点上架,到时候一口气更个十几章大爆发,下个月每天更新的量,也会比公众时期多,争取日日过万,让大家看得舒服。 说到做到! (本章完) 第77章 真身 第77章 真身 “‘钟馗’!!”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裴寒灯尸骨未寒,刺激了六扇门上下报仇雪恨之心,哪怕还不能确定对方身份的真假,齐齐出手。 “哼!” 可“钟馗”似乎只是在六扇门面前亮个相,嘴里发出一道挑衅十足的嘲弄声,黑袍一振,身形后移。 顾家大宅本就在汴河边上,“钟馗”飘然一退,便似一缕幽魂踏波而行。 足尖每每点水不过一霎,倒映在上面的碎月已被扫乱,银光泼溅如星。 身法快的不可思议。 “休走!!” 六扇门目眦欲裂,令他们安心的是,两道身影同时追了过去。 第一位自然是轻功最佳的赵无咎。 乘黄御风真诀是轻功榜排名前列的绝世轻功,此时赵无咎的衣袂飘散,身形似被夜风吹透,倏然间也到了河面上。 一路过处,水面不起微澜,唯见靴尖轻点之处,寒波凹陷一分,恍若有风轻托,转瞬又恢复如镜。 第二人则是腾身而起的展昭。 红衣在月下拖出流火残影,剑未出鞘,凛冽剑气已激起水线,挟着刺骨锐响,直追那道将逝的墨色残影。 轻功不是他的强项,但他有余力在全速追赶之中,释放无形剑气。 这不是单纯比直线的长途奔袭,双方更不是只能埋头奔逃,互相之间无法打扰。 因此展昭通过爻变气机,预判对方的落点,一股股无形剑气夹杂,朝着“钟馗”脚下的落点激射。 “钟馗”极其敏锐,身如电闪,以间不容发的姿态避开四道无形剑气。 但他一口气也几乎耗尽,眼见面前有船只掠过,身形一矮,贴了进去。 “怎么了?” 这些船只显然不是无人的,船舱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 迎面就见河面上两道身影踏波而行,突然又感到寒意逼人,似乎有什么射了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又一只手探来,拿住他的肩膀。 “钟馗”出手,拉住这个船夫,往旁边一丢。 可那道无形剑气到了面前,却是自行散去,展现出了妙到毫巅的控制力。 即使“钟馗”不出手,这个路人也不会被剑气误伤。 所以这更像是…… ‘试探?’ “钟馗”稍稍一怔,傩面下的双目与展昭隔空对视一眼,冷哼一声,身形再起。 到了漕船桅杆上,此人倒踩船帆,身形倏缩倏展,青铜面具在月下忽明忽暗,更似悬浮的鬼火。 但方才救人的行径,已然错失了最佳的逃亡时机, 就在这片刻之间,赵无咎追了上来,开口就是质问:“云鹤鸣?” “钟馗”身形微顿,傩面下传来一道沙哑的唾骂声:“呸!” “莫要否认!” 赵无咎沉声道:“你不是云鹤鸣,何以在这关键时刻出现?你现在出面,不就是为了帮顾大娘子洗去嫌疑么?但这样一来,我们六扇门只会更加确定,你们夫妇就是真凶!” “钟馗”衣袍猎猎作响,终于开口:“我出面是因为你们受人挑拨,令杀害裴寒灯的凶手逍遥!” 赵无咎冷冷地道:“你的意思,裴老不是你加害的?” “钟馗”道:“不是!” “拿出证据来!” 赵无咎道:“你就跟我们回去,查清楚裴老到底是何人所害,你若是无辜,我六扇门绝不会冤枉你行凶!” “不可能!” “钟馗”断然道:“你们六扇门昏聩无能,我现在受困你们之手,就是功亏一篑!” 赵无咎沉声道:“那就手下见真章吧!” 两人对话之际,身法没有半点减缓,依旧飘忽若鬼魅。 展昭慢了一步抵达这片区域,将两人的交谈尽收耳底,却是一言不发,提剑就逼了过去。 “钟馗”身形再起,这次朝着岸边扑去。 继续留在汴河上,能够利用的地形会越来越少,而且大批捕快已经飞奔,在两岸布防。 一旦他们摆开阵势,再有展昭与赵无咎如影随形的压制,便是插翅难飞。 所以必须要在六扇门结下天罗地网之前,率先钻出。 那就没有其余选择了。 尽快上岸。 可恰恰是踏足岸边的一刹那,一道月色般的剑光陡然自阴影中刺出。 连彩云手持明月在,一剑杀出。 她的轻功被忽视了。 事实上早在夜探六扇门那一晚,连彩云就展现出了踏雪无痕的精妙轻功,此时又早早绕过战场,恰好把握住了袭击的最佳时机。 思之剑-千念织网! 这是心剑神诀七情剑意里面,最偏向于心灵秘法的一式。 无论是似幻似真的有形剑网,还是触及心灵的无形心网,都可令敌人步步受制,处处掣肘。 而连彩云的招意前所未有的强劲,斩出了自习剑以来,最为凌厉的一剑。 “拿命来!!” 她至今还未杀过人。 即便是在剿灭血蛟帮的过程中,师兄师姐们见她太小,都特意照顾,以致于只是杀伤敌人,没有取敌性命。 所以连彩云平日里,最为擅长的是喜之剑-春风裁柳,能恰到好处的运使剑意。 可此时此刻,她毫无喜意,只有杀意。 掳走师父,杀害大师兄,杀害裴寒灯,如今更令师娘蒙受不白之冤。 桩桩件件,让她首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杀意,并将满心戾气尽数喂给了手中的兵器。 “嗡——!!” 明月在剑柄内,那根来自天魔琴的琴弦骤然震颤,发出妖异的嗡鸣。 “钟馗”身形蓦地凝滞,青铜傩面后的视线死死盯住飞掠而来的剑光。 “定!!” 与此同时,赵无咎舌绽春雷,喝声炸响的刹那,飞速舞动的衣角都为之一凝,似乎定格在夜风之中。 前后合力。 一瞬之间,“钟馗”竟如遭梦魇般僵立当场。 “唰——” 可恰恰是在连彩云咬牙切齿,奔着对方要害,要一击致命时,一道剑光电射星驰,飞纵而至。 却是展昭直接投出了手中的长剑,后发先至,准确至极地挡在连彩云的剑尖之前。 铛! 即将饮血的明月在,被狠狠荡开。 连彩云身形一震,向后翻飞,惊声道:“展大哥?你……” 展昭没有解释。 因为不需要解释。 就在挡下连彩云杀招的同时,他左手同时弹出一道无形剑气。 这次不比先前的试探。 爻光一闪。 划出优美的弧度,在“钟馗”的脸上飞掠而过。 且不说“钟馗”被明月在和定风的影响下,即便是正常状态,都难以避开这天马行空的一剑。 咔嚓! 裂纹浮现。 钟馗傩面一分两半,露出一张苍白俊秀的脸庞。 一张令连彩云瞠目结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脸庞: “大师兄?你……你还活着!!” (本章完) 第78章 两起密室案的真相 第78章 两起密室案的真相 “面具掉了!!” “看看此人到底是谁,是真是假!” 追过来的不止连彩云,六扇门众人在两岸布防,阻截“钟馗”的退路,同时暗暗防范顾大娘子逃跑。 毕竟他们还不能确定,这突然出现的“钟馗”是真是假。 对方的时机太过巧妙,万一只是现身为顾大娘子洗清嫌疑呢? 同时动身的还有云栖山庄上下。 当“钟馗”短暂现身又直接离开,顾大娘子看了一眼,神情突然发生了变化,身形一起,蒋婆婆自然紧随其后,沈澜林玉仙也跟了上去。 而就在河对岸,连彩云先是一剑袭击,展昭掷剑阻止时,也有不少人飞奔了过来。 夜色已深,不是每个人都注意到了,展昭那一剑阻止了连彩云的杀招。 但几乎是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了那被无形剑气斩断,一分两半的面具上。 傩面裂了。 “钟馗”的庐山真面目终于暴露! 林玉仙跟着沈澜飞奔,两人的角度恰好在能看到面部的一侧。 她定睛一看,却是愣住,喃喃自语:“三师兄,我是不是糊涂了?我怎么看到大师兄了?” 大师兄早就不幸遇害,就在师父失踪的同日。 看到大师兄,不是见鬼了么? 然而沈澜却未回答,脸色变得惨白,眉宇间却无惊讶。 “三师兄,你难道早就知道……” 林玉仙看着他的表情,顿时反应过来:“莫非那晚?” 沈澜缓缓闭上眼睛,叹息道:“那晚我认出了‘钟馗’的武功,回想起之前的事情,才明白四师弟和六师弟为什么要那么做……” 先前二师兄汤磊身死的案件中,杀人凶手“隐云”李空和其同谋“行云”楚执柔,为什么要用那么残忍的方式?一定要嫁祸给苏无情? 当时众人不解,还以为这两位受外人蛊惑,要挑拨云栖山庄与六扇门死斗。 现在彻底明白。 “二师兄要向六扇门告密,说的不是别的,正是大师兄没死!” “由此二师兄还意识到了,大师兄与‘钟馗’大有干系,于是就想要和苏无情交换这个秘密!” “四师兄和六师兄阻止了他,用那样的手法布置现场,嫁祸给苏无情的盘龙丝,就是要防止这个秘密继续外泄。” “毕竟二师兄看了出来,万一别人也发现,他们难以阻止怎么办?” “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云栖山庄与六扇门彻底决裂,彼此成仇,这样才能最好的掩护大师兄的身份!” 沈澜呻吟着说出了第二起密室杀人的真实动机。 林玉仙则想起了山庄的第一起密室杀人案:“大师兄……他为什么要假死呢?” 沈澜叹息:“是为了金蝉脱壳吧!” “展兄说过,要成为‘钟馗’,得尽可能做到行踪隐蔽,不为外人所知,这样在关键的作案时间,才好制造不在场证据,不然平日里行踪稳定,案发时突然失踪,就是最直接的破绽。” “这也是刚刚六扇门怀疑师娘的原因,她确实深居简出,外人无法确定其行踪。” “但我们清楚,师娘在山庄并没有离开,反倒是剿灭血蛟帮之前,大师兄在外云游了大半年方才回归……” “江湖中人行走四方并不奇怪,但从第四案开始,师父也失踪之后,身为弟子的大师兄突然不见,或者单独行动,那么六扇门马上就会怀疑他!” “所以假死的目的,就是在云栖山庄案发后,放弃有着明确身份的‘栖云’,成为可以四处作案的‘钟馗’!” 听完这些,林玉仙脸色苍白:“或许还有一重目的,对另一场案件的掩护——给名捕李无刑下毒!” 她之前就和展昭探讨过,李无刑中毒到底是何人所下。 当时她是绝对不相信大师兄会下毒,结果现在看来,恐怕真的是了。 身为四大名捕之一的李无刑,恐怕也万万想不到,刚刚剿灭血蛟帮的七云之首,惩奸除恶的少侠,会在自己的酒杯里下毒。 而且是那种堂堂正正端过来的,事后一查一个准,根本不容抵赖的。 不过这个事后也查不了了。 一是“奔魂啸月水”十分特殊,想要解毒需要一路直线飞奔,李无刑不得不当场奔出山庄解毒; 二是下毒者顾临,当天也被杀害了,直接绝了线索。 而且这也有个好处。 李无刑平常独来独往,常常失踪,但如果山庄内不是爆发了血案,裴寒灯至少要带队搜寻一二。 结果顾临一“死”,又是身首异处的惨烈血案,镇岳堂上下的注意力自然就被吸引过去,李无刑这匹独狼就被忽视。 后面都只当他发现线索独自追查,没想到他直接落在了“钟馗”的手里。 不过期间还有一个插曲,就是展昭的出现。 “展大哥先通过杀人十字的试探,指认六扇门人有行凶嫌疑,裴老当时是不信,让他离开,不要胡言乱语……” “而等到展大哥再进行第二次试探,说有一手验尸绝活,要给大师兄验尸时,裴老才下令拿人!” “我们事后听了,都认为是六扇门恼羞成怒,现在才知道,这两起试探要分开来看!” “裴老其实不在乎被人怀疑,但对方提出要验尸,对案子刨根问底,清楚大师兄没死的裴老才不得不以污蔑六扇门为借口,准备将展大哥彻底赶走!” “而事实上,我们确实没有看到尸体,只见到了血肉模糊的残尸……” 难以接受的连彩云都明白了。 答案揭晓之前,似乎许多人都有疑点。 待得真身公布,之前一个个不起眼的线索,就化作完整的证据链。 再结合六扇门对于心剑神诀的质疑。 还有裴寒灯因为顾梦来的关系,十分信任“钟馗”。 那顾大娘子固然符合,顾临不也是一并符合么? 裴寒灯信任的不是顾梦来的女儿,是顾梦来的外孙! 一切的一切,全部串联起来。 此时此刻,众人都清楚,“钟馗”的真身绝对就是此人了。 “大师兄……大师兄……” 连彩云又喜又惊。 从小到大,六云其实与师父云鹤鸣,与师娘顾大娘子都不算十分亲近。 反倒是这位为人温和谦逊,事事周到的大师兄,一直如兄如父,教导爱护着每个弟弟妹妹。 所以之前“怒云”汤磊与六扇门暗通,其余五云才那般愤怒。 这不仅是对山庄的背叛,更是对死去的大师兄的背叛。 结果…… 你是假死啊! 只是喜悦之后,连彩云又发出悲伤的询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掳走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杀害裴老?” 面对师妹连彩云的接连问话,顾临并未回答,只是凝视了一眼碎裂成两半的傩面,再侧头想要往后看一看。 但他积聚的勇气,竟在这个短短的回首中迅速消退,头又很快转了回来。 可就在这时,一道手掌在他背后拍了拍。 他陡然僵住,下意识地转身,颤声唤道:“师……娘……” 顾大娘子悄立身后,素无表情的脸上,首次露出笑容:“活着就好,跟我回去,我护着你!” (本章完) 第79章 顾家旧闻的秘密 第79章 顾家旧闻的秘密 看着死而复生的顾临,顾大娘子首度露出笑容。 正常情况下,即便身首异处,她也是要亲眼见一见顾临尸身的。 但查案之人是裴寒灯,以这位昔日与父亲顾梦来的关系,顾大娘子没有半点怀疑。 再加上当时想到唯一的亲人离自己而去,情绪翻涌,不得不闭关运功,便由裴寒灯收殓尸体,很快下葬。 这才有了顾临和裴寒灯两人合力,再利用之前剿灭的血蛟帮尸首,完成了一起瞒天过海的假死。 而此时听了顾大娘子的话,顾临身躯一颤,俯身拜下:“是弟子的错,连累师娘,连累山庄上下!” 但说完这句话,他身形一闪,又毫不迟疑地朝后退去。 显然,顾临并不希望顾大娘子乃至云栖山庄上下因为他,成为各方声讨的犯人。 他准备以一己之力闯出去。 “事到如今,你还想逃?” 可经过刚刚的耽搁,六扇门几乎全员赶到,怒喝道:“还裴老命来!!” 暴露出真身的顾临二话不说,袖中滑出一柄短剑,遥遥一斩。 怒之剑-燎原焚心! 这式剑诀,最初“隐云”李空施展过,受其影响之人只觉得激怒狂躁,失去理智和应对。 顾大娘子施展过,受其影响之人则是怒气迅速消散,整个人变得古井无波,没有怒意,懒懒散散,也提不起半分战意。 此时此刻,顾临运用起来,又是另一番意味。 剑势骤起,赵无咎与最先赶至的六扇门高手倏然僵立。 原本汹涌的怒意,腾腾燃起的怒火,竟化作一根根尖刺,在经脉中逆冲。 眨眼便是万针刺骨之痛。 “唔!!” 众人面色发白。 轻者如赵无咎,身形一晃,内息紊乱,身法顿时慢了; 重者一口血箭喷出,脚下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这一式的玄机,不在激怒,不在消怒,而是借怒。 以敌之怒焰为引,反制其气血逆行,瞬息破敌于未发之际。 唯一几乎不受影响的就是展昭。 他的情绪本就稳定至极,在剑气斩断傩面,揭露“钟馗”身份后,没有半分波动。 因为结合此前的细节,他早就识破了有关“钟馗”身份的真相。 甚至于顾临犯下此案的动机,都有所预测。 只不过那件事确实不好直接讲出。 顾临肯定会百般遮掩,展昭也不愿只为了破案,就毫无顾忌地揭人伤疤。 关键在于,对于“钟馗图”一案来说,“钟馗”真身的揭晓,还不是尾声。 因此展昭弹指间,三道剑气飞出。 顾临身随剑走,如浮光掠影,三道无形剑气全部落在了空处。 ‘哦?’ ‘好精妙的轻功,更与心剑神诀有着完美的配合!’ 展昭目光一亮。 顾临施展的是“神游太虚步”,这门轻功讲究剑为心之延伸,步为意之所向,由此不重形迹,而重“神”行,心念所至,身形即至,宛如神游物外,虚实难辨。 在白玉楼轻功榜上排名第十四。 “江南大侠”江鹤鸣的“云鹤登仙步”,正是以此为原型的低配版本,省去了关键的精要,偏偏又没有自己的感悟,因此根本没有资格上轻功榜。 而但凡武功,修炼进度大致又可分为初窥门径、登堂入室、大成圆满、巅峰至境四个阶段。 神游太虚步的初窥门径名为“御气”,身形如风,踏叶无声,可凌空换气,变化多端。 登堂入室阶段名为“化影”,可残影凝实,迷惑对手,移动时如鬼魅闪烁,正是刚刚顾临仗之与展昭和赵无咎纠缠的境界。 再往上的大成阶段,则是“神游”,心念所至,身形即至,几乎脱离寻常轻功的规律限制,有缩地成寸之效。 但这一层境界,必须配合心剑神诀的修为。 因为这门轻功就是为了心剑神诀所设计,两者相辅相成。 如果不学心剑神诀,只学神游太虚步,一辈子都休想晋入“神游”阶段,也施展不出缩地成寸的效果。 更遑论最后的“太虚”,剑心通明后,以意御形,身法彻底融入剑意,行走时如梦幻泡影,是为巅峰至境。 方才顾临为了隐藏身份,更要为云栖山庄的其他人洗清嫌疑,只是一味施展轻功,不敢动用心剑神诀。 但现在他的真身都暴露了,也就再无顾虑,怒之剑后,便是全力展开的神游太虚步,倏然间朝外突围。 “结阵!!” 周无心一声厉喝,同时对着云栖山庄众人道:“此事既与诸位无关,还请回去,之前得罪,周某来日必当登门,负荆请罪!” 他又要负荆请罪了。 不过相比起这点,周无心确实希望云栖山庄保持中立。 从先前的表现来看,山庄的其他人确实不知,这位明明已经死去的七云之首,居然是“钟馗”。 说明双方并非合谋作案。 既如此,无论是基于上一代神捕顾梦来留下的情分,还是云栖山庄不弱的实力,六扇门缉凶之时,都不希望对方参合其中。 “大娘子……” 眼见“钟馗”居然是顾临,蒋婆婆面色数变,也有些迟疑。 对待这位大公子,她的情绪很是复杂。 一方面,顾临确实是大娘子的骨肉,理应护其安危; 另一方面,他的父亲终究是当年那个侮辱大娘子,至今还未被抓住的贼人…… ‘真是贼人的种,犯事还要连累大娘子!’ 当身份揭晓,蒋婆婆都下意识涌出了这个想法。 为了这么一个人,值得山庄上下与六扇门翻脸,更因为钟馗图一案的波及之广,沦为武林公敌么? 可顾大娘子根本没理任何人,只是寸步不离地跟在顾临身后,就这么看着他。 顾临正在突围,把罪名自个儿担下,被这么看着也有些受不了:“师娘……你回去……莫要为我……” 他后面说不出话了,全力应对展昭的剑气。 顾大娘子则身形穿梭,游刃有余:“裴寒灯是个好人,你杀了他?” 顾临好不容易挤出两个字:“没有。” “那就好。” 顾大娘子道:“把人放出来吧,我们一起结束这件事。” 听到把人放出来,顾临的眼神又重新凌厉起来,狂吼道:“绝无可能!” 顾大娘子道:“云鹤鸣是你师父,你一向尊师重道,到底是怎么了?” “师父……师父……呵呵!呵呵呵!” 顾临难以忍受,尤其是从这位口中说出,待得展昭剑气一松,马上咬牙道:“你可知……当年那个……那个……害你的人是谁?” “当年的事情……” 顾大娘子微微皱眉:“不知道,或许永远不会知道了。” “不!我知道……我三年前就知道了!” 剑气倏然消失,顾临没了重压,反倒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嘴唇几度颤抖,最终还是厉声道:“江鹤鸣就是当年那个人!而且这个秘密,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一派洋洋自得!” (本章完) 第80章 “钟馗”的诞生 第80章 “钟馗”的诞生 “快!快!” 眼见顾大娘子出面“截”住顾临,周无心抓紧时机,连连布置,让六扇门精锐就位,摆开天罗地网。 同时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这位武功极高,原本有着大好前程的少侠,为何要处心积虑,不惜假死成为“钟馗”,犯下这起令天下震惊的大案来。 顾临激动之下,最后一句没有掩饰,被离得不远的人听见了。 但除了寥寥三位外,没有一个听得懂,都是莫名其妙。 而听得懂的三人,展昭默默叹了口气,蒋婆婆和连彩云则是勃然变色。 蒋婆婆当年就是事情的参与者,也正因为不同意顾大娘子嫁给江鹤鸣,才来到京师打理大宅。 连彩云则是不久前二师兄汤磊之死时,听顾大娘子亲口说出了旧事。 顾大娘子年轻时行走江湖,被贼人所辱,后来有了身孕,而江鹤鸣作为顾梦来的贴身随从,甘愿迎娶这位,使得顾梦来大为感动,为其弄了出身与地位,成为了如今江南人人称颂的大侠。 至于当年那个侮辱顾大娘子的恶贼,一直身份未知,至今也是一件憾事。 连彩云自从知道后,就很难过。 师娘如今这般无情无欲,毫无情感的状态,是不是正因为仇人难觅,心结难解,才会如此? 结果此时此刻。 大师兄居然说,那个恶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且是朝夕相处…… 云栖山庄的主人! 他们的师父! “江南大侠”云鹤鸣! 顾大娘子明显愣住:“他?” 顾临紧张地看着这位“师娘”。 但见她除了惊讶外,似乎并没有太多悲怆愤怒的表情,一时间又涌起了苦意:‘七情六欲喂给心剑神诀,你连正常的怒火都没有了么?’ ‘都是那个畜生害的!!’ 顾临心头更恨,嘶声道:“江鹤鸣亲口对我说,他原本只是创造出一个接近你的计划,毕竟以其原本的身份,是万万不配与你在一起的,但没想到……” 说到这里,顾临沉默下去,显然不忍启齿,但最后还是一字一句地传音道:“他没想到你会有身孕,更没想到你会将孩子生下来,于是乎立刻求亲,果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 是的。 梦寐以求的一切。 江鹤鸣从一个卑微的仆从,一跃成为了仙剑客的侄子,心剑客的女婿,更坐拥云栖山庄这座江南盛景里都算难得的基业,身份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最令人发指的是。 神也是他。 鬼也是他。 明明造成了一切痛苦的正是此人,顾梦来父女还蒙在鼓里,甚至不惜将珍贵的人情,拿来补偿他的赘婿身份。 夜深人静之际。 江鹤鸣会有多么的得意猖狂,就可以想象了。 所以江鹤鸣做了一件常人万难理解的事情—— 他居然对以大弟子身份养在身边的顾临承认了。 承认自己就是顾临的亲生父亲。 也就变相承认了,自己就是当年侮辱顾大娘子的人。 顾临至今都不愿意回忆,自己得知这个真相后,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他本是七云之首,文韬武略冠绝同辈,未及弱冠便已赢得全庄上下敬服。 云栖山庄在他治下井然有序,时人皆视其为不二之位的少庄主,更认为他未来必能带领山庄开创盛况。 结果现在江鹤鸣告知,他其实是师娘的私生子,还是被人侮辱所生,而那个侮辱人恰恰就是江湖道义上最不容忤逆的师父。 这是何等毁灭般的打击。 但顾临终究挺过来了。 挺过来之后,就是追溯。 追溯当年的真相。 “关键不在于江鹤鸣的恶念,在于他是怎么办到的?” “师公曾在六扇门十数年,是上一代名捕,威震江湖,想要骗过师公谈何容易?” “只凭一个江鹤鸣,便是有此恶念,也无法实现!” “必然有人帮他!” “而通过我的旁敲侧击,江鹤鸣也确实承认,当年前后参与计划的不止一位。” “江鹤鸣甚至还说了,那群人都是互相帮助,他成为江南大侠后,也给予当年谋划配合之人,不菲的回报!” 顾大娘子的神情从惊愕恢复平静,立刻道:“谁?” “我起初问不出来。” 顾临道:“哪怕我虚与委蛇,私下里对江鹤鸣言听计从,甚至按照他的指示,向你请教心剑神诀和神游太虚步,再借此传给江鹤鸣,江鹤鸣学不会,我还帮着他改良云鹤登仙剑势和云鹤登仙步,种种曲意逢迎,让他得意万分,但对于当年的那些合作者,他始终闭口不言。” “直到我做了一件事。” “放出了那个谣言!” 不远处的连彩云不再惊讶,只是感到心疼:“有关大师兄身世的谣言,是大师兄自己传出去的?” 之前怀疑过蒋婆婆,怀疑过顾大娘子,也怀疑过江鹤鸣。 唯独没有怀疑顾临! 不仅仅顾临那时在众人心中已经死去,更在于这个谣言伤害最大的,就是这位七云之首的“栖云”。 结果偏偏就是顾临做的局。 蒋婆婆也震惊了:“你要逼江鹤鸣露出破绽?” 一时间,她极为后悔之前的想法。 顾临根本不像那个贼人的种,他更像老主人顾梦来! 确实如此。 顾临接着道:“这个谣言一出,江鹤鸣就慌了,先是自个儿调查,无果后,就要和我联手,说父子同心,一定要维护住他这位‘江南大侠’的声誉,将来才好将山庄传给我,必须要把散布谣言的人揪出来。” “在我的引导下,他开始逐步怀疑起当年的人!” “也就是那时。” “我终于从他口中知道了,‘十方鬼众’的存在!” “更明确了其中的三个人——” “青城派长老玉虚子!苍狼堡三堡主赫连绝!铁剑门副门主叶沧浪!” 这确实厉害。 在江鹤鸣看来,顾临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无论这个儿子多么不情愿,与他这位父亲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毕竟两人的关系一旦公开,江鹤鸣完了,顾临也毁了。 然而顾临想的,却根本不是未来的前程。 “我只要当年的那群人死!” 这位大师兄说到这里,转向五师妹林玉仙,露出歉然:“江鹤鸣那段时日对‘十方鬼众’疑神疑鬼,对于面具就极为敏感,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恐惧!由此迁怒到了五妹……” “不过当看到被他打落在地的钟馗傩面时,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我的宿命啊!” “我本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偏偏生下来了。” “所以我生来,就是要做这件事的——” 顾临缓缓扯动唇角,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第一个笑容,一个带着使命感的笑容:“我为‘钟馗’!将恶鬼捉回地府的‘钟馗’!” (本章完) 第81章 上架感言 第81章 上架感言 “钟馗”的前因后果在上架前基本讲述清楚,接下来就是“钟馗图”真正的反转和真相了。 上架前我其实也加更了好几回,但终究不能更的太多,现在终于没了限制,也不拖拖拉拉,让大家看得不爽快。 晚上十二点之后,一次性更十二章。 敬请期待。 (本章完) 第82章 胜负定去留(求首订!) 第82章 胜负定去留(求首订!) 当顾临拿起被江鹤鸣打掉的钟馗戏傩面,化身“钟馗”之际。 一场大戏就拉开了帷幕。 顾临武学天赋极高,七云里面其他人会的武功杂学,他都精通。 “行云”楚执柔擅易容,“隐云”李空擅缩骨功,顾临两者皆会。 而且他在心剑神诀、神游太虚步上的造诣,也不是只会一式的李空,和无忧无虑的小师妹连彩云可比的。 拥有了这些功夫,再加上江湖人的寿宴,又是喜迎八方来客,最重声势的场面,他足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其中。 当然,如果只靠他自己,或许一场寿宴能够成功,但接连三场寿宴,也难以达成目标。 所以顾临是以“江鹤鸣之子”的身份,前去拜访几位“前辈”的。 当玉虚子听说两人的关系后,眼神里的那股戏谑,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像是在看一个战利品。 他们当年布置设局,让江鹤鸣成为了顾梦来的女婿,顾临不恰恰是成功后的战利品之一么? “令尊将你教得很好嘛!” “你该改姓江了,叫江临……” “不!还是顾临有趣!还是顾临有趣啊!哈哈哈!” 理所当然的,当顾临提出是奉江鹤鸣之命前来探望昔日故旧的,玉虚子完全没有防备,大笑着将他当作童子使唤。 而玉虚子虽然是青城派的长老,地位却颇为边缘,便琢磨着寿辰之日,如何整个活。 顾临为之出谋划策,最后两人决定以宝剑劈开丹炉,炉中有青烟化作人形,与玉虚子对揖,待得烟雾散尽,道冠坠地,鸿飞冥冥。 这是道家羽化飞仙的套路。 当然玉虚子不是真的飞仙了,而是要震慑同门,再有意无意的透露给山下那些富贵员外知晓,日后还怕不能成为座上宾客? 但他在寿宴里弄出来这一番类似戏法的噱头,彻底启发了顾临。 于是乎。 继“钟馗”的身份后,“钟馗”的手法也开始确定。 此后到了苍狼堡和铁剑门,顾临几乎是如法炮制,一边用江鹤鸣之子的身份取得对方的信任与轻视,一边引导对方在寿宴上整活,最后里应外合,心剑神诀拿人。 天南地北,相距甚远,以致于消息难以流通,一连三场,他都完成得极为顺利。 “唯一的意外,是白玉楼传出的预告,当时惊住了我。” “我不明白白玉楼是如何知道我的目的的,更担心江鹤鸣由此警觉。” “结果得知我拿下了玉虚子三人,江鹤鸣大喜过望,说天底下除了一个人外,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了。” “当然这个人没将我算进去,不过我也知道等不得了,第四卷钟馗图就给了他!” 顾临深吸一口气,凌厉的视线转向六扇门:“可有这四鬼,依旧不够!” “还有一人!” “居中谋动,策划了这一切的,才是关键!” “可惜我无论怎么逼问,那三人只说不知,江鹤鸣也矢口否认。” “所幸我早早知道,这最后一个‘鬼’,就藏在六扇门中!” “或许是妒忌师公当年的万丈光芒,或许是另有谋算,必须要将此人抓出来,我的使命才算真正完成!” 顾临说到这里,又露出浓浓的悲伤之色:“只是我没想到,这个‘鬼’明知我们在抓他,居然还能害死裴老!” “不!是我害了裴老啊!我本不该将他卷进来的……” 顿了顿,顾临再度拜下:“师娘,请让我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情吧!” 四周一静。 无论是听明白的,还是依旧莫名其妙的,都望着这个令五湖四海,无数寿宴心惊肉跳的“钟馗”,两度拜倒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的蒙面女子面前。 “不妙啊!” 由于缺失部分情报,再加上关键词语上面,顾临为了保护顾大娘子的声誉,更是选择传音入密,周无心同样没有完全听明白。 但他的神色已经无比凝重。 因为顾大娘子看着拜倒在面前的顾临,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眼神里流露出清晰的疼惜。 “苦了你了!” 她收回手,五指一招。 “嗡——!” 连彩云还沉浸于昔日旧闻带来的震惊中,手掌一抖,方才险些杀害大师兄的明月在,陡然脱离掌控,飞了出去。 飞入了顾大娘子手中。 “我要带他走。” 顾大娘子探手握剑,环视周遭,淡然道:“你们拦不住,莫要寻死。” 此时此刻,这柄神兵应该改回原本的名字了—— 心魔引! 一剑在手! 所有人心头蓦然浮现出一股大恐怖! 就连展昭的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天心飞仙四剑客,皆是剑道宗师。 他们的武学,都是剑道榜排名前十的当世绝学。 但也各有偏向。 比如“仙剑客”云清霄的六爻无形剑气,相对来说,就不擅于群战。 而“心剑客”顾梦来的心剑神诀,恰恰是最擅长群战的。 如此。 顾大娘子现在的威胁,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之前展昭以爻光之威,都能在六扇门总衙将众捕快打得落花流水。 换成顾大娘子这位堪比宗师的强者,场中包围的捕快再多,恐怕都是送。 甚至会出现血流成河之势。 正如她所言—— 莫要寻死! 可六扇门是朝堂执法三司。 如果因为对方的一句威胁,他们就将这位在江湖上造成轰动,将两位堂主掳走,再有害死裴老重大嫌疑的元凶巨恶放走,那六扇门也不再是六扇门了。 “阁下就算武功再强,也不可能一口气杀光我们所有人!” 赵无咎率先上前,气势高昂,蕴含着不惜一死的决意。 “想要带走凶手,就从我们的尸身上踏过去!” 周无心同样上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 “想要带走凶手,就从我们的尸身上踏过去!” 玄机堂副堂主封不语、镇岳堂副堂主辛力、决锋堂副堂主冷枫…… 乃至一众捕头齐齐上前。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顾大娘子看着众人,似乎有着怀念,又有着叹息。 缓缓抬起了剑。 但就在这时,两道身影不分先后地闪了出来。 阻挡在顾大娘子面前的,竟是顾临。 他看着面前这个不顾一切要保护自己的人,眼神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光芒,但旋即又黯淡下去,坚定地摇头:“千万不要这么做!” “不要为了我这种人,坏了师公一世的英名!” “他老人家曾是六扇门的神捕,是绝对不会屠戮六扇门的!” 而就在顾临阻挡顾大娘子的同时,展昭来到六扇门众人之前:“诸位不认我这位暂代神捕了么?” “当然不是!” 众人异口同声,却又欲言又止。 难以言说的,当然是展昭的立场。 他与云栖山庄的关系极好,之前带来的亲信,都有连彩云、沈澜、林玉仙三位。 如今双方反目,即将大打出手,展昭夹在其中无疑尴尬。 然而展昭并无尴尬之意:“你们若仍然认我是神捕,抓捕行动依旧听我命令,现在退后。” 是退后,不是退开。 显然展昭也不是让云栖山庄直接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几经迟疑,慑于这些时日对方所作所为,积攒下的威仪,还真的退后了几步。 于是乎。 展昭排众而出,向着顾氏母子走来。 此时顾大娘子听完顾临之言,却弹指点中了他的穴道,将其往蒋婆婆身后一送,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眼见展昭走来,蒋婆婆护住顾临,断然拔剑,沈澜、林玉仙面色数变,也拔出了武器,唯独连彩云目露凄然:“展大哥!你……你……” 不要帮六扇门? 她说不出口。 不要与大师兄作对? 亲眼目睹裴老死去的她,同样说不出口。 只能夹杂在中间,人生第一次体会到柔肠寸断,痛苦无比的感觉。 如此关头,展昭也无法细细劝慰,只能给予了一个眼神,然后直直望向目标。 顾大娘子的视线则恰好落了过来。 “你很好。” 顾大娘子看着展昭,随后又指了指顾临:“但他是我儿子,你要抓他,也不行!” “什么!” 相比起顾临之前的遮掩,此时顾大娘子的承认,顿时激起了包括沈澜、林玉仙在内的一众惊讶。 旋即又是齐齐叹息。 话说到这个份上。 看来一场冲突,再也不可避免了。 可紧接着,就听展昭开口:“今日六扇门要拿人,云栖山庄要护人,未免造成血流成河,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有个提议——” “我以六扇门神捕之位,向前辈讨教,你我交手,不涉他人!” “以胜负定去留,如何?” 此言一出,六扇门上下勃然变色:“展神捕!万万不可啊!” 顾大娘子的气息之骇人,有目共睹,显然是真正继承了“心剑客”顾梦来的绝学,威胁绝非年轻的顾临可比。 展昭再强,终究年少,只身面对这样的高手,岂不是要牺牲自己,成全六扇门的声名? “好。” 可不待众人劝阻,双方凝视,顾大娘子首先颔首。 “请指教!” 紧接着。 展昭腾身而起。 一点朱红,破开万里霜天。 (本章完) 第83章 双强斗剑 第83章 双强斗剑 夜色沉沉,汴河之上波光粼粼。 映着两岸灯火,却照不透河心那一片肃杀。 展昭腾身而起,先一步来到河心。 顾大娘子紧随其后。 由于心剑神诀的特性,岸上施展容易造成大范围误伤,难免有所束缚。 反倒是这里更加合适发挥。 而两人并没有立刻动手,先等六扇门紧急驱散两侧的船只,又买下两艘小船,作为交手的座驾。 在此期间,两岸之人只能远远看到河心两道身影,默默对峙,紧张得仿佛也无法呼吸。 终于。 战场搭建完毕。 展昭立于船头,长剑出鞘,斜指河面,红衣猎猎作响。 顾大娘子同样立于船头,素衣翻飞,手中持剑,周身却隐隐缭绕着一缕缕水汽,如霜如雾。 这不是她周身剑气外放的体现。 恰恰相反,是展昭的无形剑气,环绕她的周身,勾勒出的一幕奇景。 换成旁人,多少为之不安,甚至会出手提前清除。 但顾大娘子眸光冷漠,默默坐视剑气缭绕周身,形成无孔不入的试探。 竟是无动于衷。 仿佛七情尽灭,只余一颗通明剑心。 展昭目光微沉,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 何为剑心通明? 有一重作用便是,对剑意的流动、空间的变化极度敏感,能通过剑势,预判对手的行动轨迹,仅凭气息感知迎敌。 这不就是六爻无形剑气洞察敌势,料敌先机的作用么? 确实。 殊途同归,万法归一。 神功绝学到了一定的境界,所追求的也逐渐统一。 只不过六爻无形剑气是主动为之,且从入门开始就精通此路。 剑心通明则是被动为之,需要心剑神诀修到极其高深的境地,才能触及这层境界。 顾大娘子尚未完全企及,但已经摸到了边缘。 而且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做出了最为克制六爻无形剑气的选择。 六爻无形剑气的“爻”,即交流变化之意。 讲白了,敌人要有动作上的变化,爻变才能收集信息。 收集了信息,便纳入八卦的卜算,有了应对之法。 偏偏顾大娘子岿然不用,面对明明遍及周身的剑气,就好似一片无底深渊,吞噬一切外在光华。 料敌于先的爻变气机,首次失效。 但实际上。 顾大娘子的不动,也有她的原因。 心剑神诀以七情为火,淬炼剑意的阶段,剑招就是七情之剑。 对敌也是针对敌人的喜、怒、忧、思、悲、恐、惊。 偏偏展昭的情绪,与别的武者都不尽相同。 他领悟的六心澄照诀,以静、定、止、观、觉、同六法,澄照六心,清净自在。 不是没有感情,恰恰是感情丰富,但均衡至极。 就像一片湖面,随着微风吹拂,稳定地扩散出一圈圈涟漪,形成一种独特的心灵美感。 所以心剑神诀的七情抉择,首度陷入尴尬。 感觉每一种情绪都能引动。 但又感觉每一种引动,都不会有特别好的效果。 从某种程度上,两人的武学恰好形成了彼此的克制。 这才维持了这个表面上的平衡。 但仅仅持续了片刻,展昭就动了。 原因很简单。 顾大娘子只是不出招而已。 他的剑气外放,则是在不断刺激顾大娘子周身,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真气。 在年岁尚轻,功力本就不及对方深厚的情况下。 如此僵持,相当于主动将自己置身于劣势之中。 所以不得不动。 既然选择先发制人,战术也极为重要。 展昭一剑既出,长剑作长虹贯日之势,直刺对方脚下船只。 顾大娘子素履一点船头,脚下乌篷船猛地一沉,惊起浪花。 她本身则借反冲之力凌空扑至,心魔引划出一道冷月般的弧光。 “铛——!” 两柄青锋首次交击,火花溅落在翻涌的河面上,双方身躯一震,同时下坠。 ‘功力上能打!’ 通过这毫无花俏的比拼,展昭基本确定,顾大娘子在功力上,属于较为薄弱的短板。 各门剑法,各有优劣。 心剑神诀确实不以功力深厚见长。 而顾大娘子修炼的方式似乎还很特殊。 外加展昭近来连用禅寂三昧汤和十全归元丹,再加上领悟爻光神异后的剑力提升,这方面反倒是相对突出的一点。 于是乎,展昭刚刚落下,靴底猛踏主桅,整艘官船突然横摆。 嘭! 两艘小船互撞。 顾大娘子并未催动七情剑意,剑锋正要继续刺出,船身剧烈倾斜,令其剑势一滞。 展昭趁机进招,长剑贴着甲板横扫过来。 顾大娘子轻跺船帮,本该倾覆的官船顿时回正,却是她将内力灌注船底,汴河水在气劲催动下如臂使指。 不以功力深厚见长,只是相对而言,她数十年积累,岂是易与? 两船各自受力相错,船尾撞在一处,震得桅杆上一盏风灯剧烈摇晃。 展昭手上剑招不变,足下交错轻点,靴尖勾住缆绳,在船身倾斜间稳住身形,同时再度操控船只相撞过去。 “以舟为兵?” 两岸上的观战者目不转睛,见到这一幕,更是有人情不自禁地惊呼起来。 本以为这两位剑道高手的交锋,会是剑气纵横,奇招跌出,没想到两人眨眼间比拼起了座驾。 将座下小船作为较量的核心…… 船只对对碰? 但顾临、周无心、赵无咎、连彩云等人的眼神则彻底严肃起来,意识到了这种船只相撞代表着什么。 剑势比拼尚有转圜余地,分出胜负后两人可摆手停战。 然一旦船只撞碎,陷入水中…… 河心的两人连腾挪的位置都没有,转瞬间就会分出胜负,乃至生死。 可稍一思忖,众高手又不得不承认,作为弱势一方,展昭想要取胜,唯有剑走偏锋。 顾大娘子为了儿子顾临倒也罢了。 没想到展昭为了六扇门,竟拼到这个地步。 众捕快再度热泪盈眶。 说时迟那时快。 两艘小船也是倒了血霉,参与到这等级别的交锋中。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就在剧烈的颠簸里碎了大半。 而顾大娘子似乎意识到不能这般下去,剑锋忽转,踏着破碎的浪花纵身再进。 展昭反手一剑格挡,被震得连退两步,靴底在湿滑的甲板上拖出深深水痕。 “哗啦!” 一道剑气扫过船舷,木屑纷飞间,他借势翻身跃上船篷。 顾大娘子剑尖轻点水面,借力飞身而起,心魔引直刺对方下盘。 展昭变招,足尖连点船帮,身形旋转刺来。 “铿!” 这次的金铁交鸣声中,展昭被震得撞断船栏,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半身悬在船外。 “不好!” 周无心一惊。 这两下毫无花俏的比拼,展昭都落入绝对的下风。 因为功力差距不大,不代表没有差距,而顾大娘子的每一击,甚至没有额外使用七情剑意,只是以针尖对麦芒,毫无花俏的扩大优势。 所幸就在这时。 顾大娘子正欲追击,忽觉脚下船只猛地倾斜—— 一道无形剑气已然割断了系舟的缆绳! “嘭!” 第一艘船只就此散架。 顾大娘子不得不跃入展昭身下的那艘船,迎面就见剑气纵横。 恭候多时了! 展昭出剑陡然提速,一招一式间快如电闪,偏偏又能每每攻敌必救…… 爻变气机,天地牢笼! 剑势包抄瞬间展开! “嗡——!” 几乎就在瞬间,奇异的剑吟声也响起。 心剑神诀的七情展开! 顾大娘子出剑陡然变缓,一招一式间清晰可见,偏偏每一剑都撼动心神…… 七情动心,五感剥夺! 六爻无形剑气对阵心剑神诀! 两门无上剑诀起初不动,一出便是石破天惊,各自的绝招往对方身上招呼。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就在真正的交锋展开之际,又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云栖山庄的几人之中,正是“行云”楚执柔。 他之前和李空合谋杀死汤磊,且手段异常,为防与外人窜通,被关在顾家大宅之内,如果解释不清,怕不是要清理门户。 但顾临的真身暴露,代表着两人没有背叛,恰恰是为了维护这位大师兄。 因此刚刚展昭和顾大娘子在湖心等待时,蒋婆婆也唤了一个下人,速回宅子将两人释放出来。 楚执柔第一时间赶来助手。 此时见得展昭和顾大娘子交手,楚执柔很快意识到不妥,沉声道:“师娘每晚子时,都要闭关运功的啊!” 几名弟子身躯一震。 汤磊一案中,楚执柔和李空之所以选择那个时辰动手,正是因为每每夜半子时,顾大娘子都会在自己的屋中运功,不见外人。 正因为这个空隙,两人才敢动手,清理门户,布置现场。 当然这个细节也被展昭察觉,籍此锁定了凶手范围。 而此时此刻。 云栖山庄一众人仰首看向天空月亮的位置,再听到不远处打更人的活动声,发现时辰也到了。 六扇门出动之时,尚且是华灯初上之际。 可历经之前的种种风波,尤其是双方斗剑之前的准备时间。 如今已是子时将近。 顾大娘子的运功时辰将至…… 这是否会成为决定此战胜负的转机? (本章完) 第84章 展神捕擒“钟馗” 第84章 展神捕擒“钟馗” 河心破碎的船骸间。 两道剑光骤然交织成刺目的青虹。 展昭的爻变气机如天罗地网收束。 顾大娘子的心魔引则绽出七道剑影。 七情化剑,直刺灵台! “铮——!” 剑锋相抵的刹那,展昭身躯一震,长剑首度被狠狠荡开。 竟发现对方的剑招威力陡然增强。 爻光加成下的剑势,也无法直撄其锋。 同时。 他从顾大娘子古井无波的眼底,看到一丝诡异的光芒。 其周身的水汽,也倏然凝成霜刃。 那并非剑气外放,而是七情之火外溢,凝成的剑气之威! ‘夜半子时,确实是对方行功的一个关键点,但并不是虚弱期啊!’ 展昭眨眼间把握住了关键。 ‘不对!’ 岸边的周无心原本竖起耳朵,听到云栖山庄上下的谈论,还暗暗窃喜。 可现在发现场中局势有变,再望向蒋婆婆身后的“钟馗”顾临。 以顾临对待顾大娘子的感情来说,如果顾大娘子真的因为子时到来的运功产生破绽,此子必然心急如焚。 可此时的他,神情极为复杂。 有欢喜,有悲伤,有内疚,有感激,唯独没有担心。 无论是作为亲传弟子,还是后来知道这位是自己的亲娘,身为人子,他对于顾大娘子的武功进境都是极为了解的。 这位每天确实有一个时辰,需要闭关打坐,不理外物。 但这个时辰,不是她毫无反抗之力的最弱时期。 恰恰相反,是她剑锋最强之际。 心剑神诀的要求,是持剑者如皓月凌空,映照红尘万丈,自身不染纤尘。 即保持本心纯澈,不被七情剑意侵扰。 而顾大娘子在这个时期七情如火,虽然能将剑诀的威力推至极强,但如果沉迷于这种强大,长久以往下去,只会离剑心通明之境越来越远。 因此每每午夜时分,她才会隔绝内外,抚平心绪。 连彩云心思最纯,在外护法,便可不被七情波动影响。 保护的也不是室内的顾大娘子。 恰恰是以防有不知死活之辈闯进来,白白送命。 这是有先例的。 汤磊讲过一件事,当年一伙贼人偷入云栖山庄,想要窃取剑谱秘籍,结果摸到了内宅,只听一声剑吟,连面都未见到,便瞬间团灭。 那就是发生在午夜子时。 此时同样如此。 原本的顾大娘子好比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寒潭,全无丝毫感情波动。 此时则如一口爆发的火山,七情之火如野马脱缰,蔓延开来。 反应到招式。 喜剑炽烈、怒剑暴戾、思剑绵长…… 甚至互相之间还有交错配合,两两合一,三三结势,令人心绪杂乱的变化瞬间涌出。 剑势威力陡然大涨。 “完了!” 众人脸色发白。 顾大娘子剑势如虹,每一道剑光清晰可见,却都带着直贯心灵的影响。 或绝情,或激意,或借欲,或消解。 六扇门高层单单旁观,就有一股绝望。 他们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若是带入其中,只觉得自己恐怕连三五剑都接不下来,必然会死,一定会死! 事实上,展昭的心绪也前所未有的起伏。 即便六心澄照诀再是能稳定心神,在大海狂涛般的驱策下,也如一叶扁舟,身不由己。 他的唇角缓缓溢出鲜血来,可越是如此,周身六大凝炼窍穴如同六道漩涡,源源不断地将真气与潜力催逼出来。 尤其是觉悟神异的爻光,更是散发出灿烂的辉光。 如海浪里的磐石,坚挺屹立。 令剑势始终坚韧,滴水不漏。 “铛铛铛——” 一招一式的拼杀消磨,顾大娘子长发飞舞,展昭红袍猎猎。 强弱明显。 可强者就是不胜,弱者就是不败。 便是这般僵持着,一点点期待着局势的变化。 “难道说?” 就在岸边的六扇门众人再度涌起希望之际,一道身影突然从总衙的方向冲来。 尚未到面前就疾呼道:“不好了!总衙地牢走水!有囚徒正在组织越狱!” “什么!” 众人勃然变色:“地牢?” 六扇门总衙深处,有一座地牢。 位置就在班房中心,也就是说众捕快休息之时,就能顺带看守地牢。 平日里的江湖重犯都被关在里面。 比如昔日金刀门主之子,就被押入此牢,穿了琵琶骨,等待问斩。 现在是十一月,今年的秋后问斩已经过去,牢房属于相对冷清的状态。 但之前六扇门针对五湖门和飞马镖局的罪行,抓到了不少罪证和恶徒,即便处决了一批,里面还剩下不少犯人。 退一步说,即便没有犯人,牢房也关乎一个执法机构最重要的颜面。 一旦大牢被破,六扇门的威望将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不得不救! “你们速速回援!” 周无心第一时间安排人手,去总衙救援。 幸运的是,顾家大宅离总衙并不远,应该还来得及。 但令人不安的是,到底是谁敢做这种事呢? 展昭的风格很凌厉,执行的是先攘外,再安内的策略。 以往六扇门在京师最大的对头,“金面阎罗”罗世钧,在罗府寿宴后明显偃旗息鼓。 京师一霸都是这般下场,还有谁敢冒大不韪? 答案很快揭晓。 第二位传信的捕快奔至,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是李空!我们在总衙发现了‘隐云’李空!” 六扇门上下瞬间大怒:“是你们!!” “六师弟?不!不对!” 云栖山庄上下变色,齐刷刷看向楚执柔。 楚执柔眉头紧锁,下意识地道:“六师弟会这么做,但没这么快办到……” 刚刚两人被放出来,得知六扇门率众要来擒拿“钟馗”,就知道大事不妙,恐怕大师兄的身份暴露了。 两人即刻分开,这位六师弟有言要声东击西,替大师兄争取逃走的机会。 所以楚执柔并非不相信,李空有这个勇气和决意骚扰六扇门总衙。 只不过计划归计划,实现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些时日,他们被关在大宅的牢房里,封了穴道,只有基本的食物供应,身体难免虚弱。 就算全盛时期,仅凭李空一人,怎么可能这么快烧了总衙的地牢? 这其中大有蹊跷。 “拿人!!” 可赵无咎一声令下,六扇门顿时红了眼睛。 方才他们一再忍让,哪怕“钟馗”的真身都已经暴露,也没有第一时间下手擒拿,有两个方面的考量。 一是终究看在“心剑客”顾梦来的情面上。 在场的老一辈,当年大多得到过那位的照拂,便是执法人员要铁面无私,但真正能舍下人情,毫不动摇的又有几人? 另一点则是展昭挺身而出,以双方最强者交锋的方式,暂时压下了摩擦。 但李空在地牢内放火的行径,成为压倒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举彻底点燃了怒火,随着一声高呼,六扇门终于动手,一根根钩锁从四面八方笼罩过去。 “迎战!” 云栖山庄以蒋婆婆为首,楚执柔、沈澜、林玉仙瞬间拔剑,连彩云还想了解清楚,但也不得不动手。 “为我解穴!” 顾临闭了闭眼睛。 他刚刚一直想做的,就是自己把六扇门引走,不拖累同门。 结果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咬着牙道。 蒋婆婆反手解开他的穴道,顾临二话不说,一马当先,剑光直接将周无心和赵无咎圈住,俨然是要以一人之力,敌两位神捕。 大混战展开。 “师兄!” 可恰恰就在此刻,河心战局又变。 展昭轻喝一声,一道身影陡然跃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交战之处。 “顾檀越,得罪了!” 戒闻周身檀香氤氲,护体真气化作一道琉璃净光,从中隐约可见一尊弥勒妙相,肉髻圆光,宝相庄严,迎上顾大娘子的剑势。 与此同时,手持长棍的戒律僧从巷道中涌出,阻挡在火并的六扇门与云栖山庄之前。 大相国寺参战! “师弟放心去!” 身形交错之际,戒闻还掌风轻送,一股柔劲将展昭送往岸边。 展昭踏足岸上,一枚十全归元丹即刻从袖中取出,送入嘴中。 事实证明,这枚宝药是有大用的。 修炼时可助内力运转周天,冲穴效率倍增,此前助窍穴觉悟第一道神异。 而重伤时也可激发生机,暂代气血循环,实乃护身宝药! 此时服下第二枚十全归元丹,展昭的精神一振,方才衰弱的气息顿时回升。 然后一剑直取顾临。 顾临杀向两位神捕,是为了替同门承担压力,但依旧眼观八方。 戒律僧的出现,让他不惊反喜。 有了这群僧人的插手,双方血流成河的局面不会发生了。 心神一松之际,耳畔突然响起展昭的传音: “不要回答,只要思索——” “你在犯下这些案件的过程中,有没有察觉到某种不妥?” “到底是‘钟馗’捉鬼,还是鬼在让‘钟馗’捉?” 顾临怔了一瞬。 而就在下一瞬,赤袍笼罩过来。 在赵无咎和周无心大喜的注视下,展昭手中青锋斩裂长空,顾临的剑势方起即碎,如冰消雪融。 这位神捕左手成钳,扣住其肩井穴,瞬间擒拿! “大师兄!!” 在四云的失声惊呼中,就见那道朱红身影毫不停留,带着“钟馗”顾临,朝着总衙的方向飞掠而去。 (本章完) 第85章 全都想通了 第85章 全都想通了 “拦住他们!” 六扇门总衙地牢,黑烟滚滚,如恶龙翻腾,吞噬着牢狱长廊。 木梁崩裂,火星四溅,囚室铁栅在高温下扭曲变形。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一道道身影飞扑而出,聚众成势,朝着一个方向突围。 率先赶到的是留守的决锋堂捕快,齐声怒吼,手中铁索如银蛇飞舞,将一名名恶徒绞倒在地。 四绝同心锁再度发威。 锁链交错成网,锁环相扣,一旦缠身,任是轻功再高,也难挣脱。 随即镇岳堂精锐赶至,横刀封路,刀光凛冽,逼退一名名逃犯。 “不必留手!” “若是这群贼子不知死活,往火海里赶,杀了也是无妨!” 捕头庞文高喝,言语里满是威慑。 六扇门无疑是要尽量保护犯人不死,令其明正典刑的。 但如果这个时候说出要活捉的话,那等于让犯人拿了免死金牌。 底下的捕快反倒束手束脚,也不用打了。 因此众神捕和副堂主不在,庞文当机立断,一开口就满是杀意,甚至以火海威逼。 果不其然,犯人听了大为惊恐,而在镇岳堂的强势镇压下,冲出来的三批高手都被打退,眼见捕快们要痛下杀手,其余人不敢再顽抗,抱头蹲下,乖乖被上了枷锁。 “报!五湖门来了外面,怕是奉了罗世钧的指使,要趁机捣乱!” 眼见局势稳定,庞文刚刚松了一口气,又有捕快来报,面色立变:“他们真敢来?” 还真来了。 伴随着脚步声,一大批人朝着六扇门总衙冲来。 当先的确实是灭火的巡铺兵,拿着长杆麻搭、唧筒、水囊。 后面的就是气势汹汹的江湖人。 为首之人却是不久前,在罗府寿宴上见过的五湖门门主,“翻江龙”孙涛。 寿宴上的锦袍换成了武者劲装,边走边高声喊道:“六扇门莫慌,我来帮手救火了!万万不容许这群假冒的贼子逃出去,败坏我五湖门的名声!” “止步!” 庞文匆匆奔出,将他们阻挡在门外,沉声道:“我六扇门救火,不劳阁下操心,至于牢内的犯人,有没有出自五湖门的,你自然清楚!” “哈哈!老夫确实清楚,就是没有嘛!” 孙涛厚颜无耻地笑道:“不然的话,堂堂六扇门还不把我们这小门小派给抄喽?正因为我们是无辜的,贵门才不动手啊!” ‘你不过是罗府的一条狗!’ 庞文心头大怒,但知道对方是故意要激怒自己,面上毫无表情,只是守住大门。 孙涛却不依不饶:“你们还不让开?水火无情,这大火一起,可不止烧大牢,万一波及两侧,谁能担待得起?得让巡铺兵速速入内救火呀!” 庞文寸步不让。 黑夜之中,瞧着模样是救火的巡铺兵,但谁又知道是不是贼人假扮? 冲进去到底是灭火,还是帮倒忙,协助犯人越狱,谁都不好说,他怎么肯让? 孙涛的脸色沉下:“好啊!六扇门是朝廷执法之司,居然这般不顾火势,草菅人命?弟兄们,我们不能这般看着,冲进去救火!” 庞文厉声道:“我看谁敢!”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眼见着也要爆发冲突之际,长街尽头,一道赤影如惊鸿掠至。 红袍翻卷,划破长风。 “锵——!” 长剑出鞘,寒光如雪,剑气横扫,所过之处,五湖门人如割草般倒下。 “展神捕!” 庞文先是大喜,然后又是一惊,生怕这位直接痛下杀手。 但听到地上又有呻吟声,那群倒下的五湖门人至少还有命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展昭一路出剑,不是双脚破空,而是点在五湖门人的肩膀上。 最后一脚恰恰是踩在门主孙涛肩头,再飘然落在他的身前,眸光如电,声如寒铁,只一个字:“滚!” ‘不是说这些人都不在总衙的么?’ 再度迎着那双湛然若神的眼睛,孙涛心头大懔,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滚就滚! 神气什么! “展神捕!” 庞文见状如释重负,刚刚迎上,就见展昭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发白,不由地大惊失色。 同时也注意到,展神捕的手中还提了一个人。 “这是?” “‘钟馗’。” “哦,‘钟馗’啊……谁??” 庞文都傻了。 不过来不及解释了,一道矮小的黑影突然蹿出,朝着展昭杀了过来。 怒之剑…… “噗通!” 庞文尚且来不及反应,对方就倒下了。 “此人是‘隐云’李空,想要营救他的大师兄。” “地牢的火不见得是他放的,你们拿好了人,注意他的安全,别被灭口。” 擒下了人,又稍作关照,展昭将顾临放下。 顾临目露思索,并无被擒拿的焦急,反倒是想到了什么,嘴唇轻颤。 展昭微微摇了摇头。 顾临心头一凛,扫了眼左右,闭上了嘴。 庞文不知这些,只是感受到这位受了伤势,急切地道:“展神捕,犯人交给我们,你赶紧疗伤吧!” “驾——驾——” 可就在这时,皇城方向又有快马赶至。 这回是个禁军的身影,尚未到六扇门总衙前,惶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报!有贼人冲击天牢,皇城司不及防备,已被贼人突入牢中!” “什么!” 庞文失色。 且是骇然失色。 “天牢?” 展昭扬眉。 庞文赶紧解释。 偌大的京师当然不止一个牢狱。 六扇门总衙内的这座牢狱,之所以称为地牢,恰恰是因为皇城之中,还有一座大牢,平日里由皇城司和大内高手看守,俗称天牢。 地牢关押的,是寻常犯人,那种穷凶极恶的金刀门子,其实也属于寻常犯人,每年秋后问斩的恶贼基本都在里面。 天牢则不同了。 庞文急声道:“当年宋辽国战,辽人高手失陷了不少在我大宋境内,后来两国罢战定盟,谈判条件时,陆续放还了几批,但还有数人被关着,至今不死!” “后来也有陆续的重犯被押入,不止是辽人高手了。” “如果让这群凶犯逃出,后果不堪设想!” “朝廷有规,天牢一旦发生意外,证明敌人来势汹汹,各部各司都要尽力支援,决不可推诿!” 庞文急切的声音传入耳中,展昭的眼睛却在一瞬间放空。 有关钟馗图一案,进展已经到了尾声。 “钟馗”是云栖山庄七云之首,“栖云”顾临无疑。 而顾临的动机与手法,乃至裴寒灯因为不忿顾梦来的女儿遭灾,其女婿竟然是当年的大恶,父女俩被蒙蔽了这么多年,毅然决定与顾临联手,要将当年的恶鬼抓出。 