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热恋[娱乐圈]》 第1章 [现代情感] 《失控热恋[娱乐圈]》作者:木以琳【完结】 本书简介: 【腹黑集团太子爷&美艳钓系女明星】 【契约恋爱/极限拉扯/假戏真做】 整个霖州上流圈子中,没有人不知道天许集团掌权人许邵廷。 都说他做事说一不二,心狠手辣,出手阔绰,站在这个名利场的顶端,想对他投怀送抱的不在少数。 然而,他枕边的位置却一直空到现在。 影星闻葭生得美艳,风情万种,稳坐顶流。 她与他萍水相逢寥寥数面,没想到自己会再与他有交集,也没想到,他会主动接近自己。 更没想到,许邵廷会向自己递上一张合约: “假装跟我谈一年恋爱,一年之后,我会给你一笔不菲的报酬。” 男人一身挺括西装大衣,眉眼俊朗,说这话时,神色漫不经心。 闻葭以资源为筹码签下了合同, 不过演戏而已,她最擅长了。 从那之后,他的别墅始终为她保留了一间卧室,但她从来没去住过, 直到某天,她喝醉后意识不清地闯进那间房,朦胧间,她喃喃着他的名字,继而感受到自己额头被落下一吻。 她不知道,床边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睨着她的睡姿,他衬衫领带,衣冠齐整,只有咽紧的喉结昭示着他有多难耐。 次日一早,她是在他怀里醒来的。 - 两个人人前貌合神离,人后坏事做尽。 外界所有人都猜测这对契约情人互相算计, 但只有闻葭知道,对任何事都不动如山的男人也会在深夜的床上,在她最情迷意乱的时候一遍遍逼问: “告诉我,有没有跟他入戏?” - 这段关系不会长久,她知道,所以她逼自己清醒,合约到期夜,她丢下一句“演够了”,转身就走。 他应了,她彻底将他移出自己的生活。 两人解约的次月,一则词条登上热搜:#闻葭疑似恋情曝光# 一向矜贵自持的男人发了疯似的找到她。 “恋情是真是假?”他嗓音颤抖低哑。 “我们已经解约了,许董请自重。” 话音未落,许邵廷侵略性的吻落下,堵住她所有退路。 呼吸交缠间,他嗓音低哑得可怕: “这一吻是第二次合约,这一次,不会再有期限。” 假戏终章,爱是唯一无法杀青的剧本 阅读贴士: sc,he,年龄差5, 女主并非靠男主 内容标签:都市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娱乐圈 业界精英 主角视角闻葭许邵廷 一句话简介:腹黑掌权人vs美艳女明星 立意:爱是勇敢,是成长,是双向奔赴 第1章 11月,北半球的深秋,银帆国际电影节在意大利米兰上演。 爆#第58届金橄榄影后奖花落谁家# 国内社媒上随便一刷便是诸如此类的红字词条。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究竟谁能摘得这届“金橄榄影后奖”的桂冠。 这是闻葭复出后第一次亮相国际,谁都在看着她,路人看热闹;粉丝看成败;媒体看风向;对家看破绽。她知道,这结果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近百米的红毯由米兰影节宫的门口向外延伸,黑色商务车沉默着,载着盛装的嘉宾,一辆辆精准地停泊在红毯前的定点位置,随后又有序离开,一切都在编排中进行。 闻葭今晚的红毯出场顺序靠后,此刻正做完造型从工作室出来。 “嗡嗡─嗡嗡─” 突兀的动静响起,打破夕阳下的沉静。 助理于凯晴捏着闻葭的手包,里面手机规律地地震动着,闻葭听着,故意没理。 直到于凯晴被震得手心直发麻,她才忍不住自作主张拿出来看了眼,讪讪地提醒道:“老板的消息,确定不回么?” 闻葭轻嗤一声,声音平静,“他发消息来能有什么好事?不回。” 于凯晴看清消息内容,瞥她一眼,欲言又止,“他说…资方很重视这次电影节,如果这次再没结果,公司明年不会再给你争取同等级别的资源了。” 听到这话,闻葭缓缓抬了抬眸,“资方?” 这二字在她脑海里倏地转为一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俊朗眉眼,神色漫不经心。 出现得过于突兀。 她一直平淡的神色在此刻才稍稍有了点异样,但极其细微,不过半秒,她便敛好了表情,只是点头,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把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 11月的米兰算不上冷,却鲜少晴朗,太阳消失得也早,此刻天边只剩一抹橘红余晖,炽烈地照着,照在夕阳下缓步走着的人身上。 "这腰收得也太狠了,"闻葭蹙着眉,手划过礼服腰部,"秀场款果然不好穿。" 于凯晴替她豁达:"委屈忍忍得了,这腰线掐得越狠,明天外媒通稿夸得越狠。” 闻葭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阿尔法商务车掐着时间滑进她视线,轻刹、停驻。 礼服束缚人,闻葭又拢着披肩,行动不便,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她踏进商务车内。 造型工作室离红毯场地有点距离,车子缓缓穿行于米兰街头,路边悬铃木的树皮因天气的原因有些班驳脱落,只剩枯枝倒映在紧闭的车窗上。 上了车之后闻葭便没怎么说话,转头看着窗外模糊的树影。 于凯晴看了眼闻葭,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于是碰了碰她手肘:“想什么呢?紧张?” 说紧张倒是不至于,可是闻葭在意。事业低迷了近三年,只进了一次组,倒不是没导演找她,相反,好的剧本一本本递到她手中,她没心情看,都叫于凯晴拒了。 三年足以有很多可能,更何况是娱乐圈这么一个更新迭代跟人眨眼似的名利场。 纵然发展再快,被更新的只会是那些稳不住自己脚跟的人,迭代不掉用自己实力扎根的人。 闻葭勉强算是后者。 “你说,”闻葭突然开口,目光仍盯着窗外飞逝的树影,"要是今天颗粒无收,国内通稿会怎么写?'过气女演员再战国际,铩羽而归'?" 于凯晴摇了摇头,直言不讳地:“还把国内媒体想得这么善良呢?通稿标题起码也是‘闻葭出征戛纳,红毯归来只剩毯’或者什么什么‘红毯战袍值百万,影后陪跑成习惯’,这个稍微押韵一点。” 闻葭假笑两声:“我跟公司打声招呼,放你去当营销号得了。” 于凯晴跟她打哈哈,看她一眼,悻悻地抿唇噤声了。 约莫十五分钟后,商务车稳稳停住,司机是意大利人,说了句很简短的话,两个人虽没听懂,但怎么也能猜出来大概是提醒她们到了。 闻葭把披肩脱给于凯晴。 车门外两名身穿黑色西装的意大利男人毕恭毕敬地站着,拉开车门,见她露面,微微颔首向她致意。 其中一位男士伸出宽厚的手掌,闻葭轻捂着胸口弯腰,搭着他手借力。 双脚稳稳落地。 不知人群中谁惊呼了一句意大利语,红毯两处扛着相机的摄影师们纷纷从正拍着的影星身上转头。 齐整的视线跟大炮镜头纷纷向闻葭射去。 最后随之而来的是织网般的闪光灯。 这织网天罗密布,闻葭只得在点位处站定,抬起手作打招呼的样子,身子小幅度地转动着,平均地照顾到周边每个摄像头。 待大部分摄影师差不多消停了,她才撩起裙摆,迈着高跟鞋踏进红毯,偶尔走两步,偶尔停下脚步给一旁的摄影师留画面。 “闻葭看这里。” 现场自然有来自国内的摄影师,闻葭便首先照顾到他,有人起了一个好头,随后周围便不断响起夹杂着口音的英语。 她往红毯两侧送去明媚大方的笑。 眼看着安排给自己的时间差不多了,她才迈着步伐向影节宫大门走去。 这届银帆电影节在形式上别出心裁,以镜头取代传统签名墙。她走到镜头前,接过签名笔,抬手在镜头上签下自己的中文名。 * 与此同时,国内霖州市。 漆黑的霖州世纪大桥。 已经是深夜,闻葭高跟鞋刚踏上红毯的时候,这座城市刚被一场倾盆的秋雨席卷完。 空气氤氲,雾气弥漫。 雪亮刺眼的车灯照着湿漉漉的沥青路,仿佛铺了一层银白,绵延不绝。 从桥上远远俯瞰过去,几艘大型游轮浮着,船尾翻涌的白浪裹着灯影。 这所有的画面都被缩放了千万倍倒映在男人幽深的瞳孔中,男人眨了眨眼,收回视线,继而阖上眼皮。 他坐在车内后排,黑色迈巴赫驾驶起来极其平稳,无声滑行,引擎的震颤被彻底隔绝在外。 车内氛围凝固,男人不开口说话,前面开车的林佑哲自然是不会多嘴,他抬眼往后视镜观察半晌,许是觉得过于沉寂,伸手按下了中控的电台按钮。 第2章 林佑哲惯会察言观色,他本意是想放轻音乐帮后排坐着的男人放松放松,谁知没等来轻音乐,反倒一阵明快清透的电台女主播声音传出。 “……开车路上不无聊,娱乐资讯早知道,接下来,为大家带来一则振奋人心的娱乐消息,凭借在《野途》中令人拍案叫绝的精彩演绎,国内实力女演员闻葭成功入围银帆国际电影节影后角逐……” 林佑哲眉心倏地一跳,他认为后排的人自然是不喜欢也不关注这种娱乐新闻的,他抬抬眼睛再次往后视镜观察,只见男人仍旧眼皮紧闭,表情自始至终看不出喜怒哀乐。 林佑哲并不能够知道他睡着没有,但起码能瞧见男人的神色中未有一丝不悦,这才呼出一口气,利落地把电台给切了。 下一秒就听见── “调回去。” 许邵廷并未掀一下眼皮,只是平淡地命令道。 林佑哲似是对他的命令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手指停在中控上,悬而未决地,迟迟没有把电台调回去。 “调回去。”许邵廷见他没反应,极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一模一样的话。 调回去? 什么时候爱听这种娱乐新闻了? 林佑哲略微诧异,起码他认为许邵廷不会为了这样的娱乐消息重复命令两次。 可他是个聪明人,这句话他断然不会问出口,男人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电台又被切换到刚才的娱乐频道。 “……本次入围影后奖的有三位是亚洲面孔,除了闻葭,最受瞩目的就是日本女演员野崎诗织,还有一位韩国的忠武路女神姜瑟罗,这位对手的实力可是不容小觑,这次的东亚影后之争可谓是大有看头,说是神仙打架也是不过分哦,更有看头的是,圈内知名制片人周敬承也在今天上午通过微博力挺闻葭,期待她一举拿下本届影后奖的桂冠…” 女主播挤出一阵塑料假笑,接下来的内容也很好地诠释了娱乐新闻的一贯作风: “闻葭跟周敬承的事情早有听说哦,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官宣呢?其实比起影后奖花落谁家,大众们更关注的应该是闻葭跟周敬承的绯闻消息吧…” 人声渐息,电台切入了一阵松快的间歇音乐。 约莫十秒钟之后,音乐声停了,后排坐着的男人才缓缓睁开眼,电台仍在继续── “那么这次,究竟谁能摘得金橄榄奖的桂冠呢?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吧!各位听众如果您想知道更多的娱乐时尚资讯,请您持续关注fm98.5《娱乐风向标》后续路透管够!不见不散哦!” 女主播的笑声尚未彻底落定,许邵廷便淡然出声吩咐:“关了吧。”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电台声音渐息,可透过电台传出的“闻葭”这两个字仍旧盘旋在他耳边。 他没想过,会以这样的形式再次听到她的消息。 也没想过,为什么会有别的男人的名字跟她出现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 第2章 米兰影节宫的大厅里,两侧猩红色的帕灯射出锐利光束,刺穿昏暗,直指座无虚席的观众席。 两个国家隔着六小时时差,待所有嘉宾都进入内场,已是意大利时间晚上七点整。 场内座椅整齐排列,每张靠背上都贴着烫金名牌。闻葭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二排正中央,她撩着裙摆躬身前行,在位置上坐定。 她摊开掌心垂眸一看,满手的汗。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紧张的。 待全场嘉宾落座,喧嚣渐息,两位白人面孔的主持人缓步从舞台后台走出。 主持人的英语致辞略带着歌剧式的顿挫,在穹顶下回荡,开场环节的几句话闻葭听得是左耳进右耳出,她难以否认自己内心隐隐的压抑、焦虑。 约莫二十分钟后,主持人开始颁发边角奖项。 这些预热奖项终究只是序幕,是以此刻场内的的氛围虽庄重,却还未到让人真正心弦紧绷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女主持人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接过暗红色信封,宣布:“接下来要颁发的是,”她顿了顿,“本届银帆电影节的金橄榄影后奖……” 闻葭攥紧手指。 刹那间,全场空气凝固,人们屏息凝神。 “获得本届金橄榄影后奖的是…”女主持人指尖捻开信封,看着台下一张张期盼、紧张、焦虑,不安的面孔,她大声念出信封上的名字,声线陡然穿透全场── “韩国演员──姜瑟罗。” 一秒。 两秒。 三秒。 场内足足寂静了三秒,继而是一阵爆裂掌声,穿过舞台,穿过人的耳膜,穿过整个影节宫。 瞬时间所有摄像机的闪光灯都聚集在姜瑟罗身上。 闻葭在听到获奖者后整个人明显顿了顿。 姜瑟罗就坐在闻葭旁边的位置,闻葭转过头,看见她此刻还沉浸在难以置信的震惊中,直到有人轻笑着推了推她,她才如梦初醒般地捂住张开的唇,瞬间眼眶里全是热泪。 闻葭主动站起身。 “恭喜你。”闻葭带着欣赏的笑,主动向她张开双臂拥抱她。 虽失落,但闻葭对姜瑟罗更多的是欣赏。 两个人虽然在演艺事业上没什么交集,只在时尚活动上有过简单的萍水相逢,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在一个人吃人的圈子,在一个波谲云诡的名利场,一个女人凭实力问鼎有多困难。 姜瑟罗眼眶再也难以承受盈满的热泪,顺着脸颊流下。 “谢谢你。”姜瑟罗紧紧回抱住闻葭。 整场颁奖典散场后,闻葭拖着礼服找到休息室,推门进去。 里面只有于凯晴一个人,她细细地打量着闻葭的神色。 闻葭觉着她的目光过于直白:“这么盯着我做什么?”她坐到镜子前,偏头摘下耳环。 “怕你输了难过。” “输不输的,就是个奖。” 耳环被摘下放到桌上,浑圆的珍珠转了几圈停下了,珠光瞬间暗淡了几分。 于凯晴抿了抿唇,看着她不说话。 她怎么会不知道闻葭的失落?她太知道了,她自然也知道闻葭是在装没事,因为就连她心里都难以抵挡地失落,更不用说闻葭本人。 “没事,下次再来过,”于凯晴手抚上闻葭的后背,说完立马又安慰道:“不过好歹《野途》获了最佳影片奖,也算是打出知名度了。” 闻葭深深呼出一口气,没事人似的从椅子上站起身,继而道:“左右不过就是个奖,这次拿不了下次拿,不能丧气。” 于凯晴被反过来安慰,站旁边啼笑皆非的,她这个局外人反倒成了最像输了奖杯的人。 闻葭并不准备在意大利多停留,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国内还有个通告等着她赶,因此买了凌晨的红眼航班直接回国。 闻葭在休息室把妆卸了,把礼服脱了,换了大相径庭的卫衣套装,被礼服束缚了一整晚,她现在只求舒适。 主办方安排了专车接送,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仍旧是阿尔法商务车,闻葭一上车就蜷进真皮座椅,抱着抱枕侧头闭目养神。 快要睡着之际,就听见于凯晴在旁边惊呼了一声:“上热搜了!” 闻葭身子一抖,不知是被于凯晴的声音吓到,还是被她说的话吓到,她缓缓睁开布满血丝的眼,上热搜她倒是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她只奇怪国内媒体会怎么写词条。 是客观还是刻薄? 是当看客还是当共情者? 但不管是什么,有一件事闻葭心知肚明,国内媒体不会轻易放过她。刚出道时被捧成"天降紫微星",转眼就被骂"资源咖";好不容易靠演技获得认可,又有人说她"装清高"。这几年来,闻葭从不曾在媒体的眼中看到过一丝对自己的怜悯。 否则也不会有之前那场网暴。 他们就是擅长给个巴掌再给颗糖,先夸你再贬低你,又或者是先贬低你再夸你,两者没有本质区别,只要达到他们掀起舆论的目的就行。 这是个任何利益都能生吞人性的圈子,直白,鲜血淋淋。 “我看看。”闻葭动身子,正准备找手机。 “别看了别看了,影响心情。”于凯晴探过身来想阻止。 闻葭固执地挣脱开。 她点开微博,热搜文娱榜第一第二分别是─ 「闻葭痛失影后奖」 「韩国演员姜瑟罗荣获第六十八届银帆电影节金橄榄影后奖」 前两条倒是客观的很,闻葭再往下翻── 「闻葭红毯艳压全场却陪跑影后」 「外网镜头下闻葭的强颜欢笑」 如果说前两条是优雅地捅刀,那么接下来的这一条就是野蛮地肢解。 「闻葭前经纪人发声‘早说她没那个命’」 相比于媒体的嘲弄嬉笑,身边人的背刺更让闻葭的四肢百骸发冷,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像图钉一样尖刺,扎进她眼底。 第3章 闻葭把手机丢给于凯晴:“帮我保管。”继而把身体蜷缩起来,背对于凯晴躺在座椅上。 于凯晴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刚摸到手机,电话铃声响了。 平常的商务合作都有公司或者经纪人接手,因此闻葭的手机一般只接得到私人电话。 果不其然,闻葭看了眼来电显示,三个字──周敬承。 国内这个时间已是凌晨,她没想到周敬承还会打电话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闻葭心一横,一把夺过手机,划开接听键,接了。 “结束了?”对面低沉的男声先开口。 “刚结束,周总。” “嗯,什么时候回国?” “现在就在去机场的路上。”闻葭低头玩着指甲,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声音轻得像羽毛在飘。 “这么急着回国么?”对面人明知故问。 “我没办法的,周总,我还有通告要赶。”闻葭又追问,“周总打电话来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轻响,周敬承似乎点了支烟:“这次电影拿了奖,我听庄岩松说明天回国就要办庆功宴,你会去么?” 周敬承口中的庄岩松便是《野途》的总导演,两人是好友。 闻葭知道周敬承这么问不过是试探,并不是真的要自己回答。 事实上刚刚颁奖典礼散场时,她就跟庄岩松碰了面,庄岩松刚好提了这件事,她作为电影女主角,自然会到场。 “我会去。” “那明天见,”电话那头的人似是带着满意的轻笑,“几点落地?需不需要我去接?” 闻葭握着手机的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不用。” “或者我派人去接?” “不用了,周总,有司机来接。”她声音越来越轻。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闻葭先发制人:“周总,我先挂了,”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国际漫游贵。” 闻葭自然是不会这么不礼貌地直接撂了电话,终于等来对面人一句‘嗯’,她这才如释重负地把通话挂了。 * 飞机落地时,国内正是上午。 vip通道空旷安静,两个人出来时司机刚好掐着点到。 日头晒得强烈,但气温并不高,闻葭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地钻进车内。 她喜欢安静,住的别墅区的地段远离市中心,就为图个舒心,别墅跟机场在两个方向,将将一个半小时后才抵达住处。 门前栅栏边的三色堇被雨水洗得发亮,闻葭脚尖轻轻踩过石板小路上的残花败叶,先进了门。 她利落地丢下包,直冲楼上卧室,继而站在门口拢着门,要死不活地撑着最后一口气嘱咐于凯晴:“下午五点钟再叫我,”随后倒进床里,不管不顾地呼呼大睡。 她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一连做了数个梦,说是梦,其实更准确地说是回忆。 梦里她回到几年前,变成了刚进圈的新人,在片场被导演劈头盖脸地羞辱,画面一转,跟前经纪人闹矛盾的场景浮现,前经纪人丢下一句‘没用的东西’便摔门而去。 “闻葭?闻葭!” 被叫名字的人眉头深深地皱着,额前全是细碎的薄汗,打湿鬓边的头发。于凯晴怎么叫也叫不醒她,最后只得轻轻拍拍她的脸,闻葭这才睁开布满恐惧的双眼。 “做噩梦了?”于凯晴递过来一杯温水。 闻葭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好久,思绪才渐渐回笼,她点点头:“梦到之前的事了。” 于凯晴有点担心她:“要不跟庄导说一声,庆功宴不去了?” 闻葭思忖了会儿,继而直接翻身下床:“还是去吧,不去我怕得罪人。” 虽说庆功宴是私人聚会,可好歹大部分的都是圈内人,她没懈怠,画了个淡妆,穿件膝盖之上的挂脖式白色礼服裙。 于凯晴将她送至柏悦缇大酒店。 侍应生推开沉重的欧式实木门,宴会厅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闻葭高跟鞋踏进,大致扫了一眼宴会厅内的人,除了电影的参演人员以及片场工作人员,其余的嘉宾她大多都不认识,想必是庄岩松身边的好友,又或者是出于人情世故而被邀请来的。 宾客们正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交谈,偶尔交换名片,偶尔发出几声虚与委蛇的笑声。 人群中有人率先发现闻葭的出现,盯着她看了两秒,又转头跟旁边人窃窃私语。 闻葭似乎是早已习惯这些动静,并没有投去过多的眼神。 除了这些琐碎嘈杂的声音,自然也有不少嘉宾上前与她打招呼,闻葭一一礼貌性地回了。 周敬承一早便到了场,此刻正背对着大门,手中捧着酒杯,偶尔喝一口酒偶尔与人说笑,直到他身旁的人向他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他才转头看向闻葭。 闻葭从路过的侍应生托盘上拿了支酒杯,往周敬承的方向走去。 “恭喜啊,虽然个人没拿奖,但沾了剧组的光也算风光了。”一道女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住闻葭的去路,说完故意还拿酒杯碰了碰闻葭的。 极不礼貌的人,既没带称呼,说话时也没正视闻葭,而是带着意味不明的目光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闻葭转头看向她,后者不仅嘴巴不饶人,神情也带着嘲讽,她抿出一个落落大方的笑,但眼神里颇有可怜她的意思:“原来你也懂‘沾光’的学问?”闻葭顿了顿,学她的样子也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也正常,毕竟你在片场时总说,能和拿过三次提名的演员搭戏,是自己离奖项最近的一次呢。” 蒋昭在《野途》中演了个边角料配角,所有戏份加起来也没七分钟,她对自己的剧本颇有不满,在片场疯狂加戏,把群演折磨得苦不堪言,闻葭不过是好言相劝了两句,恰巧蒋昭又是个听不得实话的,于是闻葭被她贴上‘假清高’的标签,记恨上了。 两人站在人群中,闻葭没主动招惹她,自然声音敞亮,闻言,旁边的宾客们纷纷往两人的方向望。 周围都是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以蒋昭现在的地位,以后说不定还要仰仗别人,她不好拉下脸色,于是往周围一圈人瞄了一下,笑得从容不迫。 “哪儿的话?真心祝福罢了。” 恰巧周敬承走到闻葭旁边,目光带着探究。 “你来了?刚才还跟人谈起你,”他眼睛不经意地扫了扫一旁的蒋昭,又回到闻葭身上,“跟我过来,介绍位制片人给你认识认识。” 闻葭跟上周敬承的脚步。 * 漆黑色阿斯顿马丁穿过大堂正前方的喷泉,平稳地滑至柏悦缇大酒店正门。 因是私人聚会,许邵廷故意没带司机,而是自己开了车来,黑色皮鞋踩下刹车,将车稳稳停住,他下了车,远远地将车钥匙抛给礼宾员。 从背影看,量身定做的深色西装外套恰到好处地贴合男人的宽阔挺直的肩线,抬手时袖口处露出半寸雪白衬衫,陀飞轮表盘随动作出现又隐没。 厅内,这场宴会的东家庄岩松正心不在焉地跟旁人寒暄着,他的不专心是很显而易见的─间或说两句话,间或啜一口酒,并借着喝酒的间隙将目光投到宴会厅门口。 终于,在庄岩松不知喝了多少口酒之后,沉重的实木门再次被侍应生推开,看清来人,庄岩松才暗自叹了口气,放下酒杯向旁边人说了句‘失陪’,继而走向门口。 值得东家亲自去迎的人,自然也值得在场其余所有人的目光。 嘉宾们的视线都凝在许邵廷身上。 从远处看便能看出上好材质的戗驳领西装、俊朗的气质、优越的身形,从进门起就注定是要比旁人优越的。 周围又响起窃窃私语。 “这就是那位许董吧?”蒋昭眯着眼睛,看向许邵廷,正拢着手跟身边人讲悄悄话。 “应该是,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片场听说过。” “他有什么八卦消息?”身边人显然被挑起了兴趣。 “他这种人就算有八卦我们也听不到的,有点什么事扔的封口费就够人家快活一辈子了,藏得好罢了。”蒋昭语气老神在在。 身边人撇撇嘴,点点头赞同她:“也是。” 闻葭此刻正跟制片人聊天,听见门口莫名躁动起来,她视线不自觉地看向来人。 然而却在看清楚那人的脸后,差点将手中的酒杯洒了。 好在周敬承眼疾手快,稳住了闻葭的手:“怎么,认识?” 闻葭有点不自在,没回答他,将目光移开了。 何止是认识?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闻葭跟许邵廷私下见过面。 三年前,闻葭开始半退圈状态,期间一直把自己闭关在别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部戏也没拍,直至一年半以前,庄岩松敲响闻葭的门,推了部剧本过来。 闻葭漫不经心地翻看了两眼,又把剧本原模原样地推了回去,笑笑:“庄导,你知道的,我现在没心思拍戏。” 第4章 “投资方指名道姓要你。” “谁?” 庄岩松但笑不语,只推了张烫金名片过去。 闻葭自然是去见了名片上的男人。 “许董,我们之前认识?” 餐厅内,闻葭望着对面的男人,他微微垂眸,轮廓深邃,神色漫不经心。 "不认识。" 许邵廷声音低沉平稳,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但见过一面。”随即又淡淡地补充道。 闻葭是在脑海里很用力地搜寻了几秒记忆片段的,但无果:“什么时候?” 许邵廷晃了晃红酒杯,轻呡一口,迟迟没回答。 闻葭目光凝着对面的男人,对他的沉默视而不见,扔出筹码,“许董要我演这部片子可以,给我个理由,能够说服我,我就演。” “我看过你演的电影,很欣赏你。” “这就是理由?” “仅此而已。”许邵廷嘴角噙着笑,颔首。 “如果我说我不演呢?” 许邵廷双臂弯曲交叠搭载桌上,看了她两眼,倒是极有耐心地跟她周旋着:“庄岩松给你开多少片酬?我给你两倍。” “不演。”闻葭想也没想,干脆地丢了两个字过去。 “三倍。” “不演。” 许邵廷轻笑一息,“闻小姐这是准备放弃自己的演艺事业?” 闻葭晃红酒杯的手定了定,这句话彻底把她问住,是了,她并不舍得放弃自己的事业,她只是一直在下意识地逃避。 许邵廷盯着对面人,似是从闻葭的脸上看到了让自己满意的表情,于是慢条斯理地拿起刀叉送了块牛排进嘴里,细嚼慢咽。 还没等闻葭回答,许邵廷便拿起湿巾,细致地擦擦嘴,又擦了擦手,然后站起身,路过她身边时微微偏头:“这顿我请,闻小姐可以好好考虑考虑,考虑好可以随时来找我。” 随后迈着双长腿离开了。 许邵廷作为《野途》最大的投资方,闻葭自然思考过他也会来庆功宴,可当真看见他的出现,闻葭心下还是荡起一阵异样的潮涌。 偏偏庄岩松还引着许邵廷朝周敬承跟闻葭的方向走来。 她死命想按捺住心底的波动,然而那水波却随着许邵廷脚步声的接近,一下一下地扩散。 闻葭想明白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两个人认识得’太矛盾’,于公,两人没什么商业往来,于私,两人只不过是一起吃过一顿饭,甚至还没说几句话,其中一个人就先离开了。 怎么看两个人都不像是很熟稔的样子,可他不由分说地要她拍自己投资的那部片子的行为,却远远跨过了‘陌生’两字,这让两个人之间不尴不尬的。 说白了,就算是庄岩松指名道姓要她拍,也得先跟她熟稔起来再说。 哪有一上来就指名道姓要人拍电影的?这就算了,问原因也只是上升到‘欣赏’,其他闭口不谈,闻葭觉得,哪怕他具体夸一夸她的演技,她都能接受。 单纯欣赏是什么抽象的理由? 闻葭回过神来,眼下许邵廷越走越近,皮鞋磕在厚重的羊毛地毯上虽无声,但闻葭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靠近,又是漫不经心地迈了两步,他便彻底站定在眼前。 不过许邵廷并没仔细看她,目光只不过掠过她两眼,继而抬眸看向闻葭身旁的周敬承。 庄岩松笑得很谦和,眼波在两个男人之间流转,摸着下巴思忖一番,按照这两个男人的地位,怎么说也该是把周敬承介绍给许邵廷认识,向来没有把上位者介绍给下位者的道理。 于是首先向许邵廷开口道:“许董,这位周敬承,我多年好友,”顿了顿,“我想你们两位应该会有共同话题。” 说完转向周敬承:“敬承,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的许董,也是这部片子最大的投资方,”庄岩松也是个老油条,说完又很世故地拍了拍许邵廷马屁,“可以说没有许董,就没有我们这部片子…” 许邵廷似乎已经对这种场面话见怪不怪了,既不当真,也不点破,只是面不改色地听着。 周敬承眼神柔和,他知道来人的身份,收了收锋芒,但不多,只向许邵廷打招呼道:“早在岩松那边听到过许董的名字,久仰。” 许邵廷客气地笑了笑,这客气极其表面,仿佛上一秒能对着人笑吟吟,下一秒转过身了脸上的笑意便会消失殆尽。 “久仰。”许邵廷自己开了车来的,不方便喝,只是拿酒杯碰了碰周敬承的,半滴没沾。 闻葭站在旁边,心里说不上来的怪异,平时跟周敬承相处起来觉得他气场已经足够锋利了,可当他站在许邵廷面前,气势好像又无端矮了三分。 平心而论,光看相貌,周敬承算得上上乘,但在许邵廷面前就显得稍有逊色,闻葭觉得,后者的气质自然是要更出众几分。 自从两个男人开始打招呼,闻葭的脚便不着痕迹地悄悄往旁边挪,左右不过是几句听了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寒暄,她现在已经疲于应付这样的场面,听多了觉得腻,不听也罢,准备去水果区挑点自己爱吃的,到点了就溜回家。 她刚转身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周敬承的声音:“闻葭,来跟许董打个招呼,”他口吻带点命令,令人听了不快,“以后说不定还得仰仗着许董呢。” 周敬承特意加重‘仰仗’这两个字,有时候闻葭不知道他这种扭捏是哪里来的,说着敬仰的话,语气却有点轻浮。 也许是自尊心在作祟,明明知道自己地位不如对方,心里却不服气。 倒是很像对着狮子也会不自量力地呲牙咧嘴的鬣狗。 闻葭背影怔了怔,尽管她真的很想拂了周敬承的面子,当作没听见自顾自地走,可她是个识时务的,在这种场合撂下他,总归是对自己没好处的。 想清楚这一点,闻葭缓缓地转过身,抬脚向他们走去。 人还没完全靠近,周敬承便手臂一伸,揽着闻葭的细腰,把人圈着。 闻葭想挣脱开,默默地将手伸到身后,试着掰开周敬承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指,可她越用力,他也便越用力,暗暗较劲,到最后两个人指关节都隐隐泛着青色,周敬承的手还是牢牢地拢在他腰上。 这一幕被许邵廷收进眼底。 闻葭并不准备在许邵廷面前过分谦卑,只是男人很高,她穿了高跟鞋,也得微微仰头,她看着他挺直的鼻梁骨,俊朗的面孔。 她一张脸在水晶灯的光晕下照得清丽,两个人面对面着,一个微微低着头,一个稍稍仰着头。 “许董,又见面了。” 话音刚落,还没等许邵廷开口,周敬承先按捺不住了:“你们之前见过?”他表情有点诧异。 闻葭觉得没什么好遮掩的,落落大方地回答:“是啊,我还跟许董一起吃过饭。” 许邵廷适时搭话,不让闻葭显得尴尬:“其实,这部片子也是我要求闻小姐出演的,这件事,庄导没跟你提过么?” 许邵廷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敬承,而周敬承则看向被鞭尸的庄岩松。 庄岩松做戏似的咳了两声,给自己打圆场:“这种事……不好说的嘛,我一旦说出去了,片场其他人会怎么想,你说是不是?” 身旁两个男人谁也没说话。 苦了闻葭,此刻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能感觉到自己腰上的大手越箍越紧。 她感到一阵难堪──在这种光影交错的场合被周敬承圈在身边,活像个精心雕琢的花瓶摆件,全身上下所有价值似乎都凝聚在自己那张脸上,闻葭觉得周敬承没太尊重她,在他看似亲密的举止里,透着股将她当作社交名片的轻慢。 更何况两人还不是那种关系。 对面许邵廷目光柔和,要笑不笑地凝着闻葭有点难堪的表情,心下似乎在想着什么,沉吟半晌,他从内袋摸出一张烫金名片,从容不迫地递了出去。 这一下,在场的人另外两个男人便有点不知所措了,再怎么说也该是周敬承主动向他递才对。 在这个名利场中,周敬承也站在被众人捧着的地位,早已习惯被人前呼后拥,执掌着国内影视巨头浮光影视,并且作为投资人投资了数部影片,基本上近几年内娱能够出圈的爆款作品背后都有他的运作。 但在许邵廷面前似乎就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黯然失色了。 周敬承眸光愣怔,终于松了紧紧箍在闻葭腰侧的手,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接过许邵廷递过来的名片。 闻葭自然也能看懂许邵廷反向递名片的意思,向他投去一个带着谢意的目光。 许邵廷自始至终嘴角噙着淡笑,只是睨了她一眼,神色未变分毫。 庄岩松眼看许邵廷来了,其他嘉宾到来与否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于是临时起意,走上最前面的舞台,不胜感慨地发表一段讲话。 闻葭下午一门心思扑在补觉上,醒来也没吃东西,这会儿静下来,饿的感觉便愈发明显,于是又走到水果区,边听着庄岩松讲话边捧着侍应生准备的果盘,小口小口地吃着。 第5章 周敬承不再顾着她,走到别人身边交谈寒暄,闻葭吃了五分饱,便把果盘放下了。 宴会厅设在酒店顶层,此刻夜色已覆盖整座城市,一颗雨珠率先撞上落地窗,继而溅起无数的微小水滴,大雨来袭。 闻葭盯着落地窗看了会儿,捏起湿巾擦了擦嘴,冰凉的触感由五指辐射向全身,她莫名觉得有点冷。 庆功宴已过去大半,闻葭走至实木门前,侍应生眼疾手快地为她拉开门,她向洗手间走去,刚才吃了点东西,眼下正准备去洗手间补妆。 走廊上暖黄的壁灯从两侧漫下光晕,在瓷砖地上洇下一片片琥珀色。 此刻廊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闻葭高跟鞋磕在瓷砖地上的响声,均匀地,清脆地,短促地,带着节奏,一下一下。 平稳的高跟鞋声在经过拐角时蓦地顿住了,闻葭看着玻璃窗前有点眼熟的颀长挺拔的背影。 雨滴落在窗上,洇下一条条细长的水渍,透明玻璃上倒映出许邵廷英挺的脸庞,他下颌线利落,周围的灯光从他眉骨滑落,照在眼下,整张脸立体深重。 他背对着她,闻葭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修长的脖颈上,雪白衬衫高出西装外套,齐整地露出一圈雪白。 许邵廷修长双指夹着一支烟,烟头猩红,在昏暗的室内格外刺眼,他显然也是听到了走廊上女人高跟鞋的声音,盯着窗外雨滴的眼眸略微动了动,回过神,缓缓转过身,看向闻葭。 许邵廷眼神极其深邃,四目相对,闻葭反倒有些不自在,于是先开口:“许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许邵廷若有似无地笑了笑,将烟蒂摁灭在沙盘上:“想抽,就出来了。” 宴会厅走廊并不如里面宽阔,因此两人距离不远,许邵廷向她迈了几步,此刻两个人中间只余半米多的距离。 男性气息渐近,许邵廷身上并没有寻常香烟刺鼻的烟草味,反倒散着浅浅薄荷味,跟他身上的男士木质香混合在一起,出乎意料地好闻。 闻葭方才就想跟他道谢,奈何宴会厅内人太多,她找不到机会,眼下只有他们两人,她大方开口,“刚才谢谢你帮我解围。” 许邵廷忽略了她的道谢,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开口:“闻小姐,方便问下,你跟周敬承是什么关系么?” 闻葭没想到许邵廷会这么直白,眼下周围没别人,他笼罩着她,闻葭想逃避都难,下意识地攥紧手包。 “你紧张什么?”许邵廷表情好整以暇,跟刚才在宴会厅内的样子大相径庭,“如果我没猜错,你跟周敬承应该不是那种关系。” 闻葭平静反驳:“我没紧张,许董为什么这么问?”她仰头看着男人的脸,停顿数秒,“你觉得我跟周敬承是什么关系?你口中的那种关系又是哪种关系?” 许邵廷很有耐心地听完她一连串的提问,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偏头看向闻葭身后的墙壁,光滑的淡色瓷砖墙隐隐约约能倒映出她姣好的身姿。 “好奇。” “好奇?许董也会好奇这种问题?对这场聚会的所有人都这么好奇么?”闻葭也笑着看他,跟他打迂回战。 闻葭觉得他回答问题永远很谨慎,永远不会回答满。 之前问他为什么点名要自己拍电影,只说‘欣赏’,眼下问他为什么问这种问题,只说‘好奇’,看似回答了,实则只是点到为止,永远不给人抓住把柄跟漏洞的机会。 “你想多了…闻小…”许邵廷最后一个字话音未出,便被闻葭打断。 “许董,问女孩子这么隐私的问题不太礼貌哦。”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看着他,像在期待着许邵廷会作何回应。 她还蛮想看他这种人说不出话是什么样子。 许邵廷敛了敛眉,似乎在消化他所说的话,一分钟过去,他都没再开口,两人四目相对良久,闻葭心底松快,以为他彻底说不出话了。 窗外暴雨倾盆,声音未到,天边先闪过一道紫色的闪电,下一秒,轰隆隆── 伴随着雷电声,他凑近,附在她耳边: “是么?”许邵廷直视她,“如果我说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呢?” 第4章 雷声转瞬即逝,但雨仍旧在下,闻葭的礼服裙是无袖款,身子一动微微触碰到身后冰凉的瓷砖,让她冷得有点发毛。 “许董这么说,我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许邵廷挑挑眉,没等她回答,“你还没告诉我,你跟周敬承是什么关系。” 闻葭缄默着,没说话。 他继续道,“别多想,我不过好奇。你不愿意回答,我不会逼你。” 闻葭不着痕迹地避开他话锋,她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只是问:“好奇就一定要知道答案么?” 问题如同一颗皮球,就这样在两人之间被踢来踢去,迂回,旋回。 他淡淡地解释:“我刚才给周敬承递了名片,你也看到了,”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以后免不了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如果他是那种跟别人有不正当关系的人,我不会考虑跟他合作。”许邵廷语气足够正经,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仅此而已?”她听着许邵廷给的理由问道。 “仅此而已。”许邵廷肯定地颔首,“不然闻小姐觉得还能是因为什么?” 闻葭舒了一口气,眼尾微挑,跟他开玩笑:“没什么,你总不能是因为八卦。” 许邵廷轻轻笑了笑,“说笑了。”继而泰然自若地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其实袖口已经足够齐整,可他还是不胜其烦地,左一下,右一下,被覆盖在西装外套下的陀飞轮表盘随着他动作浮现。 雷阵雨渐息,此刻走廊上安静地能听到他手表里齿轮转动产生的细微的机械声,微乎其微,可闻葭听到了。 她淡定开口:“许董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就算跟周敬承有关系,也是不正当关系?我跟他就不能是正当关系么?” “你不像。” “理由呢?” “我没见过正当关系中的两个人,女方会对男方的接触这么抗拒,所以我说你不像,至于他像不像,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 许邵廷既然已经看出来,闻葭便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向他坦白:“确实,我跟他就是非常普通的关系,只不过周敬承一直有些七七八八的想法,我不乐意,只好一直装傻咯。” 虽说她手握好几座奖项,按照成就,她也完全配得上现在圈内新人的一句‘前辈’,可她的成就,自始至终都是局限于演艺界的,在周敬承那种资本面前,她的成就终究单薄。 闻葭没夸张,她确实没力量跟周敬承抗衡。 “你怕他?” “说怕,谈不上。”闻葭不甚在意地低头看着自己整齐圆润的指甲。 许邵廷向她迈近了半步,男人的黑色皮鞋跟女人的细高跟鞋交错,皮鞋之上被熨烫的不见一丝褶皱的深色西装裤衬得闻葭的小腿愈加纤细白皙。 许邵廷站定,眯了眯眼,低头看着眼前的人,给出定论:“你怕得罪他。” 闻葭表情很坦荡,朝对面的男人笑得大方极了:“他们这种人,权大势大,想封杀谁,左右不过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我可不想断送自己的事业,怕也是正常的,不是么?” 闻葭说完这句话立马噤了声,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用着开玩笑的语气:“噢,不好意思,忘了许董你跟他也是一类人了,我这么说,你不会封杀我吧?” 许邵廷觉得眼前的女人很有意思:“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指定要一个人拍电影,又要封杀她?” “谁知道呢,有的人就是有这种癖好…而且我听说……”闻葭似乎想起很久以前不知道在哪听的八卦,嘟囔着。 许邵廷拧了拧俊朗的眉毛:“什么?” 闻葭打哈哈糊弄他:“没什么,不过还是得谢谢你,帮我解围” 许邵廷瞥她一眼,微微颔首,没再说话。 气氛凝固。 闻葭差点忘了自己出来是去补妆的,眼下在外面待的时间久了,准备就地从手包里拿出口红镜子随意补一下。 许邵廷看懂她要干什么,适时转过身去,撇开视线。 走廊上安静了几秒,随后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动静,闻葭利落地把口红盖上了:“我先回去了,许董。” 许邵廷回过神来,也正准备回到宴会厅,便随着她走了几步,两人一前一后地,他看着闻葭绰约的背影,她双手抱臂,抚了抚自己的胳膊。 “冷么?” “不冷。” 下一秒带着体温的男士西服盖在她身上:“先披着。” 闻葭刚想伸手扯,宴会厅的大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周敬承。 他站在阴影处,看见眼前的一男一女,以及女人身上男人的西装,明显愣住了,当然愣住的不止她,还有闻葭,唯一神情泰然自若的只有许邵廷一人。 第6章 周敬承将愣怔掩盖住,神色考究:“许董怎么跟她在一起?” 周敬承话是对着许邵廷说的,眼睛却是看着闻葭的。但很显然,不管是嘴巴还是眼睛,他都没有给够尊重。 闻言,许邵廷表情闪过一丝不耐,他心知肚明周敬承想让闻葭亲口回答。 然而他手掌却隔着西装外套覆上闻葭的背,轻轻地,点触式地,把闻葭推进门。 “你先进去。” 闻葭显然也是疲于应付周敬承,许邵廷这么做正好顺了她的意,她如蒙大赦,披着他的西装外套回了内场。 许邵廷脸上又换上那副客气式的,斯文的笑:“刚才跟闻小姐走廊上碰到了,聊了两句。” 宴会厅内,庄岩松仍在台上讲话,因此没人注意门口。 音响传出的声音游荡在整个会场,低频声浪像重锤敲在人的胸腔,盖过了两人的声音,闻葭越走越远,后面的谈话她听得并不真切,她拢着许邵廷挺阔的西装外套,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看了看门口的两人。 蓦地,耳边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呼声。 闻葭猛地回过头,眼前半米,一位陌生女人正准备从自己面前经过,然而脚步却被拖地的裙摆绊倒,人因惯性向前栽去。 眼看她就要脸朝地摔倒── 闻葭本能地抓住陌生女人的手臂,将她向后拉。 陌生女人一只手被闻葭攥着,另一只手死死捏着装着香槟的酒杯。 闻葭穿着细高跟,重心本就不稳,此刻眼前的人又因惯性踉跄了几步,逼得闻葭频频向后退。 她也怕摔倒,咬了咬牙,上半身抵住陌生女人的重量,下半身死死稳住自己,这才没向后栽。 陌生女人终于反应过来,从闻葭怀里直起身,连着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万幸是两个人都没摔倒,然而── 闻葭低头看着自己肩上披着的男士西装,胸口处洇了一大片香槟酒。 陌生女人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全然洒了出来,恰巧洒在许邵廷的西服外套上。 很多时候,闻葭也弄不清该埋怨老天故意刁难,还是怪自己运气太差。 譬如眼下,被周敬承撞见自己披着许邵廷的衣服已够尴尬,偏偏那衣料还因为自己沾上了污渍,又偏偏这衣服是许邵廷的。 三件事像个盘根错节的迷阵,首尾纠缠环环相扣,将她困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闻葭扯下身上的衣服,好在是深色的,湿了也并不明显。 “怎么了?”男声由远及近,周敬承三步并两步走进内场。 闻葭敷衍地回了他几个字,随后哭笑不得地看向他身后的许邵廷。 许邵廷半个字也没说,似乎对惨烈的西装不甚在意。 闻葭见他表情淡然,心知肚明许邵廷并不会因为一件西装跟她计较,只是场面尴尬,她心里也过意不去,皮笑肉不笑地跟许邵廷赔罪:“许董…西装我送去干洗,洗完还你。” 许邵廷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不必麻烦。” 闻葭手指摩挲了一下手上的西服,光滑厚重,不似市面上的成衣西装布料单薄,想来是上好的料子定制的。 成年人的世界,弯绕的门道多,有时候扭捏不如坦荡,闻葭直言:“那我心里过意不去的。” 许邵廷沉吟半晌,自然也知道不顺着闻葭的意思只会让她更尴尬,于是收回想拿回西装的手,又宽限她:“有时间再送去洗就行。” * 已过九点,庆功宴接近尾声,周敬承跟庄岩松仍旧在不厌其烦地与人社交。 小部分嘉宾已先行离场,闻葭心下觉得无聊,准备回去,她从手包里拿出一枚口罩,将头发上的夹子一扯,披着头发,这才乘了电梯下到负一楼 方才于凯晴发消息问什么时候来接,闻葭不确定,只说结束了再通知她,此刻闻葭站在停车场的阴影处,拨了她的电话。 电话机械的‘嘟’声响了两下,远处一道刺眼雪白的远光灯斜斜地闪进闻葭的余光里,她抬手挡了一下光。 轮胎无声地滑到闻葭身前,黑色车子轻刹,停得很稳。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主驾坐着的人身型高大,须得稍稍低头才能看到闻葭。 “有人来接么?”主驾驶上的男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随意地搭在中控上。 闻葭透过降下的车窗看过去,看不见许邵廷眼睛,只能看见他利落的下颌线,俊挺笔直的鼻梁,白色衬衫,以及被打得一丝不苟的深色领带。 他把手表摘了,随意地搭在中控台上。 闻葭的手机没开免提,但晚上的停车场沉静得可怕,电话那头的女声在这样的场景下显得尤为明显。 “结束了?我现在去接?”于凯晴的声音透过听筒。 许邵廷半张脸浸在阴影中,他似乎笑了一下:“闻小姐,这么巧,”随即按下副驾的解锁按钮,“不介意的话,上车吧。” 第5章 许邵廷偏着头,神色漫不经心,他一双眼看透她,他料想到闻葭会推脱,果不其然,下一秒,她便晃了晃自己亮着屏幕的手机:“我助理会来接,许董。” “那你现在问问她,我送你跟她来接,她选哪个?”许邵廷唇边浮现笑意。 他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于凯晴的声音便透过听筒传出,很显然她也在竖着耳朵听这边的情况,她语气有点警惕,又有点犹疑,“许董的声音?他送你回来?” 当时闻葭答应出演电影,签合同的时候于凯晴也在场,也不怪她能听出许邵廷的声音。 闻葭闭了闭眼睛:“嗯,是他,要不还是你来……” 闻葭还没说完话,电话那头背叛得快极了:“许董送你,那我不去了哦?我刚好在做你接下来这一周的行程表,你自己回来小心点啊别被拍了,把口罩戴好,不说了我先挂了,忙死了……” 闻葭将手机从耳边拿下,她咬牙切齿地看了眼屏幕,继而忿忿地挂了电话。 许邵廷坐在车里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车外的人,这会儿反而不叫她上车了,左手调了调空调温度,右手换了换汽车电台,做完这些,修长手指又拾起中控台上的腕表,不紧不慢地将它戴回手腕上。 “再站下去,不怕被人看到?”许邵廷低阖眼睫,并没有看着闻葭,他将表盘抵在腕间,仿佛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戴手表这件事上,向她发问只不过是很漫不经心的一件事。 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疾不徐,耐心得不像是在车内等女人上车,而是车外的闻葭在等他下车。 闻葭沉吟半晌,最终上前拉开门把手。 车门被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将车内跟外面隔绝成两个密闭空间。 许邵廷这才抬了眼眸,转过头来看她,眼神意味不明。 “许董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她被看得赧然,下意识地扯扯口罩又捋了捋一头长发。 “你觉不觉得你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闻葭反应数秒,继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忘了跟你说谢谢么?下车我会说的,没想到许董你还会计较别人一声谢谢啊…” 她了然,带着看穿他的表情:“你每天应该能听到一百句这种话吧…是不是有什么人坐你的车没跟你说谢谢,让你记恨到现在?”说完她朝许邵廷笑了笑。 许邵廷挑了挑眉,耐心地听完她这番天马行空的持续输出。 是不是剧本看多了的人想象力也会如此丰富? 他沉默一息。 “……安全带。” “……” 车内安静了,密闭的空间内,尴尬的空气凝滞不散,蒙得闻葭快窒息,良久,只听见‘啪’的一声,闻葭拍了拍脑门,故意背对着主驾的人,扯过安全带扣上。 许邵廷看着她犯尴尬的背影似笑非笑。 金属卡扣发出清脆的声响,车子引擎声同时响起,闻葭转头,说了地址,车子驶上大路。 没人知道,停车场方形柱子的阴影处,一副长焦镜头的镜筒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缓缓延伸。 * 许邵廷似乎很偏爱木质香。 他车上的木质香比他身上的还要浓。清冽爽朗的气味幽幽地钻进闻葭鼻尖,而木质香又跟她身上的花果香交织交缠,钻进另外一个人鼻尖。 夜晚路上车流并不多,他开车很稳,油门刹车切换自如,许邵廷特意没加速,引擎的呼吸被抑制成近乎完美的静默,车内又归于沉静。 “怎么住这么远?”长久的静默后,许邵廷出声。 闻葭眼眸动动,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但她还是如实答了,“图个清静,”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以前我住大平层的时候,狗仔每天都蹲在停车场角落里拍我,其实我倒不是怕暴露隐私,公众人物嘛…隐私早就漫天飞了…我只是非常怕他们偷窥的那种眼神,恨不得把我里里外外都扒干净,非得挖出来点什么。” 第7章 “他们那种阴暗的眼神,真的很让我发毛,所以到后面,我连扔个垃圾,都需要我助理代劳。”闻葭又习惯性地低头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指甲。 许邵廷眉心微蹙,没说话。 好半晌,闻葭放在腿上的手包发出一阵响动,她将手机拿出来,看一眼屏幕,呼吸凝滞。 周敬承的电话又非常不合时宜地打了进来。 闻葭拿着手机没接,许邵廷看了她一眼,他很尊重她的隐私,并没有往她手机屏幕上瞟半眼,但他还是猜到了。 “周敬承的电话?” 闻葭点点头。 许邵廷无端地想起刚才宴会厅走廊上的对话─ 你怕他。 你怕得罪他。 “怎么不接?”他神色如常,故意问。 闻葭清了清嗓子,像往常一样,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按下接听键。 她刻意避开免提,将手机贴近耳边。 “你走了?”周敬承率先开口。 “走了有一会儿了…”闻葭在心里祈求周敬承不要再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她不在场还能去哪? “怎么没跟我打声招呼就走了?” 闻葭咬着嘴唇,倒是很诚实:“看你在跟别人聊天,就没去打扰。” 车内静谧,这对话许邵廷想不听到都难。 “怎么回去的?我本来准备找人送你。”周敬承总是能隔着屏幕精准地问一些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 闻葭攥紧手机,偏头看了眼正在开车的人,沉吟几秒:“助理来接的。”她声音越说越小。 听到这话,被叫‘助理’的男人拧眉,蓦地踩了下刹车,只不过一秒,又立马松开,车子恢复正常速度,滑行着。 但闻葭的身子还是因为惯性向前倾了一下,她心底一紧。 “路上注意安全。”周敬承似乎是喝了很多酒,透过听筒传过来的声音显得很模糊不清。 “好,先挂了。”这回闻葭主动挂了电话。 车内静了两秒。 “怎么不跟他说实话?” 她手机的锁屏声跟许邵廷的声音同时响起。 许邵廷仍旧目视着前方,情绪难辨。 “懒得解释。” “什么?” “如果我说你送我回去,他会刨根问底,我懒得解释。”闻葭神色为难,转头看向车窗。 外面的黑夜成了天然底色,许邵廷的白衬衫黑领带倒映在窗上,她愣神看了会儿。 “闻小姐。”这下许邵廷看不到她的脸,只是很漫不经心地叫了她一声。 闻葭回过头等他说话。 “你有没有想过,你没必要向他解释。” 闻葭看着许邵廷的侧脸,顶灯打在他高挺的鼻梁骨上,偷下一整片斜斜的阴影。 她蓦地想起两个人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不紧不慢地说出一句让她醍醐灌顶的话──闻小姐准备放弃自己的演艺事业? 两个人都知会,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回答,闻葭没作声了,她将头缓缓地靠回座椅上,闭着眼睛,顶灯同样在她眼下投出一片长长的阴影。 四十分钟后,黑色车子驶进别墅群。 “闻葭。”他偏头往她那边望了一眼,唤她名字,不知道她到底睡着没有。 而被叫名字的人显然是没睡着,许邵廷将声音压得足够轻,她也像被惊扰到了似的,睁开眼。 “哪一幢?” “前面尽头左拐就到了。” 又沉默着行驶了两分钟,许邵廷轻轻点刹,车子在一幢米白色的法式别墅前停下。 门前廊灯亮着,暖色调的光,在深秋也把别墅的小前院照得暖洋洋。 闻葭扣开安全带,朝男人笑了笑:“我先走了许董,西装洗好我会还给你。” 许邵廷手搭着方向盘,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你亲自来还?” 闻葭似乎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场思考了两秒:“看情况咯,有可能是我助理去还,我助理你见过,到时候她去你们公司记得给她放行哦。”闻葭开玩笑似的朝他眨了眨眼睛。 闻葭扣开门把手,一条腿刚触碰到地面,又想想起什么似的,伸了回来。 她转身,看着许邵廷,俏皮的表情浑然天成地映在脸上:“噢,忘了,说好下车要说的,谢谢许董。” 许邵廷反映了两秒,继而看着她不紧不慢地笑了。 很随意散漫的笑,跟方才聚会上商务式的笑全然不同。 “我不方便请你上去喝茶哦,许董不会怪罪吧?”她故意问。 许邵廷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开玩笑,便也开回去,语气轻佻:“如果我说会呢?” 闻葭顺着他的话笑,耸了耸肩:“那没办法咯,你也知道我周围狗仔很多,你现在上去喝茶,要是被拍到标题估计会很惨烈,我的名声比较重要。” “被拍到我花钱给你撤了。” 有钱是好。 闻葭慌了,生怕他真上去,毕竟腿长他身上,他要上去也只是长腿迈几步的事。 况且他要是真上去了,闻葭说不定还得翻出上好的红酒茶叶什么的好好招待这太子爷。 想到这,闻葭瞥了他一眼,为了堵住他话锋,蓦地抬腿下了车。 他一手支着,气定神闲地看着她有点慌乱的表情。 “现在狗仔可不是什么帐都买哦,回见。”闻葭站在车门口,冲许邵廷挑了挑眉。没等他回应,便‘砰’地一声关了车门,往别墅大门走。 许邵廷坐在车内,一手曲着,随意地搭在半降的窗户上,他盯着闻葭倩丽的身影穿过小院,继而进了门,忽地笑了。 * 于凯晴这个助理当得很称职,闻葭又是个起床困难户,前两年闻葭半退圈的时候两人还是分开住,现在闻葭商业活动密集起来,于凯晴干脆直接搬进她别墅的客卧,方便第二天的叫醒服务。 此刻于凯晴正盘腿窝在沙发里,笔记本电脑搭着,正在安排闻葭接下来一周的行程,听见大门的电子锁响起,头也没抬地招呼了一下闻葭,仿佛她才是这栋别墅的主人。 闻葭换上拖鞋,缓步踱到冰箱前拿了杯纯净水。 于凯晴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她臂弯里凭空多了件男士西装,于凯晴狐疑,惊呼了一声。 “怎么回事?男人的衣服?许董的?你怎么把他衣服带回来了?”于凯晴一惊一乍地一连四个问题冒出来,继而捂着嘴巴又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平心而论,闻葭这个女明星当得极其敬业,这栋别墅,除了前两年闻葭养过一只雄性马尔济斯犬以外,再也没有其他雄性生物踏足过,男人气息不沾半点,更不用说明晃晃地带着男人的衣服回来。 这是头一回。 闻葭表情无奈,怕她误会,匆匆地把水吞咽完了:“想什么呢,我不小心把酒洒他西服上了。” 说着,闻葭郑重地把西服交到于凯晴手里:“刚好,你有时间就拿去干洗吧,洗完再给他送回去,”随后还很贴心地补充:“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你去他们公司大楼他会给你放行。” 于凯晴接过西服外套,看了眼西装领口内的名牌标,‘嘶’了一声:“许董没怪你吧?” 闻葭好笑:“你觉得他是这么小气的人么,”继而在她耳边补充,“他甚至不需要我拿回来洗。” “那你怎么还拿回来了?” “我态度强硬。” 于凯晴调侃地笑了下,余光瞥见别墅外的车灯穿过半透明的窗帘打进来,于是走到窗户前,掀开一个小角,往外望了一眼。 “许董还没走诶。” “是么。”闻葭不以为意。 于凯晴点点头:“他车子还停在外面,”盯着盯着便误了重点,“你说他这连号车牌得多少钱?” 闻葭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也没什么研究,只是淡淡地回道:“有钱人真是,连个车牌都能玩出花来。”她边说边伸了个懒腰,抬脚往二楼卧室走去,于凯晴后面说了什么她听不到。 卧室门悄然落了锁,闻葭脚上踩着双亚麻拖鞋,轻手轻脚地走到落地窗前,她抱臂俯瞰着,观赏了好一阵楼下停着的车。 月光如银,倾泻在许邵廷那台车上,流线型车身轮廓被月光勾勒得锋利而优雅。 像这台车的主人一样。 落地窗材质特殊,闻葭从房间内可以一览无余地看见外面的光景,然而外面的人却无法窥见室内。 闻葭摸出手机,细长手指点了两下,给许邵廷去了条消息: 「许董,怎么还没走?」 只不过半分钟,闻葭甚至还没来得及锁屏,消息铃便短促地响了一下,闻葭看着屏幕上的消息。 「我怕你突然反悔,要请我上去喝茶。」 闻葭嗤笑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将手机拿在手里转着玩。她实在想象不出许邵廷是怎样顶着那样一张端方矜贵的脸打出这样调情的话的。 但不过一秒,闻葭就确认他是在开玩笑,因为还没等她回,她就听见楼下车子引擎响动的声音,阿斯顿马丁又在静谧的黑夜中匀速滑行驶离了。 第8章 第6章 隔日,礼拜一,天许集团每周周会的日子。 三年前,许邵廷从父亲许博征的手里接过天许集团,仅用一年时间完成了权利让渡,同时坐上了总裁跟执行董事两把椅子,成为集团最大实权掌权人。 天许集团涉猎的产业跨度广,近年因电子科技发展向好,旗下的云析科技成了许邵廷最常驻的办公地点。 早晨九点,云析科技内部通讯软件的员工小群内,闪过一则消息。 林佑哲:「@所有人,今天9:30要开周会哦,请各部门经理、副经理、项目组组长以及负责人准时到大会议室。ps:老板已经到了」 这会儿躲在洗手间摸鱼的,在茶水间往嘴里匆匆塞早点的,甚至是忘了今天要开早会的,在看到ps后面的内容之后,仿佛跟开了十倍速一样,脚步匆匆赶到工位,整理衬衫、打印资料、检查汇报文件。 通往会议室的走廊上,瞬间脚步声此起彼伏。 会议室主席座上,许邵廷搭着腿,气定神闲地饮了一口红茶,看着突然蜂拥而至的一群人,又看看腕上的手表。 集体提前20分钟? 许邵廷眯了眯眼,目光锁定身边站得恭敬的林佑哲:“你给他们通风报信了?”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林佑哲知道自己左右逃不掉,他微微躬身,讲话非常严谨。 “我也是为了公司利益好。” 许邵廷瞥他一眼,随意地晃了晃两根修长手指,示意会议可以提前开始了。 偌大的会议室内,全息投影仪开启,许邵廷一手把玩着钢笔,一手随意地搭着,听着员工的汇报。 …… 会议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许邵廷最后一个推开会议室的门,回到董事办公室,身后跟着林佑哲。 董事办公室设于云析大楼最顶层,八面落地窗围绕,如果将视线投出去,只一眼,便能将整个霖州的天际线收进眼底。 许邵廷此刻正闲散地侧靠在窗前,他脱了西装外套,衬衫袖子随意地挽着,双手环胸,一只手里捏着杯子,从容不迫地小啜了一口,白色骨瓷杯隐去了他大半张脸,只有一双深邃的眼凝着窗外,若有所思。 他正听着林佑哲给他汇报下午的行程,林佑哲最后一句话话音刚落,许邵廷便转过身,朝他扬了扬下巴。 意思他可以走了。 林佑哲会意,朝许邵廷微微躬身,抬脚就要离开。 没踏几步,又听见办公桌前的男人命令。 “回来。” 林佑哲脚步顿住,不明所以地原路返回走至办公桌前。 许邵廷双指之间夹着张薄薄的纸条,向林佑哲推了过去,上面遒劲有力的钢笔字显然是刚刚才写上去的,黑色锐利的笔锋在光的反射下略显湿润。 林佑哲接过纸条,看了眼上面的三个字。 周敬承。 他不明所以,抬头看向对面的上司。 “去查。”许邵廷冷冷地吩咐。 “公还是私?” 林佑哲问得很严谨委婉。 许邵廷抬了抬眸:“你说呢?” 林佑哲会意,颔首,再次向许邵廷微微躬身,出了办公室。 * 闻葭这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一夜无梦,睡前她又喝了点红酒,故意在最迷糊的时候直接进入梦乡,此刻睁开眼只觉得神清气爽。 卧室外适时响起敲门声,于凯晴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醒了么?" 闻葭拉开房门,显然已经收拾妥当,她穿着白色打底衫跟vamonié的秋季黑色风衣,下身是深色水洗牛仔裤、尖头高跟靴。 恰巧她今天要去给vamonié的珠宝线拍广告。 如今内娱越发展越变味,从前演技实力至上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现在给小花排咖位,拉的数据都是谁拥有最多的顶奢代言;谁拿到了某个奢牌的全球大使;谁被邀请去了时装周秀场或者红毯现场;谁登上了五大女刊的封面。 没人会在乎她们拿了几座奖,甚至连提名都没有的人,凭借时尚资源也可与拿奖拿到手软的同台竞技。 退圈近三年,闻葭时尚资源有所退步,时尚圈更新迭代快,签人也看眼缘,没有影响力 了,换人;带货能力弱了,换人;知名度衰退了,换人。 就目前内娱时尚圈的金字塔来说,闻葭离登顶还有一定距离,须得努力伸伸手才能够到几字塔尖,回到三年前的位置。 毕竟她退圈那三年掉的时尚资源,随便拿出一个就够其他小花争得头破血流。 但好在闻葭的明星效应足够强,不管代言什么,不论什么价格,都有粉丝争先恐后地跟着买,哪怕并非实用品,粉丝们觉得能买闻葭一个开心跟自己一个开心倒也值得。 所以当闻葭最终一锤定音,确认与vamonié合作时,双方都认为自己捡到了宝,生怕对方反悔。 对闻葭来说,vamonié这样的蓝血因代言,基本上是内娱甚至是全球女星挤破头也想拿到的,更何况闻葭是被品牌方找上门的,如果不接,今后十年二十年再想起来,怕是只会后悔地拍大腿。 对于vamonié来说,它需要一个时尚品味、知名度、明星效应,带货能力等样样在线的人选,来扩大亚太地区的市场。 于是一拍即合,双方都以最快速度敲定了合同。 事实上,半年前品牌方就向闻葭发出了拍摄邀约,只不过当时闻葭经纪人很遗憾地通知品牌方档期撞了。 然而品牌方却笑得很迎合,留下一句‘一切以闻葭小姐的时间为准’,并表示很愿意等。 这才拖到了今天。 阿尔法商务车已经按部就班地停在了别墅小院前,两人用过早午餐才缓缓地走出门,相继钻进车。 到现场时,五米挑高的无柱主厅内已经架起了重型三脚架,里面,每位工作人员脖子上都挂着根蓝色带子透明卡套的saff证,看见闻葭来了,一人一句‘闻老师好’的向她打招呼。 化妆师跟造型师跟闻葭都是熟人,已跟闻葭合作将近三年,大大小小的活动都由他们辅佐。 “闻老师来啦。”化妆师董易雯一边将化妆箱摆上台面,一边跟闻葭打招呼。 如果说刚进圈的时候闻葭对‘老师’这个称呼还不习惯,那么现在她对这个称呼简直是应得泰然自若。 她向董易雯扬了扬下巴示意,又提高音量问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吃饭了么各位?我刚刚半路给大家买了拿铁,今天要辛苦大家了哦。” 话音刚落,于凯晴跟司机便很有眼力见地拎着十几袋咖啡进了摄影棚。 闻葭接过,一杯一杯亲手分给了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 圈内能做到这个份上的不多,大部分艺人只要不耍大牌,工作人员就能在心里默念一句‘谢天谢地’,更不用说能讨得一杯饮料。 拿铁分完,董易雯趁机推着闻葭去了化妆间。 “先用冰块敷下脸,姐。”董易雯指了指桌上一盆装了冰块的水,递给闻葭一块干净的一次性洗脸巾。 其实闻葭并不是易水肿体质,只不过为了更好地呈现又或者是图个心理安慰,每次做妆造前都习惯用冰水敷脸。 闻葭卷起风衣袖子,扶着水盆的边缘,将整张脸浸入冰水中。刺骨的寒冷由脸部辐射状地蔓延至全身,她经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董易雯见她冷得身子微微发着抖,将她披着的长发用双手挽了起来:“差不多了。” 闻葭将头抬起来,略微急促地喘着气。 董易雯按着她在化妆镜前坐下:“今天皮肤状态不错嘛,”说着她将爽肤水在掌心揉搓热了,按压在闻葭脸上。 闻葭正低头看着手机,嘴角带着淡笑,听见这句话抬眸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嗯’了一声,没说话。 董易雯的手蓦地顿住了,闻葭感觉不对劲,抬头去看她,却见她眼神狐疑,说出来的话差点把闻葭吓个半死。 “姐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闻葭手机差点拿不稳:“说什么呢?”说完警惕地往化妆间门口望了望,生怕被人听到,一传十再十传百,传出去就变味了。 天地良心,从她出道以来,除了圈内有人在传周敬承对她有意思,而她从没表态以外,其余半点绯闻没有,但细想也正常,毕竟周敬承在追求她,其他人对她再有意思,也得把那呼之欲出的爱意扼杀了。 这么说,周敬承倒也算做了桩好事,帮闻葭挡住了那些有的没的的绯闻。 倒是退圈那段时间,狗仔在她家楼下蹲了半个月,想拍到点她跟周敬承的实锤,结果却发现周敬承的车只在她家楼下停过几回,也只是接她去参加饭局晚宴,从来没踏进过别墅别墅半步。 而她,每天最大的活动就是出门慢跑,狗仔蹲了半个月觉得无趣,后三个月再也没踏进过她家那块别墅群。 但是这也无法堵住悠悠众口,人都爱听绯闻八卦,尤其是这种藏着掖着的,就算闻葭亲口澄清过无数回她跟周敬承没什么,众人也不相信,越掩盖,别人反而越觉得真,比如── 第9章 “那你一直盯着手机笑什么?”董易雯表情狐疑,有点不相信闻葭,又问,“是周总?” “当然不是,”闻葭清了清嗓子,把手机收了,拍了拍董易雯手臂:抓紧抓紧,少八卦了,摄影师在外面等着呢。”说完不自在地瞥了她一眼。 这次拍摄的服装是半个月前便选好的,同品牌的高定线,vamonié的首饰延续了品牌一贯的传统风格,大胆、华丽,色彩鲜明,为了与首饰相配,礼服也设计得略微浮夸。 露肩的设计,胸口处由大量白色的立体玫瑰簇拥着,上半部分紧身贴合,下半部分的裙摆蓬松宽大,有点矛盾的组合,但闻葭确实能够很好地消化。 两个小时后,整体妆造彻底完成,于凯晴怕闻葭踩着裙摆摔了,在后面拎着她裙摆,扶她走到背景布前。 巨大的led灯闪得人眼睛疼,旁边造型指导师给出动作,拍的是首饰,是以动作并不复杂,闻葭并不一板一眼地跟着摆,她表现力极佳,偶尔自己调整动作反而能将人、礼服、首饰融合得很好。 摄影师举着沉重的中画幅相机,一分钟能闪过数十张,一组拍完,闻葭走到监视器前看成片。 闻葭指了指其中一张:“这张还行,”继而往后翻,“这张一般,没突出首饰,反而拍得像杂志封面了。”她开玩笑道。 “我觉得你们得往这个方向拍过来,我左半边脸好看,一会儿如果要拍侧影的话,老师您看看怎么摆能突出我的左半边脸…” 闻葭一句话没说完,于凯晴火急火燎地从休息室跑出来,拉过闻葭的手腕,对工作人员道:“不好意思啊,我跟闻老师有点事情要说,各位先休息一下吧。” 于凯晴是个明事理的,跟在闻葭身边这么些年,从来不会在闻葭拍摄的时候擅自打断,闻葭看她表情不对劲,拖着裙子跟她走到角落里,避开工作人员。 “怎么了?”闻葭皱着眉头。 于凯晴把手机递过来:“你跟许董上热搜了,刚刚。”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下午两点,云析科技会客室内光影交错。 许邵廷稳坐主位,窗外炽烈的阳光斜斜地切过玻璃窗,照着他利落的侧影轮廓。 他对面坐着一男一女。 那中年男人正说到关键处,他倾身向前,眼神殷切至极:“如果这次能够跟云析…” “咚咚咚──” 三声清脆的敲门声突兀地打断了谈话,男人话头戛然而止,他意犹未尽地张了张嘴,却被身旁的女人轻轻拽了下西装衣袖,这才噤声。 许邵廷抬了抬手向他表示歉意,眉间微微蹙起,转头看向门口。 林佑哲静立在门口,并未贸然抬步进来,只是向许邵廷颔首。 许邵廷心下了然,他知道林佑哲素来有分寸,此刻来打扰必然是有什么急事,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向对面的一男一女淡笑:“抱歉,失陪。”继而起身,手指拂过西装扣子,边走边慢条斯理地扣上。 “什么事?”许邵廷出了会议室,眉宇间隐隐带着被打断的不耐烦。 “许董,您看看这条热搜。”林佑哲将自己手机递过去。 许邵廷接过,看着微博文娱榜上的词条,眼神晦暗不明。 热搜榜上指名道姓清清楚楚的几个字赫然是── 「闻葭夜会男子,疑似恋情曝光」 他眸色一沉,手指轻点,点进这条热搜详情。 跳转出来的置顶博文显然就是这条热搜的推手: @娱乐圈二把手:【闻葭疑似恋情曝光!】前天晚上有狗仔拍到当红女星闻葭于深夜宴会结束之后直奔酒店地下车库,登上一辆黑色私家车,车内男子并未露面,更引人注意的是,闻葭上车时神色谨慎,多次环顾四周,目前女方工作室并未作出任何回应,这是什么情况?是真恋情还是真友情?#闻葭##闻葭恋情曝光# 博文下面配了三张图,都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每张都打了满屏的水印,但仍能让大众认出这是闻葭的身影。 第一张图中闻葭穿着白色短款礼服,戴着口罩,披散着长发,站在黑色轿跑前,往周围张望,这一画面恰巧被狗仔定格。 第二张是她俯身与车内人交谈的侧影,仍旧未上车,又被狗仔定格住。 第三张图不是定格,是动图,动图不长不短,正好将闻葭拉开车门坐进车的动作录了下来 尽管这三张图没有一张能够捕捉到主驾上的人的正脸,但透过半降的深色车窗,仍能够隐约窥见主驾驶上的人利落的短发、俊朗的侧脸、扶着方向盘的带着男性气息的手臂线条,以及此人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带。 如果说这些细节需要细心才能发现,那么许邵廷那辆车前明晃晃的车牌则是给吃瓜群众释出巨大信息量。 而狗仔也很聪明,许是想靠这一点掀起舆论,故意没给许邵廷的车牌打码。 事实上,林佑哲也是因此发现不对劲的。 毕竟他只与闻葭在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但好歹是自家老板指名道姓要的人,林佑哲自然会对闻葭的消息多一些关注,所以当微博推送热搜消息到他手机时,他便下意识地点进去看,起初还不以为意,直到看到那眼熟的车牌,车型,再联想许邵廷昨晚的行程,这才意识到什么,匆匆跑到会客室把许邵廷叫了出来。 林佑哲能想到这一层面,嗅觉敏锐的群众们自然也能想到,许邵廷点进评论区,果然,热评第一第二眼里没有对闻葭恋情的好奇,只有对这张连号车牌的渴望。 「先别管什么恋情了,这车牌得多少钱啊??」 「我滴妈,这车牌,姐要嫁入豪门?[惊]」 许邵廷没有再往下翻,他将手机还给林佑哲,敛了敛神色,只是问:“什么时候爆出来的?” 林佑哲如实回答:“就刚才,微博一给我推送我就拿来给你看了,”又问道,“要撤么?” 许邵廷没回答,转身走向会议室,边迈着长腿边向林佑哲招了招手:“等下给你答复。” * 摄影棚角落,闻葭看着于凯晴举到自己面前的手机屏幕。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但如果要问闻葭在上许邵廷的车之前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可能会有今天的画面呢? 闻葭会回答,自然是想过的。 出道七年,多多少少跟狗仔有些交集,再不世故,也不会像刚进圈的小白花一样,认为狗仔会放过自己。 说更直白点,她早就料到会有上热搜这么一出,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闻葭点开评论区,那两条关于许邵廷车牌的评论已然被漫天的调侃淹没── 「?姐怎么??刚错过影后奖转头就去谈恋爱啊,事业心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有人在这一层为闻葭打抱不平:「楼主理智点好吧,又不是实锤,况且闻葭是演员又不是爱豆,支持演员恋爱自由,姐事业也不差好吧」 还有一些不带脑子冲浪的网友:「刚丢影后就来恋情瓜,这公关团队转移视线有一套啊」 于是这位网友不出意外的被怼了: 「你别笑死我,你见过用恋情瓜来转移视线的吗?这不纯纯拆东墙补西墙吗,明星团队倒也没有蠢成这样,这一看就是不小心被拍到了」 更有技术控:「家人们我刚刚去查了这块车牌,竟然查不到任何消息[惊]」 「哈哈哈哈哈能让你查到就怪了,一块车牌这么挂着就能让你查到信息,这不是拿着自己的隐私招摇过市么,有钱人又不是傻子」 还有人看似理智,实则已经疯了:「都说了女方工作室没任何回应,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朋友呢,又或者同辈的亲戚,表哥堂哥什么的???我去,那岂不是骨科?那不是更好磕了…!?」 看到前两句的闻葭:人间自有真情在,天地良心,终于来个人帮我澄清了! 看完整段评论后的闻葭: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闻葭翻完了大部分评论,有点哭笑不得:“看见一男一女就是恋情。” 没成想身边于凯晴来了一句大不孝的话:“其实…如果只看图片的话,确实有点像恋情曝光的样子……” 于凯晴说完这句话瞥见闻葭睨了自己一眼,但有点意外竟然没从闻葭眼睛里看到一丝诧异,于是问:“你是不是早就想过会这样?” 闻葭冷哼一声,把手机丢给于凯晴:“这都想不到我这几年娱乐圈算白混了,”又讨伐她,“叫你偷懒不来接我。” 于凯晴有点委屈地,努努嘴:“我没想到会被拍,你要是早告诉我,天上下刀子我都亲自来接。” “假惺惺。”闻葭点了点她脑门。 于凯晴听到这话,大约只悔恨了一秒,随即还窃喜起来。“顶流就是顶流,那些十八线的求狗仔拍狗仔都不拍呢。” 第10章 闻葭差点给她跪了:“这种话去外面可别说。” “知道,我不傻,你准备怎么解决?” 于凯晴只是闻葭的生活助理,对于公关方面毫无经验,加之闻葭之前并未有类似的绯闻流出,因此于凯晴显得比闻葭更着急。 闻葭拎着礼服的大裙摆,拎久了有点累,动作松懈下来,整个人优雅中透着点颓废,样子挺违和,她沉默着想了两秒,似乎没想出什么好对策,于是吩咐于凯晴。 “去把我手机拿来,我给张姐打个电话。” 闻葭的经纪人张林芝年过三十五,做事风格跟闻葭前经纪人的急躁大相径庭,言谈举止间都透着沉稳。闻葭想打这通电话并非一定要得到个解决方法,讨个心安也是上策。 想来张林芝也已经看到这则热搜了,于是闻葭心一横给张林芝弹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铃声响了十多秒才被接通。 “张姐,看到热搜了么?”张林芝这人说话做事都不爱绕弯,闻葭便也跟她开门见山。 “我现在就在跟公关为你这事儿开会呢,怎么这么不小心?” 闻葭有点无奈,手抚上额头,又想到自己正带着妆,立马拿下来:“不是我不够小心,是狗仔太狡猾,我已经够小心了,再偷偷摸摸真的跟做贼没区别了,现在狗仔太隐蔽了,我真没发现。” 张林芝倒也没怪罪她,只是问:“恋情不是真的吧?你别跟我说是真谈恋爱了。”透过电话闻葭都能听到她语气里带的狐疑。 这下闻葭手彻底抚上额头:“姐,我倒也没有蠢到刚复出就跑去谈恋爱。” “嗯,那就好,反正我们这边先登你微博辟谣吧,我再问问公关其他怎么处理。” 闻葭挂了电话,靠着墙思忖片刻,觉得有必要告知许邵廷,毕竟这则热搜除了她自己,许邵廷也是主角。 虽然上个热搜对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似乎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没有,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沉默?镇定?满不在乎?闻葭觉得,反正不会是震惊。 她点开他的号码,想直接拨电话过去,指尖就要按下拨通键了,那屏幕又跟烫她手似的,让她蓦地把手指收了回来。 于凯晴在旁边看着。 闻葭什么时候做事这么迟疑过了? 于凯晴不理解。 “怎么不打给许董?” 闻葭没回答于凯晴,只是在心里想着,也许他在开会接不到电话,也许他在谈生意不好打断,又也许,他看到了也根本不把这当回事。 于是她点开分许邵廷的聊天框,一段字打了删,删了打。 「许董,你看到热搜了么?」 「许董,前天晚上被拍了」 「许董,我们上热搜了」 打着打着觉得怎么说都很不妥,全删了。 最后闻葭敲了两个最简洁怎样都不会出错的字过去。 「许董」 信息发出去五秒,闻葭甚至都没来得及退出聊天框。 一则手机电话打进。 闻葭看着来电显示,手心微微发紧,接通了。 “闻小姐。”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透过话筒传进闻葭耳朵。 第8章 “许董,你都看到了,对么?”许邵廷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清越女声。 五分钟前,许邵廷刚跟那一男一女谈完事情,正要起身相送,消息铃响了。 他摸出手机,不紧不慢地走了两步,在看清消息内容之后又倏地调转脚尖,回了办公室,只打发林佑哲独自去送客。 此刻他正坐在办公椅前,桌上文件堆成山,他一边签着字一边跟闻葭打着电话,手机开着免提放在一旁。 “看到什么?”许邵廷泰然自若地回应,拿着钢笔的手没停,利落地在署名处签上三个大字。 闻葭听他的语气很淡然,矜持又正经,像在生意场上问别人能看到什么前景一样,问她这句话。 “微博热搜,我们被拍了…”电话那头的闻葭挤在角落,捂着嘴说。 许邵廷觉得她有点心虚的语气实在有意思,眼眸从雪白的文件纸上抬起,瞥了眼亮着的手机屏幕,蓦地失笑一声,但没说话。 闻葭躲在角落,周遭安安静静,他这声笑她听得异常清楚,她恍然大悟,许邵廷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否则不会在她消息过去没到五秒,就主动拨电话过来。 她有种被耍的了尴尬,语气听着像在嗔怪他:“许董为什么装傻?” 许邵廷要笑不笑地:“没装傻,我确实不知道闻小姐问的看到指的是什么,但如果是微博热搜,”他顿了顿,“那我看到了。” “还以为许董不看微博呢……”闻葭震惊于他消息竟如此灵通。 许邵廷唇角勾了勾,“是不看,下属拿过来给我看的。” 他没骗她,他作为这么一个集团的掌权人,好歹也算大半个公众人物,但并非娱乐新闻的常客,更不是媒体揶揄的对象,跟花边新闻也不沾边,更不用说关注这些资讯了。 如果要追溯上一次他活跃在公众眼前,也许还是几年前许博征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把集团交到他手上那次。 只不过那次登的不是文娱榜热搜,而是财政榜,但由于此人的新闻图也显得过于出众,最后还是不可控地往文娱方向发展了。 一开始,许邵廷准备冷处理,不予置评,不置可否,但当他发现有人开始扒他出席发布会穿的那套西装、戴的那块手表,用的那支钢笔,甚至还在天许集团的官博评论区喊话让他每个月都开发布会时,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叫人把热度压了下去。 闻葭知道,他不是那种乐意曝光在聚光灯下的人,于是把话题扯开:“许董看评论区了么?” 许邵廷签字的手顿了顿,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怎么?” 闻葭听出他潜台词是在问有什么值得分享的评论,于是忍着笑意:“我看了,评论区说…你是我表哥。” 许邵廷一个‘许’字写到最后一笔,听到这句话后,手中那根价值不菲的钢笔蓦地打滑,延出长长的一条,黑色墨水洇在白纸上,对比异常鲜明。 不过很快,他便恢复如常:“还有呢?” “还说…你是我堂哥。”闻葭强忍着想大笑的欲望。 那边林佑哲刚送完客人回到许邵廷办公室等吩咐,一推门进去就听见这么一句话。 谅他自制力再好,也忍不住笑。 许邵廷听见动静,从文件里抬起头,一张俊朗的脸上表情难以形容,仿佛一半是对林佑哲突然到访的不悦,一半是对闻葭说的话的忍俊不禁。 林佑哲凝着自家老板的表情,终于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敛了敛神色,抿着嘴不敢再笑了,双手作投降姿态举着,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了。 闻葭耳朵也够灵,听到电话那头不属于许邵廷的笑声,于是发问:“许董你在做什么呢,旁边还有别人么?是在开会么?” “在办公室,刚才下属进来了,”随后又周到地补充,“现在出去了,你可以放心。” 闻葭心中警铃大作:“下属?几个?” “一个。” 许邵廷签完了所有的文件,泰然自若地将文件夹翻上,他没放下钢笔,而是仍旧拿在手里玩着,语气有点轻薄:“怎么,这么担心被人听到?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们不说,他们上网也能看到。” “当然担心了,我说过了,我的名声很重要,”她补充,“而且又不是所有人都天天盯着微博,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许邵廷抓住她这句话的重点:“听你意思,你是觉得如果真是恋情,你的名声就毁了?” “当然,”闻葭脱口而出,随即又像悟到什么,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说如果跟许董谈恋爱我的名声就毁了,我的意思是跟任何一个人谈恋爱,我的名声都会毁,不过,话说回来,我是演员,谈恋爱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我现在事业还没回温,谈恋爱会落人口舌。” 闻葭说了一大段,也不知道许邵廷理解没有,又怕自己越描越黑,于是泄气:“算了…不解释了。” 她站累了,拢着裙摆蹲在地上,裙摆在她周围散着,远看过去像花瓣绕着花蕊那样。 许邵廷双手抱臂,气定神闲地靠在办公椅里,听着她一番输出,眼角浮现淡淡笑意。 “懂你意思,闻小姐。”他正经地说完这句话,又非常不正经地开玩笑,“看来左右我是逃不过你亲戚这个身份了,表哥堂哥也没什么本质区别,建议你们就往这个方向公关吧。” 闻葭电话差点滑出手心,觉得他疯了,她假笑一声:“许董,我跟大众说你是我表哥堂哥,我倒不如直接承认恋情是真的。” 许邵廷听她语气仿佛是把他说的话当真了,于是立马打住,换了个话题:“难道评论区都在质疑?就没有相信的么?” 闻葭似懂非懂:“什么?” 第11章 “我说,”许邵廷不紧不慢地拿过桌子上的手机,故意关了免提,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一手插口袋一手将手机贴近耳边,“就没有相信是真恋情的人么?” 他一双深邃眼睛虽望向窗外,心思却全然不在外面的车水马龙上。 闻葭咽了咽发紧的嗓子,许邵廷这句话语气轻飘飘,却仿佛往她心底的大海丢下一块沉重石子,表面上掀不起什么大波大浪,但扔进去那一刻的汹涌,只有闻葭自己知道。 只有她听见了那声闷响在胸腔里激起的回音。 半分钟过去,电话两端也没人首先说话。 许邵廷沉默是因为他在等闻葭的回答。 而闻葭沉默却是因为她不知道如何作答。 闻葭等喉咙那阵发紧过去了,恢复正常语气:“许董是希望有人相信是真恋情?” 两个人像在博弈,规则是一认真回答对方的问题就输,于是,反问成了最保险的防御策略。 然而这次许邵廷像要先认输,认真回答了:“没有,好奇。” 好奇,又是好奇。 但很显然,许邵廷并没有输彻底,因为他话里话外都让闻葭抓不到把柄。 于是她也只好老实作答:“自然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他们再信有什么用呢,假的就是假的,又不能变成真的。”她又习惯性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仿佛能看出什么花头精来。 “也是。”许邵廷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转身坐回办公桌前,把话题拉到正轨。 “热搜要撤么?”他追问。 “我说要撤许董就会撤么?” “自然。” “那我如果说不撤呢?” “那就不撤,听你的。” “这个对你有影响么,许董。”闻葭眼球转了两圈,似乎很认真地在考虑到底撤不撤,最后问了这么个问题。 许邵廷听她左一个‘许董’右一个‘许董’地叫着,思考了半晌,如实回答她:“没什么影响。” 闻葭沉吟,继而一锤定音:“不撤。” 这答案有点出乎许邵廷意料,他以为她会不假思索地让他撤了。 “原因?” “左右也不是什么坏新闻,况且…”她从自己指甲上抬起眸子,眼神晦暗,“况且我需要热度。” 闻葭缩在摄影棚的角落打了半小时电话,于凯晴为了安抚工作人员跑出去买了几袋吃食,此刻十几个人都围在一起边吃边聊天,不知聊到什么,一群人发出一阵笑声,闻葭往那边瞟了一眼。 “你在片场么?”许邵廷应当是听到了电话那端的动静所以才发问。 “没有,是摄影棚,今天在拍广告。” 许邵廷了然,轻笑:“还有心情拍广告么?” 他问完这句话,恰巧于凯晴走过来催了,闻葭一分心,便没回答他,而是语气有点匆忙地:“许董,先挂了,我们赶着收工呢。” 许邵廷便也没说什么,只说了一个‘好’字。 闻葭将手机从耳边拿下,电话打久了,略微发烫。 就在她要按下挂断键之际。 又听见电话里传来男人的声音:“闻小姐。” 许邵廷语气听上去有种不符合他的匆忙,仿佛想在最后一秒叫住她。 闻葭手一抖,将悬在挂断键上的指尖移开了,又重新把手机贴回耳边;“许董,你说。” 许邵廷沉默两秒,然后问:“我的西装,你准备什么时候还?” 闻葭紧握着手机,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手机在发烫,还是自己的手心在发烫。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闻葭匆忙地挂了电话,把手机交给于凯晴保管,她回到幕布前,整了整有点乱的裙摆:“各位,继续吧。” 工作人员们也算大半个圈内人,互相之间熟络得都快,跟明星接触得多了,对闻葭热搜上的这件事并不新奇,但爱听八卦到底是人的天性,工作人员们自然也是看到了微博上的热搜,于是按捺不住隐隐的八卦心。 “闻老师,热搜那事儿…是真的假的?”摄影师mia正调着相机参数,调着调着抬头冒出这么一句话。 闻葭料到自己避不开这个话题,因此反应也没多不自然,只是淡淡地回:“假的假的,”接着很随和地笑,“各位要是听到谁在讨论的话,拜托帮我辟个谣啊。” “那个男的是谁啊,本人也这么帅么?” 闻葭选择性回答,语气轻飘飘:“就野途投资人,聚会上碰见的,不大熟。” mia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斜斜地睨着闻葭,那条缝里透出八卦的神色:“都坐车里了还说不太熟,避嫌啊?在我们面前就没必要了吧。” 闻葭抿起嘴,嗔怪地轻拍了她一下:“八卦死了你。” mia见闻葭手掌过来,瑟缩了一下肩膀,又绕回刚才那个问题:“本人也帅么?” 闻葭知道自己左右逃不过这么问题,于是很认真地在脑海里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许邵廷那张脸,眉骨、鼻梁骨、眼睛、唇,脸型。 “帅。” 这下不止mia起哄了,旁边所有假装不在意实则竖起耳朵听的工作人员的工作人员都按捺不住了。 闻葭怕影响进度,只得先哄着:“好了大家,先工作,结束后仔满足你们的八卦心。” 大家这才肯放过她。 众人收拾了一下,从闲暇中回过神,准备开拍,董易雯适时过来给闻葭补妆,这倒是给了她一个绝佳的八卦机会:“我说刚才化妆的时候你笑什么呢,原来我没猜错啊,只是猜错了人,我还以为是周总呢。” 闻葭用余光扫了眼周围,确保没人了才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假装威胁她:“什么傻笑,什么周总,不信谣,不传谣,要是这件事传出去了我第一个问你。” 董易雯怂了耸肩,抿嘴噤声。 后面的拍摄进行得异常顺利,不到两小时便彻底收工。 闻葭脱了繁杂的礼服裙,换上了来时穿的私服,进化妆间卸了妆,褪去了夸张式的妆容,她一张脸显得越发清丽。 司机来接,闻葭跟工作人员们打过招呼,随即出了摄影棚,两人先后钻进保姆车。 闻葭抱着抱枕,侧躺着,向于凯晴伸出手:“手机给我,我看看热搜。” 两三个小时过去,那条热搜旁边仍挂着一个红底白字的‘爆’,热度丝毫未退,稳居文娱榜第一。 甚至微博广场上的讨论还因为闻葭个人博发的辟谣文,而逐渐变得越来越多。 那辟谣文除去话题之外,只有短短的八个字。 「#闻葭恋情曝光#并非恋情,只是朋友」 于是网友又讨论得热烈,他们各执己见,吃瓜的势头很猛,以至于闻葭粉丝的控评都被遗憾地挤到了五层以下。 「就知道会这么公关,朋友关系真是万金油啊[吃瓜]」 「懂了,朋友=正在考察期的准男友」 「建议下次换辆低调的车,这车拍出来比声明有说服力多了」 发这些评论的有黑粉,有路人,黑粉自然想看到闻葭因此产生负面影响的画面。但大多数路人都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留下评论,有的被闻葭的粉丝理智地讲道理,而有几层的评论显然已经沦陷,两派人互相撕咬着骂了好几十层楼,也骂不出结果,分不出胜负。 除去这些,自然也有理智的看客: 「讲真,狗仔拍的图里两人都没肢体接触,要是真谈恋爱肯定会有肢体接触哇,说不定真只是顺路?」 「先别盖章恋爱,如果是真的,团队应该会直接冷处理,不会这么快出来否认。」 「如果真在一起,狗仔早该拍到更多实锤了,就一张上车照说明不了什么」 闻葭对于这种严重两极分化的现象早已见怪不怪,网友漫天的评论像野蜂群舞,忽而聚散,忽而嗡鸣,同时伴随着刺痛跟甜蜜。 闻葭并不能够知道迎接自己的是刺痛还是甜蜜,于是只能躲。 而这也只不过是她生活的一个缩影。 况且这些评论大多都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上升到闻葭个人,闻葭连比这跟严重更不堪更肮脏的网暴都经历过了,眼下这些评论对她来说也就只是过眼云烟。 闻葭关了微博,给张林芝去了个通话:“姐,公关怎么说?” 张林芝直说:“还没讨论出个结果,意向是不撤,已经到热搜第一了,撤了没什么意义,而且就算撤了也太明显,到时候搞不好网友又要拿撤热搜做文章,说捂嘴吧啦吧啦的,费时费力费钱还不讨好,毕竟也不是什么负面新闻,辟个谣差不多了,你觉得呢?” 张林芝一通分析完又紧接着:“况且其实这样并非全是坏处…” 闻葭心中一紧,听她这语气,明显是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于是电话两段异口同声地:“起码有热度。” 第12章 张林芝明显是愣住了,沉默了两秒才开口:“你也是这么想的?” “是啊,凡事都得往好的地方想,想太坏了气全压在自己心里,受罪的是自己。” 张林芝欣慰地笑了笑。 方才打电话前,闻葭还觉得心里压着座舆论的山,此刻打完电话,心情倒松快了不少。 心情一轻松起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心思忽地又跳到方才跟许邵廷打的那通电话上,于是突然从椅背上坐了起来。 于凯晴坐在一旁被吓一跳:“想到什么了?这么一惊一乍的?”她以为闻葭还在为热搜的事郁闷。 “许董的衣服你拿去干洗了么?” 于凯晴反应了两秒,继而无奈地拍脑门,表情很悔过,“哎…忘了。” 她转头从最后排的座位上拿出个硬纸板袋子,信誓旦旦地自证:“我从家里出来时还记得,你看,我都放车上了,准备趁你拍摄的时候出去找个干洗店……”她边说边把袋子往闻葭眼前晃。 闻葭抓住她手:“别晃了,我头疼,”于是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宽容她,“等下你去找干洗店,许董刚才还催我呢。” “许董催你?” 闻葭点点头。 “就为一件西装?” 闻葭继续点点头。 于凯晴调侃:“许董不像是会为了一件衣服专门来催人的。” 这下换闻葭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估计急着穿吧。” 闻葭敢说,于凯晴也不敢信,虽只有寥寥数面,但于凯晴觉得‘急着穿’这种词怎么也不该用来形容许邵廷。 她闻到不对劲的气息,凑到闻葭跟前:“说吧,许董还跟你说了什么?” 闻葭无奈:“真没说什么,就问西装什么时候还,”她把于凯晴从眼前推开,“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么八卦,难道你希望看到我跟许董谈恋爱?” 于凯晴见她掉进自己的陷阱,惊呼一声:“我哪个字眼提到你跟许董谈恋爱了?” 闻葭反应过来,轻瞥她一眼,懒得再理她,把手机一丢,趁着坐车间隙补觉去了。 司机开车很稳,四十分钟后保姆车缓缓驶入别墅群。 到拐角时,于凯晴轻轻推了闻葭想叫醒她,但闻葭太累,迷糊地砸吧了两下嘴巴,没理,也没醒。 此刻保姆车已经彻底停下,但并没有停在别墅小院前,因为别墅小院前已经被一辆白色保时捷占了地方。 司机并不认识那是谁的车,语气有点不好地吐槽:“谁呀,这么没素质,车停人家家门前?”边说边一个劲地按喇叭。 闻葭感觉喇叭声过于聒噪,也没心思再睡下去,彻底坐起身来:“怎么了?” “前面不知道谁的车挡着了。” 闻葭透着前挡风玻璃望过去,这人的车底盘太低,闻葭看不到车牌号,但是车子很眼熟。 下一秒,保时捷的门打开,男人不紧不慢地从车内下来。 周敬承仍旧穿着西装,但并未打领带,领口只是松松地敞着,褪去紧绷感,看上去比平时随和年轻几分。 周敬承转身,抬脚径直朝着闻葭的保姆车走来,他目的很明确。 他走至车前,抬手敲了敲车窗。 闻葭心知肚明周敬承是为什么事找来的,那晚她骗了他,而她现在在如何向他解释这件事上犯了难。 她回过神,透过贴了防窥膜的车窗看周敬承,他神色如常,并没什么异样。 闻葭没打开车门,只按下车窗,僵硬地叫他:“周总。” 周敬承淡淡地‘嗯’了一声,继而问她:“上午有通告?” 闻葭如实地答了:“拍广告。” 周敬承眼风往保姆车内扫了一眼,神色带着略微的不悦,命令她:“我有事跟你说,这里不方便,你到我车上来。” 外头阳光虽照着,温度却丝毫不增,秋风来的很不是时候,透过窗往车里灌,闻葭蓦地竖起汗毛。 闻葭不知道周敬承到底要做什么,可她领略过周敬承的手段,虽然没有在她身上使过,可闻葭真真切切地见识过。 她有点为难,并没有直接拒绝:“会被拍…” “我支开了,”周敬承脸上不悦的神色愈发明显,他一直手搭上车窗檐,重重地拍了两下,没给她任何回旋的余地,“我在车上等你。”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闻葭脑海里不是没有闪过一些不堪的念头,但她太清楚自己拗不过周敬承。 最终她拉开车门,也不忘转头吩咐于凯晴:“先找干洗店,把许董的西服拿去洗了,等下把他联系方式给你,尽快跟他约时间还了,让人家等着难为情。”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下车,高跟靴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清脆声响,她稳了稳脚步,拎着手提包缓步走向周敬承的副驾,拉开门坐了进去。 随着‘嘭’地一下关车门的声响,闻葭彻底把自己带到周敬承的领地。 周敬承没说话,只是发动引擎,带闻葭驶离别墅前院。 “去哪,周总?” “随便逛逛。”周敬承面无表情,难得地没去看她一眼,只是径直地看着前方的路。 闻葭没说话,死死地攥着手提包,牛皮的材质几乎要被她硬生生攥出褶皱。 周敬承这才偏头瞥了她一眼,看透她,又将她揭穿:“怎么不自在?” 她跟周敬承既不是男女之情,也不是正经意义上上下位者的关系,甚至捆绑两人关系的,只有周敬承的一厢情愿,可闻葭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此刻有种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羞愧。 “没不自在。”她干涩地狡辩。 “闻葭,一直以来你都太高傲了。” 闻葭淡笑,“在这个圈子里,也不是坏事。” 她的高傲让他不痛快,他想占有她,一直都想,更想把她排除在所有事物之外,但很显然,她的高傲并不能让他随意摆布。 下午时分,还不到晚高峰,赫林大道上车子鲜少,空旷寂静,周敬承松了油门,车速降下来,他终于转过头,凝着闻葭深深地看了两秒。 “我问你,你跟许邵廷是什么关系?”周敬承没直接点破她,而是间接地告诉她,他看到了热搜,他知道自己被骗。 听到他这话,闻葭莫名地想笑,许邵廷、周敬承,一个两个的,都问自己跟另一个人是什么关系。 许邵廷一句‘好奇’,轻飘飘地就把闻葭打发走,她倒是想知道周敬承会怎么回答。 “周总为什么这么问?” “回答我。” “没什么关系,”她垂眸,松了攥着包的手,“就是那天他顺路送我回家而已。” 周敬承看见她此刻承认地如此大方,他细微地点点头,嘴边浮现自嘲的笑意,“现在承认得这么快,当时为什么骗我?” “我为什么骗你,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这句话,闻葭是死死掐着手心说的。 周敬承拧眉,显然不悦,“你说什么?” 闻葭拧过头不看他,一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故意不说话。 周敬承看着她,却对她的倔强熟视无睹,只道:“你对他这种人了解么?” “哪种人?” 周敬承冷哼一声:“有钱,有权,有势,玩娱乐圈的人跟玩条狗一样简单。” 这话刺耳,闻葭不甘示弱:“周总难道不是这种人?” 周敬承眼角抽了抽,没立马回答她,可能是在努力把那些自尊心往肚子里咽。 “我也许是,但我跟他比不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敬承打转方向盘,用力踩下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划出刺耳的动静,车子在路边停下。大道两旁是树,林茵投下的阴影映在挡风玻璃上,他抬眼看了一会儿,才说道: “你要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 周敬承侧过身来看她,“你知道他们这种人是什么样的么?”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搭在椅背上,认真地看着身边人,没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我有个朋友,甚至算是庄岩松的前辈,四十左右。他之前混电影圈,后来自己成了资本,早年靠发妻支持读完大学,她这个老婆爱他爱得死心塌地,他大学毕业以后又投资他拍电影,于是他拍出了自己的成名作,你知道么,他不管在谁面前都把老婆挂在嘴边,但其实只有我们清楚他在外面有多少个情/妇。” 闻葭语气不浓不淡,只是反问:“所以呢” 周敬承继续讲:“他养的第一个,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学生,你知道他看中她什么么?” 他自问自答:“单纯,”他瞥了闻葭一眼,继续道,“后来这个女孩子肚子被他搞/大了,他想打了,女孩子执意要生,不生就把这件事闹大,他烦了,又腻了,让这女孩把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了,但孩子满月的时候,他把她封杀了,”周敬承重复着,“女孩刚出月子能复工的时候,他把她彻底封杀了,圈内没人敢让她再拍戏。” 第13章 “她本身就是学表演的,封杀后在这个圈子到处碰壁,现在这女孩在哪里没人知道,也许回到了普通人的生活,也许又找了个金/主,毕竟感受过那样的生活,很难再接受平庸。” 闻葭听出周敬承的内涵讽刺,她扯扯嘴角。 “周总到底什么意思?如果只是想借这些事情来教育我,讽刺我,我怕你会失望,”闻葭一字一句地,“我说了,我跟许邵廷,只是认识。” 周敬承没搭她的腔,继续自顾自地讲:“他养的第二个,钟岚” 周敬承说完观察着闻葭的表情,果然从她脸上看到隐隐的不可思议。 钟岚比闻葭出道早几年,从十八线一路走到一线,虽还没有到顶流的位置,但成就仍然可观,闻葭与她分别合作过一部电影,一部剧,拍完最后一部剧之后她便退圈,再也没出来露面过,圈内人都在传她被包了,闻葭不信,没想到现在竟然从周敬承的口中听到真相。 “怎么,很震惊?” 闻葭收拾好表情:“听说过,没想到是真的。” 周敬承嘲讽地笑了笑:“前两年这个导演把钟岚养在身边,给她任何想要的资源,一个月一百万的给,钟岚自然也是风生水起。前不久这个导演带钟岚去饭局,估计他腻了,又刚好有人看上钟岚,这个导演直接把人送出去了。” “周敬承!”闻葭没耐心等他说完,她语气带着隐隐的不悦,装也不装了,直呼他大名,你到底什么意思?” 话音落了,两人统统缄默着,氛围暗流涌动,虽安静,但无声地汹涌着,没人知道冰封的湖面底下是如何的湍急。两个人一个面带嘲讽,一个不甘示弱,就这么僵持着。 周敬承盯着闻葭的脸:“许邵廷跟他本质就是一类人,不是么?” 闻葭心脏骤地被无形的手揪紧,好奇怪,她跟许邵廷寥寥数面、萍水相逢,她不知道这种蹊跷的揪心感是哪里来的,是从别人口中听闻许邵廷远不如表面那般端方么,是因为周敬承已经把话剖析得这么明白,她却仍旧不愿相信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周敬承的这番话能够如此刺痛她。 “你就这么笃定?”她掩盖住情绪,反问道。 周敬承扯了下嘴角,语气轻飘飘:“男人最了解男人。” “是么,你就不怕我把你说的这些说给他听么?” 周敬承用余光看她:“你没这么蠢。” “如果我说许邵廷不是这样的人呢?” “那你又为什么这么笃定?”周敬承一贯紧绷的脸上浮现极其不痛快的表情。 闻葭撩了撩额前的碎发,语气平稳极了:“我不明白你在这长篇大论的意义是什么,我已经说了,我跟许邵廷只是认识,你太小题大做了,如果你担心我会落到跟你说的那两个女孩子一样的下场,”闻葭朝他淡笑,不知道是真心的笑还是讽刺的笑,“那我只能说,你想多了。” “闻葭,我不知道你跟许邵廷之间到底有什么,或者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周敬承自知自己不是个定力差的人,但当他在宴会厅听到眼前的两个人早已认识的事实、看到许邵廷漫不经心替她解围的场景、看到宴会厅外两个人肩并肩走着的场景、看到闻葭身上披着许邵廷的衣服,看到闻葭上许邵廷的车,看到闻葭欺骗自己。 难堪、不甘,刺痛的感觉从他的瞳孔中、心脏中、四肢百骸中渗出。 “如果真的是我想多了,我也得提醒你,小心许邵廷那样的人,不论是什么关系。” “多谢周总提醒。” * 于凯晴在闻葭下了车之后便让司机掉头了,去找干洗店,她手里挽着许邵廷那件服装外套,心里疑惑着到底哪家干洗店能容得下手里这尊大佛。 许邵廷是个在吃穿用度方面究极挑剔的人,他别墅的衣帽间里没有成衣西装。大到大衣、衬衫,小到领带、领结,都是手工定制。甚至他每半年就亲自往国外飞一趟,去量身定做新款西装。 夏天飞伦敦杰明街定制秋冬款的马甲、大衣,冬天又飞巴黎的和平街定制春夏款的衬衣、外套,不厌其烦。即使衣柜里大多数西装只能荣幸地被他青睐一次便被束之高阁,但他满柜子的西服套装仍旧有保姆每天一丝不苟地熨烫,除尘。 而这件西服恰好是许邵廷第一次穿,闻葭很幸运地披过了,又很不幸地泼过了。 于凯晴让司机开到市中心,手里挽着他这件价格不菲的西装,一连问了好几家店都不敢接她这单,一家害怕洗坏西装面料,一家害怕洗坏西装版型。 于凯晴没招了,最终走进了一家奢侈品高端洗护店,店长一看于凯晴手里的西装,乐了,于凯晴松了一口气,付完款一看手里的账单,傻了。 奢侈品洗护店内都是各家奢牌的运动鞋、针织衫,夹克,许邵廷这件西装夹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店员告知于凯晴西服得隔天下午再来拿,于凯晴点点头,望了那西服外套一眼,继而毫不犹豫地摸出手机找闻葭报销。 于凯晴回到别墅,闻葭还没回来,倒是发了许邵廷的联系方式过来,她心思很周到,可能是怕打扰他,只给于凯晴推了许邵廷的微信名片。 「加一下许董微信,跟他约时间哈」 于凯晴点开许邵廷的名片,继而添加好友,不过五分钟便显示对方已通过。 于凯晴很恭敬地打招呼:「许董您好,我是闻葭的助理,我姐让我跟您约个时间,把西装外套还给您,您看看什么时候比较方便?」 发完这句之后她又很贴心地给出了第二个选项「或者我直接放你们公司前台?」 此刻,许邵廷坐在办公桌前,微微拧着眉宇看着手机屏幕。 他心下觉得怪异,闻葭有他联系方式,为什么还大费周章地专门让助理来联系? 林佑哲双手交握站在桌前,细细打量着许邵廷的表情,“…怎么了?” 许邵廷似乎在愣怔,听到林佑哲的声音之后抬了抬眸子,回过神来,没回答他,手指敲了几个字给于凯晴。 「于小姐,是否方便通话?」 这边,于凯晴看着消息,连忙停下了手中的活,她自然不知道许邵廷打电话有什么事,但她不方便也得方便,于是也没让许邵廷等着,直接给他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没出两秒便被接通。 “于小姐。”许邵廷首先开口,他拿着手机站起身,朝林佑哲摆了摆手,将他打发出去。 她开门见山,“许董,西服要后天才能拿,您什么时候比较方便?” 却没想到许邵廷的重点根本不在这。 他漫不经心地发问:“是你来还,还是闻葭来还?” 于凯晴绞着手,不知道怎么回答,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我来还吧,她应该都没什么空。” 许邵廷顺着她话锋问她:“那她现在在忙什么?” “现在?现在被周总接出去了,还没回来呢。”于凯晴倒也不藏着掖着,如实地告诉许邵廷。 听到这句话,许邵廷一直垂着的眼眸才动了动,“周总?周敬承?” “是啊,许董你跟周总认识么?” “不熟,”许邵廷沉默两秒,又追问,“有说去做什么么?” 于凯晴好像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跟他不符的浮躁。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我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我也不好意思问…” 于凯晴没等来对面人的回应,她站在窗前,看见周敬承白色的跑车在树影间滑过别墅前院。 “许董,她好像回来了,那我先挂了,”说完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又道,“到时候等我拿到西服了再跟您约时间吧。” 许邵廷没有情绪地‘嗯’了一声,等于凯晴把电话先挂了,才将手机从耳边拿下。 他垂眸,双手环胸,似乎有点不耐烦地在偌大的办公室地走了几步。 神色若有所思,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约莫十分钟后,他再次滑开手机,点开一串没有备注的手机号码,拨了出去。 第11章 周敬承的车在别墅前缓缓停下,轮胎碾过落叶发出微弱但清脆的响声。 “周总,别下车送了。”闻葭瞥见周敬承解开安全带,于是开口道。 周敬承动作一顿,不平不淡地‘嗯’了一声,随即收回了手。 闻葭转过头,透过车窗往外面粗略地观察了一会儿,这才慎之又慎地拿出一片口罩戴上,推开门下车。 外头带着清透的凉意,云絮疏疏落落,闻葭裹紧了身上的黑色风衣往大门走去。 于凯晴候在小院子里,走上前去隔着降了大半的深色车窗跟周敬承打了个招呼,继而接过闻葭手里的包。 她盯着闻葭眉间凝着的倦色看了好半晌,忍不住问:“怎么啦?看着不高兴,周总带你去哪了?” 作为最清楚闻葭跟周敬承之间关系的人,于凯晴看着她的表情都大概能猜出两个人应当是刚结束一段不大愉快的对话。 第14章 可闻葭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不知道是不愿说还是故意不说,自顾自地弯腰在玄关处换上拖鞋。 于凯晴盯着她背影,识趣地扯开了话题:“许董的衣服送去洗了,后天才能拿,我到时候再跟许董约时间吧。” 闻葭点头,没走两步路又折返回来,改变了主意:“算了,到时候我自己去还吧。” 说完她摸出手机,踌躇了会儿,两秒后果断地将手机关了机,丢给于凯晴保管。 “手机帮我拿着,这两天我要好好休息。”闻葭说完便往楼上卧室走,拖鞋‘嗒嗒嗒’的声音由近及远,只留给于凯晴一个让人看不懂的单薄背影。 动作太果断,所以她不知道,在她手指划过关机键的那一瞬间,一通同样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打进。 * 闻葭是被一阵持续的敲门声吵醒的。 六点的时候,于凯晴来了一趟,见房间一片寂静便走开了;七点的时候又来了一趟,轻轻叩了几下房门,还是没人应,于是转身进了厨房;此刻八点,于凯晴实在担心闻葭又不吃晚饭把胃饿坏,狠下心来死命地敲门,咚咚的闷响穿透房门,愣是把闻葭敲醒了。 闻葭打开床前的落地灯,柔和的暖色调笼罩着她,薄薄的眼皮上压着一层橘色晕影,她动了动眼球,感到那光的分量,才不舍地睁开眼睛。 “起来吃饭,否则胃要坏啦。”于凯晴在外面把房门拍得砰砰响。 “知道了,马上起来。”闻葭揉了揉眼睛,起身披了件薄针织衫,走出房门。 别墅厨房是开放式的,闻葭人还没下楼梯,就嗅见香味带着热气往上飘。 闻葭吃不惯高油高盐的东西,于凯晴便也陪着她一起清淡饮食,桌上摆了四五道淡口味的菜。 两人落了座,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于凯晴往嘴里塞了两口菜,咬着筷子尖尖,望向对面的人,眼神若有所思,好像按捺不住心里那点小心思。 天地良心,鬼知道她忍了多久? 好歹是在顶流女明星身边做事,谅她自制力再好,也难以抑制住八卦心。 “今天周总带你去哪了?” “没去哪,就开车逛了一圈。”闻葭往嘴里送了一小口白米饭,嚼着,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没去哪?那你回来怎么不开心?”于凯晴到底在闻葭身边跟得久了,自然懂点她的心思,于是又迅速反问,“那是周总跟你说了什么?” 闻葭回想起下午在车上跟周敬承不愉快的对话,问道:“你觉得许董是什么样的人?” 于凯晴一口饭没咽下去,从碗里抬起头:“怎么这么问?我跟许董不熟诶。” “第一印象呢?” “长得帅。” “……” “第二印象呢?” “有钱。” “……” 闻葭扶额:“…能不能说点有深度的?” “深度?”于凯晴似乎是很用力地思考了一下才回答的,“我觉得许董还蛮有品味的,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手上那块表很好看,不知道我得打几辈子的工才能买得起。” 闻葭白于凯晴一眼,伸手点了点她脑门:“首先,我上个月刚给你涨过工资。其次,我是说一些更深入的,比如说人品啊什么的。” “好了好了,”于凯晴悻悻地把闻葭的手移开,“我刚刚是开玩笑的,这些太深入了,我刚刚也说我一点也不了解许董,要我怎么说嘛。” 闻葭手放下筷子,彻底不吃了,刚想张嘴又闭上了,似乎想说的话有点难以启齿。 于凯晴看穿她:“你想说什么就说呗?” 闻葭让于凯晴凑过来,即使别墅里没别人,她也相当严谨地用手拢在于凯晴耳边,说悄悄话。 于凯晴不以为然把耳朵凑了过去。 她屏起呼吸认真地听着,闻葭嘴巴在她耳边一张一合,不知悄悄摸摸地说了句什么,于凯晴嘴里没咽下去的饭差点喷出来,她惊呼,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啊??你问我许董会不会玩女明星?!” 闻葭一张清丽的脸上表情有点绷不住,连忙用手去捂对面人的嘴,等于凯晴彻底噤了声,才松手。 “你是不是发现了许董跟你们圈内谁的小道消息,想讹他一笔?”除了这个理由,于凯晴实在想不出其他让闻葭问出这句话的动机。 闻葭佩服她的脑洞,睨着她:“我看着很缺钱?” 她淡定地坐回餐桌边,于凯晴看着她:“许董会不会玩女明星??这是什么问题?” 闻葭抬眸瞥她一眼,很淡定:“男明星也行。” 这下于凯晴彻底呛住,咳嗽不停,一张脸涨得通红。 “这么震惊做什么?” 于凯晴从咳嗽中缓过来,喝了一大口水,幽幽地问她:“周敬承下午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 怎么一回来就不开心,又是关手机,又是睡大觉的,最关键的是,这会儿又神戳戳地问她许邵廷会不会玩女明星? 闻葭没理她,对自己想问的问题很执着:“你先回答我,你觉得许邵廷这个人看上去像不像会玩/女明星的那种人,”她顿了顿,再开口语气莫测,“或者说,包/养女明星?” 现在从闻葭嘴里听到什么于凯晴都觉得不震惊了,于是反问她:“女明星?你不就是女明星么?” 闻葭看着手指甲:“我当然不是说我了,况且,我跟他不算很熟。” “我觉得…说不好。”于凯晴清了清嗓子,正经回答闻葭的问题。 “说不好?怎么说?” “你才是娱乐圈内的人,这方面你肯定比我了解吧,怎么还问我?”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于凯晴这会儿也不震惊了,开始装腔作势拿腔拿调,她‘啧’了一声,故作高深莫测:“真不好说,一来,许董这个人这么有钱,想包养谁不也是一句话的事,二来,说实话,我觉得,也没人能拒绝他的包/养,这最后呢,圈里这种传闻挺多的,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说完她开始找补,跳到对面的观点上去,话说得找不出一点漏洞:“当然,我只不过是说有可能,不能以偏概全呀,对吧,万一许董就是那一股清流呢?”她细细地回忆了一下下午跟许邵廷的那段通话,“其实吧,我觉得许董这个人人品应该没问题,我觉得他相处起来让人很舒服,虽然确实很有压迫感,但又不至于让人感到紧绷,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闻葭听完,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向她摆摆手,打住这个话题,叮嘱她:“我们今天说的,半个字都不能说出去,知道么?不论是谁都不可以。” 于凯晴点头如捣蒜,闻葭看她一眼,知道她一向嘴巴严,饭也没心思吃,转身回了楼上卧室。 闻葭在别墅里过了极其闲适的两天。 白天于凯晴也不叫她,任由她睡到十一二点。闻葭起来吃个早午餐,休息一会儿便到别墅的小健身房里锻炼。下午一有时间,便跑到书房把国内外各类电影学、艺术学,电影史看个遍。晚上再跟于凯晴窝在小沙发里看电影,一部接着一部,两个人谁都不喊困,看到凌晨两点才肯罢休。 闻葭这两天什么电子产品也没碰,手机关机快两天,冲了十来分钟才能开机。 她先点开微博看了一眼,两天过去,那则热搜果然如她所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闻葭舒出长长的一口气,又点开微信,回完了闻母跟其余一些私人消息。 这两天许邵廷微信没联系她,她也没有检查通话记录的习惯,自然不知道两天前那通在关机之际打进的电话。 这天,天空澄澈如洗,空气里浮着干爽的草木气息,阳光薄薄地铺在街道上。 下午时分,云析科技大门迎来一位“全副武装”的女士,她披散着一头黑长直,秀发上压着一顶水洗牛仔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下面一张白色口罩覆着,隐去了她大半张脸。 她穿着长款针织开衫,腰间系了根宽腰带,下半身穿了条黑色短裤,隐在针织衫里若隐若现,好在一双过膝长筒高跟靴能够为她纤细修长的双腿挡去大部分秋风,不至于让她发冷。 云析科技前台两位穿着职业装的女工作人员见女人进来,忙站起身,其中一位带着职业的笑向她询问:“您好女士,请问您找谁?” 口罩下的那张嘴动了动:“我找许董。”隔着口罩,她的声音显得有点瓮声瓮气,让人听不真切。 两位工作似乎都没听清,其中一位又道:“您找谁?” “你们许董,许邵廷。”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这大名在公司里可没人敢直呼。 虽不知道眼前这位只露了一双眼睛的女人到底是谁,但工作人员总觉得她来头不小,于是她们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女士请问您找许董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代为转达的哈。” 女人晃了晃手中拎着的袋子:“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们许董。” 第15章 工作人员面露难色,但语气还是很客气:“您看我们帮您代为转交可以吗?许董现在不在公司,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将您的物品保管好交到许董的秘书手中” 女人犹豫两秒,最后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可以麻烦你给你们许董打个电话么?” 说完她又补充:“就跟他说我姓吕,吕小姐。” 第12章 跟顶头上司有关的事,两位前台工作人员并不敢怠慢,她们面面相觑地交谈了两分钟,终于交谈出结果,其中一位带着跟许邵廷如出一辙的客气式的笑开口。 “好的,吕小姐,您请稍等,我现在打个电话给许董的秘书。”随后她按下座机上的按键,拨了个短号过去。 林佑哲接到电话时,正在开车。半小时前,许邵廷刚跟嘉元科技的老总打完高尔夫,此刻两个人正在回公司的路上。 路边金黄的梧桐树倒映在静谧滑过的黑色迈巴赫上。 车内,林佑哲听着突兀的电话铃声,利落地按下接听键:“喂?” “林秘书,公司这边刚刚来了位吕小姐,说有重要东西要给许董,但是也不同意让我们转交,硬是说要见许董,您看…?” “吕小姐?”林佑哲拧了拧眉毛。 他往后视镜看了一眼,确保许邵廷此刻并不在平板上办公,方才开口:“许董,公司前台说来了位吕小姐,说是找您?” 许邵廷面色平淡地摘了蓝牙耳机,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眸:“吕小姐,哪位?” 老实讲,不论是林佑哲还是许邵廷,每天都能听到不下十位的女士先生来找,持着各式各样的理由,有的则被酌情允许了,而大多数,都被林佑哲亲自打发走了。 因此两人现在听到这样的消息,除了些许的疑惑不解外,并没有其余多余的情绪。 “最近有要见的客户姓吕么?”许邵廷气定神闲地坐在车后座,转了转腕表,低头看了眼,向林佑哲发问。 林佑哲在脑海里搜寻了许邵廷近两日的行程,无果:“没有,”他语气很确定。 “吕小姐有说自己全名么?”林佑哲做事很严谨,他向电话那边问道。 “没有,吕小姐只说自己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许董。” 林佑哲的手机连着车内的蓝牙,因此这通电话的内容许邵廷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许邵廷笑了一声,“让她回去吧。” 就在林佑哲要伸手按下挂断键时,前台工作人员带着匆匆语气的声音又响起:“等等!林秘书,这小姐刚刚说她叫吕某凝,但还是不肯说全名,她说许董应该记得她。” “吕某凝”这三个字幽幽地钻进许邵廷耳朵,仿佛刺激着他脑海中某些记忆片段,许邵廷像蓦地想起来什么似的,沉吟半晌,继而摇着头轻声笑了笑,吩咐道:“让她等一会儿吧,跟她说我马上到公司。” 十五分钟后,黑色车子平稳地驶进云析科技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许邵廷长腿迈下车,步伐很沉稳,林佑哲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 许邵廷并没有急着回大楼顶层的董办,而是毫不犹豫地伸手按下一楼的电梯按钮。 银色锃亮的电梯门打开,许邵廷拥着一身黑色大衣抬脚走出轿厢。 他衣角微微掀动,黑色大衣里面是深蓝色的西装外套,继而是同色系的马甲,再是白衬衫以及打得一丝不苟的领带,领带被妥帖地压在外套之下,层层包裹着他优越的身材线条,显得身形颀长挺拔。 许邵廷长腿阔步,步子随便迈两下便走到了前台,工作人员见他来纷纷站起来向他问好,他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那位吕小姐听见前台的动静,从休息室内走出来,不但没看许邵廷一眼,反而将帽子压得更低了。 许邵廷听见轻盈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转过身,低头看着眼前的女人。 他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阵,从帽子到靴子,眼中笑意实在难藏,但又并非他一贯很斯文客气的笑,而是那种非常戏谑揶揄的笑,仿佛跟他对视一眼便会感觉到自己被调侃。 “吕小姐。”他目光锁着眼前的女人,低声开口。 她听见,抬头瞥了他一眼,仍旧沉默着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 许邵廷笑意更深,视线缓缓向下,看着她手里拿着的袋子:“跟我来办公室。” 旁边林佑哲余光时不时瞥过女人身上,只觉得这身形相当眼熟,但他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听见许邵廷开口,他也准备迈步跟上。 没走几步却看见老板转过身对着自己:“你别来。” “……” 一男一女先后进了电梯,许邵廷偏头,看了眼斜后方站着的女人,随后伸手按下顶层按钮。 女人双手拎着袋子,垂在身前,两根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袋子上的两根麻绳,心里只觉得这电梯运行得好慢好慢。 轿厢内氛围凝固,谁也没开口说话。 ‘叮’的一声响,电梯终于抵达顶层。 这一层除了董事办公室,还平行排列着不少员工的工位。 下午,最适合安静摸鱼的时光,工位上却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员工们正交头接耳。 从他们的视角望过去,顶头上司步子迈得平稳极了,身后紧跟着一位女士,这一男一女脚步交错,正朝着董办的方向走去。 而后面的这位女士虽戴着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可远远地望过去,也能够一览她优越的身形跟穿搭。 这身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谈生意的,于是工位上人们的讨论更加热烈。 董办的门被轻轻打开,又被轻轻地落了锁,将门外微弱的讲话声彻底隔绝了。 许邵廷办公室大而宽敞,隔音效果又好,此刻倏地静下来,女人莫名有点不自在。 许邵廷也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将大衣脱了,才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女人。 “好久不见,吕昭凝小姐。”他声音低沉,语气慵懒,眼角又带着一丝笑意。 如果说方才在前台他的眼神是细细的打量,那么此刻他的眼神就是穿透性的凝视。 女人终于忍不住,把脸上的白色口罩一把摘下,她没化妆,露出一张清秀婉丽的脸。 闻葭双眸没直视他,她视线将办公室看了个遍,沙发看了、办公桌看了、书柜看了,就是没看他。 她双手提着袋子,递过去,眼神飘忽不定:“许董,你的西服。”她语气很平稳,听着仿佛送完西装下一秒就会转头离开。 许邵廷看着她俨然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仿佛这是一件要很谨慎才能做好的事一样。 他站在她身前,忽视了她闪躲的眼神,双手从容不迫地抱着臂,落地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直射着他的背影,投下一层阴影笼罩在闻葭身上。两个人身影重叠;气息重叠;荷尔蒙重叠。 她不知道,许邵廷不自觉地咽紧了喉结。 他不知道,闻葭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两个人僵持着,就这样沉溺在这种不可言说的氛围中,谁也没先开口。 闻葭仍旧没仰头看眼前的男人,她平视着,从她的高度望过去,刚好能够看到他修长的肩颈线条,以及略微一点的下颌线。 终于,她看见他喉间动了动。 许邵廷先破坏了这氛围,他清了清嗓子,没接她递过来的袋子,而是又抬脚往前迈了一步,两个人距离再次拉近。他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心里莫名松快。 “这么怕被发现?吕小姐。” 闻葭跳开目光,收回递着袋子的手,象征性地往周围望了一眼:“就我们两个人了,许董还叫我吕小姐呢。” 吕昭凝是闻葭在《野途》中扮演的角色,她不敢说真名,生怕被人认出来,也不敢说电影角色名,生怕人家真看过,于是含糊又轻飘飘丢了‘吕某凝’三个字过去,心想着许邵廷要是连这都想不到,那她也没必要见他,丢下西服走了就是了。 许邵廷看着她失笑,他缓缓后退两步,转身:“随便坐,闻小姐。”继而去给她倒茶,边倒边问:“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来给你送西服。”闻葭走到一旁的沙发边,拢着针织衫坐下,她将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 “不是说你助理来?” 许邵廷一边慢条斯理将杯子放到茶几上,一边将目光聚在她身上,似乎在期待她会怎么回答。 那杯子磕在茶几上发出一声微弱清脆的响动,似乎刚好跟她的心底某处节拍重合。 闻葭目光再一次掠过他,她捏起陶瓷杯轻呡了一口:“我助理她没空。” 她答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大忙人”于凯晴在别墅大喊冤屈,她的工作都是围着闻葭转的,闻葭有时间过来,却说她没空?! 这点许邵廷自然也能想到,但他只是纵容她说谎不打草稿,没揭穿她。 这件事许邵廷放过她了,可他没打算放过另外一件。 第16章 从方才两人在一楼碰面,又到电梯间, 从电梯间,又到只有两个人的办公室, 从落地窗前倒茶几前, 从近在咫尺到拉开距离, 她的视线从不肯跟他的交汇。 他看透她刻意的回避。 他半倚在办公桌前,一双修长双腿伸着,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闻小姐,你很怕我?” 闻葭喝茶的动作顿顿,不过她演技也好,因此这小动作极其细微,“许董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敢看我。” 闻葭缄默了,她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她在想周敬承跟她说的那番话。 她在想此刻站在自己面前,如此衣冠齐整,如此禁欲端方,如此稳重自持的男人,真的如周敬承所说的那样风流成性么? 他这双在黑字白纸上签字的手,也会干一些无法言说的事么? 好反差…她无法直视他。 办公室内沉静了好久,就在两个人都各怀心事的时候,一室的寂静先被一阵敲门声打破了。 许邵廷抱着手臂,转头,冷静地看着门,没着急去开。 闻葭则慌张地放下陶瓷杯,里面的茶水洒出几滴在深色的茶几上。她把丢在一边的口罩戴上,动作急促地往办公室里面走去。 瞬时间,静谧的办公室内响起女人高跟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许邵廷就这么倚在办公桌边,目睹了闻葭全程的动作,他觉得她慌忙的样子实在有趣,眼角跟唇角下意识地勾起。 直到瞥见她躲到了门口看不到的地方,他才敛了敛神色,慢条斯理地抬脚往门口走去。 门外的人估计还在迷惑着怎么这么久也没等来一句‘请进’,便见董办的门打开,但男人只微微打开了一条缝,一条也许只方便说话的缝。 许邵廷虚拢着门,看着门外的下属:“什么事?” 下属递过来一份文件:“这个需要您过目一下。” 许邵廷颔首,接过:“就这件事?” 下属点头。 许邵廷将门缓缓推回去。 闻葭在里面瞥见他在关上门之后复又迅速拉开,向外面人淡淡地嘱咐道:“有事我会打内线。” 意思就是不要主动来敲门了。 员工会意,向许邵廷躬身点头,离开了。 门又重新被阖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办公室内的两个人又怎么会知道外面工位上的交头接耳? “怎么样怎么样,看到了么?” 那员工摇摇头:“什么也没看到。” “我看着那气质也不像普通人,还捂那么严实,正常人来公司谁捂这么严啊。” “而且你看到没,刚才许董一直堵在门口不让我进去,平常他也不这样。” 不知旁边人说了句什么,那员工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提醒道:“小点声,到时候被许董听到了。” …… 办公室内,许邵廷将文件往桌上轻轻一放,看着闻葭又重新全副武装的样子,倒也不藏着笑:“闻小姐的生活这么遮遮掩掩?” 闻葭一步一步地踩着地板,蹑手蹑脚地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这下连口罩也不敢摘了,彻底焊死在脸上,“上次那条热搜刚退没多久…我可不想再被诟病。” “那怎么还要亲自给我?让工作人员转交不是挺好。”许邵廷又迂回着问。 “亲自给显得有诚意。”闻葭低着头,随意地翻着茶几上的财经杂志,语气悠然。 “诚意?”许邵廷低头盯着她,“那么前两天闻小姐不接我电话,岂不是毫无诚意?” 闻葭倏地从杂志里抬起头:“什么电话?” 许邵廷观察着她表情,看她不像在装傻,于是耐心地解释:“你拍广告那天下午,我给你打了通电话。” 他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泰然自若地轻呡着,正期待着闻葭会如何解释,就听见她丢来一句: “估计是我把手机关机了。” “…手机关机了,两天没开?” “是这样的,许董。” “……” 闻葭看许邵廷眉梢微挑,嘴角半抿,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就知道他肯定不信,于是非常真诚地解释道:“没骗你,我经常戒电子产品,那天刚好上了热搜,我懒得关注,眼不见心不烦就把手机关机了两天。” 话音刚落,她又很热心地建议许邵廷,仿佛真的是为他好:“许董也可以试试,戒了两天手机,觉得精神状态都非常良好。” 许邵廷笑了一声:“谢谢你的建议,”他放下茶杯,“只是因为上热搜才关手机么?” “当然,不然许董觉得还能是因为什么?”她心里自然清楚许邵廷并不会相信她,但她还是非常头铁地这么答了。 闻葭自然也不会告诉他那天周敬承将自己带走的事,更不会告诉他周敬承都跟自己说了些什么。 但她没想到于凯晴早已在不经意间说漏了嘴。 她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那天许董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 许邵廷眯了眯眼,看着她:“我听说,那天周敬承把你带走了,是么?” 第13章 闻葭身形顿了顿,她没想到许邵廷早已了然周敬承将自己接走的事,更没想到他会这么毫不迂回地问出来。 但她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许邵廷要真的想迂回地问,也许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的话套出来了,此刻问得如此直白,不过是因为不想听见自己撒谎。 于是她不遮掩,点了点头。 “他为难你了么?”两人对视,许邵廷直接望进她眼底。 闻葭心脏一拧,此刻她心里有两股绳在晃着,一股晃得频繁但短暂,叫她想立刻将实情告诉许邵廷,另一股晃得持续且慢悠悠,叫她想压抑说出实情的冲动,让他慢慢猜,这两股绳紧绞在一起,犹豫的心理让她不知如何回答。 她踌躇了几秒,莞尔:“听许董意思,你好像觉得周敬承一定会为难我?” 许邵廷避开话锋,反问她:“难道你在跟他走之前,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为难么?” 他不经意地把重心绕到闻葭身上,又把她堵得说不出话。 闻葭回答得磕磕绊绊:“其实也…没怎么为难。” “没怎么为难,意思是为难了。” 闻葭翘着二郎腿,缄默着,又不说话了。 许邵廷没逼她开口,只是朝她淡笑:“你因为跟我的事被周敬承为难,我也有责任。” “你准备怎么负责?”闻葭笑了笑,她坐在沙发上,帽檐阴影下一双眼睛明亮,仰头望着他。 许邵廷沉吟,移开目光,再开口时答非所问,没说自己会不会负责,也没说自己准备怎么负责,只是问她:“闻小姐怎么来的,我送你回去?” “许董怎么还开始赶客了?” “等下还有个会要开。”许邵廷低头看了眼腕间的表。 他这话一出,闻葭自然也不好多留,只是转身,朝他摆了摆手:“不麻烦许董了,一会儿又被拍了,到时候标题可不好看。” 现在两人说话,聊不了两句便会绕回“被拍”这个话题上,许邵廷觉得左右都躲不开,于是只是纵容她,静静地听着,看着她绰约的背影淡笑。 闻葭高跟靴声音没响几声,又听见身后男人低沉的嗓音:“我让林佑哲送你。”继而不由分说地按下桌上的座机按键,一点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于是,外面工位上刚暂停八卦没多久的员工,又看见上司跟那女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办公室,只不过这次,两人的位置对调了。 许邵廷始终走在闻葭的斜后方,他微微转头朝工位上看了两眼,然后有意无意地加快脚步,虚虚地挡在她身侧,帮她隔绝了数道直勾勾的目光。 “不麻烦许董送了。” 电梯门前,闻葭扯了扯口罩,很是警惕。 许邵廷缄默两秒:“我刚好有事要下去一趟。” “……” 电梯又开始运行,直至地下负一层。 闻葭本想从包里拿出一片新的口罩给许邵廷,出了轿厢她才发现自己多虑了,林佑哲已经开着车等在电梯厅外了。 漆黑的车子闪着刺眼的红色车灯,静静地耐心地等着来人。 两人并排走向迈巴赫。 许邵廷在她侧后方,贴心地提醒她:“林佑哲可以不用防着,我跟他说了是你。” 闻葭口罩下的唇勾了勾,点点头。 他拉开后排车门,她顺势坐了进去,随着车门一关,瞬时间,两人又变成了两个空间的人。 闻葭降下暗色的车窗,扭头莞尔道:“谢谢许董。” 许邵廷轻抿着唇,点头,什么也没说,最后又往车内的人看了两眼,才转身往电梯厅走去。 她下意识地扭头看着,他背影挺拔,步伐沉稳,衣袂随着他动作掀着。 电梯厅方才灭的了感应灯感应到他脚步,又亮了起来,却不过半分钟就熄灭。直至许邵廷进了电梯,她才将车窗升起。 第17章 车内,林佑哲很尊敬地没有转头直接看着闻葭,而是微微偏头,朝她点了点头,算是示意。 闻葭摘了口罩:“麻烦了,林秘书。” “闻小姐不必客气。” 她给林佑哲报了地址,继而又道:“林秘书,等下麻烦往那条云际大道那条路走,那条路隐蔽一点。” 他自然能够理解她作为公众人物的顾虑,连忙应下了。 林佑哲做事是周到的,他从后视镜看见闻葭在座位上坐好了才切换档位准备启程,就在他脚要踩下油门之际,电梯厅的感应灯又突兀地亮起,或者说,很不合时宜,因为这光线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尤为明显。 林佑哲松了油门。 闻葭余光瞥见,扭头,看见电梯门无声地滑开,那道熟悉挺拔的身影又出现在她视野里,本该站在电梯轿厢里的男人,正径直往车子的方向走来。 电梯厅里除了仅有的感应灯外没有其他光源,许邵廷背着光,所以车上的人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轮廓被逆光勾勒,在地上投下一条修长背影。 他步子迈得很快,但平稳,闻葭坐在车里听不见他的脚步声,却总觉得心底砰砰的动静跟他脚步频率恰好撞上。 她呼吸一滞的功夫,许邵廷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后排另一边的车门前,泰然自若地拉开车门,指尖轻提大衣衣摆,坐了进来。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是原本就该坐上车,而不是折返回来的。 闻葭不明所以地看着身旁突然出现的男人,比他还关心公司:“许董…不开会了?” 许邵廷道貌岸然:“我有事要跟林佑哲说。” 林佑哲:“……” 闻葭:“……” 迈巴赫开出停车场,闻葭住的别墅在霖州市近郊,清净的同时必然是要摒弃一些便利的,因此这段路程并不短。 许邵廷方才冠冕堂皇地说自己有事要跟林佑哲讲,这会儿林佑哲一颗心掰成两瓣用,一瓣用来专心开车,一瓣用来听许邵廷的吩咐,然而他等了十分钟都没等到许邵廷开口。 后排两个人刚聊了两句,便被许邵廷的例行会议打断了,他没出声,也没外放,只是戴着蓝牙耳机静静地听着。 那头员工们自顾自地讲着,察觉到许邵廷一反常态地一个字没说,大概是觉得从来没开过这么不合乎情理的会议,都面面相觑着。 此刻车里没人说话,电台里又正放着悠扬的轻音乐,闻葭头靠在车窗上,脑袋难免的微微颠簸着,在这细微柔和的摆动中,难得地在别人的车上睡着了。 这段路开了一个小时,期间许邵廷数次耳提面命林佑哲减速再减速,后者看着仪表盘上堪堪要掉到30码以下的指针,在心里暗自庆幸好在此刻并非晚高峰。 许邵廷车里的淡香味在睡梦中也幽幽地,朦胧地钻进闻葭鼻尖。 她做了个梦,梦里自己在别墅小院子里的秋千上荡着,秋千吱吱呀呀,摇摇晃晃,很不安稳,她摆动的幅度大了,秋千的链条倏地发出一声异响,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摔下去的瞬间,一双大手出现,稳稳地托住了她。 她不知道,在梦里她跌下去的那个瞬间,梦外许邵廷看着她因陷入睡梦而晃晃悠悠的头,犹豫了两秒,继而伸出一只手揽过她的脑袋,拖着,让她安稳。 后排两个座位之间有中控隔断,许邵廷实在没办法将自己的肩膀借给她,于是便这样撑着她的脑袋。 闻葭睡了一路,许邵廷保持了一路。 一小时后车子停在别墅小院前。 于凯晴不知道闻葭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于是没出去迎,别墅门紧闭着。 林佑哲停下车,向后视镜看了一眼,征求许邵廷意见:“许董,我先下去叫她助理来?” 许邵廷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没动,思忖了半晌:“不用。” 他往闻葭脑袋后面放了个靠枕,继而下车走到了另一侧的车门前。 “你先去按门铃。”他吩咐林佑哲,随后拉开车门把里面睡着的人横着抱了出来。 许邵廷感受到她重量,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 怎么会这么轻? 他脑海里只剩这个念头。 闻葭并不是没有感觉,但那只不过是一瞬很细微,很琐碎的动静,她还没彻底从睡梦中清醒,便感觉自己落入了一片安稳踏实的方寸中。 她太累了,清醒的意识像一盏将熄未熄的灯,刚冒出一点火星,就被吹灭,于是只在许邵廷怀里动了动,继续陷入熟睡。 于凯晴出来的很是时候,她拉开实木门,一道修长身影便迈着腿踏了进来,她都还没看清来人的脸,倒是先看清了来人怀里睡得正熟的闻葭。 什么情况?! 于凯晴一只手上拿着的纸张悄然滑落,保持着立在门边的姿势,浑身上下只有一颗脑袋还有动静。 她脑袋一直跟随着许邵廷向门内走的动作而转动着。脸颊竟也微微的泛红,好像在替闻葭害羞。 直至许邵廷快要走到楼梯处了,她才如梦初醒般地跟了上去。 “…不是,许董,这什么情况?” 于凯晴自然知道闻葭是睡着了,可她怎么想不通闻葭只是去他公司还个衣服的功夫,再回来就是被他抱着回来的。 许邵廷没向她解释,只是看着她问:“卧室在哪?” “噢,上楼..上楼左手边那间就是…” 于凯晴话音没落彻底,许邵廷便抬脚往楼梯上走去了。 她目送着许邵廷稳当的背影上了楼,又转头看着留在楼下的林佑哲,绕着林佑哲走了两圈,边走边打量:“什么情况?” 林佑哲被她看得发毛,但还是很恭敬地朝她笑笑,又耸耸肩,什么也没说。 不知道是无可奉告还是不便多言。 楼上主卧内,许邵廷将怀里的人轻放在床上,将她高跟靴脱了,他见她身上穿着厚针织衫,便拾起旁边的薄毯盖在她身上。 楼下,于凯晴一直注意着动静,没几分钟,她又瞧见许邵廷的身影又出现在楼梯口。 他抬步走下来,于凯晴看着他渐渐出现的皮鞋、西装裤、大衣衣角、领带,他步子迈得从容不迫,边走边垂眸理了理袖口跟领口,慢条斯理,不慌不忙。 于凯晴觉得自己有责任替闻葭行待客之道,于是走上前问:“许董留下来用晚饭么?” 许邵廷淡淡地笑了下,笑得很客气:“不必麻烦。” 他脚尖朝向门外。 “那留下来喝杯茶么?我们家有很多茶叶,西湖龙井、祁门红茶,”于凯晴看着许邵廷的侧影,“还有尼尔吉里红茶。” 许邵廷本想抬手婉拒,心里却蓦地想起了那晚送闻葭回家时,没能喝上的那杯茶。 于是他脚步缓下来,彻底站定后,毫不犹豫地再次调转了脚尖。 第14章 下午漫漫,阳光穿过澄净的天空,透过闻葭房间的玻璃窗,在木地板上投下亮晶晶的光点。 风裹着树叶掠过发出‘沙沙’的响声,但并没有惊扰床上蜷着的身影。闻葭身上搭着一条米白色的薄毯,她呼吸轻缓而均匀。 楼下,那道走到门口的身影又突然折返回客厅沙发前,拢着刚沾了点寒气的西装大衣,气定神闲地坐下了。 于凯晴在岛台上一顿捣鼓,接着端着三只陶瓷杯放到茶几上,热水浸着茶叶,裹挟着微涩、甘甜的香味。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把茶杯推向对面:“许董,将就喝,我对泡茶没研究,所以没什么手法,但应该也还行…?” 她说完细细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直到看见他修长手指捏起杯子轻抿了一小口,然后点头肯定她,她方才舒了口气。 客厅陷入沉默,于凯晴浑身尴尬,然而对面男人似乎很习惯这种沉默,也许是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惯了,从来不需要跟别人主动搭话,于是迟迟没有张口。 于凯晴绞尽脑汁想话题,可她与许邵廷之间又有什么可聊的呢?于是闻葭便成了那个话题。 “许董,今天谢谢你了哦,上次也得谢谢你,都是你送她回来,”她还不忘开玩笑,“我这助理当得倒是松快。” “应该的,”许邵廷将杯子放到茶几上,一边笑着,一边很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扯开:“她最近状态还好?” “状态挺好啊,”于凯晴以为他是在说闻葭在别人车上睡着的事,替闻葭打圆场,“不过就是忙,前两天去了趟意大利,然后又去庆功宴,又是拍广告什么什么的,反正从意大利回来后这几天也没好好休息过。” 许邵廷颔首,“之前呢?” “之前?” “隐退前。” “噢,之前那更不用说了,”好像说起那段日子,于凯晴也会替闻葭一起委屈,又道,“那段时间不只是通告忙,什么事都朝她砸来了。” 她抿了抿唇,再开口时语气委婉,“你也知道,她是要隐忍很多人和事的。” 第18章 话音落,她刚好低头啜饮完最后一口茶,白色瓷杯见了底,她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远了。 “不好意思许董,扯远了。”她笑笑。 许邵廷显然是很认真地在听着于凯晴说话,他垂眼,眉宇微微皱着,像在思忖着什么,直到察觉到于凯晴不再开口,他才很淡地笑了一下。 于凯晴抿抿嘴唇,又道,“我从大学毕业就跟在闻葭身边,其实我跟她年龄是差不多的,但你们是不是会觉得她会比我成熟很多?” 许邵廷缄默着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她进圈的前几年身边一直是没助理的,公司不肯给她配,所以什么事情都得自己来,她出道大概三四年公司才把我招进来。我刚到她身边那会儿,她心性也没这么成熟,偶尔也是咋咋唬唬,没心没肺,偶尔也会犯一点小错误,其实吧很多事情在我们看来都不算什么,但是媒体、对家还有大众是不肯放过她的,”于凯晴面色仍旧平淡,但语气有点嘲讽,“也许是骂她有热度吧,所以媒体都揪着一点小事写黑稿,买热搜,大众自然也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的,风向一变,风评自然也就变了…说她资源咖,说她装清高,反正什么难听说什么…” 于凯晴眼眶里似乎有什么湿润液体,她掩盖地看向窗外,继续道:“我记得最深的一次,当时是在片场,她人还在拍着戏,一条黑稿就来了,那导演也不是个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就劈头盖脸地骂下来了,说她影响剧组什么的,骂得很难听。包括她前经纪人,跟闻葭解约后也不肯放过她,还在背刺她。其实还有其他很多事,哪怕是小事,一件一件往一个人身上堆,再轻的雪花也能造就一场雪崩了,人经历这些,心性慢慢地就被磨没了,其实我到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她从始至终没做过一件错事,但是在外人眼里,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于凯晴仰头看着天花板,“后来我跟她开玩笑,我说,闻葭你去算个命吧,看看命里是不是犯小人。她说,算了也不能改命啊,来什么迎什么就行了,躲是躲不开的。” “你们别看她表面光鲜亮丽,刚出道就签头部经纪公司,其实公司也不做人,刚出道就进好剧组,其实剧组里是人是鬼只有她自己知道,哪怕现在走到一线了,其实也是很努力才站在大众面前的。” 林佑哲坐在旁边听完这番话,抬眼去瞄许邵廷的表情,旁人如果不仔细看,只会觉得他跟平常一样面色平淡,但林佑哲察觉到了,许邵廷眼底已然垫了一层寒意。 许邵廷放下杯子,问的话言简意赅,“哪位导演?” “嗯?”于凯晴没理解他的问题,眨了眨眼。 “骂她的,是哪位导演?” 于凯晴尴尬地把碎发别到耳后,“…这能说么?” 许邵廷看透她的担忧,笑笑,“可以说,你什么也不需要担心。” 于凯晴咬牙,一吐为快,“沈乔文。” 许邵廷很隐蔽地往林佑哲那边扫了个眼风。 继而很给面子地把茶喝完了,他放下杯子,站起身。 “于小姐,多谢款待,今天很不凑巧,公司还有事要处理。”许邵廷看一眼腕间的表。 说完这句话他似有似无地往楼梯上投去目光,但是是非常短暂且不经意的,很快他又收回视线。 他要走,于凯晴自然不好多留,连忙起身送客,边走边道,“许董,有机会再来吃饭。”她领着两个人踏过别墅前院的小石板路。 直到站在小院里看着黑色的迈巴赫驶出了百米远,她才抬步回别墅里。 这晚,于凯晴没去敲闻葭的门,而是让她睡到了自然醒。 七点,闻葭睁开眼,习惯性地做了个推眼罩的动作,发现落了个空,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没有眼罩竟也能睡得如此好。 衣服仍旧是穿的下午出门的那件厚针织衫,闻葭下床,活动了一下脖颈,趿拉着拖鞋下楼。 她边踏着楼梯,边舒展着肩膀,手臂晃荡着。 于凯晴窝在沙发里,听见她动静:“醒啦,饿不饿,我做东西给你吃。” 闻葭刚睡醒实在没什么胃口,只摇了摇头,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 她边喝边走,到沙发边挨着于凯晴坐下,目光瞥见茶几上的三只杯子。 “很有闲情逸致啊你,一个人喝三杯茶。”闻葭不以为意,从身后抽出一个方形抱枕抱在怀里。 “一个人喝三杯茶,除非我今晚是不想睡了,这是许董跟他秘书喝的。” 闻葭一口水差点含不住,匆忙咽下去后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你怎么还请人家进来喝茶。”闻葭好笑地看着她,“这么会来事,不愧是我助理。” 于凯晴汗颜:“不是我请人家进来喝,是人家自己进来的,你睡着了,许董抱你进的家门,你忘了…?那人家进来,我总得招呼人家一下吧。” 闻葭并不是喝酒喝断片,而是睡觉睡懵圈了,听到于凯晴这句话,她僵坐在沙发上,缓慢机械地眨了眨眼,第二次发出一个单音节。 “啊?” 记忆回笼,闻葭闭了眼睛拍了拍脑袋,有点不知所措。 “意思是许邵廷在楼下喝茶的时候我在楼上睡大觉…?”闻葭这会儿连‘许董’也忘了叫,直呼他大名。 “是这样的。”于凯晴一本正经。 “怎么不叫我?好不像话…”她手扶着额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觉得我跟许董两个人之间有哪个舍得叫你?” 闻葭反应了半分钟,随后‘唔’地一声把脸埋进沙发里,眼睛紧闭着,那些记忆终于清晰起来,那些颠簸、那点不安稳、那些摇摇晃晃,到最后落入怀抱的那些踏实,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摸出手机,沉吟了会儿,继而心一横拨通了许邵廷的电话。 机械音响了片刻才被接通。 “许董。” 电话那头安静极了。 许邵廷‘嗯’了一声,“睡醒了?” “…刚醒。”闻葭尴尬地咽了咽嗓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打电话来有事么。” 闻葭听着他心不在焉的语气,以为打扰他办公了,拿下手机看了眼时间:“你还在公司么?” “在家,怎么?” 闻葭在这头细微地点点脑袋,“没什么事,就是今天有点失态。” 那边,许邵廷倚在半山别墅客厅的沙发边,一手夹着一支烟,他慢条斯理地吸一口,再吐出烟雾,迷雾绕满整张脸。 他挑眉,眯了眯眼睛:“失态什么?” 闻葭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傻,但不管三七二十一,她还是要解释:“直接,睡在了,你的,车上。”她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 “在我车上睡不要紧。” 许邵廷在电话那端勾了勾唇。 “在别人车上还是警惕点为好。”他又道。 听着他低沉声音声音,她心里发烫,轻轻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又自我讨伐:“你来做客,我还在楼上睡大觉,虽然我知道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跟我计较,不过我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闻葭一边给他发好人卡,一边赎罪,话语间满是矛盾。 当然矛盾的不止她,许邵廷听着她说话,眉毛拧着,但是眼角跟嘴角又挂着笑,也是相当矛盾。 “闻葭,”他很认真地叫她,“你为什么笃定我不会跟你计较?” 听他这话,她心中瞬时间警铃大作,害怕自己好人卡发早了。 “上次没请我上去喝茶,这次我来喝茶你又在楼上睡大觉,下一次你准备做什么?” 许邵廷向来语气平稳,面对面时还能看他神色判断他心情,此刻隔着电话,连表情也看不见,她心里那杆秤也失衡了。 “那你要我怎么赔罪?”闻葭莞尔,语气松快。 许邵廷显然是没预料到闻葭会这么问,对于这个问题,他很上心地斟酌了几秒钟,才给她回应:“陪我吃个饭。” 他用了“陪”而不是“请”字。 闻葭第一次见要人赔罪的方式是请对方吃饭,她低下眼皮,笑了笑,不知哪处的花瓣落在平静的水面,她心中荡起一丝波纹。 “到底是赔罪还是赏光?”她打趣。 许邵廷将烟灭了,但迷雾未散,在一片迷蒙之中他开口,“请你赏脸陪我吃个饭。” 闻葭盯着茶几上的那支骨瓷杯,捻起来看了眼。 她没立马答应,而是问:“什么时候?” “后天。” “后天有要走红毯…” 他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几点结束?我来接你。” 作者有话说: ---------------------- 过渡章,过渡章完了之后的剧情很刺激,突飞猛进! 第15章 次日上午,别墅里闯进一位不速之客。 第19章 年轻女人轻车熟路地打开别墅的指纹锁,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往客厅走。 恰好闻葭起床,她边打着哈欠边从楼梯间走下来。 人意识还迷糊着,便见客厅一道熟悉身影,闻葭身子一抖,吓得瞬间清醒了。 “林奚?你怎么来了,”闻葭步伐停在楼梯间,抱臂看着楼下的人,“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客厅那道身影猛地抬头。 “我来蹭饭。” 林奚是闻葭圈内好友,在进圈前便认识,两人一同艺考,一同出演演艺生涯第一部作品,一同抵御流言蜚语,甚至闻葭最难过的那段时间都是林奚陪着她,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筒。 闻葭走到餐桌前,给林奚倒了杯水:“怎么突然过来?不是还在剧组么?” “杀青了。”林奚吐出一口长气,“拍完戏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 “肉麻,”闻葭颤颤身子,浑身起鸡皮疙瘩,将她揭穿,“找我什么事?” “想你。” 闻葭斜着睨她,“演技这么差,到底是哪个导演还在找你拍戏?” 林奚不屑地‘嘁’一声,自顾自地到沙发间坐下了,把话锋转开。 她讲起自己好友的八卦是很起劲的,“我听说,周敬承因为你那件事很生气。” “所以呢?”闻葭淡定得很。 “所以…”林奚神色一半是猜疑一半是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葭要笑不笑地盯着林奚看了半晌,“我妈让你来打探消息的吧。” 林奚知道瞒不过她,尴尬地看向别处,“阿姨说她不好直接问,当然了,主要我也好奇。” “你就这么把我妈出卖了?” “那能怎么办?你都猜到了,” “那天就和你说了,就那么回事,”闻葭眉眼间浮起一点不耐烦,“再说了,我都不知道周敬承有什么资格生气,莫名其妙的。” 林奚看她表情,“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被问烦了。” “那不问周敬承了,”林奚畅快地舒出一口气,没忍住笑,“第一次见周敬承因为其他男人被气成这样,早就看不惯他了,知道的知道他在追你,不知道的,以为你已经嫁给他了!” 闻葭语气轻薄,“怎么,这么看不惯周敬承,怎么就看得惯许邵廷?” “其实,也没什么看得惯看不惯,只不过周敬承绝对不是个好东西就对了,当然了,跟许邵廷这种人接触你也得小心点就是了。” 闻葭瞬时间垂下眸,不说话了。 “而且,你不是说对任何男的都不会走心么…”林奚观察着闻葭表情,眯起眼,“难道说,你走心了。” 闻葭眸光被纤长浓密的睫毛遮盖住,微暗,她唇边的笑意也缓缓地消失了,彻底说不出话了。 这晚,林奚在闻葭的别墅留宿,次日一早,闻葭听着准时准点的闹钟声,先醒了。 于凯晴已经非常敬业地准时到岗,敲响卧室的门:“起来啦─” 闻葭没骗许邵廷,她今天确实有个通告─verso的星光慈善夜。 红毯在晚上六点就开始,闻葭简单地用完了早午饭,便坐上保姆车出发工作室做造型。 车内,于凯晴将平板横放在膝盖上,屏幕转向闻葭,她工作起来跟换了个人似的,语气很雷厉风行:“看看今天要穿的礼服,跟工作室借的成衣,这次红毯的dresscode是nude,所以选的稍微大胆了点,这件你看看怎么样?”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闻葭的意见其实并不重要,她自然也知道于凯晴也不过是例行询问,她把目光放到平板屏幕上,礼服裙是长款,吊带的设计,下半部分用白色透色蕾丝材质做了鱼尾裙的设计。 简约但足以吸睛。 好在今天的verso星光慈善夜并非很大型的活动,闻葭随便瞥了一眼便点点头:“大胆是大胆了点,不过能引起话题就行。” 