这也是早在裴寒灯生前,展昭就看出来的事情了。 但他之所以不动声色,不是因为与云栖山庄的关系,而是有许多细节不对劲。 就像是一幅完整的图卷碎裂后,看似用大部分碎片拼出了主要的轮廓,但总有几块拼图对不上。 以致于案情的真相无法完全明了。 而当裴寒灯遇害后,展昭也不免生出悔意。 如果自己不追求完美,提前揭露“钟馗”的真身。 那位起初不好接触,但真正了解后,又真正值得尊敬的老捕头,应该就不会死。 可惜后悔无用。 唯有振奋精神。 将案情彻查! 而就在裴寒灯死后的这段时间里,展昭又想明白了许多问题。 尤其是之前追击“钟馗”,剑气试探,发现一个陌生的船夫,顾临都下意识出手搭救。 这样的人,不会是丧心病狂杀死裴寒灯的凶手。 基于这点。 反倒是某个人的嫌疑越来越重,甚至让他基本可以确定,对方大有问题。 但真相的全貌依旧没有解明。 直到此时。 当庞文说出这么一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时。 就在一刹那,展昭完全想通了。 苏无情的下落! 六扇门的风波! “钟馗”苦苦寻找的最后一“鬼”,到底是谁! 他全都想通了。 而就在这时,数道身影也朝着这里冲来。 当先一人,青丝飞舞,纱巾飘飘,正是顾大娘子。 只是她此时暴露在外的双目,透出前所未有的凛冽杀意。 戒闻在后面大踏步地猛追,距离竟然还在拉大,唯有率先传音。 “师弟——小心啊——!!” 显然顾大娘子的神游太虚步,超出了众人的预料。 以致于这位不仅摆脱了戒闻的纠缠,还前后脚地追了上来,要带回自己的儿子。 继顾大娘子和戒闻之后,赵无咎脚程最快,身形如电。 周无心、辛力、冷枫等一众高手则要更远些,但都玩了命地往这里赶。 “展神捕小心——!” 就在他们焦急得要拦下发疯的顾大娘子之际,展昭洪亮的声音率先传来:“事有轻重缓急,现在皇城天牢有失,速速组织人手,去天牢救援!” “皇城天牢?” 众人大惊失色:“天牢守备森严,怎会有失?” 然而展昭下一句紧随其后的话语,才是真正的雷霆霹雳,石破天惊: “一路千万小心,若是见到相熟之人也不能信任,我现在怀疑,‘鬼’是上一任六扇门的执掌者,陆九渊!!” (本章完) 第86章 你才是一切的元凶 第86章 你才是一切的元凶 “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炸响,震得六扇门众高层气血翻涌,险些岔了气。 陆九渊是六扇门内的“鬼”? 曾经“十方鬼众”的一份子,后来参与到对顾家父女设计陷害的案情里,手段卑劣无耻,丧尽天良的“鬼”? “这绝不可能!” 第一个反对的,当然是周无心。 他正是陆九渊的弟子,生平最为崇敬的两人,一是这位师父,另一位就是同样得陆九渊真传的师兄苏无情。 怎么可能承认陆九渊是“鬼”? 况且陆九渊真要是“鬼”,那苏无情呢? 身为陆九渊的弟子,兼六扇门的现任执掌者,苏无情又是怎样的立场? 同样的思绪,也在其余人脑海中浮现。 “难道说……” 并非他们怀疑故人,实在是展昭之前用实打实的战绩,证明了自身判断的准确性。 而且这种指责如果毫无根据,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两者互不相识,何必污蔑? 莫非这位暂代的神捕,真的查到了某些不可告人的隐秘,才做出了如此耸人听闻的指责? “天牢失陷非同小可,你们速去支援!” 来不及多想,展昭接下来一声高喝。 先将手中的顾临推给庞文,一股力道将他们俩人齐齐送入六扇门内。 最后正色面对顾大娘子:“此人我来应对!” 就在几句短暂的交谈之际,以神游之境身形闪烁,近乎缩地成寸的顾大娘子,已然奔至面前。 二人目光如铁,在虚空中铮然相击。 不言不语间。 忽有风啸裂帛—— 顾大娘子眉心骤现一道青芒。 与先前分散的七情剑意截然不同,此时的剑意竟如百川归海,在她眸底淬出一柄无形心剑。 一剑甫现,顿时掀起滔天的精神风暴。 方圆丈许内的空气如遭巨力撕扯,扭曲震颤间,似有无形大手在空气中疯狂搅动。 首当其冲的展昭顿感识海震荡—— 六扇门前的青石板,在他眼中化作血沼翻涌。 四周众人的呼喊声,隔着万重山海飘渺难辨。 就连掌中相伴多年的长剑,也突然变得重逾千钧,几乎脱手坠地。 狂风怒号中,纯粹的精神冲击肆虐八方。 这份手段,是标准的心灵修为,精神境界。 正常情况下,这是武道宗师级别的存在,才能涉及的范畴。 宗师之下,哪怕是戒闻,可以真气外放如佛像,却很难施展出如此恐怖的精神冲击。 但顾大娘子在心剑神诀上的高深造诣,使得她提前接触到了这层境界。 这其实也是展昭初见此人时,感觉到至为危险的来源。 面对这份全力出手,展昭的第一反应,就是难以抵挡。 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股淡薄的金光,照耀在迷蒙的世界里。 散乱时可“静心”,昏沉时可“定心”,执着时可“止心”。 迷失时可“观心”,体悟时可“觉心”,困厄时可“同心”。 此时的局面,恰恰是散乱、昏沉、迷失、困厄。 甚至也涉及到了执着与体悟。 “六心澄照,本来无垢,随缘应物,自在逍遥!” 静心,定心,止心,观心,觉心,同心。 六心齐出,展昭福至心灵,眉宇间陡然浮现出一股平静。 六心澄照诀不用来抵挡敌人,而用来收束自己的杂念。 六心同起,诸念同熄。 一瞬间的精神空明,让顾大娘子轻咦一声。 在她的感知中,这个人突然在精神层面消失了。 那么施加的诸多影响,当然也烟消云散。 展昭的视野中,所有幻象如琉璃般轰然碎裂。 唯有那道森寒剑芒凝若实质,似九天垂落的月华织就罗网,挟着斩灭心魂的威势袭来—— 实质上的心魔引剑尖。 已奔雷般地刺到眉心前一尺之处。 “展神捕!!” 庞文大惊。 可仅仅踏出一步,就陷入那精神风暴之中,瞬间耳鼻溢血,踉跄倒退。 就连全力施展乘黄御风真诀,后发先至的赵无咎,都闷哼一声,在陷入那精神风暴的瞬间就露出痛楚,难以救援。 电光石火之间,真正出手阻止的还是戒闻。 “阿弥陀佛!” 这位弥勒佛的胖大和尚,没有再用僧袍化作布袋。 从他袖口的破洞上面,显然是不久前被顾大娘子的剑给刺穿的。 但他缓缓抬掌,身后的佛光虚影居然也随之擎天而起。 隔空拍落。 佛光初现。 这一掌仅仅推出,顾大娘子全力催发的心剑气势陡降,那原本快如电闪的剑尖,更是明显的顿了一顿。 争取到了尽力一避的机会。 或可保命,但难免重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展昭体内那篇原本只用来驱毒疗伤的无名心法陡然一动,身随意走,左臂一扬,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往上一夹。 月华般的剑光倏然凝滞。 心魔引的锋芒,竟被生生夹在指间。 最关键是剑尖上附着的恐怖剑气,也如泥牛入海,消散一空。 然而顾大娘子飞身而来的冲势未减。 一个刺剑,一个夹剑,维持这股姿态。 风暴依旧席卷,数丈之内旁人都无法逼近。 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一路横推出去。 直至地面被脚下犁出深痕,方缓缓止住身形。 一动不动,僵持住了。 “顾檀越收手吧!” 戒闻来到顾大娘子身后立定,缓缓开口,刚刚佛光一掌的消耗,对于他来说也是极为严重。 “请收剑!” 当展昭沉凝的声音响起,顾大娘子飞扬的长发垂落,心魔引终于从那两指间缓缓抽出。 眼见展昭居然挺了下来,戒闻又立于六扇门前,牢牢地阻挡住这位强大至极的心剑客之女。 惊出一头冷汗的六扇门众人,这才发出了如释重负的喘息声。 “你们莫要在此!快去支援天牢!” 展昭沉声道。 “你们速去支援!我来保护展神捕!” 赵无咎也喝道。 “好!” 众人交换了眼神,终于调转方向,朝着皇城方向奔去。 钟馗图确实是震惊天下的大案,更对六扇门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与冲击,至今苏无情与李无刑都不知死活。 但凡事都有比较,“钟馗”顾临与天牢里面那些危险至极的人物一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事有轻重缓急,确实不能耽搁,必须尽最大努力去救援天牢。 而在场中包括戒闻人人带伤的情况下,赵无咎的轻功展现得淋漓尽致,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绕开顾大娘子,来到展昭身边,搀扶着他就上了屋顶。 几个起落,即刻远离。 “我们去外城的据点,为你疗伤!” 顾大娘子还立于六扇门前,以她的轻功随时可能发难,再想阻止就千难万难,所以赵无咎抛下一句,目标明确地往外飞奔。 “噗!” 他身化轻风,来去无踪,但带着一人,似乎没有那么轻松。 被这么一颠簸,展昭身躯一震,猛地狂喷出一口鲜血,刚才还能维持的气息瞬间衰败下去。 “展神捕,你没事吧?” 赵无咎变色:“刚刚那最后止住剑尖的一招,是不是耗损巨大?” 展昭面容苍白,喃喃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用出来的,当时想着如果能夹住武器就好了,没想到还真就成功了!好在顾大娘子那一剑也到了强弩之末,戒闻师兄的支援太关键了!” “那是曾经拳掌榜第一的‘如来神掌’,如今则是一门已经残缺的武功,没想到戒闻大师竟能习得!” 赵无咎道:“不过我更好奇展神捕的那一指,应该也是某种奇遇吧?”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的身上,还有最后一枚十全归元丹……” 展昭苦笑一声,声音愈发虚弱:“郭槐给我时,我还推辞不想要,没想到如今真要靠它来保命!” “还剩一颗就好!” 赵无咎露出喜色:“此药是救命宝丹,我拿出来给你服用!” 话音落下,他的手掌探入展昭的腰间,拿到了盒子。 轻轻晃了晃,确定了里面确有一枚滚动的丹丸。 就在一瞬间,赵无咎的嘴角,突然扬起一个前所未有的狰狞弧度。 他劲力一吐,就将锦盒连带里面的丹药震得粉碎。 可在他做这件事的同时,原本重伤虚弱至极,只能靠在身侧的展昭骈指如剑,一指点向他的心口。 “嗯?” 明明未曾防备,然赵无咎的胸口,依旧不可思议地往后一缩。 整个身躯好似薄如纸张,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剑指。 但指点没有实质性地打在他的心口上,那道由少冲离明穴飞出的爻光剑气,依旧狠狠地刺出。 “噗!” 赵无咎身躯剧颤,仰首一口鲜血喷出,一掌按出的同时,身形暴退。 “你!!” 展昭硬生生接了他一掌,飘然后退,气血激荡,面容瞬间红润起来。 最令其惊怒交集的是,两者分开的瞬间,那被他震碎的锦盒和丹药也暴露出来。 锦盒里面确实有一粒丹药,但无论是大小还是圆润的程度,都与真正的十全归元丹差距巨大。 而真正的最后一枚十全归元丹,被展昭捏在手上,送入嘴中,即刻服下。 做完这一切,展昭凝视过来,眼神里透出前所未有的厉色:“我忍了你那么久,你的真面目终于暴露了——” “六扇门内真正的‘鬼’!” “一系列案件背后,真正的元凶巨恶!” (本章完) 第87章 最惊心动魄的指控 第87章 最惊心动魄的指控 “展神捕,你……你这是开什么玩笑呢?” 赵无咎毁去丹药的时刻神色狰狞,此时表情却变得无辜而茫然:“我今年尚且未到而立之年,‘十方鬼众’时期还是个几岁的娃娃啊,我如何会是六扇门内的‘鬼’?” “谁说那个‘鬼’就一定是‘十方鬼众’的?那不过你精心误导的诡计罢了!” 展昭道:“你其实露出了许多破绽,但高明的是,事后又统统弥补上了,以致于我对你早就有疑虑,但始终没法将真正的嫌疑,定在你的身上,最后才不得不引蛇出洞!” “哦?” 赵无咎的表情淡漠下来,眼神里闪动着莫测的光芒:“阁下不妨说一说,我有什么破绽?” 展昭道:“第一个显著的疑点,就是苏无情失踪的第二天早上,我和连彩云去六扇门总衙归还盘龙丝,你当时不应该说,前天晚上见到我们俩离开苏无情房间的!” “为何不能?” 赵无咎皱眉:“你们确实出现在苏无情房间中,后来离开的啊!” “但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展昭道:“你确实在暗中看到我们离开,我竟未能察觉,这在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修炼的武学,对于周遭感应极为敏锐,你但凡在能够看到我出入的距离中出现,绝对会被我察觉……” “除非你表现出的实力,远不是那个大相国寺前那个被我击败的赵无咎可比!” “哦!原来是这样!” 赵无咎呵了一声:“但习武之人有些压箱底的招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就像戒闻的如来神掌,也好比阁下方才那一指,都未展现过吧?” “你说的不错。” 展昭也认同:“所以哪怕你的这次指责,直接导致了六扇门总衙内爆发冲突,我事后也只当你深藏不露,修炼了别的武功。” “再结合之前昭宁公主所言,你身为八贤王的义子,却在王府内外挑拨离间,散播消息,挑拨得八贤王与王妃夫妇不和,我也只当你表里不一,不是真君子。” 赵无咎露出委屈之色:“可那是真正的‘鬼’做的啊,散布风言风语,为的就是让我六扇门内外不宁!” 展昭道:“你的这个解释很妙,有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我还真的相信了。” “哪怕每次六扇门不理智的冲动行为,事后想想,都是你起的头,甚至封不语都是你带回六扇门总衙的,但由于苏无情李无刑接连失踪,这起案件确实涉及到了上一代的老神捕,你冲动易怒,我也没有太往深处想。” “我甚至中了你的诱导,考虑了陆九渊和苏无情师徒那等智慧,为何一直识破不了六扇门内藏有十方鬼众,是不是他们师徒俩自己就不干净……” “短暂的一段时间相信?” 赵无咎眯了眯眼睛:“照这么说,你很快不相信了,但刚刚你却指责陆九渊是‘鬼’,那是故意这么说的了?” “是啊!” 展昭坦然地点了点头:“不让你觉得奸计得逞了,你也不会迫不及待地将我独自带离,暴露本来面目,准备将我杀死后,嫁祸到陆九渊身上吧?”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陡然沉下,一字一句地道:“正如你那天跟我致歉后,看似回了六扇门总衙,实则赶在我前面,去玄机堂据点偷袭了裴老,伪装成‘钟馗’将他杀死一样!” “这……这太耸人听闻了!” 赵无咎连连摇头:“裴老怎么可能是我杀的呢?裴老遇害的那天晚上,我还和展神捕见过的啊!” “因为你实在胆大心细!” 展昭道:“裴老一死,我就怀疑‘钟馗’,因为我守了他三天,结果我一去总衙,凶手就出现了。” “不是早早约定见面的‘钟馗’,凶手又怎么知道我那个时辰离开的呢?” “答案很简单,我在总衙见了两个人,你和周无心!” “而你料准了刚刚给我错误的诱导后,我途中会思索,回去的速度肯定相对慢些。” “再加上你平日暴露出的轻功,其实远不是你真正的实力,所以你才敢打一个最极限的时间差,赶在我回去之前,杀人行凶!” “无形中,你也在拿我当不在场证明啊!” 赵无咎继续摇头:“你这个推断不对,我真要这样杀裴寒灯,不仅得轻功快,还要提前准备‘钟馗’的衣袍服饰,你当时又是偶然出现的,这一切怎么来得及?” “来得及!” 展昭道:“因为你早就有所准备,要杀害裴寒灯了。” “哦?” 赵无咎嘴角忍不住轻扬:“可我为什么要杀裴寒灯呢?他可是我们六扇门人人尊敬的老前辈!” 展昭道:“动机我当场就看出来了,如果杀害裴寒灯的行凶者,不是害怕暴露身份的‘钟馗’,那凶手的目的,一定是希望六扇门与‘钟馗’火拼。” “而当我说出以陆九渊的出山敲山震虎之际,你就意识到时机已经成熟,所以才追赶出来,先向我说了那番话,然后即刻去下杀手。” “但是你在作案期间,你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赵无咎奇道:“什么错误?” 展昭道:“你为了完美地嫁祸给‘钟馗’,用了顾临的武功!” 赵无咎目光微凝:“是么?” 展昭道:“我当时并不能确定‘钟馗’是不是凶手,但由于‘钟馗’与七云里的沈澜交过手,而我当时已经知晓了‘钟馗’就是假死的七云大师兄顾临,便趁机询问沈澜。” “结果沈澜遮遮掩掩的举动,让我十分失望。” “沈澜通过武功,自以为认出了‘钟馗’的身份,痛苦地为其掩饰的同时,也误导了我。” “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是顾临开始不择手段,行凶杀害了裴老。” “那裴老死的,可就太不值得了。” “直到今日,六扇门在你故意放出的封不语误导下,将顾大娘子视作‘钟馗’。” “顾临毫不迟疑地现身,要为他的母亲洗去嫌疑,我再用船夫试探,观察他的种种行径,这才又否定了‘钟馗’杀人的猜测。”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钟馗’没有杀害裴老,但这个凶手当时使用的,又是能让曾经朝夕相处的师弟沈澜误解的武功,这说明什么?” “武功是可以骗人的!” “你不应该杀害裴寒灯,更不应该用‘钟馗’顾临的武功,杀害裴寒灯,这实质上暴露出了一个极其关键的线索——你可以模仿别人的武功!” 赵无咎啧了一声,语气凌厉起来:“无稽之谈!裴寒灯就是顾临杀的!展神捕,你不能因为和云栖山庄关系好,就为他遮掩罪行啊!” “甚至不仅是武功!” 展昭不理,接着话题说下去:“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封不语!” “最初大相国寺早课毒杀案的背后教唆者,他不仅教唆了案子,还伪装成商人,给了定觉一个来之不易的剧毒,‘腐髓醍醐’!” 赵无咎道:“二十多年前,此毒由‘五仙教’一叛教弟子带出,传入江湖后,毒害了不少喜欢饮酒的侠客,当时闹得众酒肆都萧条了,嗜酒如命的‘飞剑客’易风大为不满,亲上‘五仙教’讨要说法……” “说不定当时易风就留了一些‘腐髓醍醐’。” 说到这里,赵无咎摊开手掌:“你看,以天心飞仙的关系,云栖山庄能弄到‘腐髓醍醐’,完全不奇怪啊!” 这件旧闻在案发后,持宏禅师还真的提过。 所以如果将“钟馗”顾临作为一切事件的罪魁祸首,以“心剑客”与“飞剑客”昔日的关系,确实能将毒药的源头算在这里。 展昭道:“黑水宫的‘奔魂啸月水’呢?” 赵无咎道:“我说过的吧,黑水宫的剧毒传播甚广,顾临行走四方,抓捕昔日的‘十方鬼众’,期间能弄到‘奔魂啸月水’完全不奇怪,毕竟那些钟馗图,不也是用辽国的纸张颜料绘制的么?” 展昭道:“一件确实如此,可两件剧毒一起出现,我为什么不给出一个更直接的答案——凶手就是出自擅长剧毒的江湖门派呢?” 赵无咎失笑:“你这样想,倒也无妨,但我还是认为,凶手就是顾临!” “关键不是毒药,关键还在于人!” 展昭沉声道:“正如杀害裴寒灯的不是‘钟馗’顾临,给定觉毒药,教唆他杀人的,有没有可能,也根本不是玄机堂副堂主封不语?” 赵无咎道:“不是封不语,那又是谁?定觉看到的人,就是封不语啊!不然他作为玄机堂暗桩,也不会相信对方的话吧?” “所以是你扮成的封不语啊!” 展昭道:“你不应该教唆定觉作案,更不应该扮作封不语的模样教唆定觉,这实质上就暴露出了另一个关键线索——你可以模仿别人的相貌!” “不过这倒不是你的失误了。” “你教唆早课投毒案,除了将六扇门置于更险恶的处境外,原本还准备让封不语背黑锅,成为‘六扇门’内的‘鬼’。” “所以假扮封不语,确实可能暴露你的身份,但你也不得不做。” “况且正常情况下,别人就算同样整理出了上述情况,知道凶手具备这些特质,一时半会也怀疑不了你的头上!” 听到这里,赵无咎叹了口气:“阁下越说越玄乎了,我可是堂堂四大名捕,六扇门的风隼堂堂主!我如果真的处心积虑做这些,把六扇门败坏到这样的地步,到底又有什么好处呢?” “当然有好处!” 展昭道:“事实上,相关的提示,昭宁公主那里早已说过,只是被人完全忽略了。” “重点不是你为八贤王私生子的传言,而是另一件事。” “一年多前,辽谍窃取密报,是四大名捕之一的赵无咎,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辽地,追击千里,将辽谍斩杀,又浴血杀回,避免了国朝的重大损失。” “因为这事,太后和官家不知夸了多少回,昭宁公主就十分恼火,对着身边人说过,很是不喜回来的赵无咎。” “当时我以为,这是无谓的嫉妒心,因为长辈接连夸赞赵无咎的好,引起了这原本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金枝玉叶的不满。” “直到不久前,我猜到了一种可能,也意识到,我错怪了昭宁公主。” 展昭凝视眼前之人,说出了最惊心动魄的指控:“从辽国浴血杀回来的赵无咎……还是赵无咎么?” (本章完) 第88章 真相大白 第88章 真相大白 “你说什么?” 周遭先是一静,然后赵无咎的眉头往上飞挑,整个表情极度古怪,似笑非笑地道:“我不是赵无咎?我若不是赵无咎,六扇门上上下下会认不出我?苏无情会认不出我?我如何瞒得过这么多人?” “这确实是你的本事!” 展昭也不得不承认:“当时赵无咎是遭到了辽人高手的阻截,浴血杀回,显然受伤不轻,这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间,在你疗伤的这段时间内,也可以逐渐熟悉周遭的环境。” “但即便如此,你能模仿赵无咎的脸,你能模仿赵无咎的武功,还能代入他的人际关系,真的成为四大名捕之一,这就实在可怕了!” 自从展昭接触六扇门以来,就觉得这个朝廷执法机构似乎有些无能,完全没有传闻里的强大。 而四大名捕之中,除了苏无情外,也都名不副实。 赵无咎冲动易怒,周无心无甚主见,李无刑则开场就没了,后来证明被下毒擒拿。 结果在识破元凶的身份后,展昭才发现,不是六扇门无能,恰恰是敌人埋得太深。 四大名捕之一被贼人取代如此之久,六扇门还能保持现在的运转,其实已经相当不易。 至于其余三位名捕各自的遭遇,则另有缘由。 眼见“赵无咎”似笑非笑,并不再为自己辩驳,展昭接着道:“而当你站稳脚跟,又巧之又巧地碰到了一件大案,你恐怕认为是天作之合的大案——” “‘钟馗图’!” “赵无咎”闻言咧开了嘴:“怎么?你认为‘钟馗图’是我引导的?” “谈不上引导,即便没有你,顾临也是要化身为‘钟馗’,做那些事情的。” 展昭道:“但是‘钟馗’顾临将最后一鬼定在六扇门,要抓住那个所谓的‘青天’,就纯粹是你的误导了!” “这件事不可能是裴寒灯告诉他的,如果裴寒灯早知道六扇门里有‘鬼’,以他的性情,根本忍不下去,早早就展开追查。” “既然不是裴寒灯,江鹤鸣四人又矢口否认,那么是谁跟顾临说,最后一‘鬼’在六扇门的呢?” “就是你!” “你们其实是一明一暗的两条线,各行其是,又互有交错!” 听到这里,“赵无咎”露出笑容:“我这么做的目的是?” 展昭道:“很简单,你要为接下来六扇门的内忧外患,寻找一个靶子!” “‘钟馗’的存在,让六扇门内外的动荡,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然突然有一连串针对六扇门的风波,别人就会直接怀疑内鬼了。” 这点展昭一开始都被误导。 他让云栖山庄与大相国寺一起组建了受害者同盟,就是为了针对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的“钟馗”。 结果并非如此:“这个局最精妙的地方在于,你甚至用不着直接出手,‘钟馗’顾临就会帮你办到许多事情。” “比如给李无刑下毒。” “比如掳走苏无情。” “这便解决了另外两大名捕。” “你对顾临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出那个隐藏最深的‘鬼’,找出当年设局害他母亲的仇人,也是为了六扇门锄奸,容不得这等人继续隐藏,事后再将李无刑和苏无情平安放回去便是。” “顾临不疑有他,他以为你是另一位要为六扇门刮骨疗毒的裴寒灯。” “毕竟你是当代四大名捕,与六扇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了这种正义感外,似乎不会有其他动机。” “由此。” “不仅是‘钟馗’顾临为你遮掩,‘心剑客’顾梦来当年在六扇门上下的人情,实际上也在为你掩饰。” “别人就算怀疑六扇门内部有内鬼,最终也只会查到裴寒灯,查到顾临头上。” “又有谁会想到,你这个完全没有动机的名捕,会在背后默默推动,将六扇门置于内外交困,焦头烂额的境地中呢?” …… “哈哈哈!精彩!当真精彩!” “赵无咎”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那些人确实想不到,但我也想不到,连算无遗策的苏无情都没看出这些,你才入了六扇门多久,你才出江湖多久,我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是被你给揭穿!” “我想要六扇门和云栖山庄彻底反目,互相厮杀,因此步步引导,挑拨离间,激发双方的怒火……” “结果一直被你压着!” “你甚至不惜调动大相国寺的戒律僧,不然的话,以顾大娘子心剑神诀之威,他们两边早就血流成河了!” 说着,他又忍不住感叹道:“苏无情居然能找到你暂代神捕,真是好运气,宋国也真是人才辈出啊!” 展昭直接问:“你到底是谁?” “好!以阁下的能耐,有资格知道本座的真名!” “赵无咎”伸出双手,在脸上缓缓揉了揉。 极度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眼前之人开始发生变化。 赵无咎本是四大名捕里最年轻的一位,未及而立的面容总是带着几分冷峻——瘦削的脸颊,高耸的眉骨,双目看人时,永远带着审视的意味。 而此时此刻,出现在展昭视线中的,却平添了二十载风霜,赫然化作一位四十余岁的冷峻男子。 五官上看似没有太大的变化,却又是另一幅长相,棱角分明的面孔颇为俊朗,却多了几分摄人心魄的气息。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曾经只是冷淡疏离的眼睛,此刻却如九幽寒潭般深不见底,透出刺骨的邪异。 恢复部分真容后,对方还稍稍欠身,颇为优雅地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万绝尊者十四弟子,大辽黑水宫三宫主韩照夜,见过阁下!” “果然是黑水宫。” 展昭毫不意外,却给出了一个意外的回话:“你刚刚说苏无情没有看出来,你觉得是这样?” 韩照夜笑着反问:“不然呢?” 展昭同样反问:“那为什么苏无情让你将玉鉴交给我?玉鉴除了是四大名捕的身份证明外,还有一个什么功能?” 韩照夜笑容一滞,瞳孔瞬间收缩:“可以行走大内?” “对喽。” 这回换成展昭笑了:“剩下的你再想想?” “这么说那个时候,苏无情就怀疑我,但是……不可能啊!” 韩照夜皱起眉头:“他如果知道我是假的,他为什么不揭穿我?” 展昭道:“想要取代一个人,尤其是赵无咎这位受各方瞩目的四大名捕,不止是会武功会易容就可以的!” “这背后,是真的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首先,赵无咎的父亲死于宋辽国战,他对于辽人有刻骨的仇恨,这是能够引诱他不顾自身安危,闯入辽境的基础。” “但实则以其江湖经验,也是有的放矢的,量力而行的。” “所以那名携带重要情报的辽人谍细,必然是暴露出可以被追回的特点,赵无咎才会选择深入辽地千里,浴血杀回。” “而事实上,在此之前,你们早已准备好了一切。” 显然,辽国方面绝对不是仓促为之,而是早有准备。 那个窃取了关键情报的谍细,就是诱饵。 一旦赵无咎作为目标入局,马上将之擒下,换成韩照夜扮成赵无咎的模样,浴血杀回。 从头到尾,这是一个局! 极度可怕的大局! 展昭继续道:“苏无情在发现回来的不是他的四弟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揭穿你。” “因为他意识到,只你一人,是万万弄不出这等阵仗的。” “辽国在布置一个巨大的阴谋,而且大宋内部,必然有着一群人在配合。” “甚至六扇门内,肯定有奸细,才能将赵无咎平日里的为人处世,用语习惯,乃至文书笔迹,统统传递过去。” “既如此。” “只抓你一人,无济于事。” “辽国顶多就是损失了一个高手,相反他们至少抓住了真正的赵无咎,也不亏。” “而大宋这边潜藏的人手,依旧会潜藏,为祸深远。” “反倒是放纵你,让你觉得自己成功的瞒天过海,开始实施一起起阴谋与计划,才能将你身后的那群人一并调出,一网打尽!” “你能利用顾临完成潜伏,却不能利用他做所有的事情。” “比如今夜。” 说到这里,展昭突然转向皇城的方向:“你我说了这么多,我是在等待十全归元丹的药力化开,好治疗刚刚的伤势,你又在等什么?” 顿了顿,展昭嘴角扬起,露出了满是讥讽的笑意:“不会是等待那群冲击天牢,结果自投罗网的同伙吧?” 韩照夜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事实上,初到六扇门,他也没有信心,以致于小心翼翼地扮演那个准备了许久的角色,然后看周围人的反应。 主要是苏无情。 然后他就陷入了两种情绪中—— 苏无情不会这么好骗吧? 苏无情被我骗到了嘿嘿嘿! 但渐渐的,当“钟馗图”一案席卷江湖,弄得人心惶惶,韩照夜终于确定,苏无情中计了! 他信了……他信了! 可以彻底行动了! 韩照夜要让六扇门和昔日“心剑客”一脉彻底决裂,报复天心飞仙四剑客令他师尊失踪的深仇大恨。 韩照夜要把六扇门带入深渊,如果能将嫌疑引导向上一任执掌者陆九渊,更是可以几乎毁掉这个宋国的执法机构! 韩照夜更要劫天牢,救出那个对于昔日万绝宫至关重要的人物! 可现在…… 韩照夜缓缓地道:“人说苏无情高明,我入六扇门与之接触后,却觉得大不然。” “门内都说苏无情非真无情。” “还真是啊。”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不过确实有几分聪明才智,但也不足为虑!” “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他明明知道我是假的,居然能忍我一年多,陪我演了一年多的戏!” 之前展昭对韩照夜说,我忍了你许久,你终于暴露出了真面目。 实际上,展昭入六扇门才多久? 察觉到赵无咎不对劲才多久? 前后不过半个多月。 而苏无情呢? 韩照夜扮作的“赵无咎”,可是在苏无情面前晃悠了一年多。 因此。 此时这位黑水宫三宫主的声音里都透出呻吟: “期间我搅乱六扇门内外,苏无情坐视!” “期间我促成了这一起震动江湖的‘钟馗图’大案,苏无情坐视!” “期间我杀死了六扇门人人敬仰的老捕头裴寒灯,苏无情居然还是坐视?” “只为了将我等一网打尽?” 听到这里,展昭不禁默然片刻,再沉声道:“身为四大名捕之首,六扇门的当代执掌者,在必要时……” 他顿了顿,给出了七个字。 也许说者无心,但用在这一起案件,却完美诠释的七个字: “苏无情是真无情!” (本章完) 第89章 你有天人之资 第89章 你有天人之资 “展昭,你多大?” 韩照夜由不可一世的幕后元凶,沦为被识破一切反被利用的小丑,也只是片刻之间。 但他胸中翻江倒海,情绪起伏之后,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有些莫名其妙。 展昭还未准备完毕,也乐得对方再说几句:“十五。” “十五……十五……” “你实在不像是十五岁的年纪,太年轻了,也太可怕了!” 韩照夜强调了一句:“你比苏无情还要可怕!” 苏无情确实名不虚传,但他与赵无咎本是兄弟,能够识破从辽国归来的赵无咎是别人假扮的,其实并不出人意料。 真正难的,是接下来的忍耐与绸缪。 韩照夜原本也有一套被识破的方案,只是后来如鱼得水,硬生生被苏无情诓住,以为自己演得天衣无缝,就放弃了那套方案。 但无论如何,被苏无情识破反过来利用,布置了这一场大局,韩照夜还勉强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的是,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入六扇门短短时日,居然也能识破自己的身份,看穿了一切。 对此。 韩照夜由衷地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展昭道:“谁?” 韩照夜的眼中流露出由衷的敬意与崇拜:“我的师尊——万绝尊者!” “哦。” 展昭并不意外,倒也给予客观评价:“昔日的天下第一人。” “不是昔日,现在依旧是!” 韩照夜马上纠正:“天心飞仙,哼!区区四位宗师,也想奈何我师尊?我师尊可是天人!天人合一,至高无上的强者!” ‘宗师之上,是‘天人’的境界么?’ 展昭眼睛眨了眨,也不算太奇怪。 毕竟之前听戒闻和顾大娘子说到宋辽国战,万绝尊者确实强到不可思议。 大相国寺、老君观、青城派和逍遥派的四位掌门人,是当时正道武林最强的四位宗师。 结果就在这一战里面,两人当场坐化,一人废功,一人散功。 而迎战他们的正是万绝尊者,代价也只不过是重伤,显然还有一战之力。 其后未经几年,万绝尊者居然又敢约战天心飞仙四位宗师剑客,于断魂崖上一战,齐齐失踪。 这失踪可能是同归于尽,可能是别的什么。 但至少,双方差距是不大的。 先后挑战八位宗师,万绝尊者的实力之强确实震古烁今,已经迈入了另一个全新的境界,也十分正常。 但对方即便没死,应该也是苟延残喘了。 至少展昭认为,昔日那么光芒万丈的人,如果真的还能维持住天下第一的威势,不会二十年销声匿迹,任由创建的万绝宫四分五裂。 “你不理解天人的强大,更不了解我师尊的强大,不信也很正常。” 韩照夜看出了展昭的想法,淡然道:“不过我根据与你的接触,倒是觉得,未来你有机会登上天人之境,成为真正屹立于世间巅峰的强者!” “过奖了。” 展昭眉头一扬:“在下目前连武道宗师都不是,宗师之上的天人,还没有那个想法。” “不过奖!不过奖!” 韩照夜扭了扭脖子:“可惜啊,正如你那时在总衙里面说,苏无情也不可能将每件事都算到,比如他算不到你为了把我引出来,居然敢独自面对我。” “你初生牛犊,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武者,前景有多么远大,未来有多么宝贵!” “现在我来告诉你,用师尊的绝学——万绝掌!” “你们中原人,习惯称之为‘九龙神火狱’!” 话音落下,韩照夜周身九大窍穴陡然大放光明,九条漆黑魔龙呼啸而出。 伴随着双拳出击,这股真气外放的无上威势,居然以凝若实质之态,朝着这里轰击过来。 ‘先天真气!’ 展昭目光凝重。 唯有开辟先天气海,周身真气由后天转为先天,才能如之前的戒闻那样,真气外放成佛陀之相。 也如现在的韩照夜般,九龙外化成实质之相,好似天地间真有这九头凶恶狰狞的魔龙。 当然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外放之相,比如顾大娘子也开辟了先天气海,所走的心剑之路则化作精神风暴。 无论如何,都可见先天真气的用处之大。 而之前的交谈,双方本已拉开了距离,但此时韩照夜真气化龙,外放之势隔空扑来。 “嗤!“ 一道青黑龙影自韩照夜拳锋暴起,鳞甲开合间竟喷涌幽蓝酸雾。 所过之处,周遭一切的表面,瞬间浮起蜂窝状的蚀孔。 展昭持剑的右手虎口,也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感。 中原武者对于万绝掌,别称为九龙神火狱。 似乎认定了这套拳掌,是焚天煮海的炽烈武学。 但此时由韩照夜施展,那拳风非但毫无灼热,反而带着黄泉般的阴寒。 竟是九股异种真气化作的阴水,朝着周身渗透过来。 第一拳就叫—— 冥龙蚀魄! 这一路魔龙变化,主腐蚀。 针对的恰恰是他们这类用刀兵作战的武者,一旦兵器被腐蚀,哪怕只是稍稍脆弱,交手中便可能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招定胜负生死。 展昭当机立断,旋身振腕,长剑凌空画弧,左手并指在剑脊上一抹。 青锋过处,附着上来的真气被逼成扭曲的蛇形,嗖的飞出,在墙上蚀出星斗状的凹点。 “果然敏锐!” 耳中传来韩照夜的声音,展昭眉头一皱,又立刻横剑格挡。 只听铮的一声脆响,剑身震颤,如遭雷殛,瞬间炸开一圈环状气浪。 竟好似凭空给人打了一拳。 但这显然不是凭空,那九龙之影陡然少了一条。 蜃龙无相! 这一路魔龙变化,主藏形。 那无形无影的龙影,直到轰击到胸前才陡然发威。 若非六爻剑气料敌于先,这一拳下去必然重伤。 但在这电光石火的交锋间,两人的距离已然极速缩进。 韩照夜拳势未老,第三拳已接踵而至。 拳锋凝结的寒气在空中划出霜痕,一条苍蓝冰龙破空嘶吼—— “咔!” 龙形未至,展昭脚下的砖石已覆上蛛网霜纹。 关键是他后撤的右腿突然一滞,膝窝韧带传来针刺般的寒意。 冰夷透骨! 这一路魔龙变化,主渗透。 不伤皮肉,专蚀筋骨。 展昭右手的少冲离明穴耀起光辉,爻光神异全力催动,这回在膝盖处一抹。 内劲过处,一股无孔不入的真气化作霜纹,凝结于五指之间,隐约还在扭曲。 ‘先天真气果然不同凡响!’ 他稍加感悟,由衷赞叹的同时,顺势挽了个剑花。 一道冰晶如星河倾泻,在身前布下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是窍穴神异?” 韩照夜见识极佳,眨眼间就有所判断,恍然道:“怪不得你一月之间,武功有此长足的进步,原来如此……” “当真了不起啊,我已四十有余,都未曾觉悟一道神异,你小小年纪竟能办到,果然有天人之资!” 他说话期间,动作丝毫不慢,直接轰出第四拳。 夜雾忽浓。 一条碧鳞长龙忽而窜出,龙须摆动间,逸散出带着腐朽甜香的雾气。 途经一处院落,檐下越冬的狸奴刚发出半声呜咽,便软软瘫倒,琥珀色的瞳孔瞬间蒙上灰翳。 瘴龙云梦! 龙息化作腐草沉沼的瘴气,雷雨冥冥。 这一路魔龙真气,主毒雾。 且是韩照夜最具杀伤力的一式。 黑水宫本就与五仙教一南一北,并称天下最擅长用毒的两大门派。 韩照夜又将黑水宫的剧毒融入万绝掌内,以瘴龙云梦催发。 此时竟伴随着种种异相。 展昭只觉得,耳中听到的剑鸣,隐隐变成黏稠水声。 天上寒月,洒落下的光辉,扭曲成流动的铅汞。 舌尖更莫名尝到汤药的苦涩滋味…… ‘不好!’ 这不是心灵冲击。 而是剧毒引发的幻觉。 展昭明明有爻变气机预判,保持尽量安全的距离,却依旧中了招。 可见黑水宫主亲自施展剧毒时,是何等的防不胜防! 不过未等展昭催动解毒心法,体内一股热流就自行涌动起来。 将一缕缕渗透进皮肤的毒素聚集催逼,全部送到小指的少冲离明穴上。 十全归元丹,药性生效。 中毒时凝毒成珠,自指尖逼出,如若不成,也能镇百毒,保心脉不衰。 “宋廷皇室的宝药么?” 韩照夜冷冷一笑:“你便是接连服下两枚,药力也有限,我看你能接我几拳!” 说罢,又是一招瘴龙云梦。 拳脚再出,依旧是瘴龙云梦。 一招鲜吃遍天。 眼见毒招可以奏效,且对方只能用药效硬撑,他丝毫不顾及颜面,毒风席卷,一拳拳轰来。 展昭剑锋急转,且战且退,寻找可能反扑的机会。 “无用!无用!” 韩照夜连连摇头,声如九幽罡风,偏偏清晰无比地传入耳中:“苏无情犯了一个大错!” “他的那些弃子,能将我们大辽的高手尽数调出,即便是全死了,也足以为傲!” “可他偏偏不该让你这样的人置身险境!” “我此次南下,其他谋划便是统统失败,那些内应统统暴露,都无关紧要!” 说到这里,笑容重新自韩照夜的眉宇间浮现出来,双拳陡然泛起玄光,前所未有的杀机迸现:“只要打死你这宋国的未来天人——” “一切都值得了!!” (本章完) 第90章 中原武林又多一位剑道宗师矣! 第90章 中原武林又多一位剑道宗师矣! ‘万绝尊者的武功名不虚传!’ ‘此人的实力也确实强横,怪不得敢胆大包天,取代四大名捕深入,搅弄风雨!’ 在对方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展昭依旧保持着冷静的思索。 韩照夜还不是武道宗师。 酒道人说过,如果是自创的武学,在丹田开辟先天气海的一瞬间,就足以架天地之桥,引自然之力入体,成就武道宗师之境了。 但如果是学习他人的武功,即便开辟了先天气海,也很可能会止步于天地之桥前,难以让自然之力为己所用,恰恰卡在了这关键的瓶颈之中。 展昭小时候不理解,但出了江湖后,与各路高手亲自交锋后,也将宗师之下的武者实力细分了出来。 一流以下不考虑。 以四大名捕周无心为参考,他属于标准的一流武者。 大内总管郭槐,传承很好,实战不行,也非武者心态,逊于周无心,那就是一流高手里面较弱的那一批。 云栖山庄七云里的顾临和连彩云,前者比起周无心强上许多,属于一流高手里最顶尖的存在。 后者比起周无心稍弱一筹,但也是传承了心剑神诀,且剑道天赋不凡之人,打过才知道。 除上述外,一流高手还有酒道人的另一位弟子,庞吉之女庞令仪,由于未经历实战,不好与周无心比较。 事实上,展昭初出江湖时,也是这个级别。 他能够凭借六爻无形剑气的精妙,与自身根骨天赋的强横,击败上述所有人。 但每位一流高手,都要令他严阵以待,一旦掉以轻心,也有败阵的几率。 而等到展昭领悟第一道窍穴神异“爻光”,机制与数值齐备,就完全不同了。 从这一刻起,他就与一流高手拉开了实质性的差距,别说单挑上可呈现碾压之势,即便是面对围攻,可也进退自如。 六扇门总衙一战就是明证。 如此,可称为超一流。 再之后,就是准宗师。 展昭认为,超一流与准宗师的分界点,就是先天气海的开辟。 凝炼窍穴,积蓄功力,待得积蓄完成后,于丹田开辟先天气海,自此真气由后天转入先天,拥有种种奇效。 这一步的提升,是极其明显的。 展昭尚未开辟先天气海,固然有窍穴神异相助,本身的根骨天赋传承样样上乘,却终究还是超一流。 而他近来接触的,布袋僧戒闻、顾大娘子还有眼前这个黑水宫主韩照夜,皆是准宗师。 如此细分了武道宗师之下的小境界,战力对比,也明显起来。 且不说展昭之前与顾大娘子接连交手,在六扇门前更明显受了重创,即便是全盛时期,对上这位也是不敌。 现在自然落入绝对的下风。 但他的眉宇间沉稳平和,且战且退,似乎在默默积蓄着什么。 ‘不对劲!’ 韩照夜方才说那些,并不是单纯的要从苏无情那里扳回一局,而是要打击眼前之人的斗志与信心。 然而无论他评价对方有天人之资,还是说苏无情漏算将之置于险地,展昭都表情平静,仿佛接受评价的根本不是自己。 偏偏现在对方被自己压着打,且战且退,却依旧没有半点逃跑的意思。 为什么不逃? 难道此子意识不到,这样下去,真要被自己活生生打死? 有增援么? 不可能! 对方能设局引蛇出洞,但方才自己的行动路线绝不可能在掌控之中。 而且正因为是引蛇出洞,戒闻、顾大娘子那类高手,都不可能跟过来。 事实上真有那种陷阱,韩照夜绝不会上当,早就将展昭安然送入据点,继续隐藏自身了。 所以这个偏僻的外城区域,有且仅有他们两个高手。 ‘难道这小子觉得,只凭自己的力量,可以打过我?’ 韩照夜心头重视的同时,隐隐升起一股威胁感。 不是未来的威胁。 而是现在。 但是怎么可能呢? 难不成他堂堂天下第一人的传人,打一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对方之前还经历了两场大战,受伤不轻,居然会拿之不下? “你难道没有奇怪,我既然知道了真相,为何还要与顾大娘子拼成那样?” 仿佛呼应这个念头的升起,步步退后的展昭突然开口。 韩照夜笑容彻底消失,脸色已经变得无比的沉凝,出拳更快。 但展昭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了过来:“对了!刚刚我说,揭穿真相,是为了拖延时间,吸收十全归元丹的药效……” “这是实话,但并不完整。” “事实上,争取时间还为了一件事。” “我要习惯一门新学的剑法,运使一股外来的功力!” 话音落下。 韩照夜双目陡然瞪大,感受着展昭体内升腾起的浩瀚剑意,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 “心剑神诀?” …… 六扇门前。 大相国寺的戒律僧赶到,帮空虚的六扇门看守住了总衙。 主要还是为了监视顾大娘子和顾临母子。 庞文作为顾临的看守者,想要将他往里面押送。 但一来地牢刚被烧毁,里面还在抓捕越狱的犯人。 二者顾大娘子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这里,他实在有些胆寒,只能一动不动。 可下一刻,顾大娘子竟然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庞文骇然失色,赶忙看向戒闻。 大和尚,救一救啊! 戒闻盯着顾大娘子,目光闪烁,隐隐发现了什么,竟然侧身让开,并未阻止。 在庞文瞬间立正的姿势下,顾大娘子来到顾临身前,解开他的穴道。 顾临满怀愧疚,再度拜下:“师娘!我刚刚想到,恐怕被一个人利用了!害了你们!害了师公一世英名!” “没那般严重,说开了就好。” 顾大娘子的关注点却很奇怪:“你既然知道了旧事,还叫我师娘?” 顾临身子颤了颤,嘴唇抿了又抿,最终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来:“娘!” 说出之后,他如释重负,更是忍不住眼眶大红。 本以为直到结束此生,都没有机会亲口喊一下,没想到对方还会认自己。 可顾大娘子接着道:“你之前说,自己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这么觉得?” 顾临脸色又变了:“我……我……” 咬了咬牙,他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不解的问题:“你为何要生下我?” 顾大娘子似乎也愣住了,喃喃低语着重复了一遍:“我为何要生下你?” 顾临双拳紧握,表情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畏惧。 他害怕从这位亲生母亲的嘴里,听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答案。 以致于这位不知令多少人敬之畏之的“钟馗”,竟如一个孩子般,首度瑟缩了起来。 然而顾大娘子仅仅想了想,就以一贯平淡的语气,给出了一个平淡的回答:“因为你怀在我的肚子里,我为什么不生你?” 顾临愣住:“可……可是……我的父亲是……” 顾大娘子皱了皱眉,终究还是重复了一遍:“你的父亲是谁重要么?你怀在我的肚子里啊。” 顾临呆住。 呆了半晌,他才缓缓地道:“娘……你难道……难道就真的……不介意那件事?” “当然介意。” 顾大娘子道:“我始终不知道那个贼子是谁,以致于父亲去决战万绝尊者时,都觉得自己未能为我讨还公道,我感受到父亲的痛苦,所以这二十多年也始终没有放下。” “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就是江鹤鸣。” “父亲当年怀疑了许多大敌,却没有怀疑身边人,也因为江鹤鸣和蒋寒星一样,都是蒙受父亲救命大恩,才一力追随的,父亲起初不愿,江鹤鸣还一直长跪不起。” “那时父亲评价江鹤鸣,是一个勤恳本分之人,颇有天赋,只是天赋不在习武上,而在习文,所以父亲劝他去当读书人,考科举入仕为官。” “结果父亲越是这么说,江鹤鸣似乎越是想要证明自己,每日练功,风雨无阻,比我都要刻苦许多。” “然其武学天资有限,一直学不会上乘武艺,后来不得不放弃,却不愿离开,始终追随。” “父亲怜他,劝他,却从未疑他。” “结果偏偏就是他。” 顾大娘子说到这个名字,也有情绪上的波动。 但继仇恨、愤怒、悔意之后…… 最后剩下的还是漠视:“终究是求不得的执念,徒劳的机心。” “江鹤鸣的处心积虑,根本目的是他始终追求的上乘武功,成为威风八面的大侠,受世人敬仰。” “结果先被云四叔拒绝收徒,后来三番五次想偷学心剑神诀,却又不得入门,由此自暴自弃,放纵度日。” “我能感受到他心灵的扭曲,便愈发不想理会,只是避居后院。” “这等人,实在不值得你毁了自己。” 说到这里,顾大娘子看向自己的儿子:“孩子,你该早些告诉我的。” “你不用一个人去做这些,我自会与你一起,将那群合谋者拿下,报了当年的仇,宽慰你外祖父的心。” “记住,你出生在这个世上,不是因为江鹤鸣是你的父亲,而是因为我是你的母亲。” 顾临呆住。 他苦心的复仇,不惜假死骗过所有人,本以为大功告成之日,能让娘亲有大仇得报的爽快,谁知竟是如此…… 也不知是该失落,还是高兴。 但最终,他还是为娘亲能真正的放下,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是孩儿错了!” 就在他再度叩首拜下之际,一股无形的力量却将之徐徐的推开。 不仅是顾临,旁边的庞文,不远处默默护法的戒闻,都缓缓向后退去。 一道无形的气墙,出现在所有人和顾大娘子之间。 顾大娘子仰首望天,青丝飞扬,眸映星河。 心剑交感,纵横虚空。 仿佛有一座无形的桥梁贯通内外,自然之力化作无形的漩涡,朝着这位潮涌而至。 “天地自然,为我所用!” 戒闻露出由衷的羡慕与喜悦,双手合十:“恭喜顾檀越入武道宗师之境!” 能借用天地自然之力,哪怕只有一瞬之为,也是货真价实的武道宗师。 从此武学迈入全新的境界,已非凡俗可比。 中原武林又多一位剑道宗师矣! 顾临也不禁大喜,但很快他又察觉到不对劲。 因为此时的顾大娘子固然开辟天地之桥,借用天地自然之力为己用,可周身气息却并不强横。 境界上固然货真价实,可这般虚弱的状态,绝对不是正常武道宗师成就的威仪。 顾临大惊失色:“娘,你怎么了?你的功力呢?” “得过些时日修回来……” 顾大娘子平淡地解释:“第一次斗剑之前,在湖心中,展昭传音,说你不是元凶,我问他元凶强不强,他说应该很强,我就把心剑神诀传给了他。” “第二次交手,展昭说他已经明了一切真相,让我配合打伤他,籍此引出元凶,彻底洗清你杀害裴寒灯的嫌疑。” “为了让展昭安然归来,我帮了帮他。” 顾大娘子也不是随便相信人的。 那一瞬间的心剑全开,触碰到剑心通明的境界,让她清晰地感受到展昭堪破真相的冷静,与坚定不移的决心。 对方说的是真的。 对方能为自己的儿子,洗清没有做过的罪孽。 因此,顾大娘子为了让展昭平安归来,也做了一件常人万万做不出来的事情:“我把九成功力传给了他。” (本章完) 第91章 六爻无形剑气与心剑神诀合体之威 第91章 六爻无形剑气与心剑神诀合体之威 “顾大娘子将心剑神诀与自身的功力传给了你?” 外城决战地,韩照夜并未停下暴风骤雨般的拳势,反倒是出拳更急更狠,狞声道:“那又如何?外人的功力不是那么好用的,我照样能打死你!” 此世几乎不存在传功奇遇。 或者说,真要接受旁人传来的功力,也得是几乎不通武功的普通人,因为必须率先散功。 就好比虚竹得无崖子传北冥神功,要化去原本的少林寺内力一般,此世所有上档次的武学,如果要强行传功,都得化去原本的功力。 因为要凝炼对应的窍穴,有着独特的行功路线。 试想这样不散去原本的功力,强行灌注,后果只会是经脉错乱,走火入魔。 在这个基础上,也就不存在那种传功多少多少年,一跃成为绝顶高手的情况。 就算是天人级强者,把毕生功力传给一个年轻人,顶多强行助对方开辟先天气海,连天地之桥都感悟不了,恐怕一辈子就是个准宗师。 在韩照夜看来,哪怕顾大娘子将剑法与功力统统传于展昭,他依旧比对方要强。 然而一直采取防守避让的展昭,终于等到了反击的时刻。 有别于六爻无形剑气的剑气飞出,一股奇特的剑鸣扩散开来。 眨眼间,敌人皮囊之下,那股至为清晰的情绪波动,就浮现在展昭的心头。 事实证明,韩照夜远不是表面上那般沉稳。 对方已经气得要炸开了。 先被苏无情反过来布局,要将内外敌人一网打尽。 后被展昭诱出揭穿,诸多嘲讽讥诮。 这位黑水宫主早就恼羞成怒,如同一口喷发的火山。 只是此人终究是万绝尊者的弟子,昔日的宋辽国战都参与过,大风大浪历练出来的人,哪怕心头再是恼怒,也不会歇斯底里,让敌人看笑话。 所以他表面上很是沉稳,还用言语机锋,接连动摇展昭的心境。 但此时气机骤变。 展昭出手。 终于反击。 爻光怒-燎原焚心! 既无剑吟破空。 也无起手定式。 一道来无痕去无踪的无形剑气飞至,韩照夜胸腔的怒火,就如燎原之火般熊熊燃烧起来。 他面容剧变,九龙神火狱的恐怖威势首次一衰。 ‘这就是心剑神诀!’ ‘果然与六爻无形剑气能形成绝妙的配合!’ 展昭之前还遐想过,如果六爻无形剑气与心剑神诀集于一身,是什么样的际遇。 现在阴差阳错之间,居然真的成功了。 顾大娘子的功力没有被他吸纳,而是被当成一种临时的增益。 首先引导流通四肢百骸,依心剑神诀的修炼之法,凝炼窍穴根基。 心剑神诀取五脏所主五志,配三焦气机,立七情剑基。 怒剑,选足厥阴肝经的期门穴,位于第六肋间隙,合肝经,肝主疏泄,单路剑相“青雷震荡,刚猛暴烈”,凝炼功成后为“期门青雷”。 喜剑,选心之募穴的巨阙穴,位于脐上六寸,胸骨剑突下,联络手少阴心经,心主神明,单路剑相“赤霞流火,绵绵不绝”,凝炼功成后为“巨阙赤霞”。 忧思并为一剑,选足太阴脾经的章门穴,位于第十一肋端,呼应脾主思虑,单路剑相“黄土凝尘,沉厚迟滞”,凝炼功成后为“章门黄土”。 悲剑,选手太阴肺经的中府穴,位于胸前外上方,锁骨下窝凹陷处,呼应肺主肃降,单路剑相“白霜凝结,肃杀凋零”,凝炼功成后为“中府白霜”。 恐剑,选足少阳胆经的京门穴,位于第十二肋游离端,胆经过季胁,肾气注焉,呼应肾主封藏,单路剑相“玄冰刺骨,透髓生寒”,凝炼功成后为“京门玄刺”。 惊剑,选足少阳胆经的日月穴,位于胸部直下,第七肋间隙,呼应胆主决断,惊意使剑速快逾雷霆,单路剑相“金风骤起,快如电闪”,凝炼功成后为“日月金风”。 最后一剑最是特殊,叫定剑,选手少阳三焦经的阳池穴,位于腕背横纹中点,三焦司气化,定剑统御诸情,使七情归元,也可引带血气,临时增强任意一剑,单路剑相“清光流转,收放自如”,凝炼功成后为“阳池清光”。 七情对应五脏之气,凝炼窍穴的规律,无疑要比六爻无形剑气的六爻窍穴要清晰许多。 但展昭原本的估计,他即便有顾大娘子的功力运用,想要一口气凝炼七大窍穴估计也是不成。 只要凝炼一半,专使那几路剑诀,对阵大敌也是足够的辅助了。 结果七大窍穴开辟得极为轻巧。 当真是势如破竹,事半功倍,顺利到不可思议。 此时他体内十三道强化版本的窍穴熠熠生辉,带动着奇经八脉,真气周天运转,循着两条特殊的路线交相呼应,最终合归双手之间。 “爻光怒-燎原焚心!” “爻光惊-雷霆裂魂!” 正如方才韩照夜的九龙神火狱,就是一招瘴龙云梦,反反复复的使用,让展昭不断退避,难以直撄其锋。 此时的展昭也没有动用所有的七情剑意,他还不熟悉,只用最能打击敌人的。 于是乎,韩照夜惊怒交集。 是真正意义上的惊怒交集。 展昭得顾大娘子的九成功力,他又不自己吸纳,强行提升功力,而是准备尽数用于这一战中。 在辅助凝炼七大窍穴后,每一招每一式就将剑气灌注到最大。 每一招的增幅达到最强。 于是乎。 韩照夜也想控制。 可对方不计耗损的出剑,让惊与怒两股情绪交杂升起,便是再稳定心神,也无法压制住那股沸腾的真气。 关键在于,最初展昭打入他体内的那股爻光剑气也爆发出来,与心剑神诀契合呼应。 以致于暴跳如雷之下,韩照夜直接吼道:“小子,你到底用的是什么招法?” 这问的不是心剑神诀,而是展昭原本的剑法。 话说若不是六爻无形剑气护身,方才他已经被九龙神火狱硬生生打死了,也就没有现阶段的反击。 展昭目光一动:“你做了那么多针对顾家的事情,不就是要为万绝尊者报仇么?怎的?连‘仙剑客’的绝学六爻无形剑气都认不出?” “六爻无形剑气?” 韩照夜百忙之中,也不禁一怔。 这门剑诀他怎么会不知? 那可是害师尊失踪的大仇人,天心飞仙里面“仙剑客”云清霄的绝学! 确实有料敌先机之能…… 旋即他就大怒:“小子你又诈我?你用的根本不是六爻无形剑气!” 第一次大相国寺门前,韩照夜假扮赵无咎,以模拟出来的“乘黄御风真诀”与之对敌时,那处处料敌先机的剑法,确实像是六爻无形剑气的效果。 但之所以没想到,是因为这门剑诀早就被“破解”了。 天心飞仙四剑客,在宋辽战场上也有出手,与万绝宫的高手接连较量,锋芒毕露。 而万绝尊者在查看了败于四人手中的剑势伤痕后,对于他们的剑法颇为赞许。 但除了“天剑客”殷无邪的剑招确实不好破解外,“心剑客”顾梦来的心剑神诀,“飞剑客”易风的八剑齐飞,“仙剑客”云清霄的六爻无形剑气,都被万绝尊者设计了破解之法。 其中六爻无形剑气,就专门传下一套秘法,用来感应密布于周身的六爻剑气,捕捉那股看似无形,实则留痕的气机。 一旦捕捉到这股气机,不仅能让六爻变化落空,甚至还能反过来误导施展这门剑法的剑客,让其一击毙命。 或许“仙剑客”云清霄亲自来施展,韩照夜抵挡不住,但那是武者实力的差距,在武功层次上,韩照夜绝对相信师尊的眼光。 他根本没有感应到半分爻变之机,这才没有往那个方向想。 现在则是根本不信。 屁的六爻无形剑气! 你分明是要隐藏真正的传承! “好没见识!还万绝尊者的弟子呢!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反正是互喷垃圾话环节,展昭嗤之以鼻:“一大把年纪,你活到狗身上去了,至今连个宗师都不是,还敢来我们中原撒野?” “你!!” 韩照夜双眼怒瞪如铜铃。 韩照夜不过四十多岁,和戒闻、顾大娘子的年纪差不多,是同一辈的人物。 在万绝尊者的弟子里面,他确实不算惊才绝艳,几位真正厉害的师兄师姐早就是武道宗师了,只可惜不少都葬身于宋辽国战中。 但若说这位准宗师的年纪,活到狗上面去了,无疑是不够公平的。 毕竟韩照夜为了那门“万绝变”,倾尽了十几年的心血,如此才有了南下之行。 但这句话其他人说出来不恰当,眼前的展昭说出,却是理直气壮。 因为展昭只十五岁。 你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连十五岁的少年郎都拿不下,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又是如何? 双方一对比,韩照夜真的有种无地自容之感。 旋即他就醒悟: ‘这小子在不断刺激我,他现在得了顾大娘子的剑气与功力,是最强的时刻,必不可持久,何须跟他交手?走!快走!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走你妈!这小子不死,真是后患无穷,老子就是死,也要跟他同归于尽,同归于尽!!’ 之前韩照夜一副不惜一切要搏杀展昭的势头,事实上他只是想要打死展昭,自己逃命出去,并不想真的为了辽国,失陷在宋国的京师。 所以此时此刻,眼见打不死展昭,先前的爻光剑气在体内乱窜,伤势还在不断加重,理智告诉他,得先一步撤离了。 但任务失败的情绪翻腾,外加被心剑神诀彻底挑起的七情六欲,让他的理智被怒火、不甘、后悔所包围,堵在中间暴揍。 终于。 剑光纵横之下,韩照夜没有选择遁逃,反倒是运起双拳,恶狠狠地扑了上去:“我不信你真能这么快运使心剑神诀!你也在硬撑啊啊啊!!” 终于。 展昭的长剑抖出千百道寒光匹练,惊风细雨,绵密无比,将之彻底包裹进去。 “不信?我打死你就信了!!” 铛铛铛铛铛—— 伴随着一道道如梦似幻,生出内外双重变化的剑光席卷,绵密如雨的金铁交击声响起。 两人一路厮杀,恐怖的轰击声惊得偶尔夜起的外城百姓瑟瑟发抖,又听得声响飞速远去。 不知过了多少招,不知掠过多少街巷,两人倏然停下。 展昭反手将剑伫在地上,哇的再喷出一口鲜血,朱袍衣袂飘飘,总算没有倒下。 但顾大娘子传来的功力,已然被他用了个干干净净,涓滴不剩。 六爻无形剑气与心剑神诀全力运使。 不知多少式剑诀,统统打在对方身上。 “不!不——!!” 而韩照夜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晃,伴随着凄厉不甘的吼声,终究无力地栽倒下去。 (本章完) 第92章 传奇的开篇 第92章 传奇的开篇 “韩照夜,我干你老……” “黑水宫害我们啊!!” “杀!一定要杀出去!!” 皇宫天牢,当郭槐带着一众人手满头大汗的赶到,看到的就是一面倒的局势。 不可思议的是,落入下风的不是大宋,而是那群怒闯天牢,志在必得的强大敌人。 而苏无情坐在轮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人由狂喜到惊怒,最后在天罗地网的布置下变得绝望,眼神淡漠得仿佛空洞。 直到夜风拂来,一道身影掠到身边,他才仿佛如梦初醒,转过头来,欠身行礼道:“郭总管。” 郭槐看看场中的六扇门玄机堂、风隼堂精锐,再看看苏无情与站在其身后的李无刑,已然明白了许多,淡淡地道:“苏神捕真是让咱家惊喜啊!看来此番皇城司又要沦为陪衬了……” “不敢!咳咳!不敢!” 苏无情道:“病客正要劳烦郭总管相助一臂之力,二弟!” 李无刑身高八尺,肩宽背阔,浑身筋肉虬结,指节宽大,虽未着甲,却自有一股铁血之气,通身散发的压迫感也不是寻常武夫的蛮勇,而是久经杀伐,掌刑断狱所淬炼出的凛冽煞气,仿佛一柄重斧,沉浑无锋,却慑魂夺魄。 但此时这位镇岳堂主看着不远处的辽敌,眼中强忍着怒火与悲伤,取出一卷薄册递了过去。 苏无情解释:“这五处据点,乃是辽人准备劫囚得手后,精心布置的五条退路,咳咳!现下六扇门人手有限,请皇城司出兵协助,共剿贼寇,以振国威!” 郭槐自己不需要这些功劳,但皇城司确实需要,转手递给跟在身后的干儿郭怀吉,淡淡地道:“那咱家就不客气了,多谢苏神捕!” “郭总管言重,是六扇门承情了。” 苏无情姿态依旧谦卑,只是安排完毕后,就将视线转向战场。 双方不是敌人,但也不会是盟友,所以只需要维持表面的尊卑与客气,关键时刻分配功劳,保持着稳定而默契的局势便可。 郭槐也清楚这个道理,来到苏无情的身侧,看向已经没有了悬念的交战场,直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赵无咎千里追辽谍,世人传颂……” 苏无情闭了闭眼睛:“可回来的,不是四弟。” “什么?你说什么?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直到现在……” 郭槐都不禁动容,惊得连连发问,但问到一半又戛然而止,思索半晌,缓缓地道:“神侯这回去西夏,是不是久了些?” 苏无情道:“侯爷临行前,病客将真相告知,侯爷在西夏的时日便长了些……咳咳!咳咳咳!” ‘好个苏无情,你真是算到了一切啊!’ 郭槐的心头,都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亏得他还以为铁板一块的六扇门终于露出了破绽,甚至有内忧外患之势,自己可以趁着“神侯”郑国威不在京师,替太后将这股力量好好地掌握在手中,至不济也能邀买人心。 结果人家是给辽人高手布置圈套呢,他若真是做得过分,想来苏无情也是不吝于敲打皇城司一番的。 六扇门本就是关键的执法机构,神捕的官品看似不高,但背靠神侯,又有八贤王支持,绝非等闲。 现在还有这么一尊人物镇守,当真是如虎添翼。 只不过斜了眼苏无情那比雪还白的脸,再听着他压抑不住的咳嗽声,郭槐的心又定了定。 慧极必伤,苏无情整日操劳,诸般谋划,恐怕不得长久。 这固然可惜,但又未尝不让他这种怀有秘密的人安心呢? 且不说郭槐思绪万千,苏无情静静观察着战场,听着里面的喝骂逐渐平息,突然叹了口气:“收网吧。” 李无刑闻言脸色立变:“大哥,这些高手虽然不少,但关键是‘迦楼罗’啊!” 苏无情道:“‘迦楼罗’不会来了。” 李无刑不解:“可那个人在里面,天龙教怎会放弃?他们每次与大相国寺论法,都忍不住旁敲侧击那个人的情况呢!” “‘迦楼罗’与旁人不同。” 苏无情没有多解释,只是对着李无刑道:“二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么多牺牲,绝不能因为你我一己之私而功亏一篑,收网!” “大哥!!” 李无刑魁伟的身躯晃了晃,声音凄然,近乎哀求道:“再等一等吧,韩照夜那边,你为了不引起他的警觉,没有安排任何人手,他现在意识到不对,必然已经出了京师……如果再不拿下‘迦楼罗’,我们如何跟辽人换回四弟?” 郭槐旁听,已然想到了这点。 但见到李无刑这么一个昂藏汉子哀声恳求,苏无情却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都觉得有些铁石心肠,插了一句:“李神捕这倒是不必担心,我刚刚听干儿说,那个假的赵神捕把展神捕带走了……” “什么!” 苏无情一震,闻言终于有了巨大的反应:“不好!咳咳!快派人去!” “苏神捕不必着急。” 郭槐安慰道:“以展神捕的武功,此人没那么容易逃走!” “万万不能让韩照夜伤害展昭!” 苏无情急切地道:“此番若无展昭,六扇门绝不能如此安定,他保住了许多人,日后能护住更多的人,绝不容有失!” “大哥……” 李无刑心里万分难受,听出了大哥的期许与紧张。 理智上告诉他,大哥说的没错,若无展昭暂代神捕,外定罗世钧,内安六扇门,消弭诸多矛盾,门内的混乱乃至伤亡绝对会更多。 但感情上他难以接受,大哥刚刚几乎是放弃四弟最后一丝援救的可能,现在则准备让对方填补四弟的空缺? 可不待他迟疑,苏无情双手一转,整个人连带着座下轮椅,已然飞了出去。 那轮子转出残影,腾挪之间,居然将李无刑和也跟上来的郭槐眨眼间抛开。 “大哥!!”“大堂主!!” 中途还正好与赶来的周无心一行碰面,周无心目瞪口呆的同时,苏无情根本来不及跟这位三弟解释,只是确定了方向,就继续轮椅狂飙。 所幸在出皇城不久后,郭槐和李无刑终于追上了苏无情。 因为苏无情自己停下了。 长街尽头,一道朱红身影缓缓浮现。 踏着青石,一步一顿,足音沉闷如擂鼓。 左手提剑,剑锋垂地,在石板上拖出一线细碎的火星; 右手提着一个人——那人面容扭曲如恶鬼,四肢却僵如木偶,分明想挣扎,却又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朱红身影拖行,在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寒风起,卷起几片枯叶,掠过路边。 深夜寂静,唯有那越来越近的脚步,敲在每个人心间。 “咱家怎么说来着?展神捕就是无碍的,苏神捕毋须太担心嘛!” 郭槐武功最低,反而最是淡定。 苏无情和李无刑则在确定了,展昭手中拖着的人居然是韩照夜后,都不由地怔住,甚至有些傻眼。 或许韩照夜在万绝尊者的弟子里面,是几乎垫底的存在,但再怎么说,对方也是万绝尊者的弟子,得其传授神功,不然也无法天衣无缝地伪装成赵无咎。 现在居然被展昭生擒活捉了? 怎么办到的? 展昭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来到面前,直视苏无情:“还有谁知道?” 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苏无情即刻回答:“神侯。” “何时?” “去西夏之前。” “好一盘大棋。” 双方都是一点就透,毋须长篇大论。 展昭接触的六扇门,是纯粹的江湖版,上上下下都是武林人士的行事风格。 但真实的情况显然不是如此,之前属于特殊的时期。 因为“神侯”郑国威不在。 那位有着先帝御赐神兵的老臣,去了西夏出使,当然不会只身前往,而是带着一批随行的官员,和六扇门系统内的不少文臣。 由此才让六扇门行事少了许多掣肘,同时也让“赵无咎”愈发的肆无忌惮。 “所以‘钟馗图’一案的真相,只有你们两位事先知道……” 展昭确定之后,再无疑虑。 但苏无情缓缓摇头:“不!还有一人!” 展昭奇道:“谁?” 以苏无情的布局,神侯是顶头上司,又必须要让他在外拖延一二,不得不说。 除此之外,不该告诉除了神侯外的任何人,那都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苏无情默然片刻,终于艰难地说出一个名字:“裴寒灯。” “裴老……” 展昭都不由地愣住,喃喃复述着这最后的真相:“他早就知道?” 苏无情眼中闪过最为深刻的悲伤:“是的!他早就知道!” 展昭脑海中浮现出那老者的言行举止,一幕幕细节。 苏无情以所有人落子。 裴寒灯则是亲自入局为子。 哪怕裴寒灯十分清楚,自己的下场就是死。 但唯有他死了,假赵无咎才会彻底相信,六扇门上下都被瞒了过去,且处于最内忧外患的衰败期间。 所以这个老者被害时的奇异神情。 想必是努力压制着那一抹欣慰吧…… “给。” 展昭深吸一口气,将韩照夜朝李无刑手里一塞:“凶手归案,有始有终!” 说着,他将头上的直角幞头脱下,赤红官服一展,最后将腰间的玉鉴解下。 几人看着这一幕。 李无刑目光复杂。 苏无情并不意外,却是眼神一黯。 就连郭槐都有些恍惚。 从这一刻起,眼前这位不再是六扇门神捕。 暂代结束了。 将元凶移交,卸下官服,展昭眼底同样掠过一丝难明的神色,终是未发一语,只摆了摆手,转身而去。 长街尽头,那道背影渐远。 却又似一段传奇,正式拉开了序幕。 (本章完) 第93章 钟馗图(结) 第93章 钟馗图(结) 大相国寺。 展昭回到寺门前,果然就看到了戒闻一行正在等待。 云栖山庄众人也在,不仅有顾大娘子与顾临母子,连彩云、沈澜、林玉仙、楚执柔甚至李空都被释放出来,正激动着围在他们的大师兄身边。 刚刚他经过六扇门总衙时,见到那里已经没人,就猜到众人来了这里。 此时展昭上前,对着喜极而泣的连彩云点点头,又对着顾大娘子致谢:“多谢大娘子传功,贼凶已被捕,真相大白了!” 话说之前顾大娘子斩出那精神风暴般的心剑,展昭还以为对方不信自己,真要跟他拼了。 结果两人僵持的过程中,对方的功力又源源不断地送入自己体内,当时都满是惊讶。 这位行事确实出乎意料。 而顾大娘子的功力加成,外加心剑神诀的剑法威仪,与他自身的武学相配合,发挥出了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效果。 韩照夜败得既冤枉,又不冤枉。 这般想来,如果天心飞仙四剑客,当年都能有如此默契的联手,四位剑道宗师联手,遇上已经在宋辽国战中受伤的万绝尊者,居然不是得胜而归,仅仅是一起失踪…… 万绝尊者的实力确实可怕至极! “哦。” 而面对展昭的致谢,顾大娘子坦然受之,受完后也致谢道:“多亏了你,我们才没有蒙受不白之冤。” 说着把她儿子推了出来,以最淡薄的语气说出最人情世故的话:“接下来我儿子要蒙你照顾了。” “啊?” 展昭愣住。 顾临面色涨红。 他以前十分想有个真正的娘亲,但现在真的有娘了,又被安排得十分尴尬。 但心里又充满着前所未有的温暖,好像三年的噩梦终于做完了,再度回到不知身世之前。 不! 现在他更坦然了,双手合十:“我愿在大相国寺出家,于佛前忏悔罪过……” 展昭有点麻,猛地看向戒闻。 卧槽。 大相国寺真是什么人都收啊! 实际上,顾大娘子晋升武道宗师之境,朝廷就不会拿顾临如何了。 毕竟顾临和金刀门的那个屠村练刀的,有本质区别。 “钟馗”本就是为了向昔日的恶人复仇,期间累及的无辜,多是假赵无咎所为。 唯一惨死的,还是云栖山庄内部的“怒云”汤磊,这位也是倒霉,一心想要继承山庄的基业,结果大师兄压根没死啊! 而在发现顾临未死的端倪后,汤磊也是恼羞成怒,想要报告六扇门,还不直接说,准备谈个好价钱,最后被杀。 这一起凶杀案,可以被归为武林人士清理门户,而这类事情,官府向来是不管的。 甚至此时双方默契地没有询问,江鹤鸣、玉虚子、赫连绝、叶沧浪四个人的下落。 四个畜生,同样由云栖山庄内部解决。 所以顾临此时,如果直接恢复云栖山庄大弟子的身份,成为六云之首,其实并没有问题。 以他管理山庄的能力,再有顾大娘子这位剑道宗师在,云栖山庄恐怕再非地方势力可比,能够冲击中原武林一流的门派。 只不过顾临自己,过不了心中这个槛。 他不愿意自己借着娘亲的庇护,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就那样回到山庄。 而且玉虚子、赫连绝、叶沧浪三人各有门派,难保后续不会复仇,他不愿为山庄带来祸事。 而戒闻见状,也不知是如何舌灿莲花的,居然说通了顾大娘子,让顾临拜入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不怕担这个责任。 对于这个归处,顾临同意了。 所以刚刚顾大娘子说,让展昭接下来照顾照顾她儿子。 连彩云欲言又止。 大师兄如父如兄,是之前最亲近的人。 展大哥样样都好,更是现在最愿意亲近的人。 结果。 两个和尚? 她好难过。 不过眼珠转了转,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大相国寺看望大师兄,顺带看望展大哥了? 这般一想。 诶,大师兄出家,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反正能还俗的嘛! 戒闻则笑嘻了。 连之前强运“如来神掌”的内伤,都感到好得七七八八。 展昭不再是那身朱红官服,他就知道这位小师弟回来了,没有被六扇门拐走。 现在还带回了一位“钟馗”。 甭管这位惹下多大的麻烦,能惹下那么多麻烦,至少证明能力不是。 这样既有能耐,又非穷凶极恶,还有忏悔之心的人,上哪里找去? 大相国寺赚麻了。 且不说这些,既然顾临有此选择,展昭也不多说什么,而是将案情的真相包括裴寒灯的主动入局告知,末了道:“等裴老下葬时,我们去送他一程吧!” 顾临听完后,面色重新变得苍白,怔仲良久,却没有泪水涌出,只是缓缓点头:“好。” …… 四大名捕被换。 天牢险些被劫。 此事一夜之间,震动京师高层。 却又严禁消息外泄。 绝不容许街头巷尾传播。 除非要撕毁盟约,宋辽再度开战。 不然这类事情只会是隐秘,唯有两国上层人物知晓。 于是乎。 六扇门只有默默咽下苦痛。 失踪的风隼堂堂主赵无咎,以及那位从前日日坐镇总衙,今后再也不会相见的老捕头。 裴寒灯的葬礼十分隆重。 由从西夏返回的“神侯”郑国威亲自护送棺木出城,总衙几乎所有捕快都戴孝送别。 展昭和顾临没有参与到其中。 而是特意等到六扇门将葬礼办完,裴寒灯的棺木下葬到城外的坟区后,才来到墓前。 远远的已经没有别人,只见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怔怔地看向墓碑,突然狂咳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 那痛苦的声音里,还隐约带着抽泣。 “是他!” 顾临眼中流露出厉色,忍不住道:“他真的觉得悲痛么?” 对于苏无情的所作所为,顾临很是痛恨。 不仅仅是成为被摆布的棋子,更不能接受对方明知真相,依旧要放弃身边人的性命。 顾临万万做不到这点,他只愿独自抗下一切。 所以他也不信,如果真的对身边人有至深的感情,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可此时听得那剧烈的咳嗽声,其中饱含的痛苦与哀伤,顾临痛斥之际,眉宇间也不免有一丝迷茫,又缓缓地道:“苏无情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有一种无情,是对所有人都无情,包括自己。” 展昭轻叹:“让原本多情的自己,变得冷血理智,但代价又是什么呢?” 说这句话的同时,他又不禁想起,那位给苏无情诊断了一月有余的女神医,所说的评价。 苏无情是真无情。 她在治疗苏无情的病体时,又是以怎样的情感,说出这句话的呢? 沉默片刻后。 两人上前。 然后就发现,新立的坟墓边上,还有一座旧坟。 展昭道:“这是?” 苏无情头也不回,直接开口,声音恢复了平常的语调:“那是裴老独子的墓。” 展昭道:“怎么去世的?” “病逝的。” 苏无情轻声道:“裴老为了擒贼,未能赶得回来,见儿子最后一面……” “后来将此子葬下,他的妻子就与之和离,回娘家去了。” “裴老除了外出办案外,几乎不离六扇门总衙,唯有每年忌日,会来这里坐上三天,也不喝酒,只是静静坐着,一言不发。” 坟前又是一片安静,三个人突然无言。 直到苏无情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顾临,这是裴老早早写给你的信,你看完后,再给他叩首吧。” 顾临身躯一震,赶忙接过,缓缓打开—— “孩子,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在我的墓前。” “毋须悲伤,我的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怍人,不曾做过有违道义的事情,还抓过无数的贼人,知足矣。” “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就想要把它终结,何等可惜?” “你在云栖山庄内的死亡,不是假死。” “你是真的准备放弃顾临的身份,从此以‘钟馗’的面目示人。” “我知道你心中的苦楚,也知道没有经历相同的身世,旁人劝说你不得,所以支持你成为‘钟馗’。” “但世上何尝有鬼呢?妖魔皆从心生啊!” “心中的欲念一旦膨胀到一定程度,彻底越过那条界限,人就会堕落为鬼,甚至是‘钟馗’!” “不要去那个魑魅魍魉的恶鬼世间!” “不要变得和那群你曾经最痛恨的恶人一样!” “孩子,我知道你觉得,自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 “但我相信,你的母亲既然选择将你生下来,你的外祖父也没有因为觉得丢了剑道宗师的颜面,逼迫她放弃你,他们甚至将你取名为顾临,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你长大后,也确实端方正直,心怀仁善。” “你的宽厚,你的善良,都证明你担得起顾氏之名。” “所以活着回来吧!” “活着回到这遍布喜怒哀乐的人间,莫囿过往,去走完属于你的一生!” “——裴寒灯绝笔。” 裴寒灯不是文人,所书显然不会像绝命书般文采斐然,更多的是大白话。 可顾临读到一半,已是泪流满面,哽咽到无法发声。 他方才还隐隐觉得苏无情在墓前哭泣,是假仁假义,装模作样。 现在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 裴寒灯自愿赴死,往大了说,是为了大宋,为了六扇门。 而落到个人。 一半是为了苏无情,布局反制辽人的阴谋; 一半则是为了顾临,这个昔日好友顾梦来的外孙。 没有裴寒灯拽着他,顾临最初或许是正义的复仇行动,要将那群为恶之辈抓出来。 但只要韩照夜恶意引导,是不是就会偏移初衷,真正踏上一条不归之路呢? 大有可能! 所以裴寒灯主动入局。 从某种意义上,他才是真正的“钟馗”。 为人间除恶鬼! 也为了世间有正气! “人世……有百味待尝……前尘皆可抛……余生犹可期……” “裴老……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顾临泣不成声,从怀中取出最后一卷钟馗图。 画上朱砂绘就的钟馗赤面怒目,虬髯如铁,足踏五鬼,凛然生威。 他将画卷缓缓送入火盆。 烈焰吞吐间,五鬼形销骨裂,而那赤面神君却在火光中愈发鲜明,与墓中英魂气脉相连。 展昭、苏无情、顾临。 三人衣袂在风中交迭,齐齐向墓碑拜下。 远处忽有傩戏唱腔遥遥传来—— 朱袍猎猎北方残,铁面无情百鬼寒。 三尺霜锋驱魅影,一盏明灯护平安。 …… “钟馗图”结束,敬请期待下一卷“杀生戒”。 (本章完) 十二更近四万字爆发,卷尾总结 十二更近四万字爆发,卷尾总结 十二更爆发结束,近四万字的爆发,本书第一卷“钟馗图”写完,舒了一口气,希望看到这里的书友能够基本满意最后的反转与真相。 我已经写了不止一本古代侦探文了,但如果是老书友,应该能看出来,虽然这几本都是古代侦探文,但并非重复,还是想写出差异性的。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和《大宋神探志》在行文上就有不小的区别,前一本大明其实也是如此,但开头没写好,后面想改又雷同了,而这本《展昭传奇》,从题材上就有不同。 前面几本都可以说是历史破案,以历史元素为主,所以朝堂占了很大篇幅,许多案件直接是从朝堂人物衍生的。 这本是武侠破案,以江湖元素为主,朝堂篇幅就会相对少许多,只是涉及一些关键人物,风格上面也有较大不同。 同样每一卷的大案件也有区别,我以前也在大宋里面写过几个小案件串起来,但前后间隔的太长,前面都忘掉了,以致于效果不好,现在一卷之内把几个案件串起来,前后呼应成一起大案,应该看起来会舒服许多。 当然写得肯定还有问题,我会努力改正,实在是由于破案文在网文里面是小众,没有直接的参考,我写了几本还都是自己摸索。 欢迎大家指证,说出想法,我都会酌情参考,毕竟创作者不能陷入自嗨,这样才能让书越来越好。 另外我开了一个人物楼和武功楼,第一卷中基本的世界观、人物和武功的描述已经展现出来,大家如果有好的想法,可以去评论区的楼里面写,后续说不定就会以重要人物出场。 最后也求下支持,我写书是花费心血的,侦探小说更是得反复修改推敲,自忖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不辜负诸位,现在新书上架,数据更是至关重要。 所以求月票,求订阅,我也尽量日日过万,让大家看得过瘾! 下一卷“杀生戒”见! 拜谢!拜谢! (本章完) 第94章 天下第一神偷的预告信 第94章 天下第一神偷的预告信 “我更帅了。” 展昭看着铜镜里的面容。 十六岁的年纪,眉目已褪去稚嫩,轮廓如刀削般分明,映着晨光的侧脸仿佛镀了一层霜色,肤色是常年习武晒不黑的白,透着一股韧劲,像是打磨过的玉石。 眉骨高而挺拔,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不显粗犷,反倒衬得整张脸愈发英气逼人。 若以一字形容,便是“锐“。 不是少年意气的锋芒毕露,而是锤炼后的沉敛锐气。 然转瞬间,展昭气质又变。 眉目间的锋芒尽敛,那双乌眸依旧清亮如墨,寒星般的冷冽褪去,眸光流转间,竟似三月暖阳融冰化雪,透出几分令人心折的温雅。 再以一字论之,便是“和”。 非是刻意为之的平易近人,而是历经世事后自然流露的温润平和。 “六心澄照诀修为,又进了一层!” “咚咚——咚咚!” 正感悟心法对于气质的改变,伴随着敲门声,顾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师兄!师兄!” 展昭将镜子放好,起身开门,看着这位已经换上僧袍,眉目也颇为平和的前“钟馗”,有些无奈:“说了毋须唤我师兄……” “师兄先入寺,自然要这般称呼。” 顾临从小到大,都是被师弟师妹唤作大师兄,还是首度这样喊别人。 哪怕对方的年龄比自己小十岁,他倒也不以为意,走了进来。 之前展昭住在八人沙弥的僧舍,和陈修瀚是舍友。 但钟馗图一案中,他在六扇门暂代了一段时期的神捕,大相国寺内人人瞩目。 这个时候再和其他七个小沙弥挤在一起,实在太过醒目,寺内再是寸土寸金,也得安排独立的僧舍。 而新入寺的顾临由于战绩可查,也一入寺就有单间待遇,恰好就在隔壁。 顾临起初独来独往,颇为孤僻,还沉浸在裴寒灯逝去的悲痛中。 直到近几日,才终于走了出来。 如信中所言,不再囿于过往,彻底拥抱新的人生。 出家修行,亦是一种新生。 “寺内准备给我剃度赐牒,授予法号……” 他此时就来诚恳地请教:“我不通佛法,只觉得难以承担僧人职责,又不愿拒绝寺中好意,不知师兄当时如何,可有教我?” 展昭别的都知道,恰恰这个是答不上来的:“我没有剃度,我没有法号。” 顾临看了看他僧帽下的头发,倒是能理解带发修行,但对于没有法号却有些奇怪:“师兄入寺也有数月了吧,何以没有法号?” 展昭笑了笑:“我暂代神捕的时候,也没有名号啊,没有法号不也正常么?” 顾临眨了眨眼睛。 两者好像不是一回事吧? 而且没有法号,在寺内其实不太方便称呼。 但发现对方不愿多说,顾临也换了话题:“师兄可要去听早课么?我在《清净如来藏》上有些疑问,想要请教讲法僧。” “这……” 早课和讲法僧原本正常,但现在结合到一起,莫名让人肚子痛。 展昭近来确实没怎么去早课了,但也解释了原因:“讲法僧所言对沙弥尚有益处,于我不过听些公案典故罢了。不过你若想参习佛法,熟悉基础,还是该当每日去听。 “只是基础么?” 顾临面色郑重起来,取出《清净如来藏》:“这部经卷博大精深,我担心练岔了。” “你也发现了?” 展昭道:“《清净如来藏》里面的心法看似简陋,实则不拘文字,直指人心,妙用无穷,寺内高僧的精修根本,多从此经中领悟,绝非入门典籍。” “那就没有练岔的害处么?” 顾临道:“我曾经在河西遇过一位禅师讲法,此人的话语令我至今印象深刻——万物皆有佛性,但只要稍微错失了一点,佛道与自身之道就犹如天地之遥,接着迷惘不断滋生,失去了自己原本的心性。” “这有些危言耸听吧?” 展昭皱眉:“在我看来,佛法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人人皆可自悟,只管随心修炼,若修行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反倒着了‘我相’,如何见得本来面目?” “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师弟是有佛性之人啊!” 顾临尚在思索,戒闻的笑声从外面传来。 眼见胖大和尚出现,两人齐齐行礼:“戒闻师兄晨安。” “两位师弟晨安。” 戒闻笑吟吟地还礼:“顾师弟将受戒入籍,展师弟可要旁观?” “不必了。” 展昭知道,这位一直想自己入僧籍。 不剃度,无法号,总觉得与佛门隔了一层。 其实不然。 师妃暄剃度了么?有法号么?人家不也是慈航静斋的头面人物? 嗯。 怎么感觉怪怪的…… 戒闻提了一句,也不勉强,说了另一件事:“方才六扇门传贴,苏无情要来寺内拜访,展师弟是否见他?” 听到这个名字,顾临的神情依旧有些复杂,只是没了最初的怨愤。 “苏无情?” 展昭有些讶异。 六扇门近来在拨乱反正,整肃开封府周边的乱象。 李无刑亲自带领的镇岳堂,单单这个月,就剿灭了三伙流窜匪贼,两个为非作歹的地方小势力,将地牢塞得满满的。 也不知是撒气,还是要重塑之前被韩照夜败坏的声威。 在这种情况下,苏无情还有空来访? “什么时辰?” 到了约定的时辰,展昭来到资圣阁前。 就见檀香缭绕间,苏无情独坐轮椅,指尖轻捻一朵野花,眸中似有万千思绪。 展昭走到侧面,开口道:“刚刚看到你,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苏无情回过神来:“谁?” 展昭描述道:“一个眼睛看不见的朋友,心灵明澄,从不利用旁人,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满足的光辉,他不觉得瞎子一定要活得垂头丧气,而是饱含着对生命的无尽热爱……” 苏无情起初微微苦笑。 什么我有一个朋友。 这是在点他呢! 但听着听着,倒不觉得如此了,反倒露出憧憬之色:“这个人一定很幸福。” “一个乐天知命的人,过得当然幸福。” 展昭道:“你其实也可以如此,不必独自撑着六扇门。” 苏无情轻轻摇头:“病客并未独自撑住六扇门。” 在钟馗图一案里,四大名捕发挥不能说名不副实,毕竟情况特殊。 赵无咎开局就是假的,李无刑开局就中毒被禁,周无心相当于被假的赵无咎和真的苏无情合力忽悠,怎么打? 没法打。 真实的四大名捕,显然不会是这种水平。 所以苏无情确实不是独撑。 “也许六扇门内确实有不少人才,但与你一比,差距又太大,以致于真正的要事,你需要独自抗下。” 但展昭还是认为,苏无情的地位过于特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六扇门恐怕不止是衰退,甚至要一蹶不振。” 莫非真是这样的发展,于是后来包拯登场。 包拯:我出手了! 以致于如今没什么存在感的开封府衙,接替六扇门,成为了朝廷执法机构的门面? 苏无情不知这位思绪什么,却也目光一亮,看了过来:“其实有个法子……” “想都别想。” 展昭直接给出四个字,然后严厉警告:“莫要算计着让我答应!” “不会的。” 苏无情苍白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多谢展兄关心,我本以为你会讨厌我,没想到你把我当成朋友……” “朋友么?” 展昭摆摆手:“你此来不会只想说这些吧?” 苏无情瞬间收敛情绪,正色道:“展兄可知,负业僧即将回大相国寺?” “负业僧?” 展昭还是从早课毒杀案里面,定觉控诉负业僧鲁十四杀害他全家,才知晓了这个特殊的群体。 但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还真不太清楚:“背负罪业,想要偿还,于是以负业僧的身份行走江湖,劝人行善,积累功德么?” 苏无情微微摇头:“佛门并不认可功过相抵,但认可在积德行善的过程中,人能至心忏悔,罪业便可以悉皆灭尽。” 顿了顿,苏无情举例道:“顾临被戒闻大师收入寺中,或许就是想让他成为第七位负业僧,负昔日‘钟馗’之业。” “原来如此。” 展昭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负业僧都有惩恶扬善的作用,倒是不错。” 苏无情道:“众生皆受业,罪业即菩提……” “负业僧若能将未尽的恶业转嫁己身,以阻恶业循环,确是大智慧,大修行!” “然并非人人都可如此,有些负业僧的行径早就偏向于私刑,而且性情多有古怪,更有失控的例子。” “所幸大相国寺为佛门之首,不只是一个名号,还有一件至关重要之物。” 展昭道:“何物?” “佛兵——‘杀生戒’!” “负业僧每年回寺,正是要在‘杀生戒’下受戒,拷问忏悔之心,一旦有迷失的迹象,寺内就会令其闭关修行,参悟佛法,等到通过‘杀生戒’的考验后,再踏足江湖。” 苏无情铺垫完毕,取出一封信件,递了过来:“而就在昨日,‘天下第一神偷’白晓风传来预告,要取贵寺的‘杀生戒’!” (本章完) 第95章 我当真是不世出的剑道奇才? 第95章 我当真是不世出的剑道奇才? “天下第一神偷要来偷杀生戒?” 戒闻面容一惊。 近来他一直笑嘻嘻的。 越来越像弥勒佛。 此时终于不笑了。 展昭安慰道:“六扇门根据过往案例判断,白晓风的信件真假难辨,现在还无法确定真是那天下第一神偷的作案预告,只是过来提个醒。” “这很古怪!” 顾临也在场,同样奇道:“既然是要取我寺中之物,为何寄给六扇门呢?这个预告信是假的吧?但若是假的,苏无情何必特意送过来?” 不得不说,钟馗图一案里,顾临或许依旧不喜苏无情,但对于其布局是印象深刻的。 既然对方特意送来,怕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这神偷做事真假莫测,戏谑江湖,难以防备啊!” 戒闻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看着信件,叹了口气:“此人出手前必留预告,确实很难辨别真假,因为不少贼人也喜欢盗用他的名号作案,而白晓风竟不阻止。” “为何不阻止?” 展昭不解:“神偷领域的天下第一,他就不怕自己的名声被那些人连累?” 戒闻苦笑:“因为白晓风认为,能辨明预告真伪,本就是保管宝物一方应该有的本事,若有人将鱼目混珠的仿作当真,被些宵小之辈戏耍了去,这帐可算不到他的头上。” “白晓风甚至故意会留下一些看似是仿者,实则是他自己精心制作的预告信。” 说到这里,戒闻举了个实际的例子: “前年襄阳王府大盗案就是如此,襄阳王府收到预告,笔迹摹得惟妙惟肖,王府幕僚却识破天机,认为是另一伙大盗月下狐仿造白晓风所为,为的是声东击西,劫掠城中钱庄。” “王府上的高手设局,果然在城中钱庄堵住月下狐,将这伙贼人拿下。” “本以为大功告成,结果回归王府,发现襄阳王视若珍宝的三物不翼而飞,气得襄阳王暴跳如雷。” “原来那月下狐也是被利用的,听说白晓风欲盗王府,准备趁机洗劫城中钱庄,被白晓风在真盗帖里埋了假线索,反过来成了引开王府高手的幌子,那伙贼囚在牢里骂了他三天三夜……” “真假连环计啊!” 展昭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呢?” 戒闻道:“襄阳王出重赏,各派高手齐出,却还是连白晓风的影子都未拿到。” 顾临倒也想起了行走江湖时听到的不少传闻,补充道:“天下能人,皆厌仿者,视若亵渎。” “白晓风偏不把自己的名声当回事,任那些东施效颦之徒在江湖上蹿下跳,倒像是看猴戏般反觉有趣,确非常人。” “甚至据说此人偷盗宝物,不是为了宝物本身的价值……” 展昭问道:“那是为了劫富济贫?” “也不是劫富济贫。” 顾临顿了顿,以一种他这个性情的人,很难理解的语气道:“据说是为了耍乐子。” “耍乐子么?” 展昭眉头一动。 “天下第一神偷”白晓风…… 如果换个姓氏,姓谢的话,那读起来就更威风了。 可惜换不得。 不过乐子人当神偷的话,动机就很难料了。 当然,以上只是传闻。 “天下第一神偷”到底是不是如此,还有待观察。 “关键是他为何要取杀生戒?” 戒闻顾不上研究对方是什么人,想了又想,还是不敢大意:“此事非同小可,我先去禀告持慧师伯!” 大相国寺分为四院,以四大菩萨命名。 观音院首座持愿神僧,是武道宗师,将展昭从云栖山庄带来大相国寺的那位。 地藏院首座持宏禅师,在早课投毒案里出面处理案情。 而普贤院首座持觉禅师,擅长药理,正与住持一同闭关,为其疗伤的同时,也担任护法之责。 最后一位就是文殊院首座持慧禅师。 身为四院之首的首座,甚至连武道宗师持愿神僧都屈居于下,自是有过人之处。 杀生戒干系重大,戒闻不敢大意,第一时间前去禀告。 目送这位胖大身影风一般的消失,展昭神情平和,倒是顾临皱起眉头,轻叹一口气:“恐怕又是多事之秋啊!” “江湖风雨,本是常态,何须多虑?” “纵有波澜,不过一剑挡之,一笑置之!” 展昭哈哈一笑:“我们去练心剑神诀吧!” 顾临也露出微笑:“好。” 两人回到相邻的僧舍,站在屋后的位置摆开架势,同时出剑。 前段时日顾临孤僻往来,少有沟通,展昭也不与之多废话,只是在练武的时候叫上对方。 双方默默练剑。 所施展的皆是心剑神诀。 有种同门间拆招的意味。 现阶段,展昭主要学习七情剑气的运用。 七情剑气,即七股异种真气。 六爻无形剑气的六大凝炼窍穴,可以蕴养两种异种真气。 一是少冲离明穴的至刚剑元,一是劳宫玄冥穴的至柔剑意。 剑气于经脉间吞吐流转,刚柔相生,倏而破空,若清风无迹,却将战局尽数收于方寸之间。 心剑神诀的七大凝炼窍穴,则是温养七股异种真气。 这点凝炼窍穴时也体现出来了。 单路剑相“青雷震荡,刚猛暴烈”。 单路剑相“赤霞流火,绵绵不绝”。 …… 由此。 怒剑、喜剑、忧思剑、悲剑、恐剑、惊剑、定剑。 七大窍穴,七路剑气。 而最为神妙的是,这七路剑气还能互相搭配,两两相合,生出不同的奇效。 比如李空施展怒之剑,只能起到激怒之效,是因为他只能动用单路剑相,效果就是真气震荡,刺激敌人的怒意。 而顾临更进一层,他可以借怒,正是以怒为引,化喜为桥。 怒剑罡风骤起时,喜剑已悄渡真气,恰似江潮借东风之势,愈涌愈烈,甚至可将敌手内息化为己用。 至于顾大娘子的境界,则是七情配比,随心所欲。 她一剑斩出,能让人提不起半点怒气,连带着战意也消失,对应到真气层面,其实就是七路真气搭配,瓦解对手斗志于无形。 展昭借助对方的功力,一鼓作气的凝炼七大窍穴,就已经掌握了七路真气。 当时是直接将其与更熟练的爻光搭配。 异种真气外加窍穴神异,再借顾大娘子的九成功力,先破韩照夜的心境,再一举击败了这个大敌。 但那是特殊情况。 他想要真正掌握心剑神诀,还得按部就班地学习如何使用七情剑气。 所以这三个多月以来,展昭时不时的,就与顾临一起练剑切磋。 此时屋后两道身影,也开始交错翻飞。 展昭剑身忽如秋水凝光,忽有赤霞流转,一举一动皆有异相。 甚至与对方剑身相触时,还能爆出细碎光点,如星火坠潭。 顾临的招式则朴实许多。 但细细观之,那流转的真气简练干脆,每一剑都恰到好处地截住展昭的剑光,逼迫对方真气变化,一招拆招。 在心剑神诀的造诣上,高下立判。 二人剑势愈疾,身形却渐缓。 展昭渐渐落于下风,却不慌不忙,真气运转间,剑路愈发天马行空,每每于不可能处陡转锋芒。 啪! 终于,他一剑激荡,一股惊人寒气纵出,顾临的身形不禁一滞,待得摆脱了迟缓,剑尖已经到了面前。 “好一招惊剑-寒电追魂!” “这是恐剑与惊剑的搭配,玄冰刺骨透髓,金风快逾雷霆,此一剑出,敌手如坠冰窟,身形迟滞之际,已是败于快剑之下。” 顾临由衷称赞:“师兄每次习练心剑神诀,都比上次有所进境,当真是天纵之才!” “我确实于心剑神诀的修炼上,特别如鱼得水……” 展昭也颇感惊喜。 他以前练武就很有信心,一直相信自己的根骨和天赋。 人体是一座大宝藏,一切神通变化悉自具足。 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的潜力与未来,勇猛精进,由此才能觉悟第一道窍穴神异爻光。 但心剑神诀的修炼,让他练的都有些心惊肉跳了。 本以为多学了一门剑诀,分心他顾,难免进境缓慢。 结果事实恰恰相反。 我难道还低估了自己? 实际上我是不世出的剑道奇才? 早知如此,他厚着脸皮早向顾大娘子请教了,也不至于打韩照夜时那般惊心动魄。 正因为有此武学进境作为底气,展昭的心境才愈发平和,又修炼了一番神游太虚步。 这是顾临传给他的,属于心剑神诀的配套轻功。 六爻无形剑气并无此类配套性的轻功绝学,因此展昭在轻功身法上还真的有些短板,能有如此上乘绝学学习,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神游太虚步的进境,就没有心剑神诀那般明显了。 由于精力倾注的不多,至今还未真正入门。 展昭也不着急,练功学习,其乐无穷。 练得一个多时辰,两人来到僧舍休息,展昭还将《莲心宝鉴》取了出来。 大内总管郭槐遵守承诺。 “钟馗图”一案解决,《无敌神鉴》残本和《莲心宝鉴》全本,第一时间送了过来。 而有了两部典籍,展昭的习武资源也前所未有的丰厚起来。 剑道榜第六的心剑神诀。 轻功榜第十四的神游太虚步。 心法榜第九的无敌神鉴。 心法榜第十三的莲心宝鉴。 太幸福了! 此时他翻开《莲心宝鉴》,津津有味的看着。 顾临知道他在看什么,之前没有询问,这次却忍不住了:“师兄,这两门武学是阉人所用,对我们剑客作用寥寥,你为何常常翻阅呢?” 触类旁通的效果,他是认可的。 但这也要讲究一个效率。 顾临见展昭在心剑神诀上进境一日千里,就觉得他花费精力来参阅这两部阉人武学,未免有些浪费时间。 展昭笑道:“如果没有心剑神诀和神游太虚步,我或许还会用这两部心法才作为参考,提升自己的武学积累,但现在则要分清主次,肯定先学心剑客的绝学……” 顾临不解:“那你还?” “我现在不是参悟心法本体,看的是杂学。” 展昭介绍:“《无敌神鉴》倒也罢了,这部《莲心宝鉴》里面,却是有易容术、下毒法、金针开穴、苗人放蛊、摄心夺魄,哦,还有妙手空空的偷盗之术。” “最难得的,每门技艺后都附有江湖掌故。” “譬如这金针开穴之法,与当年的太医院悬案有关,而摄心术的来历,可追溯到波斯幻戏班……” “这就不止是习武了,而是阅历与见闻。” 展昭指尖轻抚泛黄的书页:“我们看的不止是这位大宦莲心的武学秘籍,而是他那个年代的江湖啊!” (本章完) 第96章 师妹庞令仪的邀约 第96章 师妹庞令仪的邀约 “照这么说来,这部秘籍确实相当宝贵了。” 对于宦官,顾临骨子里难免有着偏见与歧视。 毕竟这个年代是宋初,但凡了解点历史的,都知道晚唐的宦官们干了什么好事。 但听到展昭这般一说,再看《莲心宝鉴》,他也不免正视起来。 展昭道:“而且我还想到了韩照夜,他如今被关入了天牢,不代表他那门易容换形,模仿他人武功的绝学,只有其一个人会。” 这个名字一出,顾临的神色,顿时前所未有的郑重起来。 事到如今,他想到最初与“赵无咎”的接触,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方居然是假的? 堂堂四大名捕,居然是辽人高手假冒的,这谁能想到? 关键是苏无情虽然看出了破绽,但也只有苏无情认出来了。 六扇门上下,包括周无心与李无刑在内,居然都被蒙在鼓里。 试问天底下有几个苏无情? 这门绝学简直恐怖! 顾临更是隐隐生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要是把一国的皇帝换掉呢? 换一个冒牌货上去呢? 简直无法无天了。 而事后顾临也有所推测:“韩照夜是万绝尊者的弟子,他所修炼的这门奇功,应该是万绝尊者的奇门神功,‘万绝变’!” 展昭同样想到一件事:“万绝尊者取名太过随意,因此我们中原武者将‘万绝掌’称为‘九龙神火狱’,我与韩照夜交手时,发现这称呼并不完全准确,但也体现出了大部分武学特征,那么‘万绝变’被称为什么?” 由于顾梦来的关系,顾临仔细了解过宋辽国战,马上回答道:“‘九龙神火狱’之类的名字,其实是当时的中原武者与万绝尊者的一众弟子交锋,从他们身上揣摩出了万绝武功的路数,由此命名,但‘万绝变’就是‘万绝变’,没有别的称呼。” 展昭微微皱眉:“这基本有两种可能——” “第一,万绝尊者的众弟子里面,练成‘万绝变’的也很少,我中原武者碰不到,当然就无法诠释对方的武学特点。” “第二,见过‘万绝变’的人,都死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 无论哪一种可能,似乎都诠释着这门武功的可怕。 其实从排行上面,也能一窥究竟。 万绝尊者自创七门神功,皆是白玉楼七榜前十。 但前十之间,也有差距。 比如心法榜,万绝心法就排在第八,比起无敌神鉴仅仅高出一名。 而其中最高的,不是刀剑拳掌棍棒,恰恰是奇门榜。 万绝变,排名奇门榜第二! 奇门榜可不代表就比其他榜类低一头,事实上奇门囊括的种类极多。 奇门兵器算在奇门榜,暗器算在奇门榜,甚至某些天魔解体类的功法,都被纳入奇门榜中。 万绝变在这样的榜单高居第二,含金量可想而知。 “这门武学肯定是有限制的,目前看来,我偏向于第一种可能——” “学成的人很少。” 顾临缓缓地道:“不然也不用等万绝尊者失踪二十年,才有一个韩照夜取代赵无咎南下。” 展昭知道,其实还有一种情况,却没有说出,也点了点头:“从这件事上也能看出,杂学平常时期看似不重要,关键时刻却能逆转局势,不可不了解啊!” 顾临其实也精通杂学,只是跟莲心宝鉴上面的比起来,就显得粗浅了,此时摆正态度,重重点头:“师兄看完后,能否借我参阅?” 展昭笑道:“不需要看完,宝鉴共分十卷,莲心还是挺喜欢写故事的,你我分开看便是。” 于是乎。 僧舍内。 两人翻起书来。 当陈修瀚走进来时,还以为这两位要考科举了…… 等到他们放下书,才发现是太监给的所谓秘籍,顿时不感兴趣,却又凑近了道:“你们知道么?负业僧要回寺了!寺内僧众十分兴奋呢!” 展昭从苏无情那里知晓了此事,顾临却不知,倒也有些好奇:“是么?” 陈修瀚本就是包打听,如今在寺内彻底混熟,各方都有情报来源,马上讲述起来。 大相国寺的负业僧,以京畿开封府为中心,往四方而去,各自负责一路。 如今负业僧有六人,便各走京东、河北、关中、蜀中、滇南、江南。 并非完全固定,有时会交换各自的区域。 但大多数时期,当地的佛门寺院,乃至江湖门派,会定时见到一位负业僧路过。 心虚之辈难免瑟瑟发抖。 大相国寺的影响力,庙堂方面是为国开堂,太后官家、皇亲国戚进香祈福。 江湖方面,多由这六位负业僧所造就。 毕竟如果整日不出京师,谁理你天下佛门之首的名号? 当展昭听到这里,也明白寺内僧众为什么兴奋了:“所以大家对于他们的归来,很是期待。” 维持门派声威的精英回归,普通弟子当然开心,说不定还有小和尚缠着讲故事呢! “是啊是啊!” 陈修瀚笑道:“我入寺近一年,也都想见一见河北一路的负业僧,‘怒目金刚’戒嗔大师!” 展昭不知,顾临则有些动容:“天波杨府出身,自悟夺命十三枪的那一位?” 陈修瀚连连点头:“对对!就是他!” ‘夺命十三枪?’ 展昭脑海中则瞬间浮现出一段语音。 我生于一片大雪之中,自小便只为活下去而战斗…… 宿命中注定的白龙,是我小时梦中的声音…… 他顿时也有了兴趣:“我也想见识一下夺命十三枪,这六位何时回来?” “每年都是三月前后,最快的估计也就在这十来天了。” 如今已是二月,三月前后确实不远,三人聊着还真有点期待了。 不过陈修瀚说完负业僧的回归,眼珠转了转,从袖中取出一封花笺来:“庞府那位又来信了。” 他如今已是最年轻的知客僧,取代的正是戒痴的位置。 不仅是寺中看在展昭的面子上,同样也是陈修瀚自己能说会道。 由此也结识了不少贵人。 比如庞府的小娘子,在得知他和展昭是舍友后,就偷偷递了两回信件。 陈修瀚不敢多看,原封不动的传过来。 展昭接过。 话说那位师妹言出必行,还真的想通过上香跟他相会,如今已经尝试过两次了。 但在庞府,这位大小姐说一不二,说是去后院散步,连府中的下人都不敢跟随。 可在外面,就不是能够随便行动了,各方盯得挺紧,再加上展昭总觉得寺内上香相会怪怪的,弄得自己好像是那种僧人一样,也没有主动配合,因此两次尝试均告失败。 庞令仪却是不肯放弃。 旁边的顾临瞄了瞄那犹自带着清香的花笺,轻咳一声:“哎呀!我刚刚险些忘了提醒!七妹跟五妹学了女红,准备为师兄缝制了一件僧袍,明日要来量尺寸~” 展昭:“……”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空气里怎么就有一股莫名的火药味? 陈修瀚见状,意识到不妙,干笑一声:“那我走了哈,午后还要轮我知客呢!” 顾临也知道不能多言,省得给七妹帮倒忙,起身行礼,还顺走一本莲心宝鉴:“师弟告退。” 送走这两位,展昭失笑着摇了摇头,拆开庞令仪的花笺,扫了一遍,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却变得郑重起来。 他再仔细看了看,稍加沉吟后,开始闭目打坐,恢复精力。 此后无论谁来找他,都被婉拒。 待得华灯初上,展昭这才直接出了大相国寺,朝着班楼街而去。 当朝少师庞吉的府邸就在这里。 二度夜探庞府。 相比起前次夜探,他此番不仅轻车熟路,一身武功更有精进。 上回倚仗六爻无形剑气,感知周遭动静,巧妙避开巡守护卫。 而今真气外放,竟如涟漪般无声扩散,连途径之人的心绪,都隐约可察—— 守卫踏着笔直的步子,多为困倦与麻木; 小厮婢女穿行廊下,每步都踩着小心翼翼的忐忑; 而庞府主人一家,喜怒哀乐皆如薄雾中的灯火般清晰,隐忍者如地窖藏冰,骄狂者似烈焰焚锦。 ‘如此说来,我现在再给庞太师一道无形剑气,就不用直接坏五脏之气,做得太过明显,可以扰乱其情绪,久而久之,说不定会在小皇帝面前暴露出野心。’ ‘不过这相当于心灵秘法,还是能被看出。’ 展昭一路琢磨着,再继续深入内宅。 终于,一道既似稚子扑蝶般的鲜活气韵,又带着寒潭凝冰似的孤绝之意,蓦地闯入感应之中。 若真要形容—— 孤芳自赏? 展昭没有深入探究。 他对于庞府的其他人多少带着一股敌意,毕竟不能保证庞吉未来是否还会成为大奸巨恶,所以提早留心。 但对于小师妹终究有同门情谊,至少也是朋友,这般刨根问底就越过了界限。 日后碰到任何人都用心灵秘法探究秘密,相处得还有什么意思? 他主动收回探查,释放出一股气息。 很快几个下人就被使唤了出去,庞令仪提着裙裾从门后转出,鬓边珊瑚簪子随步伐轻颤,俏生生地呼唤:“师兄!” 她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你可算来啦!” 展昭受其感染,也露出笑容:“确实久了些,近来参悟武学,不知日月,上次承诺你来庞府的话没有达成。” “这是哪的话?” 庞令仪正色道:“师兄若无这身武功,如何能擒得住辽贼韩照夜?当然是一切以此为重!” ‘庞吉的情报来源果然非同一般。’ 韩照夜的事情与庞吉毫无干系,他居然了解得如此详细,展昭也想从别人的视角了解一下,是如何看待钟馗图这起大案的:“朝堂对此有何看法?” “心有余悸!” 庞令仪直接给出四个字,又具体解释:“真没想到辽国高手竟能扮作赵无咎,还扮得天衣无缝,要知那位可是八贤王的义子,这一年多,他见了多少皇亲国戚,朝堂高官?最后幸亏被苏无情拆穿,又得师兄擒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展昭微微点头。 看来朝廷的高层,或者说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苏无情早早就看出了赵无咎的真身,否则肯定深恨这位神捕。 虽说韩照夜处心积虑潜伏进六扇门,不是杀几个人那么简单的,但万一呢? 这不是拿贵人的小命开玩笑么? 想到这里,展昭目光又是一动:“八贤王怎么说?” 庞令仪回忆着父兄的谈话,缓缓地道:“八贤王倒是没有后怕,只是伤心,更希望把真正的赵无咎从辽国救回来,为此不惜用韩照夜去换……” 展昭道:“恐怕别人不会同意的。” “是啊!” 庞令仪赞同:“韩照夜肯定不能放啊,不然他以后换一副面容再潜进来,如何防备?即便与辽国交换,也得换一名人质,这次抓到此人,万万不能软弱,给契丹看了笑话去!” 展昭颔首:“师妹有见地。” “师兄才是真厉害!” 庞令仪道:“现在京师多少人都在打听师兄呢,听说你回了大相国寺惋惜不已,你若是想入仕,定能青云直上!” 展昭淡淡地道:“我没兴趣。” 入仕? 给人当护卫,还是在宋廷当武将? 相反此世武者地位绝不简单,他更想攀登武道巅峰,不受任何束缚。 而聊完钟馗图的余波,进入此次夜访庞府的正题。 展昭道:“你在信中有言,罗世钧的府上住进了一位神秘武者,疑似大相国寺的负业僧?” “不错!这是罗府亲信探得的!” 庞令仪神情也郑重起来:“就在半月之前,舅舅在天香楼中接待了一位贵客,将旁人都遣走,只余最贴心的几名侍从,神神秘秘的,听得口风,对方很可能就是一位负业僧!” 自从知晓了师兄入了大相国寺,她可是通过自己的渠道,将这个天下第一寺院好好调查了一番。 由此知道了负业僧的特殊,以及这群人在三月前后,会回归寺内。 结果罗世钧府上居然疑似有一人。 这个消息非同小可,不仅仅是招揽了一位武林高手那么简单,还有更大的牵扯。 因为负业僧从不攀附别的势力,“金面阎罗”罗世钧真用某种手段将其收买,大相国寺绝不会善罢甘休,师兄目前又是大相国寺的人。 不希望双方交恶的庞令仪这才率先通知,希望在局势恶化之前,先找到解决之法。 展昭明白了,直接道:“那我就去罗府一趟。” “师兄且慢!” 庞令仪阻止,正色道:“天香楼和别处不同,遍布机关陷阱,是罗府最险要之地,万万大意不得!” “哦?” 展昭是听劝的。 机关陷阱确实不比其他,弄不好连武道宗师都会阴沟里翻船:“那有没有别的办法?” “我倒是有个主意。” 庞令仪琢磨着道:“再过几日,就是我娘亲兰闺添算,寿庆之日,舅舅肯定是要上门祝寿的,我可以想办法,让他带出那位招募的高手,展现实力。” 之前是罗世钧寿宴,结果庞吉一家没有去不说,还被六扇门直接掀了桌子。 马上庞吉的夫人罗氏也要过寿了,罗世钧作为其兄长,得乖乖上门道贺。 这就是依附关系。 罗世钧能有现在的风光,表面上贤臣庞吉对其不满,实则真正背靠的就是庞府。 而庞令仪清楚,舅舅上次吃了亏,丢了面子,又暗中招募了高手,那当然得用。 庞府寿宴恰是其展现实力的合适时机。 展昭也认为此法妥当:“好,那我当天再来庞府!” “师兄别夜探了……” 三番五次想要借着上香,与师兄在大相国寺相会,结果被家人盯得死死,惨遭失败的庞令仪眸光闪烁,图穷匕见: “我可以劝爹爹,请大相国寺的高僧来府上讲法,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过来啊!” (本章完) 第97章 小师弟,万万不能沉迷于女色啊! 第97章 小师弟,万万不能沉迷于女色啊! 大相国寺。 展昭回到僧房,盘膝坐下。 第二次夜探庞府,收获不小。 首先师妹有点小期待。 她希望自己第三次过去,走正门。 说实话,让庞吉以邀请大相国寺高僧的方式,直接把展昭请入府邸,亏得这位敢想。 大相国寺上千僧众,他年纪轻轻,怎么看也不像是大德高僧啊? 其次是负业僧。 通过目前收集的线索,展昭隐隐感受到,负业僧对于大相国寺来说,是一柄双刃剑。 好处自然是凭白多了六位高手,且不似寻常僧人参禅作法,可以行走四方,增加门派的影响力与威慑力。 坏处则是这群负业僧其实并不稳定,指不定他们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必须用佛兵杀生戒压制着。 但现在。 “天下第一神偷”白晓风,要来偷“杀生戒”。 “金面阎罗”罗世钧,又疑似偷偷招揽了一位负业僧。 这两件事是巧合? 还是有所关联? “来者不善!” 近来展昭在大相国寺的日子,还是挺舒坦的。 练功习武,又能知晓各方资讯,不至于与江湖脱节。 换个地方,还真不见得有这般惬意。 而通过逐渐了解佛门的运转,他也没忘记最初的想法,可以一步步来。 所以他并不希望大相国寺乱起来。 “白晓风是天下第一神偷,无人知其下落,这条线暂时不好查。” “倒是罗世钧那条线,得跟寺内透露,让他们有个戒备。” 展昭准备明日就通知戒闻,负业僧行踪的事情。 但仅仅提出问题不够,最好还有解决之道。 “负业僧威震江湖,压得四方寺院及地方门派战战兢兢,这群人的武功不容小觑,而且熟悉寺内弟子,派相熟的僧人去,还真不见得能探明情况。” “负业僧肯定不认得我,我出面是合适的,但偷入庞府,就近监视,有暴露的风险,如果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当然最是稳妥。” “可怎么能让我在短时间内,成为可以受邀入庞府的高僧呢?” …… 与此同时。 戒闻走入一间陈设简单的禅房,合十行礼:“师伯,八位护法僧,已经安排妥当。” 禅房正中的僧人身形枯瘦,宽大僧袍下隐约可见肩胛如刀削,如一株经霜的老松,乍看上去,十分普通。 但那深陷的眼窝中,又嵌着一双清净慧目,眸色浅淡,近乎琥珀,含着慈悲与智慧,长眉雪白,垂至颧骨,宛若两道垂落的佛幡。 这位高僧,正是四院之首,文殊院首座持慧禅师。 方才戒闻显然是去加强人手,看护杀生戒,此时回到禅房禀告,依旧有些忧心:“四院虽增派了人手,然终究无法靠近‘杀生戒’,长此以往,恐有闪失!” 如果是别的神兵利器,阻止神偷盗宝的最佳办法,莫过于让一位高手随身带着。 甚至于直接放入住持方丈的屋中,由方丈与普贤院首座两人看护,可谓万无一失。 偏偏杀生戒是极为特殊的。 一旦靠近这柄佛兵,就会气血翻腾,真气错乱,异象纷呈。 若是短时间握住,还能拷问佛心,负业僧所受的“戒”,就是由此衍生而来。 但长时间带在身边,就是武道宗师也难以驾驭。 因此大相国寺只能将其供奉起来。 这就给了贼人下手的机会。 