于凯晴挑挑眉,将平板转回,“你今天出场顺序有点早,走完红毯直接来休息室找我哦,换套方便点的礼服裙,红毯结束后还有aferpary。” 闻葭踌躇,“走完红毯我有事。” “什么事?还有我不知道的?” “我要跟许邵廷去吃饭。”闻葭倒是直言不讳。 “谁?”不知于凯晴是没听清还是不相信。 “许邵廷。”闻葭一本正经地重复。 于凯晴撇嘴,摸出手机,“我赶紧打电话给公关部,做好辟谣的准备。” “大惊小怪。”闻葭轻嗤一声,按下她动作的手。 “主办方连aferpary的请柬都递过来了,你不怕得罪人?” 闻葭扭头看着窗外,语气飘飘然,“得罪主办方,跟得罪许邵廷,我还是分得清的。” “也是。”于凯晴耸肩,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车内沉静。 昨天晚上她跟林奚窝在卧室的小沙发聊到凌晨,此刻车子轻微的颠簸也像催眠,闻葭头微微歪着,靠在自己颈窝里睡着了。 于凯晴知道闻葭睡眠浅,看她睡着了也不忍心叫她,她的睡梦是被一阵短促的消息铃声打破的。 手机被闻葭攥在手里,铃声伴随着震动,震得她掌心发麻。 是许邵廷的消息,很简短。 【闻小姐,通告几点结束?】 闻葭发了个最保险的时间过去。 她看着跟许邵廷的聊天页面,手心那股淡淡的麻还没缓过来,又有一条消息进来了: 【发个地址给我。】 她捧着手机思索片刻,给许邵廷发了慈善夜会场地址,发完又想起红毯结束后她还得回工作室还礼服,又紧急撤回了,把工作室的地址发了过去。 闻葭不知道,在她发完消息的后二十分钟,一条被装在丝绒盒子里的蓝宝石项链,被送到了工作室。 她抵达时,造型师kiki刚好跟她提起这件事。 “姐,我看刚刚有个男的送了个东西过来,说是给你的,我们没敢打开看呢。”kiki边说边把丝绒盒子递到她手上。 “给我?是不是弄错了?” 闻葭心下疑惑,这家工作室她只来过数次,并非她常驻,她想不出能有谁会特意送东西到这个地方来。 kiki摇摇头,“应该不是吧,他前脚刚走,一个穿西装的男的,还说了你名字,应该不会弄错啊?” 闻葭蹙着对细眉,心底里浮出一股奇怪的念头,迫使她问道,“长什么样?” kiki思考了会儿,“戴眼镜,个子很高,穿身西装,斯斯文文的。” 闻葭听着她回答,低头打开手中的丝绒盒子,一条蓝宝石项链很规整地躺在里面。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在手里掂了掂,很沉。链条上碎钻镶嵌,大克拉蓝宝石为主石,即使房间里没有阳光,也将这抹深邃而透亮的蓝照得熠熠生辉。 丝绒盒子里面有一块米白色皮质软垫,软垫上是个烫金的logo─“helios”。 kiki怎么说也是个见过世面的,接待过的女明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很显然,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高调的项链。 她捂着嘴惊呼一声,“helios的款?!” 闻葭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很淡定地‘嗯’了一声。 因为她从打开个盒子看到那几个字母的瞬间便了然了。 是许邵廷。 helios前不久官宣被天许集团收购,外界以为helios内部动荡,各个品牌大使、品牌挚友、代言人、晚上做梦都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丢了这个蓝血头衔,连夜联系品牌方,最终品牌方被逼无奈,出来发文,公关辟谣,宣布品牌只是被天许集团收购,并非撤资或放弃现有合作,众人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helios作为跟vamonié齐名的蓝血奢牌,它的一举一动都能吸引圈内各路时尚人士的目光,是以这件事当时在圈内传了半个月,传得沸沸扬扬。 闻葭作为时尚圈的常客,对这件事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你接了helios的代言么?”kiki似乎比闻葭更关心这条项链的来源。 “没有。” “那是赞助么?” 闻葭仍旧摇摇头,捧着项链看了又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项链攥进手里,坚硬的蓝宝石硌得她手心微微发疼。 她心不在焉地拿起手机,给许邵廷发了条消息: 【许董,项链是你送的么?】 五分钟过去,许邵廷没回。 十分钟过去,许邵廷没回。 一个小时最后,闻葭再次拿起手机看了看,没出她意料,许邵廷仍旧没回。 - 整体妆造完成已是两个小时之后。 这条吊带礼服裙比闻葭想象中的还要大胆,还要透,下半身从大腿根部一直至脚踝,都藏在蕾丝纱布中若隐若现,让人看不真切,又想叫人看真切。 闻葭坐在化妆台前,从手机屏幕中抬起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一头长发被高高挽起,很干净利落,颈肩修长的脖颈线条非常直观。 第20章 kiki俯下身,两颗头并排地倒映在镜子中,她轻轻扶着闻葭的头,抬高,看着镜子中的闻葭,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哇哦。” 闻葭笑了笑,“夸张。” kiki重重地点头,“嗯,美得很夸张。” kiki盯着她的锁骨看,觉得缺了点什么,于是拿过桌上的那个丝绒盒子,征询闻葭意见,“要戴么?” 她自然不知道这条项链对于闻葭来说意味着什么,一位不速之客送来的项链,既没通知到闻葭本人,也没留下其余多余的信息,但她从闻葭方才的表情中也能够看出,这项链的到来着实让闻葭左右为难。 闻葭接过项链,“跟我礼服配么?” kiki拿着在她脖子上比了下,点点头给出肯定。 闻葭也并不知道许邵廷送她项链的意义是什么,是想借她明星效应宣传,还是单纯想送,是另有所图,还是真心实意,这些她都不看不透。 于是只能做出最保险的决定。 “先不戴。”她手拂过自己脖子。 kiki撇了撇嘴,跟摸宝贝似的摸着那串项链,还是忍不住问,“谁送的呀?” “你刚刚不是都看到了么。” “少来,刚刚来的那人肯定不是送你项链的本人,要么是秘书,要么是助理。”kiki睨着她,神色有种被忽悠的赧然。 闻葭挤出一抹假笑,凑到她耳边,故作神秘,“如果我说,是helios的老板,你信不信?” “信!怎么不信?”kiki眼睛转了一溜,“你是说前段时间收购helios的那个?” 闻葭点点头。 “你认识他啊?” 闻葭好笑地答道,“认识肯定是认识,不熟而已。” 听见这话,方才一直闭着嘴在沙发上刷手机的于凯晴笑了一声,闻葭听见她不大不小的动静,一个温柔却尖锐眼风扫了过去。 kiki反应很快,见这场景她立马将话锋转了个方向,“我听说今晚蒋昭也会去哦。” “是么。” “据说还向主办方讨了个开场的顺序。” 闻葭轻嗤一声,看透,“应该不是她自己去问主办方的。” “你意思是…”kiki向她使眼色,“她搭上谁了?” “我可没这么说。” 闻葭丢下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心思好像全然不在对话上,她低头摸着那串蓝宝石项链,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晚不得艳压她一下?” “没这闲工夫。”闻葭轻轻地笑。 kiki最后围着她确认了一遍妆造,然后按照惯例,一行人出发酒店套房拍摄红毯出发图。在正式的红毯开始之前先在微博释出一组妆造图进行预热。 套房内,虽然空间已经足够宽阔,但大半地方都被打光设备占去了。 闻葭双手搭在单人沙发上,并未直接看镜头,而是微微偏着脑袋,只给摄影师留了个侧影,摄影师自然知道这位女明星的时尚表现力是一绝的,早已找好角度,等待在旁边准备开拍,就在他举起相机、对完焦,要按下快门的瞬间,突然被闻葭打断。 “等等。”闻葭抬手。 一旁所有紧绷着身体跟神经的人都蓦地松懈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人们都是为她服务的,她主动打断,他们自然需要倾听她的需求。 闻葭手摸着自己的锁骨,看向kiki: “那条项链呢?我现在就要戴。” 作者有话说: ---------------------- 女鹅:不熟,不熟,不熟。 过渡章篇幅不会太长可以放心!大家想看的马上就来,我是不会放弃让大家都磕上糖的 第16章 周围一众人都暗自舒出一口气,庆幸只是因为一条项链。 kiki找出丝绒盒子,走到闻葭身后给她戴上。 闻葭非常遵循今晚红毯的着装要求,并未将造型诠释得太繁复,因此她全身上下并没有其余首饰,此刻蓝宝石项链坠在她颈窝,被素白简约的礼服裙衬着,愈发显眼。 下午四点半,拍摄正式告一段落,修图师就地工作,争取在红毯正式开始之前先在微博预热一波。 - 与此同时,云析科技董办内。 一只修上的手按下座机的内线按键。 不过五分钟,林佑哲敲响董办的门。 “进来。” 低沉男声隔着厚重木质门传出来。 林佑哲推开门走进,毕恭毕敬地站定在办公桌前,随时听从着派遣。 许邵廷听他脚步声停了,视线淡淡地从电脑屏上跳到他身上,随便瞥了眼,又收回,“项链送到了?” 林佑哲颔首。 许邵廷点头,“今晚餐厅定的哪家?” “天际雅阁,”林佑哲又周到地补充,“已经跟餐厅经理打过招呼了,按照你的要求进行清场了。” 见许邵廷神色满意,林佑哲才汇报起另一件事,他将手里捏着的几张纸放在办公桌上,推向许邵廷,“上次你让我查的人。” 许邵廷视线微顿,从工作中分出心思,目光彻底从电脑屏幕上跳开,双指夹起那份文件。 林佑哲观察他神色观察了半晌,随即开始胆子很大地揣摩圣意,“是跟闻小姐有关么?” 许邵廷不紧不慢地看着纸上面的内容,视线没动,头也没抬,“为什么这么问?” 林佑哲笑笑,“第一次叫我调查人。” 许邵廷低头看着那份资料,没理他。 “也是第一次叫我送项链。” 许邵廷仍旧没理他。 林佑哲不傻,自然能够察觉到自己老板对闻葭的不一般,于是心里不由的想起另外一件让自己为难的事。 “其实,董事长,半个月前联系过我。”林佑哲这一句话说得支支吾吾,手心直冒汗。 “又说什么了?” 许邵廷似笑非笑,很齐整地将手中资料对折好,轻轻向桌上一丢。 他似乎没有半分心思在林佑哲的话上,而是全部都倾注在刚刚看的那份资料上,向林佑哲发问也只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或者说是出于礼貌的举动。 “董事长,董事长说…” 许邵廷有点不耐,“有话就说。” 林佑哲心一横,眼睛一闭,“董事长跟我提了你婚约的事。” 事实上,林佑哲话还没说完,但奈何他也不敢再说了。 一提到婚约的事,父子俩一个急眼红脸,一个缄默不应,他是真真实实见识过的。 董事长是如何跟自己提的,是如何向自己施压的,又是如何暗示自己的,这些林佑哲统统没有告诉许邵廷。 天能够知道林佑哲有多左右为难,一边是自己的上司,一边是上司的父亲,于理,他应该帮许邵廷,于情,他又该帮许博征。于公,他作为许邵廷的秘书自然是无权过问老板的私生活,于私,他又无法做到对许博征的话置之不理。 林佑哲觉得自己仿佛被夹在两道冰冷坚硬的铁墙之间,密不透风,进退维谷。 此刻把话一吐为快,他才瞬时觉得心里都松快了许多。 尽管林佑哲没把话说全,两人也是心照不宣,许邵廷很体贴地道,“让你来提醒我,为难你了。” 林佑哲自然知道许邵廷的这种“体恤话”是不好回应的,他又一次毕恭毕敬地颔首,沉默着出了办公室。 傍晚五点半,闻葭工作室的官博释出一组红毯出发图。 十八张图,摄影师是业内知名人士,将光影氛围拿捏得恰到好处,其中一张,闻葭立在窗边,看向窗外,阳光浇在她烫过的黑色发丝上,微卷的发梢亮晶晶,她侧着,琥珀瞳因为日光照射而显得更加通透深邃。 这只是这张图的其中一个亮点。 剩下的一个亮点,是图片释出后评论区讨论的火热的─ 她脖子上那条蓝宝石项链。 事实上,人们并非震惊于这条项链的样式,注意力也并不在这条项链的价位上,人们讨论的最多的,是这条项链的牌子: 【没看错吧,这是helios限定款啊】 【姐的时尚资源还是这么好】 【我姐闷声干大事哈哈,拿下了helios的赞助竟然也没宣传,默默地就戴上了】 【这个牌子我记得,之前圈内很多艺人在争取代言,都没争取下来,包括我担…原来是被姐拿走了,羡慕姐的事业,替我担接接接】 前往红毯场地的商务车上,闻葭跟于凯晴脑袋凑一块儿,一条条翻着这些评论。 “其实我不太懂许董为什么要送你项链。”于凯晴讲话向来直白,不懂就是不懂,也不迂回,也不套话。 “我也不知道。”闻葭比她更直白。 “不知道你怎么还戴?” 闻葭说了句让于凯晴实在难以理解的话,“能让周敬承看到就行了。” 于凯晴转转眼睛,似懂非懂,“什么意思?” 闻葭思忖着该不该向她解释,最终还是两个字就将她打发走了,“没事。” 第21章 半个小时后,随着第一辆阿尔法商务车停在红毯前,verso星光慈善夜准时拉开序幕。 摄影师、打光板、闪光灯,直播设备早已准备就绪,高高地架在红毯两侧,只为嘉宾服务。 车门被打开,一只高跟鞋落在红毯上。 蒋昭缓缓从车内探出身子,她似乎还没完全适应这种被聚光灯环绕的感觉,也没完全适应给红毯走开场,下车的一套动作显得畏畏缩缩,脱完披肩捂胸口,撩完裙摆撩头发。在车门站了将近四五分钟,还是一旁工作人员压着声音提醒她,她才如梦初醒般地抬腿向里面走去。 蒋昭这边耽搁了几分钟,嘉宾出场顺序又都是按秒来计算的,第二辆车子按照计划停在了红毯前边。 现场工作人员知道出场顺序,他压了压耳朵里的蓝牙耳机,通知其他人,“闻老师马上来了,一机位、二机位,还有直播机位,先别管那边了,先把镜头统统拉过来!” 于是瞬时间,第二辆黑色的车被闪光灯照得锃亮,那光点落在车上跟雨点落在地上似的,此起彼伏,错落有致,咔嚓声接连不断。 车门拉开,闻葭很未卜先知地往外望了一眼,没出她意料,她看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果然。 蒋昭还只走到红毯的一半。 闻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没办法在车门处多停留,她需要给其他嘉宾腾时间腾空间。 她跨步走上红毯,步履从容,其实她已经努力逼迫自己把脚步方的足够慢,只为不跟前面蒋昭撞上。 没想到蒋昭余光瞥见闻葭来了,不但没加速,反而故意放慢脚步,最后干脆演都不演了,直接转身朝闻葭走去。 红毯两侧响起工作人员的声音,蒋昭全当没听见。 闻葭看着她走近的身影,心底猝不及防,但也没显露在脸上。 直到蒋昭完全靠近了,她才彻底停下脚步,现在两个人都暴露在聚光灯下,被红毯两侧甚至直播频道的无数观众看着。 闻葭挤出笑,沉着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分贝,“你怎么回事?” 蒋昭怕被拍到表情崩了的照片,绷着一张脸说话,于是口齿不是很清晰,“姐,我有点紧张。”她说着一双手搀上闻葭的胳膊。 不论演技如何,此刻两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在演,于是在外界看来这画面似乎是圈内相爱相杀的一对姐妹花给观众放出的彩蛋。 是以直播频道的弹幕开始不冷静了: 【kswl!kswl】 【磕啥呢在,之前不是传她俩片场不合么?】 【听风就是雨?营销号瞎写博眼球的罢了,不合她俩还能手挽着手么?】 【两个男的放一起我磕,两个女的放一起我还磕】 【天呐是错觉么??闻姐在蒋昭旁边显得好有姐感,娱乐圈前辈x刚进圈小花[星星眼]】 这些荒诞的狂欢两个人并不知道。 闻姐瞥了眼蒋昭裹着自己的一双手臂,几不可闻地舒出一口气,看着身边人略带为难的表情,她声音非常平静,“跟着我。” 蒋昭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一双手死死挽着闻葭,怎么也不肯松开了。 也许是两人的举动给正式庄重的红毯添了点惊喜,人群中渐渐响起起哄的动静。 两人听着这嘈杂声,一同走向背景墙站定,任由摄影师拍了五分钟,直至闻葭感到远处另一辆商务车进入她余光,她低声提醒了一声,这才带着蒋昭退出红毯,往后台走去。 工作人员经过,闻葭把她拦下,很谨慎地问了时间,工作人员答了句‘刚好十分钟,没超时’,她瞬时舒出一口提着的气。 也正是十分钟前,她踏进红毯的瞬间,那辆挂着连号车牌的迈巴赫正从云析科技的地下停车场滑出。 林佑哲开车向来平稳,车内沉寂了片刻之后,他听到后排传来一声匪夷所思、言简意赅的问句: “红毯直播一般在哪看?” “什么?”林佑哲吓得一个急刹。 许邵廷皱了皱眉,“怎么?开车稳点。” 林佑哲没敢怠慢他,“什么红毯?”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闻葭只告诉许邵廷自己要走红毯,却没说是什么红毯。 许邵廷平淡的面色上浮现了鲜少会有的疑惑表情。 林佑哲在后视镜里看出他的欲言又止,连忙补充:“红毯直播一般都在微博。” 许邵廷沉吟片刻,“你手机借我。” 林佑哲一手稳稳握着方向盘,一手将自己手机往后递。 许邵廷拿着他手机,点开微博,看着眼花缭乱的页面,摸索着找了verso的直播频道。 观众众多,网络卡顿,现场声音略微嘈杂,弹幕五花八门,许邵廷皱着眉头清了屏,坐在车里很耐心地往窗外望了一眼。 再回头,屏幕画面恰好定格在闻葭走出车门的那一瞬间,他先是垂眸凝着看了两秒,看到她胸前的那颗蓝宝石,他不以为意,又在看清闻葭穿着的半透礼服之后瞬间敛眉。 这、是、什、么、衣、服?! 作者有话说: ---------------------- 许某:想吃醋,但没名分没身份没资格 第17章 许邵廷又不耐地看了眼窗外,下意识地扯扯领带,原本被打得整齐端正的温莎结被扯得没了形,雪白领口略微敞着,他兴致缺缺地把直播频道给关了,把手机丢回给林佑哲。 而被观赏的人此刻对这些都一无所知,正往休息室走,蒋昭踩着小碎步跟在她身后。 闻葭找到贴着自己名字的房间。 “姐,今天谢谢你啊。”蒋昭也很不客气地跟了进来 闻葭只是平静地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蒋昭知道闻葭是觉得自己假惺惺了,她朝闻葭眨眨眼,“真心感谢,哎,我下次再也不走开场了,太吓人了。” 闻葭戳她肺管子,“多走几次就行了。” 蒋昭瞬间泄气,“哪来这么多次机会给我走?今天还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 闻葭笑了笑,不知是笑她的气馁还是笑她的坦荡,“你要真想走,下次我跟主办方去说一声,回回都让你走。” “真的假的?”蒋昭面露尴尬,“早知道你有这本事,当初片场我也不会噎你了。” 闻葭轻嗤一声,“你倒也还没把我噎住。” 现在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所缓和,蒋昭也松懈下来,没跟她拌嘴,心思早就飘到aferpary上去了,她问着:“一会儿aferpary你穿哪套?” “我不去。” “不去?” 蒋昭很无法理解闻葭的回答,因为这对于她来说似乎是个不能轻飘飘就放弃的机会。 闻葭‘嗯’了一声,走到化妆镜前把颈间那串项链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掂了掂。 “那你去做什么?” “我当然有更重要的事。” 她摸着手心里的宝石,心猿意马地说道。 外面,蒋昭的助理在后台找遍了也没找到人,她没敲闻葭休息室的门,因为打死她也想不到蒋昭会跟闻葭待在一起。 直到实在没办法,她才凑到闻葭休息室门前,问了一句,“闻姐,有看到蒋昭么?我找不到她。” 门把手被扭开,闻葭看着外面的人,“她在里面呢。” 蒋昭助理诧异,立马小跑进去把人拉了出来。 恰逢于凯晴踱到门口,她把手机丢给闻葭,“张姐的电话。” 闻葭接通: “项链哪来的啊,背着我接代言了?” 闻葭没藏着掖着:“许邵廷送来的。” “赞助?” “没说。” “想找你代言?” “不知道。” 张林芝被她的回答噎住,眼见什么也没问出来,在那头翻了个大白眼,“刚发的那条微博评论区都在说这事儿。” “我看到了。” 张林芝这时也没忘提一嘴,“你看看不如趁这机会拿个代言什么的,或者品牌挚友也可以,人都直接把项链送你手里了。” 闻葭意兴阑珊,她看不透许邵廷,自然不敢把话说得满,“再看。” “还再看呢,装啥矜持?你要真想代言他会不给你么。”张林芝调侃。 “我是他谁?想要代言就要,我看着脸皮有这么厚么。” 张林芝‘嘁’了一声。 闻葭见她不屑,又添道,“这样吧,你去追他,你去跟他谈恋爱,这样不仅我能拿到资源,你手下其他人也能分一杯羹,岂不是更好?挂了。” 没等对面出声,她便撂了电话。 于凯晴看着闻葭微微皱起的眉,听着她有点急促的语气,问道:“张姐又说什么了?” 闻葭摇摇头,没回答她,抛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你说,他也会给别人这样送项链么?” 她很喜欢这条项链,从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就喜欢,但她不敢一直戴着,她怕这条项链不是独属于自己的,或者说,她怕许邵廷的心意不是独属于自己的,她讨厌这样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心意。 第22章 该死的周敬承,偏偏要对她说那番话,又偏偏自己是个耳根子软的,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现在一提到许邵廷这三个字,她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可描述了。 闻葭摇了摇头,把脑子里一些有的没的的想法彻底抛出去,将项链很妥帖地收进了盒子里,拎起披肩披上,带着于凯晴返程工作室。 工作室在大厦内,保姆车还没彻底抵达,闻葭隔着深色车窗便看见大厦门口两侧围着一大批人。 司机见状,想掉头往地下停车场走,被闻葭制止了,“就在大厦门口下吧。” 这一大批人自然都是来看闻葭的,随着车子的靠近,众人的欢呼声越来越清晰响亮,闻葭走下保姆车,朝两边打招呼,粉丝们都很有秩序,只是举着横幅,聚在大门两侧,始终给闻葭让出来一条走路的道。 她跟粉丝打完招呼便进了大厦一楼,乘电梯回了工作室。 脚刚踏进门,她心里一直等着的那通电话就打来了。 闻葭听着铃声,很刻意地等了半分钟才接通。 电话另一端,导航提示的机械音比许邵廷的声音更先传出。 一阵静默后,熟悉低沉的声音响起。 “走完红毯了。” 是陈述句,是很笃定的语气,她好奇许邵廷怎么如此肯定。 “许董怎么时间掐得刚刚好?” “猜的。” 闻葭在淡笑,但是许邵廷看不到,他只是听见她问: “许董是不是看我走红毯了?” “没有,我不用微博。” “你怎么知道是在微博直播?” “……” 这句话许邵廷没回答,他看着窗外,车子已经一个大拐弯,开进了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他语气足够正经,“我已经到停车场了,a区。” 闻葭执着手机,心头一紧,刚沾上沙发的身子立马又站了起来,他竟比她预想中来得还要早,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礼服,表情有点为难。 这礼服腰部紧、拉链长,穿上难,脱下来更难,闻葭不愿让他等,直接拎起丢在一旁的披肩,朝于凯晴说道:“我先走了,来不及了,礼服到时候还。” 没等于凯晴回答,她从手包里拿出一枚新口罩,戴上走出了工作室。 此刻正值下班高峰期,不少人聚在这一层的电梯处。 闻葭走到轿厢前等着。 光顾这家造型工作室的大牌明星不少,众人自然也是见惯了,只不过周围没跟着助理保镖的明星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最重点的是,这个人是闻葭。 似有似无的视线落在闻葭身上,她细眉微皱,倒不是因为路人打量的目光,而是因为难等的电梯。 终于,‘叮’的一声,银色的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打开。 闻葭微微低着头,刚要迈步踏进,黑色皮鞋跟西装裤没预兆地闯进她视线,她蓦地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俊朗的,神色平淡的脸。 他怎么直接上来了。 他真是矜贵自持,刚才松散不堪的领带显然已经被整理了一番,贴着他喉结,饱满端正。他一身深色地立在电梯内,身形修长。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对她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 许邵廷眼神上下扫了她一眼,在亲眼看清她穿的那条透视礼服后, 他很细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一秒,他温热宽大的手掌伸出,把站在外面的女人轻轻拉了进来。 闻葭细高跟也没脱,磕在轿厢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她都已经做好了摔倒了的准备,然而她想象中的踉跄并没到来,因为她即将跌入一个踏实的怀抱。 许邵廷动作很稳,只凭一只手也完全能够承受她扑向自己的重量,在两人靠近之际,他伸出另一只手托住她。 一套动作只不过几秒,闻葭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在许邵廷怀里了。 完全在他怀里。 她紧闭着眼,一只手下意识地攥紧着他领带,一只手抵着他胸膛,而他,一只手握住她手臂,一手微微拢着她的腰。 电梯外的路人见这情景,面面相觑着没敢说话,也没敢正眼去看电梯里的男人究竟是谁,都感觉自己在第一现场吃到了当红女星的大瓜,纷纷不敢踏进去了,连忙快步走到另外几座电梯前等着。 许邵廷看见门外人渐渐空了,神色满意,没犹豫地反手按下电梯按键。 电梯三面都有镜子,是被擦得一丝不苟的那种。 想要看清现在的情形简直轻而易举,闻葭瞟了眼镜子,就看见自己攀在他怀里,纤细修长的手指攥在他肩头,上好布料做的西装大衣即使被她指尖捏着,也不见一丝褶皱。 两个人腿/贴在一起,西装裤不厚,她那条透视的礼服更不用说,闻葭甚至能感到淡淡温热。 电梯数字直下三层,许邵廷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你准备一直待在我怀里?” 他话是这么说,可以抱着她的手却未松开分毫。 闻葭看着他的喉结、下颌线,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松开搭着他肩膀的手。 突然脱离温热宽厚的怀抱,她拢了拢滑落的披肩,胸前姣好的线条随着动作起伏。 她自己不知觉,可许邵廷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是故意看的,是不经意瞥见的,但他自制力足够好,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迅速转移开视线。 “谁选的礼服?” 他不说衣服太大胆,也不说衣服太暴露,只是问她是谁选的。 比这大胆浮夸的款式闻葭也不是没穿过,她自觉习惯,跟穿私服一般,直到他这么问了,她才意识到,她是如此“透明”地站在一个男人面前。 一个正常男人面前。 一个看着禁欲矜持的男人面前。 “许董觉得不好看么?” “好看。” “那是我穿着不好看?” “也好看。” 他看了眼她下半身那有跟没有一样、薄如蝉翼的布料,“太透了。” 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大衣,罩在闻葭身上。 突如其来的温热让她顿住,“这里又没别人…” “没别人,但我在。” 闻葭靠近他,笑得很大方,“那就更不用遮遮掩掩了不是么?” 许邵廷低头睨着她,神色危险且直白,仿佛暗夜中的猎豹盯住无处可逃的猎物,他咽紧喉结,一字一句地,“我也是个正常男人。” “许董当然正常,你看着就非常正常。”她意有所指地加重‘正常’这两个字。 许邵廷呼吸几不可闻地变沉重了些,他盯着她,好像是第一次如此看不透旁人,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他一只大手倏地箍住她腰,迫使她进入自己怀里,两个人近在咫尺,手臂也随着越来越沉的呼吸而越圈越紧,像是要把两个人彻底融合在一起。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熟悉强烈的男性气息侵袭着她,她有点慌神,抚了抚他领带,“开玩笑。” 丢下这简短的三个字后她逃脱他怀抱,留许邵廷一人在那愣神。 他垂眸往某处扫了一眼,微微地呼出了一口气,抬头却看见她撩拨之后无辜的表情,他无奈,又恨得牙痒。 闻葭自然能够感受到他危险的神色,但她故意没去看他,扯开话题,终于找到机会问出那个憋在心中一整天的问题,“今天为什么要送我项链?” 许邵廷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领口,“想送就送了。” 多没道理的一句话,连送别人东西也只凭自己心情。 闻葭垂下眼皮,“只给我送了么?” 许邵廷扭头去看她,“什么意思?” “你也会这样给别人送项链么?” “你是希望我送,还是不送?” 闻葭视线又开始飘忽不定了,她喃喃,“自然是不希望你给别人送,但是这太没道理了…” 许邵廷故意装没听清,“再说一遍,我没听清,希望还是不希望。” 闻葭逆反心理来了,试探他,“希望你送,希望你给越多的人送越好,最好明天我就能看见圈内所有女明星脖子上都戴着你送的项链。” 许邵廷眸色一暗,手臂一伸,又轻而易举地让女人回到了自己怀里,两个人身体贴着身体,他第二次一字一句地, “你再说一遍。” 闻葭笑了笑,彻底服软,微微踮起脚靠近他耳旁,用气音,“只想你给我一个人送。” 许邵廷像是听到了让自己满意的回答,轻嗤一声,这才松开力道。 终于,伴随着‘叮’的声响,电梯抵达负一层停车场。 门打开,一张熟悉的脸闯入两人视线,这会儿轮到闻葭倒吸一口凉气了。 他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 明天可能不更,也有可能更,明天不更的话后天还是会更的!仍旧是晚上八点半,kisskiss正在来的路上,感谢我的读者宝贝们[红心] 第23章 第18章 周敬承神出鬼没,站在轿厢外。 三人相对,谁也没先说话。 他也还算有自知之明,在心中思忖一番他们三个人当中只有自己最有可能先开口,于是向许邵廷点头,“许董。” 被打招呼的人视线只是淡淡地扫过他,没回礼,而是寒暄,“周总怎么也在这?” 许邵廷一个‘也’字直接把周敬承排除在他跟闻葭两个人之外了。 他语气平淡,话语却锋利,这么问似乎是故意想找他不痛快。 周敬承这么高傲的一个人,心中自然有股气咽不下去,但也没敢表现出来,他看了眼站在许邵廷身旁的女人,尊严隐隐作祟,让他说不出口他的真实目的是来找闻葭。 他要找的人被另外一个男人近水楼台捷足先登,怎么看他都是没势头的那一方。 于是自尊一半被咽回肚子一半显露在脸上,“来谈生意。” 许邵廷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回答,甚至没等他话音落到地上,便先一步扣住闻葭的手腕,将她带在身后,出了电梯。 而闻葭除了电梯门开的那一刻,自始至终也没主动看周敬承一眼。 直至两个人走出些距离,她才压低分贝,“还好你在,我一个人遇见周敬承肯定要尴尬死。” “他是来找你的。” 许邵廷仍旧扣着她,她纤细的手腕在她宽大的手掌里是如此不盈一握,覆着她,交换体温跟气息。 闻葭在他身后侧,看着他的绰绰背影,“我知道他是来找我的。” 这句话说完,两人正好走到迈巴赫前面。他抿着唇,没再回应她,只是为她拉开一侧车门,等人完全坐定了,才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难为她尽管两次光顾这辆加长版迈巴赫,却是第一次意识清醒地观察后排布局,她随意扫了一眼,便发觉这车后排空间出奇的大。 身旁男人利落地关了车门,淡淡开口吩咐:“开车。” 林佑哲得令,启动了引擎,许邵廷按下中控的按钮,将前后排的隔断屏升了起来。 车子瞬时被隔成两个独立密闭的空间。 车内暖气够足,闻葭摘了口罩,轻轻脱下他的西装大衣,但没脱披肩。 礼服过于大胆了,她知道。 许邵廷瞥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空调往上调了一度。 带着热气的红晕攀上闻葭的耳根、脸颊,她仍旧没脱披肩。 许邵廷又将空调往上调了一度。 闻葭鼻尖渗出细微薄汗,还是不肯脱。 许邵廷轻笑一声,第三次将手指触到中控的按钮上。 闻葭见他动作,按捺不住,“我热…” 许邵廷随意地拿了本车上的财经杂志,翻着,看着很正经的内容,说出的话却极其轻佻: “热就把披肩脱了。” 闻葭咬着张唇,看着离自己很遥远的空调按钮,知道拗不过他,她一边不情愿地把羊毛披肩脱了,一边低声喃喃,“禽兽不如。” 这话要是被前排的林佑哲听见了,指定是要替闻葭捏一把汗的。 许邵廷听着她字正腔圆的几个字,第一次有人敢这么骂他,他不但不愠怒,反而眼底浮现了笑意,“你发现得太晚了。” “你…”闻葭脸微微涨红着,彻底说不出话了。 许邵廷仿佛是看到了她无语的表情才肯罢休,他跳开目光,转头看了眼她的脖颈。好整以暇地问:“怎么没戴我送的项链?” “刚才戴了。” “刚才?” “…走红毯的时候。” 许邵廷心知肚明、亲眼看见,只不过好像故意要听她说他才满意。 他自然也不会透露自己看了她红毯直播的事实,只是反问,“喜欢么。” “你送的,肯定喜欢。” 许邵廷勾了勾唇,目光掠过她,向车窗外望了一眼,车子悄然滑进大路,天色已沉,月色像一层薄银,泼洒在内透大厦的玻璃幕墙跟柏油路之间。 金银交织着繁华。 许邵廷望着,眼眸清明,然而这繁华却消散不去一点他心头的烦闷。 从方才在电梯间遇到周敬承一直到现在,他思绪一直被某件事扰得不宁。 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内心也会有如此紊乱的时候。 他收回视线,转头望着身旁的女人,方才眼中的清澈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暗的灼热,他不动声色地越过后排中控,倾身靠近闻葭。 氛围莫名变得旖旎。 没人知道车内一男一女靠得有多近,就连林佑哲也一无所知。 闻葭能感受到木质香侵袭的意味越来越明显,却也没躲一分一毫。 两个人鼻尖就快要碰到一起。 ‘怦怦’ 不知是身体哪处发出这样沉闷且有力的动静,经久不衰,回荡在她耳边。 还好只有她自己听得到。她想。 暗处,她攥紧捏着裙摆的手,力度大到全然忘了这是一件需要还的礼服。 许邵廷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她妆容干净,薄薄的眼皮上亮晶晶的,随着车子的行驶,外面的金银灯火映在车窗上,又透过车窗映在她眼皮上,忽明忽暗。 “你给他地址了么?”许邵廷语气平淡。 “什么?” “你给周敬承地址了么?” “没有,”她缓缓眨了眨浓密的睫毛,“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直到听到她这句答案,许邵廷心头才瞬时间变明澈,他已经无暇,或者说不在乎闻葭的回答到底是真是假,他只要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 他世界里,那片就快要落雨的乌云倏地弥散。 心绪在刹那间变明朗,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别人控制了他的情绪。只不过他还是很好地克制住了神情,不让她察觉他的变化。 他淡然轻嗤,抬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身子还没完全回到椅背上,随后又听见她清越的声线响起: “而且,我一直记得,自己要跟你吃饭的。” 闻言,许邵廷倏地咽紧了喉结,在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伸出一只修长宽大的掌,攥住她手臂,再次俯身,两个人回到了方才近在咫尺的距离。 他目光深邃,直直地望进她眼底,仿佛能看见她眼底里有一片一直平静的湖,在此刻突然出现一丝波动。 他视线缓缓往下,游走过她高挺精致的鼻梁骨,她微翘小巧的鼻尖,最后定格在她饱满的唇上。 她暗处的那只手越攥越紧,她似乎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她不排斥,反而欣喜,她缓缓阖上眼皮。 然而吻却没有到来。 因为她感受到车子很平缓地停下了,继而前排传来一句毕恭毕敬的‘到了,许董。’ 闻葭缓缓睁开了眼皮。 他盯着她的瞳孔看了数秒。 蓦地想起第一次送她回家时,别墅前那株三色堇正开得盛,露水滴落,在黑夜里莹莹。 此刻她那双眼一如那丛花,湿润的眸子在黑暗的角落里熠熠闪烁。 许邵廷移开目光,深深地闭了闭眼睛,眉宇微皱,似乎有些不耐烦,他往车子前排望了一眼,奈何隔断屏升着,所以林佑哲并不知道他的神色有多危险。 可怜的林佑哲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已经率先下车,走到后排许邵廷那一旁,拉开车门。他只能看见后排的一男一女还是矜持地在彼此的位置坐着,却看不见藏在空气中的暧昧气息正随着车门的打开而往外泄。 许邵廷早已坐回身子,一丝不苟地理了理领带、袖口,衣角,仿佛方才的暧昧春光从未发生过一样。 随即他拎起一旁的西装外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径直下了车。 闻葭坐在车内没动,只是等男人绕过车子,为她拉开车门。 他一手搭着车门,一手向她伸出,给她借力,“下车。” 闻葭重新披上披肩,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 高跟鞋稳稳地落在地上。 锃亮黑色皮鞋跟她的红底细高跟交映着。 许邵廷很耐心地顺势拉着那只搭在自己掌心里的手,绕过自己臂弯。 闻葭一手挽着他,一手扯着自己裙摆,披肩微微滑落,至她纤细腰间、臀间,随着她迈步伐的动作晃荡着。 饭店在霖州大厦顶层,车子停在大厦前,两人一下车,便有穿着制服的一男一女迎过来,带着标准的笑,“许先生,您好。” 许邵廷微微颔首。 闻葭没戴口罩,礼服惹眼,有些担忧地往四周望了望。 许邵廷目光掠过她一眼便猜透了她心中的忧虑,于是很贴心地帮她打消,“不必担心,林佑哲已经打点过了。” 她点点头,紧紧挽着男人臂弯的手也渐渐地放松。 两位侍应生自然也能够认出闻葭,但他们万万不敢将目光多放在她身上一丝一毫。 毕竟,他们签的那份保密协议上的违约金可是天价。 第24章 “许先生,这边请,餐厅已经为您做了清场服务,可以放心。”男侍应生微微躬身,伸出一只手,把两人引进了vip电梯。 整整歇业了一天的电梯在此刻终于重新运作,稳当地把两人送至顶层。 闻葭并不知道要清场整个霖州数一数二的餐厅、要腾出电梯轿厢、要让侍应生签下天价保密协议这些事需要花多少钱财、人力去打点,她只知道,此刻整层楼都静谧,似乎连每件没有生命的物件都在等着两人来。 餐厅门口立着块写着‘暂停接待’的牌子,直至他们来了,这牌子才被撤下。平心而论,这块牌子还是第一次这么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地出现在餐厅门口。 侍应生为两人拉开座位,全餐厅最好的视野,六十层的绝佳高度,玻璃窗被擦得一丝不苟,城市夜景如画铺展。 高楼林立、霓虹光影、静谧夜色、流光溢彩。 地面上走着的人们怎么会知道此刻头顶上六十层餐厅内的光景? 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气氛却从这一刻开始,莫名旖旎,不可言说。 “许董大手笔。”闻葭收回望着窗外的眼,看着眼前的男人,笑了笑。 她脑海中无端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的光景,只是氛围全然不同。 许邵廷亲自启了酒瓶,往她高脚杯底倒了四分之一。 “为你值得。” 侍应生适时拿着菜单,走到两人桌前,欠身,“许先生晚上好,今晚主厨特别推荐的是来自塔斯马尼亚的m5级和牛肋眼,经过25天干式熟成,搭配黑松露波特酒汁,口感细腻。” 侍应生观察者许邵廷反应,见他无异议,才继续说道:“前菜部分,我推荐法国吉拉多生蚝配柠檬雪葩,以及意式手工布拉塔芝士佐有机番茄冷汤。布拉塔是今早空运到的,外层马苏里拉包裹着凝乳奶油,口感非常不错的。” 侍应生说完,许邵廷并没有着急给出任何回应,而是先看向闻葭,于是这顿饭的重心被不动声色地转移到了闻葭身上。 她会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意见。 “配酒方面,这款纳帕谷的赤霞珠单宁柔顺,能与和牛的油脂完美平衡,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闻葭边颔首,边看着菜单。 “菜单这一页是我们餐厅地招牌餐后甜点,食材均是下午新鲜送到的,女士您看看那份比较合您胃口?” 闻葭略微扫了一眼甜品页,“来一份法式香草千层酥、一份日式柚子舒芙蕾。”她合上菜单,一锤定音。 许邵廷一手搭着下巴,目光深沉地望着对面人,直至她抬起头,他才转移开,继而对侍应生道:“就这样安排。” 侍应生恭敬地退下了。 闻葭脱了披肩,双手搭着下巴,直视对面的男人。 “许董今天,难道只是想请我吃个饭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说: ---------------------- 林佑哲你…! 第19章 许邵廷笑了笑,不知是笑她的敏锐,还是笑她的清醒。他从西装内袋摸出一张名片向她推过去,指尖轻点着,“这种时刻讨论工作很扫兴,但我觉得你不该错过这个机会。” 闻葭没立刻接过,而是观赏了几秒,才用双指夹起名片看了看,“余见山?我知道他。” 圈内德高望重的导演,三届没有注水的最佳导演奖,并且两次登上国际舞台,同时包揽过银帆电影节最佳导演奖以及最佳影片奖。夸张点说,他的主角入场券,能让一众影后影帝心甘情愿地降薪也要拿到。 余见山选角在圈内也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铁面无私,不看咖位不看影响力,一位名气大的注水演员跟一位十八线实力派,余见山也是毫不犹豫选择后者,在他的电影里,哪怕能争个角落配角,再去庙里求个天时地利人和,出名也是迟早的事。 许邵廷颔首,“一番给你。” 闻言,闻葭淡然地把名片推了回去,言语之间有婉拒的意思,“我之前去试过镜,被刷下来了。” 听她意思,她想要自己争取。 然而她的反应显然在许邵廷的预料之内。 “我跟余见山打过招呼了,如果你想直接出演,不必试镜,一番就是你的。但你如果还是想自己去试镜,他很乐意,并且不会降低要求,试镜效果没达到他标准的话,一番另请他人。” 桌上点着蜡烛,闻葭透过绰绰烛光看着对面人立体俊挺的脸庞,恍惚间,好像真正的回到了第一次见面,他也是像这样,坐在她对面,给出了她两全的选择,不逼迫也不施压,任由她自己决定。 给她机会,并且听从,尊重她的所有选择。 一个周到细致的男人。 一件让人难以拒绝的事。 一个轻而易举就能做的决定。 闻葭很难承认自己不需要这个机会,相反,她很想要这个机会。 但如果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她宁可不要。 到底是怎样的洞察力,能考虑到给她如此周全的两个选择? 闻葭已经无暇想清这些事。 她没跟他客气,将推回去的名片原模原样地推了回来,收进自己手包,在开口时语气不再沉重,“多谢金主爸爸。” 许邵廷眉毛微挑,但嘴角却噙着笑,“你叫我什么?” “金、主、爸、爸。”她一字一句地道,两只手交叠,轻轻撑在脸颊边,笑得仿佛少女,跟他直视。 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他明明告诉过她自己也是个正常男人。 她偏要用这样正经又无辜的语气说出这四个字。 她当然不知道对面这样一个矜贵自持不动如山的男人心跳也会有这样悸动的时刻。 但好在人心隔着肚皮,她看不到。他想。 许邵廷握着红酒杯的手渐渐地紧了,心脏、喉咙间也藏在暗处随着一起紧了。 他立刻端起高脚杯轻轻呡了一口,来掩饰跟他不符的波动。 许邵廷不再跟她谈论工作,话题悄然被转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闻葭,”他很认真地叫她名字,“你还没有告诉我,周敬承上次是怎么为难你的?” 这件事他若不提,她几乎快要彻底忘却。她蓦地想起那天问他准备怎么负责,他却什么也没回答,闻葭笑笑,“这顿饭难道就是你说的负责?” 许邵廷没迟疑,“自然不是。” 她缓缓跳开视线,咬着唇,表情像是犯了难。 他不知道周敬承说了什么,但她自己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论是几天前,还是此刻,周敬承跟她说的话,似乎都不能传到许邵廷耳朵里。 “周敬承跟你说了什么?告诉我。”他追问。 他说你这种人始乱终弃、爱玩女明星、道德败坏、爱玩弄感情。 这些话通通不能说出口。 闻葭晃了晃红酒杯,轻轻啜饮一口,“没说什么。” “聊了我,对么?” 闻葭觉得这只不过是个很客观的问题,于是下意识点头。 许邵廷思索片刻,“聊了我的好,还是不好?” “自然是许董的好,许董这么好,又有哪里不好?我想不出。”闻葭莞尔,表情克制得天衣无缝。 许邵廷双手搭着往后靠,“闻小姐,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闻葭装无辜,“许董在内涵我演技不好。” 许邵廷觉得她的反应很有意思,蓦地笑出声,“不敢,况且,这是两码事。” “我是演员,许董就没想过我是故意让你看出我在撒谎么?” “自然想过,不过不论是演的还是真的,本质没有区别,不是么。”许邵廷把话题绕回来,“所以,周敬承跟你说了我的不好。” “他只是猜测。” 两人之间谈论的明明是个局外人,但气氛却莫名微妙,男声低沉,女声清越,一人一句,有来有回,闻葭聪明劲上来了,也没让他套出话,仿佛谁都不想落下风。 “他是不是跟你说,不要接近我?”许邵廷目光毫不避讳地探究对面人,像是要活生生地把她给研究透了。 “没有。” 她回答完,摩挲着高脚杯的指尖停下了,手一抖,那杯里的红色液体晃荡一下,她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也跟着晃荡一下。 她还是太不会撒谎了。 许邵廷将她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见她没说话,许邵廷又不动声色地逼问,“是不是还跟你说,我这种人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好?” 密闭空间内无风,但烛光却微微晃动着。 她觉得在许邵廷面前自己跟个透明人似的。 不,是连周敬承在他面前也跟个透明人似的。 闻葭这会儿倒豁达起来:“许董怎么知道?” 许邵廷轻嗤一声,说了句跟周敬承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男人最了解男人。” 第25章 “你相信周敬承说的么?” 两个人似乎是绕不开这个话题了。 “我虽然不知道周敬承具体跟你说了什么,但猜也能猜个大概方向,你相信他说的么?” “相信一半。” “哪一半” “好的那一半。” “……周敬承还会跟你说我的好话?” 他自然没说,全都是我编的。她心里想着。 闻葭斗不过他,她每说一句话他都能从不同角度钻漏洞,然后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闻葭纤细指尖捏起高脚杯,往对面送去,“不聊这个了好么?许董,我不想在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谈论其他男人…” 许邵廷眯了眯眼,唇绷得很紧。 很显然,他对闻葭的这句话极其受用。他晃晃杯中红色液体,碰向对面。 两个人谁都没主动说干杯,唯有一声玻璃碰撞的脆响证明两个人碰过杯了。 唇碰到杯沿的瞬间,许邵廷抬起眼皮望了眼对面,高脚杯遮着他下半张脸,眼神幽深,像看猎物一样看着对面的女人。 继而他垂下眼皮,如果远处的侍应生在此刻将视线投过去,便能看见闻葭也在这瞬间抬眼望了他一眼。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严丝合缝地一来一往。 这顿饭两个人吃的很愉悦,站在一旁的侍应生只能看到一男一女的优越侧影,时而交谈,时而低笑,那男人的视线始终不曾从女人身上移开,只是侍应生说不上那到底是什么眼神,似乎有纵容、有探究、有笑意,但又实在危险。 闻葭酒量并不好,奈何许邵廷给她倒了一次又一次红酒,暗红色液体成了淡粉的的红晕,悄然浮现在她的脸颊。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脸红并不全是因为红酒,而是因为许邵廷在她耳畔说的一句句话。 餐桌上精致的菜品没怎么动,倒是一瓶红酒快见了底。 ……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才彻底算是吃完了这顿饭。 林佑哲在车内待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看见熟悉的两道身影重新出现在大厦门口。侍应生推开旋转玻璃门,许邵廷一手臂弯里搭着大衣,一手被闻葭挽着,她两条纤细光洁的小腿在夜色中过于显眼。 两人似乎在谈论着什么,许邵廷一直微微低着头,靠向身旁的女人,嘴角噙着淡笑。 林佑哲眼见两个人快走到车边了,连忙下车为闻葭拉开车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闻葭脸红得厉害,穿着细高跟的步伐也不稳,如果旁边没有许邵廷承着她重量,单凭她自己,脚步几乎要踉跄。 闻葭是被许邵廷半抱进车后排的,好在她并没有醉彻底,尚能支撑起自己上半身的重量。 许邵廷慢条斯理地绕到另一边上车,林佑哲甚至还没启动引擎,后排的隔断屏便被缓缓升起。 他没胆子去猜后排的光景,但他没想到这光景会比他想象的更加旖旎─ 闻葭往许邵廷那靠近,努力地想睁开一双不太清醒的眼睛,撑着下巴看他,“现在去哪儿?” “回家。”许邵廷低头看她,眼神晦暗。 “回哪个家?” 听她这话,许邵廷才确定她是真的有点不清醒了,可他还是清醒的很。 “回你家。” “回我家做什么?” 许邵廷好笑地看着她,“你喝醉了。” 她一把把披肩扯了,语气很不服,“我没醉!” “醉了,”侧过身看着她,“连许董也不叫了。”他语气很认真,仿佛是真的在计较这件事。 闻葭靠着尚存不多的理智低声叫了一声,“许董。” 她叫他‘许董’,没有一千句也有八百句,电话里、现实中,他都亲耳听过。 但他觉得没有哪一声能抵得上此刻这一声,轻柔的声音,上扬的尾调,还带着因为喝了酒而显得有点瓮声瓮气的鼻音。 “嗯?”他很认真地应着她。 “我想去海边吹风。” 作者有话说: ---------------------- 猜猜!下一章!有什么! 顺便求收藏呀求收藏,谢谢读者宝宝们! 第20章 闻言,许邵廷视线掠过她身上的礼服,又往下,掠过她露在外面的两条小腿,最后抬眸,定格在她脸上。 “不行。” “为什么?” 她以为他会答应。 “你会被拍。” 闻葭不以为意,一只手拂过自己脸颊,“我已经被拍惯了,这是我的工作。” 许邵廷觉得她醉得厉害,于是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我会跟你一起被拍。” 空气凝固了两秒,这话算是彻底让闻葭清醒了,她有点垂头丧气的,彻底打消了念头,喃喃道:“好吧…回家。” 迈巴赫内氛围沉静,行驶平稳,但这次,闻葭再也没有心情睡觉。 她手撑着,仿佛喝了酒胆子也大了一倍,“许董,你有其他认识的女明星么?” 许邵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看透,“你想问什么?” 事实上,闻葭迂回了,她其实想问,许董,你真的会玩女明星么? 他不知道,从周敬承跟她说那番话起,好奇便伴着困惑在她心里滋生,并且发育得越来越快,最终变成一个毛球不断挠着她的心。 夜深人静时,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是没有仔细思考过周敬承说的话,她也会思考,许邵廷这样看着对任何事情都不为所动的正人君子,是不是真如周敬承所说的那样水性杨花? 是不是真的会在私底下玩女明星? 她想不清楚。 眼下,酒精跟理智作斗争,后者险胜,闻葭张了张嘴巴,但最终还是把那句问不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摇摇头,当没事发生。 许邵廷溢出一声笑,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不论周敬承跟你说了什么,不要相信。” “他跟我说,许董是正人君子,高风亮节,我信。” 许邵廷向窗外看了半分钟,继而转头,深深地凝视着身旁的女人,最终说:“也别把我想得这么好。” - 迈巴赫再一次光顾她的小洋房别墅,车子稳稳停在大门前。 闻葭谨慎地拿出一片口罩戴上,解开安全带,“许董今天有时间上去喝茶么?” 许邵廷手一顿,似乎是在等着她这么问,还没等她推开车门,他反而先下了车, “自然有。” 两人穿过小院子,闻葭的十厘米细高跟在石板路上很不好走,险些往一旁栽去,许邵廷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手腕,把她圈进自己怀里。 闻葭开了指纹锁,许邵廷替她拉开门。客厅内,于凯晴又窝在沙发里办公,听见动静她抬起头一如往常般跟闻葭打招呼: “回来──────────啦” 一个‘来’字随着她缓缓长大的嘴巴被越拉越长。 她从让人眩晕的电脑屏幕中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样微妙诡谲但又在她情理之中的一幕─ 男人一手搂着闻葭的腰,一手撑着门,他大衣马甲领带的,衣冠楚楚,表情漠然,而他怀里的女人一张小脸几乎被口罩隐去大半,只有双眼眸露在外面,神情醺醺然,身上一张羊毛披肩要掉不掉,就快拖到地上去…… 许邵廷似乎对于凯晴的诧异不甚在意,都这个时候了,也持着很好的礼仪,向她颔首打招呼,“于小姐,”继而才道,“她喝醉了。” 于凯晴迅速站起身想去迎。 闻葭很遵守承诺,见她来了立刻吩咐,“给许董泡杯茶,拿那个…上个礼拜买的那个…什么纯金芽大吉岭,给许董泡个十杯。” 许邵廷搂着闻葭走了两步,转头朝着于凯晴,“不必麻烦了。” 继而又对怀里的人说,“我送你回房间。” 闻葭高跟鞋没脱,磕在楼梯上一声闷响,没响两声,她就想要挣脱许邵廷的怀抱,“我没醉…” “你醉了。” “我自己能走…”闻葭手抵在他胸膛。 许邵廷便依着她,将拖着她的手微微放开了点。 闻葭身体蓦地没了支撑点,一只手扶着一旁的墙壁,指甲几乎要嵌进去了,才堪堪稳住自己。 许邵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她不稳的身子,迷糊的意识,以及倔强的神情。 他笑了笑,不是嘲笑,而是无奈的笑,一只大手又回到她腰间,“还说自己能走?” “就是能走。” 这回许邵廷不再依着她,一只手环住她上半身,一只手托起她并在一起的小腿,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往楼上走。 闻葭懵了半秒,意识过来之后开始在他怀里闹腾,她动了动纤细小腿,“我不要你抱。” “不要我抱?为什么?给我个理由,我就放你下来。” 许邵廷稳稳地禁锢住她,任她再如何闹,高大身形也没动摇一下。 于凯晴在楼梯口听着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似乎带着笑腔,看着他背影越来越远,最后似乎温柔地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女人。 第26章 她好像看懂了,又好像看不懂,最后摇摇头,自顾自地走开了。 闻葭房间没开灯,许邵廷将她轻轻地放在酒红色的丝绒沙发椅上,才能够腾出手摸到床头的开关。 柔和的暖色调瞬间倾覆,但只倾覆了很小的一部分,除了两人在的地方,其余空间仍旧陷在昏暗之中。 许邵廷直起身,低头看着沙发上的女人,眼神随着她动作而走,一秒也不曾错过。 他背影宽阔,肩线笔直,随着低头的动作,白色的衬衫露了整齐的一圈在大衣外,贴着他脖颈,显得克制又不近人情。 闻葭睁着一双不算清醒的眼睛,伸手勾他的领带,许邵廷便依着她,随她动作微微俯身,他双手撑在沙发两侧,这下闻葭完完全全在他的怀里,在他的领地里。 “你是第一个进我房间的男人,许董。” 许邵廷嘴唇紧绷,不紧不慢开口,“是么。” 闻葭像是很认真了思考了一下,“哦不对,你不是,我之前还养了一只小男狗,他才是。” 许邵廷任由她抓着自己领带,他挑了挑眉,凑近,“拿我跟狗相提并论?” 闻葭笑了笑,“都是男的,有什么区别?许董别跟我计较。” 连周敬承都不配跟他比的男人,难为第一次有人这么大胆拿他跟其他物种相提并论。 许邵廷利落清晰的下颌线似乎动了动,他双眸幽深,看不见一丝光,目光牢牢框住低处的女人,一字未说。 按照平常,闻葭应该早能发现许邵廷的不对劲,可她此刻大脑模糊,意识不清,仰头只能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心里感叹着这男人好帅,无暇去分析他的情绪。 “许董,你好高,你再靠我近一点。” “想做什么?”许邵廷嘴角勾起笑,难得露出这样戏谑的表情。 闻葭没回答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拉着他的领带,两人的热烈的呼吸彻底交织缠绕在一起。 她今晚喝了酒,红酒香盖过花果香,裹着红葡萄熟透迸裂的甜味,他闻着,心底倏地一沉。 没人见过他这副样子,眼神没有一点温度,只是这么望着你,冷静地望着你,客观地望着你,但嘴唇却是勾着的,噙着笑。 这表情员工没见过、合作商没见过、闻葭没见过、甚至是林佑哲也没见过,所以也没人知道许邵廷下一步将要做什么。 下一秒,他一双大手蓦地扣住闻葭的后脑勺,闻葭猝不及防,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阻力,她轻轻地惊呼了一声。 这声线还没落彻底,她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了,因为她的唇被另一张柔软但冰冷的唇彻底堵住了。 许邵廷微微偏着头,近乎强势地吻住了她。 还是来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许邵廷将唇静静地贴住她将近半分钟,继而才开始吮吸她,闻葭那颗随着他动作停滞的心也才开始进入新鲜血液,开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怦然跳动。 闻葭顺从地仰着头,由他辗转,吮吸, 从方才在车上那个将触未触的吻开始,两个人之间便莫名地绷紧了一根无形的弦,并且随着两人的靠近,越绷越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断的? 餐桌上他让她弯了眉眼的刹那,那弦紧一分;她让他脸上出现不属于他的表情的刹那,那弦更紧一分。到此刻两个人彼此近在眼前了,弦开始从两端被无形的力量生拉硬拽着, 最终崩坏。 两个人都知道这弦注定是要断的,不是在此刻,就是在下一秒。 她不是没拍过吻戏,可那是作戏,她方能波澜不惊,心如止水。 她双手紧紧攥住身下的丝绒沙发,该死的材质在此刻变得滑溜溜,几乎没有着力点能支撑她手指,她只得攀上许邵廷的肩膀,攥住他的西装。 许邵廷感受到那力道,一只手摸上她的礼服裙,想要更进一步动作。 礼服裙被攥出褶皱,闻葭难得清醒,抵着他肩头,微微推开他,她喘着气,“这裙子要还的…” 许邵廷低头瞥了一眼她身上材质上好的裙子,动作没停,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再次吻她,“我给你买条新的。” 两张唇再次交织在一起。 这吻持续了十分钟,许邵廷的攻势不减反增,愈加猛烈,侵略者她的唇舌,越来越深,像野外的雄狮要把整片草原都圈为自己的领地,才肯罢休。 闻葭耐性自然是不如他的,吻了十分钟她气息紊乱,须得微微喘着气才能稳住呼吸,喘气间,许邵廷的吻也不曾落下,她被堵得发出轻柔的喘息声。 又是两分钟,闻葭的手滑下,半推半就地推着他,离开了他的吻。 许邵廷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怀里的女人: “还想要么?” 作者有话说: ---------------------- 明天还是晚上八点半更新哦~ 求收藏呀,谢谢读者宝宝们 第21章 闻葭喘着气,胸膛上下起伏,仰头看着许邵廷,眼睛像浸了酒一样浓得化不开。 “不像你。” 她来了句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但许邵廷也还是听懂了,她是在说他动情又不克制的样子,实在不像他。 “抱歉,是我失态。”许邵廷抿抿唇,手心拢着她的半边脸颊。 闻葭瞥开视线,淡然莞尔,“吻完就说抱歉。” 周敬承果然没说错。 她心里这么想着,下巴蓦地被许邵廷捏住、抬起。 他双眼洞察着她,“在想什么?” 闻葭由他抬着自己的头,“我在想…没想到许董你也是这么随便的人。” “跟对方吃个饭,气氛到了,就吻,然后再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说句抱歉。” 他眼睛盯着她,像无浪的海,平静,深邃,刚才他也是这样的神情,唯一的区别是,此刻听着她这句话,他唇边本就不多的笑也消失殆尽。 “这就是周敬承跟你说的,是么?” 闻葭撇过头去,“不是,他说的话我从头到尾都没信过。” 许邵廷抓住重点,他直起身,两人距离瞬间被拉开,“闻葭,你想彻底摆脱周敬承么?” 闻葭缄默着,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讲。 “很简单,假装跟我交往。” 闻葭缓缓抬起头,“什么?” 看她反应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不堪的话。 他没喝醉,她却觉得他比自己还不清醒。 他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一遍,“假装跟我谈恋爱,一年为限,一年后,我会给你一笔不菲的报酬。” 闻葭没立刻回答他,她一张唇倔强地抿着,心脏仿佛被细细密密的针戳着,虽不足以戳破,可突如其来的尖锐的酸痛感让她无法忽视。 她缓缓站起身,“给多少?” “你开价。” “五千万。” “可以。” “七千万。”她继续加价。 “给你。” “如果我说我要一个亿呢?” “那就给你一个亿。” 周遭瞬间安静了,暗流涌动的气氛在刹那间凝固。 “许董好大的手笔。”闻葭嘴角扯起一抹笑,“给我开这个条件恐怕不止是想帮我摆脱周敬承吧。” 许邵廷敛着眉,松了松领带,似是有点不耐烦,直言道:“我要推掉一桩婚事。” “婚事?” 他明明声线低沉平静,她听着却觉得这两个字过于刺耳。 闻葭笑着,语气坦然,“你们这种人还真是跟我想得一样,有钱有势,什么都有,唯独不能有自己想要的感情,连枕边人都是被安排好的,为了家族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共度一生,结婚生子,许董,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还挺伟大的,要是我,肯定做不来,” 这几句话说完,她手心里几乎全是汗,她将心底那股钝痛掩盖住,“但是有件事我不理解,为什么是我?” “你刚好想摆脱周敬承,我刚好想摆脱婚约,不会再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闻葭眸光微动,眼眶湿润,“所以许董这段时间以来接近我,只是为了这件事是么?” 她又毕恭毕敬地带上‘许董’这个称呼。 许邵廷半垂眸,“不全是。” 随即又补充,“你有任何条件都可以提。”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答应你?” “一个亿,你自己考虑。” 闻葭沉吟良久,继而微乎其微地叹出一口气,盯着眼前的男人,“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不能碰我。” 许邵廷拧眉,目光从她的眼睛往下看,停在她唇上,“不是已经碰了么?” “……” “我说的是更深入的。” 许邵廷勾勾唇角,“我不会碰你,只要遵守合约的内容,其余随你。” 闻葭向他摊开掌心,这会儿豁达起来,“合约呢?” 许邵廷难得的顿住了,“…没带来,不过林佑哲已经拟好了,到时候他会带给你。” 第27章 “连合同都已经拟好了,还说接近我不是为这件事?” “闻葭,”他看着她,“这两件事不冲突,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 闻言,她心脏仿佛被坚硬的磐石重重地砸了一下,她深深地往胸腔里吸了口气,缓解那股不能被他发现的钝痛,显露在脸上的表情很释然,“我想要其他的,你也能给么?” “还想要什么?”许邵廷抬眸看她。 闻葭踌躇两秒,抬脚靠近他,“如果我说这期间我想要任何资源你都得给我,你会给么?” 许邵廷垂眼看着主动进入自己怀里的人,蓦地笑了,不再跟她针锋相对,只是沉着声音,没犹豫地说了个‘好’。 闻葭听到让自己满意的回答,立刻转了身,坐回丝绒沙发,脑袋微微仰着,好像在克制什么。 房间里谁也没说话,两人沉默得像陌生人,仿佛刚才的吻也不复存在。 许邵廷双手环胸踱了两步,突然发问,“现在可以告诉我周敬承跟你说了什么么?” 闻葭冷嗤了一声,没看他一眼,“他说你沾花惹草、风流成性、朝三暮四、招蜂引蝶。” 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他停下了步伐,细微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气还没彻底咽下去,又听见她说─ “原本我不信,”她顿了顿, “现在,我信。”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她玩着指甲,嘴角微微笑着,语气轻薄,“我说,我现在就是信你是周敬承说的这种人。” 她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他,仿佛再从他口中听到什么荒谬的话也不值得她震惊了。 男人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表情,周遭空气温度却骤降到零点。 他靠近她,突然俯下身,一手大力地箍住她细腰,让她无处可逃。 男性气息就快要侵袭她,闻葭看出他想干什么,于是用双手抵着眼前男人,她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才堪堪推开他,她抬起指尖抹了抹唇,“接吻也是合约内容之一么?” 许邵廷轻笑,“你开个价,我让林佑哲拟进合同。”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猝不及防的吻再次来袭。 于凯晴在楼下待了将近半小时,才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楼梯上走下来,闻葭高跟鞋换成了亚麻拖鞋,踏在楼梯上‘嗒嗒’地响,身上只穿了件礼服,两条纤细白皙手臂露在外面。 许邵廷走在她侧后方,正低头理着袖口,步履从容,黑色短发跟方才上楼时一样干净利落,仿佛两个人只是在房间里谈了几句话,什么也没做一样。 于凯晴站起身,手里晃着手机,她故意看了眼许邵廷,继而对着闻葭道:“刚才周总打电话过来了,他说打给你没接。” 这话一出,楼梯上的一男一女突然同时停下了脚步。 “手机静音了放在在包里,没听到,”闻葭垂下眼皮,声线平缓,“他有说打电话来什么事么?” “没有诶,他只说让你有空给他回过去。” 两个人彻底下了楼梯,闻葭站定,再开口时语气认真,好像把周敬承的电话当成了很重要的一件事,“知道了,等下给他回,”她余光瞥见身旁男人在看自己,于是道,“凯晴,送许董出去。”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抬脚上楼梯,许邵廷看了她两秒才转身,往门口走。 两个人从平行变成背对背,于凯晴在一旁往左看看,又往右看看,最终还是跟上了许邵廷的脚步,准备送人出去。 他长腿没迈几步便走到门口,手已经扶上把手了,又蓦地回头,“别给周敬承打电话。” 闻葭一条腿刚踏上第一道台阶,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回头,也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她纤细身形愣怔,“周总说有事要跟我说。” “他是问你项链的事。” 听他语气很笃定,没有一点犹疑。 闻葭彻底转过身,向着门口,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个偌大的客厅对视着。 “所以,许董,送我项链是故意为了让他看到么?” 许邵廷没回答,径直转过身,随于凯晴出了别墅大门。 门内,闻葭靠在楼梯扶手边,望着他背影踏过石板路,坐上了门口等待着的迈巴赫,她才往卧室走。 她回到房间的小沙发上,抱着臂静坐了几秒,没出她意料,她耳边响起有人踏楼梯的‘嗒嗒’声。 于凯晴拍着她房门,“放我进去,快快快!” 闻葭似笑非笑地转头对着门道:“门没锁,直接进来吧。” 于凯晴压根没让她话音落到地上,直接拧开门把手冲了进来。 她咬着张唇,眼睛弯着笑嘻嘻,“你们在楼上做了什么?” “谈事情。”闻葭很淡定地回答她,然后起身走到窗边往下望,那辆黑色迈巴赫还停在她别墅前没离开,刺眼的红色车灯亮着。 “谈事情?这么正经。” 闻葭平缓地摇了摇头,“谈的事情不正经。” 于凯晴走到单人沙发边,屁股刚要坐下去就听见她说,“许邵廷让我假装跟他谈恋爱,一年后给我一个亿。” 于凯晴从沙发上腾起来,表情很诧异,不知是在诧异‘假装跟他谈恋爱’还是在诧异‘一个亿’。 “一个…亿?!”她低头掰着手指 “嗯。” 于凯晴见她反应如此平淡,心中警铃大作,“你不会答应了吧。” “答应了,不过…”闻葭盯着楼下那辆车,“不过我提了条件,这期间我想要任何资源都要无条件给我。” “一年一个亿…天呐,我快不认识钱了,要我我也干,还能拿到最顶的资源,况且,况且许董条件这么好,怎么算都不亏。” 闻葭好笑地瞟她一眼,头往窗外的方向点了点,“你去,他车停着还没走,你现在去跟他说也许还有机会。” 楼下迈巴赫内,许邵廷透过深色的车窗往二楼的主卧落地窗看了一眼,白色半透窗帘拉着,只能看清暖色灯亮着,其余什么也看不到。 他收回视线,将头靠在椅背上,短发利落,颈线挺拔,他阖上眼皮,“开车吧。” 车子行驶了约莫十分钟,许邵廷淡声向前排吩咐: “合同加一条,合约期间,她想要任何资源,我都无条件给。” 第22章 林佑哲作为许邵廷的秘书兼总助,大大小小的事,公的私的,他都是知悉的,包括许邵廷准备找人推婚约这件事。 闻葭说的没错,许邵廷作为许家长子,又接手天许集团,权势对他来说仿佛是生来之物,他什么都能做主,唯独不能做主自己的婚姻。他这样的人,从出生起就什么都有了,又在成长的过程中一件件失去,为首的就是感情自由。 他需要一个跟他门当户对、势均力敌的对象,来塑造一个看似美满的家庭,来维持他的对外形象。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上流阶层中闭口不谈但又人人默认的规则。 但许邵廷不愿意。 在外人看来这很奇怪,按理说,他应当是那种会被莺莺燕燕环绕周围的男人,然而,他枕边的位置却一直空到现在。 其实他身边不是没有垂涎的、不是没有觊觎的、不是没有虎视眈眈的,奈何对方一伸手,他就能看透对方掌心向上是想要他的权势,还是想要他的金钱。 所以对于那些不断投怀送抱的,不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他都只是意兴阑珊地看对方一眼,继而不留情面地把人拒之门外。 许母赵兴岚心里自然也着急,安排了一个个经过自己挑选的姑娘往他身边送,不是她们那个贵妇圈中哪家的小姐,就是哪家名媛。 然而通常不过半天,这些小姐名媛就会苦着一张脸回来控诉: “人很大方,就是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 每当这时候,赵兴岚只会无奈地摇摇头,继而去征求许博征的意见。 许博征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好父亲,把整个天许集团交到儿子手里,给他足够的权势,唯独在许邵廷婚约这件事情上,他想占有绝对话语权。 一聊到婚事,父子俩一个红脸,一个沉默,每次都以许邵廷一句‘我自己有数’结束话题。许博征没辙,只得往许邵廷周围的人耳旁吹风,于是林佑哲成了那个传声筒,并且苦这件事久矣。 许邵廷自然能够理解林佑哲的左右为难,所以每次当他提时,许邵廷只是静静地听着,却也无动于衷。 旁人都知道,他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人想要真心得到他的爱,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的爱太沉重了,重到被他爱一分一毫就觉得会牺牲什么。 所以当许邵廷跟林佑哲提起自己的计划时,林佑哲也是非常能够理解的,然而,他没想过许邵廷竟然能答应闻葭如此无理的要求。 一年,想要任何资源都得给。 许邵廷当然也给得起。只不过林佑哲觉得,如若是换个人向他提这个要求,他只会看着对方轻轻笑一笑,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一句,“你觉得,我凭什么答应?” 第28章 许邵廷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已是在他意料之外,然而还有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给闻小姐多少?” “一个亿。” 林佑哲踩着油门的脚差点打滑,方向盘都握不稳,一个亿就这么平静地被他说了出口,又这么轻描淡写地被给了出去。 林佑哲欲言又止,“为什么不直接跟闻小姐说?” “说什么?” 他做戏似的咳了两声,“…说你的心意。” 许邵廷眼眸看向窗外,仿佛第一次有这样力不从心的时候,“我现在在她心里的形象,恐怕比周敬承还不堪,”他收回目光,敛着的眉宇无法舒展,“况且,现在还不是时候。” 林佑哲张口还想说什么,他往后视镜望了一眼,发现许邵廷已经平静地阖上眼皮,显然不是在闭目养神,而是在思忖着什么。 他将话咽回肚子,闭口不谈了。 然而,别墅内,于凯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闻葭。 她老神在在地在单人沙发上坐下,“这事要告诉张姐么?” 其实不止许邵廷,闻葭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没有感情自由的,但好在她并不是靠粉丝打投吃饭的爱豆,再怎么不自由,终究决定权也是在自己手上,旁人有知情权,也没立场干涉。 闻葭看见迈巴赫缓缓驶离了,才收回目光,摇摇头,“不告诉,而且怎么开口,说是合约恋爱?荒不荒谬。” 于凯晴眼睛放光,“那这么说,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我就是唯一知道这段感情真相的人了?” 闻葭拍拍她,“怎么,很荣幸?” “那自然,外人要是知道我知道顶流女星的感情真相,也会觉得我命好。” 闻葭要笑不笑地把她从沙发里扯起来,将她推出卧室门,“行了,我保证只让你一个人知道好么?” 随后毫无感情地关了卧室门,把于凯晴隔绝在外。 - 闻葭在家闲适了两天,第三天闻母何令仪来了一趟小别墅。 上午九点,闻葭已经在健身器材上锻炼了快一个小时,何令仪要来,谁也没通知,她径直走过石板路,开了别墅的指纹锁。 于凯晴正给闻葭准备早餐,听见门口的动静回头望了望,惊喜地叫了声‘阿姨’。 何令仪来见自己女儿也打扮得很周到,穿了一身lv的单品,头发高高地挽着,身上能戴首饰的地方也没放过,叠了一堆各大奢牌的当季饰品上去。 她听见于凯晴跟自己打招呼,眼睛笑眯眯地‘诶’了一声,随即问道,“葭葭呢?” 于凯晴往小健身房的方向指了指,母女俩跟心有灵犀似的,何令仪刚将视线投过去,闻葭便一身运动服地走了出来。 她抬眼,定睛一看,“老妈?!” “干嘛啦,这么惊讶,老妈都不认识了?”何令仪声调很高,但是语气又是很柔婉的。 闻葭走过去跟她抱了抱,恰好于凯晴端着早餐上桌,闻葭把何令仪推到餐桌前,为她拉开凳子,“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我一天天在家待得真是,无聊死了,来看看你。” 闻葭轻笑一声,看透她,“你是为了我热搜那件事来的吧。” 她掐着指头数日子,早算到何令仪也该来了。热搜才没过几天,何令仪肯定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坐不住。 何令仪很赧然地拂了把脸,“林奚又来跟你告密了。” “她不说我也能猜到。” “那个男的是谁?” 闻葭正低头往吐司上抹果酱,闻言,她极其淡定地答道:“我跟他谈恋爱了。” 旁边于凯晴眼睛也睁大了,嘴巴塞得满满的也不敢再嚼了,只敢动两颗眼球去睨何令仪。 何令仪迅速扭头,“你说什么?” 她语调瞬时提高了几个度。 “我说跟他谈恋爱了。”闻葭一本正经地重复。 何令仪丢下餐叉,碰在盘子上有一阵刺耳的动静,于凯晴吓得身体一抖,眼波在母女俩之间转来转去,不知道该看谁好。 “原来跟我说想摆脱周敬承是因为认识了其他人。” 闻葭无语凝噎,“这是两码事,我不是因为这个人才摆脱周敬承的,况且你一直不看好我跟周敬承,怎么我真摆脱了你反而还不高兴了呢。” 何令仪手一甩,“任何男的我都不看好。” 闻葭缄默,说不出话了,她想反驳,但她半个字也说不出口,她心底最深处有一块属于何令仪的最柔软的地方。 旁人不明白,闻葭作为女儿,是最知道何令仪经历了什么的。她的经历像块浸透苦水的海绵,此刻正沉甸甸地压在她舌根。 年轻时的何令仪非常爱美,做过美甲师,也学过理发,但她最爱的,还是在一条老旧的步行街经营一家女装店。 那时的她已经能够做到经济独立,她从小镇靠自己一路走进大城市,见得多识得广,思想开放,她想追求自由,然而家中父母却不肯遂她的意。 在二十五岁那年,何令仪被父母逼迫跟闻父闻永利结婚,两年后生下闻葭。闻永利并非是个合格的父亲,在闻葭出生前他尚且能装得像个人,自从女儿长到半岁之后,闻永利便开始早出晚归,一开始只是出去喝酒,最后恶化到偷何令仪辛苦攒下来的钱去赌/博。那时的何令仪对闻永利也并非完全没感情,她想努力把日子过好。以前会为一点小事打抱不平的女人开始变得容忍让步,开始对丈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这些宽容并未换得闻永利的悔改。 闻永利开始变本加厉,直到某天何令仪再也拿不出来一分钱让他去赌,她抱着女儿跪在他面前求他回头。然而让何令仪没想到的是,自己不但没唤回他的良知,还反过来被他指着鼻子痛骂。 她再也受不了,向闻永利提了离婚。 那天闻永利跪在她面前扇自己巴掌,她也没正视他一眼,咬下牙狠下心把婚离了,并且争取到了女儿的抚养权。 母女俩如此独自安静地生活了几年,闻葭终于长大了点,何令仪带着她再嫁了。 何令仪跟章树是在闻葭四岁那年在绿皮火车上认识的,那个年代没有电子产品,两张卧铺面对面,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总能聊上两句,一开始何令仪对章树很是防备,后来看他眉眼弯弯一天到晚笑嘻嘻的,又是帮她打开水,又是帮她照看小孩,自然也就放下防备心,两人聊了一整个车程,临下车前交换了电话号码,后又断断续续联系了半年,这半年里,章树时常到她的城市去找她,每次见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愿意替她分担带孩子的苦。 何令仪自从跟闻永利离婚后,自己一个人过了很艰难的几年,她不是没想过再找个依靠,但是她不敢,她人生中的第一段感情如此失败,她不愿再重蹈覆辙,所以她拒绝了章树,然而章树并没有放弃,对她愈发的好,百般照顾,给母女二人在城里租了套干净整洁的两居室,闻葭上小学的事也是他一手操办的。如此又过了段时间,何令仪看看遍体鳞伤的自己,又看看稚气未脱的女儿,觉得自己无依无靠尚能过一辈子,但是女儿得有个完整的家,于是答应了章树的追求。 但是两个人没有领证,只是这么平和地在一起生活了三年,直到有一天,何令仪无意间发现章树其实早在老家一有一妻一子,也并非像他所说的一样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几年来每次的‘出差’都只不过是个幌子,只是他流转于不同城市之间跟不同女孩发生/关系的幌子。 那一天何令仪很平静,没有结束第一段感情时的歇斯底里,也没有发现枕边人第二副面孔的痛彻心扉,她只是很冷静地给闻葭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带她离开了那套两居室。 闻葭至今还记得那天何令仪跟自己说了什么。 那天何令仪半蹲在她面前给她拉衣服拉链,她说,“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我们了。” 那个时候的闻葭并不知道‘伤害’这两个字意味什么,在闻葭眼里,章树并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相反对她百般照顾体贴。 她想问,然而她看见了母亲眼眶中盈满的咸湿液体,她虽不理解,但也什么都没说,只是乖顺地抱住了母亲,点点头。 何令仪在独自抚养闻葭的路上走得很艰辛,但她给的爱很慷慨,给了闻葭自己所能给的最好的条件,把心血都倾注在抚养女儿上,从不跟闻葭哭穷、诉苦,抱怨,也从不跟闻葭提自己感情上的创伤。 闻葭从不觉得自己缺什么,因此也成长得很有底气,甚至觉得何令仪给的爱超过了许多完整的家庭。随着她一天天长大成人,儿时母亲受伤的一幕幕重新放映在她脑海里,她渐渐明白了当年离开两居室时母亲所说的‘伤害’究竟是指什么。 她开始体味母亲的感受,理解母亲的做法。 直到她过成年生日的那一晚,何令仪透过生日蛋糕上的熹微烛光,看向自己女儿: “妈妈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受感情的伤害,如果你幸福,哪怕不结婚不生子,妈妈也愿意。” 第29章 这句话闻葭记了一年又一年,她高中进的是艺考班,大学读的是全国最顶级的戏剧学院,都是俊男靓女最多的地方,在那些春心萌动的瞬间,在那些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也没违逆母亲的话。 一直到大二那年,闻葭被到学校来挑人的导演一眼选中,从此出道,参演了她人生中第一部电影,当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女主角,也结识了人生中第一个男朋友。 因为母亲的话,闻葭一开始并不敢迈出第一步,还是何令仪看透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主动说,“要是谈恋爱了就带回来给我看看。” 闻葭才把自己初恋带到了何令仪面前,只好在何令仪最担心的事还是没有发生,闻葭最终与初恋分开是因为当时的她并不能够平衡好感情跟工作,于是两人和平分手了。 何令仪作为母亲,又深知女儿处在怎样的一只大染缸里,自然将大多数注意力都投在了闻葭的感情生活上。 当初周敬承出现时何令仪便不看好,所以眼下,闻葭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她只能淡淡解释道:“他跟周敬承不一样。” 何令仪点点她脑袋惊呼一声:“都是男人有什么不一样?” “他比周敬承有钱,”闻葭往嘴里塞了一块吐司,“还比周敬承长得帅,还比周敬承绅士。” 何令仪的话她没忘,也没敢违逆,只不过她跟许邵廷本就是合约恋爱,自然无法用平常感情那一套原则来衡量。 奈何‘合约’这两个字她万万不敢在何令仪面前说,于是只能这么回答。 何令仪重重地拍了拍餐桌,“脑子发昏了你。” 闻葭低着头没说话。 于凯晴见情况不对,赶紧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很识时务地在此刻起身,轻轻把何令仪推了起来,“阿姨,你教我做鸡汤吧,前两天我做了一锅,她说没你做的好喝,今天你来,我刚好学。” 闻葭抿着唇,扭头看着何令仪走到厨房的背影,没说话,她也没话好说。 餐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这震动是很不合时宜的。闻葭心情不好,听着这动静浑身发毛,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继而很堤防地捏着手机,轻手轻脚踏上楼梯。 她是等卧室完全关上了才接通电话的,落锁的声音跟许邵廷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 “在做什么?”车内,他执着手机向外望了一眼,没等她回答,又道: “准备一下,我马上到你家。” ----------------------- 作者有话说:闻葭第一段感情非常非常非常纯情 第23章 闻葭从沙发上腾起,走到窗边往下望,“来我家?现在么?” 迈巴赫内男人执着手机在耳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继而道:“带你去签合同。” “太快了…” “已经两天了,还没决定好么?” 闻葭心里沉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似乎早决定好了,在他说的那晚她就决定好了,但不知为何此刻死活无法把答案说出口。 也许是怕自己一说出口,两个人就只能靠一纸合约维持关系。 她觉得好荒谬。 许邵廷在那边等了半晌没等来答案,于是把话锋转开,“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自从那天他离开小别墅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联系,仅仅是几十个小时而已,她却莫名觉得有些令人心慌的生疏。 “没做什么”她语气兴致不高。 “怎么没跟我联系?” “许少爷难道都是等着女孩子主动联系么?” 听着她口中陌生的称呼,许邵廷眯了眯眼,“你叫我什么?” “许、少、爷。”她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 许邵廷垂眸,笑了,轻嗤声透过听筒传到她耳朵,显得语气很轻薄。 “怎么,生气了?” “我有什么气可生?跟你谈一年恋爱能拿一个亿,我笑都来不及。” 许邵廷对她的咄咄逼人熟视无睹,只是道:“我到了。” 闻葭没说话,伸手去扯半透窗帘,便见黑色迈巴赫缓缓驶进她视线。 “我妈现在在我家。” 许邵廷反应如她预料的镇静,但又很不正经,“刚好,要我去见一见伯母么?” “……” 闻葭倒吸一口凉气,“…算了,等我一会儿。” 她将运动服脱下,换成米白色羊毛长款大衣,淡妆也来不及画,素着一张脸拎着包便匆匆走下楼,朝客厅打了声招呼,“我出去一趟。” 何令仪回头看着她慌乱的步伐,“去哪儿?” 闻葭支支吾吾,“去见…导演!” 何令仪冷哼一声,回过头看着身旁的于凯晴,“去见导演连助理也不带,骗谁呢?” 于凯晴咧嘴,踮踮脚,透过窗户瞥见那辆迈巴赫,很有眼力见地将话题扯开,故意转移何令仪的注意力。 “阿姨难道准备一辈子都不让她谈恋爱么?” 何令仪轻轻地‘啧’一声,“话也不是这样说,我当然她想她过得幸福,有自己的家庭,”她无奈地摇头,“如果她进的不是这个圈子,我也许会很支持她谈恋爱。” 于凯晴憋着‘合约’二字不敢说,只是道:“她中意最重要,不是么,我看两个人般配的很呢。” “对她怎么样?” 于凯晴语气不自在,“自然是好的。” 一年一个亿,可不好么。 两人的谈话隔着门并未传到闻葭耳朵里,门外,她走到车前,林佑哲难得地没下来为她开门,因为车后排的某一扇车门已经先行打开了,车内伸出一双修长而宽大的手,一手抓住闻葭纤细的手腕,一手环着她腰,承托住她所有的重量,把她抱进了车内。 慌乱间,她跌在充满男性气息的怀中,顺势跪坐在了许邵廷腿上。 闻葭不敢呼吸,也不敢发出声音,她偏头往前排望了一眼,松了口气,还好隔断屏早已升了起来。 许邵廷随着她目光望过去,看透她在想什么,很细微地笑了声,“这么怕被人看见?” 闻葭双手用力地抵着她胸膛,挣扎着,“放我下来。” “就这么坐着。”许邵廷不为所动,不但不松力气,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闻葭腿曲着,垂眸盯着他的领口。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他的肩膀是那样的宽,基本能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 他穿着深色的戗驳领西装大衣,衣角随意地散在座椅上。衬衫、领带、马甲,所有都是如此的整齐到位,贴合着他的线条,仿佛没有人能真正地触碰到他的身体一样。 可是很违和,她此刻被他禁锢在怀里,两个人的肌肤只是隔着几层布料,就这样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车外秋色宜人,车内春景旖旎。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许邵廷以为她想逃,一只大手将她两只手腕都轻轻地攥住,逼着她跟自己对视。 “这两天在家做什么?” “跟余见山联系了一下,然后开了个线上会议。” 她一板一眼地答着。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些。” “那你问什么。”闻葭装傻。 “有想我么?” “想你也是合约内容之一么?” 闻葭眼见逃不开他怀抱,于是干脆双手卸了力,离开他胸膛,攀上他脖颈环着。 两人的间距随她动作被拉进,鼻尖对鼻尖,她看见许邵廷细微地眨了眨眼,情绪难辨。 “是的话,我要按秒计算,一秒一百万。” 许邵廷靠近她,“一秒五百万,有想我么?” 闻葭避重就轻,偏偏不说他想听的答案,“好啊,那就五百万。” 许邵廷视线缓缓向下,盯着她唇,“那吻呢?” 还没等闻葭开价,许邵廷环着她腰的手蓦地往上,扣住她后脑勺,逼迫她靠近自己。 这是一个不需要费丝毫力气便能碰到的距离,两张唇再次触碰在一起,这次许邵廷攻势并不猛烈,他只是让两个人的唇这么静静地贴合着。 闻葭心里莫名来了一股气,她用力咬了咬许邵廷的下唇,继而离开,睁眼去看他。 他感受着她的力度,脸上没有一点吃痛的表情,反而笑,“告诉我,为什么生气?” 她想问他是不是一直以来接近自己只是为了递一纸合约;是不是看似漫不经心的靠近实际处处是步步为营;是不是在营造假象。 但她没问出口,或许她并不需要这个答案。她早就想明白了,起码她还能有一个亿可以拿,她得拍多少部戏到手才能有一个亿?人生能有几个如此的机会? 抓住这个机会就是了。 她心里某处坚硬起来,撇开眼不去看眼前的男人,许邵廷看得出她在置气,也能隐隐猜出她在置什么气,但他没有全然的把握,直接问未免太唐突。 他第一次体味到无法洞察旁人的感觉,是很麻木的。像隔着一层拨不开的迷雾在看她。 第30章 他双指轻轻抬起她下巴,扭过她头,手肘撑在中控上,没感觉到自己已经触碰到其中一颗圆形按钮,也没察觉到隔断屏随着按钮而降落。 隔断屏彻底消失,林佑哲下意识地往后视镜望了眼,眉心倏地一跳。从他的视角望过去,看不见许邵廷的脸,只能看见闻葭坐在他腿上,他宽大掌心抚着她背。 这是很荒谬的一幕,也是从来没在这台车上出现过的一幕,在闻葭出现之前,这车子的隔断屏都鲜少被升起。 林佑哲从来不知道,向来只会在车上办公的人,也会让别人这样跨坐在自己腿上。 他瞟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默默地按下联动按钮把隔断屏再次升起来了。 闻葭察觉轻微动静,从男人怀里扭过头,脸颊耳根瞬间霎红,她在他轻柔的凝视中,嗔怪了他一声。 这段路开了一个半小时,前半程她都被禁锢在许邵廷怀里,他也让她根本没有闲心去顾及其他,开到后半程闻葭才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忘了眼车窗外,发现行驶的路很陌生。 “不是去签合同么?”闻葭扭头问道。 许邵廷颔首,“是去签合同。” “怎么开了这么久还没到公司?” “不去公司签,”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去我家签。” 闻葭再次望向窗外,这是一条上坡路,很宽广,此刻路上除了迈巴赫没有其余来往的车辆,道路两侧的植被在深秋虽有些许凋零的迹象,但也比市区大街上的要葱郁几分。这里的天比市区的澄澈,是真的可以用天蓝色来形容。白云很低,似乎就悬在人头上往下坠。 车子又开了十分钟,来到了半山,不远处一座主体淡色的别墅进入她视野。 过了迎宾亭,车子轻刹,下车了她才意识到用‘别墅’来形容这房子未免显得有些局促,因为许邵廷的住宅的布局更趋向于庄园。 车子停在一片广袤的人工草坪前,这草坪被修剪得很整齐,绿茵茵的,被阳光强烈地照着。 房顶跟墙面都是淡雅的白色,不是那种刺眼的雪白,数栋房屋借连廊与庭院自然衔接,正前方长方形的水蓝泳池镶嵌在草坪中。 这是一座一眼望不到头的庄园。 闻葭转过身子环顾,还没把整体布局纳入眼中,一只手腕被许邵廷扣住。 “先去带你签合同,签完再带你逛。”他拉着她手,引她进入主厅,继而绕到旋转楼梯前,上了二楼。 这一层布局整齐,有数间房,许邵廷打开了其中一扇紧闭着的房门。 是他书房。 做了挑高设计的房间布局很宽敞,中间靠右的位置摆了张实木书桌,上面两份文件端正地摆着,其中一份署名处已经被签上了‘许邵廷’三个字,很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牵着她手走到桌前,“看一下合同内容,没问题的话,签字。” “你这样好像在跟我谈生意。” 许邵廷的视线从合同上落到她身上,“你如果想,也可以不止是生意。” 闻言,她在他的凝视中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的目光很轻,好像悬浮在半空中没有重点。 许邵廷轻缓地眨眼,跳开目光,书房的门被敲响,林佑哲站在门口,得到里面男人的首肯后才踏进书房。 他向闻葭颔首,“闻小姐,合约中所有注意事项均已在合同中注明,您可以先查阅,如果没有需要补充的,签名即可,因涉及重大财产,所以签完名后我们会拿去公证以产生法律效力。” 闻葭翻看了两眼,大脑被尽数的‘甲方’‘乙方’充斥着,她抬头平静地说,“好。” “你如果不愿意,我不逼你,你现在可以拒绝签字。” 闻葭笑了笑,“许董怎么比我更优柔寡断?我愿意的,这一个亿拿得如此不费工夫,我很愿意。” 许邵廷看着她,没再出声。 闻葭将每一项条款都逐字阅读过去,继而执起钢笔,毫不犹豫地在署名区签下自己的大名,按下指纹,做完这些她将其中一份合同收进包中。 “因为你身份特殊,所以如果在合同期限之内发生任何跟恋情相关的新闻,都遵循你的意愿,你可以选择公开或者不公开。” 闻葭莞尔,“那我要把你藏着掖着。” 他抿唇,“都行,决定权在你。” 林佑哲站在一旁抬眼去观察他,他分明语气公事公办,神色却仿佛浮现一丝犹疑。 书房内沉静了半晌,没开灯,只有秋日的阳光照亮室内一隅,闻葭刚好站在这光亮下,他一半身子浸在阴影中,他缓缓抬步往她靠近,跟她共享同一片光明。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他平静地说,“我要这段关系是…可以见人的。” 总觉得向来说一不二的男人不该说出这样带有希冀意味的话。闻葭淡然回望他,但不置可否。 他也不急着要个答案,只是拉着闻葭的手,把她带出书房,“我带你看下房间。” “房间?”闻葭诧异,“需要做到这个地步么?” 许邵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眼,“如果需要见我父母,以防万一。” 他将她抵在墙边,漫不经心地:“当然,如果你想做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是不可以。” 第24章 闻葭听着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回望他,脑海里蓦地闯入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念头─ 许邵廷也是那种有具体的欲望的男人。 这个念头来得突兀又蹊跷。在过往一桩一件的接触中,他总是矜贵自持,总觉得他不该沉溺于那些不可言说的情欲。 但是此刻说的话又这么轻薄,仿佛是他很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意识到自己脑海里浮现什么之后,闻葭瞬间汗颜,垂下眼帘,在心里谴责自己。 真是疯了…… 她不敢看他,所以用真诚的语气来弥补自己的诚意,“你说好了不碰我,不能不守信用。” 许邵廷觉得她认真的样子实在有意思,他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忽地靠近她,温热呼吸拂过她耳畔。 闻葭被他的气息挠得心里痒痒,轻轻推他,但又故意不彻底推开,“许董,”她试图转移话题,“谈过几段恋爱?” 许邵廷表情平淡,但呼吸灼热,“为什么这么问?” 闻葭不可遏制地想起刚才车上的那段吻,动作是那样轻柔,哪怕两张唇只是那样静静地贴着,也让她招架不住。 “你很会吻。” 这个问题,许邵廷没回答她,他垂眸扣住她手腕,牵着她走了数步。她在他侧后方,看着他朦胧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问得很不恰当。 合同已经签了,她现在是他“合法”的女友,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回答女朋友这样的问题。 她低下头不做声了,任由男人牵着自己。两人走到了书房斜对面的房间前。 “这是为你准备的房间,”他打开房门,“基本的生活物品都已经准备好了,是全新的,如果有需要添加或者替换的,跟林佑哲说,他会准备妥当。” 许邵廷回头看了她一眼,“这间房,你随时都可以来住,如果布局你不喜欢,其余所有卧室随便你挑,一天住一间也可以,”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包括主卧。” 闻葭晃晃他的手,“原来你还有这么不正经的一面?” “我说了,别把我想得太好。” 他话语停顿,像突然想起什么,抬手,义正言辞地:“还有,合约期间,我不希望你有其余的感情生活。” 闻葭蹙眉,表情不满,“许董把我当什么了?” 许邵廷彻底转过身,看着他,“别多想,我只是习惯把话说明白,我们只是合约关系,理论上来说,你其余的私生活我无权干涉,”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很认真地说,“当然,我还是不希望你有。” “刚才不是还说希望这段关系可以见人么?” 怎么转个身就换了副面孔? 许邵廷啼笑皆非,故意逗弄她,“不是你说要藏着掖着?那我们也只能当地下情人。” “好啊,地下情人就地下情人,”她笑得风情万种,“如果许董看到我跟别人暧昧也能挂得住面子的话。” 这句话说完,闻葭看见他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可是再开口时语气却很无所谓:“你可以试试,况且,你应当比我更挂不住面子不是么,”他好像在笑,“毕竟,被爆出同时跟两个男人暧昧,标题不会好看。” 闻葭怕陷进他的逻辑陷阱,立马找补,“好没道理…” “什么?” “那你呢,你会有其他感情么?” “我不会,”许邵廷几乎是脱口而出,斩钉截铁,“我不会有其余感情,我可以向你保证。” 闻葭笑了笑,“最好是,如果你被拍到有其余绯闻,不知道媒体会怎样编排我。” “只是因为这样么?” 闻葭不解地看着他。 第31章 “只是因为怕被媒体编排,所以才不希望我有其余感情么?”他语气很平缓,神情却像迫不及待要知道答案。 好矛盾。 闻葭移开视线,表情和语气都是很淡然的,“当然,我不会要求你太多。” “你可以要求。” 闻葭笑了笑,她的笑是很拘束的,她还没见过谁会想要被要求,她垂眸,摇摇头,“我相信你,所以,不必了。” 许邵廷吸口气,睫毛忽闪,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很坦然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又道,“听你的。” 这个话题该到此为止了,闻葭想。 后来的几个小时里,很心照不宣地,谁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许邵廷带她逛完了整座庄园,后来她才知道,这处居所是真的被建在半山上的,原本这样的地势并不适合大兴土木,工程团队花了七年时间才堪堪有了一个雏型。这里人烟稀少,空气清冽,每一扇窗前的风景都极佳,每一处角落都很寂静,两个人花了两个小时才将每个角落都走遍。 她踩着平底鞋,走到最后竟也脚底生疼,最后是被许邵廷一路抱回主厅的。 两个人坐在下沉式沙发中,他将她一条腿抬起,轻柔地捏着,“今晚有个拍卖晚宴,你愿意陪我去么?” “今晚?会不会太仓促了…” 许邵廷安抚她:“不会,私人晚宴,所以不会有太多媒体。” 闻葭犹豫片刻,她现在拿着一个亿,好歹得有点乙方的态度。 于是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继而拿出手机,“我跟我助理说一声,让她帮我去借一套礼服。” 许邵廷从她手里夺过手机,轻声道:“已经准备好了,”说完转头向站在不远处的林佑哲吩咐: “可以带人过来了。” - 四十分钟后,别墅的大门门铃被按响。 两位管家早已候在门口,将大门敞开,七八名穿着正装、戴着口罩的男女依次地踏进客厅。 为首的一名女士手里捧着一束花,她身后的两名男士一前一后地推着一架大型的行李推车,推车中码了几个巨大的袋子,码得井然有序、整整齐齐,袋子正面有一个黑色的‘velra’的logo。 再后面的几名女士手里提着几只大小不一的购物袋以及甜品袋。 闻葭还在状况外,她细细地打量着来人,最前方的那位女士留着一头柔顺的中分短发,穿着极具设计感的宽肩灰色西装,显得很另类、也很干练。 这女士走近沙发,先面带微笑地向坐在沙发中央的许邵廷颔首问好,继而向闻葭伸出一只手:“闻小姐,您好,我是velra亚太地区的品牌合作设计师丁倩汝,很高兴今天能为您服务。” 说完她将手中的鲜花小心翼翼地送到闻葭怀中,闻葭愣怔了半晌,等回过神来,所有工作人员都已经进入别墅主厅,茶几上已经整齐地被摆放上了各式各样的甜点。 闻葭偏过头去看许邵廷,压低声音耳语:“什么情况?好大的阵仗…” 她并非没有接受过大牌的上门试衣,但眼下如此,又是鲜花又是甜品,恨不得把整个品牌的款式全都搬进庄园的阵仗,她确实是第一次经历。 许邵廷没回答她,而是淡定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对周围的工作人员道:“辛苦各位,麻烦移步衣帽间。” 工作人员们会意,纷纷拿着行李往衣帽间走去。 丁倩汝从袋子里拾起一本厚厚的杂志,拉着闻葭在沙发上坐下:“闻小姐,这是我们velra秋冬季礼服的新款图鉴,这本书中你能见到的所有款式我们今天都带来了,每款都带了eu33-35的码数,”丁倩汝顿了顿,继而笑说,“再大的码数想必您是用不上的。” “您可以边享用甜点边翻看,如果有喜欢的款式,等我们的工作人员将所有礼服都展出来之后,您可以先行试穿。” 闻葭往一旁衣帽间投去目光,里面数位工作人员正在摆衣架、撕防尘袋、熨烫礼服,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她扭回头,捏了块马卡龙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丁倩汝看出她顾虑,笑了笑,“闻小姐,甜品都是特意准备的低卡的,您可以放心吃。” 只不过最终她也没敢敞开吃,满桌的点心大概只被动用了十分之一,闻葭便拿起纸巾擦擦嘴,彻底不碰了,将心思全然放在那本新款图鉴上。 她跟velra在先前并没有明面上的商业合作,但她时尚嗅觉够灵敏,所以日常少不了对velra动态的关注。 她随意翻看了两页,“这些是还没上的新款么,没在你们官网跟社媒上看到过。” 丁倩汝喝咖啡的动作顿了顿,显然有点惊喜于闻葭的发现,她放下杯子,“您对velra也有关注么?” 闻葭淡笑,知道她在谦虚,于是道:“velra这么大的一个品牌,设计也有辨识度,我很怕错过新款的。” 丁倩汝笑意更深,点点头,“是的,闻小姐,这些都是预计明年才会出现在市面上的款式,包括您手里这本新款图鉴,事实上也是我们内部的资料。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您应当是首穿。”丁倩汝靠近闻葭,跟她说悄悄话,刚才公事公办的语气荡然无存,“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听到这话,闻葭调侃地淡笑,状似不经意地转头,往许邵廷的方向看了眼,没出意外地,两道视线在半空中碰撞,见她望过来,他眼神没闪躲,就这么沉沉地凝视着她,“有喜欢的么?” 她莞尔,点点头。 许邵廷满意地挑眉,“喜欢就好。” 闻葭在客厅跟丁倩汝聊了近二十分钟,始终有说有笑。衣帽间的工作人员适时走了出来,双手恭敬地放在身前,向闻葭躬身,“闻小姐,礼服已经熨烫好了。” 丁倩汝倒是不端架子,随和得很,跟闻葭聊了会儿天两个人已经有些熟稔,她挽起闻葭的手臂,拉着她站起身,“来试试,亲爱的,我保证会有你喜欢的。” 许邵廷的衣帽间异常宽大,米白色跟黑色作为主色,三面都是玻璃移门,显然是有专人天天清洁打扫,被擦得毫无灰尘,他成套的定制西装、衬衫以及皮鞋整齐地排列在其中。 衣帽间中央是一个展示柜,男士的领带、领结、腕表、袖扣都有序地躺在丝绒盒中,一目了然。 而此刻,这个方形展示柜上被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钻石项链。 不仅如此,这偌大的衣帽间的其他空间,都被十余只移动衣架占满了,但好在位置还是足够大,并不显得局促拥挤。 上百条从未在市场上露过面的礼服裙被陈列其中,按照颜色、长短,被分类得整整齐齐,不论材质,每一条都被熨烫得不见一丝褶皱。 近三十双女士单鞋、高跟鞋被摆放在礼服前。 充盈着男性荷尔蒙的衣帽间第一次迎来如此浓烈的女性的气息。 丁倩汝穿过衣架,手指勾起其中一只,拎出那件礼服,朝闻葭晃了晃,“亲爱的,这是你刚刚一眼看中的那条,先来试试么?” 闻葭神情惊喜,“实物比图片还要好看。” 此刻整个衣帽间只剩她们二人,闻葭要换衣服,丁倩汝走到门口将房门虚掩上。 礼服裙款式复杂,只靠一个人是穿不上的,闻葭很大方地将衣服一件件褪/去,等丁倩汝扭过头时,闻葭整个上半身只剩下了一件蕾丝bra。 丁倩汝暗暗惊呼道:“…好大方,亲爱的。” 闻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语气很坦荡,“我已经习惯了,有时候穿礼服都是在造型师跟助理面前全脱/光了穿的,”她笑笑,“她们也都习惯了。” 丁倩汝在一旁配合她,拿出一对全新的胸/贴,撕开塑料薄膜,向闻葭递了过去。 她将蕾丝bra脱了扔在一旁,接过丁倩汝递过来的,顺手拢了起来。 尚未彻底穿好,衣帽间的实木门突兀地被敲响,闻葭下意识地转身往门外望去。 许邵廷站在衣帽间门口,但很尊重她的隐私,并未朝里面投进一分目光,只是淡淡地道:“试好了么?给我看看。” 闻葭还没说话,一旁丁倩汝听见突兀的男声,蓦地发出一声惊呼。 这声音过于刺耳跟不合时宜,许邵廷眉宇蹙起,朝里面看去。 只见闻葭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态,只不过反应很快地转了身,半侧着对门口。 许邵廷看清了画面,视线跟身形彻底定住,他眼神幽深,手指下意识地抚过下巴,故意清了清嗓子。 闻葭听着他动静,低头,意识到他看到了什么之后,绯红色瞬时爬上她的耳根跟脸颊。 她大声控诉:“许邵廷,你没礼貌!” “……” “许邵廷,你耍流氓!” “……” 她急起来连‘许董’也不叫了,直接叫他大名。 门外工作人员第一次见许邵廷,又第一次见有人敢这样直呼他大名,站在客厅里抿着嘴面面相觑。 第32章 被叫大名的男人下意识抬手,“抱歉,我没看到。” “你骗人,你没看到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真的没有。” 他想解释,然而闻葭根本不给他机会,她一张清丽的脸上红色愈发明显,延伸至耳根,仿佛能化成颜料滴下来。 隔着一扇门,许邵廷抿唇,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又呼出,再睁开眼睛时,神色中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跟无奈: “……抱歉,我的错。” ----------------------- 作者有话说:葭葭啊,你老公的腹黑属性只开发了0.1% 第25章 门内,丁倩汝已经恢复平静,她拎起抹胸裙对着闻葭的身子比了一下,靠近附在闻葭耳边意味深长地道:“你跟许董还没有那个什么过么?” 闻葭很快速地眨了眨眼,“什么什么?” 丁倩汝不好意思讲得太直白,很聪明地用了另一个说法,一字一顿地,“…坦、诚、相、见。” 闻葭面色讪讪,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既不能说他们二人是合约关系,也不能说他们二人是很纯洁的关系。 第一,把成年男女的感情说成拉手玩过家家,丁倩汝怎么也不会信。第二,‘纯洁’这两个字怎么也不会拿来形容他们,毕竟,吻都吻过了,哪来的纯洁呢。 思忖片刻,她给出一个很中肯的回答,“我们刚在一起不久,他很尊重我。” 丁倩汝撇了下嘴,“是么,没想到许董真那么绅士。” 闻葭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难道他不是看着就很绅士么?”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丁倩汝靠近闻葭耳边,用手拢着嘴巴跟她说悄悄话,“我以为他是那种表面看着正经实际上跟女友玩很花的那种…” 闻葭挑挑眉,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许邵廷玩得花不花,她还真不知道。 也没必要知道。 丁倩汝往门口望了一眼,向闻葭眨眨眼“girls’alk,你不要出卖我哦。” 后者一脸了然地看了她一眼,“我站你这边,亲爱的。”继而彻底打住了这个话题。 闻葭在门内被丁倩汝折腾了十分钟也没穿上礼服,不得已叫了另外一名工作人员进来帮忙,那工作人员看见闻葭,表情瞬时雀跃,“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明星,”她有点害羞地低头,“你确实比屏幕里还要漂亮。” 闻葭欣然地朝她浅笑。穿完后她往全身镜里望,礼服整体呈香槟金色,无袖款式搭配收腰剪裁,挂脖深v领设计衔接鱼尾状裙摆,穿在她身上倒像是人衬衣,而非衣服衬人。 丁倩汝眼神放光,在旁边拍拍手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夸完又极有眼力见地把衣帽间的门打开,发现许邵廷竟很有耐心地仍旧等在外面。 他听见动静,漫不经心地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视线抬起又落下,从上到下把里面的人仔细打量了一圈。 闻葭转过身,弯着眼睛笑,“怎么样,好看么?” 许邵廷语气平淡,“还不错。” 闻葭拢了拢深v领,“会不会…稍微有点夸张?” “你喜欢就行,我的意见不重要。” “说实话。” 许邵廷拇指抚了下下巴,沉吟片刻,“…太大胆,”说完又补充,“但是你喜欢就好。” 这回答在她的意料之内,闻葭挑眉,“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语气不自觉地带了点嗔怪,“我再试试别的。” 门口男人转转腕表,低头看了眼,“慢慢来,挑一件自己最喜欢的。” 闻葭前后拢共试了二十来件礼服,最后一套她是瘫在软凳上面,由着丁倩汝跟工作人员摆布才好不容易穿上的。 丁倩汝把她腰侧的拉链拉上,推她到镜子前面,抱臂围着她转了一圈,继而一锤定音:“就这条,亲爱的。” 闻葭往镜中看去,累到迷蒙的眼神瞬间清澈,裙子是米白色的,抹胸设计,上身褶皱处理增添立体感与层次,裙身一侧以大朵缎面蝴蝶结衔接,下方垂坠长拖尾,形成长短错落的视觉冲击。 她雀跃,往衣帽间外跑,鞋也没穿,赤着双脚小跑到客厅的软垫上。 许邵廷正坐在沙发中央,她跑到他面前拎着裙摆轻盈地转了一圈,“怎么样,好看么?” 他仰头看她,黑色瞳孔中像洇了夜色一样,浓得化不开,像在欣赏,又像在克制,缓缓地回答她,“好看,喜欢么?” 闻葭点点头,主动屈膝,跪坐在他的大腿上,露出两条光洁修长的小腿,纤细的脚踝不自觉地勾着他深色的西装裤。 她双臂环着他脖颈,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喜欢,我最喜欢这套。” 两个人近在咫尺,许邵廷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抚着她背支撑着她,目光一瞬不错地锁着眼前人。 见此情形,周围一众人纷纷撇开目光,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往沙发看。 闻葭眼睛生得出色,明艳,微微上挑,此刻那对瞳孔却圆溜溜的,亮着,她表情是那样欣喜,仿佛真的得到了一件爱不释手的珍宝一样。 两个人耳语着,身体离得很近,线条难免贴上他饱满的胸肌。 许邵廷既想当绅士,又想当流/氓,他压抑住身体的某种冲动,不动声色地掩盖下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越来越沉重的呼吸。 偏偏闻葭一门心思只在这条中意的礼服裙上,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男人几不可闻地舒出一口气,手不经意划过她冰凉赤/裸的脚踝,好不容易把话题扯开了,“去穿鞋,会着凉。” 闻葭没异议,抚平了他衬衫上因为自己动作而产生的褶皱,脱离温热怀抱,忽地从他身上下来,又小跑往衣帽间去了。 他身体突然空落,但故意没去看她,而是低头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西服裤、西服外套,才起身也往衣帽间走去。 门内,闻葭扶着丁倩汝,踩上了一双跟礼服适配的白色漆皮红底细高跟,她感觉到光线忽地暗了下来,往门口望去。 许邵廷双手抱着臂,斜斜地倚在门口,并未贸然抬脚进入,只是这么沉沉地看着她。他个子太高,所以几乎遮住了大半部分外面的光亮。 闻葭伸出食指朝他勾了勾,“帮我选首饰。” 许邵廷站直了长腿往里面走,轻笑,“荣幸。” 继而走到摆满饰品的展示柜前,随意地扫了一眼,目光在在一串澳白珍珠前停下,食指勾起,轻易地拎起那串项链,走到她身后给她戴上。 她站在他身前,男人肩膀足够宽,从镜子里看身形仿佛能够笼罩住她整个人。 闻葭低头,抚着这串项链,品质足够好,跟市面上寻常的珍珠都不一样,并非死板的白,而是泛着一丝带有银辉的光泽。 他两次送她项链,她两次因为项链心猿意马。她自然欣喜,却又没表现在脸上。 许邵廷细心地为她定夺长度,扣好项链暗扣,打量了一眼整体,“就这条,很衬你。” 继而跳开目光,往衣帽间四周扫了眼,沉声道,“看看其他喜欢的款式,都留下来吧。” 闻葭咂舌,这会儿懂事起来,“太破费,而且我怎么穿得过来…” “不是经常需要走红毯么?” “…我又不是住在红毯。” “你不选,那就让他们所有适合你的码都留下来。” 闻葭觉得他疯了,压低声音:“我家衣帽间放不下了。” 许邵廷很淡定,“放我家。” 闻葭第一次见这么威胁着送人礼物的,笑说:“许董,你是velra请的托?” 许邵廷瞥他一眼,敛了敛神色,“以后有很多需要你陪我出席的场合,会穿得上。” 闻葭最后在他的“”威逼利诱”跟丁倩汝地“摇唇鼓舌”下留了若干条礼服裙,只选了自己喜欢的,太猎奇的款式她都艰难地婉拒了。 丁倩汝在旁边欣喜若狂,来的时候行李满满当当,走的时候只带了小半回去,她差点现场打电话叫经理过来跪下给许邵廷磕头。 velra一行人离开后,整个衣帽间空间宽敞不少,许邵廷低头看了眼腕表,悠哉地道:“化妆师马上来。” 晕…… 许邵廷在闻葭化妆的间隙换了套衣服,藏蓝色双排扣英式西装外套、白衬衫、西装裤、陀飞轮腕表、宝石袖扣、黑色皮鞋。 闻葭化完妆来找他时,他正站在展示柜前,雪白领口随意地敞着,修长手指滞空划过,最后停在一条跟闻葭礼服裙颜色相同的领带之上,将它拿了出来。 见状,她抬脚走上前,极其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领带,微微踮脚帮他打结。 许邵廷倒也受用,只是低着头,盯着身前的人,还有她娴熟的手法,“给几个男人打过,这么熟练?” “不下三十个。”闻葭语气轻飘飘。 她妥帖地给他打了个温莎结,又妥帖地将他的领带压在了西装外套下,做完这些,她伸出一只手,轻薄地在许邵廷胸膛拍了拍,附在他耳旁低语: 第33章 “这三十个男人中,许董你是唯一一个在乎我给多少男人打过领带的。” 她笑得很风情万种,眼角、鼻尖、下颌线都是锐利却不失柔媚的,眼神流转间仿佛能荡出涟漪。 这句话说完她转身想走,脚尖刚调转,忽地腰被一只大手箍住,许邵廷手臂轻轻一收,甚至没有费一点力气,便让她重新回到了自己怀里。 胸肌贴着背脊,两个人面前就是全身镜,闻葭就这么完全被他禁锢住。许邵廷抬眸,好整以暇地看了眼镜子里的她,继而微微侧过头,嘴唇贴着她耳朵,“你再说一遍。” 闻葭嘴角笑意更深,迂回地,“许董指哪句?” “你自己知道。”许邵廷将她转了个身,让她面对自己,环着她腰的手也越来越紧,故意将她身体更加紧贴着自己,力气大到差点能使她脚尖脱离地面,却又不让她吃痛。 他视线从她眼睛向下扫,黑色的瞳孔中神色相当危险,像草原上准备猎食的雄狮。 终于,他好像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猎物。 然而他没得逞。 衣帽间的门被敲响,林佑哲站在外面,“许董,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其实林佑哲是忍了十分钟才来催的,如果是只有许邵廷一个人在,也许他十分钟前就来了,但他知道闻葭也在里面,哪怕再给许邵廷四十分钟也是不够的,于是很大胆地前来打破这一室旖旎春光。 但他没想到自己来的是如此不合时宜,两个人堪堪鼻尖碰鼻尖了,许邵廷听见这阵动静,蓦地停下动作。 他深邃双眼中的迷雾忽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澈,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松开禁锢住闻葭的手臂,拉开跟她的距离,清了清嗓子,“知道了。” 迈巴赫从庄园驶出已经是傍晚五点半,闻葭又是试礼服又是化妆,坐得她屁股生疼,一整套流程下来不亚于她走红毯前的准备,她又倦又累,坐在车里,枕在许邵廷臂弯中闭目养神。 她动了动眼皮,幽幽地道:“我要跟你解约。” 许邵廷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忍俊不禁:“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跟你解约,好累。” 许邵廷眼色一沉,“这就受不了了?” 闻葭心中警铃大作,“难道要天天都这样陪你社交?” 许邵廷笑道:“怎么,不愿意?” 闻葭垂眸,脱离她怀抱,一本正经,刚才还有些许雀跃欣喜,此刻跟只被戳了洞的气球一般,泄气了。 她很认真地道:“我不愿意。” “理由?” 闻葭一手拂过脸庞,看向别处,眼中一片清冷: “那样你就跟周敬承没区别了。” ----------------------- 作者有话说:丁倩汝我只能说你以为得一点也没错 第26章 在听到闻葭的回答前,许邵廷想过一百种可能。他以为会听到她带着笑意的调侃,或是娇嗔的回避,甚至干脆用沉默搪塞。 但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像此刻这样,眼里带着失望跟疏离地回答。 “周敬承之前是这么对你的,是么。” 许邵廷神色泰然自若,但语气显然垫了层愠意,仿佛下一秒就会草菅人命般的让人把周敬承拎到自己面前来。 闻葭纤长睫毛垂下,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却没得到许邵廷的回应。 她抬眼去看他,才发现他脸色黑沉,眼底竟也跟铺了层寒霜一般。 她很有眼力见地靠近许邵廷,开玩笑道:“当然了,他跟许董当然是没得比,他请我陪他去晚宴也不给我一个亿,也不给我准备礼服,也不会给我请化妆师,我以后不会再陪他去了。” 许邵廷冷冷地睨着她,“你还想有下次?” 闻葭眼球转了两圈,故意道:“不是说好不干涉我其余的感情生活么?” 车内氛围变得微妙。她跟他不是敌人,所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未免有点夸张,应该说是,暗流汹涌。 两条交汇的水流无声地角力。 许邵廷表情没有明显变化,语气却骤然冰冷: “听你意思,你是说你跟周敬承之间有感情?” 闻葭认真地思考,眼波流转,“感情嘛…肯定稍微有一点,毕竟我跟周敬承认识很多年了,而且他长得帅,也还有点钱,很难没感情。”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闻葭瞧着他表情,笑得很明媚大方,“许董,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 “那是吃醋了?” “不至于。” 闻葭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仿佛如释负重,声音轻快得要命,“那就好,还是你大方,周敬承果然跟你没得比,如果我是跟他谈恋爱,哪怕只是合约,他也不会同意我跟别的男人接近的。” 前后排隔断屏并未升起,闻葭这句话幽幽地荡进林佑哲耳朵里,他悄悄地握紧方向盘,松了油门,车子减速,他往后视镜去瞄许邵廷的表情。 他都替闻葭紧张。 林佑哲看见后排男人眉头紧锁着,显然是忍耐度已经告罄,心情在烦躁跟不耐之间反复横跳。 他在许邵廷身边跟了这么久,第一次见许邵廷脸色这么沉,在前排冷汗都下来了,大气不敢出一声。 偏偏闻葭跟个没事人似的,从手包里摸出个圆形气垫盒,没补妆,只是很慢条斯理地照着镜子。 许邵廷有没有压抑住心里那股情绪,林佑哲不知道,他只听见突兀的咔哒一声,圆形盒子被紧紧地闭合了起来。 男人伸手把她手里的东西夺过了。 下一秒,天旋地转,闻葭整个人被拉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慌乱间,她撑住他的胸膛。 闻葭上半身重心在他身上,下半身半悬空,仅靠着两条纤细的腿支撑着自身重量。 许邵廷瞥见了,但故意没帮她,甚至手上还微微卸了力,让闻葭从自己身上往下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闻葭,“故意的么?” “故意什么?” 许邵廷看着她装傻的样子,忽地笑,“故意在我面前提周敬承。” 故意说对周敬承有感情。 这是他的后半句话,但他没说出口。 熟悉的感觉又袭来,他仿佛隔着层迷雾在看她。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他还是没来由的心慌,生怕她一百句假话中夹杂着哪怕一句真话。 后面的对话林佑哲再也听不到了,因为他在后视镜看见许邵廷一把将闻葭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上,随后按下中控按钮把隔断屏升了起来。 闻葭的轻微惊呼声还没落定,声波便被隔断屏彻底挡了回去… - 车子开了一个小时,下车后闻葭才知道,这场拍卖会晚宴是设在游轮上的。 夕阳时分,霞光被揉碎泼进云汀江,江面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四层高的超大型游轮停在江边,甲板上肃立着一圈身着黑西装的保镖。 许邵廷带着闻葭登上游轮,游轮主人还没见到,倒是先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陌生男人笑吟吟地从远处迎了过来,走上前主动跟许邵廷握手拥抱。 “章总。”许邵廷向闻葭介绍。 章胜权比许邵廷矮了大半个头,虽然笑起来眼角的细纹跟鬓边微微的白发都彰显着他已经上了年纪,但整个人气质并不俗,反而风度翩翩。 闻葭简单地跟章胜权打了招呼,后者对她的到来并无惊讶。三人站在甲板上寒暄了数句,章胜权便引着两人往游轮里面走。 闻葭一手许挽着邵廷,一手拿着手包遮在唇边,压低声音道,“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许邵廷耳语,“等下你就知道了。” 闻葭紧了紧挽着他的手,嗔怪他故作神秘。 拍卖会晚上八点才正式开始,此刻嘉宾们已经到了八成,正聚在一层的主厅里面社交。 西装革履,华裙丽服,衣香鬓影。 晚宴是邀请制的,踏上这艘游轮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势,再不济有关系也能讨得一张邀请函。 两个人从侍应生的托盘上分别取了香槟酒,往里面走去。闻葭视线向厅内随意地扫了一眼,被邀请来的嘉宾其中甚至还有几位白人面孔,除此之外没瞧见什么熟悉的圈内人,她暗自松了口气。 但是她高兴得太早了。 蒋昭不知道又从哪冒了出来,当然,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倒不足以闻葭投去眼光。 但她身边还站着周敬承。 这一男一女并没有过分亲密,一眼看过去倒像是蒋昭在主动贴着周敬承。 闻葭渐渐放缓脚步,抬眼去看许邵廷,却见他神色冷静,仿佛早就知道周敬承会出现。 这就是他刚刚说的‘一会儿就知道了’么。 章胜权在一旁笑吟吟,刚要开口介绍,就看见周敬承手持着一支酒杯,往许邵廷的方向走了两步,向他颔首,“许董。” 第34章 “两位认识?” 许邵廷向章胜权笑笑,“认识,”他瞥了眼闻葭,又道,“熟人。” 事实上在两人登上游艇前,周敬承的目光就开始飘忽不定,时不时望向码头,果然没出他所料,许邵廷还是带着闻葭来了。 周敬承小抿了一口香槟酒,借着仰头喝酒的间隙,目光似有似无地掠过闻葭挽着许邵廷的手。如果站在闻葭旁边的是其他男人,周敬承必然是要露一露獠牙争锋相对一番的,但此刻这个男人是许邵廷,周敬承只得把妒意伴着酒一起喝下去。 越喝越酸,越喝越苦。 闻葭轻缓地眨了眨眼,蓦地觉得这场景过于恍惚,上一次他还是被周敬承圈在怀里,跟对面的许邵廷打招呼,这一次她已经完全跟许邵廷站在一侧,望向对面的周敬承。 她也没遮掩,大方地向周敬承笑笑,道了句,“周总好”。 许邵廷见她打招呼,神色未变丝毫,仍旧淡淡地笑着,望向周敬承,又瞥见他身旁的蒋昭,漫不经心地开口: “两位看起来倒是很般配,玩得愉快。” 言语间悄然地将周敬承从闻葭身边剥离,又将他与旁人缝合在一起。 谅周敬承自制力再好,脸色也不由地黑沉下来,暗得可怕。 只不过这一幕并未落入许邵廷眼中,因为他已经带着闻葭跟一众人擦肩而过了。 章胜权敛眉,左右瞧着这微妙又暗流涌动的氛围,在内心默默地权衡了一番利弊,继而跟上许邵廷的步伐。 周敬承一手插口袋,一手拿酒杯,等两个人彻底从身边走过了,才转身打量他们的背影。 一旁蒋昭眼球骨碌转两圈,跟周敬承贴得更近,“周总喜欢闻葭?” 其实周敬承喜欢闻葭这件事,她作为圈内人自然是知情的,她这么问,只不过是想借闻葭的名字引起他注意罢了。 周敬承扭头轻瞥她一眼,冷哼一声,没说话,径直地往里面走去。 蒋昭盯着他背影,咬着下唇,表情极度不甘示弱,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小跑着跟上男人的步伐,走到他身旁挽上他手臂。 这边,闻葭跟许邵廷进入了主餐厅,嘉宾比主厅多了几成,幸而空间宽阔,并不显得拥挤。 章胜权在旁边殷切地引着两人,边走边介绍,周围三三两两散着的宾客们将目光投过来,表情各有看头,淡定的、诧异的、惊喜的。 许邵廷作为大半个公众人物,又跟政/府打交道,在这个名利场看到他的身影倒不足为奇。 真正让嘉宾表情产生变化的是许邵廷身旁女人的身影。 鲜少有人见过许邵廷在这种公开场合身边有女人,外界关于他的传闻荒诞不经。 有人猜忌他是不婚主义,有人传言他早已定了婚约,更有甚者,怀疑他的性取向。 每每当这些话传出来时,林佑哲也会替他着急,然而他这个当事人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从不干涉大众言论自由。 直到此刻,众人在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看见他臂弯中的女人,那些谣言才不攻自破。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是闻葭,是个顶流女星,是一个哪怕没有看过她的剧也能叫得出她名字的人。 在这之前,从来不曾有人会把他们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闻葭感受到周围数道投过来的目光,倒是大方自在的很,有人跟她打招呼她就点点头,有人叫她名字,她就挤出个风情万种的笑,再回一句‘晚上好’。 游艇上嘉宾一个个面带微笑、穿得光鲜亮丽的,扒/了衣服谁还不是一个爱偷窥觊觎猜忌他人的人?于是窃窃私语也还是不少。 “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不知人群中的谁捂着嘴巴。跟周围人低声讨论道。 旁边人轻轻地笑一声,“这么震惊做什么,现在哪个明星背后每个资本?说得好听了是资本,说得难听了就是金主,你看着吧,这许邵廷估计跟她也就玩玩吧。” “谁玩谁还不一定呢,这个闻葭前段时间不是还跟周敬承有来往么。这女的到底什么魔力?资本一个一个往她身上贴。” 说话的这人语气间充满了不屑跟讽刺,他目光飘忽不定,眼见许邵廷走近了,他又迅速推开身旁方才跟自己一同说悄悄话的人,举起酒杯,堆起笑容跟许邵廷还有闻葭打招呼。 笑起来的细纹里尽是谄媚。 从进餐厅起,许邵廷便换上那副在生意场上又客气又表面的笑,他驻足,跟这人碰了碰杯,但故意没喝,而是不动声色地把怀里的闻葭稍稍往前推了推,那人也是个聪明人,见许邵廷此举,立刻又将酒杯伸向了闻葭,许邵廷跟这人随意地寒暄了两句,便带着闻葭往开放式廊道走去。 夜色很浓,天边跟江面都是暗沉沉的,江两边的高楼倒映下数颗光点在水面上,游轮经过的地方掀起层层雪白浪花。 廊道一侧亮着几盏暖色灯,立着数道男男女女的背影,正交谈着,闻葭远远望过去,只觉得其中某一道身影极其眼熟。 恰逢这人余光瞥见许邵廷走近,迅速挂起笑转身。闻葭眨眨眼,定睛一看,眉间紧锁,倒吸一口气。 沈乔文。 沈乔文看到闻葭似乎也有点诧异,身形明显怔了怔,但好歹是大导演,他又很快掩盖好表情,向许邵廷走了两步。 “许董,久仰。” 许邵廷嘴角噙着笑,没回应。 其实在从于凯晴嘴里听到沈乔文这个名字之前,许邵廷并不认识这号人。 那天他在闻葭的别墅里听完于凯晴那番话,离开后,在车上他便让林佑哲去查了沈乔文。又恰逢章胜权给他递了一张晚宴邀请函,许邵廷没立刻答应出席,而是漫不经心地向章胜权扔了个条件过去: “沈乔文你认识么?”电话里,许邵廷意兴阑珊地发问。 章胜权思索,“沈乔文,那导演?” “是,认识么?” “认识,但没什么合作。” “人怎么样?”彼时许邵廷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中央,看着林佑哲查来的资料。 章胜权直言不讳,“风评一般,不过我没怎么跟他接触过,还真不好说。” “邀请他来。” 电话那边章胜权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解,缄默着,迟迟没回应。 “邀请他来晚宴。”许邵廷兴致缺缺地重复。 章胜权抹了把汗,“他得罪你了么…” 许邵廷笑了笑,“先别问这么多,请他来就是。” 随即挂了电话。 当天,沈乔文便收到了一封晚宴邀请函,章胜权特意添道,“许邵廷邀请你的。” 沈乔文些许受宠若惊,对于许邵廷这个名字,沈乔文是一直略有耳闻的,只是从来没契机能真正打上交道。 他没想过许邵廷会认识自己,也没想过许邵廷会亲自邀请自己去晚宴。 于是立即推了晚宴当天的所有行程,盛装出席。 他登上游艇,漫不经心地站在廊道上跟别人聊天,时而安静倾听,时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注意力始终不曾放在这段寒暄上。 终于在他心绪飘忽不定地过了半小时之后,他看见许邵廷身影出现,立刻殷切地上前问好。 此刻,许邵廷看了眼对面跟自己打招呼的男人,没立刻回应,而是转头去看了闻葭的反应。 她抿着唇,脸色很平淡,但是目光飘忽不定,仿佛不愿跟沈乔文对视。 氛围凝固了两秒,沈乔文见许邵廷视线在闻葭身上,他脸上堆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先行问候,“闻葭?最近怎么样,有在拍戏么?” 闻葭还没回应,许邵廷先开口,他故意问着,“你跟沈导认识么?” 她语气很轻,“认识的,之前拍过沈导的戏。” 沈乔文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庆幸闻葭是个识货的,没将自己在片场为难她的事捅出去。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张名片,似乎是从踏上游艇起就在等待着这一刻,迫不及待地向许邵廷递了出去。 等了十几秒,沈乔文想象中的回应并没有到来,他看了眼对面的男人。 只见许邵廷仍旧保持着被闻葭挽着的姿势,手没有伸出去分毫。 闻葭太善良,见沈乔文如此尴尬,在心里踌躇一番,继而腾出一只手,想要去接他递来的名片。 名片没接到,许邵廷一只手先出现,阻止她的动作,闻葭蓦地抬眼去看他,却见他缓缓地收起了嘴角跟眼角淡淡的笑意,“多谢沈导,不过…” 他故意没把话说完,这话音刚出,周围看似漫不经心的人宾客们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二人的对话中。 许邵廷瞥见众人将目光投过来了之后才继续开口,他口吻轻飘,却又极其讽刺: “我听说,沈导架子很大,尤其喜欢在片场刁难人,所以这张名片,就不必了。” ----------------------- 作者有话说:文中配角的对话跟心理都是为了剧情需要,不代表作者三观,作者绝不会诋毁笔下的女主男主 第35章 明天应该还会有一更 非常感谢给我投营养液跟地雷的读者小宝们~ 第27章 巨型游艇裹着浪,在静谧的云汀江上面划过,船尾的浪痕白得像绸缎,瞬时就被深不见底的江水吞没。 看似平静的江面之下暗流翻涌,一如此刻甲板上凝固的氛围─ 宾客们面面相觑着,目光在这彬彬有礼又针锋相对的氛围之间游移,没人敢说话,但又没人舍得退场放弃这出好戏。 许邵廷那句话一出,廊道上陷入一片死寂。 闻葭瞬时背脊窜起一阵寒栗,她在他怀里,贴着他体温,却觉得他周围的气场已然降到了零点。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明明是很平淡的面色,很平静的语气,却让周遭空气和呼吸都跟着一起凝滞了。 也是此刻,沈乔文才真正明白许邵廷的目的。 在登上游艇前,他设想过最好的打算,或许许邵廷是看上自己的哪部片子了准备一掷千金,又或许是看中了自己在圈内的人脉资源,想借机拓展影视版图,不论是什么,于他来说都是好事一桩,所以他名片准备了一张又一张,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名片竟一张也没递出去,反而被讨了陈年旧债。 这是一种极大的心理落差,看到曾经在片场被自己打压的人,如今一句话没说,就让自己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他那一点可怜的自尊、高傲也不复存在。 漫长的沉默中,没人敢出来打圆场。 沈乔文也曾坐上过国内电影界最顶端的交椅,尽管近几年影响力有所式微,但在娱乐圈这个金字塔中,顶层仍留有他的一席之位。 只不过,再如何风光无限,像他这样的文人仿佛天生对权势有所忌惮。 沈乔文用余光瞟了一圈周围,再也顾不上面子,悻悻地收回了递名片的动作,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再开口时,他俨然换了一副语气,叫了声闻葭的名字。 许邵廷猜透了他下一步动作,他并没有打算让沈乔文在电影圈彻底混不下去,于是提前往章胜权那边扫了个眼风过去,后者会意,这才亲自转移开周围众多嘉宾的注意力。 许邵廷给沈乔文保留了最后一点尊严,起码没有让他在众目睽睽下跟闻葭道歉。 沈乔文正了正神色,“闻葭,该向你说对不起。” 她看着沈乔文佝偻着的背,和他略微有些前倾的脖子,哪还有当初在片场的尖酸刻薄? 闻葭从没想过要这样报复他,尽管她真的很恨他,在那个刚进圈对什么都需要探索的时候,沈乔文在她头顶上下了一场雨,往她头上蒙了一整片的乌云,让她花了整整三四年才拨开。她至今都没忘记当初在片场被他劈头盖脸地羞辱的无助感,所以当几年后她摸爬滚打出来站在一线的时候,沈乔文再次向她递了剧本,她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她不想花时间跟精力在沈乔文这种人身上。让自己变强大,用炼出来的光环让他打脸,是她认为最好的方式。 眼下,沈乔文如此狼狈的样子她是第一次见,她仿佛跟他角色互换了,他这样不知所措的样子跟当初在片场的她如出一辙。 尽管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报复他,但闻葭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蓦地感觉到心里生出一股难以名状得舒/爽,她嘴边挤出笑,既不是嘲讽也不是同情,是不带任何情绪的,仿佛只是看着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她目光掠过沈乔文卑微的姿态,什么也没说,主动抬脚离开了廊道。 …… 两个人彻底回到了厅内,闻葭看了眼身旁的男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乔文会在这?” 许邵廷神色比方才缓和不少,看着她侧颜,她一双眼睛被水晶灯照着,比刚才遇见沈乔文时要明亮许多。 “是我请他来的。” 高跟鞋顿住了,让他知道自己跟沈乔文的过节已是出乎她意料,她没想过这出戏码竟也是他主动安排的。 “你怎么知道我跟沈乔文的事,是于凯晴告诉你的么。” 许邵廷颔首,很妥帖地回应:“她也是斟酌过后才告诉我的。” - 半个小时后,拍卖会晚宴正式开始,所有嘉宾中,只有二十名正式收到了拍卖会的邀请函。 甲板干净而宽阔,显然是被提前布置过的,最前方的正中央摆着米白色的台子,其旁是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呈现着各类货币的实时汇率。 甲板中央已经摆好暗红色丝绒软垫凳,专属名牌紧贴其后,座位分五排,第一排只有四张凳子,其中有两张是许邵廷跟闻葭的。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她挽着他在座位上坐定。 从背影看,男人肩线宽阔,西装整齐,女人肩膀骨感、线条修长。 短发利落,长发温婉。 她微微偏头,拢着唇往许邵廷那边靠,耳语,两个人之间偶尔传出来一阵低沉的轻笑声。 周敬承是最后到场的,被蒋昭挽着在较后排落了座。 所有被邀请的嘉宾到齐。 拍卖师在保镖的配合下从游艇内走出,穿着白西装、阔腿西装裤以及红底细高跟,衬得非常简约干练,开口时是带着香港口音的普通话。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晚上好,我是拍卖师程赛玲,非常欢迎大家登上蔚屿海湾号游轮,参加第三十七届范德林拍卖会之夜,” 甲板上鸦雀无声,这声音在平静的江面上激起轻微回响 “接下来我会宣读本届拍卖会的注意事项。” …… 周遭除了程赛玲庄重的声音外没有一丝嘈杂,扣人心弦针锋相对的氛围也从此刻开始。 程赛玲宣读完毕之后正式进入主题: “本届拍卖会共有二十三件拍品,其中十五件采用无声拍卖的方式,即竞拍者通过填写标单秘密提交报价,不公开其他参与者的出价,拍卖结束后会统一公布最高价者,最终由出价最高的人赢得拍品。” “那么接下来,我们将看到的是本届拍卖会的第一件竞价拍卖的产品。” 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捧着一个丝绒锦盒走上台,缓缓向一众宾客展示。 盒子里面是一枚小但极其炫目的粉钻钻戒。 “各位,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款─穆萨耶夫的粉钻,五十九点六零克拉,顶级艳彩粉,净度为彩钻中罕见的if内部无暇级别,命名为‘绯色王权’,起拍价为3200万,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万。此为高估价拍品,若您要竟投请使用您的高额竟投牌。” 和程赛玲最后一个字同时响起的是后排一道低沉男声,“三千五百万。” 闻葭向后投了个目光,陌生男人已经急不可耐地举起了竞投牌。 “你要拍么?”她侧过身子低声问。 许邵廷下巴朝盒子里的粉钻扬了扬,反问:“你觉得怎么样?” “太晃眼。” 许邵廷慢条斯理地笑,目光不经意掠过她白皙修长却空荡荡的手指,不置可否。 台上,程赛玲面带职业微笑,重重地敲了下拍卖槌,“三千五百万!有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被后排一道中年女声的追价打断:“三千六百万。” “三千六百万!cahy的电话委托,有人出到三千八百万甚至更高吗?”程赛玲语气也愈发的亢奋,将甲板上的剑拔弩张的氛围再拉上一个档次。 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有人暗自盘算,有人屏息观望;有人在赌对方的出价,有人在权衡自己的预算。 一阵长久的静默后,低沉男生响起: “四千万。”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是周敬承。 闻葭扭头看了眼身旁的男人,许邵廷仍旧端坐着,仿佛有绝对的耐心跟笃定,神色中不见一丝急不可耐。 “四千万,现在来到了周总的四千万。会有更高价吗?苏董需不需要加到四千两百万?四千三百万?” 程赛玲对着第一排另一位男士说道,盈盈的笑意间除了亢奋之外,全是带有技术性的引导。 这位苏董眼见全场压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了,立刻拢着手跟身边的人耳语谈论。 只是半分钟过去了,也没交谈出任何结果。 台下又是一片静默。 终于,半分钟后。 “四千两百万。” “四千五百万。” 全场有两道男声一前一后传出,后面这句响在闻葭耳畔,是许邵廷说的。 他坐着,但没举竞价牌,只是开口出价。 程赛玲仿佛一直在等他的开口,终于听见,于是面露欣喜,“许董好手笔!现在是四千五百万,还有人继续加价吗?cahy?” 后排中年女声第二次响起,“四千八百万。” 周敬承紧随其后,“五千万。” 女声:“五千两百。” “价格来到了五千两百万,许董要不要加到五千三?五千四?” 整个甲板上氛围越来越紧张,嘉宾们攀升的出价已经将这场拍卖会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被邀请到甲板上的,一半参与角逐,一半静默观赏。到了这个时候,只剩四五个人在抬价。 第36章 许邵廷没回程赛玲的话,而是静静地等着。 “五千四百万。”后排有人出口。 又是一阵沉寂,周敬承:“五千五百万。” 甲板上愈发的安静,他的声音在空中荡出声波。 许邵廷在这阵回声中笑了一息,再开口时语气沉稳,“六千万。” 拍卖会是一场隐形的赌博,只不过赌的是理智,再这样激烈的氛围下,没资金的人在听到周围人不断加价的诱惑下,也会忍不住举起竞价牌哄抬价格。 只是眼下,价格已经被加到了半个亿以上,再不理智,也该停手了。 程赛玲重重地敲下拍卖槌,“六千万,还会有高价吗?” 高价并没有到来,迎接这场拍卖会尾声的是一片寂静,前排嘉宾都三三两两地回过头看着最有可能出价的周敬承。 然而他却迟迟没再出声。 程赛玲不再循循善诱,而是一锤定音,“恭喜许董以六千万人民币的价格拍得本届拍卖会的第一件竞价拍品!” 全场宁静了约莫十秒,继而响起一阵鼓掌声。 许邵廷让工作人员来收了竞价牌,在周遭有力的掌声中转头对闻葭耳语道:“送你的。” 闻葭身形一顿,“太贵重了。” 许邵廷笑笑,“已经拍了,确定要让我这么没面子?” 他没等她的回应,只是给林佑哲去了通电话,吩咐他立刻登上游艇来办交割手续。 拍卖会的后半场举行得如何,闻葭一概不知,因为她是被许邵廷先行带离了甲板的。 他牵着她,粉色钻戒被戴在她的右手中指上,被凝聚在粉钻里面的,除了六千万的人民币,还有数道四周的目光。 路过周敬承身边,许邵廷刻意挡着闻葭的身影,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坐着的男人。 他什么也没说,可周敬承分明能看见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 进了主厅,有侍应生引着两人进入vip休息室。 休息室是个套间,出奇的大,卧室、客厅、会客室、开放式厨房,应有尽有。 许邵廷将西装外套脱下,只留了一件白衬衫,领带也被摘了,领口随意敞着,他走到窗前的大沙发上,将女人拉过来,轻而易举地把她抱在自己腿上跪坐着。 她一只尖头高跟鞋因为动作往下滑,掉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动静。 他笑了笑,一手握住她裸/露的脚踝,“今晚开心么?” 闻葭看着他五官,“许董给我买半个多亿的钻戒,我再说不开心,是不是有点不识好歹?” 许邵廷语气难得带了点情绪,“你当然可以说,不仅在我面前可以说,以后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说。” 闻葭听出他画外音,于是问,“这就是你今晚的目的,对么?” 先前送她项链,今天又带她登上游艇,在众人面前让沈乔文跟她道歉,花半个多亿为她买下钻戒,又在嘉宾的目睹下直接给她戴上。 那些曾经觊觎她的,得罪她的,伤害背叛她的,都在今晚被他一一清算。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帮?” 闻葭抵着他胸膛,嘴角带笑,“这不是帮是什么?” “闻葭,”他皱了眉宇,仰头望她,“这在你眼里只是帮这么简单么?” 闻葭思索一番,轻微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她仿佛是故意的,故意不说他想听的答案。 许邵廷轻浮地笑了一声 下一秒,他双手突然用力,环着她腰,抚着她背,将坐在自己腿上的女人翻了个身。 她被放在沙发上,他双臂撑在她两侧。 两张脸离得近极了,他额前的黑色短发垂下些许。室内光线昏暗,照不清他的神色,显得晦暗不明。 这次,他没有倾身去吻她,而是敛了神色: “原来我做的这些在你眼里都只值一个‘帮’字?” 第28章 闻葭被许邵廷禁锢在身/下,他宽阔肩膀几乎将她完全笼罩,阴影沉沉地覆压下来。 房间明明很宽敞,她却莫名觉得空气稀薄,有点窒息。 许邵廷目光锁住身/下的人,“说话。” 闻葭脚尖紧绷着,手指因为不知所措而蜷缩放在唇边,说话瓮声瓮气,“许董想要我说什么?” 许邵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她抵在唇边的手轻轻移开了,语气带着无奈,“闻葭,如果你觉得我做这些只是为了帮…” 话音未落,套房门被敲响,许邵廷转头望去,眉宇皱着,显然耐心已经告罄,“哪位?” “许董,章总让我给您送红酒。”侍应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许邵廷目光又落回身/下人的脸上,盯了两秒,才从沙发上起身亲自去开门,再回来,是很懒散的一副样子,衬衫袖子卷着,领口是敞开的,手里还拿着瓶红酒。 样子松弛,气质却是太过端方的俊朗,跟她合作过的所有男演员都不一样,闻葭扭头看着,慌了神,愣怔间听见耳旁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看什么,这么入迷?” 他已经走到她眼前,垂眸睨着她。 闻葭掩饰道:“没看什么,”她眨眨睫毛,一对瞳孔亮晶晶的,“你刚才想说什么?” 许邵廷语气很认真,“我说,你难道觉得我做这些只是为了帮你么?” 闻葭将酒瓶上的软木塞盖子拔开,语气前所未有的豁达,“不然呢?还是说,只是因为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了,我被欺负,你也很没面子?” 那副招牌明媚的笑又挂在她脸上,然而眼底却是极致的淡然。 房间里静得可怕,除了她往高脚杯里倒红酒的液体哗啦声外,再也没了其他动静,仿佛呼吸也彻底消失了一般。 这句话她没等来回应,因为她看见许邵廷的表情非常难以言说,他只是这么盯着她,下颌线跟唇线都绷得很紧,眉宇深深地皱着,瞳孔中似乎有什么异常灼热的东西在翻涌。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闻葭心里发怵,但没表现出来,“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许董,你是聪明人,”她将一头顺滑的黑发撩到一侧肩头,指尖捏着高脚杯抿了一口。 “许董帮我,我很感激,我会报答你。” 这句话说完她转身想走,但是男人的手比她的身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高脚杯被他一把夺过,液体全然洒在白色羊毛地毯上也完全不在乎,他一手攥着她手臂,一手拿着杯子,字字句句地道: “闻葭,你觉得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只是一场我帮了你,你需要报答我的交易?” 闻葭眼神平淡,嘴角却倔强着,“不敢奢求许董太多。” 他力气好大,攥的她手臂微微发疼,她喃喃出声,“好痛…” 他才反应过来,继而放开她。 她揉着手臂,心跟这肉一样,泛着一阵淡淡酸痛,她确实不敢奢求他太多,在这段合约的关系中。没人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一如听到他说自己有婚约时那般难以言说,早在那瞬间她就明白,自己跟他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连感情也需要造假的人,怎么会对别人真正上心? 只不过是一张纸强行将两个人不应该有关联的人绑在一起罢了。 许邵廷深深地闭了闭眼,有两个字到嘴边就要说出口了,看她抵触的反应,又生生地把字句咽了回去,第一次体味到无语凝噎是这样酸苦的感觉, 沉默蔓延,两个人之间有很多话要说,但谁也没先开口。许邵廷径直转身,走到座机前,命令服务生进来换新的地毯。 那服务生走进房间便感受到一股低气压,他小心翼翼地抬眼,便见男人侧着倚靠在窗边,指尖夹着一支烟,眉眼凝结着不痛快,仿佛吞云吐雾也无法消散。 女人坐在沙发中央,摇着酒杯,但也只是摇着,未喝一口,因为她思绪全然不在酒上,她盯着地板,唇瓣紧抿,似乎口中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直到退出了房间,服务生都没听见两个人之间有任何交谈。 闻葭把半瓶红酒喝了,站起身,“今天我很开心,谢谢许董,我先回去了,我助理会担心我。” 许邵廷笑了声,将猩红的烟蒂灭了,抬脚走过去拉住她那只带着粉钻戒的手,“今天就住这。” 闻葭想拒绝,但他又怎么会给她机会? 她根本没办法挣脱他。 许邵廷摸出手机,吩咐林佑哲送来全新的洗护用品、换洗衣物。 闻葭心中瞬时警铃大作,“不是说好不碰我么?” 许邵廷无奈又意味深长,“有防备心是好事,但是,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碰你了?” 闻葭一张脸瞬时间蹿红,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完全没在害羞,“难道许董敢说完全没有碰我的想法?” “……” 她点了点男人胸膛,直直地望进他眼底,逼问,“你敢说么?” 第37章 下一秒,他攥住那只在自己胸膛胡作非为的手,牵引着搭上自己肩膀,在她耳旁低语,“闻小姐,怎么随随便便往男人这个地方摸?” 他手往下探,伸进她的礼服裙,找到她胸/贴的透明暗扣,动作到这一步为止,他道: “我们互换一下好不好?” 闻葭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感受到他手指带来的冰凉触感,身体蓦然窜起一股颤栗。 她相信他完全做得出。 说他端方禁欲,此刻他那只修长的手搭在女人内/衣的暗扣上,说他欲念灼人,此刻他又完全停止了动作,甚至还征求她的意见。 太割裂了… 周敬承说得果然没错。 什么君子,什么自持。 还是男人了解男人。 闻葭心跳快得厉害,生怕他下一秒就不由分说地胡作非为。 但他没有,他只是吻了吻她额角,“姓周的有这样对过你么?” 她快哭了,明明他语气间全是温柔,但他逼问人的气势让她没法忽视。 眼前男人莫名让她觉得陌生,他手上探索女人的动作,嘴里无法描述的话语,让她没办法把此刻的他跟平常的他重叠在一起。 她甚至感觉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她垂下眼睫毛,额头抵在他胸膛,低声喃喃,“我这算不算是…看到了许董不能见人的一面?” 许邵廷宽大温热的手掌抚着她后脑勺,顺了顺她的秀发,继而将她的脑袋从自己胸前抬起,低头吻了她好一会儿,直至呼吸不过来才罢休,他看着怀里微微喘着气的女人,“我还有更见不得人的一面。” 这句话说完,伴随着一声惊呼,许邵廷将闻葭整个人打横抱起,往浴室走去,他道貌岸然地:“你该洗澡了。” 浴缸早在两人进来前便被服务生放好了热水,此刻水温刚刚好,闻葭看懂他想干什么,低头瞥了眼自己身上价格不菲、面料上乘的礼服,两条小腿扑腾了下,想反抗,“我穿着礼服…这个料子不能沾水…” 闻言,许邵廷脚步一顿,不过是很短暂的几秒钟,很快,他道:“我再给你买新的,”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眼中突然浮现玩味笑意,“不是还有那么多件么?一件一件洗过去。” 闻葭以为他还会有进一步动作,但他没有,并且点到为止,轻轻地将她放在了浴缸中,抱臂看了她半晌,一言未发,抬脚出了浴室。 礼服湿了贴在身上实在难受,闻葭脱了丢在一旁,把妆卸了,彻彻底底地躺进浴缸。这澡她洗了四十多分钟,直到在浴室差点待得缺氧了才肯出来。 她穿好睡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出了浴室,抬眼透过滴水的发丝恰好看见许邵廷的侧脸。 他气定神闲地坐在左侧的沙发上,长腿伸着,往烟灰缸里抖烟灰,第一次在她面前这么没有节制地抽烟,仿佛是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男人听见她动静,转头打量着她,她锁骨跟小腿都完全/裸/露在外,湿漉漉的黑色发丝还在滴着水珠,沿着她鬓角流下,经过下颌线,最后顺着锁骨流入深不可测的沟壑中。 他眼神由平淡变幽暗,花了一秒保持住理智,清了清嗓子,将目光移开。 闻葭一脸淡定地找到吹风机,黑发只干了一半,手里的吹风机便被另一只带着男性气息的手夺走了。 许邵廷不知道什么时候踱到了她身后,很自然地拿着吹风机,撩着她的发丝给她吹着。 闻葭任由他摆弄着自己头发,低头看着指甲,“许董给很多女孩子吹过头发么?” “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 许邵廷手顿了顿,看着身前女人因为低头而显现在又白又薄的皮肤之下的颈椎骨,“是给女孩子吹过。” 闻葭背对着他,所以他不知道她眼眸是很突兀地动了一下的,她垂下睫毛,好像有什么光亮被熄灭了。 “我就知道。” “你没什么想问的么?” “问什么?” “问我给谁吹过。” 呼吸凝滞两秒,“那是你的自由。” 然后她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很无奈的笑,“是给我妹妹吹。” 她眸光再一次变化,只不过是由暗淡转为明亮。 “妹妹?亲妹么?” “嗯,你以为是谁?” “当然以为是其他女人,”顿了顿又强调,“其他很多女人。” 许邵廷沉默一息: “闻葭,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她转了转眼珠,“我说错了么,那我应该说其他很多男人?许董你是不是喜欢男的?” 许邵廷将吹风机关了,很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就不该问。 他舒出一口气,把她牵到床边,沉沉命令她,“睡觉。” “那你…”她语气犹疑,仿佛有什么难以言说。 许邵廷哄着她,“我不会碰你。” 她安心地往床边走,膝盖刚碰到床沿,忽地手腕被他抓住,一个踉跄跌进他怀里。 “这么怕我碰你?” 她一本正经,“我只履行合同义务。” 许邵廷想继续当畜/生,又瞥见她神色困倦,不忍心继续折腾她,只是问,“你刚刚有个问题没回答我。” “什么?” “姓周的有这样对过你么?” “有,比我跟你还亲密。” 她几乎不假思索 说完她也不敢看他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应当是难以言说,她立刻转过身爬上床,一把掀过被子将脸蒙了起来。 许邵廷站在床边,睨着她动作,一向懂得克制表情的男人此刻脸色黑沉得可怕,周身气场在一个晚上两度降到零点的情况属实不多见。他沉着眼眸,看了她将近五分钟,见她彻底安稳睡下,才将心中那股异样情绪压下去,抬脚去关了主灯,只给她留个盏昏黄的睡眠灯。 他不知道,闻葭将自己蒙在被子底下并非在酝酿睡意。 她半撑着手臂,被子被拱起了一个弧度,借着床头那一点幽暗的光线,看着中指上那颗粉钻戒。 六千万,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她是戴着这枚粉钻入睡的。 