事实上,大相国寺以前对于杀生戒的守备,就从无松懈,但再加强人手也是有极限。 总不可能堂堂天下第一佛寺,为国开堂的皇家寺院,就因为一封盗宝预告,僧人其他事情不做了,就守着一柄佛兵度日。 麻烦! 持慧禅师当然清楚护持这柄佛兵的难度,温和的语气响起:“杀生戒终是死物,受戒之人,才是活劫!” 戒闻目光一动:“师伯之意,得更关注六位负业僧?” 持慧禅师颔首:“枯等无益,让定观主动去寻,接众人回寺。” 六路负业僧,各有一位联络人,称为“云板僧”。 云板是寺院的一种报讯法器,召集僧众、报时、丧仪都有用到,云板僧的作用就是负责与负业僧的联络。 主要的任务是补给。 毕竟负业僧行走四方也要钱财,总不能拿着一个钵盂,四处化缘。 大相国寺在资源方面从不吝啬,云板僧作为双方的传递者,银钱、丹药、经卷……对方但有所需,立马奉上。 但同样的,这些云板僧也肩负着观察负业僧状态的职责,一旦发现负业僧的情况不对,有失控的迹象,必须马上将之召回。 而这六名云板僧,都是定字辈的年轻僧人,定观就是其一。 戒闻明白了,双手合十:“弟子领命。” 他出了禅房,夜色已深,也不去打扰旁人休息,回了屋中打坐。 待得天光渐明,立刻朝着普贤院而去。 不多时,定观带着另外两名年轻僧人来到面前:“见过戒闻师伯。” 戒闻道:“你们即刻动身,去接负业僧回来,同时发飞鸽传书,与定尘他们取得联络,确保他们正在跟各自的负业僧一同返回。” “这……” 定观有些不明所以,他们三人年前才和各自负责的负业僧见过面,确定了对方状态无碍,回归寺内。 这才多久啊,何必急匆匆地迎对方呢?负业僧已经在各自归寺的路上了啊! 戒闻也不当谜语人,直接关照:“持慧师伯担心,有人欲对负业僧不利,此行务必警觉,若遇异状,即刻传讯,先护己身!” “是!” 定观三人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与负业僧的沟通其实也是一种历练,寻常僧人还真的适应不了那一个个古怪的脾性,他们本就是定字辈的佼佼者,才能肩负起要责。 三位云板僧即刻收拾行囊,动身出寺。 戒闻则思索着,是不是还要派戒律僧支援。 想了想,还是作罢。 他心中有些唏嘘。 记得自己年轻时,那时大相国寺也有负业僧。 但当时的负业僧,真的就是劝罪人真心忏悔的僧职,行走天下也是以苦行僧的方式,没必要做其他事。 毕竟当时的大相国寺,有五尊武道宗师,威名赫赫,负业僧当然只需持钵负杖,劝恶向善。 中原武林谁人敢不服大相国寺的威势,又何须借几个苦行僧来壮大声名? 现在则不比从前啊! 方丈重伤,师尊不在寺内,偌大的天下第一古刹,都没有一位正常的武道宗师坐镇。 而自己开辟先天气海已经数载,却迟迟感悟不到架设天地之桥的办法。 戒闻知道不能急,偏偏还是急切了。 如果他能争气,寺内也不必如此。 而就戒字辈的僧众里面,与他类似的还有两人,一位常年闭关感悟,一位行走四方希望得到突破机缘,陷入瓶颈的时间比他还长,已经十数年。 负业僧里面也有一位,走到了宗师境之前,具备着突破的希望。 其余的就要逊色许多,几位师兄弟还在努力开辟先天气海。 明明功力积蓄完毕,却都差了一口气,就是无法迈出那关键一步。 先天气海已是相对简单的一关,都受困于此,在冲击宗师时,势必更加艰难。 所以。 论香火,大相国寺日渐鼎盛。 论武道人才,大相国寺可称凋零。 不过有两位新入寺的人才,倒是令戒闻欢喜。 一位是顾临,另一位当然就是展昭。 ‘小师弟乃天纵奇才,或许离宗师尚需个数年积累,但开辟先天气海,说不定就在这三四年之间!’ ‘寺内的药浴得供应上,助其积蓄功力!’ 之前特制的禅寂三昧汤,就有戒闻的建言。 期间也有人担心展昭过于年轻,服用宝药会是揠苗助长。 但从后续来看,幸亏有这碗宝药增进其功力,不然可不就被韩照夜害了? 所以事实证明,宝药还得供应上。 这等好苗子得全力培养。 十年之内,说不定就有一尊宗师诞生! 二十多岁的宗师,佛门神僧,换成平日里简直不敢想,但对待展昭,戒闻就有一股莫名的信心。 “诶!” 正期待着呢,不远处又见得展昭出现,戒闻刚想唤这位小师弟,就见他接了云栖山庄的连彩云,两人有说有笑的朝着僧舍而去。 戒闻眼皮跳了跳。 庞令仪三番五次通过陈修瀚传信,寺内看在眼里。 连彩云更是量身材,缝衣服,寺内也看在眼里。 怎么办呢?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 毕竟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连彩云也是来看望自己的大师兄顾临,顺带着看一看展昭,总不能刚刚收顾临入寺,就不允许亲属见面了。 只不过这位貌美少女来的,未免太勤快了些。 话说僧房内,一朵彩云飘来飘去,正忙活着呢,内侍郭怀吉又出现在门前,朝里面看了看,表情一时间有些古怪。 展昭见状奇道:“你怎么来了?有事么?” 郭怀吉瞥了眼连彩云,低声道:“殿下画完了一幅画,邀展……公子品鉴。” “邀我鉴画?” 展昭有些莫名。 他也就见过昭宁公主一面,双方没啥交情,反倒引出了后面的郭槐相托查案。 不过钟馗图一案里,如果没有昭宁公主的一席话语,他还真的难以联想到赵无咎有假。 既如此,他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道:“蒙殿下垂青,奈何近来寺务纷冗,容后再说吧,祝她福寿安康!” 对方真好。 接连两次祝福公主。 无奈不见就是不见。 郭怀吉只能走了。 连彩云抿了抿嘴唇,未说什么。 反倒是悄悄跟过来的戒闻受不了了。 怎么又冒出一位公主? 他真急了。 小师弟,你是宗师之才,万万不能沉迷于女色啊! (本章完) 第98章 起个临时法号 第98章 起个临时法号 “好了!展大哥,等我为你缝制的衣袍哦!” 连彩云量好尺寸,脑海中已然设计出一身僧袍。 她很是喜欢展大哥暂代神捕时期的那身朱红官衣。 所幸现在穿着僧袍,也可以符合美感。 她请教了五师姐,“织云”林玉仙的女红手艺后,就很想亲手缝制出那一身衣裳。 “多谢妹子!” 展昭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有人能为自己这般用心,当然也是欢喜的。 不过眼见顾临不在,他倒是有个问题要问,低声道:“青城派、苍狼堡、铁剑门回信了么?” 连彩云也扫了眼,没发现大师兄,赶忙压低声音回答:“没有。” “一个门派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 展昭没有意外于这个答案:“呵!难得糊涂么?” 钟馗图一案里面,还留有一些尾巴。 比如江鹤鸣曾经说过,当年的事情除了他们四个参与者外,还有一个人清楚。 不是六扇门内的“鬼”,那是韩照夜为了扰乱六扇门虚构的。 而四名失踪者最后的结局,他们背后门派的反应,也是后续。 顾临一共拿了六个人。 江鹤鸣、玉虚子、赫连绝、叶沧浪、李无刑和苏无情。 但他分开关押。 将前面四个人关在一处。 后面两人关在一处。 苏无情本就是布局者,当然早早准备了反制手段,和李无刑安然逃出,但也无法找到另外四人的关押之地。 这一点,裴寒灯都没有告诉苏无情。 显然认为那四个人根本不需要救。 而顾临甚至没有亲自动手,他只是用真容露了一面,静静地欣赏着江鹤鸣从不可置信,到歇斯底里的怒骂,最后到卑微的哀求。 顾临始终沉默,只在离开前,做了最后一件事—— 他打开隔壁牢门,将囚禁多日,已如行尸走肉的玉虚子三人,送进了江鹤鸣的囚室。 铁门缓缓闭合的缝隙间,最后的光亮映出三具枯槁身躯突然暴起的剪影,如饿鬼扑食般压了过去。 鬼,也是会自相残杀的。 而四个人的埋骨地,顾大娘子都没有去看一眼,将顾临送来大相国寺,就回了顾家大宅,只是将地点告知六扇门。 六扇门去收了尾,将案卷整理,可以公布的部分写了书信,传由青城派、苍狼堡与铁剑门。 如今三个月过去了。 青城派、苍狼堡、铁剑门三个门派,连回信都没有。 这就意味着,他们甚至连尸骨都不想领回。 至于当年这群人做了什么,更是不想多提。 “可惜了!” 展昭有些感叹。 玉虚子三人,协助江鹤鸣做的罪恶已经查明,但反过来江鹤鸣是如何回报的,又在当地门派做过什么,其实也该查一查。 但顾临当时被韩照夜诱导,只在意六扇门内的“鬼”是谁,没有把玉虚子三个人身上的秘密好好挖一挖。 这还涉及到整个“十方鬼众”。 当年这个势力到底做了什么,又是如何一夜间突然覆灭的,依旧是一个谜团。 真相早已随血雨腥风散尽。 或许这段旧事,会永远沉在岁月长河之下,再不现世。 又或许—— 某个不经意的清晨,它便会借着新的因果,重新叩响名为江湖的门扉。 收回念头,展昭将连彩云送了出去,折返后唤道:“戒闻师兄!” 他方才就感受到这位师兄在外面。 似乎情绪上还有很大的起伏。 只不过由于杀生戒和负业僧的关系,他倒是没有多想,认为对方是因为这件事。 “展师弟!” 戒闻也不能直接说你要远离女色,露面后同样道:“苏神捕那里,还需要你出面沟通一下,关于白晓风过往所犯下的案子,还是六扇门最为清楚。” “好。” 展昭点了点头,将昨晚得到的情报告知:“我有一个线索,目前还无法确定真伪,但事关一位负业僧……” “什么?” 戒闻听完后,脸色立变:“罗世钧怎么可能招揽到负业僧?哪一路的?与之联络的云板僧是谁?” 展昭道:“罗府藏得很好,据说罗世钧将之安排进了天香楼里,进出都只有几位最忠心的亲信,以致于到底是不是负业僧,都无法确定。” “天香楼么?” 戒闻神情凝重起来:“那个地方不好夜探啊!” 显然别说展昭,这位胖大和尚刚刚都生出了夜探罗府的想法。 只是听说地点是在天香楼,才选择放弃。 “天香楼到底是什么地方?” 展昭关于这点倒没有询问庞令仪,趁机询问。 戒闻解释道:“罗世钧在城郊有一座别院,‘天香楼’就建在里面,其内遍布机关暗道,每年四季各开一夜,邀请贵客入内,得罗府专门挑选的‘天香十二姬’侍寝。” 这大和尚并不避讳,说得很直白:“看似只是风月之地,实则不然。” “那群客人入内之前,能各得一块身份铭牌,罗世钧会从中抽取,入夜拜访。” “只要在当晚见到罗世钧的贵客,就可以提出一个要求,但凡罗世钧能够办到的,不惜一切,定竭力办成!” 展昭眉头一扬。 这不就是开盲盒吗? 大奖是罗世钧的承诺; 小奖是美姬侍寝。 确实能吸引不少人。 之前还真的有点低估了这位“金面阎罗”。 他是因为有庞令仪的关系,速通了罗府寿宴,让对方偃旗息鼓。 不然在查案的时候,这位京师一霸的干扰,恐怕能让六扇门喝一壶的。 戒闻则清楚罗世钧的不好惹。 这个出身没落武将之家,满身江湖气的人,能够将妹妹嫁给庞吉当续弦,就是常人做不到的一步。 此后更混得风生水起,成为京师一霸,黑白通吃,岂是易与? 这样的人很难说他能拿出什么来收买人心,若真是招揽了负业僧,也不是一定不可能。 但又是哪一位呢? 应该不是云板僧在身边的。 那就是定观三人负责的那三位负业僧之一? 展昭见他神色有异,提醒了一句:“师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寺内既然选择负业僧,就切莫因杀生戒的风波胡乱怀疑,那样反倒会中贼人的奸计。”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戒闻顿时惊醒,双手合十:“小师弟提醒的是,不妄疑戒,贫僧着相了!” 展昭感觉这位师兄,虽然平日里如弥勒佛般笑眯眯的模样,实际上压力挺大的。 有感于前几次出手,戒闻都是毫不迟疑,有事真上,便分析道:“罗世钧此前寿宴吃了大亏,颜面尽损,为了挽回声威,肯定要做一件大事。” “这或许就是他明知道收买负业僧,会得罪大相国寺,也要铤而走险的原因。” “我们可以由此调查。” 戒闻缓缓颔首,却又有些头疼:“可这如何查呢?” “罗世钧的事情会瞒着其他人,却不会瞒他的妹婿庞吉……” 想到对方目前还是贤臣人设,展昭没有直接说这位就是罗世钧的真正靠山,而是简单地道:“罗世钧会在庞吉面前透底。” 戒闻明白了:“小师弟之意,是从庞府入手?” 展昭道:“庞夫人不日就将过寿,罗世钧也要赴宴,如果能在那一日打开局面,或许就能窥得罗世钧招揽的高手身份。” “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戒闻还是凝眉:“可我们大相国寺总不能探查庞府……” 罗世钧是江湖人物,庞吉却是朝堂中人。 戒闻会夜探江湖人物的住处,这就是武林人士的风格。 但换成庞府,他就不会生出这个念头了,大相国寺身为皇家寺院,自有规矩。 展昭道:“不用刺探,寿宴也会邀请高僧,府内也有人接应的。” 戒闻了然。 接应的还能是谁。 庞家小娘子呗! 庞吉是贤臣,膝下三个儿子,就这一个女儿,视若珍宝,也不知怎么就被小师弟…… 但看了看小师弟的相貌,再想想他的能耐,戒闻理解了。 可惜爱欲莫甚于色,色之为欲,其大无外。 想要达到见色明空的境地,视女色为无物,才是一大考验。 尤其对少年郎。 至于那些欢喜经,理论上并不是全无道理,但实践上需真正的修行境界,往往就沦为淫邪之举,歪理邪说。 因为寻常僧侣根本达不到那种境界,达成那种境界的又不会践行那种法门。 未得谓得,妄谈双修者,必堕无间。 所以如小师弟这般本就有慧根者,若能破了女色一关,方为大智慧,大定力! 未来不可限量! 展昭接着道:“现在的问题是,真正的高僧不适合打探消息,我倒是想亲自去庞府一趟,可如何让对方觉得我像高僧呢?” 戒闻立刻道:“世人所见高僧,不外乎袈裟皮囊,却不知师弟般若自具,唯缺剃度因缘……” 说到这里,见展昭隐隐皱眉,便又补充道:“法号也可以,名号咒愿,俱是妙法。” 展昭顿时警惕起来:“哦?” 戒闻想了想:“正如小师弟暂代神捕之位,何不起一个临时的法号?” 展昭一怔:“法号也能临时起?” 戒闻合掌而笑:“善哉善哉,法号本空,应缘而现啊!” (本章完) 第99章 戒色 第99章 戒色 “师兄,这就是杀生戒的存放地?” “不错!这是我大相国寺的禁地,小师弟切记跟在我身后!” 戒闻的行动力极强,眼见有了大好时机,当机立断地带着展昭来了禁地。 说是禁地,但大相国寺本就处于京师的中心位置,是繁华京师中的金碧伽蓝,星罗禅院,在环境的限制下,只能往下深挖。 跟着戒闻入了一座经阁,走过暗门后,两人就开始步入明显朝下延伸的石阶。 展昭目露好奇与思索。 历史上北宋京城的下方,还有四通八达的排水系统,被称作地沟网。 那不是特意营造的,而是因为随着历朝历代水位变化,原本的旧城池被埋在了新城池下面,可以称作战国地层。 战国地层经过时代变迁,就成为了地沟水路,有乞丐、流民、盗匪聚集,称之为无忧洞。 但这个世界显然没有这样的存在。 以京师武林正道门派的强横,根本不可能放任贼人在眼皮子底下聚集。 那和恶人谷开在京师有什么区别? 但没有无忧洞,不代表京师就没有地下结构。 展昭跟着戒闻一路往下走,觉得这个禁地,就应该是位于汴京的地下结构中。 正想着如何提醒一下师兄,要小心周围的结构,别被天下第一神偷打个洞钻进来了,神情突然一凝。 “嗯?” 他感受到,前方有八道沉凝浩大的气息。 “师弟莫虑,里面是八位护法僧看守。” 戒闻说了一句,缓缓推门石门。 八名相貌各异的僧人盘坐,均闭目合掌,犹如泥塑。 展昭通过气息判断,这群人皆是超一流高手,比他也差不了太多。 戒闻认为,大相国寺武道人才凋零,错也没错。 错的地方是,相对于整个武林,大相国寺依旧称得上强者如云。 单单就这八位护法僧,每一位拿出来,小门小派的掌门人都不是对手,现在居然用来守卫禁地,寸步不离,简直奢侈。 没错的地方则是,跟大相国寺自己的巅峰时期相比,那确实下坡路了,宗师和准宗师的数量大为减少。 当然宋辽国战之后,各方或许都是如此。 不然的话,辽国也没必要处心积虑,布置真假赵无咎的局,直接一堆宗师杀过来便是。 回到护法僧身上。 戒闻双手合十,对着他们郑重行礼后,才低声道:“这些多为持字辈师叔,戒字辈的也多为我的师兄,自愿在此枯坐,就是为了确保佛兵万无一失。” 实际上,平日里守在这里的,只有四名护法僧,且是两两轮值看守。 也就是收到了白晓风的盗宝预告,才八大高手齐出。 即便吃斋如厕,也只一人离开,其他七名高手守护佛兵。 这种状态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但至少在六名负业僧回寺,经过这一轮“受戒”之前,都是如此。 戒闻行礼完毕,默默上前。 即便他行为正常,又带着展昭上前,当展昭靠近,也忽觉足下一沉—— 八道气机如金刚锁链缠缚而来,空气骤然凝结如铁板。 他没有硬抗,而是催动六心澄照诀。 霎时梵唱隐隐,那排山倒海的气劲瞬间似清风拂面,徐徐消散。 压力一空。 一众护法僧一动不动,眉宇间浮现出认可之色。 你过关!! 戒闻毫不意外。 他对于展昭如此看好,也不是单纯的认可师父的决策。 大相国寺里,能从《清净如来藏》中领悟出上乘心法的不在少数,但似展昭这般快、这般彻悟的,从小感悟佛法,耳濡目染的都不多见,更何况半路出家。 这确实是慧根。 展昭也觉得自己有慧根。 在他看来,一法通万法通,佛法道法功法,都是对于人体奥秘,天地自然的一种感悟。 通俗的说。 厉害的人修炼什么都厉害。 这也是万绝尊者能七榜皆通的原因所在吧。 而通过了护法僧的考验,正式穿过石门后,期待中一件造型独特,吸引人目光的佛兵并没有出现。 首先涌来的,反倒是一股不适感。 “唔!” 展昭脸色变了。 他的气血开始翻腾,真气不由自主地开始运转,凝炼的十三个窍穴最为明显。 戒闻的脚步也变得缓慢,苦笑着开口:“师弟明白了吧,若非杀生戒有此奇效,也不必存于此处看守了。” 展昭道:“具体是何奇效?” 戒闻道:“轻则烦躁难安,气血沸腾,重则真气错乱,异相纷呈。” 展昭:“……” 你确定这不是和氏璧? 神物有类似的功效,倒也罢了。 但和氏璧是玉玺之用,影响气血真劲,杀生戒是一柄兵器啊,这谁能持之使用? 怪不得被当成负业僧的测试器了。 “噌——” 两人说话之间,终于开启了最里面一扇石门,一声奇异器鸣传入耳中。 “杀生戒”摆放在石室中央的刀架上。 它似剑非剑,似刀非刀,刃长二尺三寸,宽约三指。 厚重的刃身呈现出一种暗沉色调,既非金属的冷光,亦非木质的温润。 再细细瞧,表面布满树皮般的皲裂纹路,每一道裂痕中隐隐透出暗红色的细线,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脉动。 刃口钝厚无锋,看上去并无杀伤力。 但刃柄又缠裹着一段褪了色的袈裟,柄尾坠着一枚小巧的青铜铃,铃舌竟是一截枯骨状的物什—— 器鸣声隐隐就是从中发出。 “这是佛骨舍利。” 戒闻沉声道:“前唐之物,据说是达摩祖师留下的舍利子,具有无穷妙用!” 展昭倒是知道佛顶骨舍利。 指的是释迦牟尼的头顶骨。 据传两千五百年前释迦牟尼涅槃,火化后弟子们从灰烬中得到了一块头顶骨、四颗牙齿、一节中指骨和若干颗真身舍利子。 供奉在南京牛首山佛顶寺的佛顶骨,是后世的唯一一枚。 而在武者的世界,达摩祖师无疑更亲近,作为禅宗之祖,大相国寺拜他亦是正常。 且不说舍利子这种难以考据之物,展昭强忍着体内的不适,观察着这柄佛兵。 只觉得整把兵刃中,散发着一股混杂着檀香与血腥的异味。 目光盯得久了,那刃身似乎如同活物般开始震颤,耳畔渐渐响起一种诡异的重音—— 一边是庄严的梵唱诵经声,一边却是撕心裂肺的惨嚎。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响,竟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中,那柄看似戒尺的佛兵,仿佛化作了一扇扭曲的门扉,透过它,能隐约看见阿鼻地狱里无尽业火在燃烧。 可就在恐惧远离之时,声音又陡然一变。 诵经声渐盛,惨叫声消退,眼前有万千金莲盛放,灿灿佛光中满是菩萨低眉。 杀生戒散发的不再是凶煞之气,而是令人心静的檀香。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展昭首度忘记了运转六心澄照诀,只是一步步往前接近。 戒闻目露异色,并不开口,默默旁观。 在大相国寺,不是每一人都有资格见杀生戒的。 但每一位见到杀生戒的僧人,都是寺内认为有广大远景的人,且在合适的时机,让其相见。 它不仅是负业僧的精神测试器。 更是所有高僧的精神测试器。 只不过负业僧的状态往往不太稳定,才需要每年回来测一回,寺内高僧则没有那个必要。 因为对于精神状态的观测,以第一次相见最为真实。 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内心深处凸显出怎样的品质? 此时就见分晓。 令戒闻心头一安的是,展昭的眉宇间没有露出残忍、淫邪、癫狂、偏执乃至疯魔,种种恶念情绪。 这不是杞人忧天。 知人知面不知心,也就在十年前,他有一位同样天资绝世的师兄,平日里悲天悯人,对待生灵极度热爱,甚至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 结果在触摸了杀生戒后,却流露出骨子里的邪恶与残忍,为了将杀生戒占为己有,竟是要持佛兵杀出大相国寺。 怪异的是,那时的杀生戒对于武者的异相都消失了,居然没有影响到那位师兄,以致于众僧一时竟不可挡,还是方丈亲自出手将之降服,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自此之后,杀生戒就被送入这间地下石室,就算持有者发狂,外面的护法僧将万斤石门一落,直截了当的解决问题。 当然没人希望那种事情发生。 现在展昭的表现,证明了表里如一,戒闻彻底长舒一口气。 以后寺内可以放心大胆的培养了。 但紧接着,令戒闻奇怪的一幕就来了。 展昭同样没有露出欣喜、振奋、释然、顿悟等种种正面情绪。 反倒是…… 透出一股迷茫。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展昭正在经历哲学三问。 从佛法的角度,这是“无我相”。 需破除“我执”,方见真性。 从个人的角度,也只有他会这么思考了。 不知过了多久,展昭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握住杀生戒。 那种之前气血翻腾,真气错乱的难受感却没有浮现,好似这柄佛兵已经被降服,乖乖任由其驱策。 他心头一凛,不喜反惊,赶忙将之放了回去。 果不其然,戒闻见他放了回去,这才开口:“师弟方才是不是有种降服它的感觉?” 展昭道:“是错觉吧?” “不错!” 戒闻苦笑:“正是错觉,为兄当年还出了个丑,自以为我是佛兵的天命之主,结果丢了不小的人……” “呼!” 展昭也轻吁一口气:“师兄,这柄杀生戒有些邪门啊,寺内难道就没人能够真正持有它么?” “其实是有的。” 戒闻有些尴尬:“但凡修成我寺‘大日如来法咒’的,就可运使自如,不受丝毫影响。” 展昭:“……” 那不就是没有嘛? 大相国寺的镇派宝典,正是“大日如来法咒”。 而这门心法榜排名第二的绝世神功,之所以排在第二,屈居于“老君观”的“武道德经”之下,正是因为“大日如来法咒”很长时间没人练成了,而“武道德经”却有人修成。 于是乎,两者的次序就调了个个。 ‘别的不说,以这柄佛兵的特质,白晓风再是天下第一神偷,又怎么偷宝呢?’ 现在戒闻的回答,证明了杀生戒的无主,展昭不禁思考起了盗宝的问题,脚下则跟着戒闻往外面走。 这一趟是有收获的。 他整个人处于一种奇特的精神状态中。 佛法又有进境。 但偶尔一次可以,真要以这柄佛兵修炼,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一个最直观的代价,就是性情变化。 恐怕真要成和尚了。 吃斋念佛,六根清净。 所以他已经决定。 除非能够降服这柄佛兵,使之再也影响不到自己分毫,否则绝不再靠近此物。 让背负罪业,心中有愧的负业僧,去经受这种考验吧。 戒闻带着展昭来禁地,近距离地接触了一下杀生戒,终于转回主题:“师弟想好了么?” 展昭下意识地道:“想好什么?” 戒闻道:“起一个临时法号,以师弟的佛法造诣,只要披上袈裟,报出法号,入庞府绝对无碍。” 展昭道:“那我该起怎样的法号呢?” 戒闻精神一振,报出那个酝酿许久的惊世法号:“师弟为戒字辈僧人,正好有一个法号至今未有人取,你觉得‘戒色’如何?” 展昭脚下停住,定定地看着他。 戒闻正经解释:“这‘色’之一字,非指美色,实乃世间一切形相,山河大地、殿堂楼阁,乃至这具皮囊,无不是色。“ “戒色,亦非避世绝尘,实为看破诸法皆空,持此名号者,实是参透色空不二的妙谛。” “师弟你暂代六扇门神捕之位,说放下就放下了,那便是修行。” “如今亦是修行,何不破除偏见,尝试一番呢?” 展昭沉默良久,问道:“不是真正使用的法号吧?” 戒闻赶忙道:“不是不是。” 展昭道:“随时可以不用吧?” 戒闻连连点头:“随时可以,随时可以。” “修行么?” 展昭终于道:“那好吧。” …… 半夜三更。 展昭睡着睡着,突然起身,在额头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杀生戒误我!怎么就答应了呢!” (本章完) 第100章 戒色大师?一听就是高僧! 第100章 戒色大师?一听就是高僧! “师兄,你这是……?” 顾临走入僧房,就见展昭坐在桌案前,面前摆放着一面铜镜,还有些瓶瓶罐罐。 展昭头也不抬,直接答道:“我在尝试莲心宝鉴上面的易容术。” “噢!” 顾临恍然:“需要我帮忙么,我原本就会易容的。” 他不仅是七云之首,天赋更是惊人,六个师弟师妹会的杂学,他都精通。 而能成为“钟馗”,于地方门派掳走名宿,这些杂学也派上了大用。 这几日参悟莲心宝鉴,顾临亦有心得,此时来到桌前,十分熟练地区分了各个瓶瓶罐罐,然后道:“这些不够啊,明日恰好是万姓交易,我去帮师兄买些吧。” “拜托了,师弟!” 展昭恳切地道。 顾临感到有些奇怪,询问要求:“师兄准备要易容到怎样的程度呢?” 展昭马上道:“让别人一眼认不出我来,只当作另一个僧人。” “哦!这个不难办!” 顾临还以为要怎样呢,闻言马上道:“化妆易容就可以达成。” 易容术分为三类路数。 第一类就是化妆易容。 以颜料、胶脂、毛发等材料进行面部改造,不改变骨骼结构,仅靠视觉欺骗。 后世是亚洲四大邪术之一,有些人甚至能完全变成另一张脸。 古代其实一直也有化妆术,比如前唐就有老妪通过化妆扮作妙龄少女,真假难辨的例子。 而莲心宝鉴里面的化妆易容,更是高级。 用铅粉增白,用朱砂晕染病容,都是基础手段,使用人皮胶、鱼鳔胶、胭脂、粉黛、假须等,特制药膏,再提前加工成薄如蝉翼的画皮,用来贴合面部。 期间需要极为精通人脸的肌肉走向,能模仿皱纹、疤痕、胎记,改变五官的立体和面部的轮廓。 这种化妆易容的局限,是遇水、汗可能脱妆,且无法改变身形与声音。 第二类就是易容面具。 这个是相对最没有技术含量的。 佩戴预制面具,可快速切换身份,配合些许技巧,就能完善伪装。 但也是最有技术含量的。 因为面具难得。 据传有人皮面具,以真实的人皮硝制,薄如蝉翼,贴合后几乎无痕。 又有硅胶,树胶面具,用树胶混合药物,轻便但耐久性差。 而最高明的面具需量身定制,边缘与颈部自然衔接,瞳孔、嘴唇等细节模仿得惟妙惟肖。 不过面具终究是面具,局限是表情稍显僵硬,难免被识破。 即便如此,制造面具的手法始终是个不传之秘,但凡有易容面具流出,更是遭到江湖人哄抢,不吝于一件防身的宝贝。 至于最后一种易容路数,最是可怕。 就是韩照夜那样的,功法易容。 以内力、缩骨术、腹语术等彻底改变外貌、身形、声音,近乎完美伪装。 万绝尊者传下的万绝变,我能模仿你的脸,还能模仿你的武功,以假乱真,取而代之。 这种路数唯一的局限,可能就是功法难练了,不是什么人都能练成的。 而现在展昭的要求,在顾临看来是最简单的。 因为展昭不是要变得像谁,而是要变得不像自己。 那就好办了。 顾临甚至没等明天去万姓交易里掏材料,忙碌了两刻钟,几经调整,最后将铜镜推过来:“师兄请看!” 镜中映出一张年轻却宝相庄严的面容—— 原本锐利的剑眉被稍稍描摹,变得修长平直,眉间自然舒展,如静水无波; 锋芒毕露的双目此刻眼角微垂,眸光澄澈似古潭映月,含着悲悯众生的温润; 鼻梁被修饰得稍显圆融,唇色浅淡如莲瓣,唇角似有若无地含着一抹拈花微笑; 整张脸俊朗依旧,不见丝毫世俗锐气,却在眉心点一点朱砂,如菩提证道。 俨然是少年顿悟,禅门龙象。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但看上去就不是原本的人了。 “易容术真好用!得学啊!” 展昭发出由衷的感慨:“你再跟我仔细讲解一遍,接下来我自己易容,以法号僧人出面时,就保持这份姿态了。” “法号僧人?” 顾临一怔,这是什么称呼,但也明白过来:“师兄有法号了?叫什么啊?” 展昭平静地绕过了这个问题:“教我具体的易容步骤吧。” 对于临时法号戒色,他的第一反应是不认。 太羞耻了。 但后来他又觉得这样,未免是屈服于杀生戒,日后于修行不利。 况且一直防备的祸事应验,还真的让他生出些逆反心理。 难道我堂堂展昭,还能被一个法号给难住? 决定了! 我要学莲心宝鉴的易容术。 我要换一副面容。 反正展昭不是戒色。 绝对不是。 “好!” 顾临不知其中曲折,只以为这位兴致所致,深入浅出的讲解起来。 展昭认真聆听,拿出了学六爻无形剑气和心剑神诀的专注感,不多时已然记得七七八八。 等到他自己给自己上了两遍易容术,手法虽然略有生疏,但已无错误后,左看看,右瞧瞧,心终于踏实了。 戒色是戒色。 关我展昭什么事? 计划启动。 可以入庞府了! …… 庞府。 庞吉正在翻看礼单,眉宇间既有满意,又有不甘。 满意的点在于,夫人大寿,文武百官均有贺礼。 他终究是武将之家出身,虽说年轻时得了功名,年长后又为天子师,但能得到士林一致认可,还是颇不容易的,没白费他往日里那么贤。 不甘的点在于,想到不久前郑国威的夫人大寿,那个规格又不一般。 若论权势,他庞吉终究还是差了那四位顾命大臣一档,还有天波杨府的佘老太君,也在他之上。 佘老太君就罢了,近百岁高龄,历经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再至本朝,已是祥瑞,庞吉倒不与之计较。 但其余的四个,包括八贤王,他都要碰一碰。 论根基贤名,我不逊你们,论权势谋略,我更比你们强! 正给自己打气呢,二儿子庞旭和女儿庞令仪一同走入书房:“爹爹!舅舅又遣人来了!” 庞吉对着儿子点点头,对着女儿顿时展开笑颜,嘘寒问暖一番,准备将她支走。 “爹爹,有什么事要背着女儿嘛?” 庞令仪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女儿长大了,也想为爹爹分忧嘛!” “好!好!” 庞吉老怀大慰,有这等贤女,何愁家门不兴? 况且他也觉得,女儿确实长大了,让她听一听世间险恶也无妨,总不能一直那般天真无邪。 庞吉留下庞令仪,先接过罗府送来的帖子,扫了一眼后,眉头微动,淡淡地道:“看来你们的舅舅并没有被寿宴打击到,还是很有底气与六扇门斗到底的,你们觉得胜负如何?” 庞令仪只是听,不说话。 庞旭则道:“不是说六扇门元气大伤,折了一个神捕,门内还消失了不少人,他们斗不过舅舅的吧?” “恰恰相反!” 庞吉道:“老夫原本也以为,你舅舅这两年和六扇门斗得你来我往,可以不落下风,但现在经过了‘钟馗图’一案……” 他顿了顿,叹气道:“以苏无情的手段,怎可能真的奈何不了罗世钧呢?” 庞令仪黛眉一挑,庞旭则愣住:“爹爹的意思是,苏无情故意让着舅舅?” “养寇自重罢了!” 庞吉道:“六扇门这样的半庙堂半江湖势力,在京师若是没有个对头的存在,许多人就该心惊肉跳了!” 这许多人里面,其实也包括他,所以庞吉冷声道:“你们的舅舅,不过是苏无情选中的对手,双方看似你来我往的较量,实则是让朝堂安心,六扇门并非一家独大,还有许多制衡。” 庞旭倒吸一口凉气:“这苏无情真坏啊!” 师兄已经不在六扇门任神捕了,庞令仪也无偏向,眸光闪动:“爹爹准备挑破这件事?” 庞吉抚须笑了笑:“毋须老夫出手,这回许多人都看清楚苏无情的能耐了,你们的舅舅也不是易于之辈,六扇门想养虎?却有养虎为患的风险啊!” “好!好啊!” 庞旭连连点头,庞令仪也开始参与讨论。 待得正事说完,她又顺势引到寿宴上:“娘近来参悟经卷,又有所得,若是寿宴上能有高僧列席,她会很高兴的。” 庞夫人确实信佛,近几个月来上香的次数都多了许多,庞吉立刻满足:“这好办,请大相国寺的高僧来便是。” 庞令仪抿嘴一笑:“谢谢爹爹!” 大相国寺很快传来回应,共有两位高僧赴庞府寿宴。 只是待名目奉上,庞令仪看着上面的法号,猛地愣住,眼睛眨了又眨。 庞旭凑过去瞧了眼,则噗的笑出声:“这法号……戒色……哈!” “《心经》有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若能戒去‘色’,便知真如本性,看破诸法皆空!” 庞吉不以为意,还用一副没文化多读读书的眼神瞪了下儿子:“能起这等法号,可见大相国寺期许,现在又得举荐,此人一定是得道高僧!待得入府,你们得恭恭敬敬,万不可怠慢了!” (本章完) 第101章 想看戒色大师破戒的模样 第101章 想看戒色大师破戒的模样 三月的京师,街边已是桃李纷飞。 京师贵人常常踏青郊游,朱雀门大街上总是能看到香车宝马,成群结队。 然而这一日的车马辙痕,则纷纷碾过庞府朱漆大门前的青石板上。 庞旭领着十二名小厮,雁翅排开,唱礼声穿庭过户。 当然不会是“某某官员献《麻姑献寿图》一幅”“某某将军赠西域和田玉如意一对”这种,详细的礼单早就送来,贤臣的寿宴是不走这一套的。 唱礼声是各家府邸的名讳,再将各方引入不同的区域,互相间遥遥见礼,心照不宣地融入各自的圈子。 尤其今日是夫人的寿辰,各府的命妇和子女也都来了,那更得好好迎送。 庞旭在府门前迎客,庞令仪则在内宅前相迎,庞府在这方面的口碑相当好,各家贵妇都喜欢与他们往来。 “呼延府到——” 刚将妹妹的闺中密友呼延灼华迎进去,庞旭听到一阵熟悉的马蹄声,眼睛一亮,高声欢叫道:“大哥!!” 一骑绝尘而来,却见那骏马倏忽收蹄,稳稳停在阶前,分寸不差,行止间未惊尘嚣,马上的英姿已夺尽周遭的目光,正是庞吉的长子庞昱。 他有些风尘仆仆之相,翻身下马,张开双臂,与弟弟拥在一起,哈哈大笑,颇为开怀:“二弟!我回来了!” 庞吉有三子,长子庞昱,次子庞旭,三子庞昀。 庞昀是最小的儿子,比起庞令仪都小,今年才八岁,迎宾客之类的事情自然轮不到他。 庞旭今年十九岁,在庞吉的刻意培养下,已然参与到了不少府邸的事务中。 最大的庞昱二十二岁,得了恩荫,在朝中任职,之前更是随神侯的使节团去了西夏,回归时神侯先行一步,使节团在西北边地与西夏又掰扯了一段时日,近来才回。 而从年龄上也能发现,老大庞昱和老二庞旭,虽然不是同母所生,但年龄相差并不多。 这是因为庞昱的生母,即庞吉第一任妻子难产,生下庞昱后就过世了。 于是庞太师续弦,娶了如今的罗氏,罗氏接连生了两子一女。 虽然有自己的儿女,不过由于庞昱那时候还小,同样养在罗氏膝下。 尤其是前两个儿子,相当于被一起拉扯大,罗氏对待这位长子视若己出,兄弟俩关系也很好。 此时庞昱先和弟弟稍稍叙旧,马上去正厅拜见寿星罗氏,而庞旭惦记着许久未见的大哥讲述西夏那边的见闻,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直到一支特殊的宾客抵达。 “大相国寺的诸位高僧,晚辈有失远迎了!” 鼻中隐约嗅到檀香,庞旭就知道,怕是大相国寺队伍到了。 果不其然,就见一群僧众徒步而来,两侧还有马车避让。 为首的是两位僧人,一位老迈,另一位却极其年轻。 老迈的那位庞旭认得,时常主持佛事,往来各府,法号戒显。 年轻的那位则极为陌生,偏偏极为出众—— 剑眉修长如静水,双目澄澈含慈悲,鼻圆唇淡,眉心一点朱砂,更是神来之笔,让庞旭都恍惚了一下。 大相国寺众僧到了面前,先由戒显合十行礼,旋即是这位:“贫僧戒色,见过庞施主。” “啊?” 庞旭都震惊了:“阁下就是戒色大师?” 这身相貌,这般气度…… 关键是如此年轻…… 狠人呐! 庞旭长得也不差,自忖颇有几分风流倜傥,但跟对方一比,着实高下立判。 他要是有这般容貌,别说小甜水巷的花魁娘子,京师各家的贵女也得哭着喊着扑上来啊! 对方居然能戒色? 活该你是得道高僧! 展昭本以为会遭遇不要笑挑战,没想到庞旭肃然起敬。 而且心剑神诀能感受到,对方不是表面作态,是真的立正了,不禁有些感慨。 庞吉家教很厉害啊! 儿女教导得都不错。 “请!高僧快请!” 与此同时。 庞令仪将一众贵女安排妥帖,眼神也下意识地往外瞟。 她并不能确定师兄今日会不会来。 毕竟大相国寺给予的帖子中,来的是戒显和戒色两位大师。 戒显大师她见过,之前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的戒色大师,难不成真的是…… 不会吧? “诸位妹妹,你们猜不到,我方才见到了一位怎样的风流人物!” 正牵挂着呢,忽闻一阵环佩叮咚,最爱传闲话的王小娘子摇着泥金折扇,携着一缕脂粉香飘然而至。 “谁?”“莫非是曹家小公子?”“上元节瞥见过一回,那玉面小郎君长得可真俊呢!” 众女正在窃窃私语,谈些闺中话题,闻言不免有些好奇。 王小娘子唰地合拢折扇,故作神秘地压低嗓音:“错啦!是一位年轻的高僧!” “哦!” 众女顿时没了兴趣。 生辰设斋,僧道诵经,乃是常态,高僧还常与士大夫交游呢! 她们见得多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这位真不一样!” 王小娘子檀口微启,舌尖不经意掠过唇上胭脂:“你们若是见了,定要惊为天人,那通身的气派,真是谪仙临凡!” 她想说比曹家小公子还要俊,但想着这般说未免得罪人,只能咽下,却又很想表达出来,憋得颇为难受。 有小娘子便用团扇掩唇轻笑:“既是僧人,怎是谪仙?也该是九重天上的罗汉尊者,不慎跌落了凡尘啊!” 想到那威严的罗汉下凡,众小娘子嘻嘻哈哈,乐成一团。 唯独庞令仪警惕起来,眸子转了转,刚要引开话题,最为好动的呼延灼华已然起身:“这般玄乎?我去瞧瞧!” 呼延灼华生得一副北地将门虎女的形貌——眉如刀裁,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薄色淡,腰间悬着其父所赐的九节铁鞭,整个人带着一股干脆利落的劲。 她的父亲,正是铁鞭王呼延苤显。 先皇御赐打王鞭,当年撑住半边天,百万军中曾护主,确保宋室千万年。 据说这根打王鞭在高梁河一役中,曾经独战八大辽国高手,还不忘把驴车抽得飞起,这才将太宗险之又险地护送回来。 五大御赐神兵里,其他四件或许还有夸大,但这件是真的百万军中曾护主,当年撑住半边天。 庞令仪则有些撇嘴。 别看呼延灼华整日鞭不离身,她整日两手空空,真要动起手来,她至少能打对方三个。 花拳绣腿。 怎么比得过师父传给她的绝学? 不过在贵女群里,她可是柔柔弱弱从不动手,此时也不好把呼延灼华一掌镇压,只能目送她一阵风跑了出去。 正当庞令仪琢磨着等呼延灼华回来,怎么化解对方的说辞,左等右等,右等左等,都不见人影。 呼延灼华不回来了。 这一下别人都好奇了,纷纷起身:“走!走!咱们也去瞧瞧究竟!” 倒也不必偷偷摸摸,她们本就要去正堂给罗夫人祝寿,此时提前动身。 待得抵达正堂外,再特意放慢脚步。 远远就见年满四十的庞夫人罗氏,穿了身湖蓝底绣银牡丹的褙子,云鬓簪一支累丝嵌珠的寿字步摇,除此之外就颇为朴素了,未着金革带,也无其他奢华配饰。 显然贤夫配贤妻,一家都挺贤。 而此时的罗氏正在和两位僧人交谈,一位是熟悉的戒显。 每每成为各府座上宾的老僧人,首次靠边站,换成另一位年轻僧人与罗氏对谈。 一言一语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却令对方脸上满是笑意。 呼延灼华就靠在窗边,盯着那僧人猛瞧。 王小娘子蹑手蹑脚地上前,笑吟吟地拍了拍:“嘿!看谁呢!” 呼延灼华吓了一大跳,险些没叫出来,然后眼珠子滴溜溜转:“没看谁!没看谁!听高僧讲法呢!” “我也想听!我也想听!” 一众贵女凑过去,眼珠子熠熠生辉地听着。 就连庞令仪都移不开眼睛了。 说实话,乍一看上去,堂内的那个年轻僧人和师兄完全不同,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但师兄的气息她总归认得。 高矮身材也无变化。 戒色大师…… 没想到真的是你啊! 她想了想,又有些感动。 为了不让舅舅罗世钧一条道走到黑,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情,师兄果真用自己建议的方式入府。 而为了取信于人,还以此等法号示人…… 都是为了我啊! 牺牲太大了! 庞令仪知道师兄的法号,旁人却不知,听了好看的佛法,还想着以后继续听,便询问道:“这位高僧是大相国寺的么?怎的以前从未见过?可知法号?日后上香去寻他……” 呼延灼华冷不防回头:“刚刚听人称呼,他叫戒色大师。” “噗哧!” 众女想要忍,却终究没忍住。 但仔细想想,又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禁忌般的诱惑? 更刺激了! 闺中话语本就大胆,此时身边又无男子,有小娘子便道:“不知这样的高僧破了戒,会是什么模样?” “咕嘟!” 庞令仪马上听到有人咽了咽口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 她微微低下头,眼珠子快翻到天上去了。 从现在开始,不是闺蜜,而是敌蜜。 且不说正堂外如何,展昭在堂内跟师妹的娘亲聊天,把对方哄得挺开心,半点不落大相国寺的声名。 就连旁边的戒显都默默点头,颇有种找到接班人的意思。 单凭这次出手,日后戒色大师成为京师各府的座上宾客,就完全没有问题。 但展昭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目标人物的出现。 “金面阎罗”罗世钧。 自己的亲妹妹过四十岁诞辰,此人竟来得这么晚么?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的身份并不高,半黑半白的所谓京师一霸,在如今府上的一众权贵眼中,虽然不至于是随时可捏死的蚂蚁,但实际上也上不得什么重要台面。 偏偏敢迟来,应是大有底气。 果不其然,再过了两盏茶,府上的客人都齐聚了,外面才传来姗姗来迟的唱名。 “罗老爷到!” 罗氏的视线终于移开,看向自己龙行虎步走进来的哥哥,眉宇间并无半分责怪,只见温情。 罗世钧见到堂上有两位僧人,知道妹妹一向崇佛的他并无奇怪,还先合十行礼,也半点没有看出,面前的年轻僧人就是在自己寿宴上掀桌子的神捕。 到了面前,这位魁梧汉子坐下,兄妹叙旧。 “妹子今日生辰,哥哥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漂亮话,却知这些年你持家有道,妹夫在朝堂也步步高升,连街头巷尾的妇人都说,庞夫人通身的气派,活脱是菩萨跟前玉女托生的,果真应验啊!” 罗世钧语气中带着骄傲。 “哥,你打小就对我好,妾身能有今日,也是多仰仗哥哥!” 罗氏听了同样大为感动。 罗家不是毫无跟脚,若是追溯到太祖年间,也是军中的一员大将。 但既然这么说了,显然就是历经数代之后,家族没落了。 在这样的条件下,罗世钧还能做出一番事业,甚至在庞吉续弦的时候,巧妙地让妹妹进入视野,打动对方迎娶,这就是本事。 现在确实是罗世钧仰仗妹妹一家,可若是忽略他前期的作用,无疑是不公平的。 罗氏没有忘本,挺感激这位哥哥的,时常在儿女面前说这位舅舅的好话。 可惜随着罗世钧在京师的名声每况愈下,几个儿女对他还是不太感冒。 而现在罗世钧道:“值此双十之喜,哥哥我准备了一朵奇花,送予妹子。” “哦?” 罗氏有些惊讶:“花?” 罗世钧道:“此花名为昔颜,极为神奇,一旦制成膏脂,连涂七七四十九日,可令肌肤重现年少时的莹润透亮,眼角细纹如被抹去,还说叫什么……偷得昔颜一盏露,赊来嫦娥半世娇!” 顿了顿,罗世钧笑道:“我是听不懂那些的,只知道一点,此花可令年长者返老还春,令年轻者永葆青春!” “什么!!” 罗氏动容。 堂外众女的目光,也首度从戒色大师的脸上移开。 世上竟有此物? “进来!” 罗世钧感受到了气氛的突变,嘴角含笑,拍了拍手。 一个高大的随从端着锦盒,走了进来。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此人手中的锦盒之上,半信半疑,极度好奇。 唯独展昭平和的目光,落在随从身上。 (本章完) 第102章 师兄什么都好,就是法号不喜欢 第102章 师兄什么都好,就是法号不喜欢 ‘这个人身上,并未有受杀生戒拷问的气息……’ ‘武功也弱了些,不过路数倒像是大相国寺的……’ ‘是负业僧么?’ 展昭对于杀生戒的印象可太深刻了。 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比杀生戒让他更记忆深刻的武器。 而杀生戒的气息,在他看来,蕴含着一种各走对立,却又巧妙融合的特性。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因此最能考验僧人的心性,但凡度过考验,对于心境修为的帮助是立竿见影的。 而负业僧每年都要在杀生戒下受戒,身上的气息肯定会暴露出某种特性,这是判断的关键依据。 但这位随从身上却没有。 而且对方的武功也没有预期中那般强,只是从走路步伐上,倒是看出了大相国寺武学的底子。 待得展昭再观察此人面容时,又发现了一个线索。 那张脸看上去平平无奇,隐约透出一股僵硬感。 ‘易容面具?’ 换成之前,展昭或许只是觉得古怪,无法确定。 但他近来勤学莲心宝鉴上的易容术,马上有所判断。 这种易容面具属于低级的层次,识货的人一眼假,普通人则会觉得对方的面容有些僵硬,像后世整容过度的馒化脸,做不了什么表情。 当然,现在堂内众人并未注意到。 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刚刚罗世钧介绍的昔颜上面。 罗世钧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一朵奇花出现在堂中数人眼中。 花形如垂落的昙花,花瓣很薄,半银蓝半淡紫,花蕊中心有一点朱砂色的蜜露,散发出一股冷香,颇为好闻。 “这种昔颜花生于幽谷绝壁,只在日暮与月升之交绽放,采摘后需以秘法保存,才能入药。” 罗世钧稍作介绍后,微笑道:“如今这膏脂还未制成,我也是想给妹子一个惊喜,才会在今日带来。” 罗氏紧紧地盯着,眼神里都绽放出光彩,甚至手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别说女人最重容颜,古代男子还敷粉抹香,引以为傲呢,事实上,谁不希望永葆青春? 尤其是到了她们这个年纪,几乎每一年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容颜的老去与体力的下滑,当然比起健壮的年轻人更加渴望恢复青春。 但片刻后,罗氏又摇摇头:“此物贵重,妾身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用之可惜!” 她当然不是推辞,而是想给自己的女儿用,若是真能永葆青春,想想都美。 罗世钧看了出来:“妹子放心,这昔颜花固然稀少,但也非绝无仅有,你和令仪都会有的!我这位当舅舅的,哪能不为国色天香的外甥女着想呢?哈哈!” “令仪!我平日里待你如何?” 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外面的王小娘子瞬间凑到庞令仪面前。 “令仪!我们待你如何?” 其他人顿时反应过来,就连一向坦荡的呼延灼华都罕见地扭捏起来。 庞令仪无奈地道:“你们别激动了,这花若真有这等奇效,岂是我们能够享用的?恐怕要献给宫中吧!” 此言一出,众贵女面面相觑,顿时唉声叹气起来。 王小娘子眼珠转了转,却不放弃:“若是争抢,咱们自是比不过娘娘和公主殿下,但以娘娘的圣德,岂会跟我等争抢?” 若论国朝最尊贵的女子,无疑是太后和太后之女昭宁公主。 这种昔颜奇花,也该由她们来享用。 但恰恰是太后和公主受万千瞩目,有时候反倒有所限制。 所以此时她们腆着脸道:“好妹妹!好妹妹!若是有多余的膏药,就给我们一些吧!” “这是哪的话,若真有了,我还能忘了你们不成?” 庞令仪知道这个时候拒绝,那就真成敌蜜了,自是满口应承下来。 但心中却有些不安。 她和别的贵女不一样。 她是知道,自己这位舅舅,疑似和大相国寺负业僧搅和在一起的。 有了这层情报,再结合目前突然出现的奇花昔颜,顿时觉得蹊跷起来。 但话又说回来了。 庞令仪虽然对罗世钧不太感冒,有两点也很确定。 第一,她的母亲罗氏对于这位哥哥感情很深,绝没有因为成了庞夫人而生分; 第二,罗世钧只要不愚蠢到无可救药,是绝不会害这个妹妹的,不然岂非自掘坟墓,自己把自己的靠山弄倒了? 所以照此看来,昔颜花又不该有问题。 而就在她思索期间,堂内的罗世钧合起盖子,随从抱着锦盒退后几步,立于其身后。 此后堂内一切如旧,待得午时将至,众人一并赴正宴。 庞吉带着妻子和众儿女感谢宾客盈门,罗世钧也在其中,抚掌微笑,一片喜庆。 庞令仪想要找师兄交流,但由于主家人受四方瞩目,未能找到机会。 一直等到还礼答谢,庞令仪终于找到了空隙,与戒色大师短暂碰头:“师兄,刚刚那件事……” “罗世钧有大问题!” 展昭直接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要当着我和戒显师兄,两个外人的面,给令慈献宝?” 庞令仪一怔,先是闪过对方是出家人,应该不会说出去,但随即意识到不对。 出家人也有七情六欲,大相国寺的不少僧人更被人称作俗僧,俗世所沾的事情一样不少。 舅舅也是老江湖了,怎么可能因为对方是僧人,就暴露这等宝物。 除非…… “除非罗世钧本来就想要昔颜花的消息传达出去,当然不担心有外人在场。” “他甚至还要借着我等的口对外宣传!” 展昭此言一出,庞令仪也不由地点了点头:“看来真是如此了,难道他想要卖花?” 这个念头乍听起来十分荒唐,可结合刚刚的言语外加闺蜜团的反应,却又极具操作性。 罗世钧仅仅是通过寿宴献宝,就将一众贵女狠狠打动,接下来只要他放出售花消息,各家岂不趋之若鹜? 如果能保住这门生意,这位京师一霸,可又今非昔比了。 然而展昭摇了摇头:“世上不存在可以直接返老还春,永葆青春之物!” “试问女宗师可以重返十八岁么?” “不能!” “若连拥有无上玄功的武道宗师都不能如此,凭什么一朵花配合些药物,在脸上涂涂抹抹,就能办到呢?” 罗世钧起初介绍,说此花极为神奇,混合别的药材制成膏脂,连涂七七四十九日,可令肌肤重现年少时的莹润透亮,眼角细纹如被抹去。 这话或许夸张,但还有几分谱。 后世许多护肤品广告,都是这么打的,什么羊胎素,皮都展开了,说白了就是润肤去皱呗。 而此世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练功,武功越是高强,对于人体的掌控越高明,自然可以延缓衰老。 但靠着一种药膏,指望返老还春,永葆青春,那就是扯淡。 所以相比起庞令仪哪怕怀疑,但心里多多少少抱着些侥幸与期待,展昭可以百分百确定,这花不对劲。 庞令仪说出心中的疑问:“可舅舅不会害娘亲的啊!” “可能性很多——” 展昭道:“或许罗世钧只是虚晃一枪,并不会让令慈真的使用,或许罗世钧自己也上当了,亦或者罗世钧认为这不是加害!” “不过有一点你要确定,一旦双方真有了对立,你会选择谁?” 庞令仪毫不迟疑:“当然是娘亲!” “好。” 展昭并非挑拨离间,而是给师妹一个心理准备:“你接下来要确定一件事,罗世钧今晚会不会住在府上,他那个随从又是怎么安排的?” “舅舅今晚是要住下的,就睡在客房,他没有带其他贴身护卫,那位随从肯定留下。” 庞令仪早有准备:“在娘的诚挚邀请下,两位……大师也留在府上,为其诵经祈福。” 展昭颔首:“很好。” 庞令仪目光一沉:“那个随从是负业僧么?” “不太像,但此人应该出自大相国寺,恐怕也与负业僧有关!” 展昭又提到一个细节:“师妹你方才或许没有注意到,罗世钧在介绍昔颜花的前后,只是打开了锦盒,那个锦盒一直都在对方手中抱着。” 庞令仪明白了:“所以昔颜花是此人所有,此人并非受到舅舅的招揽,而是双方围绕着这朵奇花,展开了一场合作?” “目前看来很有可能。” 展昭道:“此人哪怕不是负业僧,但从武功路数上看,一定是大相国寺出身,真要有什么祸害世人的邪思异想,我来出面清理门户!” 庞令仪一怔:“师兄准备直接出手?” “快刀斩乱麻!” 展昭把话说在前面:“师妹你全心全意的配合我,若能保全你的亲人,我当然愿意为之努力,但若罗世钧冥顽不灵,真要干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绝不会姑息养奸。” “师兄!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 庞令仪深为感动,突然又有些扭捏起来:“你的法号……” “那边有人过来了!” 展昭面容一正:“师妹,大事要紧,其余的我们日后再说!” 说罢僧袍一摆,飘然离去。 庞令仪目送其背影消失,抿了抿嘴。 师兄什么都好,唯独这个法号…… 她不太喜欢呢! (本章完) 第103章 我庞吉难道是靠女儿上位的人? 第103章 我庞吉难道是靠女儿上位的人?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多谢大师!” 大堂之中,罗氏再度聆听心经,末了后合掌行礼。 她从未感受到,信佛有此立竿见影的好处。 能有这样的大师为自己诵经祈福,实在身心愉悦。 而听着听着,她甚至连对昔颜花的记挂,都几乎放下了。 正如心经所言,远离颠倒梦想,最后达到彼岸圆满。 “阿弥陀佛!” 展昭用上了六心澄照诀和心剑神诀,对方能不放下妄念,那才奇怪呢。 不过这个效果也无法一直持续。 如果罗世钧又过来忽悠一番,或许罗氏恢复青春的心,马上又被勾起来,重新压倒理智。 毕竟人的心思不是一成不变的,念头层出不穷,纷至沓来,没有心灵秘法能完全引导,那就变成心灵控制了。 所以还是得解决源头。 “娘!” 正想着,伴随着洪亮的声音,庞昱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展昭目不斜视,实则将对方仔细观察了一番。 未来庞太师得势后,其长子庞昱被封为安乐侯。 在陈州赈灾期间,庞昱强征民夫建造花园,克扣赈粮,同时建造阮红堂囚禁良家女子,导致当地民不聊生。 包拯最终查明庞昱隐瞒灾情、鱼肉乡里的罪行,经审结画供后,动用龙头铡将其处决。 不过那保守也是十多年之后的事情,甚至更晚些。 如今的庞昱,倒是看不出安乐侯时期的模样,一派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姿态。 对于罗氏这位后妈,他表现得更是十分孺慕,近前拜下:“见到娘容光焕发,孩儿就一切安心了!” 罗氏看着这个虽非亲生,但视若亲子的儿子,也颇为欣慰:“快快起来!快快起来!有你们这样的好孩子,为娘又有什么好操心的呢?” “来!见过两位大师!” 庞昱上前见礼,听到法号时也波澜不惊,同样双手合掌拜了拜:“见过戒显大师!见过戒色大师!” 两人微笑还礼:“不打扰夫人母子叙话,尽享天伦,贫僧告退。” “我送两位大师去住处安歇。” 罗氏起身,亲自上前要送,被戒显拦了又拦,这才坐回。 “这位大师如此年轻,武功却很高啊!” 庞昱则目送展昭消失的背影:“在大相国寺内,应该也是极其出众的人物吧!” 罗氏很是高兴:“昱儿好眼光,这位可是得道高僧,寻常不出寺的。” 戒色大师一表人才,以前却从未在各府见过,那当然不可能因为对方的法号刚刚才起,应该是对方乃寺中清修之辈,在她的寿宴上列席,是莫大的荣幸。 罗氏欣喜之余,见庞昱多少有些风尘仆仆之相,又关切问道:“我儿这次去西夏,累着了吧?可曾有危险?听说那李元昊有不臣之心?” “何止是不臣之心,李元昊几乎是反了!” 庞昱脸色变得凝重:“在西夏内,李元昊已经自称皇帝,建设京都,设文武百官,哪里还把自己当成西夏王?” “他还修炼了西夏佛门的一种神功,叫‘镇狱破天劲’,我们使团抵达西夏自封的都城时,李元昊正在大开杀戒,杀了很多人,连他怀有身孕的妻子都没放过!” 罗氏面色变了:“我儿此去,这般凶险?”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西夏还不至于对我们使节团如何……” 庞昱道:“只是李元昊希望我大宋承认他的皇帝位,对神侯软硬兼施,最可恨的一次,他居然派人,要偷神侯的盘龙棒!” “啊?” 罗氏不解:“这党项人要盘龙棒作甚?” “自是羞辱神侯,更要逼他做交易!” 庞昱连连摇头:“党项蛮夷未受教化,实在不可理喻!” 罗氏担心地道:“反正日后你不能再去这等蛮夷之地了,你父亲是少师,朝中安排一个什么职位不好,偏偏要你跟着使节团同行?” 庞昱笑道:“孩儿知道娘亲的好意,然这等机会旁人想求还求不到,孩儿这回可是增长了见闻,欢喜还来不及呢!” 罗氏端详着他:“远行确实历练人啊!孩子你能这么想,庞府后继有人,想来你父亲也是最欣慰的……” 庞昱左右看看:“父亲呢?还在招待客人?” “且不说他,咱们娘俩再说说话!” 罗氏拿起庞昱的手,轻轻拍了拍,宠溺着道。 事实上,庞吉并未招待别的客人,恰恰在和大舅哥罗世钧交谈。 平日里贤明的帝师,不该跟这种市井江湖气浓郁的亲戚多来往,可借着寿宴彼此叙叙旧,也是应当。 而罗世钧平日里大马金刀,不可一世,但在庞吉面前,明显拘谨许多,或者说主动表现出拘谨的姿态。 庞吉很欣赏对方这点,于是也不绕弯:“六扇门的事情,你清楚了?” 罗世钧赶忙道:“幸得哥哥提点,不然我真的中了苏无情的计,怕是要伤筋动骨了!” 按年龄,庞吉还真比罗世钧大一岁,只是这个叫法无疑谦卑。 现在听罗世钧说苏无情设计要害他,庞吉心中暗哂,面上却肃然道:“六扇门虽势大,却也休想动罗府分毫——苏无情若要拿人,且先问过庞某!” 罗世钧舒了一口气:“是极是极!有哥哥照拂,我才能在京师长久立足下去,这点我自始至终都是清楚的,对待六扇门急了些,也是想为哥哥扫除这个障碍啊!” “不是扫除障碍,而是苏无情公器私用,岂能大意?” 庞吉加以纠正,又突然道:“昔颜花是怎么回事?真有那般神奇?说实话!” “岂敢欺瞒哥哥?” 罗世钧正色道:“此物颇为神异,说是返老还童,或许有些夸大,但长久使用,肯定有驻颜之效,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下,才有幸弄到,这才趁夫人寿宴献礼……” 庞吉眯了眯眼睛,继续问道:“你想卖给京师贵女?” 罗世钧道:“自是想的,若这生意成了,当真是日进斗金,什么都比不了啊!” 如今罗府的生意可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多插手漕运,从中渔利,才会被六扇门盯上。 至于正经生意,又苦又累,还赚不到多少钱财,哪个权贵愿意做啊? 庞吉拿罗世钧当白手套用,还不是既要维持贤名,又要享受生活么? “就怕这营生真的成了,也不是你的了!” 庞吉淡淡地道。 他理解的权势之道,唯有先权倾朝野,麾下那些暴利营生,才能如滚汤沃雪般日进斗金。 否则纵是金山银海摆在眼前,也不过是替他人作嫁衣裳,定会被眼红的权贵夺走。 罗世钧赶忙道:“哥哥何必妄自菲薄,以你如今的权势,朝野上又惧得几人?若能以昔颜俘获各府贵女之心,我看百官之首非哥哥莫属啊!” “靠一朵花上位?” 庞吉只觉得一阵荒谬:“那你还不如说,我靠女子上位呢!” 罗世钧精神一振,正好赶着话道:“别的女子确实靠不住,但我们有令仪啊!令仪才貌双绝,天姿国色,若得驻颜妙法,他日入宫闱,六宫芳菲皆当失色!” “你还在想这事?” 庞吉皱起眉头:“官家确实快到成亲的年纪了,但皇后不会是我庞氏的,嫁女只作妃嫔,得不偿失。” 他如今甚有贤名,虽是武将世家出身,于军中根深蒂固,在文臣士林的风评也很不错。 可一旦把女儿送入了宫中,那就成了外戚。 倒不是说外戚一定不行,真宗朝庞家也有女入宫,照拂家族,皇室与武将世家联姻,本就是太祖定下的规矩。 但如果女儿被皇后压上一头,后宫中并不得宠,再凭白多一个外戚身份,那就亏大了,何苦来哉? “不必多言!” 眼见罗世钧还要再说,庞吉语气一沉,直接制止。 “是。” 罗世钧微微低头,再度恢复服服帖帖的模样。 庞吉继续道:“那朵花的事情,你可以自行尝试,却不要借用我庞家的名号,近来也不要给韫玉(庞夫人闺名)和令仪用,明白了么?” 罗世钧继续服从:“明白。” “去吧!” 罗世钧行礼之后,退出书房,待得面容被夜色笼罩,眼底里那股努力压抑的戾气顿时喷薄而出: ‘老匹夫!平日里像对待一条狗一样使唤着我,还在我的寿宴上让我出了那么大的难堪,颜面扫地!” “等着瞧吧!昔颜花就是我的翻身之宝!过不了多久,我要你为了妻女,低声下气地来求我!’ 书房内的庞吉也微微侧头。 他知道这满身江湖气的罗世钧,心里肯定不服气,但不管对方心底是怎么想的,只要行动上服从,也就够用了。 如果行动上也开始阳奉阴违,那就舍弃。 似庞家这种自太祖朝传承下来,屹立不倒的大族,真要论亲戚关系,何其之多,罗世钧真以为自己不可替代么? 至于令仪的婚事。 他的女儿姓庞,庞家女嫁给谁,轮得到这姓罗的指手画脚? 再看着桌案上的那幅忍字,庞吉傲然一笑: “我庞吉难道是靠女儿上位的人?” (本章完) 第104章 庞府凶案 第104章 庞府凶案 ‘罗世钧回来了。’ ‘心里充斥着愤怒与不甘……’ ‘庞吉给他气受了么?’ 熟悉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展昭维持着打坐的姿态不变,脑海中则勾勒出一道身形,朝着这里接近。 最终经过门前,走入隔壁的屋子中。 罗世钧哪怕是庞夫人的至亲,住的也是客房,不可能住内宅。 而在庞令仪的巧妙安排下,刚好就在大相国寺两位高僧的隔壁。 所以展昭此番就是端坐室内,光明正大地监听着对方的动静。 就见罗世钧忿忿走了屋中,哐的一下带上门。 那个随从却是盘膝端坐,锦盒放在身侧,闭目养神,连身都不起来迎一下。 罗世钧眼睛顿时瞪大,咬着牙低声道:“这里不是我的府内,外人盯着呢,你就不会做做样子?” 随从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了看他:“我若是你,会更担心隔墙有耳,还是传音入密为好。” 罗世钧一滞。 随从又道:“哦,我忘了,你不会!” 罗世钧勃然大怒。 庞吉瞧不起他,是因为出身和家世,现在这个家伙居然也敢因为武功瞧不起他? 但他能成为京师一霸,品质终究体现出来,当怒到极致,反倒陡然冷静下来,沉声道:“歇了吧,昔颜花在庞府不能卖了!” “嗯?” 随从的神情一变。 哪怕戴着易容面具,也能看出他的一对眸子透出凌厉之色,传音道:“这可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你说当朝少师庞吉对你信任有加,是一定会帮助在各府贵女里面,推荐昔颜奇效的,我们能事半功倍,直接让昔颜膏在京师扬名!” “到时候,就算那个人追上来,只要第一批药膏卖出去,他也无可奈何了,只能帮我们继续出售昔颜花!” 罗世钧不回答了,他不会传音入密嘛,对方传音本来也答不了,直接朝着床铺的位置走去。 随从缓缓起身,不见作何动作,就阻挡在了面前。 罗世钧夷然不惧,手指向隔壁,脸上挂着冷笑,语气却很温和:“旁边住着的,正是大相国寺的两位高僧,今日听他们讲法,颇有感悟,可惜天色太晚,不然真想去拜访一番,请教佛学!” 随从僵住。 罗世钧伸出手,轻轻推开随从,走向床边,开始脱衣,最后才淡然道:“睡吧!别忘了还有那件事没做呢!” 随从立于原地片刻,缓缓坐回原位,手按在锦盒上,青筋暴起。 展昭将隔壁的一切尽收耳底。 哪怕传音内容听不见,但双方的情绪波动,却是十分清晰。 别说罗世钧,连那个随从的都洞若观火。 ‘这两人不是上下级,也不是合作,更像是一种互相要挟,还未磨合完毕的状态。’ ‘那为何要来庞府?就不怕出事?’ 展昭目露沉吟。 根据庞令仪的消息,这位疑似负业僧之人,藏在罗世钧的天香楼里面,有一段时日了。 正常推断,罗世钧要么收买对方,要么跟对方合作,这才会一同出现在庞夫人的寿宴上。 可现在两人之间,更像是纯粹的交易。 以致于罗世钧一说昔颜花推广的不顺利,随从马上要发作。 由此见得。 这个疑似负业僧的随从,对待昔颜花的进度紧张至极。 而罗世钧城府更深,表面镇定,其实心里也很急。 不然带着这么个不稳定的人在身边,他就不怕在妹妹的寿宴上发生意外,毁了自己与庞府的关系? 正思索着,脚步声又朝着这里走来。 一名婢女步履稳健地走来,行至隔壁屋前,抬手不轻不重叩门:“罗员外?罗员外?” 罗世钧是假装睡觉,其实心里愤恨,根本没睡的着,闻言马上坐起身来:“谁啊?” 说罢指挥随从:“你去看看。” 真有了外人,随从倒也没有违抗命令,起身来到门前,轻声道:“我家老爷睡了,不知姑娘有何事情?” “婢子冒昧,扰了员外安睡。” 那婢女略一欠身,嘴角含着矜持的笑:“婢子奉呼延府上小娘子之命,特来请教昔颜一事,不知可否……” 言下之意,虽然打扰你休息了,但你最好还是起来说话。 随从听到昔颜花,眼睛一亮,就想要开门,然而罗世钧的声音却从里面传来:“老夫累了,你跟这位姑娘去吧,呼延小娘子但凡问你的话,如实回答。” 婢女小脸微沉,明显露出不悦之色。 她呼延家是什么身份? 铁鞭王! 先皇御赐神兵! 这等名门贵女当然不可能亲自来见外男,所以遣了一位婢女来问问。 而罗世钧是什么身份? 破落家世。 在场的要么就是进士,要么就是勋贵,罗世钧若不是背靠庞府,根本没有资格出席这个会啊! 这样的人居然也派遣手下来应付,就是很不懂事了。 不过想到对方手上有传得神乎其神的奇花,回去后也是婢女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才有了此行,她还是强压不悦,福身行礼:“惊扰员外了,请这位壮士随小婢来。” “是!” 随从跟着婢女,两人的脚步声远去。 ‘那些女子还是对昔颜花动心了。’ ‘看来得快些动手了。’ 展昭并不奇怪,但也坚定了出手的决心。 方才传音入密的真气波动,让他确定了,这个随从肯定出身大相国寺。 而从此人如今的表现来看,一意推广昔颜花,不惜与罗世钧这等名声恶劣之辈联手,佛门败类的可能性极高。 那还迟疑什么? 直接将其拿了,带回大相国寺,清理门户! 然而仅仅是半刻钟左右,隔壁开门的声音响起,脚步声朝着这边传来。 最后真的来到屋外,罗世钧的声音传入:“两位大师安寝否?” 戒显已经睡了,他年岁已高,武功修为不低,但似乎早年受过暗伤,目前就是个身体较为健康的老者,不如展昭能精神奕奕地熬夜。 但来时寺内有过关照,让他全力配合这位戒色师弟行事,因此戒显从里间的床上直起身子,露出征询之色。 展昭对着这位师兄按了按手,示意他睡下,自己则走向外间,打开了房门。 “见过戒色大师!” 罗世钧赶忙行礼,视线落在展昭脸上,又愣了愣。 他知道妹妹信佛,对于寿宴上邀请高僧并不奇怪,之前的注意力也全然不在这两位僧人身上。 此时单独见面,也没想到竟是如此俊美的和尚。 但又突然觉得,眼前的僧人隐隐有些眼熟。 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咦?’ ‘我见过这样的僧人么?长成这样的,应该会印象很深刻啊……’ 罗世钧眨了眨眼睛,努力回想。 可由于他见过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物着实太多,出家人也有上百,仔细思索后反倒乱了,只能微微摇头,抛开杂念,对着眼前的高僧合十行礼:“打扰大师了!” 展昭声音放轻:“戒显师兄已经安歇,罗施主若有事,不妨去你的屋子?” “不了不了!” 罗世钧赶忙摆手:“岂敢让大师移步?我只是难以安眠,就在外间说几句话……” 展昭微微颔首,侧身让开:“请。” 罗世钧走了进来,腰间还夹着一个盒子,正是存放昔颜花的锦盒。 眼见展昭的视线落了上来,他咧了咧嘴:“让大师见笑了,我现在是片刻不敢离了这宝贝,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呐!” 展昭平和地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罗世钧露出不明就里之色:“在下不懂,望大师指点迷津!” 展昭合掌:“任其心生,不住其相。” 罗世钧依旧不懂:“请大师指点!” 展昭道:“入一切相,离一切相。” 罗世钧:“……” 必须谜语人是吧? 事实上,展昭也无法说得特别清楚。 他对于佛法是有一些感悟的,听了许多佛门公案,也有自己的心得。 但若让他像那些高僧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显然办不到。 所幸在京师权贵这个圈子里,大德高僧真好当。 他以前认为,要精通佛家各种经卷典籍,对于佛门经义信手拈来,才能扮好一位大德高僧。 现在发现,只要把袈裟一穿,法号一摆,然后把《心经》抑扬顿挫地诵读一遍,就没人怀疑他。 问题是罗世钧严格来说,并不是权贵圈子里面的。 满身匪气,显然就不知道权贵里的默契,偏要刨根问底,展昭也只能跟他谜语到底。 罗世钧本来也是打开话题,被接连谜语了几回,有些悻悻然,倒也趁机道:“反正我知道,这朵昔颜花是烦恼,倒生出一个念头,若将此花赠予大师,又待如何?” 展昭伸出手:“好。” 罗世钧:“……” 你这不按常理出牌啊,不应该拒绝的么? 展昭道:“能为罗施主落去烦恼根,贫僧自当坦然受之。” “大师真高僧也!” 罗世钧把盒子往前递去,但真正即将靠近展昭的手掌,又虚晃一枪,猛地收回,苦笑道:“可罗某是俗人,终究是不舍啊,不过经大师开悟,我的烦恼心倒是散去了许多。” 他脸皮极厚,也不觉得尴尬,又趁机许诺:“待我制出了昔颜膏,定赠予大师,以谢今日点拨之恩!” 展昭淡然道:“万般色相,皆是虚妄。” 罗世钧并不意外这份回答:“是在下着相了!” 实则心底暗暗冷笑。 他见多了嘴上说一套,行动上做一套的出家人。 眼前这位戒色大师如谪仙般的俊美相貌,他就不信,对方不希望永远地停留在此时此刻? 展昭则看到一只井底之蛙。 以对方的武功层次,恐怕都不清楚,武者虽然达不到永不衰老,但只要在五十岁前晋升武道宗师,就能最大程度的锁住气血。 基本在死亡之前,身体各项机能都可以保持巅峰。 当然也包括相貌。 所以宗师以中年人的相貌出现是最多的,甚至对方可能已经是近百岁高龄,但看上去依旧四五十岁的模样。 而他今年距离五十岁,还有三十四年。 早年酒道人就判断,二十五岁之前,他应该能纵横天下,那应该就是晋升宗师之境,现在展昭有信心更早,自然就能一直维持年轻时的相貌。 所以。 向他贩卖容貌焦虑?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当然,罗世钧以为看穿了展昭的需求,故意不揭穿。 展昭也不会揭穿对方,两人低声聊了起来。 在这期间,随从的脚步声先是回到隔壁,相隔了没多久,居然又有一个不同的婢女前来敲门:“在下奉王府小娘子之命,拜见罗员外!” 王府虽不比呼延有先皇御赐神兵,但王相公已经入了两府,任参知政事,日后怕不是要成为王丞相,成为百官之首。 所以论家世显赫,呼延家无疑是一等一的门第,若论实质的权势影响,倒是王府更胜许多。 罗世钧在展昭屋内,不可能应答,依旧是随从出面,跟着王家婢女去了。 而等到随从再回来,居然又有人来邀请。 前后四波。 真挺忙的。 罗世钧显然也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干笑两声,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大师这下明白,我为何要深夜来此了吧?实在是烦心呐!” ‘这不正是你期待的么?利用庞府寿宴推广昔颜花?’ 展昭看着面前这位虚伪的面孔,再度合掌:“有心者有所累,无心者无所谓,罗施主若不自扰,必无烦心,可得清静。” 罗世钧面色一僵,隐隐有种心惊肉跳之感,好似自己心头的秘密被对方窥探,又生出一股安宁之感,反思道:‘是啊?我何必要做这些呢?安安稳稳不好么?’ ‘不!我若是不做,就不得安稳!必须要为之!’ 旋即他的这股心态就被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厉。 展昭凝视此人。 同样是心灵劝慰。 如庞夫人那般,至少能在一段时间内恢复平常心,不受外物诱惑。 而似罗世钧这样的,当真是片刻的动摇后,就马上决定一条道走到黑。 可以说是冥顽不灵,但也可以说此人心志坚韧,不受外因干扰,认定了自己要走的路,无论好坏,贯彻始终。 ‘唔!’ 罗世钧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待下去了,这和尚看似年轻,但确实是大德高僧,居然三言两语之间,让自己都开始心软。 太蛊惑人心了。 可他屁股动了动,又重新坐了回去,继续闲聊起来。 ‘咦?’ 展昭心头一动。 对方突然拜访,若说只为了躲避那些权贵小娘子的问话,勉强也能说通。 毕竟推广造势嘛,越是想要大卖,越是要饥饿营销,古往今来都有这类套路。 但现在罗世钧的模样,就不像是单纯的造势,还有故意躲避之意。 既然对方要演,展昭也奉陪,只是默默听着外面来来往往的动静。 在连续出去四次后,随从返回,连脚步声都重了不少。 隔壁没了往来动静,打更声则遥遥传入,听得已是夜半子时,罗世钧终于起身:“在下要回去了,叨扰大师,日后定去贵寺进香还愿!” 展昭尚未开口,面色突然微变,脚下迈步。 罗世钧只觉得眼前一花,这位就消失了,屋门开启,不知何时穿出。 与此同时,伴随着轻微的破空声,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也从隔壁离去。 即便以展昭如今学习了神游太虚步的轻功,也只能看到对方一个模糊的背影,眨眼间没入黑暗之中。 展昭朝着屋内一看,目光顿时一凝。 而等了片刻,反应过来的罗世钧飞奔出来,来到大敞的自己屋门前,瞠目结舌地望向里面,定睛一看,顿时失声:“这……这不可能!!” 随从低垂着头,半张易容面具斜挂在惊愕的年轻面容上,如褪色的袈裟。 他已经没了呼吸,心房的位置,插着一朵花。 殷红的血珠顺着花瓣滚落,让这朵今夜引发多方关注的奇花,显得邪异非常。 心头血,落昔颜。 (本章完) 第105章 请戒色大师护庞府安危 第105章 请戒色大师护庞府安危 当已经入睡的庞吉起身更衣,匆匆赶到时,现场外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不仅是庞昱、庞旭、庞令仪赶到了。 就连今夜暂居别院漱玉轩,准备与庞令仪促膝长谈的几个小娘子,都在探头探脑。 一副想要看看杀人现场,又不敢真看的模样。 庞吉面色一沉,却未发作,只是上前拱手行礼:“府上突发变故,惊扰诸位贵客,实乃老夫之过!” “不敢!不敢!” 众小辈向这位帝师见礼,然后只能依依不舍地散开。 两个儿子庞昱、庞旭上前,庞令仪也跟上来,却见庞吉看向她:“令仪,你去照顾你娘亲,莫要惊到她。” “是!” 庞令仪知道平日里再受宠,这个时候也得乖乖照办,有些不舍地朝着某个方向瞄了一眼,朝着内宅而去。 待得送走了女儿和其闺蜜团,庞吉这才看向两个儿子:“到底怎么回事?” 在路上时,他已经听了府中管事禀告,说死者是罗世钧身边的随从。 本来死个下人不算什么事,但行凶又有不同,在庞府行凶更是不同。 何况此次的杀人手法,还显得极为诡异。 似乎是用那朵号称能永葆青春的奇花,插入了这个随从的心口。 极为渗人。 所以庞吉这才先问询儿子。 “爹爹,我们也刚到……” 然而两兄弟确实赶到没多久,却摇了摇头,显得十分茫然。 所幸庞昱低声道:“发现行凶现场的有两个人,一位是舅舅,另一位是大相国寺的戒色大师。” 他和罗世钧其实没有血缘关系,但由于视罗氏为母,也跟着一起叫舅舅。 而听到大相国寺的高僧也在,庞吉眉头微皱,不再耽搁,走上前去。 屋子门口,罗世钧坐在一张椅子上,双目愣神,直直发呆。 展昭则立于一侧,和另一位高僧戒显一起,恰好守住现场。 庞吉上前,合掌行礼:“敝府招待不周,令两位大师受惊了,旭儿,你带两位大师去休息!” 这是先把外人支开,关起门来再说其他。 “怕是休息不了。” 然而展昭缓缓摇头,直接道:“死者是我们大相国寺的人!”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就连罗世钧都抬起头来。 只是展昭能明显地察觉到,这位的幅度与旁人不同。 显然罗世钧早就知道随从的身份,仅仅是必须表现出惊讶。 庞吉是真惊讶:“大相国寺的僧人?大师能够确定么?” 戒显接上,轻轻叹息:“他是定字辈僧人定尘,敝寺普贤院下,有僧籍在册,不会认错。” 说的这般详细,庞吉也意识到身份不会有假了,立刻看向罗世钧:“大相国寺的高僧,怎会给你当随从?” 罗世钧脸色苍白地起身:“我不知!我不知道啊!他戴着面具,扮成了其他人,我只当他是个武功高强的江湖客,这才让其护卫安全……” ‘哼!’ 庞吉一听就知道这位在扯谎。 罗世钧用人极为谨慎,以前跟来庞府的护卫或仆从,都是跟在身边多年的心腹。 此次寿宴,突然带了个从未见过的陌生随从来,庞吉其实就有些奇怪。 但他也不至于将罗世钧的事情样样过问,对方还没这么重要,结果就出了凶杀之案,死者还是大相国寺的僧人。 心里对于罗世钧的忍耐再度下降,表面上庞吉还得维护这个大舅哥,正色对着展昭和戒显道:“两位大师且宽心,既是在我庞府出了这等祸事,老夫必当彻查到底,给贵宝刹一个交待!” “少师的贤名,天下皆知……” 展昭自然清楚对方是什么人,自己俩人一离开,恐怕这尸体就被处理掉,案子则被压下去,最后不了了之。 因此他正色道:“方才贫僧赶到现场时,有人惊鸿一现,武功极高,恐府内寻常护卫难以应付。” “什么!” 庞吉闻言失声,眼中满是关切:“大师与凶手照面了?那贼子可有伤到大师?” “未曾。” 展昭道:“然贫僧所言绝无虚假,那人武功高强,尤其是轻功,我所不能及。” 他至今所见,单论轻功最佳的,还是“赵无咎”。 毕竟韩照夜模拟的乘黄御风真诀,正是赵无咎应有的水平,而那门轻功榜排名第四的绝世轻功,确实名副其实,让一流高手层次的赵无咎,拥有宗师之下最顶尖的身法。 其次是自己目前所学的神游太虚步。 这门轻功在轻功榜排名第十四,之所以低了这么多,不是这门武功不成,而是它必须配合心剑神诀使用,不然最多修炼到化影阶段。 相当于多了一个巨大的限制,比起其他没有限制的绝世轻功,排名自然就低了。 而无论是乘黄御风真诀还是神游太虚步,展现出来的效果,都逊色刚刚消失的那人一筹。 对方当真是身如鬼魅,倏然间自屋中飞出,瞬间消失于黑暗中,连轮廓都未看清,简直不可思议。 所以展昭确实没有半分夸大。 “这……” 庞吉面露迟疑。 他年少时习过武艺,但早就放下了,却也知道大相国寺是天下佛门之首,里面的许多高僧确实武艺惊人,还有武道宗师被称为神僧。 可面前这位未免过于年轻,也就二十岁出头吧,能被大相国寺认可为高僧,已然是佛法高深之辈,难不成还有时间精通武艺? 但他又不好说,我觉得你的武功没那么强,见到的凶手也不甚厉害,府上护卫完全能够应付。 所幸身后还有两个儿子。 庞昱道:“大师佛法精深,但未免小觑我庞府守卫,我庞氏也是武将之家,开国功勋,何曾怕过蟊贼?” 庞旭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干脆出面抱了抱拳:“爹,孩儿想向大师指教一二,证实我庞府绝非任由贼人来去!” 这位戒色大师长相没得说,但若论武功,看上去也就平平无奇,太阳穴都没有高高鼓起。 反观自己,可是跟过好几位京城知名武师,习得一身好本领,气血阳刚,生龙活虎。 那几位师父更是称赞他天赋上乘,能跟江湖上的成名高手较量,若是发挥的好,甚至可以战而胜之。 所以庞旭摩拳擦掌,信心满满地站出来。 他身为庞府男儿,如今竟有贼人在府上行凶,又被僧人瞧不起,岂能不露一手真本事? “我儿不知天高地厚,竟想与大师过招……” 庞吉隐隐觉得这发展有些不对劲,但话到这个份上了,对方硬说可能有高手窥探,便露出征询之色。 展昭神情平和:“请二公子进招。” “嚯嚯嚯哈——” 庞旭摆开架势,气血涌动,吐气如雷,确实颇有几分威势。 待得踏步进拳,身形急闪,肩膀还上下虚晃,颇具迷惑。 一系列操作后,这才扑至面前,一拳轰出。 展昭双手合十,一动不动。 正当庞旭脸色微变,寻思着自己别把这个俊和尚打死喽的时候,忽觉拳锋如撞铁壁,一股无形力道反震而来。 他浑身剧颤,气血逆冲,如遭雷噬,蹬蹬蹬连退三步,猛地坐倒在地。 围观者愣住。 大相国寺的高僧有惊人技艺,是众所周知,所以这位戒色大师如果出手,将庞旭击败,那不算出奇。 可对方动也未动,庞旭就倒下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关键也不是横练功夫啊,因为庞旭的拳头甚至都没有打到对方身上,只是触及袈裟,人就飞出去了。 庞旭却不服气,起身晃了晃拳头:“刚才大意了!再来!” 嘭——! “地太滑!再来!” 嘭——! 展昭一动不动。 对方是哪个层次的武者? 反正是一流之下。 那对不起,之前划分武功时,甚至没有给他们留位置。 就是无位级武者。 别说庞旭,现场其余的其实都是。 所以都看傻了。 你这是武功? 还是真有佛陀降世,罗汉金身? “快快停手!大师快快停手!老夫信了!老夫信了!” 别说庞吉赶忙上前劝阻,庞旭也终于服气,眼珠转了转,腆着脸凑上去:“大师!大师神功盖世!你可愿收我为徒?” 展昭只是合掌。 你去问问你妹妹答不答应。 差辈了啊! 另一侧的庞昱,则来到庞吉身后:“父亲,府内安危,不可大意啊!” 庞吉也有些惊住。 这位戒色大师的武功无疑极高,如果这样的人都未能拦下凶手,府上那点护卫够么? 答案显而易见。 话说庞府确实还没出过这么严重的事件。 毕竟论声名,庞吉是仅在八贤王之下的贤臣,行侠仗义的江湖义士不会找上门; 论财富,京师比庞府富裕的权贵多了去,盗贼匪类也不会光顾。 所以之前就是武将之家普通程度的安保。 可现在,庞吉觉得,得提高级别了。 六扇门不久前都被整成那般模样,皇城天牢遭到辽国高手冲击,内外惨烈厮杀,只是常人不知罢了。 可见天下从来没有真正太平过,若是掉以轻心,来日恐怕追悔莫及。 但一时间让庞府招募武林高手,赶不及,也无法信得过啊! 于是乎,见得二儿子在展昭身边纠缠,庞吉目光大动,上前行礼:“望大师慈悲为怀,护我庞府周全!” (本章完) 第106章 武功高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第106章 武功高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相比起招募不知根底的游侠,大相国寺更让人安心。’ ‘本就是皇家寺院,又是天下第一古刹,高手如云,何必舍近求远?’ ‘借此凶案的时机,请这位大师坐镇,来日再借着夫人礼佛的契机,多上香火,一旦打牢了交情,我庞府的安危就有了长久的保障。’ 庞吉默默调整策略,语气诚恳无比。 “贫僧在此,自当护持贵府上下。” 展昭合掌还礼,没有推辞。 虽然自己护卫庞府安全,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但现阶段确实是最好的切入办法。 “那就拜托大师了!” 眼见庞吉松了一口气,展昭接着道:“定尘的尸体需要收殓安放,这杀人的第一现场,也请贵府上下不要再进去,避免破坏线索。” “当然!当然!” 庞吉立刻吩咐下人,整理出一间屋舍,临时停放尸体,又谦虚地道:“大师还有什么吩咐?” 展昭看向无精打采的罗世钧:“贫僧能否问罗员外一个问题?” 庞吉目光微动,轻叹道:“老夫这位外兄一向重情重义,对待身边的亲随也视作手足,如今惨遭不幸,想必心中极不好受,若有何失态之处,还望大师见谅。” 他预感到,罗世钧在这起案件里,恐怕脱不开干系。 这是提前铺垫了。 但当展昭来到罗世钧面前,第一个问题依旧问得对方面容失色:“昔颜花是不是并不稀有?” “大师这是哪的话?” 罗世钧先是变色,然后迅速定神,语气悲痛地道:“若非昔颜花珍稀至极,我的亲随,也是贵寺的定尘师父,岂会遭受杀身之祸?凶手显然是冲着昔颜花来的啊!” “这便怪了。” 展昭看向他怀里的锦盒:“罗施主先前与贫僧叙话时,怀中始终紧抱锦盒,现在你的那朵昔颜花,还在锦盒内么?” 罗世钧手颤了颤,无奈地道:“还在。” 展昭道:“那请问凶手插在死者胸口的昔颜花,又是从何而来?” 罗世钧干声道:“昔颜花固然稀有,却也不止一朵,想来是凶手也有此花,又不忿我们先宣扬此花奇效,才会下手杀害定尘师父……” 展昭道:“然后凶手将自己带来的花插入死者的胸口,只为了泄愤,不惜让珍贵的昔颜花沾染杀人的不详?” 罗世钧:“……” 别问了,别问了。 圆不上了。 “现在有两大疑问。” 展昭总结:“其一,若凶手当真为了偷盗昔颜花而来,理应寻当时抱着锦盒的罗施主发难,可此人却袭击了护卫定尘;” “其二,凶手杀害了定尘,又将另一朵昔颜花插于其心口——此般行止,分明别具深意,不知罗施主能否参悟其中玄机?” 罗世钧唯有摇头:“我不知其中有什么玄机,我只知道凶手杀了人,大师既为死者的同门,理应为他报仇!” “我会的。” 展昭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而望向旁边听着,脸色也不太好看的庞吉:“庞施主可知,死者在遇害之前,曾经受邀见过不少人?” 庞吉皱眉:“见了谁?” 展昭将死者定尘今晚的大致活动轨迹,仔细讲述了一遍。 “竟有此事?” 庞吉还真不知道,死者在遇害之前,居然先后四次出门,且见的都不是一般人物。 大相国寺的僧人死在庞府,已经不是小事,如果再将那些前来作客的贵人牵扯进来…… 庞吉知道不能放任下去,转向罗世钧,开口道:“子衡兄,昔颜花之事,你有什么要对老夫说的么?” 子衡是罗世钧的表字,已经很久没有人这般称呼了,他不由地一怔,迎向庞吉的视线,然后心头一凛。 庞吉静静凝视过来,眼神里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罗世钧一凛,心里又惊又怒:‘你到底是哪边的?给这和尚三言两语之间,就倒戈相向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外兄啊!’ 庞吉将他呼来喝去,终究是靠山,对外至少是保持一致的,罗世钧万万没想到,被这位戒色大师审问一番也就罢了,连庞吉都来审他。 ‘好机会。’ 展昭则借庞吉之势审问,开始感应罗世钧最细致的情绪波动。 这是他自从习得心剑神诀后,与六心澄照诀相辅相成后才有的能力。 前为心灵秘术,后为心法根基。 两者合力,读心办不到,但目标只要武功逊色于他,情绪的起伏,已是洞若观火。 武功高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此刻罗世钧的情绪反应,就清晰至极地暴露出来。 在初见定尘尸体时,他是满腔的震惊。 然后在等待旁人赶到时,转为忧思与恐惧。 现在又变成了怒火、恨意还有一股深深的……遗憾? ‘遗憾?’ ‘为什么有遗憾?’ 展昭心头一奇。 庞吉审问罗世钧,是为了庞府的安危与声誉,罗世钧则觉得对方身为亲戚,不帮自己人,当然恼怒非常。 而怒火积蓄到一定程度,自会引发恨意,罗世钧此时将庞吉也给恨上了,并不奇怪。 但遗憾又是怎么回事? 短时间内的情绪是连续的,罗世钧恼怒,生恨,然后遗憾…… 遗憾计划中的事情没有完成? 一件与庞吉有关的事情,本该让他狠狠出一口恶气的事情? “唉!我真的不知凶手是谁!庞府是我妹子的家啊!今日又是她的生辰!我若是知道,怎能允许在这个日子,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恰好罗世钧面对庞吉的诘问,又满是无辜与悲伤地说着。 ‘谎话!’ 展昭马上作出判断。 可如果这是谎言的话…… ‘罗世钧原本不会准备今晚在庞府行凶吧?’ ‘在他妹妹的大寿之日?’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另一位凶手提前把定尘给杀了?’ 如果真是如此,难怪此人感到震惊、恐惧与遗憾。 也是够畜生的。 庞夫人此前对待这位兄长,可是情真意切,关怀备至。 罗世钧就这么回报至亲的妹妹? ‘夫人有这么个兄长,恐来日受其牵连,得早做打算!’ 庞吉不比展昭武功高强,直接通过情绪起伏,验证证词真伪。 但庞吉深谙人心鬼蜮。 罗世钧表情再是真挚,在他眼中也显得十分虚伪,能够肯定对方知道不少事,就是半点不愿透露。 心里对于这位的忍耐度再度降低,庞吉对着展昭道:“大师,子衡兄看来是真不知情……” 展昭合掌:“既如此,贫僧另寻线索便是!” 罗世钧躬身:“愿大师早日擒得真凶,以慰定尘师父在天之灵!” 三人眼神一碰,默默移开,各有计较。 审问了案情的另一位当事人,展昭再跟着庞吉在府内前后转了一圈,巡视了护卫后,回到客房,见到戒显正在等待,马上道:“师兄,死者的具体身份是?” 戒显轻叹:“定尘不是负业僧,而是负业僧的联络之人,云板僧。” 展昭并不意外,他之前就感觉,这位的武功不太够格,果然不是正主,但也和负业僧有着紧密的联系:“此人联络哪一路的负业僧?” 戒显道:“云南一路的负业僧,法号戒殊,江湖人称‘花间僧’。” 展昭有些惊讶:“花间僧?” 莫非此人也招蜂引蝶? 戒显解释:“这位师弟本名阿罗耶,出身苗疆五仙教,自幼痴迷花草,尤擅异种嫁接,不喜寻常用毒之法,常以花代蛊,当时被同门讥为‘花癫子’。” “原来是这个花间。” 展昭恍然。 “因一次蛊花失控,花粉随风吹散,致使五仙教大批弟子中毒,险些不治,被逐出教去,后北上中原,于我大相国寺中剃度……” 戒显讲得十分详细。 负业僧确实人才济济。 五仙教的剧毒,向来最令人头疼的一点,就是没有常规解药。 而是需要五仙教众修炼的内功心法,配合上独门的手法,进行驱毒。 甚至有的剧毒,他们自己都没法对抗,唯有修炼了教中至高秘典“五灵心经”,才能做到通俗意义上的百毒不侵。 所以判断一个五仙教众的手段厉害不厉害,有一个最直观的办法,就是看同门能不能解毒。 如果下的毒同门都解不了,那就厉害了,是最杰出的毒师。 “花间僧”戒殊就在此列。 “戒殊每年送回寺中的种子最多,不少更培育出了京师闻名的花卉。” “同时他也年年托送种子回五仙教,虽然被教中逐出,却还是记挂着五仙教。” 戒显说到对方与五仙教的关系,语气里并不介意。 大相国寺在这方面确实包容,并不要求这种半路出家的僧众与原门派撇清关系。 比如顾临,最有归属的肯定还是云栖山庄,寺中也无所谓,完全不阻拦七云往来。 这样的态度,反倒让许多半途出家的僧众归心,愿意为寺内效力。 展昭其实觉得,比起刻意内卷选拔人才,宽和却不放纵的氛围,才更有利于提升门派的凝聚力。 且不说那些,弄清楚死者的身份,再看彼此的关联:“定尘是‘花间僧’戒殊的云板僧,戒殊喜爱摆弄花草,而定尘近来与罗世钧莫名混在一起,罗世钧又突然取出了奇花‘昔颜’,号称有永葆青春之效……” 展昭沉声道:“是否可以推测,‘昔颜’真正的主人,很可能是戒殊?” 戒显面容严肃起来:“这大有可能,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能让这种奇花落入不知情的人手中。” 戒殊是五仙教出身,他培育的花草,可不是表面上那么娇艳动人,弄不好是能毒倒一大片的毒花。 罗世钧和定尘莫不是在玩火? 展昭道:“我原本的计划,是直取目标,先将定尘拿回寺中,有人下手更快……” “凶手杀死定尘,将昔颜花插在他的心口,醒目且渗人……” “凶手的动机,或许是不让旁人错信昔颜花的功效,籍此以儆效尤!” 戒显皱眉:“师弟怀疑戒殊杀人?” “仅仅是一个初步的猜测——” 展昭道:“或许戒殊在培育昔颜花时,说到了减缓衰老,恢复容颜的效果,但并未讲明毒性,定尘暗暗记在心中,心生贪念,不久前偷了昔颜花出来,与罗世钧合作,准备牟取暴利。” “而戒殊今夜赶到时,发现罗世钧已经在筵席上,将昔颜花的神效宣讲出去,单单是一晚,就有京师贵女先后过来询问,可想而知待得明日消息扩散,会有多少京师娘子趋之若鹜。” “这个时候,单纯的收回昔颜花已经达不成效果,所以戒殊杀死定尘,并且将昔颜花插入他的心房。” “这也是为什么罗世钧手里明明抱着昔颜花的锦盒,凶手却用另一朵昔颜花行凶的原因。” “凶手本就是昔颜花的主人。” 戒显听得缓缓点头:“无怪乎师弟能胜任六扇门的神捕,这分析确实合理,只是……” 展昭接着道:“只是也有两点不对劲。” “其一,戒殊的轻功能否高到令我无法追赶,转瞬消失无踪?” “其二,定尘只是偷花,罪不至死,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的戒殊,会如此滥杀么?” (本章完) 第107章 大相国寺尽出神探? 第107章 大相国寺尽出神探? “五仙教擅长毒功蛊术,各式奇门,也有五灵剑法之传。” “至于轻功,大多学‘灵蛇百蜕身’和‘千蛛万影步’。” “习得这两门身法,五仙教弟子就能入深山大川,采集药草了。” “至于修为高深的五灵使、圣女和教主,习练的则是‘五灵心经’配套的‘五灵化形步’,白玉楼轻功榜上排名第十七,据说其要诀是‘五灵非灵,化形忘形’。” 戒显先回答第一个问题。 他武功不算高强,但行走各方,见多识广,对于各家所学兼有涉猎。 此时侃侃而谈,为展昭增长了见闻。 “五灵化形步……五灵非灵……化形忘形么?” 展昭脑海中浮现出那道身影消失的气息,缓缓摇头:“那个人施展的,应该不是五灵化形步,感觉对应不上这些特征。” “轻功之事,全凭师弟慧鉴,至于戒殊师弟的性子……” 戒显缓缓地道:“其性沉静,纵使定尘盗其毒花,亦不至于骤起杀心。” 展昭听着。 定尘盗花固然可恶,但罪不至死,戒殊如果下手真这么狠,那要开杀戒的地方就多了。 对于一个掌控用毒能力的人来说,更是可怕。 别的不说,如何通过每年一次的杀生戒考验呢? 而如果人不是戒殊杀的,追溯凶手就有了两条线索。 一是拥有昔颜花; 二是插花的杀人手法; “昔颜花的出处倒是不难,罗世钧在寿宴上宣传此物,不可能仅此一朵,他的府邸中肯定还有,或许就被藏在那座天香楼内。” “至于插花的杀人手法……” 展昭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转头看向外面。 片刻后,一颗脑袋探了进来,露出灿烂的笑容,正是庞旭。 他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颠颠地走进,亲热地道:“师父!戒显大师!两位请用夜作!” 展昭:“……” 对出家人用师父的敬称,倒不奇怪,只是这位显然不是那个意思。 “里面都是素食,绝无荤腥,保证两位满意!” 庞旭把食盒放在桌上,真的把一迭迭菜肴往外放,招呼起来。 刚刚父亲暗示,让自己盯着这位厉害的戒色大师,再加上见识了对方的武功,庞旭是真的心生向往。 跟这位一比较,以前武师教的,都是什么庄家把戏? 最重要的是,眼前之人这么年轻,还精修佛法,武功都能如此厉害,他是不是也可以变得一般厉害? ‘你想多了。’ 展昭都不需要用六心澄照诀,从这小子脸上,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美事,倒也没有多言。 谁年少时不做武林高手的梦呢? 戒显也没有推辞,品尝了夜宵后,颔首称赞道:“多谢二公子美意了。” 庞旭赶忙道:“这是哪的话,今夜若无两位大师在,我庞府怕是要人心惶惶,更难免惊扰贵客啊!” 提及贵客,展昭正好问道:“敝寺定尘生前曾见过几位婢子,被她们领去了别院,期间的详细过程,可有仔细问话?” “这……” 庞旭倒也没有说谎:“不瞒两位大师,如今天色已晚,又经波折,那些客人本就是来我府上参加家慈寿宴的,也是与舍妹相交莫逆,才在别院留宿,岂能再去叨扰?” “这不是叨扰。” 展昭摇头:“死者生前行踪最是要紧,凶犯线索往往就藏在这些往来言谈间,若有意回避,只怕会酿成祸事。” 庞旭奇道:“什么祸事?” 展昭道:“万一凶手准备杀害的目标,不止一人呢?” 庞旭一惊:“何以见得?” “因为特殊的杀人手法。” 展昭道。 后世的连环杀人犯,通常会用特殊的行为标签,来满足心理需求。 具体到实际案件中,就是在行凶中赋予个人的仪式化特点。 让围观者和办案人员一看,就知道死者是某某连环杀人犯所杀。 心口插花,恰恰是一种指向性明显的仪式。 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针对定尘一人的特定仪式。 可如果不是,或许就是一场杀戮的开端! 展昭解释得很浅显,庞旭听明白了,凶手可能还会再杀人,惊怒之际又为难地道:“可那些是女眷,不好接触啊!” 展昭自然不能说,你还有那么大的妹妹呢,快去找你妹妹,只是平和地道:“一心不乱,万障可破,这便要看二公子的急智了。” 庞旭眼珠转了转:“这是对我的考验么?” 展昭道:“出家之人,岂能以旁人安危为试炼?” 庞旭有些讪讪,抱了抱拳:“大师之意,在下明了,请静候佳音!” 说罢匆匆离开了。 …… 庞府内宅。 庞令仪从母亲的房间出来, 罗氏显然受了惊。 任谁过生辰,听说家里面死了个人,都难以淡定。 何况罗氏这种信佛的,更以为是自己平日里哪里做错了,这是菩萨的惩戒与警示。 所幸在庞令仪的安抚下,罗氏总算是睡下了。 换成庞令仪睡不着了。 她真的没想到,庞府里面居然会发生凶杀案。 江湖果然凶险,待在家中也不能幸免。 “小妹,娘睡了?” 刚让婢女熬了一碗安神汤,正小口小口饮着,就见二哥庞旭大步走了过来。 “娘睡下了。” 庞令仪见他神色略有疲惫,让婢女将同样备好的汤奉上:“哥哥喝了,也早些安歇吧。” “不!我还不能睡!” 庞旭坐下来,十分直接地道:“我还想拜戒色大师为师呢!” “唔!” 庞令仪不知前院发生了什么,猝然听到一口汤险些喷出来,下意识地道:“不行!” “为何不行?” 庞旭皱眉:“你不是也习武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每次丫鬟被你撵出去,你就是在偷偷练功,是不是再过几年,就要追上我了?” “是啊是啊~” 庞令仪没好气地附和着,话锋一转:“我的意思是呢,二哥已是年轻一辈里面的佼佼者,年方十九,同辈里面能有几人是你的对手?武功练到这个地步足够了,还是多多考虑仕途吧!” “小妹慧眼如炬。” 庞旭被哄得颇为得意,却没有自满:“我原先也觉得自己的武功不错,只是跟戒色大师一比,又高下立判,能遇到这等高手不容易,若能拜了这位师父,来日助益颇大,与仕途并不冲突。” 庞令仪笑了起来:“二哥眼光倒是不差。” “那当然!” 庞旭得意地道:“我觉得过不了几年,这位戒色大师就要换一个称呼了。” 庞令仪奇道:“什么称呼?” 庞旭沉声道:“戒色神僧!” “戒色……戒色神僧……噗!” 庞令仪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噗哧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 庞旭正色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爹爹当时说的没错,这是佛门高僧才有的法号,简单的讲,戒色才能成为神僧嘛!” 庞令仪怔了怔,陡然大怒:“你还懂起佛法了,回去练你的功夫去!” 庞旭见妹妹突然恼了,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敢吱声。 每每这个时候,家里没几个敢吱声的,只能讷讷地道:“怎么了嘛!说的好好的……” 庞令仪倒也没真的生气,哼了一哼,又问道:“你既然要拜师,怎么突然回了内宅?” “对了!我回来是找线索的!” 庞旭光想着怎么跟神僧习得绝世武功,险些把正事忘了,将有关连环杀人的可能性说了一遍。 “凶手还会杀人?” 庞令仪脸色变了。 庞府寿宴死一个人,已经够丧气的了。 本以为只是个随从,结果是大相国寺的僧人,更是干系不小。 但终究能压下去。 可如果再有第二个乃至第三个受害者,案情就完全不同了! “这等正事你怎么不早说?” 庞令仪埋怨了一句,断然起身:“女眷那边的线索,我来查明,你回去告诉……那位大师,请他务必留意外宅的安全,护我庞府周全。” 庞旭道:“这事之前父亲就拜托了的,我才想着,正好拜上这么一位师父,多多往来嘛!” 庞令仪眸光流转:“此事稍后再说,先把案子解决。” 顿了顿,她又给师兄的身份打了个补丁:“待会儿大师有什么吩咐,你听他的没错,之前听别府的姐姐提过,这位大师很擅于破案的!” “啊?大相国寺尽出神探?” 庞旭有些奇怪:“我记得之前暂代六扇门神捕的展昭,就是大相国寺的吧?爹爹还想我招揽他,可惜还没来得及,人就回寺中了……” “现在戒色大师也精通查案,这大相国寺怎么比六扇门还会培养查案的人才?” 庞令仪扯了扯嘴角:“大相国寺是天下第一古刹,人才济济,不奇怪的。” “哦!那大相国寺真是了不得,我去了!” 庞旭没有多想,起身离开。 庞令仪并未急切,反倒坐在椅子上,细细思索,突然想到一个疑点:“死者定尘遇害之前,受四批人所邀,出去过四回……为什么是四批人?” 寿宴之后,她在庞府别院里,留下了三个平日里最要好的闺蜜—— 呼延家小娘子呼延灼华,王家小娘子王攸宁,吕家小娘子吕奉真。 而之前听到昔颜花有永葆青春之效,这三位都有明显的意动。 谁不想永葆青春呢? 派婢女前去,细问昔颜花的功效,十分正常。 但为什么派了三次? 完全可以叫人过去,三个人一起问个清楚。 分批叫,是要瞒着另外两人,单独问话? 结果另外两人也是这么想的? ‘呼延灼华最直爽,她应该是被王攸宁和吕奉真怂恿,直接就让自己的婢女前去唤人了。’ ‘结果舅舅并未出面,去的只是一个随从,王攸宁不甘心,派自己的婢女又过去请人,但还是随从出面。’ ‘吕奉真平日里疑心就重,肯定觉得前面两人瞒着她,又将自己的婢女派过去,第三次邀请,这才有了三人分别邀请了一回的次序。’ 庞令仪冰雪聪明,结合这群闺中密友的性格,已然将前三次的情况猜得个八九不离十。 就算有些细节上的初入,接下来只要去套套话,也能基本还原。 关键的,还是第四次接触。 随从最后一次出去,是跟谁走的呢? 呼延灼华三个人里面,有人问了两回? 不对。 婢女就算去客房两回,见到依旧只有随从在,罗世钧又不跟去,没必要再重复相同的过程。 ‘肯定也是女眷,不然毋须通过婢女谈话,直接去客房拜访便是。’ ‘府内还有谁?’ ‘娘亲?’ 庞令仪缓缓摇头。 之前师兄劝慰过娘亲,娘亲对于昔颜花的执念已然放下,今夜不会念念不忘。 可如果不是娘亲,府内需要通过下人传话,不好直接去外房露面的女眷…… 庞令仪面色陡然一变,对着守在身边的丫鬟道:“去把我房内的人统统唤过来!” (本章完) 第108章 商素问友,白晓风留 第108章 商素问友,白晓风留 不多时。 庞府内服侍庞令仪的众婢子就位了。 前唐真正的高门大户,婢女的配置十分奢华。 有绾髻婢,专司梳妆、首饰保管; 有司衣婢,管理四季衣裳,防蛀熏香; 有捧栉婢,侍奉沐浴、净手。 更有类似书童之责,在书房磨墨、晒书,以及专门养护琴棋画作。 等到晚唐高门大户灭得差不多了,到了宋朝,已经没这么讲究。 但庞府别看是武将之家,由于历代积累,庞令仪又是庞吉膝下独女,待遇也不一般。 单单是贴身婢女,就有四位,平日里院中服侍的,则有八位,加起来十二人。 当然这十二位婢女不是同时服侍的,各有轮值,此时就有好几人已经去睡觉了。 但庞令仪一声令下,她们还是马上被唤了起来,且个个强振精神,乖乖站好,不敢有半分懈怠。 对待这位主子,她们服服帖帖,不仅仅是地位上的尊卑,更有一种强弱上的使然。 而庞令仪此时离开座位,来到面前,也不说话,只一个个望过去,目光并不森冷阴寒,却依旧让众婢女瑟瑟发抖。 半晌后,庞令仪开口:“我庞家向来待你们不薄,月例钱比别家高过百文,岁赐衣帛从不短缺,便是年关压岁银,我都额外再添三分,给你们补贴家用。” “但你们也该了解我的脾气,凡是做错事的,无论是哭是闹,月例照扣,赏赐尽没,纵有些闺阁闲话,说我刻薄的,我也绝不姑息!”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若做错事不受罚,以后谁还去办对的事情,我又如何驭下?” 领头的婢女赶忙道:“娘子赏罚分明,我等从来都是服气的!” “好!服气就好!” 庞令仪道:“那你们就清楚,背着主子做事,损害我庞府的,会是什么下场了!” “不敢!万万不敢!” 众人接连开口。 “一个个说,今晚干了什么,不许有半分隐瞒!” 庞令仪一声令下,众女个个上前,一五一十地将今晚的行动轨迹说出。 与平常确有不同,毕竟要忙活寿宴的事情,京师贵女住在别院,她们也要照料起居用度。 庞令仪认真听着,时不时问几个细节。 一个一个婢女过去,直到平日里最老实的墨娥上前,说着说着,就提到了罗世钧:“……小婢还按照娘子的吩咐,去请舅老爷,舅老爷不在,小婢就带着他的随从入了后院,在外等待,事后让小婢不要跟别人讲……” “还真是‘我’!” 庞令仪听到这里,目光凌厉,语气反倒沉静下来:“我的吩咐?我何时吩咐你的?” 墨娥也怔住:“小婢正要回居室,娘子在路中唤住小婢,吩咐小婢去做的啊!” 庞令仪盯着她,想到这位平日里走路都是习惯性看着脚下,亦步亦趋的模样,换了个问法:“你当时有没有亲眼看到我的脸?” “没有!” 墨娥意识到不妙,人都哆嗦了:“娘子站在路边,那时天已经黑了,婢子走过去,没敢抬头,可那明明是娘子的声音,穿的也是娘子的衣衫……” 庞令仪哼了一声:“衣衫不是我今日所穿的这件吧?” 墨娥跪倒在地,泣声道:“婢子以为是娘子换了衣衫,不知是贼人,娘子恕罪!娘子恕罪!” “只要你不是有意背叛,而是被人蒙骗,就不必惊惶!说!那个人当时穿的哪一件衣衫?” 庞令仪问清楚,对着另一位行事稳妥的婢女道:“去看看那件衣衫还在不在!” 那人匆匆去了,庞令仪缓缓坐下,目露寒光。 定尘死前曾经见过四批人。 没想到最后一批,还真的是“自己”吩咐的。 幸亏师兄让二哥前来传话,早早调查死者生前轨迹,不然拖个一两日查出,她还说不清楚了。 问题是有人偷走了衣衫,扮成她的模样,只为使唤个小丫头将罗世钧的随从引向后院么? 正思索着,先前去取衣衫的婢女飞奔进来:“娘子!娘子!衣衫没有了,留下了一张字条!” 庞令仪接过,眉头顿时挑起:“夕颜非珍,定尘染尘?” 这八个字的意思很明显。 罗世钧献宝似的奇花,根本不是所谓的奇珍异宝。 而那个法号定尘的僧人,更无出家人的清静,也不是个好东西。 照这么说来,对方还是想要帮她? “咦?” 庞令仪仔细看完字条,记下笔迹,鼻子凑近,又嗅了嗅。 “商姐姐?” 一股熟悉的香气令她大感意外:“这不是商姐姐惯用的香露么?” 商素问,正是她之前跟师兄提到的,那位给苏无情诊治过的女神医。 对方出身武学世家,父亲精通医术,有回天之力,母亲用毒如神,有催命之能。 商素问得爹娘培养,小小年纪集两家大成,医毒之理极为不凡,倒正合了素问之名。 此后又加入了一个名叫“杏林会”的医者组织,如今已是公推的“小药圣”了,行走天下,救死扶伤。 庞令仪心里还挺羡慕这位姐姐,但也知道这种生活看似自由自在,实则并不美好。 让她偶尔出去转转可以,若是整日风餐露宿,又往病人扎堆的地方钻,她可受不了。 不过正因为商素问精通医毒,治病无数,相比起庞令仪这位闺中娘子,这位小药圣的朋友自然更多。 而庞令仪恰恰对商素问有恩,曾经帮了对方一个大忙,再结合字条上的留言,不禁默默猜测:‘莫非是商姐姐的朋友,见到定尘欲以昔颜花欲行不轨,这才出手相帮?’ ‘不!’ ‘对方带着昔颜花,肯定也与这朵花有关,行事又极端,直接痛下杀手,肯定不是正道。’ ‘不能因为区区一张纸条,就想当然认为此人是在帮我们庞府。’ 无论如何,在她母亲寿辰杀人,庞令仪都很不高兴。 她要找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江湖中精通易容术的不少,但不是谁都是韩照夜,能变化成指定的人物。 对方的手段,应该是易容装扮后,偷出庞令仪的衣衫,再从婢女里筛选出最合适的墨娥,站在暗处指使墨娥去办事,以庞令仪的名义,把定尘约到后院。 到了后院,对方跟定尘一番交谈,发现定尘执迷不悟,依旧要用昔颜花骗人,便生出杀心,尾随定尘到客房,将之杀死。 现在的问题是,凶手是怎么进来的? 如以前的师兄,艺高人胆大,以江湖人的手段潜入府邸。 还是像现在的师兄,易容装扮,换个身份,堂堂正正地入庞府? 庞令仪稍作思索,朝着别院漱玉轩而去。 那里位于庞府东南角,临水而建,引活水成曲池,取曲水流觞之雅意。 与主宅相望,确保私密,又避免完全隔绝。 有身份尊贵的客人来访,往往就住在这里。 今夜是给另外三家小娘子准备的,原本能有一场春日茶会,白墙青瓦,飞檐轻挑,不饰朱漆,窗外海棠纷落,四女促膝长谈,也是美事…… 结果被凶案破坏。 而当庞令仪接近厅外,发现灯火还亮着。 她并未走入,立于窗外,就听三女的声音飘出:“……也不知是哪个江湖贼子,竟敢在少师府中行凶,明日怕是又有六扇门忙的了!” “我看不见得,死者的是令仪舅爷的随从,庞府不见得会通报六扇门……” “这是庞府内务,我们不该多问,只是可惜了那昔颜花,当真具有奇效么?” “有奇效就不会拿来杀人,而是偷走啦!或许就是那个人以前骗了人,又想来京师行骗,才会遇害呢!” 人以群分,呼延灼华三女都颇有见识,才能与庞令仪结成闺中好友。 而一场血淋淋的凶杀案,顿时让她们从永葆青春的美梦里惊醒,审视这突然出现的奇花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 “话说我刚刚又看见戒色大师了……” 庞令仪仗着武功高强,美美偷听了半晌后,等她们转向讨论师兄的美貌,暗哼一声,这才朝着房间走去。 作为贵客,呼延灼华三女各带两名婢女入住,刚刚在厅中,身边各站着一位服侍,屋内应该还有一人。 庞令仪脚下无声,一路经过王小娘子和吕小娘子的屋外,都听得里面有一道呼吸。 唯独来到呼延灼华的屋外时,发现里面静悄悄的。 ‘灼华带在身边的婢女,一是弦歌,刚刚站在厅内的就是,她从小跟在灼华一起长大,以前入庞府时,带的都是她;’ ‘另一位则十分陌生,第一次带来,在内宅里,听灼华唤其‘玉勒’。’ ‘这位‘玉勒’,此时应在屋内铺床迭被,等待她家娘子回来,现在去了哪里?’ 庞令仪凤目微微眯起,闪身而入。 确定了本该留在房内服侍的婢女,此时居然不见踪迹,心中顿时有了目标。 她没有打草惊蛇,也没有直接埋伏,而是选择离开。 直接去往前院。 搬救兵。 “小妹,你怎么来了?” 夜色如墨,前院的人声渐稀,二哥庞旭进进出出,马上发现了这位妹妹的身影。 庞令仪正色道:“我发现了凶手的端倪,不敢妄动,你去邀大师来一起擒凶!” “哦哦!” 庞旭马上兴奋起来,匆匆入内,不多时带着展昭来到面前。 听了师妹的分析后,展昭微微颔首:“这位呼延家的婢女,确实有不小的嫌疑。” 庞旭摩拳擦掌:“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拿人啊!真要是贼子,呼延家不会包庇的!” 庞令仪奇道:“二哥你也要一起去吗?” 庞旭:“?” 展昭道:“二公子不要误解,令妹之意是贼人武功高强,同去怕你有失。” 庞旭:“……” 谢谢大师,但你不解释,我的心会好受些! 最后庞旭只能目送展昭和庞令仪离开的背影,默默握紧了拳头。 他一定要练就一身好武功,不再让人瞧不起! 展昭和庞令仪还真没瞧不起对方,都一流之下了,还有什么好瞧不起的,并肩朝着漱玉轩而去。 路上没了外人,庞令仪终于有机会问了:“师兄,你为何取这么一个法号啊?” “这不是我的法号,是临时法号。” 展昭避无可避,唯有纠正错误。 庞令仪眸中荡起亮色,唇角轻扬:“这么说来……不日便能撤去了?” “自然如此。” 弄清案情的前因后果,他回去把易容一卸,戒色大师就成为一个传说了。 计划通。 庞令仪也放心了,只要师兄不是暗示就好,心思完全转回案件中,低声道:“如果‘玉勒’真是凶手,这人的手段是不是太马虎了些?” 墨娥的事情是可能被忽略过去的,但只要双方一对峙,马上就会知晓有人冒充了庞令仪发号施令,再顺藤摸瓜,对方就有暴露的危险。 相比起那些滴水不漏的凶手,对方的做法是不是太糙了? “不要掉以轻心,先拿了人再说。” 展昭没有贸然评价。 两人脚程极快,半盏茶不到,就回到了漱玉轩屋内。 眼见屋内没人,庞令仪松了口气,耳语道:“她还没回来,师兄,我们躲起来吧!” 躲在哪里呢? 想想还怪期待的…… 展昭目光一扫,则落在一处:“你之前离开时,床上有张纸条么?” “什么?” 庞令仪脸色一变,掠到床边,发现当真有一张字条静静躺着。 上面又是八个字:“恩将仇报,妄图擒我?” “对方发现了!” 庞令仪大为惊讶。 她已经足够谨慎,意识到不对劲后,没有自己留下设伏,而是将武功更厉害的师兄请来,结果就在这过程中,被对方识破了? 而且全程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展昭则看着这张纸条的厚度,再凑近仔细嗅了嗅,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莲花宝鉴》上看过的一种手法,开口道:“去拿一盏烛灯来。” 庞令仪照办,就见师兄卷起纸条,在烛火上方缓缓地烤了烤。 在两人的注视中,纸条的背面徐徐浮现出字迹。 依旧是八个字—— 商素问友,白晓风留! “此人果然自称是商姐姐的朋友……等一等!” 庞令仪俏目瞪大:“白晓风?‘玉勒’居然是‘天下第一神偷’白晓风假扮的?” (本章完) 第109章 庞令仪的心 第109章 庞令仪的心 “谁!!” 当呼延灼华带着婢女弦歌回到自己的屋子时,就见到两个人正在外室的桌前,马上摸向腰间的九节铁鞭。 待得看清楚是展昭和庞令仪,宛如双璧,拔武器的手停下了,眼神里反倒充盈起了好奇。 她们方才也谈论起这位俊美如画的高僧,但终究只是嘴上说说,过过瘾而已。 这位好姐妹不会真的下手了吧? 哇! 好大胆! “灼华你来了!” 庞令仪顾不得对方眼中的八卦,立刻把她拉了进来:“你那个婢女‘玉勒’,是何来历?” “玉勒?” 呼延灼华一愣:“问她作甚?” “呼延檀越请看。” 展昭直接将手中两张字迹一致的纸条递过去。 第一张留下的纸条也烧出了字迹,依旧是相同的八个字。 商素问友,白晓风留。 “这应该就是‘玉勒’所留,还用了一种‘真焰照形’的手法,专门隐藏字迹……”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隐性墨水,拙劣的马奎被陷害为峨眉峰时都有类似的桥段,可见泛用性之高。 但实际上,古代也早有类似的方法。 原理很简单,就是有机酸反应,用柑橘汁即柠檬酸、醋即乙酸、米汤即淀粉,都可以办到。 因为酸性物质会轻微腐蚀纸张纤维,加热后,被腐蚀部分炭化速度更快,就会显现出棕褐色的字迹,所以用特制的醋书写密信的方法,古人早就运用。 当然实践起来没有这么神奇,莲心宝鉴里记录的秘术,就要复杂许多,取名“真焰照形”。 