房间外连接着一个露台,是公共区域,所以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阳台。许邵廷走到栏杆边,背靠围栏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一口,抬眸望了眼床上那道薄薄的背影,仿佛烦闷,又仿佛在极力克制住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刻意将烟雾往身体最深处吸,停留了数秒,才缓缓吐出。 他在体味她刚刚说过的话,脑海中浮现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 但不是他跟她的,而是,周敬承跟她的。 几口烟雾越吸越深。 夜色浓得强烈,游轮仍在云汀江上缓缓行驶着,整座游轮都归于沉寂。 在这沉寂之中,许邵廷在露台边独自待了整整一个小时,烟抽了一支又一支,直至黑夜中最后一点猩红的火焰灭了,他才回到房间。 床上的人显然已经熟睡,身体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着,她睡相很好,平静地侧躺着,睡眠灯笼罩在她身上,有一层暗暗的昏黄光影。 男人将露台的门关上,再转身,她放在床头的手机蓦地发出震动。 这动静不大不小,不足以惊醒熟睡的人,只不过清醒的人听着却是尤为刺耳。 他缓步踱到床头,低头看了看沉睡的人,又看了眼那手机,若有所思。 原本只是想替她挂了,但此刻一切都来不及了,因为他已经看清了来电显示。 瞬时间改变主意。 “周敬承”三个字赫然显示在屏幕上。 他这会儿反而不烦闷了,嘴角牵起淡笑,慢条斯理地划开了接听键。 没先说话,而是等着对方先开口。 周敬承显然没有想到接电话的会是他,毫无防备地说着:“闻葭,你…” 然而电话那头的异常寂静让他立刻警觉,他犹疑地叫:“闻葭?” 许邵廷轻嗤一声,语气淡定,“周总,打电话给她什么事?” 对面静默了半分钟,仿佛在消化这件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事。 “怎么是你接的电话?闻葭呢?”周敬承语气很淡定,只不过这淡定是很隐忍的,仿佛压抑了极大的不快一般。 “在我房间,”说完他又很意味深长地补充,“睡着了。” “这话是不是应该我问你,周总?你的电话怎么总是这么不合时宜?” 这句话一出,周敬承缄默了近两分钟,许邵廷见他迟迟不开口,又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我想周总以后都不必打电话过来了。” 周敬承听出他画外音,又联想起今晚游轮上的种种,冷嗤一声,“许董什么时候做事这么不留情面了?” 这边,男人镇定自若地坐回了沙发,“情面是留给有价值的人的。” 第38章 “价值?”周敬承感觉很荒谬,“许董,闻葭难道没有跟你说过么,她前几年的大部分资源都是我给的。” 许邵廷听烦了,又摸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才回答他: “周敬承,如果你觉得闻葭是那种会因为你那一点微末之利就感动的人的话,”他很讽刺地笑了笑,目光转向床上,“那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都没反应了。况且,就算没有你,只凭她自己也能争取来,这点,想必你也不会否定。” 顿了顿,语气更冷,“我要是你,之前就不会那么张扬地把她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否则像今晚这种场合,你也不会这么难堪了,不是么?” “所以今晚是故意让我难堪是么。” “知道为什么还要问?” 话音刚落,闻葭盖着被子的身体动了动,发出细微摩擦动静,许邵廷察觉,起身走到床边,轻轻地拍了拍她蜷着的身子,直到她继续陷入沉睡,他才压低声音: “当然,不止你,还有沈乔文,如果只是你,倒不足以让我今天带她来,”他给闻葭抚了抚被子,再开口时语气轻薄,一副恍然大悟般的嘲弄,“不好意思,周总,我说远了,忘了你似乎并不知道沈乔文曾经在片场刁难闻葭的事。” 周敬承跳进他埋的坑里,“沈乔文刁难闻葭?什么时候?” 许邵廷抬眸,笑得很轻浮,“你看,所以我说你没价值。” 周敬承握着手机的指尖越发的紧,似乎关节都泛着青白,显然已经沉不住气,语气咄咄逼人,“许邵廷,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护着闻葭,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以后闻葭在圈里不会好过?” 周敬承言语间仿佛真是为闻葭着想一样。许邵廷听着刺耳,他低头看着床上的女人,撩开她细碎的鬓发,不紧不慢地开口: “如果我说我能一直护着呢?” 第29章 周敬承的沉默在那端化成一片死寂,许邵廷径直掐断电话,将手机放回床头。 他侧目看向熟睡中的闻葭,后者睡相平静,大片的白皙皮肤透过敞开的领口暴露在他眼皮底下。 一股无奈的躁动腾涌上心头。 怎么做到跟男人共处一室还睡得这么安然自在的? 此时此刻,他心中翻腾着无数种不堪的想法,是那种要是被她听见,只会得到她一句‘禽兽不如’的想法。 愣怔片刻,在意识到脑海里浮现了什么之后,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不像自己,极力地抛开一些见不得人的念头,垂眸瞥了一眼,最后拾起睡袍,去浴室冲了整整半个小时的冷水澡。 - 翌日,闻葭是在明媚的阳光下醒来的,游轮已然停靠在江边。晨光像金箔,照在白色栏杆上,淌进房间,地板上显现出一条条光斑。 她缓缓睁开眼皮,瞳孔一时受不了阳光的刺激,抬手去遮。混沌的思绪随着船体轻微的摇晃逐渐归位,花了数秒钟意识到自己睡在哪。 头脑尚未完全清醒,一道身影就这么直白地闯进她视线。 许邵廷泰然自若地坐在沙发间,双手环胸,长腿交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看她凌乱的发丝,看她朦胧的睡眼。 一室之内,一男一女,一个清醒,一个迷蒙。 他早已换了一套新的衣服,衬衫雪白整齐,领带饱满端正,就连袖口领口也被一丝不苟地整理过了,甚至利落的黑色短发也被打理定型了一番。 昨晚略微颓唐凌乱的形象已经荡然无存,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端方矜持的样子。 可是,他眼下那抹极淡的青色出卖了他。 他一整晚没睡。 闻葭猛地意识到什么,迅速翻开被子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还好,睡袍完好。继而又掀开被子往自己腿间看了一眼,还好,内/裤还在。 “……” 许邵廷睨着她一系列动作,些许无语凝噎,随后又听见她很警惕地问: “你昨天睡在哪的?” “没睡。” 闻葭瞠目结舌,往旁边的枕头望去,分明整洁崭新,不见一丝褶皱。 “没睡?!那你…” 他缓缓站起身,步步逼近,闻葭坐在床上须得仰头去看他,觉得他身形比平常更加颀长挺拔。 “我怎么?” “你难道在这里坐了一晚上?” “你信么?” “不信,”她扯开领口低头望了一下,再抬眼,神情无辜至极,“你不会…趁我睡着的时候…对我上下其手了吧?” 许邵廷故意抿了抿唇,眼神不清白,仿佛在回味什么,“感觉到了为什么还明知故问?” “……!” 闻葭双颊瞬间发烫,扯过一只枕头把脸埋了进去,她自然不相信许邵廷说的,只不过他那句话让她实在没耳听… 枕头间穿出来一道闷闷的声音,“你果然跟周敬承说得一样…” 许邵廷眯起眼,一直以来,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过于刺耳,此刻更甚。他蓦然回想起昨天半夜那通让他极度不快的电话,渐渐敛起了笑意,没有感情地将她手中的枕头一把抽出,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闻小姐,”他滚烫潮热喷薄在她耳畔,激得她浑身一股异样酥麻,“这么相信男人说的话,以后是要吃亏的。” 清爽强烈的男性气息就笼罩在她周身,她脸颊跟耳朵都正发着烫,不用想也知道应该红得厉害,故意瞥开目光,不去看他。 许邵廷没打算跟她温存太久,直起身子,从沙发上拿了个纸袋递给她,“洗漱整理完送你回去。” 闻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坐在床上晃了半晌的神,才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指尖传来一阵泛着痒的钝痛,钻戒戴了一晚上,已经在她手指上箍出了一圈凹陷的红印子。 闻葭低头摸了摸,继而将它摘了,妥帖地放进了手包里。 没带任何化妆品来,于是只能简单地护肤整理一番。她收拾完走出房间便瞥见许邵廷的背影,正半倚在楼梯间跟章胜权聊着天。 听见轻盈的脚步声,他抬步走过来,极其自然地牵住她的手,跟章胜权道别,下了游轮。 林佑哲早已站在连号牌迈巴赫一旁候着,车子开了一小时抵达小别墅。 闻葭风尘仆仆地打开门,于凯晴正坐在餐桌前往嘴里送面条,听见动静抬起头,见只有一个人进来,于是往窗外望了两眼,“许董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把我送到就走了,”闻葭往客厅环顾一眼,“我妈呢?” “回去了,昨天下午就回去了。” “她有说什么么?” 于凯晴不解地摇头,“没说什么,”然而她重点不在这,她围着闻葭转了一圈,“昨晚玩得开心么?” “玩什么?累死了,我都没睡好。有钱人的活动真是…”脑海里不断思索着措辞,“奢侈又浮夸。” “许董带你去哪儿了?” “游轮。” 于凯晴心中警铃大作,“没被拍吧??” “半个媒体都没。” “那是什么活动?” 闻葭仰着脑袋,“拍卖会。” “拍卖会?在游轮上办?” 闻葭‘嗯嗯’两声,拿出那枚钻戒往中指戴,在于凯晴面前晃了两下。 “停!晃得我头疼。”她一把捏住闻葭手指,仔细端详,“这是许董给你买的么?” “聪明。” “多少钱?” “半个亿。” “半个亿?!这么一本万利的生意给我做多好,”她倒吸一口凉气,“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闻葭被问住了。 于凯晴虽然平时没心没肺,但该聪明的时候,总是那么聪明。 “定情信物?”她渐渐敛了笑意,“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意思…” 愣怔间,于凯晴又说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只是从手包里摸出那份合同,递过去,“这份合同找个地方保存起来。” 于凯晴翻了两页,看到最后署名处的两个大字,“好速度…” 闻葭淡笑,“跟做梦一样。” “那这么说现在许董是你男朋友了。” “只是名义上的。”她朝于凯晴眨了眨眼,把话题岔开,“你去联系一下余导,跟他说这两天可以安排试镜,接下来我得好好工作了,其他能推的通告,全都推了吧。” 继而转身踩着楼梯进了卧室。 床上已经被于凯晴换上了新的真丝被单,闻葭将自己的身体陷入里面,被单显现出一道道发着珠光的褶皱。她将粉钻摘下来,又重新戴上,只不过没有继续戴在中指,而是戴在了无名指上。 她抬起手,静静地端详着,将戒指放在射进房间的那一道阳光光束下,斜切过刻面,迸发出粉金光芒。 太耀眼了,刺得她眼睛好痛。 闻葭又睡了两个小时,是带着心猿意马睡的。 昨晚她没怎么休息好,船体轻微地摇晃着,虽然催眠,但晃久了又觉得不安,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许邵廷的声音,不知道是在跟谁交谈。 第39章 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想睁开眼的,奈何只是动了下身体,还没掀眼皮,便感到身上落下了轻微的安抚,力道隔着被子,所以显得很柔和,又有节奏,她便在这阵安抚中又进入了深度睡眠。 此刻又闭目养神了两个小时,精力才算彻底恢复,她拿出手机,给许邵廷发了条消息。 是一张很直白的照片,她将手搭在床单上,钻戒又被重新戴回了中指,照片里她手指白皙修长,倒像是她衬着粉钻,而不是粉钻衬着她。 这边,许邵廷将人送到别墅之后便让林佑哲迅速调头回了公司,原本他应该昨天晚上便下游轮的,林佑哲也默认他该如此。但没人知道是什么让许邵廷改变了主意,林佑哲在码头候了半晌,只等来他让自己把要处理的文件发到邮箱的命令。 许邵廷没骗人,他确实在房间的沙发上一直忙到天都蒙蒙亮。 此刻,他坐在会议室主座前,年底渐近,各种季度汇报层出不穷,然而,他第一次在开会的时候显现出这样的心不在焉。 指尖把玩着一支钢笔,目光难得地不在投影仪上,而是微顿地聚焦在眼前的桌子上,显然也是在思忖着什么,只不过这思忖中多了分心不在焉。 继而他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 员工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破天荒地、堂而皇之地在一众注视下分心去看手机。 许邵廷划开锁屏,垂眸看着那张照片,脸上浮现些许笑意,敲了几个字发过去: 「是想让我看钻戒,还是看手?」 闻葭趴在被单上,脑袋垫着枕头,这几个字看得她心里直荡漾,手指快速轻点着屏幕: 「看手看钻戒都一样,我只有一个目的」 让你想起我。 许邵廷缓缓敛起笑,仍旧低头看着手机,员工面面相觑着,却也没人敢提醒他。 他恢复了平淡的面色,仿佛只是看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员发来的信息一般, 然而,谁又能知道对话框内他发的是: 「那你目的达成了」 房间内,闻葭两条小腿不自觉地曲起轻晃着,看见他的新消息,腿是缓缓地停下了,没了动作,然而心跳却是背道而驰,越来越快。 「要怎么证明给我看?」 「你想要我怎么证明?」 闻葭手撑着下巴思考一番,抿着唇,仿佛不怀好意: 「发条语音给我听呢」 在这之前,或许没人敢向许邵廷提要求,更没人敢向他提如此荒谬又暧昧的要求。 他清了清嗓子,指间悬在语音键上,然后抬眸环视了一圈周围坐着的下属们。 他想依着她,但这未免有点太不合乎情理。 最后也只是不近人情地发了条文字消息: 「在开会。」 闻葭在这头‘嘶’了一声,仿佛有种打扰他干正事的愧然。 「许董工作也会开小差?」 发完这句话,她狡黠地转了圈眼珠,方才那点打扰他工作的愧疚感瞬间荡然无存,她想使坏,是很直白的那种。 她按下语音键,发了个五秒的语音过去。 没出她意料,这条语音没得到回复。 因为许邵廷已经彻底锁了屏,命令林佑哲将手机拿走了。 会议的后半程许邵廷听得意兴阑珊,最后一个下属的话音还没落,他便垂眸看了眼腕表,宣布会议到此结束,又在数道目光的凝视中走出会议室。 回了办公室,他拿过手机,点开对话框,语音旁边的红点甚至都还没消掉。 漫不经心地将手机放在耳边。 婉转清亮的女生传来,因为隔着听筒,所以带了点朦胧的沙沙声: “其实只需要三个字就可以证明。” 许邵廷听着她语音,望着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眼角浮现笑意。 是哪三个字,他在听到语音的一瞬心里便有了答案。 他不再满足于跟她发消息,他想要听到她的声音。 于是毫不犹豫地拨了个电话过去。 铃声是很机械的,响了将近四十秒才被接通,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 “在做什么?” 闻葭将一旁的平板支了起来,一手划着屏幕,一手拿着电话,“在查余导资料呢,顺便复盘一下他之前的作品。” “跟他联系过了么,准备什么时候去试镜?” “就这两天。”闻葭将平板锁了,翻身躺在床上,抬起手,有个问题正紧着好奇。 “这算是定情信物么?” “什么?” “钻戒。” 电话内凝滞两秒。 “是信物,”他声音沉沉的,“但应该不算是定情。” 闻葭将手放了下来,抚在额头上,“为什么?” 许邵廷哄她,“这个问题,我之后再回答你。” “好吧,”闻葭没听到答案,自觉地把话题扯开,“过段时间我可能就得进组了…” 许邵廷反问,“所以呢?” “…所以,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陪你出席的场合,要提前通知我。”她玩着指甲,一双眼睛凝神思索。 电话那头安静了数秒。 “那我去探班?” 闻葭迅速打断他,“可别。” “理由?” 她语气极其不自在,“…你来了我容易分心。” “分心的理由?” “……” 怎么什么都要理由。 闻葭凝噎了片刻,“那我刚刚给你发消息,你分心了么?” 犹疑两秒。 “…分心了。” 何止是分心。 闻葭蓦地笑了,一双眼睛又弯又亮: “我分心的理由,跟你分心的理由是一样的。” “而且,你分心没人敢说你,我分心会影响剧组,所以你更不能来了。” 她以问作答,许邵廷彻底被她说服,第一次在言语上落下风,“听你的。” 依从她后又蓦然转折,“难道说,以后你进剧组我都不能见到你么?” 真是后悔把她介绍给余见山了。 “那不是。” 许邵廷听着她给的答案,略微满意,笑意只展露了一点点,又听见她说: “不过我也很忙,你要跟我约会的话,得排档期。” “要不要让林佑哲给你排班?” “好啊,我很乐意。” 她这会儿倒是坦荡起来。 许邵廷无奈地摇摇头,故意道,“签合同的时候怎么不说?” “你想反悔么。” 许邵廷挑眉,“我不舍得。” “什么?不舍得违约金?” “我舍不得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闻葭笑得大方极了,眼睫难掩瞳中光亮。心里却跟块烧红的铁一样烫。 她神情有种得逞的得意,“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罢了,而且我知道,不舍得钱,也不是你的作风。” “那你是不是也要亲口说给我听?” “说什么?” “说你刚才说能证明的那三个字。” 闻葭垂下眼睑,没想到给他出题反而把自己难住了,她牙齿咬着下唇,脸颊两侧因为她的表情被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又开始一上一下地晃着两条纤细小腿,拖鞋随她动作被甩在地板上,好在是亚麻的材质,不至于发出太大声响,否则这阵动静就要破坏她的心猿意马了。 她松了嘴,两瓣唇因为被咬过而显得樱红又湿润,此刻房间里没其他声音,静得仿佛能让她听见自己的脉搏跟心跳。 在这一室的沉静之中,她缓缓开口: “我想你。” 第30章 “再说一遍,我没听…” 闻葭听着许邵廷语气间分明带着笑意,她心里烫得慌,故意没等他将话说完,便迅速撂了电话,将手机远远地抛开了。 她将脸埋进枕头间,感受真丝被单带来的凉意,然而隔着皮肤,这凉意也无法消散一点她心头的温度。 蒙头冷静了数秒,再起身时,神色恍惚带笑,眼波微亮,耳垂正染着红。 拍了那么多部爱情片,说了那么多句暧昧台词,怎么偏偏在他面前光这三个字就能如此晃神。 她摇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翻身下床,走到客厅,把心猿意马搁置了,思绪转向工作。 “余见山怎么说?” 于凯晴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他说这两天就可以去试镜。” - 闻葭是在次日去见的余见山。 上午十点,她被于凯晴从被窝里拖起来,下床洗漱完毕,穿了套偏休闲风的卫衣裤,因为是去试镜,索性什么化妆品也没用,随意地扎了个高马尾,素着一张脸便往余见山给的地址出发了。 试镜地点被安排在摄影棚内,抵达时,棚外已经排起了不长不短的一列队,多是来试镜二番、三番以及一些配角的演员。 闻葭穿过走廊,静谧的廊道发出细碎动静。有人跟她打招呼,也有人低声耳语。 第40章 “她来试镜一番,那基本没悬念了。” “我也觉得是,好强的班底,一番咖位这么大,导演还是余见山,我要是能争取个配角就谢天谢地了。”队伍中间,小女生双手合十,样子很虔诚。 “我之前给她做过光替,本人一点架子也没有,超级随和,还给我们送了签名照,我本来准备送出去,最后一张也没舍得,全自己藏起来了。” “死丫头命真好。” …… 闻葭没排队,而是被妥帖地安排进了休息室,须得等二番、三番以及配角试镜完,才能轮到她。她静下心在房内坐了近一个小时,才有人来引她进棚内。 余见山、副导演、制片人以及出品方团队均围在桌边坐着,她一一地打了招呼,走上前去递资料。 资料是被副导演接过的,一位留着一头垂顺黑短发的女士,长相极其大方明艳,扫视完个人资料后,她点头,很欣赏地向闻葭笑了笑。 角色信息跟试镜片段是昨天就发到了她邮箱的,她磨了一整个半天,过了十几遍,才觉得基本能够把控住角色。 余见山这次合作的是原创剧本团队,影视寒冬以来,市场下沉得厉害,丝毫没有回暖的迹象。整部剧本花了近五年时间打造,国内金牌女编剧苏见芸参与制作,凝聚了各路创作人才的心血。 闻葭在这部电影中饰演的角色是患有渐冻症的女画家,在生命最后一刻描绘与爱人的回忆,影片的名字正是取自此片段─《在冻结以前》。 这是整部影片最高/潮的部分,也是闻葭要试镜的戏份。 她按部就班地做完好自我介绍,之后按照流程演完了片段,前后没超过十分钟。演完后,整个摄影棚内鸦雀无声,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她演得太细腻了,提笔、作画、落笔,无力、绝望、僵硬,全部呈现在她的神情跟动作里,她一个字未说,仿佛是在演哑剧,只是这样静静地坐在画布前,手指是颤抖的,却抖得恰到好处,眼神悲怆至极,不会有人在她先前的作品中看到过如此惨怛的神情,并且还杂糅了一丝欣慰,是一种能够与爱人共享生命的最后一刻的宽慰。 伴随画笔掉落的还有一滴从眼角滑落的泪水。 她将情绪拿捏得恰到好处,仅仅只是试戏,也缓了半晌才从角色中抽离。 余见山不得不承认,闻葭是一位极具天赋的女演员,他刻意给他安排这一片段的试镜,却没想到完成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眼光毒辣的导演看演技,最直观的方式就是看哭戏,更何况是他。笑只需咧嘴巴,眼泪却骗不了人,可假如只是能看见眼泪,未免过于空洞。他见过圈内各路明星的哭戏,缺点无非两类,一类悲怆得过于夸张,表演痕迹明显,一类麻木得僵硬,像提线木偶,幕布后的人操控了,才能看到眼泪。 闻葭的厉害在于,哪怕观众看不到她的眼泪,也能从她其余的动作语言中感受到角色的悲伤,然而,等真正看到了她的眼泪,观众抹一把脸,却发现自己的眼泪比她的还多。 棚内出奇的安静,出品方代表跟制片人面面相觑着没说话,心里感叹终于在冗长又千篇一律的表演中,迎来一尊大佛。 只有余见山表情淡定,见她结束表演,只是很轻微地点了点头。 他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自我感觉怎么样?” 闻葭走到桌前,轻抹去泪痕,只给了很简短自信的回答,“还不错。” 余见山脸上终于显露出一点笑意,仿佛是欣慰,“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坚持亲自来试镜。” “余导,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她开玩笑道,“况且开后门进来,我怕落人口舌的。” 余见山笑她的坦率,“说说看原因,是因为我上次把你刷下来了么?” “确实有这部分原因。” “还有一部分呢?” 她挑挑眉,“这不能说。” “其实我之前不用你,跟你的表演无关,”余见山很认真地凝视着闻葭,像在探究,“是因为你身上的光环。” “你知道我很少用流量明星,实在太棘手了,入戏难,一旦入戏了,出戏又难,拍电视剧也就算了,但对于我们做电影的来说,这就是大忌。如果不能掌控住自己的情绪,怎么掌控住角色的情绪呢?”他越说越激动,“自带流量的百分之九十都有这种毛病,他们想的都是什么?是片酬、流量、利益、咖位。太浮躁,根本沉不下心去演戏,一开始我也想打破这种偏见的,”余见山摇了摇头,然后自嘲地笑,“结果就是,连扑两三部。” 闻葭听出他弦外之音,斟酌片刻,很迂回地道:“明白您的顾虑余导,所以我这次坚持来试镜,也是想打消您这样的想法,况且,”她环视了一圈眼前坐着的人们,语气很坚定,“我绝对不会再让这部剧本扑。” 余见山仿佛就在等她这句话,他咧开嘴笑,很欣赏地颔首,一锤定音,“剧本围读的通知晚点会发到你助理邮箱。” 闻葭向他伸出一只手,莞尔,“合作愉快。” 出摄影棚时,廊道上已经完全空了,只有于凯晴在那焦虑地来回踱步,她听见闻葭出来的动静,没急着开口,而是观察了一阵她神色,“怎么样怎么样?” 闻葭沉默两秒,“稳了。” 于凯晴小跳着雀跃,“我都替你紧张,听说余见山又凶又狠。” 闻葭故意配合地打了个寒颤,“确实很不怒自威。” - 接到许邵廷打来的语音通话时,闻葭刚在保姆车内坐下。 车子驶离摄影棚,准备往别墅返程。 她将后排座椅放倒,腰间搭了块薄毯,压低声音跟许邵廷说话。 按照习惯,司机避开了大道,很隐蔽地拐进了另一条小路,在明星身边做事,警惕惯了,驶过路口,司机往后视镜望了一眼,瞥见一辆银灰色丰田商务车一直跟在后面,此刻道路疏通,丰田车不但没有变道超车,反而一直匀速尾随着。 司机心里起疑,但是没加速,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又平稳地开了一段,直至下一个路口,原本应该直行,他猛地打了方向盘,往右转,驶进了另一条小路。 这条路通往郊区,不如市区热闹,此刻并非晚高峰,整条路上冷清至极,来往的车辆寥寥无几。 司机打转方向盘,再次回望,丰田车也按照他的路线跟了上来。他向后排低声道:“姐,好像车在跟。” 闻葭正漫不经心地跟电话那头的男人聊天,她坐起身,往后挡风玻璃瞥,“甩掉它,别开太快。” 被人跟车的事她屡见不鲜,平均半个月就跟私生打一次交道,眼下许邵廷的语音通话已经分去她所有心思,她转回头,扯过毯子继续躺下了。 “今天去试镜了么?” 许邵廷看不到,她仍旧很诚实地点头,“嗯,刚结束,”诚实完又使坏,“但还是被刷下来了。” 他轻描淡写地,“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声音会变得很小?” “许董好不近人情…这样戳穿我…”她喃喃。 “晚点有什么安排么。” “没什么安排,现在正准备回家呢,怎么,你要…” 这句话没说完整,她瞥见窗外一道车影蓦地冲进自己余光─那辆银灰色丰田商务车引擎发出低沉咆哮,猛地加速,瞬间从右侧车道超了上来。 闻葭倏地坐起身,毯子滑落,手机也忘了拿下来,她吸一口凉气,吩咐司机,“稳点,别撞上了。” 许邵廷正泰然自若地抿着红茶,听着她有点不沉稳的气息,从骨瓷杯中抬起眸,收起笑意,“怎么了?” “没事,好像…” 话语未落,她目光彻底被右侧车辆牢牢攫住,丰田车速度越来越快,与保姆车间距越来越近。 两辆车已然并行疾驰,丰田车后排车窗降下,车内露出一张戴着鸭舌帽跟黑色口罩的男性的脸,被隐去了其余五官。帽檐阴影下,他一双因变态的笑而被挤压的双眼,眯成细细长长的一条缝,露出觊觎的目光,显得猥琐至极,正举着手机朝闻葭那侧车窗狂拍。 好在车窗是完全紧闭的,并且贴了深色防窥膜,他并不能够拍到车内具体的画面。 心中一紧,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座椅上,她无暇去捡,心跳随着车速逐渐加快,瞳孔瞬间扩张,她拉住侧边的把手,眼看两辆车间隔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司机脸色铁青,额角渗出汗珠,私生粉常见,如此偏执又紧追不舍的私生粉不常见,他猛地往左打了一圈方向盘,试图拉到安全距离,轮胎摩擦柏油路发出尖锐的嘶鸣。 然而这一举动在私生粉看来无疑是挑衅的,丰田车非但不减速,反而也向左挤靠过来,两辆高速行驶的车几乎互相擦着后视镜,金属摩擦的刺耳动静听着令人牙齿发酸。 闻葭全然忘了自己还打着电话这件事,双手死死地抓住把手,抓得她掌心直冒痛感,骨节泛着青白色,于凯晴将她抱在怀里,死死地护着她的头。 第41章 手机没开免提,所以没人能听到掉落的电话那边男人的声音,“闻葭?出什么事了?” 许邵廷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一眼,通话仍在继续,但他得不到任何回复,只能听见一片死寂之中有尖锐噪音、以及女人下意识的闷哼声。 他没挂电话,而是利落地按下办公桌上的座机按键,言简意赅地向林佑哲吩咐,声音冰冷至极,“你现在去问下余见山下午试镜地点,要快,现在过去,闻葭好像出事了。” 他扯下衣架上的西装外套,但根本没来得及穿,只是搭在臂弯间,出了董办。 门闭合的声响略大,工位上的员工三三两两地抬起头,看见他表情沉稳,然而一阵匆匆的步伐却出卖了他。 他心慌了。 不过三分钟时间,林佑哲已经将车开到负一层电梯厅前,许邵廷径直拉开门坐进去。 他唤醒屏幕,通话时间已经到达了十五分钟,他急切地叫了几声她的名字。 始终没得到回应。 保姆车内,司机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丰田车,粗暴地骂了句脏话,他猛踩油门,保姆车向前一蹿,暂时摆脱了紧贴的丰田。但对方反应极快,引擎再次轰鸣,死死咬住,又一次凶猛地从侧后方顶了上来,试图再次强行并排。 空旷的街道上,两辆车紧咬着,银灰的丰田一次次野蛮地逼近、挤压,保姆车则见机左突右闪,每一次惊险的闪避都让车身剧烈摇晃。 空气中弥漫着轮胎焦糊的气味和引擎的嘶吼声。 就在司机又一次成功规避,以为拉开半个车身距离的瞬间,丰田车内的私生饭似乎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狂吼一声,方向盘猛地向一侧打死,车头像失了控,狠狠地撞向保姆车的左后侧。 金属的扭曲声十分尖锐刺耳,闻葭脑袋因惯性被撞在车窗上,瞬时觉得天旋地转。 她掉落的手机听筒中传出一阵细微的男人声音,她不知道,另一端许邵廷几乎是低吼着出声。 他连着叫了数声她的名字,声线几近发抖。 “闻葭?!”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女人剧烈的喘息声。 - 小路归于平静,只剩秋风拂过稀疏枝叶的沙沙声,方才那阵刺耳扭曲的撞击声已然消散。 街道中央,丰田车死死抵着保姆车,后者的尾部已经被撞击得凹进去了一大块,金属变了形,显得很惨烈。 车内,闻葭紧阖眼皮,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一头顺滑的黑长直略显凌乱,她抬起头,被磕到的地方钝痛阵阵。幸而于凯晴一只手死死地护在她脑后,为她减轻了更猛烈的冲击力。 车内三人皆被剧烈的撞击震得发懵,但好在没人坐在最后一排,除了惯性带来的剧烈晃动外,并没有人受到实质的皮肉伤害。 闻葭缓缓睁开眼皮,过了数分钟才从这阵猛烈的撞击中反应过来。 ‘砰’地一声传来,车门被大力地甩上,司机已然黑沉着一张脸,径直往丰田车的方向走去了。 闻葭想阻止,但他动作太快,显然怒火中烧,她迅速扫了一眼车外,冷静地吩咐于凯晴,“你快去,别让他跟私生起冲突。” 于凯晴软着双腿跑下车了。 心跳是平复了,可手还抖着,闻葭捡起掉落的手机,屏幕被唤醒,通话界面毫无预兆的闯进她视线,秒位数上的数字仍在不断攀升。 她全然忘记了自己没有挂断通话这件事。 屏幕上许邵廷的名字亮着,很客观,然而她看着这几个字眼,喉咙像被什么泡发的东西堵住了,死死地抵在她舌根,喉间一阵酸涩□□,让她凝噎,一句话都说不出。 一股莫名的、隐忍的委屈,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某个角落翻涌上来。 是一种从巨大的慌乱中回过神后,紧绷的神经尚未松弛,突然被熟悉的温柔刺中的酸涩感。 她将手机重新放回耳边,指尖是抖的,她开口,“喂…” 发出声音的一瞬间,她才发现自己不止手抖,连声线也是抖得厉害。 通话在继续,可是电话那端却没有动静。 车内沉默了两分钟。 怕被他听出自己的颤抖,闻葭只好用手捂住嘴,用模糊来掩盖害怕,她眼眶里早已盈满液体,仰头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她迷蒙地叫了句他的名字。 她以为自己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然而下一秒,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周遭的死寂。 透过深色玻璃窗,一道身影闯进她余光。 几分钟前,丰田车也是以同样的方式侵略她的视线的,她还沉浸在后怕之中,心有余悸,下意识想躲。 手搭在安全带上,还未扣开,车窗被叩响,她保持着姿势转过头去看。 电话里的男人就这么立在车窗外。 他眉宇微蹙,嘴唇紧抿,隔着防窥膜,他并不能看见车内的景象,然而两道视线仿佛有感应,能够循着某种无形的牵引交汇。 许邵廷见没反应,再次敲了敲车窗,急不可耐,有种不符合他的短促。 闻葭终于回过神,将手机从耳旁放下,推开保姆车的车门。 男人的身影从阴暗中逐渐清晰,缓缓出现在她眼前。 许邵廷很沉默,只是这阵沉默相当压抑。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但也不止看她,还看她凌乱的发丝、畏惧的眼神、干涩的嘴唇、颤抖的手。 闻葭仰着头跟他对望。 车外太阳悬挂得很高,许邵廷是背对阳光站着的,她看她,觉得他周身有一层金色光晕,影子投在地上,被拉得很颀长。 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清他的轮廓。 她怕是幻觉,双唇缓缓翕动,确认他的存在,“许邵廷…” 她显然是沉浸在双重震惊中,还没从劫后余生中走出来,方才还跟自己打着电话的男人下一秒便出现在眼前了。 他眸光微动,‘嗯’了一声,伸手撩开她贴在两颊的碎发。 下一秒,他一手抚住她后脑勺,不由分说地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抱得好紧好紧,仿佛怕她下一秒就融化了。温热沉稳的气息侵袭,闻葭却不觉得窒息,反而觉得久违的踏实。 好像漂浮的灵魂跟□□终于找到一个支点,能够踏实地安顿。 许邵廷一手轻轻地顺着她发丝,轻声问,“吓坏了?” 闻葭牙齿咬着下唇,生生地咬出印子,变得通红,她死命控制住自己发抖的身体,眼眶热得厉害,不断有液体盈出充斥着她的双眼。 好奇怪,她不想哭的,更不想在他面前哭的,然而眼泪仿佛决堤的水,跟随着他的电话、他的出现、他的声音渐渐汹涌。 总觉得坐在顶流这个位置,应该牺牲点什么,对于这种事情应该麻木,她也已经麻木,如果许邵廷不来,她也许只会当没事发生。 但是眼下他就是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叹出一口气,带着哭腔,“…刚才好危险。” 许邵廷抬起她的脸看,却见两行清澈液体随着她眼角滑下,流过她下颌线,挂在下巴边缘,滴落。 这眼泪将某颗心滴穿成了两瓣,一瓣浸在无尽的心疼里,一瓣凝成压抑的怒意。 许邵廷看着怀里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此刻他眼前不会再有比安慰她情绪更重要的事,他极力把心里那股怒火压了下去,转头吩咐林佑哲,语气冰冷得吓人,“报警,你留下来处理。” 继而弯腰坐进保姆车,彻底将她抱在怀里。 闻葭舔了舔干涩的唇,“你怎么找到的?” “问了余见山地址。” 他知道她不爱走大道,因此命令林佑哲往小路开,好在公司离试镜地点路程近,也好在她的保姆车并未走远,迈巴赫开过了两个路口,便能看见两辆咬在一起的车。 没人知道他在来的路上是咽下如何的惊慌才维持镇定的,在电话里听不到她声音的片刻,他思考过最坏的打算,设想了一万种处理方法,直到此刻亲眼确认她安全,他才找回几近失控的心跳。 好在脑海里的一切都没发生,他轻柔地让怀里的女人脱离出来,拉过她的手臂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没受伤。” 许邵廷垂眸看她,似是不信,“一点也没有?” 她颔首。 许邵廷没听她的,将她全身上下能见人的地方全都检查了个遍,“是私生么?” 闻葭点头,“很疯狂的私生,一直在撞我们的车。” 许邵廷闭了闭眼,抑制住去想象她无助的画面的冲动,“以前也遇到过么?” 他想问,却又怕真的得到肯定的答案,他知道她的生活遮遮掩掩,却没想到这遮掩中夹杂着这样的危险。 两个人在最后一排坐着,司机跟于凯晴被林佑哲打发回来了,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继而对她道:“去做个检查。” 闻葭想摇头,然而他不容置疑的口吻比她的否决来得更早。 第42章 她最终是在许邵廷的半哄半劝下被送到私人医院的,他提前打了招呼,全程畅通无比,两个人从医院走出来时,夜幕已然沉沉压下,霖州的深秋,一天比一天冷,是刺骨钻心的冷,许邵廷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护着她回到小别墅。 她是被他抱着回的房间,他将人轻柔地放在丝绒沙发上,理了理她额间凌乱的碎发,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现在还怕么?” 闻葭裹着他的西装,心里没来由的脆弱,好像只有他能承托住自己的委屈一般。轻微地点头,没说话,只知道用肢体表达自己的害怕。 许邵廷静静地看她,心里软得不行,把她整个人捞进自己怀里,吻她额头,“这种情况,是不是经常遇到?” 闻葭坐在男人大腿上,窝在他臂弯里,柔顺的头发被他西装布料蹭得微微蓬起,勾勒出毛茸茸的轮廓。一双眼睛跟浸了水一样润,但是这种湿润是极度破碎的,夹带几分彷徨跟脆弱。 “刚出道就遇到过,那个时候于凯晴还不在我身边,后来还是我自己去报的警。” 许邵廷听完她说的,眼神复杂,“我是不是跟你认识得太晚了?” “为什么这么说?”闻葭从他怀里抬起头。 “没什么,”他看一眼床头的电子钟,扯开话题,“你该睡了,去洗澡。” 她现在一动也不想动,只觉得在他怀里好安心,听到他的命令,立刻否决,“不要。” “为什么不要?” “不想洗。” “是不想洗,还是懒得洗?” “……” 许邵廷表情瞬间好整以暇,“要我帮你洗?” 闻葭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如果你能把持住的话。” 许邵廷轻笑一声,眼底的黯淡瞬间被灼热取代,“闻小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别把我想得太正人君子了。” 他双手发力,彻底禁锢住怀里的人,抱着她站起身,往浴室走去。 不同于在游轮上那晚,这次许邵廷很笃定,丝毫没有放过的意思。 闻葭感受到突然腾空的重量,顿时警铃大作,在他怀里不安分。 许邵廷低头睨着她,方才语气间的温柔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不容置疑的口吻,“再动一下试试。” “放过我…” “放过你?”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许邵廷轻踢开虚掩着的浴室门,将她放在洗手台上,转身在浴缸里放了温水。 闻葭盯着他宽阔的背影,觉得再不逃就真的逃不掉了。她双臂撑着台面,将一只脚尖轻点上冰冷的瓷砖地。 小心翼翼地,试图不发出半点动静。 然而,她臀部还没来得及离开洗手台,面前的男人蓦地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她纤细的腕。 闻葭抬眼去瞥他,却见男人根本没转过身,只是可怕的直觉反应到她微乎其微的小动作,继而精准地囚禁住她不老实的身体。 他气场过于压迫,闻葭被他攥着,再怎么想逃,也不敢逃了,强烈的气息自他周身散发出来,好像要一寸不错地攫取她身上的荷尔蒙。 许邵廷缓缓转过身,抬脚逼近洗手台,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仍旧衣冠整齐,似乎只是在生意场上跟别人交谈那样从容正经,如果闻葭没有听到他接下来这句话的话── “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为什么不听?” 闻葭只是手腕被他攥着,却仿佛声带也一起被攥着了,半个字也吐不出,只知道仰头去看男人,下午因为车祸而生出的恐惧已经消失殆尽。 但并非无影无踪,而是彻底地被转移到了眼下的事情上。 她怕他,但不是怕他这个人,是怕他现在这副样子。 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冰冷强硬的一面,比在游轮上的那晚还要侵略。下午的温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不是不敢说话,她真想问一问他,许董,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许邵廷垂眸,目光扫过她踩在冰凉瓷砖上的脚,“想逃?” 闻葭没回应,她很识相,知道自己的点头或摇头在此刻并不能作数。 她已经做好了被许邵廷禁锢的准备,谁知下一秒,许邵廷蓦地松了她的手腕,语气轻飘飘,“逃吧。” 她没立马起身,静静地凝着许邵廷的表情看了数秒,心里盘算着他不像在开玩笑,于是伸出另一只脚去触碰地面。 她一边动作一边警惕着许邵廷,姿态瑟缩又小心翼翼,直到双脚稳稳地站在地面上了,方才踏着碎步往浴室门走去。 赤裸的脚底覆在光滑的瓷砖地上让她冷得竖汗毛,她脚步轻极了,浴室里只剩水流哗哗声。 闻葭张着耳朵,因为没勇气回头去看男人,只得仔细听身后的动静。 她轻手轻脚走到浴室门前,犹豫地微微侧头去感受许邵廷,见他没跟上来,才小心地扶上门把手,扭动。 心里窃喜正着自己能逃脱许邵廷股掌之间,然而她没想到,比新鲜空气来得更快的是他的气息。 许邵廷不知什么时候踱到了她身后,一手用力地推回被开了一丝缝的门,一手环上她的腰,灼热的坚实胸膛贴着她单薄的背,将她困在自己跟门之前。 闻葭瞬时被吓得抖了一抖,继而感受到肩膀处传来陌生的重量──许邵廷已经俯下身,将下巴靠近她颈窝,看着她不自在的表情,慢条斯理地用气音耳语,灼热气息拂过, “我让你逃就逃?刚才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 幽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脖颈间,她汗毛竖立,又被挠得心里直发痒,招架不住,防线彻底崩溃,在他怀里投降。 她转过身,环住男人的腰,可怜巴巴地仰头: “抱我…地上好凉…” ----------------------- 作者有话说:设置抽奖啦,欢迎大家来参与呀,明天应该还会有一更 第31章 许邵廷感受到腰间轻柔的力度,反客为主,再次将闻葭整个人打横抱起,轻柔地放至洗手台上,他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交缠。 他意味深长地道:“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闻葭简直没耳听,脸颊一阵泛红,烫得心尖发颤,话都不知道说了。 她的薄针织内搭、深蓝牛仔裤,被一件件丢在地上,感受着男人玉扇骨般的手带来的冰凉触感,也许是因为常年握钢笔,许邵廷指间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却丝毫不影响美观,反而给她带来一阵让全身震颤的酥/麻感。 闻葭坐在台面上,环着他脖颈,全身上下只有关/键/部/位的布料没被褪/去,男人垂眸看她,轻轻一笑,这笑正经又不正经,透着丝狎昵,实在很难想象他现在这幅样子,实际上是在为女人宽/衣/解/带。 许邵廷也不急,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是回旋,他动作很轻缓,修长手指绕到她后背,精准搭在暗扣上,随着他一息轻笑而来的,还有排扣被崩开的轻微脆响。 最后的屏障被褪/下,她全然忘了签合同时自己一本正经说的,此刻脑中被羞赧充斥着,她用手遮着不让他看。 许邵廷这会儿倒有耐心起来,俯身去吻她,又不直接吻,而是点触式地在她额间、耳廓、脸颊周围游走,等到耐心告罄了,才正式地停在她唇边。 闻葭今天心情大起大伏,被他这样撩拨一下,脑子开始发昏,身体渐软,找不到支点能支撑自己,只得将重量全然攀附在男人身上,她将遮掩的双手从胸前拿下,环上他,回应他的吻。 许邵廷本该将吻推进得更加深入,然而他没有,他骤然睁开深沉的双眼,眼前的迷雾瞬间散尽,只剩一片清冽,他彻底离开了这个吻。 视线顺着她的唇往下走,停在脱离了她手的雪白前,戏谑地笑,“其实你根本不抗拒,刚刚是装的?” 闻葭定力不如他,被吻了一会儿就情迷意乱,她是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才回过神的,等到她意识到许邵廷看到了什么,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眸中水汽氤氲,没眼再去看他,将额头抵在他宽肩上,吐出一口气,“流氓…” 头顶传来一阵低笑,她羞得厉害,既怕他,又很不怕死地挑衅:“这种事情你是不是经常干?这么熟练…” “闻小姐,”他低低地叫她一声,“这怎么算熟练?” 他一双手冰冰凉。 闻葭浑身一震颤栗,“不要…” “不要什么?” 闻葭死死咬着嘴唇,把头埋得更低,埋进他胸膛。 “说出来,说出来我就停下。” “……” 闻葭额头贴着他肩膀,感受着他灼热的体温,所以她看不见男人喉结咽了一下又一下。 她太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话作不得数,词穷,只好又骂他,“……流氓。” 许邵廷轻嗤一声,对她的痛骂置若罔闻,又玩了一阵,才将她从台面抱起,浸入盛满热水的浴缸。 台面冰冷,热水灼人,闻葭一时没适应这温差,蓦地打了个寒噤。 第43章 于凯晴的声音很突兀地从卧室门外传来,大喊着催她早点休息。 闻葭彻底从方才的心神恍惚中醒来,却看见男人站在浴缸边,神色清朗,丝毫没有沉溺的意思,她仰头望向他,用口型道:“怎么办?” 许邵廷很冷静,“我去说。” 一墙之隔,于凯晴刚准备抬手敲门,房门便被打开了。 许邵廷高大身形堵在门口,只开了条缝,没让她进来。 于凯晴咂舌,踮脚试图往里面望,“我姐呢?她该睡觉了。” “她在洗澡。” 于凯晴狐疑地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眼,看见他衣衫齐整,才稍稍放下心里疑虑。 “许董今晚准备在这留宿么?” 她以为他会斩钉截铁地否决,却没想到得到了他模棱两可的回答: “也许不会。” 于凯晴惊呼,“也许?!” 浴室内,闻葭竖着耳朵听门口两人的交谈,眼见话题朝另一个方向扭转了,她蓦然扬声打断,“凯晴,帮我拿下浴巾!” 闻言,许邵廷让出一条道,转身往卧室内的单人沙发走,他很淡然地在沙发上坐了几秒。心里有股欲望在没看到闻葭的短短几秒内愈演愈烈,压得他心头烦闷,他摸出烟想抽,又恍然意识到这是在她房间,克制地将烟塞了回去。 于凯晴身影在门口窜进窜出,他抱臂,淡漠地睨着,直到确认她彻底出了卧室,他才从沙发上站起身,重新回到浴室。 门悄无声息地落了锁,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眼底倏地从暗淡变灼热。 她站在浴缸内,已经用浴巾很妥帖地将自己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这么快就洗完了?” “总不能真让你帮我洗吧…”闻葭没眼去看他,盯着地板发愣。 “有什么不可以?回去重洗。” 闻葭听她这话,心中瞬时警铃大作,她相信,他绝对干得出,于是迅速带着水滴,踏出浴缸。 因为是被抱过来的,所以连拖鞋也没有,光脚踩在地板上,冷得她身体发颤。 他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破天荒地大发慈悲没再折磨她,只是走上前去,“我抱你。” 男人动作很轻而易举,似乎没费任何力气就让她到了自己怀里。 她这次学乖了,在他怀里安分地待着。 身体上只有一层薄薄的浴巾,很湿润,所以贴着他身体的触感愈发明显,她想扭动身子,将自己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然而却被他出声制止,“别动。” 闻葭回望他,神色不明所以,却也没说话。 四肢都松软下来,于是其余的触感便来得愈发鲜明。闻葭蓦然感受到某处滚烫的肤感,她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想要垂眸去看,却被他抱得更紧。 “…别看。” 她理智回笼,闭着眼睛,转头把脑袋往他怀里埋,说了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话,“该围浴巾的是你…” 许邵廷垂眸看她,眼底幽暗翻涌,“怪谁?” “又不是我逼你看的,许董原来也这么不讲道理…” 他彻底被说服,闭了闭眼,“确实是。” 他将人轻缓地放在床上,没再看她,而是道:“我去抽支烟。” 随后拎起西装外套,慢条斯理地走出了卧室。 闻葭在床上怔坐片刻,等耳根的灼热彻底消失后,走到落地窗前往下望。 没两秒,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别墅的小院子中,他缓步踱出,侧对着她房间的窗户,领带应当是被扯松过了,不如平常的端正,明明身形是挺拔的,却透着一股颓唐的倦意。 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许邵廷一手拢着风,点燃了烟,沉沉的夜色中蓦然多出了一抹猩红色的重点。 他深吸一口,吐出,烟雾缭绕深邃的轮廓,他眯了眯眼,抬头向二楼的窗望去。 一道仰视跟另一道俯瞰的视线碰撞,其实落地窗是单向的,他并不能看到闻葭就站在窗前,然而某人还是没来由的心慌。 闻葭匆匆跳开目光,将半透窗帘拉拢,转身坐回床上。 许邵廷在楼下小院子里抽了三支烟,他也不想沉溺于这种自我麻醉的情绪之中,平常他有意克制,一天两支对他来说已是放纵。然而此刻,仿佛体内某种近乎难耐的灼热需要靠尼古丁来消解。 他垂眸,表情无奈。 等到最后一缕烟蒂熄灭,他再次向二楼卧室走去,闻葭已经妥帖地换了套蕾丝睡衣。 她正坐在床头,把玩着那枚半个亿粉钻,在指间轮转,从食指戴到尾指,又从尾指戴回食指,最后发现,还是无名指最契合它的尺寸。 房间里静悄悄,她听到熟悉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过来,由远及近,下一秒,门把手被扭动,她心头一晃,迅速地将戒指摘下来,藏到枕头后面压着。 明明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事,也不知自己在遮遮掩掩什么。 许邵廷踏进房间时,只能看到她安然地坐在被窝里,表情很平淡自如,捧着本厚厚的书在看。 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他倒真的要相信她的好学了。 许邵廷轻浮地勾唇。 她把书拿反了。 “……” 偏偏她的目光只是游离在书角,没有半点心思在内容上,自然也没发现自己的窘迫,只是若无其事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 许邵廷没点破她,只是走至床边,轻手拿过她手里的书,硬纸板外壳,很重很厚的一本。他看着封面上的字。 《加缪情书集》 他似笑非笑,“睡前看这些,不怕做梦么?” 闻葭坦坦荡荡,“要做也是做春/梦,有什么可怕的?” “没想到你喜欢看这种类型的。” 闻葭点头,又迅速摇头,“买了很多很多年了,高考的时候语文老师让我们买一堆哲学家的书,把句子摘抄下来,写到作文里,那种书我一个字也看不进,但是又不敢不听老师的话,于是买了本哲学家的情书集,心想都是哲学,探讨爱情跟探讨人类文明自然宇宙又有什么区别?” 许邵廷轻微点头,赞同她,“确实是。”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闻葭甩甩手,“你肯定没经历过。” 许邵廷轻扯西装裤,往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颔首,“是这样的,我从十岁就去美国读书了。” 闻葭支起手臂,坐得更直了些。第一次听他亲口说自己的过往,睡意变成兴趣,显然听得很认真。 “美国?”她支着下巴,“可是感觉你做事风格不像受过美国教育的啊。” 太过克制、矜持、端方、但又杀伐果断、不近人情。 许邵廷嘴角浮现自嘲的笑,“我父亲对我管教很严,如果把美国那一套带回来,许家估计已经没有我这个人了。”他顿了顿,又补充,“所以我高中之后,他就把我送去英国了。” 他沉默片刻,“我十周岁生日过完的第二天就出国了,印象很深刻,因为整架私人飞机上,除了乘务组,就只有我一个人。” 闻葭微怔,“父母呢?” “没陪着,”许邵廷摇头,“故意没陪着。”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天我母亲想来,但是被拦下了。” 她讲得直白,“让你一个人去国外自生自灭?” “也不算,因为除了没有亲自陪我,其实他们什么都为我准备好了。” 有管家照顾起居,有厨师照顾饮食,有大庄园供他生活,从出国起,每个月的钱都是百万的给。 但如果要问十岁的许邵廷是否喜欢这样的生活。 他会毫不犹豫地否决。 他自己在国外生活了一整年,比绝大多数人都无忧无虑,但没人会知道,美国南加州的某处庄园内,十一岁的许邵廷许下的生日愿望是,第二天能够看到父母的出现。 这个愿望一直被许到十六岁,只不过年年都落空,长大后他才知道,父母不是没有来过,只不过每次都在深夜,悄悄地看一眼他睡着的样子,又匆匆离开。 “你会恨你父母么?” “谈不上。” “会责怪他们么?” “成年之前,也许会。” “那…”闻葭犹疑着说出口,“你们家小孩都是这样过来的么,上次听你说你还有妹妹。” “只有我。” “是不是因为你是他们最大的孩子?” “我从没问过。” 尽管不愿提起,也很不愿回忆独自在国外度过的童年,许邵廷还是不得不承认,那几年的经历基本颠覆了他的天性,习性,也许还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他自小接受的教育是克己复礼、行止有度,然而成长过程中某些失去的人、事、物甚至是感情教会他,只靠一味的谦和、礼仪难以周全自身。他渐渐明白,世界并非总是以礼相还,有时需要锋芒,需要决断,甚至需要强硬。 第44章 闻葭观察着他的神色,耸耸肩,仿佛替他豁达,“好吧…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不肯听你父母的安排结婚了。我要是你,也不会听。” 许邵廷眸光微顿,“我不想遵从婚约,也许跟这个有一点关系,但不是全部。” “那是什么?”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地问, 他笑,“你猜一猜。” 闻葭低下头,房间一时沉寂。 许邵廷伸手调节她床头的落地灯,昏黄渐暗,他也没再开口。只是一双长腿伸着,修长手指掌着那本书,眉宇凝着,但又跟生意场上的他大相径庭,很显然夹杂了点漫不经心。 闻葭侧目去看他,真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双重人格了。 这样浅静内敛的他跟刚才浴室里衣冠禽兽的他,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闻葭赧然,怕自己想入非非,不敢再去看他的脸,将目光移到他手里那本书上。 那本情书集其中一页被折了很重很深的一道痕迹,明显于其余所有,许邵廷自然而然地停在那一页之上。 他垂眸看,很简短的两行字,一行中文,一行英文: 「我毕生的愿望就是 可以和一个人达成共谋」 他念出了英文版的那一行字,很标准的美式发音,嗓音低沉磁性,语调从容优雅。 他抬头看向闻葭,“你喜欢这一句?” “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独特,对这句印象最深,”她声音清越,“因为老师要我们做书评,我偷懒,选了这句最短的。” “怎么写的?” 闻葭仰起头,仿佛在回忆,“我写的是,在加缪的哲学体系中,世界是荒谬的,人类渴望意义却遭遇无意义的宇宙。而共谋在这种境下,类似于一种反抗荒谬的结盟,两个人通过绝对的信任与理解,共同面对生命的虚无。这种共谋不是浪漫化的甜蜜,而是清醒者的选择,明知爱无法永恒,却依然彼此见证存在,”她停顿数秒,跟他对视着,“就好像,如果世界本质是荒诞的,那么至少让我们两个人共同发明一种意义,并假装它是真实的。” 许邵廷此刻只做安静的倾听者,周身气场褪去了几分白天的锐利,他很沉静,落地灯昏暗的光勾勒着他侧脸,显得五官很深刻立体。 他听完闻葭这一番输出,缓缓合上书本,放至床头,站起身,遗憾地笑: “很可惜,这本情书集是他写给他的第三者的。” 闻葭扯了扯嘴角,“自然,我只是认同他对于爱的诠释,并不苟同他的感情生活…以及做法。” “那么我也是。” 许邵廷看了眼腕表,再将落地灯调暗,“你可以睡觉了。” 闻葭攥着被角,此刻她未施粉黛,一张脸骨相生得极好,立体锐利又不过度,皮囊紧致地包裹住五官,眉骨与鼻梁的转折在眼窝处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 她仰头去看他,扯住他的衬衫衣袖,“许董有哄过女孩子睡觉么?” “没有。” “连妹妹也没有?” “没有,”许邵廷笑了一息,彻底转过身,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 “如果你要我哄,那么你是第一个。” ----------------------- 作者有话说:好好好,你们管睡在一起叫哄是吧 第32章 许邵廷在哄女孩子睡觉这件事上,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经验,他的两个妹妹出生时,他就已经在国外生活了,纵然他有再好的耐性,也没有真正的用武之地。 “你想要我怎么哄?”他搭着腿,气定神闲地问。 头一回请教人,问得很认真,仿佛是件需要郑重其事才能做好的事。 闻葭思忖片刻,“唱歌给我听。” “……”短暂的沉默。 “换一个。”他道。 “那讲故事。” “…还有其他选择么?” 闻葭语带调侃,“哄女孩子睡觉都不会,许董以后怎么追人?”说完故作恍然,“忘记了,你都是等女孩子主动。” 他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我都是等女孩子主动?” 闻葭忙不迭点头,只不过这阵点头在他看来并非肯定,而是挑衅。 她是故意的。 他也知道她是故意的。 “所以,你觉得我们刚才在浴室是…”他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视线没有重点,漫不经心,显得极其轻佻。 话还没说完,便被闻葭很大胆地截断了,她没耳听也没眼看,猛地扯过被子往上盖,把脑袋蒙住。 被窝里传来她朦胧的嗓音,“那你…那你把那本书念给我听。” 闻言,许邵廷慢条斯理一笑,“原来想听这个。” 她将被子掀下来,但故意只掀了一半,露出一双眼睛,脸颊跟耳朵因为在被子里蒙久了有点缺氧的淡粉。 她侧躺着,调整到一个舒适的睡姿,故意不戴眼罩,任由轻柔的昏黄灯光压在眼睛上,缓缓阖上眼皮。 耳畔是低沉磁性的男声。 闻葭在这阵安静轻柔之中放空,沉入梦乡。 许邵廷大概只读了五页,便看见她被子底下的身体均匀起伏着、眼睫安然低垂。他阖上书,随即拎起一旁的西装外套站起身。 他没直接离开,而是立在床边静静地凝视了她半晌。 白天遭遇了什么,晚上就会变成梦魇反射进梦里。她确实进入梦乡了,只是很浅,在恍惚间,她梦见白天的情形,只是梦里运气并未眷顾她,两辆车子惨重地撞击在一起,保姆车飞出几米远,最终彻底翻倒在柏油路上。许邵廷也没出现,她无助地倒在血泊之中,天空碧蓝澄澈,她却觉得整个世界是扭曲崩塌的,动动喉咙,丝毫喊不出声。 梦外,这一惊悸是很短暂的,只不过是眉头皱一下的功夫,许邵廷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他转身准备离开卧室。林佑哲的电话来的很是时候,好在他开了震动,并未吵醒睡梦中的人。 他接通,吩咐道:“现在过来接我。” 继而将电话从耳边拿下,就在要按下挂断键之际,忽地一只手臂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攥住。 “别走。” 这力道很不寻常,他震惊于一个睡梦中的女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扭过头去看她。 却见闻葭细眉深深地皱着,睁开的眼很湿润,却布满红血丝。 许邵廷睨了她两秒,又唤醒屏幕,斩钉截铁地对着电话那端吩咐: “明早送套衣服过来。” 他是该离开小别墅的,将近年底,公司有成堆的事等待他定夺、处理、签字。这些事,没有任何一个旁人能替他做。 对于他的缺席,公司上下自然没人敢有异议,只会觉得纳罕,毕竟这种情况对于向来早到迟退,三百六十五天雷打不动出勤的顶头上司来说,确实不多见。 他也知道自己该离开,但他心里哪怕有十个许邵廷叫嚣着该保持理智,但只要一个动了恻隐之心,便会功亏一篑。 他由着闻葭拉住自己手臂,调转脚尖,单膝曲在她床边,手臂环过她身子。 “怎么这么委屈?”他顺着她的背。 “梦到白天的车祸,但是你没来,我感觉自己快死了。” 许邵廷一手拂过她脸颊,“要我留下来么?” “又明知故问…” 许邵廷低头,失笑,“我去洗澡。” 小别墅没有任何男性洗护用品,许邵廷用她的沐浴套装洗漱完,从浴室中走出来。 全身上下只围了条浴巾,但是围得很松散,水滴顺着深邃的人鱼线,继续流向深不可测的地方。他上半身裸着,平心而论,他真的是过于完美,不论是相貌,还是肉/体。 肩宽腰窄,不过于精瘦,也不过于壮硕,胸肌跟腹肌显得男性荷尔蒙愈发强烈。 闻葭只瞟了一眼便慌忙移开视线,她眼神飘忽不定,“许董平常也有锻炼么。” 许邵廷坦荡地低头看了眼,轻笑,“我当你在夸我了。” 闻葭抿了抿唇,“…衣柜里有一件男式睡袍。” 许邵廷意味深长地回望她。 她清了清嗓子,实际心虚,面色却大方,“没人穿过,也不是买给谁的,单纯是因为…是配套的,”她声音越说越小,“配套的情侣款…” 许邵廷无奈地淡笑,“我什么也没说。” “你肯定心里在说…” 许邵廷抬脚走到她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捏住她的下巴,将她飘忽的目光转了回来,逼迫她与自己对视,“为什么这么笃定?” 闻葭很真诚,“如果是我,我心里就会这么想。” 许邵廷修长手指往上游移,摩挲着她脸颊,他俯下身,将唇贴在她耳畔, “真的没有别的男人穿过么?” 闻葭方才惺忪的睡意化为乌有,她勾起唇,微微偏头看向男人,“有又怎样?” 男人的五官近在咫尺,他眼神幽深难测,不见底,“闻葭,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第45章 她周身全是他的男性气息,过于独特跟强烈,充盈她整个大脑。 “许董与其怪我大胆,不如反省一下自己的纵容。” 这样娇纵、任性,把他的纵容当挡箭牌的回答,他是第一次听,觉得新奇,他指腹抚过她唇,回答她:“我也可以不纵容你。” 一只大手滑进她蕾丝睡衣,不急不缓,而是循序地狩猎,找到目标,继而攫取住。 他进攻得非常强势,比在浴室还要强势,另一只手绕过她身体,抚上她后背,让她放心地将全部重量倚仗在自己臂弯中。 闻葭在他面前从始至终就没什么定力,此刻更是被突如其来的攻势扰得心神大乱,身子一软,彻底将自己放心地交到他怀里。 许邵廷顺势带着她陷在柔软的大床中央。 他虽意犹未尽,却又很懂得克制,停下了动作,手臂撑在她两侧,垂眸去看怀里的人。 闻葭死死咬着下嘴唇,懊恼自己该死的没出息,频频在他面前心跳加速,心脏像擂鼓,就快要从喉咙中跳脱出来。 他专注地看她,黑色短发被洗过,但已经没那么湿漉漉了,顺着他的动作垂下来。 很随意,跟白天的他大相径庭。 他凝着她的小动作跟表情,“不是经常拍亲密戏么,紧张什么?” “那是作戏,都是假的,拍多了也就那样。”闻葭攥着被角,回答得一板一眼。 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又掉进了他的陷阱。 “听你意思,在你眼里我们不算作戏。”他问得漫不经心,却笃定。 “我们也算作戏,只不过你给的钱多,所以我要好好演。” 她将错就错。 许邵廷冷嗤一声,没回答她,尽管此刻他脑海中掠过无数个折磨她的念头,但又瞥见她眉间的倦意,不忍心。 他感受着臂弯中属于她的重量,彻底将去次卧过夜的念头抹掉了,低声道:“你该睡觉了。” 闻葭乖乖地在他怀里躺好,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她不是一个爱跟人共享枕头的人,比起跟别人一起睡,她始终觉得自己一个人睡更加自在。 但这晚,情况就显然有点不一样了。 起先她在许邵廷怀里有点不自在,始终没睡意,眼睫忽闪着难受,于是索性睁眼去看他。男人眼皮阖着,眉宇舒展,没白天那么不苟言笑。 他睡觉的时候是如此沉静,好像是他从来不会让人看见的一面,她想着。 闻葭从上到下地看,每一寸都细致地观察过去。看他深邃的眉骨,俊挺的鼻梁,不笑的时候略显矜贵,笑起来又极其玩味的唇。 她心绪本就被今晚这一切扰得不宁,此刻更是头脑发昏,心一热,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想要去描摹他的五官。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拍戏的时候,对于那些近在咫尺的男演员,她都心如止水,哪怕入戏了,也是很短暂的一瞬。 但是今晚,她好像迟迟无法出戏。 作为演员的素养在此刻荡然无存,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入不入戏,出不出戏,只是将纤细指尖缓缓靠近男人的脸。 快要触到他鼻尖的刹那,蓦地,许邵廷睁开眼,眼里惺忪全无,只剩澄澈的明朗。 他大手抓住她的手腕,嘴边勾起笑,“想做什么?” 她瑟缩了手指,想从他鼓掌间逃脱出来,奈何男人力气太大,根本不给任何让她得逞的机会。 她支支吾吾,“脸有点痒…我要挠…” 许邵廷了然地笑,“看不出你这么不老实。” “我睡不着…” “理由?” “你…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 她唇线紧闭,不回答他,只是半抬起身,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机械屏幕发出微光。 凌晨十二点半。 她乖巧地躺回他臂弯,“快一点了,许董明天还要去公司么?” “要去。”他回答完,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问,“怎么现在还叫许董?” 闻葭抿着唇,垂眸看了眼两副紧贴着的身体。黑暗中,没有人察觉到她脸颊已经微微泛红, “问得好…这样好像老板跟秘书不可描述哦…” 许邵廷喉结滚动,“…闻小姐,是不是要少看一点电视剧?” 她一脸认真且乖巧,“不是看电视剧看的,我是真的演过这样的角色。” “所以入戏到现在?” 闻葭在他怀里点点头,胆子是越来越大:“嗯,我把你幻视成他了。” 许邵廷微微眯了眯眼,“再说一遍。” 她看着他神色微沉,知道自己玩大了,连忙把话题扯开,“那我换个称呼。” 沉吟着思考片刻,“许少爷…?” 旋即又自我否定,“也不行,像保姆跟少爷乱/伦。” 许邵廷轻微地倒吸一口凉气,“…这种角色也演过?” “没有,这种情节不让播的…”她答得很认真。 许邵廷微微松了口气,“再换个称呼。” “许先生?” “太正式。” 闻葭见他怎么都不满意,有点想闹小情绪,“你家人怎么叫你?” “周围比较亲密的会叫后面两个字,或者英文名。” “那你想我怎么叫你?” “就叫名字。” “我不敢的。” “为什么?” “平常没有人敢。” “你敢,”他哄得很笃定,“就叫名字。” 闻葭垂下眼睫,将脸埋进他怀里,轻缓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成年以来,鲜少再有旁人叫他全名,各种带着目的性的尊称他听得厌烦,忌惮他的权势,渴望他的金钱。 都一样。 他不是没听她叫过,只不过他知道,那是她情急之下才会有的举动,在她身上,他从来不想要这样的特殊。 他听着她声线细细的,很轻柔,瓮声瓮气讲话时,会带点鼻音。 回荡在耳边,他呼吸莫名变得沉重。 体内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悄然升腾。 她仿佛能够感受到,花了半分钟来消化,继而在他怀中仰起头,眸光流转,意味不明地问: “你难受么?” “……” “你说呢?” “会疼么?” 许邵廷暗自地深呼吸,控制自己嗓音,不让她听出异常,“还好。” 灼热得她心尖都烫,竟然只是还好。 她这会儿完全没在怕的,胆子十足,纤长指尖向下探,“我听说…忍着对身体不好的。” 许邵廷眼底一沉,蓦地攥住她手腕,将她整个人向上提,“听谁说的?” 闻葭显然不敢在他面前提别的男人。她撑着他胸膛,狡黠的神色浑然天成:“我随口说的,这不是常识么。” 许邵廷看出她的撒谎心虚,却也没戳穿她。 “常识?”他喉结滚动,声音暗哑,“你要不要试一下打破常识?” 他呼吸跟体温都灼热至极,将她包围,攥着她的那只手,这回闻葭倒知道害羞害怕了,手抖着瑟缩着。 “我不敢…” “怕什么?你敢。”他笃定地哄。 她的手被他缓缓地牵引着,一瞬间,闻葭深深地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脸跟心一齐,烧得又红又烫, “许董…你好天赋异禀。”闻葭带着点不可思议道。 许邵廷轻笑,“说得像你试过一样。” “男人不是跟车一样么,”她附在他耳边,喷薄出充满荷尔蒙的气息,“引擎一启,就知道性能行不行了。” “听你意思,你想试?” 她咬着唇,犹疑片刻。这回换她好整以暇地看着男人,“可是家里没那个东西…” 她也从来没买过。 闻言,许邵廷扬起头,用力地闭了闭眼,咬牙低声骂了句脏话。 闻葭勾起唇,手缓缓游移,停了会儿,慢慢地,循序渐进。 脸上一副表情却是无辜纯洁得要命,眼睛直直地望向他,“许董怎么骂脏话也这么性感?” 许邵廷喉结咽得前所未有的紧,低沉出声想制止。 然而这话被堵了回去,她已经撑起身子吻住男人,“为什么不要?你这么难受,我也有责任。” 平心而论,她真的生涩至极,可偏偏长了副好脑子,会自己摸索,无师自通,学得也很快。 她手酸麻木了,便听见头顶传来一阵闷闷的轻笑。 “好性感…”她附在他耳边,“许董,你比任何我合作过的男演员都要性感,各个方面。” 闻言,许邵廷神色一敛,用力攥住她的手,上面还有他的气息。 他停下她的动作。箍住她腰,轻而易举地让她躺在自己身下,指尖摩挲着她脸,动作很轻柔,语气跟神色却是危险至极,“各个方面?”他一瞬不错地盯着她,“你见过他们哪方面?” 第46章 还没等她回答,他轻笑一息,握住她一只纤细的手,偏头,意味深长地吻了一下她手背,“辛苦你了,礼尚往来一下好不好?” 闻葭想拒绝,可是她忘了,许邵廷这样的男人,是不允许自己占下风的。 她几乎招架不住,双手紧紧攀附住他宽阔的肩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知道胡乱地乖顺地回应着他的吻。 到时,许邵廷一瞬不错地看着她表情,附在她耳边,故意用遗憾的语气低声道:“怎么办?闻小姐,以后再拍亲密戏,只能带着我的气息演了。” 凌晨两点,一室旖旎。 她看了眼床单,嗔怪他。 许邵廷慢条斯理地笑,“我抱你去次卧睡。” 他将人轻柔地放在床上。 次卧的床单是干燥的,冲着这一床干净整洁舒服的被单,明早一定要给凯晴发奖金。她心想着。 许邵廷掀开被子躺进,伸手将女人捞进自己怀里,臂弯枕着她的头。 床头的落地灯被关了,但卧室并非一片黑暗,还有一轮皎洁圆月透过白纱窗,将银白清辉洒落在双人床上。 许邵廷撩开她被汗浸得略微湿润碎发,看见她仍旧沉浸在余味之中,体力还没恢复,胸膛小幅度地起伏着,喘着气。 他勾唇,继而轻轻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在这一片沉静之中,一道细微女声冒出,带着气音:“这算不算是晚安吻?” “不算,”他指腹往下,到她唇边停住,俯下身, “这样才算。” ----------------------- 作者有话说:林佑哲!你去给他们两个送! 第33章 清晨七点半,生物钟到岗,霖州的深秋白昼很短,许邵廷睁眼时,天色仍旧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按照平常,这个时候他应当已经运动完,整理清洁一番,继而去书房写半个小时的毛笔字,越是浮躁的时候,他越会逼自己冷静,等墨迹干透,心绪也彻底平复后,他会坐在庄园的餐厅内,一边用早点,一边听管家汇报事项。 之后迈巴赫雷打不动地从庄园开出,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偶尔办公,但大多数时间都是静心地扫阅报纸或书籍,书籍通常是古典的,平常人看了会觉得非常晦涩难懂,然而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能让大脑放空的时间。 微凉秋风,吹起白纱窗,掠过那张丝绒沙发。点点晨光透过缝隙洒落进来,在暗红的丝绒面上投下斑驳光影。 许邵廷眼神并不惺忪,反而过于清醒,他轻轻地动了动身体,感觉到怀中陌生又轻柔的重量,略微恍惚,用了片刻让思绪回笼。 闻葭在他臂弯间枕了一晚,此刻睡得正沉,纤长浓密睫毛覆盖眼下,眉间微蹙,但意外显得很柔和,嘴唇无意识地抿了抿,露出点湿润的光泽。 均匀且轻盈的呼吸喷薄在许邵廷锁骨间。 他是不想打扰她的睡梦的,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再沉溺下去了,他抽出自己的手臂,下床往窗边望了一眼。 黑色迈巴赫早已候在别墅小院前,林佑哲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将新的衣物送到了。 许邵廷踏进浴室,一片凌乱,某人昨晚被脱下的零碎衣物仍旧散落在地板上… 半小时后,楼梯间出现他的身影,男人自上而下走下来,身形挺拔修长,西装裤熨烫得很到位,大衣衣角垂着,正低头整理着袖扣。 他没打领带,短发也没打理,显得比平常随性几分。 于凯晴已经在岛台上准备早餐,抬眸眼见许邵廷从主卧里出来,双颊蓦地红了,她是替闻葭红的。 “许董要用早餐么?我马上准备好。”于凯晴不敢去看他。 许邵廷微微颔首,“不麻烦。” 脚步略微匆忙──他似乎快要迟到了。 早晨九点整,云析科技最后一名员工卡着点冲进大厦,手中提着袋三明治,步履匆匆地在门口打完卡,乘电梯前往顶层的工位,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跟同事交谈: “许董今天没来?我在停车库没看到他的车。” 坐她隔壁的人从电脑屏幕中谈起头,谨慎地向四周扫视一眼,“是没来。” “真是活久见了。”员工撇撇嘴。 低声交谈间,便听见这层的电梯叮的一声响了,男人一改在别墅的匆匆,步履沉稳地踏出轿厢,他显然是不允许自己的仪容仪表有任何瑕疵,在车上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番,呈现在员工眼前的,是一如既往的矜贵雅重。 领带被妥帖地打好,额前碎发用些许发胶掀上去了,显得愈发成熟,深沉。 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雷打不动早到的男人迟到了,员工自然是感到新奇的,纷纷抬眼去瞄他,但也没见他有任何异常。 但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来时的迈巴赫内,他一手支着,缓缓抚过下巴,眼睛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若有所思,仿佛在回味某种温香软玉,或者说是某种不可描述。 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第一次,破天荒地,前所未有地,没有翻过半页书籍。 - 闻葭醒时,日上三竿。 男人起床时天空中的一片雾蒙蒙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炽烈的阳光。 她睁了下眼,又被日光刺激得闭了回去,下意识地摸摸身旁的位置。 空空如也。 闻葭慵懒地躺在床一侧,身体蜷着,缓缓地眨双眼。 她是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昨晚的种种,然后早晨于凯晴替她红的脸,很巧妙地转移到了她的双颊上。 她摸出手机看时间,十点半,不知道他离开了多久,应当是很久,原本他躺着的位置一片冰凉。 点开对话框,给许邵廷发消息。 正是上午时分,他一天中事务最繁忙的时候,更何况今天他还有个采访,此时此刻,他正坐在会客室内,跟采访团队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如果只是旁人的消息,倒不值得他分心,只不过,他看清了屏幕上的备注,于是慢条斯理地划开屏幕,垂眸看清她的消息: 「许董,昨晚睡得好么?」 经过一番仔细的回味之后,他才回答她: 「一般。」 平心而论,她睡觉确实不算踏实,也许是因为白天的遭遇,所以睡梦间极不安稳,在他怀里小动作颇多。 许邵廷被折磨得难耐,又舍不得真的放开她,于是只能哄,哄得她在半梦半醒间发出喃喃声,咂巴一下嘴巴,眼睛也懒得睁一下,在他的安抚下重新进入睡梦中。 他回味着,蓦地觉得这偌大的空间有些燥热,将面前的文件对折,不耐地扇了两下。 又觉得散不去,于是起身走到窗边沉沉地调整了呼吸才觉得有所缓解。 真是疯了。 他坐回主座,面前三个方向都有机位,高清摄像头的显示屏内,他面色已然恢复平淡。 但又有谁知道,他低头看着的手机里来了一条意味深长的新消息: 「昨晚我有没有说什么见不得人的梦话?」 小别墅次卧内,这条消息的始作俑者发完便将手机丢开了,仿佛真的怕自己昨晚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敢去看许邵廷的回应。 她伸伸懒腰,翻身下床,出了房门。 其实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所以当她看见客厅一片乌泱泱的景象时,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沙发边站着六名身形魁梧的男士,身着黑西装,耳边别着统一的蓝牙设备,看见她来,纷纷向她问好。 闻葭蓦地激灵,“凯晴,什么情况啊?” 于凯晴正坐在沙发边跟林佑哲聊天,显然是已经混熟了,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 听见闻葭突兀的声音,一男一女双双将视线转向楼梯间。 林佑哲很恭敬地站起身,向她道了声‘早上好’,继而又补充,“许董安排的。” 闻葭瞥着一个个压迫性十足、壮实得跟座山的男人,心里瘆得慌,倒吸一口凉气,“保镖?还是打手?” 林佑哲微笑,“保护您的人身安全。” “…太夸张了。” “两名守在别墅,两名守您的保姆车,还有两名,是替补。” 林佑哲说得一本正经,道貌岸然。 这副样子跟他那老板简直如出一辙。 闻葭摇摇头,叉腰扶额,“林佑哲,你还是抓紧辞职吧,你老板疯了…” 这阵大不敬的对话某人听不见。他已经完成了简短的专访,采访团队已经撤退,他回到办公室,垂眸再次划开屏幕,却没得到她的回复,对话框仍旧停留在他这边: 「你指哪方面的不可见人?」 许邵廷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内踱了半分钟,沉吟片刻,给她拨了个电话。 铃声响起时,闻葭刚刚踏进卧室。 她扑到床上,小腿翘着。接通,还没等他说话,她先发制人: “许邵廷你是不是疯了?!往我家塞六个能坐死人的男人,客厅都快站不下!” 第47章 电话那边明显传来一阵笑意,许邵廷听着她叫名字,很受用,但也在心里了然她应当是有点情绪了。 于是道貌岸然地解释:“合同里写了,我需要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闻葭急得在房间来回踱步,“我不需要…你让他们回去。” “恐怕不行。” 闻葭就没听过这么笃定的‘恐怕’。 “万一再发生那样的情况,我不放心你。” “你真是钱多了没地方花,我是公众人物,天天身边跟几个保镖会被嘲死的。” 闻葭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滞空乱比划,急得差点要跺脚。 “不会,我吩咐过,他们有分寸。” “我不要。” 许邵廷一边在文件上签字,一边柔声哄着她,“听话,我不想再让你有那样的情况。” 确实让他后怕,危及到她人身安全的事,甚至比听到她亲口说自己对周敬承有感情还要让他心慌。 闻葭死死地咬着唇,眉头紧蹙,气不打一处来,径直地把电话挂了。 咬着指甲立在窗边若有所思良久,随即利落地将睡衣脱下,换成宽松舒适的卫衣套装,米色鸭舌帽覆在柔顺黑发之上,噔噔噔踏下楼梯。 “凯晴,车钥匙拿给我,我出去一趟。” 于凯晴从说笑间谈起头,敛了神色狐疑地打量她,“去哪?” “别问那么多,钥匙给我。”她伸手。 闻葭是老板,于凯晴不敢不听她的,从包里翻出一枚小巧的车钥匙递了过去。 闻葭接过,戴上口罩就要往门外走。 林佑哲在后面疯狂给保镖们使眼色。却没想到闻葭跟背后也长了眼睛似的,蓦然转身,义正言辞地命令:“你们不准跟着。” 六名男人左右为难,面面相觑。 “许董吩咐过要保护您的人身安全。” “我很安全!”她围着保镖们转了一圈,眯眼上下打量着,急中生智又冠冕堂皇,“我要去拍新剧定妆照,这是私密行程,涉及到一些无法提前透露的妆造,要是泄露出去,会影响我们整个剧组的进程,你们可以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六名保镖还没反应过来定妆照是什么、妆造又是什么,她便趁间隙,砰地一声甩上别墅大门,头也不回地出了小院子,留保镖跟林佑哲在里面大眼瞪小眼。 闻葭去地下车库取了车子,冰莓粉保时捷aycan,是她两年前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一年开不了几回,因此崭新得很,跟刚从4s店提回来的没区别,又由于亮相的次数过少,所以连私生也扒不出车牌,整年起码有三百六十天都被停在车库里待命。 她启动引擎,往车载导航内输了四个大字─ 云析科技。 她车技实在是烂,又生疏得很,一段路开得小心翼翼,路上还有人看她车是粉的而恶意别她、死命按喇叭催她,幸而她反应快,心理素质也足够稳,经过一个小时也算平安抵达云析科技的地下车库。 没通知许邵廷,所以进了门就是被前台工作人员拦下来的命。 幸亏戴了口罩跟帽子,没人认出她,倒是她先认出了其中一名前台就是上次接待过她的那位。 “女士您好,请问找谁?” “找许董。” 工作人员仍旧跟上次那般严谨,低头翻阅了几页纸,很遗憾地通知闻葭:“抱歉女士,董秘目前还没有通知到今天有人要来访哦,恐怕不行呢…” 口罩之下的唇下意识地勾了勾,“还是麻烦你给许董打个电话可以么,我上次来过的,吕小姐。” 工作人员眸光微动,仿佛在脑海中搜索记忆。对于这位“吕小姐”,她的印象是很深刻的,气质不俗,却只愿意露一双眼睛,话很少,似乎怕暴露什么,又是被顶头上司亲自带上去的,所以这次也没敢怠慢,立刻打了座机内线。 免提开着,许邵廷嗓音传来,“什么事?” “许董,上次那位吕小姐来了,还是说找您。” 座机那头沉默两秒。 “让她上来。” 前台毕恭毕敬地给她刷了vip电梯卡,直达顶层。 闻葭踏出轿厢,迎面而来的是一排排整齐的工位。她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心虚,根本不敢往那边张望,尽管她确实听到了些许窃窃私语。 好在没走几步便到了董办门前,那条缝仿佛天生是为她留的,她推开,直接踏入办公室。 办公桌前的男人坐得泰然自若,听见动静,从电脑屏幕前抬眸,似笑非笑,“怎么突然来了?” “来查岗啊,看看你外面有没有女人,我好拿一笔违约金跑路。”她语气坦然,话语间作戏似的往办公室内扫视了一番。 许邵廷淡笑,“除了你,还能有谁?我连秘书都用男的。” 他将她牵到办公桌前,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坐了上去。 太荒谬了,满桌子白底黑字的文件之间很违和地多了道女人的身影。 平常连陌生人碰一下桌子都要拿酒精湿巾擦拭一番的男人,就这样破天荒地纵容她坐在上面。 他站在桌前,双臂撑在她两侧的桌沿上,将她环住,“怎么过来的,林佑哲送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 “自己来的?” 许邵廷说着往董办门口扫了个眼风。 闻葭看懂他这道目光的意思,略微得意地说道:“自己一个人,开车来的,没带保镖,”并且强调,“很安全。” 许邵廷花了两秒明白过来她的目的,拿她没办法,勾了勾唇,“这么不想要保镖?难为你特地跑一趟证明给我看。” 他嘴边挂着淡笑,但下一秒,转过身,笑意便荡然无存,摸出手机,问责: 「怎么跟他们交代的?闻葭自己一个人开车来了」 林佑哲在别墅那边咧牙,挠了挠眉心,很为难地打了一行字: 「闻小姐说是剧组私密行程」 「她说什么你都信?」 林佑哲这聪明人自然也不信,只不过他心里清楚,比起让闻小姐不开心而被老板问责,眼下直接放行的后果显然更轻些。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他悻悻地没回消息。 许邵廷熄屏,回到闻葭身前,哄骗她:“听话,先用一个礼拜试试,不适应我再撤掉。” 闻葭看透他,“你骗人!一个礼拜之后再找其他什么理由来哄我?”她帽檐下的眼睛瞥他,“你绝对做得出。” 许邵廷无奈,又很有耐心,“闻葭,我不能时时刻刻保护你,甚至像上次那种情况,我可能都没办法及时赶到你身边。” “所以就让别的男人来保护我。” “…是”许邵廷敛眉,“也不是。” 他向前迈了半步,环住她细腰,“听话。” 闻葭正闹情绪,不想听他的,伸手推他胸膛,人还没推开,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男声: “赵董赵董赵董,您不能进──赵董─” 下一秒,董办的门被毫无防备地打开,一位发型完美、妆容精致、衣着考究的中年女士立在门口,带着明媚的表情,高调地道了声‘hi’。 这声线很张扬,但出奇的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反而有种浑然天成的感染力根亲和力。 而那道急促阻拦的男声,就是由她身旁那位员工发出来的。 男员工扶额,表情悻悻,“不好意思,许董,没有拦住…” 许邵廷抬手,“没事,你先出去。” 员工颔首,带上董办的门。 这位赵董并未发现办公室内一男一女的异样,因为早在听到员工的声音时,闻葭便从办公桌上跳了下来,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平底鞋,方便跟许邵廷拉开十万八千米的距离。 此时此刻,许邵廷仍旧气定神闲地倚在办公桌边,没挪半步,至于闻葭… 早已眼疾手快地逃到了桌子另一侧,双手交握放在身前,站得恭敬,一言不发。 对于这名不速之客,许邵廷表现得很淡定,转头朝着门口淡笑,“赵董,怎么突然来了?” 一个小时之内,两名女士蓦然到访,前面这位吕小姐好歹还给了些预告,后面这位来得毫无征兆,若是林佑哲在,尚且还能拦住她脚步,然而那么恰好,今天林佑哲被打发去了闻葭的别墅随时待命。 她脱下身上披肩,嗔怪地甩甩手,“叫什么赵董,这里又没有外人,要叫helen,显年轻。” “本身就年轻。” 这位helen女士显然是对许邵廷这句话极其受用,露出很优雅的笑,等她走近了,闻葭小心翼翼地抬起帽檐去看她,便发现她保养得极好,笑起来时,只有眼尾的微微细纹有些许年龄痕迹。 只不过,这笑起来的神色怎么这么眼熟? 闻葭瞥一眼许邵廷,又将视线回到helen身上,分明是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瞬时涌上大脑,她口罩之下那张嘴倒吸一口凉气,方才站得端正恭敬的身子刹那间无地自容,只想逃。 第48章 这、是、许、邵、廷、母、亲?! 母子半年多没见,赵兴岚迫不及待地跟许邵廷抱了抱,抚着他的脸看了半晌,一脸心疼又老生常谈地感叹他瘦了。 她端详完自己儿子,便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女人。 helen打量着眼前穿着休闲,全身只有双眼睛露出来了的女人,视线从上到下扫过,但这阵打量并不冒犯,因为她嘴角、眼角都带着盈盈笑意,反而有种欣赏的意思。 闻葭感受到她的目光,将头低得更下,这偌大的办公室竟让她无处可躲。 许邵廷站在两名女士中间,淡定地率先开口,“这位…” 话还没说完,被闻葭的将计就计打断: “许董,我先出去了!有事再吩咐我!” 说得一本正经,毕恭毕敬。 继而随手拿起桌上一份不明的文件,鞠了个躬,落荒而逃。 helen表情耐人寻味,盯着闻葭背影,“现在公司招人,还看气质?” 许邵廷低头,眼角又浮现笑意,不知是因为闻葭的举动笑,还是因为helen的话笑,“我当你在夸我眼光好了。” “不过现在员工的仪容仪表是不是该规范一下?不是说一定要穿职业装,起码,得让人看清脸吧。” “…这位小姐刚做完医美,有点不方便见人。” 提到医美,helen是很能感同身受的,脸上带着了然的表情,体恤地点了点头。 许邵廷见helen目光盯着门口不放,怕她发现异样,于是适时把话题扯开了: “今天过来什么事?” helen欲言又止,思索半晌。 平心而论,最近这两年半,她过得逍遥自在,集团被交到儿子手上,她这个董事长彻底成了挂名职务,公司事务不需要她过问,每天的日常就是光顾各大奢牌门店、约身边好姐妹一起喝茶,美甲、做美容,于是唯一能让她操心也是最让她上心的,就是儿子的婚事了。 然而今天,情况略微不一样,她眯起眼,回味方才办公室内微妙的氛围,破天荒地没再提这茬。 “就来看看你。” 许邵廷暗自松了口气。 母子二人心照不宣,心怀鬼胎。 各自摸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许邵廷:「躲哪了?」 闻葭:「…洗手间,来救我………」 helen背对着自己儿子,瞳仁在眼眶里溜了个弯,笑意难掩,美甲在屏幕上磕得噼里啪啦响: 「老公,你儿子好像终于孔雀开屏了」 「而且,我怎么总觉得这女孩子看上去有点眼熟呢?」 ----------------------- 作者有话说:闻葭:关于我婆婆是我()这件事猜猜括号里填什么~ 第34章 闻葭从办公室狼狈逃出来,幸而今天穿得不张扬,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左瞥右望地,闪身进了工位旁边的茶水间。 悠哉悠哉地给自己泡了杯冷萃。 抿了一小口,屁股刚挨着凳子坐下,两名挂着工牌的年轻女孩走进来,各自端着马克杯,边走边耳语。 闻葭现在见谁都心虚得很,瞥过脸去,将帽檐又压低几分。 女孩们沉浸在八卦世界中,余光瞄了她几秒,其中一位用手肘轻碰同伴,却什么也没说,两个人又默契地齐刷刷跳开目光,继续闲聊。 “刚刚来的那位是赵董吗?” “应该是,除了她谁还敢这么直接闯进董办?” “保养得是真好,果然女人一旦有钱又不用工作,看着就是年轻,我退休的时候要有这状态也是谢天谢地了。” …… 正值午间休息,陆陆续续有员工涌进茶水间,闻葭捏着手机,眼疾手快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无处可去,于是踱步进了洗手间。 她缩在隔间的角落内,给许邵廷发消息,原以为这里能清净,然而她这个没有正经坐过班的人显然想不到,卫生间才是绝佳的八卦胜地。 略微急促的脚步声跟语气声一起涌进来。 “…憋死我了刚才,你刚看见茶水间那女的了吗,我好像对她有点印象。” “有印象?” “嗯啊,我不是刚好坐离董办最近的那块工位吗,我记得这女的前阵子来过。” “…捂这么严实,咋认出来的?” “你蠢呀,就是捂得这么严实才好认啊,你进公司以来见过有谁来找许董这么遮遮掩掩地进来吗,人赵董不都光明正大地进?” “倒也是,你意思是这女的见不得人?” 女孩嗤笑,这笑声在洗手间尤为明显,荡出回音,“你讲话也太直白了吧,倒也不是见不得人,估计就是不方便被大众看见吧。” 一句带着笑腔又很荒诞不经的话响起: “看着很年轻啊,该不会是私生女吧?许董要是犯犯错,倒也能生下了。” 偌大的卫生间骤然安静了整整五秒。 “…我真服了,你说是隐婚对象或者孩子她妈倒还有点说服力。” 闻葭仰靠在木板上,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 尽管戴层口罩,她还是死死地用手掌捂住嘴巴,缩在角落也不敢再挪,生怕发出一点动静,打破她们这种诡异的脑回路。 她摸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敲了几个字,又斩钉截铁地按下发送键: 「许董,你们公司招人的时候还是先筛掉一些脑子不正常的吧」 「又听到什么了?」 「你员工」 「说我是你私生女」 「还有你私生女她妈」 …… 办公桌前,许邵廷看着屏幕上这匪夷所思的三段式消息,眉毛微蹙,然而眼底却藏着笑,被helen捕捉到。 “最近是有中意的女孩子了么?”helen开门见山地说。 “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来?” 简直是来得太巧了。 “不是说只是来看看我?”许邵廷似笑非笑。 helen:“当然要顺便关心你的感情生活咯。” 许邵廷从屏幕中抬起头,一本正经:“还没有。” helen笑着,嗯哼一声,“你自己定夺,你爸爸那边,我也只能尽量劝。” 说完又迅速转身,摸出手机,给自己老公去了两条消息。 - 闻葭在洗手间待不下去,本想给许邵廷发消息说自己先回去了,然而隔间外女孩们孜孜不倦的八卦让她实在挪不动脚,她竖起耳朵听了会儿,最后觉得也没圈内的八卦精彩,听腻了,想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手刚搭上门锁,女孩们闲聊的重心又被转到许邵廷身上: “……我听说,许董之前是差点要结婚的,你这么一说,隐婚对象倒也有可能。”女孩将声音压得很低。 “差点要结婚?那不就是没结成嘛。” “是没结成,不过是之前的事了,这段时间…谁知道呢?他们这种人总喜欢把感情生活搞得这么复杂又神神秘秘,跟见不得人似的。” 另一女生若有所思地啧了一声,“为什么没结成?” “不清楚,据说当时连婚礼消息都放出来了,可隆重了,还是许董亲自通知媒体的,最后不了了之了,闹得可大了这件事儿当时,但是没多久消息就全撤了,我也是从老袁那儿听来的,”女生语气间略显得意,“要不说还是我那个位置好啊,又隐蔽又能吃瓜…” “有没有可能是父母不同意啊?” “不晓得,老袁还说那之后就没听过许董感情方面的事了,除了老许董天天给他安排相亲,笑死了,他们这种人也逃不过相亲。” “哎呀,他们那种都叫联姻,我们这样的才叫相亲…” …… 水龙头的哗哗声彻底消失,脚步渐远,女生们边说边走出去了,后面的对话闻葭没再听清,她呼吸得很平静,在脑子里消化了一阵自己所听到的。 原来他是差点要跟别人结婚的,还是自己亲自通知媒体的。 他有婚约,她一直都知道,可她没想过他跟别人也走到过婚礼那一步。 很隆重。 闻葭指尖紧紧攥着手机,屏幕停留在跟许邵廷的聊天界面上,渐渐熄了,彻底暗了,她被口罩遮去的脸似乎没有表情,只是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睫垂得很低。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细小的冰棱一根根扎着,起初只是微凉,而后才泛起一阵绵密的刺痛。 应该只是刚才自己开车来的路上太险,差点跟别人撞上,有点心有余悸罢了,惜命而已,这没什么。 她迫切又荒谬地在心里这样想着。 她蓦然觉得这偌大的洗手间竟然闷得窒息,将口罩一把扯下,鼻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低头看着黑屏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在这一秒,才发觉自己唇线绷得很僵硬。 闻葭听见洗手间彻底没有动静了之后走出去,站久了,脚也发麻,她在镜中整理了一番表情,继而谁也没通知,自己一个人离开云析,准备开车回别墅。 第49章 来时觉得暖洋洋的阳光此刻照在她眼皮上,莫名好刺眼,车不常开,所以没备墨镜,她只能全程蹙着眉,蹙得她眉心微微发酸。 一个小时的路她开了一个半小时。 经过被私生跟车那件事后,于凯晴也后怕,早就迎在别墅门口了,闻葭把车钥匙丢给她, “凯晴,我好像有点难过。” 于凯晴将她整个人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又有私生追车?!” “不是身体难过,是心里难过。” “心里难过?为什么?” 闻葭点点头,“因为我突然觉得自己车技好烂啊。” 凯晴嗤地笑了声,“车技烂怎么就值得你难过了?不是有司机…”她蓦地觉得很不对劲,脑子转得飞快,扯住闻葭手臂,“去哪儿了?怎么一回来就心里难过?” “去见周敬承了?” 闻葭从阳光的眩晕中回过神,目光恍惚,摇了摇头,“恰恰相反。” 主卧的门被锁上了,她将脑袋埋进真丝被单中,长长地‘唔’了一声。 浑身放松之后,心脏的感觉便愈发明显,心中那些酸楚像梅雨季的苔藓,在不见光的心缝内悄然蔓延。 不该这样的。明明早就在心底里架起了一道防线,虽然她一颗心脏时常在防线两侧反复横跳,就快要彻底冲到对面的阵营去,但是那张白底黑字的合约总能在关键时刻将她理智拉回来。 可是合约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她好像还是义无反顾地惦记了他的一点爱,又希望这爱从始至终都是唯一的。 她心中那道防线正在一点点溃败,碾出一道道深刻的酸涩褶皱。 不知道他要是真的结婚了该有多盛大,用一万个隆重来形容应当也不为过。 闻葭将脸从被单中抬起来,视网膜被挤压后出现短暂的模糊,但她无暇顾及了,因为她似乎感受到某滴滚烫咸湿的液体从眼中滑落,她伸手去抹,却越抹越多,直到眼角薄薄的皮肤被擦得通红发痛。 眼泪好不容易止住了,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硬物,是他买给他的钻戒,这次没像往常一样往手指上戴,而是攥在手心里,莫名觉得前所未有的硌手,她不喜欢这种痛感,一股脑翻身下床,将它锁进了保险柜里。 垫在钻戒之下的,是一份白纸黑字的合约。 床上手机响了,很突兀,是许邵廷的信息,闻葭没点开看,也没回。 而是点开他的朋友圈,迫切地想找一点蛛丝马迹。 他极少更新动态,上一条还是半年前,是转发的金融资讯,照片更是寥寥,为数不多的几张都是分享的风景。 海、树、风、云。 没有特意设置过,所以是全部可见,闻葭将他所有动态一条一条翻完了,最终也没见到自己想看的。 她将手机丢开。 脸上液体越变越多。 心里那片湖里的水化作眼泪流出来了,流完了,湖也变得干涸了。再往里面扔小石子进去,这一次,只有钝的闷响,再也荡不出任何涟漪。 没人知道下午的时光闻葭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是如何度过的,于凯晴上去找她时,卧室门锁着拧不开。 以为她睡着了,只能拍拍房门,“吃饭了。” 没想到她清醒着,并且回应得很快,下一秒门从内被打开,眼中哭过的惺忪已然化为乌有。 于凯晴不是没有起疑,只是打量她数秒也不见任何异常,于是把她从卧室内拉出来,牵着她往客厅走。 这顿饭闻葭吃得很难耐,嚼了两口就不想吃了,最后是被于凯晴勒令着吃完了小半碗。 除了咸,还有咸到一定程度的苦,她吃不出其他味道。 是眼泪的咸。 吃完饭,闻葭将别墅窗前的白纱窗全部拉了起来,大灯全关,只留下投影仪发出的幽蓝光亮。 两个人窝在沙发中,闻葭报了个方形抱枕在怀里,下巴搭在上面。 投影仪内放着电影,发出的光亮照在她瞳孔中,爱情片刚好演到最悲情的时候,她看着,眼睫眨得很缓慢。 “凯晴。”她突兀地叫了一声。 “嗯?” “你说,一个男人如果要结婚,甚至都准备要办婚礼了,但是没结成,会是因为什么?” 于凯晴显然只有谈恋爱的经验,对于这个问题,有点为难。 “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没结成,那只能是家长阻拦吧,”她说完,随即又自我否定,“不对,家长阻拦好像本来也办不了婚礼。” 凯晴觉得感情的事弯弯绕绕,想不明白,“哎呀,我又没结过婚。” “那你说他是不是会惦记这个未婚妻很久很久?” 闻葭死死攥着怀里的抱枕,手汗都洇在麂皮材质上。 “也许吧…”凯晴是不婚主义,所以回答得略微极端,可闻葭还是听进去了,“能结婚的,我觉得都是爱到要死的地步,但是没结成,可不就是得惦记好久好久嘛。” 她无意间的话直戳闻葭心窝子:“说真的,我要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没跟自己爱的人结成婚,这辈子估计都不想再跟别的人结婚了。” 闻葭认真地听完,深吸一口气,很刻意,一阵心脏的凝滞中,连表情也忘了控制。 但她是演员,太知道怎样掩盖自己的情绪,她又咧开嘴笑,想装得大方。 幸而客厅足够黑暗,不至于让于凯晴发现她的僵硬。 难道许董要找自己推掉其他婚约,是因为惦记着这个未婚妻吗。 怪不得那天晚上,他说不想遵从婚约是有另外的原因。 闻葭将枕头攥得很紧,在心里捋思路,没喃喃出声,她怕于凯晴听到。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于凯晴从沙发中坐起身子,“你的意思是许…” 她没说完,却被闻葭生硬地打断,仿佛生怕听到她把话说完整。 “没什么,好奇。”闻葭缓缓摇头,声音轻得像在飘。 她听着电影台词,却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真正回荡在她脑海里的,是那两个女孩子说的话。 不断浮现,逼迫她回忆,她一字一句的在心里听过去,蓦地,她眉心一皱,一个念头在刹那间涌现。 她扯住于凯晴胳膊,“凯晴,你还记得之前我跟宋彦霖分手的时候,上热搜那事么?” 于凯晴停了吃零食的咀嚼动作,一脸茫然,“那不之前的事了吗,怎么,你想他了?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谨言慎行啊,心里默默想就好了,千万别一个亿打水漂了。” “不是,”闻葭迅速否决她,一个莫名的想法变得越来越鲜明,她浑身汗毛竖立,“你记不记得,我跟他分手那天,热搜上另外一个词条?” 她咽了咽嗓子,仿佛在吞下巨大的不可思议。 客厅内很暗,一片死寂,这句话一出,沙发上的两个身影皆是一怔。 于凯晴没发出声音,她只是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继而缓缓点头。 因为这句话,也给她带来了莫大的震撼。 闻葭身子一片颤栗,张嘴有话想说,又仿佛说不出口,合拢了。 她是记得那一天的,热搜上,两则词条并排,一条关于分离,一条关于婚姻。 画风有着天壤之别,一边是网友唏嘘感慨的遗憾,一边是网友喜闻乐见的祝福。 她亲手点进去看过。 具体是谁的婚事她也不记得了,她只记得不是圈内人,当明星当惯了,只在意评论区人们说的,所以也记得那条博文的评论区频频出现天许集团、继承人、婚礼、未婚妻、祝福、恭喜,这类字眼。 那个时候她还不认识他,对他的名字过目就忘,只是在心里想又是哪家公子哥跟大小姐喜结连理了。 显得她分手那条热搜很局促、很违和、很难堪。 原来是他。 原来她早就见证过他跟别人的爱情,在她落魄又痛苦的时候。 心揪着,但她没办法摸到,不能安抚,她只能缓缓松开攥着枕头的手,然后轻轻地摸去褶皱。 许董这样的家世跟条件,有过爱的人很正常,有人爱他也很正常,相爱很正常,爱了没得到所以念念不忘也很正常。无所谓,自己也经历过感情,这都没什么。 电影结束了,平常最期待的彩蛋她也不想再看。她独自回到房间,将手机关机了,翻出好几天没用的眼罩往眼睛上蒙。 眼前终于如愿地陷入一片黑暗。 所以她看不到通知内,有十余通来自同一个人的未接来电,以及数条未读信息。 - 半山庄园内,偌大的书房内很沉静,顶灯照亮桌前男人写毛笔字的身影。 许邵廷将西装外套褪去了,深色领带自然垂下落至桌上,随他动作轻微摆晃。 最后一笔落下,黑色的墨水微微洇在宣纸上。 力透纸背,笔力千钧。 四个大字呈现── 慎始敬终。 他将毛笔放回到笔架上,走至落地窗边倚靠着,庄园的深夜很沉静,他心中却是一片嘈杂。眉宇前所未有的紧蹙,平常能使他静心的毛笔字此刻竟无法抚平他杂乱的心绪。 第50章 他松了松领带,这是他极度烦闷时的习惯性动作之一,其二是抽烟,但此时此刻,他显然连抽烟的心情也彻底没有了。 候着的两名管家被男人打发出去了。 书房里只剩他一个人,他终于开始显露出一点凌乱、倦意。 他摸出手机,指尖轻点,凝眉思索。 垂眸望着, 指尖划过数条没得到回应的消息,以及数通没被接通的电话,最后,屏幕停在一个备注为‘许易姝’的聊天界面,显示的是他几分钟前发的那条消息: 「你们女孩子突然不接电话是什么意思?」 ----------------------- 作者有话说:许易姝:什么我要有嫂子了吗? 第35章 闻葭这段时间睡眠有所改善,在许邵廷怀里的那晚尤为明显。 但很显然,这晚她的睡意彻底被杂乱的念头赶走了。 她戴着眼罩侧躺着,身体是蜷缩的,脑子中全是许邵廷跟别人结婚的样子,她差不多可以想象,是怎样的盛大的婚礼,能够承托这样烂漫的爱情。 闻葭在这阵想象中入睡了,还把他带进梦里了。梦里没有那一纸合约,她跟许邵廷是相知相识之后顺其自然地在一起的,只不过在一起很多年也没有结婚,梦里没有钻戒,什么也没有。后来,两个人之间有了两个小孩。再后来,圈内其他人再评价她,都闭口不谈她的其他,只剩一声叹息,‘那个除了两个孩子什么也没得到的女人’。 梦里好像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闷闷地,传进她耳朵,她被吵醒,黑暗中伸手往枕头上摸。 一片湿润,有液体洇在真丝枕头上,显然是已经有段时间了,不再滚烫,而是冰凉。 她推开眼罩,将手臂抚在额头上,睁着双迷蒙的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继而在心里生出一丝庆幸,还好梦外有那一纸合约。 毫无意外,翌日,她是肿着双眼睛醒来的。 上午她得去剧本围读,所以于凯晴一早便来敲门,看见她眼睛,吓得一哆嗦。 “你昨晚哭过了?” 闻葭眼睛肿了,笑起来眉眼舒展不开,原本轻薄灵动的眼皮此刻沉重地耷拉着,像两片被雨水打湿的蝶翼,重重地,扇也扇不动。 于凯晴不忍心看她,“…你今天还是别笑了。” 闻葭更难过了,撇下嘴,“如果我说我是昨晚看电影看哭了,你信不信?” 于凯晴隐约能猜到她是为什么哭,只不过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显然得装傻,“当然信!我也看哭了,只不过我冰敷了,所以没肿…一会儿我也给你敷一下,你你你快点下楼去吃早餐,别凉了。” 闻葭没什么胃口,坐在餐桌前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百无聊赖地撕着吐司边边,走神了,手指不自觉摩挲起来,等她回过神,桌上已经到处是吐司渣。 于凯晴缓缓嚼着东西,看了她一眼,斟酌着开口,“昨天半夜许董来过了。” 闻葭听见这话,眸光动得很明显,浮肿的双眼中终于显露点神色,“许邵廷来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半夜,一两点左右吧。” 她装淡定,“这个点我都睡了。” 她睡了,所以不知道凌晨一点半的时候,许邵廷是敲响了她的门的。 他没带林佑哲,自己开车从庄园赶到了别墅,深夜的寒气裹挟在他的西装大衣上,他风尘仆仆地按响了门铃。 于凯晴打着哈欠来开门,看清他的脸后一个激灵,“许董?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她。” “看闻葭?她好得很。” 于凯晴心知肚明闻葭是因为他难过,她替闻葭不快,此刻真见到他人了,语气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急促。 但于凯晴说错了,闻葭一点也不好,许邵廷敲响门的时候,她刚好在睡梦中流眼泪。 他带着一身室外的寒霜气踏进别墅,于凯晴虽不乐意,可终究还是怵他,他要进来,她根本不敢拦。 男人步履沉稳、三步并作两步踏上楼梯,紧闭的房门前,他敲了三声,迟迟没等来回应。 “闻葭。” “闻葭。” 他的心越来越沉,语气越来越急促。 在来之前,他想等下见到人了,一定要亲自听到她解释不接电话的理由,但此刻,他只想立刻见到她。 五分钟过去,回应他的仍旧只有整层楼死一般的寂静。 许邵廷垂下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向来高高在上的男人的脸上从未出现过这样失败的表情。 一头被驱逐出领地的雄狮,鬃毛依旧威风凛凛地披散在肩头,可眼神里却晃动着草原上从未有过的迷茫。 他摸出手机,通话记录内,同一串号码占据了整个页面,他轻而易举地拨通,举步维艰地等待。 熟悉又机械的关机提示音响起,他皱眉,不耐地掐断电话,心里不断有声音叫嚣着‘闯进去’,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是转头看向于凯晴。 “她怎么了?” 于凯晴支支吾吾,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连他这个当事人都不清楚,她这个局外人自然不敢多说,在闻葭身边待久了,她自觉管住嘴有多重要,只是简短含糊地说了句不知道。 “是因为我,对吗。” 于凯晴实诚地点头,“也许吧…” 许邵廷抿着唇,细微地颔首。 “多谢。” 闻葭听于凯晴讲完凌晨发生的这些,眼眶莫名又酸胀起来,她强忍着眼泪,吸吸通红的鼻子。 门外的这些,她统统不知道,她只知道仿佛在睡梦中听见了他的声音。 原来不是幻觉,他是真的来过。 于凯晴坐对面看她神色愣怔得很,手指在她眼前晃两下,“你跟许董之间到底怎么啦?” 在她的凝视中,闻葭缓缓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自己分不清是喜欢还是自尊在作祟吗。 她实在说不出口。 “你觉得爱上一个人是丢脸的事么?”她忽然问。 于凯晴担忧她精神状态,“怎么会这么觉得?” “不是,”她解释得很牵强,“我的意思是,在一段不该产生感情的关系中。” 话说到这份上,于凯晴也不好继续装傻,语气带着几分局外人的豁达: “哎,爱就爱了吧,至少你还有一个亿能拿呢,感情能有钱重要么。” “我又没说是谁,怎么就一个亿了,我说我对宋彦霖还有感情你信不信?” 于凯晴假惺惺地笑两声,擦擦嘴,将餐巾纸潇洒一丢,看热闹不嫌事大,“那真是太好了,这个剧组你真是进对了。” 闻葭蹙着眉头,终于抬眸看她一眼,“什么意思?” “你不是跟宋彦霖搭戏吗,你没看余见山发的吗,还是我看错了?”于凯晴摸出手机,点开余见山发来的邮件,再次确认,神情相当幸灾乐祸,“是的没错。” 闻葭顿时感觉五雷直冲天灵盖,“天呐…余见山这个老不死的…倒也不必这么客观吧,我就不信他不知道我跟宋彦霖谈过恋爱的事。” 于凯晴耸耸肩,“也许他还真是故意的,前任嘛,恨不得把对方演死,你们往死里演,他就高兴了咯。” 闻葭扶额,深深地摇头,继而发出了一声无地自容的‘我靠’。 前任见面,分外眼红。 她今天是真的眼红,哭的。 闻葭很用力地闭了下眼,撇下于凯晴,噔噔噔地往卧室里跑。 半个小时后再下来,脸上已经印上了一副精致全妆,眼睛的浮肿已经无影无踪,正低头戴墨镜。 于凯晴看怪物一样看她,心中预感不祥,“姐,你不会真的对宋彦霖还有感情吧。” 闻葭走至门口转过头,细指捏着墨镜腿往下推,眼波荡漾着,朝她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 剧本围读场地被设在影片出品方棱镜影视的大型会议室内。 余见山要求苛刻,没人敢缺席,事实上主创团队在此之前已经进行了一次围读,只不过余见山力求完美,又希望团队尽快熟悉起来好加快进度,因此今天除了主角之外,主创团队也还是兢兢业业地再次按时到场。 余见山还是如他所说的一样,没太敢动用流量演员。这算是众人第一次正式见面,闻葭推开会议室的门往里面环顾,没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一些社交场面遇到了只会点头擦肩而过的关系。 当然,只是她单方面不认识这些人罢了,对于她这个顶流女一番,其余的人都是带着几分期冀,甚至是敬畏的。 “闻老师。” 圆桌边有人站起来跟她打招呼,有人站起来跟她握手。 她不过分谦卑,也不过分高傲,恰到好处地一一应过去。包括── 宋彦霖。 对于宋彦霖,她一直本着平常心的态度相处,毕竟两人当初分手无关乎道德底线,离别时也没有歇斯底里,甚至还能笑着互相祝福,都在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装太熟自己尴尬,装不熟外人尴尬。 第51章 闻葭淡定地跟他道了声早上好,随即便瞥见紧靠着他的那张椅子上贴着自己的名字。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余见山那个老不死的安排的。 她硬着头皮坐定,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往外挪了点。摸出关机了大半天的手机,屏幕上未接来电的提醒异常醒目,只不过她刻意没点进去看,而是径直点开了微信。 打了满屏的电话,却是一条微信消息也没有。 倒符合他的作风,想找谁,也就是动动手指一通电话的事。 闻葭冠冕堂皇地点开对话框,一行字打了删,删了打,手指悬停,最终斟酌一番,只是向他道了句早安。 这条消息,她没有得到回复,因为,她叫的是他最不喜欢的那个称呼。 半小时后,人彻底到齐,余见山老神在在地啜饮一口茶,再悠哉悠哉地开口,将周围坐着的一圈主创团队介绍了个遍,最后一位,他是很隆重地介绍的: “这位,沈知蕴,我合作过很多次的副导演,实力派,不用多说,比我还有本事。”余见山说话向来直,夸人也是。 周围发出一阵欣赏又调侃的笑。 沈知蕴不卑不亢,并且显得很受用,站起身,双手合十向众人鞠了个躬。 闻葭从屏幕中抬眼去看沈知蕴,人就坐在她斜前方,离得很近,她莫名觉得眼熟,眯着眼,仔细回忆了一番,终于将眼前的女人跟自己的记忆重叠起来。 她记得她,试镜那天看完资料向自己露出欣赏的笑的女人。 沈知蕴笑容明艳,在一阵掌声中一连鞠了数个躬,等安静了才开口,“很高兴也很荣幸能跟各位搭档,希望这次我们都能合作愉快,一起努力,把影片带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简短、有格局,又不失风度的一句话,众人听完,周围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余见山打了个手势让安静下来,又义正言辞地强调数遍剧本围读是正式开机启拍前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要求所有人都必须高度重视、务必全身心投入。 好在演戏演惯了,大家进入状态也很快,一整个上午,整个剧组氛围融洽至极,编剧苏见芸带着众人梳理了剧本中前十个场景,自然也避不开男女主的对手戏。 她工作起来很干脆利落,说一不二,要求闻葭跟宋彦霖对一遍台词,周围人听了,大眼瞪小眼,抿嘴、咳嗽、看戏,千姿百态、眼神各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偷偷瞄着两人。 闻葭脸不红心不跳地正念着台词,蓦然听见角落里一句窃窃的男声嘀咕: “宋彦霖都不敢看闻姐,太尬了这也,余见山咋想的,招一对旧情人进来,整个圈子独一份儿,估计也就他能做得出来了。” 旁边年轻女生小声回应:“前女友成顶流了,我要是他,怎么着也得把她追回来。” “人宋彦霖也不差啊,稳稳一线了,况且我听说闻姐现在现在有男朋友。” “真的假的,她前段时间不是还被爆恋情,不是辟谣了吗,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不晓得,我有个认识的制片人说的,说他前几天去了个拍卖会晚宴,看到闻姐也在,还说男方给买了几千万钻戒。” 男生边说边比了个数字六的手势。 “不是圈内人吗?” “肯定不是啊,圈内人有谁舍得花六千万买个钻戒啊?你舍得吗?” 女生咂舌,“她可真够低调的。我要是傍上这种有钱人,直接搁家里躺平了。” “谁说不是呢,”那人哼笑了一声,又自嘲,“所以咱俩现在坐在这种角落啊,要有闻姐那种心态,我们早就跟她一样坐余见山旁边了。” “…说的也是。” 这对话一字不落地进了闻葭耳朵,她只得全装没听见,暗自庆幸自己今天很低调地没将粉钻戴着招摇过市,否则当真是求锤得锤了, 好在这八卦的一男一女坐得离沈知蕴近,断断续续的耳语被后者一个扫过去的眼风阻止了。 - 许邵廷这一晚睡得相当不好。 凌晨两点的时候,他从别墅踏出,回到了车里,阿斯顿马丁停在别墅前,没有启动引擎,也没有打开车灯,只是这么泊在小院子前。 车跟里面坐着人的一样,很安静,只是安静得很窒闷, 流线型车身一改往日的锋利优雅,显出几分颓靡,不像静静蛰伏的猛兽,更像是累累负伤的困兽。 车窗半降,许邵廷一手曲着搭在窗沿上,一手扶着方向盘,眉宇敛着,并且随着夜越来越深,而敛得越来越紧。 睫毛垂下,遮住他幽深的瞳孔,他脑海中有一万种念头同时翻涌,然而他却无法精准地攫取住那个让她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的念头。 他最后往二楼望了眼,继而升起车窗,开车驶离了。 凌晨三点睡下,清晨六点睁眼。 管家来敲房门时,只能看见自家少爷已经衣衫整齐的样子,一切都是那么一丝不苟。 如果忽略他眼底一片淡淡的阴影以及眉间的倦意的话。 抵达公司时,顶层的工位仍旧一排排的空着,今天他特意取消了例行早会,专门处理昨天遗留下的工作。 文件被整齐地码在办公桌上,报表、合同、计划书、策划方案,他一目十行,落笔果断,签下一个名字就是七八位数的支出或者进账。 只不过这种果断非常意兴阑珊,仿佛只是在机械般地重复。 直到他听见短促的消息铃响起。 他不紧不慢地划开手机屏幕。 恰好董办门被敲响,林佑哲走了进来,躬身汇报,“许董,下午有个…” “等等,推掉。”许邵廷打断他。 林佑哲不明所以。 许邵廷凝眸看着屏幕上明晃晃的── 「早上好,许少爷」 他轻浮又慢条斯理地笑了一声,继而吩咐林佑哲: “去问余见山他们剧组今天什么安排,晚点我要过去。” ----------------------- 作者有话说:闻老师你是懂怎么刺激你老公的 要开始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咯 第36章 上午的围读一直持续到十二点,于凯晴担心闻葭吃得不好,特地在别墅给她准备了鸡汤,按照何令仪微信发来的教程按部就班地做,继而吩咐司机出发棱镜影视。 她抵达时,会议室人已经散去大半,只剩零星几个,或吃饭、或休息,没见闻葭的身影,最后是在茶水间找到人的。 闻葭正捧着片全麦吐司,面无表情地啃着,倒不是不觉得难吃,而是已经吃得麻木了。 于凯晴敲敲门走进,将她手中的吐司一把夺过,扔了,“我不来,你就准备吃这些?早上吐司,中午吐司,胃坏了就知道痛苦了。” 闻葭挤出感动的神色,“只有你关心我。” “你这话被阿姨听见她要气得跳起来,她已经把你进组之后每天的饮食安排发过来了,还是表格呢,”于凯晴打趣,“也不知道阿姨什么时候学会用电脑了。” 闻葭更感动,“只有你们两个关心我。” 于凯晴无奈扶额,“好了,现在张姐要生气了,她刚刚还给我发消息说准备给你换辆新的房车,之前那辆旧了,制暖不好,又不防风,怕你冬天拍戏冻死,又怕你可怜巴巴的没地方休息。” 闻葭挤出几滴眼泪,抽噎两声,“只有你们三个关心我。” “……” 这下于凯晴彻底被她堵得说不出话了。 她摆摆手,小心翼翼地将鸡汤打开,俯下身轻嗅两下,自夸,“媲美阿姨,你信不信?” 闻葭是天生当女明星的料,胃很小,鸡汤喝了半碗便甩手不喝了,于凯晴看着剩下的大半碗,心生惋惜,“要不…我去分掉?” “不太好吧,喝剩下的。” “这可是好东西啊。” “分给谁?” 于凯晴眼珠转一圈,悄悄咪咪,气音道:“宋彦霖…” 闻葭忍俊不禁,“给前任送鸡汤有什么寓意么?” 于凯晴还是口不遮栏,“让他补补身子。” 闻葭扫个眼风过去,嗔怪着骂了她一声。 “算了,这种玩笑以后我还是得少开,总是忘记你现在有男朋友,这个许董我可是得罪不起…” 于凯晴很灵动地做了个鬼脸。 用完午餐,两个人离开茶水间,准备去保姆车上休息,穿过一条又长又空旷的走廊,恰逢沈知蕴从会议室缓步踱出来。 闻葭现在跟她只算是认识,完全不熟,只是不尴不尬地寒暄了两句。 看了一个上午的剧本,她脑子又昏又沉,所以转过拐角的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刚刚还被于凯晴说得罪不起的男人,此刻正从电梯轿厢内迈步走出来。 闻葭停住脚步,定睛看了两秒── 男人脸上表情黑沉得要死,视线也分毫不差地牢牢锁住自己。 在他的凝视中,她几乎无处可逃,被他看得发毛,她下意识地"嘶"了一声,心里直直叫嚣着不好。 第52章 完蛋了,他是来找自己的。 她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房门不开,此时此刻看到他莫名觉得陌生。跟做贼似的,心虚得很,迅速调转了脚尖,往反方向走。 高跟靴动静没响几步,空旷的环境响起一道女声: “邵廷。” 走廊上所有人的脚步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没人说话,死寂得可怕。 闻葭缓缓回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女人─ 沈知蕴是带着笑的,是她惯有的明艳大方的笑,视线直直地投向正走过来的男人。 闻葭面色很平淡,只是连眼睫都忘了眨,盯着眼前渐行渐近的一男一女。 她几乎花了十几秒钟的时间才消化完眼前的场景。 沈知蕴的声线,让她脑海中倏地回想起那天晚上听他亲口说过的,只有他周围很亲密的人才会叫他名字后两个字。 这一刻,她心中的不可思议远超过往所有总和。 许邵廷跟沈知蕴关系不一般,这是她唯一得出的结论,只不过,她实在没什么心情去分析这一男一女究竟有什么来往。 远房亲戚、好友,哪怕是前任都跟她无关。 闻葭收拾好表情,硬着头皮转身,继续往反方向走去,只想跟许邵廷互相装作没看见对方,心底死命乞求他能让自己若无其事地溜走。 然而期望落空了。 许邵廷已经停下脚步,在她身后冷声命令她: “站住。” 这话一出,沈知蕴身形明显比闻葭先凝滞,她抬眸去看许邵廷,却发现他的视线并非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身后的女人身上。 她渐渐敛起笑意,去看闻葭,后者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身,九十度大鞠躬, “…许董好!” 沈知蕴眼波默默在眼前的男人跟女人之间流转,她震惊,却也拥有很好的掩盖情绪的本领,淡笑着问闻葭:“你…跟许董认识?” 闻葭还想问她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呢。 “认识的,但不熟,”闻葭勾唇,“许董投资过我的电影,我们一起吃过饭。” 她现在有点怕许邵廷,是真的怕他这个人,莫名其妙的,自从听到他之前差点结婚起,就觉得他仿佛变了个人,总觉得他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不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男人。 她站得很不自在,连去保姆车上休息的心思都没了,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于是利落地再次转身,往廊道里面走。 然而身后冰冷得吓人的男声再次响起,“我说站住。” 只不过这次闻葭没听他的,反而加快了脚步,路过于凯晴身边她低声道:“我回避一下。” 迈步的那一刹那,脑海中的震惊牵出一根线,引着她的思维往一个陌生的方向走,仿佛将一切都场景串联起来,渐渐有了眉目。 沈知蕴不会是他没结成婚的未婚妻吧… 闻葭按下心中的巨震,留下一个背影。没人知道她眉眼间凝着怎样的不可思议,两双腿越走越快,只想迅速远离这个修罗场。 许邵廷微眯眼,看着她的身影,抬脚迈了两步。 却被沈知蕴挡下了。 “邵廷,”她叫了他一声,“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许邵廷很礼貌地作了让步,这才将视线跳到她身上。 他轻微颔首,很客气地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你来这里…谈生意么?” 其实沈知蕴心知肚明,他不可能是来谈生意的,整个棱镜影视没有人值得他亲自来。 “来找人。” 闻葭所能听到的对话到这为止,再后面的她听得很朦胧,因为她已经小跑着转过一个拐角,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打开了某扇紧闭的门。 是会客室,有员工躺在小沙发上午休。 听见动静,员工抬头瞥向门口,便见神色有点慌张的女人,细眉微蹙,胸膛微微起伏,喘着气。 闻葭扫了一眼,觉得这并非藏身的好地方,迅速转头,慌乱间瞥见转角处出现男人的大衣衣角,继而是皮鞋,西装裤。 她心脏跳得快,仿佛生怕它真的蹦出来,死死地抿着唇,蹑手蹑脚关上会客室的门,往旁边的卫生间跑去。 怕高跟靴发出该死的动静,所以是踮着脚跑的,但好在这一块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消去了她的脚步声。 尽管如此,她的脚掌还是被踮得一阵钝痛。幸而卫生间就在旁边,只有几步的距离,她火速拉开一扇门,闯进隔间。 恨自己该死的没出息,怎么每次这种遮遮掩掩的情况都是往卫生间逃?! 闻葭将脑袋靠在门板上,仰着头,终于能够喘口气,给于凯晴去了条消息: 「他人呢?」 于凯晴秒回: 「谁?许董还是宋彦霖?」 她都快慌死了,看见于凯晴还有心思开玩笑,瞬间气不打一出来,翻了个白眼, 「你说呢?」 于凯晴在那头看热闹不嫌事大: 「许董往你那个方向去了」 「?怎么不帮我拦一下」 「?我怎么拦?」 闻葭语塞。打字的键盘声噼里啪啦响,听得她烦,很理智地拨下静音键。 试图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屏息凝神去听外面的动静,午休时分,整个公司安静得很,除了偶尔有员工路过,发出一阵交谈闲聊声,再也没有别的噪音。 由于心虚至极,心跳速度不减,反而莫名其妙地变得越来越快,她用手一下一下地捋着自己胸口,只得求助于凯晴。 「你帮我来卫生间门口看下许邵廷在不在」 于凯晴倒是理智得很: 「太欲盖弥彰了吧,要是被看见不就等于告诉他你就在里面吗」 闻葭看着她消息,痛苦地闭眼,孤身一人在里面待着,奈何还不能请外援。 她在隔间站了半小时,眼见外面逐渐安静下来,才轻手轻脚地滑开门锁,踮着脚尖挪到门口,扶着墙壁探头往外观察了一眼。 很好,空旷的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也没任何声响,仿佛所有员工都瞬时间蒸发消失了般。 在这可怕的寂静中,她屏着呼吸往外踱。 蓦地,一阵脚步声响起,她瞳孔瞬时紧缩。 是熟悉的脚步声。 她呼吸猛然一滞,心提到嗓子眼,还没来得及转头,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扯进了男洗手间,继而撞进一个怀抱中。 男人低沉的嗓音就这么直观地响在她耳畔: “为什么藏也不藏得好一点?” “躲我很好玩吗?” 意识回笼过后,她已经被许邵廷彻底禁锢在怀里了,几近窒息,她不敢抬眼去看他表情,只知道挣脱,“放开我。” “放开你?”他仅仅只是攥住她一只手腕,也让她无处可逃。 她瞥过脸,眼睫垂得很低很低,下巴被他双指捏住,生生地转了回来。 两个人之间赌气似的沉默了半晌。 许邵廷放缓语气,“看着我,闻葭。” “不要。” “为什么躲我?” “躲你?”闻葭这下终于肯迎上他的视线,只不过,这对视让两个人之间更加针锋相对。 “不躲你,难道看着你跟你前女友或者什么结婚对象叙旧吗?我没这种闲情雅致。” 她轻嗤,将目光移开,咽了咽喉咙,莫名有点发酸。 许邵廷听着她的话语,缓缓敛眉,表情前所未有的迷惑,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串联起更多的信息。 “结婚对象?” “许邵廷,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之前快要结婚的事实呢?” 这不是她真正想问的话,她想问,为什么只是轻飘飘地说自己有婚约,却不说已经到了快要结婚的地步。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说自己有那么爱过的人,如果能早知道,她就不会走进他的圈套,不会掉进他的陷阱,不会承他的意,不会签下那一纸合约。 他微眯着眼,脱口而出,“我跟你说过我有婚约,你是知道的…”他眉头皱得更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蓦地,无数场景碎片在他脑海中掠过,最终拼贴完成,“你说我跟沈知蕴?” 闻葭细微地点头,“你终于肯承认了。” 听他亲口承认的感觉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强烈。 许邵廷很镇定,语气降到冰点,“谁告诉你的?” “这个重要吗?你到现在还想瞒着我吗?” “重要。” 许邵廷睨着她紧抿的唇,不再强迫她,他舒了眉宇,摇摇头,表情极其不可思议,“闻葭,你别告诉我,你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不肯见我,躲我,只是因为这件事。” “只?”她动动手腕,想脱离男人鼓掌,奈何无论她怎么挣扎,许邵廷宽大的手掌都纹丝不动地禁锢住她。 “原来这在你眼里只是一件轻飘飘的事吗,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准备一直不告诉我?一定要等我自己发现…” 第53章 她瞳孔开始渐渐被眼泪浸润,话语是质疑的,可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我只是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也不是她真正想问的,她其实想问,为什么隐瞒对别人的爱跟念念不忘,让她有一种他很爱自己的错觉。 她太不应该了,从他说合约起她就知道自己跟他不会是一路人,她不想答应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签合同时会签得那样坚定不移,是因为钱吗?一个亿,她接几部戏,拿几个高奢代言也就赚回来了,如果是因为钱,为什么在心里设想假若是周敬承向自己提出合约,自己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呢。 不是因为钱。 她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有过几段感情经历很正常,有过几个见不得人的情人也很正常,可是哪怕是在梦里看见他爱别人的样子,醒来也会觉得心悸。他站得高,又什么都有,被他爱是一件很沉重的事,不像普通人谈恋爱只需要说一句‘我喜欢你’那么简单。被他爱着,应当是一件很烂漫、很盛大的事,这种盛大压得她喘不过气。 闻葭见他不说话,心中钝痛,眼眶酸涩,他太高了,一直以来,面对面时,她都须得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此刻,她是借着仰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算了,她心想,一个男人有过几个喜欢的太正常了,没有喜欢的才不正常呢。 这些道理她是在心里默默想明白的,眼泪被活生生地忍回了大半,但还是有几滴很不听话,顺着眼角滑出,许邵廷看得分明,抬手,想帮她抹去。 “你误会了,闻葭。” 他语气认真至极,可是闻葭现在根本没心情听,心中一阵难以言说的剧痛袭来,她移开他的手,“误会什么?误会你其实不是要跟沈知蕴结婚,而是别人吗?还是说,误会你其实不止有一个结婚对象,而是有很多很多个?我不想知道。” “你听我说。” 闻葭不肯依他,只是将眼泪擦去,深深地呼吸几口,死命忍住抽噎。再抬头,又是带着一副大方的笑,声音因为哭过而有鼻音,还在发抖: “…抱歉,是我太小题大做,我们只不过是合约关系,我说过,不会要求你太多,”她表情明媚得很刺眼,“这件事,希望我们两个以后都不要再提,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她不想再说这件事,怕在心里变得深刻,说完话,也没仰头看他,转身要走,却被男人从身后抱住,她咬着牙想拨开他的手臂,却徒劳。 许邵廷对她的挣扎置若罔闻,甚至抱得更紧,他将下巴搁在她颈窝处,偏头吻了吻她脸颊。 因为不担心她能逃,所以开口也很慢条斯理,“你听我说,闻葭。” “我一点也不想听。” “如果我说,我跟她的婚约,从始至终都是因为我不想结,所以才没结成的呢?” 闻葭瞬时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卫生间彻底安静了,她愣怔住,眉眼中凝着难堪、不甘、不可思议。 “为什么默认是我想要跟别人结婚?” 他精准地把她问住了,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听到是他亲自将婚事告诉媒体的,所以她就默认是他爱别人,或者是他跟别人相爱,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是别人爱他。 她甚至在脑海里想象过他宣布消息时的样子,想象得她心脏钝痛。 闻葭被许邵廷死死地圈在怀里,后背贴胸膛,她几乎能够感受到强有力的心跳声。 在这一阵心跳声之中,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不是你亲自把消息放出去…” 被他无情地打断了,他很认真地发问,“闻葭,你是不是也怕我爱别人?” “我不怕,”她蓦地笑,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一点也不怕你爱别人,我只是怕你爱别人,却在我面前装得不爱,又或者,爱过别人,念念不忘,却对我隐瞒。” 末了又生硬地添道:“任何人这样我都会怕,与其说是怕你爱别人,不如说是我怕自己被骗。” 许邵廷不纠结于她的狡辩,只是笑了笑,灼热气息喷薄,泛得她颈窝连着心脏一起痒,“我不爱她。” “跟我没关系。” 他箍着她的手渐渐发紧,“有关系,你怕我爱别人,不是吗?” “我不怕,而且,不是你亲自把婚约告诉媒体的么?为什么现在又说不爱,我到底可以相信你哪句话?” 许邵廷忽视她的咄咄逼人,只是轻轻地吻她嘴角,安抚她,“婚约不是我自愿的,宣布婚约也不是我自愿的,但是取消婚约是我主动的,我没说,是因为我对她从来没有感情,我觉得这不值得提,跟隐不隐瞒没有关系,如果你问,我会告诉你,为什么要躲我?我从来没想过要隐瞒任何。” 他停顿数秒,微微舒出一口气,“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在寻求她的原谅。 “我不信。” 闻葭心脏渐软,语气却不服输,但是她不知道,她的倔强在他眼里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让他心一阵痒。 “哪一句不信?我晚点给你解释,你乖一点,先让我抱一会儿。” 闻葭得寸进尺,“我不要,你放开我。” 她挣脱着,可是根本挣脱不开。 好在卫生间外响起员工的声音,虽不合时宜,却救场: “闻姐?闻姐你在洗手间么,余导找。” 员工话还没说完,闻葭便被许邵廷利落地拖进了隔间,好在整个男洗手间空无一人,但她还是不能发出声音,被人发现进错厕所倒没什么,总不能被人发现顶流女星在厕所跟男人闹脾气吧… 还是以现在这种姿势… “快放开我。”她眼角还挂着泪,不敢出声,是用气息说的,显得很急促。 “不放。” “放开我,许邵廷,余见山找我。” “我可以让他不找。” 闻葭深吸一口气,被这男人的无赖折服,她相信他绝对做得出。 她没办法,只能由着他抱了会儿。 许邵廷将脸埋进她颈窝,声音被蒙得更低沉: “现在还生气么?” 闻葭没回答他,她从来没生气,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心酸委屈。 但说出口的话却很高傲: “生气。” “那我哄你到不生气了再出去好不好?” 他意味深长地望她,已然换了一副口吻。 “……”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没听见。” “故意没听见,是么。” 他边说边将手绕到她后背,她今天穿得该死的宽松,他轻而易举地从下面探进去,找到排扣。 等闻葭反应过来,黑暗中已经响起了一声搭扣被解开的脆响。 ……! 她慌忙地伸手去推他,“许邵廷你别发疯!” 然而她是推不开他的。 他大手不由分说地完全攥住,覆上,手温微凉,激得她浑身颤栗。 攥完一边也没冷落另外一边,“惩罚你。” “……” “我打了多少通电话没接,就惩罚几下,给我长长记性。”他盯着她黑暗中的脸庞,眼神幽深至极,说完又冷哼一声,“不好意思,忘了你连短信也不回,罪加一等。” 边说边加重手上的力度。 她被堵在门跟他的怀抱之间,背后是冰凉的木板,眼前是灼热的胸膛,他吻她额头、脸颊、脖颈,哪里都吻了,就是故意不吻她的唇。 如果此时有人进来,便能听见这动静将隔间的门挤压得发出一阵阵规律的响动。 她冠冕堂皇地找理由,“谁叫你不发微信,我没有看信息的习惯,从来不看。” 许邵廷声音暗哑,从她颈窝间抬起头,笑得很戏谑,“给你发微信了,怎么找理由惩罚你?” “……” 许邵廷见她说不出话,愈发想质问她: “刚刚为什么说我们两个不熟?” “不熟的两个人,会像我们现在一样做这种事吗?闻小姐。” 闻葭死死咬着唇不看他,也不回答,她是被羞耻得回答不出。 “说话。” “说什么?”她明知故问。 “熟不熟?” “不熟。” “再说一遍,不熟?”许邵廷手上动作变得肆无忌惮。 闻葭承受了十几秒,招架不住,手勾着他脖子,一句话说不完整,败下阵来,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声求饶,“别…” “熟不熟?”他进一步逼问。 “唔…熟…” “有多熟?”许邵廷抬眸盯着她。 她断断续续,支支吾吾,“很熟…熟透了…” 她是在说自己的脸颊。 …… 许邵廷当真说到做到,把她哄得彻底没了脾气才放开她。 两个人是一前一后走出卫生间的,特地隔了五米,于凯晴坐在会客室内休息,往外望去就看见闻葭跟刚才没什么两样,若无其事地走,身后男人身高腿长,步伐沉稳,道貌岸然地整理着领带。 第54章 要不是她是知情人,倒真要相信这一男一女只是恰好一起从卫生间走出来的陌生人了。 闻葭回了会议室,刚坐下,许邵廷的消息便进来: 「结束后我来接你。」 会议室的门是用毛玻璃装修的,闻葭看不到外面,所以不知道许邵廷在发完消息后,便在转角处遇到了沈知蕴。 后者双手环胸,撩了撩一头偏分短发,脸上挂着大方的笑,“邵廷,可以聊聊么?” 许邵廷收了手机,认真地凝视她两秒,继而很客气地笑了。 对于沈知蕴,许邵廷一直是抱着‘公事公办’的态度相处的。 他从国外回来的第二年,赵兴岚便带她来到许宅。 赵兴岚介绍起这个未来儿媳来,头头是道,说她家世如何显赫,学历如何优秀,说她也是留学回来的,两个人应当有共同话题,也说她在国外学的表演,辅修哲学,回国自己做电影,第一部便受到资本赏识,拉拢了五千万人民币的投资,相当有本事。 那天,许邵廷跟沈知蕴在花园里坐了一个下午。赵兴岚对儿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冷落了人家女孩子。所以他们什么都聊了,人生、金钱、理想、感情,也交谈得很融洽。 只不过如今回想起来,沈知蕴始终觉得这种融洽里透着一股疏离,还有戒备。 那天送走她后,许邵廷去到许博征书房─ “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是要跟她结婚的。” 彼时许博征正坐在书桌前,头也没抬地对许邵廷说道。 感情之于许邵廷来说,并非是一件很有吸引力的事,也许是从童年开始就习惯了孤独,他很少向别人索取感情,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同样地,也鲜少表达,以至于许家所有小辈对于他的态度更多的是仰望、甚至是敬重。 他什么都有,又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任何事都不容许他行差踏错,任何事都能用金钱买回来,所以他人生的前二十多年过得兴致缺缺,唯一能让他激起探索欲的事,就是玩玩赛车。 至于女人,自然是不断有人往他身边送,但不论是带着目的的还是真心的,都没有能让他真正上心的,每次都是短暂了解相处过后,送点什么顶奢首饰、高奢限量打发走,反正赵兴岚喜欢什么,他照着送什么。 他知道自己作为许家长子,是不能够感情自由的,婚姻于他来说,说是关乎感情,更多的是任务。他可以违逆,又懒于违逆,恰逢没有遇到自己中意的,于是在听到许博征这句话之后,难得的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做好了跟一个自己不会爱上的女人共度一生的准备。 他跟沈知蕴的相处,当真可以用相敬如宾四个字来形容,两个人不算伴侣,丝毫没有谈恋爱、讲感情、许承诺的环节,他只是按照赵兴岚的吩咐,尽量不冷落她,一切要求都满足,豪车、别墅、包包跟不要钱一样的往她怀里送。 甚至应了许博征的要求,亲自将婚约消息告知媒体,来满足她作为即将嫁进许家的新娘的虚荣心。 一开始,沈知蕴当然是欣喜的,只是时间久了,她开始意识到钱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是最不值得一提的,用物质打发人是最省事的,也开始意识到,对于许邵廷来说,感情才是最珍贵的。 她要强地不甘心,所以渐渐的,她想要的就不止这些了。 她开始想要许邵廷的爱。 但是她忘了,许邵廷是一个那么善于看穿旁人的男人,自然也能够洞察她对自己的那份心思,然而,他却迟迟没有回应。 起初,沈知蕴以为他这种男人位高权重,天生等着别人讨好,所以她也开始变得比之前更主动,却没想到自己的主动只等来他一句: “沈小姐,你不用这样。” 沈知蕴心灰意冷,转变策略,以退为进,一改从前的热情,往那一坐,等着许邵廷来主动,然而千辛万苦等来的还是只有包包、首饰。 她很隐晦地把状告到许博征那,一次,两次,三次,许博征也别无他法,内心很后悔从小便将这个长子送出国去独自生活,导致现在自己的话他是半句也不听。 许博征也没辙,只得冷哼一声,耐心地好言相劝两句,安抚沈知蕴的心。 许邵廷知道沈知蕴的举动后无动于衷,仍旧以平常的态度跟她相处,直到有天,一向对婚约没意见的男人闯进许博征书房。 “把婚约取消,我不会跟沈知蕴结婚。” “你发什么昏?” 许博征将实木桌拍得震天响。 “我不爱她。” 许邵廷对他的动怒熟视无睹,只留一个背影。 沈知蕴对于许邵廷除了爱,更多的是崇拜。她家世显赫,自幼在旁人的追捧下长大,心性自然比普通女生要高傲几分,出国前,有国内的男孩子追,出国读书,有白人男孩追,只不过一众追求者中,从来没有能入得了她的眼的,因为她骄矜,又慕强,自然而然只会喜欢比自己更强的男人。 所以没人知道,当赵兴岚将她带到许邵廷跟前时,她心中浮现一个前所未有的坚定的念头,一定要争取住这个男人。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就在她以为自己能如愿做他的妻子的时候,许邵廷又亲自下场,宣布取消婚约,动静闹得比宣布婚约时还响。 这举动把许博征气得实在不轻,在许宅动了好大一顿怒,却又拿许邵廷没办法,最后只能是赵兴岚温言软语劝了一整个下午才让他息火。 自那之后,许博征还是不断地给许邵廷安排婚事,但仿佛不是真正为了让他结婚,而是为了泄愤才这么干,一桩又一桩,一件又一件。起先许邵廷还亲自应付,到最后他彻底厌烦了,甩甩手让林佑哲去打发,打发走一个奖金都是六位数起步,这差事林佑哲干得乐此不疲、孜孜不倦,在心里祈祷董事长别这么英年早婚,也祈祷老董事长能在红娘事业上添砖加瓦。 沈知蕴被取消婚约,自然不甘心,可是越不甘心,她越要坚持,没停止对许邵廷的追求。只不过两人之间没了婚约,许邵廷彻底拿她当陌生人相处,平和,冷淡,任她小动作如何,也丝毫掀不起他一点情绪。她大小姐在感情上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在家里大闹了一番,一度想放弃,思来想去又觉得不服气,哪怕撞南墙也要昂起脑袋高傲地撞。 她这么聪明,早就已经看透许邵廷的循序疏远,渐渐冷淡,但两个人之间没有隔阂,甚至没有争执,所以,她一直想不清那个让他主动取消婚约的原因。 她想问,许邵廷却始终不给她机会。 直到今天。 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下碰见他。 许邵廷虽想走,却也是给她留了最后一点尊重: “你想聊什么?” 两个人进了另一间会客室,许邵廷气定神闲地坐下,言简意赅地问。 沈知蕴没立刻回答,只是给他倒了杯茶,继而不痛不痒地寒暄:“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你。” “是很巧。”许邵廷端起陶瓷杯轻抿一口,随即淡笑。 沈知蕴脑海中回忆着方才遇见的场景,她不难猜出一点他来的目的,只不过没有万全的把握,她不敢说出口,只是笑问:“你是来找余见山么?” “不是。” 他答得很简短,她问什么,他答什么,丝毫没有将话题推进的意思,答完,又抿了一口茶。 前任见面还眼红,更何况是这两个曾经快要结婚的人。 只不过这阵眼红是单向的,沈知蕴尴尬得紧,然而许邵廷却坐得泰然自若,只等她发话。 “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很好。” “伯父伯母最近身体还好么。” “很好。” “公司…” “都很好。” …… 整个会议室沉默了半分钟,她也没等来男人的主动开口。 再寒暄未免太尴尬,她生怕许邵廷下一秒就说一句失陪,于是不再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转而问出了心里的最想问的: “邵廷,其实分开后…” “沈小姐,我们之间应该不能用分开来形容。” 许邵廷放下茶杯,淡定打断她,也终于将视线放到她身上。 沈知蕴略微尴尬地将碎发别到耳后,换了个措辞,“其实那件事之后,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那样做…” 许邵廷静静地凝视着她,“这个理由你不会想听的,不用太执着。” “你说说看,也许…” 沈知蕴抬眸去看他,见他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只好把疑惑割舍,继而又固执地问: “邵廷,其实我很想知道你对我有过感情吗?哪怕一点点?” 女人对感情执着起来时总是这么傻,沈知蕴也不能除外。 前面所有问题许邵廷都答得不紧不慢,唯独这个,他几乎没有思考,一字一顿地说: “从来没有。” 第55章 这话一出,会议室静得仿佛能听见她呼吸眨眼的动静。 是死一样的安静。 打破这一室沉寂的是许邵廷的消息铃,他看了一眼,继而露出很客气的表情, “不好意思,今天先到这吧,还有事,有时间再聊,先失陪了。” 说完向沈知蕴扬了扬下巴,站起身,边系西服扣,边走向门口。 就在要快要触碰到门的瞬间,沈知蕴在背后叫住他。 “邵廷。” 他脚步很尊重地停住了。 “我想问,我们之间还有可能么?” 许邵廷没回头,只是坦然回答: “你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我可以等你。” 她很迫切,几乎要站起身。 许邵廷无动于衷,只是变相地拒绝,“我喜欢的人,我会自己争取。” 说完,他继续抬脚,走了两步。 “等等。” 挽留声再次响起,沈知蕴最后一次不甘心地拦住他去路,她抿了抿唇,再开口时,语气相当犹疑,仿佛害怕他的回答, “邵廷…”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中意的女孩子?” 她好奇,却又想捂起耳朵,几乎不敢去听他的回答。 许邵廷一手搭在门把手上,一手垂着。 听着她的问句,这一次,他终于微微转过头, 不疾不徐地给出了让她失望的答案: “是,”他顿了顿, “很中意。” ----------------------- 作者有话说:许董到底是怎么哄的呢好难猜啊 第37章 许邵廷离开后,沈知蕴一个人在会客室里面坐了很久,耳边全是上午旁边人的议论声。 “我听说闻姐有男朋友啊。” “她前段时间不是还被爆恋情,不是辟谣了吗,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不晓得,我有个认识的制片人说的,说他前几天去了个拍卖会晚宴,闻姐也在,还说男方给买了几千万钻戒。” …… 她摸出手机,在微博搜索框输入闻葭的名字,只是输了两个字,跳出来的第一则词条就是,#闻葭恋情曝光# 博文没撤,只不过热度有所消退,沈知蕴点开图片看。 没看见男人正脸。 只不过,透过深色车窗捕捉的那张俊朗侧脸,她是熟悉的。 …… 走廊上,许邵廷看了眼腕表,正准备离开,本不用经过闻葭那,然而他一忍再忍,还是调转了方向,特意挑了条能经过大会议室的远路,往公司门口走。 他慢条斯理地迈步,往会议室里面瞥,原本只是准备看她一眼,但是脚步却在看清里面的景象后缓缓顿住。 略微刺眼的一幕,他微微眯着眼凝视,脑海中仿佛有什么陈旧且隐晦的片段不断涌现。 一种强烈的感觉冲击他大脑,他敛着眉,在走廊上静站了半分钟,才离开。 - 午休告罄,余见山把众人召了回来。 沈知蕴一脸平淡地走进会议室,只不过目光飘忽不定,偶尔看剧本,偶尔瞥向闻葭的指间。 闻葭不是感受不到,只不过扭扭捏捏不像她的做派,她便大方地让她看。 反正那枚粉钻戒早就被自己锁进保险箱了,再看也看不出什么花头精。 况且,她也不知道许邵廷跟沈知蕴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往,现在表现得过于局促,未免显得有点小气。 下午的剧本围读进行得很顺利,有了上午的铺垫,众人不再拘束,氛围异常融洽。 前五场戏余见山大发慈悲地让演员坐着对台词。直到第六场,大导演还没发话,周围又响起一阵刻意的动静。 是一场男女主比较亲密的戏份,女主病情加剧,无法拿住画笔,由男主带她一起作画。 从头到尾没任何台词,所以很难演,要求演员只能靠表情表达出心疼跟隐忍,因此也是很考验镜头语言的一条片段。 一场只需要用肢体跟面部表情来展示情感的戏,余见山也没让众人失望、冠冕堂皇地让闻葭跟宋彦霖站起来对戏。 闻葭说对了,余见山是知道他们二人的过往的,在正式确定角色之前,余见山也曾犹豫过男一番究竟是否要用宋彦霖。 毕竟,闻葭做女一番这个条件,是许邵廷以一个亿人民币的投资从余见山手里换下来的。余见山虽与许邵廷相识多年,商业版图却是背道而驰,没什么竞争,也没什么合作,两人之间不算太了解,但谅他再如何装傻,也得看得懂许邵廷这举动。 就是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了呗。 不论是明星跟金主的关系,还是正经男女朋友关系,一番总结下来就是这俩人有情况了。 如若是一般人向余见山提这个条件,必定是会被轻薄一番继而扫地出门的,内定黑幕这条路在他身上从来行不通,如果是周敬承提的,他会考虑一番,但如果是许邵廷提的,他得感谢许邵廷给自己面子,毕竟,能卖许邵廷一个人情,又有几个人能拒绝呢。 余见山答应得很爽快,但是有一件事让他望而却步── “许董,这部片子还是有不少感情戏的,你确定…” 那天,许邵廷笑笑,给了让余见山安心的回答:“余导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干涉她的事业。” 男一番的试镜是在余见山、出品方代表、制片人、编剧等一众决策层的共同目睹下完成的,公平公正公开,宋彦霖基本获得全票,余见山就算再犹豫,电影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说了算,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许邵廷不知道宋彦霖是闻葭前任这件事。 如今电影的大框架已定,他作为总导演不能再有任何事恻隐之心,毕竟是凝聚了众人四五年心血的作品,他还得对其他人负责,让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亲密戏,并非他爱看戏,实属无奈之举,可他虽然心里这么想,说出来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公无私。 苏见芸就坐他旁边,用手肘碰碰他,低声道:“余导,这段都没台词,他俩这关系,太尴尬了点,估计都入不了戏,还不如现场再过。” 余见山老神在在地‘啧’一声,瞥她,“那不然围读来干嘛了?肯定要先过一遍,才知道这段戏适不适合他俩,实在不行再改吧。” 他拍了拍手,示意男女主站起来,周到地将椅子挪开,给他们二人腾出对戏的空间。 “把这个当作画板吧。”余见山敲了敲一旁的立式白板。 闻葭将凳子拖到白板前,她现在对宋彦霖彻底无感,仅存的一点尴尬也在上午的相处中消磨殆尽,只当普通同事,所以显得落落大方。 因为没台词,镜头也只给到她的背影,她只需端坐着,这段戏是由宋彦霖来主导的。 宋彦霖走到三米开外,清了清嗓子,等待余见山发号施令。 “开始。” 宋彦霖凝视着闻葭的背影,开始酝酿情绪。 余见山坐在一旁伸手比了比,“正式开拍的时候机位差不多就在我这个位置,把我当镜头,”说完观察他,见他进入状态,继而命令,“ok,往她那边走。” 众目睽睽之下,这几步路宋彦霖倒是迈得很干脆。 身后再次传来余见山的命令:“到时候,镜头在这里会切到背影,所以你动作幅度要尽量大,你现在差不多可以握上去了。” 到这步,宋彦霖看着闻葭的背影,听着余见山的指令,莫名在瞬间抽离角色,显得相当犹豫。 闻葭抬手抬得手臂都酸了,也没见宋彦霖将手搭上来。 余见山在后面急得拍大腿,“愣着干什么?你握上去呀大哥。” 周围一阵低笑。 余见山想继续张口催,被身旁沈知蕴拦下了。 闻葭坐在白板前等了将近半分钟,才感受到宋彦霖手臂的重量,他手掌又热又湿,握得她不适,只求赶紧咔。 “ok,停。” 好在近景的部分到这一段为止,再后面的都切成了远景,这段对手戏被余见山毫不犹豫地打断了。 闻葭坐回桌前,没想到能得到余见山的“肯定”。 “还可以,这段保留吧,”肯定完,又看着众人开玩笑,‘啧’了声,“好像还得是有过感情的人来演才能演出那种纠结感。” 桌边的其他人都纷纷发笑,也不知是因为他的评价笑,还是因为他将两人的过往拿到明面上来讲而笑。 但谁心里都明了,这段戏是最不需要纠结的。傻子也看得出来余见山看似褒奖他的演技,实则批评他的踌躇。 宋彦霖在圈内混久了,棱角被磨没了,比几年前成熟得多,要是放几年前估计早跟余见山拌嘴了,如今也是愈发体面,只是顺着余见山话讲,“是还得再酝酿酝酿。” 闻葭坐在旁边听着这对话,身上竖起一阵汗毛,莫名觉得之后的剧组生活不会好过。于是在心里把余见山吐槽了个半死,吐槽他口不择言什么都说,也吐槽他话里有话明褒暗贬。 第56章 下午的剧本围读结束时,虽然才五点半,但是整座城市的夜幕却已经沉沉落下。 从会议室的窗户望出去,霓虹灯在夜色中流淌,金的,银的,融化成一片迷离的光雾,奢靡繁华。 闻葭收回目光,看着手机屏幕上许邵廷几秒钟前发来的信息: 「大厦门口等你」 所有人是一起离开会议室的,电梯轿厢挤满了,一半人都是去负一层停车场的,闻葭跟他们道了别,在一楼便先下了,身边跟着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 穿过大厦的旋转玻璃门,她拢着大衣,一抬眼,便看见车前的男人。 霖州初冬,渐近元旦,街道被布置得很精致温馨,高楼大厦纸醉金迷,霓虹光影点缀夜景。 许邵廷沾染着些许风霜寒气,倚在车边。 他没开阿斯顿马丁,也不是迈巴赫,而是一辆她没见过的宾利欧陆,银顶车身,锃亮锐利,优雅至极。 风很冷,吹起他的大衣衣摆,看见从大厦中走出来的人,他朝她淡淡地笑了笑。 这笑漫不经心,又深沉雅重。 闻葭心尖一晃,脚步虽是向前,却也缓缓顿住。 两个人隔着十米远远地对望着。 跟她同行的人见这场面,很有眼力见地找了个由头跟她道别,蒙头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匆匆离开了。 她稳着步伐走到车前,仿佛整个世界都凝滞褪色,是黑白静止的,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 “怎么没带林佑哲?” 她往陌生的车内望了眼。 “接你肯定要亲自来。”许邵廷牵过闻葭的手,为她拉开副驾车门。 闻葭对于这句话显然很受用,终于露出一抹笑,顺势坐进了车内。 她一手支着脑袋,透过挡风玻璃,看见许邵廷慢条斯理地从车前绕过,继而坐进主驾。 他没立刻启动引擎,而是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搭在中控上,微微转头,安静地望着她。 闻葭今天心情莫名好,看着他这张俊朗的脸,更是好上加好,越过中控,双手环住他脖子,主动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这吻只是唇瓣相碰,点到为止,她在他怀里仰头去看他,却见他仍旧一瞬不错地盯着自己。 她失笑:“这样看我做什么?能看出花来么。” 许邵廷今天破天荒地没追着她吻,手也仅仅是停留在方向盘上,并未回抱住她,只是平静地问:“今天感觉怎么样?余见山有没有为难你?” 一瞬间,闻葭脑中闪过自己跟宋彦霖对戏的场景。 这算不上为难,只是正常的工作罢了。 “当然没有,”她歪了歪脑袋,冲他笑,眼眸明亮,“你在他还敢为难我么?” “有遇到什么熟人么?”他问得漫不经心。 闻葭犹疑片刻,眼神飘向窗外,“…没有啊,能有什么熟人?我跟沈知蕴…应该不能算是熟人吧?” 听到答案,许邵廷面色平淡地垂眼凝视她数秒,目光带着一种探究的审视,半晌,他才移开视线,轻拍了拍她的臀, “坐好,我要开车了。” 闻葭仰头望着他,回味着他的神情跟语气,一种陌生的情绪席卷心脏,她渐渐收起了笑,“你今天心情不好。” “没有,别多想。” “你不抱我。”闻葭语气很委屈。 闻言,许邵廷伸出一只手环住她细腰。 “也不亲我。”闻葭语气愈发委屈。 闻言,许邵廷轻轻碰了碰她莹润的唇。 他抱了,也亲了,两个人贴得很近,在车内做着暧昧的事,可闻葭心里蓦地升起一股寒意,觉得他异常冷漠,不是那种听到她跟周敬承的事时有的冷漠,也不是那天在浴室眼睁睁看着她逃的冷漠,是一种直白的疏离,让她觉得陌生。 她毫无遮掩地问:“你今天怎么了?” 许邵廷跟往常一样哄她,只是哄得很客观,“公司事情多,有点累。” 她眨了眨眼,不经意将目光跳开,不敢去看他,她还是觉得很不对劲,直觉告诉她许邵廷分明在隐瞒什么。 闻葭试探性地凑近他,想要再次吻他,鼻尖就要碰到一起了,男人闻着她身上的花果香气,蓦地把脸撇开了。 吻前所未有地落了空,她观察着他,却见他神色平常,只不过她离他很近,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那一点疏远之意。 闻葭脑海里划过一个鲜明的念头,但她不确定,也说不出口。 许邵廷见她沉默,将环着她腰的手收回了,柔声道:“听话,坐好,我开车了。” 他开车带她回了半山庄园,一个小时的车程,气氛异常低沉,两个人寥寥数语,谁都在压抑,闻葭坐在副驾驶,偶尔照镜子,看风景,目光到处流转着,就是不去看他。 宾利只停在岗亭前,有管家小跑过来替他泊车,许邵廷推开车门,声音不平不淡,“下车。” 闻葭有点跟他赌气的意味,没听他的命令,仍旧气定神闲地在座位上坐着。 许邵廷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绕到副驾门前,一手撑在窗沿上, “下车。” 车窗完全降着,闻葭瞥了眼他领带,又平静地将脸转向车内,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许邵廷盯着她看了数秒,才利落地打开车门,攥住她手腕,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继而毫不费力地将她打横抱起,往庄园正门走。 闻葭在他怀里,却丝毫感受不到他体温,蓦地发怵,气也不赌了,看着男人利落的下颌线, “你到底怎么了,我怕你,你不要这样。” 许邵廷轻笑一声,“怕我?” 他进了客厅,走了数步,将她放至沙发上坐着,“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这一刻,闻葭无比确认他心中有事。她抬眼去看他,头倔犟地仰着,“我不吃,送我回去。” 许邵廷居高临下地看她数秒,蓦地冷声吩咐:“都出去。” 客厅候着的数名厨师、管家、佣人站在旁边看着两个人之间不太正常的氛围,大气不敢出,额角渗着薄汗,终于等来一句命令,忙不迭迈步逃了。 客厅只剩下两个人,闻葭拿起手包,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继而绕过他,往大门走。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迈出三步,手腕便被男人攥住,他只是动了动手臂,便将人拉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盯着她,步步逼近,迈得沉稳,渐渐将她逼得跌进沙发中,退无可退。 闻葭在他的凝视中,一个念头越来越鲜明,她眼一闭,心一横,眼见逃不过,缴械投降,“对不起…我刚刚骗了你…” 许邵廷了然地轻笑一声,撩开她因动作而凌乱的碎发,温柔的凝视下,口吻却让气温骤降: “闻小姐,跟前男友对戏的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闻葭咽了咽喉咙,心跳快得厉害,“所以你是因为我骗你才生气么。” “我没有生气,只是不理解,”许邵廷冷冷地看她,“为什么要骗我说没有熟人?” 他理解她作为演员的身不由己,所以当余见山问他时,他能够坚定地说自己不会干涉她的事业,但上午在离开时,看到会议室她跟宋彦霖说笑交谈的时候,哪怕只是对戏,他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腾升起一丝异样。 在车上他试探性地发问,却得到她的谎言。 他不愿拆穿,又觉得心慌。 闻葭盯着地上的地毯,手紧紧攥住手包,样子委屈极了,许邵廷分明看见了,却也没哄一哄她。 她知道自己骗他,惹他不高兴了,思忖半晌,很识时务地丢开手包,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仰头看他,“我不是故意想要骗你的。” 许邵廷对她的委屈熟视无睹,“那为什么还是骗了?” 她垂下眼眸,知道自己不能再撒谎了,于是如实道:“…我怕你知道后会不高兴。” 许邵廷敛眉,“你骗我我才会不高兴,而且,这是你的事业,主角也不是你能够决定的,不是么,我能够理解,也不会干涉。” “鬼知道呢…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因为周敬承那么生气…感觉你们男人在这方面都很小气…”闻葭嘴巴微微撅着,喃喃自语,显得很憋闷。 “这是两码事,闻葭,我分得清。”许邵廷大掌攥住她双肩,直直地看着她,语气认真至极。 闻葭压根不敢跟他对视,所以不知道他眉宇深深地蹙着,表情显得很烦闷,凝结着不快。 “那我以后不骗你就是了,你不要这么严肃,我怕你。” 许邵廷听着她的话语,面色有所缓和,身子却仍旧无动于衷。 闻葭见他没反应,主动服软,踮起脚,环住他的腰,将脸侧贴近他的胸膛,听着他沉沉的心跳, “我早就对他没感情了。” “我跟他是陌生人,跟你才是熟人。” “我以后不骗你了,我好怕你那副样子。” 第57章 许邵廷没回抱住她,只是偏头淡漠至极地问:“哪副样子?” “…冷漠的样子。” 许邵廷深深地闭眼,沉默半晌,终于稍稍放缓了一点语气,“我没有冷漠。” “你就是有。”闻葭边撒娇边将头低下,见他气场缓和下来,沉默两分钟,开始得寸进尺,故意道;“你刚才吓到我了。” “哪里吓到你了?” “我还以为…”她犹疑,仿佛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说出来。”他循循善诱。 “我还以为你是腻了,所以才那么冷漠。” 这句话一出,客厅安静了整整半分钟。 许邵廷深深地盯着她,莫名觉得她这句话杀伤力没来由的大,坚硬紧绷的心彻底败下阵。 他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伸手拢着她脸颊,抿了抿唇, “我的错。” “原来许董也懂得跟别人道歉呢。”听她意思,好像觉得很匪夷所思。 许邵廷向前迈了半步,让两具灼热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低头反问,“我怎么不懂?” 闻葭从他怀里抬起头,下巴蹭在他衬衫上,“你刚刚只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不痛快么?” 许邵廷看着她,‘嗯’了一声,“只是因为这个。” “那你现在消气了么?” 他望着她眼眸,这下心彻底软了,气场也瞬间柔和下来,闻葭委屈至极的表情开始打动他,再想生气也生不出了。 “消了。” 他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在沙发上坐下。 闻葭屈腿坐在他身上,玩他衬衫的扣子,“你怎么知道宋彦霖是我前男友,许董也会关注娱乐八卦么。” 许邵廷没直接回答她,而是现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些什么,继而说,“不关注,我是亲眼看见的。” 闻葭一愣,从他怀里抬起头,“亲眼看见?” 许邵廷颔首,“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我其实之前就见过你?” 闻葭在脑海里细细地回忆,点了点头。 “你记得陈放吗?” “陈放?导演吗,我之前拍过他的戏,你也认识他吗?” “他其实是我很要好的朋友,”许邵廷低声笑,“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他的片场。” 闻葭微张着唇,神色略微不可思议,玩他扣子的手指也顿住了,“那不是…很早了么?” “是很早,应该是,霖州上一次下雪的时候,你还记得霖州上一次下雪是哪一年么?” 闻葭喜欢雪,可是霖州是个典型的亚热带季风城市,不常有雪,上一次这里的人们见到雪,还是四年之前的圣诞夜。 她记得那天,她刚好在室外拍一场杀青戏,剧组工作人员都在喊着早点收工好去过节,那一天,整个片场人心浮躁,嘈杂异常。 最后一条拍完,导演喊了咔,天空中很应景地飘起细雪,整个剧组都在庆贺终于赶在坏天气前拍完了这一条。闻葭听着他们的话,没服气,觉得下雪才不是坏天气,所以人群中她惊喜得很明显,穿着大衣,伞也没撑,旋转着身子用手去接,一心只放在雪上。 所以没注意到路灯下一道修长的男人身影,以及他漫不经心的眼神。 那么恰好,她就这样转着圈闯进他的世界。 “可是那天宋彦霖不在。” “他在,”许邵廷吻她手背,“他来给你送花了。” 闻葭回忆了五秒,莫名有种被捉奸在床的难为情,“你看,我都不记得他来过了。” 这是今晚到现在以来,唯一让许邵廷欣慰的话,他终于舒展开眉头,显露出一点笑意。 “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就注意到我了。” “不是注意,”他故意停顿,继而坦白,“应该是中意。” 闻葭身形一阵微愣,他分明是漫不经心地说的,可这漫不经心却牵起她的紊乱心跳。 她胸腔涌起前所未有的悸动,她跟宋彦霖谈恋爱是很顺其自然的,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认定对方,跳过了表白的环节。所以她没有被人这么坦率又直接地表白过。 “有喜欢么?那个时候,”她解释,“那种喜欢。” “或许有。” “或许?” 沉默数秒,“毕竟只有一眼。”他答得很客观。 那个时候,两个人谁都没想过这一眼会牵起往后的无数眼。 她咬着下唇,说话迷迷糊糊,“许董真肤浅…” “是很肤浅,”他笑得无奈,“所以后来我很多次回想过,为什么只有你会让我肤浅,想不出答案。” 闻葭难得地难为情,“有喜欢你为什么不争取?” “我看着道德底线很低么?” “还是说,是你道德底线低,被争取一下就会动摇?”他笑着,小幅度动了动大腿,故意让身上的女人颠簸一下,用动作强调话语,又故意让她的心也跟着颠簸一下。 闻葭指尖在他胸膛上画圈圈,抬起眼眸去看他,表情灵动,“那确实说明你还是不够喜欢,真的喜欢,可以为爱做小三的。” 许邵廷平淡地‘嗯’了一声,“所以我现在很后悔,当初真应该做小三的。” 闻葭匪夷所思地去看他,从没想过这两个禁忌的字会从他口中说出来,匆忙解释,“我说着玩的…” 男人认真又利落地打断她,不像在开玩笑,“否则也不会让你遇见周敬承了。” “总觉得我们相识得太晚,”许邵廷不疾不徐地说,“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宴会看到你站在周敬承身边,第二次再有这种感觉是亲眼看见你遇到危险,第三次,”他顿了顿,仿佛不愿提,“是刚才你因为别的男人向我撒谎,还有一次,是现在。” 闻葭被他今晚一冷一热搅得昏头昏脑,笑着认罪,“是我的错,你早就认识我了,只是我还不认识你。”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上天安排到这。” “到哪?” “到四年前下雪那天,那天之后,不论怎么样,我都会主动接近你。” 闻葭心脏越跳越快,挤得她声线发抖,“这么笃定吗?” “是,我一定会跟你遇见。”他回答得比她更笃定。 闻葭怕被他发现自己的悸动,刻意等了一阵,等心跳平复下来,才问:“这算是表白吗?” 许邵廷屈指,刮了刮她高挺的鼻梁,“只是坦白,闻小姐,要求高一点好不好?没有男人会选择在家里表白。” 闻葭鼻尖没来由的一酸,是欣喜得发酸,她垂下眼睫,问他:“那…你听到我跟宋彦霖分手的消息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不可能跟他走下去,”许邵廷声线骤冷,“连杀青都只是送你一束花这么敷衍的男人,有什么好爱的?闻小姐。” “那如果是你,你会送什么?” “我会送任何你想要的,如果你喜欢花,我也会送花,但不会是不由分说地送花。” “我就喜欢花。”闻葭笑着看他。 “好吧,”许邵廷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女人,“你可以喜欢花,只是不能喜欢他的花。” 闻葭听着一个个花字,脑中跟心中也都是乱如花絮的,手指开始在他左胸膛上胡乱画爱心,低声喃喃,“小气死了许董…这么爱吃醋,吃得过来么?” “吃醋?”他微眯了眼,“他们也配我吃醋?” 闻葭听他语气不对劲,忙不迭摇头找补,“不配不配不配,他们跟许董不好比的。” “现在给我比。”许邵廷命令她。 闻葭一颗爱心画完最后一笔,抬起盈盈的眼眸,跟他对视, “都比不上你。”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论是外貌、权势,还是金钱,都比不上你。”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些。” “那许董问什么?”她撑着他胸膛往上坐了坐,附在他耳边,耐人寻味地道:“尺寸么?” 说完她笑着去瞧他,“我没见过他们的,所以不好比的,不过想想也知道应当不如你。” 许邵廷露出今晚第二次淡笑,“也不是这个。” 闻葭听着耳畔他的嗓音,犹疑片刻,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出让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那个答案, “问对我的感情,对吗?” 她故意摇头,“好像也不太好比,因为我不知道你对我感情怎么样。” 许邵廷冷冷地哼了一声,却也不纠结于她的答案,只是许诺,“你会知道。”继而满意地扣住她后脑勺,吻她。 这吻异常缱绻,仿佛凝结着两个人之前的矛盾跟此刻的温存,他吮吸一下,辗转一下,刚才争执的不快,都在他轻柔的动作中烟消云散。 如果此时有人透过落地窗看,便能看见偌大昏暗的客厅中,一男一女的剪影,她在他怀里,坐他腿上,肩背被男人支撑住,所以被男人的吻侵略得往后仰也不怕。 第58章 沉静中传来两人唇瓣轻吮时细微的声响,急促又湿润。 吻了五分钟,她招架不住,主动离开他的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笑着问他:“许董知道修罗场是什么意思么?” 许邵廷似笑非笑,“你想说什么?” “我突然觉得今天的场面好修罗场啊。” 她仰头回忆着,“你是不是知道沈知蕴是副导演所以故意让我进这个剧组?” 许邵廷睨着她,“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知道宋彦霖是你前任所以故意让你进这个剧组?” 现在闻葭不敢在他面前提的名字又多了一个,除了周敬承,还有宋彦霖。面对他这尊大佛,她只得一拜再拜三拜,根本不敢说一些让他不快的话。于是连忙把修罗场的主角移到另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话说,你跟沈知蕴真的有过婚约吗?” “真的。” “真的快到了要结婚的地步吗?” “是真的。” “那为什么没有结成?” “你猜猜看。” “因为父母不同意么?” “不是。” “因为你突然不爱她了。”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她。” “那是因为什么?”闻葭讨厌他卖关子,气馁得不得了:“不猜了!” “我跟她原本预计三年前的二月份结婚的。” “我一点也不想听!”闻葭觉得刺耳,想从他身上下来,“不需要告诉我这些,我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 她撑起手臂,手腕却被男人一只大手攥住,身体没了支点,胸紧贴着他胸膛。 “你仔细想想。” “想什么?”她语气有一点醋意,“想你们结婚的日子不吉利,不适合婚嫁,所以才没结成吗?我又不是神仙,才不会算,应该去问黄历。” 许邵廷却是不急不缓,“我跟她准备三年前的二月结婚,我是在四年前的圣诞节遇见你的,所以你说我跟她为什么没结成婚?” “我怎么知道…”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因果关…” 她在今晚被甜言蜜语哄得荡然无存的理智终于回了一点笼,嘴巴仍旧张着想说话,但却没发出声音,怔住了。 在这一阵长长的沉默中,许邵廷缓缓开口: “是因为你。” 闯进许博征书房的那个深夜,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取消婚约会有什么后果,也从来不在意取消婚约要付出什么代价。他只知道,过得意兴阑珊的前半段人生,也可以为了一个人这样哗然,一个循规蹈矩的男人,也可以为了另一个人踏破秩序的藩篱,一个恪守成规的灵魂,同样也可以在遇见命定之人时迸发出颠覆一切的勇气。 本以为会按部就班地过完一生,直到她的出现。 她是他行差踏错的那一步。 闻葭咽下巨大的震撼。 带着极其不可思议的语气,她缓缓开口,“是因为我…只是因为我吗?”她迫切地想知道:“没有其他什么因素导致你们没有结婚吗?” “没有。”他斩钉截铁。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也许真的会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生子,过完一生。”他用她先前对他说过的话自嘲,“为了一个家族这样做,也许是真的很伟大。” “也或许,我跟她结婚之后还是会遇见你,但是我再也没办法接近你,认识你。” “但我不想要这种伟大。” “遇见你之前,我也许会遵循它,遇见你之后,我不想了。” 闻葭只是听着他的假设也觉得心中一袭钝痛,脑中浮现自己先前想象过无数遍的他跟别人相爱的场景。 她慌乱地摇头,仿佛怕他说的真的发生。 在听到他跟别人差点结婚那一刻起,她心中就被钉下一颗钉子,像是有人抡起铁锤将坚硬的金属狠狠嵌入她最柔软的血肉。钉子每深入一分,都带起绵密的钝痛,在胸腔里震荡出细小的裂纹,牵扯出无数细如蛛丝的痛感。 这钉子只有许邵廷能拔。 闻葭将耳朵贴住他胸腔,听他沉稳又有力的心跳声。 “你这样说得我好像破坏请你们感情的第三者。” “没有感情怎么破坏?” 她不服地哼了声,“而且,周敬承之前跟我说你们这种人,会有很多情人,如果你真的很沈知蕴结婚了,又遇见我,让我做你的情人也不是不可能,总觉得你做得出来…”闻葭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有点说不出口。 话音刚落,她好像听见许邵廷心跳停了半拍。 隔着胸腔,她感觉到他声音有一种低沉的共振感,他笑了笑: “舍不得把你藏着。” 她误重点,“听你刚才的意思,你连跟她的婚礼的日子都还记得…” 许邵廷宠溺地笑,“只是因为我记得第一次跟你遇见的日子,后来我很多次回想,总是很感谢上天让我提前两个月看见你。” 她听着让自己满意的回答,蓦地又叹了口气,转折道:“突然觉得自己好小气。” 许邵廷垂眸看她,“为什么?” “我因为你跟沈知蕴的事,一整天没有理你,你知道我跟宋彦霖的过往,却从来不说。” “只是因为这个?” 闻葭点点头,眸光愣怔,嗯了一声。 “你可以小气,”他顺着她背,“两个人都大方叫客气,不叫感情,感情是偏颇,不是平分。” 闻葭耳畔是他低沉的嗓音,在他轻柔的安抚中,她重复道:“嗯…感情是偏颇,不是平分。” 她趴在他胸膛上,许邵廷看不见她的脸,所以不知道她的表情是如何的心猿意马。 她喃喃出声,“真快…马上又要圣诞了,你说今年会下雪么?” 许邵廷听着她的问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叫了声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去看他。 “我明天要去一趟瑞士。” 闻葭瞬间清醒了,“这么突然?” “不突然,每年圣诞前后都要去。” 去做什么?” “工作。” “你不要去。”她耍赖。 许邵廷笑她,“为什么?” 闻葭又委屈又意兴阑珊,垂下眼眸, “你出国我会很想你。 “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你可以飞回来见我么?” 第38章 这一晚,闻葭被许邵廷留在了庄园。 凌晨两点半,主卧内,佣人第三次被吩咐进来,却是眼睛也不敢抬一下,只知道按照少爷的要求,利落又迅速地换下第三张床单。 许邵廷披着睡袍,斜倚在落地窗边,看着佣人毕恭毕敬地走出去之后,才走到沙发前,将凌乱不堪的女人捞进自己怀里,吻了吻她额头。 他看着她鼻尖上沁出的薄汗,还有略微起伏的胸膛,无奈地笑了笑,“怎么又累成这副样子?” 闻葭有气无力地掀开迷蒙的眼去看他,嗔怪,“都怪你…” 他手上功夫太了得,又有耐心,体力也好得让她觉得可怕,她一个规律运动的人都挡不住他的各种挑逗,更没耳听他附在耳边的低语,好几次在他怀里招架不住,可怜求饶,声音碎得不成样子。 但许邵廷知道她也不过是撒撒娇,因为到最后舍不得他停下的是她,还是他实在心疼她的凌乱,担心她白天没办法见人,才半哄半劝地抱她去泡澡。 这一晚,闻葭没有再梦到许邵廷跟别人相爱,睡得很安稳,所以连他在清晨七点时便离开了也不知道。 上午十一点整,庞巴迪7500准时从霖州国际机场起飞,沿着西北向航线,出发瑞士。 余见山难得大发慈悲,宣布今天的围读下午才开始,所以闻葭特地不定闹钟,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睁开眼,又下意识地去摸身旁的位置,没出意料地,一片空虚冰凉。 许邵廷接到她的视频时,刚登上飞机一个半小时左右,甚至还没飞出中国领空。 她侧躺在床上,一手支着手机,一手捂在额头上,强烈的阳光照得她皮肤白皙且通透。她伸着懒腰,直到听见手机那边低沉的嗓音,才如梦初醒地去看屏幕,原本只不过是打着玩,想让他下飞机之后看见了再回给自己,没想到真被接通了,所以她迷蒙惺忪的睡眼也被他尽收眼底。 她略微慌乱,“怎么真的打通了?你不是在飞机上么?还是骗我了,根本没出国。” “…飞机有网。” 闻葭反应两秒,将头埋进枕头,‘唔’了一声,感觉自己刚起床理智还没回笼,有点无地自容,忘了他不可能纡尊降贵地去挤民航客机。 “打视频来什么事?”他一本正经地问。 闻葭起床气没散干净,听着他一副商务客气的腔调,略微不满,“为什么这么冷漠。” 许邵廷清了清嗓子,“刚刚在开视频会议。” “你的意思是我打扰你了。” “打扰得好。” 第59章 闻葭眼睛渐渐弯起来,“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又改口,似乎说不出口,“你身边有其他人么?” 许邵廷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抬眸扫了眼在一旁侯着的三名乘务,扬了扬下巴。 乘务很有眼力见地退到帘子后去了。 他等客舱完全空旷了才将视线放回到屏幕上,慢条斯理地问,“你怎么?” 闻葭瓮声瓮气:“我好像已经开始有点想你了…” “只是好像?” “只是有点?” “现在就说想你会不会太假惺惺?你应该还在国内吧,这种话很珍贵,我要等你到了瑞士再说。” 闻葭这会儿倒理智起来了。 “说。” 许邵廷淡漠地命令,仿佛从来只会等着别人讨好。 她很大胆地忽略他的命令,扯东扯西,就是不直接说想他,最后还是他宠溺无奈地笑了声,依着她: “我也想你。” 这一通视频打到她意识完全清醒,最后是被张林芝的电话截断的。 她挂了这边,匆忙接起那边。 张林芝尖细的声线一大早就开门见山地侵略她耳膜: “姑奶奶,你跟他又被拍了,我一起床就看见热搜上很显眼啊,你能低调点吗?!” 闻葭花了两秒钟来消化她的话,继而淡定地回答:“我是跟他谈恋爱了。” 电话两端的死寂保持了五秒,一道不可思议的单音节传来: “啊?” 其实闻葭不说,她也能猜到,只不过她没想过闻葭之前都是打哈哈敷衍过去,这次会承认得这么快。 闻葭‘嗯哼’一声,算是默认,本以为自己会被劈头盖脸地教训,没成想张林芝完全跑偏误了重点,只是幽幽地问:“你老妈什么反应?” “我妈早就知道了,没什么反应。” “jesus,你竟然还活得好好的。” “你妈都知道了,凯晴呢?” “她是第一个知道的。” “林奚呢?” “她是第二个。”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身边最后一个知道的?” 闻葭狡黠地笑,“差不多。” 张林芝沉默半分钟,又蓦地提高音量,有一副要收拾人的语气, “你现在在哪儿?” “他家。” “……” 闻葭很自觉地捂起另一边耳朵,“你怎么不生气?我都已经做好被你说的准备了。” “为什么要说你,他还不错啊,六千万钻戒呢,我要是你我也答应。” 张林芝说话向来不爱遮掩,语气间总有一种坦荡,听得闻葭身心舒畅。 闻葭故作惊讶,“你怎么知道?已经传到你耳朵里去了?” “…别装纯,在圈里混了这么久还这么天真?钻戒当晚就隐隐约约有听说了,是不是还帮你把沈乔文教训了一顿?” “这也传出去了?” “嗯啊。” “也不是教训…”闻葭解释,“他做事没那么不计后果,就是让沈乔文给我道了个歉而已。” 张林芝替她感到畅快,大大地吁出一口气,把刘海吹得飞起,“哈哈,沈乔文这个贱.人,早该被收拾了。” “不是,”闻葭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你为什么不骂我?我之前跟周敬承快要闹绯闻的时候你不是还很不高兴么?” 她觉得自己精神良好,三观正常,性格健全,应当没有受虐倾向,但此刻破天荒地没被张林芝骂,竟很不习惯。 张林芝又开始无差别扫射,“周敬承也不是个好东西,但是…哎,算了,想想他也有帮过你,拿别人手短,还是不说他了。” “所以你之前不高兴只是因为不看好我跟周敬承,而不是因为我谈恋爱么?” “算是吧,”张林芝叹了口气,嘴上也没仁慈,“如果你是在上升期那会儿谈恋爱我肯定骂啊,现在再骂你有点太畜生了,总不能真一辈子不谈恋爱吧?而且我那不叫骂你,只是劝你,你不能因为我说话直语速快音量大就说我骂你吧,这么矫情?” “你果然跟我前经纪人完全不一样,我跟宋彦霖谈恋爱的时候,我前经纪人什么也没说,自由倒是自由…” “人家也有人家的考量,”张林芝颇为受用地笑两声:“其实男方要是人好,大家都会祝福的,但是也别太高调了,别作妖,这个我倒是放心你的,你也不是那种爱张扬的性格。” “我还没准备官宣呢。” “行吧,这个你自己定夺,真准备官宣了起码跟公关说一声,别自己一个人就发了听到吗?也别被男人迷昏了头脑,最好爱情事业两手抓,否则就是李淑可那个下场,你看看她,好端端的星烁二姐不做,一定要跑去生孩子,这下好,孩子是有了,但是老公出轨啊,事业也垮了,有什么用?” “但是人家老公有钱啊,真离婚也能分一大笔。” “倒也是,也许这就是人家的追求吧,”张林芝鄙夷地说:“反正我是不希望你变成她那样,你得把星烁一姐这个位置给我牢牢坐住,坐稳了,坐他妈一辈子。” “知道了,姐,我一直都听你的。” 每次跟张林芝打电话,哪怕只是闲聊,闻葭也能觉得心安,于是很乖顺地回应她。 张林芝遗憾感叹,“现在公司资源都没她的份了,虽然她不是我手下的,但还是经常会可惜她,总觉得如果她按照公司给她定的路线走下去,还是能有点成就的…” “可能主要还是命不好,虽说是二姐,但也没怎么大爆过,一直不温不火,也蛮可惜,所以我刚还在跟公关说,你这种腥风血雨的体质也不全是坏处,随便被拍两下就能上个文娱榜,咱们公司公关部买词条的经费都省了不少。” 闻葭哼笑两声,“你这种心态才是最适合当明星的,你要是出道,星烁一姐估计也没我什么事了。” “少来了,能别假惺惺的吗?夸我没用,我跟你说的那些你得往心里去。” 闻葭听完张林芝唏嘘一番,又听她苦口婆心地教导一番,意识彻底被教育醒了,挂了电话,才悠哉悠哉点开微博。 这次热搜被挂在了文娱榜第二位,跟之前不同,这一回,旁边没有‘爆’字,但也足够显眼,词条是简单的两个字: #闻葭# 她点进去看,营销号这一回意外地客观: 【@明星行为观察bo:昨日晚,有八卦媒体爆出闻葭和一男子亲密同框,画中闻葭丝毫不避讳,登上该男子的车,两人在车内举止十分暧昧,交谈近十分钟之后,车辆径直前往馥山大道,据悉,闻葭此前便与该男子传出过绯闻,并且有眼尖的网友称其身份是天许集团董事长,如果是真恋情的话,大家会不会祝福呢?#闻葭##闻葭恋情#】 这次狗仔如愿地拍到了许邵廷的脸,其中有一张是他倚在车边,直直地望着对面的人,虽然是爆料图,但这狗仔拍照技术该死的好,尽管从远处拍稍显模糊,可是气质跟身形却骗不了人。 她甚至萌生出一种去问狗仔要无水印版本的冲动。 剩余的几张是两人在车内亲密的画面,从车的斜前方按的快门,能一眼瞥见她勾着他脖子,仰头索吻的模样。 又由于是透过紧闭的深色车窗拍的,所以显得暧昧,朦胧又禁忌。 闻葭点进评论区,前面几条画风积极: 【让我们恭喜这对新人[祝][祝][祝]】 【姐终于又谈上恋爱了啊,兢兢业业演戏,甜甜蜜蜜恋爱[祝]】 【好养眼啊,只有这种男人才配得上姐,内娱女星都来学一下,别要再找河童男友了![裂开]这才是我们喜欢的画风】 【好标准的男人跟女人…有人能懂我的形容吗】 也有网友不捂嘴,大胆开麦cue旧人: 【谁敢艾特syl?】 【@宋彦霖lynn-】 【隐隐有吃到瓜说这两人新剧搭戏,真的假的】 宋彦霖粉丝体面又理智: 【宋彦霖马上要进组专心拍戏啦,大家多多关注演员作品吧~[鲜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啦,各自安好,都幸福就好。】 【祝福闻姐啦,求不cue】 【谢谢大家还记得,不过都是老朋友啦~[可爱]我们宋老师现在是兢兢业业的现役演员,欢迎大家关注他的待播剧《三十而例》哦!】 眼尖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 【这次实锤了吧,我敢确定这就是之前被爆出来的那位,真的很像,虽然车不一样,但这张图片里的侧颜一模一样啊】 【我也觉得[捂脸]而且当时澄清的时候我就不信是朋友关系,果然】 【是我记错了嘛,我记得他之前跟谁快结婚了呀,忘记女方是谁了,但是真有这回事】 【我记得!但是是很早之前了,所以估计很多人没印象】 …… 由于这条博文明晃晃地把许邵廷的身份公开了,所以有网友顺着网线找到了天许集团的官博,以及许邵廷的个人微博。 第60章 只不过,向来爱吃瓜看热闹的网友还是保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并不敢在这两个评论区里造次。 但是闻葭敢。 她点开许邵廷的微博主页,是个被认证过的账号,比起本人,他的微博显得相当不拘小节,关注数为0,甚至连天许集团的官博也不在他的宠幸范围内,头像跟背景都是默认,个人简介写得简洁明了── 天许集团董事、云析科技执行董事。 最近一条微博是一年前转发的,为了宣传天许集团旗下产品的新代言人。 只不过闻葭足够敏锐,还是通过微博来源看出来了这并非许邵廷亲自转发,而是由人代劳的。 想来这男人也不怎么用微博,闻葭不管三七二十一,找到他寥寥可数的原创微博的其中一条,写下了一条意味不明又耐人寻味的评论。 - 苏黎世的冬天很冷,庞巴迪降落在国际机场时,当地时间下午三点,天空刚开始下起这个寒冬的第一场雪。 轮胎缓缓滑过机场跑道,留下两条平行的深色印记,最终稳稳停在停机坪上,机舱门被乘务推开,男人慢条斯理地出现在舷梯间。 私人飞机设施一应俱全,许邵廷在上面休息整理了一番。 此刻已然换了一身衣服,深色柴斯特大衣、苏黎世的风雪降落在他肩头,很快又洇在上好的布料上,成了一小片透明。领带被渐渐扬起,他边戴黑色皮手套,边迈长腿从舷梯上走下来。 早有团队毕恭毕敬地站在飞机前候着,一部分负责安排他的行李,一部分负责招待他。 “许董,别墅已经吩咐人打扫整理过了。” 杨睿茗是最早被外派来瑞士的一批员工,在瑞士扎根近六年,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帮助天许拓展欧洲的商业版图,是许邵廷除了林佑哲之外的另一心腹。 许邵廷微微颔首,“辛苦了。” 继而将手机递给他。 近十一个小时的飞行,许邵廷花了其中一个小时跟瑞士公司的员工开视频会议,其余时间都在为了倒时差而休息,换上当地电话卡的第一件事就是点开微信。八九成的工作消息都被林佑哲跟公司下属挡住了,没资格上报到他本人,于是某人的私人消息变得异常显眼: 10小时前: 「今天苏黎世好像下雪」 9小时前: 「可恶的狗仔,又拍到我们两个了」 【图片】 【图片】 【图片】 「怎么拍得还挺好的,不可恶了」 7小时前: 【图片】 【图片】 「无水印版本的,你猜我怎么拿到的」 「我让我经纪人亲自问狗仔要的,用微博私信他他还以为遇到骗子了哈哈哈」 「我这样算不算变相地承认?」 5小时前: 「许董你微博怎么有一百多万粉丝?是不是买的?」 「为什么没关注我的微博!我已经关注你了」 「许董准备什么时候跟我互关,如果能做你唯一的关注就最好了」 4小时前: 「我要先忙工作了,怎么跟余见山混熟了还是觉得他有点严肃,他是从来不笑吗」 「而且说话超直白」 2小时前: 「安全落地了跟我说」 闻葭知道他应当是在休整调时差,所以都是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许邵廷坐进车内,逐字逐句地看过去,没立刻回,而是先给余见山去了条消息,继而才回到跟闻葭的对话框,一条条引用,一一回复,回复完,不由分说地拨了一个视频通话。 拨第一个的时候闻葭没接,许邵廷耐心地隔了二十分钟又拨了个,铃声响了半分钟,才被接通。 国内晚上十点半,闻葭从浴室踏出,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支着手机去接视频。 许邵廷深深地凝视着屏幕中的她数秒,一瞬不瞬,“刚才怎么没接?” “刚才在洗澡呢,你到瑞士啦。” 透过摄像头,她能看到他换了套衣服,衬衫马甲领带,衣冠楚楚的,又因为大衣的戗驳领处多了层非常薄的黑色天鹅绒,显得更加深沉贵气。 许邵廷‘嗯’了一声,“刚下飞机。” “刚下飞机就回了我消息?” “满意么?” 闻葭心神被他晃得不安宁,点了点头。听他语气慵懒,停下擦头发的动作,仔细去瞧他,“很累么?” “刚刚有点,现在不累了。” 闻葭趴到床上,支着下巴,笑盈盈地看屏幕,“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闻葭有点心猿意马,不敢去看他,只是翻了个身躺在床上,微微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我想你了你会飞回来见我么?” 许邵廷回答得很客观,“看你想到什么程度。” 闻葭耐人寻味地说:“想入非非的程度。” 一通视频电话打了将近半小时,挂断之后,闻葭再点开他微博去看,关注数量明晃晃地变成了1。 唯一的一。 ----------------------- 作者有话说:许董给余见山发了什么呢好难猜啊 第39章 电影的拍摄周期短,剧组原定的围读时间是三天,只不过余见山天天犯该死的强迫症,扣细节、讲完美,硬生生拖到了五天。这五天内,他每天中午都能雷打不动地收到一条消息: 「多笑笑。」 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收到过这种祈使句,还是这种教他一个大导演表情管理的,每次都气得想当场把手机摔了,抬眼一看备注,又理智地回一个肯定的答复,转眼对闻葭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余见山严肃惯了,额头刻着一个深深的川字纹,嘴角又是朝下的,天生不适合做笑脸的长相,还总爱戴鸭舌帽,不管什么时候帽檐都会投下一片暗色在脸上,闻葭每次看见他在阴影中朝自己笑,都瘆得慌,偏偏他不朝别人笑,只朝着自己笑,终于有一次闻葭受不了了,竖着混身的汗毛,撇撇嘴建议余见山: “余导,要不您还是别笑了…” “……” 那一天,余见山气得整整一个下午没说话。 五天,满打满算也就百来个小时,只不过国内跟瑞士在冬季有整整七小时的时差,闻葭掐着这时差跟许邵廷联系,恍惚得她总觉得自己的一天被抻成了三十一个小时。 然而这三十一个小时之内,许邵廷有大半的时间都是没空的。 他太忙了,要将天许旗下的酒店品牌拓展到瑞士,要考虑目标客群、要分析竞争对手、要讨论选址策略等一系列因素。 瑞士分公司上下整整九千人,无数份计划方案被直接呈到他办公桌上,中文的,英文的,每一份他都亲自看,没日没夜地看,继而定夺是驳回、待定,还是通过。 筛选出最符合预期的二十份方案之后,须得亲自跟苏黎世政府打交道,要根据当地的法律法规、经济市场,税务等,敲定最万中挑一的那一份计划方案。 闻葭在国内看剧本,他在看瑞士苏黎世市政厅刚发来的土地规划文件,闻葭在国内准备睡下了,他才刚签下瑞士联邦经济事务部批复的外资酒店准入许可。 会议开了一个又一个,哑着嗓子红着眼睛最后一个从会议室走出来是常态,凌晨睡下,休息四五个小时,第二天又是以一副一丝不苟的形象出现在大众面前,接二连三地参加一场场论坛、一个个峰会。 杨睿茗在瑞士亲力亲为地带领分公司运转了大半年,也没这五天累,累得一口浓血都快从内脏里吐出来了,又被许邵廷承诺的近八位数奖金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闻葭不想打扰他,自己也忙得很,所以只是趁休息的间隙给他零星地发发消息,简略报备今天吃了什么、剧组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今天霖州的天好漂亮。 只不过老生常谈的余见山好严肃,变成了余见山笑得好难看。 发完这些她也不急着要回复,因为通常过两三个小时,许邵廷就会一字一句地看完她的消息,再逐条回复。 闻葭有时好奇他在干什么,但直接问他显然是不能立马得到答案,于是她很聪明地跑去问林佑哲。 「林秘书,你老板现在在做什么?」 林佑哲没跟着许邵廷去瑞士,但是许邵廷的大部分行程是他亲自安排的,对于闻葭的问题,他知无不言,且次次秒回。 「闻小姐,许董现在应该在跟员工开会。」 「林秘书,你老板现在在做什么?」 「闻小姐,许董今天有两个峰会要出席,这个时间点应该在参加第二个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后会结束,也有可能会提前。」 「林秘书,许邵廷现在在忙什么?」 「闻小姐,许董现在可能在参加瑞士合作方的晚宴,也许没这么快结束。」 「林秘书」 「闻小姐,许董可能还要在瑞士再多待几天」 许邵廷闲暇时间极少。空下来时,同样也会好奇她在做什么,只不过他的方式就显得非常直白。直接给她拨个通话过去,如果没接,就隔半个小时再拨。 第61章 到最后已经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第五天晚上,许邵廷照例给她打了通视频。 闻葭开门见山地接,开门见山地说: “林佑哲跟我说你还要在瑞士多待几天。” “嗯,事情还没办完。” 她语气忍不住带了点失落,“我还以为你明天就能回来了…之前不是说差不多五天就可以结束么。” 许邵廷要笑不笑地瞧着她小表情,没哄她,只是变相地告知:“基本还要再待半个月。” 闻葭垂下眼眸,往床上趴,故意不去看他,“那我都快要进组了,” 旋即又很乐观地自我安慰,“不过无所谓,还是工作重要,工作赚钱。” 许邵廷轻笑,“我不在,你想去哪里逛可以让林佑哲带你去,他会给你买单。” 闻葭轻佻地‘嘁’了声,掩盖心里的那点难过,她不说想他,也不说想让他快点回来,只是继续说:“一个人逛没意思,而且我现在天天忙得要死,没时间,我才不去。” 继而利落地把电话挂了。 她现在有点睹物思人的意思,已经发展到天天起床看见准时到岗的六名保镖,都越来越顺眼的程度。 - 剧本围读完了,第六天是开机仪式。余见山迷信得很,这部剧又倾注了他所有心血,巴不得奉上最好的。 摆香炉,拜四方、拉横幅、供烤乳猪、摄影机盖红布,最后致辞、揭幕……一条龙动作,一个不落,能做的全做了。 原本开机仪式的摄影是由剧组摄影师来充当的,余见山不肯,特地专门另请,当天拍摄,当天宣发,正式在微博公布了这对关系特殊男女主,网友按捺不住吃瓜的心,短短半小时内讨论了几千层。 六成是路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之前就听说他俩搭档了,还真是啊,救,不敢想有多尴尬】 【普通人分手有分手费,明星分手有分手剧,你们圈内人还是讲究,追定了】 【闻姐前两天不是还被爆恋情吗,现在又跟前男友搭戏,戏里戏外都有修罗场[赞]我是土狗我爱看】 【导演余见山啊,那没事了】 【想知道闻姐男朋友会看这剧吗】 …… 剩余的四成是两家粉丝的控评,跟商量好了似的,都体面理智得很,没有单独控自担的评,控的是电影的评: 【《在冻结以前》未映先疯!科学家x画家极致拉扯未播已封神!!!】 诸如此类的评论被复制粘贴了成百上千条。 于是,电影官博发的第一条微博便以一个#在冻结以前#的词条,荣登文娱热搜榜榜首。 开机仪式还没结束,就有了预热,附加许邵廷的一个亿人民币的投资,余见山心情一好,大手一挥,宴请整个剧组去露营聚餐,给电影讨个好彩头。 冬天的露营闻葭第一次体验,到草坪时,不过才下午两三点,已经有工作人员在一层一层地堆叠柴木,准备燃篝火。 大家各忙各的,她自然不好意思闲着,走到烧烤架前,拿签子准备把生牛肉串起来。 “闻老师可别,你放那儿,我来,一会儿熏着你。” 美术指导老方眼疾手快地将她手中的签子夺过了,“你去帐篷里坐着休息,好了来吃。” 闻葭瞥他一眼,“哪有那么娇气,我觉得烤着挺好玩的。” 老方把她往帐篷的方向推,胡乱地找了个借口,“拜过四方了,主角不能沾这种生腥。” “这是什么说法?从来没听过…”她噗地笑了声,倒也不固执,乖乖地去帐篷里坐着了。 她现在跟男女二男女三混得可熟,几个人铺了张软垫在帐篷里,玩优诺牌,闻葭是把好手,玩了几局全胜,把其余四个人虐得嗷嗷哭,没个势均力敌的人对抗,她觉得没意思,往边上一趴,摸出手机,拍了条视频,给许邵廷发过去。 她现在已经习惯了他两三个小时的世纪大轮回,发出去后便准备把手机丢下,却没想到消息铃声跟锁屏声一起响了。 许邵廷:「在聚餐?」 闻葭:「嗯,余见山大手笔,整个剧组都来了」 「今天怎么回消息这么快,不忙么?」 「刚忙完」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晚点我有会要开,没空打电话,你自己先睡」 闻葭盯着屏幕上冰冷的几个字,短暂地撇了下嘴,回他: 「哦」 许邵廷隔着屏幕也能看透她的失落,却也无暇去哄: 「听话,我过段时间就回来」 闻葭彻底锁了手机。 无所谓,反正今晚在外面露营聚餐,说不定还是自己没时间跟他打电话呢,她心里这么想着,翻身出了帐篷。 烤肉香得人头脑发晕,只不过她女明星当惯了,眼里只能看见铁网上滋滋往外冒的油,最终也只是谨慎地吃了两口,便很自律地封嘴了。 众人聊着吃着,一顿烤肉吃完,打嗝声、拍肚皮声此起彼伏,三三两两地散开,进了帐篷休息,也有人闲不住,绕着草坪散步消食。 天渐渐暗下来,并且暗得越来越快,有人从车内搬了个音响到草坪上,低沉悠扬的男声传出,跟渐沉的夜色很呼应。 余见山号召力向来强,见休息得差不多,大吼一声,把所有人从帐篷中叫了出来,围在篝火边坐了一圈,大家都混熟了,很松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男人多,老方带着几个人开车去附近买了几箱啤酒,不知是有眼力见还是单纯自己想喝。 绿色玻璃杯装在塑料箱里,被老方放在地上发出一阵响动,他擦擦汗,吩咐周围人:“搭把手,分了。” 他买东西显然是没什么分寸,分到最后还剩数箱纹丝不动。 闻葭好半年没有喝啤酒,见酒眼开,旁边人贴心地给她把盖子起开了才递给她,她便只管喝。 半瓶下肚,冰得她浑身发麻,又麻得她一阵爽感。 其实她心里藏着点委屈,有点借酒消愁的意思,原本以为许邵廷明天就能出现在自己眼前,却被意外地延迟了,今天跟他发消息态度也不冷不淡的,知道她失落,却也不哄一哄,心里更是不快。 作为电影主角,自然是少不了被人主动碰杯,闻葭来者不拒,大方乐意得很,仰头就灌。 她嘴上功夫好,喝得快,大脑还没来得及感应到酒精的侵入,一只深绿玻璃瓶就快见了底。 老方在旁边好笑地瞅着她,跟周围人感叹一声,“嘿,你看这闻老师还挺能喝。”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去瞥她,调侃着笑成一片。大家今天心情好,兴致高,都不劝酒,也不拦酒。 余见山豪放地新启了一瓶啤酒,从露营椅上站起来,将瓶子举着,语气异常亢奋, “来!敬各位一杯,虽然还没正式开拍,但是这几天大家也都辛苦了,很感谢大家的配合!我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都在这一口酒里,我先干了!” 说完,吹瓶式地将酒猛灌进了自己肚子。 大导演主动敬酒,没人敢不回敬。 “好!”一道豪放的男声响起,老方带头站起来,照他样高举酒瓶,“干了!” 众人接二连三地站起来,玻璃碰撞在一起,发出丁零当啷一阵响动,每个人都诚意十足,喝光大半瓶。 闻葭酒量实在是烂,偏偏又对自己酒量没什么清楚的认知。只知道喝着爽,将近三瓶,一滴不剩,脸已经有点红晕的意思,醉了六七分。 酒精上头,就容易胡思乱想。 许邵廷那张脸不由分说地闯进她脑海,她摸出手机看了眼。 他确实忙,一条消息也没主动发。 闻葭没太大反应,带着醉意把手机丢到一旁,不再看。 男三覃嘉文将一堆卡牌游戏从帐篷里捧出来,散在地上,闻葭两眼放光往前凑。 一开始玩优诺牌,输家喝半瓶。篝火中时而传出一阵叫嚣,时而发出一阵哄笑,时而又响起一阵输了的不爽。 剧组优诺牌打得好的不多,闻葭逮着人薅,将周围人灌了个遍,玩到最后各个人脸颊上都带着微醺。 后来覃嘉文不服气,甩甩手说她欺负人,要玩狼人杀,周围人苦闻葭久矣,拍手叫好。闻葭觉得这个规则复杂,又不感兴趣,想当缩头乌龟临阵逃脱,屁股刚离开露营椅,被女二潘韵文带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给按住了。 闻葭皮笑肉不笑地打两声哈哈,乖乖坐了回来。 优诺牌赢得有多爽,狼人杀玩得就有多狼狈。 玩了七局,当了三局狼人,全都因为拿身份做坏人,藏不住笑,第一轮就被人投了出去,狼人满盘皆输。 当了一局女巫,杀了平民,保了狼人,狼人笑到最后。 当了两次预言家,一次差点自曝,一次被悍跳狼怼到语无伦次。 唯一赢的一局做了平民,是被潘韵文狠狠捂嘴不让说话,带着赢的。 第62章 众人终于逮到机会报仇雪恨,自然不会这样轻易地放了她,在周边数道视线的围堵之下,她退无可退,自觉地灌了一口又一口啤酒。 最后一只绿色玻璃杯被扔到草地上,闻葭靠在潘韵文肩膀上,向众人挥挥手求饶,“不行不行了…喝吐了要,我。” 她脸颊已经完全的红了,眼神迷离,意识也残存不多,讲话瓮声瓮气,迷迷糊糊,语序颠倒,不知所云。 众人看着她,发出一阵哄笑,但并非嘲笑,而是调侃无奈的笑。 “韵文,你扶她去帐篷里休息,看着点别让她偷摸着喝了,我看她贪杯得很。” 没人敢灌余见山酒,他成了全场最清醒的人。 潘韵文点点头,扶着腿发软脑发胀的闻葭回到帐篷内,小腿刚触碰到软垫,她便跟卸了力似的向前栽去,喃喃了两声,潘韵文凑到她跟前仔细去听,也没听懂她说的什么,只能依稀分辨出有男人两个字。 趴够了,她坐起身,死命撑着一双沉重的眼皮,摸出手机,开始胡作非为。 她点开许邵廷的对话框,仿佛要在这一瞬把所有堆积的委屈、不满、不快都发泄出来,可怜的键盘被敲得噼里啪啦响,一连往对面发了数条文字消息。 潘韵文知道她不可能做什么理智的事,想伸手夺走她手机,她这个烂醉的人这会儿开始眼疾手快起来,躲过了。 潘韵文也没办法,不能硬抢,只能随她去。 闻葭一连发了满屏的消息,心脏被酒精烧得一阵热,也渐渐扫荡她的理智,她开始不满足于文字,她按着语音,凑近听筒,不明不白,语无伦次、手舞足蹈地,又给他发了数条语音。 先前的委屈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开始胆大包天地斥责他言而无信,说好去五天,又要延十天;开始痛骂他薄情寡义,明知道她委屈却也不愿意哄一哄;又开始指责他太现实,一天到晚脑子里除了工作没别的了,连电话也不打了。 发完这些,她也不管有什么后果,将微信潇洒一退,用残存的理智给于凯晴去了通电话,“凯晴,来接我一下…” 于凯晴赶到时,潘韵文仍旧守在闻葭身边,后者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侧着蜷缩,瘫在帐篷内的软垫上,边喃喃自语,边拿着手机在玩。 于凯晴‘嘶’了声,心中响起一串警报。闻葭通讯录里圈内人不少,她怕她脑子一热做出什么丢人的事,利落地走上前将她手机一把夺过了。 垂眸定睛一看,丢人是挺丢人的,有没有闯祸,于凯晴个外人也不知道── 某个没有备注的聊天界面,她发了一连串划不到头的消息…… 语音消息间,夹杂着几条文字消息,所以很显眼。就两种内容,都是三个字,估计是她醉酒状态下的唯二念头: 「讨厌你」 「我想你」 这两条消息轮换着发,复制粘贴她是最会。 于凯晴无暇顾及其他语音消息的内容,很理智地退出对话框,将她消息列表从头到尾检查了个遍,确认她没闯什么大祸之后,才把手机保管进自己包里,将闻葭半拖半抱地弄出了帐篷,跟整个剧组打了个招呼,送她回保姆车上。 好在她体重足够轻,于凯晴应付起来也是轻轻松松。 “回别墅。”于凯晴吩咐司机。 闻葭瘫软在椅背上,说话含糊不清,“我不要回家…” “不要回家,那要去哪?你要去睡大街。” 于凯晴语气有点责怪的意思,只不过不是责怪她,而是心疼她喝太多酒,在心里责怪自己没看好她。 闻葭伸出手在自己眼前胡乱地晃了晃,咂巴下嘴唇,“我要…去馥山大道。” “什么大道?” “馥山大道。” “什么馥山不馥山的,听都没听过。” 闻葭揉了揉惺忪至极的眼,竟还能理智地把话说明白,“许邵廷家!” 于凯晴倒吸一口凉气,去摸她额头,“你不是说许董还要好多天才回来吗?去他家做什么,偷东西。” “我就是想去…” “不行,太晚了,人家不会放你进去的,而且我不放心你,我们回家。” 见于凯晴不依着自己,闻葭开始闹腾,两条腿开始不管不顾地轻踢椅背, “我不管,刘渐明你赶紧给我开车!否则我立马扣你工资了。” 司机在前面,踩油门也不是,不踩油门也不是,左右为难。 “你…你你要去许董家里干嘛?” “搞破坏。我要报复他。” “许董会怪罪你的。” “他才不会怪我,他会开心,有间房我一直没去住过,是他给我留的,好大,感觉床好软,也好干净,睡起来肯定很舒服,不睡白不睡。” 她喝醉了,说话没什么逻辑,是组词式的,想到什么说什么,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我要趁他不在把他家里所有房间都睡个遍…” 说完又得意洋洋,“他的房间我已经睡…” 于凯晴眉心一跳,往前排瞥了眼,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立马捂住了她嘴,把她后面的话彻底堵了回去。 “凯晴,你就让我去嘛…”她嘴唇在于凯晴的股掌间,说话跟蒙了层布一样。 于凯晴很容易心软,没辙,有点让步的意味,但还是很周全地问: “你记得他家在那个什么山大道的哪里吗?万一闯进陌生人家里怎么办?明天一大早直接闹上新闻了,”于凯晴试图把她的理智拉回来,“当红女星闻葭深夜私闯民宅,你黑粉笑不死你哦。” 闻葭听完她的异想天开,闭着眼睛哼笑了声,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晃着,“你想多了,只有他家一栋别墅,整个馥山大道,”她喃喃,“我知道,哪里的,很好找的,十分钟,车子开进十分钟,就能看到他家了。” “……” “刘渐明,赶快给我开车!” …… 阿尔法迎着夜色开了半个小时,驶进馥山大道时,也才不过六点,天空却黑沉得厉害。 闻葭的保姆车甚至还没驶到庄园正门,便被岗亭拦下来了。 她降下车窗,将手臂搭在窗檐上,撑着自己头,全然不顾女明星的形象,顶着一张又红又热的脸,跟不算清醒的大脑,张扬又主动地跟迎宾员打招呼, “嗨,可以让我进去吗?” - 许邵廷接到电话时,瑞士时间上午十一点。 他再一次在风雪中踏上庞巴迪7500的舷梯。 耳边是手机中管家的声音: “少爷,闻小姐来庄园了。” 许邵廷勾了勾唇,“别拦她。” 空姐关了机舱门,缓步踱进驾驶舱,没过两分钟,走至许邵廷身边,毕恭毕敬地说: “许董,飞机已完成所有航前检查,航线许可已获批准,当前航路天气理想,驾驶舱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起飞。” 许邵廷从窗外苏黎世一片茫茫的霜雪中收回视线。 “起飞吧。”他说。 第40章 管家没敢怠慢许邵廷的命令,匆匆地从庄园内迎出来,一路小跑至岗亭,将阿尔法引到了庄园正门前。 “闻小姐,许董今天恐怕回不来。” 闻葭半倚在于凯晴怀中,脚步虚浮,脸上带着醉意朦胧的笑,却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不甚在意地摆手,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 “我来看看他外面有没有女人。” “你们少爷平常会带其他女人回家吗?” “平均多久带一个回来?” “让她住主卧还是客卧?” 闻葭一派胡言乱语,天马行空,往管家面前凑去,用气音说悄悄话,“你放心,我嘴巴严,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数名佣人围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回答,也不敢去看她醉酒的样子,更不敢听她的大放厥词。 只是都在心里暗自庆幸着还好少爷不在,听不到她这番话。 于凯晴扶着闻葭,悻悻地朝管家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啊…她喝醉了,很醉,比较难弄,”说完又替闻葭维持一番女明星的形象,“平常不会这样的。” 她喝醉了确实很难弄,如果只是手脚捣乱,以于凯晴的力气尚且能拦住她,偏偏她身体乖得很,难搞的是那张嘴,喜欢口无遮拦说胡话,谁都不知道她下一秒会说出什么让旁人没耳听的话,还是一本正经的那种。 管家从始至终都维持着毕恭毕敬的笑,向她欠身,“没关系,许董说闻小姐今晚可以在庄园留宿。” 闻葭一听这话,双眼放光,洒脱地把手包一丢,“许邵廷就算不说,我也要住下来。” 管家贴心地添道:“主卧的浴缸内已经为您放好水了,您可以直接去…” 闻葭手一甩打断他,“我才不要住主卧,许邵廷不在,主卧住着没意思死了,我要住他给我留的那间房…” 管家会心一笑,走到于凯晴身前,引着她们往旋转楼梯走去。 第63章 为她准备的那间房每天都有佣人来清洁打扫,尽管没人住,床单也是定期一换,房门被管家打开。闻葭步伐紊乱地走向柔软的床,将脸埋进枕头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柔软织物裹着淡淡馨香,一种温暖充斥着她鼻尖,她满意地将那口气呼了出来。 于凯晴围着房间环顾了一圈,嘴巴不自觉地张着,只是次卧,装修也豪华得让她咂舌,她看了眼床上躺得歪七扭八的人,“你确定今晚要住在这么?” 枕头间那颗脑袋重重地点了点。 于凯晴拗不过她,好在她明天没什么行程。只是把她拖起来,帮她洗完澡,换好佣人送来的睡袍之后,将人妥帖地塞进了被窝,最后再把手机丢给她。 “你今晚在这好好睡,如果半夜酒醒了想回别墅了,打电话给我,我跟司机来接你。” 她叮嘱完转身要走,手却被闻葭攥住,后者半睁着眼,含糊地嘟囔了三个字。 于凯晴:“……” “许董还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呢。” 闻葭伤心地‘唔’了一声,在被单上一番摸索,找出手机,死命撑开眼皮,不由分说地给许邵廷打视频通话。 默认铃声响了将近一分钟才被接通,闻葭定睛一看,对方画面一片黑暗,她不满地哼哼,“为什么不开摄像头?许邵廷。” “在忙。” “你到底什么时候忙完呢…就不能早点回来么…我还真以为我一说想你你就能回来,骗子。” 他故意没回答,只是在那边看着画面中她泛红的双颊,以及迷蒙的双眼,“喝醉了么?” “才没有。”她嘴硬。 “许邵廷,你家床好舒服。” “你喜欢,可以直接搬进来。” “我才不要呢,太早跟男友同居很掉价…”她是喃喃着的。 许邵廷的轻笑透过听筒传出来,“跟谁同居?” “嗯…男朋友…”她侧躺着说话,所以显得有些迷蒙,意识不清,连掉进了他的陷阱都不晓得,只知道顺着他的话说。 “你为什么不开摄像头…到底在忙什么,是不是有其他女人了…” 谁都没想到会那么恰好,这句话一出,私人飞机上,空姐从帘子后走出,“许董…” 许邵廷眉宇倏地一敛,他没这么惊慌过。她清醒着,他尚且能解释,可她现在醉着,白的也能变成黑的。他迅速将手机听筒盖住,压低声音朝着空姐,有点不耐, “先回去,这里暂时不需要你。” 庄园周围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杂音,此刻房间很沉静,闻葭竖着耳朵去听。 许邵廷今晚很可疑。 这是闻葭醉酒以来唯一思考的一件事,摄像头不开,话很少,问就是在忙,身边还有女人的声音。 她皱着眉,睫毛半掩着涣散的瞳孔,蓦地笑了声,“你出轨了。” “……” “我说呢,为什么不开摄像头,嗯…周敬承真是说得没错…”她缓缓闭上眼睛,不知是真伤心还是假惺惺,“还好你今天不回来,否则撞见了多尴尬…” “……” “刚刚还让我搬进来,许邵廷,你安的什么心?” “……” 私人飞机上,许邵廷阖上眼皮,往椅背上仰,沉重地叹出一口气。 半分钟之后,再垂眸看手机,视频画面已经消失,只剩孤零零的聊天框,他打了几个字,耐心地哄她,发送。 下一秒,他指尖彻底顿住。 一个鲜明的红色感叹号,直白地倒映在他瞳孔中。 “……” 卧室内,闻葭发出一声喟叹,将手机抛向一旁,她没睡,而是看着天花板发呆。 - 庞巴迪穿过晨昏线,自西向东,跨越七小时的时差,跨越八个国家,跨越整个亚欧大陆,最终降落在霖州国际机场。 国内时间凌晨五点。 迈巴赫早已候着,许邵廷缓缓踏下飞机,边往车子迈,边把臂弯间的大衣交给林佑哲,下了飞机的第一句话就是: “她怎么样?” “管家说一开始在房间闹,现在没动静,应该是已经睡下了。” 许邵廷勾了勾唇,“闹什么?” 林佑哲抿唇,抬眸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直接说。” “管家说,闻小姐把佣人一个个叫进房间问…” “问什么?” “问你之前的感情…还有…私生活。” 这句话林佑哲是斟酌润色之后说的,毕竟,闻小姐问的那些原话,他都不敢复述不出口,管家也不敢回答。 凌晨五点半,迈巴赫驶进庄园,许邵廷没等管家来为他开车门,径直先下了车。 他脚步匆匆地往旋转楼梯迈。 “少爷,要用夜宵吗?” “不用,你去休息。” 许邵廷已经踏上旋转楼梯了,走了数步,又蓦然转身,抱臂往扶手上倚,好整以暇地俯视着佣人: “她刚才问你们什么了?原话告诉我。” 踏进次卧时,房间一片黑暗,窗帘遮得很严密,连银白月光也倾泄不进来。 被单被拱起了一点微小弧度,她睡觉的时候,身型显得比平常要娇小一点。 许邵廷没换家居服,仍旧是黑衬衫、深领带、黑西裤,衣衫整齐的样子,他揿开床头灯,垂眸睨着床上的人。 闻葭睡得很平静,婴儿式的侧躺蜷缩着,呼吸轻盈,细眉微蹙,纤长睫毛紧闭,几个小时过去了,一侧脸颊仍旧烫得发粉。 也许是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光亮,闻葭细微地动了动身子,意识只清醒了十分之一,分不清这灯光是不是现实,把梦境牵出来了。 低声嘟囔着某三个字。 也许她自己都听不清,可是许邵廷听得一清二楚。 在瑞士连轴转了五天的身心,在这一瞬间骤然松弛。 男人双手环胸站在床边,某种温热柔软的情绪涨满整个胸腔,涨得他心脏发紧,裹挟了他的情绪,他轻柔地将人从被窝中抱出来。 迷迷糊糊间,闻葭在睡梦中感觉到自己额头被落下深刻的一吻。 她睡得并不很沉,所以能感受到额间温柔的触感,以及忽然腾空的身子。 缓缓睁开眼,花了将近一分钟才找回意识。 等到看清眼前的场景,她已经被许邵廷抱进了主卧。 许邵廷看着她迷蒙的神情,轻笑,“睡懵了?” 闻葭缓缓伸出一只手去触摸他的脸,“我还在做梦么?怎么这么真实。” 许邵廷将人放在床上,“不是做梦。” 她又揉揉眼睛,“我喝醉了,可能酒还没醒。” 许邵廷吻她,“你清醒了。” 她又伸手去碰他的脸,缓缓眨眼,“凯晴,想一个人到一定程度好像真的会有幻觉…” 许邵廷刮了刮她鼻梁,“不是幻觉。” 闻葭双眼惺忪,可是神情专注,仿佛想把男人深刻地印在瞳孔中,这几天她想象过无数次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场景,因为觉得不可能实现,所以只是想象。 大脑很矛盾地被甜蜜跟不可思议充斥着。她‘唔’了一声,勾住他脖子,顺势坐起身,迫不及待地用唇贴了贴他的,感受到柔软又真实的触感之后,缓缓离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五官,叫了声他名字。 他低沉地应了一声,鼻尖贴着鼻尖,她听着,仿佛耳畔有一种深深的共鸣。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高兴?” 闻葭唇角微扬,“太高兴,只是很突然。” “不是你说的么?如果你想我了,我就飞回来见你。”许邵廷深深地盯着她。 她故作委屈,“你又没答应,我还以为你不会…” “我会。”他答得很坚定,用指腹去抚她带着红晕的脸,“今天怎么喝这么醉?” “还不是因为某人…” 许邵廷故意问,“哪个某人?” “讨厌你,明知故问。” 她靠近他,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 一种酸涩又欣喜的滋味从身体深处蔓延。五天分离的时光忽地凝成了一堵看不见的玻璃墙,而他突然出现在墙的另一端,她还是觉得不真实,紧紧地回抱住他。 “我不知道。” “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他耐人寻味地问。 “因为想你。” “不是因为我出轨么?” “不是因为我每天都带别的女人回家还让她睡主卧么?” “不是因为我爱玩其他女明星么?” “不是因为我私生活混乱么?” “……” 闻葭垂下眼睫,死死咬着唇,不敢去听他说的话。 “许董,你家佣人嘴不严。” “他们要是嘴严,”许邵廷说着,眼底渐暗,“我还不知道我在你眼里是这副形象。” “我喝醉了,你不要跟我计较…”闻葭撒娇。她稍微清醒了点,所以知道这招最管用,且屡试不爽。 第64章 是奏效了,许邵廷没再追究,但没完全奏效,因为他转而追究了另一件事, “为什么删我微信?” 闻葭心中警铃毫无征兆地炸响,不敢去看他眼睛,反应了半天,回答得支支吾吾,“…我喝醉了就喜欢删人玩。” “我问了林佑哲,他说你没删他。” “……” 她嘟囔,“早就让他辞职了,非不听…” “什么?” “…没什么,”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赶忙把话扯开,“你什么时候决定回来的?” “你今天第一次说想我的时候。” “那…”她思忖着,“我给你打视频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在飞机上了么?” “哪来的女人?” 房间里安静了半晌。 “空姐。” 他向来没有主动跟别人解释的习惯,此刻却利落地坦白,“托管公司安排的,你不乐意,我下次都用男的。” “…乐意,”她拿起床头的水杯,掩盖性地喝了一口,“女孩子做事细心…” “你以为是什么?” 闻葭含糊咽呜,“我说不出口。” 许邵廷大发慈悲地没追问,一只手缓缓的抚着她柔顺的头发。 是他想念了无数遍的触感。 闻葭酒彻底醒了,钻进被窝,露出双眼睛去瞅他,“你事情办好了吗?” “还没有。”他实事求是。 “所以今天是特地为了我赶回来么?” “嗯。” “只是为了我么?” “是,”许邵廷回答得很坚定,他将腕表摘了,放在床头,深沉地看她,“所以很快还会再回去。” 闻葭还没欣喜多久,转眼就开始失望,“什么时候?” “也许明天。” 这一晚,两个人直到看见有晨光透进纱窗了,才罢休睡下。他床头的抽屉里自从上次之后,多出了一盒小东西,但还是没有派上用场。 并非她绝对安全的日子,他不愿让她冒风险,也太匆忙了,他不会允许两个人之间这么草率地开始,又潦草地结束。 尽管这样,闻葭也还是一次次站上云端,在各个角落。 她声线支离破碎,张嘴,又被男人吻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落地窗前, 她几近带着哭腔求饶,“外面有人经过…” “单向玻璃,”许邵廷低低地笑了声,“我舍不得你被看见。” 到最后,她甚至缓不过来,闭着眼,意识涣散,咽呜着,在他怀里喘气,许邵廷耐心地一下一下抚着她背,轻轻吻她额头、脸颊、唇角,看她好不容易恢复了,才抱她去浴室清洁。 每一寸都被他吻遍,哪里都没被放过,所以也只有他能看得到,洁白上随处可见的淡粉吻痕。 衣物被胡乱地散在地上。 初冬的寒意跟熹微的晨光,吹不去也照不散房间内一室的春光。 - 许邵廷并没有在次日一早离开,而是陪她睡到了她自然醒。 下午一点,闻葭动了动宿醉一宿的大脑,跟酸痛得快要散架的身子,伸手往身旁摸,破天荒地没有落空,但是手腕却被男人反攥住, “闻小姐,往哪里摸?” 闻葭吓得一个激灵,睁开惺忪睡眼去看他,就见他支着手臂,正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盯着自己。 她缩起脑袋,钻回他怀里,贴近他胸膛,“第一次。” “第一次什么?” “第一次我醒来你还在。” 许邵廷伸手去撩她头发,眼神晦暗,“下午就要走。” 她叹出一口气,“都还没到一天呢…” “没办法,”他语气温柔至极地哄她,“你乖一点,等我忙完回来。” 他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有工作,真想把你也一起带去。” 他紧紧地将人圈着,闻葭依偎在他怀中,乖顺得像一只猫。 人跟猫,谁都没舍得先松手。 ----------------------- 作者有话说:太匆忙了不适合do,许董是把克制写在脸上的男人,先让他们温存一下 但是也快do上了,你们两个再忍忍… 这一章又被删了好多,大家自行脑补(哭 第41章 机长怎么也想不到,凌晨刚踏下飞机,还没到二十四小时,又被紧急召回上岗。 飞机还是原来那架,机长还是原来那个,只不过原本的空姐被尽数替代,换了三个空少登上机舱。 这次,许邵廷把闻葭一起带去了机场,迈巴赫停在飞机旁,车内,她素着张脸,未施粉黛,被许邵廷扣着后脑勺,攻势猛烈地索吻。 直至林佑哲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闻葭离开他的唇,微微喘着气抬眸去看他,“这次又要去几天?” 她并不知道要两次临时调动飞机要花多少人力物力,也不知道做这些要跟机场上报多少批文。 她只知道,他这波周折,只是因为一句她想他。 也只知道,自己很不想他走。 许邵廷指腹抚着她脸颊,目光沉静而温柔,“还不确定。” 话音刚落,车窗又一次被不识趣地敲响,“许董,该出发了。” 许邵廷耐心地理了理大衣,刚想转身下车,脖颈被闻葭勾住。 “没有亲够。” 他凝视她片刻,极力克制住了想再次吻她唇的冲动,只是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等我回来。” 继而头也没回地迈腿下车,往私人飞机走去。 车内开了热空调,寒气透过车门缝钻进来,冷热交织,车窗上渐渐结了一层迷雾,闻葭就快要看不清他,指尖抹去,就看见他已经踏上舷梯的背影。 她扭头望着,直至看见机舱门彻底关上了,才收回视线,吩咐林佑哲回别墅。 剧本围读结束了,开机仪式也结束了,余见山给整个剧组放了个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看似放假,实际上是为了让每个人把档期协调好,毕竟,余见山最痛恨自己剧组的演员在组期间参加别的商业活动,更不用说轧戏了。 闻葭得趁着这个假把签了合同的通告以及年底活动全赶完。 一到元旦前,各大主办方也得冲kpi,红毯活动接踵而至。 这所有活动中,产生的奖项起码有成百上千个,只不过,毕竟不是正规电影节,这种娱乐性质的红毯活动,颁奖仪式也如同过家家,内娱发展到如今流量至上的时代,已经没有人会去在意究竟谁能获得这些奖项,资本、明星,大众都心照不宣,看似颁的是演技奖,实际颁的是流量奖。 这其中,打头阵的就是微博盛典之夜。 只不过,作为内娱的核心舆论场兼流量中枢,微博盛典之夜的地位自然是比其他活动要高上几分,渐渐演变成了活动挑人,而非人挑活动的局面。 能出现在这个活动中的,八成都是二线以上的大小花、大小生,其余两成,多少走了些门路。 而这一众明星艺人当中,闻葭跟林奚这对圈内姐妹花是最先收到邀请函的。 闻葭从机场回到别墅,一进门,便见岛台上摆了一丛绿色蔬菜,和冷冻鸡胸肉,她嫌弃地‘咦’了声,“怎么又这么大阵仗?” 于凯晴身系围裙,手持锅铲,从灶台前转身,不怀好意地笑:“今天开始,忌油忌盐忌糖,过几天得穿礼服了,我今天去公司替你看过了,紧得很,我感觉我得拆四根肋骨,再抽脂,再做个腰腹环吸才能穿得下。” 闻葭云淡风轻,“有那么夸张?而且我不准备穿公司选的,老安那眼光,挑的造型能有一套出圈也是烧香拜佛了。” 那一堆食物看得她简直反胃,她边说边走到茶几前,拉开抽屉── 空空如也。 于凯晴的声音混着煎鸡胸肉的滋滋声传来,“别看了,趁你不在家,零食我都让阿姨带走了,带到她家去了。” “……” 闻葭闷闷地合上抽屉,走到冰箱前── 格局大变。 于凯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地飘到她身后,轻笑一声,“饮料送给岗亭物业喝了。” “……” “还有,明天开始加大运动强度,早中晚各一组,每组一个半小时打底,”于凯晴老神在在地叮嘱她,“这不是我说的,这是张姐要求的。” 闻葭甩上冰箱门,不服,“至于么?” “忍忍吧,穿礼服事小,但是胡吃海塞长痘浮肿事大,那么多人看着呢,不想被嘲就先安稳几天。” “况且,许董也会看你红毯吧?” 闻葭漫不经心地甩甩手,“算了吧,他估计连在哪看红毯都不知道。” 闻葭就这样在于凯晴的监督下过了五天返璞归真的日子。 五天后,微博盛典之夜如期举行,这次主办方别出心裁,摒弃传统红毯,选择在摄影基地的古堡前面搭建一条百米台,让嘉宾以走秀的形式露面。 为此,星烁特意给旗下受邀的所有艺人请了一对一的模特老师,纠正形体,训练台步,闻葭作为大名鼎鼎的星烁一姐自然也逃不过。 第65章 整整三天的训练下来,她累得快散架,身子比从许邵廷床上下来还要酸软,每天晚上跟他打电话的时候,都是硬生生憋着眼泪的。 活动的主题早已附在邀请函内,一齐被送到嘉宾手中了,独具一格、呼应古堡─ 蒙面舞会。 可自行发挥的空间很大,所以做起决定来反而困难,闻葭想造型想得头痛,星烁提供的造型中又没有一套是她中意的,最终还是某天晚上跟于凯晴在客厅里看电影时有的灵感。 两个人一拍即合,于是造型这个大难题终于被敲定── 复刻《伦敦战场》中女主nicole的造型。 为了诚意致敬角色,闻葭的头发也很敬业地变了身。刚开始于凯晴建议她用假发,否则进组前又得染回来,太伤发质,闻葭觉得假发效果不会好,于是干脆将头发染成了跟nicole相似的亚麻金色。 只不过原版的黑色蕾丝长袖裙显然不适合台的氛围,眼下合作的奢牌中也找不出一条合适的裙子,于是她又急中生智,就地取材,闯进庄园,从那天许邵廷给她买下的半个衣帽间的velra礼服裙中,挑了一件最接近的,连夜联系丁倩汝,讨论修改计划,终于在活动前一天将服装赶了出来。 改造后的裙子保留了原版修身剪裁的精髓,上半身丝绒材质替换为黑金色偏光亮面材质,裙摆改为同色系百褶鱼尾裙。 整体从复古优雅转为华丽戏剧风,保留黑色主调同时注入红毯气场。 面纱也是丁倩汝在工作室闷头一整天做出来的,与原版所差无几。 此时此刻,闻葭正坐在化妆镜前。董易雯一气呵成地为她描完最后一笔唇线,往镜中看去,惊叹摇头,“宝贝,又要出圈了。” 丁倩汝抱臂站在旁边,慷慨夸奖:“我完全赞同。” 闻葭骨相跟这种美艳华丽的妆容太过相称,刚出道时,也正是她这种大气的风格,帮助她在一众小花中脱颖而出。 明媚中透着一丝张扬、一点锐利,容易让人挪不开眼,却又不敢一直盯着看。 配上复古盘发跟低调的绿色“瞳孔”,异域风情浑然天成,漂亮得让人心慌。 闻葭显然也是对这个造型很满意,眼波在董易雯跟丁倩汝之间流转,指着前者,“你已经跟我续签了五年合同了,”又转向后者,勾勾手指,“亲爱的,我把你挖到我工作室来好不好?缺你这样的人才。” 丁倩汝耸耸肩,“我倒也想,只不过我跟velra还有合约在身么不是,总不能两边讨好处,类似于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戏来着?不太好的一个词。” 闻葭:“轧戏?但是拍戏也就几个月时间,一两年撑死了,你签了几年?” 丁倩汝比了个十五的手势。 董易雯啧啧啧两声,感同身受,“这跟卖身契有什么区别?”又转折,“不过v家这种大牌子,卖了也就卖了吧。” “谁说不是呢,不然我往我们老总耳边吹吹风,给你抛个商务合作什么的,这样可以比较名正言顺为你效力。” 闻葭两眼放光,“有成功的可能么?” “我主动提,就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我说是你的话,百分之九十五往上吧。” 闻葭感叹了一声,“靠你了,好大的话语权。” 董易雯合上化妆箱,一脸了然地笑,“好歹是velra唯一的亚洲设计师啊。” 半个小时后,闻葭带着整个团队出发活动场地。 保姆车上,闻葭给许邵廷发了条消息: 「我今晚的活动你会来看么」 没过五分钟,她收到了回复,很简短无情的两个字: 「没空」 闻葭轻哼两声,没回复,扭头对于凯晴没头没尾地说:“你果然还是不了解男人。” 于凯晴:? 晚上七点整,一年一度的微博盛典之夜正式拉开序幕,主办方给了闻葭跟林奚最压轴的两个出场顺序,倒数第二、倒数第一。为此,两人特地亲自跟主办方去交涉过,表示自己不在乎什么顺序什么压轴,只想赶紧走完了下班收工,恳求主办方把两人提到开场前五的顺序。 主办方吴总跟她们也是老熟人,听了这话,一脸假惺惺地遗憾,“你们俩先走完了,观众也差不多走完了,收看率怎么保障?到时候丢我这张脸。” “你们果然在冲kpi…”闻葭语塞,“而且哪有这么夸张?不是还有其他那么多人在么,能给你撑起六七成流量。” 老吴叹了口气,显得老神在在,“不知道你们是低估了自己的流量,还是高估了他们的流量。” 林奚本想再争取争取问问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哪怕前十也行。 被老吴一口回绝,“再不满意把你们俩一起安排到最后一个出场。” 林奚听了这话倒是乐意得很,她本身就是最后一个,已经跌到地底去了,跌无可跌,这么一来,还能有人作伴,何乐不为。 闻葭吓得一个激灵,生怕两个人不谋而合,赶忙拉着林奚逃跑了。 由于出场顺序太靠后,所以两个人此时此刻只能百无聊赖地待在后台。 空间不算大,嘉宾云集,真假参半的招呼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充盈着香水跟脂粉味,却并不廉价,反而精致得近乎刻意,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往身上堆叠最好的,看得见的高定礼服、看不见的限定香氛,想在年底争取出一次圈,有作品的,出圈成了辅助,加持星光,没作品的,出圈成了救命稻草,孤注一掷。 各式各样的蓬蓬裙、丝绸裙、随处可见,真正的蒙面舞会倒也不过如此。 只是面具不在脸上,而在每个人的表情跟话语之间。 老吴说得实在没错,闻葭跟林奚身上的流量还是大,不止观众这么认为,圈内人也这么认为,于是后台的焦点自然而然地被聚焦在二人身上。 只不过林奚近两年跟都桃色新闻无缘,所以周围人逮着闻葭薅。 “闻姐,我听张姐说,你真谈恋爱了?” 金妍是星烁新签的小花,老总捧得厉害,倒是也替她争取到一张入场券。 刚进圈,她不懂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也不懂得看脸色,只懂得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反正我说假的你们也不信。”当事人正捧着气垫盒补妆,轻飘飘地回答。 闻葭是想坚定地承认的,只不过她还没万全地做好迎接下一波舆论的准备,加之在圈内混了几年,不敢在这群老狐狸面前把话说得太死,万一哪天就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于是只能迂回地回应。 金妍鬼灵精怪地哼哼两声,“我还听张姐说,来头不小哦。” 闻姐故意没回答,转而问:“张姐还说什么其他的了?” “其他没了,就说了来头不小。” 闻葭盖上气垫盒,克制地缄默,没回应。 金妍喋喋不休,“准备什么时候官宣?给个名分。” “八字没一撇的事,”她开玩笑,“什么名分不名分的,我说是我在单方面追他你们信不信?” 有的话,金妍一个刚进圈的新人不敢在闻葭面前说,但是林奚敢。 “你会撒谎么,你追人家,人家还乐意陪你闹上热搜,”林奚刻意压低声音,“要真是你单方面的,外人估计连热搜都见不到,他们那种人,能乐意出现在媒体眼皮子底下么。” “故意的,”闻葭耸了耸肩,补充:“张林芝教我的。” 而此时此刻,林奚口中的他们那种人,正坐在论坛的现场。 明晃晃的第一排。 许邵廷左耳别着一枚小巧精致的深色蓝牙耳机,完美契合他的轮廓,正听着里面传来的德语跟汉语的实时同声传译。 这场峰会他是特邀嘉宾,所以全场的目光都被放在他身上。 只不过这些视线被消化得很好,他只是泰然自若地坐着,注意力并不在台上人的说辞中,也不在耳机里口译员的翻译频道中,而是在手机上跟林佑哲的对话框中。 林佑哲又怎么会想得到,在瑞士被工作充斥着的老板,会有闲心关注这种娱乐活动。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屏幕上的消息: 「问下闻葭助理她今晚什么活动。」 …… 峰会提前结束,人群渐渐散场,主办方第一时间走到观众席请许邵廷留步。 “evan,有兴趣一起用午餐吗?” 许邵廷顿住脚步,转向这个热情邀请自己的年轻白人男子。 daniel是他在英国留学时的同学,相识近十年,毕业后,两个人一个回中国,一个回瑞士,只不过十年内从来没断过联系,当初许邵廷决定将瑞士作为自己拓展欧洲版图的起点,有小部分是因为他这个老同学daniel。 daniel自然也看重这份情谊,在天许的瑞士公司成立初期,作为瑞士本国人为许邵廷打通了很多便利,是以每年圣诞节前后许邵廷来瑞士时,二人都会在私底下聚餐。 只不过今天,情况略微有点不一样。 第66章 许邵廷在daniel面前笑得并不那么客气,而是有一种老友相见的调侃,他摇了摇头,“daniel,今天恐怕不是很凑巧。” daniel是典型的日耳曼长相,五官深邃,表情丰富,配上他略微夸张的语气,讲出来的话有一种比天大的遗憾, “有什么比跟我一起吃饭还值得你忙的呢?” 许邵廷笑意更深,“我说出来恐怕你不会相信。” daniel清楚许邵廷的性格,最后也只是浮夸地表达了自己的遗憾,跟许邵廷在会场门口道了别。 许邵廷说得很对。 daniel绝对不会相信,他不跟自己吃饭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看中国明星们的娱乐活动。 杨睿茗推开董办的门时,便见许邵廷坐在办公椅中,又大又宽的电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双眼眸紧盯着屏幕。 杨睿茗打量数秒,见他神色认真,不敢打扰,忙不迭调转了方向想退出办公室,沉重的实木门仅剩一条缝隙了,就听见一阵不该出现在这个办公室的动静: 在一曲隆重又快节奏的背景音乐中,一道男声响起:“各位现场的媒体朋友,以及此时此刻正在观看直播的各位观众朋友们,欢迎来到微博之夜红毯的现场。我是主持人小齐。” …… 恰逢有中国籍的员工路过董办,杨睿茗眼疾手快地踱进办公室,将门紧闭,杜绝这荒谬的声响传进下属耳中。 杨睿茗不需要防着,许邵廷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注意力始终倾注在直播上。 屏幕中,主持人已经完成了简短的开场白,第一位女明星从长达八十米的台后缓缓走出。 不是正规的时尚秀场,嘉宾频频与坐在两侧的观众互动,只不过这小花也许是第一次踏上微博盛典之夜的舞台,显得有些拘束跟不知所措。 比起台前,此刻压轴的两个人在后台看着监视器中的实时画面,就显得淡定很多。 闻葭抱臂睨着,“这女孩有点像蒋昭,上次红毯她紧张得拉着我一起走,”她往后台环视一眼,“今天怎么不见她来,上次活动听说她还托关系从主办方那要了个开场,竟然舍得错过今天?” 林奚往她耳边凑,“听说那蒋昭跟周敬承好上了。” “你怎么知道?” “我前两天不是去录综艺么,都在传,而且我听说,周敬承要把她团队的人全部大换血,安排自己的人,人家都是签了合同的,这谁肯?现在在她经济公司闹。” 闻葭只是挑挑眉,云淡风轻地说:“像他的作风。” “不过其实也可以猜到。” “你又知道了?” “上次许邵廷带我去晚宴的时候就隐隐有点苗头了。” “怎么说?” “不好说,”闻葭摇摇头,若有所思,“不太像正经男女朋友。” “情人?” “难讲,我们两个之间说说无所谓,出去别乱说。”闻葭捏了捏她手臂。 “知道,我又不蠢。” 两人在后台聊了半晌,谁跟谁秘密好上了,谁和谁突然分开了,谁半夜溜进了谁的房间,谁又被谁大手笔地照顾着,这些香艳的、狗血的、似真似假的流言,从来都是圈外人津津有味的谈资,可对他们这些局内人来说,却更像是一部有既定套路的剧本。 真真假假,她们一听就透,话都不用说完。只不过身在这个圈,嘴上却得贴上封条。知道的越多,能说的就越少。 这些故事闻葭听腻了,她甩甩手,坐回丝绒椅上,仿佛有心事,斟酌片刻后才摸出手机,给许邵廷打了个电话。 接得很快。 “许董,真的不看我红毯么?”她开门见山,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没兴趣。” 原本她以为他会回答没时间,却没想到他连兴趣也没有,彻底把她的话堵死了。 只不过她自然不知道,他现在眼前屏幕上转播的画面,跟她后台监视器中播放的画面,甚至没有一秒的差别。 闻葭瞬间跟泄了气的气球似的,蔫蔫的,但她今晚太亮眼,再泄气也是只高傲的花气球,故意将语气放傲慢,“不来看你会后悔。” “理由?” 闻葭自夸不出口,只是嘟囔道:“礼服裙…是从你给我买的那一堆中挑了一件改造的…” “所以呢?”许邵廷似笑非笑,“很暴露?” “算不上。” “很大胆?” “…不是。” “很性感?” 闻葭低头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裙子。 性感么…是真的挺性感的,但不是那种露肤的性感,只是因为布料紧紧地贴在身上,所以将她姣好优越的身材勾勒得一览无余,又因为只能看见虚的轮廓,不能看见实的肉.体,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性感。 闻葭重重地点头,‘嗯’了声,“性感。” “没新意,”许邵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角,说出来的话很轻佻, “你哪里我没有看过?” 闻葭心虚地向四周扫了一眼,暗暗骂他,“流氓…” 许邵廷对于她的嗔怪从不会恼怒,反而很受用,“这就流氓了?”他慢条斯理地说,“那我亲都亲过了,算什么?” 隐藏在黑色面纱后的那张脸颊蓦地发烫,她想起那晚在他床上的种种。 不能再想了。 她在脑海里及时制止,一本正经地骂他:“算大流氓…” “大流氓?”许邵廷轻笑了声,意味深长地问,“还有更大的,你想要么?” 闻葭把自己挤进角落,生怕这对话被人听了去。 也不知道他说的大是哪个层面的。 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双颊的红到底是生理红还是腮红。 她语气急促地说:“不想要!” “不想要?我看那晚…” 话语被闻葭突兀的挂断止住了,她收起手机,转过身,无比感谢秀导能这么及时地来找自己。 秀导看了眼这位大咖,欲言又止,“闻老师…你脸怎么了?” “怎么?” “红。” 闻葭不敢伸手碰脸蛋,怕妆花,只是很大方地笑了笑,“…休息室人太多,我缺氧。”怕被发现异样,赶忙转开话题,“找我什么事?” “噢,稍微准备下哈,马上到你上场了。” 闻葭颔首,将披肩脱了,拎起裙摆,跟上秀导的步伐。 她走至定点处,化妆师上前来为她整理妆发;造型师扯了扯她的裙摆;秀导嗓子都哑了,按紧耳边的蓝色耳机通知道:“闻老师马上上场了。” 说完又转向闻葭,“闻老师准备好了吗?” “ok,三,二,一──” “上。” 伴随着一阵巨响的鼓掌声,闻葭走上台,在背景板前前站定数秒,继而缓缓迈腿,向台前方走去。 几天的台布训练跟体态纠正已经形成了短暂的肌肉记忆,虽不是职业模特,但也比一众已经露面的嘉宾优越几分。 台很长,只迈步未免显得有点枯燥,闻葭往台两侧的观众送了飞吻,这些观众是被特邀至现场的,无一不是在微博有影响力的百万网红、时尚博主,对于明星走台自然是喜闻乐见,瞧见她主动送来的飞吻,纷纷拿出手机记录,观众席发出一阵欢呼。 闻葭走到定点前,随手掀了掀裙摆。 黑色网纱覆面,旁边那朵暗红色的玫瑰干花是点缀,笼住她大半张脸,唇角勾起的弧度跟眼尾上扬的弧度相交映着,将危险与风情扭成一股绳。 在主持人的台词跟一阵叫着她名字的欢呼声中,闻葭转过身,再回头,将带着朦胧感的脸庞倚在自己裸.露着的一侧肩膀上。 眼波流转间,她朝镜头缓缓地眨了眨眼。 画面在这一瞬间定格。 许邵廷已经关掉了电脑屏幕,但仿佛意犹未尽,支着下巴,微眯着眼细细回味着。 确实很不一样。 是他从没见过的一面,跟平常的她不一样、跟睡梦中的她不一样、跟床上的她也不一样。 眼前没画面,所以他脑海中的印象更加深刻。 脸很柔媚,偏偏礼服裙又紧紧包裹住身体,仿佛是有意吸引,然而等真的有人被吸引到跟前了,她又能一脸无所谓地把人踹开,或者戏弄。 许邵廷看不懂的东西不多,弹幕满屏的‘老婆’是其中之一。 许邵廷不敢做的事也不多,没勇气看完这副样子的她是其中之一。 他蓦然感到自己体内窜起一阵燥热,站起身,已然忘了杨睿茗的存在,旁若无人地在办公室内踱了两步,觉得无法消散,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份重要文件,扇了扇。 杨睿茗抬眼瞄瞄他扇风的动作,又瞄瞄窗外的细雪。 他不知道老板今天怎么了,只不过是看了个明星的娱乐活动,又出去打了通电话,外面还下着小雪,怎么回来就热成这样? 他一年只有大半个月能见到许邵廷,不像林佑哲那样对他的生活那么了解,虽然他也是个聪明人,脑中已经隐隐约约有点念头,但还没有完全的把握,于是悄悄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第67章 「林秘书,许董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国内的娱乐活动了?」 他有想法,只不过他一个死脑筋工作狂的想法完全偏了方向: 「许董有发展文娱产业的意向吗?」 林佑哲几乎是秒回: 「你亲眼看见的?」 「对,我现在就在他办公室,但还没告诉我要做什么」 杨睿茗不清楚这状况,林佑哲清楚,他代替许邵廷吩咐,言简意赅: 「你该出去。」 - 闻葭这套造型出圈得很轻松,人刚迈进颁奖内场,就有数个媒体将她的妆造po到了微博上,有她流量的加持,热度升得飞快。 评论区都在讨论她这条礼服裙的来源,各路百万时尚博主找遍了各大蓝血奢牌的官网,都没翻到完全一样的款式,于是工作室的员工很有眼力见地发了条微博,圈出velra官博,和神来之手丁倩汝的个人账号。 虽然重点在礼服,却也没忘了带上董易雯。 一条清楚明了的博文,同时将三个微博账号推向了流量的高.潮,盛典之夜还没结束,velra官博涨粉两万,丁倩汝跟董易雯的个人邮箱被各种合作的邀请占据,沦陷。 丁倩汝给闻葭发消息时,后者还坐在会场里,整个颁奖仪式进行了大半,到了最让人屏息凝神的时刻。 女主持人打开手中的信封,对着话筒,“获得本届微博盛典之夜,年度优秀演员的是─” “闻葭、舒蔓、杨远。” 在一阵掌声欢呼下,闻葭站起身,朝后面的观众席鞠了个躬,继而牵过舒蔓的手,一同往舞台上走。 舒蔓算是她小前辈,搭过两部戏,两个人都是微博盛典之夜的常客,所以不显局促。 获奖感言时提前准备好的,很传统,也很流畅。 颁奖仪式结束,工作人员照例到后台请艺人们去采访区进行采访。 闻葭是顶流,又是大咖,逃不过,工作人员第一个来抓的就是她。 采访区三个机位分列左中右,正前方打着大灯,晃得人眼睛疼, 闻葭刚沾着沙发坐下,直播间瞬时涌入上万观众。 此时此刻,许邵廷看着弹幕满屏各式各样的称呼,缓缓敛眉。 “欢迎闻老师,欢迎欢迎,”主持人专业素质过硬,只不过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闻葭,难掩神色欣喜,“今天闻老师的造型真的非常亮眼,也是超级贴合今晚的主题,刚刚也有看到说礼服裙跟头纱是自行改造的,那么闻老师可以跟我们直播间的观众们分享一下这套妆造的灵感来源吗?” 闻葭很大方地坦白,“其实刚开始选造型的时候也有头痛,后来是看到伦敦战场中女主的形象才有的灵感,有一点致敬的意思,所以顺便把头发也染了,”她顺了顺自己的发型,“在这里也要感谢我的造型师跟化妆师,让我今晚能够比较完美地呈现在各位面前。” 主持人点点头,很欣赏地看着她,“闻老师的红毯造型一直都很用心且大胆,那么期待下次能够继续给我们带来惊喜。” 这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只是前菜,微博盛典之夜,重点在于盛典,主持人很自然地转到下一个话题,“刚才在盛典活动上看到了很多优秀的从业者,那么有没有特别想合作的导演或演员呢?” 闻葭斟酌片刻,“会想跟杨远还有舒蔓两位很优秀的演员合作,杨老师一直是我很敬佩的前辈,舒蔓老师我们之前有合作过两次,成绩都很不错,所以今晚我也感到非常荣幸,能跟两位同台,拿同一个奖项。” 主持人微笑着点头,看向镜头,调侃道:“有导演在我们直播间吗?能不能满足闻老师这个小小的要求呢?”看完玩笑又赶进度,立刻将话题扯了回来,走流程,“ok,那么接下来,我将随机从直播间的弹幕中挑选一则的问题。” 直播间内,成百上千条弹幕迸发而出,上一秒出现在公屏上,下一秒就被其余的顶了出去,粉丝的控评不敌路人的吃瓜看热闹的心,屏幕上闪过数条清一色的: 【回应一下恋情】 【回应一下恋情】 …… 女主持人是圈内人,对于闻葭的恋情,她早有耳闻,然而本人没官宣,她自然也好奇,天知道她看着满屏的弹幕忍得有多难受,低头滑半天,才终于找到个适合在直播间问的: “有粉丝问,回顾这一年,如果用三个关键词来总结,你会用哪三个词?为什么?” 闻葭斟酌片刻,给出了简短的三个词,“踏实、惊喜、甜蜜。” 主持人挑挑眉,精确地捕捉到最后一个词,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直播间问: “哦?甜蜜?”她打趣,“闻老师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呢?” 是闻葭自己说的,这可不怪她。 直播间十万观众,在这一时刻,没有一个退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还有主持人。 还有屏幕前的何令仪。 还有保姆车内的于凯晴。 还有亚欧大陆彼端的某人。 “不算,”闻葭故意答得模棱两可:“甜蜜不一定是感情方面的,只不过最近几年发生了一些事,让我更懂得如何爱自己跟爱身边人,很多小的细节会让我感到甜蜜。” “至于好事嘛,”闻葭轻笑一声,“能持续遇到好剧本,接到心仪的工作,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事了。” ‘啪’地一声,伴随着一声冷笑,某台电脑的屏幕第二次被关闭。 黑屏隐约倒映出男人略微不满意的表情。 闻葭仿佛能听见这动静,坐在沙发上的身子不自在地动了动。 采访拢共进行了半个小时,结束后,闻葭跟林奚被邀请去了盛典之夜的aferpary。 派对结束,十点整,闻葭披着披肩,坐进保姆车,她喝了点酒,但不至于醉。 点开许邵廷的对话框,他真挺忙,一如既往地没有新消息。 闻葭打了几个字,又删了,没发任何。 眼下营业重要,她转而打开微博,将aferpary上的合影整理了一下,一共十八张,配了个简单的文案加话题,一股脑发送了。 做完这些,她才点进工作室的官博,工作人员已经将她采访的个人cu剪出来了。 闻葭直接将进度条拖到最后一部分,是最后一个问题。 屏幕中,主持人笑着看着她,“前几天我也有关注到闻老师新电影的宣发博文登上我们微博的文娱榜,那么可以稍微跟我们透露一下是一部什么类型的电影吗,相信屏幕前的观众们也都非常好奇。” “算是一部爱情片,但也不止讲感情,也讲勇气、成长、抉择。” 主持人清楚业内规则,所以只问一些模糊的问题:“你觉得这个角色需要如何去打磨呢?你本人的性格跟这个角色的人设会有相同之处吗?” 闻葭思忖半晌,很认真地回答:“有相似也有不同,总的来说还是不同多一点,我在剧中饰演的是患有渐冻症的女画家,这个角色对于感情的表达是非常含蓄的,我认为这是我跟她不相同的地方。” “可以具体说说女主是怎样表达自己情感的么?或者说,有没有让你印象比较深刻的片段?” 闻葭不方便透露太多,只能说大体,“印象很深刻的片段的话…我记得有一幕非常戏剧化的表达,就是女主表达思念的方式是在一边在心里想,一边描摹男主的脸。” “你觉得这是你跟女主人公不太相似的点对吗?” 闻葭毫不犹豫地颔首,肯定她,“是,我觉得我会比角色更直白一点。” 女主持人将问题加深,“那么如果是你本人,会怎样表达感情或者思念呢?” 闻葭垂眸,看见手机屏幕里的自己缓缓面向正前方的机位,不疾不徐地说: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主动去见他。” 她退出了回放,点开林佑哲的对话框,给他发了条信息: 「林秘书,可以麻烦你帮我个忙吗?」 -----------------------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结束异地!见面!对手戏! 第42章 一连下了好几天雪的苏黎世终于迎来了晴朗。 一架宽体波音飞机迎着雪后明亮的阳光,正匀速下降,进入滑行阶段,客舱内,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士打开窗户的遮光板,地面上的雪还没化,成了天然的反射板,将阳光照得格外刺目,chloe眯了眯眼,将遮光板关了回去。 她随着人群到达入境海关,也许是因为正值旅游旺季,海关的窗口前排了冗长的一条队伍。终于排到chloe了,她将护照跟申根材料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看了眼她的照片,又抬头瞥她本人,来回数次,才问道:“女士您本次入境瑞士的目的是什么?” chloe嚼着口香糖,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回答:“出差。” 工作人员重重地在她护照页上敲了个章,“祝您工作顺利。” “多谢。” 第68章 她穿着皮草大衣跟高跟靴,又由于身材过于苗条高挑,所以并不显得臃肿,反而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利落而纤细。 取完行李、换了外币、买完电话卡,她拨了个号码,跟对面简短沟通一番,没过多久,一辆商务车停在她面前。 整整一个小时后,chloe从订好的酒店放完行李出来,坐回商务车,用手机给司机看了个地址。 “well,女士,我会把你安全送到那。”司机的英语带着一股浓重的德语口音。 女司机顺势瞄了她一眼。见她仍旧穿着皮草大衣,只不过里面的蕾丝内搭被换成了一套一本正经的职业装,包裹着她优越的线条,铅笔裙只到膝盖,露出的一截纤细小腿上有一层薄薄的黑丝袜,并非俗套意义上的丝袜,而是真的可以在冬日御寒的那类。高跟靴也被换成了尖头高跟单鞋,足足有八厘米高。 司机收回目光,暗自打了个寒颤,这可是零度的天气,地面还有层薄积雪,这双鞋绝对不会好走。比起正经的职场人,这位女士更像是扮演职场人的演员。 一个小时后,商务车停在天许集团大楼前,大门宽进宽出,她刷了胸前崭新的工牌,从容步入。 午休刚结束,员工们脚步匆匆,正三三两两地往大会议室赶,看见主座的男人,纷纷向他点头问好: “许董好。” 许邵廷搭腿坐着,只穿了件黑衬衫,挽着袖子,正垂眼扫阅着某份文件,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颔首回应,直到他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高跟鞋的清脆声响。 这个公司里,没人会这么张扬地踩着高跟来开会。 他带着探究的目光,转头望向门口,便见一位戴着口罩的金发小姐,正低头走来,臂弯间搭着她的皮草大衣。 比起其余的员工,她步伐迈得不紧不慢,仿佛并不怕迟到。 会议室内近百人,一半都是天生金发的白人面孔,员工们都在忙着整理各自手中的汇报文件,直面顶头上司,气氛凝固又紧张,没什么人发觉这张新面孔的到来。 许邵廷很平淡地打量了眼她的工牌,瞧见她挑了个最角落又是离主座最远的位置坐下,才淡定地收回视线。 “怎么年底了还招新人?”他问站在一旁的杨睿茗。 杨睿茗支支吾吾,答不出来,“…我晚点问一下人事部,给您答复。” 许邵廷没追究,见人齐了,站起身,双手撑着桌沿,直奔会议主题。 这是天许在年底例行的汇报会议,各部门派代表汇报这一年的工作情况,由于许邵廷不常驻瑞士子公司,所以需要员工汇报的诸多,大到年度战略执行与市场布局,小到日常运营细节与团队动态。 员工按照顺序有序发言,终于轮到chloe了,她刚准备开口,却被主座上的男人直接截断了,“下一位。” 她抿唇缄默。 整个会议全程,她都没有说上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待在角落的座位里,目光时不时瞟向主座上的男人,仿佛在期盼什么,却始终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会议开到下午三点,许邵廷刚回到办公室,门便被敲响。 “进来。”他应允。 眼眸从电脑屏幕中抬起,看清来人。 是刚才那位新来的金发小姐。 chloe走至办公桌前,她仍旧穿着职业装,只不过没开会的时候那么正经,此时此刻,她领口微微敞着。 很显然她不是来讲工作的,因为她手中没有半份文件,全身上下除了张工牌,也没有任何跟公司相关的事物。 许邵廷打量她一眼,公事公办地问:“什么事?” 办公室静默半晌。 “许董,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发言?”女人语气里充斥着被忽略的不满。 许邵廷听着她话语,不疾不徐地答复:“这个应该问你自己。” “好吧,我不追究,”chloe耸了耸肩,语气轻快极了,“反正我也不是来跟你谈工作的。” 静谧的空间内响起高跟鞋磕哒的声响,chloe不紧不慢地越过办公桌,走到男人身旁。 她缓缓弯腰,撑在他办公椅的把手上,观赏着他俊挺的侧颜。 许邵廷感受到,很尊重地将电脑中的文件关掉了,回敬她目光。 两道强势的视线交锋,谁都不甘示弱,几乎都要在对方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想做什么?”他问。 蓦地,她轻笑一声,伸手勾住他脖子,曲起一条长腿,坐在了男人的身上,办公椅发出一道间隙被挤压的声响。 “……” “这样,下次可以让我发言么?” 许邵廷眯眼看她,大公无私, “这样也行不通,小姐。” 戴着口罩,所以她说话很模糊,她似乎不纠结于他的答案,得到否定了也不气馁,指间轻飘飘地绕着自己发丝玩。 不是来谈工作的,她说到做到: “许董,你有女朋友么?” 许邵廷不但没抵抗她,反而伸出一手环住她细腰,“我在中国有一个,”他玩味地笑,视线从她头发打量到她领口,“怎么?” 她垂下眼眸,表现得很失望,“我很喜欢你,你可不可以跟她分手,跟我在一起?” “没问题,我现在跟她说,”许邵廷答应得很干脆利落,摸出手机,指尖轻点一番,拨通一个号码。 听筒中传来一阵机械的提示音。 他略微遗憾地说:“不好意思,没打通。” chloe眼角浮现一丝得意的笑。 但他没停止,又是一番操作,他放弃电话,通过微信向某个联系人拨了通语音,动作太快,以至于她都没有看清。 办公室安静片刻。 继而,女人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不合时宜的震动,她身体一怔,心跳莫名加速,想伸手去掐断这突兀的动静。 也许是有点出乎她意料,她完全没了刚才的游刃有余,显得有点慌乱。 许邵廷就这么慢条斯理地睨着她的急促。 她刚摸进口袋里,甚至没碰到手机,便听见耳畔一阵轻笑。 下一秒,她脸上的口罩被男人一把摘下。 再下一秒,她的后脑勺被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扣住。 许邵廷近乎强势地吻住了她的唇。 ‘啪’的一声,她屈起的那条腿上的高跟鞋掉落在地板上,隔着丝袜,许邵廷一手抚上她脚踝。 他的攻势相当猛烈,几近失控,吻得她喘不过气,她伸手去推,男人纹丝不动。 她唇舌每一寸都被许邵廷扫荡,呼吸凌乱得厉害,浑身软下来,只有两条手臂挂着他脖颈,偌大的办公室内只有两人唇瓣的咂吮声,还有女人招架不住的微微轻喘。 在她胡乱的喘息声中,许邵廷渐渐拉回自己的理智。 吻够了,他终于肯放开她,垂眸盯着怀里的女人,眼底锐利的压迫感让人没法忽视,扣着她后脑勺的手渐渐移到她下巴上,他居高临下, “胆子怎么这么大?” 闻葭的唇被吻得又红又莹润,眼睛也跟浸了晨露一样湿,她小幅度地喘气,睁着双眼仰头望向男人,故意说: “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 “我疯了,认不出你,”他一手抚上她的金色头发,嗓音低哑,“真以为我不看你红毯?” 她特意向董易雯取了经,给自己化了个跟红毯那晚一模一样的妆,配上她立体的五官,还戴了口罩,也许那女司机一时都没办法说出她到底是哪国人。 其实她知道自己再如何乔装打扮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也知道,也许只要一眼,他就能将她看穿,这么问,也不过是想看他反应罢了。 “确实很不一样,但是,”许邵廷摩挲着她脸颊,看透她的意图,“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认不出你?” “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闻葭听出他的意味深长,羞赧地咬唇,“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你还没进会议室的时候。” “那你还装正经?” “还问你员工怎么还招新人?” “故意的。” 闻葭轻哼一声,不满意,“开会的时候你也没看我,一眼都没看,也是故意的?” 她很认真地追究。 “我怕分心。” 几天没见,他想她想得紧,不用说分心,哪怕她说要正大光明地坐他怀里,他恐怕都能答应。 但是不行,会议室一百双眼睛,他没办法干这种荒唐事,只能克制自己不去看她。 许邵廷用额头抵着她的,蹭了蹭,“而且那么多人看着,我没办法。” “听你的意思,如果他们不在你就要耍流氓了。” 明晃晃的挖坑给自己跳。 “现在他们就不在,不是么。”许邵廷轻拍她的臀,铅笔裙短得让他欣慰,他顺势,隔着薄薄的丝袜,抵住柔软丰满,却也只是点到为止。 她另一只高跟鞋也随动作掉在地上,许邵廷瞥见,失笑一声,脚尖随便动了动,便将它轻踢开,仿佛故意让她双脚无法沾地。 第69章 他将她双腿.分.开,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体两侧,低头吻她颈窝,“怎么突然过来?” “给你个惊喜。” “不是因为想我?” 她反骨,不说想他,只说,“想─给你个惊喜。” 她想他,思念一刻也没停止过。见不到他的日子里,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每一秒都缓慢得让她心慌。 “确实很惊喜。” 灼热气息萦绕在她颈间,她身体痒,心脏也痒,听见他问: “所以从不回我消息开始,就已经在飞机上了,是吗?” 闻葭点点头,在他面前变得很容易委屈,“飞机坐得我头好痛。” “你说想我,我可以回去见你,为什么要自己来?” “不想打扰你工作。” 许邵廷挑逗着她,“这不是理由。” “…我也想勇敢一下。” 许邵廷吻她脸颊,欣慰地嗯了声,“很勇敢。” 民航客机不像私人飞机,霖州出发,没有直达瑞士的航班,她先抵达开罗,好死不死,刚落地钱包就在机场被偷了,好在她聪明地将卡跟现金分了数个地方放,不至于损失巨大。 在开罗整顿休息了一番,继而登上第二班飞机,原以为能够顺利抵达苏黎世了,又被乘务组告知由于天气,飞机暂时无法起飞,在密闭的空间内等待是很焦躁煎熬的,人心浮躁,骂声不断,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偏偏机组也无法告知确切的起飞时间,最后,整个机组在原地折磨地待命了将近四个小时才正式起飞。 最近一趟航班的头等舱商务舱均售罄,她在两趟经济舱中被憋闷了将近24个小时,腿伸不直,身体也舒展不开,只能可怜地跟u型枕相依为命。 坐到最后骨头也痛,还有邻座聒噪的小孩,吵得她精神衰弱,她好几次萌生出一拳把自己打晕睡过去一了百了的想法。 飞机餐吃着味同嚼蜡,她又饿得不行,忍住反胃的欲望,死命往嘴里塞。 一波三折终于下了飞机,尽管林佑哲发给她的攻略很周全,然而实际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坎坷。 电话卡太小,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好在机场就能买,以为抓到救命稻草了,对方的徳式英语叽里呱啦的又让她听不懂。 好不容易换上卡,信号时断时续,连上了,却连个消息也发不出去。 又因为出发得匆忙,外币也没换,准备在机场用现金换点瑞士法郎,没看汇率手续费,被坑了一大笔。 她咽下委屈,对这些只字不提,只说:“你该给林佑哲发奖金,”她微微仰起头,承受他的吻,“签证是他帮我办的,机票是他帮我订的,酒店也是,公司地址也是他告诉我的,还帮我安排了司机,如果没有他,我连入境都困难。” “还有这块工牌,也是他给我的。” 许邵廷停住吻,去看她胸前那快牌子,名字那一栏,刻着一个明晃晃的chloe。 他无奈地笑,“你们两个瞒得很好。” 林佑哲也许是第一次犯这种欺君之罪,被闻葭软磨硬泡请求了好久,才答应保持缄默。 尽管她没说,他心里也有点隐隐的心慌,一个女孩子这一路上会遇到多少安全隐患,他不用问也知道,刚才会议室门口,远远瞥她一眼就察觉她眉间的倦意,此刻又听到她声线中细微的鼻音,就知道她全程都没休息好,还染上了风寒,许邵廷心里一阵止不住的心疼跟后怕。 没有她消息的二十四小时之内,他差点吩咐人亲自去找她,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是从没有一种,是这样看见她直接出现在自己眼前。 幸而她平安、完好,他几乎不敢深入去想,万一她路途上出现什么差池,遇到什么好歹,该怎么办? 也万万不敢去想她独自一人无措的画面。 “不嫌麻烦?”他问。 “才不嫌,”她语气很骄傲,“我说了,想给你个惊喜,你上次也飞回来见我,这次换我。” “下次别这么勇敢,我回去见你,不要自己一个人来,很危险。” 闻葭喉间溢出一道轻柔的声音,“我只是想你了。” 只是想他了,所以会在女主持人问的时候,义无反顾地说自己会主动去见他。 只是想他了,所以带着满心的思念出现在他面前。 许邵廷对于她这句话很受用,再度吻上她的唇,是报复性的吻,仿佛淬了没见的几十个小时中心照不宣的思念。她心脏被他的吻撞击得猛烈跳动着,发颤着,工牌后的柔软被抵在他掌心,他故意用手指跟指尖上的茧磨着,刺激得她一阵阵颤栗。 “有多想?”呼吸纠缠间,他问。 刚才没得到的答案,他要亲自讨回来。 闻葭被他吻得溃不成军,缴械投降,“唔…很想…不要,不要了。” “为什么不要?”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动作未停,“哪里想?” “心里想…嗯…”她声线颤抖破碎,一句话说不完整,脑子一团浆糊,比喝醉了还要不清醒。 “我看你不止心里想。”许邵廷眯着眼睛仰头看她,轻哼一声,“这里也是想得很,还说不要?” 闻葭死死咬着唇,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难以言说的声响,“许董…许董你下属知道你在…办公室干这种事么?” 确实是非常荒唐,他的教养,让他对于任何人事物都自持、端正,哪怕是一间没有生命的办公室,他永远只会用它来办公、思考,多一秒的分神都怕对它不够尊重。 哪怕是那辆迈巴赫,也只是载他往返于各种纸醉金迷间的工具,可是自从那道隔断屏被第一次升起之后,他一切良好的秩序都轰然崩塌。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发展到跟她在办公室做这样荒谬的事。 “我们在干什么事?” 他衣冠楚楚,正人君子,道貌岸然,甚至连发型也没乱。 “…别问了。”她将脑袋搭在他宽肩上,隔着衬衫,她一时分不清是他的身体更热,还是自己的额头更热。 许邵廷很有耐心,也不急着要答案,反正他总有办法让她说。 大手迂回地蜿蜒着,他扯了扯她腿上那层薄如蝉翼的黑色薄纱,垂眸看一眼,“也不知道冷?” 她现在一点也不冷了,周身全是他的温度,几近灼热。 “故意的?” 暗处发出一声丝质被撕裂的声音。 “…才不是,”她狡辩,“只是为了配职业装。” 闻葭感受着他的手的移动,蓦地惊呼一声。 “…还在办公室!” “办公室又怎么了?我不让,他们谁敢进来?” 闻葭知道这男人使起坏来不是一般的疯,手臂勾着他脖子,赶忙回头望了一眼,见门紧闭,才低声求饶,“许董…” 而她的求饶又并非真正的求饶,只是下意识的,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身体连带着心里,蓦地升起一股该死的难以言说的感觉。 她承受着,咬着的唇被他故意吻开,“办公室隔音很好,宝贝,别忍着。” 闻葭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叫自己宝贝,更是招架不住,彻底在他怀里瘫软下来。 “你叫我什么?” 她面颊贴着他衬衫,仰头去望他,鼻尖不知道是被欲.望还是温度裹挟,略微有点发粉。 “宝贝。”他重复了一遍。 好奇怪,明明人就在她面前,为什么听见他这样叫自己,思念反而更加深刻?仿佛是一只死命扯着她坠入深渊的手,跌落间,她那颗心脏就快要冲破牢笼。 只身一人一番波折之后的委屈终于开始盈满,倾泻,变成话语,呼之欲出: “我想你…我想你。” “我也想你。”他捧着她的脸。 闻葭听着他的话语,承受着他的指尖跟吻,定力全无,喉咙里卡着喘息,还是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办公室无声了半天。 蓦地,传出他一声低沉的笑,他吻了吻她耳垂: “我说苏黎世今天怎么连雨都不下了,宝贝,原来都在你身上。” ----------------------- 作者有话说:林佑哲: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哪怕是犯欺君之罪 阿弥陀佛,每次两个人见面事情都会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第43章 闻葭脚尖勾着许邵廷的西装裤,上好的质地被她蹭得不成样子。 “你让我怎么见人…”她伏在他肩头,声音带着微喘。 闻言,他将她铅笔裙掀下来,认真地抚了抚,遮住被撕得破败不堪的丝袜,有种欲盖弥彰翻脸不认的意味。 闻葭一边整理衬衫,一边看着眼前男人的脸,明明被动的是她,她却莫名从他的眉宇间瞧出一丝欲望被满足之后的餍足,视线往下走,又见他全身上下一丝没乱,甚至衬衫扣子也不肯解一颗,只是动了动手便让自己全身凌乱,仿佛只是兴致来了,随便逗弄逗弄猫咪那般,她瞬间气不打一出来。 第70章 忍不住骂他一句,“流氓。” 许邵廷宠溺地笑了声,没回应她,算是默认她的话语,也算是习惯,因为他知道,每次之后她都词穷,脑子里翻来覆去只剩这两个字。 骂他不过是走个过场,刚才的表情可骗不了人。 衣服整理得差不多,还没来得及从他身上下来,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敲响。 杨睿茗没有立刻得到上司的准许进入,他站在外面,自然不知道,一门之隔的室内是如何的春光乍泄。 耐心等了约莫半分钟,许邵廷的声音才传出来。 “进来。” 杨睿茗性格很死板,工作上的巨人,人情世故上的矮子,还没看清室内的状况,便开门见山地汇报: “许董,刚刚问了人事部,说没招新员工,还说从九月份开始就停、止、招、聘、了──” 最后几个字他一字一顿,还下意识地拖长尾音,因为他的注意力都被办公室凭空出现的另一个人吸引走了,说话间,眼波蓦地打转,他看清了站在办公桌边的女人。 不正好是那位金发美女吗。 刚刚还被问怎么招进来的女人,现在就这么直白地站在老板旁边。 董事办公室除了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心腹之外,也没人敢贸然闯进,她竟然还站得这么坦然自在。 而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脸上没了口罩,杨睿茗轻而易举地认出了她的脸。 他倒抽一口气,心中瞬时百感交集。 只会出现在荧幕上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脑海中忽地浮现几天前老板看红毯的画面,还有林秘书发的信息。 再怎么死脑筋的人,也都该懂了。 天…不是吧,老板跟女明星在办公室… 许邵廷好笑地看着他的表情,顺手揽过闻葭的腰,命令他:“保密发奖金。” 哪怕没奖金,杨睿茗也万万不敢往外说半个字啊…… 他一脸了然地打了个手势,猫着腰退出了办公室。 闻葭看见门缝紧了,又乖乖地跨坐回他腿上,双臂攀着他宽肩。 “许董。”她叫他。 许邵廷低沉地回应了一声。 “你真的看我红毯了么?” “看了。” “怎么样?” 许邵廷实事求是,“确实很惊喜。” “什么想法?”她不怀好意地追问。 许邵廷淡笑着,视线从她眼睛扫到她嘴唇,又回到原点,意味深长,“想入非非的想法。” “你是想入非非了,我跟化妆师花了好大力气才把那天的吻痕遮住,”她带点撒娇的意味,拍了拍他,“都怪你。” “不好意思,很难忍住,”他眼底却丝毫不见歉意,反而伸手扣开她一颗衬衫扣,“我看看现在还有没有。” 闻葭慌了,生怕他乱来,连忙按住他的手。许邵廷本也就是逗她,轻笑一声任由她拦住。瞥了眼腕表,不再玩笑,他指腹摩挲着她腿侧:“行李放哪了?” “酒店,来公司前就放好了。” “我让人帮你搬到我这边来好不好?” 闻葭故意帮他把衬衫理了理,没立刻答应,而是一本正经地问:“跟你一起住?” “怎么?不愿意么,又不是没住过。” “愿意,”她抛出筹码,“但我有要求。” “说。” 闻葭俯身,靠近他耳畔,带着耐人寻味的笑,“要求是,今天先不忙工作。” “你在开玩笑。” “好吧,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本来还想…” 闻葭挑了挑眉,故意不把话说完,语气松快,“不过无所谓,林佑哲给我订的酒店也很舒服,两米双人床呢,一个人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金发碧眼的帅哥来陪我…” 说话间,她遗憾地拍了拍男人的胸膛,作势要从他身上下来。 高跟鞋都还没出碰到地面,手臂又被男人大力攥住,她再次跌坐在他怀里。 不像刚才轻柔温存的怀抱,刹那之间,氛围瞬时切换,此刻有种暗流涌动的意味。 “怎么,反悔了?” 她眼尾轻挑,眼波荡漾在许邵廷瞳孔中,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挑衅意味。 “许董你是说一不二的男人,”闻葭无辜地摇头,“不好反悔的。” 许邵廷胸膛微微起伏着,脸色实在不算好看,望着她,一时没说话,仿佛不知道该纠结她口中金发碧眼的帅哥,还是该纠结她的拒绝。 她声线、话语、动作,都在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理智,忽视不了,他有点让步的意思,“不忙工作忙什么?” “我。” 他不得不承认,她总是有让他降低底线的本事。 他笑一息,“想做什么?” 闻葭认真地思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那晚么?” “嗯,”他连回忆都不需要,“你喝醉了,那晚。” “那晚我有一个要求,你没有满足我。” “什么。” “我说想去江边吹风,你说我们会被拍。” “这里总没人认得出我,所以我现在想去。” “和你一起。” “闻小姐,这里没什么江。”他认真地解释。 “真遗憾,那我只能跟金发碧眼…” 她看见许邵廷的唇线随着自己话语渐渐绷紧,眼神也逐渐冷冽下来。 还没说完,被他冷声阻断,一字一句, “但我知道有个地方你也许会喜欢。” 早退对许邵廷来说不常见,只不过瑞士公司员工们的习性跟国内的天差地别,顶头上司又不常驻,闲散日子过惯了,所以当他们看见老板放下所有工作,带着位中国女人从办公室内走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诧异。 瑞士人不认识闻葭,可公司里还有上网冲浪的中国籍员工,早有人认出她了,悄咪咪拿出手机拍照,被杨睿茗勒令着删了。他心里也奇怪,上一秒还说要保密,怎么下一秒就这么明晃晃地带着人出来。 司机载着两人先回了她的酒店,行李被原封不动地送至许邵廷的别墅。 闻葭在别墅内休整了一番,将妆卸了,一张脸白皙素净,可怜的职业装从头到尾也没职业一下,被许邵廷玩得凌乱不堪,不好见人,她只能脱下,换上蕾丝内搭,好在皮草大衣抗冻,不至于让她冷。 她从衣帽间出来的时候,便见许邵廷也换了套衣服,大衣不是他常在公司穿的戗驳领,而是平驳领,仿佛是故意没打领带,所以显得很随和散漫。 许邵廷打量她,喉结微动,“可以穿平底鞋。” “平底鞋不搭,”她牵过他的手,“走吧。” 司机一直在原地待命,再度坐回车内,暖气已经开得很足。 窗外小雪飘得很细,瑞士人不爱打伞,街上人们步履匆匆,将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顶着霜雪行走,人影在雪幕中交错流动,形形色色。 这台宾利慕尚没有挡板,闻葭不敢造次,只是很老实地坐在座位上,看向男人,“我们去哪?” 许邵廷卖关子,“等下你就知道了。” 车子沿着小街行驶了四十分钟,在一个狭窄的交叉路口停下了。 许邵廷绕过车,为她开门,顺势将她冰冷的手牵进自己口袋。 两人无声地走了五分钟。 眼前是一条充满古典气息的小街,与其说是商业街,不如说是一条由世家小店连起来的时间线,也许一百年前,这些店就存在于这里了,大多数人心中的奢侈品也许是大厦里一尘不染的门店,但是在苏黎世,这些见证了岁月跌宕、人事兴衰的才是最弥足珍贵的。 定做西服的老爷爷老眼昏花,脖子上总围着一圈松松垮垮的软尺、卖钟表的老人终日伏于桌前,花白眉毛几乎要触到放大镜片、手工皮具的匠人指节粗粝,厚茧和皮料较劲似的生长。 这些小店的门匾换过无数块,可到如今基本都是破旧斑驳的,如果问老板为什么不再换,老板会吹胡子瞪眼地告诉你, 这条街上,没人会愿意走进一家崭新门牌的店!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沿着小石路走,不知是谁刻意将脚步放慢,走了半晌,才走到街角的一家花店。 这家花店没有牌匾,但有屋檐上被晒得褪色发黄的遮阳篷。 被摆在外面的花饱受风霜摧残,凋零了,垂着头,显得有些可怜,经营这家花店的是个中年白人妇女,她看见两人驻足,立刻推开门,邀请他们进去。 谁也没有问谁意见,只是这样心照不宣地共同迈步。 里面的花朵就显得命好很多,被保护在温室里,底气十足,脖颈也是高昂地抬着,丝毫没有破败之意。 好多闻葭没见过的花,她牵着他的手,一丛一丛地宠幸过去。 中年妇女没有任何营销话术,仿佛只是致力于邀请每个路过的行人游客,为她插的花而停顿,听见顾客发出一声欣赏的感叹,她就赚足了今天所要赚的钱。 第71章 “先生,是否需要向您推荐?” 她很有耐心地等两人欣赏完了一整圈,才开口问道。 许邵廷点点头,回了句简短的德语。 店主露出笑,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她似乎有些许犹豫踌躇。 她在这里开店开了快三十年了,各个种类的花都介绍过,任何国家的游客都见过,可是,从来没有一对男女会让她如此为难。 两个人都过于出众了,谁在谁身边都不占下风,花到底是会装饰点缀,还是沦为陪衬?她想不明白。 于是很聪明地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下手。 她向许邵廷问了句德语,闻葭完全听不懂,抬眸去看他。 便见他淡笑着,用德语回了,毫不犹豫。 老板发出一阵爽朗的笑,豁然开朗地拍拍手,踱到一束香槟玫瑰前,自言自语,“就是你了。” 她捧起,献宝似的送到闻葭怀里。 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男人问:“喜欢么?” 闻葭小心翼翼地捧着,轻嗅,浅粉玫瑰开得过于娇艳,花瓣薄如蝉翼,泛光泽。 她没意见地点头。 闻葭一手捧着花在怀里,一手被许邵廷牵着,离开了花店。 路灯下,她抬眸去看他,“你会说德语。” “一点点。” “那她刚才问你什么?” 他垂眸,笑得漫不经心,“她问你是我的谁。” “你回答了什么呢。”她很期盼。 天空很听话地彻底不下雪了,路灯是昏黄的,迎着傍晚的蓝调时刻,跟老城教堂的钟声,她听见他低沉嗓音: “我说你是我女朋友。” 他的声音、话语、天空、路灯、积雪、钟声,香槟玫瑰,串联成一把契合的锁,直白地叩开她的心扉。 在许邵廷的注视中,她缓缓垂眸,勾起唇角,鼻尖上淡淡的红色成了她这张清丽素净的脸上唯一的重点。 不知是冻的,还是欣喜的。 闻葭穿着高跟鞋,却也矮他大半个头,她诚意十足地踮脚吻了吻他。 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离,但是许邵廷没让她得逞,扣着她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天边暮色已至,路灯下,两道身影被拉得更加修长,街边古老的煤气灯被点亮,在渐浓的暮色和飞舞的雪沫中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 雪花悄然落在她的发梢、他的肩头,以及他们彼此靠近的、微微颤抖的睫毛上,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积雪吸走,只剩下彼此逐渐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古老的街道、飘零的雪花、昏黄的灯火,全都成为了这个漫长吻的沉默见证。 白人最不吝啬夸奖,骑自行车过的人暗自发出一声惊呼,这个街角每天都在上演爱情、告白、亲吻,只不过他们没见过向来含蓄的亚洲面孔可以将爱意宣告得如此热烈直白。 闻葭听着路人的感叹,终于有点羞意,笑着,主动结束了这个吻,拉着他的手,快速迈腿走了几步。 到了一条小河边。 许邵廷瞥她,“这是我想带你来的地方。” 闻葭看着桥旁边陈旧的小牌子,刻的都是德文,“这条河有名字么?” “利马特。” “河跟江也差不多。”她欣然一笑。 许邵廷微微摇头,带她踏上河上小桥的木板,“应该说是这里。” 闻葭顺着他视线望过去,桥的护栏上,挂满了五花八门的锁,成双成对地紧紧扣着,仿佛是世界上最微小又最虔诚的仪式。 这些锁没有霍亨索伦桥上的情人锁那么张扬,也不像巴黎艺术桥上的那般密集厚重,只是沉淀着时间的分量,安静等待每一对将感情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 是她只在电视剧中见过的浪漫情节。 “没想到许董也喜欢这个。” “不算喜欢,”他笑了笑,“只是觉得有寓意。” “寓意?” “我第一次来瑞士,就跟我朋友来这里。” “然后你跟你朋友锁了。”她故意打趣。 “嗯。”他答得一本正经。 “没想到你也会做这种浪漫的事。” “男的。”他轻笑一息。 “两个男人之间也可以浪漫。” 许邵廷顺着她的话说,“是很浪漫,所以我们到现在关系都很好。” daniel怎么也不会想到,好多年前那个不情不愿的男人,如今会主动带另一个女人来。 许邵廷循着八九年前已经所剩无几的记忆,往护栏最左边走去,静静地看了几秒,“其实已经完全找不到了。” “我跟他一年见不了多少面,但是关系一年比一年好。” “是因为这样所以觉得寓意好吗?” “嗯。” 话音落,身后传来一阵口哨响,闻葭转身,便见挺着个啤酒肚的中年白人大叔,笑吟吟地朝她招手。 很显然大叔有很强的生意头脑,他脚前铺了块垫子,上面摆了各式各样的锁,零星几对情侣在蹲着挑选。 许邵廷微微皱眉,嘴角却勾着,仿佛在回忆,“我怎么觉得九年前我跟我朋友也是在他这里买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胡子。” 他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往大叔的方向走,却出乎意料没牵动,回望她。 一刹那,他看见她神色犹疑。 “这个锁了之后还能解开么?”她问 许邵廷眸色几乎可闻地暗淡下去,“为什么这么问?” 闻葭莞尔,“你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可以像你跟你朋友那样长久,对吗?” 他迈回脚步,将她抱紧,哄道:“感情有时候也需要一点外力,你不想要?” “想要,”她又转折,“我的意思是我怕…”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 “怕什么?” 怕什么,她说不清楚,她确实是完美的悲观主义者,她心里有个结,是何令仪用自己的话语跟眼泪亲自打的。每当面临感情的抉择时,闻葭总是踌躇不前,明明只需要抓住眼前的情形,她却想到一年后,五十年以后,一百年以后,想到合约结束了以后。他想这段关系像锁一样长久,但是她怕事与愿违,怕让他失望。 而现在,她也要亲手锁住什么吗?用一把锁,将一段源于合约的关系停留在这里,会不会太刻意? 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也许是怕感情被锁束缚,没有这把锁,走到哪里都算终点,有了这把锁,走到哪里都是提前结束。 闻葭怔着目光,摇了摇头,没说话。 两个人无言相望了半晌。 许邵廷隐约看透她,“你是不是想说…” 话语被她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摇摇头,“没什么,不要说出来。” 许邵廷点了点头,很耐心地安抚,“先别想这么多,好吗。” 一道褶皱被轻轻抚平。 “好,”闻葭仿佛在等他这句话,答应得很干脆,她挪动脚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靠在他肩膀,“听你的。” 天边雪后的乌云渐渐消散。 大叔在一旁看得愣怔,看女人脚步停停走走,生怕两个人不买,最后终于看见这一男一女向自己走来了,咧开嘴笑了笑。 锁是她亲自选的,两把都是金的,心型,一大一小,被油性笔写上了两个人的中文名。 锁是他亲自挂的,护栏最中间的位置,磕哒一声,锁芯紧紧扣住,在一众生锈了的金属中,崭新又显眼。 又一对锁被委以重任。此刻他们都褪去高高在上的身份、众星捧月的光环,也许只是两个迷信于这把锁的普通信徒。 闻葭回抱住他。 卖锁的大叔衷心地为每一对光顾过他的小摊的男女鼓掌。 吹萨克斯的街头艺人迎着蓝调的最后一刻出现,醇厚的音色,慵懒地浸染两岸。风吹起闻葭的一头金发,爱意跟拥吻都被藏在她的发丝间。 白鸽很懂事地在两人脚边停留,又飞离。 利马特河将苏黎世一分为二,左边是历史悠久的老城,右边是现代化的新城,以格罗斯教堂为中心向四周漫步,可以看到全世界最有名的瑞士人,还有它引以为傲的班霍夫大街。 闻葭第一次这么自在地在街上走,干脆口罩也没戴,原本以为没人认得出自己,没想到这一头金发跟姣好的身形还是过于惹眼,被国外的粉丝追着要了合照跟签名。 许邵廷带着她,故意拐进了一条人少的小路。 “准备在瑞士待多久?” 闻葭正低头,踩着路沿,边玩边走,许邵廷怕她高跟鞋不安全,将脚步放慢到跟她一样的频率,紧紧地牵着她。 “你待多久我就待多久。” “不进组了?”他笑。 闻葭看得很透,“余见山就算现在宣布要进组,我不在,他不是还得看你眼色么。” “有想去玩的地方么?我安排人带你。”他目光紧盯着她脚步,一瞬不错。 第72章 闻葭意兴阑珊地摇头,“你不在,感觉去哪都少点意思。” “我没办法天天陪你。” “我知道,”她突发奇想,抬起头,顾不上看路,鞋跟踩空,差点跌到路沿下,被一个怀抱拖住。 “我给你当秘书,怎么样?” “正经秘书?” 闻葭往左右张望了两下,凑到他耳边,“白天跟晚上各司其职的那种。” 许邵揽过她的腰,手掌的力度大得很明显。 “我从不用女秘书。” “我也不行?” 没有男人能抵挡得住她这么问,许邵廷也没例外。 于是第二日,闻秘书到岗。 清晨,许邵廷起床时,窗外还是黑夜的样子,不见一点晨光。闻葭感觉到枕在自己身下的手臂被抽离,下意识地去挽留。 她眼皮沉重,完全没有清醒的意思,抓着男人的手,胡乱地问他现在几点。 “六点。” 闻葭一鼓作气地起身,尽管意识还没清醒,但还是很有工作精神,“我要跟你一起去公司。” 许邵廷要笑不笑地睨着她的迷蒙凌乱。 “不用这么敬业,你自然醒再来。” 闻葭没客气,重新缩进被窝,半梦半醒地问:“会扣我工资么,许董。” “不会。” 她得意洋洋,“这么仁慈。” 许邵廷盯住她,几不可闻地眯了眯眼,“晚上再追究你。” 等他从浴室里清洁完出来,床上的女人已经再度进入睡眠。 他早已衣衫齐整,发型利落。边打领带,边俯下身吻她额头。 “晚点我让司机送你去公司。” 说完,准备起身离开,又仿佛实在舍不得温香软玉,用剃了须的下巴蹭了蹭她颈窝,将人蹭醒了。 闻葭感受到他身上的淡香,也不撒起床气,只是勾住他领带。 “你没亲我。” “刚刚亲了。” “我没感受到,所以不算。”她耍赖皮。 许邵廷破天荒地硬不下心,又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见她满意,他才低头看一眼腕表,匆匆地拎起西服外套,离开主卧。 许邵廷离开的第四个小时,闻葭才醒。 瑞士别墅的佣人不如庄园的多,但好在做事利落,她踏出房间时,早午餐已经被端上桌等她食用了。 刚起床很难有好食欲,她随意应付了几口,继而慵懒地踱进衣帽间换衣服。 她仿佛真是抱着工作的心态来的,各式各样的职业装带了数套,复古的,优雅的,干练的。 秘书该有秘书的样子,闻葭随手挑了一条包臀半裙,佣人动作迅速地帮她熨烫好。 正换到一半, 消息铃很未卜先知地响了: 「闻秘书,今天不准穿丝袜。」 ----------------------- 作者有话说:心结会被解开的,不用担心~ 猜下晚上许董会怎么追究呢(来真的那种 第44章 上午时分,闻葭踩着十点的最后一秒踏进天许集团瑞士总部的大楼,目的明确地推开最高层办公室的门。 许邵廷听见她脚步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量她的衣着。 林佑哲没来瑞士,杨睿茗日理万机,正值圣诞,瑞士籍员工陆续放假,需要他亲力亲为做的事,是在国内的双倍,所以不能有任何东西让他分心。 他目光从上至下扫过她全身。 很好,没穿丝袜,尖头高跟也换成了平底短靴,又细又长的双腿被裹在水洗牛仔裤里。 再稳妥不过。 闻葭自在地转了个圈,毛绒大衣衣摆清荡着。 “怎么样?老板,这身还满意么?” “很好。” 闻葭依旧懒得化妆,弯着一双笑眼,走到办公椅前,跟昨天那样,径直往他腿上坐。 “……” 她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动作自如得简直目中无人。 许邵廷没放下手里的文件,只是这样耐心地审视着她。 “闻秘书,你觉得这样坐老板腿上合适么?” “不是都睡一张床上了么,怎么还这么正经?”她毫无赧颜,反而往他怀里蹭了蹭,“而且不坐你腿上那怎么办,我又没有办公室,有没有工位,许董难道要让我站一天吗?” 她表情无辜得很,“站了一天,晚上回去还要被你追究,我好可怜,你真的忍心?” 许邵廷扔下手里的文件,心里窜起一股又痒又热的气息,原本想惩罚她,却怕到最后失控的是自己,于是转而克制地吻了吻她。 吻完又翻脸不认人,“先下去,我忙完陪你。” 她不认账,“我不要。” “下去。” “不下。” 第三次,许邵廷面无表情地看向赖在腿上的女人,见她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他利落地按下座机内线,吩咐道: “进来一下。” 腿上的重量瞬时消失。 闻葭已经跳离他的怀抱,慌乱匆忙地往沙发走去。 许邵廷望着她的背影,笑了声,又对座机补充: “不用了。” 闻葭这个秘书当得太闲散,一整个下午,没人知道一个老板跟一个秘书在办公室内做了什么,连杨睿茗也一无所知,他只是看见闻葭一趟趟往茶水间跑,红茶、咖啡,一杯又一杯地往办公室里送,他这个死脑筋的直男也许无法想象,闻葭是怎么喂着许邵廷喝完的。 而且他觉得老板今天的反应慢得很不寻常,每次敲门进去,都要等上一两分钟,里面才会传来他的应允。 这一天,许邵廷没加班。下午六点整,他合上最后一份文件,将闻秘书带离了办公室,径直坐进车内。 “今晚有个应酬,你跟我一起去。” “要给你挡酒么?我酒量不太好。” 许邵廷淡淡瞥她一眼,“想太多。” 司机是瑞士人,听不懂两人说的,可如果听懂了,他一定会在心里疑惑,到底谁会选择在那么浪漫的餐厅应酬? 路程花费了四十分钟,闻葭在他怀里小憩了会儿,等再睁开眼,往窗外望去,景色意外眼熟。 “这不是我们昨天来过的地方么。” 她降下车窗,寒风瞬时涌入,冷得她重新往他怀里钻。 苏黎世的圣诞氛围很浓厚,夜晚尤其,大街上空已经悬起巨大的发光铃铛与星星灯饰,人们裹着厚呢大衣,穿梭其下。 姜饼、甜肉桂,热可可的香气交织,飘进车内。 许邵廷颔首,只是轻微地‘嗯’了声,别的什么也没说。 车子缓缓停在一家餐厅前,这是一栋米色的复古欧式建筑。 闻葭下了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打量。 仰头的那一刹那,她知道自己被骗了。 现在她心里跟那个司机有相同的疑惑。 没有人会选择在这样浪漫的餐厅应酬。 很显然,上下四层都已经被包场,这家平常只有预约才能进入的餐厅,此刻无一人光顾,一个牌子张扬又乖顺地摆在门口,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只是静静地迎接今晚主人公的到来。 在这个圣诞夜,这家豪华的餐厅不营业,路人未免觉得太可惜,如果有人壮起胆子向店员询问状况,店员只会递给她一枝新鲜的玫瑰,跟一个充满诚意的信封。 闻葭是唯一不被赠予的对象,所以她不会知道,那封信基本全篇都是用德文写的,除去中间嵌着两个汉字,是她的名字。 信封是用真材实料的牛皮做的,过于精美跟厚实,没有人忍心将它丢进垃圾桶,每一位被赠予的人都会带着好奇打开看一眼。通篇钢笔手写的德文很好懂,唯有那两个汉字让人费解。 有会中文的瑞士人一眼道破,“这也许一个女孩的名字。” 这时跟他同行的人会发出一声感叹,“噢,那她可真够幸福的。” 读完信,人们会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利马特河的另一畔。他们也很期待,因为他们知道,半个小时后那里将会有一场盛大又绚烂的烟花,是为信封上那位小姐放的。 服务生将两人带进门,却也只到这步为止,甚至还没把人引入座,就已经沉默着转身离开。 闻葭没见过如此“不敬业”的服务生,望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还没回过神,蓦地,光线瞬间被切换。 男人已经松开牵着她的手,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空虚,餐厅的所有灯光都被关闭,她眼前陷入一片昏暗。 但不是彻底的黑暗,因为她能感受到周身似乎有昏黄烛光氤氲。 闻葭转了个身,向两旁探,没有半个人影。 许邵廷已经不在她身边,可是她没听见他的脚步声,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闻葭非常怕黑,然而此刻,只有疑惑跟惊喜充斥着大脑,驱散了她无数的恐惧。 她彻底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有蜡烛被摆在地上,排列得很整齐,是仅靠一个人无法完成的工程量。 第73章 一直延伸到楼梯间。 望着这一切,一种震撼的情绪掠夺了闻葭的心脏,她咽了咽嗓子,似乎想找回自己,确认这并非是梦境。她唇瓣跟手都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疑惑,还是欣喜。 整个餐厅安静得能听见火苗燃烧的细微滋滋声。 终于,她回过神来,缓缓抬腿,毛绒靴顺着蜡烛的方向,迈向一楼尽头,迈向楼梯间,来到了第二层。 还是有无数相同的小蜡烛在指引她的方向,她乖顺地按照火苗的要求,走到蜡烛的尽头。 目的地是二楼的露天阳台,转头就能俯瞰那条静谧的利马特河,波光粼粼。 她眼前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面对面。 但还是不见许邵廷的身影。 她将手指抵在唇侧,消化着眼前的场景。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忽地转头,便见许邵廷怀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束玫瑰,艳红、新鲜,正缓缓迈步朝着自己走过来。 她感觉自己耳中好像什么也听不见,河对岸人们的喧闹声、自己的呼吸声,统统消失,只有他的脚步声最沉稳。 也什么都看不见了,蜡烛、火苗,仿佛在一瞬间被熄灭,只有眼前的人最清晰。 他目光是那样深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第一次觉得一条路有这么漫长,这么难走,终于走到她面前了,灯光很听话地亮了起来,他才看清,原来她眼底略微湿润。 许邵廷笑了笑,“吓到你了?” “没有,”闻葭极力摇头否认,她脸上有一种从巨大的恍惚中回过神的释然,“你刚刚去哪了?” 许邵廷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花,“去准备花了。” “花是早就准备好的,不是么?” 她仿佛不止在问花,也在问这所有的一切。 “是,早就准备好的。” 一个不容置疑的回答。 闻葭欣然地笑,“我还真以为,你是要来带我应酬。” 许邵廷将花摆在桌上,“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圣诞节。” 他微微摇头,笑了笑,“为什么不肯说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日子?” “因为那天只是你单方面遇见我,我有点后悔,那天只顾着看雪,没有看见你。” 他不纠结,温柔的目光落进她眼底,“其实,闻葭,遇见你之后,圣诞节对我来说,多了一层意义。” 这是要跟她表白的仗势吗?她没敢问。只是静静地听着。 “以前我不喜欢过什么节日,连自己的生日也没什么兴趣,遇见你之后,每一年,我都在期待这一天。” 不该这样的,明明这些话他已经在心里模拟了成千上万遍,明明已经够熟练,为什么心脏还是会跳得这样快?快到要使他的语序颠倒、呼吸紊乱。 “为什么呢?”闻葭感到自己鼻尖有点酸酸的,还好光线不足,否则会让他发现红得很明显。 “也许是因为…可以毫无顾忌地回忆,”他停顿,“虽然也回忆过无数遍。” 蜡烛在他身后跃动,燃得正旺,能够隐约照亮他面庞,他神情很认真。 “昨天你问我,我们的感情是不是也需要那把锁,我想说,是的,我总是害怕自己抓不住你,遇见你之后,我发现自己所有害怕的事都跟你有关。” 两个人之间沉默片刻。 “其实我也是…”闻葭垂下眸,脸上笑着,“可是我想不出,你怕什么…” “我怕你不看我,也怕你不接受我,最怕失去你。不想再怕了,所以思来想去,觉得应该说出来,我也该给你一个正式的告白。” 他确实鲜少怕过什么,这些他说的,是所有他能够想到的,好像词穷了一般,每一个都跟她沾边。 昨天在情人锁面前她犹豫的那个瞬间,就足够让他心悸。 闻葭仔细回味着他的话语,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你什么都有,不必因为我这么怕。” 许邵廷心跳一滞,伸手扶住她的腰,有想把她框住的意味。 “为什么会这样想?这跟有什么没关系,”他在对女孩子表白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经验,声线难得局促,“跟心有关,不是吗?” 他垂眸,看见她张嘴,又说不出话。 “你想说什么?都说给我听。” 她点着头坦白,声线细微发着抖,垂下脸,没敢去看他,“我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害怕…” “怕什么?” 闻葭犹疑地说出口,“怕你…没有真心。” 怎么有点像要拒绝他的趋势? 许邵廷攥紧了手指,心脏有一股钝痛蔓延,射向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呼吸急促。 “为什么?”他思考半晌,释然地笑了下,“只是因为我什么都有?是因为钱吗?还是权?还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闻葭淡淡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家庭的矛盾、成长的经历、母亲的叮嘱,让她在感情里长成了一个极致的悲观主义,她好像没有具备完全相信一个除自己之外的人的能力,她觉得没有人会无条件爱自己,又觉得任何人的爱都是带有目的性的,更何况是许邵廷这种男人。 她不认为一个什么都有的男人,会有对爱的执着,她甚至认为,爱是他最不会有的东西。 所以她没什么勇气,不敢义无反顾地爱他,在感情这条长河面前,她总怕自己会先溺水而亡。 许邵廷将她的踌躇看得很透,他渐渐有些心慌,攥住她肩膀,力道大得可怕。 “你怕,我也怕,所以我更应该表白,我们更要相爱,不是吗?” 两条细流可以汇成一条,相互交融,有能够抵抗长河的勇气,有能够蜿蜒不息的韧性。 闻葭缓慢抬头,望向他,两行透明液体挂在了下巴,“你怎么不纠结我为什么怕?” “这一点也不重要,我会让你变得不怕。” “别人怕我,我无所谓,你不能怕我。” “我只想要你爱我。” 周围人的惧怕、忌惮,自如地将他划分到另一个阶层,但在她这里,他只要这道界限骤然崩塌。 越彻底越好。 好奇怪,明明话就是在耳边说的,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回声回荡在耳边? “有钱也好,有权也好,有再多,都不能改变我只有一颗心的事实,闻葭,我在爱人方面没什么经验,在爱你这方面,也很生涩,在你面前,我也只是个普通男人,并不会因为什么都有,就能掌控对你的感情,我没有得心应手,也需要摸索。” 她第一次见他这么慌张地解释什么,好像快要语无伦次。 话音落,空间也跟着沉默了半晌。 “喜欢我,为什么会有那一张合约?” “想把你留在身边,又觉得太自私。”他语气是极致的真诚。 “所以用钱收买我。” 许邵廷笑了笑,“那张合约,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名正言顺把你留在我身边,让你习惯我、看到我的方式。” 闻葭缓缓回抱住他,泪水沾湿他衬衫,她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故意说,“早知道不答应你,否则我会遇到其他不跟我签合约的男人。” “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我不爱听。” 许邵廷甚至不敢去想象她说的画面。 闻葭在他怀里很乖顺,“那不说了。” 抱了半晌,他松开她,很认真地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昨天在情人锁面前为什么那么犹豫吗?” “是因为我怕自己跟你没有以后。” “所以那天在邮轮上,你说不敢奢求我太多。” 闻葭‘嗯’了一声。 “所以那天采访的时候,你不敢提起我。” 闻葭怔了怔,反问,“你怎么知…” 话被截断。 “回答我。” 她又‘嗯’了一声,带鼻音的那种。 灯光昏黄,许邵廷的眼底晦暗不明,他撑着桌沿的手,随着她的回答而越来越紧。 “所以那天你说,”他刻意停顿,是在消化心口的刺痛,“所以那天你说,你会报答我。” 闻葭脸上眼泪越来越多,她故意勾起笑,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许邵廷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转向别处。 “那你现在回答我。” “为什么知道我跟沈知蕴有婚约的时候你会难过?” “为什么怕我爱别人?” “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这么勇敢地跑到瑞士来见我?” 他一连串的几个问题,如果是分开来,每一个都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是现在他是合在一起问,她能想到有且仅有的一个答案。 “是因为,喜欢。” “只是因为喜欢吗?我想听真话,你告诉我。” 闻葭一边低头流泪,一边笑,“是因为爱对吗,许邵廷,我自己也不敢确认。我只知道自己想被你从头到尾地爱着,也想要被你独一无二地爱着,我只想做最特殊的那个,所以在知道你跟沈知蕴快要结婚的时候会那么难过,我只想要你爱我…彻彻底底地爱我,但我不敢说,感觉这好没道理…你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 第74章 她说一句,抽噎一句,哭也没阻止住她的表达,仿佛要把脑海中所有的话都吐出来。 下一秒,他背后的那片天升起巨大火苗,无数繁星点点在他身后绽放开。 伴随着烟花声跟教堂的钟声,她听见他问: “所以现在,我恳求一个让我只爱你的机会,你愿不愿给?” 圣诞夜放的烟花为什么会是她最喜欢的心型?她不知道。 现在不是整点,教堂的钟声为什么会那么恰好被敲响?她不知道。 楼下为什么会有路人在往他们这个方向仰望,并且欢呼?她不知道。 也无暇想清楚。 因为许邵廷已经先一步吻住她的唇,却只是蜻蜓点水,不辗转。 数秒后离开,很认真地再一次问:“你愿意给吗?” 他凝视着她,见她没回应,他有点慌乱,“你是不是不喜欢今晚表白的地点?还是不喜欢烟花,觉得吵?是更喜欢在家里表白吗,我可以再…” 他话没说完,听见她的回应: “愿意。” “我愿意给。” 河边有天鹅缓缓地游,路边不知谁在唱着圣诞歌,教堂钟声响了三下,烟花没结束,光亮照顾到她,将她脸上的泪痕照得一清二楚。 是欣喜的泪痕。 许邵廷将她抱得很紧很紧,几乎要将她融进身体里。 是欣喜的力气。 他又开始吻她,这次开始辗转,动作很轻柔,但她哭过,丢失了点力气,所以投降得很快,软在他怀里,被他吻得向后仰去,她伸出双手,牢牢地攀住他宽阔的肩背。 露天阳台上被种满了玫色的鲜花,即便在寒冬,也娇艳欲滴,它们见证了这场表白,所以很骄傲,没理由垂头丧气。 一楼的餐厅门前有路人,有人鼓掌,有人欢呼,她们好像看到了信中的那位小姐,虽然只是背影,也能一窥她的美丽。此时此刻,没有人在为今晚无法进入这家餐厅而难过,所有人都在为自己见证了这一时刻而欣喜。 拐角处的店员们也在为他们感到高兴,尽管他们听不懂两人说的,但是这两张脸上的表情,骗不了人。 阳台上的一男一女渐渐向餐桌移动,谁都沉浸,谁都没察觉,直至餐盘被他们的动作挤压在一起,发出一阵清脆的响,他才放开她。 许邵廷伸手抹了抹她半干的泪痕,“哭了这么久,累不累?” “累…”她嘟囔,“还饿…” 许邵廷闭了闭眼,自责得不行,因为自己的自私,只顾着表白,没顾及到她的肚子。 他吩咐了一声,店员终于开始忙碌起来。 今晚的主厨是米其林三星水平,并非这家餐厅的常驻,而是他特意请的,在这个对于西方国家来说特殊的日子,非常难约,他只好动用一些人脉。 侍应生只围着两人转,服务得相当周到。端上来的菜品精致又小巧。闻葭偏爱马赛鱼汤,无可匹敌的酸鲜跟质感,龙虾跟扇贝的加入,显得跟冬日更加适配。 今夜喝香槟,再合适不过。 第一次碰杯,她问: “什么时候准备的?” “昨天,”他坦白,“没想过你会来,所以很匆忙,如果你不喜欢,我再重新安排一场。” “我很喜欢。” 第二次碰杯,她问: “什么时候有想跟我表白的想法的?” 许邵廷擦了擦手,低头笑,“如果我说第一次见你就有,你会不会觉得肤浅?” 闻葭不置可否。 “真正想要跟你表白,是那天在我家。” 她记得那天,他说,“要求高一点,没有男人会选择在家里表白。” 第三次碰杯,她问: “你刚刚说自己在爱人方面,没什么经验,是真的吗,有没有在骗我?” 许邵廷收回望着利马特河的目光,烛光打在他脸上,有一层朦胧的阴影,可是他认真的神情,却是具有穿透性的。 “是真的,我第一次爱人。” 最后一次碰杯,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说了句德语。 许邵廷唇角勾起笑,“哪里学的?” “跟路人学的,昨天走在街上一直听见有人在说,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能不能翻译给我?你不是会一点点德语吗?” 许邵廷放下酒杯,眼底温柔藏不住: “我爱你。” 一顿饭吃完,她已经微醺,不知道香槟、晚风、湖畔、圣诞歌,还有他的甜言蜜语中,哪个是罪魁祸首。 她被许邵廷轻而易举地抱进车。 他昨晚便已经吩咐司机换台有隔断屏的车来接。 车内暖气还未完全覆盖,隔断屏已经将车子划分成两个区域。 闻葭主动跪坐在他腿上,微醺间,找他的唇,索要吻。 许邵廷急不可耐地回应她。 大手顺着她的裤子,蓦地摸到里面一层薄薄的丝袜。 “不是让你不要穿?” 闻葭搂着他,话语朦胧,“你发消息来的时候已经迟了,我已经穿上了,懒得脱。原本以为在办公室肯定会被你撕破,没想到完好到现在。” “故意懒得脱?” 闻葭笑着,点了点头。 司机不知道两个人在后面做什么,他只是收到许邵廷一次又一次提高车速的命令。 车停在别墅前,司机按照往常一样下来给他开门,却被他先行一步。 怀里抱着女人。 她是一路被许邵廷抱进房间的。 他甚至连灯也懒得开。 …… 许邵廷低低地叫她一声‘宝贝’,“说你爱我。” 闻葭乖顺地回应他,“我爱你,我爱你…” 她重复着。 “宝贝,”他附在她耳边,捏住她的下巴,“采访的时候为什么不提我?” “难道我很见不得人么?” “不是的不是的…”她死命咬着下唇摇头。 “那天微博为什么要发跟别的男人的合照?” 闻葭神智不清,但还是知道他说的是aferpary那天。 “不是的…那个是..很多人的合照,许董…” 他不满意地‘啧’了声,玩味地抚着她的脸颊,“为什么还叫许董?” 一连几个的为什么让她回答不过来,她声线破碎,“那叫什么…” “自己想。”他居高临下地命令。 伴随着话语而来的还有他强烈的不满。 “许邵…廷…” “重叫。” 她可怜地重新措辞,“哥哥…这样满意吗?” “你说呢?” 闻葭缴械投降,带着呜咽,软软地叫他了一声‘老公’。 男人终于满意。 房间一时沉寂,只剩下两道交织的呼吸。 ----------------------- 作者有话说:闻秘书你是懂白天跟晚上各司其职的 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许董终于开荤(不是 删了400字,自行脑补(哭 第45章 闻葭在半夜醒了一回。 仅仅几个小时,剧烈运动过后的乳酸几乎充斥全身,她觉得自己快要散架,每一处的骨头都叫嚣着酸痛。 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许邵廷清醒着,正轻柔地抚着自己的背,哄小孩子睡觉那般。 “怎么没睡?”她额头抵在他胸腔前,低声问,“你不累么?” 前半夜,许邵廷一直占据主导,她逃无可逃,退无可退,逃到主卧哪个角落,就在哪个角落被许邵廷抓住,一句句逼问她为什么要逃,如果回答不出来,就意犹未尽地继续。 到最后,她变成了不舍的那个,偏偏许邵廷开始当畜生,还是格外有耐心的那种,一遍遍问她‘要不要’,闻葭耐不住,摇摇头说‘不要’。 每当这个时候,许邵廷就会轻笑一息,垂眸瞥一眼,“明明很想要。” 又再度回来。 闻葭眼睛也睁不开,是在半梦半醒间被他抱去浴室的,等到主卧归于平静,她早已被哄着,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他一直没阖过眼,神色却毫无倦意,反而亢奋,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沉迷于这种事,人生过去的数年中,他始终清醒,自律而克制。在美国生活的日子,奔放的白人女孩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他全然无动于衷,在英国留学的时光,有人惦记他继承人的身份,不断往他身边输送美色,他一律拒之门外。 他并非没有过自我愉悦,却也只是觉得索然无味,远没有能够到让他为之上瘾的地步。 这是第一次,他清楚地体会到,自己对于一件事,有失去掌控的风险。 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并非是事让他欲罢不能,而是她,让他欲罢不能。 结束后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两个人荷尔蒙的气息,他毫无睡意,又不忍心再欺负她,只能下床处理了会儿工作,来分散注意力。 直至一个小时后,才再次回到床上,一边哄着怀里的人,一边回味着。 第75章 直到她醒。 闻葭明明是被动的,体力到现在却也没有完全恢复,虚弱地枕着他臂弯。 他看她这副模样,又好笑,又心疼,拿她没办法,从她额头吻到她锁骨,吻遍了,吻痕到处都是,却怎么也吻不够。 “你不是第一次么,怎么这么…”闻葭把头埋进他胸口,欲言又止。 “这么什么?”他笑追问。 “…你自己知道。” 许邵廷认真回答她,“还不是因为跟你太会─” 闻葭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攥紧被角,莫名其妙地羞涩起来,没耳听,伸出手堵住了他的话。 却被许邵廷一把拂开,“怎么?不敢听?” 他将被子拉过两人头顶,被单被拱起一个高高的弧度,她在里面不安分,偌大昏暗的主卧里,传来女人的轻呼跟男人低沉的笑声。 …… 今天许邵廷没出勤。 一向闲散的员工看着空荡荡的董事办公室,丝毫没有“天高皇帝远”的欣喜,反而有种无所适从的不安跟诧异。 杨睿茗在办公室门口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疯打许邵廷电话。 第十通,对面终于接了。 男人语气略微不耐,“什么事?” “许董,今天有例会,半个小时后。” 许邵廷慵懒地‘嗯’了声,听语气,心思全然不在电话上,“你开吧。” 例会事小,生意事大。 “下午还得见mark,今天需要跟他签意向书。也…推掉吗…?” 杨睿茗不明白是什么让他做出了这么破天荒的决定。 “换个时间,送点礼给他吧,让他圣诞节别工作了。” 杨睿茗张着嘴,将手机送到眼前确认自己没拨错号,才在那头喃喃咂舌。 连春节都不肯休息的男人,也许是灵魂出窍了,会劝别人停止工作。 许邵廷确实是灵魂出窍了。 他倚在床头,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垂眼看着逃到床脚的女人,不紧不慢笑一声,只是伸手圈住了她脚踝,便轻轻松松将人抓回原处。 什么例会,什么mark,什么意向书。 他丢开手机。看着身下的人,“你逃什么?” 闻葭感受着他的笼罩而来的气息,明明是一副慵懒相,气场却过于逼迫。 她攥紧床单,瑟瑟发抖,“你今天不去公司吗,许董。” “许董?”许邵廷语气透着不满,“只是过了一夜,就忘了该怎么叫我。” 他边说,边抽开她睡袍的束带,动作轻缓得像在拆一件珍贵的礼物。 “我是不是要帮你回忆一下?” 闻葭闭着眼睛,简直恐惧,她还痛着,知道自己绝对招架不住他的攻势,开始可怜巴巴地求饶。 许邵廷禽兽不如地哄:“我轻点。” “……” 窗外白雪纷飞,树木跟屋顶都是素裹的白,主卧里壁炉燃得正旺,成了这片洁白天地中唯一的暖色。 …… 许邵廷少爷当惯了,从没伺候过人,唯独每次跟她之后,都显得非常有耐心,先是一阵细细安抚,见她彻底缓过来了,又亲自帮她清洁。 闻葭从头到尾都被抱着,脚不沾地,只管自己睡,被他伺候得舒服了,偶尔哼哼两声,再主动吻他一下,感谢他充满诚意的“服务意识”。 结束到现在,她睡了三个小时,自然醒来时,便看见许邵廷穿着睡袍坐在阳台的摇椅中,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指尖夹着支烟,已经燃过半截。 她坐在床上,迷蒙地眨眨眼,就见他消遣般地将烟送近唇边,吸了一口,再吐出,烟雾立刻就被寒风撕扯、稀释,融进一片苍茫的白色背景里。 雪仍旧纷飞,壁炉让室内暖意浓烈。 余光瞥见床上的动静,他朝卧室内望了一眼,又向电话里说了句什么,才挂断,但没直接进来,而是刻意等烟味散了,才回房间。 许邵廷抱着手臂,站在床边凝视她,神色中有一种欲望餍足之后的怠惰跟涣散,不似平常那么矜贵自持。 “醒了?” 嗓音也有点沙哑,不知道是因为烟还是因为其他。 闻葭拥着被子坐起来,有点撒起床气的意思,朝他张开双臂。 许邵廷笑了笑,依着她,坐回床上,将她半抱进自己怀里。 床上摆着碗热腾腾的汤,他端过,“喝喝看。” “这是什么汤,”闻葭揉揉眼睛,“保胎汤,还是打胎汤?” “……” 许邵廷沉默一下。 “我戴了,宝贝。” “那这是什么汤?”她小声问。 “补身体的。”他往她嘴边喂。 “谁做的?” “佣人。” 瑞士别墅的佣人也都是中国人,她有点警惕,“你怎么跟她们说的?” “…我说你身体有点虚弱。” “她们知道我是明星吗?” “知道。” 闻葭环着他腰,把脸埋进他胸膛,咽呜了一声。 “现在怎么知道害羞了?刚才不是…”许邵廷低笑,故意没把话说完。 但是他也无法继续说了,他怕自己比她先把持不住。 闻葭被他喂着,喝完了一整碗汤,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 “你刚才睡了么?” 他摇头,“没有。” “那你在做什么,抽事后烟。” “在跟朋友打电话,他请我们去聚餐。” “瑞士人么?” 许邵廷帮她撩了撩碎发,“嗯,就是我说跟我关系很好的那个,你愿不愿意?不愿意我回绝。” “什么时候?” “今晚。” 闻葭在别墅待着,闲着也是闲着,有人请聚餐,她乐得自在,下床换衣服,画了个淡妆。 五点钟,司机准时将车备好。 daniel的别墅坐落在静谧的湖畔边,依山而建,车子刚停稳在大门前,主人便笑着迎了出来。 许邵廷先跟他拥抱,继而向闻葭介绍,“daniel,我在英国的同学,人很热情。” 许邵廷说得一点也没错,闻葭差点被daniel的豪放吓到,好在他用最后一点理智收回了贴面礼,只是跟闻葭握了握手。 daniel的妻子ruh是个很奔放的白人女子,抱住闻葭,第一次见面,却仿佛故友重逢,两人亲昵又自然地贴了贴脸颊,她便将人带进别墅。 客厅正中央,缀满彩球与星星的圣诞树静立,柔和的灯串在松枝间闪烁,将金银丝带映得晶莹温暖。 