其内不仅记录了详细的操作方法,还揭示了破绽。 展昭先从纸张的厚度判断,这张纸并非随意找来书写,而是特制。 再从气味分辨出,不仅有写字的墨香,被庞令仪认为是商素问所用的香露,更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气味。 于是用火烧烤。 即刻现形。 不得不说,莲心宝鉴上记录的杂学确实有用。 “白晓风?天下第一神偷!!” 呼延灼华看了留言,自是惊住,又下意识地道:“商素问又是谁啊?好厉害的感觉!” 庞令仪其实不太想将整条留言都展现出来,觉得白晓风会连累到商姐姐。 毕竟这位天下第一神偷的所作所为,可是令不少权贵恨得牙痒痒。 一旦知道两人的关系,那些人抓不到白晓风,可能会去寻商素问的麻烦。 不过展昭认为,既然有此留言,就不必特意遮掩。 如果留言是假,对方根本不是商素问的朋友,则必怀异心。 庞令仪大可探明真相,为好友解忧。 如果留言属实,既是挚友,何须多虑? 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若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又有何资格与这等人物论交? 庞令仪深以为然,此时十分坦诚地道:“商素问是我的江湖好友,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女神医。” “哦?果然是一位厉害的姐姐!” 呼延灼华看着纸条,依旧觉得不敢相信:“玉勒那可怜的孩子,会是白晓风?这不可能吧!” “可怜?” 庞令仪闻言眉头一动,顿时明白了什么,叹气道:“你是不是又收留什么卖身葬父、卖身救母的可怜人了?” “这次不一样!” 呼延灼华脸孔瞬间涨红:“她父兄都是我大宋西军的兵丁,殉国后连下葬的钱财都没有,我如何能不收留?” “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啊!” 庞令仪又叹了口长气:“罢了!就算她真的这么惨!那入呼延府也没多久吧,为何带她来赴宴呢?” 呼延灼华开始结巴:“玉勒近几日念及父兄,十分伤心,连连哭泣……我便想要带她出来散散心……她很乖巧听话的……”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哭丧着脸道:“她是坏人么?是杀死你舅舅随从的凶手?” “你也不必伤心。” 庞令仪道:“现在的关键是,我们并不能仅凭一张纸条,确定对方就是白晓风……” 说罢看向展昭,露出征询之色。 “只看这个手法,还真有可能是白晓风所留。” 展昭缓缓道。 关键在于香气。 纸条上有着女神医的香露,不仅证明了与商素问的关系,更巧妙掩盖了别的气味。 庞令仪冰雪聪明,都没能窥得纸张背后的秘密。 他若是这段时间没有翻看《莲心宝鉴》,也不会想到真焰照形之法。 如此机巧,确实不是一般贼人所用,十分符合白晓风传闻中的手段。 每每偷盗重要宝物前,均下预告信。 还故意留下破绽,只看对方能否发现。 换成其余盗贼,生怕别人抓住自己呢,哪里会这么做? 正因为这种游戏人间的态度,才会让不少江湖人觉得,这天下第一神偷是在耍乐子。 再结合杀人现场那道鬼魅般的身影,如此轻功前所未见,如果是天下第一神偷,倒是不奇怪了。 庞令仪信服师兄的判断,蹙起眉头:“如果真是白晓风,定尘是白晓风所杀了?” 呼延灼华道:“之前从未听过这天下第一神偷杀人啊!” “只是不知,并非不是。” 展昭道:“以白晓风神出鬼没的隐秘性,此人从未确定杀死过某人,每回都是盗走重宝后潇洒离去,至于幕后又做了那些事,暂且未知。” 呼延灼华道:“现在白晓风留下纸条,承认身份,不就是承认了杀人?” “也不能断言。” 展昭道:“两张纸条,一是‘夕颜非珍,定尘染尘’,一是‘恩将仇报,妄图擒我’,与定尘之死没有绝对的干系,就算此人从杀人现场逃离,也不一定真是杀人凶手。” 有鉴于对方不按套路出牌,展昭还真不觉得这就是对于昔颜花杀人案的承认。 弄不好又是故意的误导。 而且提及花,还有一个细节。 展昭看向呼延灼华:“呼延檀越今晚见过定尘吧?” 想到那位不久前还对过话的死者,呼延灼华抿了抿嘴,声音里并无寻常女子的畏惧:“是。” 展昭也无质问之意,只是问了一个听上去挺古怪的问题:“当时定尘有说过,夕颜花的‘夕’字,是哪个‘夕’么?” 呼延灼华一愣,想了想道:“当然是昔日的‘昔’的啊!” 展昭颔首:“若按罗施主所言的返老还春,‘昔颜’之意,应是昔日的容颜。” “可纸条上,分明写的是‘夕颜’!” “夕,莫也,从月半见!夕阳夕照是黄昏,朝夕相处是夜晚,岁夕是年末,夕有时光流逝之意!” “若此花真实的名字叫‘夕颜’,那含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呼延灼华一惊,庞令仪也大感渗人,喃喃低语:“夕颜夕颜,不仅无法恢复昔日的容貌,还如夕阳西下,最后的时光么?” “所以白晓风是要阻止我们上当!” 呼延灼华终于长舒一口气:“我就觉得玉勒不是坏人……” 旁边的婢女弦歌则吓懵了,没想到这几日居然和天下第一神偷朝夕相处,回去后老爷可不得发飙? 眼见呼延灼华的情绪变得稳定,展昭对着庞令仪使了个眼色,合掌一礼:“贫僧为捉凶而来,冒昧之处,还望诸位见谅,告辞了!” 说罢,大袖飘飘,朝外走去。 庞令仪心领神会,等到这位离开,闺房中只有女子,上前开始安慰:“灼华你心地善良,自是信她,可这种行走天下的江湖人,心思实在难料……你能把玉勒在呼延府上的事情告诉我么,我也不是要对她如何,只是防范一二罢了!” “好吧!” 呼延灼华想了想,对着贴身婢女道:“弦歌你在外守着。” 婢女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眼见再无旁人,呼延灼华坐下,突然眉飞色舞起来:“你和戒色大师眉来眼去的,是不是早就相识啊?” 庞令仪对于她的转折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把话题转回来:“我们先说玉勒的事情。” 呼延灼华把嘴一鼓:“你不说,我就不告诉你玉勒的事情!” 庞令仪眸子转了转:“我此前根本不认识戒色大师,今日寿宴第一次见到这位高僧。” “是么?” 呼延灼华半信半疑:“我听攸宁说,你最近频频去大相国寺上香,不是为了和戒色大师相会?” ‘我也想的,爹娘看得紧,找不到机会……’ 庞令仪淡然摇头:“我在大相国寺中,没见过戒色大师。” 句句实话。 “这样啊?” 呼延灼华眼中光彩微黯:“我原本还以为你们如话本上那样,两情相悦,私定终生,抛却俗礼,成就一段佳话呢!” “话本岂能当真?” 庞令仪失笑,突然又沉默下去。 呼延灼华同样喃喃低语:“我的年岁快到了,家中已经有意择婿,也不知将来会与怎样的人共度一生,若是不合心意,来日会不会变成深闺怨妇,在这夜半三更,捡拾些陈年旧梦,蘸着眼泪下酒?” 庞令仪继续默然。 她今年十五,年纪还小,两三年内不用操心婚事,但也总有这么一天的。 到那个时候,她能抛却俗礼,嫁给自己如意的人么? 片刻的安静后,庞令仪深吸一口气,再度把话题转回:“灼华,现在你该告诉我玉勒的事情了吧?” 两盏茶的时间后。 庞令仪离开漱玉轩,毋须寻找,展昭飘然而至。 她看了看师兄,开始讲述刚刚获得的情报:“‘玉勒’在呼延府上一共待了十三天,短短时间内,就取得了上下信任,只可惜相处中并未暴露出什么线索,仅仅是编了一个阵亡将士亲眷的故事。” 展昭问道:“近来国朝有战事么?如何就有阵亡的将士了?” “有的。” 庞令仪解释道:“我朝与辽国虽然定盟罢战,但西北与党项人又有争端,边地摩擦不断,自然也有军中将士阵亡。” “‘玉勒’就说她的父兄便是不幸牺牲在西北边地,呼延家本就有子弟在西军中任职,当然觉得亲近,也愿意收留这些士卒亲眷。” 展昭道:“那她是否说着一口西北当地的方言土话?” 庞令仪还真问了:“是。” 展昭道:“是否在生活习惯上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是。” 庞令仪颔首:“能入呼延府为婢女,也不全是灼华作主,府上老管事也看过,都觉得没问题,这才信她。” 展昭又道:“呼延府可有宝物失窃?” 庞令仪苦笑:“这得等明天灼华回府后再查看了。” 换成旁人知道天下第一神偷在自家里待了十多天,恐怕第一时间就要回家看看丢什么宝贝没。 尤其是那曾经撑起半边天的御赐神鞭。 结果呼延灼华跟庞令仪说完后,就躺下睡觉了,出门时里面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了。 也是心大。 展昭稍加沉吟,缓缓地道:“不久前,六扇门收到了一封预告,白晓风扬言要偷大相国寺的佛兵‘杀生戒’。” “竟有此事?这就难怪天下第一神偷,会在此时出现在京师了!” 庞令仪还真不知这件事,闻言先是恍然,却又感到奇怪:“白晓风要偷‘杀生戒’的话,入呼延府作甚?她们家都不去大相国寺的。” 方才呼延灼华说,从王小娘子王攸宁那边,得知庞令仪近来常去大相国寺上香,而非她自己亲眼见得。 那是因为呼延家就不信佛,除了必要的节庆外,并不去寺院进香参拜。 白晓风就算要找跳板,接近目标杀生戒,也不该选呼延家。 “这确实古怪。” 想要模仿一个西北将士亲眷,并不是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虚构一段经历那么简单。 无论是乡土方言,还是肢体习惯,都有要求。 不然呼延家也不是随便相信人的。 白晓风至少得经过一番准备,才能打入呼延府内部。 然后就为了夕颜花,把这个身份直接舍弃了? ‘难道说……’ 庞令仪百思不得其解,展昭沉吟片刻,脑海中倒是浮现出一个猜测,马上道:“师妹,你能否请一位画师,根据呼延娘子和她身边其余婢女的讲述,将‘玉勒’的容貌描绘下来,以作留存?” 庞令仪应下:“我明日就办,师兄还有别的吩咐么?” “没有了。” 展昭抬首望月,再听远处更声:“露重更深,今夜都累了,师妹去休息吧。” “好。” 目送着展昭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庞令仪想到今夜两人同住一府,凶杀案带来的冲击完全逝去,剩下的只有一抹安宁。 庞府发生凶案是不幸,万幸的是有师兄在。 一夜未过,案情就逐渐清晰起来。 再想到呼延灼华之前抛出的问题,她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声音轻却铿然:“我可不做那深闺里的怨妇,待得凋零时再回想昔颜美好,我要靠着自己的努力,掌握自己的姻缘!” (本章完) 第110章 现在看到僧人,都觉得有几分像他 第110章 现在看到僧人,都觉得有几分像他 “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起,展昭睁开眼睛,起身穿衣。 他昨夜四更天后才睡,至今也不过一个多时辰,但精神已然完全恢复,眉宇间更无半分疲惫。 另一间传来动静,显然戒显也被惊动了。 这位老僧显然就没有如此好的精力,展昭低声道:“师兄再睡一会儿吧,门外之人我去看。” “多谢师弟。” 戒显满是倦意的声音从内间传出。 展昭来到门前,打开后发现是庞府管事,对方先是致歉躬身:“打扰大师休息了!” 然后又颇为急切地道:“老爷请大师去。” “何事?” “六扇门来人了!” 展昭了然。 庞府内部的消息,果然惊动了六扇门。 因为苏无情和自己一样,都知道庞吉表面贤明,实则野心勃勃,绝非善类。 六扇门对于庞府既然额外关注,得知府内有人身亡,自是第一时间派人登门。 “领队的是谁?” “李无刑。” 走入正厅,最引人瞩目的正是这位李神捕。 李无刑身形伟岸,是四大名捕里面最为高大壮硕的一位。 但和汤磊那种横练后全凭身材的威吓不同,他通身散发的压迫感不是寻常武夫的蛮勇,而是一股沉浑无锋的威势。 此时端坐厅内,就令庞昱脸色沉凝,庞旭坐立难安,只觉得浑身压抑。 唯独庞吉淡然自若地品茶。 ‘这种压迫感,也似是一门心灵秘法的变种。’ ‘无刑……无刑……不必动刑就能达到这种效果么?’ 展昭稍作判断后,脚下微顿,也轻轻吸一口气。 展现易容技术的时候到了。 “大师来了!” 眼见他僧袖生风,踏入堂内,出尘面容如月照霜,庞吉赶忙起身相迎:“这位是大相国寺戒色大师,佛法精深,武艺超群,昨夜全赖大师护佑府邸周全!” 李无刑目露审视,但显然没有认出来,起身行礼道:“李某见过大师。” 展昭彻底安心,声调在六心澄照诀的运用下,多了几分柔和,吐字如珠落玉盘,听上去愈发温润如玉:“见过李神捕。” 庞吉请他入座后,肃然道:“李神捕为昨夜血案而来,死者身份特殊,老夫不敢擅专。” 展昭道:“死者是敝寺僧人定尘,贫僧正要向寺中禀告,查究因果,不敢劳动六扇门。” 这是他这个身份该说的话。 但凡武林门派弟子出事,都是寻求内部解决,找出犯人,该清理门户的清理门户,该大事化小的大事化小。 反正没有一死人,就找六扇门的道理。 而小门小派之所以畏惧六扇门,也是因为随着四堂建立,这个朝廷执法机构真的将手朝着江湖的地界延伸。 不必评价谁对谁错。 这个年代,没有对错。 因为六扇门代表的不仅仅是律法的界限,更是庙堂与江湖两个生态位的博弈。 庙堂希望将江湖纳入管辖,认为侠以武犯禁,江湖则不愿意受约束,认为江湖义士是对贪官污吏的一种震慑。 彼此拉锯之间,半庙堂半江湖性质的六扇门,就是其中的风向标。 庞吉很清楚这点,因此搬出这位大师,让大相国寺与六扇门斗去。 “然此案发生在庞府,而非贵寺之中。” 果不其然,李无刑一开口,就要往庙堂上定性:“庞公为帝师,安危关乎国朝社稷,岂能轻疏?死者虽为贵寺僧人,却干系重大,我六扇门不得不肩负起维护庞府安危的重责!” 庞吉闻言早有准备:“戒色大师武功出神入化,府中上下无不信服,有他在定可护卫我庞府周全。” 说着看向二儿子。 庞旭反应过来,赶忙插了一句:“我还想拜戒色大师为师呢!” 庞吉微笑颔首。 事实上二儿子真能拜一位大相国寺高僧为师,只要不是剃度出家,他倒也不拒绝,能与这为国开堂的皇家寺院深度往来,对于庞府有百利而无一害。 更何况现在亲疏有别,他更希望李无刑不服,最好再当场演练一番,与这位年轻高僧交手。 “原来如此。” 然而李无刑看似粗犷,却无半点莽撞,只淡淡一句,就把这话带了过去,然后目光四顾:“不知罗员外何在?” 庞吉不动声色:“李神捕寻外兄何事?” 李无刑道:“死者虽是大相国寺的僧人,也是罗员外的亲随,既要问明案情,他怎能不在?” 庞吉摇头轻叹:“外兄平日最是器重这亲随,现在突遭横祸,岂能安枕?李神捕若要探望,不妨择日再来……” “怕是不行啊!” 李无刑拍了拍手:“将人带上来。” 两名镇岳堂捕快入内,中间挟着一道胖大身影,满面油光的脸上都是惊惧。 “罗复?” 庞家一怔,此人是罗府的管事,罗世钧派遣人传信时,常常由他跑腿,可见信任。 六扇门怎么敢…… 然而紧接着,李无刑就揭晓了缘由:“我等来府途中,遇此人纵马疾驰,几伤路人,正欲拘押时,他道出了罗宅今晨发生的噩耗。” “噩耗?” “五湖门门主孙涛,死在了罗宅别院的天香楼前!” “什么!!” …… 很快。 满脸疲惫的罗世钧出现在堂中,看着府中管事,最信任的左右手,脸色阴沉似水:“孙门主怎会在天香楼前?” 管事罗复浑身直哆嗦:“禀告老爷,小的不知啊,今早仆婢洒扫,看到天香楼前有人影,才发现了那具可怕的尸体。” 罗世钧道:“如何可怕?” 管事罗府牙齿直打颤:“他的胸口……胸口插着一朵花!” 罗世钧勃然变色,庞府上下的神情也变得无比难看。 又见昔颜花杀人? 庞旭更是涩声:“大师说的没错,那凶手不止要杀一人,这么快就有第二位死者了!” “哦?没想到大师早有预见?” 李无刑扫了眼沉吟的展昭,沉声道:“五湖门管理汴河民间漕运,号称‘五湖船聚,四海客集’,虽不至此等夸张,确也坐拥数百舟船。” “然该门为牟暴利,多行不法,暗地里更干过沉船毁尸的勾当,我六扇门已查实诸多罪证,不日便传讯孙涛……” “未料此人竟毙命罗宅,此案干系重大,不得不查!” 庞吉一时间也沉默了。 昔颜花一案,现在有了两名死者。 第一位是大相国寺的僧人定尘。 由于戒色大师在场,又受庞府所托,可以将事态压制。 但这第二位五湖门主孙涛一出。 就不仅仅是庞府和大相国寺的事情,六扇门的参与确实名正言顺。 下意识的,庞吉看向展昭,使了个眼色。 展昭平和的视线也落了过来。 双方对视,展昭起身合掌:“诸位勿忧,贫僧这就与六扇门彻查此案,明因果,正法度,以安众心。” 庞吉:“……”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啊! 也怪他平时太贤,大师才有所误会。 这次贤的不是时候…… 事已至此,六扇门是拦不住了,庞吉也不多费唇舌,起身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咦?’ 李无刑原本以为这又是一场艰难的较量,没想到过程颇为轻松,更隐隐察觉到这位大相国寺僧人并不是与庞府一条心,立刻改变态度:“大师请!” “请!” 展昭微微点头,又来到失魂落魄的罗世钧身前:“罗施主,请带路。” 罗世钧面色阴晴不定,但最终深吸一口气:“走吧!” 众人鱼贯而出。 “展……” 庞文一行捕快等候在庞府门前,没有一并入内,此时眼见二堂主与一道熟悉的身影并肩走来,顿时大喜迎上。 但定睛一看,又将称呼默默咽了回去:‘这位高僧与展神捕的身形挺像的,可惜不是他。” 钟馗图结束后,六扇门内部才知晓,众人度过了何等惊心动魄的一段时期。 哪怕知道大局为重,哪怕清楚这是最理智的安排,有人也不免对苏无情的布局颇有微词,更有人悲伤于裴寒灯的自我牺牲。 但无论是谁,对待一位的态度,是绝对一致的。 展神捕! 毕竟若无展昭的冷静压制,在韩照夜不断的挑拨离间之下,他们和云栖山庄绝对会爆发火并,难免有所死伤。 关键是那样的伤亡,并不是为了公理正义所做出的牺牲。 待得真相大白,回头一看,何其不值? 所以平日里生死与共的兄弟,能够安然活下来,那一位居功至伟。 展神捕的恩情实在还不完! 不仅感恩,六扇门还挺怀念展神捕带队时期的风格。 什么江湖规矩,什么朝堂规则,在查案面前统统靠边站。 一路披荆斩棘! 直指真相! 种种怀念下,以致于现在看到僧人,都觉得有几分像他…… 庞文怀念着翻身上马。 目的地—— 京郊,罗府别院。 之前罗世钧给自己办寿宴的地方,是京师内城的府邸。 寸土寸金,四进的院子占地五亩,已是不易。 而京郊的别院,占地更加广阔,有近三十亩地,山石、水榭、花圃、藏书阁,四景俱全。 远远更是看到,别院中心,一栋高楼拔地而起。 历史上这个时代最为华丽的建筑,是徽宗朝的龙德宫熙春阁,高七十米,长宽为七十二米,外观四层,内部实际为七层,采用重檐设计,共五层房檐。 当然那种规模的建筑群,绝不是一个民间宅邸能够拥有的。 等到众人入了别院,一路抵达天香楼下,发现这栋楼已然十分震撼。 七层飞檐如刀,形似浮屠,却又比佛塔多三分奢靡,七分诡艳。 朱漆立柱缠金丝,檐角悬铜铃,前六层每层檐下皆垂七彩纱幔,颜色各异。 春风一卷,铃声不似梵音清净,反倒像女子低笑。 幔帐翻飞,楼上更似有衣袂飘飘,暗香浮动。 天香之称,名副其实。 但平日里接待四方贵客的地方,此时却围着罗府的护卫。 里三层外三层,个个神情紧张,看着被中间白布盖着的一物。 展昭和李无刑来到面前,后者伸出蒲团般的大手,将白布一揭,露出了一具狰狞的尸体。 五湖门主,“翻江龙”孙涛。 展昭见过此人两次。 第一次是在罗世钧的寿宴上,孙涛和飞马镖局总镖头马行云,还有那个金刀门的老不死王擎山一起,为罗世钧出手。 第二次是六扇门地牢失火,孙涛带着五湖门弟子和一批灭火的巡铺兵,来到总衙前,扬言要帮助救火,显然是趁机捣乱。 结果展昭出面后,孙涛硬气地滚蛋了。 第三次就是面前这具尸体。 孙涛仰卧在青石板上,面色青白,早无生气。 他周身上下看不出什么伤口,唯有胸口那朵殷红的昔颜花格外刺目—— 花瓣舒展,花蕊低垂,犹如一滴凝固的血泪,花茎深深插入心窝处,周围衣衫被暗红的血迹浸透。 李无刑揭开白布的动作很小心,目光沉静地审视片刻,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副验尸专用的鹿皮手套,声音低沉而威严:“此案尸检事宜,由我六扇门负责。” 罗世钧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展昭已然退后一步:“请!” 说来惭愧,展昭自忖破案还算有些天赋,但也有个缺陷—— 他不会验尸。 最早在云栖山庄前,展昭说身怀验尸绝技,要给顾临验尸,那其实是心生怀疑后的试探。 裴寒灯真要让他验,他是无从下手的。 毕竟古代验尸,绝不是看看《洗冤录》的内容,就能实际操作的。 那是给相关刑案人员看的书籍,生搬硬套的话,只会错漏百出,甚至《洗冤录》受限于时代,本就有着不少错漏。 至于后世的验尸技巧,不仅需要诸多仪器,更得解刨尸体,这在古代显然是大忌讳,被视作侮辱尸体。 因此对于验尸,展昭只会纸上谈兵,掌握不少理论的技巧,没有实践的经验。 所幸这个时候,李无刑顶上。 而这位镇岳堂主细致地完成了验尸工作,缓缓开口,言简意赅地道:“孙涛的死因不是表面所见的这样——” “在被这朵花插入胸口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本章完) 第111章 天香楼的秘密 第111章 天香楼的秘密 “何以见得?” “凡生前被刃伤,其肉色鲜红,纹理紧缩,死后假作伤处,肉色凝白,无血荫。两位请看,孙涛胸前的伤口,不见血溅,苍白整齐,皮肉无半点蜷缩——” “所以这花是在人死之后,才被插进伤口里的?” 李无刑解释得很精简,展昭一听就理解。 后世法医学有个概念,叫生活反应。 指人体在生命活动状态下受到损伤时,通过生物机能产生的特异性反应。 其鉴定价值,就在于区分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 这个观念在《洗冤集录》里面就有体现,不然说《洗冤集录》是法医学的先驱呢。 如今的这年代还没有宋慈,但类似的经验总结早已出现,李无刑显然也深谙其道。 罗世钧的接受速度显然就没有这么快,或者说他本来就和六扇门是死对头,下意识地怀疑对方的话,沉声道:“那孙门主是怎么死的?” “利刃穿心。” 李无刑道:“尸体并无其余伤口,致命处正是在心口,应是一击毙命,且创口比起花茎更小。” 展昭道:“暗器?” 创口比花径还小的,正常能想到的就是细针之类的暗器了,如果解剖尸体,倒是能看一看他的心脏处是不是扎了一根针。 李无刑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我带他回验尸所,让总衙仵作进行更细致的验尸,定能确定凶器。” “不行!” 然而罗世钧勃然变色,阻挡在尸体前,断然拒绝:“孙门主是我故旧至交,他未娶妻生子,如今不幸遇害,老夫理应为他办理后事,入土为安,岂能坐视他的尸身被你们六扇门祸害?” 李无刑皱眉:“验尸是为查明真相,缉拿真凶,岂是祸害?罗员外这般反应,是否心中有鬼,阻挠办案?” “你说什么!!” 罗府护卫齐齐怒目圆瞪,有的更是兵刃出鞘,一时间剑拔弩张。 “阿弥陀佛!” 展昭口诵佛号,立于双方中间:“真凶未获,诸位便要兵戈相向么?” 他首先看向李无刑:“李神捕,罗施主正历丧友之痛,还望慎言相慰!” 随后又看向罗世钧:“罗施主明鉴,凶贼残忍,步步紧逼,当暂搁前嫌,诛恶为急!“ 李无刑稍加沉默,首先抱拳道:“是在下失言了。” 罗世钧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麾下之人看向孙涛的尸体,眼神里流露出惊惧,隐隐有所骚乱。 对于这些人而言,这场连环杀人案的目标很清晰,死者一个是罗世钧的亲随,一个是罗世钧的亲信。 现在两人惨遭杀害,接下来是不是轮到他们了? 如此想来,便是以前与六扇门作对,这个时候也得服个软。 毕竟六扇门是要按律法办事,明正典刑的,凶手可不会跟罗世钧讲道理,直接就插花了。 “好!” 感受到手下士气动荡,罗世钧胸膛起伏,最终咬牙道:“孙涛可以予你们验尸,但不能去六扇门总衙,就在天香楼里面验!” “可以。” 李无刑觉得对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担心六扇门会做什么手脚,所以才要在自己的地盘,倒也应下。 “进来吧!” 既然约定好在天香楼内,罗世钧袍袖一拂,朱门顿开。 先是一缕暗香浮动,继而珠帘半卷处,显出众佳人或倚或立的身影,个个粉面含惊。 天香楼七层玲珑,每层各设两间绣阁,共十四处香闺。 天香十二姬,不常住此间,却按四时节令,每季设一夜迎宾之期。 正因为稀少,才显得珍贵,每逢开阁前夕,诸姬必先入楼筹备。 此刻距春宴就还有三日,众姬已齐聚楼中,听闻外间命案,个个都聚集到一楼的大厅中。 胆怯者紧攥帕子,胆大的也云袖半掩,直到看到罗世钧出现。 为首的师小小越众而出,盈盈下拜:“老爷!” 罗世钧皱眉道:“都回房去,莫要外出,风波自当平息……” “是!” 众女显然对于罗世钧极度畏惧,不敢有半分停歇,纷纷消失。 待得一楼待得的大厅空出,罗世钧这才冷然一指:“要验尸就在此处吧!” 李无刑道:“罗员外不怕弄污了你这精心布置的地方?” “李神捕何必明知故问呢?” 罗世钧冷冷地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天香春宴还想举办?随你们摆布吧,弄得一片污秽也无妨,把凶手尽快抓住便是。” 李无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打扰了。” 他也不客气,带着庞文等一众手下,开始挪动桌椅,布置出一块合适验尸的地点。 展昭则静立原地,双手合十。 看似是出家僧人对于这等烟花之地的不适。 实则在默默释放六爻剑气,探查周遭环境。 这栋天香楼,是罗府真正的龙潭虎穴所在。 守卫森严尚在其次,据说里面有诸多杀人于无形的机关,更传有匿影藏形的死士。 以致于戒闻那样的强者都不敢大意,一听天香楼的名声,都打消了夜探的想法。 这显然是有战绩可查。 估计是以前有厉害的江湖高手陷在里面了,才有了这等威名。 不然同在京师,大相国寺绝不会被单纯的传言唬住。 但如今看上去,这就像是一个温柔乡。 罗世钧收集貌美舞姬,用来款待贵客,邀买人心。 而既然舞姬都能住在楼内,那所谓的机关暗器,是不是有几分夸大? 不然真要步步杀机,天香十二姬就算被关照了诀窍,一旦稍有疏忽,不也是第一个惨死么? 莫非机关还能认人? “大师在想什么?” 罗世钧的声音悠悠传来。 展昭语气自然地道:“贫僧在思索,孙门主今晨为何会出现在楼外?”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罗世钧叹了一口气:“原本死者已矣,我不该说他的不是,但……唉!” 展昭平静等待。 罗世钧见他不接话茬,只能道:“孙老弟本是府内常客,又与楼内的舞姬有情,这才会夜半来此啊!” 说罢感叹道:“色难戒,色难戒,我等不如大师远矣!” 展昭:“……” 后一句不必说。 罗世钧的意思很明显了。 五湖门主孙涛贪恋天香十二姬的美色,昨晚偷偷接近,结果被凶手杀害。 如果真是如此,那凶手就是专门针对罗世钧。 先在庞府杀定尘,又在罗府别院杀孙涛,且都以昔颜花作为连环杀人的标识。 但根据昨晚在庞府的调查,锁定了呼延灼华身边的婢女“玉勒”,此人疑似白晓风,且先后两次留下字条,口气俨然是帮助庞府,免受昔颜花的欺骗。 可现在五湖门主孙涛又死亡,昔颜花或许不是第一凶器,却也插在对方的胸膛。 手法如此一致,也是白晓风所为? 第二名死者孙涛,又与白晓风有何关联呢? ‘咦?’ 展昭沉吟之际,不忘以心剑神诀继续感应,察觉到罗世钧的情绪波涛汹涌。 然后再度发现异常。 首先,罗世钧今次没有震惊。 昨晚见到定尘身死时,他是极为震惊的,几乎不可置信。 但今日从听到孙涛的死讯,到亲眼见到孙涛的尸体,罗世钧都没有多大的诧异。 仅仅是在听说发现地是天香楼时,有些不解。 莫非他早就知道,孙涛遇害了? 管事罗复不是第一通知人? 除了没有惊讶外,倒是也有恐惧、担忧,也有疑虑、彷徨。 遭遇凶案,这些尚且正常。 但最后,又有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这就更加不正常了。 为何会感到轻松? 一个晚上,接连死了两个手下,或许定尘不是亲信,只是一场交易,但孙涛是绝对的左膀右臂,敢为罗世钧冲六扇门地牢的那种。 现在孙涛死了,罗世钧既不感到惊讶,又感到轻松。 展昭深深凝视了这位金面阎罗一眼,调查此案的重点,已经从白晓风转为了眼前之人身上。 “嗯?” 正改变策略,不远处又响起一声惊咦。 在等待六扇门老仵作抵达的空闲,李无刑带着两位手下,又将孙涛的尸体仔细验了一遍,突然高声道:“昨晚第一个死者定尘,命丧于哪个时辰?” 展昭回答:“夜半子时,当时正好听到打更声。” 罗世钧也点头附和:“老夫也听到打更声,是三更天没错。” 李无刑道:“那么这起案件的死亡顺序,我们之前判断的就有错误了。” 罗世钧皱眉:“什么意思?” “孙涛是先死的!死亡时辰在昨夜亥时三刻到四刻!” 李无刑道:“然后才是僧人定尘,死于确定的子时!” 罗世钧不嫌弃血污了,马上走了过去,声音里满是怀疑:“李神捕能如此精确的判断死亡时辰?” “这是在下微不足道的一点手段。” 李无刑沉声道:“也就是死亡时辰不超过六个时辰,我才能准确判断,不然就不成了。” 罗世钧眉头紧锁:“这先死后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且干系重大!” 李无刑解释:“别忘了从内城庞府到外城别院,途中的脚程就不止一个时辰,夜间城门封闭,来去更加不便,凶手如何能在亥时于天香楼外杀害孙涛,又在子时于庞府杀害定尘?轻功再好,也很难办到吧!” 罗世钧冷声道:“李神捕的意思是?” 李无刑道:“我现在怀疑,孙涛不是死在这里,他是死后尸体被移到此处的!” ‘这个该死的六扇门神捕!’ 罗世钧身体陡然一紧,心脏狂跳。 展昭默默观察着这位的反应,正要开口,忽的也心头一紧。 刺骨寒意,自脊背窜起。 一股若有似无的窥视感,如影随形。 这股气息,展昭只在两个人身上感受过。 一是大相国寺观音院首座持愿神僧,静立不动,便似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 另一位就是心剑神诀威仪强横的顾大娘子,如无底深渊,幽深难测! 而这两位皆是…… ‘武道宗师!’ ‘有宗师在楼内窥视着我们?’ 展昭六心澄照诀全力运转,让自身的反应一如寻常,没有半点应激之兆。 但他已经明白,天香楼为何在外界传得那么神乎其神,机关暗道遍布,危险无比了…… 这栋楼里面,很可能藏着一尊宗师! 而此时的罗世钧冷冷地看着李无刑,视线里凝聚着一股不信任,心中翻腾的情绪却再也不是先前的惊怒、焦急、遗憾与放松。 唯剩一股杀机。 对方猜错了,自己迫使六扇门在天香楼内验尸,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是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地盘。 一旦案情朝着对他不利的方向进展,得加以阻止。 如果阻止不了,那说不得,得铤而走险,杀人灭口! (本章完) 第112章 还不谢谢戒色大师? 第112章 还不谢谢戒色大师? ‘杀六扇门神捕?’ ‘即便有一位宗师帮他,这里这么多人,手脚也很难做干净。’ ‘罗世钧到底要掩盖什么,居然准备铤而走险到这种地步?’ 展昭心灵澄澈,冷静分析。 他第一时间没有关心宗师是谁,出自哪门哪派。 也没有关心罗世钧凭什么拉拢一位宗师,能让此人藏身于自家别院的天香楼里。 而是确定一个核心问题—— 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让罗世钧不惜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另一边。 李无刑对此一无所觉,只是自顾自分析案情:“若孙涛是先死,那案情的分析就要推倒重来,此人死亡的第一现场,更是至关重要,只要找到了第一现场……” 罗世钧抿了抿嘴:“就能如何?” “当然能查明端倪,探得真相!” 李无刑语气沉冷:“罗员外,凶手可是冲着你来的,未免此人犯下第三起血案,还是得尽快缉凶才好!” “呵!那老夫就多谢李神捕的好意了!” 罗世钧目光幽深,正准备去做某些事情,平和好听的声音响起:“贫僧另有拙见。” 李无刑和罗世钧的视线转了过来:“大师有何高见?” 展昭道:“李神捕通过验尸,下了孙施主首先遇害、定尘其后遇害的判断,由于两场案发地相距较远,这才对行凶的第一现场产生怀疑,可有没有想过,这恰恰是凶手有意为之?” 李无刑皱眉:“哦?为什么?” “很简单。” 展昭道:“昨夜这座天香楼里,住着人吧?” 李无刑浓眉扬起:“大师之意,是有目击者?” 展昭微微颔首:“是。” 李无刑稍作沉吟,也觉得无法忽视这种可能,再加上相比起暂无头绪的第一现场,还是目击者的口供更加直观,马上看向罗世钧:“能否让楼中舞姬出来一见?” “本来天香十二姬,是不见外人的……” 罗世钧稍作迟疑,苦笑道:“但都这个时候了,再提旧规也显得不合时宜,李神捕自己去绣阁问话吧,老夫不参与其中。” “好!” 眼见李无刑果然带着两名记录口供的捕快,朝着楼内走去,罗世钧暗松一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下那样的决定。 因为纸包不住火,真要那么做了,京师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他得舍弃这十几年来辛辛苦苦经营的基业,远走他乡。 现在就很不错。 天香十二姬都是聪明女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回话,李无刑从她们身上只会得到更进一步的错误引导,离真相越来越远。 想到这里,罗世钧再看向身旁这位气质出尘的高僧,暗暗开心:‘你来得好啊!戒色大师!’ 一句话就将李无刑之前的正确分析推翻,朝着错误的道路上狂奔。 真是最好的帮手! ‘武功低微,就是好骗。’ 展昭将罗世钧的心绪波动尽收眼底,确定了关键的线索—— 其一,罗世钧知道孙涛是怎么死的。 其二,罗世钧对于孙涛之死的真相极为紧张,为了掩盖,不惜要动用天香楼内隐藏的宗师级高手,但发现真相能掩盖,又抱有侥幸心理,显然也不希望鱼死网破。 有这等矛盾的心理,那就简单了。 宗师这张牌再强,舍不得打,也是无用。 稳住即可。 …… 李无刑带着捕快,询问口供,发现众女的说法不一。 尤其是一到三层的美姬,入睡都挺晚的,昨晚案发之时,有的听到楼外隐约有重物坠地的声响,有的看到人影闪过,有的甚至听到疑似孙涛的说话声。 每个人的描述,都绘声绘色,煞有其事。 李无刑很清楚,证人是会说谎的。 哪怕不是作案之人,也有种种理由,说出虚假的证言,误导查案的方向。 趋利避害,情感偏向,认知扭曲,权威服从,还有自我表现…… 怎么从这些错综复杂的证词中,获得真正有用的线索,方能体现出一位捕快的本事。 而当来到第七层,望着最顶层两间屋门紧闭的秀阁,李无刑问道:“这里住着何人?” 引路仆从道:“四季开宴当晚,老爷会来这里住一夜,平日里不住人。” 李无刑上前渗透拂拭了一下缝隙,淡然道:“那你们打扫得可勤快的,时时擦拭,纤尘不染……” 仆从垂着头,不敢说话。 李无刑了解底下人的办事风格,哪怕对主子再是敬畏,好比宫中的那些内侍宫婢,对待太后与官家,依旧有疏漏之处。 因为皇宫足够大,太后与官家活动的就那些区域,剩下的自然可以应付了事。 同样的道理,如果罗世钧一年四季只上来住四个晚上,第七层绝不会收拾得如此整洁,甚至感觉比起前六层加起来都要用心。 ‘这里面一定长期住着人。’ ‘且天香楼内的侍从对于此人极度敬畏,不敢有丝毫马虎!’ ‘罗世钧秘密招募的高手?’ 李无刑反应同样敏锐,没有打草惊蛇,掉头朝下走去。 等到了第六层,却见一张千娇百媚的脸探了出来,正是天香十二姬之首的师小小:“李神捕,可否过来一叙?” 李无刑刚刚问过师小小的话了,但也走了过去:“姑娘是否又想起了什么?” 师小小目光扫了扫李无刑身后的捕头,低声道:“奴家确实有要事禀告……” 李无刑目光闪了闪,对着左右道:“你们在外等我。” 左右捕快有些不安:“二堂主!” 万一他们一离开,这妖艳女子猛地投怀送抱,然后大喊大叫呢? 岂不是说不清楚了? “无妨!师姑娘是聪慧之人,如今我们是为罗世钧擒凶,她若是设计加害,反倒是不打自招!” 李无刑丢下一句话,昂首走了进去。 绣阁之内,丫鬟早已被屏退,师小小一路来到里间,突然盈盈拜倒:“求李神捕救奴家脱得苦海!” 李无刑并无怜香惜玉之色,只是看着她:“说。” 师小小肩膀耸动,泣声道:“奴家出自教坊司,拜上届‘行首’高娟为师,通诗词音律,三度入宫献艺,可后来得罪了管事的宫人,贬去‘念奴娇’,成了‘魁娘’。” 行首顾名思义,是一个行业的首领,那已经不是纯粹的名妓,而是时常出入宫禁,参与到宫廷舞乐的编排中,有了不容忽视的社会地位。 而魁娘没有那么高的地位,却更注重色艺,得连续两年当选花魁,才能被称作魁娘。 师小小就是魁娘,她的五官相貌本就精致,最诱人的是身上那股气质,如一幅工笔重彩的仕女图,被泼了三分妖气,勾得人心痒痒。 这其中竟有秘诀:“奴家能成为了魁娘,‘念奴娇’的林嬷嬷居功至伟,是她传授我闺中密事,交际往来,这才有贵公子争相,一举夺魁!” 李无刑听过“念奴娇”,知道那是小甜水巷最有名的青楼,且已经屹立二十年不倒,这点在烟花柳巷尤为不易,沉声道:“你讲这些作甚?” 师小小道:“并非奴家多言,实在是这位林嬷嬷十分重要,她教出的魁首不止一位,如今的天香十二姬里,多为她指点,而今罗老爷……要将她送入庞府。” 李无刑不解:“为何?” 烟花柳巷的竞争向来激烈,能教出魁娘的婆婆,相当于会下金蛋的母鸡,给庞府作甚? 迎着质问,师小小迟疑了一下,目露恐惧,却终究低声道:“奴家只敢说,有两件事将要发生,官家年岁到了,将要选秀,罗老爷又有意,将庞小娘子送入宫中……” 将这两件事结合一下,李无刑的脸色瞬间沉下:“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把念奴娇培养花魁的婆婆,送入少师府中,传授少师之女床底之术等专业技能,以便来日入宫争宠? 这可不是前唐了,后宫放荡,淫秽甚多,一旦传扬出去,势必朝野沸腾! 师小小把头一顿:“奴家所言千真万确,不敢有半字虚言!” 李无刑凝视着她,心头信了小半。 让一位娇娇大小姐,学会迷惑男人,且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十分有必要。 但问题在于,直接调念奴娇的嬷嬷去,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不能找一个出身正经的婆婆,培养外甥女么? 那样不会授人以柄,名声也好听许多。 原因很简单,罗世钧故意在其中插一脚,要的就是他这个外兄,从此与庞家休戚与共,籍此稳固自身的地位! 这位“金面阎罗”黑白通吃,行事只顾利益,向来不择手段,会做出这种勾当,完全不奇怪。 但之所以只信了小半,是因为还有许多细节需要了解:“你是如何知晓的?” “林嬷嬷不想去庞府!” 师小小道:“她担心去了后,就出不来了……” 李无刑微微点头。 市井中人自有智慧,林嬷嬷的担忧很有道理。 她一旦教了庞小娘子,庞家绝不会容许这个污点存在,这位嬷嬷事后自是无声无息的消失。 但问题又来了:“林嬷嬷为何告诉你?” 师小小凄声道:“只怪奴家好奇心切,不慎听得此事,林嬷嬷便要挟奴家,若是事发了,也要奴家陪葬!” ‘够狠毒。’ 李无刑默默地道。 师小小接着道:“奴家平日里被人看管,所见之人都和罗老爷关系密切,绝不会为我这等人作主,今日好不容易见到李神捕,只恳求李神捕救奴家一命!” 说罢,砰砰叩首。 至此李无刑已经信了一半。 对方所言之事重大,又不会提前知晓自己会出现在天香楼内,供词确实有可信度。 至于为何只是一半? 也因为对方所言之事过于重大,就这般突然告知,总令他觉得有几分蹊跷,不敢尽信。 倘若此事属实,确实是意外收获。 回去告诉大哥,大哥一旦稍作安排,足以离间罗世钧与庞府。 庞吉何等身份,岂容爱女向娼门嬷嬷学艺? 对于庞小娘子这等世家千金而言,也无异于奇耻大辱。 到时两家必生嫌隙,罗世钧一旦失了庞家这个靠山,就可以轻松拿下了。 四大名捕行事从来不会拘泥于手段,李无刑一念至此,伸出手虚扶师小小:“你所言我已清楚,只要有机会,我定会救你逃出生天。” “多谢李神捕!多谢李神捕!” 师小小激动不已,抬头看了看李无刑,又加了一句:“奴家定结草衔环,来世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李无刑看着她,目光一动,又问道:“七层住了何人?” 师小小一怔:“奴家不知,只知是老爷邀请的贵客,身份非同小可,严令我等不可上楼。” “嗯。” 李无刑不置可否:“起来吧!” 待得师小小直起身来,只看到李无刑离开的背影,不禁目露复杂之色,默默地道:‘李神捕,你是个好人,别怪奴家……’ ‘这女子突然告诉我这些,若是真事倒也罢了,若是假的,是为了分散我查案的精力么?’ ‘到底为了掩盖什么更大的秘密,身为天香十二姬之首的她,才要这么做?’ 李无刑带着思虑,拾阶而下,重新回到一楼大厅。 就见罗世钧正在那位大相国寺的高僧面前,低声请教什么,一副谦逊好学的模样。 李无刑对于大相国寺印象并不好,无论是行走各方的负业僧,还是地方寺院送入的不法之徒,都是六扇门所不喜的。 但对于这位戒色大师,却莫名的有股亲近感,总觉得对方与众不同。 而此时想来,方才当着罗世钧的面下判断,实在有些武断了,应该跟大哥学习,把想法放在心里,沉得住心气。 多亏这位高僧提醒。 有鉴于此,李无刑特意露出一副收获满满的神色,上前行礼:“幸得大师指点,在下此行大有收获,当从目击证人这条线查下去。” ‘聪明。’ 展昭看了看这个神捕,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合掌行礼:“不敢当。” ‘哈!这个蠢货彻底走歪了!’ 罗世钧心里笑嘻了,强压住嘴角,双手合十,恳切地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还望真相早日水落石出!” 还不跟着我一起,谢谢戒色大师? (本章完) 第113章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第113章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二堂主,这是尸格。” 李无刑接过六扇门老仵作验的尸体。 与他之前的验尸判断相比,老仵作又提供了新的线索。 孙涛死前曾有过被束缚的痕迹。 他被人点了穴道,由于气血不畅,死后的血荫分布就与正常尸体有所不同。 这种特征连李无刑都无法分辨,唯有六扇门内这种见多了身怀武功的江湖高手厮杀,一辈辈总结经验下来,才有如此惊人的手艺。 李无刑看完后,心里有了计较,表面上只是摇了摇头:“这说明不了什么,凶手既然能插花杀人,武功势必比孙涛高很多,点穴束缚亦是常态。” 罗世钧在旁边颔首:“是啊!是啊!” 展昭旁观,确定了那股萦绕的威胁感消失,六扇门暂时不会有危险,开口道:“案情重大,贫僧当先归大相国寺,禀报四院定尘遇害之事,告辞了。” “大师请便。” 李无刑不以为意,人家是大相国寺的高僧,本来就不可能一直待在杀人现场,离开理所应当。 “大师慢行,一定要珍重啊!” 罗世钧反倒依依不舍。 相比起可恨的六扇门神捕,咄咄逼人,总是查这个查那个。 这位佛门高僧就亲切多了,虽然也就定尘之死询问案情,可问不出个所以然就放弃了,想来后面就是不了了之。 如果都是如此,该有多好。 展昭出了天香楼,罗府的下人还特意牵来马车,一路又快又稳地将他送回了内城的大相国寺。 入了寺院,他回到僧舍,就见顾临佩剑走出。 “师兄!我正要去寻你!” 顾临颇为关切:“听说庞府出事了?” 展昭颔首:“江湖凶险,又有人遇害了,这次还是与负业僧联络的云板僧定尘……” 他简略地将事情说明了一下,最后总结道:“我现在怀疑,孙涛之死是此案的关键,趁着罗世钧和六扇门都把注意力放在天香楼那边,我想直接去孙涛的五湖门一探,查明线索!” 顾临立刻道:“我随师兄一起!” “走!” 展昭也不推辞。 目标—— 五湖门总部! 说是总部,其实就是一座船坞,五湖门号称“五湖船聚,四海客集”,若是它真的坐拥汴河码头,那确实名副其实。 毕竟宋之所以选开封定都,不选长安或洛阳,也是因为关中被前唐过度开发,已经不适宜大量人口居住,而洛阳位于黄河上游,河道淤积严重,需投入巨资整治,开封则依托运河,可直接从江南运输粮食,成本更低。 所以开封的水运是极其发达的,如今又有两个码头最为热闹。 一是虹桥码头,于汴河与五丈河交汇处,可泊两百石以上漕船百余艘。 一是州桥夜市码头,昼夜卸货,形成水上街市。 据说单单是这两个码头,每年漕运量就达数百万石,每日往来船只最高超五百艘。 五湖门的总部船坞就坐落在虹桥码头,待得两人抵达,映入眼帘的是一派热闹场景。 到处可见扛着麻包的力夫,能说会道的牙人出没,还有拎着食盒的脚店伙计在跳板间穿梭。 而五湖门背靠罗府,不敢说垄断这里的民间货运,但也有偌大的威势。 毋须额外打听,只从称呼和服侍,他们很快锁定了船坞的位置。 可真正接近,里面却非井然有序,而是争吵成一团。 “货都压舱两天了!再不出手,六扇门的狗鼻子就该嗅过来了!” “我也急,可现在门主遇了害,罗爷又不发话,我们怎么发货?” 两位副门主正在舱中拍案。 一个叫“铁桨”赵三,粗布短打,沾满鱼腥,显然是底层船夫出身; 另一个叫“算盘蛇”钱静川,慢条斯理,老神在在。 他们两个对立,下面七八个管事也吵作一团。 有人指着对方鼻子骂娘,有人脱下外衫露出陈年刀疤,有的干脆收拾起了细软。 展昭与顾临对视一眼。 这算是什么江湖门派? 分明是群乌合之众,困在一艘将沉的破船上。 但其实很正常。 五湖门是孙涛自己开创的门派,别说历代传承了,就是这几年才发展壮大起来的。 规制潦草,全凭威望,实打实的草台班子。 左右两位副门主,再下面就是管事一档,大多都是漕运里面起来的人物,各自带着一帮弟兄,服气于孙涛的能耐与人脉,听从号令。 现在孙涛一死,这群人自然就想着两条路—— 要么上位,占据孙涛原本的位置,成为罗世钧的心腹,从此吃香喝辣,还能去天香楼过夜; 要么分家当,拿到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总不能被别人占得便宜去。 江湖上这种小帮派极多,领头的一横死,瞬间分崩离析。 当然孙涛作为门主,如果眼光长远些,也该培养继任者,而罗世钧不想自己扶持起来的漕运势力直接消失,更会选一个接任者,于背后撑腰,先将五湖门表面稳定下来。 但他现在正和六扇门在明争暗斗呢,哪里顾得上五湖门的死活,于是乎,出现在展昭和顾临面前的,就是这副场景。 顾临侧耳倾听片刻,指了指“算盘蛇”钱静川,意思是此人知晓的事情应该不少,可以从其入手。 展昭却微微摇头,指了指后方,闪身而入。 两人很快来到仓库。 这里竟然只有两个看守,光天化日之下还盖着一顶草帽,正呼呼大睡,倒是春眠不觉晓。 顾临做事谨慎,探手点了两人的穴道,让他们睡得更沉了,才低声开口:“师兄,我们不先拿个副门主问一问么?” “不必了。” 展昭摇了摇头:“孙涛才死了一天不到,五湖门就乱成这样,连一个名义上的主心骨都没有,可见他之前就没有培养心腹接班,那两个人看似是副门主,但知道的应该有限,倒不如我们先查探一番,再拿人审问不迟。” “师兄所言有理。” 顾临颔首同意,又问道:“那孙涛的家人呢?” 展昭道:“据罗世钧所言,孙涛并未成家,倒是看上了天香十二姬,与美姬厮混。” “这……” 顾临奇怪了:“孙涛既无家人,又不培养心腹接班,他就真不怕自己有个好歹,好不容易创下的五湖门基业不保么?” “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不少江湖客就是如此的,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展昭道:“孙涛有妻儿,只是被他隐藏得很好,想来也是多有不法,怕牵扯到家人?” 两人讨论着,已然进入仓库深处。 展昭直接道:“我来看看有什么违禁之物,刚刚那人担心六扇门寻来,显然有几分心虚,你去寻找机关暗格。” “好!” 顾临确实会机关之术,但在杂学里面算是粗浅的。 所幸挑选莲心宝鉴时,特意选了机关暗器篇,增长见闻的同时,也有了精进。 展昭目前主攻易容术,没有心思顾及其他,此时带着这位师弟来,正好派上用场。 两人分头行动。 展昭在货架前流连,发现仓库里主要存放两种货—— 一是江南的米粮,这是应有之物,京师就是靠江南米粮供给,不然维持不了百万人口的生计。 还有一个是皮毛。 以貂皮和鹿皮为主。 若是判断无错,其中不少出自辽地。 这是暴利生意,民间一般难以涉及,仅限河北榷场特许商户承运,一旦转卖成功,往往就是十倍暴利。 如此利润,当然有人铤而走险,朝廷也查过许多次,但依旧有漕卒挟皮,习以为常。 ‘不能让六扇门查到的,应该就是这些了。’ ‘可这数量倒也不多,若说真要定多大的罪名,恐怕也办不到……’ 正在思索,顾临掠了过来:“师兄!我找到暗格了!” 两人来到仓库一角,发现隐秘暗格打开,空间不小,足足摆放着几口大箱。 但打开后,出现在面前的却非金银珠宝,而是很古怪的东西。 “麻搭、唧筒、水囊……” “这些是巡铺兵灭火所用啊?” “为何要被藏在暗格里面?” 顾临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以为自己找到的是个假暗格,里面摆放的仅仅是杂物,根本无关紧要。 “不!这个发现很关键!这些东西是去年十月底入库的……” 展昭拿起箱子内的一本账册翻了翻,看到入库的时间后,目光一动:“你不觉得十分眼熟么?那一晚六扇门总衙前,我们都见过的!” 经过提醒,顾临也记起来了:“是天牢暴动的那一晚?当时地牢走水,孙涛带着一帮五湖门人和巡铺兵前来灭火,看似帮忙,实则捣乱,当时就拿着这些灭火器具?” 也不怪他一时间没想到,那个时候,他还是“钟馗”,被这位师兄所擒,提在手上。 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按照入库日期,孙涛是早就备好了这些灭火器具……” 展昭脑海浮现出罗世钧的反应:“两起昔颜花杀人,罗世钧对于定尘之死极度惊愕,对于孙涛之死的反应却很平淡。” “明明孙涛是其心腹,见孙涛身亡,甚至觉得如释重负。” “而后李无刑验尸,判断孙涛应是先死,第一现场并非天香楼前,是被人移尸,死前更是遭到束缚,罗世钧又极度紧张起来,欲铤而走险,杀人灭口!” 原本一团迷雾的真相,结合眼前所见,终于拨云见日,展昭露出微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本章完) 第114章 案情真相 第114章 案情真相 “合上暗格,我们出去说。” 展昭对真相做出推测后,目光又扫了扫,让顾临复原了暗格,两人悄然离开五湖门。 出了虹桥码头,寻到一处清静的巷子,展昭这才开口,第一句话就令人惊异:“孙涛实际上不是罗世钧的人。” 顾临皱起眉头:“他可是罗世钧的左膀右臂,连六扇门总衙都敢带人去捣乱,竟然会有二心?” “恰恰是两人绑定太深了,当晚地牢走水,当我们看到孙涛带领五湖门人和不知真伪的巡铺兵去总衙时,都会认为这是罗世钧的命令!” 展昭道:“可如果不是呢?” “不是?” 顾临怔了怔,面色陡然变了:“如果是孙涛自己行动,那他是哪一方的人?” 当晚是“钟馗图”的收尾之夜。 韩照夜认为时机成熟,“救”出封不语,指控顾大娘子为“钟馗”,通知偷偷潜入大宋京师的辽国高手,准备大破天牢,救出里面的关键人物。 辽国高手齐出,嗷嗷冲入天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估计失陷的时候,那群人肯定对韩照夜破口大骂。 可由于天牢的局势过于凶险,以致于众人也忽视了,地牢同样遭受到了冲击,险些失控。 “冲击地牢的是孙涛,且从这些救火器具的入库情况,他是早有准备。” 展昭道:“这其实也解释了一个疑点,当晚是谁在六扇门地牢放火的,六扇门起初误以为是你的师弟李空,事后证明不是他。” “现在看来,放火的恰恰就是孙涛一方!” “但由于此人与罗世钧的紧密联系,孙涛做再多的事情,外人都会认为,是罗世钧咽不下气,派遣这个心腹实施反击。” “唯独罗世钧自己知道……” “他没有!” “罗世钧当晚根本并没有让孙涛去总衙捣乱,是孙涛自己行动的,先放火后救火,就是为了让六扇门无暇他顾,难以支援天牢!” “什么立场的人,有这样的需求?” 顾临明白了:“孙涛是韩照夜的人!” “不!更准确的说,他是辽人的细作!” “怪不得这家伙既不在五湖门培养亲信接班,又没有妻儿家人!” ‘这样的谍细是不合格的。’ 展昭心想。 孙涛不培养亲信接班,其实就是准备着有朝一日,让五湖门直接混乱,给漕运这一块造成不大不小的混乱。 不娶妻生子,要么是担心有了妻儿,会暴露身为细作的破绽,要么就是不愿意连累亲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干脆流连于烟花柳巷。 这其实就是破绽。 如果想彻底融入,娶妻生子,像个大宋人一样生活,才是完美的伪装。 不过像苏无情那样,关键时刻能保持绝对理智的,终究少之又少,大多数人都难免如此。 顾临觉得这样做很正确,至少那原本无辜的妻子孩子,不会得知真相后如晴天霹雳。 但他也琢磨着道:“可孙涛这种行为,是不是太不顾后果了?事后准备怎么跟罗世钧解释呢?” “不需要解释啊!” 展昭笑笑:“辽人以为那一晚,他们会大获全胜,六扇门将一蹶不振,墙倒众人推。” 韩照夜那时信心爆棚,自以为计划实施得完美无缺,连带着辽人一方也觉得十拿九稳。 试想如果皇城天牢被破,重要犯人被救出,京师大乱。 同时六扇门与云栖山庄火并,血流成河,上一任神捕陆九渊还蒙上不白之冤。 罗世钧身为六扇门的对头,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不得狠狠落井下石? 到时候奖赏忠诚的手下孙涛都来不及呢,岂会细究他为什么自己带人去冲地牢? 但结果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当韩照夜成了韩牢夜,一行帮手更是全员覆没,他把队伍带崩了。 漏网之鱼孙涛的行径,落在知情的罗世钧眼中,就很不对劲了。 “可至今三个多月过去了,孙涛的身份却未暴露……” 顾临冷声道:“孙涛反过来要挟对方,得到了罗世钧的包庇?” “不错。” 展昭微微点头:“孙涛和罗世钧绑定得太深了,孙涛如果在天牢暴动事件里,被揭穿是辽人奸细,罗世钧脱不得干系,更何况罗世钧本来就有诸多不法罪证,握在这个心腹手中……” 顾临道:“但以罗世钧的性情,也不是反过来被手下要挟的主……” 两人对视一眼,理所当然地得出结论:“孙涛就是罗世钧设计除掉的!” 实际上以生死秘密要挟,最后的发展往往都是这样。 自爆同归于尽。 或者一方杀人灭口。 而孙涛即便是辽人谍细,也不会是什么关键人物,与韩照夜这种级别差得远了。 罗世钧起初惊惧,但很快稳住了对方,等到三个月风头过去,就开始谋划除掉这个表面上的左膀右臂,实则已经成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死敌。 顾临道:“师兄刚刚说,李神捕判断,孙涛是先死的,第一现场也不是天香楼前,那么原先的杀人地是哪里?” 这是案情的关键,展昭已经有了答案:“正是庞府!” “罗世钧原先的计划,是在妹妹庞夫人的寿宴当晚,在庞府之中,除去孙涛这个心腹大患。” “所以昨晚罗世钧来到我的房内,假托不愿受打扰之由,与我畅谈佛法,一直待到了夜半子时,其实就是让定尘布置现场。” “定尘戴着易容面具,不仅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面容,关键时刻还为了调换死者。” “他们原先是这样设计的——先宣扬昔颜花青春永驻之效,然后假装有贼人前来夺花,杀死了亲随。” “那亲随揭下易容面具后,就是孙涛。” “我这位大相国寺的僧人则作为证人,为两人提供证明。” “结果横生变故,真正丧命屋内的亲随,变成了定尘自己……” “因此罗世钧当时极为震惊,失声惊呼不可能!” 顾临沉声道:“让孙涛死在庞府,也是为了让庞吉帮他遮掩,还选了其亲妹妹的寿辰,罗世钧此举真是卑劣可耻!” 展昭道:“罗世钧最在意的永远是自己,这一关过不去,他就完了。” “与辽国有勾结,是国朝绝对不会容许的事情。” “庞吉更不可能支持一个与辽国有牵扯的外兄,会第一个站出来大义灭亲,断然抛弃他。” 顾临奇道:“那又是谁破坏了这个计划,反过来杀死定尘的呢?” “暂时还不好说。” 