树下堆着礼物,空气里弥漫着松木的香调,宁静而充满期盼。 在客厅小坐闲聊了会儿,恰逢佣人将晚餐备好,daniel将人引入餐厅。 核桃派跟各种奶酪黄油的香气扑面而来。 落了座,daniel先亲自给闻葭倒了点红酒。 边倒,边打趣,语气间全是豪放的调侃,“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真能看见evan美丽的女朋友。” 闻葭笑着,捏起酒杯,抿了一小口,“为什么这么说?” “作为他的好兄弟,我时常认为他对女人不感兴趣。” 闻葭差点呛一口酒,凑近许邵廷耳边,“许董,都是男人,怎么你在daniel口中,跟在周敬承口中,是完全两个人?” 许邵廷闻着她的酒香果香,拿高脚杯碰了碰她的,“现在你知道该相信谁的了么?” 对面daniel看着眼前亲密的一男一女,向许邵廷挑挑眉,“evan,你不要告诉我那天你拒绝我吃饭,是因为她。” 闻葭比许邵廷先抢答了,“哪天?” 许邵廷清了清嗓子,“你活动那天。” “许董,怎么重色轻友?” 闻葭以为daniel听不懂,说得毫不避讳。 没想到却被daniel精准捕捉到,“重、色、轻、友?”他用蹩脚的中文发音学了一遍。 闻葭惊喜又好笑地瞥他,“你会说中文吗?” “一…一点点。”daniel捏起大拇指跟食指,挤眉弄眼,带着怪异的语调回答:“这个词语是evan教我的。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闻葭圈起嘴唇,故意拖长音地‘哦’一声,瞥一眼身旁男人,又意味深长地问daniel:“那你告诉我,他是重色轻友的那种人吗?” daniel给四个人都倒好酒,坐回位置上,摸着下巴思考良久,才实事求是地说: “evan绝对不是。” 继而又大笑一声,“但我必须向你坦白,大学时期,他是我们整个俱乐部最受女生欢迎的。” 许邵廷喝红酒的动作顿了顿,眼眸微抬。 餐厅瞬间安静了。 桌上,四目相对。 桌下,daniel感受到两道脚尖的警告。 一道来自身旁的妻子,一道来自对面的男人。 只有闻葭淡定地挑了挑眉,“俱乐部?” 英国千百年的贵族阶级由社会延伸到校园,在那些顶尖的学府中,总有一个供世家子弟娱乐跟社交的圈子,剑桥大学也不例外,这些社团跟俱乐部一度被外人贴上传统、特权和排他性的标签,却也是最让一众平民子弟趋之若鹜的顶级人脉。 第76章 有人生来就拥有一张入场券,也有的人只能等着被筛选。但是只有真正想加入的人才知道,能被筛选也是一种殊荣。 在那些联谊的宴会中,不论许邵廷是被动邀请,还是主动出席,他身边从不缺女伴。纤瘦的、丰满的,知性的、活泼的,金发女郎、黑发淑女。 端庄的晚会过后是荒诞的男女之事,性格奔放,身材热辣的女孩想坐进他怀里,他都无动于衷。 似乎只是跟她们跳一支舞就已经耗光他所有兴趣。 daniel尴尬地抚了把脸,感受妻子跟好友的逼迫,又道:“不过我可以向你发誓,evan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 他极力思考着,生涩地挤出几个字,“坐、乱、不、怀的。” 闻葭大方莞尔,一字一顿地纠正他,“坐怀不乱。” daniel大声地哈哈笑,“现在,我学会了。” 闻葭借着喝酒的功夫转头跟许邵廷说悄悄话,“许董,我可以相信他说的么?” 圈着她腰的那只手缓缓收紧,“你必须相信。” 这一顿饭,四个人吃得很愉悦,daniel在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迎来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也许是欣喜,话语像关不拢的水龙头,源源不断往外流,每一句都被闻葭接住。两个人有种伯牙遇子期的相见恨晚。 只不过,这话题始终围绕着许邵廷转。 闻葭一会儿迂回着,打听大学时期有多少个女孩喜欢他,一会儿又旁敲侧击,问他对那些女生是什么反应。 daniel六亲不认地全盘托出。偶尔爱添油加醋,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又会感受到小腿迎来两道不轻的力度,一顿饭下来,小腿恐怕凭空多了两块淤青。 吃饭完,daniel站起身,对着闻葭神神秘秘地道:“我有个物品要交给你。” 他踱出餐厅,再进来时,手里多了一本东西,交到她手上。 闻葭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外国人如此语重心长,“我保存了很久,你回去再看。这是我从很多年前就决定要交给evan未来的伴侣的,你知道吗,在今天之前,我差点以为我会保管它一辈子,好在今天送出去了。” 闻葭淡笑着接过,抚着这本东西的封面,是一层厚厚的牛皮壳,保存得相当用心,数年下来,也不见一丝磨损。 她当真听了daniel的话,乖乖地等回到了别墅才打开看。 洗过澡,她靠在床头,膝盖上放着这本相片集,一页一页翻过去。 照片都是以第三视角拍的,每一个画面,许邵廷都在构图的中心,但是只有寥寥可数的几张,他望向了镜头。 其中一张,是他坐在一张办公椅内,背后是桌子。两条长腿随意地岔着,姿态带着一丝松弛的随性。 多年前的他,面孔依旧俊朗帅气,短发也利落,架着副银丝边框眼睛,镜片后的眸光沉静,手里有一支钢笔,并非把玩,而是修长指尖稳稳托住,似有掌控力。 比起董事长跟继承人,这样的他,更像是一位年轻而敏锐的教授,或者讲师,手中的钢笔随时能变成教鞭的那一类。 隔着塑封膜,闻葭拇指指腹轻轻抚过男人的脸,是她从没见过的一面,与生俱来的深沉雅重,却多了份意气风发。 浴室的水声停了,许邵廷围着浴巾踏出,闻葭从相册中抬起眼眸,将眼前的人跟照片中的人重叠起来,她笑着摇头,“你变了很多。” 许邵廷掀开被角,躺进,将女人捞进自己怀里,亲了亲她发丝,“哪里变了?” “总觉得你照片里还是有一点少年气在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相貌没有大变化,”她抬眼观察他一阵,又观察几年前的他一阵,“可能是因为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很…很男人了,所以觉得变化很大。” 许邵廷觉得好笑,忍俊不禁,“很男人是什么形容?宝贝,照片里不像男人?” “就是…”闻葭斟酌措辞,“很男人就是…就是…很成熟稳重。” 她又垂眼去看照片里的他。 那个时候的他,也许还不到穿西装的时候,一件深色针织开衫,领口跟袖口露出挺括的衬衫边缘,沉静之外,尽是利落。 身后满桌的文件跟双屏电脑将他框在某种秩序当中。 “这张是刚进校的时候拍的。” “是daniel给你拍的么?” “嗯,所有没有他出镜的照片都是他给我拍的,他说如果不当商人,也许会去做摄影师。” “还以为你不爱拍照呢。” “确实不爱,但是会让亲近的人拍。” “那这本相册不是很珍贵?” “是很珍贵,”许邵廷将她抱紧,呼吸氲着她耳垂,“所以他选择送给你。” “你应该是我跟他之外唯一看过这些照片的人。” 她翻过一页,看见一张合照,他站在人群最中间,没有笑,只是静静站着,也很有气场,在一众白人面孔中,不论是相貌,气质还是身形,都占绝对的上风。 醒目又亮眼。 闻葭一页页看过去,都是他大学时期的照片,按照时间先后排列着。最后一张,是他在伦敦塔桥前拍的,望着镜头,唇角带着浅淡笑意。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嗯,这张跟现在的你就很像了。” 闻葭珍重地阖上封面,抬眼,轻轻摸他下巴,“怪不得以前那么多女孩追求你。” 语气中有她自己也没察觉的醋意。 许邵廷轻啄一下她唇,故意道:“这算是夸我,还是吃醋?” 她哼一声,“你倒挺能忍住欲望,我要是你,天天被那么些白人美女包围,估计早就把持不住了。” 他听着她越来越酸的话语,蓦地一笑,“根本就没有欲望,”末了又淡淡补充,“对她们。” 闻葭学他说话,“理由?” “没有理由。” “怪不得daniel说以为你对女人不感兴趣,他话还是说轻了,没有传你有性.功能障碍,已经很仁慈。” 他刻意往她耳旁送气,“我有没有性.功能障碍,你不是最清楚?” 闻言,她咬着唇,瞥开眼。 许邵廷似笑非笑,将相册从她手中抽出,放到床头,“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看看你以前的照片?” “我从出道以后就没什么隐私了,”她无奈地笑,“基本上所有照片你都能在网上找到。” “所以我想看大众没看过的。” 闻葭总能在这种温存时刻将两人之间的话语风向扭转: “大众没看过的…不是都被你看遍了么…” “嗯,还想看更多,”许邵廷难得没挑逗她,“比如小时候的照片。” 这个要求他提得很合时宜。 闻葭自从跟何令仪分开住之后,后者每日的娱乐活动就是在外逛街,在内翻翻女儿小时候的物品。 她有一个大收纳箱,堆满了闻葭儿时穿过的衣服、儿时用过的铅笔盒、字典,还有数本相册,想她了就翻看,看到某张有意思的,就给闻葭拍过去。 闻葭遂了他的意,点开手机相册,她有一个专门存放自己童年时期照片的地方。 她不知道要从哪里讲起,于是随便点开一张,往他面前晃。 “这张是我一周岁抓周的时候拍的,”她指着照片中的自己,“所有东西中我只抓了台相机,我妈妈说别人抢也抢不走。” 她笑了笑,素颜的笑容显得很柔和清丽,“如果我跟daniel都没有选择现在的行业,也许我会跟他成为同行。” 许邵廷温柔地凝视着照片中的小女孩,脸圆嘟嘟的,眼睛很亮,跟现在一样。婴儿肥完全没有消退的痕迹,手臂似莲藕,一节一节。 他偏头,深深地亲了亲她脸颊,“怎么现在变这么瘦了?” “你在嫌弃我小时候胖。” “胖还是瘦,我都会喜欢,没有嫌弃一说。” 闻葭得到满意的答案,才继续说,“我一年级就开始变得非常瘦,那个时候我妈妈送我去跳舞,一跳就是半天,还不爱吃饭,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她没告诉他,她的性格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养成的。喜欢什么事就要做到极致。在舞蹈班,比其他所有同龄人都要努力用功,也完成得最好。 开肩拉背劈叉的时候,小小的人疼得就快要流眼泪,也会硬生生憋回去,撇着嘴一声不吭。 一放学就在拥挤的客厅里自己练跳舞,是她在枯燥的课业之外唯一的期冀。 “这张是我小时候弹钢琴,十二岁。”她翻到下一张。 许邵廷用目光描摹。十岁左右的她已经出落得很优越,纤细的手指轻抚琴键,眉眼间已有了少女的灵动与专注。 “小时候钢琴很贵,钢琴课也很贵,但是我喜欢,我妈妈咬着牙让我学了五年。” “只不过我一直没有一台属于自己的钢琴,”童年的遗憾,在此刻提起来,她却莫名有种释怀,“可能是因为家里太小,摆不下,也有可能是因为买来也没时间弹,怕落灰。” 第77章 她倔强骄傲地,就是不提那个真正让她没办法拥有一台钢琴的价格。 “小的时候手痒了,就在本子上画钢琴键,假装是真的钢琴,在本子上弹,我每次都刻意用铅笔画,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用铅笔画的,被弹久了笔迹会模糊,看着灰灰的,手指也灰灰的,有痕迹,就很有成就感,假装自己真的摸到琴键,”她笑小时候的自己,“是不是很蠢?” 她用这点微末的存在感欺骗自己,即便纸片无法发出钢琴声,也依旧弹得津津有味。 “不会,原来你从小时候就懂得这样取悦自己,”他再一次亲她,奖励式的,“我该夸你。” “小的时候总觉得有好多想要的,得不到,长大了再看也觉得就那样。” “比如?” 闻葭仰头,靠在他肩上,很踏实,脑海里尽情地思索着,“小的时候也想要钻石,想要好多好多钻石。以前玩那种芭比娃娃的时候,总会把娃娃的钻石首饰收集起来,其实就是一堆很小的塑料。”她笑了笑,说得云淡风轻。 她意识到什么,又问,“你知道什么是芭比娃娃吗?” “…听我妹妹说过。” 闻葭点点头,庆幸,还好没有在对牛弹琴。 “其实我的第一颗钻石就是你给我买的,那颗粉钻。” “很荣幸。”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长大后我不给自己买?” 许邵廷依着她,“为什么?” “因为我总是怕真正拥有了之后,关于童年那点幻想也没了。” 像泡泡一样,太轻薄脆弱,用手戳了就破。 “那我送错了。” “不不不不不,”闻葭立马阻止他的话语,“你送给我之后,我发现原来我是真的喜欢,不管是小时候的塑料,还是真钻石,我都喜欢。” 许邵廷轻轻撑开她手掌,“喜欢为什么不戴着?” 闻葭抿住唇,连呼吸也忘了。 她才不会告诉他那枚戒指早被自己丢进保险柜锁起来了。 她动动眼眸,含糊其辞,“因为…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反而要好好保管。” “保管到哪里了?”他语气温柔,却好似逼问。 闻葭支支吾吾,“嗯…枕头下。” “绝对不是,”他看透,好整以暇地说:“好像自从你知道我跟沈知蕴的事之后,就再也没看你戴过了。” “我说对了么?闻小姐。” “不对,不对!”她赶忙辩驳。 “不对?如果我不说,是不是准备一直不戴?” “我怕戴着戴着就旧了,我会心疼。” “我给你买新的,你怕什么?”许邵廷无视她的慌忙,关了床头的灯,将人拢进被窝,低笑了声, “原来宝贝气性这么大?” 第46章 天许的酒店品牌在瑞士拓展得很顺利,尽管尚未正式落地,需要许邵廷亲自出面的程序已经差不多走完了,剩余的琐碎事务,不需要他过问,他全权交给杨睿茗处理。 原本预计在瑞士再待几天,然而闻葭进组在即,要回国,许邵廷实在舍不得让她自己一个人挤民航,提前结束了瑞士行程,带她一起登上了飞机。 机长跟乘务人员统统认出了闻葭,互相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临时调动飞机本就少见,更何况还多带了个人,更何况还是个当红女明星。 三名空姐空少一会儿怕自己领着天价津贴却没伺候到位,一会儿又怕自己眼睛不受控,看见什么不该看的,躲在帘子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庞巴迪已经进入平流层,稳定巡航。客舱内,闻葭曲腿坐着,听着耳边男人打电话的声音。 尽管杨睿茗手握足够大的话语权,但到了做最终决定的时候,还是要经过许邵廷的首肯。从登机到现在,他手机没休息过,嗓子没休息过,有眼力见的空少也没休息过,一遍遍来为他添茶加水加冰块。 数通电话下来,杨睿茗被他训得不轻,他嗓子都快哑。 闻葭不敢打扰他,就静静地看着手机,研究了会儿剧本,正一心看着,张林芝的消息跳进来了: 「老安准备一心捧金妍了」 闻葭盯着这几个字,没多大反应: 「猜到了」 星烁的老总安习岳,是个不折不扣的资本家,但闻葭不得不承认,势利眼的同时,他也具备很好的商业嗅觉。在闻葭刚出道的时候就能预见她的星途与前景,窥见她的流量与价值,果断签下,尽全力捧,她也足够争气,成名后,给公司带来数亿的利益。 她的走红,是实力、运势以及商业手段的并集,但是一个娱乐公司,不可能从始至终只押注一个艺人,被排在艺人前面的,永远是利益。 他们需要不断签新人,赌运气,哪怕一夜之间红了一个,都是赢。资源和热情,永远倾向于那些能带来爆炸性增长的新鲜血液。 金妍演都市甜宠剧演得灵动,已经凭借一部小爆剧在新生代小花中有了一席之地,出道不到四年,一举夺下大牌的全球品牌大使,很有点闻葭当年的势头。 尽管张林芝把话说得很委婉,闻葭也还是看懂了她的潜台词── 安习岳想尽全力把金妍捧到自己的位置,也许不及星烁一姐,也许是跟星烁一姐持平,也许是远超星烁一姐。 或许捧不起来,也或许金妍命中带红。 或许只需要一两年,也或许需要六七年。 不论是什么情况,有件事是既定的。 资源的天平会渐渐往金妍的方向倾。 一开始加小砝码,一些不痛不痒的代言、综艺飞行嘉宾的席位,天平尚能平衡。 渐渐开始加大砝码,顶级班底的剧组、高奢时尚代言,最终使她这一端重重下沉。 再也没有使天平两端平衡的可能性。 这个过程循序渐进,短时间内并不会对闻葭有所威胁,只不过,她跟张林芝搭档这么多年,早把未雨绸缪刻烟吸肺。 她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然而此刻看到张林芝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她还是有点唏嘘失落。 她沉默着,望着舷窗外,一番思忖,客舱内一时只剩下男人打电话的声音。 终于,半个小时后,许邵廷彻底挂掉通话,坐回座椅上,瞥了她一眼,轻易看穿她的情绪。 “怎么?有心事?” 闻葭掩饰性地整理好表情,站起身,毯子从她身上滑落,她走到男人身边,径直地往他一侧大腿上坐。 许邵廷还没从生意电话中抽离,冷着张脸睨她,没拒绝她的投怀送抱,也没伸手环住她。 闻葭殷勤地捏起水杯,往他唇边送。 “打电话打累了吧,喝点水。”她刻意将声线放细,边说,边朝他眨眨眼。 闻言,许邵廷敛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而后一字不发,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却只是浅尝辄止,润了润唇舌,便将水杯放下。 见状,闻葭又剥开空少送来的润喉糖,往他嘴边递。 “润润嗓子,你声音都快哑了,我心疼死了。” 声线语气并非她平常说话时会用的,而是略带点撒娇意味。 许邵廷眉头蹙得更深,审视了她半分钟,仍旧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含住了。 第三次,闻葭纤细指尖捏起桌上一块鲜果,要往他那边献上,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他将她看穿,“有事情就说。” 闻葭垂眼笑两声,将水果送进了自己嘴里,说话含糊不清,“我有件事想让你帮我看看可不可行。” “直接说。” “我经纪人刚才告诉我,我们老板准备捧新人了,所以我今后大概率会被公司放养,”她间接地铺垫,“我觉得自己继续在星烁待着没什么出路。” “也不想被公司束缚住,加上跟公司的合约也快到期了,我不准备续约了,我想自己单干。”她心虚地不敢去看他,声音也是越说越小,“你会不会觉得很荒谬…” 许邵廷静静地凝视她两秒,摇了摇头,“你应该不是刚刚才有这种想法的。” 闻葭乖顺地承认,“嗯。” “继续说。” “其实复出以来就有这种念头了,公司偏心偏得很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跟我退圈有关系,复出后,很多资源都是我跟我经纪人自己去争取的,当然,周敬承也给了我一些,这我没办法否认。” 自己争取资源天经地义,只不过一夜之间从被追着喂饭变成上赶着吃饭,还是让她有些许心理落差。 “其实在隐退之前,我就意识到,我不可能一辈子只给公司打工,虽然现在的成就我也很满意,好剧本永远是我先挑,高定永远是我第一个穿,但还是被公司管着,利益也要被分走一大块,太被动了。” 许邵廷听完她说的,抿了口茶,“你跟公司分成比例是多少?” “刚出道是五五开,后来续约了是四六开。” 第78章 他点点头,“确实很被动,按照你的名气,其实可以有三七开,甚至更高。” “之前第一次续约的时候跟公司提了,被驳回了。” 他笑了声,“你老板是不是跟你说再续约可以给到三七?” 闻葭颔首,“他很会给人画大饼,我现在合同还没到期,他就急着去捧新人了,给到三七,估计也是空话,所以更不想续约了。” 她又往他怀里坐了坐,“你记不记得《野途》入围的那次银帆电影节?” “怎么?” “电影节那天,我老板给我发消息说,投资方很重视,如果再没结果,公司以后不会再给我类似的资源了。那部片子,应该只有你有这么大的话语权。” 许邵廷微微皱着眉宇,“我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起初我也信了他说的,后来我才意识到,这不过是他给我打预防针而已,得不得奖,资源都不会往我这边流,所以从那天开始,就隐隐有预感了,也开始有点这种想法。” 许邵廷公事公办地问,仿佛真的只是在跟她谈一桩生意,“你想自己单干,是以什么形式?工作室,还是干脆公司?” 闻葭带着私心地问:“后面一种,有可能么…?” “有,但会吃力。” 她没气馁,“算上还没结算的几个代言,我现在手头资产注册家公司问题不大。难的是后续,”提起代言,她顿了顿,“你还记得丁倩汝么?” 许邵廷‘嗯’了一声。 “前段时间她说可以让velra给我个商务合作,继续待在这个公司,利益被分走不说,签合同还得从公司那边走一遍,最近新人势头大,我都怕被截胡,这也是原因之一,这个想法在你之前,我只跟我经纪人聊过,连凯晴都不知道。” “你跟公司的合同还有多久到期?” “半年左右。” “不用交违约金,可以帮我省一大笔,否则我也不敢有这种想法。” “你想要我帮你么?” 他问得很直接。 她答得很迂回,“大头我自己可以应付,如果你愿意投资我一小部分的话…可以当作我从那一个亿里面预支的。” 氛围静默数秒。 “跟我算这么清?” “亲兄弟还算明帐呢,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我们现在还只是情侣。” 不是什么夫妻什么灵魂伴侣的。 “算清也是理所应当。” 许邵廷略微愣怔,笑了笑。 当真是要强,连请他帮忙,也只是愿意预支人情,不肯全盘接受他的给予。 “周敬承之前给你资源,你跟他算清了么?”他又喝了口水,没去看她。 闻葭倒很诚实,“没算清,但也算不清,她只想要我的感情,我实在给不了,如果要说我欠他一份人情,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而且许董你跟他不好比,我跟他没感情,但跟你…有感情。” “感情债,最难还。” 她宁愿在钱和事上算清楚一点,免得以后在情上糊涂。 许邵廷将杯子放下,缓缓回看她,“如果我说不要你还呢?” “还是要吧…不还我心里过意不去。” 他微微点头,一时缄默,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把他当债主了,情债钱债都欠的那种。 “之前就有这种想法,为什么现在才提?” 闻葭咬住唇,冠冕堂皇,“之前跟你不熟。” “现在就熟了?” “现在跟你达成了灵魂跟肉.体的共鸣。” “说人话。”许邵廷无语地瞥她一眼。 “……” “睡过了好提。” “下去。”他声音冷得很。 “不要。”闻葭仍旧在他腿上赖着,丝毫不动。 许邵廷盯着她,一字一句重复她的话,“睡过了好提?那不睡是不是准备一直不提?” “你把我当什么?金主?” 她闻着他身上淡香水味,往常能让她感到舒心的味道,此刻竟随着他的话语变得如此压迫。 “没有没有没有,”她头摇得像拨浪鼓,“而且我也没说错嘛,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就是我的…” “金主…爸、爸。” 许邵廷脸色彻底黑沉下来,“下去。” 这回闻葭开始有点怵他,缓缓地挪动臀,还没完全离开他大腿,又被他按住,仿佛在玩弄她一般。 灼热气息喷薄在她颈间,“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直拿我当金主看待,闻葭。” 太奇怪,为什么明明已经表过白,已经彻底将她占为己有,却还是怕她将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 怕她觉得自己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什么时候这么患得患失过了。 他不需要她给他什么上位者的待遇、什么尊重、什么敬畏、什么仰望。 闻葭没回答,逃开他怀抱,径直回了对面的位置上。 见她不做声,许邵廷不耐地找烟,蓦地想起来这是在飞机上,来回踱了两步,直接把空少备的两杯冰水喝了。 玻璃杯被不轻不重地放回桌上,一声清脆响,候着的空姐空少被吓得一个愣怔,眼见气氛很不对劲,怕丢饭碗,赶忙躲到帘子后面去了。 “我没有把你当金主。”闻葭终于肯出声,却也是倔强地狡辩。 许邵廷站着,低头看她,气场很压迫,“那你刚才那么叫我是什么意思?” 闻葭挤出两个字,“情趣。” “床上说的。” “你床上只叫后面两个字。” “没区别,”她嘴硬,“我在床上叫你就愿意听,在床下就…翻脸不认人。” “daniel还说你什么正人君子,简直是错,大错特错。” 他已经习惯,每当这时候,她就喜欢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员进来。 以前扯周敬承,说周敬承说得果然没错。 现在遇到daniel,就扯daniel,又说他说得大错特错。 许邵廷忽地无奈一笑。 闻葭听着他笑声,更加猜不出他情绪,要强地将脸瞥向窗外。 天际尽头有一条平行的晨昏线,将天空分成三个色块,形成浪漫又静谧的过渡带。 客舱内一时只剩下飞机引擎运作的声音。 许邵廷俯视着她,“床上还叫了别的,怎么现在不叫,只叫这个?” “…我叫不出口。” “叫不出口?” 伴随着许邵廷声音而来的,还有他的气息,他一把将她抱起,扛在右侧肩上,仅用一只手,也牢牢地固定住她两条腿。 他足够高,闻葭在他身上,几乎快要触碰到客舱顶部。 她忽地腾空,失去安全感,光着脚,开始扑动,双手拍着他肩背,“放我下来!” 许邵廷置若罔闻,腿迈了两步,走到床边,脚尖轻踢将门带上。 他把人丢进床单里面。 幸而床垫足够柔软,不至于让她痛。然而眼前男人压迫性的靠近还是让她心慌害怕。 许邵廷欺身,堵住了她不乖的身体,还有柔软的唇。 他带有技巧性地辗转在她的唇上,见她软在自己怀里,才放开她。 “床下叫不出口,意思是床上叫得出口?” …… 闻葭将床单死死地攥在手心,她看着窗外的浪漫的晨昏线,被惩罚着,把他想听的所有称呼叫了个遍。 …… 许邵廷淋浴完出来,看见床上的人侧躺着,两条光洁纤细的手臂露在外面,呼吸很均匀平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他躺进床,习惯性地等待,平常这个时候,她会转过身,环住他腰,主动偎进他怀里。 然而此刻,她却一动也不动。 他没强迫她,只是拿过手机处理了会儿消息。 屏幕的光在昏暗房间里明明灭灭,衬得他们之间的空气更加寂静。 消息都回完了,两个人还是脸对背地这样静默着。 中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许邵廷将屏锁了,瞥她一眼,看见她光洁的背,一对蝴蝶骨静伏在她肩胛之处,轮廓清晰,又不至于嶙峋得骇人。 他看着她微微起伏的纤瘦身体,心底忽地变柔软,伸臂想将她揽进自己怀里。 却见她身形纹丝不动,明显在用力跟他较劲。 他叫了她一声,嗓音很温柔,手上动作却背道而驰,强行将她翻了个身,让她面对自己。 床头有微弱的睡眠灯照在她脸颊,将她抵抗他的表情照得若隐若现。 他看着她仿佛要把他排除在外的作势,一种心悸毫无征兆地在他胸腔荡开。 “生气了?”他问。 闻葭咬着唇不回答。 “为什么生气?”他逼问。 闻葭还是不说话,准备将身子翻过去。 却被男人攥住肩膀阻止了,力道过大,她根本反抗不了。 她刻意不贴近他的身体,两个人中间隔着一道比银河宽的空隙。 第79章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 “我没说不帮你,为什么生气?” 闻葭呼吸一滞,心都跌到谷底,“不是因为帮不帮。” “那你告诉我,是因为什么?” “我讨厌你这样,”她撇下唇角,“不由分说地碰我。” “你自己说不希望我拿你当金主看待,”她很反抗他,一双手死死地抵住他的身子,不让他靠近,“那你这种行为跟金主有什么区别?” 许邵廷张了张嘴,唇瓣略微颤抖,“不是你答应的么。” 他确实足够尊重,在那种时候也持着很好的理智询问她,直到她点头,他才将她占为己有。 “气氛到了,就答应。”闻葭轻哼一声,把目光移开,“而且我敢拒绝么,我有拒绝的余地么。” “你有。”他回答得坚定,“我说过,不要怕我。” “而且我不希望你拿我当什么金主看待。” “为什么?”她终于肯抬眼去看他,“你难道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在你身上,不喜欢,”他目光锁住她,不让她闪躲,“我喜欢的从来不是你的服从,讨好,曲意逢迎。” 因为不喜欢这些,所以在刚刚看到她一会儿冰水一会儿润喉糖一会儿水果的阵势,他会觉得陌生且刺眼。 旁人也许穷尽一生只为寻找这种上位者的快感,但是在她这里,他一丝一毫都不想要。 这些东西应该由毫不相关的人给他,他也收到过太多,太没新意,他看腻了。 如果她也给,那跟陌生人没区别。 他望着两个人身体之间的缝隙,“如果你拿我当什么金主,我们之间就永远隔着一道鸿沟。” 这条鸿沟可以被填满,从她第一次闹脾气叫他名字的时候他就知道可以被填满。 两个人关系好不容易有进展了,她的畏惧,还有清醒,又总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开倒车。 还是在鸿沟里开倒车。 “我身边的人很多,怕我的也很多,但真正看清我的很少。闻葭,我只是希望在你这里,我能暂时放下所有身份,只当我自己。你也只当你自己,可以有任何脾气,可以提任何要求,”他重新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和渴望,“这比什么高高在上的感觉重要,况且,我也不想要。” 他只想要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在你面前,我也想不做什么居高临下的董事长,万众瞩目的继承人,人人惧怕的顶头上司,只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当一个可以承受你任何脾气、娇纵、任性、脆弱的普通男人。” 但她总是太倔强,不肯让他看见她有弱点的一面。 当她主动向他开口提要求的时候,他心里有种不可抑制的喜悦,这种喜悦又在听到她说不肯欠他时,被打回原形。 她听着他的话语,跟自己的心跳声,倔强高傲的表情终于有一点松动。却也不肯完全卸下来。 沉默良久,看着她神情有所缓和,他才开口,“早就跟你说了,我害怕的都跟你有关,为什么不信?” 她轻轻哼一声,语气也渐渐松懈,“我还以为那是你为了表白才说的台词。” “觉得是台词为什么还答应?” “气氛到了!就答应。”她发现这是一个万能的回答。 许邵廷拿她很没有办法,忽地发笑,“这么懂气氛?那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气氛?” “闹矛盾的气氛。” “那你是不是也要答应我不生气?” 她脱口而出,有点气呼呼的样子,“气氛没到!不答应。” “那要怎样才算气氛到?”他一用力,轻而易举将她框在怀里,亲亲她额头,“这样算不算气氛到?” 她被他亲近,气焰没来由矮了三分,但还是孜孜不倦当复读机,“气氛没到!不答应。” “那这样呢?”他又啄她唇。 “这样呢?” “这样呢?” 他嘴唇渐渐往下,眼看就要游走向危险地带,闻葭承受着他萦绕在她周身的气息,痒意袭来,开始投降: 但还是有点不情不愿,“痒到了,答应。” “成交。” 许邵廷将她抱得更紧,褪去了刚才的压迫感,语气温柔,“目前来说,你只有喝醉的时候才完全不怕我,敢删我微信,敢到家里去闹,还敢向佣人打听我的一切。” 他似乎有点沉迷这种秩序只被她一个人打乱的感觉。 旁人不行。 在她出现之前,也许只有他最宠爱的两个妹妹可以,然而现在她出现了,也许她们两个也不行了。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没有高高在上,跟她是平等的。 “你的意思是你只喜欢我喝醉的样子,”闻葭想起自己那天的窘迫样,眼睛一闭,“那我试试看天天喝醉好了!” 许邵廷一时语塞,“我只是希望你没喝醉也可以向喝醉了一样对我大胆,而不是把我当什么金主。” 闻葭话只听一半,还误重点,摸出手机,滑开锁屏,喃喃自语,却又忍不住勾起唇角, “现在就删你微信。” “这会儿怎么这么听话?”许邵廷笑着,一把夺过, “不要把我放在跟你不平等的位置。” “那你不准冷漠,不准那么严肃,我才会不怕你。” “我尽量,”他依着她。 “原谅我?” - 落地霖州,晚上六点。 闻葭是被许邵廷抱下飞机的,身上裹着厚毯子,只露了张脸在外面。 林佑哲候在车旁,一时没看清,走近打量了一阵,才发现许邵廷怀里还有个人,没敢怠慢,立刻把迈巴赫的车门打开,将两个人迎了进去。 “今天先留在庄园。”许邵廷口吻没有商量的余地。 闻葭本想开口拒绝,被他的话打断了: “你气还没有消,我哄哄你。” 闻葭就没见过这么毫无道理的哄。 有点威逼利诱的意思,却又披着理所当然的外衣,让她抓不到他“逼”的把柄。 只不过她底线也够高。许邵廷摸不透她。 一会儿说送她辆迈凯轮g,粉色适合女孩子,她肯定喜欢,她说跑车开起来太吵。 一会儿说新开的楼盘随便选一套,她说懒得看房,最喜欢自己那栋小别墅。 一会儿说明年上半年佳士得带她去,喜欢什么都拍,她说对拍卖会过敏,怕举牌手酸。 “……” 许邵廷咬不定闻葭喜好,只好参照他那浑身挂满金汤匙的小妹,回忆了一下自己给她送的,什么爱马仕玫瑰金凯莉、什么绝版花瓶,艺术藏品、什么稀世珠宝腕表。 通通被闻葭打回。 他把任何奢华都堆到她眼前,她却总能用最轻描淡写又荒唐的理由推开。 第无数次,他还是很耐心地问:“想要什么?宝贝。” 闻葭在他怀里玩着手指甲,抖着脚尖,一副等着别人讨好的样,语气轻飘飘, “我想要无价的。” 许邵廷遇到了人生第一道难题,他大少爷从小到大想要什么都能用金钱买,确实想不出什么东西是无价的。 后来他才知道,她就是想要他的温言软语。 他又附在她耳边,柔着声哄了一个小时,彻底把她哄舒坦了,才肯让他碰一下。 这回许邵廷没犯畜生,只是很正经地把她框住亲,没有上下其手。 闻葭在他怀里,就快要到情迷意乱的时候了,管家在外面把房门拍得震天响: “少爷,董事长来庄园了!” 伴随着管家声音响起的还有四条同时进来的消息铃声: helen:「爸爸到你那边去了,不要吵架」 许砚丞:「许博征到你家去了」 许易姝:「下飞机了没?赶紧金屋藏娇吧,爸爸估计已经快要到你那边了」 许易棠:「别怪我没提醒你哦,daddy好像心情不大好」 ----------------------- 作者有话说:四个人火急火燎地通风报信…一人出动,全家出动 第47章 闻葭蹭地一下坐起来,无助地看向许邵廷,“怎么办?” 她连声音都压得极低,生怕下一秒主卧的门就被踹开,上演一出棒打鸳鸯的戏码。 “他已经知道你了。” “不是吧…” “我母亲见过你,你忘了。” “我当时演的是你的职员!在你办公室待了两分钟就出去了…” 许邵廷无语凝噎,“全场应该只有你一个人认为自己演得好。” “那现在怎么办?”闻葭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一了百了。 抛开那张合约不谈,她现在算得上他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女友,怎么心里还是没来由地发怵,搞得跟地下情一般?! “你想不想见他?” “太早了,我完全没有准备,”她死命摇头,抓住他手臂,戏很足,“你爸爸会不会突然给我丢张支票,让我离开你?你说我要不要答应?如果给得太多的话,我怕我经不住诱惑。” 第80章 “你想象力可以再丰富一点。”许邵廷看着她,见她眼中竟真闪过一抹心动,生怕她富贵可以淫,“他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不想见,先好好待在房间。” 闻葭连拖鞋也来不及穿,赤脚跑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起窗帘一角,便见一辆加长版的黑色车子闪着刺眼的车灯,像是某种警示,只是缓缓行驶,也气场十足,正绕过岗亭,驶向庄园。 再回头时,许邵廷已经出了房间。 庄园正门,劳斯莱斯稳稳停泊住,司机恭敬地打开后座的门,里面的人没立刻动身,而是刻意等了数秒,摆足了场面,才理了理西服,迈步下车。 管家早就把大门敞开了,许博征目的明确地往客厅走。 刚踏进,旋转楼梯间传来许邵廷的脚步声,他披着睡袍,一副慵懒相,自上而下的目光,不像是来迎接自己的父亲,倒有种被人打扰了闲情逸致的不满足。 许博征抬眼去看他,冷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平心而论,他真的算得上是风度翩翩,年近六十,却比同龄人要少了点岁月的痕迹,或许是因为跟赵兴岚生活久了,深得保养之道,看上去仍旧气质不凡,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上八九岁。 当然,如果没有许邵廷整天气他的话,应该还能再年轻个几岁。 父子俩近几年越来越不对付,关系一度降到零点。每次见面话说不了几句,两个人就开始明枪暗箭地互呛。 许邵廷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自然被他寄予了厚望,却也成了最令他头疼的一个。 也正是因为有期望,所以希望儿子能按照自己的要求按部就班地走。 集团虽然已经被全权交给许邵廷,但是整个许家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下,家族旁系虎视眈眈地觊觎着、外人时刻不放地紧盯着,他不容许许邵廷有半步的行差踏错。上位者当惯了,自然也乐于支配许邵廷的一切,包括婚姻。 事实上,在闻葭出现之前,许邵廷对于父亲的命令并不抗拒,两个人早些年也并不像这样互相不服气,真正让父子关系急转直下的,是许邵廷执意推翻跟沈知蕴的婚约这件事。 一来,他这一举动得让许博征给沈家一个解释。二来,大众会觉得婚姻于他们来说就是儿戏,颜面难存。三来,许博征也是通过这件事,真正意识到儿子再也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了。 所以当时他并没有立即答应许邵廷取消婚约这件事,不仅如此,还强硬要求媒体在次年一月将许沈两家的婚事公之于众,向他施压,逼他妥协。 这件事之后,父子俩冷战了整整一年,一个没想过低头,一个没想过退让,关系一度恶化。就是赵兴岚好言好语地两处来回劝,也没缓和一点。 许博征本就头痛,前段时间又从妻子口中听到许邵廷有新的感情状况,原本倒觉得新奇,也不算坏事,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许邵廷会荒谬到愿意陪一个女明星一起闹到公众眼皮子底下,一次不够,还两次上热搜,竟也无动于衷,任由事情发酵。 实在忍不住,原本前几天就要来“拜访”的,又想到他人在瑞士。这件事不说倒还好,一说又来气──身边的管家告知,少爷前几天特地从瑞士飞回来了一趟,只为跟那女明星见面,第二天又匆匆飞了回去。 许博征听后,原本准备派出妻子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没成想被赵兴岚反将一军: “你年轻的时候不是也这样?怎么到儿子这就不行了?” 妻子儿子统一战线,许博征说不出话,又实在怕许邵廷色令智昏,好不容易盼他瑞士行程彻底结束,一刻也等不了,得知他下了飞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令司机出发馥山大道。 父子俩一个老神在在地背着手站在客厅,一个慢条斯理地环着胸倚在楼梯间。 自己儿子自己了解,许博征只瞥一眼他那懒散样,就知道自己来得很不是时候,心知肚明他应当是刚从什么温柔乡中抽身而出,心里更加不痛快了。 “爸爸,”许邵廷终于肯主动叫他一声,“怎么突然过来了?” 许博征环顾客厅一眼,眼睛很尖地看到沙发上的某只女士包包,语气实在算不上好,“不能来?” “能来,”许邵廷吩咐佣人去给他倒茶。 “只不过您每次都不请自来,最后都不欢而散。” “你在怪我?” 许博征神气地喝了口茶,气场压迫得周围一众管家佣人也不敢去看他。 “不敢,我担心您身体,多生气不好。” “到书房来。”他重重地放下茶杯,看向许邵廷,口吻不容置喙。 书房就在主卧的斜对面,闻葭躲在房间内,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大气不敢出一声。 她现在脑海里有一百个被抓包的场景,又有种不怕死的豁达。 如果真的被用钱收买了,她只希望许邵廷爸爸支票后面的数字可以多加几个零。 门外,许博征脚步刻意停在主卧前,偏头看了眼许邵廷,以一种探究的目光。两个人仿佛都在赌他会不会破门而入。 许邵廷淡定回望他,神色毫无慌张之意。 门外暗流涌动,谁又能知道,一门之隔内的某颗心跳得有多快。 父子俩对视半晌,见他没有异样,许博征才重新迈步。 闻葭在里面听着这脚步声响起,停下,又响起,最终是传来了书房落了锁的声音,她拍拍胸脯,安慰自己。 书房内,许博征看他珍藏的几只绝版花瓶,背着手踱了数步。 “最近怎么样?” 许邵廷倚在桌旁,“您问哪方面?公司,还是身体?” 就是绝口不提感情。 许博征斜他一眼,“我看你身体是好得很。” 为了一个女人瑞士中国两地跑。 许邵廷听着他的阴阳怪气,难得没呛他,只是顺着他话说,“一般。” 他这话要是被房间里的女人听到,必定要被她不服气地反驳。 只是一般? “公司呢?往年不是都要在瑞士待到一月底?今年怎么提前回来了?事情办完了?” “所以您是怎么知道我提前回国的?” 他吊儿郎当,完全没了往常的端正。 “少给我扯别的。” “公司挺好,缦嘉已经计划在瑞士落地了,前两天刚谈拢,其余的不需要我出面,都交给杨睿茗了。” 许博征这老狐狸已经隐约参透他提前回国的原因了,但他向来不喜欢把话说明朗,“多放点心思在公司上,不要被一些有的没的迷了头脑。” “有的没的指的是什么?” “你自己知道。” “helen又跟你说了什么?”许邵廷装傻,他在打哑谜这方面跟许博征倒是一脉相承。 “你妈什么也没说,”许博征三句话不离那个让自己意难平的前儿媳一家,“倒是沈周维前几天来找过我。” “沈家还在为婚约那件事过不去?” “不是沈家过不去,是知蕴过不去。” 许博征蓦地提高音量,浑厚的声音穿透两道实木门,隐隐传进闻葭耳朵里。 “她过不去,我也没办法。” “人家沈知蕴多少好一个小姑娘。” 许邵廷答得玩世不恭,“她很好,是我不够好,配不上她。” 他妈的。 儿子跟老子打迂回战。 许博征在心里骂了一百句脏话,他倒是想问问清楚当初这么执意要取消婚约是不是因为现在这个女明星。 但他作为父亲心里有一万种考量,既不能直说自己知道了他的感情状况,又不能直说自己时时刻刻都在监视他的动向,已经看到了他跟女明星闹上热搜的事。 许博征深深地做了个呼吸,他近几年身体虽也还硬朗,但大不如前几年,血压不太稳定,一急起来就容易红脸,偏偏许邵廷还喜欢戳他痛处。 听老婆话。不能动怒,不能动怒,不能动怒。 他压下火气,父子俩又开始暗戳戳地让对方不痛快: “你要谈感情,可以,要感情自由,也可以,女方家庭背景必须过关。” “怎样才算过关?除了您亲自安排的,不会有人合您心意。” “起码要向知蕴看齐,只能更好,不能不如。” “沈知蕴在您心里就这么完美?”许邵廷终于肯正正神色,“您想让她进许家,很简单,问问看许砚丞愿不愿意。不用再暗示我,沈知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娶,但是让她做我弟媳,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刚落,‘咚’地一声,一阵又沉闷又响亮的动静。 整个二楼都能听得到,站在书房外的管家瑟瑟发抖。 实木书桌被重重地拍了下,上面轻薄的宣纸被震得飞起。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昏头昏脑的。不娶你当初答应什么?你让我面子往哪搁?” 许邵廷淡定笑一笑,吃准他难处,说出来的话差点没把他给气死,“原来不是沈家对这件事过意不去?是您对这件事过意不去。” 第81章 “况且,helen应该早就跟你说了吧,我现在遇到自己中意的人了,”许邵廷不想再藏着掖着,作为当事人,比许博征这个局外人还坦荡: “她已经误会过沈知蕴一次,我不会让她再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我对沈知蕴有感情,”他强调,“其实一点也没有。” “不会让她再误会又是什么意思?跟我作对?”许博征声音中气十足,极具穿透性。 “字面意思,以后不要给我安排这种婚事了,来一个,保不准都是跟沈知蕴一样的下场。” “她就值得你这样跟我唱反调?” “只是想把握住自己喜欢的人,不是什么值不值得的问题。跟您是亲情,跟她是感情,这种气,您没必要生。” 许博征长舒一口气,尽管helen在他来之前一万个嘱咐不要提女方的身份,他还是没忍住,“明星歌星什么的,我不同意。” “理由?” “我不会接受一个活跃在大众面前的女人,收不了心。” “她是跟我在一起,不是跟您在一起,收不收得了心,我比您清楚,而且,您别忘了,沈知蕴也是半个公众人物。” “知蕴好歹是位导演。” “她也在国外学的表演,难道回国做了导演,在您眼里就高人一等么?” 许邵廷语气很平和,仿佛只是在陈述,没有跟他拌嘴的意思。 许博征指着他鼻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别被她给玩进去了!” 许邵廷听着他的话,心思跳开,想起藏在主卧的女人。 这句话说对了,她确实很有把他玩进去的本领。 “那也得她肯玩才行。”许邵廷唇角不自觉地带笑,“况且,心甘情愿的事,谈不上什么玩不玩。” 许博征看着他这副模样,用力地眨了眨眼,在原地愣怔数秒,已经到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亲儿子的地步了。 他最看重的长子什么时候为了一个女人这么不理智过了? 许邵廷在英国读书的时候,他安插的人隔一个月就会来报告,内容无外乎是少爷没有新的感情状况,甚至对于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孩也不理不睬。 到最后通风报信的人说腻了,他也听得腻了,甩甩手让人不必再报。 那个时候,他以为许邵廷一心扑在学业上,但他没想到,回国之后,许邵廷仍旧对感情没一点想法,甚至对于安排的婚事,也只是抱着完成任务的态度。 所以在数年之后的今天,听到他这般反差,只会觉得不可思议。 “你真是昏头了,”许博征抖着手再次指他,终于做了点妥协,但不多,“谈恋爱我随便你,不好带进家门。” “你自己说对人要一视同仁,怎么现在对一个女孩子偏见这么大?实在不像你。” 许博征摇摇头没话讲。 他压下火气,闭着眼,做了几组深呼吸,看也没看许邵廷一眼,转身往门口迈。 许邵廷的声音在背后传来,这时候显得很积极,“我送您。” 许博征没等他的脚步,拉开书房的门,谁都没想到会这么巧,对面主卧的门也在此时此刻被同时打开。 许博征望向对面面容姣好,身材优越,穿着职业装的女子。 在他的凝视中,闻葭仿佛被点了穴,一动也不敢动。 她只是见许博征迟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准备自己回别墅,睡袍显然不能见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特意翻行李,将职业装换上,没想到还是这么好死不死地撞上了。 老天真的是个好编剧,这么戏剧化的场面,她只演过,没有实战过。 她心怦怦地跳着,往许博征身后看,终于见到救星的身影了,急中生智,朝对面鞠了一个九十度大躬: “…许董晚上好!那个,王总刚给我发来一份文件,说比较紧急,务必今天之内让您过目,所以送来了,已经放在您房间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有事的话再给我打电话,我随时都在!” “……” “……” 她说完头也没敢抬一下,踩着碎步疾走向楼梯。 到底是什么秘书会送文件送到房间?她在转身的那一刻,意识到自己说谎的本领有多低劣,但话已出口,收不回,只好硬着头皮管自己走。 边走边给一旁的佣人使眼色,面部都快痉挛僵硬,佣人才终于读懂她,立刻迎上去: “闻秘书,这么晚辛苦了,我安排司机送您。” 许博征眯着眼睛,打量她背影,他对娱乐圈丝毫不关注,虽然听贴身管家说过许邵廷跟女明星闹上热搜的事,但也没特地去看过,因此认不出闻葭的脸。 只不过,那气质,那身形,那相貌,说是秘书,太屈才,说是明星,才合理。 这么点破,谁的面子都挂不住,他老狐狸装傻,瞥了一眼许邵廷,“什么时候开始用女秘书了?” 他知道他一向谨慎,懂得避嫌,秘书从不用女性,庄园佣人厨师也是能男则男,就算用女佣,也都是四十五岁往上的。 许邵廷清了清嗓子,答得自如,“林佑哲休假几天,她是临时。” 许博征又瞄了眼女人远去的身影,夫妻心有灵犀,此刻的他,跟当初在办公室的helen有同样的想法, “公司招人不必太注重形象,业务能力为先。” “知道了。” “不要跟秘书乱来。”许博征瞥他一眼。 后半句话他没说完── 尤其还是这么漂亮的秘书。 管家在旁边抿一抿嘴,克制表情。少爷跟这秘书都不知道乱来多少回了,甚至还放任她到别墅来闹,您要知道,岂不气炸? “知道了。” 许邵廷轻微颔首,目光却不经意投向窗外那道出了岗亭的倩丽身影。 许博征实在有闲情逸致,仿佛故意不让许邵廷去追人,把整个一楼都逛了个遍,又敏锐地发现刚才沙发上那只女包已经不翼而飞。 他装没看见,边走边教育,喋喋不休,父子俩不拌嘴的时候,许邵廷对他还算尊敬孝顺,只是颔首听着。 却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因为他心思始终放在窗外越走越远的人身上。 送走许博征,他第一件事就是随便摸起一把车钥匙,匆匆坐进驾驶室,往大道的下坡路方向开,油门踩到底地开。 闻葭只把自己的包带出来了,摸出手机,准备给于凯晴打电话让她来接,还没被接通,身后打出一道锐利刺眼的车灯,由远及近。 奔驰车停在她身旁,男人降下车窗,“怎么真走了?” 闻葭冷得摩挲着自己两条可怜的手臂,“我以为你爸爸今天要留在庄园,他走了吗?” “走了,你先上车,外面太冷。” 她犹豫,“要不我今天还是回别墅…” 谁知道许博征这老狐狸会不会突然折返杀个回马枪。 许邵廷又哪会放她回别墅,几乎没等她把话讲完,就径直走下车,牵过她手,带进副驾。 又是一辆她没见过的车,内饰干净整洁,仍旧充斥着很淡的木质香调。 车顶灯暖黄的光照着,许邵廷看着她侧颜。她不笑的时候,修长的脖颈之上,表情总是有一股隐隐的高傲。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将她鬓边碎发撩到耳后,笑了笑,“这么怕他做什么?” 闻葭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她没来由地心虚,不去看他, “如果我说,我不太会跟男性长辈相处,你会不会信?” 许邵廷转向灯都打上了,准备掉头,方向盘上的手却随她的话语一顿。 这个答案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他以为她会如实地回答什么‘还没做好见家长的准备’,又或者‘太早了时机不适合’,甚至是其他什么荒唐的临时编造的借口。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给出这样认真的一个回答。 许邵廷好半晌都没说话,车里面一时只剩转向灯嘀嗒嘀嗒声。 这几个字,初听倒不觉得有什么,怎么等真正理解过来了,后劲会有这么大?一个女孩子到底会因为什么,而不太会跟男性长辈相处?他没敢去细想。 她真是聪明,这样轻而易举地回答他的问题,又隐约其辞地揭开了过往的一角。 他看着她面庞,一时间只觉得心里,像有细极了的针,刺着最柔软的地方,差点让他连踩油门的力气也没有。 这话不适合在车里问,许邵廷利落地加快车速,她刚刚是走出来的,走走停停,没迈几步,他就追了出来,车往回开了五分钟,就到庄园正门。 许邵廷仿佛舍不得她走一步路,一下车就将人原模原样地抱回了房间。闻葭被他用外套裹住,乖顺地攀着他。 主卧门被轻柔地关上,他很怕她再出逃,亲自将她职业装换成了睡袍,躺进被窝,抱住她。 “说给我听好不好?”他很温柔,摸着她脸庞,想要知道她的更多。 第82章 “说什么?” “告诉我为什么不懂得跟男性长辈相处?”这句话他说得很艰难,因为不愿重复,怕戳到她痛处。 “你如果不愿说,我不会逼你。” 闻葭盯着顶上的水晶灯,若有所思,顿了好一会儿才肯开口,“因为我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跟男性长辈相处过。” “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她抬眼去望他,生怕他给出让自己失望的答案。 连说起自己的曾经都这么小心翼翼,一种汹涌而来的心疼猛地填满他,涨得发酸,他仿佛能看到一副高傲的躯壳下,他未曾探知的过往,是疏离,是畏惧,还是别的什么? “不会,别多想。” 她放心地继续道:“我妈妈一共经历过四段感情,”摇了摇头,“都不如她的意。” “她跟我亲生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我现在已经忘了他长什么样子,我跟妈妈长得像,所以哪怕看着自己的脸,也记不起来。” “我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是一个很坏的男人。”她用小时候的话语说着。 许邵廷认真地倾听,“怎么坏?” “喝酒,赌博,输了家里所有的钱,我妈妈抱着我跪在他面前,他也不知悔改。” 对于闻永利,她仿佛不愿意提,一笔带过。 “我继父,其实也不算继父,因为他跟我妈妈没有真的结婚,他们在一起大概两三年,我妈妈发现他其实早就结过婚生过子,还跟很多不同的女孩子发生关系,专挑未成年的那种。” 闻葭提起章树,一阵生理性厌恶。 “长到这么大,我对这些男人都已经没什么印象,小的时候不爱说话,喜欢自己玩,也很怕他们,见他们就躲,更不用说相处。” “我妈妈只有姐妹,没有兄弟,所以我是在女性长辈的保护下长大的,实在不太会跟男性长辈相处,不知道在他们面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总是觉得很不自在。” “刚开始拍戏那会儿,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比我大一两轮的男性演员扮演父女,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总是演得扭扭捏捏,人家随随便便表现的,我需要花半个月一个月去学,在片场被导演好一顿批。” “但其实,我一点也不怪我妈妈,我反而很支持她的决定,佩服她拥有随时离开的勇气。” 这是上天赋予她的共情能力。 他听着,在脑海中构建她说的这些场面,在想象着一个缺少爱跟保护的小女孩。 想象她的无所适从、小心翼翼、不知所措,在家、在学校、在游乐园,在其他任何地点。 哪怕只是想象,也觉得她足够让人心疼。 可倘若事实只会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呢? “也许我对感情很悲观,跟这些男人也有一定原因吧,我不知道。” 她是在矛盾、争吵还有离别中长大的,亲眼见过母亲连续失败的感情,让她再没有沉溺于爱情的勇气。 她总觉得那些誓言和永恒都像是沙堡,再精美,也是抵不过现实的潮汐的。 她蓦地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看向他,“其实,你跟沈知蕴挺配的。” 许邵廷平静的面色开始有点变化,“别开玩笑。” “我说真的,”闻葭莞尔,“你们这种家庭的婚姻,应该会讲究门当户对,要女方家庭好,又不止要家庭好,还要家庭完整,又不止要家庭完整,还要家庭和睦,对吗?” 房间寂静了会儿。 “你刚刚听到了?” 她笑着摇头,“我没听到,也不想听,但是戏都是这么拍的,两个人要相爱,之间总会有一点阻力,这种阻力大多都是女方的家庭不被满意,这种戏我演过很多,演得很好,也最会演,如果有一天真的要演,我…” 许邵廷听着,好像身体内某处被挤压得痛,让他呼吸不畅快,迅速打断她,不让她继续说,“我不讲究,”他安慰她,“我也会让他们不讲究。” 说完这话的电光石火间,他什么都懂了,“这也是你不愿意见我爸爸的原因,对不对?” 闻葭思考了两秒,原本想骗他,最终也还是诚实点头,“一部分吧。” “其实我跟宋彦霖在一起的时候,这些我都没跟他说过,也许他现在也不知道我的家庭。” 一瞬间,许邵廷不知道是该心疼她的过往,她的清醒,还是该心疼她在许博征面前的唯唯诺诺。 “谢谢你愿意让我知道。” 他抱着她,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身体里,一下一下地吻着她,“我会弥补给你。” “弥补什么?” “你缺失的那一部分,我会弥补给你,我一定要弥补给你。” 第48章 余见山给的假期快要告罄,闻葭隔日就从庄园回了小别墅,是许邵廷亲自陪的。 车上,她给张林芝去了条消息: 「姐,我准备离开星烁」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一通电话就直白地打进来了。 “你准备离开星烁?!” 闻葭淡定一‘嗯’,“待着没出路。我刚刚上微博看了眼,金妍那边光已经宣发的资源就四五个,还只是未来一年,还不算要签但是没签的,”她自嘲地笑了声,“完全就是当初捧我的趋势嘛,我还记得我刚进公司没多久,有个女前辈就解约了,那个时候,我前经纪人还骗我她是接私活被解约的,现在看来,估计也是跟我一样的情况。” 这就是女明星既定的轮回命运,谁来都要走一遭,哪怕是如今国民度最高的几位青衣、大花,也都是经历了受追捧、遭冷落,再靠自己一步步挣扎着爬到大众面前的。闻葭也逃不过,她不能借一辈子外力,她心里门儿清,得给自己谋条出路。 她望向窗外,在回忆当初刚进公司时的情形。 老树一棵一棵掠过倒退,但前方还有不断的新树在出现,有种生生不息的样子,枝头永远不缺新绿。 “你跟公司的合同还有多久?”张林芝在电话那头问。 “半年左右。” “你真舍得啊?”张林芝语气里竟有种惋惜。 “不舍得也得舍得。” 她没办法一直受宠,稳坐顶流一姐有时候也需要一些机遇跟运气。闻葭刚签约的时候,星烁整个公司上下奄奄一息,作为当时最炙手可热的小花,她的到来,盘活了公司百分之七十的业务,到如今,跟星烁也算是互相成就,好在没有谁欠谁,能让她没有包袱地离开。 “那你准备现在直接走还是等合同到期?” “还是等合同自动到期吧,”闻葭叹口气,“原本准备交笔违约金拍屁股走人得了。” “怎么?舍不得钱?” “不是,反正也就半年了,电影都还没开始拍就解约,我怕被骂白眼狼,而且后期宣发也绕不过工作室。” 张林芝很不可思议,“这么决绝?你找好新东家了?” “我准备自己干。” 闻葭终于将手机撇开,望向身旁的男人。 这件事,那天飞机上的事后,她就跟他具体讨论过。 彼时她刚好有点小脾气,许邵廷拿出最好的条件哄她。 “你如果想自己单干,我会支持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考虑清楚。经营公司绝对不会比你现在为公司效力要轻松。”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我说了,反正那一个亿里面,除去你预付给我的五千万,还剩五千万,就当作对我的投资好了…”闻葭窝在他怀里,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很没有底气。 话说完,就听见许邵廷发出笑,他将她整个人往上面抱,“没有人会这么做生意,合约跟我对你投资,是两码事,你放心去做,我会给你托底。” “万一失败了呢?” “先别想这么多,我先给你两个亿,够不够?你去试试水。” 闻葭有种天降大任于斯人的使命感,“两个亿,我给你玩光了怎么办,我大概需要三四年无缝进组才能还得起,还不算利息。” “玩光了也算你有本事,正常人做生意找不到那么多门路能亏两个亿。失败了就当打水漂,再重新来过,成功了,哪怕只有一万块的盈利,我也会继续为你投资,所以也会持一部分股,这是唯一要求。” 闻葭听他口吻,一副资本家模样,小小地‘哼’了声,“不愧是商人,连这种蝇头小利都不放过。” 许邵廷扫她一眼,“想太多,闻总,持股只是为了方便我给你做背书。” 拉拢了许邵廷的投资,又有了天许的背景,开头有了着落,闻葭现在唯一的担忧,是她想带于凯晴跟张林芝一起走。于凯晴不是问题,当初她是跟闻葭个人签的合同,本就捆绑,可以随时跟着走。然而对于张林芝来说,要想做利益分割,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闻葭在电话这边清了清嗓子,“姐,我想继续跟你。” 她故意把话放委婉了说,将选择权交给对面。但其实她想说的是,‘姐,我想把你一起带走。’ 第83章 张林芝听出她弦外之音,沉默数秒,“安习岳知道了估计得气死。” 大佛一走就走俩,他这座庙,以后香火还能旺吗。 “那没办法,他肯定也想到这一层了,他要捧新人,肯定要割舍点什么,否则好处都让他占去,我们还活不活了。”闻葭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她抛橄榄枝,“如果我们俩合伙,你也可以持百分之二十五股份。” 这也是他跟许邵廷在飞机上讨论出的结果。 张林芝调侃一笑,“都还没开始做,股份就安排好了?” 闻葭抿着唇,看了许邵廷一眼,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 两个亿,她没贷款幻想上赚了钱的生活就已经够理智了,股份安排算什么? “股份除了我,还有谁?” “我。”她答非所问。 “…我说除了你我。” “……” “许邵廷。” 张林芝安静了会儿,“他在你旁边么?” 闻葭抬眼去看男人,用目光征求他意见。 他淡然地摇了摇头。 “不在。” 说完这句话,闻葭闭不了耳膜,只好闭起眼,很未卜先知地将手机拿了老远。 果不其然,静默两秒,麦克风里就传来张林芝尖细炸裂的嗓音,“夫妻作坊??!我才不干!我来给你们俩当电灯泡?!” 许邵廷唇边微微抿起笑,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闻葭打个哈哈,“他持股只是为了保障,大头还是在我俩手上,不如你…考虑考虑?” …… 车子缓缓停在别墅前,停了十分钟,后排车门才被打开。 闻葭独自下的车,刻意没让许邵廷送,她怕一让他进别墅,两个人就干柴烈火,在瑞士倒无所谓,现在回国了,别墅里还有个活生生的女孩子看着,影响很不好。 她风风火火地打开门,把行李一丢,第一件事,就是找于凯晴的身影。 两个人几天不见,闻葭丝毫没有抒情叙旧,只有开门见山地问: “凯晴,我准备离开星烁,你跟不跟我?” 于凯晴从笔记本屏幕前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誓死追随。” 门外,迈巴赫刚准备起步,蓦地两声高昂兴奋的笑声透过降下的车窗传进许邵廷耳中。 他微顿,意识到什么之后,神色闪过一丝欣慰,等笑声彻底落定了,才舍得升上车窗,前往云析科技。 许邵廷离开了大半个月,整个公司的职员们逍遥自在,当了几天闲散王爷,现在皇帝突然要驾到,又特意嘱咐林佑哲不准提前告知,从前台到顶层经理办公室,谁都没料到。 迈出电梯的时候,工位上一片低沉的交头接耳声霎时停止,王爷们不约而同地望着走进来的男人。 怎么去了一趟瑞士回来,春风拂面的? 不愧是跟女明星谈了恋爱的男人。 当初在洗手间聊八卦的那几名女孩在小群里疯狂发消息: 「之前全副武装来公司的女孩会不会就是闻葭啊?」 「把会不会去掉,都不刷微博吗?」 「但是没有实锤啊,谁敢信许董会这么正大光明跟女明星谈恋爱?如果不是瑞士那边的人发照片,你们敢信吗?」 「如果是真的话,那真的是我离明星最近的一次…」 …… 林佑哲跟着进了董办,许邵廷瞥他一眼,先说了正事,“晚点发份合同给你,你让法务看看如果合同到期要解约,有没有什么能争取的。要尽快,拿奖金鼓励一下。” 没得到回应,他抬头,看见林佑哲有点诧异的表情,“这么震惊做什么?” “没有没有,话没听全,我以为是你跟闻小姐的那份合同。” 许邵廷散漫地笑一声,“我疯了,要从她身上争取利益。” 林佑哲咳了下,旁的没敢多问,准备汇报他不在的时候集团一些要紧公事,却被打断了。 “他们在谈论什么?”许邵廷朝门外扬扬下巴。 “应该是在谈论…您跟闻小姐的事。” 许邵廷低头松松腕表,语气听不出情绪,“瑞士这帮人,传消息速度真够快的。” “需不需要我干涉一下?”林佑哲开始大胆揣摩圣意。 “不需要,又不是什么谣言。” “那董事长那边…?”林佑哲又开始皇上不急太监急。 “他早就知道了,前两天还来了庄园一趟。” 林佑哲目光似有错愕,“怎么说?” “他没见到人,也不好说什么,”顿了顿,又转折:“也不是完全没见到,但不是以女朋友的身份。” 林佑哲抿着唇,几乎不敢去想,挤出几个字,“情人…?” 整栋楼上下,估计只有他这么个掌印太监敢这样跟许邵廷说话。 还没等来上司的批评,他倒听见偌大的办公室有一声无奈的叹息,“比起我把她当情人,应该还是她把我当情人的可能性更大。” 林佑哲实在想象不出这类话会从许邵廷口中说出来,也实在想象不出除了正经女朋友,除了情人,还有什么身份能让许博征不好开口。 “那是什么?” “秘书。” 缄默两秒。 “你有了她,会辞退我吗?” 他装正经的本领倒是跟许邵廷学得很好。 许邵廷靠在窗边,淡定轻啜一口茶,“你自己去人事部。” “别,许董,”林佑哲意味不明地笑两声,“难道你准备一直这样藏着闻小姐吗?” “不是我藏,是她要躲着许博征,我也没办法,我倒是想让她见。”他想起那晚她袒露的那番话,眼眸几不可闻得黯淡了,“不过迟早要带着见一见。” 提起闻小姐,林佑哲沉默了会儿,有件事他不知道该不该讲,只是绕着说,“确实没必要瞒着。” “怎么,”许邵廷从窗前转身看他,用平淡陈述的语气:“他们三个来探你口风了是吧。” 林佑哲为难地点点头。 这一个少爷两个小姐的,不愧是一母同胞的,问的话都是大差不差。许邵廷不在国内的这几天,他确实也没怎么闲着,光替他处理情事去了。 三个人还刻意拉了个群,一人一条信息几乎能把他给淹没,只不过他倒也聪明,知道揣着明白装糊涂── 许易姝打头阵:「林秘书,可以互通一下有无吗?」 林佑哲防线坚硬,指鹿为马:「公司事务除了年度报告中的,其余一律不便告知」 这条信息没有例外地迎来三条省略号。 许易棠的本事是以软服人:「我们只是对未来大嫂有一点好奇,比如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在一起的?发展到什么地步了?真的不能说吗求你了」 被堂堂许家二小姐求,林佑哲也无动于衷:「你们到时候会知道的」 许砚丞最后登场,施压:「稍微透露一点,省的后面爸妈问起来,我们三个什么也不知道」 林佑哲一本正经:「赵董应该已经知道了,不会为难你们」 「……」 三个人配合战术打得相当漂亮,可即便如此,也没从林秘书口中问出什么。 林佑哲回忆着,如实告诉,“他们问了些关于你跟闻小姐的事,我没怎么给肯定的答复。” “可以给,”许邵廷将茶杯放桌上,一锤定音,“如果再有人问,都可以给。” - 为做最后的进组前准备,闻葭将头发染回了黑色,在别墅内闭关了四天,戒了一切电子产品。醒来就捧着剧本看,晚上睡觉也盖着剧本入眠。她要入戏,要找状态,要把自己代入角色,不能被其余的感情束缚,将近一百个小时,刻意没去联系许邵廷。 第五天,何令仪来了趟别墅。 这算是母女俩之间的惯例,每次进组前,何令仪都会来她这边,亲自给她收拾行李。尤其现在进入深冬,更是一会儿怕她闹感冒闹发烧,一会儿又怕她睡不好吃不好,所以要特地手把手教于凯晴一些她爱吃的菜。 “食材我会找人送去的,两三天送一次,这个天气不会坏,一定要吃新鲜的,要洗干净,不干净要吃坏肚子的,尤其她还在剧组,万一有什么事,哎哟…算了,不吉利的话不说了,房车油烟一定要通知道吗?别一天到晚拍戏拍得累死了,还要吸这种有毒物质…” 何令仪一边往嘴里送米饭,一边语重心长地叮嘱于凯晴,有种把女儿托付终身的惆怅。 后者点头如捣蒜。 这些话她已经听了无数遍了,闻葭进了多少次组,她就听了多少回。 “行了,老妈,她已经会背了。” “我关心你怎么还嫌我烦?”何令仪筷子一顿,看她一眼,把火线往她身上引,“还有你,你跟你那个前男友拍戏,不要闹出什么新闻。” “我看着有这么不洁身自好吗?” “你洁身自好,他不一定呀。戏外要保持距离知道吗,你现在有男朋友的是不是,男人在这方面,很小气的。” 第84章 闻葭好笑地看她,“哪方面?” 何令仪用筷子尖蘸一蘸小碟子里的液体,往她面前推,“吃醋呀。” 于凯晴在一旁疯狂点头。 “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妈妈。” 于凯晴又在一旁疯狂摇头。 何令仪看她一点头一摇头,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在装大方?” 闻葭不自在,赶忙往嘴里送饭,“不是你不答应我恋爱么,怎么现在倒教起我来了。” “在一起了就好好谈,我总不能说盼你分手吧,哪有这样恶毒的妈妈?”她送她八字忠告,“有钱男人,最难伺候。” 这会儿于凯晴在旁边,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了。 心里想着你女儿才是被伺候的那个。 “话说,许董知不知道你跟你前男友搭戏?” 闻葭呛了一口饭,听着何令仪跟着她叫许董,莫名喜感,“他知道,这个剧组还是他主动让我进的。” “啊?什么意思?亲自把你推到前任面前?” “…不是,”闻葭又呛一口饭,“他原本不知道宋彦霖是男主。” “我说呢,我当哪个男人有这么大方。如果他这么大方,那绝对是不够喜欢你。” 吃完饭,送走何令仪,闻葭洗了澡,恹恹地窝在被子里,终于肯把手机开机,给许邵廷打了通电话。 “许董。”她叫他一声。 “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许邵廷指尖夹着一支烟,语气不平不淡。 “你在做什么?” “抽烟。” “为什么抽烟?是因为想我么?” “不全是。” 闻葭轻轻‘哦’一声,“还是说刚事后,在抽事后烟?” 她带着微末笑意,在床上翻了个身。 “你不在,我跟谁事后?”他微眯着眼,将烟雾呼出。 闻葭得到满意回答,垂下眼睫,“我明天就要进组了。” 提起这事,她兴致又不高了。 “嗯。”他一个字,旁的什么也没补充,也没反问。 “要飞去影视城。” 他仍旧回一个平淡的单音节,十足老板姿态,仿佛一字千金。 “要离开霖州。” “我知道。”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先开口。 许邵廷也不急,仿佛有种确切的把握,只是慢条斯理将烟灭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间,从管家手里接过车钥匙,坐进车内。 闻葭觉得他冷淡得很不对劲,竖着耳朵听对面动静,似乎听到一声引擎响。 “你在开车吗?还是在车里?” 她语气期盼得很明显,好像不管是哪种,都能让她抓住一点见到他的希望。 “没有,你听错了。” 期盼下一秒就消失了,她失望地趴回枕头上,怔着双眼,静静呼吸着。 电话两边默了半晌,几天没联系,她在憋着话,有好多想跟他分享的,最想说那三个字,又要强地不想当先开口的那个人。 氛围很凝固,好在她的工作电话来得很及时,有种救场的意思。 “我先接个电话,你等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余见山这通电话打了二十多分钟,闻葭是半个字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许邵廷许邵廷许邵廷,恨不得他下一秒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好不容易挂断了那边,迅速接起这边的。 “打完了?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几分钟过去,闻葭只能听到许邵廷语气仍旧淡定,却看不到他车速越飙越快,轮胎几乎要跟柏油路摩擦出声。也看不到他往后视镜望了眼,猛然打转方向盘,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超的第几回车。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她开始玩指甲,“你用的香水是什么牌子的?” “你喜欢?” “喜欢,上次逛遍了柜台,也没找到一模一样的。” 许邵廷稳住方向盘,夜风灌进车内,吹起他挽着的衬衫袖口,袖口之上的手臂线条利落结实。 “请人调的。” “我想要,”她说话声音很乖,“我要带去剧组。” 许邵廷踩油门的脚略微停顿,唇边终于浮现起今晚第一次笑。 再次踩下时,明显加重了力度。 他听出来了,她这是想他了。 车子仪表盘上的指针开始往右偏得很快,许邵廷刻意没开跑车,生怕一加速,该死的引擎就响,被她听出端倪。 车窗上倒映出男人的侧颜,他回味着她的话,笑意更加明显,“带去剧组做什么?” “想你了就闻一闻。” 这句话说完,宾利恰好停在别墅门前,他连西装外套都忘了带,只一件黑衬衫地下了车。 抬头望了一眼,还好灯还亮着。 闻葭房间在二楼里侧,基本听不到楼下的动静,所以不知道许邵廷已经穿过小院子,按响了她门铃。 于凯晴看清他的脸,叫他一声‘许董’。 “她明天要进组,现在应该已经睡下了。” “她没有。” 他领口微敞着,脚步匆匆地往二楼走。 电话没挂,他重新将手机放回耳边,就听见她说: “许邵廷,我好像已经想你想出幻觉了,总觉得能闻到你的香水味。” 上次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结果许邵廷真的从瑞士飞回来见她。所以这次也抱着这样的期冀,说出这句话。 下一秒,她卧室门被敲响,男人的声音有两道,透过手机跟门板同时传来: “开门。” 闻葭抬起身子,恍惚向房门望了一眼,又朝电话里说,“完蛋了,好像已经到了能听到你声音的地步了。” 一门之外,许邵廷无奈地笑,彻底挂了电话,转动门把手,意料之外地没锁。 等闻葭回过神,男人已经踱到了床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目光炙热,一寸也不肯放过。 有段时间没见过黑发的她了,是他心心念念的颜色,怎么瞧也瞧不够。 她仰起一张脸盯了他很久很久,眨眨眼睛确认不是幻觉,才嘟囔一声,把头埋进他胸膛里。 “想我了?” “嗯。”她乖乖点头。 “说出来。” “我想你。” “哪里想?” “哪里都想。”她勾住他脖子,眸色发亮,“真希望每次我想你了,你都能这么快地出现在我面前。” “好不好?”闻葭靠近他耳畔,声音有种吸力。 许邵廷毫无抵抗力,呼吸灼人,简直像昏了头。 但他又怎么会拒绝她。 “我答应你。” 闻葭表情雀跃得很,深深地闻着他的淡香水,从他怀里抬起头,“你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他是用吻回答的,一手怜爱地抚着她脸颊,一手环住她腰,唇舌摩擦辗转着,像是渴求她的所有。吻完唇也不肯罢休,转而去吻她的额头、眼睛、脸颊、脖颈。到了失控的边缘。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跪在床沿,跪得她膝盖发酸。 “你去洗澡,我想要你抱我睡。” 这种踏实的感觉她渴望了很多天了,有时候半夜醒了,会突然很想念在瑞士的别墅时,如果她一惊醒,他立马能感知到,再累也会将她搂得更紧,温柔安抚她。 许邵廷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进了浴室洗澡。 再出来,径直掀过被单,让她进入自己怀里。 “你什么时候决定过来的?” 他埋头,深深地汲取了她身上香味,凌厉气场瞬间柔和下来,“接电话的时候。” 修长手指迂回,被她按住,“明天要赶飞机,得早起…” “我有分寸,”他绕开,“这么多天不联系我,怎么做到的?” 他不会告诉她,这几天自己处理公务时也兴致缺缺,深更半夜好几次萌生出开车来找她的念头。 闻葭很委屈,“我跟你说了的…要闭关找找状态。” “我以为一两天。” “四五天跟一两天…也没什么本质区别,你不是也没找我…” 许邵廷吻一吻她耳垂,“那我现在是在找谁?” 他感受到她泛波,“宝贝,你很想我。” “这么想我,进组了要怎么办?” 她不假思索,话里有话,“房车有床。” 许邵廷有种实在拿她没办法的无奈,忽地发笑,气息萦绕她锁骨。 闻葭往后靠,贴着他胸膛,感受独特的安全感。她主动吻一吻他喉结,“今天我妈妈来了,提起你了。” “说了什么?” “她误会你了,”她笑说:“她以为你会亲自把我送到前任面前。” “除非我疯了,”又补充,“就算是真的疯了我也不会。” 她笑着使坏:“你怕不怕我跟宋彦霖旧情复燃?” 许邵廷声线骤然冰冷,“他可以试试。” 又来了,那种草芥人命的语气又来了。在宋彦霖出现之前,他只在周敬承身上用过。闻葭听着,忽地打个寒颤,又不怕死地问: 第85章 “你怎么不说我可以试试?” “应该是他的过错大一点,对不对?” 看似是问她,实则只给了她一个死答案。 “好没底线,许董。”闻葭想要拨开他手,“难受…” 许邵廷哄诱她,“你先答应我。” “答应什么?” “答应我不会跟他旧情复燃。” 她得逞一笑,“这么没安全感?” “在你面前是的。” 他承认得干脆,反而让闻葭怔了怔。 不等她回应,那原本已被拨开的手便更具技巧地巡弋,点燃一簇簇火苗。 吻再次落下,封住她可能出口的任何反驳或娇嗔,这次的吻带着更强的侵略性和占有欲。 “答不答应?”他稍稍撤离她的唇,给她一丝喘息的空间,低沉的声音里满是不容拒绝的坚持。 动作没停,分明是逼她就范。 “答应…” “说爱我。” “我爱你…唔…” “说你只爱我。” “我只爱你。” 许邵廷终于肯放过她,这一刻,他清楚地体会到,自己才是比她更不舍得她进组的那个人。 仅仅只是四五天,就让他这么失控。等她真的进组了,该怎么办? 再次用力地吸了会儿她的气息,满足的感觉让他身心都发麻,他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懂得给人下蛊。 已经到了让他上瘾的地步,他拿她没办法,只有妥协: “你太有本事了,真的。” “让我这么想你,想了这么多天。” ----------------------- 作者有话说:许董你真的别太爱…… 第49章 次日清晨,闻葭难得跟许邵廷一同醒来。 两个人在房间温存亲密了半晌,于凯晴来敲门的时候,她刚好在他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将那枚钻戒从保险箱里拿出来。 “不是说在枕头下?” 闻葭没敢去看他,“不准揭穿我。” 许邵廷笑一声,拿过戒指,亲自套在她中指上,才肯放她带着于凯晴出发机场。 她刻意没让他送,坐进保姆车的时候,似乎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怕自己舍不得。 霖州距离影视城两个小时航程,落地后,剧组的工作人员来接,前往酒店。 闻葭是主演,咖位又不小,剧组给安排的都是五星级的套间,设施应有尽有。作为顶流的助理,没人敢怠慢于凯晴,于是她也分到了一间行政套房,就在闻葭隔壁。 剧组成员陆陆续续下榻酒店,一段时间不见,彼此间难免生疏。余见山索性就近揽下餐厅的大包间,张罗了一场接风晚宴。 闻葭一觉休息到傍晚,进入包间时,主演们都到得差不多。 大家面面相觑着,互相打量,蓦地发笑。 每个人都变成了角色的样子,剪短发、剃寸头、也有人染了一头炽烈的红发。 宋彦霖为了更加贴近他剧中科学家的身份,将头发理短了几分,侧背头,在一众长相优越的男演员中,倒也算上乘。 他看见闻葭,朝她笑了笑,笑容不像旁人那样客气,倒带着几分故人重逢才有的调侃意味。边笑,边主动拉开自己身旁那张除了主座外唯一空着的椅子。 闻葭在心里无声地冷哼,这帮狐狸,到得怪早,怕不是刻意占了位置,好把她跟宋彦霖挤一起。 她跟已经入座的几位打完了招呼,继而大大方方地往宋彦霖身边走去。 彻底坐定了,他转头瞥她一眼,跳过寒暄,“把头发染回来了?你确实还是黑发顺眼多了。” 闻葭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 这话粗听没什么不妥,但是对于两个曾经谈过恋爱的人来说,似乎有点微妙的越界,比起平淡的叙述,更像一种居高临下的肯定和评判。 闻葭不确定他是无心之言还是没话找话,只礼貌性地回:“你怎么知道我染了头发,活动那天好像没看到你。” “我也上网,”宋彦霖语气有点混不吝,“微博到处都是,想不看到也很难。” “那你还挺大方的,乐意看前任相关,还乐意在前任面前提。” 宋彦霖扯扯裤子,故意‘嘶’一声,“听你的意思是,你是说你在网上看到我会膈应呗?” “我不上网。”闻葭朝向他,一个标准的莞尔,“对前任的动态也向来不感兴趣,建议你也试试。” 两个人当初恋爱谈得纯洁,分手是她先提的。分开后,他又主动找了她一个月,闻葭本着好马不吃回头草的精神,一点反应也没给,久而久之他也气馁,不纠缠了,所以也算分得干净。这么几年过去,他早就被她划入同事那一行列,实在没什么心思跟他聊天叙旧,本想故意把天聊死,就此打住,没想到宋彦霖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只是大是大非上的棱角被磨没了,嘴贫的性子是一点没变。 “不上网?那你是不是不知道现在网上是怎么说我们俩的?” 说完,他往椅背上潇洒一靠,抱着手臂抖腿,好整以暇地等她回应。 闻葭敛回目光,笑了笑。 她当然知道网上是怎么说他们俩的。 沉寂了八百年的cp粉死而复生,叫嚣着自己搞到真情侣,把‘邻家cp’这个爬满了蜘蛛丝的超话再次盘活,当作自己的快乐老家。 杀红了眼的唯粉掀桌砸凳,举着‘各自独美’的旗帜招摇过市,在电影账号的博文下面疯狂控评,要将合体的苗头彻底掐断。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默默飘过,不敢在微博这个腥风血雨的地方舞到唯粉面前,跑到别的软件磕过期糖。 宋彦霖看她神情微变,越发来兴趣,痞相面具仿佛焊在脸上,“现在网上可都说咱俩会旧情复燃,你觉得呢?” 她慢悠悠地给自己倒橙汁,波澜不惊,“旧情复燃也得建立在还有旧情的基础上,我们俩,算了吧。” 迎着他的目光,她轻啜一口,“况且,你这么爱上网,还没看到我新恋情的微博吗。” 宋彦霖缓缓停下了抖动的腿,“我还真没看到,你来真的?” “别装了,就算没看到,剧组那么多张嘴,你听也该听说过。” 宋彦霖笑两声,又问:“我认识不?” “不好意思,圈外人。” 你够呛认识,许邵廷也不是什么人都打交道。 这句话她是在心里默念的,没说出口。 “你什么时候爱谈圈外的了,换口味了?” 宋彦霖性格转变了很多,她不是没看出来,剧本围读的那几天,闻葭就隐隐察觉到他变得比几年前更外向,但是这外向总是夹带着一些冒犯又口不择言的意味。 听着他的话语,她心里一股难以言状的不舒爽,“什么口味不口味的,就是因为谈了圈内的,才想谈圈外的。” 宋彦霖清了清嗓子,一时语塞,视线扫过她中指上那枚戒指,眼神明显沉了沉,“这戒指也是你男朋友送的?” “跟你没关系。” 他吃瘪,挑挑眉,“得,原来不是圈内圈外的区别,是喜欢有钱的了。” “你羡慕我是吧?”闻葭在这一刻确认了他的冒犯,“你羡慕就去找个有钱的男的呗,圈内多的是男女通吃的,委屈一下得了,后半辈子都不用出来抛头露面拍戏了,你条件不差,应该有市场。” 她声音虽小,底气却足,明明是怼他,却又让他挑不出任何毛病,就着轻浮的语气,礼貌地回了他一个笑。 宋彦霖说不过她,也不显悻悻,反而厚着脸皮,往她那边靠近了些。 闻葭蓦然感到一股香水味侵袭她的鼻尖,并非烂大街的款,却是那种很混杂的味道,男士的水生调里面似乎还夹杂着女士的浓香。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他真的沾了谁的气息。 宋彦霖想要靠得更近,被闻葭躲开了,他声音由近及远:“那你说,咱俩还有可能不?” 闻葭蹙起眉,喝橙汁的动作也停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冠冕堂皇地说出这种话的。 沉默半晌,才平静回应:“我们俩之间,只有工作的可能,好好搭戏把电影拍完就行了,别到头来搞得连合作的可能也没有了,对你我都没好处。” 有些话她不吐不快,“况且,我现在有男朋友,你也已经知道了,你这么问,完全是不尊重他,你觉得我会怎么回答你?” “什么尊重不尊重的,有这么严重吗,你要真乐意,咱俩没准还真能再续前缘。我其实也不能说自己对你完全没感情了。” 他脸不红,心也不跳,盯住她,吊儿郎当地弹个舌头,“我反正不介意当什么第三者。” 圈内这种事很多,哪部剧的男主和女主演戏外生情,甩了原配;又像哪对男女一番,明明各自有伴,还总被拍到深夜对戏。横竖不过是心照不宣的露水情缘,杀青便散。 她听过,也亲眼见过,但从来没想过要参与。前几年,差点被动卷入这种风波,要不是张林芝替她挡回去,也许到如今也成了黑料一桩。 第86章 在圈内混了这么些年,不论是对家还是黑粉,用什么离谱理由拉她下水的都有,就是没有人说她男女关系混乱,又或者靠男女关系上位。 她突然想起许邵廷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同样的几个字,许邵廷说得漫不经心,明明是背德的话语,却仿佛调情。 宋彦霖说得不端不正,明明是背德的话语,却仿佛真的会背德。 她终于收起剩余不多笑意,说是回应,不如说是告知,“我不喜欢这种玩笑,我男朋友也不喜欢,你说这些话,只会让我庆幸当时分得足够彻底,你自重一点。” 说完,用杯子轻轻碰他的。 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给他留了最后一点脸面。 宋彦霖安静两秒,再开口时语气有点敷衍,一连道了三个‘行’。 包厢门被推开,余见山走进,座位上所有人都站起来,迎接这尊大佛。 他来了,众人才好动筷子。余见山不讲酒桌文化,不劝酒,倒是自己灌了一杯又一杯,晚饭过半,他已经有点微醺的意思,脸颊发粉红,眼睛也有点湿润。 他又给自己斟满一小杯白酒,站起身,朝众人示意,“好了好了,大家静一静,占用各位几分钟。” “首先,感谢各位,从四面八方聚到这个组里。缘分这东西很奇妙,能把我们这一大帮子能干的人聚在一起,为了同一个故事努力。” 他嗓音有点低哑,语气却是圈内其他大牌导演都不曾有的真诚,“明天,我们在冻结以前就要正式开机了。我知道,在座的各位,无论是我们的主演老师,还是我们幕后每一位辛苦的部门同仁,都已经为这一刻准备了很久。剧本磨了又磨,场景搭了又搭,设备调了又调。辛苦了。” 顿了顿,他正正神色,扫视全场,“从明天起,我们就没有各位老师、各位大佬了。在片场,只有一个身份,戏疯子。我希望我们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能把所有的精力、热情、还有专业,全都投入到拍摄里。我们一起来做好这一件事。” 桌子周围一阵拍手附和。 “好了,话不多说。今晚大家吃好喝好,但记得,明天一早,我们要以最饱满的状态开工!” 明天要开拍,没人敢喝酒,都以饮料代替,在桌沿边磕了磕,以表诚意。 这是一套走流程似的话,不说不体面,说了又无关痛痒。余见山心里还憋着几句话,不好当众说,但是也不得不说。 他拿酒杯跟身旁闻葭碰了碰,又越过她,跟宋彦霖碰了碰,开门见山:“明天第一场就是你们的重头戏,情感跨度很大,还是希望你们俩能放下之前的一些个人恩怨,”他目光在闻葭身上做微妙的停顿,“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全身心投入。” 闻葭正低头跟‘其他因素’发消息,闻言,她一本正经地回,“余导,我跟宋老师之间没什么个人恩怨。其他因素也不存在,我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 余见山瞥一眼她屏幕,板着张脸,“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闻葭抿嘴笑笑,“他不是其他因素。” 听见这话,坐在余见山另一侧的沈知蕴将目光投向闻葭。 - 晚宴结束,闻葭回到顶层套间,不管不顾将头扎进枕头里。 于凯晴在沙发边给她理行李,抛了件蕾丝睡裙给她,“怎么了?吃个饭回来就这样。” “跟余见山那种老狐狸相处好累,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故意不说明白,等人去猜。”枕头间传出一阵叹息。 “吓死我了,”于凯晴拍拍胸口,“我还以为你真跟宋彦霖怎么了。” “我都没怕,你这么怕做什么?” “怕你跟他再看对眼,阿姨昨天特地吩咐我要管住你。” 床上的人蓦地坐起来,把睡衣往于凯晴那边扔,“疯了吧,我跟他看对眼,只是拍戏而已,你们一个两个的把我当什么?” “虽然我经常说一些不道德的话,但也只是打打嘴炮,你要真跟他旧情复燃,我是第一个不同意。” “不对,”于凯晴耐人寻味地看她,“我得往后稍稍,应该是许董第一个不同意。” “我看着道德底线很低?” “…没有,是他看着道德底线很低。” 于凯晴只是找补,没成想真得到了她的点头肯定,“你真的说对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道德底线这么低,而且他变了蛮多的。也不怪我妈昨天要那样提醒我。” “怎么说?” “感觉他变得很油滑。”闻葭配合着手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才好像还想来碰我,还好覃嘉文让我跟他换了个位置,把宋彦霖隔开了。” 于凯晴简直吓一跳,“我靠,碰你?” “没让他碰到,也不会让他碰到。”闻葭摇摇头,“我以前跟他谈恋爱的时候,他就是那种直男性格,甚至连讨女孩子芳心都不会,现在开始变得有点油腔滑调,口不择言的,反正我不喜欢。” 娱乐圈这个大染缸,谁进去都得沾一身腥,把人性混没了的也不在少数,只不过她没想过,宋彦霖也可能会成为其中一员。 “也有可能是他原本就那样,只是在你面前装得好罢了。” “那我只能说他演技还蛮好的,”闻葭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刚刚还问我跟他还有没有可能。” “你怎么回的?” “我当然否定,然后,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不介意给我当小三。” 于凯晴一口水差点呛出来,“他知道自己要三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我只跟他说是圈外人。” “很好,不要告诉他,就让他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掉脑袋,”于凯晴往脖子上做了个‘咔’的动作,“说实话,他连周总都得罪不起吧,就想三许董?纯粹是不想在圈里混了。” “这话我都不敢让许邵廷听见。”闻葭在心里设想了一万种可能,摆了摆手,“前段时间围读的时候还以为他成熟了点,没想到只是在余见山面前成熟。” “行了行了,明天得早起,你先洗澡去吧,浴缸已经放好水了。” 闻葭听话地往浴室走,刚迈进,于凯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是什么?” 她从行李箱里摸出一个细颈双耳香氛瓶,捧着端详了会儿,“香水?”边说边喷出一泵。 闻葭反应了两秒,继而忽地一个转身,瞬移到于凯晴面前将东西夺过,“我新买的。” “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木调香了?”于凯晴闭着眼,享受地猛吸一口,“还怪好闻,分一点小样给我。” “你想得美,”她一口回绝,义正言辞,“我房间桌上那么多瓶,你随便挑,正装都送你,这瓶不行。” “干嘛啦,限量的?” 闻葭才不会告诉她,还真是限量的。 年近六十的老调香师早就退出市面,不公开对外服务了,每年只为五位客人效力,也能赚得盆满钵满,拥有自主的香料团队,雪松木每一年的状态都不一样,一样的配方,也很难做到完全复刻。 是许邵廷今天一大早命令管家在她出发之前送来别墅的。 她说想他了就要闻一闻,他实在没理由拒绝。 于凯晴神经大条,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想伸手去抢,“这么宝贝?我更要了。” 闻葭懒得理她,将香氛瓶珍重地藏到枕头底下,“我化妆桌上那些全送你了,这瓶我自己留着。” 于凯晴不屑地切一声,“不给算了,搞什么神秘。” 见她罢休,闻葭才放心地踱进浴室泡澡。出来后径直往被床上钻,动作快到于凯晴一抬头,就只剩下了个拱起的被窝。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那瓶东西。 一个晚上只能闻到宋彦霖身上那种复杂的气味,她现在急需许邵廷的味道来净化鼻腔。 她往被单上喷了两泵。 深吸一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清冽的雪松木跟深邃的沉香。人不在,他的气息却拥抱住她,终于把烟酒味、混杂的香水味冲走。 被单外,于凯晴将最后一只行李箱合拢,拍拍手,“行了,你早点休息,明早五点我来叫你。” 房间的灯被关闭,她打开门,刚要迈出去,刚才那阵淡香又飘进她鼻尖。 于凯晴蓦地顿住脚步。 等等,这香味怎么会这么熟悉? 她手掌拍上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一门之隔内,卧室黑暗,整个空间都被许邵廷的气息萦绕着,闻葭觉得很舒心。 她现在鼻子是舒服了,但是耳朵还是一阵煎熬。 宋彦霖那句让她不适的话,还时不时响在她耳边,让她浑身鸡皮疙瘩。 找许邵廷风险对冲一下。 她摸出手机,给他发语音。 “你在做什么?” 他回得很快,但不是语音: 「从公司回家」 她靠近麦克风,躲在被子里的声音有点沉闷: 第87章 “我想你了。” “想听你声音。” 「不方便」 许邵廷隔着屏幕跟人交流时,向来简短,从没有发语音的习惯。 闻葭在这头一阵撒娇,磨了一番,许邵廷招架不住,首肯: 「想听什么?唱歌除外」 闻葭铺垫,“你还记得不记得你之前说后悔没给我当小三这种话?” 「怎么?」 “能不能再跟我说一遍?” ‘啪’── 迈巴赫里传来一道将手机丢开的声音,力道不轻,即便砸在真皮坐垫上也有脆响。 许邵廷眯着眼,望向窗外。 这个女人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 作者有话说:…宋彦霖你自求多福吧 (覃嘉文是之前提到过的《在冻结以前》的男配 第50章 次日清晨五点,于凯晴准时敲响闻葭的房门。 影视城坐落在云港市,这里的冷跟霖州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闻葭出酒店时,天还是阴蒙蒙的一片。 黑色的连帽长羽绒服套在身上,长及脚踝,她手里捧着暖手袋,但根本提供不了任何暖意,在凛冽寒风里吹了几分钟全凉了。 六点整必须开始上妆,司机早早地将车停在酒店门口,一行人径直出发影视城。 《在冻结以前》是一部笼罩在悲伤之下的剧,对闻葭而言,这不只是一部作品,更是一场挑战,她第一次接触如此破碎而悲情的角色。 女主冯映雪,一生只为艺术燃烧。她熬过漫长而黯淡的岁月,终于在二十八岁这一年,等来了命运的转折。然而阴影也随之蔓延。一种残酷的疾病悄然来袭,剥夺了她执笔作画的能力,将她推至绝望的悬崖。她悲观、脆弱,却又不是一个单一的悲情角色,男主陈序的到来,让她的生活有了一丝生机,他们彼此依靠,互相治愈。 片面单薄的人设之下,也藏着坚韧的棱角与不为人知的温暖微光。 塑造这个角色只需要苍白,并不需要过浓的彩色,闻葭皮肤光滑,瑕疵极少,化妆师只是打了层薄薄的粉底,就几乎完成了大半,甚至连口红腮红都不需要。 做好妆造,她徒步走到片场。 宋彦霖这个主演还没到,倒是沈知蕴跟其他工作人员先到了,她跟沈知蕴没什么好寒暄的,互相道了早,便坐下静静看剧本。 半个小时后,宋彦霖才踏进片场,穿了件白衬衫跟夹克外套,戴副黑边框眼镜,是定妆照里面的那副模样。 不知是他可塑性太强,还是妆造师本领太大,这样的一本正经的男人,跟昨晚吊儿郎当的男生,完全是两模两样。 “先来对一遍吧,找找状态。”闻葭从剧本里抬起头,看他一眼,一心只有工作。 副导演通常只调度,不指导,只不过沈知蕴本身学了表演,余见山不肯放过她这个人才,让她在两名主角身边盯梢。 对了三个来回的台词,余见山才姗姗来迟,悠哉悠哉地往监视器前一坐,把耳机套上,观察着两个人的状态。 “有感觉吗?你们俩,光会念词儿可不行啊,稍微酝酿一下感情。” 余见山担心这对旧情人放不开,特地摘了耳机,走到两人身边,“动作走一遍我看看。” 这是一场男女主之间的亲密戏。画室内,冯映雪不小心蹭到颜料,陈序帮她擦拭,动作是刻意设计过的,他手指要不经意划过她的脸颊和颈侧,营造出一种回忆中温馨而微妙的氛围。 宋彦霖模拟了一下,余见山显然不是很满意,“别拘着,大方一点。” “你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别畏畏缩缩的,大男人,”余见山亲力亲为地给他示范了一遍,“这样,明白了吗?” 也不知道宋彦霖听进去没有,反正头是重重地点了一下。 见他有所改善,余见山重新坐回监视器前,继而大手一挥, “演员就位!” 闻葭跟宋彦霖分别站定,化妆师最后进场补了下妆,就听见沈知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场记、灯光、摄影、收音就位!” “《在冻结以前》,第一场,一镜一次,开始!” 随着场记板被拍下的声音,片场瞬间变安静。 余见山紧紧盯着监视器,屏幕内,一切都在按照剧本进行,甚至是飞溅出来的颜料都显得非常完美。 他看准时机,拿起导筒,“陈序,进。” 场外的陈序进入画面,看着冯映雪的花脸,笑着摇了摇头,握住她手臂,用布仔细地擦拭颜料,按照余见山的要求,陈序的眼神跟动作都温柔至极。 “陈序,上手。”场外又传来余见山的命令声音。 接下来的画面,是近景的最后一幕,也是亲密接触的一幕,陈序要用手擦掉冯映雪脸上的颜料。 一男一女站得很近,宋彦霖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就在指尖要触碰到闻葭的脸的一刹那。 闻葭蓦地将脸撇开了。 本就安静的片场更加寂静了一分。 演员主动打断拍摄场景是大忌,谁都没想过这种情况会出现在闻葭身上,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显得比她还不知所措。 人人都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咖位的大导演,就算之前没有进过他的组,都多少听过他严苛到近乎偏执、对每一帧画面都锱铢必较的恶名。 沈知蕴用余光去瞥余见山。 摄影师持着机器,转头去看他,没有命令,继续拍也不是,停止也不是。 闻葭自己也发愣,对戏的时候一切顺利。等到真正演了,面对面的那一刻,宋彦霖说的那些让她不适的话,蓦然跳进她脑海,变成一道无形的膜横亘在她跟他之间,让她抗拒他的接触。 但是这是唯一的因素吗? 闻葭在心里摇头,她心知肚明,还有一张脸,让她迟迟没办法跟别人入戏。 她先行开口认错,朝场外鞠了个躬,态度诚恳,“不好意思各位老师,刚才状态不好,再来一条。” 余见山从监视器中抬起目光,川字纹愈发明显,拿起导筒想说什么,最终也是放下,一言未发。 “化妆师先去给她脸处理一下。”沈知蕴在一旁吩咐。 “不好意思,有点没睡醒。”闻葭没去看宋彦霖,冠冕堂皇地找了个理由。 宋彦霖仍旧保持着动作,不知该不该放下。他看着对面的人瞬间出戏,表情从柔和抽离到漠然,也许只花了一秒的时间。 “嗯。”他没情绪地回应。 第二条过得中规中矩,余见山还是不太满意,但没逼迫她,而是给了她一点找状态的时间。 片场内一时只剩下她跟宋彦霖对戏的声音。 然而,真正热闹的是手机里工作人员的小群: 「omg这是什么情况??!第一场戏就ng这么多条,闻姐不会灵魂出窍了吧」 「很正常啊,跟前任在一个公司上班都觉得不自在呢,更何况是演亲密戏」 「开拍之前我以为宋才会是hold不住的那个」 「很不对劲,只是肢体接触就这样,后面吻戏要怎么办,希望不会拖进度」 「宋彦霖眼神不像演的,余见山都咔了他还没出戏」 「闻姐可能还在热恋期,多多少少会有点影响,宽容一点啦」 短短的一条戏,是在第三天下午才正式收工的。 “咔─先到这。” 随着余见山一声令下,于凯晴瞬间小跑进片场,把厚羽绒服往闻葭身上披。 深冬拍戏,真够遭罪的,闻葭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打底加一件针织开衫。她这么硬抗了几天,开始显露出一点鼻音,有点感冒的迹象。 余见山坐在监视器后面,脸色严肃,在复盘最后过的这一条,一双眼死死盯着屏幕,眼球都快要凸出来,逐帧地看过去。 “这条还行。” 片场所有人都暗自叹出一口气。 他把闻葭叫到身边。 闻葭缩在羽绒服里,一张嘴唇苍白,不知道是化妆师特意盖的一层遮瑕,还是被冻的,在戏内倒是很贴合角色,在戏外,看起来就显得有点可怜了。 余见山朝她扬了扬下巴,“自己看看满不满意。” “比前两天那几条好很多。”她看完,不卑不亢。 但如果真要她再保一条,她也毫无怨言。 “如果我没记错,你业务能力是可以的,”余见山环胸坐着,不怒自威,仰头去望她,“虽然你我之前没合作过,但是我身边同行对你的评价相当不错。” 余见山要给她戴高帽,她也不好低头故意让帽子掉,只老实戴着,颔了颔首。 “实话跟你讲,我们这部片子是奔着冲奖去的。”他的声音很稳,目光却落在虚处,像是已经看到了某个尚未到来的时刻。 “我知道。” 这样同时讲生命、病痛、人文、爱情的题材在内地市场已经沉寂多年,但它恰恰是国际电影节最青睐的那类作品,冷静、克制,却直指人心,走出国门不是大问题,这也是余见山在路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打死也不改主题的根本原因之一。 第88章 “银帆、洛迦诺,甚至卡罗维发利,我们都可以试一试。”余见山继续说,“海外选片人吃这一套。人性共情,生死命题,镜头语言稍微讲究一点,他们就看得到。” “最坏的结果,是只在银帆拿个最佳影片或者评委会奖,但即便那样,也够了。至少能让所有人看到这样的电影,还有人做,还有人能把它做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全是属于大导演的野心,“最好的结果,是我们带着导演、编剧、主配角、甚至摄影和美术,一路从提名走到领奖台。这片子每一个环节,都是照冲奖标准做的。” 他这话是对着闻葭说的,却又不只是对着闻葭说的。 片场的这个角落安静了片刻。 “从写完剧本那一刻起,它的命运就已经定了。”余见山轻声说,“我们只是把它走完。” 闻葭点头,“理解,余导。” “所以我不想大改任何剧本中的片段。老实讲,我跟苏见芸除了这部,还合作了一部剧本,是要无缝衔接的,我们私底下讨论过,是不是还要用你。” 在余见山跟苏见芸这样金牌组合的剧组,当个配角也能平地飞升,更不用说是两次主角,闻葭简直受宠若惊,“我明白了。余导,问题在我,我会解决它,您说的还有一部,我也想争取一下。” 余见山脾气终于下去了一点,他指着屏幕,“刚才这一条相对来说还不错,但还是没有把冯映雪那种跟陈序之间的亲密感演出来,你明显很抗拒啊。你自己不觉得吗?这种抗拒感会让观众觉得男女主角的感情戏很割裂。” 她自然能够感受得到,比谁都清楚,每当宋彦霖试图靠近,她脑海里总会想起那天饭局上他说的话。 好死不死的,什么旧情复燃,什么不介意当小三。 这两天宋彦霖这几句话浮现在她耳畔的次数比她想起许邵廷声音的次数还多。 但这不是一个专业演员该有的,她应该要摒弃一切,忘掉宋彦霖在戏外的所有,甚至忘掉两个人的感情过往,把他当作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来看待。 但是她发现她竟然做不到。 “告诉我原因。”余见山一丝不苟地审视着自己的女主角,“你是不是心里还是有负担?” 一旁站着的沈知蕴将目光投过来,仿佛也在等着她回答。 “算是吧。”闻葭垂下眼眸。 - 云析科技的董事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来。” 实木门被缓缓打开,露出一张少女独有的明媚脸庞,她穿着miumiu最新秀场款皮草,脚上那双带跟的靴子把办公室的地板踢得噼里啪啦响。 “哥哥。”许易棠声线跟helen如出一辙的张扬。 许邵廷甚至没将目光投向门口,只是望着电脑屏,按下座机,二话不说地: “林佑哲,过来把人带走。” “为什么?”许易棠不服气,迅速把门关上,故意重重地踩着地板,“这么不欢迎我?” 她可是特意绕过了董秘办公室,悄悄摸摸又煞费心机走到亲哥哥面前的。 “脚别动,太吵。”许邵廷仍旧没看她,指着她的靴子说。 他平常对她足够宠溺,但此刻他显然沉浸在公务上,实在无暇顾及她。 许易棠悻悻地顿住了步伐,脚不能动,她动上半身还不行吗。 她得意地撩撩头发,又被许邵廷指着批评: “手不要动,掉一根头发在地上你以后不可能再进得来。” “哎哟,哥哥─” 林佑哲在接到命令的下一秒瞬时出动,终于在人被许邵廷拎着领子拖出来的前一秒赶到了。 他定睛一看,两眼一黑。 这个二小姐,着实让他头痛,如今长大了还好,小的时候更甚,经常在办公室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非要缠着自己大哥,许邵廷拿她没办法,三番五次被逼得推掉工作,陪她在里面玩。 后来成年了,还是过于娇纵,但许邵廷对她的耐心仅限于她十八岁之前,于是陪玩这个任务,被交到了林佑哲手上。 却又不只陪玩,还得帮她争取任何她想要的,许邵廷宠得紧,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什么昂贵喜欢什么,什么限量喜欢什么,让林佑哲苦不堪言。 “许小姐,许董现在有事情要处理,先跟我出来吧。” “我现在没空陪你,你听话,先跟林秘书出去,晚点带你去吃饭,”许邵廷摆摆手,“有什么想要的喜欢的都跟他说,他会给你弄到手。” 往年这种百试百灵的物质诱惑也不奏效了,许易棠谁的也不听,气定神闲往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我是来给你通风报信的。” 闻言,许邵廷终于肯将目光从电脑上移开,第一次望向自己的小妹。 只是简短的一个字,“说。” “daddy好像知道你女朋友是谁了。” 许邵廷面色平淡,收回目光,“带出去。” 许易棠也知道自己说了个全家上下都知道的情报,有点难为情。 “还有一个!”她极力挽回。 仍旧一个字,“说。” “你女朋友现在搭的这个男主,也就是她前男友,是我自担的对家。” 这一套复杂的人物关系让脑子一向灵光的林佑哲在脑子里梳理了好一会儿。 “等等,”许邵廷抬手打断她,微蹙着眉,“…自担,是什么?” “就是我喜欢的明星。” “就是她喜欢的明星。” 许易棠跟林佑哲异口同声地说。 许邵廷带着微妙的表情看了眼林佑哲。 “你是怎么知道我女朋友是谁的?”他看回许易棠,似笑非笑地故意问:“又怎么知道她前男友是谁的?” “哎呀,daddy是老古董,我又不是,我会上网的。” “你的意思是许易姝许砚丞都知道了。” 许易棠忙不迭地点头。 “话说,让女朋友跟前男友拍戏,你不担心?”许易棠看起来比她哥还忧心忡忡。 “我担心什么?” “拍戏很容易因戏生情的呀。”许易棠又一跺脚,吵得他头痛。 “她不会。” “况且还是谈过恋爱的两个人,光我知道的,就有三对圈内旧情人旧情复燃了哦。”许易棠竖起三根手指,往许邵廷眼前晃了晃。 林佑哲在旁边忍俊不禁,“许小姐这么了解?” 她高傲哼哼两声,“那可不。” 都说豪门出情种,她大小姐有喜欢了五六年的明星,但是却不爱追星。通常都是借着背景和钞能力直接越过后援会,跟明星本人亲自打交道,打到片场去也是家常便饭,导演倒是不怕她,但是怕她身后的许家,还得好吃好喝地招待。 天天跟明星待在一起,一手资料最好获取,她见识多,谈起来也是有模有样。 “而且…这还是部爱情片,哥你真的不会吃醋?” “你想说什么?”许邵廷终于肯认真地看一看她。 “你得看好你老婆咯。” “先别乱叫。”许邵廷瞥她一眼。 许易棠顾左右而言他,得意地笑两声,点开电影的官博账号。 开拍才没多久,剧组的宣传组倒是像打了鸡血,花絮发了不少,她随便打开一条视频,看了两秒,就往对面递。 许邵廷瞥了眼,是整个片场的画面,不知是不是为了刻意营造戏外的氛围,镜头很随意,摇晃不定,声音嘈杂,但更多的是欢声笑语。 画面中央只有两位主角。 手里都捧着剧本,坐在画室的沙发上,似乎是在对戏,闻葭说完一句台词,片场一阵哄笑,但只有宋彦霖笑得很委婉,他的注意力似乎不在闻葭说的话上,而是在她身上。 身上毛毯随着她动作的滑落了一点点,他眼疾手快地拾起,又轻柔地帮她重新盖好。 在周遭嘈杂的环境下,这动作显得散漫又不刻意,动作自然得说是真情侣也不为过。 再者说,他们曾经真的是真情侣。 她总算是提供了些有用的情报,许邵廷扬扬下巴,把林佑哲打发出去了。 许易棠在一旁配画外音,不知是贴心还是杀人诛心,“虽然说现在很多剧组连花絮也是拍的,但是…”她捏起两指,鬼灵精怪,“但是多少会有那么一点点真情流露的啦…” 许邵廷看完整条花絮,将手机原模原样地推回去了,表情略微复杂,但只显露了一点点,恢复得很快。 “而且,你女朋友跟别人组的cp在网上收获了一大堆cp粉,死而复生的,新入坑的,数不胜数哦。” 她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大,没有磕亲嫂子跟别人的cp已经是仁至义尽。 许邵廷没说话,只是无语地看着她。 “不信你看评论区咯。” 她一条条读给他听,在片场玩久了,淘得一点台词的真传,念得有模有样。 念了数条,一边拖长音,一边拿余光瞄许邵廷,见他没反应,她清清嗓子,挑了条比较刺激的: 第89章 “不得不说,还是旧人好磕,这默契度,真情侣就是不知道轻重。” 怎么还是没反应?!大小姐没那么容易气馁,继续往下扒拉,终于看到一条更刺激的,双眼放光, “闻姐现男友会不会在屏幕前醋到砸墙?” “顾虑了现男友一秒钟,然后选择加入狂欢。” 许易棠撑在办公桌上,靠近他,竟然没从他眼里看见一丝情绪。 “哥,你说她们说的这个现男友是谁啊?” 一个人的独角戏终于迎来了回应。 许邵廷将文件夹丢回桌上,抬起眼眸, “出去。” 整个许家上下,许易棠最怕的是她大哥,最不怕的也是她大哥,她是出了名的爱在他底线周围反复横跳。 仍旧喋喋不休着,“我听说这部片子吻戏不少哦。” “真的吻,嘴碰嘴,舌碰舌的那种吻。”许易棠将两根食指紧紧地触碰在一起,难舍难分。 “余导我虽然我只见过,没有去过他的片场,但是他是出了名的严格要求高。严格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余导应该不会同意手下的演员借位吧?” “要求高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意思就是一条吻戏也许会拍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遍。拍到他满意为止。” 许邵廷冷笑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小妹,脑子里却全然都是闻葭昨天跟自己说的── 一条片段拍了两天还没拍完。 他清清嗓子,仿佛终于感兴趣,“继续说。” 许易棠虽然不正经追星,却也是玩网络的一把好手,“现在他们俩的视频很出圈,cp炒得厉害,已经荣登超话榜第一了。” 许邵廷问得一本正经,“超话又是什么?” 许易棠简直服了她这个丝毫不关注娱乐圈的哥哥,“就是话题,超级话题,ag,ag,这样能懂吧?” “继续。” 她点开‘邻家cp’的超话,隔着屏幕,旖旎的气息扑面而来,超话首页已经被无数暧昧向的混剪视频占据。不管是滤镜,音乐,都透着一股怦然的甜蜜、拉扯的张力。 她将手机推到许邵廷面前,“现在这个超话势头很猛,规矩很多。” 饭圈规则化已经是个人人喊打的现象了,包括但不限于,数据女工995守则、控评话术模板化公约、反黑巡逻队章程等等。 重操旧业没几天的超话主持人也许头衔等级还没混上去,规矩已经列了一大堆。 “你知道要在这个超话发帖的第一条规则是什么吗?” “说。”许邵廷不甚在意,懒得跟她猜。 “第一条规则就是,”许易棠哼哼两声,装腔作势地竖起食指,在他面前左右晃了下, “绝对不能提你的名字。” 比许邵廷骤冷的表情先到来的是他的一声轻笑。 这表情陌生到让一向被他宠爱的小妹都不敢再嬉皮笑脸,连忙整理好表情,有点不敢去看他。 “我只是传话筒啊,我不磕他俩的cp!打死我也不磕!”许易棠又竖起两根手指,成了三根,朝天,信誓旦旦。 说了这么多敏感的话,她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句踩在了他的雷点上,还是说,是每一句? 好在林佑哲足够有眼力见,没真离开,而是一直候在门口,见办公室内突然没有声音,气氛不对了,才推门进去。 “许小姐,先出来吧。” 这回许易棠乖乖地跟着他出去了,踮着脚的,不敢让鞋跟发出半点声响。 办公室内,男人沉默着,道不明心里是什么滋味。 许易棠说的那些什么话题,什么炒作,什么评论,他倒是完全不在意,他对大众娱乐性的言论从来都持无所谓的态度,只不过,那支花絮视频的画面,是实打实的。 他站起身踱了数步,最后倚在桌前,指尖搭着桌沿,点着。 脑海中蓦然想起那天晚上她给自己发的消息。 让自己再说一遍愿意当小三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跟宋彦霖已经发展到要自己当小三的地步了吗,难道她那是在跟自己打预防针吗? 他敛着眉宇,思考良久,决定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闻葭拍戏的时候手机习惯性静音震动,许邵廷这通视频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她刚结束一条片段。 大导演没喊休息,所有人都在原地待命。手机正在于凯晴手里,她坐在片场外的椅子上给闻葭洽谈商务,手机震动时,她以为哪家金主爸爸这么迅速打电话来对接了。 低头一看屏幕,还真是金主爸爸。 而且还是视频通话。 于凯晴不敢擅自接,在场外喊了声闻葭,“姐,电话!” 随着声音回头的,不止闻葭,还有站在监视器前的沈知蕴。 于凯晴在圈内待得久了,也够敏锐,她最近总是发现沈知蕴经常往闻葭跟自己这边望,却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不过来说话。 于凯晴是亲眼见证了当初那个修罗场的,虽然闻葭不肯说,但她也隐隐猜出来了点什么,所以对于沈知蕴有些许警惕。 “谁的电话?我妈的一会儿我回给她,其他的你先接一下吧。”片场有些许嘈杂,闻葭是用喊的。 许邵廷的名字有点敏感,于凯晴没直接说出来,而是用的口型。 闻葭看懂了。 自从她进组以来,许邵廷从不在她拍戏的时候主动打电话来,连消息也很少有,两个人谁都忙,只是趁着睡前煲电话粥。 闻葭犹疑了几秒, “你先接,跟他说我在忙,我等下回给他。” 接听键于凯晴按得战战兢兢。 “许董…许董好。” 她特意将摄像头翻转,许邵廷在那边没看到半个人影。 “她在忙么?” “刚结束一条,余导还没下命令,还在片场内。” 许邵廷安静了两秒。 “我看看她。” 原则上片场的一切都是不能往外流的,但是许邵廷好歹投了一个亿,他算是大半个原则,哪有不给金主云探班的道理。于凯晴听话地把手机举起来,对准片场。 刚才拍的场景是剧本围读时演练过的,陈序带着冯映雪一起作画的片段。 刚刚结束的一条,很显然不在余见山的满意范围内,他亲自进入片场给自己的主角讲戏。 这场戏是闻葭演得很优秀,但宋彦霖表现得不自如,犯了跟围读时完全相反的毛病,两个人肢体接触的时候,之前他犹犹豫豫,然而此刻,他有种操之过急的迫切。 “你怎么回事?怎么她状态好了,你反而退步了?”余见山懊恼,语气很急躁,“再来过一遍。” 片场过于嘈杂,许邵廷听不清余见山讲了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手机里的画面。 闻葭端坐在画板前,一袭黑发,长且柔顺,穿着件高领毛衣,于凯晴是从侧方拍过去的,所以许邵廷能看到她姣好优越的身形和体态。 她确实可塑性很强,扮演什么像什么,假如不是在片场,倒真能让人相信她是位女画家,一切都是这么寻常,如果忽视她坐的是一把轮椅的话。 “开始。” 随着余见山的命令,宋彦霖从远处走到闻葭身后,凝视着她略微发抖的手。 “好,握。” 这一次,宋彦霖找回了状态,缓慢将手掌完全覆盖在闻葭冰凉的手上,并不迫切。 另一只手轻缓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带着她作画。 闻葭感受到,抬起苍白的面孔望了宋彦霖一眼,笑得很淡。 两个人穿着同款毛衣,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距离很近,确实显得相当般配。 片场瞬时安静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没有人敢打破这个氛围。余见山一直没喊停,两位主角谁也不敢主动结束。 又是一分钟,终于,余见山肯出声,“停。” 闻言,片场立刻松懈了下来,又恢复了嘈杂的气氛,剧宣老师跳着雀跃,终于拍出了一条完美花絮。 自从跟宋彦霖拍戏以来,闻葭已经练出了在刹那间出戏的本领,她脱离宋彦霖温柔的目光,迅速转回头。 余见山这中气十足的一声,也把于凯晴的魂叫了回来。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视频通话时间已经达到了整整十分钟。 她心头一凛,彻底关掉了摄像头,颤颤巍巍地叫了声‘许董’。 “这是花絮么?”他问。 “这不是花絮…”她没听懂许邵廷要问什么,磕磕巴巴地解释:“不对,这是花絮,有剧宣老师在旁边拍的。” 怎么越解释越不对劲,“剧宣老师,拍的,他们对戏的花絮。” “这一条拍了多久?” 于凯晴很诚实,“大半天,拍了好多条都没过。不过她进入状态很快,出戏也很快的,只是剧本是这样写的,她只能这样演。” 她迫不及待地解释,明明许邵廷什么也没说,她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也许是替闻葭心虚。 第90章 许邵廷听不出情绪地笑了笑,“我知道。” 于凯晴叫住他,“许董,你有事要说吗?我等下帮你转达。” 犹豫了两秒。 “没有,让她晚上再回给我。” 于凯晴不敢怠慢,忙不迭地答应。 于凯晴在最关键的时候掐掉了视频,所以许邵廷没看到,闻葭在出戏的那瞬间,想要将手从宋彦霖的股掌之间脱离出来,却反被他紧紧扣住。 演员出不了戏并不罕见,尤其是这类带有暧昧色彩的片段。哪怕只是试戏,主演往往要缓上个一会儿才能出戏,周围工作人员见怪不怪,没谁发现异常。 “放开我。”她偏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带着一种警告的意味。 戏内,她演得实在出彩,戏外,她不喜欢被宋彦霖这样包裹住的感觉,他手掌总是有点潮湿温热,不是她习惯的感觉,有种生理性的反抗。 “怎么了?刚才戏里不是演得很投入吗?”宋彦霖没听她的,反而得寸进尺地越攥越紧,“其实每次跟你拍戏我都在想,要是不用喊咔该多好,你觉得呢?” 她没理他的恶心话,转头向场外于凯晴的方向看了一眼。 “闻葭,”他叫的是她本名,而非角色名,声线里掺着戏谑的沙哑,“你为什么这么抗拒我?我就这么让你讨厌?我们好歹也在一起过,不是吗?” “那是过去。” 他语气相当玩味,“我说了,如果你真想旧情复燃,我也不是不可以。” “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我想旧情复燃?”闻葭掰着他手的骨节都绷得泛白,挤出几个字,“宋彦霖你自重一点!你有女朋友,就不要再做这种事。” 他眼底倏地掠过一丝诧色,接着转暗,像被点燃了什么兴奋的神经,“你怎么知道?”他声音更低了,却透出某种癫狂的趣味,“我明明藏得挺好呀?” 闻葭瞬时浑身一僵,鸡皮疙瘩密密麻麻,“都在一个圈子里,你我关系特殊,我想不知道也难,那天我没说,是给你留点面子,你别得寸进尺了。” 其实她压根不知道,只是诈他的话,没成想真歪打正着诈出来了。 宋彦霖忽地笑了,不但没松开她的手,反而抬起另一只,想像剧本里那样,轻轻顺着她发丝,却更危险、更逼近。 被闻葭眼疾手快地躲开了。 他看着她偏开的头,没恼怒,附在她耳边,“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因为我有女朋友而抗拒,还是因为你有男朋友而抗拒呢?” 这对话分贝很小,也很短暂,工作人员都退到场外休息了,还以为这对敬业的男女主仍旧沉浸在戏内的世界,谁也没去打扰。 她紧蹙着眉,蓦地站了起来,故意让轮椅滑出,闹出点动静。她现在当务之急是逃离,说得越多,宋彦霖只会越来劲。最好的方法是不给他脸色。 “跟你没关系。” 说完她不算友好地看了他一眼,恰逢于凯晴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立刻往片场跑。 轮椅被滑开两米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最终侧翻,终于有人往他们这边望。 宋彦霖余光瞥见,表情突然转笑,混不吝地挑了挑眉,“行,当我没说好吧。” 她竖着一身汗毛走出片场,于凯晴把羽绒服披在她身上,“怎么回事刚刚?” “没事儿。”闻葭掩盖过去。 于凯晴把手机递给她,“你赶紧先给许董回个电话吧,我刚刚不小心给他看到…”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你跟宋彦霖的画面了。” “画面?怎么看到的?他不是打的电话?” “…视频电话。” 闻葭抚一抚额头,“他什么反应?是不是很平淡?” 于凯晴重重点头。 “是不是很冷静?” 于凯晴重重点头。 “是不是别的什么也没说?” “你别说了,我害怕…”于凯晴发怵。 “没事!”闻葭呼出一口气,也不知道她在安慰谁,“他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 闻葭重新给许邵廷拨了个视频。 接得很快。 “拍完戏了?”他先开口,凝视着画面里的女人。 “嗯,凯晴说你刚刚打电话给我…” “没什么事,想你了,看看你。”他勾起唇,“不是让你晚上再回给我?怎么这么快就打过来了。” 说完,他深深地吸一口烟,修长手指点点烟蒂,烟灰簌簌地落在烟灰缸里。 “我来哄你。” 许邵廷笑了声。 她哄她,简直是黑白颠倒本末倒置乱了套了。 “哄我?” “你看到我跟宋彦霖了…” 许邵廷打断她,“工作,很正常,我理解。” 虽然知道这是她的工作,但他也很难否认在看到画面的一瞬间心里有些吃味,只是,如果想清楚了再吃味,未免显得有些不像他。 “那些都是演的,我不会代入自己,只会用角色的身份去演。” “我知道,”他又吸一口烟,“花絮呢,也是演的么?” 她很确切,很坚定,“任何亲密的片段都是,完全演的,没有一点真的成分。” 他满意,“那你准备怎么哄?” 闻葭意味深长地说:“下次见面你就知道了。” 许邵廷点点头,吐出最后一股烟雾,灭了。 有句话都快要问出口了,又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这几天有不开心的事么?” 闻葭怔一怔,掩盖,“倒也没有…就是想你,好想好想你…” 她无助的时候总是会更想他。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也很想你。” 两个人在这边话还没说完,片场内,余见山拿起喇叭喊了一声。 “我先去忙了,晚上打给你。” 她抿着唇,撇开脸,所以他没看到,她神色有点难以言喻。 刚在宋彦霖那边受了恶心,此刻她心情略微复杂,因为要考量得太多,还不能立马告状。实在矛盾。 就在这强烈的不适中,对他的思念,如同救命的解药,猛地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带着迫切,仿佛只有他能瞬间涤荡她感受到的所有不适跟污浊。 她疯狂地,千倍万倍地想念他。 但又有点不敢去看他,怕自己看他一眼,就脆弱得要眼底湿润。 许邵廷‘嗯’一声,默认,又把她叫住。“叫我一声。” 他仿佛也需要某种安心。 闻葭咬住唇,“许邵廷。” “重叫。” 她嘴角提起笑,语气暧昧甜蜜,才把他想听的那两个字叫出口。 声音虽小,却是真心实意的。 余见山催促得很紧,她最后跟他温存了会儿,“我先去拍戏了哦,晚上再打,你等我。” 再次要挂电话了,许邵廷又一次把她叫住,“闻葭,” 但却没立刻说话。 他在脑海中回忆刚才看到的片段,尽管知道她是在跟宋彦霖演戏,但他一个向来善于看透人的人,竟有点分辨不出宋彦霖是不是在跟她演戏。 他刚才看得真真切切,宋彦霖盯她的那道眼神实在算不上很单纯,甚至有种意犹未尽缠绵悱恻的意思。 让他莫名心慌。 “我在听。” “不管是沈知蕴还是宋彦霖,如果他们让你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他说。 ----------------------- 作者有话说:许董:妹妹跟老婆一样懂该怎么刺激我… 第51章 拍摄进行到将近一个月的时候,剧组从影视城西边搬到了影视城东边,预计先将所有病房内的戏份拍掉。 更换了场景的第一天,片场就迎来两名不速之客。 “咔掉,还可以,一会儿切到c机位再来一条,大家先休息一下。” 张林芝从余见山背后走出来,扬起下巴,叫闻葭一声,“宝贝儿。”说着,把羽绒服披在她身上。 闻葭有点没出戏的意思,还很恍惚,“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答复呗。” “什么答复?” “百分之二十五股份咯。”张林芝搓搓手指。 “你同意跟我合伙?”闻葭双眼由恍惚到明朗,变得很明显。 “考虑了好久你说的,也觉得有点道理,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你走了,我就不能说闻葭是我手下的了,面子啪一下掉地上,实在挂不住脸。” 闻葭睨着她,“…少来,就不能直接说舍不得我?” “好了好了,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张林芝推她到休息椅上坐着,有点惆怅,“其实我吧…跟老安闹了点矛盾。” “怎么说?吵了一架然后你就决定跟我一起了,我是备胎?” “备什么胎?”张林芝没什么心思跟她开玩笑,“我是彻底寒心了,老安现在眼里就只有金妍一个人,心都偏到胳肢窝了,为了这么个新来的祖宗,什么都想抢过去。我说公司其他艺人也是我们一点一点培养起来的,他就跟我摆脸色,说公司要赚钱,不是讲人情的地方,说我再这么感情用事就滚蛋。” 第91章 闻葭不可置信地笑两声,“然后你就真的准备滚蛋了。” “不滚蛋舔他脸?我才不干,这还不算完,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吵架那天,我说你决定走了,他一点惋惜都没有,反而跟我说,走了也好,正好把你之前的资源都集中给金妍,保证把金妍捧成一线。 我当时火气噌就上来了,我说‘安总,您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闻葭还没走呢你就开始拆她的台?我不是你手里的棋子,艺人也不是商品让你这么换来换去!’ 他还反过来不服,说我什么不识大体、感情用事、不懂规矩。我不懂规矩?我在公司这么多年,规矩就是看他偏心眼儿,把我当软柿子捏?” 张林芝越说越激动,声音不由扬了起来,说着就要站起身,闻葭把她按住,“这个金妍是不是八字旺他?要这么捧。” 张林芝冷笑,“如果金妍八字旺他,那我就是八字跟他犯冲,这几年吵了几百回架,第一次有要离开星烁的念头。” “真下定决心了?” 张林芝没犹豫地颔首。 “那公司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 “我比你自由的多,没什么霸王合同,只不过离开公司后要有一段时间不能碰这个行业,三个月左右吧。” “那你手下还有个怎么办?” “我就是想来跟你商量这事,”张林芝踌躇了会儿,“公司以后应该也要签人吧?毕竟不是个人工作室,不如,考虑一下他?” “谁?钟睿?” 张林芝点点头。 “他也不准备续约了?” “他当初签的五年期,今年刚好到,但不是我硬要带他走,是他自己想走。” 闻葭有点为难,“这么信任我么,我都还没起来,手下就已经有人了。” 张林芝‘啧’了声,“你对自己没有自信,你得对我有自信。” 她这句话,并非自视过高,平心而论,张林芝绝对称得上圈内最一线的金牌经纪人。二十四岁入行,如今十余年,每个被她带过的艺人,都以爆红收场。 她手下的明星,虽少但精。 这也是闻葭极力想把她挖走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今还在她手底下的,除了闻葭,还有个钟睿,虽还没有到顶流的位置,但起码已经踏进一线小生的门槛,倒也算是一支潜力股。 “这件事我们之后再具体商量,先往后放放,”闻葭心思不在钟睿身上,“我听周敬承说,钟睿他姐…”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 当初在周敬承车上听到的那番话,她只记得什么钟岚被包,一个月给很多钱,然后又被其他人看上,金主当场把人送了出去。 “周敬承怎么说的?” “他说钟岚被大导演养在家里,一个月一百万的给,但是大导演最近腻了,刚好饭局上有人看上她,他就直接送出去了,是真的吗?” 闻葭跟张林芝两颗脑袋凑在一起,低声说着悄悄话。 “这死周敬承消息还挺灵通的,就算是圈内知道这消息的也不多。” “所以是真的?” “真的啊,只不过应该没有一个多月一百万这么夸张吧,八十万是有的。她现在已经完全退圈了,过她的清闲日子去了,好像听说还给那个导演生了一个,她倒也贤惠,每天相夫教子,但你要说她相的是哪个夫,我们谁都说不出来。现在这个想娶她,所以她应该还要生的,她跟男人,把子宫跟肚子也跟进去了,自己已经做不了主了。现在也不出来拍戏了,掌心向上过日子,也许还得看男人脸色。”张林芝仿佛在替她遗憾,“要不说上嫁吞针。” “太可惜,我之前跟她合作的时候,陈导都说她是目前这个时代最有可能成为新大花的。” “谁说不是呢,之前不是跟你说公司那个二姐,如果不去结婚,现在估计也是娱乐圈一根香饽饽,别人争着要她,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跟别人为一个代言争来争去呢。”张林芝眼神微怔,摇了摇头,语气间尽是惋惜,“真是选择大于努力啊。”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之间沉默了阵,谁都在斟酌,张林芝好像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用手肘碰她,“我这话…是不是不该在你面前说?你也算半只脚踏进豪门了。” 闻葭很明显地顿住,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尽数是许博征那张脸。 她不敢放那么长的线,“半只脚也只是悬空挂着,会不会踏进,也不知道。” 张林芝听她话里有话,电光石火间,已经领略到了什么,“怎么,你们闹矛盾?还是你见过他父母了?” “没有,”闻葭目光虚浮,突然觉得心脏发空,像哪里缺了一块,“现在见父母太早了,没想那么多,也没想那么长远,其实主要还是…不是很敢见。” “不是很敢见?为什么?” 闻葭摇摇头,没回答她,只是把脑袋往她肩膀上靠,“姐,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两个人要相爱其实也蛮难的。” 她不肯说难处,张林芝也不强迫她,只是揽过她肩膀安慰,刚要出口说两句好听话,思绪被一道明媚的少女声音打断了: “余导好,又见面了。” 闻葭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另一名不速之客—— 一个浑身上下被一种不动声色的昂贵包裹住的少女。 - 许易棠混进余见山片场这件事,原则上是绝对行不通的。 只不过她大哥是资方,用探班的理由塞个人进来,也没人敢说半个字。 但这并非是许邵廷的意思,纯粹是她自己八卦,想见未来嫂子,又爱凑热闹。 她从小被保护得很好,极少在媒体前曝光。整个剧组从上到下,大概就只有余见山跟沈知蕴认识她,其余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停了手中的活,望向发出声音的少女。 许易棠没穿剧组统一的羽绒服,但是很敬业地在胸前挂了块影视城的工牌。 闻葭离她不远,抬眼瞥了一眼,只见上面仅有一个英文名。 余见山冠冕堂皇地介绍:“朋友的妹妹,小姑娘对电影感兴趣,来学习的。” 他没说错,确实是朋友的妹妹。 这句话音落,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暴露她的许家二小姐身份。 许易棠这会儿拿捏起千金风范,端庄地笑两声,立马接话,“大家好,叫我eva就行。” 剧组鱼龙混杂,每天的访客不少,对于探班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只要不妨碍拍摄进度,一切都好说,对于开后门走关系进来的人,更是没兴趣。 众人听完余见山的介绍,又平淡地转过头,各忙各的。 余见山是知道许邵廷跟沈知蕴的过往的,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后者,“你应该认识她?” 沈知蕴用剧本遮着唇,“认识的,余导。” “先别张扬。” 沈知蕴颔首。 片场休息了半小时,该开工了,余见山往导筒里喊了一声。 闻葭将羽绒服脱给于凯晴,露出一套蓝白相间的条纹病号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热度顿时消散,她冷得发抖,但也习惯了。 她躺回病床上,抱着剧本看了会儿。 这条片段台词不难,难的是情感迸发。 冯映雪已经进入安宁疗护阶段,生命所剩无几,她不喜欢吵闹,陈序决定在她的临终点给她一个朴素又安静的婚礼,让两个人之间没有遗憾。 冯映雪对于陈序的爱是一种清醒的沉溺,她沉醉于陈序的温暖,却又理性地知道自己是倒计时恋人,也正是这种理性导致了她的犹豫、不甘、不舍、小心翼翼,要把这些情感融合在一张脸上,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余见山特意放缓节奏,给主角们酝酿的空间。 为了呼应片名,这条戏原本就预计在下雪天拍摄,制片组一个礼拜之前就盯着天气预报了,最终定在今天,好在老天保佑,云港今天刚下起了近五年来的第二场雪,不大,但却足够洁白。 “找找状态,尽量一条过,这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下,别耽误。”片场外传来余见山的声音。 闻葭跟宋彦霖对完戏,朝场外点头示意。 余见山举起喇叭,“场记就位。” 场记板被拍下。 监视器内,镜头柔光,陈序将冯映雪瘦弱的身躯抱至轮椅上,将她推到阳台。雪花缓缓飘落,落在冯映雪的头发、睫毛上,她面色苍白得仿佛已经跟这纯白融为一体。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陈序单膝跪在冯映雪面前,他没有穿礼服,只是穿着整洁的毛衣,紧紧地握着她冰凉的手,“我说过,要给你一场婚礼,还记得吗?” 冯映雪的笑是很悲观的,眼神是死的、空洞的,“我不能陪你多久了。” 陈序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大一小两枚素圈戒指,握住她僵硬的手,准备套进她无名指的瞬间,她的手轻微地一动。 第92章 他抬起头去望她,却见她眼角有泪。 冯映雪病情已经恶化,无法大动作,眼泪就意味着抗拒。 “你在拒绝我吗?”他有些不可置信。 冯映雪仍旧流着泪,“我不能陪你。” “我不在乎。” 她面颊旁泪水越来越多,“你值得更好的,陈序。” 陈序开始有一些急促,不管不顾地将戒指套进了她的无名指,拢住她的手,去看她,语气真诚, “冯映雪小姐,无论健康或疾病,无论顺境或逆境,直至生命尽头,你愿意让我陪你走完吗?” 冯映雪没再说话,只是缓慢地眨眼,好半晌,终于止住了眼泪。 他看懂她,终于欣喜地笑,搂住她肩膀。 片场安静极了。 场外,许易棠坐在余见山旁边看着。 剧情倒是挺感人的,如果忽略这个男主是谁的话。 她拍了张片场的照片给许邵廷发过去:「哥哥,你真应该在现场」 摄影师将镜头拉至远景。 “咔,过。”余见山满意地点点头,“这条很好。” 能得到余见山的一条过,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闻葭演得实在细腻。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只靠表情跟泪水就把悲怆、麻木,和绝望尽数表现。 无懈可击的演技。制片人林总在旁边看得眼底也湿润。 ‘咔’已经喊了,闻葭刚想站起来,感受到一股阻力。 宋彦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剧宣在拍。” 闻葭又重新坐了回去,余光却是一瞬不错地瞥着,见剧宣老师走开了,旋即抽离出来,擦干眼泪,毫不犹豫地脱离他怀抱。 好在于凯晴也及时赶到片场里来了,牵过她的手,护着她去休息。 那一次宋彦霖不肯放手的纠缠,闻葭只告诉了于凯晴,之后每次拍完一条片段,她都会及时冲进片场,将两个人阻断开。 于凯晴气得肝都痛,已经在备忘录里写好了稿子,悄摸收集了一点证据,准备看准时机爆料。也有好几次想给许邵廷告密,都被闻葭阻止下来,“先别跟他说。” 她不是不想说,不是不想把委屈和恶心一吐为快。但她拿不准许邵廷会有什么举动,如果这件事影响的只是宋彦霖个人,闻葭也许会毫无犹豫地撒手。但他现在与剧组利益捆绑,一人出事,全组遭殃。她不得不权衡利弊。 - 许邵廷收到许易棠的消息时,正听着林佑哲的汇报。 他点开她发来的图片,很模糊,但仍能看出一男一女相拥的身影。 许邵廷只关心一个问题: 「这是戏内还是戏外?」 许易棠没听懂她哥的潜台词:「自然是戏内啦,要是戏外我还敢这么拍给你看吗」 许邵廷换了个更直白的问法:「他有过界么」 许易棠统统禀报:「以我这大半天的观察,目前没有,拍完戏嫂子助理会及时进场,那男的不敢造次的」 天知道她看着闻葭跟宋彦霖拍戏心情有多复杂,也许不比许邵廷好受多少。 一边是嫂子,一边是自担对家。 包分配的战壕。 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许邵廷看着她‘嫂子’二字,提提唇角,心情一好,给她转了一大笔改口费。 她钱袋叮当响,在这边嘿嘿笑两声,貔貅当惯了,还不满足:「有情况的话我会告诉你,一个字一百万,保证原模原样复述,怎么样?」 只用钱就能买一手消息,许邵廷没做过这么轻松的生意:「成交」 「目前无异常」 「五百万」 …… 「总得先成交一笔,否则我怎么知道你可不可靠?」 许邵廷笑一声,乙方质疑甲方,他第一次见,觉得新鲜,但也拿她没办法。 「晚点林秘书会打给你」 许易棠虽贪财,但也还有点良心,觉得一直靠自己这么汇报情报不是办法,问:「哥哥你不来探班吗」 许邵廷看着这条消息,连听眼前林佑哲汇报的心思都没了。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确实来过一次云港,但不是来片场正经探班。 那天,他下飞机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闻葭收工后,没像往常一样回房间,而是帽子口罩地全副武装,在酒店的地下车库等待。 耳边是手机里男人的声音,“a区等我,五分钟。” 为了避开她同事,他选择特意绕开剧组下榻的酒店,在别处另订了间五星套房。 他来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不过两三分钟,就有一辆黑色劳斯莱斯轻刹,停在她面前。 根本不用按喇叭,仍旧连号车牌,实在好认。 还没等她上前拉后排把手,车门先被里面的男人打开了,出现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握住她手臂,继而承托住她所有重量,稳当地将她整个人往里面抱。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完全跌坐在他怀中了,耳边只响起一声车门被关上的砰声。 许邵廷什么也没说,一把扯下她的口罩,死死攥住她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上,来势非常汹猛,车后排一时只有她的娇.喘,以及两个人唇瓣的吮咂声,好在这台车也有挡板,并且早已被升上,不至于被司机听见。 不知吻了多久,车窗外早已是另一副陌生的景象了,她都感觉身边的空气全被男人攫取走了,稀薄到要呼吸不过来,开始推他,却推不动。 他可没想过要这么轻易放过她。 还在车上,吃不到那张嘴,只能用上面这张嘴来代偿,于是攻势开始变得愈发猛烈。 边吻,边感受到她的反应,才意犹未尽地罢休。 吻得她唇瓣泛着粉红。 闻葭双眼迷离,窝在他怀里喘气,动了动身子,感受到他昂贵西装裤下支起的高度。 太过夸张,她倒吸一口凉气,霎时间,已经在脑海里想象好了自己今晚的下场。 她耐人寻味,“就这么饿?” 许邵廷埋在她胸口,哼笑一声,嗓音很低沉沙哑,“饿疯了。” 套间在顶层,入住的人少,一男一女在空旷的走廊上边吻边挪步,谁都把持不住,皮鞋跟红底漆皮高跟靴错落紊乱地走。 终于找到房间,闻葭意识恍惚,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整个卧室连灯都没开,也只知道,许邵廷发了疯似的同时从她两张嘴中汲取滋味。 闻葭怕自己第二天拍不了戏,哥哥老公地一遍遍求饶,还是没逃过处处的痕迹。 还好这段时间穿的戏服都是保守的高领。她意乱情迷地想着。 她被索取得没了时间观念。 沾了他荷尔蒙,成了他形状。 许邵廷被欲望灼烧,语气玩味,“这下真的要带着我的气息跟别的男人拍戏了,宝贝。” 两个人都被对方彻底喂饱了,餍足了,才结束。 等第二天起床一看,她腰两侧尽是红指印,与之对应的,是许邵廷宽肩阔背上无数的又细又深的鲜红抓痕。 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迷迷糊糊听他笑着附在她耳边,说她像条爱乱抓人的野猫,是什么意思。 那一晚,他说的最多的五个字就是, 宝贝好厉害。 许邵廷回味着,也只敢到此为止,不敢再去细想更多。 那次到今天,又有一段时间没见,电话粥仍旧天天煲,甚至比之前频率更高。 只不过,思念像口渴,光看着水,看得再多,也是没办法解渴的。 他想起每天晚上她泪眼朦胧说想他的样子,心脏就骤软。 下一次探班,是该提上议程了。 许邵廷给许易棠答复: 「有时间会过去」 许易棠欣喜一笑。她也知道自己大哥之前从不近女色,如今孔雀开屏,还是对着一个当红女明星开屏,能亲眼磕哥嫂cp,自然是喜闻乐见。 她要在一众假情侣的cp粉中脱颖而出,做现场磕真情侣的第一人。 许易棠畅快出一口气。 片场再次开拍,她放下手机,刚准备观摩,肩膀就被人拍了下。 她转头,看见沈知蕴不知什么时候踱到了自己身后。 许易棠跟沈知蕴算不上熟,许沈两家订婚约的那段时间,她刚好在国外读书,她只是在某一次元旦的时候见过沈知蕴。 “知蕴姐姐。”她礼貌性地叫了声。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见你。”沈知蕴笑得很淡,“变漂亮很多,以前脸还是有点肉嘟嘟的。” 许易棠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沈知蕴见她沉默,把她拉到休息椅上坐下,“怎么突然来片场学习?你是准备往电影方向发展么?” “以前也经常去片场玩,最近对电影感兴趣,所以先来片场体验体验。”她答得一板一眼。 “挺好的,有什么不懂的想知道的都可以问问我。” 两个人没多熟稔,也不是什么真嫂子小姑子关系,根本也没说过几句话,许易棠快坐不住,只想逃,但家教不允许,她只好耐着性子跟沈知蕴聊了会儿天。 第93章 沈知蕴兜兜转转,把无关痛痒的话题问了个遍,才往闻葭的方向望了一眼,“你哥哥,他最近怎么样?” 许易棠知道她问感情,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答,不能在沈知蕴面前提闻葭,这是许邵廷嘱咐过的。 现在他不在她身边,不能时时刻刻保护她,他担心沈知蕴会对她不利,倒不是身心上的,而是言语上的。 当初只是在洗手间听到公司员工的琐碎八卦就让他好一顿哄,真听见沈知蕴添油加醋说什么了,那还得了? 许易棠回答得很笼统,“他什么都好,仍旧在忙他的,偶尔要出国。” “伯父伯母呢?” “也都挺好的。” “嗯,他们有提起过我么?” “…daddy偶尔会。” 沈知蕴仿佛就是在等她这个答案,终于洋溢出一抹笑。 “提起我什么呢?” “自然是…提起你的好。” 这话许易棠还是说得留有余地。许博征可不止说她的好,还要说后悔自己没把握住这个儿媳妇,又不止在许邵廷面前说,还要在全家人面前说。 有时候身边没说话的人了,贴身管家也得挨他一顿叨叨,耳朵都快磨了一层茧出来。 “那你哥哥呢?” “我哥哥怎么?”她装傻。 “你哥哥有没有…主动提起过我?” “不太提。”她顿了顿,“噢不对,还是有的。” 沈知蕴眼中有层迷雾很明显地消散了,似乎在期盼她的回复。 “我哥哥经常跟daddy说,沈知蕴那边他自己会解决,这算提起吗?” 许易棠到底还是看别人演戏看多了,说着诛她心的话,一双眼睛却无辜,仿佛只是无心之言,“也经常跟daddy说,你很好,是他自己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人。” 沈知蕴以为自己紧绷的表情终于能舒展了,却越听越皱眉。 她才不想要什么配得起配不起,也不想要许邵廷给她发好人卡,她只想要他的爱,用尽手段也想得到。 她神色闪过一丝不快,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许易棠捕捉到。 “知蕴姐姐,你是不是还对我哥有感情?” 沈知蕴习惯性地拢拢短发,目光飘忽,不说话,等于默认。 她大小姐说话向来不需要忌讳什么,“我大哥他现在有女朋友了。” 这句话一出,两个人之间沉默一会儿,沈知蕴手里捧着温水,却觉得身体骤冷,好半晌,才重新开口, “是闻葭吧?”她一双狭长的眼盯住她。 许易棠跟她比起来还是太年轻,没什么城府,也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说出来,只是尴尬地笑两声。 “是,他们感情很好。” 沈知蕴顾左右而言他,“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也许有一段时间了。” “那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么?” 沈知蕴刨根问底,显得迫切又好奇,但并不是真的在乎答案,而是想从每一个细枝末节里,找出这段关系不可靠的证据。 “这些你该去问我哥。” “我没有身份问的。”沈知蕴语气表情都忽地变得委屈,甚至有点可怜,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 “知蕴姐姐,没有身份问的问题,自己在心里想清楚就够了,”许易棠笑一笑,“连我这个小辈都明白的道理。” “你说得对,”沈知蕴微微点头,话题绕不开闻葭,“那你哥哥有没有提过结婚的事?或者说,他会跟闻葭结婚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能看出来,我哥哥肯定是想跟她结婚的。” 瞬时间,沈知蕴眸光全无。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气氛略微凝固。 许易棠想站起身走了,刚挪动屁股,又被沈知蕴的话语按住: “那…你们家里人对她是什么看法呢?” “大姐二哥妈咪都对她印象好。” 其实她还有一百句好话用来形容闻葭,但她知道,这些话无疑是刺向沈知蕴的矛,她不能刺伤她,甚至不能刺激她,沈知蕴这样强势的女人,是最懂得反击的。 但她会反击到谁头上呢?许易棠在心里想得明明白白。 “为什么不提伯父?易棠,伯父对她是什么看法?” 说多错多,许易棠没回答。 沈知蕴见自己预料对,轻轻哼笑了声,“就算你大哥真的想,伯父应该也不会同意的吧?” 比起反问,她更像在自言自语。 这话说完,恰逢片场那边咔了,许易棠抓准时机,眼疾手快地站起身,“知蕴姐姐,我先去余导那边了,我们有机会再聊。” 没走几步,又被沈知蕴叫住,“易棠。” “你觉得,你爸爸会同意一个女明星嫁进许家么?而且就我知道的,闻葭好像之前跟其他男人也有过一些传闻…伯父怕是不会接受吧?” 许易棠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语气里似乎带了点嘲笑、讥讽。 但她没搭她的话,不问是什么传闻,也不问是跟谁的传闻,只是默默摸出手机求救: 「哥哥,你还是快来吧!!!沈知蕴对嫂子偏见很大」 ----------------------- 作者有话说:许董马上要去看老婆咯…! (冯映雪跟陈序拍戏的片段不会有很多,有的话,基本都是对后面有用的情节 第52章 病房内的片段拍了一段时间,已经接近圆满收工。 虽然整部戏最暧昧的戏份不在病房,但论暧昧的密度,病房内的片段为第一。 宣发老师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并且早已深谙炒cp的背后逻辑——观众爱看的从来不是按剧本演的戏,而是那些戏外可能成真的瞬间。哪怕对视时多停留了半秒,都足够让粉丝颅内高.潮。 参透这一点后,工作人员开始每天卯足了劲,只为在片场逮住男女主的戏外相处时刻,暧昧的、亲密的,打趣的,直拍直发,只加一个话题也频频被送上热搜。 甜蜜的感情是大众喜闻乐见的,又有优秀的形象,顶级的流量加持,cp粉迎来狂欢。 他们深深信奉‘闻葭没有官宣,就不是真恋情’的宗旨,把她跟宋彦霖牢牢捆绑,将相关话题一次次推上风口浪尖。一时间,各大社交平台几乎被闻葭和宋彦霖的名字血洗。 闻葭已经习惯,炒cp对她来说像是附加的业务,没有义务完成,但是不完成也会影响自身,她每天只能在戏外也绷着笑脸,配合宣发捕捉瞬间。 所以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余见山的‘咔’不算结束,只有戏外一个个拍花絮的摄像头撤了,才是真正的解脱。 许易棠在局外看得一清二楚,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给许邵廷通风报信: 「哥哥,嫂子今天也在认真炒cp」 许邵廷看到‘炒’这个字,心满意足,许易棠就又能收到一笔不菲的情报费。 这天,闻葭拍完戏,剧宣组照例要来进行直播采访。电影本质是爱情片,感情戏自然成为最大卖点,热度至上,这类采访不免将问题问得暧昧不清。 为了营造一种即兴采访的感觉,并没有安排特别的空间,闻葭披着毯子,坐在休息椅上,手持一个小的麦克风。 宋彦霖正准备动身加入采访,被沈知蕴叫住,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频频点头。 剧宣老师带着摄影师走近,镜头微微晃动,周遭嘈杂的环境反而衬得采访更加真实自然。 “闻老师,现在要做个直播采访,先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闻葭抬起一张清丽的脸,朝镜头淡淡笑了笑。即便妆容苍白,也遮不住五官的优越。 “大家好,我是演员闻葭,在片中里饰演患有渐冻症的女画家冯映雪,期待能跟快地与大家见面。” “可以看到闻老师也是刚结束一场戏,连服装都没来得及换,刚才那条是你跟宋彦霖的对手戏,那么,跟故人重新合作有什么感受呢?” 宣发组太知道直播间的观众想看什么,刻意加重‘故人’跟‘合作’两个词。 闻葭唇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眼神温和地看向镜头,“能和宋老师再次合作确实很开心,他是非常专业和优秀的演员,对角色理解很深,对手戏时能碰撞出很多火花。比起几年前,我们都成长了很多,这次合作更像是一次彼此成就的过程。” 都是采访稿中提供的回答,她说得相当流畅。 许易棠在一旁竖起耳朵,捕捉到关键词,摸出手机悄咪咪给自己大哥发消息: 「哥哥,危,他们俩有火花了」 弹幕里cp粉基本要闹翻天: 【谁懂啊她叫他宋老师】 【宋老师人呢,怎么不陪在老婆身边?!】 【言外之意就是几年前是青涩懵懂,现在是成熟拉扯,谁懂这种蜕变!?】 【碰撞火花?!这是可以说的吗!请详细展开说说怎么碰撞的!】 …… 第94章 “亲密戏份的拍摄通常需要克服心理尴尬。你们是因为专业度足够高,还是因为对彼此足够熟悉和信任,所以能很快进入状态?” 很有引导性的问题,采访稿中也没有出现过,不过好在闻葭反应够快,早在心里组织好了语言,刚准备要开口,宋彦霖便跟拿了剧本一般,坐到闻葭身边,先抢答: “尴尬肯定还是会有一点的,毕竟太熟了。但或许正是因为曾经那么熟悉,反而更能理解角色之间那些复杂难言的情绪,可以把一些真实的感受借给角色。这算不算一种作弊?” 他说完,转头望向闻葭,凝视的眼神专注而暧昧。 镜头给到的是宋彦霖,所以没人注意到画面外于凯晴快要翻上天的白眼。 许易棠听着宋彦霖的话,又去一条消息: 「哥哥,危,他们俩生米煮成熟饭了」 这两条消息没意料地没回应。 许易棠在剧组潜伏了好久,开始跟闻葭混熟,只不过她还没撕开她许家二小姐的身份,闻葭对于她,只是本着平常的心态相处。 采访完,她殷勤地抱了杯温水,塞到闻葭怀里,想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被于凯晴拎着领子提开了。 她千金之躯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对待过了,当即拿出手机哭诉:「哥哥,嫂子助理虐待我,精神损失费」 “凯晴,别这样。” 闻言,于凯晴一副被拐了胳膊肘的心痛模样。 许易棠得了便宜还卖乖,嘿嘿笑两声,大摇大摆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闻姐,我也想采访你一下。” 闻姐‘嗯哼’一声。 许易棠清清嗓子,样子是做足了,问题是随便想的,“请问闻老师,对于网上说你是‘全年龄段收割机’,有何感想?” “这个应该是营销号夸张的说法吧。” 许易棠立刻反驳,“绝对不是,我们全家都很喜欢看你的剧。” “真的么,”闻葭自谦地笑两声,“那还挺荣幸的,能让大家在茶余饭后看看剧解解闷。” 许易棠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于是作罢,干脆把话锋往自己想要的地方扯。 “闻老师,你之前说你有男朋友的事,是真的么?” 闻葭原本最忌讳被人询问隐私,只不过,跟许易棠相处了这么段时间,基本把这小姑娘的性格底色摸透了,甚至偶尔会有些莫名的亲切,仿佛之前在哪里体会过。很微妙,但她描述不出来,只知道许易棠没有坏心思。 “真的啊,基本上整个剧组上下都知道了,”她笑着看她,“怎么,难道我看着不像有男朋友的么?” “像的像的,”许易棠忙不迭地承认,“那可以透露一下你跟你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吗?” 这么好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要把当初没在林佑哲那里得到的答案,全问出来。只不过,她不光要自己知道,还会很有生意头脑地向大姐二哥贩卖。 闻葭嘴边带着淡笑,双眼有点神游,在回忆。 在某些方面,她是个理想主义至上的人,所以回答得并不那么切实际: “我跟他…是在雪天里认识的。” “嗯?”于凯晴喉间溢出疑惑,旋即将目光投过来,“你不是因为他投资你电影才认识的吗?” 话音落下,三个人身后,沈知蕴翻看场记表动作也停住了,只不过她刻意保持目光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听着。 许易棠把两瓣嘴唇抿得死死的,眨巴眨巴眼,像听到了不得了的八卦,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谁身上好。 她说不出话,只好做起她的情报汇报工作:「哥哥,嫂子好像不止一个男朋友」 她现在说话都加工了说,只要是跟闻葭相关的,不论真假,一股脑全给许邵廷发过去,真的往假里说,假的往真里编,只要能勾起她大哥的兴趣,她就能拿到报酬,一副精明的小貔貅模样。 许邵廷知道她貔貅嘴里吐不出象牙,对她的消息都冷处理,看过就忘,只不过这条,显然抓住了他眼球: 「说」 许易棠:「我问她跟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她说雪天里认识的,她助理说是投资电影认识的,哪个回答我都没听懂」 会议室内,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笑了声。 自从闻葭进组以来,许邵廷便偶尔会在工作的时候出神,员工们已经见怪不怪,并且乐得自在,只是趁着摸鱼的间隙,等他谈完恋爱。 许邵廷熄了手机屏,淡笑着看向刚结束发言的员工,“不好意思,麻烦再重复一遍。” 许易棠见她哥不回复,就知道有内幕,准备刨根问底,“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你们俩说的…是同一个人么?” 闻葭弹弹小姑娘脑袋,“肯定是咯,除非我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了。” 三个人坐在角落里自成一派,谁都没留意不远处那双静静聆听的耳朵。 “好,再下一个问题,你跟你男朋友,感情怎么样?他对你怎么样?” “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非常好。” 话还没落彻底,沈知蕴眉毛便蹙了蹙,似有不爽,眼神里的光,也被她这句话越浇越灭。但她仍旧按捺住身体,听见许易棠继续问: “嗯…那么,你见到他的第一个感觉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之前闻葭一字不差地问过于凯晴。 于凯晴在一旁戏很多地抢答:“这题我知道,第一感觉是长得帅,第二感觉是有钱,第三感觉是…会玩女明星,对吧?” 她嘿嘿笑了两声,不怀好意地撞了撞闻葭的手臂。 于凯晴以己度人,把自己的回答安到闻葭身上,几乎是口不择言。 心里想着反正这个eva不知道闻葭男朋友是谁。 许易棠喝着水,差点呛进嗓子,“玩女明星??” 她简直不忍直视,她那不近女色禁欲端方的哥哥,会玩女明星…? 小姑娘根本没耳听,半晌说不出话,似有觉得不妥。 她大哥跟大嫂,该不会是金主跟金丝雀关系来的吧… “没有,你别听她胡说,我男朋友,他很专一的。” 许易棠轻轻叹出一口气。 与叹气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某处一道轻嗤声,是不屑的轻嗤。 但她不太确定,只是带着疑惑的表情,往沈知蕴那边望了一眼,再开口时,明显放轻了分贝。 “那么这么说来,我可不可以认为闻老师男朋友就是又帅气,又多金,又专一?” “我作证,是的。”于凯晴竖起三根手指。 “不愧是追到闻姐的男人。” 许易棠边说,边拿出手机,往某个三个人的小群里发消息。 “我还没有说是谁追谁呢,”闻葭掀了掀眼皮,“你怎么这么笃定是他追的我?” 在闻葭跟于凯晴的注视中,她也落落大方,只不过是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确实敏锐,这么平常的一句话也能被揪住反问,跟大哥当真是一对。 “一般来说,不都是男人追女人嘛,况且,我也想象不到闻老师你顶着这么张脸蛋去主动追求男人的样子哦。” 闻葭这才开始发笑,没经住小姑娘的甜言蜜语,于是给了她继续提问的机会。 “既然你男朋友也这么优秀,那么有没有想抓住他的想法?或者说…有没有结婚的…” 许易棠话语随着身边忽地冒出的女人的身影而渐渐消失。 沈知蕴慢条斯理地搂搂大衣,在空椅子上坐下,“你们在聊什么呢,我好像听到结婚?闻老师是要请我们喝喜酒了么?” 闻葭没排斥,反而礼貌性地回了句‘还没’。 沈知蕴了然地点点头,“那…是见过邵廷父母了么?” 她狭长的双眼中,藏着审慎的打量,像锋利的薄刃。 这话一出,这个角落的氛围霎时变得暗流涌动。许易棠跟于凯晴动作都是一滞,没料到她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许邵廷的名字说出来。 闻葭听着她亲昵的‘邵廷’二字,好似回到了那个走廊上,那种让她窒息又不可置信的氛围。 她心里着实不大痛快,眯眼看着沈知蕴,保持缄默。 “这种事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沈知蕴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提醒,“毕竟,要进那样的家庭,自然是要割舍一些什么的,也许事业,也许自由,或许会把肚子也搭进去,闻老师应该是舍不得的吧?” 闻葭挑眉笑了笑,语气淡然:“舍得什么?事业和感情又不是单选题,至少他从不让我做这种选择。” “那看来是还没见父母哦?”沈知蕴故意露出一个体贴的笑容,眼神却带着锋芒,“等你真的见了,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不过如果真的要见了,有什么困难闻老师可以来问我,比如该送什么礼物,该穿什么,或者该说什么,毕竟,邵廷爸爸还是很不好对付的哦。” 沈知蕴语气不算平和,因为她在心里积压了太多。 第95章 第一次在走廊上看见许邵廷只追随闻葭的模样。那种迫切专注的眼神,他从来不曾给过她。 第二次看见他乐意陪闻葭出现在媒体的镜头下,那些车内暧昧亲密的画面,一度让她怀疑,这是不是那个不苟言笑、连订婚宴都不愿露面的男人。 第三次接风宴上目睹闻葭提起他的样子,那种轻描淡写却藏不住亲昵的姿态。 都让她明白,原来许邵廷不是不懂得爱人,而是太懂得爱人,所以才知道如何把爱,只给一个人。 但是那个人从来都不是她沈知蕴。 她曾经为了得到许邵廷的爱,确实戏耍过一些小手段,砸出过小水波,也掀起过大浪,但都没换来许邵廷的半次回眸。 也是后来她才想明白,许邵廷是条独立的帆船,浪越大,飘得越远,这些心机,反而是她把许邵廷越推越开的根本原因。 只不过她醒悟得太晚了,也不愿坦然承认自己的愚昧,只会把不甘转移到闻葭身上。 她觉得许邵廷不应该爱上一个女明星的,许家也不会接受她这个身份的。 这种确信,仿佛已经成为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许博征,也成为她在这片情感荒原上,所能看到最后一片或许能庇护她的、属于旧秩序的荫蔽。 闻葭稳着呼吸,“谢谢沈导这么好心。不过,见父母需要考虑的难道不应该是双方是否真诚愉快,而不是对付谁么,沈导是不是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了?” 许易棠跟于凯晴在一旁,一个淡定自若,一个如坐针毡,但都没有讲话,只是静静地观战。 这场聊天,沈知蕴是后来者,话锋也是她先挑起的,但她似乎并未占上风,语气开始显得强势且急促: “倒也没有,只是记得伯父之前跟我说,好在我没做演员,而是选择做导演,否则,他可能也不会同意我跟邵廷结婚。”沈知蕴仍旧撩一下短发,露出一截高高昂着的脖颈,“我不过是觉得他对你们这种明星有点偏见,所以担心你吃亏罢了,我也是好心啊。” 她一脸坦荡地凝视着闻葭,等着她回答。 “既然这么被他爸爸看好,沈导怎么还是没跟他结成婚?”闻葭神色不见丝毫波澜,转头微笑地回敬她目光,“是不想吗?” 闻葭原本不想在同性之间搞这些无意义的竞争,但实在是忍不住,这段时间以来,她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只跟沈知蕴交流工作上的事宜,然而话题总能被后者暗戳戳地带偏,她便也暗戳戳地回击,也有好几次沈知蕴借着工作之便,让剧宣组把她跟宋彦霖凑在一起,她都看穿,拒绝了这些不必要的工业糖精。 沈知蕴被戳到痛处,脸色很难看,平常伶牙俐齿的女人,此刻嘴巴微张,连个音节都发不出。 “沈导,我很希望我们之间的分歧是源于如何把电影做好,而不是为了一些私人琐事在这里针锋相对。” 闻葭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人,话只到此为止,她仁慈地没补刀,起身带着于凯晴往片场内走去,准备开工。 许易棠在一旁缄默着,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前段时间的担心有多么不必要,毕竟,真要交锋起来,闻葭恐怕并不会占下风。 她打字打得飞起,把沈知蕴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地向许邵廷奉上。 - 闻葭穿了好多天的单薄病号服,天又下雪,感冒终于找上门。 天天在片场把肺都要咳出来,背影都被咳瘦了一圈。 闻葭不当金丝雀,当喜鹊,只报喜不报忧,每天跟许邵廷打电话的时候,都要关了麦克风咳一会儿,才能正常说话。 只不过她不报,许易棠会报。 于是剧组每天都有成箱成堆的暖宝宝、取暖器等等物资,以余见山关心员工的名义被送到片场。 工作人员拖闻葭的福,度过了一年之中最寒冷的一段时间。 只有沈知蕴知道这不是余见山的作风,好几次想从许易棠嘴里套话,都颗粒无收。 许易棠殷切地到许邵廷那邀功,一段时间下来小金库满满当当。 今天剧组收工得早,散场的时候,闻葭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头重脚轻的。拍戏以来,她瘦了四斤,单薄身子像被寒风抽干的柳枝,棉袄在她身上显得异常宽大,就快要挂不住,拖到地上。 咳嗽也比之前更严重,边抖着身子边咳。 整个人像一片被风推着走的羽毛。 余见山把耳机摘下,就听见偌大的片场都是她咳嗽的声音。 “你要么先休息两天,明天先把他们几个配角的戏提上来拍。” “还是算了…余导,”闻葭抖着张苍白的唇,话因为咳嗽变得断断续续,“我一休息就容易找不回状态…好…不容易顺利了几天,到时候又影响进度。” 她本人这么敬业,余见山也不好强迫她休息,最后拍拍她肩膀,来了句万变不离其宗的‘多喝热水’。 回到酒店,她一个猛扎进被单间,“凯晴,我好像有点发烧。” 套间医药箱备得齐全,于凯晴拿温度计给她量了下。 “确实稍微有点低烧。” “…完蛋了。” 喂她喝了药,于凯晴准备禀报何令仪,“阿姨交代我,你要是感冒发烧了要告诉她,她好来照顾你。” 被闻葭制止了,“别跟她说。” “那跟谁说,要么我跟许董说一声…?” 她唇角撇下,声音很微弱,“也别告诉许邵廷…” 于凯晴看她一副委屈的表情,心脏替她发酸,“你想许董。” 闻葭垂下薄薄眼皮,翻了个身躺回床上,背对她,嘟囔,“有这么明显么…” 于凯晴给她掩掩被子,无奈地看她,“你们俩又不是你追我我追你的时候,干嘛还这么欲擒故纵?” “我怕他担心。我一说,他肯定要飞过来见我,但是公司忙,第二天一早又要飞回去,睡四五个小时,人吃不消的,反正你不准说。” “行吧行吧,我不说,”于凯晴看一眼表,“你现在有胃口吗?” 没吐都算好的,根本没有吃东西的心思,她摇了摇头。 “那你先睡会儿,我再去给你买点止咳的药,晚点再给你送饭过来。” 天渐渐暗下来,套房里没开灯,床上均匀起伏的身体是整个房间唯一的动静。 闻葭脸颊发烫,身子却冰冷得很,蜷缩着把自己抱在一起也留不住半点温度,不自觉地发抖。 她没睡着,也酝酿不出半点睡意,耳边全是刚才沈知蕴说的话。 尽管这些天许邵廷跟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不要相信沈知蕴说的任何。” 但她耳根子软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刚才听起来很刺耳的话,在此刻静下来细细想,竟觉得并非毫无道理。 许博征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一时间,她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这么想着,心里也像被什么沉沉压着,喘不过气,又动弹不得。 迷迷糊糊间想起许邵廷。 要是他在就好了。 他肯定会帮她把这座山移开的。 可怜她现在只有孤零零一个人。 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门铃被按响,她看一眼手机。 八点,于凯晴照例来照顾她用晚餐的时间。 “进来吧。” 她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一张脸苍白透明,只有嘴唇能动,虚弱地向门口喊了声,也不知道凯晴听见了没有。 好在她有她的房卡,不用她费力气下床。 门口窸窣一阵,然后传来门彻底被关上的声音,房间又恢复安静。 “凯晴,你还是帮我给许邵廷…”她背对着房门躺着。声音很轻,又犹疑,仿佛有什么顾虑。 他答应了只要她说想他,他就会出现在她眼前。可那是在霖州,此情此景,两个人隔着十万八千里远,显然是不切实际。 她跟他那莫名其妙的前未婚妻互刺了一顿,看着坚韧,其实委屈得很,越发想他。 心在半空中无所依傍。坚强的面具再也戴不住,只想听他声音,枕头也因此已经湿了一大片。 闻葭装坚强,抹掉眼角的泪。打消念头,“算了,帮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吧。” 没等来回应,也许是怕打扰到她,脚步声静悄悄的。 没过五秒,闻葭感到床的另一半下沉,一只有力的手臂轻轻一揽,便把她纤瘦颤抖的身子完全拥入怀中。一具灼热,让她感到无比踏实的身体贴住她的后背。 她感到耳垂被亲了亲,熟悉低沉的声线响在耳畔: “为什么不肯给我打电话?” ----------------------- 作者有话说:沈知蕴你等着许董亲自把话跟你说明白吧… 第53章 黑暗中,许邵廷看着怀里的人,只见她缓缓张开眼睫,呼吸微顿,也许是在等思绪回笼。 他抚了抚她脸颊,第二遍问:“为什么不肯给我打电话?” 第96章 闻葭没回答,一个转身,撞进他胸膛,伸手环住他腰,把他抱得前所未有的紧。 “我好难受…许邵廷。” 直到听见她堵塞又瓮声瓮气的嗓音,他才察觉不对,停下安抚她的动作,伸手按亮床头灯。 她眼皮很沉重,几乎睁不开,双颊淡红,嘴唇却干燥苍白。也许是冷的,身体还不自觉地发着抖。 “感冒怎么这么严重了?” 他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不至于到滚烫的程度,却比寻常的体温要热得明显。 “发烧了?” 她神色恹恹地,连点头的力气也没有,只微弱地‘嗯’一声。 “怎么不跟我说?”他紧紧地回抱住她,几乎要把人融进自己身体里。 “傍晚才开始烧的,我不想让你担心…” “所以不肯给我打电话?” 闻葭默认得很没有底气。 “我找人来给你看一下。” “不要…没那么严重,我刚吃了药,应该明天就好了。” 冬天拍戏,感冒发烧是家常便饭,刚出道的时候,她当小配角,穿着衬衫在零下的天气站了一个小时,畜生导演来回拍了七八条,最后喊‘过’的时候,她嘴唇都冻得发紫。 进了组,只要不是危及生命的情况,就没有看病自由,这么些年她都是靠吃药硬撑度过的。 许邵廷扣住她手腕,喉结动了一下,像是把某种情绪强压下去,“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告诉我?准备自己一个人扛过去?” “我…”闻葭有点说不出话,开始装坚强,“也不是第一回扛了,没那么脆弱…” 她的演技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拙劣,明明脑子烧得发昏,明明枕头湿了一大片,明明眼角的泪痕还没抹干净,明明想他想得发疯,硬要说自己没那么脆弱。 轻而易举就被许邵廷看透。 “那这是什么?”他指腹轻而缓地擦过她透明的泪痕。 “这又是什么?”他又摸了摸她枕头上的那块湿润,已经变得冰冰凉。 “这是想你想的。” 许邵廷笑了声,不知是不是无奈,“想我也不告诉我,发烧也不告诉我。” 要不是许易棠在,也许他对她的剧组生活真是一无所知。 “我不是答应过你,只要你说想我,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么?你忘了?” “那是在霖州…” “那又怎样?”他语气坚定:“在霖州我就开车去见你,在其他城市我就坐飞机去见你,闻葭,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让我见不到你的地方。” “你在任何角落,我都能见到你。” 他这话仿佛是说给她听的,又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带着与生俱来的笃定跟不容置喙。 他话语的力量总是那么强大,让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一种无形的安全感包裹着。 “所以你刚下飞机,对吗?” “嗯。” 她早就习惯被他找到,脑子烧迷糊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不对,“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么精准地找到酒店,又这么精准地找到她房间,命中注定一样地找到。 “你这么直接闯进来,直接抱住我…你就不怕,找错房间,抱的是别的女人?” 许邵廷宠溺地发笑,她的脑回路从不让他失望,“小姐,你们剧组的酒店是我提供给余见山的。” 闻葭目光凝住,仿佛在整理思绪,“这是天许的酒店?” “嗯,缦嘉,你忘了?” 直到听他说出这两个字,闻葭才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这是他在瑞士提到过最多的两个字,但凡当时她瞥一眼他桌上的文件,就不难发现缦嘉这两个字怎么写。 只可惜当时给她当秘书的时候,天天只知道往他腿上一坐,往他怀里一躺,往他脖子一勾,光顾着玩办公室play去了。 “故意的?许董。” “不算,只是不放心让你到别的地方去住。” “所以我还是在你的地盘,我说怎么总感觉有股你的味道。” “难道不是你喷了我香水?” 她喃喃一声,头埋在他怀里,用力地汲取他的气息,奈何鼻塞,闻不见任何味道,很委屈,“香水也没有本人好闻…” 许邵廷听着她的话,心早就融化成一滩水,轻缓地抚摸她头发。 这触感让她觉得好不真实,他又一次这么及时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像幻觉,又带着令人安心的实感。 她依偎在他怀里,仰头去望他。 “你是临时决定来的么?” “是。” 庞巴迪大概也没想过今年自己会这么忙,短短一两个月内被临时调动数次。 他确实是临时决定来的,并且很匆忙。 沈知蕴对闻葭说的那些话,被许易棠原模原样地奉上。 他怕她当真,也怕她听进去,只好把原本的探班行程提前。 但这些是许易棠偷摸着告诉他的,他不能让她知道,只能搬出自己来的另一个目的:“再不过来,我怕你跟宋彦霖死灰复燃了。” 闻葭缄默数秒。 很心虚,“你都看到了。” 网上那些漫天的cp互动,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分辨不清,明明知道她跟宋彦霖是作戏,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缭绕着一股说不清的醋意和烦躁。 这苗头被许易棠一顿半真半假的挑拨,燃得愈发猛烈。 “都看到了哪些?” “底朝天。” 什么超话、什么评论,什么该看的、什么不该看的,他全都看了个遍。他倒从来没有想过,再次用微博,会是看女朋友跟别的男人的粉红泡泡。 “那都是演的。什么花絮,都是演的。” “采访,也是演的?” “嗯。” “告诉我,有没有一点真心实意在?” 她往他怀里拱了拱,额头蹭着他衬衫,连点头也没力气的人,在此时此刻死命摇头,摇得她后脑勺一阵钝痛。 许邵廷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低头要去吻她,被她挣扎着躲开了。 “我感冒很严重,到时候传染给你…” “不在乎。” 他不由分说地吻上,却只是唇瓣碰唇瓣,她的体温让这个吻灼热异常。 好半晌,她主动结束,眼底泛着一片湿润。 “那你是不是也看到了我以前跟宋彦霖谈恋爱的那些…” “嗯,”许邵廷相当淡定,“全部看到了。” 全部… 闻葭垂下眼皮,在他怀里她无处可逃,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皮来逃避这个世界。 如果她是一只鸵鸟,恐怕早就已经把头死死埋进沙子里了。 偏偏许邵廷不肯依着她的性子,把她整个人往上抱了抱。 “这么紧张做什么?”他玩味地端详她,“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是你们被拍到一起走在街上?” “……” “只是单纯逛街。” “还是他在上综艺的时候向你表白?” “……” “那个是节目组安排的剧本。” “还是他深夜发微博说─”许邵廷故意没把话说完,低头去看她反应。 “那个是他喝醉了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的!第二天就删了,第二天就删了…”她补充,“我让他删的!” 许邵廷冷哼一声,闻葭捉摸不透,不知道他是有醋意还是不屑,她只知道,绝对不是无动于衷。 她开始装可怜主动示弱,“我是病号…你不准为难我。” “嗯,”他轻浮地回应,“那你回答我,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在…”许邵廷对饭圈一窍不通,思索了一下这几天网上最常出现的字眼,“磕,你们两个?” “……”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你们两个的视频底下说什么白月光,什么意难平,什么爱而不得?” “……” “如果我说他们是凑热闹你信不信?” “当然信,”他无所谓地点点头,前面那些话,也许都是带着些许挑逗意味,再开口时,他语气明显冷了下来,“凑热闹凑到在你们两个的话题里,不能出现我的名字,对么?” 闻葭揪着他的衬衫,“你生气了…” “不至于。” “你吃醋了。” “很难不吃醋。” “我对他已经完全没感情了…” 他知道这是一道无解题,她以前跟宋彦霖谈过恋爱是事实,她现在跟宋彦霖假装谈恋爱是工作,已知的条件全是悖论,根本求不出答案。 许邵廷颔了颔首,满意了,周身气场才缓和下来,让她没那么发毛。 他撩了撩他头发,把她整个人抱起来,往沙发上坐,“在剧组他有没有为难你?” “余见山吗,他就是严肃,其他…” “我说姓宋的。”许邵廷态度坚决地打断她。 “没有。” “你确定。” 第97章 “确定。” “沈知蕴呢?有没有为难你。” “我都不怎么跟她说话的…” 许邵廷停顿,继而微仰起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深深闭了闭眼。 许易棠把沈知蕴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他,但她不肯说。 就是不肯说。 还是不肯说。 他只好循循善诱,“以她的性格,应该早就往你耳边吹风了。” 闻葭垂眸,沉思一会儿。 “…确实说了一点。”她知道自己瞒不过他,“沈知蕴跟我说,你父亲很喜欢她,也很难对付。” 她到底还是没有全盘托出,许博征不肯接受她身份这件事,她说不出口。 何令仪说她从小就识时务,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太知好歹,不知道是遗传谁。说不出是优点还是悲哀。 她连他父母的面都没正式见过,就谈论家长接不接受身份这件事,未免太越界,太自作多情。 未来的路太长,迷雾重重,她不愿早早地、轻易地将自己置于被审视的境地。她也知道,两个人要相爱,在让许邵廷爸爸接受自己身份前,还有无数道坎要垮。 这不值得提。 她不痛不痒地:“其他也说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我不往心里去的…” 闻言,许邵廷眼眸变得黯淡。 这样的回答,好像让他看到她不愿跨出那一步。她逃避的,恰恰是那个能让他们真正靠近、彼此确认的问题。 她总是这样,聪明得恰到好处,也清醒得令人无力,提到了沈知蕴,提到了他父亲,却独独绕开了最核心的,他父亲不会接受她的身份。 这种避重就轻,这种识时务,像一根细小的针,不尖锐,却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口最软也最无奈的地方。 一种混合着心疼,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焦躁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无声地翻搅。 但他选择不追究她。 “做得好,”许邵廷奖励式地亲了亲她唇角,“她要是再说些什么,你不要信,如果真的想知道,来问我,我会告诉你。” “你的意思是你跟她之间真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她终于找回了一点底气。 “我跟她什么也没有,只是怕她添油加醋,”他很有耐心,摸摸她耳垂,“你耳根子软,不是么?” “我耳根子软…”她嘟囔着,“所以有一句话我不得不信。” “哪句?” “你爸爸很难对付。” 那天在他家里的一瞥,那不怒自威的表情,就足够让她恐惧。 “他看上去很凶很凶。” “不会,他只是太专制,希望我听从他的任何。” “那他那么喜欢沈知蕴,你当初是怎么推掉跟她的婚约的?” “吵架。”他轻描淡写两个字。 “吵到我母亲头痛,吵到兄弟姐妹都搬出去住,吵到管家两头劝。” “那你有没有想过妥协?” “从来没有,”他没半点犹豫,“因为妥协了,我就要跟沈知蕴结婚,我后半辈子都不能接近你,我怎么妥协?嗯?” 他故意用下巴蹭她锁骨,剃过的胡须有些挠人。让她忍不住发笑。 他的情话总是这散漫,不经意,没有半个跟爱有关的字,却是很轻松在她心里撞个满怀。 “我给你当小三咯。”她抿嘴笑着,学他说话。 “别开这种玩笑,闻葭,”他摸出烟,想抽一根,想起她是病号,又作罢,“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会愿意,我只会让你以正大光明的身份出现在我身边。” 闻葭动了动眼皮,沉默着,在思索。 这会不会太困难? 她又想起沈知蕴那番话,在心里这样问自己。没想出答案,又听他说: “到最后,他甚至说出要把整个集团从我手里收回,哪怕交给我叔叔的儿子,都不交给我这种话。我也没想过要妥协。” “那你舍得么?被他收回权力。” 她莫名替他惋惜,一个家族的继承权,就这么轻飘飘地被剥夺,也许就是一句话的功夫。 “不舍得,只不过比起集团,还有更让我舍不得的,所以我只好舍弃权力。” “是什么?” “想知道?” 她乖顺地点头的样子太迷人,让他忍不住想使坏,“吻我一下?” 闻葭怕把感冒传染给他,只是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他的唇。 “你明知故问的本领学得很好。” “我想听你亲口说。” “除了是你,还能是什么?” 闻葭因为发烧而耷拉下来的眼皮倏地抬起,又弯起,心满意足地在他怀里笑。 只不过,欣喜的同时,她心里某个角落也在生出一丝惊慌,许邵廷父亲,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棘手。 “后来我想通了,也厌倦了,真的做好了被收回权力的准备,我从小都被当作掌权人培养,表面是很风光,有很多钱,权,但在这个位置上坐着,也意味着无尽的责任,我没有自由,做什么事都要循规蹈矩,连放松都像完成任务,一年到头除了公务还是公务。如果连感情也要被别人涉足,未免太可悲。” 这种日子从他十六岁起到现在,一天也没有停过。跟许博征唱反调的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最肆意妄为的时候。他终于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潜水、玩赛车,感受那种纯粹的、近乎失控的速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在秩序之外,也可以真实地活着。 “我试着抛弃继承人的身份,发现这比我想象的还要自由。”他自嘲地笑,“其实我一直有个梦想,在有段时间几乎快要实现。” “是什么?” “买一座岛屿,一个人生活。” 好纯粹的梦想,跟钱权没有任何关系,他似乎比她想象得更向往自由,也更能忍耐寂寞。她想。 “到我这个地步,那些身外之物好像都不能让我有波澜了,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财富和权力,本质上是同一座牢笼的不同名称。拥有到最后,你甚至分不清是自己掌控着它们,还是它们在豢养着你。” “所以你想要除了财富跟权利之外的。” “你太懂我。”他欣慰地笑。 “是什么?” “自由跟刺激。” “自由就是岛屿?那刺激呢?”她眼中的好奇很明显,想要了解他更多。 “赛车。” “你会玩赛车…好厉害。”她喃喃自语,像个小女孩,“那后来呢?你的梦想还是没实现么?” “因为后来,集团还是被交回了我手上,当然,我父亲也心知肚明,即使把所有权利收回,我也能靠自己重新拥有,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跟他就不会是继承与被继承的关系了。”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差不多。” “为了沈知蕴。” “是为了你。”他又吻她额头,“不过,真正让我跟他关系恶化的,是他强迫媒体把我跟沈知蕴的婚约发出去这件事。” 闻葭缓缓开口:“我知道,我亲眼看到过。” 一瞬间,他忘记了眨眼,去看她。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他意料。 “在微博看到了,我还一起跟你出现过。” “什么意思?” 那段时间我跟宋彦霖分手,那天刚好也在热搜上。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你,” 他沉默很久很久。 “所以,那天你很难过。” 不是追问,不是解释,而是一句共情。 “是啊,”她轻声承认,如今回想起来,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可避免的刺痛,“很难过。在心里怪你结婚的消息太显眼刺目了,显得我分手都很落魄。但其实也有点羡慕,因为觉得好盛大好浪漫啊,怪不得沈知蕴会对你念念不忘,这种世纪婚礼,没有几个女人能拒绝的…” “你想要么?” 他可以给她更盛大、更浪漫的,一千倍,一万倍。 “什么?” “算了,没事,”刚才她连他父亲都不肯提,他知道这个问题现在问很不合时宜,跳开目光,“还好我没有给她,还好,”他有点心有余悸,想起那场婚约公告下,她在独自承受分手的痛楚,而自己仿佛是加重她难过的因素,这个认知让他喉咙发紧,呼吸都滞重起来。 他开始吻她脸颊,耳鬓厮磨,带着歉意。 亲够了才继续说: “其实,那天,我对着那些通稿,跟许博征吵了一整夜的架。不是因为婚约,而是因为,”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而坚定,“我莫名地烦躁,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错过。” “我为什么现在才知道?我知道得太晚了,”他抵着她的额头,气息交融,“我是在错过你,宝贝。” 她心跳一停。 “许邵廷,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注定要在一起一样。” “难道不是?” 第98章 “不说这些了,”他笑一笑,不想再提这种让两人都不舒服的阴差阳错,“最近剧组有没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于凯晴跟我说,你经常心情不好?为什么?” “她怎么都告密告到你那边去了。” “我倒要谢谢她肯告诉我,”他看着她,眼神似乎参杂一点怜爱,“因为你总喜欢对我隐瞒。”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压力有点大,余见山跟我说这部片是奔着冲奖去的。” 她思考一会儿,“其他的…倒是有一个好消息,张姐来找过我了,她说决定跟我合伙。” “她跟公司那边好解决么?需不需要帮忙?” “她跟我不一样,她是自由身,公司当初也是求她来的,脱离公司很容易,只不过从公司离职之后,有一段时间不能碰经纪人这个职业,她让我不用担心,不会太久。不过,她准备带她手底下还有个男孩子进来,“她略微犹疑,“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要先让林佑哲去摸个底。” 她点点头,“刚开公司就签新人,有点不敢想。” “大胆想,”许邵廷刮她鼻梁,“我说过,我会给你托底。” 她终于肯放心,“我现在在剧组,不好请假,所以张姐会帮我料理。” “嗯,我会让林佑哲跟他对接。”他扯过一旁的毯子给她盖上,“不谈工作,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么?” 封闭在影视城内,每天不是拍正片就是拍花絮,还要面对宋彦霖,一个从头到脚都让她不适的人,实在没什么有趣的事。 “没有,”她意兴阑珊,又突然转变,眼眸亮了亮,“但是说新奇的事的话,倒是有一件。” “说给我听。” 她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我们剧组…最近来了个大小姐,余见山说是他朋友的妹妹。” “带资进组么?以我对余见山的了解,他…”许邵廷好笑地瞧了她一眼,话说到一半,蓦地觉得不对劲,敛起眉。 他忘了还有许易棠这么个活宝还潜伏在片场了。 “不是演员,是来片场学习的,人很跳脱,还很八卦。” 许邵廷:“……” 而且余见山说是他朋友的妹妹,我才不信呢,”她一脸看透的骄傲,“他老人家的朋友再怎么说也得五十往上了吧,能有这么年轻的妹妹么,私生女差不多,我们都看破不说破。” 许邵廷:“…….” 难为她还看破不说破。 “还经常打听我跟你的事。什么怎么认识的啦…认识多久了…还有什么我对你的第一感觉。” 许邵廷:“……” “上次凯晴说漏嘴了,她也知道该称呼你许董了,天天许董长,许董短,知道的知道她是八卦,不知道的,以为她暗恋你。不过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应该不大可能,她跟我年龄都差得有点多,更不用说跟你。” 许邵廷:“…….” 难为她还仔细想了想。 她抬头去看他,“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她真的暗恋你?” 这女人的脑回路一直可以。 他清了清嗓子,“…暗恋你的可能性比较大,小姐。” 许邵廷此刻内心的唯一的顾虑是,要是让她知道了许易棠不仅问,还通通汇报给自己,他该要怎么哄她? - 闻葭最讨厌看医生,奈何许邵廷实在不放心,打了个电话命令人到房间来给她看,确认她没别的毛病之后才放过她。 原本还想请人来片场给她熬中药,被她一口回绝了。 他喂她吃完止咳的药,把她臀按在自己腿上,谁都不说话,他只是一下一下地亲她。 她躲得无处可躲,抵住他,“真的要传染给你,到时候你要带着鼻音跟下属们开会,跟别人谈生意,跟…跟客户见面…” “那就让他们知道我跟你亲过了好不好?”他扣住她后脑勺。 她感冒本就呼吸不畅,被他极致地吻着,空气更加稀薄,半睁着双眼,用力地吸鼻子,鼻头有一抹红。 这副样子太可爱,他笑着用指腹摩挲她脸颊,“怎么这么可怜?” “都怪你。” “怪我什么?” “怪你这么晚来看我。” “我的错,公司事情太多,”他宠溺的目光锁住她,“不过,不是你让我不要来探班,怕分心的么?” 她俯下身勾住他脖子,“我后来仔细想了下,比起你在,好像还是想你更容易让我分心。” 他很受用,笑着,抱她去洗澡。 但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洗澡,怕她发烧更严重,他只是亲自帮她擦了擦身子。 回到床上,干燥整洁的被单、踏实温暖的怀抱都让她舒心,她窝在他臂弯里,仍旧缠着他,像要听睡前故事一样,“再跟我讲一些。” “讲什么?” “赛车、岛屿…” 他看出来了,她其实已经困极,眼皮就快要合拢,但嘴巴还是在喋喋不休。 “你很困,我们以后再讲。” 闻葭不太服气,把眼睛睁得清醒,证明给他看。 “赛车是不是很难?很危险。” 许邵廷‘嗯’一声。 “所以你也喜欢困难,喜欢危险。” 许邵廷忍不住亲她,“怎么会这么懂我?” 这种共鸣让他满足,连心脏都在发痒发颤。 “什么时候开给我看?”她微微笑着,仿佛在想象他开赛车的样子,“你开起来,一定很酷…” “总有机会。” 他垂眸看她困得阖起来的眼睛,笑了声,把她放在外面的手臂拢进自己怀里。 在她唇上落下一个晚安吻。 - 剧组员工迎来了伙食最好的一天。 早晨七点起,就有装满食物的商务车以闻葭的名义陆续开进影视城。中式早茶、西式早点,应有尽有。工作人员们丢掉手中万年不变的包子豆浆油条,一哄而上。 今天剧组出勤率极高,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人员也到岗,因为大群里一早就接到了有资方要来探班的消息,但具体来的是哪个资方,没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来头不小,毕竟,能让他余见山大导演在群里提了一嘴的,应当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为了迎接金主爸爸,所有人都兢兢业业地准时到场地,甚至穿上了剧组统一的羽绒服,挂上了工牌,一向闲散的老方连哈欠都不敢再打,一众人正式得宛如接受检阅。 今天主角的戏份开拍得晚,闻葭一觉睡到十点,收拾完跟许邵廷一起去片场。 许易棠一般要到下午才会出现,开启她的间.谍工作,这个活宝不在,他们踏进时,场内氛围一片宁静。 两个人刻意没牵手,一前一后拉开了距离地进。 工作人员看见她来,纷纷抬头打招呼。 “闻老师。” “闻老师来啦。” 他们瞥她一眼,又难以忽视她不远处的男人,实在过于亮眼。 员工们不约而同地转回头,面面相觑,低声耳语。 尽管许邵廷最近频繁活跃在媒体眼皮子底下,但也都是让人惊鸿一瞥的侧影,谁都没见过他本人,剧组的基层工作人员也不关心资方是谁,所以除了老方,谁也没认出来。 “这谁啊,形象噶好哝,剧组不会还有没出场的演员吧?我记得b组他们那边说配角戏都快过半了啊。” “不晓得啊,我们剧组的?不大像啊,定妆照也没看见过。” “是说咯,估计其他剧组的。走错地方了吧。” “但看气质又不大像圈内的。” 老方回头望一眼,似笑非笑。暗戳戳地提醒他们,“许董来了喂,你们一个招呼也不打?” 工作人员们连眼睛也不敢眨了。 董? 这个男人,不会是余见山说要来探班的资方吧。 偏偏他还姓许,又跟闻葭走在一起。现在工作人员听着于凯晴天天围着闻葭许董许董地叫,对这两个字实在是耳熟能详。 要来探班的资方,跟闻葭男朋友,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工作人员们资历都不浅,常年混迹于片场,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在他们的印象中,身份不凡的男人,往往顶着大肚腩,堆着某种笑出场,他们确实没想过,今天迎来的,会是这样一个清冷俊朗,身形样貌优越到极致的男人。 招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沈知蕴在片场里面跟余见山聊天,工作人员的声音迷蒙地传进她耳中,却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下意识地往外面望去, 就见男人逆光站着,一袭风衣,没打领带,比在公司穿西装大衣的他要更随性,身形高大挺拔,领口袖口处的衬衫立体妥帖。一节腕骨之下,考究的铂金表将他周身那种疏离又从容的气质衬得愈发清晰。 他在所有人面前,把闻葭搂在怀里,圈出一块独有的领地,是只有她能安全踏入的那种。 第99章 他高出她整整一个头,身形也比她宽阔许多,肩背几乎能将她完全笼罩。 许邵廷目光一瞬不错地随着怀中女人,跟着她的介绍一一招呼过去,尽管语气端正谦虚,脸庞的笑大方儒雅,但是,那种上位者的味道怎么都掩盖不住。 他的谦和跟谦逊,反而让人感到压力,谁都心知肚明,那是一种向下兼容的从容与掌控。 沈知蕴看着,连眼睛也忘记眨。 一个连订婚约的新闻发布会都不愿露面的男人,也会为了另一个女人这么光明正大地来探班,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那样一种近乎宣告所有权的姿态,将人牢牢护在怀中。 好刺眼。 一瞬间,她如坠冰窖。 第54章 许邵廷一到,整个片场的氛围变得很微妙。不够级别跟他打交道的,老老实实打招呼。够格跟天许的经理打交道的,今天也是趁着天时地利人和,把名片直接递向了许邵廷。 他都一张张收下。 “这位,我们的金牌编剧,苏见芸。”闻葭把工作人员们一一介绍完,来到了决策层。 苏见芸平常深居简出,沉浸创作,连余见山要改戏都只肯开个线上会议交流,在今天之前,剧组恐怕有大半人没见过她本尊。 她从容地跟许邵廷握手,附带几句感谢他对这部片子的支持的话。 闻葭等两个人招呼完,转向另一边,“这位,制片人林总。” “许董,久仰久仰。” 林仲远笑容可掬,殷切地拍拍身上,“太不凑巧,今天没放名片。” “多大点事,”余见山跟沈知蕴肩并肩地从片场里走出,声音由远及近,“我替你当这张名片不就得了?我在许董那边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他说完,朗声一笑。 他跟许邵廷是老友相见,两个人刻意没握手,只是互相寒暄一阵。 聊得差不多了,他目光微转,落向身旁的沈知蕴。 现场除了闻葭,只有他知道沈知蕴跟许邵廷的那层关系,刚要开口,被沈知蕴抢先: “邵廷,又见面了。” 这个称呼,让这一块的空气莫名凝滞几秒。 在感受到怀里的女人身体一僵的同时,许邵廷跳过寒暄,众目睽睽下开口,“沈导叫我全名就好。” 他面色很平静,只不过双眼还是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瞳孔浮现一丝被越界的不悦,足够危险强烈,但转瞬即逝。 林仲远没意料到,话兜不住,“知蕴跟许董认识啊?” “认识的,”许邵廷波澜不惊,轻飘飘三个字,“但不熟。” 沈知蕴一时分不清是许邵廷搂着闻葭的那只手太刺眼,还是他说的话语太刺耳,笑容僵在脸上,连反应都忘了给,径直把目光瞥向一旁。 她对自己跟许邵廷的感情还抱有一丝侥幸,这种场面对她来说,未免太难堪。 幸而余见山在,不会让这尴尬维持太久,他朝周围扬声道:“大伙都准备准备,马上要开工了!” 众人这才散去。 “我先去拍戏了。”闻葭想踮脚亲一亲他,奈何人太多,最终也只是仰头望他一眼,继而跟上余见山的步伐。 许邵廷凝视着她背影,不自觉地牵起一点无奈的笑。 真是大方,明明知道沈知蕴在场,也这么放心地管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他不知道是该夸她豁达,还是欣慰于她放心自己。 角落里一时只剩下他跟沈知蕴两个人。 她往前迈了一小步,刚要开口,被男人看穿: “先失陪。” 他动身,往闻葭的方向走去。 工作人员各归各位,准备开拍。 老方会看眼色,搬了张休息椅到许邵廷跟前,他泰然自若地往上一坐,目光紧盯着她跟还有一位不知道叫什么的男的,一刻也不肯放过。 没别的,拍戏的她,他第一次见,觉得新鲜。 这一场是闻葭跟覃嘉文的对手戏,虽有些禁忌的爱恨纠葛,但并没有很亲密。 许邵廷在一旁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烦躁。 “有烟么?”他蓦地站起身,往片场外走,问老方。 这几天她生病,为了她空气新鲜,他把带来的烟一根不留地全扔了。 老方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从裤袋里摸出一盒向他递,“只有这个,您抽得惯不?不行我让人去给您买,偏爱啥牌子?” 老方下一秒就要叫人了,被许邵廷阻止,“不麻烦。” 他接过烟,就着老方递过来的火,拢着风,点燃了。 踱到外面,深深吸了一口。 他平常抽的烟,市面上不大见得到,是定制特供的,国内倒没有这样的产业,都由古巴运过来,里面卷的是上好的尼古丁,不呛,反而会有种清香。 手里这根,确实不是他爱的味道,但用来解闷是够了。 他敛着眉把烟雾吐出。 寒风中,指尖烟蒂燃过了半截,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继而是一道女人的声音。 “邵廷。” 许邵廷透过缭绕的烟雾,垂眸,散漫地瞥一眼来人,“我说了,叫我全名,或者跟余见山叫。只要不叫后面两个字,其余随便你,她会误会。” “她?”沈知蕴不甚在意地挑挑眉,“她现在不在,不是么?” 许邵廷修长手指夹着烟,又重重地吸了一口,猩红在寒风中明灭一霎。 他抬眼看向沈知蕴,眸色深沉。 “她不在,所以呢?你觉得这是机会?”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天真了?”许邵廷的神情似有不耐跟讥讽。 “你连我名字也不肯叫了。” “我说了,称呼不是机会,”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逾越的疏离,“你我之间,唯一的交集只能是公事,以及余见山。” 他看着这个女人,心里浮现起她刺激闻葭的那些话,明明伤害的不是他,却仿佛以十倍的程度代偿到他身上,让他心里实在不痛快。 “你怎么…变了好多,你以前不会这样。” “与其说我变了,不如说你从来没了解过我。” 沈知蕴声音随着头一起低下去,仿佛委屈,“是你从来不让我了解你。” 却不知掉进他圈套,“对,故意的。” 沈知蕴抬起头,她嘴唇微微张着,呼吸不畅,在寒风中呵出缕缕白气,“你就这么讨厌我?” “讨厌,谈不上。” 要让他产生任何情绪,也需要一点本事。 “只是你在我这里,还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沈知蕴听懂他的话,自嘲地笑一声。 自己之于他,不过是一粒尘埃落入深潭,连最轻微的涟漪都泛不起,只会沉入无人可见的底处。 “邵…许董,”她顿一顿,直白地问:“你会跟她结婚么?” “会。” “你爸爸会同意?” 每每提起许博征,沈知蕴语气里总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期盼,最后一搏的侥幸。 “不劳你操心了。他同意,是锦上添花,他不同意,也不会改变任何结果,只是过程会稍微麻烦一点。” “可是我听易棠说,伯父还会提起我。” “对,”许邵廷轻描淡写,“所以他也只能提起你。” 也许是寒风太烈,逼得沈知蕴往后退了半步。她骨子里的高傲跟执拗让她止住脚步,也让她低不下头: “我会跟她公平竞争。” 许邵廷的笑声在下一秒响起,“我是该夸你自信,还是说你不自量力?” “跟她比,你没有机会赢,而且,你做不到公平。你有你的手段,不是么?” 他还是给她留给了一些面子,没有用‘小把戏’这个词,几年前她耍的那些心机,他都看得分明,直到今天也没选择戳穿。 她高傲地点头,“那你告诉我,你当初那么坚决地要取消婚约,是不是因为她?” “你不用太纠结这个问题,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其他因素导致我们两不能结婚。” “告诉我理由。” “因为我们根本不合适。” “你都没有跟我相处,就知道我们不合适?”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什么也没做,我也许还可以跟你平和相处。”他停顿片刻,“但是,你错就错在,不该在闻葭面前说那些话。” 他甚至都不愿复述那些话,更不愿去想象闻葭听到时的感受。 她因为沈知蕴的话,在他面前逃避,隐瞒,知好歹、识时务,懂事得让他心疼又心烦。 沈知蕴明显愣一愣,“我说的是实话。不是么?” “我可以为了她去解决。” “任何困难?” “是。” 沈知蕴笑得很轻蔑,她从来没想过对任何事都八风不动的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两真的结婚了,你再遇见闻葭,你会动摇么?” 第100章 她在迫切地寻找救命稻草,也在寻找证据,一种哪怕他结婚了,也会对别的女人动心的证据。 这意味着他同样会对闻葭不忠,起码能让她宽慰,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不会。” 简短的两个字,为什么会让她失望又欣喜? “如果我真的跟你结婚了,我也许还会是位好丈夫。” 沈知蕴听着,神色极其晦暗不清,混合了疑惑、欣喜、无措。 她笑了笑。 “但是这种好,并非是出于爱,”他看向她,“只是出于责任,或者说,义务。” “但现在事实就是我遇见她了,所以也绝对不会有其他任何女人能让我心猿意马。” “是出于爱。”她声线颤抖。 “嗯,爱,”他补充:“还有责任。” 话音落,片场里喇叭传出来一声‘咔’。 沈知蕴趁着许邵廷转身灭烟的瞬间,往他那边买了大半步。 余光一直瞥着侧边,直到看见一道倩丽身影出现在了拐角处,她立刻垫起脚尖。 闻葭从片场内走出来,便见一男一女在逆光处站着。沈知蕴趁着间隙向前倾身,似乎想要攀住他肩膀,把自己送进他怀里。 但她没有得逞,因为许邵廷已经先她一步转回身,他足够敏锐,在电光石火间,干脆利落地向后退了一步。 没有任何身体触碰。 他几乎是居高临下地冷睨着她,劝慰,又告诫,“沈小姐,多爱自己一点。” 旋即往一旁迈步,彻底拉开距离。 话语消散在寒风里,不断鞭打着沈知蕴的身体,她没了重心,一个踉跄就要往前栽去。 好在及时出现了一只手,纤瘦白皙,但意外有力,把她往回拉,稳住她重心。 闻葭仍旧穿着戏服,见她站稳了,才松开她。 但她只是微笑着看向沈知蕴,什么也没说。 沈知蕴咬着唇,明明是垂着眼眸,可偏偏脖颈高高地昂着,不肯低一下。 她挣脱开闻葭的手,谁也没看,决绝地转身往片场走,鞋跟一下一下地响着,踏得很有力。 闻葭收回目光,感受到男人牵起自己,回望他,“跟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说了一些实话。” 男女主的戏份快要开拍了,宋彦霖才到片场。 场务出来喊人,“闻姐,宋…”话说到一半,看见许邵廷,把后面的收了回去,“闻姐,快快快,开拍了。” “马上去。”她心虚地抬眼去看他,“今天公司不忙么?” 许邵廷答得淡定:“不忙。” “那你要不去我房车上休息一下…里面暖和,而且不吵。” “不用。” “要不…”闻葭努力地找理由,被许邵廷凑到耳畔,亲她耳垂,却威胁,“怎么?跟宋彦霖拍戏?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没什么不能看的,无非就是一场比较…亲密的戏罢了。 她清清嗓子,不敢看他,“那你答应我…你看了,晚上不准报复我,我明天一早,还要拍戏…” “答应你。” 闻葭挽着他往里面走。 但他止步于余见山旁,监视器后,没有陪她踏进拍摄区。 “闻老师来了,都准备准备!”场务大喊了声。 闻言,宋彦霖抬起头去看她。 这动作被远处的许邵廷捕捉到,他细微地蹙起眉眼,凝住宋彦霖的眼神。目光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像一张拉满的弓,悬在半空。 只是静静地立在幕后,一字未发,周身温度却骤然降低。 他拿过余见山手上皱巴巴的剧本看了眼。 这场戏,跟先前拍的病房婚礼的那场,是关联戏,陈序要向冯映雪求婚。 台词暧昧,肢体语言更是暧昧,冯映雪被陈序抱着,两个人将吻未吻。 剧组拍戏不按剧情顺序,为了找回当初那种感觉,余见山特地给两个主角一些时间酝酿。 “不回避一下?”他这个戏疯子破天荒地体贴。 “回避什么?”许邵廷收起剧本,很有压迫感地笑一声,“余见山,你说,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余见山默默收回目光,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真不好说。 许邵廷的到来,让片场的氛围有些许凝固。 闻葭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跟别的男人拍亲密戏。 其实这种情况他们屡见不鲜,但也许是许邵廷的身份作祟,他们都在替她胆战心惊,往日那些细微的声响,都自觉噤住了。 “摄影、灯光、场记、收音,就位。” 闻葭在点位上,最后一次,怔怔地转头望了一眼。人潮汹涌如海,她却一眼看见许邵廷。 隔着无数人影、无数喧哗,他也在看她。 她看见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我在这。” 闻葭抿抿唇,朝他微微点头,便不敢再看。 场记板‘啪’地一声响。 冯映雪穿着宽松柔软的旧毛衣和棉质长裙,坐在轮椅中。 陈序站在她身后,夺过她手中的画笔,“映雪,我有话想对你说。” 冯映雪操纵电动轮椅,缓缓转过来,阳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脸庞,眼睛亮得惊人,“陈序,抱我起来。” 陈序深吸一口气,弯下腰。 她的身体很轻,带着一种脆弱的易碎感,让他心头发紧。 她指引着他,慢慢退后几步,到了一张工作台前,她被轻而易举地抱到台面上。 这个姿势极其亲密,也极大程度地利用了她尚能控制的最后一点力量,让她能摆脱无力的双腿,获得一种奇特的、暂时的主动权。 陈序双手下意识地护在她的腰侧,不敢用力,也不敢松开,生怕她有一丝不稳。 “映雪…” 他才开口,就被她指尖轻按嘴唇阻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不要说。” 她微微喘了口气,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但目光始终锁着他。她抬起那只尚能活动的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骨、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为什么不让我说?”他护在她腰侧的手,终于敢稍稍用力,将她更稳固地圈进自己怀里,在她耳边低语: “映雪,我们结婚吧。” 冯映雪沉默了很久,深深地凝视他,“你看,我连这样抱住你,都用尽了全力。” 她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源于疾病,而是源于汹涌的情感。 陈序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住,酸胀难言。他看进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无声的呐喊,有对冻结命运的挑衅,有对他最直接、最滚烫的渴望。 “正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娶你。一秒钟的名分,也好过一辈子的遗憾。” 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融。空气中松节油的味道似乎也变得馥郁迷人。 冯映雪的手指继续描摹着他的唇形,眼神迷离又专注。她用气息发音,“然后呢?让你在婚礼上…抱着一个连站都站不住的新娘?陈序,我不想我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被同情包围。” “我不在乎!”他近乎迫切地说:“我们可以不要婚礼,或者办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婚礼。映雪,让我照顾你,名正言顺地…” 冯映雪垂眸,泪水无声砸落,笑得很脆弱,“我要怎么以妻子的身份,看着你替我换衣服,喂我吃饭,最后,甚至替我呼吸?那对你太残忍了。” 陈序眼中也泛起泪光,“那不是残忍。那是我拥有的全部。映雪,给我一个身份,让我名正言顺地陪你走每一段路,哪怕是…最后一段。让我不是以男朋友,而是以丈夫的身份。”他抬起头,指尖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我需要这个。我需要这个身份来锚定我自己。” 更多的泪水滴在他手心。 冯映雪摇头,“陈序,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那笑容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又美得惊心动魄。她缓缓闭上眼睛,仰起脸,像是在索吻,又像是在奉献自己。 陈序捧住她的脸,偏头。 “咔——” 剧本到这一幕为止。余见山毫不犹豫地止住,他满意地颔了颔首。 闻葭一旦找到感觉,就是无人可匹敌的状态。宋彦霖在圈内也算半个实力派,这一场,竟有些接不住她的戏。 大冬天的,余见山摘下帽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他没看见许邵廷的表情,也看不见,因为早在他喊下‘咔’的那个瞬间,许邵廷就从于凯晴臂弯里抽过那件长羽绒服,步伐沉稳地迈进了拍摄区。 闻葭一时无法从冯映雪的身份中剥离,仍旧在哭,但她不愿把重量倚在宋彦霖身上,没有支点,只能孤零零地捂着嘴哭得浑身发颤。 许邵廷长腿阔步,近乎强势地将身体横亘在了她跟宋彦霖之间。 宋彦霖被他的气场挤得后退。 直到确认眼前的人是许邵廷,闻葭才放心地把自己倚进他怀里,死死地攀住他的肩膀,几乎要把他的风衣抓起褶皱。 第101章 他一手覆盖了她整个后脑勺,轻缓温柔抚摸她头,在她耳畔边说了句跟开拍前一样的话: “我在这。” 听到这句话,她才卸力,把自己全身心地交给他,窝在他肩膀流泪。 许邵廷在,片场没人敢去打扰,他见她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低头想看她。 她把头埋得更深,“不准看…” “为什么?” “妆花了。” “那要一直在这里?” “我要去房车上,”她抽噎一声,“你抱我去。” 他将她整个人用羽绒服盖住,轻轻松松打横抱起,踏出片场。 宋彦霖擦去手心中她的泪痕,在远处打量着男人的背影,他并不认识许邵廷,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 他细微地冷哼了声,脸上浮现的神情复杂且不甘。 于凯晴眼疾手快地把许邵廷引到房车。 空间极大,开了暖气,他往沙发上一坐,把她固定在自己腿上。 “哭够了?” 她鼻尖红通通的,反倒褪去了一些苍白,显得无辜且可怜。 她恹恹地‘嗯’一声,往他胸口趴。 “还好你在,否则我一个人在那哭好尴尬…” “是不是经常有这种哭戏?” “不是经常,只是我自己有这个毛病,一到哭戏,就很难出戏。” 她这样的演法极其耗神耗身体。涉及这种情绪浓重的片段,要体会剧中人物,基本要花上两三倍的情绪去代入,有时上一秒还在拍欢快的戏份,下一秒就跳进悲伤情境。 巨大的情绪落差所带来的消耗,远非片刻休息所能弥补。 “尤其还是刚才那种片段。”她轻声补充。 “什么片段?” “两个人不能在一起…不能结婚的…片段。” 闻言,许邵廷沉默着凝视她一阵。 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却是在戏里,他听着她‘不能结婚’几个字,心中滋味实在复杂。 他甚至分不清她是因为冯映雪跟陈序不能结婚而伤心,还是因为其他而伤心。 “告诉我,你是不是入戏了。”他问。 “没有。” 他换了个说法,“你是不是代入你自己了。” “没有。” “余见山说你是。” 在他的注视下,闻葭安静了会儿。 “总要代入一点的,才能体验角色的情感,否则很空洞的。” “那你代入的是什么?”他语气极致的温柔。 “代入了我自己。” “自己的什么?” 他循循善诱,“是不是,代入了你跟我的感情?” 闻葭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能说代入了我们的感情,毕竟戏跟现实还是有区别的,我只是,联想到了我们的感情。” 靠移情来演哭戏,也算是一种技巧。只不过她有天赋,演技好,好到让观众分不清她的眼泪,到底是为什么而流。 “那你告诉我,”他一步步问,问出自己心中所想,“你的眼泪,是为角色流的,还是为我们两个的感情流的?” 闻葭又不说话了。 “你代入了,”他换了个词,“联想了什么,所以才哭得这么伤心?” “如果我没猜错,你联想了我们无法在一起,所以哭得这么伤心,是不是?” 她在心里回答了。 是。 该死的沈知蕴,偏偏爱往她耳边吹风,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沈知蕴润物无声的本领太高超。 她像推了管针筒,将那样一番话推进她身体里。 将许博征不会接受她的观念,扎进她血管里。 她强迫自己不去相信,但是她发现她做不到,几乎成了一种潜意识。 刚才演到不能相守的戏码,她就是带着这样的情绪去诠释的,脑海中想象了与他分开的场面。 想得深了,眼泪便也流了出来。 “为什么会这么联想?” “我只是假设。” “我不相信。联想别的也可以哭,为什么偏偏联想我们没有以后?你就这么笃定,我们不会在一起么?闻葭。” 她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眸,睫毛湿漉漉。 “是不是谁的话语,让你有这种念头?” 他直接问了出来:“沈知蕴还跟你说了其他的什么,对不对?” 许邵廷原本想迂回着问,但是,他一刻也等不了,昨天她逃避,今天他想要她正视。 “没有。她只说你父亲很难对付。” 许邵廷沉默着,闭闭眼。 太懂事了。 他不需要她这么懂事。 “我都知道了。”他似乎有失望,“她跟你说了什么,我都知道了。” 闻葭怔着双眼去看他。 他给她擦了擦泪,“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想要隐瞒逃避?” 闻葭没有回答她,也许是在组织语言,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个人相顾无言半晌,房车门外蓦地传来一声嚣张的跑车引擎轰鸣,紧接着是轻快的脚步声,最后,房车门被打开,一道少女声线由远及近: “闻姐——” 许易棠的声音跟脚步都是一个急刹,被眼前的景象扼住了。 她看见她大哥,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长腿舒展,闻葭在他怀中,两个人额头相抵。 更要命的是,他一只手明目张胆地贴在她臀线,不轻不重地揉按着,不像狎昵,倒像是一种无声的、极具占有欲的安抚。 许邵廷对她的闯入并不意外,反倒好整以暇地抬眸,欣赏她脸上震惊的表情。 许易棠脚底像生了根,脸上热腾腾的。 虽然早知道他俩的关系,也做过心理建设,但亲眼见到她矜贵自持、冷清禁欲的大哥,把女明星抱在腿上亲热,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她抬手捂住眼睛,开始演技浮夸地装瞎: “闻姐…这、这是你男朋友吗…确实一表人才,帅气多金还专一!你们一定要一辈子在一起啊,我来得很不是时候,但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先出去了!!!” 闻葭转悲为喜,抿开嘴笑,还贴心地给许邵廷介绍:“这就是我跟你提过那个,来片场学习的小姑娘,是不是还蛮可爱?” “……” 许邵廷懒洋洋地抬眼去看许易棠的背影。 她这个妹妹,倒挺会装,在家里是作威作福、无法无天的存在,现在到她嘴里,竟成了可爱,到底给她灌什么迷魂汤了? 她凑到他耳边,“她可没少打听你。要么…趁现在,认识一下?” 没等他回答,她对着小姑娘背影,开始两头交涉,“eva,不是一直说想认识我男朋友么?他今天刚好来探班,过来打个招呼?” 许易棠头摇得像拨浪鼓,摆了摆手,“不了不了闻姐,我是说着玩的!!你们继续!当我没来过!” “她好像有点害羞,”闻葭这会儿当起知心大姐姐来,“也许等会儿就好了。” 许易棠闻言,只恨自己没长八条腿,拼了命地往房车门口迈。 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门把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而不容置疑的命令: “站住。” 一瞬间,房车内像是被抽了真空,所有声响都戛然而止。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僵住。 闻葭看向许邵廷,又看看瞬间石化的许易棠,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了八百个来回,也没明白眼前的状况。 许易棠认命地、慢吞吞地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叫嫂子。”许邵廷命令她。 私底下交了无数遍嫂子,还是第一次当着闻葭的面叫,她磕磕巴巴,“…嫂…嫂子…好。” ‘啪—’ 一声脆响。 房车内的三个人同时把目光转向门口,看见了微微张着嘴巴的于凯晴。 因为极度的震惊,她把手中那杯热牛奶洒得满地都是。 “什么情况?不是,什么情况?”她声音陡然拔高,眼睛瞪得溜圆。 “你叫她嫂子???那你是——” 于凯晴嘴巴都合不拢,直截了当地问:“你姓什么?中文名。” “…许。”许易棠低头,细若游丝的一声。 于凯晴简直要晕倒:“…我靠。” 她“欺负”了这么多天的小姑娘,其实是许邵廷最宝贝的妹妹…?! 真是五雷轰顶,轰得她外焦里嫩,魂飞魄散。 闻葭坐在许邵廷腿上,忽然笑了声,想到了他曾经提过的两个名字,但她不确定是哪一个。 “所以你是许邵廷亲妹妹,许易…?” 她等着她补充。 “…棠。”声音带着就义般的悲壮。 “很好。”闻葭带着风情万种的微笑转头看向男人,点点头,“派最宠爱的小妹来当间.谍,许董真是好手段。” “很好,很好…”她撑着手臂,准备从他身上下来,却被男人一把箍住按回原地。 第102章 他开始哄,“听我说。” 于凯晴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就很有眼力见地拉着许易棠的手臂,出了房车。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闻葭不肯听他的,要闹,“简直是非常好,我就说怎么感觉她的某些方面让我这么熟悉。不愧是你们许家人,把我耍得团团转。” 她从他怀里挣脱下来,没走两步,又被一只手臂捞了回去。 男人带着笑腔,“听我说,宝贝,不是我让她来的。” “我不要你碰我!你不准碰我!”闻葭看他这副气定神闲就把自己给耍了的样,一脸怒气冲冲,“你的意思是她求着你让她来的是吧?” “是这样的,”许邵廷一只手禁锢住她两双手腕,“她让我跟余见山打招呼才混进来的。” 闻葭简直七窍都要生烟!! 开始变本加厉在他怀里闹腾。 但他也知道她并非真的生气,如若是真的生气,应当是像上次那样,连半个字都不肯跟他说。 想明白这一点后,许邵廷变得混蛋起来,她越是“气急败坏”,他越是游刃有余,几乎是用一种享受的姿态承接她的所有怒气,顺便在她炸毛的间隙里见缝插针地吻她。 陪她闹腾了一阵,她终于没了力气,气喘吁吁地瞪他。 许邵廷这才慢条斯理地拧过她的脸,亲一亲她嘴角,“对不起,确实不该瞒你。” 闻葭不服气地‘哼’一声,“你的道歉一点也不可信。” “我的错。但是,”他唇边略微上扬,“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一点不对劲么?” “我早该发现的,你们两个英文名字这么像!” 许邵廷顿一顿,笑,“确实是。” 许易棠的英文名是自己选的,特意挑了个跟她最敬仰的大哥相似的名字,他倒没想过,这也会变成证据一桩。 “可是你们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她犹疑,“同…” “嗯,同父同母。”他肯定道,顺便摸出手机。 没过几秒,房车外惊魂还未定的女孩收到了又一笔数额惊人的改口费。 许邵廷丢开手机,在沙发上抱着她哄,好半晌,才彻底哄好。他认真地凝视着她,把她因为闹腾而凌乱的发丝理了理。 闻葭气消了,终于肯跟他说句话: “所以你刚才说,知道沈知蕴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她告诉你的,是不是?” “嗯。” 她心像被泡在苦水里一样,发苦又堵塞。有种被看穿的难为情,又有种终于可以卸下伪装的轻松。 她趴回她胸膛,咽呜一声,“她太坏。总爱说些让我伤心的话。” “然后你也真听进去了,对不对?”他放缓语气,“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准备自己承受么?” 看着她懂事,他胸腔荡起难以言喻的无奈跟心疼。 “不是的,我不相信她说的。” “不相信她说的,为什么哭?为什么笃定我们没有以后?还哭得这么伤心?” 闻葭沉默。 “她是不是跟你说,我家里不会同意我们两个?也说我父亲不会接受你的身份?” 闻葭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在逃避,对不对?” 她在逃避提及他的家庭,这让他很心慌,让他觉得她没有把他放在未来计划里。 “别逃避,这是我们早晚要面临的问题。” “你也说是早晚…”她犹豫道:“现在提,有点太不现实了。” “为什么不现实?”许邵廷一手捧起她的脸, “我想娶你,闻葭。” 第55章 婚姻在闻葭的认知中,是让女人不幸的存在,也许是与生俱来,也许是目睹了何令仪的经历。 在同龄人都喜结连理,为生儿育女欢欣雀跃时,她只懂得送上真挚祝福,从不曾想过要自己实践。 对于感情,她是彻头彻尾的体验派,比起结果,更贪恋耳鬓厮磨的过程。 欢爱一场,享受过,哪怕结局不尽如人意,她也不会觉得有遗憾。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拥有自己的家庭,有一个契合灵魂的伴侣,生下一个爱的结晶,这些幻象,跟常人一样,在她的脑海里也显得很美好,只是每每这样想起,都伴随着一些悲观的念头,让她连连退却。 “别开玩笑,许邵廷。” “我没在开玩笑,”许邵廷眼神中似有一丝悲痛,是被她下意识的退缩刺伤的,“你不想跟我结婚么?我们可以生一个宝宝,会叫爸爸,会叫妈妈,一起抚养长大,眼睛像你,会很漂亮,你会不会觉得很美好?” 她迟疑了。 她当然觉得美好,能跟他有一个孩子,也许从生下来开始,就是让别人羡慕的存在。 她甚至在心里想象过,不论是男孩女孩,鼻子、性格,都一定要像他才好。 但是她知道,这太理想化了。 在他们结婚、拥有孩子之前,横亘着无数关卡,有无数阻力要克服。 如果他是一般家庭,或许她还有信心跟他一起克服,可偏偏他出生在这样的高门,跟他结合,要肩负许家未来女主人的责任,要面对无数双审视的眼睛,要应对数不清的规矩与束缚,她太清楚这其中的代价。 沈知蕴赢了她,她确实说对了,嫁进许家,是必须要割舍点什么的。 她并非不愿付出,只是觉得起码要等两个人都真正经过了时间的考验,再谈牺牲。 可是就算她真的可以做到割舍。 许邵廷爸爸那一关又要怎么克服呢? 这是无数次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思想屏障,每当想起许邵廷爸爸那张面孔、浑厚的声音,她就吓得后退,让她不敢去想他们的以后。 “你爸爸也许不会同意我们。” “他同不同意,跟你想不想,是两码事。只要你说一句想,其他任何都不是问题。” “许董,你是商人,”闻葭笑得很浅显,“你们做生意的,应该是最懂得计算投入跟回报的,也是最务实的,不是吗?” 他曾经只是因为要推掉跟沈知蕴的婚姻,就差点付出失去继承权的代价,要让他父亲真正接受她,还需要他投入什么、牺牲什么,放弃什么,她不敢想象,也不想让他放弃。 他应该做天上云、做山巅雪,做一辈子高高在上的掌权人。 许邵廷眯着眼盯她,微乎其微地,叹出一口气,前所未有地失望。 她还是不肯说他想要的答案,害怕说出那个字。 “我不在…”还有一个字没说完,他的话被闻葭用手指挡回去了。 他安静地凝视她,“闻葭,你有没有一瞬间,想过要永远跟我在一起?” “想过!”她很坚定,“当然想过。但是想的跟现实的是有区别的,不是吗。” 他听懂她意思,点点头,目光跳开,“算了,你不想说,我不逼你。” 闻葭乖顺地偎回他怀里,“我们先不谈论这个话题,等时间真正到了,再说,好吗?” 他知道是自己问的时机不对,问得过早了。 他从来都是徐徐图之步步为营的男人,但不知道为何,面对她,总有种要落袋为安的冲动。 “好,”他吻她,“答应你。” 房车窗帘拉着。 车门外,许易棠跟于凯晴两个人耳朵贴着窗户偷听。 “怎么回事?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以为嫂子要闹一会儿脾气呢。” 于凯晴见听不出什么花头精,干脆作罢,扯过许易棠的手臂,准备兴师问罪。 “你你你什么意思?”她有质问的理由,但对面好歹是许家二小姐,她没有十足的底气,“在片场潜伏这么久?故意的?” 许易棠潇洒一甩手,“哎呀,凯晴姐,别讨伐我了,”她哼笑两声,逼迫施压的神情跟她大哥如出一辙,“否则,我就把你说我大哥爱玩女明星的话,告诉他。” 身份的威慑力总是大过一切,于凯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女,态度瞬间两级反转她笑嘻嘻地,“安啦安啦,开个玩笑。” 许易棠揭开间.谍身份,一心一意只想当哥嫂cp粉,扯着于凯晴,再次把耳朵贴在窗户上。 两个人听了一阵,双双蹙起眉头。 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我怎么听见什么小岛…什么赛车…什么加勒比…什么北美…?”许易棠语气很不可思议。 “…我也听见了。” “怎么聊的是这些?!”许易棠气馁地跺一跺脚。 房车内。闻葭缠着他,想把上次没有得到的睡前故事讨回来。 “我想听关于小岛还有赛车的事,说给我听,好不好?” “不拍戏了?小姐。” “现在午休呢。” “你想听什么?” “嗯…”她思考一会儿,“你想买的那座岛屿在哪?” “我想买的,有三座。” 真是有钱。 她心里这么想着,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番,“三座…这么夸张,那最喜欢的那座在哪?” 第103章 “加勒比。” 那里有他所向往的一切,海、风、树,云,空旷、恣意,还有自由。 “你上次说,想要一个人去…对不对?”她刻意这么说着,要从他身上逃离。 许邵廷轻笑一声,只是看着她动作,破天荒没阻止。 她见他无动于衷,加速动作,直到真的要从他身上下去了,他才懒洋洋地伸一伸手臂,揽住她腰,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以前是想自己一个人去,”他卖关子,“现在改变了。” “变成什么了?”她闪着一双眼,天真地问。 “现在想带着你一起去,满意了么?” 她心满意足地笑两声,点点头。 许邵廷把她腰扶住,哄着她,“真的想带你一起去,想只有我们两个人生活在那边,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确实无数次在心里想象过,跟她在岛上,一起养一匹温顺的小马,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可以抛却继承人的沉重枷锁,她也可以褪去万众瞩目的明星光环,只做他的女人,偶尔开游艇,晒日光浴。 日子慢得只剩下海浪跟心跳。 幻想总是很美好的,或者说,在刚刚之前,在看见她对于婚姻的反应前,都是很美好的。 只可惜,他心中那些用炽热期待和细致构想吹起的泡泡,就在她迟疑的呼吸间,一个接一个地,无声地破灭了。 只留下空气中微不足道的、湿漉漉的痕迹。 原来他也是会幻想的,在遇见她之前,他从来不曾想过这样的行为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这样一个务实、脚踏实地的男人,也会幻想,也想跟她有未来。 有好多好多未来。 他这么想着,渐渐出了神,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脸,眉宇微蹙着,眼神中似乎有一点快要溢出的悲怆。 闻葭反手覆盖着他的大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把思绪拉回来。 他掩盖住情绪,朝她笑了笑,“那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么?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小岛。” “我愿意,”闻葭主动亲他,“说完小岛,该说赛车了,你什么时候开始玩赛车的?” “二十岁左右。” “还在英国读大学,对么?” “嗯。” 人一旦开阔了眼界,寻求刺激的方式总是光怪陆离,他在英国读大学的那几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飞.叶.子.的、沉迷于男女淫.靡之事的、在赌.场上一掷千金再也回不了头的,各式各样,也有想拉他入局的,他都独善其身,从不沾染。 只有开赛车,让他欲罢不能,他很痴迷于那种将速度攥在手心、游走在失控边缘的感觉。 “有受过伤么?” “受伤是难免的,”他轻抚她发丝,“这个圈子好像有一句话是,生命跟油门,只能选择一种。” 她胸腔震动了一下,似乎在替他疼,“说给我听。” “很惨烈。” “我想听。” “车子失控了,撞到护栏边,起火了。”他简洁地、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但事实,比他几个词描述的要更惨重,一万倍。 他那次,算是幸运,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在医院待了半个月才完全康复。 光是想象他出车祸,她就觉得鼻尖发酸,眼底已经铺了一层湿润,“受伤了,留疤了么?” “手臂,后背都有。” “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 “很多年了,已经淡了很多,几乎不太看得出,”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意味深长的表情,“你没看到过,但是你抓过。” “我怎么会去抓你伤疤…”闻葭怔怔地反驳,直到看见他玩味的表情,才咬着唇瓣,嗔怪地打他一下,“流氓!” 打完又意识到自己打的是他手臂,更加心疼,“那痛不痛?” “被你抓的,不痛,出车祸的时候,”他不带一点感情地说,“痛。”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像是骨头被碾碎,每一寸皮肤都在火焰里灼烧,痛到后来,反而没感觉了,像是灵魂飘出去,冷眼看着那具躯体。 “但是我很喜欢。” 他很平静地说,仿佛只是在叙述喜欢一辆车、喜欢一块表那么平静。 “喜欢什么?”她不可思议地微张着嘴,“喜欢痛?还是喜欢什么?” “嗯,喜欢痛。” 她蹙了蹙眉,眼眶中的莹润,更满一层。 “之前忘了跟你说,除了自由,刺激,痛也是少数几种能让我确切感到活着的东西。” 痛楚对他来说,是少数无法被规划、无法被伪装、完全属于他自身的感受。那种撕裂般的清醒感,让他从麻木的日常中挣脱出来,确认自己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其实,当初撞车的那个瞬间,我甚至想过,如果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也很好,会很解脱。” 那种彻底摆脱所有桎梏、归于绝对寂静的可能性,在那一刻,对他产生了近乎诱惑的吸引力。 他衬衫的左胸口处,被一滴滚烫的泪水洇湿,闻葭流着泪去堵住他的唇,不让他再吐出更多残忍字句。 好奇怪,为什么明明这些都是过往,明明他现在就是这么完好地在他面前,她心里还是有一种更弥久、更缓慢的崩解? 她仿佛被一种“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他”的巨浪淹没,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心有余悸。 “不准你这么说,”她胡乱地摇着头,眼泪已经挂到下巴,“我不准你这么说…” 她迫切地贴近他胸膛,听他心跳声,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我不准你这么说,我不准你这么说…” 语气是责备的,但又因为哭着,所以没什么气势,像一只没学会哈气的猫。 她的泪水总是这么厉害,他看着,心像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别哭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这么?”他吻着她眼睛,湿漉的纤长眼睫在他温热唇下轻轻颤动。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 是怎么做到这么客观地说出自己迷恋疼痛? 又怎么做到冷静地直视自己的生命被剥夺? 她背脊一阵凉意,一时间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幸好他品行端正,道德底线牢固。 幸好… “你不准再说这种话了。”她赌气,故意不去看他。 “嗯,那是遇见你之前的想法。”许邵廷耐心地安抚她,“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怎么还哭得这么伤心?” “因为我在想象你失去生命。” “那以后再演哭戏,就想象我失去生命好了,不要再想象我们分开。”他脱口而出。 整个房车死寂了几秒。 “你在…你在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闻葭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刚止住的泪又决堤,“这两件事,哪个都让我没办法接受,没有哪一种能代替哪一种。为什么不允许我想象我们分开,却允许我想象你失去生命?为什么?” 她问得近乎迫切。 许邵廷没有思考,只是下意识得那样说,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笑得很浅, “对不起,是我以己度人,可能是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比失去自己生命更让我不能接受的,是跟你分开。” 闻葭感觉自己的灵魂被重重地一击,颤抖着吸了一口气, “你是疯了吗?许邵廷。难道你觉得对于我来说,你的生命就不重要吗?你凭什么觉得我忍心想象你失去生命?” 决堤的洪水开始泛滥,眼泪比刚才更汹猛。 “我只是说了心中的实话,失去生命我不怕,我更怕我们分开。” 她听着,抽噎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光是想象,就让她发疯、她把脸埋进他颈间,一个劲摇头, “你不准再说话了,我不要你失去生命,你不怕自己失去,我怕的…你有没有想过你失去生命我要怎么办?就忍心让我想象?” 她慌张地捧起他脸颊,动作很无措,深深地看他,确认他的存在。 看一会儿,又埋进他颈窝,又抬起头来看一会儿。 许邵廷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被她带着哭腔打断。 “别再说了…我不爱听…我一个字都不要听…” 她边哭边摇头,连呼吸都不畅。 见她快要喘不过来气,他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我的错,我不说了。” 闻葭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许眼泪都流干了,才停止。 最终,只剩下肩膀偶尔的抽动。 但是嘴里还是在喋喋不休地,“不准再说了,那种话不吉利。” 房车窗的窗帘只是细微地晃动了一下,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他嘴角笑着,“好,我不说了,别哭了,有人看着。” 两个‘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房车门被猝不及防地打开。 闻葭拥着寒风走下来。 于凯晴跟许易棠身体均是猛地一跳,着实被吓得不轻。 第104章 闻葭红着双眼,睨着她们,“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做贼?” 于凯晴拉着许易棠快步跑回了片场。 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许邵廷把羽绒服往她身上披,揽过她的肩膀,带他往片场里走。 “刚刚那条片段还要再拍么?”他问。 “不用,一条过了,”她有点难为情,“余见山该不会是看见你在场,所以不敢拍了吧?” “你太小看他了,如果他会因为我在就不拍,那他就不叫余见山了。” 午休还没结束,人们三三两两地捧着盒饭蹲在机器边,往嘴里扒饭,也有的累得直接倒下,裹着棉袄就地午休。 闲着的几个见两个人进来,一口一个许董闻老师叫得起劲。 宋彦霖抬眸,就看见她做着‘嘘’的手势,被男人揽着腰。 他的视线在闻葭身上停留了一阵,继而转向许邵廷。 许邵廷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就捕捉到了那道目光。他不紧不慢地掀动眼皮回视,仿佛在无声地丈量对方的底细。 眼神比看沈知蕴还要危险几分。 下午先开拍宋彦霖跟潘韵文的戏,是简单的过场戏,总体来说很顺利,闻葭在一旁边围观边读剧本。 许邵廷没一直在片场待着,而是回到了房车上处理公务。 直至傍晚,闻葭的戏份开拍了,他才踏出来。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这一场不是他跟宋彦霖或其他任何男人的戏,而是她跟潘韵文的戏。 潘韵文在戏内饰演冯映雪的妹妹冯逐秋。 她是新人演员,余见山不大放心,将只吸了三分之一的烟踩灭,给两人讲戏。 用剧本指着闻葭,“这场戏的情绪,不能靠大的动作,全靠你这张脸,尤其是眼睛,我要看到你的眼神,你看逐秋,你的妹妹,你心里有爱,有舍不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因为她健康、她能自由走动而产生的羡慕,甚至是一丝丝的嫉妒,但这嫉妒很快又被你自己压下去,变成更深的悲哀。因为你知道不怪她,你只怪这命。所以你的眼神,要给出这个层次。现在来一遍我看看。” 闻葭背过身去酝酿了会儿,涉及到要哭的戏,又无缘无故地想起许邵廷说的那番话。眼中不自觉地有泪。 余见山不明所以,“眼泪是到最后一幕才流出来,你流得太早了,你再琢磨一下,呼吸也要稍微控制一下,想象用尽力气才能吸进一点点空气的那种感觉。是一种细微的感觉,让观众能替你憋得慌。” 说完又转向潘韵文,“韵文,逐秋这个角色,戏在你身上。你是健康的那个,所以你的痛苦在于你的无能为力和你的愧疚。你看着姐姐那样,你想替她,但你替不了。你想留下,但生活推着你必须走。你的感情是外放的,但也不是嚎啕大哭。你的眼泪可以在眼眶里转,憋着,细节上如果把控好,会比眼泪更有力量。比如肢体、犹豫,你走过去想抱她又不敢用力、你要让观众感觉到那种压得你喘不过气的爱和痛苦。” “你们俩的交流,不在台词上,在眼神的拉扯里。一个抬眼的费力,一个低头的不忍。这种沉默里的东西,才是最能戳人的。记住,是姐妹,是至亲,有很深的羁绊和理解,所以很多话不用说出来,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他缓了口气,“我们就拍这种内在的,细微的,当然镜头语言我也会配合,明白了吗?好,去准备一下。” …… 镜头缓缓推近,到了这场戏的最后一幕,没有台词。 冯逐秋最终没有拥抱姐姐,她怕那个小心翼翼的拥抱会击碎两人最后的坚强。她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仿佛要将姐姐的模样刻进灵魂,然后决绝地转身离开。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沉重又克制的闷响,彻底隔绝了姐妹俩的世界。 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冯映雪一人,和窗外漫入的、缺乏温度的光线。一切挣扎与喧哗似乎都沉寂下来。 镜头定格在冯映雪的特写。一滴泪,从她几乎无法动弹的眼角,挣扎着溢了出来,无声地滑落,留下一道冰冷的湿痕。 仿佛是她对抗这个冻结世界的,最后一道微弱的涟漪。 余见山早该喊‘咔’的,但是他没有,而是眯起眼睛仍旧看着监视器,把这场戏延伸到了不属于它的长度。 两分钟之后,他感觉到自己在电影生涯上,第一次为自己的主角竖起了汗毛,才开口,喊了结束。 他双眼早已混沌湿润。看着监视器中的女主角,他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不知道是谁跟自己说的一句话—— 闻葭是靠哭戏杀出一条路的。 以前他不信,现在,他深信不疑。 晚上九点,片场正式收工。 闻葭习惯性朝剧组商务车走去,还没坐上,被许邵廷一把捞了回来,塞进那辆劳斯莱斯,径直回酒店。 这两天她生病,他嘴上说不忍心碰她,却也只是不忍心真枪实弹地碰,手还是很畜生地不安分。 美名其曰,“出出汗,好得快。” 结束后,见她彻底尽兴,软绵绵地陷在被单里,他轻拍她臀,“去洗澡。” “抱我。” 自从他来了之后,她变得出奇的懒,喝水要伺候、卸妆要伺候、洗澡要伺候。 “几步路,小姐。” “我生病了,一步也走不了。” “……” 他无语地看她一眼,“你少跟许易棠待在一起了,好的不学,耍赖的本领倒是见长。” 这回换她好整以暇,“那你说,你小妹好的地方是什么?” 许邵廷难得语塞,直接俯身将一.丝.不.挂的女人打横抱起,往浴室走。 与此同时,缦嘉顶层的电梯门无声地滑开。 最先踏出的是一只尖头细高跟。 女人一身干练的白色掐腰西装搭配阔腿裤,黑色的大波浪卷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鞋跟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哒哒作响。 走廊上的酒店经理看见她身影,吓得一个立正,毕恭毕敬迎上来:“许总好,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她没接话,扬扬下巴,径直问,“我哥哥在里面?” 经理如实告知,“在的,许总。” 许易姝一脸了然地笑了声。 她虽然没有掌握集团的实权,但对于集团旗下的产业,有绝对的话语权。 缦嘉作为天许旗下最突出的品牌之一,很受宠,早年被许易姝亲自跑前线经营了五年之久,版图拓展到整个亚洲之后,她才退居幕后。 因此酒店的任何动向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缦嘉有个高层心照不宣的规则—— 每一家门店的最顶层,总有那么四五间行政套房,是一律不对顾客开放的,只供私人使用。 她前半个月就听缦嘉的副董andy说了,“少爷那间套房住进了个女明星。” 她不以为然,没往深想,“许砚丞?开玩笑,他前段时间刚跟我发完誓说五年之内不谈恋爱,还女明星?” andy:“是大少爷。” 许易姝咂舌,“…大哥好样的。” 她原本准备亲自来拜访一下这位大嫂的,转念一想,许邵廷不在,未免唐突,于是按捺下来。 直至昨天,又听见andy前来汇报,说大少爷本人住进来了。 这下她是一刻也等不了,常驻香港的她,当即飞回内地,准备一次性拜访大哥大嫂。一举两得。 她风风火火地按响门铃,等了半分钟,门才被男人打开。 许邵廷手搭着门框,慵懒地站着,兄妹俩近半年没见,他没一点意外的神色。 “晚上好。” 他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室内的所有春光。 “晚…”许易姝上下打量他一眼。 明明领子端正、袖口整齐、西装裤笔挺,是一副正经的模样,却让她有点分辨不出,到底是衣冠楚楚,还是衣冠禽兽。 眉宇间透出的慵懒让她直觉判断出,大哥刚刚绝对没干好事。 她下意识地往门内望了一眼,“我是不是来的时机不大对?” “没有。” “那你刚刚在做什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洗澡。” 许易姝再次打量他一眼,衬衫领子不仅整齐,连扣子也没解一颗,“….洗澡?” 许邵廷面不改色,“我没说是给自己洗。” 许易姝秒懂,但还是得装,“嫂子也在?” “少装。”他睨她,“你过来什么事?” 她清清嗓子,“来视察。” “你放着香港不管,飞云港来视察?如果我没记错,你上一次来还是六年前。”许邵廷泰然自若地抱起手臂,往门框上倚,“这里不是andy管着?” “……” 许易姝被噎一下,放轻声音,“我来拜访嫂子。” 许邵廷回头往里面望了一眼,“今天不方便,过段时间让你们正式见面。” 第105章 她不怀好意地笑,“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提了结婚的程度。” 许易姝:“……?”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重磅消息,就听见浴室传出一道轻柔的女声,带着浓重的撒娇意味,“我没拖鞋,你来抱我…” 她以为又是哪个经理来往房间送东西,早就送完就走了,所以喊得毫不顾忌。 许邵廷没想到闻葭会出声,难得地顿了会儿,等反应过来,刚要关门赶客,可惜晚了一步。 身后已经传来女人从浴缸里带水踏出的动静。 也许是等不及,她自己先出来了。 许易姝下意识地望去,看见一个包裹着浴巾的女人。 头发湿漉漉,只是远远看着,也挡不住那张脸的明艳。 暴露在外面的肩膀骨感而不嶙峋,皮肤白皙晃眼,一截小腿修长而纤细,哪怕是被简单的布料覆盖着,也没遮住姣好的身材曲线。 简直是,从头完美到脚踝。 缦嘉代言人每年一换,她签下的明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直到此刻,她才觉得,不止普通人跟明星有壁,明星跟明星之间…壁垒更是厚。 闻葭边走边轻声抱怨,“床单是不是要换一下,我不要睡湿…”还没说完,余光瞥见门口似乎还有个人的身影,才把目光投过去,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在她发出惊呼声之前,许邵廷已经先行用手掌盖住了许易姝的双眼。 淡定地安抚她,“我妹妹。” 闻葭简直要晕倒在地,但她不敢晕,立马走到床上,把自己塞进被窝,“你的两个妹妹的出场方式…为什么都这么特别…?!” 许易姝不愧是精明的主,人见到了,开始认错了,“看来今天来的时机不是很对,代我向嫂子问好。” 她转身要走,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清清嗓子,“今晚要不要我派两名保洁驻守在你门口?” 许邵廷哼笑一声,“怎么?” 许易姝耐人寻味地向他眨眨眼, “换床单。” 第56章 许邵廷送走许易姝,回到床边,就看见闻葭把自己裹成个粽子的模样。 “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我以为你早就进来了。” 她脸颊泛着潮.红,不知是被浴室热气氤氲的,还是什么。 “没什么,”他语气温和,“她不是什么外人,也早就知道你了,今天不见,以后也会见。” “她是只知道有我的存在,还是知道我是谁?” “都知道。”他像是想起什么,笑了声,“其实,她是除了我母亲之外,最早知道你的人。” “为什么?” “你之前因为沈知蕴的事生气的时候,我请教过她一些问题。” “我因为沈知蕴生气,”她没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请教她?” 他长腿一曲,俯身靠近她,声音缓而沉,似乎在讨伐,“我问她,女孩子不接电话,是什么意思?不回消息,又是什么意思?” 他一提那件事,无形的压迫感就漫开,闻葭心虚得要命,“你不准翻我旧账。” 她把头埋他怀里,闷声说:“这下我在她眼里形象全毁了,又闹脾气,又出丑。” 许邵廷掀开被子,意味深长地垂眸看了一眼,“不会,很美。” “流氓,混蛋。” 他轻笑,“好了,现在我母亲,两个妹妹,你都见过了,父亲,你也算见过了,还剩一个弟弟没见过,准备什么时候跟我回去见他一面?” “会不会太快?” “不会,”他看透她的顾虑,“只是以女朋友的身份见一面,他们对于我恋爱这件事,很新奇。” 确实是很新奇。 门外,许易姝还没从自己刚才看到的场面中回过神来,手指已经下意识点开了手机里的三人群。 这个群是许易棠混进剧组第一天就建立的,专门用来做她的情报汇报工作。聊天记录往上一翻,全是不能入她大哥的眼的内容。 许易姝:「你们猜我见到谁了」 许易棠:「大嫂?」 许砚丞:「大嫂?!凭什么?连许博征都见过了,现在全家就我没见过了?」 许易棠:「你见面的时候什么都不要说,只需要一个劲地叫嫂子就好,大哥会给一大大大笔改口费」 许易姝:「你叫过嫂子了?你暴露了?」 许易棠在屏幕这边嘿嘿两声:「间谍任务失败,被逮个正着,尴尬死了…」 许易姝扶额:「我刚刚见的时候其实也很尴尬,希望二哥你能跟她正常见面」 「不对,应该是你要正常一点,跟她见面」 许砚丞不理他妹妹的吐槽,径直问:「跟沈知蕴比起来怎么样?」 许易姝:「完全两个ype」 许易棠:「完全两个ype」 许易姝说完又补充一句:「不过我感觉大哥肯定是栽了,他之前来问过我,女孩子不回消息,不接电话,连面都不肯见是什么意思」 许易棠:「?什么?!他也来问过我!」 - 许邵廷把公司这段时间要见的客户全推了,在云港待了将近一个礼拜。 只不过他极少去片场,大多时间都在酒店套房内处理公务。 这些天闻葭被他周全地照顾着,感冒发烧痊愈得很快,见她好全了,他才准备启程回霖州。 正式返程之前,傍晚六点,他到片场去了一趟。 恰好闻葭在房车里跟于凯晴许易棠一起聊天,他走过去把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两个人后背贴胸膛地坐着。 “凯晴,先带她出去。”他吩咐。 于凯晴得令,一个利落地动作,攥住许易棠手腕,把小姑娘薅下了房车。 许邵廷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摩挲着她皮肤,有点爱不释手,开始疼爱地吻她脸颊,“今天怎么这么早收工?” 她整个身体被男人嵌在怀里,“晚上余见山要带我去饭局呢。” “饭局?”他蹙眉,“什么饭局?” “余见山跟苏见芸又合作了一部剧本,已经有制片公司拿下了,他想定我当女主,但还没定数,所以要带我去见见那部剧的制片人投资方什么的。” “没定数?那你想演么?想演我投一点。” 闻葭笑着去蹭他下巴,“又让我带资进组?” “余见山选定你,我只是想帮你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当然,如果你想自己争取,我也会尊重你,你决定。” “我当然是想演的,但是不急,目前只是把本子卖出去了,变数还很多,到时候再决定也不迟的。” “听你的,”许邵廷点头,问:“还有其他人么?” “目前女一定了我,女二暂定潘韵文,男一余见山在…宋彦霖跟覃嘉文之间纠结,他说宋彦霖演技更胜一筹,但是覃嘉文形象更符合那个男主角。我看他老人家想把整个班底都直接搬过去。” 许邵廷笑一声,语气有点冷,“他倒是客观。” 闻葭觉得不对劲,“你不会不让我演吧?” “演,让你演,”他沉默,半晌没说话,似在思索,再开口,“如果宋彦霖还是男主,我派保镖去好不好?” “……” “没那么夸张,你实在不放心,不如来片场探班。比起保镖,我更想看见你。”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搂住他脖子,主动亲了亲他。 许邵廷被她的甜言蜜语哄得满意,“要不要我陪你去?宝贝。” “什么?” “饭局。” “你不是要回霖州么?” “可以明天回。” “还是算了,你一去,到时候满桌人都只看你眼色,有失公平。” “他们也许不认识我。” 她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两声,“不认识你,但是认识你的气场。” “……” “好啦,”她开始本末倒置地安慰起他来,“你公司忙,先回霖州吧,不会有问题的。” 闻言,许邵廷眸色沉了沉,眼底似乎凝着不放心的痕迹。 两个人在房车里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到七点,许邵廷才离开片场。 余见山带着自己的三位得意门生坐进商务车。 覃嘉文左右看了看,“彦霖哥不来么?” “他还有一条没拍完,我们先去,我让知蕴在现场。” 饭局安排在一个中式饭店,包间幽雅静谧,别具一格。 他们推开门时,人都已经到齐,但包间宽敞,席位并未坐满。 余见山在主座旁边的那张椅子上入了席,为自己的迟到简单地道了几句歉,继而把自己带来的三个人介绍了一番。 坐在主座的是投资方胡柏印,一个圆脸中年男人,见人先带三分笑。余见山跟他握了下手,又跟他身旁的男人寒暄,“赵制片,有段时间不见了。” 闻葭他们是被余见山带来的,这些开场寒暄轮不到她们,她便静静地听着,看着。 第106章 垂眸瞥一眼,许邵廷来了条新消息: 「少喝酒,有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赵制片讲究效率,简单的开场白之后,直奔主题。 “我跟老余是老熟人,就不绕弯子了。这次的本子,苏编剧写得扎实,老余也倾注了心血,我们公司是很有信心的。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想见见各位主演,也听听大家的想法。胡总也是很重视,特意从北京赶过来。” 胡柏印圆脸上堆起更深的褶子,“好本子难求,好团队更是可遇不可求。余导的班底,我是放心的。”他目光扫过余见山带来的三个演员,在闻葭跟潘韵文身上停了几秒,“如果没猜错,闻小姐应当是一番?” 余见山颔首,“想这么定。” 胡柏印呵呵笑一声,“闻小姐比屏幕上看着更清丽脱俗,余导眼光毒辣,你确实很有女主角那种…外柔内刚的气质。” 闻葭得体地微笑颔首,“胡总过奖了。” 余见山适时接话,“她悟性蛮高,肯下功夫,这个角色交给她,我放心。” 服务生开始上菜,气氛逐渐热络起来。几轮敬酒过后,话题逐渐偏离剧本,往人身上走。 胡柏印跟余见山干了一口,又满上,把酒杯伸向闻葭。 “闻小姐,余导这部新戏,女一番,重头戏啊,压力应该不小?来,我看好你,我先敬你一杯,预祝合作顺利!”他不由分说就将闻葭面前的小酒杯斟满白的,“这杯你得干了,不干,就是不给我面子。” 他一说话,包间安静几分,众人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闻葭看着他眼尾的褶皱,蓦地想起车上余见山说这个胡柏印也算半个制片人,年轻时在片场给导演打伞搬凳子起家,到现在,无数人捧着本子求他看一眼。人高傲,势利眼,今天能夸你是天仙,明天就能说你不符合市场定位,要是没按照他规矩来,他立马能换一桌人继续挑。 男人都这样,有了点身份地位,就喜欢彰显,不是在话里,就是在酒里,尤其爱在女人身上找存在感。这饭局,除了他们三个主演,其余都是决策层。 这杯酒,是试探,也是下马威。 余见山在桌子底下拍了拍闻葭,示意她回绝,不用喝。 闻葭微笑着端起酒杯,“胡总,我酒量浅,怕扫了您的兴。” “诶,这话不对,”胡柏印身体往后一靠,摆出训话的姿态,“这圈子里,酒量都是练出来的。不会喝,怎么放开演戏?怎么跟各位老师前辈交流感情?余导,你说是不是?” 他笑着把问题抛给余见山,眼神却逼视着闻葭。 余见山笑两声打圆场,“这样,胡总,闻葭呢,是我选的人,我带来的,这酒应该我替她喝不是…” 话没说完,被打断,胡柏印手指点着桌面,笃笃作响,“闻小姐,我是个直性子,就看个态度。这杯酒,你喝了,女一番的事,我这边就算点头了,如何?” 包间静默了一息。 潘韵文和覃嘉文交换了个眼神,面色都有些紧绷,后者刚要起身挡下,被闻葭拦住了。 这酒谁来喝都不行,这杯不喝,只有后面的无数杯在等她。 想清楚这一点,她冲覃嘉文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继而拿起斟满酒的酒杯,跟胡柏印的碰了碰,一口饮光了。 辛辣的液体从闻葭喉咙一路到胃里,烧得她皱眉。 胡柏印见她喝得干脆,脸上笑意才真切几分,点了点头。 又过三巡,能挡的,都被余见山跟覃嘉文帮她挡了回去,挡不回去的,她硬着头皮喝了。 不至于醉,但胃里翻搅,她跟余见山打了个招呼,趁着间隙除了包厢门,逃到洗手间。 这种酒局她经历不少,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地喝,到后来学聪明了,中途偷闲,少喝一杯是一杯。 在外面待了约莫二十分钟,原本想径直折回包间,走到一半,又想起胡柏印那张堆满褶子的脸,她停下脚步。 胃里的灼烧感还未散去,喉咙也干得发紧。她忽然觉得特别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里某个地方,像被什么东西坠着,一直往下沉。 她迟疑着摸出手机给许邵廷打电话。 她现在确实很需要他。 只不过,电话打出去,机械音响了好久都没被接通,她间隔了数分钟,又打了一通,毫无回应。 或许他是在忙,或许他没听见,她找理由自我安慰,转战微信。 然而十余条消息过去了,仍旧石沉大海。 她最后看一眼时间,想着他应当已经在飞机上了,尽管在她的意料内,可心里还是有份莫名其妙的委屈。 眼看在外面待得久了,再不回去有点不得体。也顾不得什么委屈不委屈,她踱到包间门口,把自己哄好了,去推门。 打开门的那一刹那,一道灼热的目光投向她,她循着回望过去。 脚步顿时滞住。 原本应该出现在飞机上,或者出现在电话另一端的男人,就这么直白地坐在桌边,被人敬着酒。 一时间,呼吸、眨眼,她全忘了。 好在包间喧嚣不减,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许邵廷跟她对视着,很细微地朝她摇了摇头。 闻葭回过神,看懂他的意思。 他要她假装不认识他。 胡柏印性子傲,又是东家,见闻葭离席这么久,心中不快,开始摆架子。 刁难她的同时也没忘向许邵廷献殷勤。 “闻小姐,这位,天许集团的许董,可是真正点石成金的人物。你表现得好,让许董满意了,还怕以后没有好资源找上门?来,这杯酒,你可得敬许董,好好表现一下…” 话没说完,被许邵廷截断,“闻小姐是余导亲自选定的演员,她的专业能力就是最好的表现。这杯酒,没有必要。” 胡柏印已有醉意,笑容挂不住。他混迹这个圈子大半辈子,靠的就是察言观色和一套自以为是的酒桌文化。 此刻被当众驳了面子,不敢直接对许邵廷发作,又不甘忍下,那双精明的眼睛在席间扫了一圈,最终又落回到闻葭身上。 “闻葭啊,”他刻意拖长了调子,“余导捧你,是你的造化。可咱们这行,女演员能不能出头,戏好不好啊,顶多占三成。 剩下的七成,得看你会不会做人,懂不懂怎么让关键人物高兴。贵人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你少奋斗十年。” 他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脸上和身上打量,“光漂亮没用,得懂事。许董不让你喝酒,是风度,但你不能真就坐着不动了,这桌上的茶壶是摆设吗?在场的,哪位不值得你主动敬一杯?我这个做东的,连跟你喝杯酒的面子都没有?” 闻葭轻轻放下筷子,笑了笑:“胡总,听您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余导说的,演员最重要的是有骨头,站得住。如果骨头太软,再好的戏也撑不起来。” 她端起茶杯,却不急着喝,“至于敬茶,我确实该敬。不过不是敬您说的那些,而是敬余导的知遇之恩,敬在座各位老师的专业指导。毕竟,”她微微一笑,“我们这行,靠本事吃饭才能长久,您说是不是?” 她话里有话,不卑不亢。 胡柏印被她这番软中带刺的话噎了一下,笑容全无,正要发作,却见闻葭已经从容地喝完了那小杯茶,向他示意。 他面朝着闻葭,没看见身后许邵廷缓缓抬头,眯了眯眼,脸色愈发的黑沉危险。 气氛凝滞,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不敢再动。 胡柏□□里堵得慌,喝醉了,骨子里那点劣根性也无处遁形,把那套性别言论搬上台面, “男演员得有骨头不错,女人嘛,就得发挥女人的优势,身段放软一点,嘴甜一点,比什么演技都强。这点绕指柔的基本功没有,余导就算把你捧上天,路也走不长。” 他从底层爬上来,财富跟上了,认知还没跟上,几乎撕下了所有伪装,将潜规则和物化女人那套狭隘思想赤裸摊开。 潘韵文和覃嘉文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余见山眉头紧锁,刚要开口阻止,许邵廷的声音先出了。 “胡总。” 余见山瞬时心里一松。 “许董,您说。”胡柏印语气殷切得很。 许邵廷没去看他,而是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走到他身旁,从容斟满酒,语调平静得像是老友交谈: “你不知道闻小姐是我女朋友,不怪你。” “什…”胡柏印满脸浑浊的酒态瞬时消失不见,手中的酒杯微乎其微地抖了抖,被许邵廷修长手指稳住。 “慌什么?”他轻哂一声,继而看向他,一字一顿,“你似乎很擅长教人做事?尤其是教女人敬酒?” 没等回答,他用酒杯跟胡柏印的相碰。 欣赏着对方近乎惊恐的神态,许邵廷倾身,凑到他耳边,音量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她给你敬酒?” 第107章 整个包间霎时死寂,落针可闻。 许邵廷盯回举杯无措的胡柏印,后者嘴巴微张着,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在满桌人震惊的注视下,许邵廷倾了倾手腕,将杯中那满溢的酒液,不急不缓地、近乎庄重地,洒落在了胡柏印脚边的地面上。 边洒,边抬眸盯着他僵在脸上的表情,唇边挂着一点玩味的淡笑,眼底却是极致的寒意。 动作太过优雅,让这充满侮辱意味的举动,蒙上了一层不容置喙的意味。 酒水溅湿了昂贵的地毯。 留下一条‘一’字印记。 “胡总,这么喜欢被敬酒,”他淡淡开口,“这杯,敬你。” 有几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瞳孔猛地一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样的敬酒方式,他们只在祭奠的仪式上见过。 - 闻葭被许邵廷先行带离了包间。直至上了车,她都没敢先开口说话。 上一回见他这样,还是在游轮上,气场太冰冷峻厉,周遭空气仿佛都被他的低气压冻住。 她仰头,用脑袋去蹭他下巴。 直到感受到他发丝的触感,他气场才稍稍缓和。 他搂过她,亲亲她发顶,“吓到你了?” 她点点头,声线很轻柔,“是余见山告诉你的,对不对?” “嗯,”他抚着她的背,“还好他跟我说了。” 余见山本就厌烦酒桌文化,见胡柏印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并且只逮着女演员薅,在闻葭喝了第三杯的时候,当机立断给许邵廷发了条消息。 司机去机场的路开到一半,被他命令返回,油门踩到底的速度,赶到了。 这一帮人看见许邵廷的脸,有的不知道他是谁,倒是余见山一句,“天许集团的董事,许董,我拉拢的另一个投资。” 众人才明了。 许邵廷是迟来的,又是新来的,不合酒桌礼仪,但碍于他这个名字,包括胡柏印这个东家在内,也没人敢有任何不满。 人人脸上都印上了笑,纷纷朝他敬酒。 闻葭后知后觉地委屈,“其实我也跟你说了,刚刚我溜出去打你电话了,你不接,发消息,你也不回,我发了好多好多…” “那个时候我已经在里面了,下车太匆忙,手机也没带。” 他几乎是慌了神地往包间赶。到了,却不见她身影,还是余见山一个眼神,才让他安心。 闻葭依偎在他臂弯间,听着他解释,愈发的委屈。 “对不起。”他吻一吻她,“如果我没来,你准备怎么办?” 他其实有点后怕,哪怕只是一小杯酒,他也不愿因为自己的一点疏忽,让她独自面对任何的不适。 “你不来,我就把酒,泼他脸上。”她义正严辞。 许邵廷顿住,笑了声,语调中有一点欣慰,夸奖她,“做得好。” “你是不是想过会有这种情况,所以问要不要陪我来饭局?” “嗯,去机场的路上也很不放心你,”他点她鼻尖,“以后有任何情况,都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知道么?” 闻葭在她怀里乖顺地点头。 许邵廷搂着她,转头看向窗外,瞳孔中浮现一丝笑意。 终于不那么倔强,要强,肯打电话求助他了。 与此同时。 霖州云玺湾许宅,远离市中心,占地面积七千余平,白日不见喧嚣,进入夜晚,更是静谧。 许博征坐在书房内,一字未发,显然是在压着一股怒火—— 他刚从馥山大道回来,却连个人影也没见到。 不用想也知道,他这个逆子,又隔三差五地跑去找女人去了。 管家杨伯进来禀报,“问过了,少爷原本计划今晚回来的,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许博征鼻尖溢出一声哼,第二次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被女人绊住了。 “他在云港待了多久?” 杨伯冷汗也下来了,“一个…一个礼拜。” 许博征把管家打发走,继而拨了通电话出去。 被接得很快。 “伯父?”沈知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 许邵廷的航班被耽误,只好在次日清晨再离开。 闻葭九点上戏,清晨五点半,她感受到自己枕着的手臂被抽离,继而额头上一个吻,立刻逼自己睁开眼,把男人拉住。 思绪只清醒了百分之一,就下意识地嘟囔,“我要送你去机场…” “听话,再睡会儿。” 闻葭发出一个不情愿的单音节,搂住他腰,“我要去…” 车上她根本舍不得补觉,一心缠着许邵廷说话。 “戏还有多久拍完?”他问。 “早着呢,但是这个速度对余见山来说都算快的了…” 他点一点头,“马上过新年,剧组有假期么?” “难讲。” 许邵廷看她无奈的表情,笑一声,“要么我跟余见山打个招呼,小除夕我来接你回霖州过?” “小除夕?” “嗯,小除夕弟弟妹妹会来庄园。” “为什么不除夕来接我?”话问完了,她才意识到什么,“除夕你要去你父母那,对不对?” 他‘嗯’了声,顿一顿,问: “那你愿意见见我父母么?” 第57章 余见山有个雷打不动的规矩:只要拍不死,就往死里拍。尤其临到年关,整个剧组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大部分电影人都很敬业地坚守在岗位上,但也有零星几个请假离组,导致人心异常浮躁。 几十上百号工作人员在影视城内没日没夜地鏖战了整一个礼拜,终于接近新年。 余见山原本连半日假期都吝于施舍,最后还是林仲远磨破了嘴皮,才讨来三天假期。 工作人员一听,也没什么高兴的表情,因为他们知道,他的三天假期,不过就是连着三天能早收工罢了。 小除夕这天,下午两点,许邵廷的车便停在了影视城门口。 闻葭一开始计划自己飞回霖州,只不过某人想见她想得很紧,也不舍得让她自己挤飞机,特地飞了一趟,亲自来接。 下午四点,余见山一声‘咔’,闻葭换掉戏服,连妆都来不及卸,匆匆往影视城门口跑。 她刻意绕到许邵廷那侧,拉开车门便径直坐进他怀里,身子还没稳定,手臂就已环上他的脖颈,找他的唇,索要吻。 他顺势将她牢牢箍住,回应得比她更急切。密闭的车内响起细微而缠绵的水声。 吮够了她莹润的唇,他长驱直入,开始玩弄起她的唇舌,闻葭全然没有抵抗的意思,被迫仰着头,承受这场带着些许掠夺意味的亲昵。 一种被需要与被填满的感觉,在两人之间疯狂滋长,让他们几乎都当场失去理智。 太不正常了,只是一个礼拜不见,两个人都想对方想得发疯,在车里等她的时间里,他连讲电话都心不在焉,她再不来,他恐怕真要直接去片场堵人。 挡板升着,前面司机眼观鼻鼻观心,静候了数分钟没等来开车的命令,识趣地下车回避片刻,才被吩咐出发机场。 她被吻得缺氧头晕,车都开起来了,才觉得稍稍不对劲,“要不要先去买点礼物送给他们?我忙忘了。” “放心,”他淡定安抚她,“礼物我替你送过了,你人过去,他们就很开心。” 两小时航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抵达庄园时,时间刚好晚上七点整。 佣人还没有将晚餐备好,许邵廷径直将她打横抱起,踏上旋转楼梯。 但没去卧室,而是,去了书房。 他把她抱到宽大的办公桌上,两个人身体贴得很紧。这姿势太暧昧。 “在书房…?”她手心抵着他胸膛,语气犹疑。 “……” “你到底在想什么?”许邵廷发笑,“我又不是整天没事情做,满脑子只有那种事情的男人。” 闻葭不服气地嘟囔一声,“你最好是…” 他松开她,“我还有事没处理完,你先自己玩一会儿?” 语气仿佛在哄小孩子。 新年也要处理的事情,她识趣地没细问,从他怀里滑下来。 这是她第二次来他的书房。 第一次来时,两个人只是为了签冷冰冰的合同,快到让她没有机会好好参观。 书房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她又舍不得离开他,只能欣赏他墙上的名画、字帖,氛围沉静典雅,却也无趣。 最后拿起桌上的一只陶瓷摆件端详。 指尖一滑差点掉地上,还好她仓促间眼疾手快地稳住。 “这个要是摔碎了,我赔得起么?” 许邵廷抬眸看一眼,“一点五个亿。” 闻葭握着摆件的手指瞬间收紧,“多少?” “…十五万。” “你摆了一点五个亿在桌上…?” “它好看,寓意也好,就放这了。” 第108章 许邵廷看她小心翼翼的反应,觉得有趣,“你慌什么?真摔了,我就把合同撕了,你赔得起。” 早在他说出一点五个亿的那个瞬间,闻葭就把这烫手山芋原模原样地放回了桌上。这屋子里的东西瞬间跟涨了刺一般,让她碰也不敢碰。 可怜她没地方待,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回他腿上。 许邵廷没理她,任由她坐着,一派从容地凝眸在文件上。 见他全然不受影响,闻葭眯了眯眼,有些挫败,一股说不清的好胜心冒了出来。纤细手指缓缓往上,开始去摸他下巴。 男人依旧无动于衷。 她在心里哼笑一声,不服输,继而去勾扯他领带,把端正饱满的温莎结扯得松散不堪。 他也纵容她。 最后一次,她开始解他衬衫扣子,还没完全解开, 下一秒, ‘啪’地一声清脆响,许邵廷把文件夹一合,往桌上丢。 利落地扯下那根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领带,搭在她手上,他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指尖捏着领带两端绕过她纤细的手腕,极其优雅。 打了一个完美又漂亮的禁锢结。 闻葭双手被并在一起,撑在他胸前,动弹不得,仰头去看他,眼中泛着水光,唇角却笑着。 又是她一贯的明艳笑容,但在此刻,显得非常挑衅…却又有点让步的意思。 他实在好奇她一张脸上是怎么同时出现求饶跟得意两种表情的,脑海中简直生出了无数个畜生的念头。 他一手包裹住她被绑起来的两只手腕,强迫她靠近自己,另一手,捏住她下巴,死命吻她。 带着惩罚的性质。 “你想在书房,我也不是不可以。” 她还真的仔细思考了片刻,风情万种地笑,“万一被弟弟妹妹们撞见怎么办?他们应该想象不到,自己大哥也会做那种事吧?” 他额头抵着她,书房被荷尔蒙点起火,瞬间升温。 “做什么事?” 见她不回答,他又一次逼问,“嗯?说清楚,做什么事?” 闻葭嘴角笑意更深,却咬起唇,“爱。” 许邵廷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脸放进她锁骨间,仿佛在忍耐着什么欲望,缓了缓,转而偏头吻她脖颈。 是很不寻常的力度,是绝对会留下印记的力度。 她吓死了,开始抵抗,“不可以!!许邵廷!我还得拍戏!!” 许邵廷慢慢悠悠地‘噢’一声,点点头,仿佛恍然大悟,“怎么现在知道着急了?刚才的胆子呢?” 吻债吻偿,她亲他,主动示弱,“错了,我错了。” 他凝视着怀中的人,心里有种罕见的茫然,面对她,总觉得自己见识得太少,不知道其他女人是不是都跟她一样?有本事又不负责,撩拨的时候热烈大胆,抽身的时候干脆利落,管自己拍拍屁股走人。 他低低地笑了声,终究仁慈地放过了她的脖颈,没留下任何印记。 “他们还有多久到?”闻葭声音发紧,一想到可能被人看见自己这副被束缚的模样,就忍不住挣扎起来。 “急什么,”许邵廷非但不帮她解领带,反而将她更紧地按进怀里,“没那么快,再亲一会儿。” 书房里的两个人谁都没猜到,就在这亲密低喃的同时,两辆打着嚣张车灯的轿跑正驶过岗亭,照亮庄园正门。 前车下来一男一女,许易棠俏皮地对管家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我哥哥呢?” “在书房,小姐。” 她挽住许砚丞的手臂,做贼一样地往二楼走。 许易姝慢他们一拍,悠哉悠哉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把车钥匙抛给管家,跟上他们的步伐。 直到走到了二楼,她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鬼鬼祟祟—— 那二位祖宗正一左一右贴在书房门上,只用手势交流,因为他们的耳朵,都用来听书房内的动静了。 许易姝放轻步伐靠近,假装加入这场窥探,暗处里却伸出一只罪恶的手,猛地按下门把手: “走你。” 说完,眼疾手快地环住自己小妹的腰,把她往回扯。 门没锁,许砚丞一个猝不及防,往里面冲去。 书房内,闻葭正坐在许邵廷腿上,跟他吻得难舍难分,两个人的领口都凌乱地敞开,他的手掌还在她某处胡作非为着。 幸而她背对着门,只让闯入者瞥见一个模糊背影。 门口顿时响起两道清晰的抽气声。 真是救命了!许易姝简直头皮发麻,打死她也想不到,一贯沉稳的哥哥会在书房这种禁地跟女朋友七荤八素! 她当机立断,硬着头皮拉上许易棠,火速逃离了现场,把自己摘到局外。 闻葭被惊得浑身一颤,回头望。 便见一个穿着拉夫劳伦夹克衫的年轻男人立在门口。 她定睛一瞧。 相当亮眼出众的外貌。他的身形、眉眼,轮廓都与许邵廷有几分的相似,但两个人的气质却迥异。 比起他,他大哥显然多了些深沉、沉稳。 许邵廷被打扰了好事,有些不耐,敛着眉去看他。 许砚丞倒是很快镇定下来,非但不窘,反而大大方方地朝闻葭咧嘴一笑:“嫂子好!” 恰逢晚餐被准备好,佣人跑到书房来告知,许砚丞趁着机会,转身溜得比风还快。 闻葭干笑了两声,回头看向许邵廷,一字一顿, “你们许家人的出场方式…都、这、么、特、别、吗?” 许邵廷摇头笑一笑,将领带抽了,等她手腕的勒痕消失,牵着她下楼。 餐桌边,三个人坐了将近十分钟,才见大哥大嫂姗姗来迟。尽管他们都以千奇百怪的方式跟闻葭打过了照面,但直到此刻为止,才算得上是正式见面。 三双眼睛齐齐地看向她。 许易棠声音甜,兴致高:“嫂子好。” 许易姝声线稳,够大方:“嫂子好。” 许砚丞握拳轻咳,面带歉意,“不好意思嫂子,刚才唐突了。” 闻葭生平第一次被这么郑重地叫嫂子,实在不太习惯,“你们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亲切点。” “好的,嫂子。”三个人异口同声。 “……” 许邵廷附在她耳边,“他们三个难得有机会叫嫂子,觉得新奇,不如试试习惯?” 这个理由倒让她接受得很快,她莞尔一笑,“就叫嫂子。” 落了座,许易姝把管家招至身边,低声吩咐几句,后者出了门,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三个精致的奢侈品袋子。 她拿过,递给闻葭,“我们的一点小心意,嫂子你收下,晚点再拆。” 闻葭道了谢,也不扭捏,落落大方地接过。 佣人将所有菜都上齐了,一桌人边吃边聊了一阵,气氛渐暖,许易姝给五只高脚杯里都倒满红酒,举起,“今天小除夕,也是第一次跟嫂子正式见面,我们一家人平时各忙各的,今天难得聚在一起,我先敬大哥大嫂一杯,祝你们感情长长久久,幸福美满!” 说完,郑重地跟对面的两个人碰了碰杯。 她诚意很足地喝光,等另外两个敬好了酒,一刻也等不了地问:“你们两个准备得怎么样了?” “准备什么?” “结婚啊,”许易姝不明所以地看向许邵廷,“大哥说,他跟你提了结婚?” 餐厅瞬间静默。 许易棠跟她二哥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两声惊呼:“真的假的?!?!” 许邵廷搭着手,沉默一息,他倒没想过那句话能让许易姝记到现在。 “你们要结婚的话,是不是会选择隐婚?”许砚丞老神在在,比两位当事人还关心,说完,又想起什么,“不对,好像行不通。” 许邵廷意味深长地接话:“隐不了,股东的婚姻状况要公开。” “真要结?!进展这么快?”许易棠咂舌,戳戳身旁的大姐,“妹妹可以当伴娘么?” 许易姝汗颜:“…我也没结过婚,不知道。” 闻葭被他们一人一句迷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地去看许邵廷。 他清清嗓子,在她耳边,“我确实跟你提过。” 说完又朝向讨论得热烈的弟妹,“好了,停住。这件事还早,你们回去,先不要在爸妈面前提。” 见三个人了然地点头,他还是没放心,强调:“尤其许博征。” 怕什么来什么,这句话说完,管家小跑着进餐厅,小声地禀报,“少爷,董事长来了。” 话音落,餐厅发出一阵丁零当啷响—— 闻葭拿餐叉的手瞬时顿住。 两姐妹忙不迭地站起身,准备往门口迎。 许砚丞吓得酒杯都洒了,手忙脚乱地扶稳。 “到哪了?”许邵廷语气冷静。 “车子刚过岗亭。” 许砚丞、许易姝、许易棠,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闻葭身上。 第109章 “我…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她话语在征求意见,臀部已经很诚实地离开了座椅。 却被许邵廷一把按住,“不如趁机会见见。” “我不敢…” 一想起许博征的声音跟脸,闻葭就快要哭出来,挣脱开男人的手,二话不说地往旋转楼梯跑,闪身躲进了主卧。 房门落锁的一瞬间,许博征的车子恰好稳稳停在庄园门口。 他这次没有摆派头,下了车,径直往门里迈步。 “爸爸。”许邵廷率先出声。 许博征背着手,眯着眼,探究了一番餐桌边的四个人,每年小除夕,他们会来庄园聚餐,他是知道的。 只不过,今年的气氛为什么显得这么特殊且凝固?四个人之中,有三个人站得很不自在,仿佛一切美好的平静都因为他的到来而打破。 他目光微移,捕捉到餐桌上的第五只高脚杯。 这举动没能逃过他敏锐的小儿子。许砚丞把那杯子往自己的位置上揽,干笑: “今天小除夕,高兴,我一个人喝两杯。” 许邵廷:“……” 许易姝:“……” 许易棠:“……” 许博征轻哼了声,没说话,再移目光。他眼睛向来尖,所以沙发上那只女包,又一次可怜地没逃过他的视线。 许易棠最受宠爱,也最不怕他,眼疾手快地走过去把包抱进自己怀里,撒谎不眨眼: “daddy,这我的包!” 许邵廷:“……” 许易姝:“……” 许砚丞:“……” 全家大概只有她敢这么在许博征面前撒谎,他没追究,只是又扫视了一圈,目光停在了餐桌边那堆高调晃眼的礼物上。 它可以是四个、五个,但绝对不能是刚好三个。 许易姝很有眼力见地笑两声: “这些都是大哥送给我的新年礼物,爸爸。” 许邵廷:“……” 许易棠:“……” 许砚丞:“……” 许博征将他们这番拙劣的表演尽收眼底,却并未戳穿,末了,才把目光放在了自己长子身上,是他最惯常使用的审视目光。 审视完,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只不过这点头并非是肯定、赞许,而是一种彻底的看透。 他说出了进入庄园以来的第一句话,“书房!” 话毕,头也不回地往二楼走去。 许邵廷没立刻动身,刻意等了五分钟,才往楼梯走。 许易姝看着他背影,有种大战一触即发的感觉,忧心忡忡,“哥哥,过新年,不要吵架。” 许邵廷安抚地摆摆手。 许博征早就大马金刀地坐在书桌前了,一张脸板着,听见许邵廷的脚步声,“门别关,开着。” 许邵廷笑一声,没听他的,把门虚掩,“是为了故意让她听见么?” 见他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许博征心头邪火噌地窜起,逼视他,“三番五次往家里带?你来真的?还是玩玩?” “来真的。” “女明星?还是女秘书?” 许博征是越老越会装傻。只不过许邵廷心知肚明,这并非是为了缓解气氛,而是为了听他亲自承认。 “您上次见过的那位,叫闻葭,是个演员,” “为了她,瑞士中国两地跑?”许博征气不打一处来,“在云港待一个礼拜,公司也不管?” “公司天天都在管。” 许博征额角青筋隐现,“你觉得你自己现在脑子清醒吗?!” “您总不能因为我爱了个人,就说我脑子不清醒,”许邵廷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这样的道理。” 许博征被气笑,发出一声轻嗤,目光顿在桌上。 他仿佛早有准备,捏起那根被拆散的领带,一本正经地提到他眼前,晃了晃: “清醒吗?” “……” 他几乎都能想象自己这个逆子在书房跟女人干了什么!! 光是想想就能把他给怄死。 书房内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半晌,他抛开领带。 “你喜欢她什么?漂亮?”许博征扬声,言语间带点上位者的讽刺,“她是漂亮,但这世界上漂亮的女人到处都是,你应该把眼界放宽一点,总不能因为她会演几出戏,在镜头前掉几滴眼泪,你就觉得她与众不同了?这个圈子最擅长逢场作戏,你别太天真!” “漂亮是其次,她聪明,性格好、事业努力,有上进心,也很爱我,我们两个两情相悦。”许邵廷停顿,反问,“您就这么不乐意?为什么?” “性格好?爱你?”许博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可思议地转过身,“你跟她认识多久?你就笃定她爱你?” “时间不是标准,你跟我妈妈不是也没认识多久就结婚了。” 平心而论,许博征也许做不到感同身受。他年轻时是个纨绔性子,心比天高,二十五岁之前,无心接手家族事业,但他命好,是父亲许松筠的次子,他那一辈的压力,有他大哥顶着,自然在婚恋上享有更多自由。 “你是长子,我不是!这方面我确实比你要自由一点,但我跟你妈妈两家起码是门当户对!”说起门当户对,许博征又有得说:“她看上的究竟是你这个人,还是许家能给她带来的资源和风光,你想过没有?” “她在我身上,什么也不图,只想要我的爱。” “她什么也不图,”许博征冷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之前跟别的男人有传闻?无风不起浪,这种传闻总不是空穴来风吧?为了资源?还是为了其他什么?你确定她和你在一起,和过去的那些手段不一样?” “她之前确实有过恋爱。但也早就断了,很干净。” 许博征打断他,“不是恋爱!” 许邵廷反应过来,“你调查她?” “调不调查也改变不了事实!我不会接受一个有传闻的女人进许家。” 许邵廷听出来了,这才是他今晚来的目的。 “她是不得已,这个圈子是什么样您也清楚,很多时候不是她想怎样就能怎样,所以我也想保护她,”他顿一顿,“我们恋爱,也是我求她。” “你求她?”许博征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许邵廷坦然颔首,“她一开始怕我,把我当…”金主这个词不能说,他换了套说辞,“认为我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得到她的心,确实不容易,我不想再让自己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许博征手撑住桌角,叹了口气,“你要是谈恋爱,可以,最多半年,半年到,立马给我分掉,你要为你未来太太着想。” “你是为我好,我知道,但是,”许邵廷斩钉截铁地说:分不了。” 许博征懊恼地皱了皱眉,“女人那么多,你又何必找一个心思活络、今天明天可能都不一样的人?她们的感情,多半也和演戏一样,当不得真。” “况且,她要嫁进许家,是要当许家未来女主人的,退一万步讲,我真的同意她嫁进来了,她舍得全身心投入家庭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只顾着眼前相爱,有没有为长远考虑?!” 书房门没关严,父子的话语透过楼梯间,清晰地传到一楼的三个人耳朵里。 这剑拔弩张的气势,让他们愣是大气不敢出,没再动一口筷子,都做好了下一秒要冲上去劝架的准备。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在谈及婚事之前,大哥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许邵廷,无论在何种场合都谦逊温和,从不拿捏派头,待人接物无可挑剔。 坐上董事席位不过两年,就把集团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人信服。做决定从不拖泥带水,手段漂亮,人文关怀更是到位,一出手,福利奖金就够普通人吃一整年,以至于公司上下,从决策层到基层,所有后辈都佩服他、敬仰他。 在家中,对长辈敬爱孝顺,向来不违逆父母。对小辈也呵护备至,有求必应,好到三个兄弟姐妹一致认为,绝对不会有比许邵廷再完美的大哥了。 可是自从许博征将他的婚事提到明面上来说之后,一切都变了。 父子俩之间变得谁都不耐烦,谁也不服谁。 在他们三个旁观者看来,谁都没错。 许博征为他的未来考虑,为许家的未来考量,给他匹配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主人,虽专制独裁,但并非为一己之私,无可厚非。 许邵廷从小到大,从学业到交际,从言行到志向,都没有自由,现在也只是想抓住自己深爱的人,又有什么错? 错的是身份。 “您要怎么样才肯接受她?”许邵廷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许博征盯着他,一字一顿,“无论如何,都不会。” “如果我不愿放手呢,这次又准备用什么手段?收回集团?还是断绝父子关系?” 许博征眉毛压眼睛,心脏压火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向他点点头,“你,可以试试。” 第110章 父子俩的话语,也透过主卧门,一字不落地传进闻葭耳朵里。 如果说当初沈知蕴的那番话是向她扎了一管针,那么此刻听到许博征亲口说,就是针管被猛地推到了底,冰冷的液体瞬间涌遍全身,将她最后一丝侥幸也凝固住了。 怎么办?这段恋情,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 这顿饭,吃得属实不愉快,父子俩在楼上针尖对麦芒、闻葭躲在卧室里不敢面对许博征、兄妹三人在餐厅心惊胆战。 温暖的气氛最终在一种无声的紧绷中不欢而散。 “自己好好想想吧。” 许博征没再多说什么,往书房外走,许邵廷照惯例叫管家送他。 “我今天在这里留宿。” “……” 收拾客卧的事有佣人,许邵廷妥帖地把他送到房间,便回了主卧。 一进门,就看见闻葭屈腿坐在床头,下巴搁在膝盖上,身子缩着,还没缓过神来。 她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许博征用‘传闻’、‘心思活络’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自己,以及听到那句斩钉截铁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心还是狠狠地抽紧了。 许邵廷走过去,把她往怀里搂,“你都听到了?” “叔叔不同意我们两个,对吗?” “他只是暂时不同意。”许邵廷捋了捋她头发,“我会让他同意,只是需要点过程,所以给他,也给我们一点时间,好不好?” 闻葭垂下眼睫,深深地遮起瞳孔,“可是我刚刚听见他说,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我,还有什么未来太太…” ‘未来太太’这四个字着实让她心如刀剜,剜得血肉模糊。当初那种想象他跟别人相爱、结婚的感觉又杀了回来,杀得她毫无防备、措手不及。 她嘴巴紧紧抿着。 许邵廷低头,看见她失落的表情,抬起她下巴, “闻葭,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其实希望我未来太太是你?” ----------------------- 作者有话说:许董:老婆下次提醒我系好领带再出去 第58章 “我希望。”闻葭毫不犹豫地说。 话已经说出口了,她才意识到,其实自己早就在心底幻想了跟他的婚姻,何令仪灌输给她的那些关于婚姻的悲观论调,似乎都能被眼前这个男人抹得一干二净。 “但是是未来,”她打趣,“我还有事业呢。” “嗯,我知道你还有很成功的事业,”能得到她肯定的回答他就已经满足,“我说的也是未来。” 闻葭轻点头,然而眼神中似乎有浓重郁结,“但是…我刚刚还听到你说什么断绝父子关系,什么收回集团,你跟你爸爸,会到这个地步么?” “也许不会。” “不要也许,”她抬起脸,目光盈盈地仰望他,“我不想你牺牲那么多,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 许邵廷自嘲地笑,这话要是能让许博征听到多好?如果听到了,他就不会觉得她爱上他是另有所图了。他想。 “你说的牺牲是指─” “放弃集团,甚至放弃父子关系,很不值得。” “你觉得,我为了你放弃这些很不值得,是吗?” 她轻柔地‘嗯’一声。 两个人都不知是哪里被刺痛了一下。 “值不值得,我自己会定夺,你不用这么懂事。” 她顺势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心跳声,目光却失了焦。 这不是懂事,这不过是因爱而生、下意识的退让罢了。她在心底无声地反驳。 “那你要怎么办?”他反问。 “没关系,”闻葭勾起唇角,很浅的笑意,“我早就跟你说过,这种戏码我很会演,也演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可是他该要如何做到不担心?他没想通。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你。” 许邵廷眼底的神色变得极其复杂,一时间,失望、悲痛、不解,全部翻涌了上来。有的时候他真想好好问问她,这么懂事、这么识时务,这么知好歹,到底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磨砺的? 他该要怎样帮她戒掉这个习惯? 这个圈子,想靠婚姻实现阶级跨越的比比皆是,把“他肯为我与家族抗争”当作胜利勋章的,更是数不胜数。 怎么偏偏她喜欢背道而驰? 他们这样的家庭,应该为女朋友什么也不图而感到高兴,应该是最欣赏这样懂事、不贪图、不纠缠、安守本分的伴侣, 怎么偏偏他也喜欢背道而驰? “我做不到。”他轻声说。 - 次日,除夕。 万家团圆的好日子,她却要赶回剧组。 仔细算起来,自从出道起,她已经断断续续地,有好多年没有在春节跟家人团聚。除去退圈那段时间,往年过年的时候,她不是在组里,就是在参加晚会。 如果是进组了,倒也不算太可怜,因为不论多远,何令仪都会赶到剧组陪她一起过。 今年也没例外,早晨八点,她还慵懒地窝在许邵廷怀里温存,就接到了何令仪的电话: “囡囡,我下午的飞机,六点左右到,你应该差不多收工了吧?” “嗯,要不要让凯晴去接一下你?” “别麻烦她,我又不是不能自理。” “那你下飞机了跟我说,先挂了,我要去吃早餐了。” “等一下——”何令仪在电话那头蹙一蹙眉头,“早餐?今天怎么还没开拍啊?” 闻葭意识霎时清醒,拨开男人玩弄她发丝的手,支支吾吾,“今天…那个…今天过年,我们也要休息的,晚点才开拍,我现在就在片场呢,马上开工了。” 何令仪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凝神听了两秒,“在片场怎么那么安静?旁边一个人都没有吗?” “……” 许邵廷低笑,在她耳边轻哄:“说在我家。” 闻葭一时不知道该先去捂麦克风还是先去堵他的嘴,头摇得勤快,像个不能被家长发现早恋的高中生。 “有…有人啊,大家都没睡醒,没人讲话而已。” 闻葭被‘有人’圈在怀里,回头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心虚地别开脸。 “凯晴!”何令仪在电话那端大喊了一声,“凯晴呢,你让凯晴接电话!” 闻葭吓得激灵,瞌睡彻底没了,一个头铁把电话撂了。 许邵廷扣住她十指,将她压在身下,逼问,“为什么要瞒?她不是知道我们恋爱了么?” “…她会问东问西,没完没了!” “那就让她问。” “有些问题,应该要你亲自,当面回答她。” 许邵廷挑眉笑了笑。 她太知道该如何让他满意。 他不再追究她,牵着她去用早餐。 九点,用完早餐,她就该出发了。 人都已经走到外面的喷泉前了,被男人匆匆的步伐赶上来,一把抱住了。 她畏畏缩缩地不敢回抱住他,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眼。她这个早恋的高中生,不仅得防着自己家长,还得防着自己男朋友的家长。 “抱。”许邵廷命令她。 “他没那么早起床。” 此刻站在客卧窗边看着两人身影的许博征:“……” 真是好样的,连早安都不来问,跟女朋友在他眼皮子底下抱得缠绵悱恻、难舍难分。 他怕血压上来,撇开目光,低头吹了一口杨伯递过来的茶,慢悠悠饮下,再抬眼,逆子已经把人按进了怀里,旁若无人地吻着。 “…………” 他蹙紧眉眼,神色凝重,牙尖细细地啐咬着茶叶,但又似乎不只是在咬茶叶。 楼下喷泉前,许邵廷结束这个吻,还是舍不得放开她,深深地汲取着她的气息,“真的不能再多留一天?我跟余见山打声招呼。” “不行不行,剧组谁都不敢离岗,都在等我回去,我还有很多戏份要补,不回去会拖进度,很难为情的。” “好,”许邵廷捧起她的脸,“空姐你认识,她会服务好,落地跟我说。” 继而在她额间印下深深一吻。 这一幕,仍旧分毫不差地落进许博征眼底。 “她去做什么?”他偏头,问站在一旁的杨伯。 “闻小姐应该是要回云港拍戏。” “大过年?” “应该是。” 许博征将茶杯放下,点点头,“倒是个事业心重的。” 杨伯垂首沉默着,没敢再接话。 - 富人向来是注重过年的,许家也不例外。只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过年远远不止阖家团圆这么浅显,更是一场人情的交融,集团上下万名员工,在过年,仍有很大一部分自愿驻守在岗位上,因此每年除夕,慰问下属是雷打不动的惯例。 许邵廷把闻葭送走之后,从庄园回到许宅,接上赵兴岚,三人一同出发云析科技,以及集团总部,给下属们派发奖金福利。 第111章 许博征在下属面前倒是不摆架子,笑得和颜悦色,时而握手,时而寒暄,他只负责口头慰问关怀。 许邵廷则从林佑哲手里接过一早便准备好的红包,逐一派发。唇边噙着淡笑,出口就是‘辛苦了’抑或者‘感谢’。 没人敢当面拆红包,但随手一捻,那鼓囊囊的触感就已说明一切,丰厚得让员工几乎生出德不配位的惶恐,连连道谢。 自从许邵廷坐上董事之位,许博征便鲜少在云析露面,云析的运营总监谢云对他了解不多,跟许邵廷倒是关系熟络,引路介绍的重任自然落在了他肩上。 谢云年轻人,能跟手下的人玩到一起去,关于许邵廷那点事,他早就听了满耳朵。 他和许邵廷肩并肩走着,一时口无遮拦: “许董大过年的怎么不在家陪老婆,跑到公司里来见我们?” 声音很低,但还是没逃过许博征的耳朵。闻言,他那道伟岸的背影一顿,缓缓回过头,一字一句: “老、婆、?” “诶,我在这呢,”赵兴岚瞥了眼谢云,挽上许博征的手臂,“好了,人家年轻人开玩笑呢,别那么较真。” “这种事好开玩笑?”许博征上下打量谢云一眼。 其实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有多无辜,如若不是许邵廷在公司有什么举动,他又怎么会用‘老婆’这个词? 不过是把对儿子的不满迁怒到他身上罢了。 可怜的谢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着头,抬也不敢抬,被许邵廷拍了拍,打发走了。 “好了好了,大过年不好动气的,”赵兴岚温声地安抚自己老公,“别一天天板着张脸了,难怪公司员工都说更喜欢小许董。” “公司是谈生意的地方,不是什么谈情说爱的地方!” “没在公司谈恋爱。” “那他们怎么知道的?你的意思是她没来过公司,然后员工凭空知道了?” “他们看娱乐新闻也能知道,”许邵廷吊儿郎当,“你不信,可以去前台翻访客记录。” “林佑哲!”许博征叫了一声。 “在。” 你来说。” “董事长,闻小姐确实没来过公司。” 林佑哲好样的,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主。 许博征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大刀阔斧地往沙发上一坐,准备作对作到底,“林佑哲,去把访客记录给我调出来。” 去前台拿个访客记录不过五分钟的事,林佑哲毕恭毕敬地呈上。 许博征一页一页地翻,他知道闻葭那种身份是不可能用真名登记的,所以尤其关注‘闻小姐’、‘闻女士’这样的字眼。 然而翻了半天,一个‘闻’字也没看到,某个吕小姐倒是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出现了两回,只留姓氏,在一众全名中格外扎眼。 许博征把文件夹往茶几上一丢,质问,“吕小姐是谁?” 许邵廷正靠在窗边品茶,不紧不慢地答:“你老婆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 他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底里暗自夸那女人聪明。简直想现在就亲自打电话问一问她,用吕小姐的头衔潜入公司,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层? 林佑哲背过身去,抿嘴笑了会儿。 赵兴岚突然被cue,欣赏腕间玉镯的动作一滞。 许邵廷甚至都不用给她使眼色,母子连心,对答如流,“是我给他安排的,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两个人都没看对眼。” “在公司里相亲?” “我放不下公司,”许邵廷道貌岸然,“只能委屈一下人家。” “没看对眼,怎么还来两次?” “第二次她特地来告知我,没看上我。” 许博征鼻尖轻哼,也不知道信没信,只告诫,“你那个小女朋友,以后也少带来公司,不要人还没娶进门,就搞得人尽皆知,不像样子。” 林佑哲站在一旁,心里笑了声。也就是您还不知道老板已经搞得瑞士那边都人尽皆知了,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发作。 许邵廷对他前面那堆话都左耳进,右耳出,唯独没放过这句,“听你意思,你同意我娶进门?” “……” 话音落,一室寂静。 连赵兴岚都噤了声,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佑哲见势不妙,立马默默地走出办公室,先溜为敬。 “不可能!”许博征简直要被他给怄死了,做了个深呼吸,“无可救药!” 继而扬长而去。 彻底慰问完员工已是下午,三个人回到云玺湾许宅,还没踏进客厅,里面便传来另外三个人的声音。 许易棠:“嫂子这扮相,啧啧啧,真性感,都有点不太像她。” 许易姝:“我也觉得。” 许砚丞不屑地笑一声,“你们两个脸盲吧,这明明就是她。” 客厅宽阔,以至于窝在沙发里的三个人浑然未觉许博征逼近。 他藏起狐狸尾巴,刻意放轻脚步,望向投影幕布—— 闻葭穿着紧身的旗袍,开叉开到大腿根部,臂弯处搭了条披肩,皮肤白皙,红唇晃眼,发髻乌黑,一丝不苟的手推波添了几分美艳成熟,正吴侬软语地念着台词,显得慵懒且餍足,是一副少夫人的样子。 这是她出演过的一部民国片子,导演讲究禁忌的叙事手法,把暧昧拍得隐晦,却把吻戏拍得奔放。 “咦,我怎么感觉下一秒就要亲上了。”许易棠捂住眼睛,有点不忍心看。 她一语成谶,下一秒,偌大的投影仪上,一男一女吻得难舍难分,切了三个机位,十秒特写镜头漫长如世纪。 许砚丞仿佛有什么恶趣味,睁着一双眼眨也不愿眨,“你们说,大哥看到这种画面什么心情?” 许易棠看热闹不嫌事大,“想把男主杀了的心情吧。” 话音刚落,她便觉身旁的姐姐疯狂戳自己手臂,“干嘛?我又没说错,也就是那个时候哥哥还不认识嫂子,否则我估计这男演员早从荧幕消失了吧。” 许邵廷:“……” 许博征蓦地出声:“你们叫她什么?” 沙发上三道身影吓得浑身一颤。 短短半天,一个‘老婆’,一个‘嫂子’,是想气死他吗? 他观摩完了整场吻戏,一气未平,一气又气,深深地蹙起眉头。 这、都、是、些、什、么?! 他这个逆子,难道真要娶一个在镜头前跟别的男人缠绵热吻的女人进门?! 这么想着,他深深用眼睛地剜了许邵廷一眼,却剜了个空, 许邵廷早在两个人唇瓣相触的下一秒就踱步到了外面,开始抽闷烟。 赵兴岚拾起遥控器,二话不说地把投影仪关掉了。 “这种片子少看,把脑子看坏了。” 许易棠一脸无辜,“我们放的都是你下载的片子啊。” “……” 赵兴岚爱看电影这件事,许博征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关注不多,不知道赵兴岚爱看的是这种片子,或者说,是这个女人演的片子。 见他脸色不豫,她轻抚他胸口顺气,“你也别对人家小姑娘偏见这么大,她蛮好的。” “跟别人亲嘴叫好。” “这是拍电影,她的本职工作,人家敬业,不叫好?再说了,吻戏也分真吻假吻,这说不定是…” 赵兴岚一时想不起那个词语,给许易棠使眼色,后者会意,神助攻,“借位!” “对,这说不定是借位呢?” 许博征跟老婆讲话,语气跟脸色才稍微缓和一点,“那她好在哪?你说。” “长得漂亮,业务能力强,性格也好,”她凑到许博征耳边,“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见过么,就在邵廷办公室见的,人很文静,不是那种跳脱的性格,看一眼就知…” 话没说完,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嘴,立马噤了声,在她老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在哪见的?办公室?”许博征气一大跳,转头看向许邵廷背影,“闹到办公室去,怪不得全公司上下都知道,像什么话!” 许博征见过太多色令智昏之辈,坐在这个位置,深知这看似风月小事,往往便是让蚁穴溃堤的真凶。一想起许邵廷谈个恋爱,三番五次撇下公司去陪女人、不是带办公室,就是带回家的样,心里就一股邪火。 赵兴岚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儿子好不容易谈个恋爱,又没乱来,又不是一次性谈四五个,这么生气,何必呢,年轻人随他们去。” “谈恋爱我是随他去,但是你没听到吗,他想娶进家门,”许博征拍一拍手,“娶进家门你同意?” 赵兴岚转头看了眼自己儿子的背影,沉默了。 闻葭自然不知道自己的陈年吻戏被他们全家人观摩了个遍。 她在飞机上睡了一路,落地后给许邵廷简单报了个平安,继而马不停蹄赶往剧组,补拍戏份,赶进度。 整个下午,闻葭都在画室里拍摄冯映雪发病后的戏份。 第112章 过新年,余见山似乎更严格,拍了五条,没一条让他满意。 冯映雪是病人,她的单独戏份,单词鲜少,难的是肢体跟表情。 他把闻葭叫到一边,指着监视器:“你看,你刚才的表情太演了,表情一出来,观众就知道你要发病。不对。”他放下剧本,比划着:“冯映雪现在是手指先不听使唤,她想拿画笔,拿不住。不是‘啊,我病了’那种痛苦,是懵,是不信邪,是跟自己较劲,想再来一次,结果手抖得更厉害。” “这时候她才有点慌,但以她的倔脾气,不会认输。所以脸上不能只有痛苦,更多的是急促恼火,甚至有点恨自己这双手。懂我意思吗?别直接演生病,演一个要强的人突然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时,那种又懵又不服气的劲儿。” 最后一条,监视器荧幕正锁定在闻葭的右手特写。 “开机。轨道车慢推,跟紧她手就行。” 余见山的声音透过导筒传来。场记板落下。 “开始!” 镜头里,冯映雪的食指与中指开始出现细微痉挛,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显得痛苦不堪,恰恰是余见山想要的感觉。 “摇臂准备…现在上摇,给脸部。” 镜头缓缓上移,捕捉到她额角的薄汗和眼中转瞬即逝的挣扎、不甘。 “好——再坚持一会儿,松!” 随着他一锤定音,画笔应声坠落,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咔,保!再补一个笔触的特写。” 拍完,晚上六点,何令仪刚好风尘仆仆地抵达片场。 往年如果在剧组过年,何令仪会在房车内做上数道菜,请剧组的工作人员进来吃。 但今年,情况有些不一样,余见山也并非一点仪式感人情味也没有,他在荣膳楼包了个场,请整个剧组吃年夜饭。 “干杯!” 门外灯笼高悬,门内大堂里,二十桌座无虚席,上百人的热闹把年夜饭的氛围烘得炽烈,窗外偶尔炸开一朵烟花,把玻璃映得忽明忽暗。 生活制片策划的环节一个不落,抽奖、游戏、敬酒,热闹非凡。 闻葭跟余见山一众高层坐在最中间的主桌,活动近尾声,她带着主配角,给工作人员们派发红包。 等她再回到位置,老方跟林仲远已经对着吹了数杯,后者微微有点醉意,嘴巴开始贫。 “要我说,老余还是太不人性,大年三十也不给假。” 老方用牙签剔着齿缝,哼笑,“知足吧!往年没假就算了,聚餐更是想也不用想,大年三十都得熬大夜,熬到五六点才收工,这你受得了?人家是过年过节,我们他妈是过年过劫!” 桌边一阵阵摇头叹气的附和。 但抱怨归抱怨,谁也没真撂挑子的打算。 人人心里都清楚,剧组上下百号员工,停工一天,浪费的人力物力财力,谁都弥补不起。 影视人的宿命大抵如此。 “可不是么,也有好几年没好好回家过年了。” “嗨哟,林总想老婆了。” “你不想?”林仲远瞥他一眼。 “想啊,想又能怎么着?余导不还坚守在这?我们想也没有用,像咱们结了婚老夫老妻的不能团圆也就算了,剧组这么多年轻人,热恋期的,刚结婚的,不能跟另一半一起过,倒还真的可惜,”老方扫一圈周围的年轻人,扬扬下巴,“喏,闻老师不就是?过年都没办法跟男朋友卿卿我我,被薅来拍戏。” 见这群人提得毫不避讳,何令仪的筷子一顿。 这个话题,让她憋了整个晚宴,等回到了车上才继续: “你那个男朋友,他来过剧组?” 闻葭把脸转向车窗外,不知道在心虚什么,“…没有。” “阿姨,他来过了,待了一个礼拜呢。”于凯晴煽风点火。 “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闻葭:“就…正常恋爱阶段。” 何令仪点点头,说不清是满意还是失望,“你求他来的?还是他主动来的?” “许董自己来的阿姨!她感冒硬扛着不说,许董特意飞来看她。” “有没有在骗我?” “千真万确。” 何令仪酝酿片刻,放缓口吻,“也还算有心。” 说完又一脸担忧:“你跟他在一起,委不委屈的?” “为什么这么问?” “有钱男人嘛,多少有点毛病,不是心理上的,就是生理上的。” 于凯晴咳了两声,“阿姨,你说话也太直白啦。” “那你觉得,我说错了没?” “不会,阿姨,许董人很好的,比周总好,也比宋彦霖好。” 心理是肯定没问题,生理上嘛…她就不知道了,也不敢去想。只是耐人寻味地看了闻葭一眼。 “他们两个在一起才多久?你就感觉到好啦?”何令仪点点她额头,“他待人接物怎么样?” “很有礼貌,教养。” “有没有冲她发过脾气?” “就我看到的,绝对没有!应该是…”于凯晴不知怎的,羞了脸,“应该是疼她也来不及…” 何令仪似乎不太相信,“那他,会不会觉得自己高高在上?高人一等?”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许董跟我们相处起来都没有架子。” 闻葭在旁边听着,根本插不上一句话,仿佛她们俩才是母女。 “表面功夫谁不会做?有钱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一套。关键要看他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是怎么待你的。” 何令仪若有所思了会儿,转向一直沉默的闻葭,“他私下里,有没有不尊重你?或者说,让你觉得…需要仰视他?” “…没有,我们俩很平等的。” 我把他当金主爸爸,他还不肯呢。闻葭心里这么想着。 “你最好没有在骗我。”何令仪怕她有所隐瞒,还是没放心,“其实说到底我还是担心他品行不端,”她顿一顿,“你觉得他会不会背地里玩很花?左拥右抱,招蜂引蝶,见一个爱一个这样?我最怕的就是这一点。” 于凯晴:“……” 闻葭:“……” 何令仪见两个人都没话讲,开始抓住把柄说教,“花心男人有没有钱我不知道,但是有钱男人多半都花心,你跟他在一起,要长心眼,有这种苗头,绝对不能忍,懂吗?” 闻葭点头。 “我的话听进去,嫁进那种家庭,是要吃苦头的…” 闻葭一个利落的打断。 “停!” “扯太远了老妈,什么嫁不嫁的?” 何令仪‘啧’了声,“我说错了?你难道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考虑了也没用,”闻葭把脸转向窗外,“人家家里接不接受我还要另说。” “什么意思?”何令仪扯住她手臂,“你见过他父母了?不可能吧?” “…没有,老妈,现在谈论这个还太早。” 何令仪觉得倒也是,最后劝了她一句,“你谈恋爱,我不支持,但既然在一起了,也不好说什么,谈得了,好好谈,但我说句难听的,他们那种家庭,要看背景也很正常,对你满意,是你本来就优秀,不满意,我们也不要上赶着,谈不了,别委屈自己,晓得吗?” 闻葭听话地点头。 末了,她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注意安全,做好措施。不要给我昏头昏脑闹出人命来,我可不想现在当外婆。” 车窗倒映着闻葭的脸,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点。 回到酒店,她给许邵廷打了个电话,彼时他正在许宅吃年夜饭。 他用湿巾细致地擦净手,拿起手机,走到外面。 云玺湾的新年,一向克制但奢华,没什么大张旗鼓的红红紫紫。蜿蜒车道旁,树木在冬日也不凋零,枝干被缠绕上暖金色的灯带,光晕在寒冷稀薄的空气里浮动。 许邵廷在路灯下,臂弯间搭着大衣,腾出一只手接通。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电话两端异口同声。 他垂眼,微微提起唇,“吃过年夜饭了么?” “刚吃完,余见山请全剧组人吃。” 闻葭在套房的阳台上,裹紧身上的衣服,往摇椅中坐下,身影轻薄纤细。 “你呢?” “我也是。” 她定了定神,听见那边传来打火机砂轮的声音,“你在抽烟么?” “嗯。”许邵廷嗓音低缓,吐出一缕烟雾。 “心烦?” “很烦。” “大过年,不好心烦的。跟我说,为什么心烦,我能让你不烦。” 她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男人沉默着深深吸了数口,烟雾缭绕他面庞,衬得愈发深沉,隔了好久,他才开口, “你以前拍吻戏,到底是真的吻,还是借位?” 闻葭:“……” 似乎有点爱莫能助。 第113章 她隔着电话都心虚,“…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他们今天在家放你的片子,我看到了。” 电话两端陷入冗长的沉默。 她刚要开口。 “算了,你不用回答我了,我有数了。” “你别有数,”闻葭侥幸地垂死挣扎,“看的是哪部…?” 天地良心,老天保佑,阿弥陀佛,一定要是她借位拍的那几部。 “穿旗袍那部。”许邵廷声音越来越冷,几乎跟周围的寒风旗鼓相当。 他看不到,她在那边闭着眼捂着脸,把脑袋埋进膝间。 “全家都看到了么?” “嗯。” 完了,彻底完了。 “那是之前了…认识你之后…我只跟你吻过…过…” 一句话越说越没底气,到最后细若游丝。 “嗯,你还想跟别人吻。” 闻葭警铃大作,开始撒娇找补,“不是不是!我只想跟你吻!别不开心了…” 许邵廷无奈地摇一摇头,又是一道无解题,可能是上天故意派她来考验他。 他抿着唇,在路灯下踱了数步,直到身影不能再被拉长,才勉强消化那场面,口吻终于没那么克制疏离。 “听你的。” “只是因为这个心烦么?” “只?” 他快要郁闷死,她跟别的男人亲吻的那一幕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在书房里心绪不宁了一整个下午,他就没有一天吸过那么多根烟。 “不是,我的意思是,叔叔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也让你心烦?” “关于什么?” “关于我。” “没有,”他抖抖烟灰,“你想他提起你么?” “不想,”她很诚实,只是诚实得如履薄冰,“我反而怕他提起我。”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需要怕。” 许邵廷的心被她的小心翼翼绞紧了,呼吸了几下,等平复了才开口: “闻葭,今年没有带你回家过年,我…” “不是你不带,是余见山不让你带。”她打断他。 许邵廷低头笑了笑,眼前的一片阴霾迷雾终于被驱散,胸口的那股滞重沉闷也一并消失。 一向寂静的云玺湾今夜喧闹起来,不知哪里的地面,升起一簇烟火,尖啸着直冲天际,划破夜幕。 许邵廷执着电话,微微仰头望去,那簇烟火恰在此时轰然绽放,绚烂又夺目。无数的繁星点点坠落在他眼底。 该许愿吗?他人生里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行为,哪怕是生日,也没有什么值得他许的愿望。要怎么许?是该在心里默默地想?还是说出来?哪一种能够灵验? 他来不及想清楚,脱口而出: “闻葭,我有个新年愿望。” “你说。” “我想你,每年都能在我身边,能不能实现?” 他许。 第59章 “许董,新年愿望,要许跟新年有关的。” 话音落的一瞬间,闻葭那边的天也恰好升起一簇烟花,她下意识地望过去,望向骤然绽放的光亮。 “是跟新年有关,”许邵廷重复了一遍,“希望每个新年,你都在我身边。能实现么?” 闻葭没回答,反而轻轻地说:“那我也有一个新年愿望。” “说,什么我都满足你。” 哪怕她说她要星星月亮,他都去给她摘了。 “你的愿望成真。” 许邵廷顿了顿,唇边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这个愿望,有点出乎他意料。 