展昭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但相比起基本明朗的孙涛线,有关白晓风的那条线暂且不作判断,继续道:“定尘死后,罗世钧一直失魂落魄,不仅惊惧于这个僧人的身亡,更担心孙涛那边的情况。” “直到孙涛身死的消息传来,罗世钧悬着的心才放下。” “哪怕凶手未知,孙涛毕竟死了,只要六扇门不将真相还原,外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他要除掉自己的左膀右臂……” “不好!” 顾临面色变了:“如此说来,李神捕有生命危险啊,罗世钧现在如惊弓之鸟,随时会痛下杀手的!” 出于顾梦来与裴寒灯的关系,顾临对于六扇门还是挺上心的,对于李无刑更有一份愧疚。 毕竟之前在云栖山庄上,是他亲自给对方下了奔魂啸月水。 “安心。” 展昭道:“我离开时,李神捕正在与罗世钧虚与委蛇。” “罗世钧目前很矛盾,他一方面有了鱼死网破的念头,另一方面也舍不得京师的基业。” “当案情的进展稍有不顺,他就会自己说服自己,毕竟如果六扇门原本查不出真相,他却让宗师出手杀了人,岂非不打自招?” 顾临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 “但我们还是得帮李神捕脱困,至少不能留在天香楼里!” 说到这里,顾临下意识看向顾家大宅的方向。 既然有宗师级的敌人,同为宗师级的高手出手是最稳妥的办法。 偏偏大相国寺的方丈正在闭关疗伤,而顾大娘子也在闭关恢复功力。 一尊宗师想要恢复功力,比起寻常武者要快得多,但她毕竟将九成功力传给了展昭,如今才过了三个月,还没有完全练回来。 顾临当然不愿意让娘亲冒险,不由地眉头紧锁。 “说不得要和宗师碰一碰!” 展昭则有几分跃跃欲试。 他自己默默划分了几个境界,却也始终认为,武者得交手才知高下。 如果宗师就一定能胜过非宗师,那不必打了,直接摆出境界,弱者自杀便是。 境界终究只是境界,武者个人才是关键。 是否处于巅峰期,是否有伤势未愈,甚至心态情绪状态,都能决定胜负与否。 不过涌起斗志的同时,还是得做出诸多安排的。 “师弟,你先回寺中,向戒闻师兄请教一事!” 展昭说着,又嘴唇微颤,传音入密。 “好!” 顾临眼睛微微一眯,不再多言,闪身离开。 而等到幽静的巷子里只剩一人,展昭负手而立,又开口道:“阁下既已静听多时,何不现身一见呢……” “白晓风?” (本章完) 第115章 江湖好汉来相助(庞吉版) 第115章 江湖好汉来相助(庞吉版) “呵!” 一道笑声传了过来,似男似女,忽远忽近:“阁下既然觉得我是白晓风,还让我出来相见?” “为何不可?” 展昭道:“白晓风若是出现在旁人眼中,就担心事后被抓,也不会有天下第一神偷的威名了。” “不过江湖同道抬爱罢了!天下第一愧不敢当!” 声音语气谦逊,彬彬有礼:“倒是阁下身为大相国寺的高僧,居然能断案如神,真是让鄙人大开眼界,鄙人还奇怪罗世钧为何要杀害自己的手下,只为了陷害自己的妹婿?原来那人是辽狗!真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展昭发问:“孙涛是罗世钧亲手杀死的?” 声音道:“庞府有罗世钧的内应,早把无法动弹的孙涛送了进来,罗世钧用隐虹针匣布置一个机关,人不在就能将杀死,定尘再依照约定将尸体搬入屋中,布置现场……” 定尘最后一次回房的脚步声,比起前三次都沉重许多,原来是扛着尸体。 至此昨晚的流程基本清晰:“你带走了孙涛的尸体?” 声音理所当然:“庞少师是朝中肱骨,忠义贤明,既教我撞破此等构陷,岂能坐视?我便负起孙涛尸身,一路赶到天香楼,将其放于阶前!” ‘江湖好汉来相助?这居然是庞吉的待遇?’ 展昭暗暗失笑。 如果再等个十年,江湖好汉只会杀庞吉而后快,现在却因为对方是忠臣,主动出手相助。 贤的是时候。 实际上,罗世钧算计得很厉害。 在庞府作案,帮手的是大相国寺的云板僧定尘,将三方都扯了进来。 原本计划顺利,这件事还真被他成功遮掩过去了,结果被路过的白晓风破坏。 不对。 不是路过。 展昭问道:“阁下与‘花间僧’戒殊相识?” 声音一顿:“何以见得?” “不然阁下手中如何会有两朵夕颜花,将之插入尸体的胸口,用来警醒世人?” 展昭道:“此花的真名,是夕阳的‘夕’,而非昔日的‘昔’么?有什么效果?” 声音稍加沉默,声音冷了下来:“五仙教人研制出来的花朵,能有什么效果?自是毒药!这个毒极其厉害,尤其是对在意容貌之人!” 展昭道:“愿闻其详。” 声音道:“夕颜花膏初敷时,确有返颜驻容之效,然需日日涂抹,断不可止。” “一日不敷则肌生刺痒,二日不敷则抓心挠肝,三日不敷则皮肉溃脓。” “更兼此物令人沉迷,少涂则欲壑难填,多涂则面目全非,故而用量须如履薄冰。” “戒殊自己抹了十日,为了驱毒却用了整整一月,确定了毒性后,觉得传出去势必惹出祸患,便不再培育。” “然而定尘却自以为是的觉得,他能够控制。” “只要不让那些涂抹者接触,由他按时按量地分配,就能让使用者只享受好处,不至于毁去容颜。” “甚至一旦京师贵女开始使用,他能反过来要挟戒殊配合,继续栽种,改良药性。” “由此财源滚滚,何须再当苦兮兮的僧人,自然能坐拥荣华富贵,地位超然!” 展昭听到这里,脸色都沉了下去。 庞令仪之前奇怪,如果昔颜花是假的,罗世钧为什么要给罗氏使用,就不怕害了这个妹妹,失却靠山么? 答案揭晓。 对方认为可以摒弃缺陷,享受好处。 贪婪。 且愚蠢。 毫无疑问,夕颜花一旦真的制成药膏售卖,最后的结局,势必是失控。 话说五仙教的毒药,确实容易失控。 早课投毒案里面的“腐髓醍醐”就是一例,它饮时虽有异味,却能完美地溶入酒水或乳酪之中,以致于被五仙教一叛教弟子带出后,毒害了不少喜欢饮酒的江湖人,当时闹得酒肆生意都萧条了。 最爱美酒的“飞剑客”易风被激怒,亲上五仙教,最后还是五仙教圣女出苗疆北上,清理门户。 恐怕易风不去,圣女也得出山。 不然死的人太多,哪怕是叛教弟子所为,五仙教的名声也臭了,又要沦为五毒教了。 如今戒殊研究出了夕颜花,也是同理。 是的,戒殊发现不对劲,不再栽种。 可事实证明他没有销毁干净,被身边的云板僧带了出来。 一旦这种毒花流入市场,造成大害,那些受伤的京师贵女会怪谁? 不还是戒殊定尘,乃至整个大相国寺么? 这其实也是负业僧的失控! “如若阁下此言不虚,那多谢了。” 展昭此次出面,本就是为了调查负业僧的问题,虽然他已经准备拿人,但不管怎样对方都是帮手,便也颔首道,但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只是定尘为谁所杀?” “呵!大师不就是想要问,定尘是不是鄙人所杀么?” 声音笑道:“天下第一神偷从不杀人!此人是自食恶果罢了!最后转告戒殊,我与他两不相欠了!告辞!” 这次声音不再忽远忽近,而是一路远去,最终鸿飞冥冥,消失无踪。 ‘好诡异的轻功!’ 展昭立于原地静思。 听音辨位,是武林高手的基本功。 而对于参悟六心澄照诀,修炼心剑神诀的他来说,已经不再是从耳朵听,更是用心感悟,用来明确目标的所在。 就连天香楼内那尊宗师的探查,都被他隐隐感知到,可今日这个疑似白晓风的人,居然让他把握不住方位。 江湖之大,奇人异士,确实层出不穷。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对方全程都没有提“杀生戒”。 明明之前发出预告,这位天下第一神偷要偷大相国寺那柄佛兵。 但对方无论提及庞府的所作所为,还是与戒殊的往来,都全无顾忌。 是故布疑阵? 还是那预告信其实不是这个人发出的? 稍加思索,展昭举步,朝着巷外而去。 白晓风之事可暂缓,罗世钧该解决了。 先回庞府。 “大师回来了!” 庞吉对此热烈欢迎,又询问道:“天香楼那里?” 展昭将天香楼内的表面情况述说了一遍。 “唉!贼人嚣狂啊!” 庞吉并不知那位大舅哥,要坑他到什么地步,还颇为担心对方的安危:“希望六扇门能早早将杀人凶徒捉拿归案吧!” 展昭道:“贫僧亦作此想。” 正在这时,戒显走了出来,庞吉微笑:“老夫便不多扰了,二位但请自便,只当在自家一般。” 最近一年京师不太平,急需高手保护。 大相国寺的高僧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千万不要客气,只当成自己的家。 展昭并不客气,又与庞夫人见面,诵念心经,安抚情绪后,与庞令仪顺利接头。 对待这位师妹,他毫无隐瞒,将真相尽数告知,包括夕颜花的药效。 庞令仪听得时而惊怒,时而思索,最终冷冷地道:“他恐怕还想用这种药膏来摆布娘亲和我吧?只要我们用了,每日就得定量涂抹,不然容颜就会毁去,再也离不开这花,也就再也无法忤逆他……” 展昭确实想到了这点,只是这句话不太好由自己来说,而庞令仪足够聪慧,一点就透。 “想来那次寿宴,我让师兄你取了那本秘册,给予警告,舅舅是恨上我们了!” 庞令仪的语气里透出悲伤。 或许她与罗世钧的感情,不如庞家至亲那般深厚,但那毕竟也是亲舅舅。 她此前所做的,其实还是不希望对方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结果换来的却是这等结果:“舅舅认为,我们跟他不是一条心,才想出这种法子来,要彻底把我们控制在手里!” “亏得娘亲还时常担心,舅舅行事越来越不择手段,会遭来祸事,我还想借师兄的手,让他悬崖勒马,实在天真……” 说到这里,庞令仪的眼中流露出杀意:“包庇辽谍,暗算至亲,此人已经丧心病狂,绝不能留!” 即便师兄认为她残忍,她也认了。 因为庞令仪清楚,自己的娘亲是绝对不忍心的,就算知道罗世钧做的种种恶事,也会选择包庇。 但那样对方不会感激,只会愈发变本加厉……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罗世钧得死! “我帮你。” 展昭颔首。 多少人口口声声说能秉持公道,大义灭亲,绝不包庇那些作恶多端的亲人。 结果事到临头,依旧犹豫不决,最终遭至恶果,再后悔不跌。 庞令仪能有这份决断,尤为难得。 展昭还有两件事要分享,一是提醒:“庞府内有罗世钧的人,且是那种甘愿帮他藏尸移尸的亲信。” “或许不止一人。” 庞令仪并不意外:“那些下人收了好处,只以为是在帮舅老爷,却不知是吃里扒外!或许他们知道时,也已经晚了,必须听命于罗世钧了……” 罗世钧毕竟是庞夫人的亲哥哥,庞府的舅老爷,六扇门是敌对关系,他都能收买那么多捕快和胥吏,在庞府内发展几名亲信,作为耳目眼线,再正常不过。 平日里帮忙打听些消息,亦或在庞家人面前说几句好话,这倒也罢了,可往府邸里搬尸体,性质就完全不同。 庞令仪目光闪烁,已经想到几人,最容易与罗世钧勾结,一条道走到黑的。 展昭再说出第二件:“罗世钧这些年,与哪些江湖大派来往密切,招募的武林高手里面又有哪些人脉关系?” 庞令仪的神情顿时郑重起来:“师兄想调查天香楼内那一位宗师的来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哪怕做不到完全了解,但不能两眼一抹黑。” 展昭已经安排顾临回大相国寺做这件事了,那是从江湖渠道,现在则是从罗世钧的人脉关系来看:“一位武道宗师总有跟脚可言,不可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且不说中原各大派的清晰传承,天心飞仙四剑客,都不是独行侠。 如“心剑客”顾梦来,本是得了一位武林前辈的心剑秘籍,后来加入六扇门十数载,将心剑诀推陈出新,又自创神游太虚步,自此剑法大成,才成为中原武林最强的剑道宗师之一。 “飞剑客”易风则是中原五大派之一的藏剑山庄出身,他的“八剑齐飞”与藏剑山庄关系密切,只是此人性格肆意,常年不在庄内,好似独行剑客一般。 “仙剑客”云清霄则出身太乙门,这个门派在前唐是大派,镇派绝学甚至不止六爻无形剑气一门,当年习得这门剑诀也不止一人,由此六爻无形剑气才有三种先天气海路线可供选择。 但晚唐天下大乱时,太乙门没落,门派典籍遗失严重,到了宋初已是小门派,仅存的一门六爻无形剑气更成了残卷,无人练成。 云清霄则是这一派近百年来最出色的天才弟子,补齐了六爻无形剑气,出山未多久,就连败各地剑道名家,声名鹊起,最后威震江湖。 结果云清霄失踪后,太乙门再度没落,如今已是彻底没了消息。 由此可见,但凡武学宗师,自身的能力固然不容忽视,对武学多有推陈出新,但多多少少也有跟脚可寻。 天香楼里面那一位,当然也不例外。 如果能大致了解对方的门派,真要打起来,也能有所应对。 庞令仪仔细回忆:“罗世钧这些年倒是跟不少江湖人士走得很近,但都是些小门小派,武林游侠,别说是宗师,有的连我二哥都打不过!” 庞旭知道会很伤心。 但这个例子确实很直观。 连庞旭都比不过,可见是真的小门小派。 “至于能出宗师的那等大派……” 她眉头突然一动:“有一个门派,是有宗师的,恐怕还不在少数!” “哦?” 展昭奇道:“哪一派?” 庞令仪提醒道:“师兄应该听过吧,先帝天书封禅,道教大兴,不止是罗府,那时我庞府内也多有道人往来,爹爹在家中都常穿道袍的……” “确实!” 展昭恍然,天书降世他自然清楚,真宗还去泰山把封禅给搞臭了,而那个门派也呼之欲出了,绝对是最有资格出武道宗师的: “天下道教之首,老君观?” (本章完) 第116章 看人真准 第116章 看人真准 道佛两脉,从来都是最容易出高手的门派。 因为源远流长,传承完整。 而自赵宋立国,朝廷扶持外加自身底蕴,大相国寺成为了天下第一古刹,为佛门之首,老君观则是天下第一道观,为道教之首。 宋辽国战里面,老君观损失同样惨重,观主妙元真人羽化,观内耆宿长老死伤惨重,最具前程的真武七子也折损近半。 可接下来他们的处境,看起来却比起大相国寺要好得多。 因为众所周知,北宋有两大道教大兴的时期,一个是后来的宋徽宗崇道,另一个就是真宗时期的天书封禅。 宋真宗为巩固统治权威,伪造“天书”下降,并举行盛大的封禅泰山仪式,道教神祇彻底进入官方祭祀。 根据庞令仪所言,玉皇大帝被尊为“昊天上帝”,与儒家昊天信仰结合,太上老君更被加封为“混元上德皇帝”,由此老君观的地位也大幅提升。 不仅诸多道观获得特殊优待,道士还享受司法豁免权与免税免役。 即道士犯罪,需先由道录司审理,世俗官府不得直接处置。 道士可免除赋税、兵役,高阶道士享有朝廷俸禄,等同官员,朝廷赐钱赐地。 听到这里,展昭缓缓摇头:“这对于一个武林门派来说,不是好事啊!” “师兄明鉴!” 庞令仪也赞同:“我听爹爹提过,自从天书降世,老君观就开始堕落了,门下弟子良莠不齐,越来越重奢靡之风……” 展昭道:“那庞府的道士?” 庞令仪哼了一声:“当时京师权贵人人崇道,爹爹也不好与众不同,但心里面对于那些贪婪的道士并不认可,对那些道人推荐的丹药更是从不服用。” 于后世而言,人们对于道教的印象往往比起佛门好上不少,印象里道人都是仙风道骨,和尚则是肥头大耳,展昭都不例外,也是这么个观感。 但对于当世而言,倒是反过来了。 许多人对于道士颇为反感,认为他们比起僧人更贪婪。 僧人只要香火钱,至少不谋财害命,道士不仅要钱还多有炼丹,前唐吃丹药死的皇帝都好几位,但依旧有无数人盲目相信,受其所害。 而在道门大兴的背景下,道教群体变得良莠不齐,什么投机取巧之辈都混了进去。 偏偏老君观的老观主牺牲,一众长老死伤惨重,新任观主经不住诱惑,拥抱皇权,配合真宗大搞天书迷信,带来的后果就是门内奢靡之风大兴,门风每况愈下。 “所以这样的老君观,罗世钧想要收买其中的高手,确实有机会。” 展昭道:“但任何一位武道宗师,都不会籍籍无名,老君观真要有一位宗师避居观外,不见踪迹,那还真有可能是被其笼络了。” 庞令仪皱眉:“我总觉得舅舅没有那个能耐,他或许有些钱财,也舍得用来收买人心,可京师那么多高门大户,哪个又缺了金银?堂堂武道宗师,何必投靠他?” 展昭目光一动:“从孙涛身上,我们也能揣测一二。” “孙涛暴露出辽谍的底细,反过来要挟罗世钧。” “罗世钧即便发现了端倪,是选择为了国朝揭露此人,还是为其遮掩,继续重用?” 庞令仪毫不迟疑的回答:“继续遮掩啊,他用人本就不择手段!” 然后她也明白了:“师兄的意思,是这个宗师犯了事?别的权贵人家不敢收留,才被舅舅招揽,偷偷供奉在天香楼里?” “这个好办啊!我庞府可以查一查的!” 庞家根基深厚,庞吉尤其重视情报的收集,老君观又是多方瞩目的天下第一道观,这方面的消息还真的有机会查到。 “多谢师妹,不过如果是老君观的话,还是大相国寺出面更快。” 展昭相信庞府有这个能力。 但六扇门一行还在天香楼内,时间紧迫之下,还是得走更快的途径: “我有一位师弟,已然回了大相国寺,若论彼此了解的程度,同为佛道之首的大相国寺,对于老君观绝不陌生,他那边应该有消息了。” “好!” 庞令仪颔首,却还是挂念这位的安危,提议道:“师兄,宗师终究是宗师,不如我来将罗世钧引出天香楼……” 她也不称呼舅舅了,直接道:“我以贪恋昔颜花为由,罗世钧如今利欲熏心,不会怀疑,一旦出了楼,便将人拿下,天香楼内的宗师未受指示,也无法害李神捕的性命了。” “不妥。” 展昭断然摇头:“你贪恋昔颜花的驻颜之效,罗世钧确实容易相信,但你无法解释,在接连发生凶杀案后,令尊如何会放你出府,一旦罗世钧在这上面疑心,你就会有危险,万万不能抱侥幸之心!” “好吧!” 庞令仪心头一甜:“我听师兄的,不去冒险。” 展昭清楚,如果对方真是老君观门下,有大相国寺出面,应该不至于动兵戈。 但罗世钧不择手段,为防此人在中间挑拨离间,爆发不必要的冲突,引蛇出洞确实是好法子,便问道:“你身边的婢女呢?能代替你出面索花么?” 庞令仪摇头:“她们不堪大用,我一向不习惯让婢女代我出面,这点罗世钧也是了解的。” 自家人就有这个坏处,彼此知根知底。 正如庞令仪一听夕颜花的秘密,就知道罗世钧绝对不止是卖花,而是要由此控制她们母女一样,罗世钧对于这位外甥女也很熟悉。 所幸庞令仪稍作沉吟,目光一亮:“有了!” 不多时,庞旭乐呵呵地出现在面前:“大师!小妹!你们找我?” 见他完全不意外这两位为什么站在一起,展昭就知道师妹看人真准。 果不其然,庞令仪直接道:“我想要昔颜花,二哥你去舅舅府上,问他要些来!” 庞旭脸色立变:“那花都杀两个人了,如此不祥,小妹你还是算了吧。” 庞令仪反问:“京师死了人的凶宅,从此就不住人了?” 庞旭噎住。 以京师的房价,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顶多降些房钱,过段时间风波淡了,还得涨回来。 但问题是这个比方更加不祥了吧,哪有人把涂抹在脸上的膏药,与凶宅做对比的? 庞令仪心里对于夕颜花厌恶至极,自然体现到了话语里:“二哥你去不去?” “去!去!不就是拿些花回来么?” 意识到小妹的心情很不好,庞旭叹了口气,还对着展昭道:“让大师见笑了。” 展昭微笑。 相比起罗世钧的算计,这才是至亲。 而庞令仪虽然认为二哥出面,罗世钧肯定不会怀疑,却还是细细叮嘱起来。 最后说得庞旭都有些不耐烦了:“小妹,你什么时候变得跟娘亲一样,我这么大的人了,取几朵花来还要千叮咛,万嘱咐么?” “哼!不识好人心!” 庞令仪眸光一转:“大师,我二哥习武也是有一股恒心的,不若拜入大相国寺,为俗家弟子如何?” 让师兄收徒是不可能的,一来辈分差了,二来师徒关系可是半点马虎不得。 对于武林人士而言,弟子是最亲近之人,在某种意义上比亲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亲生子嗣没得选,弟子则可以筛选,往往更能继承师父的意志。 所以即便是玩笑,也不可能收徒。 但俗家弟子又有不同。 庞旭却不太愿意:“俗家弟子啊……能学到真本事么?寺内的那些僧人也没有大师厉害吧?” “二哥何须担心?” 庞令仪轻笑道:“有了俗家弟子的名头,大师不就能指点你武功了么?你来日上猎场,也不用担心被曹家小郎比下去了,能好好压一压对方的风头!” “哦?那太好了!曹家小子自从拜了潇湘阁为师,习得一身剑法,可傲气得很呢!” 庞旭精神一振:“大师!那让贵寺收了我吧,我也想学真正的上乘武功!” “好吧。” 展昭应下。 庞旭恐怕吃不了苦头,须知自己能有如今的本事,也是在家乡十年如一日,寒暑不辍苦练出来的,武者打基础,最忌轻浮取巧。 不过既然庞令仪想要为她的哥哥争取一个机会,那不妨给其一个机会。 就不知戒闻会不会继续笑嘻了。 近来大相国寺广纳四方人才啊! 庞旭身为庞吉的亲子,怎么不是人才? 话说庞令仪关照完毕,展昭带着斗志昂扬的庞旭出了府,果然这二儿子出门,庞吉没有理会。 而待得小厮刚刚牵来马匹之际,顾临的身影也出现在府门前,与庞旭见礼的同时,也即刻传音道:“寺内已经知晓天香楼的情况,戒闻师兄请教了持慧师伯,怀疑楼内藏身的宗师,是出身老君观丹鼎一脉的‘玄阴子’。” 展昭问道:“此人有何作为?” 顾临极为慎重:“他是先帝的御用丹师,曾位比宰执,所炼丹药一粒难求,太医院‘十全归元丹’就是此人研制,亦是老君观‘真武七子’之首,威震江湖,却又毁誉参半,最终被老君观逐出,是一位曾经的传奇!” (本章完) 第117章 自食恶果 第117章 自食恶果 十全归元丹。 宫中太医局的秘药,由百年老参、雪山虫草、寒玉髓、地龙蜕等十味珍稀药材配伍组成。 无论是修炼、中毒还是重伤,都能发挥奇效。 就连展昭自己,都得益于郭槐赠予的三枚十全归元丹。 无论是在觉悟神异上,还是与韩照夜的决战中,都发挥出重要作用。 没想到这份宝药的丹方,居然就是天香楼内宗师所创。 在听庞令仪描述老君观的时候,展昭本以为如果天香楼的宗师出自其门下,也是那种门风堕落后的道人。 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如此。 想到这里,展昭细问:“玄阴子什么时候被老君观逐出的?” 顾临道:“六年前一场动荡后,老君观将玄阴子逐了出去,此人从此消失不见,本以为隐居避世,但持慧师伯说,玄阴子不见得放弃,或许还在京师。” ‘六年前……那不就是真宗驾崩,当今天子继位的关头么?’ 展昭具体问道:“什么动荡?” “我也问了,戒闻师兄这回的反应很不一般。” 顾临凝声道:“他只说此人身上担着天大的干系,如果天香楼内藏着的真是玄阴子,我们只要提出罗世钧跟辽人勾结,对方就不会阻拦,到时候拿了人便走,其他事情不要深究!” “哦?” 展昭的眉头扬了扬。 戒闻有事是真上,且一向不怕事。 比如出动戒律僧,阻止六扇门与云栖山庄火并。 比如收留“钟馗”顾临。 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 此次竟给出这样的告诫,可见事态确实不一般。 而在见到同行的庞旭,得知对方可以名正言顺地将罗世钧引出来,顾临也不由地松了口气:“幸亏师兄有所布置,若能兵不血刃化解此事,确实最好。” “是么?” 展昭不置可否,也不再多言:“走吧。” 庞旭不知这两位的传音,只是见得顾临也极为年轻,且武功高深的模样,顿时更加开心。 早知大相国寺有这么多人才,他还何必跟那些京城武师学艺作甚,早就拜入门下,在京师威风八面了啊! 唉!戒色大师应该早来庞府的! 一路出了城,抵达罗府别院,迎出来的是管事罗复,点头哈腰:“二公子!两位大师!” “不得无礼!大师当然得排在我前面!” 庞旭即刻纠正,然后翻身下马:“舅舅呢?” 管事罗复道:“老爷在天香楼。” 庞旭随意吩咐:“去请舅舅出来,我有话对他说。” “是!是!” 管事不疑有他,连忙去请人。 但半晌后,这位管事却带着尴尬的笑容返回:“二公子,老爷有要事在身,无暇分身,他说有事的话,请你入楼去谈。” “我进天香楼?” 庞旭对于天香楼其实挺好奇的,见过天香十二姬,个个不说国色天香,也确实姿容出众。 然庞吉三令五申,绝不让他碰舅舅养的这群美姬,庞旭终究不敢违抗父命。 现在戒色大师又在身边,更不能表现出一副色色的模样,义正言辞地一摆手:“这是什么话,我岂能去那等地方?让舅舅出来,就说是有小妹的要事,必须跟他一说!” 终于。 罗世钧出现了。 眼神里流露出的惊疑,在庞旭拉着他到一旁,问出昔颜花的情况后,又消散无踪。 “旭儿,你回去告诉令仪,让她安心,舅舅这边已经把昔颜膏给她准备好了!” 罗世钧嘴角微微上扬,对着管事吩咐:“去把药膏拿过来。” 待得管事真的将一瓶制作精巧的药膏奉到面前,庞旭却感到不对劲了:“舅舅,你早就做出药膏了?这没问题么?”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罗世钧笑容满面,拍着胸脯道:“我还能害令仪不成,你放心拿去,让她回去就涂抹!” 庞旭伸出手,缓缓接过,却没有收起来,而是打开后闻了闻,突然道:“小妹来时曾经跟我说过,如果舅舅真的把药膏准备好了,劳烦你做一件事。” 罗世钧道:“何事?” 庞旭将打开的药膏伸过去:“请舅舅自己先抹一抹。” 罗世钧的笑容僵住,嘴角弯起的弧度一点一点收起:“此言何意?我千辛万苦为你们弄来了这宝贵之物,你们不仅不珍惜,还如此作践?” “娘亲说过,舅舅年轻时也是俊朗之人,只可惜这些年为了罗氏操劳,年华不再……” 庞旭眨了眨眼睛:“现在有此好物,长辈不先用,反倒由我们当小辈的先享受,传出去岂非有违孝道?” “请!” 定定地看着重新递到面前的昔颜膏,罗世钧深吸一口气,重新露出笑颜:“原来是一片孝心,那老夫涂抹一下又有何妨?” 似庞家这等大户,确实重孝道,理由勉强是能解释通的。 或者说,走到这一步,他已经在自己骗自己了。 说罢,罗世钧还真的用手指挖出一块,朝着老脸上抹去:“这昔颜膏抹起来凉滋滋的,多是一件美事!啊哈哈哈!” “舅舅还真用了?” 庞旭继续眨眼,从怀里又取出一封信件来:“小妹告诉我,如果你真用了药膏,就把这封信念出来——” “昔颜的真名叫‘夕颜’,是一种毒花,所制成的药膏,初抹确有返颜驻容之效,然一日不用肌生刺痒,二日不用抓心挠肝,三日不用,皮肉就会开始溃烂……” 念完这封简短的信件,庞旭勃然变色,死死盯着罗世钧:“此言当真?” “你!!” 罗世钧更加惊怒。 他如何还不知道,竟是被这一向纨绔的外甥耍了,厉声道:“一派胡言!令仪是我亲外甥女啊,我岂会加害?千万别相信外人蛊惑!” 庞旭吼道:“你还知道小妹是你外甥女?我娘更是你亲妹妹!你竟然想将这种毒膏给她们用?你黑了心烂了肺,良心都喂狗了!!” 展昭旁听,直到此时也满目震惊:“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顾临有样学样,合掌念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没大没小!不识好人心!我不跟你说了!” 眼见局势不妙,罗世钧再不解释,拂袖就要离开。 “你别走!” 庞旭一把拉住:“跟我回庞府,在爹爹面前说清楚!” 罗世钧怎么敢去庞吉面前对峙,想要挣脱,却还真的挣不开生龙活虎的庞旭,不禁怒声道:“你们傻了?” 呵斥的是罗府的护卫。 但包括管事罗复在内,众人确实傻了。 如果是外人要对老爷不利,他们早就冲上去了,可现在是庞旭啊,庞府的二公子! 结合两起凶杀案,众人竟升起一股大厦将倾的感觉,愈发不敢动弹。 “你们……竟敢……违逆……!!” 罗世钧已经被庞旭半压在地上,一向威严的面孔涨得通红,一颗心沉了下去。 这其实都怪他,平日里每每在手下面前宣扬,当今天子的老师庞吉,是自己的妹婿。 论辈分,皇帝小儿,都要叫他一声师伯。 这固然极大的凝聚了手下的忠诚,但也无形中塑造了庞府的威严,以致于现在与庞府闹翻,手下居然不敢相帮。 你罗世钧要完蛋了,他们这群人还想在京师混下去呢,岂敢得罪庞吉? ‘我要回天香楼!只要回到楼里面!就还能翻盘!’ 罗世钧此时异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来,拼着一口气,再度挣扎起来。 “嗯?” 庞旭的脾气也上来了,干脆使出擒拿手法,把罗世钧压在地上:“舅舅,你跟我回府,请求娘亲原谅,保证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别让她为你伤心!” 罗世钧半蹲着,刚要开口说些软话,颈脖一凉,竟是半个字也讲不出来,只能呜呜作响。 庞旭怒了:“你这都不肯?嚯嚯嚯哈!” 两人扭打成一团,也就没有发现,展昭将管事领了出去,不知说了什么,这位管事再朝着天香楼奔去。 等到李无刑带着庞文等一众手下,出现在了堂前,皱眉看着倒在地上的甥舅:“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临迎了上去,将真相告知。 “什么!!” 面对这位七云之首,李无刑也难免有些复杂,但听完后却顾不上旧事,脸色立变:“天香楼内有宗师?老君观的玄阴子?” 他马上想到,那被清扫得一尘不染的最顶层:“罗世钧把我们骗入天香楼,是想要玄阴子为他出手,必要时杀人灭口?” 李无刑惊出一身冷汗。 他本人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但此行带着十数镇岳堂的捕快,而一旦宗师开了杀戒,恐怕死的还不止这些人! 这是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由此他郑重地道:“多谢顾兄出手相救!” 顾临有些赧然:“与我无关,是师兄看穿了罗世钧,更识破了此人的动机——” “唔唔唔!放开……我能说话了!刚刚有人点了我的穴道!” 当罗世钧颈脖一凉,恢复说话的能力,一双官靴已然来到面前。 李无刑冰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现以背国从伪,谋叛之罪,将你缉拿归案,罗世钧,随我们回六扇门!” 看着本该为人质的六扇门一行,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面前,又听到对方口中谋叛二字,罗世钧陡然如泄了气的皮球,缓缓瘫倒下去。 完了! (本章完) 第118章 直面宗师 第118章 直面宗师 “等一等!等一等!” 眼见罗世钧被六扇门拿住,庞旭愣住了。 哪怕知道罗世钧毫无良心,但让他马上决定大义灭亲,也是不免迟疑。 可庞令仪的设计,就没准备给罗世钧留活路。 庞令仪甚至算准,以二哥的性子,一旦识破夕颜花的毒性,定会与这位舅舅产生冲突。 这下可好,光明正大的翻脸。 事后也能证明,罗世钧准备用毒花谋害妹妹与外甥女,双方早无情谊,儒家亲亲相隐都用不到这种亲人身上。 接下来六扇门再定通辽大罪,庞府就能轻而易举地撇清干系。 “庞吉!特意让你儿子过来跟我翻脸!你好狠呐!!” 罗世钧也自以为明白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年仅十五岁的外甥女所谋,只认定是老匹夫庞吉的算计。 他眼睛狂眨,思索着如何反制,越想越是绝望。 罗家这些年确实孝敬了庞府许多,但主要是钱财上的供应。 真正的恶事,庞吉是从来不参与的,听都不听。 仅凭钱财往来,想要扳倒一位当朝少师,无疑痴人说梦。 “不对!” 但即将彻底放弃希望之际,罗世钧扫过六扇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早就知道天香楼里有谁,对不对?” 李无刑不欲节外生枝,直接冷声道:“闭嘴!带出去!” “你们果然知道!果然知道!” “那位可是先帝的御用丹师,当年京师权贵,无一不是得他一粒丹药为荣,结果先帝一驾崩,太后就过河拆桥,要治他死罪,是老君观死保他,才得以活命!” “不过也难怪,玄阴子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宋辽国战,许多参战的江湖人重伤,却未能回归山门,是怎么失踪的?” “泰山封禅,先帝御游天庭,天书失而复得,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六年前,太后的亲生儿子,如何就突然病故了?” 罗世钧不仅没有闭嘴,反倒大说特说。 当他的声音回荡在内外,堂中渐渐安静下来。 静得可怕。 静得死寂。 不仅罗府护卫吓得两股战战。 就连六扇门上下,都噤若寒蝉。 李无刑死死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走!!” 罗世钧换上一副歇斯底里的笑容,对着吓傻的庞旭叫道:“回去告诉你爹,想要抛开我,没那么容易!没那么容易!!我死了,也要拖着你们一起!!” 庞旭隐隐知道,出大事了,下意识看向的却是展昭,颤声道:“大师,怎么办啊?” 方才正是展昭出手,点了罗世钧的哑穴,没想到一结束禁言,对方就说出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二公子回去吧,将今日所见所闻,详细告知令尊即可。” “好!好!” 庞旭不敢停留了,一溜烟奔了出去。 而李无刑押着罗世钧出门后,也折返回来,对着展昭和顾临道:“两位大师,天香楼内还有一众舞姬和侍从,如今既然确定了老君观弃徒玄阴子就在其中,我想将那些人也解救出来。” 换做罗世钧,根本不会将天香十二姬和仆从视为人,更别提为了她们冒险。 但在场的三人,恰恰都与罗世钧的性情相反,顾临即刻颔首:“正该如此!” 展昭则笑了笑:“既来此处,岂能不见一见那位宗师前辈?” 三人再度来到天香楼下。 驻足楼前,但见七层朱阁拔地而起,檐角飞铃泠泠作响。 恍惚间,似有一道俯瞰众生的目光,自云端垂落。 三人脚下毫不迟疑,踏入楼中。 走入大厅,师小小迎了出来:“李神捕?两位大师?你们这是……” 李无刑看着这个天香十二姬之首,已经确定,之前是被耍了。 如果按照林嬷嬷的线索查下去,六扇门不仅不会有收获,说不定还得惹得一身骚,对方更能误导查案的方向。 即便如此,他并未斥责,只是淡淡地道:“罗世钧勾结辽人的罪行暴露,已被缉拿归案,押入六扇门中,你去将楼内的所有人唤出,尽快出去吧!” 师小小妙目一转,看向展昭和顾临,显然不信。 展昭平和地道:“李神捕所言无假。” 师小小脸色这才变了,稍作愣神,没有如释重负,反倒是露出惨然,致了个万福:“奴家多谢三位义士搭救,这就唤人出来……” 说罢转身,缓缓朝着楼上走去。 三人沉默下来。 李无刑和顾临都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展昭更是两世阅历,自然清楚,师小小所谓的谢字,没有半分真诚。 因为她们确实没有脱离苦海。 罗府覆灭后,天香十二姬唯有回归小甜水巷的烟花之地,比起罗府天香楼这种四季开宴,不仅要更频繁以色娱人,还难脱贱籍。 所以她们固然惧怕罗世钧,却愿意过这样的日子,结识来罗府上的贵客。 若能嫁给如孙涛那样的江湖客,都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也就难怪为其尽力遮掩。 展昭道:“罗世钧刚刚揭露了旧闻,有关罗府旧人,还要劳烦六扇门照看了。” 李无刑目光一动:“多谢大师指点,我明白了。” 意识到罗世钧真的完蛋了,上面很快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不多时一个个舞姬鱼贯而下,带着她们的婢女和小厮,朝着楼外而去。 人越来越少,最后待得一位老妇人走出,李无刑询问:“没人了么?” 老妇人枯皱的眼皮抬了抬:“没了。” 李无刑道:“七层顶楼呢?” 老妇人干瘪的嘴角向耳根裂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没有牙齿的空洞:“那……可不是人啊!” 李无刑瞳孔一缩,顾临的面色都是微微变化,唯独展昭看了看这老妇人,平和地道:“走吧!” 三人拾阶而上。 空荡荡的绣阁层层穿过,一股沉甸甸的压抑感逐渐浮现出来。 仿佛顶楼蛰伏着一头凶兽,先前还顾忌着外人,收敛着气息。 此刻人去楼空,终于肆无忌惮地释放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待至第六层时,那无形的压抑,已然化作凝如实质的屏障,横亘在面前。 立于最后一段阶梯前,竟有种难以迈步的感觉。 “走!” 然而三人对视一眼,反被激起斗志。 腰背挺得笔直,迈上阶梯。 李无刑走得最快,似乎想要冲在第一位,替另外两位承担压力,但很快步伐就慢了下来,骨节爆响如雷,每一步都似负千钧,踏得阶梯隐隐颤动。 顾临的步伐最为飘逸,显然施展出了神游太虚步的精要,衣袂翻飞间似有残影相随,如游鱼逆流,寻隙而上。 展昭走得最稳,一步步拾阶而上,无论威压如何变化,都步履如量,每一步跨度分毫不差。 终于,三人齐齐来到第七层。 迎面就见那原本紧闭的屋门开启,屡屡烟气从中散出。 ‘莫非玄阴子在这个时刻炼丹?’ 李无刑目光一沉。 都到这个地步了,罗府的变数,玄阴子不可能一无所觉。 这个时刻炼丹,未免太目中无人。 可等三人真正走入房间,才发现里面并不似想象中那般,有一座巨大的丹炉,烟熏火燎,一应炼丹器物齐备。 室内出奇空旷,四壁书架林立,书籍乱迭如嶙峋山石。 正中一方蒲团上,一位老道人跌坐,通体赤金如火,热浪翻腾间竟似一枚人形大丹,圆融无漏,灼灼生辉。 ‘武道德经!’ 三个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一部无上神功。 武道德经,老君观镇派绝学,白玉楼心法榜排名第一。 即便是老君观,能够完全练成这门绝学的,都是屈指可数,一代都难出一人,无奈下将之拆分成四脉。 丹鼎就是其中一脉,“以身为炉,以气为火,以神为药,以武成丹”。 正常武者是开辟先天气海,丹鼎宗师则是导引周天之气如汞铅相融,龙虎交媾,在丹田结“小还丹”。 而当正式迈入武道宗师之境,整个人就可化作一粒性命交修的“人元大丹”。 恰如此时的玄阴子。 “本以为会看见老朋友,没想到是三个小辈!” 玄阴子闭着眼睛,淡然开口:“一个练的是大旗门的铁血嫁衣功,已到了披衣之境,以你的资质,当在四十之前历散功之关,如若闯过,便宗师有望。” 明明没有睁眼,李无刑就知道对方是在看他,更是一口点出了六扇门内都罕有人知的奇遇。 “一个练的是‘心剑客’顾梦来的心剑神诀,如此年纪就有这般造诣,看来也遍尝人间冷暖,宗师有望!” 顾临也感到对方的注视落在自己的身上,听语气与外祖父还有过往来。 “咦?” 最后,玄阴子的灵觉落在展昭身上。 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李无刑和顾临的心头都是一凛。 玄阴子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如雪,本是一派仙风道骨,但此时睁开眼睛,气质陡变。 这个道人居然是双瞳。 那双眼眸生着两重瞳仁,外瞳如常,还有一个内瞳,转动时如水底游鱼般微微错位,令人无端生出晕眩之感。 准确的说,这其实叫重瞳,但古代是和双瞳一同讨论的,都是一种异相。 在古籍记载里,有双瞳重瞳的人一般都是圣人。 如“仓颉四目,为黄帝史”“舜两眸子,是谓重瞳”“若夫舜目重瞳,遂获禅尧之位”。 距离最近的人物,则是南唐后主李煜,据载有一个眼睛是重瞳。 没想到如今这位玄阴子,居然也是重瞳。 此时他的四目落在展昭身上,透出一股愈发强烈的威压,语气里却又含着一股疑惑:“少年郎,你练的是哪门武功?” (本章完) 第119章 大相国寺从哪里收来的妖孽弟子? 第119章 大相国寺从哪里收来的妖孽弟子? “清净如来藏。” 面对这个问题,展昭给予回答。 没毛病。 他确实从中获益良多,还领悟了六心澄照诀。 “老道自是知道,入大相国寺的僧人,都会修炼昔日悟法神僧精简的大日如来法咒前篇——《清净如来藏》!” 玄阴子淡然道:“故而大相国寺人人都在练大日如来法咒,人人又都练不成大日如来法咒!” “什么!” 顾临一怔。 寺内给每位入门僧人下发的《清净如来藏》,居然就是镇寺宝典《大日如来法咒》的前半部? 展昭也有些惊讶,但也仅仅是惊讶。 管它是不是《大日如来法咒》的前半部,反正他从《清净如来藏》里所获颇丰,继续修炼下去便是,何必想那么许多呢? 玄阴子接着道:“你这少年郎入大相国寺未久吧,不是僧人作派,老道问的不是《清净如来藏》,而是你俗家所学!” 展昭反问:“我为何要告诉你?” 顾临与李无刑身体顿时一绷。 不得不说,直面宗师,他们还是极为紧张的。 结果展昭竟然如此不客气。 “咦?” 玄阴子则眼光一动:“原来是心剑神诀,小辈言语刺激,就想来探查老道的心灵,真是胆大!” ‘宗师不愧是宗师。’ 展昭方才确实在用六心澄照诀和心剑神诀,感应对方的情绪波动。 但相比起罗世钧全程被洞若观火,看得跟透明人似的,这位玄阴子瞬间察觉,精神一动,他的感应灵机就消散不见。 所幸六爻气机依旧遍布周遭,查探对方的一举一动。 也正是这股力量的波动,让玄阴子感到惊奇。 他能确定,眼前之人的心剑神诀造诣并不深厚,之所以方才没有看出,是被另一重武学掩盖住了。 而那层武学,不仅完美地驾驭心剑神诀,还恰恰是他从未见过的。 玄阴子出身老君观,作为中原五大派之一,最为顶尖的江湖宗门,他不认为有什么神功绝学是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所以尤为好奇。 关键是修炼者,还是如此年轻。 李无刑年过三十,顾临二十五六,唯独展昭最是年轻,仅仅十六七岁,那种少年人的朝气蓬勃,连他都不禁羡慕。 而这最为年轻的小辈,也是最不怕自己的一位,眼中战意勃发,有种跃跃欲试之感。 “小辈好胆色,老道就满足你!” 玄阴子轻轻叹息。 轰隆! 不见其作何动作,李无刑和顾临只觉眼前一花,周遭景象霎时扭曲—— 青砖地化作赤铜炉壁,四方梁柱变作蟠龙火纹,整间厅堂,竟好似化作了一座通天彻地的鼎炉! 李无刑只觉得周身毛孔俱张,无形丹火自百会穴强行灌入,五脏六腑如遭真火煅烧。 “喝!” 他暴吼一声,铁血嫁衣功运转,周身气血激荡,竟如先天真气般,在体表凝成一件猩红衣甲。 那血气翻腾如沸,与丹火相激发出金铁交鸣之响,每寸筋骨都在抗拒着炼化之力。 “铮!” 顾临则似一柄出鞘寒剑,伴随着奇异的剑鸣,七情窍穴陡然耀起,七处明灭如北斗悬天。 思之剑-千念织网! 这次不是用来对敌,而是用来守御自身。 以思剑为纲,诸般情绪皆化为凛冽剑意,在神识中织就一张疏而不漏的剑网,将那丹火意念尽数绞碎。 他脚下青砖悄然裂开蛛网般的剑痕,衣袂无风自动,身体却依旧挺拔。 而这两位经受的,仅仅是余波,也恰好是可以应付的程度。 首当其冲的,无疑是展昭。 他的感应最是清晰,眼前老道士的周身赤金焰光倏然内敛,化作一缕幽紫丹气自眉心透出,如游龙般盘旋而上。 霎时间,整座厅堂仿佛被拖入丹鼎幻境,空气中弥散着苦、涩、腥、甘四味丹息。 这依旧是外放的先天真气。 但宗师之境的外放真气,已然出神入化,每吸入一口,就好似吞下一枚滚烫的丹丸,灼烧肺腑。 由此三人如坠熔炉,耳边响起万千丹砂摩擦的细碎声响,骨骼血肉竟似被丹火分解、提纯、再塑。 恍惚间,自身的存在,都要被炼成一枚圆坨坨、光灼灼的“大丹”!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展昭双目微阖,便有一泓秋水般的剑意自眉心漾开。 六心澄照诀应念而起,融入心剑神诀之中,荡然全身。 论心剑神诀的造诣,他不如顾临,但两者相合,却是另一番造诣—— 眼不见丹火幻象,唯见本心一点澄明; 耳不闻丹砂碎响,只听丹田真气流转; 鼻息凝定,苦腥甘涩诸味过而不留; 舌抵上颚,如含一枚冰魄,镇住灼热丹气; 身如青松扎根,任他丹火煅烧,我自巍然不动; 意似寒潭映月,照破虚妄,还归本来。 于是乎,屋内四人形成一种静默的对峙。 玄阴子如丹鼎镇中央,真气蒸腾间,化出无方妙像; 李无刑铁血嫁衣猎猎作响,血气与丹火相冲,炸开点点星火; 顾临七情剑窍轮转,喜怒忧思悲恐惊皆化剑气,在身周结出剑仪; 展昭则不仅是抗衡,更予以反击,心澄剑光所照所至,丹鼎之境隐隐波动,如水中倒影被石子惊破。 ‘宗师感悟天地自然,皆擅心灵精神之力。’ ‘此人的心灵秘法,比起顾大娘子更加玄妙,但若论威胁,也就是在伯仲之间。’ 展昭曾在六扇门总衙前,硬接顾大娘子爆发的精神风暴,那是他感觉最接近败亡的一次。 顾大娘子在踏入宗师境之前,就是绝对的强者,给予展昭的威胁感,与持愿神僧不相上下。 当时全力爆发的一击,俨然有宗师之威,展昭六心澄照诀再有突破,外加戒闻隔空拍出如来神掌,才险之又险地化解。 但话又说回来了,顾大娘子当时一击固然强横,可放到宗师境里面,就是正常的水平。 而宗师也分三六九等,如曾经的中原四大宗师,老君观、大相国寺、逍遥派、青城派四位掌教,亦如天心飞仙四剑客,号称剑道绝颠,显然就比起其他宗师强了许多。 换而言之,这几位应该就更接近,那传说中的“天人之境”。 不可能每位宗师都是如此,初入此境的,相对肯定弱上不少。 现在玄阴子如果不是特意隐藏武功,表现出的威仪却与顾大娘子相差不大,是否代表他也就初入宗师境的实力? 按照资历,这位应该是老牌宗师才对,修炼的又是武道德经丹鼎一脉,为何表现得有些名不副实呢? 展昭没有多想。 他只知道两个字—— 能打! 而且恰在此时,六爻气机又感应到两股气息出现在第六层。 那两位一旦到场,至少能够接应顾临和李无刑,如此展昭更无后顾之忧,爻光一起,对着玄阴子点了过去。 “小辈你……” 玄阴子有些惊愕,尚未开口,周身已然卷入剑气漩涡之中。 展昭身形骤动,如一抹流光,绕着玄阴子疾走。 玄阴子周身赤金丹气流转,化作一道浑圆火幕,生生不息,那一道道无形的爻光剑气迫近,便如泥牛入海,被丹火吞噬消融,但也感受到了那无穷变化。 剑光忽轻灵如春风拂柳,忽暴烈如雷火轰顶,忽缠绵似秋雨滴阶,忽诡谲如雾里看花,偏偏剑势温润如暖玉生烟,刚柔并济,不断渗透。 李无刑和顾临则神情一轻,步步后退,最终退出屋外,怔怔地看着场中两人风卷残云般的交手。 真打起来了! 倒不是不能打起来,对方毕竟是罗世钧幕后的宗师,如今罗世钧被擒,天香楼众人被解救,对方若是恼羞成怒,一言不合,是可能以大欺小,教训小辈的。 可现在反过来了啊! 一言不合,加以出手的,分明是展昭。 玄阴子都有些懵。 这不对吧! 谁是宗师啊? 倒反天罡了! 但很快他发现,这小辈绝非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 恰恰相反,对方远比想象中难缠。 武者交锋。 实力境界是一方面。 战力又是另一方面。 而眼前之人的实力,相比年纪已经够夸张的,战力却比起实力还要恐怖! ‘大相国寺从哪里收来的妖孽弟子?老道一把年纪了,竟然短时间内拿之不下?’ ‘果然比顾大娘子强得有限,现在的我,却已经不是那时的我了!’ 玄阴子越打越震惊,展昭越打越有信心。 毫无疑问,他依旧是打不过对方的。 但正如当初他也打不过顾大娘子,而顾大娘子一时间也败不了他。 这就是超群战力带来的加成。 我和宗师五五开! 而且通过交战,这位玄阴子现阶段的心性,也有一定程度的体现。 武功本来就能直观反应出武者的性情。 好比顾临为“钟馗”时,他的心剑神诀就暴露出一股自毁的倾向,七情剑意里的怒之剑也远比其余几式更为凌厉。 而等到顾临放下执念,更理解了裴寒灯以身入局的苦心后,如今的七情流转,就是平稳向上了。 玄阴子同理。 这位的道号听上去,可不是什么好路数,但此人的武功路数倒是堂堂正正,并不参杂任何邪异。 如非对方隐藏至深,那就说明这位被老君观逐出后,还是原本的武学,并未转修邪门功法,也没有性情大变,逆练武学之类的事端。 至于别的。 打下去再看。 可风云激荡之间,双方已然交手了三十多招,玄阴子受不了了,竟自蒲团上陡然拔起,道袍翻飞若垂天之云。 双袖交迭间,一道金紫气浪轰然炸开。 展昭早就回守,仍然被气浪硬生生震飞出屋外。 “小辈好战!老道却不是打生打死的年纪了!” 屋内玄阴子负手而立,宗师气度不失:“况且有人也要护犊子,持慧,你既然来了,为何不露面呢?” (本章完) 第120章 行走江湖,能打真的有用 第120章 行走江湖,能打真的有用 话音落下,拾阶而上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多时,两道僧人的身影出现在房外。 表情很是古怪。 一位是有事真上的戒闻师兄。 另一位枯瘦的老僧,走在戒闻之前,正是文殊院首座持慧禅师。 为了一尊宗师,这位亲自出面,也很正常。 事实上,他们来了有一会儿了。 本想着以大相国寺与老君观昔日的关系,对方不至于为难小辈。 但也难保不会这些年避世,性情大变,如果真要刁难,他们自然要出面周旋。 结果…… 好像是小辈为难对方…… 这展开不对劲啊! 所幸高僧都是有城府的,两人上前,就好似完全没看到交锋的余波,直直走入屋中,持慧合十行礼:“真玄道兄,许久不见了!” 老君观的道号辈分是“守道明仁德,全真复太和……”,眼前之人是真字辈,比起当代老君观观主,甚至还要高出一辈。 玄阴子缓缓坐下,神情依旧有些气呼呼的,好一个下马威,大相国寺收了个宗师拿不下的弟子,实在了不起啊,哼了声道:“老道早已是被逐出师门之人,昔日的道号不必再提。” 持慧也不客气:“那道兄便不该留在京师。” “呵!” 玄阴子气笑了:“持慧啊持慧,以你的智慧,说出这般话实在有失身份,你知我藏身于此的时候,就该清楚,那些人是默许的吧?” 持慧目光平静:“那道兄也不该留在京师。” “呵!” 玄阴子这次的笑声里面,就明显多出一股真正的怒意:“老道不是你们僧人,忍不得那些委屈,更不容许我老君观蒙受不白之冤!不该留?老道偏要留!” 持慧轻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玄阴子摆了摆手:“你也不必在我这里念佛,当年老君观受四方围攻,你大相国寺并未落井下石,就是担了不小压力,老道承你们这份情,把这些小辈领走便是,莫要扰人清静了。” 一言不合就开打。 有意思么? 持慧默然片刻,看向展昭三人:“你们愿意随老衲回去么?” 李无刑和顾临面面相觑。 说实话能将罗世钧拿了,又将天香楼内的人统统转移,还不与这位宗师爆发直接冲突…… 呃,似乎已经冲突过了。 但不管怎么样,已是不错的结果。 该见好就收了。 然而展昭开口:“‘玄阴子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宋辽国战,许多参战的江湖人重伤,却未能回归山门,是怎么失踪的?” “泰山封禅,先帝御游天庭,天书失而复得,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六年前,太后的亲生儿子,如何就突然病故了?” “以上这些,都是罗世钧被捕之前所言。” “在去六扇门总衙后,他肯定还要将这些话重复上好多遍,总不能一直点着此人哑穴的。” “现在几位前辈还觉得,可以轻轻放下么?” 三人纷纷变色。 持慧和戒闻早就到了,但一直守在天香楼外,后来见展昭、顾临、李无刑入楼,也一并跟了上来,也就没有在前堂听到罗世钧被捕时的吼声。 连玄阴子都感到心惊肉跳:“罗世钧……他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 “为何不敢?” 展昭轻叹。 宗师高高在上惯了,似乎总觉得底下的人不会反抗,哪怕到了穷途末路,也只是默默接受命运。 然而现实根本不是如此。 罗世钧是草莽之辈,为人不择手段,毫无底线,连亲妹妹都坑,玄阴子即便是宗师,又算得了什么? 平日里恭敬供奉,是因为将玄阴子视作一张保命底牌,关键时刻是要回报的。 结果罗世钧被骗出天香楼,未能得到玄阴子的庇护,干脆就在被捕之际,将这位宗师的往昔牵扯公之于众,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做了这件事,罗世钧自己肯定是活不了了,但一定能让很多人活得也不舒服。 玄阴子首当其冲。 这位老君观的宗师,先帝御用的丹师,重瞳闪烁,面色阴晴片刻,倒也镇定下来:“该来的总是会来,老道便在这里等着,你们去吧!” 话音方落,一道无形气劲排空而来。 展昭本想运功相抗,但见持慧、戒闻二人敛息受之,便也随势而退。 众人足下未移,身形却已飘然后撤。 倏忽间,阁门轰然闭合,将那道身影隔于门内。 “他还是放不下。” 持慧轻叹一口气,喃喃道:“谁又能放下呢?” 说罢,也一路朝下走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只留下戒闻带着三人慢慢下楼。 没了师伯在,这位胖大和尚也边走边骂:“那罗世钧真是该死啊!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庞家恐怕都要被他牵连,简直是无妄之灾!” 这位师兄有时候说话很直白,不打禅机,但这样直接开喷的还是少数。 可见是真急了。 展昭心头将那三件事排了个主次,他其实最关心第一件。 当年宋辽国战,那些前线受伤的武者,居然在回归宗门时消失不见? 如果是被贼人掳走,这种事情就实在太恶劣了! 但展昭也清楚,最容易引发波澜的还是最后一件:“六年前,太后的亲子是如何病故的?” 戒闻脚下放缓:“这还要说起前朝的一件旧事,当年皇妃刘氏、李氏同时怀有身孕,先帝称谁先生下太子,就立谁为皇后,后来刘皇妃诞下一子,李妃……” 说到这里,戒闻顿了顿,话锋一转:“反正刘皇妃诞下子嗣,母凭子贵,成为皇后,其子也被立为太子。” “然六年前太子不幸染疾,后薨逝,当时先帝也已病重,国不可一日无君,便将八贤王的三世子接入宫中,过继到太后膝下。” “那位便是如今的官家了。” 李无刑身为六扇门神捕,当然知道这件事,只是默然。 顾临倒是真的不知这种皇家秘闻,闻言恍然。 展昭最是心知肚明。 这就是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李妃生产时,被刘妃和郭槐陷害,所生之子被替换成狸猫。 但这个孩子没死,而是被宫女抱出宫,送到八王府收养。 后来刘妃的亲生儿子病死了,真宗又把八王爷的儿子立为太子,巧不巧,恰恰是那个被狸猫换走的孩子。 所以当今的天子,明为八王爷的儿子,实际上还是先帝的血脉。 颇有些因果轮回之意,是你的皇位,终究还是你的。 对于狸猫换太子一案,展昭没什么兴趣,因为毫无难度,只等民间的李太后出来便是。 但现在,居然揭露了里面的另一个谜团—— 刘太后的亲生儿子,是怎么死的? 这倒是让他感兴趣了:“前太子是如何病逝的?” 戒闻皱眉:“重病身亡。” 顾临奇道:“那与这位前辈何干?” “因为前太子也服用了玄阴子的药。” 戒闻轻叹一声,干脆传音入密:“其实在服药之前,前太子就已是高烧不退,人已经不成了,怪不到药上……” 这就像是后世为了博眼球,反复强调李世民是服丹药死的,却有意忽略了,李世民在服丹药时已经旧疾反复发作,人本来快不行了,服丹相当于死马当成活马医。 结果丹药一服,直接毙命。 唐太宗相当于选了一个很不体面的死亡方式,但丹药并不占主要因素。 和唐宣宗李忱那种,是真的服丹中毒身死,有着很大区别。 戒闻就觉得挺冤枉:“可太后就是震怒了,问罪老君观,老君观是想要保住玄阴子的,但面对接连问责,终究还是不得不将其逐出师门。” “而后先帝驾崩,太后又将供奉在老君观内的天书封存,命观主亲自将之送入先帝墓中陪葬!” “恐怕还是余怒未消啊!” 展昭闻言目光微动,问了另一个问题:“天书降世之后,老君观门风堕落,弟子良莠不齐,可有此事?” “有。” 戒闻颔首:“但当时自朝堂到民间,皆是如此,宋辽罢战,民间休养生息,逐渐富裕,先帝大兴道教,老君观自然无法独善其身,他们不做,就要被取而代之……” 庞令仪提起老君观,印象颇差,言及自从天书降世,老君观就迅速堕落,门下弟子越来越重奢靡之风。 但此时戒闻,却又是另一番说辞。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如果不效怎么办? 简单,换一批下。 所以不得不效。 大相国寺与老君观,为佛道两脉的魁首,得到朝廷全力供奉的同时,也必然要在很大程度上依附于皇权。 所以在戒闻看来,老君观若说出了问题,确实不可否认,可大多还是被迁怒的。 天书降世是先帝所弄出的祥瑞,老君观根本阻止不了,唯有依附; 后前太子病逝,本来是孩子生病没了救,又是玄阴子受牵连; 待得先帝驾崩,因为天书祥瑞闹得实在不像话,太后要制止,还将老君观拖出来立为反面典型,丝毫不留情面。 以致于这个曾经的中原第一派,短短十年不到,已有一蹶不振之势。 再结合大相国寺同样在走下坡路,也难怪戒闻连连叹息,语气颇有兔死狐悲之感。 个人立场不同,庞令仪年纪小,听来的说法不见得正确,戒闻同样不见得就是准确。 展昭兼听则明,大致有了自己的判断,再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宋辽国战后,参战的武林人士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那也是一桩悬案。” 戒闻的神情郑重起来:“确实如罗世钧所言,宋辽国战期间,许多与辽人交锋后受了重伤的江湖侠士退下后,在返回山门的途中失踪!连我大相国寺都有几人!” 顾临奇道:“这等恶事,怎的未听人提及?” 在掳走武林人士上面,他很有发言权的,可一想到那是战场上受伤退下来的,依旧觉得令人发指,性质完全不同。 戒闻看了看这位师弟,直言道:“‘钟馗’带走的是武林名宿,当地的知名人物,且在寿宴之上,又有白玉楼的预告,因此造成轰动,影响巨大。” “那次事件主要是针对各大派的普通弟子,而且为了迎战万绝宫,中原各派已是元气大伤,这等失踪的消息一旦传出,于我等而言更是雪上加霜,所以才特意瞒下,只是暗中调查。” 李无刑接上,沉声道:“在下知晓此事,大旗门也是受害者之一,藏剑山庄和仙霞派同样有重伤的门人在归途中失踪,这些年间,一直有人在追寻。” 失踪的弟子或许不是什么成名的高手,但他们也有关心的同门与亲人,当然不甘心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展昭凝眉:“后来如何了?” “国战结束,还保留有最多高手的就是老君观了,中原群雄本就视其为首,有盟主之尊,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可结果不甚理想。” 戒闻脸色难看起来:“老君观不仅未能找到凶手,甚至还渐渐流传出一个谣言,就是老君观秘密掳人,拿这些人去炼了丹药!” “当时的玄阴子为‘真武七子’之首,自然不容许有这等诋毁师门的言语,行走四方,不断搜寻,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而随着他成为先帝的御用丹师后,这个谣言就一直没有消停过,以致于毁誉参半,只是慑于老君观之威,没有广为人知罢了。” 展昭记下,接着道:“那泰山封禅,先帝御游天庭,天书失而复得……” 戒闻无奈打断:“师弟,别问了,别问了。” 戒闻苦笑,顾临和李无刑也眉头紧锁,觉得棘手。 这罗世钧真是会挑啊,每件旧闻都是那种牵扯极广,难度巨大的。 展昭没有再问,但稍作思索,还是对着戒闻传音道:“师兄,待会你回寺内,如果大内总管郭槐来寻,暂时稳住,不要应承任何事。” “好!师弟!你要去哪里?” 此时众人已经来到一楼大厅,戒闻却见到这位转身,赶忙问道。 展昭道:“我想再去拜访一下玄阴子。” 戒闻脸色微变,刚想说怎能一个人去,但突然想到,这位之前已经出手挑战过那位宗师,甚至没有露出多少窘迫。 瞧着趋势,就算最终打不过,至少能受伤退走。 这就是展昭敢于再度直面对方的底气。 行走江湖,能打真的有用! ‘我们大相国寺当真是收了一位了不得的弟子啊!’ 戒闻心头由衷欢喜的同时,又不得不劝道:“小师弟,不要再打了!咱们大相国寺和老君观,关系真挺好的啊!” (本章完) 第121章 这推理考验真“难”啊! 第121章 这推理考验真“难”啊! “小辈,你又回来作甚?” 天香楼七层,展昭来到秀阁门前,玄阴子不悦的声音从中传出:“不要得寸进尺,便是看在大相国寺的面子上,老道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这位宗师是真的有些不耐了。 不会又是回来找他打架的吧? 拿老道当磨刀石了? 展昭却是平和以对:“晚辈此来,主要是有几个问题要请教。” 他也不待对方同意,直接道:“此前罗世钧心生杀意,他如果请求前辈对六扇门的神捕下手,你会帮他杀人灭口么?” 里面沉默片刻,玄阴子冷淡地道:“老道会让那个大旗门的传人卧床一月,且外人诊断,只以为他此前体内的余毒未清,这才病倒,看不出其他端倪。” 这话不仅展现了宗师的可怕,更体现出了这位先帝御用丹师的能耐,居然能一眼看出,李无刑此前中过黑水宫的奔魂啸月水之毒。 展昭关注的却是另一点:“前辈可知罗世钧通辽?” “通辽?” 玄阴子面色立变:“罗世钧岂会与辽人勾结?你莫要胡言乱语!” 对于罗世钧的人品,玄阴子不是不清楚,但他已经没有太多选择了,必须要选这种百无禁忌,胆敢冒着大不韪收留他的。 不过有些事情,玄阴子还是能断言。 比如勾结辽人,罗世钧背靠妹夫庞吉,有朝廷背景,黑白通吃,何必与辽人勾结? 展昭详细将昔颜花一案解释了一遍:“严格的说,罗世钧其实没有为辽人办事,但他为了一己之私,包庇辽人谍细孙涛,错失了关键的审讯时间,最后更是杀人灭口,说是与辽人勾结,没有问题。” “原来如此!” 玄阴子怒声道:“我与辽狗不共戴天,若是知晓此事,老道第一个收拾了他!” 展昭不置可否,接着问道:“罗世钧给前辈供奉了什么?值得前辈为他出手?” 里面稍作沉默,玄阴子的声音再度传出:“你这是在审我?” 换成另一个小辈敢说这些话,玄阴子肯定一巴掌拍过去,让对方尝一尝武道德经的厉害。 但面对这位,玄阴子只是反唇相讥:“你这小辈早早发现了老夫,罗世钧由此被你稳住,这才轻易被擒,可怜他也是成名许久的人物,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你这般聪慧,难道自己不能猜?” 展昭还真不客气:“那晚辈就贸然猜测一二了。” “天香楼四季一开,每每邀请十二位贵客,其中有一人会被罗世钧选中,上最顶层的秀阁。” “这个人可以提出一个要求,但凡罗世钧能够办到的,不惜一切,定竭力办成。” “在不知前辈行踪之前,我只以为这是罗世钧收买人心的手段。” “现在再看,又有不同。” 说到这里,展昭话音稍顿:“这位贵客,真是幸运地被罗世钧选中?还是被前辈选中,准备从这些人身上,查探当年旧案的线索?” 吱嘎—— 秀阁朱门无风自启。 玄阴子端坐蒲团,重瞳如渊,定定地望来。 片刻后,这位老道士开口道:“你进来!” 展昭坦然而入。 玄阴子凝视着他:“你如何能想到这点?” 展昭道:“因为罗世钧对于自己铤而走险的行为十分自信,他觉得肯定能请你出手,对付一位六扇门神捕。” “若非他深度参与到前辈的事情中,只凭一些金银器物,显然是不足以打动前辈的。” 玄阴子皱眉:“就这?” 展昭反问:“这还不够么?” “够了……对于你们这等人,确实够了……” 玄阴子再度沉默,片刻后淡淡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有些事情确实是要看天赋的。 在习武和炼丹上,他的天资无疑是世上最顶尖的那一批人。 但若说查案,自觉就是普普通通,中下之资了。 如眼前之人这般,只凭一个零碎的线索,马上能加以联想,推断出真相,玄阴子是由衷的表示羡慕。 稍作感叹之后,玄阴子语气不再高高在上,而是平等许多:“江山代有才人出,大相国寺沉寂许久,也该有你这等人才了,你是戒字辈的僧人?法号是什么?” 这回换成展昭沉默下去。 片刻后,合掌道:“法号戒色。” “戒色?” 玄阴子有些惊讶:“继戒空之后,贵寺终于舍得将这个法号予人了么?” “戒空?” 展昭有了兴趣。 这个法号不错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如果当时没有被杀生戒影响,他肯定让戒闻师兄换上这个法号。 但听玄阴子的意思,这个法号已经予人了,怎么从未在寺内听过:“不知戒空师兄现在何处?” “被贵寺方丈打死了吧~” 玄阴子语不惊人死不休。 展昭扬眉:“为何?” 玄阴子道:“戒空未过杀生戒的拷问心灵一关,魔性大发,夺了杀生戒,要杀出寺去,结局自不必说。” “可惜此人天资绝世,且不说成就宗师,甚至被誉为能修成大日如来法咒的,就落得这般下场。” 展昭听完后,轻轻点头:“竟还有这段往事,多谢前辈赐教。” ‘这小辈心态当真了不得。’ 玄阴子静观其色,心下愈发凝重。 先是武力上没有压服对方,就已是不占上风。 再是被窥出与罗世钧的合作关系,就已是落于了下风。 所以道出戒空往事,正是刻意为之。 换成旁人,听到前一个天赋惊人的师兄落得如此下场,难免心神震荡。 结果展昭竟如听坊间闲谈,闻过即过,心神波澜不惊。 两人言语机锋,都要占据对话的上风,如今玄阴子虚长一甲子的年岁,居然占不得便宜,干脆道:“你重新上来,不会只是卖弄本事,到底所为何事?” 展昭道:“前辈可愿将这些年收集的线索分享一二?” 玄阴子面色一动,身子都下意识往前倾了倾:“你敢查旧案?” 展昭直言道:“视情况而定。” 钟馗图一案,他受郭槐所托,半为两部宝典所诱,半是兴味使然。 彼时案件尚在进行,“钟馗”仍在作案,破局全凭本事。 旧案却大不相同。 查办旧案,有的时候真的是“三分靠打拼,七分看天命”。 因为许多线索,断了便是断了,犹如永缺一角的拼图。 若缺失的只是边角,倒也罢了; 倘若是正中最关键的一块拼图没了,那么真相就只能淹没在时光长河里面。 所以展昭重新上来的一个目的,就是想看一看,关于旧案的线索,大概积累到什么程度。 如果少之又少,那接下来郭槐即便找上门来,他也不会应下的。 对于完全没有希望的事情,贸然应承只是给相关的人员无谓的希望,于人于己都不是好事。 “没想到你这小辈能有这等想法!” 玄阴子竟似看了出来,目露感慨:“当年各派弟子下落不明时,亦有诸多俊杰出手,无论为江湖大义,抑或求扬名立万,老道皆心怀感念。” “可一次次希望,带来一次次失望。” “终至绝望。” “但即便绝望,也不会放下!” “于我等而言,这已非陈年旧案,而是大半辈子!” 玄阴子一字一句地道:“老道绝不会离开,宁愿藏在这么个下贱的地方,也绝不放弃!” 罗世钧听到这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已经把最老实可靠的下人,最无微不至的待遇奉上。 拼命狂舔,结果换来下贱二字。 而站在玄阴子的角度,这位可不单单是武道宗师,更是天子的御用丹师,当年多少权贵趋之若鹜,想要见其一面都不得。 现在竟藏在天香楼这么一个半风月之所。 如此天差地别的境遇落差,玄阴子居然能忍得下来,已是不可思议,当然觉得下贱。 恰恰是这些年勤能补拙,理应积攒了不少线索,展昭才有此行。 但此时凝视展昭,玄阴子目露迟疑,最终还是道:“收集这些线索的,不止是老道,若予了你,恐怕无法向旁人交代……” “好。” 展昭并不意外,也不失望:“晚辈告辞。” 自从罗世钧那嗓子吼出来,很多人已是牵扯其中,包括大相国寺和庞府。 所以展昭才会折返,正是希望能掌握主动,提前做好接下来的应对。 但既然玄阴子不愿,那就作罢。 下面要考虑的,就是如何置身之外了。 “慢!且慢!” 眼见对方毫不拖泥带水,就要离开,玄阴子面色一变,隐隐有种错过后,自己一定会悔恨的感觉,赶忙抛出一物:“接着。” 展昭看得清楚,那是一个丹盒,却没有接,只是拂袖一抬,将其送了回去,淡淡地道:“我不是为了这些而来。” 他若是索要,宫中太医局的种种宝药,郭槐那里不会吝啬。 而玄阴子或许是炼丹宗师,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被逐出老君观,又失了御用丹师的身份,能拿出来的东西,不见得能比上太医局的供应。 就算能比上,展昭还真不稀罕对方的赏赐。 玄阴子示好不成,有些赧然,又沉声道:“阁下能来此,老道是承情的,非是老道刁难,实则是那些非老道独自所有。” 展昭颔首:“我明白。” 玄阴子道:“那你总该有所表现,老道才好对他人有个交代,老道出个题目,考一考你如何?” 讲白了,就是战绩不可查。 如果是展神捕皮肤,凭借着钟馗图一案,玄阴子就不会有任何质疑。 但现在换成戒色,虽然拆穿了罗世钧的图谋,又根据只言片语就推断出两者关联,依旧不够。 展昭被怀疑了,心里莫名的挺高兴,展昭与戒色果然是两个人啊:“请讲。” 玄阴子指了指地面:“此楼原本只有五层,是老道后来让罗世钧加盖的,其内的结构,也是老道让其改变,形成了如今每层两间秀阁,两两相对,你可知是何原因?” 展昭目光微动:“莫非在一栋七层高楼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你当真敏锐!” 玄阴子道:“在相同结构的一座七层高塔里面,曾经发生过一起惨绝人寰的杀人案,死者共有六人,发现之人后来都半疯了。” 展昭听着。 玄阴子沉声道:“首先是失火。” “整座高塔,被人纵火,由一楼开始往上烧,发现之人则居于七层,待得夜半醒来,发现窗外已然腾起浓烟,下方都被点燃了。” “他立刻朝着楼下跑。” “于六楼南侧的房间里,他发现了一位幸存的同伴。” “于六楼北侧的房间里,他发现大门紧闭,敲门不应,担心里面的人沉睡未醒,他和那位幸存的同伴撞开了屋门,结果发现了第一具尸体。” “一具无头尸身。” 顿了顿,玄阴子沉声道:“不仅是死了人,真正可怕的有两点:” “其一,这具无头尸身,本属于江湖上一位成名的高手,仅在宗师之下,结果不仅被人斩下头颅,那断颅的痕迹,还是被自己的成名绝学所杀,而此人的兵刃就插在尸体旁边,沾满了血迹。” “其二,房间内的门窗不仅紧闭,更从背后用木板钉死了。” 展昭目光微动:“密室杀人?” 玄阴子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火势越来越大,在同伴的催促下,发现之人无法替对方收殓尸体,只能继续往下跑。” “他来到了五楼。” “五楼北侧的房门大开,这回换成南侧的房门封闭。” “发现之人撞开了南侧房门,又有一人死于屋内。” “这具尸体的小腿及双脚消失了,地上也全是血迹,旁边还有兵器,一柄沾满血液的分水戟。” 展昭问道:“也是密室?” 玄阴子颔首:“门窗被木板钉住,密不透风。” 展昭道:“接下来呢?” “接下来是四楼。” 玄阴子道:“四楼北侧房门紧闭,死了第三个人,依旧是被分尸,头颅还在,但肩部和双臂消失不见,旁边插着兵器,门窗紧闭。” 展昭想了想,问道:“火势到什么程度了?” 玄阴子回忆了一下:“已经烧到四楼了,发现之人不敢多看,带着同伴出了房门,去了三楼。” “到了三楼,南侧房门紧闭,第四具尸体倒在地上,缺少的部分是大腿部位,火已经烧到屋子里,面部都已经被烧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其他一致。” “到了二楼,北侧房门紧闭,撞开屋门,尸体都难以接近了,只能看出缺失的是腹部。” “而最后的一楼。” 说到这一层,玄阴子的眉宇间明显流露出悲痛之色:“南侧房间里的人遇害。” “他的尸体被彻底分开——” “头、肩部和双臂、胸部、腹部、大腿、小腿及双足!” “他的身上有残缺,应该是缺少了胸部,但当时火势太大,已经彻底分辨不清,只是猜测。” “发现之人看着残尸被火焰吞没,勉强带着幸存者冲了出去。” “此案的高楼当时就被焚毁倒塌,凶手至今是个谜团,甚至有人怀疑是鬼神作祟,才会取走了每具尸体的一部分……” 玄阴子说到这里,不禁顿了顿,叹了口气:“老道不是拿来为难你,只是多年来不得其解,才会问出。” 这起案件当年也是一起著名迷案,连六扇门上一任执掌者陆九渊都没解开,自己现在说出来为难一个小辈,未免有失身份。 实在太难了啊! 然后玄阴子就发现,眼前的戒色僧稍作沉吟后,看了自己一眼。 那视线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然后开口道:“这案子我未曾亲身经历,前辈所言又省却了大量的细节,我也不敢说堪破真相,但关于凶手的身份,倒是能够推测一二。” 玄阴子愣住:“你说什么?” 展昭道:“我去去就来。” “慢!且慢!” 玄阴子站起身来:“你真知道凶手是谁了?” “基本确定了。” 展昭看了看他:“不过用言语描述起来不够直观,晚辈去寻些器物来,前辈一眼就能明了。” 玄阴子:“???” 什么意思,你已经看出了真相? 现在是害怕解释后,我听不懂么? 展昭没有停留,身形很快消失在第七层。 玄阴子来到窗前,低下头,默默俯瞰下方。 不多时,就发现展昭出了天香楼,朝着罗府正院的方向而去。 接下来就是难熬的等待。 能成为武道宗师的人,都是耐得住寂寞之辈。 玄阴子的经历更是跌宕起伏,平日对罗世钧时,无论什么都是云淡风轻,一笑置之。 可此时此刻,他竟然坐不住,就直直地立于窗边,等着这个小辈回归。 漫长而煎熬的等待中。 就在他以为这位大相国寺的年轻僧人,是虚张声势之际,展昭的身形重新出现,朝着天香楼而来。 不多时,这位轻盈的步伐就拾阶而上,重新来到七层门前。 “罗世钧被捕,树倒猢狲散,府内的下人都在收拾细软,我来得慢了。” 展昭稍作解释,在地上摊开六个泥娃娃,指着它们道:“前辈请看,这就是答案……” (本章完) 第122章 惊为天人 第122章 惊为天人 ‘这不是少包的隐逸村么?’ ‘啊不对不对!这也可以是金田一的异人馆村杀人事件!’ ‘啊对的对的!这还能是岛田庄司的占星术杀人魔法!那个才最正宗!’ 别怪展昭看玄阴子的眼神不对劲,他听完这个案件后,就觉得满满的既视感。 这个案件的手法过于惊人,结合最初版本占星术的设定,可以称之为宏大而华丽,着实是分尸案的巅峰,至今无人超越。 关键是无论是最初的占星术杀人魔法,还是金田一的异人馆村杀人事件,亦或者少年包青天里面的隐逸村,都有着相当程度的传播度。 所以即便是不怎么关注推理的,也都或多或少有所耳闻。 六个人留下了五具尸体,通过巧妙的拼接组合,让其中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生天。 最初看时,惊为天人。 现在玄阴子听了展昭的推理,也觉得惊为天人。 因为展昭讲得太言简意赅了: “凶手应该就是一楼的‘死者’。” “关键有两点。” “其一是大火。” “大火从下往上烧,当发现者来到最下方的一层时,火势已经吞没了尸体,无法接近,无法验尸,也就无法发现,分开的尸体根本不属于一个人。” “其二就是每具尸体被取走的那一部分了。” 展昭将泥人一字排开,切割下它们的一部分。 六层的头颅; 五层的小腿及双足; 四层的肩部和双臂; 三层的大腿; 二层的腹部; 最后将这些小块排在一起。 就形成了一层那具烧得模糊不清的尸体。 当时猜测是缺少了胸部,因为确实不会有胸部。 这具尸体,就是前面五个人遗失的尸体拼接而成的。 然后在一把大火下烧得个干干净净。 真正意义上的毁尸灭迹。 “是他?竟然是他?” 玄阴子喃喃自语,神情复杂至极,又下意识地道:“那密室和武功是怎么办到的呢?” “密室有许多解法。” 展昭道:“最简单的一点,就是楼内藏有暗道,在大火升腾的环境中,发现者不可能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这就给了凶手鱼目混珠的机会。” “如果不是密道的话,其实也可以布置。” “最关键的就是六层密室。” “因为那是发现之人第一个进入的杀人现场,他肯定仔细检查了门窗,是否被木板反钉住,没有丝毫缝隙。” “而其下的五层,且不说火势已经上来,注意力恐怕都放在房间里的尸身上面了,不会再浪费时间查看钉住窗户的木板是否牢固。” 玄阴子听明白了:“所以看上去这六个杀人现场都是密室,但实际上真正的密室,只有第六层?” 展昭颔首:“这是最有可能实现的,通过类似的布局,让发现之人产生误解,从而造成无解的难题。” “而且事后这栋高楼被焚毁,也毁掉了现场,不至于被查案者发现。” “同样的道理。” “武功的痕迹,应该只能确定第六层的死者,是死于自身绝学之下吧?” 玄阴子缓缓点头:“不错。” 展昭道:“后面几层察验尸体,根本没有那么长的时间,甚至有些尸体都接近不了,自然就更不可能判断具体的手法。” “我猜测,凶手之所以布置密室和武功反杀的痕迹,也是耽搁发现者的时间,让他没有时间细细查看整个现场,避免暴露出其余的破绽。” “案发后,是不是有人遭到了怀疑?” 玄阴子道:“不错!” “案发之初,嫌疑最重的本是一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名宿……” “只是此人当时正在千里之外,且有多人证明,不可能分身杀人。” “纵是如此,其门下弟子亦遭怀疑,但这些弟子功力浅薄,办不到这一起大案,最后才不了了之。” 展昭目光微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么?” 这个世界也有姑苏慕容? 在江南时没听过啊。 且不说那些,玄阴子定定地出神片刻,突然起身,开始翻箱倒柜。 他的这间屋子里面,没有丹炉和器物,有的是一摞摞书架。 上面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不少书籍。 而此刻这位老道士掠到书架前,取了一个大大的行囊,出手如风,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年珍藏的案卷翻出来,最后珍而重之地递到了面前:“给!一切拜托了!” 看到推到面前的行囊。 再迎着对方如同对待天人级破案高手的神情。 展昭有些汗颜。 这次是取巧了。 没办法。 案子实在太耳熟能详。 也是这位一楼的“死者”很有水平,居然采取了与占星术杀人魔法类似的手段,自是被一眼识破。 但展昭也不认为自己就真的破了案。 核心诡计应该是这样的分尸手段没错。 可真相不见得准确,更不见得完整。 毕竟是旁人口述,省却了大量细节。 从玄阴子的口吻来看,他并不是那位凶案现场的发现之人,反倒是与一层的疑似真凶大有关联。 所以他转述的过程,是在自己的提炼与总结下,很多关键的线索被他认为无关紧要忽略了。 这就是旧案。 在层层转述之下,原本的面目必然会被一定程度的扭曲,破案者要先尽可能地还原案情的本来面目,再去揭晓真相,自然难上加难。 有鉴于此,展昭也直接道:“旧案不比其他,即便有了这些线索,晚辈也并无把握,此非谦词,事实如此。” “老道已经失望了足够多次,不在乎再多失望一回。” 玄阴子不以为意,甚至从怀中掏出一物,一并递了过来:“阁下本与旧案无关,此物收下,聊以护身吧。” 展昭视线落上去,发现书卷上写着五个字:“武道轮回法?” 玄阴子解释:“这是老道这些年自创的一门武学,虽源于《武道德经》,但依师门规矩,是可以外传的。” 武道德经是老君观镇派秘典,肯定是不能传于外人的。 不过大多数门派并不禁止门人自悟的武学外传,哪怕这些武学也与门内的宝典息息相关。 这其实就是开枝散叶,门人通过自悟武学,传于家人与亲属,自成一脉,香火情也不会少了。 许多门派追根溯源,都是这么来的。 玄阴子作为当年老君观最出众的“真武七子”之首,一身所学虽非惊天动地,但身为宗师多年来的感悟浸淫亦是非同小可,这部秘籍的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不可。” 展昭却觉得无功不受禄。 他从郭槐那里得到《无敌神鉴》和《莲花宝鉴》秘籍,也是查明钟馗图的真相之后。 哪有这种还未开始查案,就直接拿秘籍的。 无形中也是一种负担。 自己要是没有查出来呢? 岂非受之有愧? “不要推拒!” 玄阴子却道:“你是大相国寺门下,我五派当年同气连枝,共抗万绝宫,交情绝非外人可比,你不为自己,也当是为师门收下。” 顿了顿,他恳切地道:“来日若是见到合适的老君观弟子,再传下去,老道反倒是承了你的情。” 玄阴子已经被逐出老君观,可从这番话语,依旧能看出他对于师门的深厚感情。 “好。” 而展昭也不是迂腐之辈。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点了点头,收下秘籍。 玄阴子见其收下卷宗与秘籍,神情莫测,喃喃低语:“有关老道的案子,牵连的从来不是老道一人,如今又托付小辈,也不知是福是祸,将来是否会后悔今日所为?” “无论是福是祸,都是避无可避,直面便是。” 展昭十分洒脱:“敢问前辈,还有何人可以询问当年旧闻?” “那些人多不愿见外人,你别贸然去,避免冲突。” 玄阴子主要是想到这位一言不合就开打。 关键是他们这一辈老人哪怕虚长这么多年岁,还真不见得有几人能压得住对方。 自然不敢让其贸然登门。 不过他还是举荐了一位:“有一人你倒是可以接触。” “谁?” “大内总管郭槐!” 玄阴子解释道:“此人对当今太后至为忠诚,前太子薨时,他亦是悲恸至极,皇城司一遍遍的搜查,只是后来为了皇位平稳交接,才不得不放下。” “如果要重启案件,你可去寻他问当年的线索,他应该会告知,且会协助你查案。” 展昭微微点头。 玄阴子不知“钟馗图”的过程,他却心知肚明,所以之前与戒闻分别时,还会预告郭槐可能会跑来找自己。 但本以为是得太后的旨意,现在听玄阴子的意思,郭槐自己也有强烈的追查欲望。 难道当年那个前太子之死,真不是病逝,其中另有蹊跷? “好。” 展昭道:“前辈还有什么告我?” “没了。” 玄阴子缓缓摇头:“老道这些年的收获,都在卷宗里面了,当然,你看了后若有疑问,可以再来问我。” 展昭奇道:“前辈就准备等在这天香楼里?” 玄阴子道:“不然呢?” 展昭心想你若是天心飞仙级的宗师,那留下无妨,既然不是特别强,又干系重大,就别逞能了。 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说,只是温和地道:“刀剑无眼,前辈不妨暂避片刻。” 玄阴子敏锐察觉,有些恼怒,却终究接受了这份建议:“老道不会留在天香楼,成了吧?” 他之前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现在则萌生了希望,确实不可停留了:“老道不会离开京师,若有要事,就去大相国寺寻你。” “好。” 展昭颔首,合掌行礼后,最后道:“晚辈还有一问。” “你说。” 展昭道:“刚刚前辈所述的那起案件,第一层的‘死者’到底是谁?” 玄阴子神情一颤,默然片刻,缓缓地道:“他是我们‘真武七子’里面最小的一位,当年最是顽皮,种种千奇百怪的念头,让各个师兄哭笑不得……” “小师弟性情懒散,不爱练剑,总说有六位师兄在,他就可以滥竽充数,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 “其实最具侠义之心的也是小师弟,为了心中正确的事情,他能付出一切的!” 嘴里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玄阴子的语气渐渐变得迟疑,但最终想到面前这位是天人级破案高手,终究没有隐瞒:“此事还望阁下保密,不要告诉其他人,小师弟的俗家名字……” “叫白晓风。” …… 展昭背着行囊,里面放满了卷宗,缓缓走下天香楼。 此行收获颇丰。 在折返之时,他本以为最多能获得罗世钧口中那三件旧案的线索,不打无准备的仗。 结果最后真正的收获,居然拐到了那位天下第一神偷身上。 白晓风居然是老君观曾经的“真武七子”之一? 哪怕这并不代表,这些年在江湖上横行无忌,大盗宝贝的白晓风,就是昔日那位老君观的小师弟。 但这两者之间,很可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念至此,展昭目标变得明确起来。 暂时不回大相国寺,先去庞府。 验尸定尘。 不久前那个疑似白晓风的人说,天下第一神偷不杀人,定尘不是对方所杀,只是死后在心口插上了夕颜花。 那么他也该去确定一下,定尘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入了内城,一路抵达庞府外院,迎面就见庞旭正在廊下发呆。 “二公子?” 展昭上前。 “大师!!” 庞旭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亲人一般,明明两人只认识两天不到,都快热泪盈眶了:“你终于回来了,祸事了啊!” 展昭道:“慢些说,怎么了?” “爹爹放衙回来,得知舅舅的事情后,神色大变,马不停蹄地要出门,但出门后又突然折返,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都不见!” 庞旭哭丧着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爹爹的脸色那么难看,是我闯了大祸啊,这可如何是好?” 事实上让庞旭去庞府,是庞令仪的主意,其后庞旭也是按照她的指导,拆穿了舅舅罗世钧虚伪的丑恶面孔。 但庞旭显然没有让这个妹妹揽责任的意思,而是认为自己闯下了大祸。 当然这本就不是他们两人的错,只是罗世钧自个儿去死,反过来深深仇恨之前一直帮他的庞吉,更要把至亲都拖下水。 “这绝不是你的错。” 展昭语气平和,用上六心澄照诀的抚慰之效:“揭穿罗世钧的真面目,实为庞府除一大害,今察之未晚,若任其继续隐伏,他日才会酿成滔天大祸。” 庞旭依旧惴惴不安:“可是……可是爹爹……” 展昭道:“二公子安心,令尊没有急于出门,就没有失去冷静。” 庞吉显然一开始慌了,想要出去活动打点,消除负面影响。 但后来他又反应过来,把自己关进书房,强行冷静。 有一句话说的好,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那么已经上了秤的怎么办? 可以把它拿下来,也可以装作看不到。 不错,掩耳盗铃也是一种法子。 越是上下活动,越是撇不开干系。 一动不如一静。 “况且还有贫僧在。” 展昭继续道:“此案贫僧参与颇深,若是宫中前来问话,贫僧定会如实相告,不会让贵府蒙受不白之冤。” 庞旭这次是真感动了。 他出身权贵之家,看多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平日里前呼后拥,一旦出了祸事,马上门庭冷落,避之不及,在这个圈子里实在再正常不过。 而这位大相国寺的高僧,明明能够置身事外,居然愿意相帮,实在太难能可贵。 只不过对于展昭所言的宫中问话,庞旭还是眨了眨眼睛。 毕竟这位高僧在大相国寺内或许地位不低,但在皇家贵胄面前,恐怕也说不上什么话吧…… 无论如何,庞旭都由衷地道:“有大师在,我就安心了,如今天色已晚,我来安排客房!” 展昭却不是来借宿的,转到正事:“昨晚令尊让人腾了一间屋子出来,专门安放定尘的尸体,能否带贫僧过去?” “当然!大师请!” 庞旭马上引路。 然而尚未接近停尸的屋子,展昭脚下一顿,对着庞旭道:“二公子,你先去内宅吧,令妹肯定也担心庞家风波,向她问个平安。” “好!” 庞旭确实担心小妹的状态。 她一贯柔柔弱弱,得知舅舅真的是那等丧尽天良之人,如今又令庞家不定,还不知会多么伤心呢,赶忙朝着内宅而去。 等到他离开,展昭才一步步走向停尸房,最终推门进去。 本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站着一个人。 身形瘦削,脊背微驼,一张风霜浸染的脸上皱纹纵横,两颊微微凹陷,颧骨突出,肤色黝黑粗糙。 若不是披着一袭破旧的袈裟,此人完全就是田间的老农模样。 此时这个老农似的僧人站在尸体前,嘴里念念叨叨,唉声叹气: “定尘啊定尘,贫僧说了多少次,你是中了毒的,不然根本无法接近花圃,你为何就是不信呢?” “你偷了夕颜花,贫僧在后面追你,不只是要把花要回去,还要给你解毒啊!” “休矣,贫僧未能赶上,徒增杀业,罪过!罪过!” (本章完) 第123章 真相补完 第123章 真相补完 “戒殊师兄?” 展昭听着这个僧人念叨完,这才上前一步。 僧人猛地一震,倏的一下,窜到了房间的角落:“你不要过来啊!贫僧身上有毒的!” 展昭还真的没有过去,打量着这个老农般的僧人。 六大负业僧之一。 “花间僧”戒殊。 五仙教出身,最擅长培育毒花毒草,没想到竟是这般形貌。 而在六心澄照诀和心剑神诀的感受下,对方是真的很害怕,絮絮叨叨地道:“你走路怎么没个声响,吓死人了!你是哪位师弟,以前没见过你,你也不认识我吧!快离开些!别靠近了!” 展昭道:“师兄控制不了自己的毒么?” 戒殊唉声叹气:“平时肯定控制得住,但近来意外频出,连定尘都没了命,躺在那里的就是,你不要冒险啊!” “我亲眼看到了定尘遇害……” 展昭道:“此人在明知夕颜花有剧毒的情况下,还要盗花,更迫不及待与‘金面阎罗’罗世钧合作。” “他的目的是将夕颜花制成药膏,售卖给京师贵女,一旦她们开始使用,就是木已成舟,你作为此花的培育者,也得反过来受定尘和罗世钧要挟。” “这样的人,你不恨他么?” 戒殊连连叹息,脸上皱纹愈发深刻:“唉!不管怎样,他罪不至死啊!夕颜花只要不涂抹太久,贫僧是有法子解毒的,定尘闯的祸都能收拾!” 展昭道:“但定尘现在死了,又是怎么回事?” 说话的同时,他的视线也落在定尘的尸体上。 这位云板僧昨晚的死状,是易容面具半揭,胸前插着夕颜花。 心头之血滴落在花瓣上,透出一股妖异的死气。 但此时尸体摆放了大半日后,却又呈现出迥异的特征来—— 定尘的面部开始呈现不自然的色泽,皮肤下隐约可见蛛网般的黑色血丝,自颈侧向四肢蔓延。 十指指甲发绀,指尖蜷曲,裸露在外的尸斑色泽暗沉,与寻常尸体的紫红迥异,隐隐散发着一股甜腥的腐臭味。 展昭即便不通验尸,也一眼就能看出,定尘是中毒而死。 可什么毒素,昨夜能掩盖,今日才扩散出来? “师弟退开些!” 戒殊揭晓答案。 他从角落里缓缓接近尸体,伸手拨开定尘的衣衫。 就见心口处的皮肤最明显,已泛出灰败的斑块,周围血管凸起,如黑色的树根盘踞皮下。 戒殊解释道:“他服下了贫僧的‘定心引’。” “此方半药半毒,平日里可强健心脉,助长功力,更能御毒,正适合出入贫僧的花圃,抵抗那些毒花毒草散出的毒性。” “只是这‘定心引’药性炙烈,需得十日一解,每次都需重新调配,若误了时辰,必当心脉爆裂而亡……” 听着他描述毒理,再结合定尘的尸体变化,展昭也理解了这种“定心引”的特点。 严格意义上说,这不像是毒,更偏向于一种副作用极强的强心剂。 如果遵守用药规范,“定心引”就能带来诸多好处,强健体魄,百毒不侵。 可一旦使用不规范,是药三分毒的那部分就会被千百倍放大,使得服用者两行泪。 也可能哭都哭不出来,直接暴毙。 这也是为什么定尘实际上是中毒身亡,尸体上却没有半分中毒的迹象,直到停尸半日,相关的症状才显示出来。 展昭道:“这些没有跟定尘说?” 戒殊苦声道:“怎能不说?他起初害怕,后来也许觉得贫僧是在吓他,就无所谓了。” 展昭道:“无知者无惧,难免出事,为何不换一位云板僧呢?” 戒殊稍加沉默,再度叹息道:“贫僧当时觉得这样也不错,以前在教中时,其他人看到贫僧,先是嘲笑,后来又感到畏惧,好不容易有个既不笑我,也不怕我的,终究是舍不得啊!” 说罢双手合十,目露愧疚:“罪过罪过!” 这确实是人之常情。 只可惜戒殊的宽容,终究助长了定尘偷盗夕颜花的妄念,而他本人也受此报应,死于定心引之下。 如此说来,白晓风确实没有杀人。 而庞府凶杀案的真相,还剩下最后一块拼图:“除了定尘,师兄的夕颜花,还给过别人么?” 听了这一问,戒殊缓缓摇了摇头:“贫僧不打诳语,此事贫僧答应了那人,不可说。” 这位负业僧即便不说,展昭已经清楚了后续的发展。 戒殊认识白晓风,将夕颜花的祸害告知,白晓风脚程更快,追上来想要制止定尘售花。 但慢了一步,对方已经借助庞府寿宴,把夕颜花改了个名字,变成了昔颜花,将其返老还春,永葆青春的奇效宣扬出去了。 而后白晓风化身的玉勒与定尘见面,依旧未能说服对方罢手。 甚至定尘有恃无恐,还照着与罗世钧的约定,带孙涛的尸体回房,准备布置杀人现场。 结果就在这时,“定心引”发作,他中毒身亡。 白晓风见状,做了两件事—— 第一是将夕颜花插入定尘的心口,既改变了死亡的方式,以作警示,也避免了中毒身亡的迹象暴露后,连累戒殊。 第二则是带走了孙涛的尸体,甚至一路带着这具尸体到了天香楼前,也插上了夕颜花,以示对罗世钧的警告。 毕竟罗世钧很清楚夕颜花是怎么回事,也清楚孙涛是谁杀死的。 他原本在庞府内布置杀人案,是希望借助庞吉的权势,把案子压下去,同时暗暗宣扬有贼人来抢夺奇花,为其昔颜花的名头进一步造势,一箭双雕。 结果见到了本不该出现在天香楼前的尸体和毒花,想来也不敢继续在上面做文章了。 ‘白晓风不仅是听了庞吉的贤名,义助这位‘贤臣’,为其免除了一个大麻烦。’ ‘还是在给戒殊善后,避免夕颜花为祸,堪称用心!’ ‘双方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展昭不免有些好奇,想了想又问道:“定尘从你手中偷走了多少朵夕颜花?是不是还有种子?” 戒殊马上道:“十朵夕颜花,三袋种子,还有两盒成品药膏。” “这么多?” 展昭故意道:“现在全部落在罗世钧手里了,应该就藏在天香楼中,哪怕经过了两起夕颜花杀人事件,此人也不见得会放弃……” 戒殊马上道:“贫僧这就去那天香楼,把这些要回来。” “以师兄的毒术,罗世钧原本抵挡不住,但很可惜的是……” 展昭道:“天香楼内藏有一尊宗师!” “什么?” 戒殊首度不是唉声叹气,而是变了脸色:“宗师?何门何派的?” 展昭道:“老君观的玄阴子,师兄可有耳闻?” “是他?真武七子之首?当年他好厉害的!” 戒殊面容更苦,喃喃低语:“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让贫僧去打宗师?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持愿师伯在不在?” 展昭从他的心里感受到了惊慌与怯懦,有些诧异,也有些好笑。 哪怕玄阴子也是炼丹大家,对于毒理不会陌生,但不至于这般畏惧吧? 展昭直接问道:“师兄的毒术难以对宗师造成威胁?” 戒殊粗糙的脸上扯出满满的苦笑:“若在密闭如天香楼处,贫僧这毒术,纵是玄阴子也难全身而退!” “可楼内还有无辜性命,岂能一并加害?” “况且宗师架天地之桥,感应外在自然,灵觉如月映潭,恐怕贫僧未抬手放毒,玄阴子就把贫僧打死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意思很明确,如果让戒殊尽情放毒,玄阴子也得退避三舍,在封闭的环境中甚至有生命之危。 但且不说他不愿释放那种毒术,以免波及无辜,在封闭环境里面,玄阴子又岂会让他放出毒来? 展昭见他身子都有些哆嗦了,这才道:“师兄可愿随我回寺,先见一见戒闻师兄,向他报个平安?” “好!好!” 戒殊如蒙大赦,又看向尸体:“不知定尘的遗体?” 展昭道:“自是送回寺内安葬。” “夕颜花一事……” 戒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合掌叹息:“走吧!” 让庞府下人准备好棺木,两人将定尘遗体放入其中,放在马车上,朝着大相国寺而去。 自后门入寺,闻讯赶到的戒闻匆匆而出,双方碰面。 眼见戒殊回归,戒闻明显松了一口气:“戒殊师弟你回来了!六位负业僧,你是第一位归寺的,真好真好!” 这话带着几分称赞,然而戒殊哭丧着脸道:“弟子愧对寺门,夕颜花几乎酿成大祸,愿于杀生戒前闭关忏罪,涤此业障!” 戒闻变色:“怎么回事?” 展昭在旁边,将夕颜花一案的前因后果,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遍,只是暂时省却白晓风的作用。 戒闻看向定尘的尸体,也不禁叹息:“没想到竟是如此。” 亏得寺内选了六位云板僧,作为负业僧的联络人,无形中也是监视与引导。 结果没想到,负业僧没出事,云板僧却生出了贪念,险些铸成大祸。 惭愧! 至于戒殊的请求。 戒闻默默思索:‘滇南风雨欲来,五仙教与大理国都不太平,戒殊师弟的性情虽然不适于接触外人,但由于和五仙教的关系,只要在滇南行走,倒是可以及时回报消息,防患于未然。’ ‘现在他要闭关,实非良时……’ ‘罢了!’ 戒闻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但也知道与地方局势相比,负业僧的状态更重要,心魔若起,恐生大祸,颔首道:“合该如此!” 然而就在这时,展昭的声音再度响起:“且慢!” 两人看过去。 就听这位师弟道:“戒殊师兄可知,天下第一神偷白晓风传来预告,要取杀生戒?” 戒殊猛地愣住。 展昭终于揭晓白晓风的作用:“庞府夕颜花杀人一案中,自称白晓风之人出现,将夕颜插入已死之人胸膛的,就是此人。” “此举虽然造成了恐慌,但确实制止了毒花夕颜的进一步传播,又破坏了罗世钧的阴谋,让他的罪行大白。” “从此事上来说,白晓风是帮了大忙的,但一码事归一码事,白晓风与戒殊师兄是什么关系?” “若不弄清楚这点,让戒殊师兄接触到杀生戒,实在让人难安。” 戒闻听到这里,已是变色。 但看向戒殊的眼神不是警惕与怀疑,而是安抚,手掌轻轻往下压了压:“师弟,你切莫激动,千万别抽……” 晚了。 戒殊闻言脖子一梗,突然咯的一声,猛地向后倒去。 (本章完) 第124章 色空剑 第124章 色空剑 “戒殊师兄一直是这样的性情么?” “我第一次见他,也万万想不到这般精于毒术的人,性情会如此胆小,激动时还会晕倒,也难怪五仙教众先是欺负他,后来被他毒花毒倒后,又难以接受。” “因此逐他出教?” “不,少有人知,他其实是自请出教,只不过寺内为了增加负业僧的威慑,对外才那般宣扬,五仙教都受不了他的毒花毒草,将其驱逐,江湖人一听,自是畏惧非常。” “那他为何离开五仙教呢?” “戒殊是自己待不下去了,五仙教当代教主其实挺看重他,还想升他作五仙使,但一想到每天要面对那么多人,戒殊师弟就崩溃了,这才逃了出来……” “原来如此。” “五仙教主也挺后悔,时常书信与寺内联络,关切戒殊近况,我听她的意思,还是希望戒殊回去的,不过嘿嘿,我们才不放人呢!” “是我的过错,先入为主了。” “师弟不必自责,戒殊师弟也不会怪你的……” 戒殊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原地,旁边站着戒闻与展昭。 “师兄醒了?” 展昭的眉宇间,则带着歉然。 六大负业僧威震天下,他确实有些先入为主。 见戒殊与白晓风关系不清不楚,回寺就想往杀生戒面前凑,这才有了刚刚的突然问话。 结果直接把对方刺激得抽过去了。 在得知此人并非伪装后,展昭自然很是抱歉,此时恳切地道:“戒殊师兄,在下对你多番试探,有违同门之谊,实在惭愧。” “不用不用!” 戒殊反倒很局促,爬起身后,缩着头道:“师弟怀疑的是,我确实认识……认识白晓风,只是有约定,不要告诉旁人,这才不说!但我不会偷杀生戒的,我也不知道他要偷杀生戒的!” 戒闻趁机道:“那师弟能给白晓风传个话么?问清楚此人为何要盗杀生戒?这是我佛门兵器,他得了去,完全无用啊!” “好的!好的!” 戒殊挠了挠脑袋:“不过平日里,都是他来我的花圃取花,我若有事,就留下字条,他收到后,有时候就会留信……” 展昭目光一动:“师兄知晓白晓风的真实相貌么?”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易容面具,一眼就能识破的那种,不知真容,他说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不然是自找麻烦……” 戒殊道:“不过他的轻功真好,我的花圃外人根本无法来去,即便是能闭息的,毒也能从毛孔入体,唯有真正做到来去如风,才能采摘到我的花草,多停留片刻都不行。” “白晓风常来常去,我也不免好奇,有一次,我在喝药酒,他竟然上前讨要一杯,我递了过去,他居然敢喝。”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与那些毒师不同,不想着用毒术害人,或者用毒药让人畏惧,我是个好人,所以相信我不会下毒。” “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久而久之,他还说我们是朋友!” 说到这里,戒殊老脸一红,赧然道:“我没有朋友,定尘不怕我,但也不把我当朋友,白晓风是第一个把我当朋友的……” 展昭微微颔首。 这位负业僧戒殊性情胆小,极度社恐,但也渴望与人接触。 多数社恐者,其实都存在归属需求,大脑岛叶对社交奖励依然敏感,所以后世的许多社恐者,会主动观察他人社交,乃至沉迷网络虚拟互动。 而戒殊显然也有这种需求。 因为他十分依赖身边的云板僧定尘。 同时白晓风能自由出入他的花圃,也让他起了好奇心,逐渐成为了朋友。 而从白晓风千里奔袭,替戒殊解决夕颜花的后顾之忧,确实对得起朋友之谊。 “白晓风出入师弟花圃?” 戒闻听到这里,神情却严肃起来:“白晓风取了师弟许多毒花毒草?” “师兄放心!放心!” 戒殊赶忙解释:“我警告过他的,如果他要偷那些剧毒的,我宁愿一把火烧光,也不给他,他就只选蒙汗昏睡类的药草,不会害人性命。” ‘昏睡类的药草,如何就不能害人性命了?’ 展昭暗暗摇头。 这类药草成功下了,更能为所欲为。 若说不害性命,除非白晓风遵守自己的诺言。 天下第一神偷从不杀人。 但这些话没有直接说出口,避免对方再抽过去。 戒闻则关心另一件事:“这类花草,能否对八位护法僧起作用?” 戒殊愣了愣,脸色变了:“那八位护法僧在封闭的地方么?” 嗖! 戒闻瞬间消失不见。 显然奔去禁地石室了。 所幸小半个时辰后,他再度出现,神情缓和:“杀生戒还在!还在!” 但他依旧要防患于未然:“戒殊师弟,你速速配置那些药草的解药,千万不能让白晓风有可乘之机!” “好!好!” “可白晓风怎么要偷杀生戒呢?” “没道理的啊!下次再也不让他采药了!” 戒殊连连点头,絮絮叨叨地离开了。 安置好这位,戒闻这才有闲暇来关心展昭在天香楼的情况:“师弟,我们当时在楼下等了等,见你安然,这才离开,后来如何了?” 展昭将玄阴子的托付道出。 戒闻看向他一直背着的行囊,大为动容:“真玄前辈居然将他这些年的心血尽数交托,不愧是师弟啊,能得这般信任!” 展昭道:“师兄对于这位前辈很是敬仰?” 戒闻颔首:“昔年真武七子威震天下,江湖公认,这七人惊才绝艳,都有宗师之望!我那时初出茅庐,如何不敬呢?” 展昭目光一动:“这七位在江湖上如此成名,可知俗家姓名?” “俗家姓名?” 戒闻摇头:“这倒是不知,都是以道号称呼的。” 展昭心头有了数,看上去不是武当七侠那种称呼俗家名字的,难怪白晓风只被称作天下第一神偷,无人往老君观上联想,继续问道:“后来呢?” “后来……唉!后来可惜啊!” 戒闻大是惋惜:“宋辽国战,直接战死了三人,剩下的四位还统统未能落得个好下场!老君观如今势微,与真武七子全员覆没大有干系,只要留下一位,何至于如今的掌教真人都是后辈?” “七人全没了……” 展昭也不禁有些感慨:“那现在玄阴子前辈现身天香楼,传入京师,又待如何?” 戒闻神情郑重起来:“之前六扇门的李无刑在,有些话我不好直言,真玄……玄阴子此时露面,恐怕会引发新旧五大派的纠纷!” 展昭奇道:“新旧五大派?” 戒闻介绍。 曾经的中原五大派—— 老君观、大相国寺、藏剑山庄、仙霞派、大旗门。 宋辽国战后,仙霞派和大旗门死伤太过惨烈,当时就不行了,藏剑山庄也是元气大伤,但固守江南,尚能勉强支持。 老君观和大相国寺底子最厚,前者趁着后来的天书封禅,还大兴一番,但盛极而衰,也是虚有其表,在真宗驾崩后,短短十年不到的时间,就不复威仪。 苟到最后的反倒是大相国寺,虽然实力下滑,同样不复当年神勇,但终究没有被取而代之,还在苦苦支撑着佛门之首的位置。 不过新的竞争者已然粉墨登场。 江湖上新近宣扬的五大派—— 大相国寺、丐帮、潇湘阁、丹霞观、铁剑门。 保留一个大相国寺,是给佛门之首一个面子,也是少林寺还没有上位的把握,依旧在积蓄力量。 正如青城派居于蜀中不出,不代表这五大派就是实力最强的,只是目前江湖声威最为显赫的五派。 展昭好奇的是:“丐帮是怎么回事?” 经过戒闻解释,他才明白,此世与宋廷联系最为紧密的,其实也有五大门派。 分别是执法的“六扇门”,道教的“老君观”,佛教的“大相国寺”,大内的“皇城司”以及主要聚集于北方的“丐帮”。 丐帮不是什么侠义为先的江湖组织,也不是采生折割丧尽天良的乞儿势力,而是宋廷由驻地厢军衍生出来,半军队半江湖的一股力量。 由于五代遗风,大宋正经良家子是不当兵的,募兵多选市井无赖及负罪亡命之辈,甚至连乞丐都不放过。 军队里面又有三六九等的歧视链条,一般亡命之辈争狠斗勇,武功最高,地位也最高,其次是市井之徒,而乞丐乞讨为生,身体最弱,自然备受欺凌。 久而久之,乞丐为求生存,抱团聚集,反倒在军中形成了一股势力,成了气候。 朝廷发现后,本想将之瓦解,后经名相寇准阻止,不仅未有打散这群乞丐,还促成其组建势力,加以良性引导。 这份举动获得了回报,丐帮在宋辽战事间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谍探斥候的回报,更挽回了许多前线将士的性命。 若非丐帮内部实在良莠不齐,行事多有不择手段,对外功劳其实比起六扇门还要耀眼许多。 当然抛开事实不谈,是绝对不行的,丐帮行事,多遭质疑。 不仅庙堂官员很是不喜,就连江湖中人也颇为排斥。 可这并不能阻止他们的势力日益壮大,如今在大宋北方武林已是第一大帮的事实。 展昭在听得这些由来后,倒觉得这种丐帮真实一些,不然一群义薄云天的乞丐,总觉得十分违和。 而现在新五大派里面,有四个势力野心勃勃,准备把老门派掀翻在地,自己好上位。 先帝御用丹师,真武七子之首,偏偏又沦为老君观弃徒的玄阴子,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展昭问道:“这四派都有宗师?” “当然有。” 戒闻道:“四派即便最弱的铁剑门,都有一位宗师,门下弟子亦是出类拔萃,雄踞京东一路,关键是他们也得朝廷权贵认可,多在京师出没。” 展昭想到之前庞旭提过一句:“潇湘阁好像就收了曹家弟子为徒,看来确实野心勃勃。” “潇湘阁与襄阳王府的关系更为密切,接下来恐生冲突。” 戒闻江湖经验丰富,清楚武林人士为名为利,往往不择手段,见展昭双手空空,叮嘱道:“师弟,你接下来兵刃得随身携带,切不可掉以轻心。” 展昭之前对敌玄阴子时,都是以爻光迎战,倒也点了点头:“我原先的那柄兵刃,有些不合僧人所用。” 他愿意用戒色的身份,代替大相国寺出面,只是平时惯用的宝剑不太合适出现。 “寺内其实有一柄兵器。” 戒闻也早就考虑过这件事,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稍作迟疑,还是如实道:“戒字辈有一位僧人,法号戒空……” “哦?” 这位戒空,玄阴子恰好提过,本有宗师资质,却在杀生戒的拷问下大发狂态,想要抢夺佛兵未果,下场自然不会好。 而戒闻提及那位师兄,眉宇间蕴含着深深的遗憾,末了接着道:“他留下了一柄宝剑,合师弟所用。” “什么剑?” “色空剑。” (本章完) 第125章 这门神功正合我用! 第125章 这门神功正合我用! 色空剑。 乌木为鞘,长三尺七寸,净重六斤四两。 剑身以寒铁锻就,通体无华,唯刃口隐现云纹,近柄处刻四字梵文。 在展昭握住这柄剑之前,鞘中沉寂,犹如凡铁。 待得他拔剑出鞘之际,却隐透檀香,锋刃甚至隐隐颤鸣起来。 戒闻见状,眼神顿时释然:“看来师弟果然是为此兵之主,因空见色,自色悟空,望师弟能以此剑,铸就江湖威名。” 他释然了。 展昭沉默了。 虽然戒空以其法号,给自己的宝剑取名色空剑,很是符合寓意。 但问题是别的世界的佛门,有个叫师妃暄的,佩剑也是叫色空剑。 他日自己持色空剑行走江湖…… 总觉得怪怪的。 不过对于这柄剑,他还真的挺喜欢。 那种契合心境之感,连真气都愈发活泼起来,确实难得。 展昭原本的佩剑,是酒道人给予的。 问何名字,对方也不说,倒有其一贯的风格。 展昭干脆取之“无名”。 无名剑看似平平无奇,与任何兵刃交锋都不吃亏。 汴河之上,他与顾大娘子斗剑,顾大娘子当时手持心魔引,与无名剑交击了成百上千下,丝毫没有损伤。 韩照夜九龙神火狱的一招冥龙蚀魄,有腐蚀兵刃之能,落在无名剑身上也无损坏,展昭只伸指一抹,就将那股真气卸开。 可见其绝非凡品。 不过这柄剑就是纯数值,或许坚韧耐击,可至今没有什么机制显露。 而大相国寺的色空剑则不同。 展昭灌注六心澄照诀的真气,顿时如臂指使,灵异非常。 以此施展剑气,必然事半功倍。 这就是江湖上人人追求的神兵利器。 好比苏无情的盘龙丝,极为适合真气灌输,落在高手手中自能千变万化,有着种种不可思议的奇效。 若能加成武学,更是人人追捧,高手相争,有时候差的就是一线之隔,岂会拒绝? “罢了!” 展昭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色空剑并不代表什么,他心怀坦荡,何必敏感? 眼见师弟收下宝剑,戒闻放心了些,又看向他背着的行囊:“师弟你整理线索的这段日子,即便宫中来人,也由我应付,你不要操之过急。” 展昭正要说这个,师兄提前道出,闻言心头一暖:“多谢师兄。” “五派同气,江湖怕只此最后一现,自此之后,就是新的武林了!” 戒闻喃喃自语,振袖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去也!” 展昭没有这等当事人的感慨,他只有恰逢其会的好奇。 庞府凶案,本就是恰逢其会,最后却在京师落下一记惊雷。 甚至涉及了五大派的兴衰更迭。 展昭回到自己的僧舍,将行囊里的一本本案卷摆了开来,满满当当。 开看。 很快天黑。 期间顾临默默入内点灯,没有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三更子时,展昭按了按眉头,起身活动了一下,露出苦笑。 他原本是抱有期待的。 毕竟玄阴子说得信誓旦旦,又是多年心血,又是不止一人还在查探线索。 无形中将他的期待也给勾了起来。 结果玄阴子查案的能力,不说一塌糊涂吧,也是惨不忍睹。 展昭本以为,堂堂武道宗师,借助罗世钧这京师一霸,暗访了那么多久,至少能有些明显的突破点。 但实际上却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追查的方向又多又乱又杂。 比如前太子病逝前后的事情,京师的所有医师都被唤去太医局,群策群力,玄阴子不重点关注为首的几个关键人物,偏偏把每一位医师的情况事无巨细的记录一遍。 还不前后对比,归纳总结,就是囫囵记下。 至于这些年筛选的天香楼贵客,也只是当事人而已。 即只要对方稍有联系的,玄阴子都借机唤过来,反复询问细枝末节。 展昭可以测谎,宗师更能体察心跳血流,加以测试。 但问题是,知道对方说谎,和堪破真相之间,往往相隔甚远。 好比庞府凶案,玄阴子哪怕能感受到罗世钧的情绪变化,也如隔雾观花。 这位查案的本事,与炼丹和武功相比,别说十分之一,恐怕百之一二都不及。 所谓其他的探案者也是如此。 “这要是能查出来,皇城司早就破案了,何须玄阴子暗访?” “亏得他还在里面强调,自己是替皇城司查漏补缺……” “咦?” 展昭目光陡然一动,回到桌案前,看着那一摞摞厚厚的卷宗,再转向皇城。 一起大案成为无头悬案,往往有两种方向。 一是凶手厉害,手段高明,面面俱到,掐灭了所有线索,使得查案者无从查起。 另一种可能,则出在查案者身上,或因为摸排方向错误,或因为技术条件落后,或者干脆就是消极怠工,这才会导致案子最终成为无头悬案。 那再看前太子病逝…… ‘皇城司?’ ‘可玄阴子明明说,郭槐对太后忠心耿耿,见得前太子薨逝,悲恸欲绝,皇城司归郭槐管属,岂会消极查案?’ 展昭眯了眯眼睛,突然道:“师弟?” 顾临正到门外,推门而入:“师兄,该休息了。” 展昭问道:“郭槐来过么?” “没有。” 顾临劝道:“即便这位大内总管来了,寺内也会拦住他的,师兄安心便是。” ‘不!他或许不会来了……’ 展昭原本以为,郭槐肯定会来。 因为钟馗图一案里面,仅仅是因为“钟馗”在寿宴掳人,而太后寿宴即将到来,郭槐就前来托付他追查案情。 这是防范于未然。 可见其谨慎的性格。 或者说对于太后,哪怕万分之一差错的可能性,郭槐都会摒除。 现在被罗世钧捅破以前的旧案,涉及到太后的亲生骨肉,又有一位本就破了钟馗图之案的现成神探,郭槐于情于理也该来走一趟。 哪怕不见得能查明真相,可总是一番尝试,万一有收获呢? 所以展昭这才嘱咐寺内,万一郭槐到来,先拖延住对方,不要应承下来。 他要先查看卷宗,有个头绪,再作定夺。 可现在,郭槐的不出面,恰恰就是最大的头绪。 ‘果然涉及到皇室的水,都很深啊!’ 展昭送走了顾临,深吸一口气,将卷宗整整齐齐地放好。 无论是否有用,都倾注了玄阴子的心血。 他并无睡意,想了想,翻开了那部《武道轮回法》。 这部功法是玄阴子所创,源头则是心法榜第一,武道德经。 或许大相国寺的僧人会酸溜溜的说一句,大日如来法咒才是天下第一,但现实就是,大日如来法咒太久没有人练成,从第一跌落到第二,还真就排在武道德经之下。 天下第一,难免令人向往。 展昭也不例外,认真翻看起来。 当然,他很清楚,习武最忌讳贪多不精。 样样都要学,样样都学不好,下场是最惨的。 所以他是没有修炼这武道轮回法的打算的,顶多参悟一二,触类旁通。 哪怕它很强,也肯定不如六爻无形剑气和心剑神诀带来的剑道根基重要。 “妙!妙啊!” 然而当展昭将这部并不厚的武道轮回法粗粗阅览了一遍,眉头却扬起,喃喃低语:“没想到这竟是一部专为宗师之下准备的功法。” 此法合道法自然之旨,如天地包容万物,却不着痕迹,似日月轮回不休,而亘古长明。 具体来说,功效有三。 一是融功,百川归海。 但凡神功绝学,入门阶段都要凝炼窍穴。 而许多要穴,在不同的武功中都有需求,只是凝炼之法不同,顶多能互相参考,不能同时修炼。 可一旦修炼了武道轮回法,就可以打破这个局限,将不同功法的窍穴凝炼之力合而为一。 不仅可以降低凝炼的难度,还能加快功力的积蓄,且储存的真气纳千溪万壑,化大江大河,沛然莫之能御,更易开辟先天气海。 二是藏锋,返璞归真。 真气内敛,深藏若虚,大巧若拙,可以掩饰武学门路,使得敌人无从探查。 怪不得玄阴子一开始,就好奇展昭的传承来历,原来这位自己也能隐藏。 三是蓄元,周天轮回。 此法最为神异,于平日内周天循环之际,默默将功力储备,形成一粒轮回道种。 危急时既能打破道种,爆发出远比正常强盛的功力,也可将毕生功力聚于道种,传于他人。 这等传功,比起顾大娘子那种九成功力的硬传,不仅效率快,也不会有额外的浪费。 受传功之人哪怕不能一步登天,成为当世绝顶武者,可只要同样修炼武道轮回法,所能获得的裨益也无与伦比。 展昭看完秘籍,已然明白了玄阴子的良苦用心。 这部功法以宗师境界,高屋建瓴,再基于武道德经的博大精深,确实可以创出,但在心法榜的排名不会高,因为它并不全面,是特定给宗师之下武者准备的,偏偏又要耗费巨大的心血。 一般来说,宗师都想继续攀登武道极限,达至天人之境,根本没这个功夫。 唯独玄阴子创出这一门武道轮回法,根本目的还是知道老君观元气大伤,恐门内断了代,这才倾注心血,回报师门栽培之恩。 玄阴子自身干系又太大,直接传回老君观,担心引发不必要的后果。 所以在发现展昭的能耐后,才先传给他,再让其找机会传给老君观的弟子,达成目的。 “这门神功正合我用!” 展昭承情,肃然起身,郑重一揖。 礼毕归座,五心朝天,运转玄功—— 修炼! 武道轮回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