不要什么天上的星星月亮,也不要什么地上的珍珠钻石,只是天真地,将他的愿望包裹进自己的愿望里。 “我们的愿望都能实现。” 闻葭声音柔软地一‘嗯’,“都会实现。” 烟火熄灭了,他收回目光,“今晚放烟花了么?” “刚吃完年夜饭,还没来得及,在看别人放。这边城区,放的人不多,只有一簇,很远,但是…”她在脑海里搜索词汇,“很绚烂,很盛大。” 她一双眼眸思绪万千,静默半秒,唤他一声,“许董。” “嗯?” “其实我很早就想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像烟花。” 听着她另类的比喻,男人轻笑了一声,“理由?” “因为高高在上。”她毫不犹豫,“所有人都需要仰望才能看见你,这是第一印象。” “那第二印象呢?” 她脑海里的片段像走马灯一样。让她定格住第二印象的,她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瞬间。是听见他轻飘飘地说出一个亿?还是看见他在游轮上为自己讨说法?又或者是为自己买下六千万粉钻? “第二印象,是看见烟花绽放了,觉得你很耀眼。因为你什么都有,钱、权,相貌,人家奋斗一辈子也许都得不到的,你生来就有。” 但恰恰也是这些东西把你困住了。如果没有这些,你是不是会自由很多? 这半句话,她没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问自己。 “还有第三印象么?” “有。”她仿佛就在等他问下去,“第三印象,是烟花散掉了,最美,但也最危险,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它的绚烂,只会觉得它美丽得很客观,但只有离得最近的人,才能感受到那种热度,和震耳欲聋的轰鸣。许董,你就是这样,只有被你吸引了,离你近了,才会发现,其实你的人生并不像旁人想象得那样圆满,也会有很多身不由己。” 她不忍心去看他的身不由己,从烟花上收回了目光,“这些身不由己是你的身份带给你的。烟花的宿命就是烟花,注定是美丽但危险的,你也一样,在被仰望的同时,注定要牺牲一些什么。” 她把他看得很透很透。 这种感觉令他陌生,在他过去的人生中,向来只有他把别人看透的份。从来没有人敢说自己能把他看透,就连许博征跟赵兴岚也不行。 他情绪很少起波澜,话也永远只说一半,点到即止,需要别人推敲、揣测。 从来没有人能将他看得这么透,或者说,看透了,也不敢说得这么透。 他没有问她所谓的牺牲是什么,只是平静地、认命般地,全盘接受自己被她看穿,“闻葭,你已经把我看透了。” “因为看透了,所以觉得你更吸引人。” “为什么?” “看到了你的不圆满,让人觉得你不是艺术品,是一个活生生的、会孤独疲惫的人。许董,完美令人仰望,但真实,才真正让人想要靠近。” “那你被我吸引了么?” “还不够明显么?” “明显,但可以再明显一点。”许邵廷转身坐在花园的长椅上,长腿搭着,“还是说,不能怪你,是因为我还不够吸引人?” “够吸引人了,所以不只吸引我,也吸引其他人。” “其他人?”许邵廷在电话这端无声地笑了,语气却一本正经,“还在生沈知蕴的气么?那天我已经把话跟她说清楚了。” 她轻哼,“不止沈知蕴。” “不止沈知蕴?”他正了正神色,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想含糊其辞,“是不是她又跟你说了什么?” “对啊,她跟我说了,你之前有很多。” “你别听她说的,”许邵廷抬手扶了扶额角,垂眸轻叹,思索片刻,“明天戏份多不多?我去找你?” “找我?” “当面跟你解释清楚。” 闻葭仿佛得逞,笑一笑,“我话没说完,是你之前有很多相亲对象。” 许邵廷:“…….” 电话两段无尽的,绵长的沉默。 他瞬时舒出了一口气,语气很无奈,但还是叫了她一声‘宝贝’,“下次说话一次性说完。” “那你是默认你之前有很多相亲对象了咯?” “这个我没办法否认,被长辈逼的,我从来没有动过心。” “你没有动过心,她们可不一定。” 许邵廷缄默了。 赵兴岚之前安排他见的什么李小姐、祝小姐,还有留洋回来的什么jessica、caherine,他确实是见完就忘,到现在连脸跟名字都对不起来。 一开始他还礼貌性地出席一下,到后来,开始动用人脉打听这家小姐、那家名媛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就干脆反其道而行。 人家喜欢不戴眼镜的,他就故意戴一副银丝边眼睛亮相,人家喜欢穿着休闲的,他偏偏一身西装革履,人家喜欢绅士优雅的,他也不装,一副玩世不恭的样。 也有喜欢话少的,他生怕符合人家要求,匆匆买完单先走了。 那些女孩子家世好,眼界高,有偏好的类型倒也正常,他背道而驰也无可厚非。 但他忘了,人的取向不过是个小方向,没有人能拒绝身形相貌家世样样优越的大方向。 于是,这种近乎叛逆的抗拒,在某些见惯了曲意逢迎的千金眼里,反而成了一种难得的真实和有趣。他煞费苦心,反而适得其反。 第114章 “只是见过一面,我都拒绝了,你别多想。” “好,我不多想。” “闻葭,”他认真地唤她名字,把话题拉回来,“告诉我你对我的最后一个印象。” 她带着盈盈笑意,看着远处的烟花,偌大的天际边只有它独自在闪,“最后一个印象,是你很孤独。” 许邵廷站起来来来回回踱步的脚停了。 “为什么?” 闻葭没有回答。因为她看见那簇孤单的烟花旁,绽开了另一簇新的烟花。 两束光芒并立天际,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不过,我会陪着你的。” “新年说的话,都要作数。” “当然。” 她坐得身体有点僵了,拿下手机看了眼时间,问他:“你是不是趁着吃年夜饭的间隙出来跟我打电话的?” “嗯。” “叔叔不说你?” “他老婆在,劝得住。” “我以后会不会也要这样劝你?” “我不会变成他那样。” 两个人一问一答,几乎都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话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以后?”许邵廷慢慢重复道,一向沉静的眼底浮现波澜笑意。 “……” “我们会有以后么?” 他问得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 如果是面对面,她应当已经咬住唇不去看他了,此时此刻,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把脸埋起来,“我说错话了…” 她太自然地把自己代入了他的未来,代入了他们的五十岁、六十岁。想象得太远,似乎很不应该。 “为什么说错话了?”他漫不经心,继而一锤定音: “我们会有以后。” 他语气很淡,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不容置疑的结果,甚至用不上笃定。 - 挂了电话,余见山在群里招呼大家出去放烟花,何令仪对这种活动没兴趣,在她自己房间里敷面膜,闻葭拉上于凯晴到一楼。 酒店前有一大块空地被腾出来,她们到时,周围已经站了剧组的一大堆人,热闹非凡。 宋彦霖也在,他穿得很薄,仿佛不怕冷,靠在那边玩手机,两个人肩并肩地擦过,他把她叫住,“闻葭。” 她不明所以地回望他。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她礼貌性地回。 “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春节我们也是一起在剧组过的,跟现在差不多。” “没多大印象了,太久远了,”闻葭拉紧于凯晴的手,“你想说什么?” 宋彦霖手插在裤兜里,低头笑,“没什么,就是有点怀念。” 于凯晴越听越蹙眉,及时阻断了,“快别怀念了,你俩现在谁都各自有对象,不合适不合适。” 宋彦霖没听她的,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上次来探班的那个,就是你男朋友么?” “怎么?” 宋彦霖似乎在脑海中搜寻些什么,笑了笑,显得有些自嘲,“你是跟他说了我什么吗?” 闻葭莞尔,“我跟他之前话题很多,还没到要提到你的程度。” 她说完,没看他反应,拉着于凯晴走了。 宋彦霖仍旧保持着抄兜的姿势,在她背后转头,蓦地想起那日在片场许邵廷看自己的眼神。审视、探究、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凝视,是一种同性才能察觉出的微妙意味。 他盯着闻葭的身影,腮帮子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细细地眯起眼睛。 “真奇怪呢,怎么老跟你说些有的没的…” 于凯晴默默吐槽一句,说着把闻葭拉进了人群中。 余见山见人到的差不多,命令场务小袁去点烟花。原本三两落谈笑的人群,都不约而同地围拢过来,在余见山身后自然地站成了一个半圆。 夜色被第一道冲天而起的锐响劈开,一蓬流光在天际嘭然炸裂,碎成光点,簌簌地往下落。刹那间,所有人的脸庞跟眼底都被这倏忽而至的光照亮。 整个半圆的人都仰着头,宣发组的摄影师站在背后,定格,这画面变成了剧组账号在今年的最后一条微博。 过新年,社媒平台自然要营业,不光剧组要发微博,演员的个人ip也要亮相一波。 合影环节结束,闻葭被于凯晴拉到了另一片空地,不由分说地递了几根点燃的烟花棒到手上。 “积极营业!” 嘶嘶燃烧的金银火花照亮闻葭的脸庞,明明灭灭。 她挥舞着烟花,笑着看向镜头。 于凯晴特地没用专业的设备,只用手机,捕捉了数张动态图,比起宣发组,给粉丝看的这类照片显得更生动自然。 她拍完,低头翻着相册,嘟嘟囔囔,像是犯难,“其实根本选不出最好看的几张,因为我觉得都好看…” 于是九张原片一张也没修,直接往微博发。 图文发布的第五分钟,许邵廷的手机屏幕亮了。 平心而论,微博的消息通知不常出现在他的锁屏上,所以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抓眼。 是一条特别关注的推送,也是他唯一关注的推送。 他难得心血来潮想看一样东西,然而还没来得及点进微博,微信里来了数条新消息。 是于凯晴的,十来张照片之后带着一条文字消息: 「许董,微博没发的,给你看」 许邵廷笑一声,点开,照片里,闻葭裹着格纹披肩,扎着低丸子头,几缕发丝垂落颊边。她没化妆,连口红也没涂,整张脸干净通透,唯一的亮色是她瞳孔中倒映的烟火,显得天真。 像个小女生。 他自然是想保存的,只是指尖刚落下,一个消息框跳了出来,遗憾地通知他消息已被撤回。 这当然是闻葭的手笔,她见于凯晴拍完照,背对着自己,鬼鬼祟祟,就知道她不干人事,一把夺过她手机,定睛一看,这厮倒是会慷他人之慨,给许邵廷发了十八张自己的照片。 但好在没发出去多久,闻葭义愤填膺地一张张撤了回来。 “干嘛不给许董看?他肯定会喜欢。” “表情崩了!” “瞎说,明明每张都好看。” 她把照片撤回的下一分钟许邵廷的消息就来了: 「为什么不肯给我看?」 - 这条消息石沉大海,半小时没等来回复。 许邵廷就没这么退而求其次过。独家照片看不到,只好再次打开微博。 他点开闻葭那组图的时候,转发评论点赞都是以万为单位计算了。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没有cp粉敢舞到她的微博下面,所以评论区没有出现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一片祥和。 他对微博不熟,对饭圈规则更无研究,只是看着评论区前几层带着表情、花花绿绿的文字觉得有趣,点赞了她的微博。 转发是很顺手的,甚至并非是他主动——快转的快捷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碰到了,替他操作得很迅速,下一秒,他主页出现了一条时隔八百年的新鲜博文。 微博对他来说没什么吸引力,看完便退,所以他不知道,转发几分钟过后,消息那一栏疯长的评论通知数—— 自从上次狗仔把他的账号也圈出来之后,有不少唯粉顺藤摸瓜关注了他的账号。 唯粉跟cp粉向来是世仇。比起正主被捆绑炒cp,她们更愿意看见正主谈一段健康的恋爱。是以对于闻葭跟许邵廷,绝大多数粉丝都抱着祝福的态度。 前夫哥跟真姐夫,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于是都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蹲点,看看真姐夫会不会有所动作。 动作倒是有,只不过,怎么只是转发微博? 【是手滑吗?】 【这不会是另一种形式的官宣吧……?】 【吓死了,我说怎么首页多出来个陌生账号,仔细一看是真姐夫,那没事了】 【隔壁cp粉还在抠几年前的过期糖,我们正主直接上转发明牌……这局赢麻了。】 …… 闻葭没开微博通知,是被于凯晴告知的。 她洗完澡出来,于凯晴把手机抛给她,意味深长地说:“许董转发了你那条微博。” 等她点开,许邵廷这条微博底下已经有了数千条评论,正经又不正经: 【姐夫只有一个关注妈呀,是谁我不说,kswl,们真情侣就这样默默发糖,工业糖精才会洒得路人皆知】 【姐夫,知道你急着宣示主权,但咱先别急,把微博玩明白了再发。[狗头]】 【转发一条微博既宣示主权,又打了邻家cp粉的脸,哈哈爽了,我要从唯粉转成真cp粉】 【邻家cp粉不是很喜欢跳脚招摇过市吗,怎么不敢闹到这个评论区底下了?】 【内娱最和谐的评论区,谁同意?】 …… 评论的数量仍旧在猛增,她当机立断给他打了通视频过去,开门见山地叫他一声,“你怎么突然转发我微博了?” 第115章 她已经做好了任何甜蜜的准备,女人向来不能拒绝被官宣或者被宣示主权的戏码。 却没想到他只是冷静地思索了一番,“哪条?” “…………..” 闻葭那一端的画面似乎被定格,陷入冗长冗长冗长的沉默。 良久,她气馁地把浴巾丢开,“别告诉我你是手滑!” 他实事求是,“也许是的。” “我粉丝会伤心死的!” 等等,怎么反应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为什么不是你伤心?”他意有所指地问。 “…我也伤心。” “那你粉丝,为什么会伤心?” “她们都很看好我跟你啊,姐夫姐夫地叫,你没有看评论么?” “从来不看。” “那你现在去看一下,姐夫。” “你不准叫。” 他冷冷淡淡地命令她。当真听了她的,点开评论,随便瞟了一眼,眼角笑意藏不住,但还是道貌岸然地问:“你的粉丝为什么这么奇怪?” “奇怪在哪?” “一会儿看好你跟宋彦霖,一会儿看好你跟我。” “……” “根本不是同一批人。” “这个也分批次?” 话说完,他听见那边传来两声噗的笑。 闻葭声音外放着,被于凯晴听到,她替她解释:“许董,cp粉首先喜欢的是她跟别人的感情,所以不乐意看到她跟你的感情,但是唯粉,首先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她幸福粉丝就幸福,但也不是她跟谁谈恋爱都幸福,只是因为许董你很低调,不干涉她的事业,也会保护她,还有钱…所以她谈恋爱了,大部分唯粉都会祝福的。” 她说完,躲到镜头外,附在闻葭耳边:“最重要的原因我都不敢说…其实主要还是看那张脸呢…” 悄悄话讲完了,又回到镜头里,一本正经地问男人:“我这样说,许董你能听懂么?” “听懂了,”他沉吟片刻,仿佛真的费解: “那这两批,现在是哪种多?” 闻葭:“……” 于凯晴:“……” 好问题。 “当然是唯粉多了,而且cp粉不持久,也许过段时间没兴趣了,就跑路了。” 打死于凯晴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跟许邵廷以这种方式,讨论这种问题。 许邵廷满意地点点头,“知道了。” 闻葭清一下嗓子,目光飘忽,佯装不在意,“既然是手滑,是不是应该删了?” “不删。” “为什么?当官宣?” 他没回答,径直问:“告诉我,你刚刚为什么伤心?” “因为…”闻葭别开脸,神情中有微乎其微的甜蜜,“我以为是官宣,或者说…宣示主权。” “我们两个要官宣,应该是你来,你才是公众人物,小姐,”许邵廷勾勾唇角,好笑地盯着她反应,问: “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 ----------------------- 作者有话说:许董:宝贝 宝贝:许董 你们俩就这样叫吧…… 第60章 次日清晨,许邵廷陪赵兴岚用早餐。 虽说赵兴岚退居集团幕后,卸下重任,压力小不少,但美容,喝茶,逛街这些闲情,终究是她生活中极小的一部分。家族的慈善基金会、各类公益组织仍需她耗费心力打理,忙碌起来,未必比许博征清闲多少。 母子俩一年到头没多少机会能像今天一样,坐下来一起好好聊聊天。 今天天气好,阳光和煦,赵兴岚颈间松松挽着一条丝巾,在暖阳下显得极其优雅。 她细细抿一口汤,漫不经心地问:“你那个女朋友,怎么没带回家过年?” “她忙着拍戏。”许邵廷一口红茶咽下,泰然自若,“就爸爸那个脾气,现在也不是带人家回来的时机。” “你爸爸他脾气是急了些,但总归是为你好。” 许邵廷垂眸,手中的刀叉并未停顿,“为我好,所以我不能爱自己想爱的人。” 赵兴岚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能做到和颜悦色,情绪稳定,但一旦涉及到父子紧绷的关系,表情也难免要垮,“话也不是这么说,他要考量的比你多,也很难做。” “那你呢?” “我怎么?” “你是怎么考虑的?” “你谈恋爱,我支持的。” 许邵廷轻笑一声,终于肯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我说结婚,不是一直催着我结婚么?” 餐厅的这一隅瞬间安静了。 赵兴岚正了正神色,“这个女孩子,说实话我是蛮喜欢的,但是结婚跟谈恋爱终究是两回事。你是许家未来的主人,邵廷,你的妻子,以后也要走到我这个地步,坐上我这个位置,做我做的这些事,甚至旁人对她会比对我更苛刻,多少是要割舍掉一些自由的。” 她温柔地看着自己的长子,“她需要投入的远不止是时间,更是心力和形象。这个位置要求她低调、务实,以家族为核心。但明星事业恰恰相反,它需要曝光、话题和面对公众的评判。这两者从根本上就是两条路。我担心她无法同时扮演好两个截然相反的角色,最终两边都难以兼顾。” “所以说到底还是身份不对,不止我的身份不对,她的身份也不对。” 赵兴岚凝噎片刻,“还是你喜欢最重要吧,结婚我不会反对,只是希望你们各自双方都考虑一下我说的,再做决定。结婚不是儿戏,不是说想结就能结,是要权衡利弊的,是一定有一方要割舍得比另一方多的。”她一番话说得很中肯,末了,又添道:“你这么爱她,应该也不愿看到她为了这份爱,把自己割裂成两个人,在聚光灯和家族责任之间疲于奔命,对不对?” 把闻葭正式带回家是一件需要从长计议的事,纵然两个人真的两情相悦,要考虑的也还有很多,之前是他操之过急,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他不该那么早在他面前提婚姻的。 他太鲁莽,太急迫,太想落袋为安,所以忘记了思考,她愿意不愿意割舍自己的事业,以及自己愿不愿意看她割舍自己热爱的事业,做一只被豢养起来的金丝雀? 许邵廷也不得不承认,赵兴岚总能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用自己的经历点拨他。 因为他知道,赵兴岚年轻时也为了许家,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跟追求。 “你后悔么?” “后悔。”赵兴岚的声音很轻:“邵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失去了很多,牺牲了很多,才赢得了今天的尊重。哪怕现在过得很好,我也会经常回想,如果当初选了另一条路,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她看着儿子:“我不希望你爱的人,将来某天对着镜子,发现自己已经认不出原来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我这个位置,注定不能留爱的人在身边。” - 今年过年出奇晚,正月正式结束,已经是三月中。 张林芝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趁着过年这段时间,快刀斩乱麻地跟安习岳做好了利益分割,带着自己在圈内的资源,毅然离开了星烁。 接下来她专心带自己手下的两个艺人,也要为了自己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努力。 许邵廷那两个亿不能直接给闻葭或者张林芝个人,只能走新公司的对公账户,是以这笔巨款,反倒成了张林芝的动力。 一整个正月里,闻葭被她鞭策得晕头转向。 不仅要拍戏,还要兼顾新公司的事务,尽管大多数手续都能由张林芝代理,但有些注册前的筹备与奠基还需要她这个大股东亲自参与讨论。每次都是等不熬大夜的日子,收工了之后匆匆给许邵廷跟张林芝打电话。 许邵廷不太干涉,只是静静地在旁边听着,偶尔给出一点建议。 商讨完注册资本、经营范围、股权比例之后,公司选址成了一大难题。林佑哲随时恭候着准备跟张林芝对接,他把霖州好地段的办公室罗列了出来,供张林芝一间一间看过去。 张林芝自己看不出什么花头,因此特意请了大师来看风水,不过半个月,便将办公室确定在霖州大厦四十六楼。 选址确定下来,名字又成了一大难题。 闻葭跟张林芝列了数个名字,左思右想,选不出一个最心水的,于是后者拿着这几个名字又去找大师,最终拍板敲定了‘翎光’二字。 正月过完的第一个礼拜,张林芝就向市场监督管理局递交了相关材料。 一桩大事落定,她给闻葭去了个电话报喜。 “宝贝儿,材料刚交上去,现在就等营业执照下来。” 彼时闻葭刚收工,她缩进羽绒服里,声音很疲惫,“够迅速。” “我特地算过时间,等这边手续齐全,我竞业期也差不多到了,你跟星烁也好解约。接下来我专心带你跟钟睿,你那边拍摄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去陪你?” 第116章 “你别来了,忙公司吧,这有凯晴在呢。” 挂完电话,闻葭刚要走出片场,被余见山叫了回来,一起的还有宋彦霖。 只留两个主演下来,闻葭仿佛知道他的意思。 “明天拍吻戏。”余见山直截了当地说。 他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这些天,闻葭几乎是浸淫在冯映雪的生命里,完成了其余亲密戏的拍摄。 她习惯了陈序的拥抱,他有力的臂膀将她托起的瞬间,她伏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声。他们依偎,牵手,在镜头前做着所有热恋中人会做的事,呼吸缠绕,体温互渡。 然而,在所有暧昧氤氲的片段里,始终缺少一个吻。 余见山比谁都清楚,亲吻在影视叙事里,往往被用得太过廉价,成了推进关系的快捷键,或是博取眼球的噱头。他不屑于此。 所以他才如此吝啬、珍视。将吻戏一推再推,先将暧昧的戏份拍完,直到无论是角色还是演员都已蓄满了势,憋足了那口气,他再轻而易举地抬上来。 加之这几天连着好几场亲密戏,都不用他讲戏,闻葭就能够领悟冯映雪的情绪,宋彦霖表达的感情也越来越准确。 他知道,吻戏不能再拖了。 闻葭点了点头,很平静地接受他的安排。 她只能接受。 闻葭回到酒店卸了妆,平常许邵廷会在她洗完澡之后再给她打视频,然而今天,她似乎一刻也等不了,主动给他拨了过去。 男人看着屏幕里她素净的一张脸,但还没换上睡衣,勾了勾唇,“今天怎么这么早?” 闻葭没有立刻回答,睫羽低垂,目光有些怔忡。 “怎么了?心情不好?” “我明天要拍吻戏。” 闻言,许邵廷写毛笔字的手一顿,有浓墨滴在宣纸上。 这件事,其实许易棠一早就跟他透过风,她甚至问过他要不要去探班。 许邵廷想也没想回绝了。 看她跟别的男人接吻,他没这种癖好。 “是不是一定要拍?” “嗯,”闻葭别开脸,“重头戏。” “拍吧。”他很平静地说。 然而手上写毛笔字的力度却一道比一道重,墨水浸透宣纸,一撇一捺都出了框却不自知。 “不知道余见山会不会用借位。” “不用,”许邵廷语气比她还坚定,“怎么效果好,怎么来。” “是我自己不想吻。”她声音带着一丝抵触。 许邵廷这时候才笑一笑,松了手里的劲,“你跟他,之前没吻过么?” “心情不一样,”闻葭现在没办法在他面前提自己为什么对宋彦霖膈应,只含糊道: “我现在不想跟他吻。” - 吻戏安排在次日的第二场。 闻葭穿了件驼色风衣,跟宋彦霖并排坐在画室的沙发内。 “冯映雪跟陈序第一场吻戏,至关重要,要拍两个机位,尽量都一条过。”余见山把剧本卷起来,站在她跟宋彦霖旁边讲戏,“吻戏之前的亲密戏我们都差不多拍完了,冯映雪跟陈序之间有那么多暧昧的瞬间,甚至是露骨的肢体接触,还有一些要吻却没吻上的,也占大部分,但是为什么吻戏要这么迟出现?很简单,因为还不是时候。” “这个吻,对他们俩来说,不是冲动,不是试探,而是一个确认。”他拿着卷起的剧本,在两人之间轻轻点了点,“之前的那些暧昧、拉扯,甚至露骨的接触,都是在‘喜欢’这个层面打转。心里小鹿乱撞,那是喜欢,忍不住想靠近,那是喜欢。但吻不一样,它意味着我接受你进入我的世界,我也准备好进入你的未来了。” “对陈序来说,吻下去,就等于说,我知道你的病,我知道未来可能很苦,但我认了,就是你了。而对冯映雪来说,让他吻,就等于说,我这么骄傲的一个人,终于也敢把我最脆弱、最不确定的未来,交到你手上了。” “所以这个吻,不是欲望的顶点,而是责任的起点。它比任何肢体接触都重,重得多。你们俩等这个吻,不是等□□上的接触,而是等心理上那个‘就是现在了’的最终确认。” 余见山一口气说完,“能明白吗?” 闻葭心下忐忑,胡乱地点了点头。 余见山不容她退缩:“明白了的话先来一遍给我看。” 两人依言贴近。宋彦霖将身体转向闻葭,双手搂住她的细腰,四目相对一阵。 台词很简单,不过是一些调情的话,说完,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映,情绪逐渐升温,一切都很完美。 宋彦霖偏头,就在两个人唇瓣要触碰在一起的刹那, 闻葭又一次躲开了。 “……” 宋彦霖很细微地敛起眉,似有不满。 余见山撇嘴,一言不发地站了片刻,没责怪闻葭,而是大手一挥,“场边的都出去!清场!全部都给我出去!” 吼完,他的目光下意识在片场四周扫视了一圈,似乎在寻找某个让她躲开的身影,但一无所获。 他转回头,强调,“吻戏我跟老方设计了两个分镜,一个是特写,一个是拍窗户的倒映,拍倒映的这一场,我允许你们借位,但是特写,绝对不行。” 他语气不容置疑,目光仿佛要把她从里到外剖析个遍。 “我知道。” “那你躲他是什么意思?” “余导,我想先拍倒映的那场,找找感觉,好让彼此适应适应。” “行。”余见山答应得很爽快。 闻葭该感谢这部片子是由余见山执掌的,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大导演,就之前那些亲密的戏份,都能拍成禁忌之作。 奔放并非他的风格,隐晦留白才是他的基调。 因此连吻戏也设计得极为克制,特写由宋彦霖的背后缓缓推近,另一个镜头,则定格在窗户上朦胧的倒影。 刻意给观众留下遐想的空间。 “用手指隔着,来一遍我看看效果。” 宋彦霖一手依旧搂着闻葭的腰,另一只手抬起,拇指轻轻抵在她的唇上,随即偏头,吻在了自己的拇指指背上。 尽管两张唇并没有真正的触碰在一起,但那突如其来的力度跟触感,还是让她浑身一颤。 她紧紧阖上眼。 好不自在。但她适应得很好,没让余见山发现异常。 不自在的不止她,于凯晴站在拍摄区外,向四周望了望,似乎也在找谁的身影。 陪她拍了这么多次吻戏,这是第一次,她生出不忍直视的感觉。 这种时刻,许董应该在这里的,像上次那样,在她出不了戏的时候保护她。于凯晴想。 十秒后,余见山出声阻断,重新给两个人调整了一番姿势,才准备正式开拍。 工作人员都被驱散,拍摄区安静无比。于凯晴不能离开,她要保护她,留在了场内,除了她,只有林仲远、摄影师、场记、灯光师没被赶出去。 场记板“啪”地一声脆响。 沙发深陷,承接住两人交织的体温。冯映雪的手指先是迟疑地,攀上陈序的肩头,那力量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陈序的呼吸骤然一重,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稳稳地握住。 他没有急于靠近,而是用目光细细描摹她的眉眼,然后,他才缓缓倾身,是一个给予足够时间让她逃离的缓慢进程。 但她没有躲。 气氛到了。 “陈序,吻。”余见山命令道。 宋彦霖依言抬手,拇指覆上闻葭的唇,吻落了下去。 闻葭顺从地把眼睛合拢,纤长睫毛垂下,薄薄的眼皮轻微翕动。 摄影师从两个人的侧面找了个不会穿帮的绝佳角度。 两秒后,余见山再次下令:“转。” 镜头优雅地滑开,聚焦在一旁的玻璃窗上。一双男女的倒影纠缠,暧昧而富有深意。 “拉近。” 整个镜头持续了漫长的十余秒。 “咔——” 一声咔结束,摄影师结束录制,灯光师熄灭大灯,退出拍摄区。 闻葭瞬时睁开纤长眼睫,却发现宋彦霖一双眼睛竟无比的清醒,漆黑瞳孔深不见底,正盯着自己。 宋彦霖并没有迅速放开她,而是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 好近,是他渴求很久的距离。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眼前的女人,逐渐跟他记忆深处那个离开的背影缓缓重叠起来。 他心里清楚,自己对闻葭的感情早已在时间的罅隙里发酵变质,算不上纯粹了。很难用单一的爱跟恨来衡量。那里面掺杂着被强行停止的不甘,以及,一种亟待证明什么的,晦暗的征服。 他想要重新征服她,这个想法在他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根深蒂固。他不是一个自制力强的男人,所以在之前拍亲密戏的时候,一次次试探她。 言语上,行为上。 第117章 直截了当地,旁敲侧击地。 但她的抗拒,恰恰刺中了他那点自尊心,点燃他更深的执念。 此时此刻,这种距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陈旧的、迟来的占有欲涌上心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 但似乎有什么在阻碍着这亢奋的蔓延? 他搂着闻葭的手越收越紧,在这一刻,他想明白了,是什么东西在阻碍他。 是许邵廷那天盯着自己的眼神。 像利刃。那眼神里什么都有,有轻蔑,有警告,独独没有挑衅。 那个时候宋彦霖没想明白,自己跟许邵廷这样敏感的关系,为什么许邵廷眼神里没有挑衅。直到这一瞬间,他才意识到,并非是许邵廷不愿挑衅,而是许邵廷觉得,他连被他挑衅的资格都没有。 嫉妒跟好胜心如同毒藤,骤然绞紧宋彦霖的四肢,迫使他猛地禁锢住她的腰。 闻葭察觉到他的意图,想要逃脱,却被他更用力地按住。 意识瞬间被拉回来。她感受到他的拇指仍旧覆盖在自己唇上,死命用手掰开,却无果。男人的劲道越发的狠,几乎要按出印子。 “闻葭,告诉我,你现在想的是谁?”宋彦霖幽深的瞳孔锁住她。 感受到她的抗拒,他仿佛更有兴致,手臂力道反而加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欲,“是在想你那个男朋友吗?还是在想我?” 闻葭没回应他,而是用力地从他怀里挣扎,奈何男女力量悬殊,她被他抱着,闹不出任何动静。 见状,宋彦霖轻轻地笑了声,“跟我拍吻戏,心里应该要想着我才对啊。” 惊慌攫住了闻葭,她被堵着唇,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 下一秒,宋彦霖蓦地移开了覆在她唇上的手,双手用力捧住她的脸,以一种完全禁锢的姿态,再次偏头。 目标是真正的,戏外的,不容闪躲的亲吻。 就在两张唇要贴在一起的瞬间。 片场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个事儿…” 林仲远跟余见山原本注意力都在监视器上,看刚才过的那一条,被惊动,齐齐望过去。 于凯晴从手机抬起头,看见闻葭已经推开宋彦霖,豁然站起身。 她紧蹙着眉,用一种混杂了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宋彦霖。 而宋彦霖,只是唇边挂着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轻飘飘地说: “不好意思,一时没出戏。” 闻葭显然受了极大的情绪波动,她捂住嘴,看了一眼余见山,又看了一眼宋彦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疾步朝着自己的房车跑去。 于凯晴反应过来,立刻快步跟上。 房车内,水龙头被拧到最大,哗哗的声音传出,闻葭把头伏在水池里,近乎疯狂地用打湿的纸巾一遍遍用力擦拭着自己的嘴唇,仿佛要擦掉什么令人作呕的污秽。 于凯晴走上前去,咽了咽口水,“他刚刚…是想…强吻…你吗?” 水龙头被关了,闻葭双手扶着台盆边,下巴上有水珠挂着往下坠,一字一顿,很隐忍,“好恶心。” 他们有吻戏是不错,但那是作戏,始终是假的。也并非是闻葭在吻,而是冯映雪在吻。 在咔声之外,他那种变态的强迫,就显得极其让人不适。 他想在一个被允许的亲密情境结束后,刻意延续这种亲密,以此来试探闻葭,挑衅许邵廷,并试图重新确立对前任的支配权,从而疗愈自己当年被分手的创伤。 是一种充满攻击性的、不健康的感情。 让她作呕。 “他碰到你没有?”于凯晴把她从台面上拉起来,扶住她肩膀,却见她眼眶红了一圈。 “好像没有,但是差点就要碰到了…”闻葭脑子里很乱,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碰到自己,心里很委屈,只剩下一个念头,“好恶心…” 她仍旧机械地、用力地擦拭着嘴唇,唇线周围一圈红,也不知道痛。 于凯晴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动作,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她爆了句脏话,旋即拿出手机,语气斩钉截铁: “我要跟许董说。” 闻葭有点慌张,下意识地开口:“先…” 于凯晴顾不上她想说什么,阻止她话语,一个勾手把房车门关上,喉咙哽住,“为什么?!凭什么?什么都不跟许董说?宋彦霖骚扰你不是一次两次了吧?贱死了,许董在的时候他那么老实,许董不在,他摸你手,戏里抱你,戏外不肯放,现在想亲你,我每次都在旁边看着,每次准备告诉许董,都说不要,为什么?你难道真的要一直忍着吗?!” 于凯晴压着声音说话,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委屈似乎并不比闻葭少。 “我今天一定要说。” 她深吸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第一次没有任何预告地,拨通了许邵廷的电话。 “喂?”低沉男声传来。 “许董,闻葭她…”于凯晴啧了一声,扶着额头,明明在心里组织好的措辞,怎么就说不出来?! 她闭着眼,最终言简意赅: “闻葭她被宋彦霖强吻了!!!” 第61章 众目睽睽之下,许邵廷拿起手机,示意云析副董继续主持会议,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容纳了百人的空间内,窃窃私语一波接一波。 就这么走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小会,倒不至于让下属们大眼瞪小眼。 这可是新年的第一次全体大会。 就这么走了…? 员工们不敢问旁的,只敢目送他离开。 “你让闻葭接电话。”许邵廷边说,边阔步往董办走。 闻葭还没从巨大的震惊跟恶心中回过神来,连声线也不稳,“喂…” “闻葭。”许邵廷张口,似乎有许多想问的话,却又咽了回去,最终也只是叫了声她名字。 “嗯…”她细若游丝的回应听得他呼吸一阵紧过一阵。 “你现在过来好不好?我不想再看到他。” 片场内,余见山坐在监视器前,嘴角下压,眉间川字纹深得能夹死苍蝇。 “谁让你亲上去的?” “真没碰到,余导。”站在对面的男演员辩解着,语气里听不出悔意,反倒有种没得逞的不甘。 “没碰到?听你意思,你还挺遗憾?我咔是白喊了?借位这俩字儿你知道怎么写不?” 余见山静默两秒,胸膛剧烈起伏着,终于忍不住吼他,“你他妈得罪错人了知道吗???” 他做导演三十载,什么鸟没见过? 他当然懂,这些年轻男女关在同一个剧组几个月,日夜相对,演着别人的爱恨情仇,难免会错把片场当情场。灯光一打,台词一念,眼神一碰,假戏真做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个圈子本质上就是个巨大的修罗场,今天和她是金童玉女,明天和她是天作之合,真心随处摆放,嘴唇也不过是另一件可以随意借出的行头。 看对眼了,做剧组夫妻,滚到床上,吻一吻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是曾经有过情意的两个人。 可如果宋彦霖吻的是其他女演员,余见山骂一骂也就过去了。 偏偏他吻的是闻葭。 闻葭他不了解,许邵廷他还不了解吗? - 许邵廷挂断电话,把林佑哲叫进了办公室。 后者踏进的瞬间,一股低到尘埃的气压扑面而来。 好窒息,好逼迫,好不寻常。他待在许邵廷身边这么久,第一次被吩咐进办公室,却没有得到任何命令。 他只是看见男人伫立落地窗前的背影,明明是很沉稳地立着,却仿佛是被千钧的重量压在肩头才有的沉稳,连窗外倾泻的天光都显得异常沉重。 整个空间安静整洁得过分,反而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危险。 林佑哲清楚,许邵廷不是那种会拿物品发泄情绪的人。 所以每一个物品都待在它该在的位置。 唯独人的情绪,在看不见的地方疯狂地崩裂。 他视线快速扫过办公室,终于在办公桌上找到了异常的源头。许邵廷那块腕表以及领带,都被粗暴地扯下,随意扔在桌面上。 “许董。”林佑哲小心翼翼地出声。 “我现在要去云港一趟。” 庞巴迪要出行,需要提前二十四小时报批航线,此时此刻,显然是来不及。 “订最快去云港的机票,你跟我一起。” 许邵廷终于转过身,眉宇间凝结着散不开的怒意,但他压着、敛着、克制着。 很明显已经到达了某种情绪的顶峰,却还能冷静地、近乎慢条斯理地把腕表戴上,把领带打好。 彻底整理好了自己之后,才冷声命令:“去查宋彦霖。” “公的私的,周围人,都查,越彻底越好。”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失策了。 他早该查他的。之前他看宋彦霖,只当看路边的一条野狗,知道它有咬人的风险,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咬到自己头上。 第118章 他早该察觉的。闻葭那样的性格,只知道报喜,从来都不愿意让他担心。 他早该意识到的。于凯晴作为她的助理,只能是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了,才会把状告到他这里。 她独自忍受了多少委屈、恶心?他不愿去细想,只是两个小时的头等舱,没有信号,百无聊赖的一分一秒,逼迫他去细想。 太难熬。 “许董,宋彦霖是环宇签的艺人。” 整个头等舱落针可闻,林佑哲压低声音汇报。 “环宇?你听说过么?” 林佑哲诚实地摇一摇头。 许邵廷鼻尖溢出一道轻蔑的嗤声。 连家门都报不上来的一条路边野狗。 “但是,这个环宇据说是英盛旗下的,你跟英盛的叶总一起吃过饭。” 野狗怎么也会有主人? “什么时候?”他问。 “很多年前…” 许邵廷笑一笑,轻飘飘几个字,“毫无印象。” 看来这狗的主人也不值一提。 林佑哲继续开口,吐出宋彦霖更多底细。许邵廷听着这刺耳的名字,似有不耐,打断,不再听。 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 司机被许邵廷耳提面命地加速,半个小时后终于抵达影视城。 他无暇顾及其他,目标明确地找到她的房车。 门打开的一瞬间,人还没看清,女人纤瘦的身影便冲了过来,完全撞进他怀里。 闻葭瓮声瓮气,委屈浓得化不开,“你终于来了…” 她搂着他腰,紧到窒息,几乎要将自己镶嵌进他身体里。 许邵廷温柔地抚一抚她一头黑发,褪去了在办公室的压抑,气场霎时变柔和了不少。 “他人呢?”他不急于问宋彦霖到底有没有吻住她,只是抬起她下巴,用指腹摩挲着她的唇。 “他没有亲到。”闻葭踮起脚主动吻他,迫切地渴求着某种保护与涤荡。 “他人呢?”他又问了一遍,语气一次冷过一次。 “不知道…”闻葭莫名犯怵,“我没回片场。” 许邵廷扶着她肩膀,“告诉我,他之前…” 话没说完,被于凯晴接住,“他之前还有很多很多次!但是她不让我跟你说!我都拍下来了!需要的话,我可以发给你的,许董。” 闻言,许邵廷眯了眯眼,黑沉的脸色中透出不动声色的怒意。 他松开怀里的女人,作势要踏下房车,往片场走。 没走两步,又停住步伐。 理智回笼,他不准备亲自去了,一条路边野狗,又有什么值得他亲自去的? “林佑哲,你去把林仲远带过来。” 林佑哲办事利落,五分钟后,带着林仲远踏进房车。 后者眼睛弯着,但是眉宇却皱得深,唤他一声,“许董。” “他还有多少戏份?” 许邵廷这开门见山问戏份的阵势,着实让林仲远心头一凛。 “这…还不少…” “这件事,有多少人看到了?”许邵廷转过身,一瞬不错地审视着他。 “老余清场了,我在,小于在,其余的就是摄影收音啥啥的,也没几个。” 许邵廷凝眸沉吟片刻,点一点头,把女人放到沙发上坐好,吻她额头,“我跟他说点事。” 继而带着林仲远出了房车。 许邵廷是资方,又是资方里的大头,林仲远也得看他眼色,殷切地向他递了根烟。 是出于礼貌,但也有讨好的意味在。 “不抽。” 林仲远讪讪收回手,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当初见许邵廷时那句‘久仰’并非客套,早在见到本人前,许邵廷替闻葭教训沈乔文那件事,就在圈内几乎传了个遍。 那沈乔文不过是犯了大导演都会犯的错,端端架子,训训后辈罢了,就被他在游轮上一番讨伐,虽也没到羞辱的地步,可当着众人面给后辈腆脸道歉,终究还是丢老脸。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宋彦霖下场怕是不会比沈乔文好。林仲远是制片,片子的好坏直接影响他利益,他只在心里默默祈求这姓宋的命好,得许邵廷高抬贵手,好过活。 然而期望落空了。 “宋彦霖我查过了。”许邵廷开门见山地说,“环宇的?” 林仲远一连道了两个‘是’,大寒天捏了把额角的汗。 “你对他了解多少?” “是环宇的当家,演技外形都还行,就是…这次确实冒失了…” “冒失。”许邵廷重复了一遍,朝林仲远逼近两步,慢条斯理地说:“林总,演员,艺德为先。一个连基本尊重都不懂的人,戏路走不长的。你说呢?” “您意思…” “把他后面的戏份全删了吧。” 林仲远瞳孔紧缩,张着嘴,“这…许董,他的戏份不少,都拍了一部分了,全删的话,剧本得大动,损失也不小,您看是不是…” 许邵廷颔首,状似理解,出口的话却是另一番光景,“那就把他的番位全删了,更方便。” 林仲远浑浊眼珠转了转,吓得说不出一句话。 删了整个番位是什么概念,他再清楚不过。 不止删戏,还要撤海报、删定妆、清微博,所有与他相关的宣传痕迹都将被抹去,直至查无此人。 这对一个演员来说,就是下死手。 许邵廷说得很冷静。 但就是这份冷静,让林仲远脊背发寒,他虽与许邵廷交道不深,却清楚这男人的背景,也知道他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不是只靠单纯的家族继承权,还需要点果断跟心狠手辣。 他既然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自己的决定,怕是不会再有回旋的余地了。 “因为这件事出现的损失,我会负责到底,每个工作人员,都有相应的数倍赔偿,除了宋彦霖,”他一锤定音,不给任何转圜的希望,“你可以去跟余见山说了。” 林仲远快步踏进片场。 余见山宣布停拍,工作人员在场边围了一圈,大眼瞪小眼,除了刚刚在场的,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众人只是听见里面传出来一声惊呼,继而瞥见闻葭向外跑的身影。 虽都隐隐约约猜出来点什么,可没人敢往深处去想,也没人敢说出口。 林仲远神色凝重,附在余见山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后者连叹了几口气,而后往外面走。 跟闻葭相关的,许邵廷不想闹太大的动静,始终未露面,只在房车里陪着她。 余见山踏进房车,“许董,要么我让他自己跟你解释?” 林仲远在旁边拂了把脸。这老余也是昏了头,且不说他愿不愿意见,真要宋彦霖来解释,又能解释出什么花头精? “不用麻烦,删掉他的戏份就行。”许邵廷浅笑,但并非是他一贯儒雅端方的笑,“我唯一可以做的让步就是,让这部片子可以正常上映。” 这部片子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大制作,比起其余资方八百一千万的三瓜两枣,许邵廷那一个亿的话语权确实够大,大到让余见山面露难色,大到有绝对的权利决定电影的走向。 但余见山没想过会是以这种方式。 太出人意料。 “我跟老林说两句。” “请便。”许邵廷扬扬下巴,收回目光,抬起怀里人的脸,声线低沉散漫,“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是跟你说了?有任何不适,都要跟我说?” 闻葭凝噎了一下,说不出话。 “她准备杀青了再跟你说的!”于凯晴又自告奋勇告密。 闻言,许邵廷不但不恼,反倒牵起一抹笑意,“杀青了再说?如果凯晴不告诉我,你准备就这样被他吻了去?” “什么呀?何止这次…”于凯晴有点心虚,没敢继续说,去看闻葭的脸色。 “继续说。”他命令。 “之前戏里抱着她,戏外也不肯放,还摸她手什么的…还总跟她说一些七七八八奇奇怪怪的话,噢!”于凯晴突然想起来,“宋彦霖还说要给她当小三!!” 话音落,三个人之间凝固半晌。 许邵廷嘴边那抹笑意缓缓消失,“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你那天让我发语音的原因?” 闻葭不敢去瞧他,往他怀里窝了窝,“不准提了!” 许邵廷又笑一笑,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现在不忍心责怪,只把她往自己怀里揽,安抚着摸她背。 “你跟林总说了什么?”闻葭仰头去看他。 “我说要把宋彦霖的戏份全删了,你有没有意见?” “听你的,都听你的…”闻葭拨浪鼓一样摇头,“那后面…” “片子不会受影响,放心,”许邵廷将下巴轻抵在她发顶,“我问你,如果真的被他吻了,你准备怎么办?” 她不答,反而问:“如果真的被他吻了,你是不是不会喜欢我了?” 许邵廷微敛起眉宇,眼眸中透着不可思议,“为什么会这么想?闻葭?” 第119章 是他做了什么让她有这种错觉吗? 还是他给的安全感还不够? 他把她抱得更紧,亲吻她发顶,“不会不喜欢你,只会怪自己没保护好你。” 话说完,看见她勾一勾唇,他意识到什么,将她揭穿,“故意这么问的?只是想听我的回答?” 闻葭被看透,鬼灵精怪地笑了声,点点头。 他的回答让她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安心的屏障包裹住,躺回他怀中。 两个人没再说话,外面隐约的交谈透过窗户传到安静的房车里。 …… “他娘的,宋彦霖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你说你当初选他干嘛?”林仲远唉声叹气,骂声不绝。 余见山瞪着他,“我就问你,当初试镜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 林仲远被堵得说不出话,抱怨也无济于事,恶狠狠地朝一旁唾了口痰。回头望了一眼房车,低声问:“他那边有人能保他吗?” 余见山心烦,叼了根烟在嘴边,“保个屁保?他那小破公司,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艺人,为了这一个人,根许邵廷对着干?再保下去连公司都难保。再者说,就算背后真有人,也不敢保啊。” “就非得删戏份呗?” “我乐意删吗?能正常上映已经够给面子了。” 余见山明白,自己跟他这么些年的交情在关键时刻还是拍了点用场,倘若没有这点交情,片子能不能问世都难讲。 但这也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其余八成,还是看在闻葭的份子上。 林仲远白他一眼,“找这么个祖宗来。” “你知足吧,他跟广电打声招呼也是他想不想的事儿。” “我说宋彦霖是祖宗,哪说他是祖宗了?”林仲远叹口气,“他跟闻葭,简直一个庙一个佛,哪个都得罪不起…” “行了行了,少抱怨两句。” 余见山说完,叫来执行制片人金总,三个人商讨一番。末了,开始打电话,是给出品方棱镜影视的老总去的,要删戏份,对方起先死活不同意,余见山脾气上来了,把前因后果全盘托出,对方一听那名字,这才开始装孙子,连连点头。 挂断后,又忙不迭给苏见芸去电。宋彦霖的戏份被删已成定局,眼下唯一的难题是,干脆让陈序下线,还是另觅男演员?倘若物色新演员,后续戏份又该如何调整? 难题接踵而至,手机都快打冒烟,也没讨论出结果。 林仲远没打电话,却也没闲着,进片场安抚,“他俩关系特殊,不大适合一起拍戏了,你们知道的,就烂在心里,不知道的,也别到处问,晓得吧,我们导演组正考虑换演员呐。” 这话一出,更加证实了众人心中的猜测。 他看着异常浮躁的一群人,大手一挥补充道:“今天损失的,每个人都会补偿到位,数倍,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这才把一众人的心稳住。 剧组暂时停摆,后续事宜有林佑哲处理,许邵廷先带闻葭回了酒店。 劳斯莱斯驶离片场的同时,余见山跟林仲远上了宋彦霖的房车。 “余导,林总。” “坐吧,说个事。” 气氛僵硬,林仲远不耐烦地搓了搓手:你今天这事儿闹的…你说你在片场整这一出,后面还怎么拍?” “我真就是一时没出戏,余导您知道的。” 余见山眉头紧皱,直接打断:知道什么知道?人家往后躲你没看见?你这不叫没出戏,纯属胡来!” “余导,我…” “一次没出戏,次次不出戏?之前凯晴就来反映你老往闻葭那边凑,说些不该说的。我们都没深究,寻思着你心里有数。结果你呢?变本加厉!我在这行干了三十年,你这种心思我见得多了我告诉你。” 宋彦霖顶着张发白的脸狡辩: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了戏好。” “为了戏好?”余见山懒得跟他掰扯,站起身,“行,那现在戏不用你好了。你的部分全删,明天不用来了。” 房车内安静了片刻。 “全删?这都拍一半了!说删就删?” “资方刚来的电话,就这么定了。多出来的损失他们担,但你得走人。” “哪个资方?” “你管不着!” “我的戏份那么多,删了这戏还怎么演?” “合着你仗着自己戏份多乱来是吧?”余见山瞪着眼,拿手指着他,“后续轮不到你来操心,是我们的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收拾东西,安静离开!别把事情闹得更难看了,我保不了你!” 余见山说完,带着林仲远往外走,临到门前,回头补充了句:“合同的事法务会联系你经纪人。好…”他原本想说‘好聚好散’,思索片刻改口,“好自为之吧。” 继而‘嘭’地一声把门摔上。 宋彦霖目光怔忪,跌坐回沙发里,连戏服都没来得及脱,呆滞着一张脸,久久回不了神,只知道喃喃自语。 “全删…怎么…怎么可能…” 他边说,边抓起手机,手忙脚乱地翻找通讯录,找到某串电话。 打了十余通,对面始终未接… 于是当天下午,宣发被紧急召回上岗,将电影官方账号内所有有关宋彦霖的信息,或被编辑,或被删除,或被隐藏。 没出半小时,便有眼睛尖的影迷发现了端倪,在置顶的博文下面叠楼。 【咋回事,宋彦霖相关的全都没了?】 【同问,我刚刚来看的时候还有他的定妆照在,现在什么也没了?!】 【是要换演员吗】 【宋不会被抬走了吧,好突然】 【仔细翻了下,连cp向的花絮也没了[裂开]】 剧组没有出来回应,不断有粉丝在评论区艾特宋彦霖的工作室、后援会,以及有话语权的大粉。 两个小时后,一则词条冲上热搜:#在冻结以前男主被删# @吃瓜每日播:好家伙!《在冻结以前》剧组这是手撕剧本了?男主宋彦霖的戏份说没就没,官博连夜跑路删除所有相关内容,这是闹哪一出?通常只有艺人塌房,剧组才会这么果断切割。但经过小编的观察,宋彦霖这边风平浪静,不像有事的样子啊。目前#在冻结以前男主被删#已成热词,但各方依旧静悄悄。这瓜,看来还得再飞一会儿~ 评论区有不少宋彦霖粉丝在挽尊: 【没有官方消息,不信谣不传谣,别蹭】 【也许是宋彦霖被隔壁剧组挖走了】 【笑死了,宋彦霖粉丝能训练一下话术吗,人还在剧组呢,就被挖走,这不更说明你正主那啥了吗…?】 【抱走宋彦霖,专注自家,静候官方通知】 也有吃瓜乐子人: 【我怀疑是反向炒作,新片子多少需要点热度】 【不是塌房?那难道是带资进组的跑了,或者制片方连夜破产了?】 【静悄悄才可怕呢,通常这种情况,憋的都是惊天大雷。】 更有关系户,但很显然得到的是假消息: 【业内路过,听说不是演员问题,是资方和平台方在博弈,男主成了牺牲品】 【好像是剧本方向大改,男主那条线直接整个砍掉了,编剧正在连夜改本子】 …… 闻葭坐在酒店沙发里,翻看着这些内容。蓦地一只大手出现,抽走了她手机。 “最近几天先不要看微博。” “会不会…太过?”她轻声问。 “你在替他求情?” “…没有,只是担心剧组其他工作人员。” “剧组其他所有人因为他而产生的损失,每一个,我会以五倍的金额赔偿到位,已经交代林佑哲去做了,后续不论是找新演员,还是改剧本,我都会负责到底,还担心么?” 他做事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不放过一个坏的,也不牵连任何一个无辜的。 很果断的周到,让人挑不出毛病,又让人觉得有点草菅人命。 许邵廷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说了句更草菅人命的话,“明天开始,他一切商业活动都会停。” 闻葭猛地抬头去看男人。 她没想过他会做到这个地步,掐断生的希望,却连条死路也不给。 “包括代言,综艺,待播剧,时尚头衔,所有合同,都会终止。” 这所有合同中,有的,甚至需要宋彦霖交上天价违约金。 这些,也不过就是他动动手指,或者说一句话的事,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出面,只需要打发林佑哲去做就是。 所以他很后悔,这样轻而易举的事,为什么没有早点做? “今后圈里,绝对不会有人敢再用他。” 他站着,很高大,衬衫袖子挽着,一手插在西装裤袋,一手指尖捏起她下巴,眯起眼,细细端详。 确认她一双眼眸中没有惋惜,或者说什么该死的怜悯之后,才满意地松开。 第120章 “明天,这些都会通知到他公司跟本人。” 闻葭咽了咽嗓子,“你还在生气。” “很难不生气。” 许邵廷将人抱到自己身上坐下,“是他做错了事在先,如果他能够尊重你,我也许会尊重他。你不必太愧疚。” “我没有愧疚,”闻葭摇摇头,勾起他脖子,“他们会知道是因为我么?会知道是你做的么?” “不会。” “但是当时是有其他人在场的。” “有封口费。”他修长手指扶着额头,眉间有倦意,“闻葭,我已经够收敛了,起码没有选择一次性把真相公之于众。” 闻葭思考了会儿才问:“但其实你原本是想这么做的,对不对?” 男人‘嗯’一声,“你的电影还没播,他的舆论,也会影响你,而且一次性把他的黑料放出去,大众肯定能猜到,所以我会一步步来。只会波及他个人,不会影响你跟剧组,放心?” 闻葭若有所思地点一点头。 许邵廷轻啄一下她唇,“以前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么?” 问完又后悔,因为他不愿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闻葭很不情愿地:“…有的。” 熟悉的感觉席卷,他似乎又一次意识到,自己跟她认识得太晚了。 “都忍着?” “我还要在圈子里混的…” 许邵廷缓一缓心头的紧绷感,摩挲她皮肤,不断亲着她,“以后不用再忍。” 闻葭趴在他怀中,闭着眼,全然沉溺于这种被绝对偏袒的感觉里。 许邵廷托住她的重量,想到她独自承受的那些,心底越发坚硬。 他不准备给宋彦霖痛快,他要的,是一场缓慢而痛苦的凌迟。 “我可以向你保证,”他声音很平稳,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掌握,“从明天起,他会慢慢淡出公众视野,直到消失。” -----------------------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这章辱狗了,狗狗很可爱,是宋彦霖不当人!!![愤怒] 第62章 第二日,宋彦霖没来片场,倒是以另一种更汹涌的方式,出现在了大众眼前。 微博热搜上,带有他名字的词条分列前四,广场上已是一番腥风血雨,无数粉丝疯狂艾特剧组的官方账号讨要说法。 剧宣组顶不住压力,最终按照余见山的要求,在微博发布了一则声明: 尊敬的各位观众、影迷及媒体朋友们: 电影《在冻结以前》自开机以来,承蒙各位的厚爱与支持,我们始终心怀感激,并全力以赴进行创作。 近日,因饰演“陈序”一角的演员宋彦霖先生单方面违反与我方签订的演员合同条款,经剧组内部多次严肃商讨,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将对宋彦霖先生所饰演的“陈序”一角的相关戏份进行剧本调整与后期删减。 此次变动实属无奈之举,但我们坚信,一部优秀的电影作品离不开每一位台前幕后工作人员的共同努力与付出。剧组将调动一切资源,全力保证故事主线的流畅与影片整体的艺术水准,不辜负大家的期待。 感谢所有关心本片的朋友们的理解与支持。 短暂的调整是为了更好的相遇,我们影院见。 电影《在冻结以前》制片方谨启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跟宋彦霖有商业合作的各大奢侈品牌,在一夜之间,撤下了他在全国商场的巨幅海报,抹去了他在官博、官网的任何踪迹。 有他参与的一些影剧、综艺,下架的下架,删戏份的删戏份,换脸的换脸,试图将他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事实上,这所有的环节中,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根据上面下来的命令按部就班地做。 直到两天后,某营销号发出的一条微博,才泼开大众的一头雾水。 博文很简单,寥寥数语,用词简洁,却足够震撼。 配以聊天记录、街拍、录音。内容均是宋彦霖这几年间,辗转不同剧组,与不同女演员暧昧纠缠的铁证。 粉丝刚洗白一条,下一条更锤的证据便接踵而至。 微博广场上,骂声不断: 【这哥终于塌了】 【原来之前传的那些瓜都是真的】 【真恶心,跟这么多女演员搞暧昧,出轨,劈腿】 【怪不得被抬走,也还好被抬走了,一人血书求‘冻结’剧组换演员!不想在大荧幕上看到他,看一眼觉得眼睛都要得x病的程度[吐]】 许邵廷手段尤其漂亮,没有选择一次性将宋彦霖的黑料放出去,而是循序渐进地输送给媒体,并且亲自定好通稿风向,确保这场风波只会席卷到宋彦霖个人,将闻葭跟剧组保护在外。 而结果也恰如他所预料,实锤释出后,影迷不断叫嚣着让剧组换人,在此基础上,不仅众人对电影的期待更上了一层,还为片子带来了新一波的流量,提高了知名度。 当然,也有不少猜到了真相的网友,但他不捂嘴,也不干涉,给足了大众言论的自由。因为他知道,不过半天,这些言论都会被对宋彦霖的滔天批判淹没。 环宇娱乐的公关看着这场面,回天乏术,去寻求英盛集团叶总的帮助。 叶总知道内幕,但顶不住压力,还是硬着头皮,去许邵廷那边替宋彦霖求了番情。 这位叶总就着跟许邵廷一起吃过饭的那点微末交情,话说了几箩筐,最后才道出来的目的: “许董,您看,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许邵廷气定神闲呷了口茶,放下骨瓷杯,笑得很儒雅,“叶总,你也是男人,你应该理解?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放过他,我过意不去不说,实在不好跟家里那位交代。” 这叶总又哪里能理解得了?他既没有许邵廷那样翻云覆雨的手腕,也没有许邵廷那样宠得紧的“家里那位”。 虽不理解,他还是迎合地笑了两声,一个劲地说着“是,是…” 说完,刚要继续挽尊,被许邵廷占了上风: “其实,你们公司的人,有一点我很欣赏。” 叶总殷切地回应:“您讲。” “够大胆,不止他大胆,”许邵廷渐渐收起笑,“你也很大胆,不知道贵公司其他艺人,是不是也这么大胆?” 叶总笑容瞬时僵硬在脸上,谅他再想求情,也得先保住自身跟其他艺人再说,听了这句话,也不敢继续讲了,很识趣地溜了,任由宋彦霖自生自灭。 - 为了故事的完整性,也为了给支持的影迷一个交代,余见山跟一众高层商讨出的最终结果是,保留陈序这一角色,并且物色新的男演员。 看似简单的决策,涉及的层面数不胜数。余见山重新将导演组聚集起来,向符合要求、人品端正的男演员递上剧本,进行试镜。 经过三轮试镜之后选出来的男演员叫杨牧远,并非流量明星,却是脚踏实地的实力派。但又因为他的戏路跟形象与宋彦霖大相径庭,是以陈序这一单线人物的剧本需要大改,压力悉数落到了苏见芸头上。 她跟杨致远接触完的第二天,便着手修改剧本。 慢工出细活,为了给苏见芸足够的创作空间,余见山在群里郑重地宣布: 「感谢各位在拍摄前期的配合跟支持,导演组目前已经初步敲定新的男主人选@杨牧远,剧本需要跟着调整,这块儿就辛苦见芸了,接下来得埋头改本子。所以咱们接下来的节奏会稍微变一下,大家多配合见芸,给她腾出创作空间,不急,磨好为止。 都知道不容易,一起扛过去,等戏出来,值!」 至此,宋彦霖渐渐淡出了公众视野,像一块烫手山芋,没有任何人敢接手,也没任何人敢再提。 整个剧组也随之陷入漫长的凝滞,在原地停摆了近六个月。 - 六个月后。 星烁娱乐。 闻葭戴着张口罩,推开公司大门,在员工的注视下,步履从容地走过这条熟悉的长廊。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墙壁,那里曾挂满她的影像,从初出茅庐的青涩,到斩获奖项的荣耀。而如今,它们无一例外,都被另一个女孩的面孔取代—— 金妍,安习岳力捧的新人,在巨幅海报上展露着标准化、甜得发腻的微笑。 闻葭看着,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没有留恋,径直敲响了尽头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门。 安习岳从窗前转过身,脸上堆起老友相见的笑,“来了,坐吧,”他引她到会客区的沙发,“尝尝我托人弄到的老班章,知道你懂茶。” 闻葭落座,没碰茶杯,开门见山,“安总,我的律师应该已经把解约函送到了。这里还有一份补充协议,当初电影签在公司名下,这份协议能确保电影跟后期宣发顺利完成。所有条款都在里面,没问题你就签字。” 安习岳恍若未闻,自顾自品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说:“这走廊,是不是看着有点陌生了?”他抬眼,“当初把你第一张海报挂上去的时候,好像还是昨天。” 第121章 “事物总在更新换代,很正常。”闻葭微笑,语气听不出一丝波澜,“就像公司的资源,也会流向更值得托付的人。” “你说的值得托付的人是谁?” “谁在海报上说谁。” 他对她的清醒欣赏地笑了笑,而后又直截了当,“闻葭,我不希望你走。” “没可能。” 安习岳顿了顿,抛出第一个筹码,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痛心:“我知道,当初为了碰金妍,是有点冷落你,你也受了委屈,那是因为公司当时有整体的战略考量,但现在,机会给你。” 他边说,边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意向书推向她。 闻葭垂眸瞟了一眼封面上的几个大字。 这是足以让任何一个一线女星心动的大饼。 然而她只是笑了笑,声音柔和却坚定:“安总,我的规划,已经不在这里了,这种东西,用来哄哄金妍差不多。” 安习岳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他靠回沙发背,“好,那我们谈点更实际的。再续约五年,公司未来所有影视项目,你拥有一票否决权。你的个人工作室,独立运营权,利润分成我们七三开,你七。”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砸出最后的重磅炸弹,“以及,星烁传媒百分之三的干股。” 这已经不是优厚,而是破格了。 这意味着她将从打工者,一跃成为主人之一。 闻葭终于抬起眼,目光清亮,仿佛心动,“安总,您给出的条件,丰厚到让我怀疑自己是否配得上。” 安习岳眉头微松,以为她动摇了。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 “但是,”她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当您默许金妍的团队,发通稿拉踩我的时候,您就应该想到今天的局面。” “您给我的,我现在自己也能拿到。甚至,”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门口,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走廊上金妍的海报,“能拿到得更好。” 安习岳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缓缓问:“所以,没有转圜的余…” 闻葭不等他把话说完,径直站起身,掸一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安总,我的新公司叫翎光,翎光文化传媒,欢迎你来做客。” 说完,把紫砂壶向他那边推了推,“茶凉了,安总。” 继而毫不留情面地转身,鞋跟叩击在地板上的声音捶打着安习岳的神经,异常清脆。 办公室的实木门被打开,又轻轻合上。 安习岳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良久,才拿起已经冷掉的茶,一饮而尽。茶汤苦涩,从舌尖一路蔓延到五脏六腑。 门外,闻葭步履从容地再次走过那条挂满金妍海报的长廊。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 再也没有回头。 银色电梯门恰到好处地打开,迎接她,闭合,沉降下去,直抵一楼。 闻葭风尘仆仆地推开大厦门。 霖州又入秋了,路边法国梧桐撑开漫天金黄,叶子飘在她脚边,刚落定,张林芝的捷尼赛思一个急刹,停在了她跟前。 她走上前,坐进副驾。 主驾上的人扶着方向盘,向她扬扬下巴,“怎么样?还顺利么?” 闻葭哼一声,“老东西,精得很,看金妍捧不起来,知道来挽留我了,连股份都搬出来了。你真该跟我一起去的,看看他那副嘴脸。” 她潇洒地把包往后座一甩,边说,边利落地摘下挽起的盘发,黑长直披下,气质瞬间被切换。 见什么人用什么姿态,她是最会。 张林芝不屑地哼一声,丢了个纸袋子给她,“裙子给你带来了,赶紧换上,车子开过去时间差不多。” “都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就等我们到。”张林芝语气不可抑制地上扬,说着,一个大转弯,轮胎驶进一条小路。 闻葭会心一笑,打开纸袋,抖开一条被精心熨烫过的藏蓝色短款礼服裙。 副驾空间逼仄,她艰难地褪下身上的衬衫铅笔裙,将礼服裙换上。 连手脚都伸展不开,却也没忘记给男人打电话。 “到哪了?”电话那边是低沉漫然的嗓音。 “刚解约完,现在在过去的路上。” 话说完,她裙子的链齿恰好被完美地滑上。 云析顶层,办公室的窗户倒映出男人的脸,他带着笑意,转身,从衣架上拿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间。 “我现在出发。” 十五分钟后。 迈巴赫跟捷尼赛思在大道上汇合,随即一前一后地滑进霖州大厦的地下车库,并肩停稳。 许邵廷裹着长风衣迈下迈巴赫,衣角随步伐掀动着,他绕过车头,打开捷尼赛思副驾的门。 却只看见闻葭对着顶上的镜子抹口红的侧颜。 她显然是还没完全准备好,双脚还是赤裸着的。 许邵廷勾了勾唇,从纸袋里拎出她的高跟鞋,微俯下身,握住她纤细脚踝,另一手托起高跟鞋,让她的脚恰到好处地进入鞋口。 待两只脚都穿好了,才向她伸出掌心,她顺势搭上,迈出车门,自然挽住他的臂弯。 张林芝跟林佑哲跟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他们明明没有交谈,但那同步的步幅、她自然挽住他手臂的动作,以及他微微倾向她的姿态,都构成了一种无声而强大的气场。 电梯直达大厦四十六层。 轿厢门打开的瞬间,‘嘭’地一声—— 礼花筒蹦出漫天的金银的方片,洒落在他们身上。 走廊两边各站了一排人,男男女女,无一不穿着端正的职业装,掌声雷动。 “欢迎闻总!欢迎许董!欢迎张总!” 这仗势,让闻葭没料到,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往许邵廷怀里躲。 他笑着,承住她的重量,揽紧她的腰肢,在欢呼声中稳步向前。 走廊尽头,是一扇玻璃门,顶部一块匾额—— ‘翎光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字是他亲笔题的。 她在他怀里,眼底漾满欣喜,仰头望了他一眼。 “推开吧。”他轻声说。 玻璃门徐徐敞开,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光明亮堂的空间内,整齐的工位列了一排一排,一切都是崭新的。 她迈步而入,身后,礼花筒再一次绽放。 这一次,她没被吓到,只是双手交叠着,带着期许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眼前这个属于自己的新起点。 许邵廷在她身后,深深凝视她的背影,轻缓地帮她拂下掉落在身上的闪片,从背后拥住她,唇贴着他锁骨吻了吻,“怎么样?闻总,还满意么?” 这间办公室拿下来后,许邵廷专门请人设计了一张图纸,完全按照她的喜好来,耗时四个月,重新装整了一番。 此时此刻,两个人站在中央,脚下白绒地毯柔软,澄澈的日光打在他抱着她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一条长长的阴影。 “很满意。” 闻葭将脸颊偎在他肩头,似乎沉溺在这氛围中。 直到咳嗽声传来,她才有点如梦初醒的意思,从许邵廷怀里转过身,羞赧地往门口望了一眼, 便见张林芝倚靠在门口,身后簇拥着乌泱泱一群人,员工们跟闻葭这位大股东还没接触过,第一次见面,便撞见如此亲热的情景,抿着嘴眨着眼,目光飘忽,不敢去看。 “别腻歪了!剪彩了!”张林芝抱着手臂,清清嗓子。 话音落,提前请好的几名媒体扛着大炮,跑到背景墙前,置好机位。 主持人递过来一条长幅彩带,被三位股东优雅地持着,站在背景板前。 闻葭在最中间,媒体的摄像头下,她仪态优雅挺拔,无暇淡妆衬着她,美得太强烈,不可方物。 镜头向下,这条藏蓝色的礼服裙也是从他衣帽间里那一堆velra的款式中选的,velra官方还没发布,直到此刻落在她身上,才算得上是全球首穿。 缎面的布料上,带有昂贵精致的细闪,在媒体的闪光灯下,熠熠生辉。跟她身旁的男人脖颈间的领带是同一种材质,甚至颜色都是一模一样。 外人看一眼,也说不清是谁配合谁,谁衬托谁,只知道两个人站在一起哪怕不说一句话,也透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请三位保持这个动作,继续看向前方,我们合影留念。”主持人娴熟控场。 咔擦一声快门,把这一画面框住。 “接下来,请礼仪小姐呈上金剪。此刻,请我们所有来宾,将目光聚焦于这象征荣耀与成功的彩绸之上。让我们共同倒数三个数,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三、二、一!剪彩!” 周围的的喧嚣骤然消失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将目光聚焦在三位股东身上。 张林芝一身干练,闻葭华丽礼裙,许邵廷西装革履。 在无数道视线的注视下,每段彩带都被剪得畅通无阻,是个极好的彩头。 第122章 伴随着热烈的欢呼,主持人走到背景墙前,照例采访:“闻小姐,恭喜!从今天开始又多了一个身份。看到这样一间精心打造的办公室,我们都感到非常惊艳。作为这里的主人,此刻站在这个属于您的新起点,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对未来有什么样的期待?” “谢谢。此刻的感受,首先是感谢。感谢我的团队提前数月就开始的筹备,感谢媒体朋友们的到来。当然,也要感谢一位特别的…项目总监。”闻葭毫不避讳地看向身旁的男人,浅笑着跟他对视数秒,“我期待这里能成为一个有温度的大家庭。未来,我希望我们能脚踏实地,一起做出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主持人见机行事,把话筒递向许邵廷。 他今天戴了副银丝边眼睛,在镜头下笑得很绅士儒雅。 西装裤包裹修长双腿,黑衬衫质感无可匹敌,领带端正,眼眸波澜不惊。 “那么许董作为‘项目总监’,有什么想对闻总说的呢?”主持人面带微笑地问。 许邵廷不喧宾夺主,优雅缓慢的几个字: “闻总的一切我都会支持。” 明明只是说给闻葭的一句话,女主持人听着这副好嗓音,莫名其妙的赧然了片刻。 话音落,林佑哲带头,周围又响起一片诚挚的鼓掌声。 员工招募是林佑哲组织的,来应聘的都是各个领域的精英,动作很迅速,一个下午,闻葭工作室官博的简介那一栏,‘星烁娱乐’被毫不留情面地删去,取而代之的是‘翎光文化’。 账号、闻葭个人超话内,先前有关任何星烁娱乐的博文都被删得一干二净,不见一点踪影。 傍晚五点,工作室微博释出一条剪彩视频。 配文:【新的开始】 评论区粉丝纷纷送上祝福: 【恭喜我姐终于脱离苦海~】 【恭喜独立!以后就是闻老板了!期待更多好作品】 【好可惜安习岳没有微博】 【安习岳没有,星烁有啊,@星烁娱乐】 【羡慕员工,好想去应聘】 【省省,明星公司不会招粉丝的】 【我宝今天好美!!!】 【姐狠狠搞事业!!】 这样一本正经的祝福终究只占了几层,但凡往后翻,就能发现画风几乎是断层的突变。 【终于看到姐夫正脸了,howpayhowpay!】 【很好,我对这个姐夫很满意,很配得上姐】 【姐夫我可以…】 【…气场太强了,我都有点不敢看他说实话,主持人站在他旁边会不会觉得压力很大…】 【他手上那块表九百万我服了】 【很适合戴眼镜的一张脸谁懂】 【我也觉得,一点也不输男星,但是跟明星的气质完全不一样,明星会主动追镜头,他老被镜头追着】 【明明没互动却觉得好甜怎么回事】 …… 剪彩礼成,许邵廷把闻葭带进她办公室。 偌大的空间,以淡雅的米白色为主,一尘不染的玻璃柜里,陈列着她斩获的奖杯。 星烁走廊上那条属于她的荣誉之路,被转移到了这一墙玻璃柜里。 宽阔的室内,空气中浮着跟他身上如出一辙的淡香味。 闻葭走到明澈的窗前,双手贴在微凉的玻璃上。 顶层的绝佳视野,往下望就是云汀江,整座城市的奢靡在脚下铺展。江面倒映着两岸流光溢彩的霓虹,游轮划开波纹。 她眼眸明亮清澈,除了璀璨的景,还有窗户倒映出男人的身影。 他斜斜地倚靠在门口,深沉着注视着她,目光没有倒映在玻璃上,却烙印在空气里,异常灼热。 看够了她背影,他迈着长腿,走到她身后,把她两只手从窗户上移开,拢进自己的掌心。 “满意么?闻总。” 闻葭转过身,纤瘦的双臂紧紧搂住他腰,把脸埋进他胸膛。 “谢谢你。”她轻声细语。 “准备怎么谢我?” 许邵廷一手盖住她白玉似的脖颈,抬起她头,将碍事的眼镜摘下,轻啄她唇,“今晚交给我?” 闻葭往门口望了一眼,确认没人了,才话里有话地说:“天天交…” 许邵廷低笑一声,“又在想什么?闻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嗯…今天是公司剪彩的日子。” 许邵廷看她一脸天真,似乎真的没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刮一刮她鼻梁。 “你说得也对,不过对我来说,比剪彩更重要的,是你的生日。” 第63章 闻葭大忙人确实不太记自己的生日,也不太爱过,平常活动就够繁琐了,在她眼里,生日也不过是穿不同的礼服亮相,甚至还没她走红毯的华丽。 往年这一天,公司会给她举办派对,再拍一大堆照片往微博上发。 然而这么凑巧,也是今天,她离开星烁。 生日派对显然是被移出计划了。但是,以前提前几天就会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于凯晴,今年怎么销声匿迹了? 闻葭收回凝视着窗外的目光,试探地问:“你让凯晴保密了,对不对?” “聪明。” 她嗔怪一声,“神神秘秘的…” “想给你惊喜。” “我私底下都不太过生日的,以前都是公司给我过。” 之前每年的生日派对,流程都是既定的,繁琐又一尘不变,比起真心庆祝,更像是一种商业活动。 她确实有好几年没有在生日这天感受到真正的惊喜了。 “那今晚不是更应该留给我?” 许邵廷不由分说地牵起她手,走出公司,坐进迈巴赫。 毫无疑问,后排的另一个座位,又是空着的。 只不过这次两个人不是面对面,而是胸膛贴着背脊。 她自动地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隔断屏静静升起。 深色的西装裤之上,一对白皙纤细的双腿,对比太过强烈。 礼服裙摆散在他膝上,他慢条斯理替她整理一番,“怎么不好奇生日礼物?” “好奇的。” “好奇为什么不问?” “问了显得…很物质。” 意料之外的答案,许邵廷怔一怔,忽地失笑,“在我面前也怕物质?” …真是豪无人性的一句话,让她不知道怎么答。 “我又不是因为你的钱才喜欢你。”她一本正经地说。 “才什么我?”他故意抓错重点。 “喜、欢。”闻葭一字一句。 他用胡茬去蹭她脸颊,“再说一遍?喜欢?只有喜欢?” “嗯…”她被蹭得受不了,带着笑意闪躲,没骨气地妥协,“爱…爱你。”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钱才爱我,”许邵廷凝视着怀里人,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所以你可以物质一点。” 闻葭眨巴着一双眼,“生日礼物不会是钞票吧?一屋子钞票?” 许邵廷:“……” “不是,”他顿了一下,又饶有兴致地反问,“那你想要么?” 闻葭倒还天真地思考了下,“家里放不下。” 许邵廷似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这在他眼里不是什么阻碍,“那要么我给你买套房子放?你想要的话。” “……” 为了醋包一盘饺子还值得犹豫一下,为了放钞票买房子简直是太离谱,但她知道他真做得出,于是忙不迭摇头,乖顺地:“比起单纯的钞票,我更喜欢有意义的。” 许邵廷唇角终于扬起,似乎对自己礼物的意义很有把握,“礼物等下带你看,我们先去吃饭。” 餐厅是提前半个月预定好的,被安排在琅阁公馆高空会所,云汀江畔,高空光景,环境雅致。 因是私人会所,闻葭很自在,连口罩也不用戴,被许邵廷牵着手,乘电梯直达顶层餐厅。 很显然这一层又被包场了,出奇的静谧,环境也被精心布置过,玫瑰的芬香弥漫空气,柔和的灯光洒满大厅。 见两人进入,重金请来的钢琴家向他们微微一鞠躬,随即开始弹奏,很悠扬,并不聒噪,反而有种佐餐的惬意。 主厨一早便将菜品备好,服务生打着领结,掐着时间将菜品呈上。 闻葭瞥着,蓦地笑了笑,“突然想起来,之前我们刚认识,一起吃饭,还有服务生来问我爱吃什么这个环节,现在你已经替我决定好,知道我喜欢什么了。” 许邵廷几不可察地勾唇角。 倒是他从来没注意过的细节。 他为她拉开椅子,待她入座之后,才脱去西装外套,只留一件衬衫,挽着袖子,布料下的肌肉线条优越。 用餐的过程是很惬意的,只不过心境不同。 之前跟他吃饭,两个人之间始终绷着一根细弦,你来我往地扯,赌谁会先将弦扯断,比起用餐,更像一场心照不宣的试探。 第123章 笑声比平时轻,停顿比平时绵长。像隔着层泡沫看对方,都知道一触即破,谁都不愿先抬手。 但此刻,弦松了,泡沫也灭了,唯一没变的是,高脚杯还是碰了数次。 闻葭将杯底那点液体一饮而尽,要自己继续倒第六杯,被对面的一只手阻止了。 她反骨地哼哼两声,“我要喝…” 许邵廷径直把她杯子收走,“你喝醉了很难弄,听话。” “去拿蛋糕。”他吩咐服务生。 后者退下,再回来时,手中多了把推车,上面摆着一只三层蛋糕,粉白色,用玫瑰花瓣点缀,却不显得繁琐,反而淡雅。 她嘴唇微张,观赏着,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细节。 ‘啪’地一声。 此刻如果有地面上的人抬头望,便能发现高空某层明亮的玻璃幕墙,正从中心某一点开始,光线逐渐消失。 昏暗中,钢琴曲变得激昂些许,似乎是为了掩盖一阵脚步声,有人上前来为她的蛋糕点燃蜡烛,生日歌轻轻响起。 但她看不清那群人是谁,只能透过绰绰烛光,看见对面男人俊朗的脸。 他手臂撑在桌沿上,摇曳的火在他眼眸里跳动,带着宠溺的笑,深深地注视着她,“许愿吧。” 闻葭很听话地闭眼,十指交叠着,虔诚得像小女生,数秒之后再睁开,轻轻吹灭蜡烛。 灯光重启,刚才那群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向许邵廷,而他,似乎在刻意地等待着什么。 下一秒,比烛光更灿烂的烟火出现了。 窗明几净,远处的天边,绽放开两簇烟花,比她过年那天看到的还要绚烂。 闻葭一时看得晃了神,一瞬不错地盯着烟花,起身走到窗边,指尖贴上冰凉的玻璃。 “好漂亮…”她喃喃出声。 视网膜的记录转瞬即逝,她想要这一刻变成永恒。手机快门按下的瞬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了身,刚好从背后把她抱进怀中,微微转头吻上她的耳尖。 烟火在窗玻璃上绽放成两簇光晕,映着两人相拥的轮廓。他的吻落在她耳际,花火恰好在他们上方绽放。 镜头很懂事,凝固住了这恰到好处的重叠。 “怎么样?”许邵廷漫不经心地问。 “是你安排的吗?”她眸中闪着一些光亮,转头看向他。 她仿佛是在确认他的心意,又仿佛是在问这是不是独属于她的烟花。 “你不是说我像烟花?还说会陪着我?” “所以你就放了两束。” “嗯,为你放的,”他又问了一遍,“喜欢么?” “喜欢。” 这是江边,又是城区中心,要在这样一个非年非节的时间,安排一场烟花需要动用什么,花费多少,她无暇去猜,她只知道,他仿佛想要全市的人都看到,不止烟花,还有一场盛大的浪漫。 江岸边,地面上,轿车内的人,无一不在抬头仰望。 “刚刚许了什么愿?告诉我。” 她反问道:“你是不是不常许愿?” “怎么说?” “许愿不能说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许邵廷轻笑,“我知道,但我会帮你实现,无论是什么。” 太有诱惑力的一句话,闻葭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见她不肯说,也不逼迫她,只问,“跟我有关么?” “当然跟你有关。” 他满意,这才肯放过她,喂她吃蛋糕。 “烟花是生日礼物么?”她望向窗外,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许邵廷笑一笑,指腹擦去她嘴角奶油,“要求高一点。” 闻葭顾不上什么要求高要求低,被礼物好奇得紧,坐不住。 于是两个人没在餐厅多逗留,五分饱之后,重新坐进车里,往别墅返程。 别墅今晚格外安静。 往常前面小院子的灯会开着,此刻一片黑暗。 往常于凯晴听见引擎声会出来迎,此刻仿佛被支走了,看不到她半个身影。 许邵廷牵起她,踏过石板路。 “礼物在我家?”她茫然地抬头去看他,明明今天出门前还毫无异样。 “就在客厅。” “什么时候准备的?” 他简短地回答了几个字,但她全然没听清。 因为别墅门已经被先行打开,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无暇分心—— 客厅黑暗,皎洁沉静的月光影下,一台钢琴被摆在中央,静立在纯白的天鹅绒地毯上。 琴身通体透明,毫无杂色,视线可以穿透流畅的曲线,清晰地看见内部繁复而精密的金色机芯。 但又不同于市面上其余水晶钢琴,这台钢琴的琴盖边缘,镶嵌着一整排钻石。也许有上千颗,它们并非俗气地密布,而是疏落有致地排列着。 闻葭顿住脚步,一时看得出了神。 这是她小时候最想要的钢琴。 不对,小时候的她,甚至不敢梦这样漂亮的三角钢琴。那时如果能拥有一台最普通的立式钢琴,也足够她高兴一整个月。 她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像小时候路过琴行,远远地端详那样,端详着它。 唯一的区别是,十岁那年她跟想要的钢琴之间隔着一层玻璃,现在玻璃被做成了钢琴。 “喜欢么?”许邵廷凝视着她,问出了今晚问得最多的一句话。 闻葭眼底很明显地泛起莹润的光,也许是惊喜,更多的是欣喜,点了点头。 他牵着她手,像她小时候见过无数次其他家长带着孩子走向钢琴那般,带她到软凳上坐好。 直到坐定,她才看到,琴键盖的金属铭牌上,除了钢琴权威的logo,还有她名字的拼音,两串字符之间,用一个‘&’的符号连接。 而她的名字,也是用细细密密的钻石镶嵌的。 她有点如梦初醒的意思,抬头去看男人,对上他深邃的视线,“这是定制的吗?” “嗯。”许邵廷嗓音漫不经心,低沉缓缓。 闻葭又低下头,像得到了一件爱不释手的宝贝,指尖抚摸过琴键。 她今晚的礼服裙跟钢琴太过适配,裙摆铺散在琴凳上,相得益彰。 而他倚靠在琴边,注意力始终不被钢琴分走半点,只是深沉地注视着她。 他人生的前十几年,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得到满足,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不是没有东西能满足他,而是这个东西出现得太迟了。 是她欣喜的表情。 “那这个生日礼物,是不是从很早就开始准备了?”她天真地问。 许邵廷颔了颔首。 这是他托朋友在德国定制的,设计师通常只为英国跟西班牙等国家的皇室服务,定制一台,也许要等上数年,但他等不了,只好用点关系跟钞票。 事实上,两个月前,他跟她说的那次出差,只不过是飞到德国去看成品罢了。 成品完成后,钢琴被空运到纳米比亚进行钻石镶嵌,起版师给出过十二张方案,都被他一口否决了,想破脑袋的第十三张图纸才让他觉得应当符合她心意,随即采用。 钻石镶嵌是个慢工细活,又由于这钢琴的琴面并非传统意义的钢琴漆,而是有机玻璃板,更增难度,三名工匠师没日没夜地赶,历经三十天终于完工。 而后钢琴又被马不停蹄地空运回国,终于在她生日前抵达霖州。 闻葭浅笑着,指尖按下琴键,小时候学的,十余年不碰,被封尘太久,只能按照残存的一点点记忆来弹。 弹的曲子具体叫什么,她也忘了,只听见一曲完,琴声消弭在空气中,留下无限的余音。 “为什么想到送我钢琴?” “你说过,小的时候最想要一台钢琴,钻石也是。” 他思来想去,不知道什么会符合她心意,原本准备今年送钢琴,明年送钻石,那么后年又该送什么? 也是在这件事上,他生平第一次意识到,心里有种不符合自己的急切,正不受控制地滋长蔓延——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两个愿望同时被满足的喜悦。 “所以这算是替我自己弥补小时候的我吗?” “嗯,这台钢琴的寿命会很长,就算长时间不弹,音色也不会变,所以能一直替你弥补小时候的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合上琴键盖,手臂轻轻地搭在上面,垫着脑袋,盈盈的双眸笑着看他,“谢谢你,我很喜欢,真的真的很喜欢。” 她会永远记得,小时候的愿望在十多年后的生日这一天,得到了圆满。 两个人一站一坐,谁都没有继续说话。 耐心地陪她弹完了数曲,他合上钢琴,将人打横抱起,往二楼卧室走。 他将她放在床上,不紧不慢地拉开礼服一侧的拉链,该死的链齿在此刻变得异常顺滑,随手一拨,就全然绽开,礼服裙瞬时被退到她腰间。 第124章 但很显然,他不会止步于此,手抚摸过她一对蝴蝶骨,继而开始伸向她的暗扣,清脆的嗑嗒声响起,他轻车熟路地解开。 幽深的眼一刻也不肯放过地盯着,欣赏她逐渐迷离的表情。 闻葭感受到他指尖的微凉,倏地回想起游轮上那天,他们也是这样的情形,那个时候他还衣冠楚楚地征询她意见,现在却连半分迟疑都没有,直接攻城略地。 感受到他兴致很足地玩弄,她伸手去勾他,“今晚留在我家么?” “你想不想我留?”许邵廷额头抵着她,“司机下班了,我喝了酒,开不了车,你想不想我留?” 闻葭:“……” 太犯规,分明是逼她说出让他满意的答案。 她醺醺然,主动去亲他,“想你留。” 洗完澡,他换上睡袍,把她揽进被窝,一本正经地说:“还有个礼物,想要么?” …她似乎猜到是什么了。 没等她回答,许邵廷包裹住她的手,带她伸向自己的腰间,找到浴袍的结。 “……” 慢条斯理一抽,他将她压在身下。 浴袍敞开,他肌肉线条就这么直白地呈现在她眼底。 尽管已经看过了无数回,但她还是红了耳垂尖,无力抗拒他的进犯。 他看着身下的人,不疾不徐、好整以暇地进攻,一遍遍逼问她: 今晚的两个礼物,到底最喜欢哪个? …… 毫无疑问,次日一早,她又带着浑身酸痛的身体醒来。 往常事后,他都会陪她到醒,只是今天,身侧却没有他的温度。 人还没清醒,瞌睡被一种极大的落寞感取代。 她翻身下床想去找他,刚走到门口,外面传来熟悉沉稳的脚步声,继而房门被打开,她毫无防备地撞进许邵廷清醒的视线。 他已经褪去了睡袍,美式的白色衬衫,没打领带,所以整个人显得很松散,然而左侧大臂上,黑色的衬衫袖带勒着,衬着他隐约起伏的手臂肌肉跟线条。 光看着就让她感到安心。 他浅笑,“醒了?” 闻葭主动把自己挂在他身上,把脸埋到他锁骨,口吻极致委屈,“你去哪了…为什么不陪着我?” “去打了个电话,不知道你会醒这么早,”他托起她轻盈身躯,温柔地在她唇角烙下一个早安吻,意有所指地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昨天晚上把她折腾到体力透支了才肯放过她,现在又一本正经地问睡得怎么样,真是衣冠禽兽。 见她伏在自己肩膀不愿回答,许邵廷笑一笑,瞥见她蕾丝睡裙下,胸前的一片雪白光景,“如果来的不是我,是别人,不能这么大方,知道么?” 她很不服气,“我听得出你的脚步声的。” 她简直太有本事,明明是很客观地陈述,却总能说出意味深长的意思,让他听了心脏不自觉地柔软,亲她耳垂,“鞋也不穿?会着凉。” 闻葭瓮声瓮气地一‘嗯’,显然是还没完全清醒,被他放回被窝里。 许邵廷撩开她鬓边碎发,“我刚刚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你先把昨天在餐厅拍的那张照片发给我?” 她反应了一会儿,轻笑:“你要发在朋友圈么?” 因为从没设想过他会主动做这样的事,闻葭是抱着玩笑的心态问的,却得到了他的肯定回答:“发在朋友圈。” 莫名其妙地,她心口一热,“是官宣吗?” “嗯,官宣,把你正式介绍给我身边的人,你愿不愿意?” 太没道理,明明是宣示一种把她占有了的主权,却反问她愿不愿意。 没有女士能拒绝这样的戏码,但她还是装矜持地反问,似乎是在考验他,延迟他的满足, “你有多少个联系人?” “没有数过。” “很多,对吗?” “嗯。” “他们都会看到,对吗?” “都会看到,就像我们挂情人锁那样。” 闻葭故作思考,顿一顿,继而勾唇,“愿意的。” 照片被传到许邵廷手机,他细细端详着,唇边浮起笑。 这时候,他才发现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玻璃窗拓印了两个人依偎的身影,没有清晰的面庞,反而增添了一种朦胧的意境,他高出她整整一个头,把她笼罩在怀。 体型的差别来得直观且恰到好处。 头顶没有什么星空,倒有一场盛大的烟花。 “你们官宣一般都会配什么文字?” “我们?” “…你们年轻人。” “你不是年轻人么?” “跟你比起来,我确实不是。” “只是比我大几岁而已…还是很年轻。” 他凑近她,在她耳畔,“哪方面?” 闻葭咬住唇,拍了拍他胸膛。 她不理他,清了清嗓子,“…只要不要发一些很俗套的文案就行。” “很俗套是指?” “那种什么天长地久天涯海角海枯石烂地老天荒至死不渝什么什么的…” 她一股脑说完,一口气差点没来得及喘。 末了,却见许邵廷淡定地点点头,冠冕堂皇,“我觉得很好,很有寓意,就用这种。” 继而低头在屏幕上轻点几下。 闻葭吓得一顿,瞌睡全无,“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她再也不说他年轻了!!! 她想去抢他手机,却被他举过头顶,让她根本够不到,一手攥住她两只手,“为什么不行?天长地久,不好么?” “…很土!太土了!!会被笑死的!你不会已经发了吧!” 堂堂顶流女明星的被官宣文案是天涯海角海枯石烂!她不要在圈里混了! 想到这,闻葭咽呜一声,站起身,一把夺过他手机,男人顺势圈住她腰,两个人往床上倒,她半跪着,他贴在她身后,下巴抵住她骨感的肩膀,吻了吻。 “已经发了。” 闻葭不信邪,手忙脚乱地点开他朋友圈。 一张图片上面,配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宝贝」 ----------------------- 作者有话说:许董:两个愿望一次满足 女鹅:是什么?健达奇趣蛋?! 第64章 简单十二笔的两个字,让她刚刚还紊乱的心跳,在一瞬间尘埃落定。但仅仅宁静了几秒钟,胸腔复又咚咚有力地捶打起来。 又是一出她演过但没真实经历过的戏码。 好矛盾的两个字,随意,却又郑重,像他的亲吻一样。 许邵廷捧起她半边脸,偏偏在这时候掠夺她的脸红心跳,边吻边问:“怎么样?” 听到这副嗓音,她思绪才回笼,定睛在屏幕上。 红点很显眼,短短一分钟内,消息通知已经达到了几十条。 并且还在不断增长。 许邵廷的联系人里,除了亲人、朋友,多是合作商、客户。 八百年不发朋友圈的男人,再次出现,就是带着女朋友一起。清一色财经时政的官方消息里,突兀地出现‘宝贝’两个字,还是太过违和了… 让这帮人不止瞳孔地震,连带着评论区一起震。 只不过,震归震,太子爷亲自官宣,没人敢乱造次蹦跶,连一向娇纵的许易棠都变规矩了,老老实实送上祝福: 「祝福大哥嫂子!!!」 她这话一出,闻葭的身份不言而喻,许家其余小辈纷纷效仿。 闻葭被他抱坐在床头,一条一条翻过去。 “嫂子…表嫂…堂嫂…你弟弟妹妹真热闹…”她继续往下看,除去亲人的,多是员工下属的: 「恭喜许董」 「祝福许董」 「恭喜恭喜,超般配!」 …… “怎么还有叫董事长夫人的?”她问。 “很合理,我是他们董事长,你就是董事长夫人。”许邵廷扬起嘴角,“这个谢云已经很收敛了,他之前当着许博征的面叫你老婆。” 末了淡淡补充,“我老婆。” 闻葭一口凉气吸进,“你爸爸听到了么?” “听到了,那又怎么样。”许邵廷口吻不容置喙,“迟早的事。” 他总是出其不意地犯规,让她一时间裁决不了,只得跟着他一起越界。 她仰起脸,唇瓣贴近他,用气息吐出某两个字。 没有男人能在这种时刻做到理智。 许邵廷呼吸一沉,猛地扣住她的后脑,近乎疯狂地攫取她唇,越吻越深。 手机内,热闹仍在继续,但这不过是表象,更热闹的是某个无名的三人小群: 许易棠:「[图片]」 「sos打死我都想不到大哥有一天会发这种朋友圈」 许砚丞:「那你很蠢,我只能说大哥收敛了很多,你信不信他们现在私底下绝对老公老婆地叫着了?」 许易姝:「老天,你认真的吗,感觉我对大哥的了解只有百分之一,你们男人都这么闷骚?」 第125章 许砚丞不服气:「不要以一概全好吗?我不是,只有大哥闷骚。」 许易棠:「也对,不闷骚怎么干得出在房车把女明星抱在腿上亲热这种事?」 许易姝:「也对,不闷骚怎么干得出要嫂子吵着换床单这种事?」 许砚丞:「也对,不闷骚怎么干得出在书房跟女朋友亲亲抱抱举高高这种事?」 …… 被调侃的两个人在床上难舍难分。 闻葭被亲得透不过气了,才推开他,调整一会儿呼吸,继续翻看不断冒出的新评论。 好新鲜,比翻微博的评论有意思多了。 她看着五花八门的称呼,下意识地笑,“董事长夫人最多,嫂子其次,老板娘…不好听,感觉把我叫老了…这个helen是谁?为什么发这个评论?” 很耳熟的英文名,也很轻而易举唤醒她闯进他办公室那一天的记忆。 闻葭沉吟片刻,“helen…不会是你妈妈吧?!” 她一把丢开手机。 “她发什么了?”许邵廷笑着,拿起手机,看一眼: 「看着很像上次那位在你办公室捂得严实的员工」 “她在开玩笑,其实她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 “我知道…”闻葭把脸埋进手掌间,不愿抬起来,“这不是重点,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妈妈已经看见了,那不是意味着,你爸爸也会看见?” 可怜她意识到的太晚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许博征早就把这条朋友圈从暧昧的配图到直白的文案,观摩了个遍。 并且看了不止一遍—— 晚上八点,云玺湾。 许博征难得没忙碌,而是陷在书房的沙发内,再一次点开许邵廷的朋友圈。 其实他老人家平时也不太看这种东西,只是瞥到许邵廷头像罕见地出现,就是狗来了都吵着要看一眼。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时隔大半年再看朋友圈,是看自己那逆子的爱情故事!! 更让他凝噎的是,评论区其他三个小的凑热闹也就罢了,怎么自己老婆也掺和进去?! 许博征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不懂什么是官宣,也不知道什么是宣示主权,但他看得懂‘宝贝’二字,也看得懂那照片上一对璧人的朦胧身影。 还有天边的那两束烟花。 他心绪复杂地把手机丢开。 书房门被敲响。 杨伯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只平板,放到许博征眼前。 屏幕里的内容,很明显是昨天翎光的剪彩视频。 时长很充足,画面很高清,声音很清晰,许博征一帧帧地看完了,沉着声: “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 他心里已经明了七八分,却还是问:“他为什么在?” 杨伯如实地答:“…少爷也投资了。” “多少?” “具体的不知道,但一个亿是有的。”末了补充,“没动用任何家族信托及集团关联账户。” 许博征哼一声,没说话,走到实木桌前,拾起毛笔,蘸了蘸墨,在宣纸上落笔。 但很明显,他心绪不宁,一横一竖写得张狂凌乱。 一两个亿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对于一家刚起步的公司来说,绝非一个小数目了。 好样的,对女人倒是阔绰得很。 “他在微信里发的,你看到了?”许博征缄默好久,才问。 杨伯如实地说:“看到了。” “你觉得怎么样?” 杨伯又如实地说:“喜闻乐见。” 许博征执毛笔的手一顿,不满地瞥他:“你是越老越会说话。” “实话,董事长,少爷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谈恋爱,我发自内心高兴,”杨伯抬头看他一眼,又道:“我看这女孩子也不错,不如就随他们两个去?你也少操点心。” 许博征那张向来冷肃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却不知道是为什么而笑,“你倒戈到他那边去了?我身体好得很,没准备要走。” “这种话说不得,董事长,”杨伯急切起来了,“我也是怕你气坏身体。” 许博征放下毛笔,转过身,眼中锐利稍敛,露出难得的疲惫,“我难道不希望他能随心所欲,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看着他终于找到想共度一生的人,你觉得,我这做父亲的,心里难道没有半分欣慰?” 杨伯静静地听着,想起他之前跟自己说的,“您怕闻小姐图的是少爷的身份,而非真心。” “这是一部分,”许博征沉吟半晌,“邵廷将来要接手整个集团,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关系到上下多少人的饭碗和期望?他现在找个女明星谈恋爱,我就算点头,董事会那帮人会怎么看?他们会质疑他的判断力,质疑他的能力,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他们终归还是听董事长的。”杨伯轻声劝慰。 “他们就算接受了,那只是表面。背后呢?他们会怎么议论邵廷?说他年少风流,沉溺美色?这些无形的压力,最终都会转嫁到他身上。还有那个女孩子,”他顿了顿,语气复杂,“她难道就不用承受这份压力吗?!” 杨伯双手交握,站在书桌前静静听着,一时没接话。 董事长要考虑的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娱乐圈是什么地方?名利场,是非窝,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到时候影响的不仅是她的声誉,更会波及公司,这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再者说,我也怕他们这份感情经不起这么多考验,阿岚不是明星,我跟她走得也不容易,邵廷又是长子,他肩上的担子,不是普通人家的儿女情长那么简单。” 杨伯顺着他话,很大胆地说,“是少爷生错了身份。” 许博征走到窗边伫立良久,眼睛微眯,“与其说他身份错,不如说我做的错!我当初不该接管集团的,我要不是什么董事长,他也不是什么继承人,你当我爱管他?他跟什么歌星明星谈恋爱我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这种时候也就只有杨伯敢劝他,“那您应该好好跟少爷说说,他会理解您的。” “我儿子我清楚,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那个小女友,我的话他根本不听。” 杨伯一语道破,“也许是用错了方式?” 许博征不耐烦地挥一挥手,“行了,你先出去!这件事我有分寸。” 杨伯离开后,许博征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半小时的步,陷入长久沉思。 - 五天后,沉寂了半年的剧组群里,迎来了新的动静。 是余见山的消息,简单四个字:「即将开工」 群里起哄的同时,闻葭当即给张林芝去了通电话:言简意赅:“快带钟睿来签合同,我得进组了。” 张林芝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这茬,次日就开车带着钟睿抵达公司。 但钟睿并非是只身前来的,他还带着他姐姐——钟岚。 钟岚出道得早,初期在话剧舞台磨砺,但因灵气逼人,被导演看中,从此踏进演艺圈,科班硕士出身的她,比同辈更受前辈青睐。她形象佳,实力好,命也好,进圈不过三年,便从影坛泰斗手中接过奖杯。 导演都评她是目前这个时代最可能跻身为大花的人选。 大花是时代的产物,在影视产业蓬勃发展的年代,传统媒体掌握话语权,作品沉淀周期长,演员需通过多年经典作品的积累与主流奖项的认可,才能形成广泛的国民认知度。 以至于现如今流量至上的时代,使得大花的诞生极其困难。 钟岚是脱颖而出的。 但她的大好前程也是断送在自己手里的。 四年前,她参演完最后一部电影,便宣布息影,继而退出公众视野。 圈内传得沸沸扬扬,说她跟了大导演,又被大导演在饭局上直接送了人,但这些终究只是传言,没人亲眼见到,所以也没人想得到,她再次公开露面,只是以富太太的身份。 报纸上,她站在中年男人的身旁,微微侧着身子,那张曾经在银幕上的脸,被端庄的微笑规训着,不知是被什么抹去了光彩。旁人看一眼,只会觉得这女人像一株依附着乔木的藤蔓,不会知道她曾经也是为自己跟后辈撑起演艺界一片天的大树。 报道的铅字客观而确凿:‘梁城文先生携夫人梁太太出席慈善晚宴’ 现在人们再遇见她,只会叫她一声‘梁太太’,至于她本名叫什么? 没人记得,没人在意。 在话剧舞台上赢得满堂彩的钟岚,下了舞台,只赢得一个冠以夫姓的称谓。 闻葭不愿叫她梁太太,牵起一丝笑,抱了抱她,“岚姐,新婚快乐啊。” 钟岚穿着件桃靥提花上衣,臂弯间一块披肩,富态的手腕上,翡翠金镯子碰在一起,丁玲咣啷地作响。 她没比闻葭年长几岁,这么一番打扮之后,却俨然一位养尊处优的中年贵妇。 第126章 “好久不见,亲爱的。”她现在说起话来,温言软语,拿捏得跟赵兴岚有几分神似,“钟睿说要签到你手下,刚好你开了新公司,我特地来看看,祝贺你啊,经营公司不容易的。” “还好,有张姐帮我打理很多,我也会轻松一点。” 钟睿签合同的事有张林芝,闻葭把钟岚邀请到会客室坐下。 她倒了杯茶给她,“最近都好吗,岚姐。” 钟岚浅呷一口才答:“挺好的,就是太无聊了。” “无聊?” 钟岚笑一笑,但并非恃宠而骄的笑,“城文不喜欢我抛头露面,我现在就安心在家里,学学插花,练练书法,再要不就是逛逛画廊,看看拍卖预展,或者约几个太太喝下午茶。时间多得不知道该怎么打发。” 她语气平和,却也有点若有似无的空洞。 “清闲点也很好,岚姐,你以前太拼了,身体都熬坏了。”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当真清闲下来,又觉得拼才有意思,”钟岚眼神恍惚了一下,“像你这样,自己开公司,虽然刚起步,但做起来了,终归是有成就感的。现在觉得人还是得有点自己的事,心里才踏实。” 闻葭敏锐地捕捉她意思,“岚姐,你要是想,随时都可以回来的,这个圈子,目前还没有后辈能超越你的成就,回来开表演班,做表演老师也很不错。” 钟岚叹一口气,“如果我没结婚,没有小孩,也许还会考虑,结了婚就不一样了,要考虑得很多,最主要城文也不会同意,他管我管得很严。” 闻葭替她遗憾地点一点头,没接话。 “但选择了这种生活,就得接受这个身份。”钟岚扯了扯披肩,语气有点淡,“城文对我挺好,要什么给什么,就是觉得吧,现在的我像个摆设,放在那里好看就行,不需要有自己的事。” 闻葭斟酌片刻,“那你后悔过么?” 钟岚的回答是很客观的,“参半吧,如果我还在拍戏,我也许会想嫁有钱人,但我现在嫁进去了,也会怀念当演员的日子,人就是这么矛盾。” “以前在圈子里,看着风光,但没根,谁都能来踩一脚。现在根是扎下了,但总觉得这土里埋的都是规矩跟体面。” 闻葭心里一沉:“规矩…很多?” 钟岚笑一笑,”无非是走路不能快,说话不能响,对什么人要怎么笑,都有定数。我每天早晨还要去我婆婆那儿问候,烦都烦死。” 闻葭听着,茶苦得她咽不下去。 在台上能演绎一百种角色的钟岚,到头来只演活了个端庄。 “前些天,我陪婆婆去听戏,大概是连轴转太累了,我不小心在包厢里打了个盹。回来之后,就给我摆脸色,当真难伺候…” 说完,她垂下眼,摆摆手,笑了,“哎呀,反正也不用我多说,我那些事,你们都传得七七八八了。” 闻葭掩盖性地淡笑,答得体面,“没有的,岚姐,他们都说你过得很幸福,我也很为你高兴。” “幸福,但也痛苦,”她抬眼看向闻葭,语气坦荡,“我原本也想走捷径,以为嫁进来有钱就好了,但不是的,这里满足了你的欲望,但会磨你的心性,是消化女人的饕餮巨口。它一点一点地啃噬你的个性,喜好,光芒,直到把你嚼碎了,完全消化掉,然后重塑成一个符合他们心意的、光鲜亮丽的空壳。” 钟岚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我现在出门,都有司机和助理陪着,说说保护,其实是监视。我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一字不落地传到城文和他母亲那里。” “那不是…完全没有自由?” “是啊,就是没有自由,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想发表点意见,人家都说,梁太太说得对。梁太太左,梁太太右,他们是在跟梁太太说话,不是跟我钟岚。” 闻葭没将心里的唏嘘表达出来,只是想着,能这么坦然地说出口,她背地里又自我消化了多少? 现在她对她,除去后辈对前辈的惋惜,更多的是女人对女人的心痛。 钟岚看着闻葭低垂的眼眸,蓦地道:“我听说,你现在也谈恋爱了是吧?” 闻葭握紧茶杯,嗯一声。 “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么?” “还早呢,岚姐。” “葭葭,等你哪天想结婚了就明白了。再厉害的女人,一旦结了婚,多少都要收着点。男人嘛,特别是成功的男人,都希望身边站着的是个温婉的太太,而不是个耀眼的明星。” 闻葭心思显然在别处,略点了两下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钟岚见她没有继续聊的心思,把话题扯到了自己弟弟身上,“那小睿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照顾,他人蛮灵活的,也肯争,事业心足,比我强点。我也会支持他,给他铺路。” “一定的,岚姐。” “好了,不说了,我得走了,”她站起身,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软,“婆婆约了师傅来量秋装的尺寸,不能迟到。” 闻葭起身送她,“再会,岚姐,有空常来。” 钟岚步伐轻盈,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地说: “葭葭,你不要学我,你要飞高点,再飞高点。” - 隔日,回剧组的日子。 许邵廷完全舍不得放她走,索性陪她飞了一趟。 哪怕航程只有短短的两个小时。 庞巴迪公务机上,他交代完林佑哲,丢开手机,在她对面坐下,“这次进组要拍多久?” 闻葭识趣地离开自己座位,窝进他怀里:“也许一两个月。” “要不要我去探班?” “这个新演员挺老实的。” 许邵廷:“……” 他蓦地低笑一声,“跟他无关,你想不想我去探班?” “当然想…”她委屈地低下眼睫,“最好你能天天在片场陪我。” 他的决定做得很即兴,“今天落地后我可以在云港陪你一段时间。” 她眼睛发亮,“真的吗,公司最近不忙?” “陪你重要。” 闻葭似乎有什么顾虑,“叔叔会不会知道?” “会,”许邵廷实事求是,“但是无所谓。” “我怕…叔叔会气死的。” 她简直都能想到许博征会用什么话来刺他。 无非是三天两头飞去云港。 无非是三番五次去陪女朋友。 “别管他。” 她环住他腰,“我怕你被他说的…” 私心让她前进,理智又让她退却。 “那你想不想?你只要说一个想字,我留下来陪你。” “我想。” 她到底还是“自私”了一下下。 于是许邵廷复又拿起手机,交代林佑哲更多。 下了飞机,两人未作歇息,直达片场。 为了不给工作人员徒增压力,许邵廷特地没踏进拍摄区,只待在房车里。 只是,片场门口那辆劳斯莱斯还有连号车牌还是太过显眼,被有眼力见的林仲远瞧见了。 “许董也来了?” 闻葭很诚实,点一点头。 “怎么不进来坐坐呐?” “他不想给你们压力。” 林仲远呵呵笑两声,“哪儿的话…没压力。” 嘴上虽这么说,他还是走出片场,准备顶着压力,去跟许邵廷打招呼。 “许董。”他独自踏进房车。 闻言,许邵廷朝他扬扬下巴示意。 “进片场去坐坐?” “不麻烦了,她会不自在。” 林仲远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一次见他,比上一次见他,压迫感似乎少了些许。于是开始大胆寒暄,“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来陪她,”他礼貌性地回,末了话锋一转:“你们新剧本修改得怎么样?” 他一副斯文模样,仿佛真是在关心剧组。 林仲远也是个会来事的,“要不我拿来给你看看?” “不用,”他只问自己关心的: “有吻戏么?” …好家伙,原来是为了问这个。 林仲远拖长音‘呃’了一声,“这…爱情片嘛,许董,不可避免的,不过…苏编已经删掉了挺多。” “删掉了哪些?” “多是一些男女主之间的亲密戏份。”林仲远答得模糊。 “比如?” “类似您上次来探班看到的那些。拥抱啊,坐大腿啊,”许邵廷这问法,让林仲远一时搞不明白重点,于是找补,“那会儿也不知道姓宋的那小子是那副德行,不过许董,拍戏嘛…都是假的。” “理解。”许邵廷点点头,淡然地笑。 如果不是听到他接下来说的话,林仲远当真以为他理解了: “他叫什么名字?” 房车内安静片刻,林仲远品着这语气,莫名似曾相识,似乎跟半年前询问宋彦霖的时候如出一辙。 第127章 见林仲远一时没回答,许邵廷又逼问一遍,“新男主,叫什么名字?” 林仲远这才反应过来,答一声,“…杨牧远。” “具体一点。” “……” 电光石火间,林仲远在颅内脑补了一万个杨牧远可能得罪许邵廷的瞬间。 旋即又自我安慰。 两个人连面都没见过,纯属多想… 他老老实实:“牧羊的牧,远方的远。” 于是下一秒,远在霖州的林佑哲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消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杨牧远,去查」 天地良心,他就没这么患得患失过,查了杨牧远还觉得不够,生怕这男的也是个胆大包天摆不清位置的,但他没证据,不好下定论。 只好在闻葭身上找安全感。 在房车里待了近两个小时,才等到她咔完一条,回到房车休息。 许邵廷泰然自若地坐在沙发内,盯着她,拍拍自己腿,“坐。” “……” 好一本正经的一个字,像谈生意时叫别人坐那样,只不过别人做的是冷冰冰凳子,她坐的是他大腿… 轻盈的身躯落下。他搂住她腰,仰头去看她,“跟杨牧远拍戏的感觉怎么样?” 闻葭顿一顿,支支吾吾,“你怎么知道他叫杨牧远?” “林仲远亲口说的,我查过他了。” 她默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 “人很干净,但我还是担心。” 闻葭意味深长一笑,“许董,你可不像这么没安全感的男人。” “没办法,女朋友太漂亮,”他缓缓问出口,“那你要怎么让我有安全感?” “……”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是不是要让你身边其他男人都有分寸?” “……” “是不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有男朋友?” “……” “他们知道…” 许邵廷没理她的,径直问:“是不是?” 他大掌覆在她丰满的臀部,掌心的热熨着她身体,边说,边缓缓揉按,力度逐渐加重,仿佛在压迫威胁。 “是是…” “那该怎么做?”他手仍旧贴着她臀部游走。 她故意头铁,“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我是怎么做的?” 臀部迎来了比刚才更重的一下揉捏。 他边揉边问,“嗯?” “嗯…发朋友圈。” “那你是不是也要发?”许邵廷眯起眼,拍了下她丰满的肉,“说话。” “我本来就想官宣的,但是现在在电影期间…”闻葭委屈巴巴。 事实上过年那天他第一次提的时候,她就想过这件事,奈何现在有角色在身,在微博发不合适,在朋友圈发又觉得不够正式。 “我知道,不用发微博,只发朋友圈。” “你是这么想的?” “微博是你用来工作的地方,我没那么不讲道理。” 闻葭亲一亲他,“早说嘛,我本来想把你公开在微博的。” “理由?” “正式。” 她也有私心,想给他一个仪式,尽管只是个小仪式。 闻言,许邵廷蓦地沉重呼吸一口,开始极力亲她,亲够了才放开,鼻尖贴鼻尖,“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发朋友圈?” “这算是在跟我要名分吗?” “嗯,要名分,你给不给?” 他的手仍停留在她的臀上,蓄势待发,如果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就会胡作非为的那种。 闻葭是用行动回答的,摸出手机,一张图片已经在编辑处,却犯了难。 “配什么文字?”她问。 “那两个字。”他意味深长。 “不行不行!比天长地久还不行!” 许邵廷失笑,“那发什么?” 她仰头思考一会儿,食指在空气中比划一会儿,似乎在写字。 最终,满心欢喜地编辑了两个字: 「唯一」 宝贝。 唯一。 同样两个字,同样十二笔画。 第65章 晚上,余见山请了一众高层、主演,照例举办接风宴。 但不只是接风宴,也是他新电影的敲定。 酒过三巡,他慢悠悠地说:“我跟苏编合作的还有一部剧本,初步敲定下来了,选择继续用闻老师当主演,”他顿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许邵廷,“覃嘉文是男主,韵文也会在,希望我们原班人马再接再厉!” 闻葭有点醉意,凑到许邵廷耳畔,“你是不是投钱了?” “没有。” “一分钱也算!” “真的没有。” 下一秒,余见山扬着声音:“不过,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原本的资方,万星的胡总胡柏印撤资了,所以在这里还是要感谢许董,作为我两部电影的投资人,一直以来对我们剧组的支持。” 许邵廷:“……” 闻葭:“……” 在一阵鼓掌起哄声中,只有桌子最中央的两个人在咬耳朵。 闻葭小小地哼一声,“怪不得余见山死命要你坐主座。” 她早该猜到的。 许邵廷慢条斯理笑一笑,暗处抓住她纤细手指,被她高傲躲开,不给他摸,“总是骗我。” 他重新把她手抓回来,耐心安抚,“我出钱只是因为我跟胡柏印有过节,我要负责,余见山定你做女主是原本就决定好的,跟我的钱没有任何关系,况且,我跟余见山这么多年朋友,他有梦想,我支持一下也很正常,对不对?” 好冠冕堂皇…让她找不出半句反驳的理由。 “而且剧本我替你看过了,很适合你。” “适合在哪?” “亲密戏少。” “……” 闻葭忍不住笑,“余见山应该只给你看了一部分剧本,女主跟男二的亲密戏最多。” “……” 余见山老人家挨他们一顿揶揄,面部红心不跳地,“接下来辛苦一下大家,咱们努努力,收官之后,专心投入到下一部!” 于是为了加快进程,接下来一个礼拜的拍摄进展得很顺利。 事实上,余见山在两个月以前就把小部分随时待命的配角召回了剧组,补拍跟杨牧远的戏份。闻葭大主演由于要忙公司的事,算是最后一批回岗的。 封闭在影视城的这几天,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安静,对六个月前发生的一切都闭口不提,对某个三个字的名字更是避之不及。 连姓宋的场记也失去姓名,整天被叫作“那个谁”,呼来喝去。 由于摒弃了原本的故事线,新的叙事结构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挑战。苏见芸修改后的剧本,删去了不少男主的戏份,着重把高光加在了女主身上。 这件事,是余见山是跟杨牧远通过气的。 彼时余见山正坐在试镜的棚内,语重心长,“我们剧组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要冲奖的片子,拍完还得送审,重新拍肯定是来不及了,苏编修改过的剧本,把男主戏份删去了起码三成,所以重点会集中聚焦在女主身上,这点你怎么看?” 余见山服从性测试惯了,问每个来试镜的男演员的话术都是‘你怎么看’而非‘是否能接受’。 杨牧远是个脚踏实地的性子,不喜欢虚的,便也直来直去地回答:“余导,说实话,删减戏份对任何一个演员来说都会有顾虑。但既然是为了冲奖,为了成片的最终效果,我个人的戏份多少不是关键,关键是人物的存在是否必要且精彩。修改后的剧本如果逻辑通顺,人物弧光完整,我没有任何意见。”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余见山,很真诚,“余导,我接这部戏,是冲着好故事、好团队来的。戏份多少是其次,把角色演扎实了才是本分。”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这一个礼拜的拍摄下来,男女主的戏份ng次数少之又少,这让许邵廷很欣慰。 这天,闻葭拍完戏,像往常一样坐进劳斯莱斯后排,偎进男人怀里,主动找他的唇。 车内昏暗,许邵廷将手中的平板毫无顾忌地往旁边一丢,禁锢住她的腰肢,发了狠地侵略她。 唇舌交缠数分钟,她骤然抽离,望着他眼底,意味深长地问,“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跟我接吻。” 许邵廷觉得眼前这女人今天格外不正常,盯着她看了数秒,没回答。继而被她慢吞吞地泼了盆冷水下来, “我明天要跟别人做这种事。” 话说完,她故意没去看他脸色,直接从他身上下来,乖乖坐回了自己位置上,嘴角噙着一抹笑。 像是刻意点燃他情绪,火烧上身了,知道急了,拍拍屁股走人,也不熄灭。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冷声吩咐司机,“回酒店。” 继而手指一揿,将前后排隔断屏升了起来。 他原本该去机场的,司机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只是按照吩咐,猛地打转方向盘,往酒店开。不过几分钟,就到了酒店附近。 第128章 被隔出来的车后排瞬时升温,许邵廷的呼吸也莫名变得沉重起来,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吻戏?” 闻葭乖巧地点头。 “借位,还是真吻?”他一用力,人又重新回到他怀里。 闻葭这时候才全盘托出,“借位。” 许邵廷一直紧绷的表情跟唇线终于有所缓和。 一口松动的气还没完全叹出口,就又看见她眉眼弯着,风情万种地笑: “但是除了嘴唇,其余地方都是真吻…” 劳斯莱斯随着许邵廷的身体一起顿住了。 如果只听声音,倒不觉得有什么,但他看到了她的表情。 她没有丝毫闪躲,就那么直勾勾地迎上他审视的目光,眼尾挑着,带着一丝狡黠的试探。 “许董,你不会吃醋了吧。” 很好,越来越会挑衅他了。 车子停稳了,司机来为他开门,他一把将人抱起,踏进电梯厅。 轿厢内的空气冰冷,但比空气更冷的,是他的气场,谅她不断吻他喉结、下巴,也没缓和一点。 “是不是故意的?” 她在他怀里,有点撒娇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多陪我一天…” 让他留下来的方式有很多种,她偏偏要选择最挑衅的一种。许邵廷拿她没辙,无奈地轻笑一下,在心里想了一万种惩罚她的方式。 电梯终于到顶层了,他利落地打开行政套房门,皮鞋尖一勾,门被啪地关上。 他把她纤瘦的身子往床上放,欺身而上,抵着她额头, “除了嘴唇,还要吻别的地方?” 闻葭双臂紧紧地搂住他脖子,两个人胸膛贴着胸膛,她鼻尖被他宽阔的肩膀堵得快要喘不过气。 许邵廷灼热气息吐在她耳旁,“比如?哪里?” 没等她回答,他开始肆意揣测,“这里?” 修长的手掠夺,“还是这里?” 他不仅问,还乐于边问边试探。 她一双腿尤其敏感,如果要用一种东西来形容,许邵廷只能想到含羞草,只是轻轻一碰,就紧紧地闭合住,带着把他手掌吞没的决心。 许邵廷死死地盯着身下的人,“说话,还要吻哪里?” 她闭着眼,如实托出“…脖子。” 他低笑,坦然点头,随即埋首她颈间,自上而下,细致扫荡。 闻葭慌一下,“…不行!”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只会说不行,以前他会尊重她的话,今天被她挑衅得失了理智,“为什么不行?帮你提前演一遍?不好吗?” 他倒要谢谢他肯告诉她。 闻葭对他的流氓简直束手无策,开始咽呜,只可惜她这种细若游丝的动静,在他眼里似乎是面粉里的一粒火星子。 将他欲望燃得淋漓,他嘴唇向下,“还要吻哪里?这里?还是这里?” 等不及她的回应,他埋进她的雪白间,逼出她堵在喉咙间的一声声喘息。 她全身上下被他侵略了个遍,带着微弱的哭腔,“你该去怪…余见山…又不是我要演…我也不想演…” “没说不让你演,”关键时刻,他欺身,居高临下,“但要带着我的东西演。” …… 闻葭慵懒地瘫在床上,连眼睛也睁不开,却还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要把这种事情告诉他了,纯属自讨苦吃! 自讨苦吃的后果就是,次日一早起得很痛苦。 但好在她还是准时到了片场,被许邵廷陪着的。 往常他送她到影视城,就会立刻返回酒店,但今天不一样,他坐在车后排,迟迟没有命令。 “你要去片场看么?”她语气相当心虚。 许邵廷笑得笃定:“我推航班就是为了去片场看。” “……” 上次宋彦霖那事一出,余见山频频梦见,整日扰得他心神不宁,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特地把吻戏安排在今天的第一场。 场景在客厅内,是男女主的回忆戏份,冯映雪尚未患病,是以比先前拍的患病时的戏份要更…大胆。 余见山拍戏是很讲究镜头语言的,在他所有的爱情片中,观众无法找到任何一句确切的、昭然若揭的,让男女主感情升温的台词,因为他常常用肢体动作跟物品来隐晦地代替。 因此他的分镜也设计得极为巧妙,只靠单一的画面,也能留以无限的想象,让观众在耐人寻味的回味当中,参透出男女主的感情线的进展。 所以这是一场没有台词的戏。 戏内没有,戏外有,余见山走进拍摄区,照旧给自己的主角讲戏。 他站在闻葭身前,刻意挡住监视器前,某个八风不动的身影。 “来,咱们捋一下。这场戏是回忆,冯映雪还活蹦乱跳的呢,所以放开点,演出那种热恋小情侣的黏糊劲儿。” 余见山一边说,一边往杨牧远大腿上跨坐,给闻葭示范,这是她一会儿要复刻的肢体动作。 “来,吻我脖子。”余见山命令。 杨牧远也是为艺术献身,豁出去了,没有任何质疑地就往余见山脖子上吻。 被后者‘啧’了一声,一把拍开,“行了,之前没拍过感情戏?这么老实?没让你真吻,做做样子!” 杨牧远尴尬地笑两声,照做。 “吻是借位的,但其他地方,脖子啊,胸膛啊,都是真的吻,所以不要吝啬,该用力的地方就得用力,那种又亲又蹭的劲儿得出来,让观众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种燥热,懂吗?呼吸也得跟上,带点儿喘的,但别太夸张,咱不是色.情片。” 闻葭点点头。 “行了,来一遍。” 她挪步,下意识往片场外望去,毫无征兆地撞进许邵廷幽深的视线中,他双臂抱着,姿态从容不迫,仿佛不是看自己女朋友跟别的男人拍戏。 在这样的注视下,她□□,往杨牧远身上,坐了下去。 “……” 杨牧远圈住她腰,另一手,掌着她的背脊,将脸埋进她颈肩,模拟吻的姿态。 片场霎时宁静了,气氛比许邵廷第一次来探班的时候还要压抑,他存在感太强,所有人都在想着一件事,只不过都心照不宣地没说出口。 于凯晴站在许邵廷侧后方,小心翼翼瞥着他的身影,见他手指动了动,摸出了一支烟,却刻意不抽,只是在股掌间摩挲着,来回把玩,仿佛在消解某种压抑的情绪。 她替闻葭不自在,第一次觉得一场对手戏有这么漫长。 直到数分钟后,余见山才舍得掐断,“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一分钟后开拍。” 片场的缄默终于被打破。 闻言,闻葭迅速从杨牧远大腿上退下来,向许邵廷小跑过去。 她乖乖地蹲在他面前,下巴枕着他腿,还没开口,他先主动,“我不会生气,你放心拍。” 她眼睛睁得圆溜溜地去看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他指尖的烟,“那这是什么?” “…只是有点烦。” 她嘟囔,“那要不…你出去待一会儿?” “不用。”他把她拉起来,捧住她脸,让两个人都隐藏在监视器后,低声问:“要拍几次?” “一次…”她向他保证,“为了你,尽量一次。” 许邵廷点点头,带着某种情绪地吻住她唇,半晌才肯放开,“去吧,” 继而说了句跟上次一模一样的话, “我在这。” 他要她出戏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自己。 恰好余见山在那边用喇叭喊开拍,她细声细语地‘嗯’一声,“等我。” 场记、摄影、收音都准备好了,闻葭像刚才那样,往杨牧远身上坐。 场记板立刻被打下。 沙发上,光线被刻意调暗,杨牧远缓缓地亲着闻葭白皙修长的脖颈,是蜻蜓点水的那种,一路向下,到了她胸脯前,她穿着件吊带跟针织开衫,光景虽不至于一览无余,却有点半遮半掩,呼之欲出的情致。 感官在细腻的触感下渐渐苏醒,又在下行的路径中被无限放大。她被吻得向后仰,半眯着眼,神情恍惚没有重点。 所以也没人知道,她在某一秒抽离出冯映雪的身体,望向了片场外的男人。 许邵廷很明显在压着绵长的呼吸,刻意放缓胸膛起伏的节奏。 只是动作太亲密暧昧了,就算是做戏,他也难否认,在某一秒,自己情绪失了控。 他站起身,往片场外走去。 刻意背对着拍摄区,所以他只能听见余见山传来的一声声指令: “再往下一点,再深一点。” 许邵廷手中的打火机砂轮响了一下。 “唇贴得紧一点。” 打火机砂轮响了第二下。 “吻她唇。” 火焰腾起,烟头瞬间亮起猩红。 他蹙紧眉,不愿去想两个人演到哪了,他又亲到她哪了。 在风中深深地吸了几口烟,又重重地吁出。等了好久,烟蒂少了半截,他才听见里面传来‘咔’的一声,随即响起熟悉轻盈的脚步声。 第129章 他一顿,继而猛地转过身。 看见秋日的阳光下,她静静地站着,手交叠在身前,细眉微蹙,眼神相当恍惚迷离,似乎在用力分清眼前的男人是谁。 上一次也是这副状态,他知道,她还没出戏,还沉浸在跟别的男人的旖旎之中。 他心一沉,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她跟前,叫了声她名字,“闻葭。” 叫了一遍还不够,又叫了第二遍,“闻葭。”继而不由分说地吻住她的唇,带着私心地要把别的男人留在她身上的气息给扫荡掉。 太有占有性,侵略性,让她差点站不稳。 片场里谁也没敢先做声,只看见男人一手夹着烟,一手捧着她脑袋亲吻,吻是从他心底深处的压抑而出的,所以很深。 直到吻得她快要喘不过气了,才放开她,望进她眼底,“看着我,闻葭。” 她看清他,眼神变化得很明显,方才的迷离恍惚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澈。 只有他的清澈。 “叫我名字。”他命令,但很温柔。 但闻葭并不是根据他的命令,而是根据自己的心叫的,“许邵廷…” 她脸在他胸膛间,叫得瓮声瓮气。 直至听见这三个字,他才满意,把她搂进怀里。 “不是说会在那边吗?” 她也怕自己不能第一时间看见他。 “对不起,”他在为自己的自私道歉,“下次一定在。” “没有下次了,吻戏已经全部拍完了,”闻葭乖乖地说,“亲密戏也是。” 许邵廷这才满意地笑一笑。 他私心很足,不允许她眼里跟心里有其他男人的存在。 - 他是留下来看她拍吻戏的,吻戏拍完,便即刻返程。 两个小时航程,回到馥山大道时,不过下午时分,他一踏进客厅,便看到许博征高大的身影。 后者一身深色西服,发型纹丝不乱,背着手朝他走来,表情冷厉万分。 父子俩面对面站了片刻,这次许博征并没有撒火,而是冷静地看着自己长子,径直问:“从哪里回来?” “云港。” “出差?” “……” 见他不回答,他命令,“跟我走。” “公司还有客户要见。” “今天先推掉,”许博征不由分说,字字句句, “我带你去见个人。” “去见谁?” 许博征已经转身,迈动了脚步,许邵廷却没跟上,只是反问。 “一个女孩子。” 许邵廷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什么意思?相亲?” 他终于动了身,却是往反方向走去,“我有女朋友,不见。” 许博征望着他的背影,破天荒没有动怒,语气出奇平静: “相信我,你一定会想见的。” 许博征今天很不对劲,刻意不跟他针尖对麦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语重心长的教诲。 这种反常的克制让许邵廷心头一沉。 他宁愿跟他明枪暗箭地互呛。 许邵廷缓缓转身,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坐进劳斯莱斯后座。 许博征整理着西装衣角,不紧不慢地开口:“三番五次跑去云港见她?” 许邵廷漫不经心:“没有三番五次。” 许博征沉默几秒,心平气和终于维持不住,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还后悔去得不够勤?” “实话实说。” 许博征正要发作,被许邵廷从容截断:“别生气,爸爸,对身体不好。” 劳斯莱斯安静了几秒钟。 许博征果然压下了火气,一副做派地环起胸,吁了口气出来,“我说过,给你半年时间恋爱,半年后立马分掉,现在都已经半年多了,你准备怎么办?” 许邵廷没有犹疑,“我做不到。” “一句话的事。” “心里做不到。” 许博征面色愈发冷肃,“就这么喜欢她?” 许邵廷缄默着没做声,算是默认。 “跟我说说你喜欢她的理由。” 这话如果是闻葭本人来问,许邵廷会认真地回答她,或许是她的明媚,她的坚韧,她的通透,她的性格讨喜。但如若是旁人问,他只有简短的回答: “很难讲,”许邵廷不自觉地浅笑,“她只在我面前表现得像个小女孩。” 许博征似有愕然,“只是这样?” “嗯,她在所有人面前总是要强、倔强,唯独会在我面前脆弱,我想保护她。” 许博征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是为自己的儿子叹的,他又何尝不理解?看见心爱的女人只在自己面前卸下防备,这种被全然托付的感觉,没有男人会不为之沉溺。 许博征不再说话,只是怅然的望向窗外,心中更加坚定了要带他去见这个人的信念。 相顾无言半晌,直至轿车驶入大路,许邵廷才问:“所以到底要带我见谁?” “你到了就知道。” 司机开了将近一个小时,转入一条幽静的林荫道,最终停在一栋别墅前。 别墅的外观是非常气派的,但又因为四周的墙比寻常别墅高了一点,显得尤其封闭。 两人走进前院,数丛植物生机盎然,小而白的花瓣因为风而轻颤,几株木芙蓉恣意舒展,跟周遭的高墙格格不入。 许博征按响门铃,一个仆人前来招呼,把他们迎了进去。 屋内异常安静,客厅里面的陈设很豪华,但豪华得无声,不张扬,像没有生机。 仆人引他们至客厅中央,楼梯处才传来动静。 许邵廷停住脚步,抬眼望去,便见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孩,身材高挑,脸生得极其出色。 她扶着扶手,静立着,没立刻下来,而是盯着许邵廷看了片刻,才转向许博征,微笑着打招呼,“许伯伯。” 说罢,往一楼走。 “明嫣,有段时间不见了,”许博征招呼小辈般的拍拍她肩膀,继而对着自己儿子:“你们小时候见过一面,有印象么?” 许邵廷在脑海里极力搜索着‘明嫣’两个字,但无果,他维持着礼貌式的笑,实话实说,“没多大印象。” 谢明嫣是很明显的内向性格,甚至有些压抑,话不多。她招呼客人落座,周到地斟茶。 许博征似乎是带他来相亲的,又似乎不是,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性格,不会是他中意的准儿媳。 见别的女人,他没什么耐心,心里想直接走,但终归不合礼数,礼貌斯文地坐下了。 三个人之间的对话都由许博征主导着,许邵廷没开口几句,只是喝光了一盏又一盏茶。 从半个小时的对话中,他得知她的父亲跟许博征是故友,早些年交往频繁,只是近些年有所疏远。其余的谈话也是很常规的,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身体工作,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果盘空了,茶凉了,许邵廷看一看腕表,想要站起身离开,才听见许博征问: “你妈妈最近还好?” 明明应当是刚见面寒暄时问的问题,却放在这个时候问。适宜的问题,不适宜的时间以及答案—— “很不好。” 许邵廷停住离开的脚步,转过身看她,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她的压抑来自哪里了,是来自于自己的母亲。她说起自己母亲,面相似乎有点发苦,与这张姣好的脸格格不入。 “方便去看看文霜吗?”许博征问。 谢明嫣轻轻点头,“许伯伯,跟我来吧。” 谢明嫣把父子俩引到了别墅花园前,但并未踏入,而是隔着玻璃窗看。 一片开得最盛的玫瑰花丛间,一个妇人背对他们坐着,寻常这样的景致里,女人会坐在秋千椅上,但她没有,她坐在一把冷冰冰的轮椅上。 她的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虽然穿着昂贵的丝质长裙,却毫无生气,身旁的玫瑰花显得比她有生命力。 “还是不肯跟旁人说话吗?” 他用了‘还是’这个词。 “嗯,”谢明嫣眉眼是很悲怆的,“天天坐在花园里,饭也不爱吃,家里不能有一点噪音,每天就跟花说说话,要不就擦擦那些奖杯。” 许邵廷随着谢明嫣的视线望过去,客厅侧边有一扇明净的玻璃柜,五层,摆满了金奖杯。 跟闻葭办公室那一扇如出一辙。 他走近,奖杯底座的字逐一看过去。 ‘双星奖-最佳女主角’ ‘金鼎奖-最佳女配角’ ‘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主角’ ‘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最佳表演奖’ …… 很明显是一位优秀的女演员从国内走出国门的亮眼履历。 最后,他定睛在她名字上。 苏文霜。 许邵廷想起来她是谁了。 九岁的时候,他去参加过她的婚礼。 那场婚礼上,人人都在说新郎官魅力大,长相好,有钱,又有本事,娶到个愿意为他放弃所有的女明星。 第130章 可是,那个时候许邵廷看到的苏文霜,明明是满面春风的,二十几年未见,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他再度把视线投向花园里那道干瘦的背影,试图把此刻的她跟记忆中的她串联起来。 但是很难。 在这一刻,许邵廷后知后觉,许博征不是带他来见什么女孩的,也不是带他来相亲的,而是,带他来见女孩的母亲的。 苏文霜似乎感应到一些动静,缓缓回头望,直到正面对着玻璃外的三个人。 她的脸依然很美,五官标致,尽管两腮瘦削,但优越的骨相撑住了昔日的风华。 只是那双眼睛空洞无神。 “妈妈,许伯伯来了。” 闻言,苏文霜微微一笑,控制轮椅到父子俩跟前。 “博征,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她问完,目光转向许邵廷,神色怔住。 “这是邵廷。文霜,你还记不记得他?” 苏文霜在外人面前极力表现得自洽,她端庄地点一点头,“邵廷都长这么大了?”她细细打量着许邵廷,“样貌还是很好,就是跟小时候不像。” “伯母好。” “结婚了吗?”她问。 “还没有。” “有女孩子中意你吧?” 许邵廷微微点头,浅笑,“我有中意的女孩子。” 闻言,苏文霜颔首,自言自语,“没结婚…没结婚也挺好的…” 她仿佛只是来问这些无关痛痒的话的,得到答案后,自顾自地转动轮椅,回到那丛玫瑰花间了。 苏文霜不喜欢被外人打扰,也不喜欢跟外人交涉,父子俩不好多做停留,许博征上前去跟她说了一番体己话,便匆匆离开。 出了别墅,两个人仍旧一路无言,只是气氛变得很压抑。直至重新坐进车里,许博征才问:“记起来她是谁了吗?” “嗯。” “你印象里,她应该是很漂亮的。” 车内静默了会儿。 许博征复又开口:“她跟你那个小女朋友一样,以前也是明星,演员,她或许比闻葭更耀眼,更有天赋。她丈夫很好,提供给她最优渥的生活,只是,不再允许她抛头露面。她曾经的梦想、才华、光芒,都成了这个家族需要被妥善收藏起来的点缀。一开始她看到自己的过往会唏嘘感叹,过了五年再去看,会后悔莫及,等到了第十年,接受不了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心理落差让她抑郁了整整八年。甚至想过要自杀。” “她有最好的医疗团队,看不好,她是心病。” “这就是你今天带我来见她目的。”父子俩之间难得和谐了一回,许邵廷转过头,语气很沉稳,“你是怕,闻葭会有跟她一样的下场。” 他的悟性总是那么厉害。许博征没承认,也没否认。 许邵廷缓缓地说,“我不会让她变成那样,我跟她丈夫不一样,不会不允许她抛头露面。” “是不一样。”许博征扯了下嘴角,没什么笑意,“当年谢家底子薄,需要苏文霜的名气撑场面,算是各取所需。”他目光沉沉地压过来,“但是我们这样的家庭,最怕的就是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反而需要她收敛锋芒,避免任何可能带来出现的负面影响,她那个行业,曝光度高,是非多,今天一个热搜,明天一条绯闻,放在普通人身上是谈资,放在她身上,可能就是风波。” “我承认,我们这样的家庭,有时候是很残忍,所以很多东西是自然而然的残忍,不是你能够控制的,就像你妈妈。” 许邵廷猛地抬头去看他。 “你妈妈为了嫁给我,也放弃了很多,她一开始也觉得值,但你让她现在去看以前的自己,她不敢看,我现在很心痛她,也很后悔,如果年轻的时候知道会这样,我宁愿不娶你妈妈,娶一个自己爱不上的女人回家也很好,因为看自己爱的人痛苦,你只会比她更痛苦。” “这就是你一直让我娶沈知蕴的原因。” “邵廷,我不是在诅咒你的爱情,我是在给你看前车之鉴。爱情的热度能维持多久?激情褪去,生活露出它琐碎、现实甚至残酷的本貌时,闻葭会不会因为放弃了自我而怨恨你?我不想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跟我有同样的心痛。” 许邵廷将头转向窗外,斟酌良久开口,“我可以让她完全做自己。” 许博征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长子在一件事上有近乎不理智的执着,他一口气吸进,刚要扬声开口,又咽了回去,语重心长,“那样你会很累。” “我无所谓,”许邵廷勾一勾唇角,“你说有些事我控制不了,但是她可以控制她自己,她不会让自己变成苏文霜那样。” “是,她是不一定会变成那样,万事都并非绝对,”许博征停顿片刻,声线变得很冷厉,“但你既然要跟她在一起,就要做好她会变成那样的风险!你问问自己,她愿意看到自己变成那样吗?你愿意看到她那样吗?” “你不要被一时的情情爱爱冲昏头脑,我告诉你,谈恋爱跟结婚是完全两码事,你需要考虑的还有很多。” 他没逼迫他分手,只是劝慰,太反常。 许邵廷收回目光,缓缓开口,“所以——” “所以,你需要好好考虑你的感情。” “下个月起,你的所有职务暂缓。”许博征口吻不容置疑: “我给你时间想清楚。” 第66章 晚上,两个人照旧视频。 闻葭向他那边望了一眼,却见他难得地没有在写毛笔字,只是坐在椅子内,很沉静。 “怎么了,有心事吗?” 这句话向来是他问她的。 “没有。”许邵廷笑得云淡风轻,对自己被暂缓职务的事只字不提,只道:“许博征今天带我去见了一位长辈。” 闻葭乖乖地等着他的后话。 “是他朋友的妻子,”他停顿了片刻,像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这个伯母,早年也是演员。” “早年?”闻葭彻底顿住吹头发的手。 他的话让她想起了钟岚。 许邵廷微微颔首,“她家里有一整柜的奖杯,跟你办公室那一面很像。从内地到香港,从香港到国外。” 闻葭毫不掩饰眼中的仰望,“那我还得努力努力,办公室目前只有半柜。” 他宠溺地笑一笑,“你跟她都很优秀,只是,”他少见地迟疑了两秒,“这位伯母,结婚之后就息影了,再也没出现在公众面前。” “她结婚的时候几岁?” “也许不到三十。” 不到三十,就捧回了国际奖项,闻葭太清楚在十几二十年前,这座奖杯对于一个华人女演员、甚至对中国电影意味着什么。 她为素未谋面的女性感到惋惜,像对钟岚那样,“为什么息影?是自愿的吗,还是…被要求的?” “后面一种。” 果然。 “那她…后来的生活还好吗?” 许邵廷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毛笔,蘸墨,悬腕良久,才说:“现在的生活很平静,养养花,看看书,丈夫体贴,女儿也懂事。”顿了顿,补充道,“有一种…与世无争的好。” “就这样吗?”她轻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嗯,就这样。” 许邵廷闭上眼,耳畔却响起许博征的话语: “一开始她看到自己的过往会唏嘘感叹,过了五年再去看,会后悔莫及,等到了第十年,接受不了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心理落差让她抑郁了整整八年。甚至想过要自杀。她有最好的医疗团队,看不好,她是心病。” 几秒后再睁开,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温和,甚至带着一点轻松的笑意。 他说的那样自然,仿佛事实就是如此。 但闻葭太了解他了。她能看到他笑容背后一丝极力隐藏的沉重。 他不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她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听起来她的婚后生活也很不错。” “是很不错,但我见到她的那一刻还是在想,她会不会后悔没有坚持自己热爱的事。” 闻葭语气很坦荡,“也许这就是她追求的,每种选择都有它要走的路,不是吗?” “也是,”他轻松地说:“所以,重要的是当事人觉得值不值得。” 许邵廷垂眸写了满纸的‘慎始敬终’四个大字,越写越乱,越写越潦草,心静不下来,他把话题移开,“不说这个了。余见山跟我说,剧组大概十一月底杀青?” “我觉得差不多。” “杀青后有休息的日子么?” “除去拍杂志封面,也许有,其他要看余见山具体安排。” 许邵廷颔首,瞥了一眼腕表,到她睡觉的点了。他没再多说别的,只讲到时去机场接她。看着她躺上床,他才挂断视频。 屏幕暗下去,他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褪尽。 他独自坐在书房里,眼前浮现苏文霜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还有她坐在轮椅上单薄如纸的背影。 第131章 他说了谎。 但并非是为了私心,更大程度上是他觉得苏文霜的结局对于一个女演员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不忍让她听。 - 在影视城苦熬了一个多月,闻葭的戏份终于迎来杀青。 剧组微博释出了一组杀青照,配文很简洁: #在冻结以前杀青# 戏终,但生命未竟。 感谢@余见山导演的指引,与领衔主演@闻葭@杨牧远,主演@覃嘉文@潘韵文的精彩演绎。 “我们都要在冻结以前,热烈地燃烧。” 杀青照跟闻葭在电影里的形象一致,黑发素颜,唇色浅淡,高领毛衣配亚麻长裙,一身极简的朴素,却也没掩盖住她优越的五官气质。 她手捧鲜花,对着镜头微笑。 评论区集结了粉丝、影迷以及路人: 【二次开机好顺利,期待冯映雪,期待陈序!】 【几个主演造型很有故事感,但我怎么有种be的直觉…?】 【余见山的片子必追】 【这个题材可以冲奖了吧,余导好好带队啊,期待中国电影再创辉煌】 【导演组很会选角了,杨牧远形象比之前那位更贴合,期待住】 【从开机到杀青一路关注,真心为大家感到高兴!预祝电影后期一切顺利,票房大卖,奖项丰收!】 闻葭抱着捧花,跟自发组织来庆祝她杀青的粉丝们合完照之后,才离开片场。 下午五点,夕阳熔金,暮云合璧,影视城外的余晖下,停着一辆格格不入的劳斯莱斯。 黑色锃亮车身,不见一丝灰尘。 闻葭瞥了一眼车牌,见不是眼熟的数字,便没太当回事。 直到车身旁的中年男人把她叫住:“闻小姐。” 杨伯穿一身亮泽的黑色西装马甲,双手交握着站在车旁,向她颔首。 闻葭脚步一顿,朝劳斯莱斯望了一眼。 跟许邵廷那辆明显不是同一款,这一辆车身更长,更显张扬。 “您是?”她问。 杨伯毕恭毕敬,“闻小姐,董事长有些话想跟您说。” 闻葭愣了两秒,心脏猛地一震,“抱歉,我还有其他安排…” “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 她指甲也掐进掌心,下意识咽嗓子,往深色车窗内望了一眼,看见许博征凌厉的侧颜。 他神情很从容,却没回望她,似乎有十足的把握让她上他的车。 “请上车吧,闻小姐。” 闻葭自知逃不开,做足了心理准备,迈步上前要拉开车门,被于凯晴拽住了,“我跟你一起去。” “没关系的,只是说点事情。” 杨伯面相很和蔼,语气有种对小辈的关切,“这位小姐可以陪同。” 两人一前一后地坐进劳斯莱斯。 车内空间很宽敞,清爽洁净的香味扑鼻而来,但并非木质香,莫名带着一种压抑陌生感。 内饰真皮整洁光滑,只是在这个天气的温度下显得有些凉意,让她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叔叔好。”闻葭关上车门,细声细语。 她怎么也没想过,她跟许博征第一次正式见面,会是以这种形式。 许博征仰头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一手搭着中控,一手很有气势地搭着膝头。 平心而论,他算得上气宇轩昂,人至中年,身材却挺拔,保养得跟三四十岁的男性无差别,一丝不苟的发型间不见半根银白,尽管眼尾有细细皱纹,但仍能透过这些时间的痕迹,一窥他年轻时的优越。 听到闻葭的声音,他缓缓睁开清明的双眼,微微侧脸,什么也没说,只是很有威严地点一点头。 “叔叔您想跟我说什么。” “先不急,我定了家餐厅,兴许和你胃口,我们边吃边聊?” 是问句,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听您的,叔叔。” 路程很煎熬,四个人一路无言。 前排的杨伯大气不敢出,冷汗滴落。 于凯晴攥着自己的帆布包,布料不知道吸走了她多少手汗。 闻葭不敢去看许博征,只好全程望向窗外,在脑海里预演了一万句他要跟自己说的话。 要是许邵廷在就好了,至少她心里有底,不会如此慌张。 车子约莫行驶了半小时,停在一家西餐厅前。 门口挂着营业的牌子,但想进来的客人都被不留情面地拒了。 于凯晴被杨伯带进了包间,同样用晚餐。 她喜欢尬聊,管他生疏还是熟稔,杨伯也逃不过。 “你们董事长会跟她聊些什么?”她问得天真。 杨伯礼貌地笑,“很难讲。” “他一直是这样一个严肃的人么?” 杨伯摇一摇头,欲言又止。 杨伯跟许博征年龄相仿,自许博征二十五岁起就待在他身边,尽职尽责,见证了他大半辈子。所以杨伯知道,许博征年轻时并不是这副性子,纨绔得很,甚至没有少爷现在一半沉稳。 可他又该怎么跟这样一个刚见面的小辈开口呢? “董事长其实并不严肃,只是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得已。” 于凯晴似懂非懂地喝了口红酒。 原来有钱人的人生也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她心里想着。 边想,边担心地把目光投向包间外。 许博征跟闻葭在大厅的一张双人桌前落了座。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压迫。只是坐着,什么也不说,喝一口茶,也让闻葭发怵。 “不用紧张,闻小姐,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是为了跟你谈什么事?” 闻葭一双手在桌下绞得紧,“无非是…我跟他的感情。” “是,”许博征放下茶杯,“不知道邵廷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给他的期限是半年,半年到,你们分手。” 餐厅里一片死寂。 闻葭心跳也停了半秒,稳住呼吸了才说,“没有,叔叔,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许博征轻微颔首,目光似有穿透力,轻而易举剖开她的镇定,“我不妨跟你直说。如果你和邵廷在一起,是为了许家能给你的资源、人脉,或者更直白点,为了他将来可能继承的那些东西,那我们可以换一种更高效、对彼此都更有利的方式。” 闻言,她莞尔,装得淡定,不卑不亢,“叔叔。首先,我对您说的更高效的方式不感兴趣。我的事业,是我用一个个角色、一场场戏拼出来的。靠交易得来的捷径,走不远,也站不稳。” 她死命掐着自己掌心,才堪堪把持住声线,“其次,我跟他在一起,绝对不是为了他能给我的资源,或者是什么人脉。” “是吗?”许博征意味不明地一笑,“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在逐步暂缓他在集团的一切职务呢?” 说完,他把目光探进闻葭的眼底,与其说是欣赏,不如说是审视,细细揣摩着,直至看出了一丝讶异、错愕,惋惜之后,他才满意移开视线。 她在他眼前跟跟透明似的,谅她再如何掩饰,那点情绪也无处可逃。 “这件事,他应当也没有跟你说过?” 闻葭一直笔挺的背在此刻缓缓松懈了下来,她似乎有些颓然,“没有…” 是忘了讲?还是故意隐瞒,不想让她担心?她无暇去想清楚,只道:“是因为我吗?” 许博征不置可否:“以他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处理集团公务,因此暂缓。” 他略作停顿,又道:“如果继续这样,我不能保证他不会失去更多,甚至是继承的资格。” 闻葭突兀地重重呼吸了一下,抬眼去看他。 如果眼前是旁的人,闻葭只当听耳边风,但眼前是许博征,她相信他真的做得出。 她缄默半晌,无心再周旋,聪明劲很不合时宜:“您的意思是,我跟继承权,他只能选择一个,对吗。” 也许这才是他今天的目的。 她最怕的还是来了。 许博征没回答,只从容地又饮一口茶,“另外,我了解过你的背景。很努力,也很有天赋,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应当很不容易。” “您想说什么?” “你这样的女孩子,追求的应该是更广阔的舞台,更好的前程,我说得对吗?” “我和他在一起,从未想过要放弃我的事业。他也很支持我。”她顿一顿,“当然,我也很支持他。” “支持?年轻人的支持往往很廉价,因为它不需要付出代价。但当真正的选择来临时,比如,家族的需要和他个人情感产生冲突时,这种支持还能剩下多少,是个未知数。” “我希望你明白,他身份特殊,你们的感情不是简单的儿女情长,更不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么直白,这其中牵扯了很多利益,割舍。” “所以您的意思是——” 言止于此,旁的不必多说了,许博征推开凳子,站起身,气定神闲地整理整理昂贵的西装衣摆, 第132章 “我不逼你们分手,只是做提醒,你们的感情,要考虑、要权衡的,还有很多。” 话毕,他径直离开。 很简短,很开门见山的一场对话,却因为过于直击要害,让闻葭一个人在双人桌前,坐了好久好久。 - 回霖州的航班在次日。 晚上七点落地时,许邵廷的车早已静候在地下停车场a区。 剧组杀青的消息在微博上掀起波澜,有私生,代拍扒出了闻葭的行程,凌晨五点就开始在机场蹲点,伺机而动。 闻葭穿得已经尽可能的舒服朴素了。白衬衫,驼色短风衣,水洗牛仔裤,一双短靴。 妆也没化,带着口罩帽子,捂得密不透风。 但尽管这样,进航站楼的时候,还是被认了出来。 身边没有保镖,于凯晴拖着箱子被人群隔在后头,寸步难行。越来越多的人涌上前来,每个都拿着手机举着一顿狂拍,像一堵肉墙把她围着。 一时间机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最终是林佑哲带着一群保安疾步赶来,才给她腾出一条走路的道。 他护着闻葭,一边在她耳旁低语:“闻小姐,许董在a区等你。” 剩下的交给林佑哲,闻葭沿着腾出来的一条道带着于凯晴径直前往停车场,找到车牌显眼的迈巴赫。 她四下望了望,绕到他那一侧,拉开门,自然而然地跪坐进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蜷着。 一个多月没见,他想她想得发疯,立刻拥住她,摘下她的帽子跟口罩,看到她的表情,轻笑一声,“怎么了?心情不好?” “好累…睡了一路,还没醒透。”她兴致不高,瓮声瓮气,“还被私生拍。” 恰好于凯晴放好行李,跟匆匆回来的林佑哲坐进前排。 引擎启动,隔断屏静音升起,将后座隔绝成一方私密天地,许邵廷才道:“亲一下。” 闻葭听话地勾住他,闭眼吻他。 后排一时只有唇瓣相触的细微声响,吻够了他唇,她开始贪恋地吻他下巴,喉结,脖颈。 直至觉得自己被撩拨得定力快要耗尽了,他一把将她提上来,复又去亲她的唇。 “嗯…”她下意识地从喉咙溢出。 他对她的身体是那么了解,轻而易举寻到敏感处,撩拨一会儿,又适时松开,替她整理衣服,边整理边问: “为什么不肯给我舌头?” 她刚刚的吻始终浅尝辄止,只是让两人的嘴唇轻触,丝毫没有交换气息的意思。 像温火,只燃,不烫。 闻葭小动物般地‘唔’一声,低垂着眼,没说话,转而往窗外望了一眼。 车子已经驶上了大桥,夜色璀璨,霓虹如织。 但她认出来了,不是去馥山大道的路。 “不回你家吗?”她问。 “先不回,”许邵廷凝视她的眼睛,“先回我爸爸那。” 闻葭呼吸微乱,轻声地:“你要带我去见你爸爸吗?” “嗯,该正式见一见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他衬衫,“我们改天,好吗?” 这语气小心翼翼,像怕惊动什么。许邵廷胸口一堵,“为什么?” “我不能见他。” “是不愿见,还是不能见?” 闻葭低着眼眸,声线微弱:“愿意见,但不能见。” 冗长的静默在车厢里蔓延,不知是谁的心跳跟气息先行沉重了一分? “为什么不能见?”许邵廷调整了呼吸,不知在消化什么,“告诉我。” 迈巴赫随着许邵廷话音而停,停在许宅门口,厅内灯火通明,但没有半个人影,甚至没有人出来迎接。 闻葭余光扫过,像是怕他不由分说地带她进去,急促地摇摇头,“我不能去见你爸爸。” “为什么?”许邵廷脑海里莫名其妙闪过一个念头,“…是许博征来找过你了?” “没有的。”闻葭摇头摇得笃定,“他没来找过我,是我自己的意思。” 许邵廷深深地盯了她数秒,越盯眉宇越紧。她演技好得很,让他又一次没看透。 门内,二楼的书房灯亮着,窗前两道身影。 杨伯站在许博征身后,见他负手站着,蹙着眉眼盯着楼下的那辆车。 迈巴赫停稳后,车灯熄了,但车门始终没有被推开。 十分钟过去了,终于,许博征看见车灯再次亮起,继而是引擎的轻响,似乎要重新起步。 闻葭最终还是没有下车。 但许博征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放松,反而越来越凝重。 这是一个对他来说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但是,他似乎并不满意,也不欣喜。 他叹了口气,离开窗前。 车内。许邵廷无力地阖了阖眼,再睁开,“开车吧,回别墅。” 后排隔断屏又重新升上。 许邵廷语气沉稳,“跟我说实话。” “他没有来找过我,只是…”闻葭吞咽一下,有些胆怯,“我这段时间考虑了一下我们的关系…” 她不敢去看他,不知道他唇角跟下颌线都紧紧地绷着,眉宇也舒展不开。 “什么意思?闻葭。” 她抿了抿唇,继而浅笑,“许董,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是你杀青的日子。”他毫不犹豫地答。 窗外很繁华,有金银照得她清丽的面庞忽明忽暗,她莞尔着摇头,但这笑意中分明带着一丝疏离跟恍惚。 “不是的,你再好好想想,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闻葭深吸一口气,吸到身体最深处了,不自觉地发抖,迫使她眨眼,“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签了一份合同,今天,刚好是到期日。” 她话说完,车后排死一般的寂静,因为两颗心脏隔着层皮,谁也听不见谁的咚咚作响。 “真快。”他说。 “也就是说,今天是我们解约的日子。” 许邵廷仿佛不愿去听,生平第一次想逃避,往车窗外望了一眼,“嗯,解约的日子,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在持久的安静中,闻葭感到鼻尖似乎发酸,随之而来的是眼底的滚烫,“许邵廷,你知道吗?前段时间…我见到了我的一位前辈。她让我在这几天想了很多很多。” 闻葭几乎是颤着声线,“她原本应该有很好的前途…但是她放弃了事业,结婚了,嫁给有钱人,现在只能站在丈夫身边,没有自己的身份,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我…我不想变成她这样…” 许邵廷胸膛明显起伏了两下,静了良久,很陌生地看她。 他以为自己向她隐瞒苏文霜的现状就万事大吉,却没想过她早已见识过另一种残忍。 只是他不知道,她还是骗了他。 她所说的,根本不是她最主要的理由。 她真正无法说出口的是——她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而放弃继承人的身份。 许博征那番话威慑力还是过大了。如果继承权跟她之间只能选择一个,她会毫不犹豫地退出。 因为她太清楚,他的童年,没有任性的权利,他的人生,铺满了严苛的规划。那些被剥夺的玩乐、情感和自由,都成了浇筑在那把继承人交椅下的基石。他走的每一步,都冷静而克制,所有的努力与牺牲,都指向一个明确的目标,成为那个被选定的人。 如果他因为她失去了,那么他曾经失去的、被剥夺的,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她不能让自己,成为否定他过去全部人生的那个理由。 也不能仗着自己的爱,把他拉下高台。 但她不能说出口。说了也只会换来他跟许博征再一次的冷眼相对。 “我不会让你变成她那样,我会给你自由。”他回应得平静,听不出波澜。 “这很难很难。”闻葭懂事地替他理了理领带,扬着唇,努力不让眼眶的湿润流下来,“你我都会很累。” “我不在乎。” 闻葭细微地摇了摇头,“许董,你迟早要结婚生子的,你需要的,是一个能相夫教子的妻子,我不会是那个合适的人选,”她脸颊上滑下一行液体,“我不想很多年以后,后悔没有继续自己热爱的事,做一个被困在宅院里的女人,做一个没有自己身份的女人。” 尽管这并非她真实的理由,她还是说得头头是道,冠冕堂皇,但似乎缺少了分底气。 “这就是你不愿见许博征的理由吗?” “嗯…”闻葭难过地垂眸,“只是因为这个,我有很好的事业,我也要为我的以后考虑,不是吗?” 就让他觉得她自私好了。 就让他觉得她残忍好了。 他不能做决定,就让她来。 直到这一刻,许邵廷才知道许博征看得有多透。 明察秋毫,洞若观火,算到闻葭不会愿意放弃自己的未来,更算到他不愿看见她变成另一副样子。 第133章 是不是还算到他们两个人总有一天要因为这件事走到这一步,所以带他去见苏文霜? 如若她说的是旁的,他怎样都不会放开她,但是她偏偏说的是这个理由,掠夺了他挽留她的勇气。 “我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许邵廷自嘲地勾一勾唇。原来是她算到。 “这就是你为什么那么知好歹,懂事。” “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对吗?”许邵廷抚着她脸颊,屈指替她抹一抹眼泪,“一直这么清醒,对吗?” 闻葭忍住抽噎的欲望,呼吸颤颤巍巍,低下头,“嗯。” “所以你那个时候才说,不要为了你放弃任何,不值得。” “嗯…”她还是没能忍住把脸埋进他胸膛的欲望,贪恋他温度,“对不起…许邵廷,我们都该有更好的以后。” 她很愿意仰望他。 许邵廷生平第一次听不明白一句话,“没有你,我怎么有以后?” 她很理智,不愿在他怀里做多停留,将头抬起,“你会有的。” 车内氛围一如既往的旖旎,但是她的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这两束烟花,是否消逝得太快,太转瞬即逝? “许邵廷,”她认真地唤一唤他,“你就当我们演了一场戏好了。” 她没敢说,她一开始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签下的合同。 演戏而已,这没什么,她最会。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的在戏外爱上他了,爱得很深,这么深。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很清醒,却是清醒地沉沦。所以在瑞士挂情人锁的时候那样犹豫,所以在听他说想娶自己的时候,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所以让他不要为了自己放弃任何。 她什么都清醒,唯独在他说官宣的时候糊涂。 哪怕这是一段不会长久的关系,她也想有人见证,这是她微小而深切的私心。 “演戏。”许邵廷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 闻葭几乎快要被某种痛感压抑得呼吸不过来,她闭着眼,声音像羽毛, “现在,你就当我演够了。” 许邵廷愣怔了很久,好让人费解的几个字。 他蓦地释怀地笑,点点头,“你演够了,那我怎么办?你想过吗?” “对不起…对不起…”她语不成句。 “所以你的意思是——” “到此为止。” 两颗心脏在同一瞬间分别停滞了一秒,两秒,三秒。 如果能永远停顿在这一刻该多好?谁都不想迎接下一秒跌到谷底的失落。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还是想起很多年前,下雪那天,她在漫天雪花里转圈的样子,天真,可爱。无数个梦里,他梦见她回望住他,他也没想过,那一瞬间会让自己惦记那么多年。 他还是想起那天在他家试衣服,她仰头为自己打领带的样子,那个时候,他以为他们会有无数个那样的时光,像普通情侣那样。 他还是想起两个人认识后第一次吃饭的场景,烛光那么晃眼,那么熹微,他却将她的脸看得真真切切,在心里说,想保护她一辈子。 他还是想起那晚她躺在自己怀里看照片的样子。他似乎还有很多很多照片没有给她看过,但是没机会了。 是他爱她的方式错了吗? 许邵廷怎么都没有想明白。 这一刻,两个人想到一起去,但只有她选择说出口,“我们谁都没有错,错的是现实,还有身份。” 许邵廷被一股要命的心痛击穿,已经无暇去分析她说的‘身份’是什么意思。 闻葭见他没做声,极力地吸一口气,泪流了满面,却还是向他微笑,“许董,你会不会跟我分开后第二天就去跟别人结婚?” 车子驶进了别墅区,很黑暗,所以她没看到,许邵廷微微偏过头,面颊上悄无声息地滑下的两行泪,不知落在了哪处。 “不会。”他的声音仍旧那样沉稳,给她踏实感。 但是感觉总是会消失的。 车子终于缓缓停下,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你…可以答应我吗?” 她到底还是存了一点私心。 “我答应你,不会。”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喉咙发着紧,声音那么低沉沙哑。 闻葭闭着眼点一点头,任由眼泪流下,“那就好。谢谢你。” “你只在乎这一天吗?” “够了,够了…”闻葭的喉咙哽到发酸,“我不奢求那么多…你总是要结婚生子的,不是吗?肯为我留一天,也很好。” 他缓缓说:“在我想象的所有结婚生子的场景里,只有你,没有别的女人。” “我不能耽误你的。” 这句话是真心,却不是他以为的因事业而放弃他,而是她认为,他不该因她放弃身份。 可许邵廷心脏已经痛到极点,根本无暇分析她的话语,只是成全式地点点头。 他也想她好,也不愿意看到她凋谢溃败。 在身份跟现实面前,谁都无能为力。 前排也很安静,于凯晴仿佛有什么预感,破天荒地没有咋咋呼呼,她朝林佑哲看了一眼,“林秘书,麻烦你了。” 林佑哲拉手刹的动作也顿住,回以一贯斯文的笑,“不用客气。” 后排的车门隔了好久才被打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来,他止步于院子的栅栏前,看见第一次送她回家时,开得盛的三色堇。 “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他站在她身后,问。 “被你爱过我已经很满足,你要忘记我。”泪痕黏腻得难受,闻葭没说旁的,只是又一次重复,“我说过,你就当我演够了。” 闻葭没敢看他的表情,只是丢下这么一句话,径直转过身要走。 她说得比想象中的冷静,轻松。 总要有一个人来做决断的,就让向来犹豫不决的她来做一次。 “好,我成全你。” 他知道这是他们绕不开的问题,第一次这么无力地妥协。 “闻葭。”他不甘心地把她叫住,“我们会不会再见?” 夜里没什么风,许邵廷却觉得自己快要站不牢,攥紧拳头才堪堪稳住自己的重量。 “也许还会,也许不会了。” 他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最后一次抱住她,“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找我。” 他的怀抱永远都对她敞开,只是她不愿再进入了。 感受到怀里的女人点了点头,他强忍住吻她额头的欲望,最后抚摸了一下她头发,松开她。 “你要幸福。”她先开口。 许邵廷径直转过身,闭着眼,颓废茫然的面庞上,第二次滑下泪水,掉在石板路上。 他没有回答她这句话。 他想不明白,没有她,自己该要怎么幸福。 ----------------------- 作者有话说:- 她也想不明白 (许博征的行为动机后面会讲明 第67章 每年的十二月,都是velra的品牌收官季,品牌总部不仅要对过去一年进行复盘,更要为新一年的战略铺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完成代言人的更迭。 大牌向来是高傲的,velra的代言期限通常只有一年,唯有那些格外受宠、咖位足够、商业价值惊人的艺人,才可能拿到两年甚至更长的合约。 为了这一两年的时间,圈内无数小花小生挤破了脑袋地抢,倒不仅仅是因为一个代言人的头衔,而是为了一个登上由velra推封的杂志。 丁倩汝作为velra唯一的亚太地区设计师,早年在法国进修的时候,就着手于拓宽品牌的中国市场,所以除去设计师这个职位之外,她也是velra中国区的市场总监。 今年六月起,就有无数经纪人、经纪公司向她的邮箱发送自荐信,想要接洽一下,争取拿下velra新一年的代言人,再不济,品牌大使、品牌挚友也是可观的。 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这些邮件都被统一冰冷的话术驳回—— 感谢垂询。velra新年度代言人已确认。 对于velra这位神秘的年度代言人,圈内没有任何风声走漏,直至两天前,velra在官博发了一张剪影,这才把矛头指向闻葭。 这个代言的机会,是丁倩汝先前承诺给闻葭的,她兑现得毫无压力,只是向经理耳旁吹了几阵风,开了几场会,审批便顺利通过。 这一季velra推封,选择跟顶级女刊《maven》合作,圈内能同时获得velra跟《maven》的青睐的,少之又少。闻葭是自velra成立以来,第三位达成此成就的代言人,也是第二位女性。 此时此刻,velra中国总部大楼。 丁倩汝一身秀场款大衣,步履生风地走出办公室,乘电梯直达化妆室所在的楼层,亲自迎接这位代言人大咖。 化妆室内,大灯明亮,眼影盘、腮红盘、阴影盘或开或合。发胶瓶、喷雾瓶,或倒或立,桌上各类卷发棒夹板的电线歪七扭八,缠绕在一起,凌乱万分。 第134章 velra的造型团队全员出动,在桌边围了一圈,各司其职。 闻葭坐在这群人的中央,顺滑的黑发上数个夹子,将她头发挽起,她正静闭着眼,任由董易雯为自己抹护肤品。 丁倩汝高跟鞋声音由远及近,造型团队见她来了,默契地让出空间。 “好久不见亲爱的,”她走到闻葭身后,双手亲昵地搭在她肩上,“前两天跟你助理接洽,她说你刚杀青还没出戏,状态不理想,今天呢?感觉怎么样?” 闻葭终于睁开双眼,她的皮肤依旧白皙,没什么瑕疵,只是双眼下一片淡淡的乌青些许显眼,不该出现在她脸上。 她轻轻牵起嘴角,声音几不可闻:“好很多。” 走近了,丁倩汝才弓下身,仔细端详了她的眼晴。 她眼皮微微浮肿,像被雨水浸润过的花瓣,不再轻盈。 “亲爱的你哭过了?”丁倩汝似有愕然,但她没深想。 闻葭垂眸,不知是为了掩盖浮肿的眼皮还是为了掩饰住情绪,“嗯。” 她的兴致不高,淡色的唇抿着,线条纤细而脆弱,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在拍杂志封面的前一天落泪,是女明星的大忌。谁都想呈现最佳的状态,如若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流眼泪? 丁倩汝脱口而出:“分手了?不可能吧?” 她是开玩笑式地问的,所以说了个自认为绝对不可能的答案。 毕竟,她看见了,闻葭无名指上还戴着枚夺目张扬的六千万粉钻呢。 怎么可能是分手? “不是分手,”闻葭淡淡摇头,“杀青戏拍得比较悲,缓不过来,这几天回想起来,总是忍不住想哭。” 闻言,站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于凯晴抿一抿唇。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她知道,这句话里,只有‘杀青戏拍得比较悲惨’这几个字撒了谎,其余的都真真切切。 只是下一秒,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她说的全是实话,毕竟,跟许董分手,怎么不算一种杀青戏呢。 她背过身去,不愿看到闻葭这副装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就说嘛,”丁倩汝倚着桌沿,满意地端详自己的代言人,“所以前两天状态不好,是因为这个?” “嗯,”闻葭重新闭回了眼睛,“只是因为这个。” “其实本来应该多给你一点时间做调整的,”丁倩汝走到她身后,双指轻柔地扶着她太阳穴,抬起她头,看着镜中的她,“但是我们ada总有点迫不及待见你。” “没事的,总不能一直在原地做调整,”闻葭微微颔首,语气平静,“人总要向前走。” 丁倩汝‘嗯哼’一声,总觉得眼前的女人比之前见面的时候沉静很多,但也少了几分明媚,仿佛在刻意压抑着情绪,她捉摸不透,于是把话题扯开,“话说,你公司剪彩的视频我看了,裙子很眼熟哦,是许董给你买的那件吧?” “你眼睛真尖,”闻葭终于肯勾起唇笑,但是这笑是下意识的,因为她捕捉到了丁倩汝话里的某两个字。 只是下一秒,她蓦然意识到了什么,旋即又把嘴角的笑收了回去。 “很衬你哦,全球独穿。” 闻葭没继续讲话,低下眼,掩饰性地拿起一旁另一本杂志翻了翻。 这本杂志也是内部资料,刚编订完最终内容,还没批量打印。 “这里怎么没有我穿的那件?”她把杂志带有新品图片的那几页翻遍了,之前在许邵廷家试的那几件几乎都在,却独独没有她剪彩时穿的那件藏蓝色礼裙。 “嗯?”丁倩汝奇怪看她,“许董没跟你说过么?” “说什么?” 她俯下身,沉着声音在闻葭耳边,“许董把那条的设计买断了,不会发布了,不然我怎么说你是全球独穿?” 末了,她补充,“原本也是行不通的,但是他赞助了整一场秀,只有这一个要求。别说出去哦,我们ada总破了例。”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不久嘛,好像离你剪彩没多远。” 闻葭翻杂志的手一顿,莞尔,“是吗,他确实没跟我说过。” 丁倩汝抿一抿唇,“…我以为他跟你说了,我会不会把他的惊喜剧透了?” “不会,你放心。” 不会再有惊喜了。 “那就好那就好,”丁倩汝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话说,前几天许董…” 闻葭没听清她后面说了什么,因为眼眶热得很突然。 她昂起脖颈,想要把突如其来的难受咽回去,但适得其反。眼泪似乎要破眶而出了,她嘴边那点笑意褪尽,趁着董易雯转身换护肤品的瞬间,蓦地站起身,不自在地说: “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丁倩汝的话像一份过期的礼物,是精美绝伦的,却散发着陈旧气息,后劲很足,她迫切地想找一个无人的角落,独自面对这份沉重、迟来、且再也无法令她欢欣的惊喜。 整个velra造型团队的人互相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的背影。 闻葭脚步踉跄,走得又快又急。等于凯晴追出去时,她已闪进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洗手间只有她一个人在,一片寂静。于凯晴推门进去时,只看见她纤瘦的背影摇摇欲坠。 她一手强撑在台面上,细细的胳膊几乎要支撑不住她重量,向一边倾斜去,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自己嘴巴,将所有呜咽堵在喉咙深处。 哭腔都被压抑回了身体里,只能化作剧烈的颤抖。 于凯晴看得分明,有泪滴掉在了水池里面。 她扶住她,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帮她捋气息。 她上一次见到她这样哭,还是杀青回来那天。 那天晚上,闻葭一进别墅什么话也没说,晚饭也没用,径直躲进房间。 直到十一点,于凯晴直觉不对劲,敲门没人应,拿备用钥匙破门而入,却发现闻葭凌乱地坐在浴缸边,手臂搭在边缘枕着脑袋,昏睡了过去。 脸颊两边挂着泪痕。 她不是自己睡过去的,而是哭得力竭了才睡过去的。 于凯晴远远地看着浴缸边的那道身影,她身子瘫软着,脖颈低垂,类似一种花朵的根茎,被折断,枯萎了就是这种状态。 那一刻,她觉得闻葭好陌生,好遥远,如同一具被定格在绝望瞬间的、美丽而易碎的标本。 于凯晴不傻,刹那间,她全都明白了。 那之后,她经常撞见闻葭偷偷抹眼泪,但从未有一次像此刻这样,哭得绝望—— 她一个劲地摇头,被手掌捂住的唇齿间,模糊地吐出几个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于凯晴鼻尖一酸,把她的身子扯过,极力揽进自己怀里。 模仿记忆中许邵廷拥抱她的方式,一遍遍轻抚她的长发,想给她一点安慰。 但是她做得不好。 许邵廷比闻葭高出那么多,而她跟闻葭身高相仿。 她给不了那样完整的庇护。 “我好想他…” 四个字,小心翼翼的语气,足以让于凯晴鼻尖发酸,她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总不能说自己也想许董。 只说:“许董肯定也在想你的。” 闻葭仍旧在她怀里摇头,“怎么办…我该要怎么办…凯晴…” 她是真的在发问,也是真心费解,她不懂,没有他的日子,自己该要怎么办? 似乎是身体被生生剥去了层皮,死不了,但是碰哪里都剧痛。 以前在他身边的时候没感觉,抽离了才发现,自己有这么贪恋他。 “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闻葭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哭了多久,也许眼泪也流干了,才整理好表情,回到化妆间。 她没让任何人看出异样,只轻声:“不好意思,刚才身体不太舒服。我们继续吧。” 继而向丁倩汝微笑,为自己的突然离开感到抱歉,“你刚刚说了什么丁总?我没听清。” 丁倩汝合上杂志,回忆了一番,“噢,我说,前几天许董还联系过我,说有事想请我帮忙,你知道是什么事么?” “不清楚,”闻葭答得云淡风轻,“工作上的事,他很少跟我提。” 丁倩汝微微摇头,“应该不是工作上的事,他特意说让我按照上次庄园的地址去,说实话亲爱的,我有点怕他,总觉得跟他相处怪不自在呢,但是你在的话就还好,像上次那样。” “我不会在。”闻葭斩钉截铁。 丁倩汝不明所以地抬眼去看她。 “我姐马上又要进组拍戏了。”于凯晴见缝插针补充。 “你怕他什么?”闻葭问得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问的那样。 “伴君如伴虎啊,有钱人总是很难服务的。”这是丁倩汝在职场这么多年总结下来的经验,很简短,也直白。她向闻葭眨一眨眼,说了句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girls’alk,你不要出卖我哦。” 第135章 “不会。”闻葭这几天总是不专注,又开始神游,“你不用怕他,他很好,不会为难你。” “你是他女朋友,当然这么说喽。” “不是的,我以前也很怕他的。” 丁倩汝不解,“…你是女朋友,你怕他什么?” 怕他没有爱,也怕他高高在上的地位,但她没想过,她畏惧的,反而成了让她们分开的原因。 她聪明地换了个说法,“跟你一样,伴君如伴虎。” “那后来呢?” “后来…”闻葭看向镜中的自己。 后来我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他了,爱让人变得勇敢,我渐渐不怕他。 “后来就发现他,其实不像看着那样让人…害怕。” 他也很爱笑,也很温柔,也有脆弱的时候,也有一些迫不得已,也有真实的喜怒哀乐,也会疲惫,也有一些不擅长的事。 也会哭。 他会哭吗,她有些不确定,那天在车里,她手心突然出现一些滚烫的液体,她也分不清是不是他的眼泪。 “那…跟他说话有什么要注意的么?”丁倩汝似乎是真的对于许邵廷的主动邀请有些受宠若惊,总怕自己得罪到他头上。 “没什么要注意的,”闻葭目光麻木不仁,“做你自己就好。” 她顿顿,似乎在回忆,“他其实…很擅长倾听的。你只要把想说的说清楚,他不会为难你。” “谢谢你亲爱的,告诉我这么多。” 闻葭浅笑着,没继续接话。 其实,她知道他更多。 他喜欢安静,喜欢小岛,最想买的岛屿在加勒比。喜欢刺激,喜欢危险,喜欢疼痛,痛是少数能让他觉得自己在秩序之外也能真实活着的东西。 他也喜欢玩赛车。 她现在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没看过他玩赛车的样子。 不是说总有机会的吗。 怪不得何令仪总跟她说,所有承诺在兑现以前,都是很脆弱的。 无暇浓厚的底妆,让丁倩汝看不到她微微泛红的鼻尖。 只是眼眶的红还是难以掩盖,但是红得那样恰到好处,像淡粉的花瓣尖,反而成了标本的点缀。 两个小时后,妆造才彻底完成。闻葭穿的礼服极其繁琐,只能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走进摄影棚。 “闻老师,身上的首饰摘一下。”造型师在做最后的确认。 她身上其实没什么饰品,除了一条项链,乖乖地摘了,还有一个,她不愿意摘,“这个可以留着吗?” 她张开手掌,给造型师看无名指上那枚钻戒。 熠熠生辉,璀璨夺目。很明显凝结了一些什么。 造型师拿不定主意,去看丁倩汝的眼色。 这是珠宝藏品,并非大牌,不存在品牌互斥,丁倩汝欣然应允:“没问题,亲爱的。” 她到底还是藏了一些私心,不知是想给自己看,还是给他看。 于凯晴再次背过身去,口罩下的唇抿得死紧。她仰起头,紧闭双眼,深深呼吸。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不甘。 她站在角落里,偷偷地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屏幕显示的是简短的几个字: 「她好吗?」 这条消息,是她两天前收到的,但她迟迟没有回复,不是因为不想回复,而是因为,没有身份跟资格。 但是此刻,她再也忍不了。 忠诚、共情、无力感在一刹那涌上。 她在闻葭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萌生出一种“不懂事”的冲动,自作主张地回了: 「许董,她不太好。」 第68章 馥山大道的清晨很静谧。 这里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富人区,因为只有一户庄园,光地皮就价值六十五个亿,是富人有钱也拿不下的地段。 沿着大道蜿蜒而上的,是一道低矮的黑色铁艺栏杆,其样式极简,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分量。 栏杆内侧,经过精心修整的墨绿女贞墙密不透风,高度恰好阻隔了所有试图探究的视线。 庄园就坐落在这一道道女贞绿篱墙内。 这是清晨五点。 天还只有蒙蒙亮,花园里的长椅上,一道男人的身影凝固地坐着。 他一手环着胸,一手曲着搭在扶手上,撑住低垂的额头。 他的眉宇紧蹙,眼皮静阖,睫毛在眼睑下有一片阴影,却还是没有掩盖住一片疲惫的淡青色。 管家在窗前看见自家少爷的背影,匆匆赶到花园内,躬身低语:“少爷,去睡一会儿吧,晚点还要见客人。” 虽说平常许邵廷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就起床,但管家知道,这几天情况尤其反常—— 他从驻守在岗亭的迎宾员那里得知,少爷已经足足三四天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 这两天倒还好,只是三四点进花园坐,前两天,干脆在花园坐了整个通宵。 他只是这样静静坐着,不看书,不说话,只思考,但也没人知道他在思考什么。 管家见他纹丝不动,忧心忡忡地摇一摇头,识趣地转身离开了。 终于,到六点了,佣人们都开始忙碌,像往常一样为他备好早餐,管家又一次踏进花园,“少爷,去用点早餐吧。” 许邵廷虎口卡着额头,修长的两根手指随意地挥了挥,“先不吃。” 他声音带着倦意,尤其沙哑。 又是半小时,那道僵坐的身影终于动了动,站起身。 他穿着睡袍,不掩高大,只是这份挺拔里,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颓唐。 黑发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发泥定型,垂落几分,显得年轻,或者说随和了许多。 漫不经心的凌乱,是外人没有见过,只有她见过的模样。 暂缓职务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他该谢谢许博征,因为他的大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只是一如既往地想她。 他缓步踱进二楼的衣帽间。 这个衣帽间并非他常用,却很宽阔,跃层式设计,没有西装衬衫马甲之类的,而是挂满了他各式各样的赛车服。 这些赛车装备每天都有佣人来打扫整理,即使他一年没有碰过,也丝毫不见灰尘。 许邵廷拿出一件红白相间的赛车服,换好,他动作是那样慢条斯理,似乎终于在麻木不仁的几天里找到一件感兴趣的事。 拉链“唰”地一声抵达领口,充满速度美感的制服显得他愈发肩宽腰窄,身形优越。 笔挺西装赋予的端方禁欲,在此刻被赛车服加持的肆意不羁所取代。 两种气质在他身上,并非割裂,更像一枚硬币截然不同的两面。 一切就绪后,他走到透明柜前,手指滞空划过,最后停在一只相同配色的头盔前。他拾起,不疾不徐地向庄园后门走去。 庄园的背面,有一条冗长且弯曲道路。 他没告诉过她,当初他买下这块地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座半山上,很适合建私人赛车场。 赛道依着山腰蜿蜒伸展,全长有三英里,十余个弯道错落分布,似一条灵动的绸带,缠绕在绿意盎然的山间。 赛车场建成后,有无数主办方想要租用这条顶级赛道,承办专业赛事,都被他一一回绝了。 这里从不对外开放,只偶尔在深夜,会响起引擎的嘶吼。 这是许邵廷为数不多的能够全然放松的时刻。 比看书更让他专注,比思考更让他放空。 场地门口停着五辆赛车,流畅的线条,低底盘匍匐着,像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偏爱那辆限量的迈凯伦f1gr,经过涂装改造过的车身黑红相间,前脸进气口像一张咆哮的巨口,充满了原始的侵略性。 车门向上打开,优美得像一对翅膀。许邵廷妥帖地将头盔戴好,坐进车内。 低矮的车型,对于他这样身高腿长的男人来说,多少是有些逼仄的,但是此刻,这种窒息的逼迫感竟让他有些安心。 他气定神闲地将手套戴上。双手扶着方向盘,却迟迟没有启动。 头盔下一双深邃的眼若有所思,他下意识往场地外的方向望了一眼。 动作是本能的一瞬,在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只不过是因为他耳畔回荡了一男一女的两道声线—— “什么时候开给我看?你开起来,一定很酷…” “总有机会。” 他眨了眨眼,视线迅速扫过,直到不甘地确认了那片空无之后, 他转过头,毫无留恋地启动引擎。 迈凯伦配置是顶尖,每个月的维护费就有七位数,即使沉寂一年,性能依旧巅峰。 许邵廷左手手指收拢,稳稳包裹方向盘。右手利落地推挡,踩下离合,引擎发出一声低吼。 他脚跟轻转,脚尖将油门一踩到底,强烈的推背感瞬间将他按进赛车座椅。 换挡动作行云流水,手腕一抖便完成切换,没有丝毫犹豫。 第136章 他偏爱这种传统的h型换挡杆,需要他踩下离合器进行换挡。这是最纯粹、最富有参与感的体验。 轰鸣声在半山腰间盘旋,足足有十几秒才彻底平息。 极限的速度,让迈凯伦在仅仅几秒之内,冲出了数百米。 可是,头盔之下的那道目光却冷静至极,丝毫不见在玩极限运动时有的兴奋,甚至有几分抽离,跟散漫。 他再次利落地动了动手腕,换到了速度更高的档位,仿佛只要够快,就能摆脱什么东西。 车速不断攀升,仪表盘上的指针剧烈右摆。 风声在窗外呼啸成一片模糊的噪音,他想要的速度终于到来,能把那些堵在胸口的东西都扯碎了,甩在身后。 在达到速度顶峰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自由,一切痛苦跟悲伤都随着车窗外的风而飘散。 有一种极致的、短暂的、近乎幻觉的解脱。 终于,迈凯伦跑完了一条直道,即将进入一个大转弯,许邵廷利落地打转方向盘,稍稍松开油门,速度猛然降下来的一刹那, 一张脸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 不是他主动回忆,是不由分说地闯入。 那么清晰,清晰得残忍。 他看见她弯着眼睛对自己笑。 下一秒,又看见那天晚上,她哭着问自己,会不会第二天就去结婚。 那一刻,所有被速度强行镇压的痛苦,凶猛地反扑回来,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 骤然的剧痛让他窒息,呼吸停滞。 就在这惊痛的真空里,世界仿佛慢速,他忘了手中的方向盘、忘了油门、忘了离合、忘了弯道,忘了所有。 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车身失控地横摆而出,一个凌厉而绝望的漂移,最后横亘在赛车道中央。 尖锐的鸣笛声,让呼啸凛冽的风都自惭形秽。 驾驶室内,许邵廷双手扶着方向盘,头微微埋着,他眼睛紧阖,但并非是因为迈凯伦的失控。 而是因为心脏的那阵骤痛。 太痛了,让他呼吸不能,让他舒展不得。 “闻葭…”他人生第一次,近乎喃喃出声。 - 几天后,丁倩汝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抵达许邵廷的半山庄园。 管家敲响书房的门来禀报,“少爷,有客人来。” 书房里,许邵廷正凝神望着电脑屏幕。 虽说许博征暂缓了他的职务,他该好好放松的。 但他却不愿真的放松下来。 他需要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失去对于时间的知觉。 他抬起眼,兴致不高,“推掉吧。” “对方说是你主动邀请她的,登记的名字叫丁倩汝。” 听到名字,许邵廷一直平静的眼眸这才有所触动,他关掉电脑,起身走出书房:“带她进来吧,让她稍微等一会儿。” 一楼,丁倩汝被管家请到了会客室。她妥帖地将铂金包放好,没别的,里面装着许邵廷特意嘱咐她要带过来的东西。 约莫等了十五分钟,热茶到了恰好能入口的温度,丁倩汝看到男人从楼梯间缓步走下来。 他是迎着阳光踏下楼梯的,面庞让人看不真切,身后跟着一片阴影,颀长,挺拔,远远地瞥着,只会让人觉得这样的男人,确实是值得被仰望的。 “许董,上午好。”丁倩汝看他在逆光中走来,主动礼貌地打招呼。 她其实有点战战兢兢的,尽管闻葭说过不必怕他,但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还是让人没法忽视。 并非是单纯的身高带来的,而是久居上位沉淀而来的。 闻葭是怎么做到不怕他的?一时间她想不明白,脑海中只浮现一句话。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许邵廷主动伸出手,“幸会。” 直至走到身前了,丁倩汝才看清他的脸。 他的相貌还是很英俊帅气,一如既往的端方,比她见过的所有男明星都要优越一大截。 只是,比上次见面消瘦了很多。 似乎也疲惫很多。 丁倩汝回握住他的手,有种莫名的心惊。 “坐。” 她坐下,从包里摸出一本东西。 是《maven》杂志的初版样本。事实上,杂志的内容是一个月前就定好、编辑排版完了的,闻葭拍的封面,甚至算是尾部工作,拍摄结束之后,便被马不停蹄地送去《maven》总编办。 五天后,拿到初版。 在此刻,被递到许邵廷手里。 封面上的女人,穿着极具设计感的礼服裙,裙身如鱼尾般优雅舒展,搭配着华贵的皮草装饰,整个人仿佛沉浸在一种妩媚的氛围里。 许邵廷看着,近乎珍重地接过。 对面丁倩汝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却看不懂他眼神,似乎参杂着悲怆、痛楚、释然。 看自己女朋友有必要这么悲伤嘛。 她搞不懂,吞咽一下,“许董今天请我来…是什么事?” 许邵廷淡笑,“杂志预计什么时候发售?” 他口吻一本正经,似乎真的是在跟她谈商务。 “明年第一季度。” 他合上杂志,毫不犹豫地:“我贡献二十万的电子刊销量,发售二十四小时内。” 丁倩汝一口茶险些呛住。二十万销量是什么概念?这可是顶级女刊,销量直接跟商业价值挂钩,能被各路粉丝算进实绩里面的硬核数据,是品牌方眼中最直观的吸金力证明。 “二…二十万…册?还是金额?” “二十万册。” 当初那种恨不得当场给他跪下的感觉又杀了回来,丁倩汝定了定神,用表情跟言语给他跪了,“许董…好手笔…我会跟我们ada总说的,也会跟maven主编说的,非常谢谢您的支持。” 这个代言人真是请对了。 佣人进会客室为两个人添茶了,交谈短短地暂停了片刻。 丁倩汝心情大好地抿了一口,再抬眼,蓦地听见对面男人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她最近还好吗?” 仅仅只是几天,他就用了‘最近’这个词。 他以前不是这样度日如年的人。 丁倩汝眨巴眨巴两下眼,“许董…您说谁…?” 她视线缓缓下落,看见许邵廷拇指指腹轻柔地抚过杂志封面上女人的脸,下一瞬,又看见他抚过她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他的动作是那样轻缓,近乎疼爱、珍重。 “闻葭,她最近好吗?”许邵廷垂眸,平静地又问了一遍。 丁倩汝手里茶杯一抖,鸡皮疙瘩起了全身。 “什…什么…意思…?许董…您跟闻葭…分手了?” 许邵廷这才抬起眼眸,望向她,释然地笑了笑,“是,看来她没跟你说,我跟她分手了。” 丁倩汝鼻腔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一刹那,她回想起拍杂志那天,自己在闻葭面前说的话,似乎一字一句都不应该。 继而,她下意识地往客厅望去,仿佛看见一年之前,男人就坐在沙发里,女人欣喜雀跃地跑到他跟前,提着裙摆转了个圈,说,“我最喜欢这条。” 天真得像小女孩那般。 那个时候,她转圈,所以看不到他的目光,可是丁倩汝站在局外,看得真切且分明。 他的目光是那样深沉、专注,带着一种接近虔诚的温柔。 温柔深情到让丁倩汝难以相信此刻这一男一女已经分手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 她没敢问,只连连道歉:“对不起许董,她确实没跟我说,我不知道…” “不怪你。”许邵廷笑笑,自言自语,“一直那么要强。” 丁倩汝在这一刻才恍然,这才是他今天请自己来的目的。 只是为了看她一眼。 她看着他凝望住杂志封面的眼神,喉咙哽住,缓缓开口: “她很好,许董。” 丁倩汝知道,没有人比他更想看见她好。 许邵廷勾起唇,似乎欣慰,“那就好,谢谢你。” 后来,丁倩汝在庄园待了整整一个小时,许邵廷没有再提起过那个名字,只是跟她聊了些velra的事情。 临走时,佣人领丁倩汝到会客室门口。 丁倩汝停住脚步,抿抿唇似有斟酌,她转过头,“许董,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停顿几秒,她道: “那枚戒指,是她自己要求戴的。” 许邵廷看杂志封面的目光彻底愣怔住,但他还是很快收拾好,向她儒雅地笑,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笑,“多谢你告知我。” - 赵兴岚知道许邵廷平时忙,所以不太愿意打电话打扰他,有事情,会选择直接来庄园看他。 但这几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胸口堵得慌,却不是因为她不沉稳的小儿子,而是因为因为她向来沉稳的大儿子。 这天半夜,她还是没忍住,忧心忡忡地起身踱到客厅,顾不上什么打扰不打扰,给许邵廷拨了个电话。 第137章 “妈妈。” 凌晨两点,他的声音却是异常清醒。 赵兴岚心中一凉,十六岁之后,许邵廷再也没这么叫过她,母子亲密,不拘泥于尊称,他平常只叫她helen,再不济也是一句赵女士。 “邵廷,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赵兴岚一边顺着胸脯,一边说:“我这几天总是睡不好,一直担心你。” “没有,妈妈,”许邵廷强行牵起一抹笑,“我很好。” “那为什么现在还没睡?跟妈妈说实话,你不好骗妈妈的。” 许邵廷一袭睡袍,搭腿坐在主卧沙发内,他该抽烟的,可眼前的烟灰缸内半根烟蒂也无。 “只是在处理之前留下的一些工作。” 赵兴岚叹一口气,“你该放松一点。” “嗯,”许邵廷轻缓地闭上眼皮,“看来爸爸没跟你说。” “说什么?” “没什么,”他睁开眼,“我很好,你不要担心我,你担心我,我也会担心你。” 挂完电话,他踱步进书房,仍旧写毛笔字。 这次他写的不是什么慎始敬终,也不是什么高谈阔论的名句。 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带着他执念的两个字。 写完了,他也没舍得揉皱扔掉,而是静放在那边,等墨迹干透。 砚台旁边摆着一支钢笔,是七夕那天她送给他的礼物。她说要送他最常用的物件,每天都能看到,看到就会想起她。 他确实想起她了。 也想她。 他摸出一张崭新信纸,因为没有信封,所以并不准备寄给她。 钢笔尖悬在信纸的开头,他在称呼上犯了难。 该怎样叫她? 叫闻小姐显得生疏,叫宝贝会不会冒犯? 思来想去,他没写称谓。 「分开那天你说,要我幸福,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想不出一个答案。没有你,我到底要怎么幸福?前些天我看到了你的杂志,你还是很漂亮,看到的那一刻我终于释怀,你确实该做这样的大明星,可是我也不愿承认,我只释怀了一秒,因为我自私地想,想要你抛开这些身份,回到我身边。 我真的想你,每晚每晚地梦到你,但是更准确地说,这不是梦,是回忆。梦里我看到你喜欢我送你的礼服裙,看到你喜欢我送的钢琴,看到你戴着我送你的钻戒,看到你倔强、要强,懂事,看到我们挂的情人锁生锈,但我似乎无能为力让它再变崭新,梦里我很无助,被惊醒。 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入睡还是该清醒,梦中,我看到以前的你,现实,我看不到你。 分开那天你说,我们有可能会再见,也有可能不会,现在,我想谢谢你给出我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至少给我留了一个念想。但我不愿它只是念想,我想见你,哪怕只是远远地、远远地看一眼。 但是我知道,你倔强又要强,不会愿意见我。 前些日子,凯晴跟我说你不太好,后来,我见到了丁倩汝,她说你很好。我很为你开心,虽然我知道她也许在骗我,但我希望你越来越好,这样,我们的分开就是值得的。 闻葭,我曾经以为,那场雪会很漫长,现在才明白,我们之间,只活了一场雪那么长。 为什么只有一场雪那么短暂。 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想跟你淋一场不会停的雪。」 为什么他们之间只有一场烟花那么转瞬即逝。 再给他一个机会,他想给她放一场不会消逝的烟花。 信写完了,他合上钢笔帽,复又不甘心地打开。 雪总是要停的,总是要消融的,比起让雪花消失,他更想让雪下得有意义一些。 他提笔,在信纸的最后写下: 「我仍在等,雪落满我们走过的每一步。」 第69章 闻葭这几天睡得不好,半夜频繁惊醒,一睁开眼,便下意识地探向旁边,然而比身侧一片冰凉先来的,是两颊上的两行滚烫。 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眼泪总是自然而然地流,只要那张熟悉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就鼻尖发酸。 何令仪照常每一两天就给她打视频通话,铃声响,闻葭都要整理好一会儿才敢接。 她努力笑得明媚,声线放得轻柔,一切都表现得恰到好处。但是又哪有妈妈不了解女儿的,何令仪什么也没说,只是挂了视频后,去翻她朋友圈,一切如常。 只不过那条她最新发的朋友圈消失了。 又去翻她工作室微博,发现那条剪彩视频也消失了。 她悄悄摸摸地给于凯晴发消息,什么也不问,只说好好照顾闻葭。 闻葭也不想给于凯晴添麻烦,乖乖地吃饭、运动、睡觉,只是于凯晴看得出来,她是把情绪憋在了心里。 到后来,她担心她的状态,干脆挪窝到她房间跟她一起睡。 这天晚上,外面刺骨寒风呼呼地刮着,闻葭从温暖的被窝起身,没吵醒于凯晴。 她在阳台待了会儿,穿得几乎单薄,却不觉得冷。窝在摇椅里,看着手机屏幕上他的朋友圈。 那条官宣的朋友圈他该删除的。他这样的男人,办事手腕向来漂亮,不该留痕迹的。 但他没删,留在那,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还是没忍住,把那张照片点开来看,玻璃窗倒映出的一男一女,连她自己都觉得般配。 继而,她静悄悄地踱到客厅,在那台钢琴前坐下。 她对它还是那么爱不释手,小心翼翼地翻开琴键盖。 沉静月光映着苗条的身影,披散的黑发衬得她手臂愈发清瘦,几乎显出嶙峋的轮廓,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按下琴键的力气。 低垂的脖颈绷出一截漂亮的颈椎骨。 她缓缓地弹着,明明是很欢快轻松的曲子,竟也莫名其妙地,让她掉了一滴泪进琴键之间。 反应过来之后,慌忙地抹去。 他说这台钢琴的寿命会有很久很久,即使一直不弹音色也不会变,但是现在她有点迷茫,不知道眼泪掉进去了,会不会走音? 她怔着眼,在钢琴上趴了很久。 琴弹够了,她走进书房,从抽屉里摸出一本东西。 是daniel转交给她的。 她翻开,目光只克制地停在其中一张上,一寸不放地描摹起男人的面容。 她不敢多看,给自己定了规矩,每天只看一两张。 他不是明星,她怕往后的日子自己再也看不到他,相册会成为她温习他的唯一途径,因此像个守财奴,对这点新鲜感格外的吝啬。 看够了,她才肯将照片翻过来,背面是一片空白,她照常拿出一支铅笔。 字迹像心绪一样潦草: 「许邵廷,我好想好想你,我已经不知道这是我们分开的第几天,但我知道,这应该是我无数次翻开这本相册。 我刚刚想起daniel说的话,他说,要把相册交给你未来的伴侣。 如果有一天你结婚了,我到底要不要把它交给你的妻子? 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把它藏起来。 可是我也不愿去想,你的妻子要是知道了,你会怎样哄她?也许还是很温柔,很耐心。 我很小气自私,一点也不想成全你跟她。 但我没办法,只能成全。」 这并非是分开后她第一次在照片背面写字。 书桌上散着另外几张照片。 第一张背面: 「许邵廷,我没有告诉你分手的原因,你会不会怪我?你应该高高在上,不该被我拖累」 第二张背面: 「许邵廷,我时常在想,如果我跟你都是普通人该多好,或许真的可以去小岛上过想要的生活。」 第三张背面: 「许邵廷,昨晚做梦我真的梦到了我们一起生活在小岛上,小岛阳光很好,我们住在一座白色的房子里,推开窗就是碧蓝的海。每天我在清晨的海浪声中醒来,总能先闻到咖啡的香气,然后落进你的怀抱。 我梦见白天你教我钓鱼,我真的没什么耐心,总是偷偷看你的侧影多于看海面的浮漂。又梦见傍晚我们并肩坐在沙滩上看日落,看天空从橘红渐变成紫粉。 梦里没有现实的重量,只有海风、阳光,和你的目光。 到最后梦无可梦的时候,我就知道天快亮了,我要醒了。 我会好好吃饭,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你也要。 我很平静,只是总觉得那个小岛上的阳光,大概要在我心里晾晒一辈子。」 第四张背面: 「许邵廷,那天我跟你说我们可能还会再见,其实我是骗你的,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那天我说要你忘记我,其实我是骗你的,我一点也不想你忘记我,哪怕是你真的娶妻生子了,我也不想你忘记我。 那天所有话中,只有一句希望你幸福是真的。」 写完,她把照片珍重地放回了塑封膜内。 第138章 最终,像溺水的人抱着块浮木一样,抱着那本相册睡着了。 - 何令仪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闻葭,次日一早,便自己驱车来到了小别墅。 晨光中,闻葭正跟于凯晴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她抬起头,“妈妈,怎么突然过来了?” 何令仪也装没事人,“好不容易等你杀青,来看看你。” 她只是口吻上轻描淡写,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疼爱地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发。 “这几天做梦梦到你吃不好睡不好,我很担心。” “梦都是反的,妈妈。” “那你吃得好,睡得好吗?” 闻葭用调羹的手一顿,面色不改,“没什么不好。” 何令仪一针见血,“那为什么把头像换成黑的了?” 闻葭一本正经,“暗示别人我这段时间休假,工作消息别找。” “行了吧,”何令仪轻声打断,“我看你就是心情不好。” “确实心情不好,最近在看新剧本,把握不好角色,有点烦,”闻葭擦一擦嘴角,淡定地问:“妈妈,你觉得,爱一个人,是要为他的以后考虑,还是为两个人的感情考虑?” 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何令仪动作一滞,下意识瞥了眼于凯晴。 于凯晴什么也不敢说,一张脸埋得低低的,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碗里的燕麦。 “…是我新剧的角色,女主发现自己只能在男主跟他的未来之间选择一个,她想自私地跟他在一起,又不忍心耽误他的未来。” “剧本怎么写的?”何令仪清清嗓子问。 “剧本写的是…她理智地选择了分手。你觉得她的做法是对的吗?” 平心而论,何令仪这辈子没为哪个男人面临过这样的抉择,只能客观分析:“跟他在一起也是爱他,为他的未来考虑选择分手也是爱他。囡囡,感情里面没什么对错。” “嗯,那你觉得哪一种更爱?” 何令仪拖腔带调,“肯定是选择放手更爱,选择放手,她也要承受很多痛苦。” 在这一刻,何令仪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想佯装不知,奈何鼻尖一酸,立刻将目光从闻葭身上瞥开了,生怕再多看她一眼,泪水就要掉下来。 “剧本后面是怎么写的?”她稳了稳情绪,又问。 “不知道,”闻葭摇头,“我只看到前半部分,你觉得,这两个人还会走到一起吗?” 话说出口,她才知道自己问了个多没意义的问题。 “为什么要纠结这种问题?剧本怎么写你怎么演就好了。” 何令仪不想让她再越陷越深了。 “为什么不能纠结?”闻葭吸一吸鼻子: “妈妈,演的人也会不甘心。” 何令仪蓦地背过身去,一只手不知道在脸颊上抹什么。 餐厅静默了两秒,闻葭的声音又响起: “你说得对,妈妈,我不该纠结这种问题的,剧本怎么写我就怎么演,才是我的本职工作。” 于凯晴在一旁边吃边听,这对母女话里有话、拐弯抹角,听得她云里雾里。 她以为闻葭真的不纠结了。直到晚上,听见一句: “凯晴,我过两天要去瑞士一趟。” “去瑞士做什么?” “去散散心。” “不是不纠结了吗?” 闻葭向她微笑,“所以去瑞士,再最后纠结一次。” - 十二月初的苏黎世,天空不算澄澈,甚至有些发灰的意味。寒意是干燥的、锋利的,弥漫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处。 闻葭呵出一团白气,坐进出租车,给司机报了个酒店的地址。 她在房间换上了上次拜访河畔的那件风衣,继而出发利马特河。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muhleseg桥前面。 利马特河畔还是很惬意、浪漫,只是她形单影只,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身上的风衣带随意地垂着,偶尔被风吹飘起,她将手插进口袋里,缓步踱至桥中央。 那片情人锁依旧醒目,数量似乎比她上次跟他来的时候,要多了一些。 不知道这一年里面又诞生了多少对有情人。 那位卖锁的大叔依旧孜孜不倦地招呼着每对过往的情侣,直到他目光落在了闻葭身上。 “嘿,女士。”他朝闻葭笑笑。 闻葭停住脚步去看他,用英语问:“你还记得我?” 大叔呵呵笑了两声,带着几分夸张:“我能记得每对在我这儿买锁的情侣!祷告上帝让他们天长地久。” 她不知该怎么接他后半句话,只能回复前半句,“好记性。” “况且,你长着一张美丽的东方面孔,却留着一头纯金的长发,很难让人忘记,现在,你把它染回黑色的了,如果我没猜错,你应当来自韩国?或是中国?” “中国,”闻葭轻轻抚过肩头的黑发,“可是我上一次来,是将近一年前。你也能记得吗?” 大叔‘嗯哼’一声,“这里的时间很缓慢,慢到我每天看着人来人往,反而把每个人的故事都记得更清楚了。” “所以,我也记得当时站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 闻葭垂下眼睫,将手拢在唇边呼了口热气,再放进口袋,又听到他说: “他很高,很帅气。” 她鼻尖冻得微红,素颜的脸在冷风下显得更苍白。闻言,她莞尔一笑,没有接话,也不敢听他继续问下去,径直转过身,再次走向那片锁。 她目睹了一对白人情侣满心欢喜地将两把紧扣的锁挂上。 “这个挂上了,还能解开吗?”怔着目光,她问。 那对白人情侣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这问题似乎很不吉利,向他们解释,“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跟我的男朋友分手了,想把它解开。” 对面的白人男子紧了紧牵着女友的手,说了句万能的sorryohearha,继而道:“如果你特意回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解开它,我认为,这或许就是这把锁存在的意义了。” 说完,他牵着女人离开了。 路人比她通透,大叔比她豁达,她勾起唇笑了一笑,打消了继续问大叔这把锁能不能解开的念头,只是伸手,把刻着他名字的那把金色的锁握在手心。 金属被寒风浸透,冰得有些刺骨,但她一刻也没放开。 不是不舍,相反,是带着某种告别的决绝。 桥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冬日的风掠过桥面。人们转头看一眼她,又继续赶自己的路。 大叔站在对面,眼眶是很自然的取景器,路人的身影在灰色的天色里流动,轮廓模糊,面目不清,是虚化的背景。只有她定定地站在那片闪烁的锁墙前,像镜头里唯一的焦点。 行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直至把锁捂热了,她缓缓俯下身,在他的名字上,印下一吻。 继而头也不回地走掉。 她走得那样决绝,没有任何回头的意念。所以她没看到,就在她身影消失在利马特河畔的那一刻,一辆黑色的宾利车停在她刚刚下出租的地方。 男人迈步而下,走向桥头,仿佛受到某种无形指引,径直朝情人锁走去。 他步履很沉稳,不带任何犹豫。 直到卖锁大叔也把他也叫住。 “嘿——”他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了好久,细细端详着,确认自己没有认错。 许邵廷驻足,微眯了眯眼,问了他一个同样的问题,“你还记得我?” 大叔脸上写满错愕,连英语都忘了说,用德语喃喃,“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许邵廷能听懂,“巧合?” “我不仅记得你,还记得你的女朋友,”大叔吞咽了一下,难以置信地补充,“巧合的意思是,她刚刚来过这。” 灰蒙蒙的天空之下,许邵廷缓缓抬眼去看他,压抑了多天的平静神情,在此刻波动,难得说英语说得一字一顿,“刚刚,指的是…” “righnow.”大叔没等他说完,先开口。 许邵廷感觉那颗麻木已久的心脏似乎有新鲜血液注入,复又开始疯狂地搏动。在这胸腔的震动中,他倒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退到那一片情人锁前,转身,目光急切地扫过那片锁墙,精准地找到了属于他俩的那一对。 让他庆幸的是,这两把锁仍旧紧紧地依偎着彼此。 他伸出手,先触碰刻着她名字的那把,冰凉。 指尖颤抖着,再抚上刻着自己名字的那把,温热。 许邵廷的心跳快得无法控制,他猛地回身,语气近乎迫切:“她一个人?” “一个人。” “你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吗?” “不知道,”大叔耸一耸肩,“我只看见她一个人在这站了很久很久。” 许邵廷瞳孔骤然紧缩,“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大叔毫不犹豫地指了指自己的左侧。 第139章 许邵廷连谢也没来得及道,快步离开了桥上。 经过宾利车边,交握着手的司机看他大衣被风吹得厉害,刚叫了声‘许董’,那道颀长的身影便已融入街头稀疏的人流,只留下一个背影。 许邵廷知道,这个方向通往班霍夫大街,他们一起漫步过的那条街。 一瞬间,他思考了很多。 她为什么来?是像他一样,准备来这边散心、找回忆?还是……为了某种彻底的告别与解脱? 他不敢深想第二种可能,步子越迈越快,但很沉稳,昂贵的定制皮鞋踏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猛地拐入了班霍夫大街。 正是下午时分,天色是压抑的灰白,绵绵细雨像扯不断的丝线,将整条街笼罩在一片朦胧水汽中。 街道因这天气而行人寥落,许邵廷目光急速地、贪婪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道身影——撑着伞缓缓而行的老人,驻足在橱窗前的游客,快步穿梭的上班族……都不是她。 许邵廷强迫自己冷静,试着将视线放长远,聚焦于行人的发色,试图找到一抹纯粹的黑。 他眨眨眼,终于,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个穿着风衣的纤细背影,在街对面一闪而过。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立刻抬脚,要向街对面走去。 然而,一辆蓝白相间的电车不合时宜地沿着轨道,缓缓从他眼前驶过。 恰好横亘在他与那道身影之间。 车影绰绰,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世界被切割成晃动的、不连贯的碎片。他死死盯着对面,试图穿透屏障,锁定那个身影。 电车在他眼前行驶到车尾了,蓦地,透明窗户消失了,他再看不到对面。 不过眨了几次眼的功夫,电车彻底驶过,世界重新拼凑完整。 可街对面,空空如也。 许邵廷沉沉地呼吸了几下,来不及思考那么多,用微信给她拨通话。 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将手机紧贴耳畔,寒风将他的衣摆和领带朝着一个方向猛烈吹拂。 通话始终无人接听。他不甘心,拨了第二次、第三次,最后一次,他没等铃声响完,径直挂断,打了几个字发送: 「你在苏黎世。」 他是用的陈述句,很笃定。 「告诉我你在哪。」 半个小时过去,这两条消息,石沉大海,他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他握着手机,走两步看一眼屏幕,行五步又重拨一次通话。 就这样一步一顿,将班霍夫大街上,两个人一同漫步过的每条小路都寻遍了。 几乎要在这异国的街头呐喊出她的名字。 却还是没有见到想要的身影。 风停了。 领带垂落,衣摆收敛,呼吸渐匀,心跳沉缓。 许邵廷握住手机,步履仍旧沉稳,身姿仍旧挺拔,只是周身气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温度,只是脸上表情只剩下一片克制的空白。 他慢条斯理地往回走,回到利马特河畔。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班霍夫大街主街的转角后,旁边一条仅容数人并肩的小街阴影里, 一个穿着风衣的女人极力地捂着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的背影,正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着。 - 她看到他了。 就在收到他通话的那一瞬间,她回头望,凌乱的发丝间,望见了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身影。 他那样急切,那样专注,甚至没有分毫视线投向这条阴暗的岔路。 匆匆一瞥间,他侧脸紧绷着,是她从未见过的仓皇与决绝。 她很想他,但是她再也没有勇气走向他。 闻葭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发软的身体。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与冰凉的雨丝混在一起,咸涩一片。 他在找她。这个认知像一把锋利锯子,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切割得细密,交织出血色的雾。他那两条简短却极具分量的信息,更是压得她喘不过气。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在苏黎世。 可是,然后呢? 重逢需要勇气,而告别需要更大的勇气。 她此刻躲在这里,究竟是缺乏前者,还是正在艰难地酝酿后者?她分不清。只觉得冷,由内而外的冷,雨水似乎浸透了风衣,一直凉到了骨头缝里。 他们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 就算再见也只能问一句,你好不好? 得到了好或不好的答案,又能怎么样?她想不明。 再见也不会改变既定事实。再见是毫无意义的。只会拖累彼此。 她也不想让两个人都再见到、再分别、再痛一次。 她把这段关系看得太透,她是来告别的。 不能前功尽弃。 不能见他。 那天后来,闻葭在小街里伫立了很久,直到眼泪干了,她戴上口罩,买了一把伞,一个人走完了整条班霍夫大街,最终,回到那个他跟她表白的餐厅。 这一次,她没有特权,服务生也不似卖锁大叔那般有好记性,能够认得出她。 她在门口徘徊踌躇半晌,最终还是踏进了餐厅。 好运的是,雨停了,她被安排到了上次那个二楼露台的位置。 “女士,仅你一人吗?”金发碧眼的服务生挽着托盘,礼貌地问。 闻葭轻轻点头,“一个人。” 那个时候,她才发觉,原来这个餐厅平常这么受人欢迎,楼上楼下都座无虚席。 那个时候,她才发觉,原来这个餐厅原本的菜品只是典型的西餐,并不像那晚一样,合她胃口。 那个时候,她才发觉,原来这个餐厅并不如她印象中的浪漫,没有蜡烛跟鲜花的刻意加持,她那份精致的想象便也无处依附。 座位旁,玫色的花朵四季不败,仍旧开得娇艳,她伸手,捻一捻花瓣尖上的雨水,继而将目光放远。 投向远处的天际,那天心形烟花绽放的位置。 投向老教堂顶端的钟。 再投向那一天,站在楼下为他们欢呼的人们的位置。 她的目光带着记忆,那样精准且恰到好处,可是有时候,生活中的惊喜是需要一点意外的,但凡她的视线稍稍偏移,就不难发现,跟玫色花朵平行的方向, 一辆黑色的宾利车,静静地停驻着。 车内,男人微微偏仰着头,透过深色的车窗与繁花的间隙,看见了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让他找不到她的角落,他说到做到。 许邵廷仰靠在座椅上,视线一瞬不错地锁住女人的身影,车里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她知道他也在瑞士,她知道他在找她。 但是她不肯见他。 或者说,是再也不敢见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移开目光,修长手指已经打开了宾利的车门,他却顿住了往下迈的步伐。 他脑海里不断有致命的问句在浮现。 她真的愿意见自己吗?真的要逼她做她不愿做的事吗? 他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最终,他重重地关上车门,再一次去仰望那道身影。又是良久,也许是一段足够把她影子深深印在瞳孔里的时间。 他收回视线,咬着齿关,一字一顿地命令: “开车。” ----------------------- 作者有话说:大家先别急,现在的剧情是为之后服务的。目前许董认知中的分手原因是葭葭为自己的事业而考虑,那么在他看来,这是两个人都无法改变的局面,他会尊重她的选择,所以不会选择鲁莽地直接杀到她面前。 许董是克制隐忍的男人,信中也说过远远地看一眼就好,加之两个人要见面要解开误会是需要一个契机的,马上这个契机就会出现了!许董会知道当初葭葭提分手的真正原因,那个时候对他来说,局面就是可以改变的了! 第70章 闻葭躲到苏黎世散心这件事,终究没能逃过无处不在的中国人的眼睛。这群国人倒极有分寸,全程都没上前去打扰,只将她未戴口罩的脸庞与行踪,拍得清清楚楚。 不仅拍了,还顺手传上了社交平台。 于是她的名字,又一次荣登各大平台的娱乐版热搜。 【@娱乐每日报:网友苏黎世偶遇闻葭!刚刚收到投稿,有网友在苏黎世大街偶遇闻葭,照片中她身穿浅色风衣,打扮十分低调。网友说是全程独自一人,周围完全没有工作人员。 据悉,闻葭近期未有公开行程,此次或是个人旅行。 #闻葭苏黎世##闻葭状态##闻葭偶遇# (理性讨论,尊重艺人私人行程哦)】 营销号放出的照片,几乎记录了她一整天的足迹。班霍夫大街、利马特河畔、餐厅二楼露台,最惹眼的,是她站在情人锁前的侧影。 唯一没被捕捉的,只有她躲进小巷阴影里的那几分钟。 第140章 以她一贯腥风血雨的体质,不用想,评论区自然再度沸腾: 【姐是去散心吗?】 【怎么看着状态不大好啊,姐不会失恋了吧?!】 【奇怪了,女明星状态不好就不能是跟工作相关吗,非得跟恋情扯上关系???】 【戾气小一点吧,人家也没说什么,图九那个地方我去过,挂情人锁的,自己一个人在情人锁前面,也很难不让人怀疑不是失恋啊。】 【圈内人路过,小声说有这个可能哦,(闻姐朋友圈有关男方的都删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说都说了,再多说点!!!闻姐原本发了什么!!】 ….. 这一切发酵的时候,当事人正躺在回国的航班上,沉沉睡着,倒着时差。 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 于凯晴带司机来机场接,远远就看见一个神色明媚的女人从vip通道走出来。 明媚到…于凯晴差点没敢认。 她迎上去接过行李,上下打量一番:“…你被夺舍了?” “没有啊,”闻葭微笑得很自然,“为什么这么问?” “去的时候分明是一副蔫掉了的样子…” “你都用蔫这个字了,难道我要一直蔫下去么,凯晴,我已经想明白了,我真的不能一直被感情绊住。” 在餐厅露台边坐的那一个下午,苏黎世的风早就已经把她鞭打了无数遍。 她想通了,既然她忘不掉许邵廷,就默默放心里,等到他真正有家庭的那一天,老天自然会帮她割舍。 再不舍也得割舍。 于凯晴看着她,松口气,“想明白了就好。不过,在你想明白的这几个小时里,网上又因为你想不明白,快炸锅了。” 闻葭接过她递来的手机,随意翻了翻那些热搜话题和评论区里的失恋猜测,甚至还有所谓圈内人的爆料。 她没有愠怒,反而轻轻一哂,“他们猜对了一半,我确实是去和过去告别的。只不过,不是他们想象中那种哭哭啼啼的告别。” 回到别墅,她二话不说地摘掉戒指,再次锁进保险柜。 无名指那里空荡荡的,却还残留着一圈不为人知的印记。 被禁锢很久的皮肤,吐纳着久违的自由,竟发着细微而执拗的痒。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头根部。 公司的事被耽误了一阵,之前承诺张林芝好好带钟睿,也食言了。 她没办法继续颓废下去,于是当即给钟睿打了个电话。 “明天空出来,带你去见个导演。” 带钟睿见余见山这件事,是她早就考虑过的。 钟睿如今跻身内娱小生前排,他外形出众,时尚资源优渥。多在古偶剧中打转,在最容易出大爆剧的片子里扎堆,却始终没有一部出圈的作品。要想更进一步,转型电影咖是条明路。 但是余见山又是何等高傲的一个人,向来看不上这种后辈带着目而攒的私人饭局,起初毫不犹豫地拒了。 最后是闻葭软硬兼施、磨破嘴皮,以一句“余导,信我,你绝不会失望”才勉强说动他。 次日傍晚,闻葭补完觉起床,没化妆,只抹了口红提提气色,继而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出发去接钟睿。 走到玄关处,于凯晴拉住她,替她戴好帽子口罩,“刚上过热搜,还被传分手,狗仔都蹲你哦。” 闻葭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私人饭局,她刻意没麻烦司机,准备自己开车去钟睿的住处。 钟睿跟她不一样,在圈内有稳定的位置,他正处在事业上升期,通告满城市全国地跑,住的地方没她那么清净,是近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层。 闻葭按照导航的指令,开了将近五十分钟,保时捷才驶进地下车库。 钟睿又哪里敢让她久等,提前五分钟就在电梯厅外站着了,只是保时捷在他眼前停了数分钟,他都无动于衷,直到闻葭揿了揿喇叭,他才压低帽檐,向车子走去。 闻葭半降车窗,向他扬下巴,“上车吧。” 老板亲自来接他,没有再为他当司机的道理,他识趣地笑:“姐,市区晚高峰的路很不好开,我来开吧。” 闻葭欣然应允,挪到副驾待着了。 钟睿向周围望了一眼才坐进驾驶室,“我一开始都没敢认这是你的车,我以为你会带司机来呢,停车场天天有人蹲着,要不要我去打个招呼?” 她笑得云淡风轻,“被拍不是坏事,起码还有热度。等哪天不被拍了,才是真的完了。” “你跟张姐真像。” “哪儿像?” “性格。” “她可是一年之内无痛分手三次的女人,”闻葭从包里摸出口红,对着镜子补,话里有话,“我不像她,我没她那么豁达。” 钟睿抿了抿唇,握紧方向盘,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虽说闻葭现在是他前辈,又是他老板,但两个人岁数相差无几,算是同龄人,他自然也对网上关于她的那些分手传言有几分好奇。 只是他不能问。 毕竟,张林芝特意嘱咐过他,绝对、绝对不要在她面前提感情的事。 钟睿不自在地清一清嗓子,只好把话题往工作上扯,问她要带自己去见谁。 “余见山,听过么?” 钟睿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余见山…本人?” 闻葭这才真心实意地发笑,“不然呢?” 餐厅订在一家日料店,离市中心不远,车程十几分钟。 两人一同下车,肩并肩走着。闻葭走在路的外侧,有车经过,她莫名愣着神,连喇叭声也屏蔽,直到快要跟高速驶过的车擦过了,钟睿眼疾手快地拉过她的手臂,将她护着,往路的内侧带。 “姐,小心点。” 闻葭眨眨眼,笑容宁静,“走神了,想别的去了。” 这话说得含糊,钟睿不敢深究,只谨慎地接道:“市区车确实多。” 一男一女被接待进餐厅,在窗边落了座,闻葭先将餐点了,坐了约莫半个小时,服务生才把余见山引到座位上。 “余导好。”钟睿忙不迭站起来跟他打招呼,打完也不敢贸然落座。 “坐吧坐吧,别拘束。” 余见山摘掉围巾跟手套,往桌上一放,“咱先吃饭,吃饭的时候别谈事情,伤感情。” 日料是余见山所好,闻葭不太感冒,草草吃了半碗牛丼饭便搁筷。 餐毕,服务生撤走餐盘,换上热抹茶,短暂的沉默才被打破。 余见山目光落在钟睿身上,语气闲闲:“闻葭可是在我这把你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说说看,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演我的电影?” 钟睿语气诚恳,“余导,我不敢说我能演。我只知道,如果能有机会参与您的作品,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角色,对我而言都是学习和突破。” 余见山轻笑一声,带着点不以为意:“漂亮话谁都会说。你那些古装偶像剧,我看过几眼。热闹是热闹,外形也是老天赏饭,在镜头里足够抢眼。但这种剧…”他顿了顿,没把后半句“毫无营养”说出口。 但意思已经到了。 闻葭一直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仿佛没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听到这儿,她才放下茶杯,“余导,您说的热闹和外形,是市场给他的标签,也是他走到您面前能被您看见的敲门砖。我知道您要的是演员,不是明星。所以我带给您的,也是一个有韧性、肯吃苦、并且在那些您说的那些热闹里,一直在磨炼自己的演员。” 她看一眼钟睿,语气诚恳,“钟睿的戏是有匠气,但那是因为他没遇到能凿开那层壳的好导演。他缺的,只是一个像您这样的导演,去点醒他,去挖掘他。” “是吗,”余见山喝口茶,笑了笑,视线重新回到钟睿身上,“那你觉得,你的壳是什么?” 钟睿深吸一口气,紧张感还在,但眼神变得专注起来,“可能是…过于依赖外型和程式化的表演模式。大家喜欢看我的样子,我就下意识地去维持‘好看’,反而忘了角色该有的挣扎和瑕疵。就像一件打磨得太光滑的瓷器,只能做工艺品,少了点生命力。我也一直为这事苦恼。偶像剧拍多了,容易陷入模式化。” 余见山见过太多夸夸其谈或妄自菲薄的年轻人,这个回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表情缓和了些,“最近看了什么电影?” 钟睿报了两部电影名字,都是余见山早期不太出名但备受业内推崇的作品,“特别是您那部《冬逝》,我看了三遍。第三遍才稍微看懂一点,那种时代洪流下个人情感的无力与坚守,拍得太…”他似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干巴巴地说了句,“太厉害了。” 他没提那些获奖大片,偏偏挑了这部最能体现余见山风格与情怀的作品。 余见山放下茶杯,看向钟睿的眼神里,审视的味道淡了,探究的意味浓了。他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转向闻葭,“你想捧人,我理解。新人冒头,我自然是乐见的。我们做电影的,做梦都怕看见青黄不接,人我算是见过了。只能说有塑造的空间。但我不可能直接给角色的。戏比天大,一个角色背后牵动的是整个剧组几百号人的心血,合适不合适,还得再掂量。” 第141章 闻葭心头一松。 她清醒地知道,余见山愿给掂量的机会都算是大发慈悲。否则以他的脾气,根本不屑多言。 “理解理解,我肯定要试镜的,余导。”钟睿忙不迭补充。 “等我消息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的戏,试镜也不走寻常路,到时候别给我喊苦。” “谢谢余导,我一定全力以赴,不怕吃苦。” 余见山老神在在颔一颔首,继续对闻葭,“你这么大费周折带新人来见我?我没给定数,你不恼?” “您有您的规矩。” “你有没有想过,钟睿想拿个角色,不过是你跟他说一声的事,这部片子有他的钱在,你不是知道?何必这么弯弯绕绕?” 餐厅窗边的这个角落一时悄无声息。 闻葭跟钟睿都知道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谁。 闻葭背脊微微一僵,斟酌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跟许邵廷分手的事。 只是她掩饰得天衣无缝,没让余见山瞧出任何端倪。 钟睿看着闻葭恍惚的侧脸,轻声接话:“余导,是我自己想要您一个公平的机会。” - 又是一年圣诞将至,云析上下都知道,这段时间,许邵廷不会在国内。 只是今年,员工们暗暗纳罕,顶头上司消失得未免太早了些。 十二月初开始,便再也没有在公司现过身。 许易棠为了讨要圣诞礼物,诡计多端三番五次地跑到公司去找她大哥,推开董办的门,都是空空如也。 整个公司上下只有林佑哲知道实情,但是他被许博征下了封口令,半个字也不准透露。因此每次许易棠来,或者董事会其他人问,他都只好用一句‘今年瑞士事情多,许董提前去了’,来打发所有人。 包括赵兴岚。 许易棠不甘心,圣诞节当晚给许邵廷打了通电话,打不通,才想起来他不在国内,只好转战微信视频。 接通的那一瞬,她脸上的明媚笑意缓缓凝住。 “你怎么了?哥哥。” 男人懒洋洋地反问:“怎么?” “…你看上去很累。” “是么,”许邵廷无所谓地笑笑,“事情多。” 他看向屏幕那端的少女,“你打电话来什么事?” 许易棠沉吟半晌。 她想换一辆新的轿跑,又舍不得动自己的小金库,于是准备用圣诞礼物的借口,到她大哥这里狠狠地捞一笔油水。 只是她娇纵归娇纵,他宠溺归宠溺,拿人手短,她不能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于是准备从能让她大哥开心的事情上入手。 绞尽脑汁后,她问:“我嫂子呢,在你身边吗?我想她了。” 许邵廷玩打火机的动作也顿住,嗓音沙哑,“不在。” 他少说了一个字,他原本想说的是,不在了。 许易棠不以为意,哼哼两声,“你竟然舍得让她不在你身边?” 男人自嘲地牵起一点笑,“我没能把她留在身边。” 打火机砂轮轻响,许邵廷衔了根烟在唇边。 这一刻,许易棠确认了她大哥的反常。 首先,她活到现在,从没听他说过这样妄自菲薄的话。 其次,从小到大,她没见他在自己面前抽过烟。 谅她再不解风情,也该懂了些什么,关于礼物,也不敢再开口。 可许邵廷又怎么会看不穿她。 他吁出一口烟雾,“圣诞节想要什么?哥哥给你买。” 许易棠表情僵住,声线不自然,“没…没什么想要的…”她良心发现,天真地说:“只想要你开心一点,哥哥。” “多谢你。”许邵廷牵起笑。 兄妹俩的电话很短暂,挂断没两分钟,他的通话铃声又再次响起。 他无奈地摇一摇头,想是许易棠“回心转意”,终究舍不得那份礼物, 直到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备注。 陌生又熟悉的两个字。 指尖的烟蒂簌簌地抖落下烟灰。 他没立刻接通,而是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直到发现心跳怎么也平复不了,他等不急了,才颤抖着一只手接通的。 她没开视频,声音通过漆黑一片的画面传来,她叫了声他名字,“许邵廷…” 男人在瑞士的别墅里,壁炉燃得旺,他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嗯’了一声,强装镇定地应:“我在。” “唔…” 他的声音还是让她那么安心,她瓮声瓮气地嘟囔一下,没继续说话。 “你喝醉了。” 哪怕隔着十万八千里远,隔着冷冰冰的屏幕,他也毫无犹豫地断定。 “我没有醉…”她脸蒙在被子间,算不得清醒, “祝你圣诞快乐。” 她原本想说,祝我们相遇快乐。 可醉意朦胧的大脑像一团浆糊,谅她掰着手指,也算不清他们具体相遇了几年。 只好作罢。 “圣诞快乐。”许邵廷笑了笑,“你打电话给我,只是想说这个么?” 闻葭在这端,无声地摇了摇头。 其实,在今天之前,她已经度过了很多天完全没有他的日子,她以为自己已经顺利地把他忘了。 只是今天她喝了点酒。 那些被理智严防死守的思念,像雪崩时第一块松动的山岩,轰然滚落,白雪顷刻间淹没了所有清醒的边界。 她是被埋在雪花下面的人,命悬一线,只想求救,顾不得理智,颤颤巍巍地给他打电话。 “不是的…许董,”她翻过身,鼻腔终于能吸进新鲜空气,眼角有点泪水,应当是被酒精刺激的,她倔强地擦掉,“我打电话是想问你,你最近是不是在瑞士?” “嗯,在瑞士有一段时间了。” “出差吗?” 她不能说自己知道他被暂缓了职务,只能这么问。 “出差。” 他也不能告诉她自己被暂缓了职务,只能这么答。 “瑞士…下雪了吗?” 他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山的雪峰在月色下泛着清辉,鹅毛般的雪花无声飘落,覆满了庭院、松枝和圣诞树。 “下了,”他看着那片纯白,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很大。” “哦…”她似乎轻轻笑了一下,气息微弱,“真好。我这里,没有雪,只有雨,冷冰冰的…” 他听着她话语,仿佛能看见她蜷缩起来的样子,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别感冒。” 她枕头间越来越湿,但她很能忍,不让他听出一丝一毫颤抖的声线、细微的哭腔,“你那天…给我发消息说我在瑞士…” “你没回。” “嗯,”她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水晶灯,轻笑,“我没回。不是故意不回。是我看不懂你的消息,因为我不在瑞士,我没有去。” 她确确实实是喝醉了,话语零碎,又是组词式的往外蹦,想到什么说什么。 电话两端静默了半晌。 她将手机放到眼前,贪恋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他的五官。他样貌真的很好,她总也看不腻,比以前更消瘦,但也更深沉。 许邵廷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极力咽下某种钝痛后,撇开目光,“嗯,我知道,后来我发现是我看错了,有个女孩长得很像你,我以为是你。” “你追上去了吗?” 许邵廷喉结动得愈发明显,他没回答她,“我想看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不好,”闻葭抹一把眼泪,“我们已经分手了。” “只一眼。” 闻葭想拒绝的,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摄像头,她喝醉了,却还是很机灵地整理了一番表情,只是眼角的一点粉红还是出卖了她。 惺忪的神情映着白皙的脸庞,发丝有些凌乱地铺散开,脸颊透着不自然的酡红,是醉意,也是情绪翻涌的证据。 很漂亮,很清丽。 看得许邵廷呼吸一顿。 他彻底灭掉烟,指尖隔着屏幕摸她脸庞,那样温柔,一如他的语气,“别哭了。” “我没有哭呢。” 许邵廷忽略她的谎言,“不在家吗?”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 他知道她进组了,并且剧组就在霖州本地取景。是于凯晴悄悄告诉他的。 “我还要工作赚钱的,许董。”她故作轻松地说。 他点一点头,“你变瘦了很多。” “你也是。” “我是为角色变的。”她狡辩,仍旧微笑着,“现在我给你看我了,你该回答我,你那天看到一个长得很像我的女孩,有没有追上去?” 回应她的是冗长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追上去了,追遍了我们之前走过的每一条路,没找到她。” 她该为自己隐藏得好而窃喜的,但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说好了不纠结的,说好了要忘掉他,说好了要往前走。 第142章 说好了哪怕忘不掉也要悄悄放心里的。 但她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好难好难做到。 “许董,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了。” “还会再有下一次吗?”他问。 “我也不知道…也许不会了。”闻葭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流下,摇一摇头,“对不起,我不应该打电话给你的,很冒昧,下次不会…” 她关掉摄像头,要狠心挂断视频之际,被男人叫住。 “闻葭,”他温柔地凝视着屏幕上一片黑暗, “我很想你。” 她想说她也是,闲下来的每分每秒都在想他,想得睡不着觉,想得食不知味,想得剧本也看不进。 但她说不出口。 也不能说出口。 “你要好好生活。” 思来想去,只剩这句最衷心的祝福。 又该挂断视频了,男人再一次叫住她: “我可以等你。” 闻葭头埋在枕头间,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许邵廷在这端没听见她的声音,第一次萌生出不符合他的执着, “我可以等你不想做大明星了,回到我身边。” 闻葭咬住嘴唇,用痛感让自己清醒,死命地摇着头,这次,径直把视频挂断了。 她独自在房间里,泪滴在床单,终于可以放声哭出来,“对不起…许邵廷,真的真的对不起…”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不是他们分手的真正理由。 - 从瑞士回国的当晚,许博征也前脚接后脚地抵达馥山大道。 这次父子俩没在书房。 许邵廷搭着腿坐在客厅的沙发内,许博征站在窗前,两个人相望着。 许博征看出来了,他儿子状态很不好,从他进门到现在,眉宇没松懈下来过,连他的烟也不接了。 “我暂缓你职务,让你想清楚,”他摇一摇头,“你倒好,到瑞士去散心。” 许邵廷心里明白,许博征愿意给他考虑的空间,其实就是默许了他的感情。他哼笑一声,重复道:“让我想清楚。” “我从带你去见苏文霜那一刻起,就是在默许你跟她谈恋爱。” 无数个夜里,许博征辗转反侧想明白,许邵廷首先是自己的儿子,才是许家未来的主人、继承人。 他到底还是动了一点做父亲的私心。 “没用了,”许邵廷目光跟语气都是麻木不仁,“已经分手了。” “她提的。” “是。” “她为什么跟你分手?”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许博征转个身,面朝落地窗,指尖夹着一只雪茄烟,却半天没吸,良久问道:“这是她跟你说的分手理由,是吗?” “嗯,“许邵廷自嘲地牵一牵嘴角,“你很厉害,算准她会因为事业放弃感情,也算准我不忍心看到她变成苏文霜那样,所以带我去见她,好让我死心,让我利落地分手,我该谢谢你。” 许博征指尖抖落烟灰,过了很久开口,“邵廷,这也许不是她跟你分手的主要原因。” “你想说什么?”许邵廷神色依旧平静。 “她还在云港的时候,我去找过她。” “所以呢?” “我劝她想清楚。” “她是想清楚了,很清楚,说不能耽误我,说我也会有很好的以后。”许邵廷静静地坐着,拢着自己额头,掌心深深地抵着自己眼窝,“所以我不理解,为什么对她偏见那么大,笃定她是因为看重我的身份,才跟我在一起。” “她确实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才跟你在一起,现在我可以确定。” 许博征这才从窗前转过身,凝视着儿子,他眉间的愁一点也不比他少。 “什么意思?”许邵廷蹙起眉,缓缓抬起头去看他。 一刹那,他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但他不敢继续往深处想。 “我去找她,提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她值得更大的舞台,”许博征缓缓地坦白: “第二件,我说暂缓了你的职务。我本意是让她知道,为了她你已经付出了实际代价,看她是否会为你着想。” 沙发上那道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顿。 有一把匕首。 有一把匕首精准地刺入他最不设防的地方。 那一瞬间,许邵廷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不是剧烈的刺痛,而是所有支撑被瞬间抽空后,缓慢而无声的塌陷。 “只是我没想过,她会直接跟你说分手。或者说,我没想过她会第二天就提分手。” 上位者当惯了,做任何事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决心、不计后果的决绝。但是此刻,他知道自己的方式错了。 他意识到自己想试探闻葭,想考验两个人的感情,不该用这样的方式的。 自己的那番话,对于一对相爱的男女来说,是相当致命的。 许邵廷强忍痛楚,缓缓站起身,几乎快要站不稳,后退了两步,“所以,分手那天她跟我说,不能耽误我,说我会有很好的以后,说我们谁都没错,错的是身份。” 他咽一咽嗓子,“原来指的是这个身份。” “是吗…?”他反问。 “也许。”许博征叹口气。 许邵廷的思绪好凌乱,在脑海里回忆分手那天的每一帧。 “怎么会这样?”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我应该早就意识到的,那个时候我没懂,我为什么没懂?” 他在问自己,他在责怪自己。 许博征眉头深深地锁着,仿佛不忍心去听他说的一字一句。 许邵廷缓慢地点头,“所以,你跟她说她值得更大的舞台,不过是给她提供一个跟我说分手的理由罢了,”他一字一顿,“不愿意让我放弃继承权,才是她跟我分手,最根本的原因。” “邵廷,我跟她说那些并不是一定要逼她跟你分手,只是试探,或者说考验,我甚至已经做好了等她来向我为你求情的准备。只是我看得还不够透,没想过她会这么决绝。没想过她会为了成全你,选择直接放手。” 许博征没办法继续说了,双手撑着沙发,第一次深深地埋首,“我没考虑后果,我不可否认,她是因为我的话,才离开你的。” 许邵廷自嘲地笑了笑。 父子俩之间该剑拔弩张,该针锋相对的。 但是此刻客厅却安静得可怕。 “她回霖州那天,你带她回家,我在楼上看着。看了很久很久,最终没看见她下车,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弄巧成拙了,我并不满意这个结果,因为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原本不想说,以为你去瑞士能想通。想着干脆瞒着你,不能再让你承受一次心痛。只是我现在亲眼看到,你状态真的很差很差,总也恢复不过来。” 许博征后悔莫及地摇着头。 这是自许邵廷二十岁之后,他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 仿佛心空了一块,最后外化为灵魂被抽走,只剩一具空荡的躯壳。 “所以,”许邵廷稳住自己的躯壳,“她跟我分手,都是为了我。” 他站在那里,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一种排山倒海的钝痛随之而来,绵密而沉重,像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想起那晚她说,“我不能耽误你的。” 他想起那晚她说,“你会有很好的以后。” 原来,她并非自私地抽身而出,而是将他推回了他的“很好的以后”里。 他当时为什么没听懂? 为什么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失落里,却没有去深究她那近乎悲壮的理智从何而来? “对不起,是我弄巧成拙。” 许邵廷屏着自己的呼吸,慢慢匀出之后,又自嘲地勾勾唇,冷静地说:“不怪你,她一直知道有这么一天。” 许博征错愕,抬起头,神色凝重,“为什么?” 合约的事,他没办法说,他恍惚地摇了摇头,似乎还没从刚才那场精神凌迟中回过神来。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灵上的重击,比很多年前那场快要夺去他生命的车祸,还要痛苦一万倍。 他真的迷恋这样的疼痛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许博征看着他身影,“邵廷,现在也许还来得及。” 他没接话,踱到书房,身体被灌了铅,步伐沉重而缓慢。 他坐在书桌前,将分手那天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回味了一遍,近乎自虐—— “错的是身份。” “对不起,我们都该有更好的以后。” “我不能耽误你的。” 很残忍的话语,但也让他愈发的清醒。 “我该听懂的,我为什么没听懂?” 好半晌,等心底的风雨雷暴暂息,刺痛过劲,许邵廷再度开口: “不能就这样算了,”他摇头,自言自语,“我不能就这样算了。” 第143章 他给余见山发了条消息,继而抄起西装外套,不由分说地往书房外走。 还没踏下旋转楼梯,林佑哲的信息进来。 是一张图片消息。 许邵廷点开看。 一张微博的截图,上面赫然几个词条大字: #闻葭疑似恋情曝光# ----------------------- 作者有话说:好了好了好了,下一章世纪大复合! 第71章 许邵廷垂眸看着手机屏幕。 连步子都忘了迈,身影钉在了旋转楼梯中间。 营销号的配图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那个窈窕的身影,他绝不会认错。 狗仔几乎记录了她全程。 动图里,她从保时捷车上下来,继而一名年轻男人坐进主驾。 她是笑着的,连口罩帽子都摘了,就这么毫不避讳。 再下一张,她跟年轻男人并肩走着,他那么自然而然地拉着她手臂,将她从车流边护到内侧。 拍摄角度刁钻,两人的姿态在夜色与灯影下,显出几分不该有的亲昵。 【@吃瓜速报v:闻葭亲自驾车前往钟睿住所,接其同赴顶级导演饭局! 据本伟独家追踪,日前,闻葭独自驾驶豪车,径直驶入钟睿所住小区。片刻后,闻葭从驾驶位下车,钟睿自然接手,坐入主驾,车辆由钟睿驾驶,一同离开。二人举止自然亲密,共同抵达某餐厅,与著名导演余见山共进晚餐。 值得注意的是,此前闻葭刚被曝出瑞士独行、状态低迷,业内关于其与圈外男友分手的传闻甚嚣尘上。在敏感时间点上,不免让外界对其二人关系产生工作之外的解读。 是纯粹的事业捆绑,还是生活与工作的边界已悄然模糊?目前双方团队均未回应。】 评论区已经炸开锅,粉丝的不解、路人的吃瓜、黑粉的嘲讽,以及一些圈内人的爆料,构成了一幅他从未想象过会与她相关的图景。 好刺目的一则词条,许邵廷一字不落地看完了。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怒吼,没有暴躁,甚至连眉宇间惯常的蹙紧都消失了。他只是异常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缓慢地,收起了手机。 只是,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节泛出青白色。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似乎汹涌了一些骇浪。 继而,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推了一把,骤然迈步,不再是方才沉稳的步伐。 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回荡,沉重、凌乱,失去了所有的节奏,敲打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也敲打在他濒临断裂的理智边缘。 “邵廷?”许博征察觉不对,出声唤他。 许邵廷恍若未闻。径直走出大门。 司机一直在庄园待命,见他状态不对,已经先他一步坐进了宾利欧陆的主驾驶。 “少爷,还是我来开…”司机试图劝阻。 “下车。” 司机看他完全不是开车的状态,第一次违抗他命令,握着方向盘没动。 “我说下车。” 司机没敢二次违逆,只得解开安全带,担忧地退到一旁。 重且沉闷的一声‘砰’。 许邵廷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世界被隔绝在外。 他指尖微颤,尝试发动汽车,性能优越的轿车引擎被启动三次。 三次熄火。 终于第四次,车灯唰地亮起。 他没有立刻踩下油门,而是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手背青筋虬结。他闭上眼,深深吸气,胸腔一次剧烈的起伏后,所有外泄的情绪又被强行镇压下去。 再睁开眼时,那双总是深沉克制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偏执的冷静。 下一秒,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黑色宾利猛地窜了出去,撕裂了馥山大道夜晚的宁静。 这不是他。 平时的许邵廷,小到对待一颗袖扣,大到千万的生意,都是一丝不苟。开车更是稳重从容,如同他处理所有事务一样,精准、克制、游刃有余。 但此刻,车速表上的指针在疯狂右摆,指向一种清醒的、理智的、自我放逐式的失控。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带。 可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却稳得可怕。 手背上因用力而凸起的青筋始终没有消退。 他超了一辆又一辆车,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计后果的狠戾。所有喧嚣都被隔绝在密闭的车厢之外。 “我不能耽误你的…” “我不能就这样算了。” 这两个声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对冲。迫使他猛地踩下油门,车速再次飙升,几乎要达到极限。窗外的风噪变得尖锐,车身在高速下有了轻微的飘忽感。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得可怕: 去见她。现在,立刻,马上。 他知道自己不该相信那些捕风捉影,但他怕那万分之一。 他要去问个明白。什么新恋情,什么合约,什么身份,什么更好的以后,什么她自己的路,什么不能耽误…所有这些曾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统统在此刻,被这疯狂的速度,碾得粉碎。 - 闻葭在几天之前无缝进了组。 为了让大伙尽快找回状态,余见山把这次剧本围读安排在了进组之后。 恋情被曝光的时候,剧组众人正在酒店的会议室里,刚结束一天的围读。 她从会议室走出,看见于凯晴从走廊那边小跑过来,神色不对劲。 “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于凯晴持着手机在她眼前晃一晃。 一整个界面的热搜,有两个‘爆’字。 #闻葭疑似恋情曝光# #闻葭钟睿# 热搜本人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你信么?” “我当然不信!” “那你急什么?”闻葭淡定得很,“我现在不在星烁了,没人会说什么。” 这句话也没打消于凯晴一脸的忧心忡忡。 闻葭边迈步回房间,边瞥一眼她表情,“怎么,你怕张姐说?” 于凯晴仍旧摇头,嘴唇抿得发白,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什么事你就说,别这么看着我。” “我是怕,我是怕…许董看见!!!” 柔软的地毯被鞋底碾出一个轻微的凹陷,闻葭彻底停了脚步。 她眨了眨眼,笑容依旧平静:“群里给公关发个消息吧,先把热度降下去。” 旋即独自进了房间,背脊轻轻抵上墙壁。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回避什么。 已经分手的两个人,客观点来说,自己的生死都与他再无关系,更别说是一则虚假的恋情。 她想用理智说服自己,可手却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点开了某个对话框。 消息还停留在瑞士那天。 键盘上,几个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恋情是假的,你不要相信。」 「我跟钟睿的关系很单纯,只是带他去见余见山」 …… 光标停留在这一行。 她没删,却也没有勇气点发送。 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的担忧很没必要。 他不太用微博,能不能看到都存疑,就算看到了又如何? 已经没有关系的两个人。 她自嘲地笑一笑,站起身。恰好套房的门铃被按响,于凯晴的声音传来,“去吃饭啦!” 这段时间她饮食尤其不规律,于凯晴担心,总是不厌其烦地催。 “马上。”闻葭换了件外套,走向门口。 “快点快点快点,不要把胃饿坏了。” 闻葭拔了房卡,拉开门,嘴里还应付着于凯晴的催促:“知道了,我又不是小……” “孩”字卡在喉咙里,硬生生咽了回去。 话音戛然而止。 走廊暖黄的灯光下,她仰头看见于凯晴身旁,立着一道她绝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他就站在那里,周身还裹挟着未散的凛冽寒气。发丝不似平日一丝不苟,有几缕垂落在深邃的眉眼间。 闻葭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她更该问,他是为了那则恋情而来,还是为了别的? 于凯晴显然也被这阵仗吓住了,讷讷地开口:“我…呃那个…许董他…” 她想解释自己是在电梯间遇见他的,不得已才说了房间号。 但此刻气氛凝滞,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眼见气氛不对,她机灵地转身,拍拍屁股溜走了。 整条走廊上,一时只有一男一女的身影。 他的目光胶着在她脸上,眸色深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里面翻涌着她熟悉又陌生的情绪。 是极力压制后的平静。压得她喘不过气。 那样黑,那样沉,那样烫。 那样居高临下。她看不懂他。 第144章 下一秒,许邵廷迈动步子。 她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两步,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朝自己逼近。 他不动声色地进攻,她开始不由自主地退后。 皮鞋跟短靴相叩着,一步一响。 直到彻底把她逼进了房间。 他神色很不对劲。闻葭心头发慌,仰着眼眸去看他,吞咽一下,继而叫他: “许邵——” 名字未竟,她身子蓦然腾空。整个人被男人托抱而起。他动作是那样轻松利落,等她反应过来,套房门已经被他皮鞋尖勾上。 她的后背被抵在了门板上。 砰地一声,在这带着气势的轻响里, 许邵廷的吻落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封住了她的唇,也堵回了所有未出口的话语。 闻葭几乎是愣在当场,连眼皮也忘了阖。 但她又是那么没骨气,竟有点怀念这种感觉,一瞬间,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他吻得很凶,很强势,几乎是侵占。 舌尖扫荡着,突破她的齿关,往深处探去,一寸也没放过。 “唔…许邵廷!你…你放我下来…!” 他充耳不闻,只更加用力地将她禁锢在自己跟门板之间,越发凶狠地吻着她。 “嗯…我喘不过气了…!” 这吻带着惩罚的性质,并不旖旎,不知过了多久,她唇也肿了,他终于肯放过她,让她双脚沾地。 鼻尖相抵,他目光留恋地望着这张让她日思夜想的脸。 “告诉我,恋情是真是假?” 闻葭气息未定,却强撑着高傲:“我们已经解约了,许董请自重。” “解约?”黑色皮鞋向前迈了一步,“你再给我提解约试试?” “你看清楚,”他近乎玩味地轻啄她唇,“这是我们的第二次合约。” “唔…” “不会再有期限,这一次。” 闻葭眼角终于滑下一行泪。 这液体,他看得分明,但他没哄她,相反地,他勾起唇角,重复她刚才说的话,“自重?你教我,怎么自重?” “看你有新恋情,然后我不闻不问,叫自重,对吗?” 他嗓音是那么沙哑低沉,压抑了无数种情绪。 “还是说,知道你是因为让我有更好的未来才跟我提的分手,仍旧放你走。这样叫自重?” 闻葭的身体彻底僵住,呼吸开始紊乱,一股酸涩的暖流从她的心底泻出,蔓延至她的四肢跟大脑,逼出她更多眼泪,让她站不稳。 “我…你…” “不愿意让我放弃身份,所以头也不回地走掉,是自重吗?”许邵廷点着头,下颌线因为紧着的齿关而绷着:“那你确实很懂自重。闻葭,你太会成全人。” “不是的,我…” 许邵廷不等她把话说完,“你什么?你想说,你不能拖累我,不能成为绊住我的人,是吗?” 闻葭摇摇头,又点点头,压根不敢去看他。 却被他捏住下巴,逼她直视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告诉我真相就头也不回地走掉,才是真正的绊住我?” 他知道了。他还是知道了。 她所有的伪装在瞬间被剥离,那点委屈也无处遁形,眼泪顺着他虎口而下。 许邵廷吻一吻她湿漉漉的眼睫,继而又畜生地冷声命令她:“好好看着我。” 闻葭委屈死了,摇摇头,不去看他。 “你这么懂自重,那你告诉我,在苏黎世故意躲着我,也是自重吗?” 被戳穿的羞赧来得猝不及防,但更多的是心酸跟委屈。像打翻了一杯温水,不烫,却漫得人满心满肺都是潮湿的难受。 “许博征明明来找过你,却一定要骗我说没找,这么懂事,也是自重吗?” “不是…” “分手的时候不告诉我真正原因,让我觉得你是自私,也是自重吗?” “不是的,许董…”她泪已经流了满面。 许邵廷眯了眯眼,卡着她下巴的修长手指渐渐加重力度,但不至于让她疼: “为什么叫我许董?许董是外人叫的,你也叫我许董?你已经把我当外人了吗?” 好不讲道理… “该叫我什么?重新叫。” “……许邵廷。” 他满意地点点头,“你回答我,这些都是自重吗?” 逼问的气势太鲜明,让她发怵,不知道怎么回答,一个劲流泪。 但他没打算放过她。 “那我换个问题问,你现在告诉我,恋情到底是真是假?” 他心里有答案,但似乎要听她亲口说才肯罢休。 黑暗中,某处光亮替她回答了。 许邵廷瞥见,从她口袋里摸出那盏光源。 她刚刚没来得及熄屏,屏幕还停留在跟他的聊天界面。 对话框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几个字: 「我跟钟睿的关系很单纯,只是带他去见余见山」 许邵廷低笑一声,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地按灭了屏幕,将手机丢回她口袋。 “你还在乎我。”他笃定。 闻葭咽呜一声。 “在乎我,怎么舍得那么果断地离开我?” “在乎我,为什么分开那天要说我迟早要娶妻生子这种话?你甘心吗?后半辈子看着我跟别的女人结婚生子,共度一生,你真的甘心吗?你说这种话的时候心里痛不痛?” 闻葭第一次知道,原来眼眶可以盛得住这么多泪水,她再也压抑不住心头酸涩的情绪,小孩那般哭出声。 但仍旧不敢去看他,只是把脸埋在他胸膛间,边说边摇头,“痛的,心里很痛很痛…我怎么会甘心?我很不甘心。但就是因为太在乎你,想让你好,才离开你…” “你为了成全我,宁愿自己承受所有?哪怕是看我对其他女人好?”许邵廷压抑着呼吸,继续逼问:“你又凭什么断定我跟其他女人在一起会幸福?你自己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有没有想过没有你我要怎么办?” 他一字一句都很致命,但口吻里却没有半分苛责,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压迫以及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痛楚。 无力跟酸涩一起折磨着她,泪滴挂在下巴,“我…我一点也不想看你对其他女人好…但我真的舍不得让你放弃…放弃你从小到大牺牲所有换来的位置。” 许邵廷沉闷地哼笑一声。 今晚这一切真相都来得太猝不及防,让他失控,让他失去理智,这句话才真正把他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 眼底翻涌的情绪终于平息。 他拉住她的两只手臂,让她环住自己的腰,继而紧紧回抱住她。 她想倔强地收回手,但她想念这一刻的感觉很久很久了,再也没有理智,更加用力地把自己送进他怀里。 感受到她的回应,他一遍遍轻吻她的发顶。 他又何尝不想念?他又何尝不在回味这种感觉? “你想让我好,”他手掌扣着她后脑勺,嗓音沙哑得不像话,“但我真的不太好。” “嗯…”闻葭在他怀里抽噎着,“我、我也是,我一点一点也不好,因为、想你,我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许邵廷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女人,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但并非无奈,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慰藉。 “闻葭,我们别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她哭着,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嗯…再也不互相折磨了。” 鼻音很浓重,让他心里不住地发软。 “那你爸爸…” “他已经同意我们。” 她‘唔’一声,却还没有完全放下心,问得天真,“是不是你用什么交换的。” “没有,”他慢条斯理地说:“就算是,无论什么我都换。” “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我所有的不冲动都是为了冲动地跟你在一起。”许邵廷口吻变得温柔至极。 闻葭简直听不得任何温言软语,委屈汹涌而至,泪水浸湿他衬衫。 “想我吗?”他问。 “我好想你,许邵廷,我真的很想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他耐心地安抚着她,直到哭声渐止,他从她口袋里摸出房卡要开灯,被她制止,“不要…” “让我看看你。” “我哭了,很难看。” “不会难看,”灯光开启,他复又轻啄她眼帘,“你看着我。” 闻葭很听话,不再倔强,仰起头看他。 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一张脸。 她不敢多看,生怕多看一眼,就像梦境那般,一伸手他就消失了。 于是刚伸出的手又小心翼翼地缩了回去。 他却不容她退缩,温柔地握住她手腕,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低头吻住她。 她的眼泪滑进两人交织的唇舌中,咸涩一片,她在这不算太好的滋味中,汲取着来之不易的甜蜜。 第145章 吻了片刻,她眼泪都还没来得及干,门铃响得猝不及防。 是林仲远。 进组以来,整个剧组上下都知道她状态不佳。众人轮流着暗戳戳地照顾她。 林仲远又是现场制片,实职实权,一切拍摄都由他负责,对闻葭这位主演照顾得更多。 “吃饭啊闻老师,不吃饭可不行。” “好,知道了。” 她声音很不自在,带着细微哭腔跟鼻音,被林仲远听出端倪。 他又哪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不放心地问:“你哭了?” 闻葭没回答,转头撞进男人的胸膛,“怎么办?” 许邵廷目光从门板上回到她身上,莫名地带了点戏谑。 他低头堵住她唇,故意不让她发出声音。 门外,林仲远的声音仍旧孜孜不倦,“你别哭啊,有啥事儿我们都在呢,你出来说吧?我不放心你,别又出现圣诞节那天一样的情况…” 门内,许邵廷敏锐地捕捉他话语,“圣诞节?圣诞节那天怎么了?” “没…没什么,晚点跟你解释。”她推他胸膛,向外面回应,“我没事,林总,我很好,别担——” 话没说完,唇又被男人找到,堵住。 闻葭简直拿他这不合时宜的使坏没办法。 “为什么不说我在里面?你是不是跟他们都说过我们分手了?” 闻葭鸵鸟逃避般地埋下头,湿漉漉的睫毛垂着。 “去告诉他,我们和好了。” “我们只和好了几分钟。” 许邵廷在她犹疑的间隙,已经先行一步打开房门,缓步走出去。 门外,林仲远没等来闻葭,只感受到一道极具压迫性的身影。 “……………?” 他担忧的表情消失了,瞳孔骤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在他错愕的神情中,许邵廷斯文又儒雅地笑:“林总,好久不见。” 什、么、情、况、??! 林仲远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见到眼下这般诡异到极端的一幕… “许董,你怎么…在这儿?” 话说出口了,林仲远简直想给自己两耳光。 问得这是什么蠢问题? 但许邵廷心情似乎好极了,没跟他计较。他把房间内的女人牵出来,让她脸侧着,不让外人看见她的泪眼,和被吻肿的唇。 将她搂进自己怀里,亲一亲她发顶: “来陪女朋友。” 第72章 林仲远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几天一直被避讳提及的男人,此时此刻就这么站在自己眼前。 不对,应该说是站在闻葭身旁。 更不对,应该说是把闻葭紧紧地搂在怀里。 还是不对,应该说不仅把人搂在怀里,还疼爱地亲了亲她。 “林总,”许邵廷语气不平不淡,“什么事?” “没事儿,没事儿,我担心她一个人在里面出啥事儿,所以来看看。” 见她不仅没事儿,还被男人温柔地哄着,林仲远知道自己再站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抬脚要离开,“我先走了许董,有你在我就放心。” 没走出两步,被男人叫住,“等等。” 林仲远缓缓转过头。 “为什么担心她一个人在里面出事?”许邵廷敏锐地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她发生过这种情况?” 闻葭躲在他怀里抽噎的动静都彻底停下了。 林仲远飞快地瞥了闻葭一眼,忙不迭解释,但略显苍白,“没有没有没有,就是看她这几天心情不好,她是主演,我跟余导肯定要多关心关心。” 也不知道男人信没信。林仲远只是看见他轻微一颔首,似乎紧了紧搂着怀里人的力度,继而道:“多谢你。” 然后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门内,许邵廷把她抵在角落里,借着光亮端详了她好一阵,才问:“为什么他会担心你一个人在里面出事?” 闻葭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打不出来,声音细若蚊吟,“我不知道…他随便说的…开玩笑的…” “不是随便。”许邵廷微微摇头,语气笃定,“他是聪明人,不会用出事这两个字来开玩笑。” 闻葭脑汁绞尽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跟我说实话。” 她不想让他担心,缄默着没回答。 许邵廷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沉了下去。 他捧起她的脸,指尖轻柔地抚摸,随后缓缓下移,一寸寸检查她脖颈上的肌肤,确认完好无损后,又握住她清瘦的手腕,反复查看,像是在寻找什么惊心动魄的痕迹。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攫取不住她,仿佛她人就在她眼前,下一秒就会消失。 “我没事…” 许邵廷没有理会,径直扣住她后脑勺,把她整个人按进自己怀里,抱得那样紧,两具灼热的身体几乎快要融为一体。 “你不要告诉我,你差点让我失去你。” 闻葭纤细十指扶着他肩膀,“没有…不是的。” 五分钟后。 于凯晴被叫到了套房门口,许邵廷缓步而出,把闻葭关在房内,故意没让她出来。 “许…许董。”于凯晴看着静立着的高大男人,战战兢兢。 许邵廷垂眸,“刚才林仲远说怕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出事,为什么?她难道有自…”后面一个字他说不出口,换了个说法,“她难道想过做傻事么?”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做傻事!”于凯晴摆摆手,头摇似拨浪鼓,“但她确实有一次…” 套房门蓦地被打开,闻葭不自在的咳嗽声传出来,“凯晴,别…” 话没说完,门被一只大手无情地推了回去。 “说。”他命令。 “有一次她在房间自己一个人哭到…哭到呼吸性碱中毒了!” 许邵廷眼眸中猝然掠过一丝痛楚。尽管这比最坏的结果好上许多,但由这句话所勾勒的画面,已足够让他的心被反复绞紧。 然而接下来的话,才是真的让他心如刀割。 “前段时间她几乎天天失眠,有时候就望着天花板什么也不说,有时候就整夜整夜地哭…”于凯晴低着头,一股脑全倒出,“那天晚上我不放心她,到她房间来,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强行闯进去才发现她蜷缩在地毯上,呼吸很急促,手脚都已经痉挛了,脸色白得…很吓人…” 走廊里死寂一片。 男人呼吸蓦然变沉重,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有一阵一阵扼痛,令他眉宇再也舒展不开。 于凯晴没敢去看他表情,继续交代,“但还好林总也在,看她情况很严重,立马把她送到医院去…抢救了…” “什么时候的事?” “圣诞节那天。” 她喝得微醺主动跟他打电话的那晚。 太鲜明的记忆。 他能记得她朦胧的泪眼、悲痛的神情,但他从来没想过电话之外,她还承受着这样的挣扎。 于凯晴回忆起闻葭当时的模样,喉咙也发哽,“许董,你们分手这段时间她过得真的不好,甚至是差劲。没有一天真心实意地笑过。我有时候半夜都不安心,要到她房间来确认她状态。” 语言的杀伤力太大。每个字都像一记重锤,锤得他那里血肉模糊。 “我知道了。”他挥了挥手,打发于凯晴回去了。 转身回了房间,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急切地拥抱或检查她。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那里面是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痛苦。 “闻葭。”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所以我差一点就真的失去你了,是吗?” 她没办法否认,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当时的情况有多严重,只是撇下嘴,委屈至极,“我不是故意要那样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哭着哭着,就缓不过来了。” “你不用解释什么。”许邵廷发了狠地搂住她的腰,第无数次把她嵌进自己怀里,用体温确认她的存在。 听她有生命危险,简直比听她说分手还要痛上一万倍。 “我只是后怕。”他唇贴着她发丝,“凯晴说是圣诞节那晚?为什么会哭得这么痛苦?你在想什么?” 她斟酌着,“想了很多很多,想起我们之前的一切,又想到我们似乎再也没有以后——” 许邵廷意识到自己不该问,不让她继续说了,只闭一闭眼,“对不起,我总是来得很晚。” “来得不晚,”闻葭乖顺回抱他,想缓解一下气氛,“一点也不晚,恋情被爆得很及时…” “我来不是因为恋情,”他打断她,径直说:“是因为我知道你跟我分手的真相。” 闻葭心虚地撇下眼睛,“不准再提了…” 许邵廷似笑非笑,在沙发上坐下,像之前那样,把她抱进自己怀里,掂了掂大腿,“轻了这么多?” 闻葭也不说话,只知道在他怀里蜷着。 “好乖,宝贝。”他吻她耳朵,怎么都吻不够,“怎么这么乖?嗯?” 第146章 “因为我想你。”闻葭乖顺到底,搂住他,贴着他胸口,又很没出息地想流眼泪。 “你知道吗,许邵廷,”她眨一眨眼,现在在他身边,她重新拥有任由眼泪落下的底气,“这段时间,我经常做这样的梦,醒来后才知道,之前最普通的场面,现在要在梦里才能见到。” 许邵廷感受到胸口处的滚烫湿润,抬起她下巴,帮她吻掉,“别哭。” “不是的,”闻葭笑着摇头,“现在是高兴的哭…” 许邵廷撇开目光。 他又何尝没做过这样的梦?又何尝没有在醒来的时候对着空荡荡的身侧愣怔半晌? 但好在他们都如愿以偿,失而复得了。 在这一刻,两个人都默契地沉默着,比起恍惚,更多的是一种再次拥有彼此的庆幸、一种沉重而滚烫的安宁。它并不轻盈,因为其中浸满了泪水。 “我知道。因为我也是,每次醒来摸不到你,都觉得房子大得让人心慌。” 闻葭委屈得不行,泪眼更盛,摸着他俊朗轮廓。 他捉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漫不经心问:“那天在苏黎世为什么躲着我?” 她是去苏黎世释怀想明白的,是去忘掉他的,但她不敢说实话,只能支支吾吾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也在苏黎世?你派人监视我。” 许邵廷:“……” 沉默两秒,他又道貌岸然地说:“是我让卖锁的大叔监视你。” 闻葭恍然,“你也去了情人锁那边。” “嗯,好在它还是很新,没有生锈。” 闻葭听着他的话语,心里简直愧疚得不行,他在乎锁有没有生锈,自己当时却在乎锁能不能解开。 她心虚地别开眼,却被男人逼问: “大叔说,你在那边站了很久,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她的反应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测,他淡笑着颔一颔首,步步逼近,“班霍夫大街走得累不累?躲我好不好玩?” 许邵廷逼迫的气势随着这两个问题逐渐变得鲜明,他语气渐沉,方才的温柔荡然无存,像换了一个人。 “累,不好玩,再也不躲…”闻葭有点发怵了,咬着下唇,像做坏事被发现了那般心虚,想从他身上下来, 却反被禁锢住。 在两个人暗流涌动的气氛中,他迷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那家餐厅的味道怎么样?” 闻葭蓦地仰起头去看他,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你…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让我找不到你的地方,为什么不相信?” “你竟然没有来找我。”她咽紧喉咙,有些不可思议。 许邵廷慢条斯理笑了,“你这么躲我,我还去找你,我在你眼里这么犯贱么?” “不是的不是的!”她慌乱得不知如何解释,只好恃宠而骄,赌他不会对自己生气,把脸埋进他怀中,“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我不躲你了!再也不躲了!也不要跟你分开了。” 她一句接一句地服软,只想让他缓和下来。 听到这句话,许邵廷才满意,松了按住她的手,吻她额头,“我答应你。” 久违的吻跟熟悉的心跳声让她安心,她贪恋地沉醉在这一刻。套房里又安静下来,两个人都在回味这样的旖旎,只剩无声流转的缱绻。 她趴在他胸膛,缓慢地眨眼,隔了好半晌,才开口问:“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什么?” “怪我骗你分手的原因。” “不会。” “那你有没有怪过我?” “不舍得。” 闻葭有点愧疚,喃喃,“是你爸爸告诉你的,对吗?” “嗯。” 她这时候倒把许博征的威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叔叔真好。” 许邵廷宠溺发笑,抬起她脸,强迫她跟自己对视,“闻葭,你真的很舍得。” “我没办法,我不能让自己当拖累你的人。” “你懂什么是拖累么?所有阻止我不能跟你在一起的,才叫拖累。” 绕回这个话题,闻葭又不敢说话了 好在电话铃声响了,救场得很及时。 是何令仪打来的。 她接起,带着鼻音抽噎一下,“妈妈。” 何令仪敏锐地问:“又哭过了?” “嗯,哭了,但不是伤心,妈妈,”闻葭瞥一眼对面的男人,压低声音:“是我在看剧本,看到后半部分了,开心的哭。” 许邵廷垂眼看着怀里的人,无声地笑了一下,旋即搂住她腰,强势地吻她。 闻葭想沉溺又不敢,眼睛闭一会儿睁一会儿,死死地管住自己喉咙,生怕泄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喘息。 电话那端,何令仪同样也静默了半晌,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只问:“后半部分是什么?” 闻葭挣脱他唇,语气中分明带着散不开的甜蜜,“后半部分是…两个人重新在一起了。” “是因为误会解开了,对不对?囡囡。” “嗯,”她笑得很甜,“误会解开了。” 许邵廷听着母女俩打哑谜,似笑非笑。等她挂了电话,又居高临下地吮她唇瓣,“你们在说什么?” 他问,却又不给她回答的机会,甚至连让她喘息的间隙也一并掠夺。 这次他吻得很温柔。吻着吻着,两个人都失控。房间灯被关掉,酒店在郊区,落地窗外没有繁华霓虹,是一片静谧的江景。 黑夜是天然的底色,印出沙发上一男一女的身影。 许邵廷托着她重量的手青筋凸起,气息萦绕在她耳畔,“宝贝,想我吗?” 闻葭眼角绯红,张着湿润的唇瓣去看他,“想的。” “有多想?” “很想很想…”她气若游丝。 “哪里想?告诉我?”许邵廷语气狎昵,“这里有想吗?” “……” 他太了解她,哪怕是闭着眼黑着灯,也能精准地把控。让她想说违心的话都很难,“有想…” 男人满意,奖励地吻她,“那这里呢?这里是不是最想我?” 还没来得及得到回答,久违的感觉来得鲜明且猝不及防,许邵廷简直头皮发麻,不住地亲她,“就这么想我?” 闻葭没接话,但她颤抖的反应替她诚实地回答了。 他低笑着,气息喷在她耳廓,“我也很想你。” 她感受到了。 …… 不知过了多久,落地窗朦胧倒映出的两道身影紧紧地抱在一起。 闻葭意识不清,搂在他颈后的手臂越收越紧,直到身体那阵颤栗的余波渐渐平息,才缓缓睁开眼皮,瞳孔失焦迷离了半晌,最终是在男人的一遍遍安抚中才找回重点的。 许邵廷手臂一勾,碰到床头的开关。 “不要开。” “又不要开?”他故意说:“我要看你。” 他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欣赏她。 “不行。” “行的。” 他哄得畜生,不由分说地打开灯。 灯光亮起的瞬间,闻葭下意识往他怀里躲,却被他轻轻托住脸。 “躲什么?”他目光深邃,“这么美,为什么不让我看?” “…流氓。” 他像很享受她的嗔骂,将她往上揽了揽,抚着她光.裸的背。目光一寸不移地锁着她,欣赏自己给她带来的反应。 她是那样想念他,那张嘴刚才几乎是一松也不肯松。 只是在沙发上,多少有些潦草,许邵廷忍住了那股欲望,满足她之后便不再继续了。 他一边安抚着她,一边说些让她没耳听的糟糕话。 她听得脸颊发红,喘着气问:“许董,你那些下属知不知道你也会说这种话?” “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肯定不知道,你私底下是这副样子。肯定不知道,开会谈生意都一本正经的老板,也会说出这种…这种话。” 如若不是亲自听到,她大概也难以想象。 “哪种话?”他一边蜻蜓点水地吻她,一边问。 “这么糟糕的话。”她简直复述不出口。 “那你去告诉他们,好不好?” “……”她眼波流转着,绽开一个风情万种的笑,“还是算了,你这副样子,只准给我看。” 她的占有欲让许邵廷很受用,他挑一挑眉,越发紧的抱住她,又耐心地哄了良久,见她气息彻底平缓,才问:“好了?” 闻葭轻轻点头。 “我抱你去清洗?” 她不情愿,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奈何说不出口,只是手伸向某处。 “现在不是时候,晚点给你。”他低笑着拦住她,随即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浴室。 简单的冲洗过后,她被裹着浴巾放回床上,恰好余见山的电话打进。 余见山两耳不闻窗外事,是真正进组的那一天,才得到闻葭跟许邵廷分手这个消息的,现在又从林仲远口中听到两个人不仅和好了,还如胶似漆的,前后不过几天光景,问了林仲远好几遍是不是千真万确,这才打电话来。 第147章 闻葭没力气,许邵廷替她接了,开的免提。 “许董来了?”余见山开门见山地问。 “来了。”许邵廷一本正经地回。 “……” “来餐厅包间吧,请你们吃饭。” 许邵廷瞥了眼床上慵懒无力的女人,“今天不太方便。” 余见山轻咳一声,扫视了一圈围坐在包间圆桌旁的众人,背过身压低声音:“今天跨年夜,大家都等着呢。你是资方,总得来露个面吧。” 听着这番带着几分道德绑架意味的邀请,许邵廷淡淡一笑:“晚点到。” 其实到了他这个位置,早就没人能道德绑架他,哪怕是被邀请,主动权也在他手上。想去或不想去,都凭他心情,左右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真正让他改变主意的,是‘大家’那俩字。 许邵廷放下手机,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你觉得,该不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复合了?” 闻葭刚经历完耗体力的事,哪还有力气跟脑子思考这么多,眼皮也懒得抬,“你替我去。” “到时候他们以为是我单方面跟你复合怎么办?你忍心么?”他俯下身,在她耳畔问。 “……” 见她不说话,他将人哄诱起身,语气里带着几分斯文败类的遗憾:“谁让你告诉他们我们分手的?你真的不该弄得人尽皆知。” “……” 简直是毫无道理。 她不情愿地哼唧两声,收拾了下,被他牵着到餐厅。 他们到时,圆桌旁已座无虚席。 余见山邀请了导演组、制片组以及主角团,凯晴也在,钟睿托闻葭的福,试镜拿到了男三的番位,自然也出席。 林仲远跟老方是老熟人,副导演没参与围读,闻葭对他比较陌生,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 见两人来,余见山招呼他们坐下。 “陆导,陆子卓。”他微微倾身,向许邵廷低声介绍。 闻言,陆子卓主动向许邵廷伸手,“许董,久仰,久仰。” 许邵廷换上了生意场上那副正经客气的笑,回握住。 今晚并非正式应酬,算是私人局,林仲远也许是为闻葭开心,兴致格外高涨,开了几瓶茅台,又备了些啤酒和洋酒,各色酒液在灯光下荡漾,香气弥漫在整个包间,瞬间点燃热闹的氛围。 “今天不醉不归!趁还没正式开拍,尽情尽兴!”余见山好酒,此刻更是兴致盎然。 老方开始带动气氛,语气中带着善意的调侃:“闻老师,今天总可以喝一点了吧?” 话是对着闻葭问的,但桌边的一行人都不约而同地去看她身旁的男人。 包括闻葭自己。 许邵廷从容不迫地脱下带着寒气的大衣递给服务生,转回身时,感受到桌边一道道若有似无的含蓄目光,淡然开口:“我替她喝。” “姐夫豪爽!”覃嘉文率先出声应和。 他是目睹了许邵廷对付胡柏印的当事人,内心对于这个姐夫,除去应有的敬畏,更多的是倾佩。 虽然包间内大部分人都对两人的关系心照不宣,但直到覃嘉文这一声起哄,才算将这件事半开玩笑地摆到了台面上。 于是也没人敢提那则还挂在热搜上的恋情绯闻,席间响起一阵会意的哄笑。 “叫什么姐夫?正式点,人家许董是资方!”林仲远开着玩笑。 这会儿周围的人想装听不见也不行了,纷纷要站起来给金主爸爸敬酒。 平常的商务应酬,不论是不是带着目的的酒,都犯不上林佑哲挡,自然有人替他喝。 只是今日情况不同,他陪她出席,自然要挡在她前面。他来者不拒,数杯下喉,神色却不见一丝紊乱,仍旧是一副清醒矜贵又气定神闲的样子。 众人的敬酒词各式各样: “感谢许董对我们剧组的支持,祝新年快乐!” “我敬许董,祝愿拍摄顺利,剧目大火!” 前面半轮这群人都还一本正经,说着场面上的祝酒词。气氛虽然热烈,但总归带着几分拘谨。 到了凯晴、潘韵文、覃嘉文、钟睿这里—— “我要先祝我姐往后天天开心,再祝我姐跟许董长长久久!” “祝闻姐拍摄顺利,也祝姐姐姐夫感情顺利生活顺利,总之…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愿未来胜确幸,此生常相伴!” “祝二位感情越来越好,”钟睿作为绯闻的当事人,倒也坦荡,“往后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懂得如何相爱。” 很显然,许邵廷对于这句祝福很受用,极其斯文地笑了笑,在桌下牵住闻葭的手。 余见山看着几个小辈这祝福的阵势,狐疑地问:“怎么着?弄得跟婚礼现场似的?”继而转向两位当事人,故意做出不明状况的模样,“还是说,你们俩有什么好事没告诉我们?” 一道道目光唰唰地投向这一男一女。 “没有的,余导。”闻葭一手拢了拢头发,一手将许邵廷的手攥得紧,掌心沁出薄汗。 许邵廷感受到她这阵潮湿,知道她并非是不情愿,只是生性被动,羞于表达。 他回握住她的手,轻轻问:“大家都这么说了,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闻葭心里的风骤然止住,潮水也歇了。 “我们才刚和好,会不会太快?” 她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怕太高调。 许邵廷抬起唇角,漫不经心,“我们只是刚和好,不是刚在一起。” 没等她继续回应,众目睽睽之下,等周围的交谈声渐息,他抬起眼眸: “余导说得对,”许邵廷不急不缓: “闻葭现在确实是我的未婚妻。” 第73章 短短十二个字,分量却很足,如千钧坠心。 尽管在脑海里无数次想象过,但亲耳听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悸动还是比想象中来得更强烈。 包间里陷入片刻静默。似乎从得知他们分手、到复合,再到眼下的未婚妻,一切都过于迅速,谁都没能立刻回过神来。 最终还是于凯晴先反应过来,带头鼓的掌,继而喝彩声一波高过一波。 这起哄,并非是单纯看热闹,而是真心实意地祝福。 余见山端起酒杯,与许邵廷轻轻一碰,“感谢的话说多了,倒是头一回说祝福。祝你们!往后一路顺遂。” 比起周遭的年轻辈,他的语气里多几分厚重的慨然,像是想象过他们之前经历了什么,因而格外郑重且珍重。 原本许邵廷挡在闻葭前面,不准备让她碰一滴酒,但这次是例外,他为她斟满,“冲这句话,敬余导一杯?” 她仰脸,笑容甜润:“当然要敬。” 余见山是出了名的海量,这一小杯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望着身旁这一对男女,他眼眶竟隐隐发热,泛起浑浊微红。 他在名利场顶端站得久了,形形色色的爱情都见过,看惯了虚情假意的戏码,人人戴着面具游刃有余。可偏偏是这两个最会逢场作戏,最该权衡利弊的人,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告主权,一个愿意放下所有顾虑伸手紧握。 两个不会轻易产生感情的人,走到了一起,为彼此俯首、退让。 谁能不为之动容? 闻葭咽不惯白酒,浅抿一口,辣意灼过喉间。但为了余见山那句祝福,她还是仰头,爽快地一饮而尽了。 她闭眼,歪头靠上许邵廷的肩,仰起脸,呼出带着花果香气的酒意,“一点也不好喝…” 男人低笑一声,旁若无人地亲她额头,“不喝了,我替你。” 他这句话音量不高不低,恰好是整个包间的人都能听到的程度。 于是刚才把他当金主爸爸敬的那群人,复又站起身,跟他碰杯,祝他抱得美人归。 覃嘉文忙不迭为他斟酒。他始终带着斯文儒雅的笑,一手稳稳揽着怀中人,一手举杯。 自己一杯,她一杯,他都一一饮尽。 闻葭偎在他胸前,只觉得安心,忍不住抬眼细细看他。近乎完美的侧影让她看得失神。 直到他也转过头来,额头抵着她,“看够了么?” 她这才在四周道道目光中,赧然咬唇,别开脸。 于凯晴隔着半桌人望向闻葭,看她热气氤氲中泛着淡粉的脸颊,以及真心的笑意。 她知道,自己心里似乎有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是替闻葭落的。 饭毕,余见山有点微醺的意思,不肯放人了,要找地方放烟花,过元旦。 他话语权多大,没人能拒绝。一行人走出包间,抵达一楼。 晚风在今晚莫名变得和煦了一点,没那么刺骨,刚好拂去闻葭面颊上的燥热。 酒店紧邻湖畔,众人围在空旷的草地上,冬夜的寒气被期待和兴奋冲淡。 余见山指挥人从车后备箱搬出各式各样的烟花。长条的烟花棒,还有敦实粗壮的筒状□□,在空地上一字排开,颇有些气势。 第148章 “快快快!找个好位置!这个,最大的,放中间!” 有人递上打火机,余见山却转身,塞到了许邵廷手里,“许董,你来点这第一响!讨个好彩头!” 许邵廷轻笑接过,低头问怀里的人:“想试试么?我陪你。” 闻葭对这种危险的东西有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却因他那句我陪你,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周围人的注视下,两人一同走向那巨大的烟花筒。他半环着她,握住她拿着打火机的手,俯身,引信被点燃,发出“嘶嘶”的轻响,火星在夜色中跳跃。 “快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许邵廷已揽着闻葭的腰,快步退回到安全距离。 “嘭——!” 第一发烟火拖着明亮的尾音冲天而起,在墨绒般的夜幕最高处轰然炸开,绚烂的金色光芒如巨大的伞盖,瞬间照亮了湖畔每一张仰起的脸庞。 集体的惊叹声汇成一片。 更多的烟花被点燃。于凯晴也拿了一支细细的烟花棒,映亮了她释然又带着些许羡慕的微笑。 她往闻葭和许邵廷的方向看去。 那两人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相拥,身影被一次次点亮,又一次次隐入黑暗,却从未分开。 许邵廷始终是沉稳的,站在她身后,双臂从后面抱着她,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她也完全放松地靠在他怀里,每一次烟花炸响,她都会微微瑟缩一下,随即便被他更紧地拥住。 于凯晴点了支新的烟花棒,很有眼力见地递了过去。 许邵廷接过,小心放入闻葭手中,再用自己的手掌轻轻包裹。 “这是不是你第一次玩烟花棒?” 他坦然地‘嗯’一声,心思却不在烟花棒上,而是全然在她身上。 微垂的眼眸专注,始终凝视着她,仿佛能透过此刻的她,看到少女时的她。 “没有陪妹妹玩过么?” “没有。”他回答得干脆,“只陪未婚妻玩过。” 这嗓音有种被酒浸润过的低哑。 “你喝醉了。” “没有。” “我不信。” 她瞥他神情,分明不似平日那般克制,有种慵懒的散漫。 “不信?你尝一下不就知道了。” 话说完,他不容分说地亲住她。 唇齿交缠过后,他放开她,哑声问:“我喝醉了么?” “……” 似乎醉得不轻。 但她没有回答,只低头摆弄手中的烟花棒。 许邵廷借着烟火的光,看她怔忪的神情,似有心事。 “在想什么?” 闻葭把虚焦的瞳孔敛了回来,“我在想,如果你今晚没来,也许这对我来说就不是跨年夜,只是个让人伤心的晚上,我不会愿意去余导的饭局,也不会愿意来这放烟花。说不定会一个人在房间里哭得厉害。” 他只勾了勾唇,却并非真心在笑。 他想说他也是,看她生动明媚的模样,他也会想到于凯晴说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哭的样子,想到她一个人在房间无助挣扎的样子。 心口蓦地窜起一阵尖锐的疼。 “我今天好开心。”她转头,在他耳边说。 “为什么?” “因为你。” “没听清,再说一遍。” “……” “你听清了!” “那你再说一遍。” 闻葭再次踮起脚尖,靠近他耳畔。 就在她即将开口的刹那,许邵廷蓦地偏头,攫住她的唇,让她一个字也发不出。 她眨了眨眼,随即乖顺地阖眸回应。 许邵廷今晚被她气息间酒的甜香搅得心神俱乱,总忍不住想吻她。她也百依百顺地给,接纳他完全的占有。 她是吻得忘了时间,但他还记得,把控得那么精准,在烟花棒花火消失的前一秒,恰到好处地结束这个吻。 她在四周意味盎然的低呼中,垂下头,一个劲往他怀里钻。 烟花还有一大堆没放完,剧组没那么早散。 只是许邵廷看她有点咳嗽的倾向,将衣服披在她身上,跟余见山打了个招呼,牵她手先行离开了。 她有点不情愿,可怜巴巴地央求:“我想再玩一会儿。” 他包裹着她冰凉的手,“你会感冒。” 闻葭开始有点撒娇的意思,站在原地不走了。 许邵廷甚至都不用费力拉她,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耐人寻味地睨她,“刚才不是说想要么?” 闻葭:“……” “到底想要烟花还是想要我?” 闻葭:“……” “说话。” “想要你。” 他的外套在她身上,自然是有些大的,将她从脖颈笼罩道脚跟,头发蓬着,在路灯的光辉下显出金色的毛茸边缘。 让他忍不住亲一口。 一直亲到了套房门口。 刚才的清洗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洗澡,她再次被他抱进浴室。 她扑腾着两条腿要下来,“一起?” 他牢牢禁锢住她,不肯放人,径直走向那片氤氲之地,“又不是没有一起过。” 她真的慌了,“…我怕你把持不住!” 上一次在浴室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她浑身上下如同被拆解重组,腰腿酸软得几乎下不了床,对着镜子看见处处红痕,耳根更是烧得厉害。 她明天还要见人的!还都是圈内的人,人人一张嘴,说出去就成了女主角在剧组的风流韵事! 许邵廷云淡风轻,“你还是先担心自己会不会把持不住。” “……” 直至没入浴缸,她才看见他胸膛前,有一道触目且新鲜的疤痕。 她眼皮倏地跳了一下,很不忍心去看,又不得不看,指腹轻轻摸过,“疼吗?” “不疼。” “怎么弄的?” “在瑞士玩赛车,出了点意外。” 闻葭鼻尖有点难受,撇下嘴角,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涌上。 许邵廷摸摸她脸颊,似笑非笑,“怎么这副表情?” “替你疼…”她唇角垮得更厉害了。 “不用替我疼,宝贝,”许邵廷口吻温柔至极,“是我故意出意外。” 这话怎么让她有点听不懂?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我不懂。”她快要哭了。 她是不想懂。 “想你想得很难受,用其他的感觉缓解一下。” 他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却让她呼吸停滞了好一会儿。 他只记得,同样是圣诞那天,她挂断视频后,他一个人在别墅沙发内,沉陷了很久很久。 或许是想通了,也或许没想通,他走到瑞士别墅后山的赛车场。 山麓间,赛车引擎的轰鸣撕扯着空气。 苏黎世郊外的赛道像条灰蛇盘绕山间。红色法拉利在其间又一次进入弯道,主驾驶内的男人又一次降速,那张熟悉又陌生,让他日思夜想的脸庞又一次浮现。 那是一种魂牵梦萦却再也得不到的痛,不比任何他受到过的□□伤害要轻。 在赛车即将擦过护栏的电光石火间,他猛地打转方向盘,车身失控的刹那,世界被尖锐的噪音撕碎。 在撞击发生的那个瞬间,剧烈的疼痛从胸口炸开,像烈火燎过草原。奇妙的是,脑海里那些关于她的画面真的淡去了。 不是消失,而是被这种更直接、更野蛮的疼痛暂时覆盖。身体的本能反应压倒了一切,在安全气囊弥漫的刺鼻气味中,他沉沉喘息,竟感到一种近乎残忍的解脱。 闻葭光是听他平静的描述都觉得心慌一阵覆过一阵,泪水啪嗒掉浴缸里,“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许邵廷沉稳地呼吸着,替她擦眼泪,没说话。 “你有没有想过,你真的出事了我怎么办?” 许邵廷沉吟良久,“闻葭,那个时候,我对我们重新在一起已经不抱希望了。” 她被“反将一军”,略微凝噎,但还是理直气壮,“我跟你说过要好好生活。” “对不起,以后不会,”他轻柔抚她泪眼,“只是我当时确实不知道没有你自己该怎么好好生活。” 闻葭垂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似乎比她想象的还需要她。 “假如我们没有和好呢?”问完,她又自行斩断这个念头,语气异常坚定,“算了,没有假如。我们之间,再也不要有假如了。” “好。”他低下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痕,动作轻柔珍重,“没有假如。” - 这个澡泡得闻葭异常轻松惬意。但又因为许邵廷在,她脸颊上的淡红没有一刻褪下去过。 一个小时后,她留在里面吹头发,他先出了浴室。 潮湿温热的水汽被一道玻璃门隔断。 套房偌大但整洁,跟她别墅的主卧一样,飘着淡香。 他闻出来了,是她的花果香气,但似乎还隐约夹杂着独属于他的木调香。 第149章 今晚的这一切失而复得,让他觉得太恍惚、太不真实,他掀开被角,缓缓靠在床头,闭着眼,感受充盈她气息的一切。 手不经意地放着,却在她躺的那一侧的被单下,摸到了一个坚硬且冰凉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摸出来看。 是daniel给她的那本相册。 塑封膜不似原先那样崭新,每一张都有很明显的翻阅痕迹,却又带着某种小心翼翼。应当是被反复拿出来过后,又被妥帖地放了回去。 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也在想念,也会翻看他照片吗? 许邵廷扬起唇角,一种欣慰的笑。 床头的阅读灯昏黄柔和,不亮,但恰好能照出几处相纸背面被尖锐用力压出的、起伏的轮廓。 像是笔迹。 他指腹细细摩挲着,在确认了是什么痕迹之后,将照片翻过来看。 然而,笑容在看到照片背面的字的瞬间,彻底凝固。 「哪怕是你真的娶妻生子了,我也不想你忘记我。」 「如果有一天你结婚了,我到底要不要把它交给你的妻子? 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把它藏起来。 可是我也不愿去想,你的妻子要是知道了,你会怎样哄她?也许还是很温柔,很耐心。 我很小气自私,一点也不想成全你跟她。 但我没办法,只能成全。」 「许邵廷,这些天我总是无意识地想象你跟别人结婚的样子。梦见你跟别人的婚礼,梦里我好无助,醒来了,却不庆幸,只会觉得更无助。做你的女朋友很幸福,做你的妻子,也许会更幸福。」 「许邵廷,今天我在苏黎世看到你了,虽然只有远远的一眼,但我也已经知足了。我是来苏黎世忘记你的,我不想前功尽弃,所以不能跟你重逢,不能见你,对不起。我希望你好好生活。」 许邵廷几乎是一笔一画地看完。 神色从淡笑转为凝滞,眼底翻涌着难以名状的痛楚与怜惜。继而是深深的疑惑不解,最终又归于平静。 这么清秀的字迹,是怎么会写出这么残忍的话的? 她一撇一捺都写得用力,仿佛是一边想象他跟别人结婚生子的场面,一边写下的。 他分明看见每一个字的落笔都是不甘,收笔却是无奈的妥协。 原来她去苏黎世,真的是去跟他告别的。 告别后,还伟大地希望他能好好生活。 他自嘲地笑了笑,继而不紧不慢地将照片归位,踱步向卫生间。 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 “闻葭,”他轻柔叫她,不动声色地问: “你在去苏黎世之前,是不是有很多话没对我说? 闻葭不明所以地一怔,望向镜子里他的目光。 他眼底晦暗不清,但并非空洞,像是有些情绪的涡流在汹涌,让她看不明白。 “为什么这么问…”她避开他目光,“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你明明不想成全我跟别人。”许邵廷屏着呼吸,冷静而自持地亲了亲她面颊,才问出自己想问的: “你是不是无数次想象过我跟别的女人做这种事的场面?” 闻葭低头玩指甲的身影彻底僵硬住。 “做什么事…?” “我给别的女人吹头发,我哄别的女人,”许邵廷抬起深邃眼眸,看向镜中的她,“你就这么想看见我跟别人结婚生子么?” 她开始紧张错愕起来,“…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你不想成全我跟别人,所以在我照片背后写字就甘心了是吗。” 许邵廷语气极致的温柔,却又逼迫的气势在。 闻葭抿着唇,手掌心逐渐潮湿。不知是发丝上的水滴残留,还是被他的话语逼迫出来的。 “不想成全我跟别人,所以准备藏着我照片是吗。” 她支支吾吾,“你都看到了…” “我问你,你想象这些的时候,心里难不难受?” 闻葭凝噎了片刻,似有委屈,转过身搂住他腰,耳朵贴着他胸膛,“难受的。但我逼自己想,死命让自己割舍,我没有办法…” 他唇瓣轻碰她额头,亲密的动作,但却让她有些颤栗,“我明明跟你说过,我想象的所有结婚生子的场面中,只有你,没有别的女人。” “可是我们已经分开了…我不敢想。” “所以就想我跟别的女人。” 闻葭把脸深深地埋进,不说话了。 “在你决定成全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要这种成全?” “可是你迟早是要有家庭的…”她语气已经带了点哭腔,声音细若蚊蚋。 “我已经为你破例过一次,你忘了。” 她仰起眼眸去看他,一副恍然的样子。 他不说,她几乎快要忘了。在自己出现之前,他也是快要跟别人结婚的。 “已经有一次的事,为什么不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闻葭咽了咽嗓子,声线抖得厉害,“你的意思是…没有我,你也不会结婚…也不会跟别的女人有家庭…” “不是不会,是不能。”他目光如深潭,一字一句说得认真笃定。 “你能做到看我娶妻生子么?” “我能…我会逼自己做到。” 这口吻带着自欺欺人的坚持。 “我不信。我不信一个去苏黎世也会带着我照片的人,可以做到。”他冷冰冰命令她: “说实话。” 闻葭这才撇开眼,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能,我比你更不能,让你眼睁睁看着我娶别人。” 一行又咸又苦的液体很不争气地从她眼角滑落。 “你告诉我,娶妻该怎么娶?生子该怎么生?” 问得太直白太混蛋,简直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脸颊瞬时烧红起来。 “要做那种事,对吗?” “……” “你想我跟别的女人做那种事么?” “……” 许邵廷抬起她下巴,“回答我。” “一点也不想。”她终于溃不成军。 “那你想什么?” “我…只想你跟我做。” 许邵廷低笑一声,终于不再逼问她,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成全你。” …… 一阵冗长的交融喘息后,房间骤然安静下来的那一刻,落地窗外,升起一簇全新的烟花,照亮闻葭红润的鼻尖跟眼角。 零点了,新的一年了。 她想偏头去看花火,却被男人几乎霸道地攥住下巴。 这种时刻,他只允许她看着自己。 许邵廷也同样深深地注视着她,微微低垂的眉眼立体而深邃,一瞬不错。 注视了她足足有十余秒。 她身子也颤栗了十余秒,最后彻底卸力了,搂着他脖颈的手从他身上落下来。却被他抓住,宝贝地吻她指尖、手臂。 吻完,他俯身埋进她锁骨,一下一下吮吸着她颈侧白皙的皮肤。 “我爱你,”他一边安抚她,一边说。 轻盈又沉重的三个字,把两个滚烫的灵魂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他撩一撩她被薄汗浸湿的碎发,疼爱珍重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再一次重复: “我爱你。” 第74章 性.事之后的套房内,旖旎异常,连空气都变得暖融而黏腻。 闻葭不知道自己被摆布了多久,眼皮也没力气睁,只依稀记得闭眼前的最后一幕是被他抱到浴室,旋即在他沉稳的怀抱里直接睡过去了。 被惊醒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她眼角挂着泪。 这次,许邵廷就在她身旁,陪她一起睡着,只是他睡眠很浅,她那么微小的动静,也被他第一时间捕捉到,在她动身之前睁开了眼。 “怎么了?”他嗓音充满餍足怠倦之意。 在看清她眼角的莹润之后,愈发清醒,“怎么哭了?” 闻葭没立刻回答他,而是缓慢又恍惚地眨了好久好久的眼睛,哽咽未消,“我又梦到你,一碰你就消失。” 许邵廷心完全是绞着的,“我就在这。” 她感到陌生。 仿佛已经习惯了梦见他、流泪、睁眼、发现他不在身边,这一套既定流程。 突然有一天睁开眼,看见自己就在他怀里。 第一感觉竟然是不可思议。 “我是不是在做梦中梦?” “不是梦,”他低头,轻轻啄吻她的鼻尖,“是真的,我就在你身边,不会离开。” “你答应我,我醒来的时候,你还要在。”她困得神智不清,但还是极力睁眼去看她,近乎梦呓地呢喃。 “我答应你,无论你什么时候醒,我都在。” 闻葭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我已经有阴影了…天天梦见你,天天哭,醒来身边是空的,更想哭。” 因为她这句话,许邵廷心痛得厉害,后半夜,一直无眠。 他把她哄睡着后,径直下了床,踱步到阳台。 第150章 没有点烟,只静静立在夜色中,凝视着对面一片静谧的湖,在思考些什么。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突兀地亮起。 许邵廷划开看,是许博征的消息。 他难得在凌晨的时候还清醒着。 他没回,而是径直打了个电话过去。 “爸爸。” “赶上了吗?” 没头没尾的一道问句,电话两端的两个男人心照不宣。 “赶上了。”许邵廷欣慰且无声地笑,“你说得对,也许还来得及。” “你怪我吗?” 许邵廷双眼微抬,沉吟半晌,给出了最中肯的回答: “有一瞬间。” 不知道怎么,许博征脸上竟露出一抹久违的笑意,“邵廷,你怪我,反而让我安心。” 这句话让许邵廷都发愣,他从来没有听许博征说过这样带着让步意味的话。 “实在不像你。” 许博征释怀地笑一笑,“这几天,我总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逼你走那一步——” “都过去了。”许邵廷打断他。 许博征在电话那头轻轻叹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吗?” “为什么?” “突然想起了你爷爷跟我说的话,他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太自以为是,总觉得能为所有人安排好最好的路。”许博征的声音有些发涩,“他说,你们四个成年之后,就不会需要我的干预,要我让你们按照自己的方式过好一生,尤其是你。那个时候我没懂。” “你是长子,我做不到不干预你,现在回过头来看,他们三个确实比你要快乐很多。” 提起许松筠,许邵廷喉咙难免有些发哽。 他一直记得,‘慎始敬终’。 是他送给他的字,是许松筠对他最重的的嘱托。 他很好地记住,也很好地践行了,在他人生的近十几年里,行至终途,每一步都落得审慎而端重。 “他看人从来很准。他知道你会把自己逼得很紧,所以给了你‘慎始敬终’,是希望你走得稳,但也没忘了‘行以致远’,是更盼你能走得远,走得自在些。是我后来,擅自给这远字加了许多额外的枷锁。” 这番近乎剖白的话,让许邵廷一时无言。父子间隔阂多年,鲜少有如此触及根源的交谈。 “不全是枷锁。有些东西,扛起来了,就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我只是,”他微微停顿,像是在审视自己的内心,“只是刚刚才想明白,这份责任里,应该把她也算进去。不是负累,是归处。” 电话两端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紧绷,反而有种冰层融化的细微声响。 隔了很久,许邵廷才叫了他一声,“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 平心而论,父子俩之间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发生过这种关心式的对话,许邵廷问得略微生涩。 许博征:“……” 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被你妈妈唠叨到现在。” “helen也没睡么?” 赵兴岚清一清嗓子,终于肯出声,“邵廷,所有事你爸爸都告诉我了,你别生他气。” “不会,我说了,只有一瞬间怪过他。” “其实他很早就默许你跟她谈恋爱了。” 许邵廷停顿须臾,才应,“我知道。” 许博征声音复又响起,“她在你身边吗?” 似乎有跟她打招呼的意思。 许邵廷转身,看着床上均匀起伏的身影,脸上不自觉浮现笑,“已经睡下了,她很累。” 许博征:“……” 赵兴岚:“……” 许博征一想到自己被老婆训到半夜,儿子却在女朋友的温柔乡里缠绵,气不打一出来,那点刚升起的温情瞬间消散。 尽管还有很多话要说,却也义无反顾地把电话撂了。 - 闻葭醒时,日上三竿。 眼皮还没来得及睁开,手就先下意识地往身旁摸索。 没有落空,相反,落入了一只宽厚且温暖的掌心。 许邵廷抓住她纤细手指,送到唇边轻吻:“醒了?” 他就这样支着头看着她,似乎看了很久很久。 她另一只手遮住晃眼的阳光,揉了揉眼皮,等思绪回笼,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 完蛋了,今天还得围读!她懒觉睡到阳光正好,绝对会被他们说耍大牌的!!! “怎么不叫我?!今天还得读剧本!”她起床气还没散,一股脑掀开被子要下床。 却被男人一把箍住腰,抱了回来,“托你的福,今天上午休息。” 想明白是托了什么福之后,她轻嗔一声,“你怎么跟余见山说的?” 许邵廷的唇贴着她的锁骨游移,不疾不徐:“我说你累坏了,实在起不来,余导是明白人,一听就懂,还让我们好好休息。” “……!” 闻葭捂住耳朵,把头缩回温暖的被窝间,“…我讨厌你。” “讨厌我?为什么?”许邵廷故意将被子掀开,好整以暇睨她,“我说得不对么?昨天晚上是谁缠着我不放?” “……” 闻葭没办法反驳,她意乱情迷的时候确实没什么理智,什么见不得人的称呼都往外冒,继而被他发了狠地开垦。 “都还没开拍,你让我以后在剧组怎么见人…” 许邵廷揉按着她丰满的臀,语气散漫:“信了?” “……” “骗你的,我说的是我们刚和好,你需要时间调整状态。” 闻葭这才嘟囔一声,肯把脑袋从被窝里露出来,往他怀里钻,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窝着了。 “最近公司不忙么?” 许邵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装傻的表情,“最近公司不需要我操心,你不是一清二楚?” “那你可以一直在这里陪我么?” “你想我陪你么?” “当然想。” “那我就一直陪你。” 闻葭狡黠地笑一声,“叔叔难道准备一直暂缓你的职务?” 他逗她,“也许。” “我不信。” “那你要不要帮我跟他求个情?” “…我怎么敢…” “他已经接受你,也接受我们了。” “我知道,”她低下头,似有委屈,“可是我还是很怕他…” 她是点本事的,让上天捉弄她的本事。 话音落定的下一秒,许邵廷手机电话铃声响起,她先一步看到了备注。 那煞气腾腾的三个字!! 她低呼一声,穿着件真丝吊带睡裙就要往床下跑。 腿还没迈开,身体再次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住,接着跌落进让她安心的踏实怀抱。 背脊贴胸膛,她就这么被他牢牢地按在怀里。 “跟他打个招呼?” 闻葭快哭了,开始撒娇,“…不要,我不要。” “那一直不接?” “……” “你先接。” 许邵廷笑得耐人寻味,在她眼皮子底下,划开接听键。 “邵廷。” 许博征在这端将手机拿下来,刻意看一眼时间—— 将近中午,应该没有坏他们的好事。 “嗯。”许邵廷懒洋洋地回应。 “休息够了,好回公司了。”这件事他凌晨打电话过来就想说的,奈何当时气上头,还没来得及说。 闻葭在他怀里得逞地笑,用气音:“你看都不用我求情。” 说完话旋即动身,心想我先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跪坐起身,生怕发出一点动静被许博征听到。 只是许博征何许人也,这微小的声音也没能躲过他耳朵。 他清清嗓子,“现在她在你身边?” 许邵廷一手持着手机,另一手把人抓回来,抱在怀里,“在我身边,她想跟你打招呼。” 闻葭开始小声挣扎,“…我可没说!” 他循循善诱,唇瓣贴着她的,“他不吓人,宝贝。” “……” 他亲住她,余光瞥见她胸前一片风光,亲得愈发入了迷,加深了这个吻,两个人早把许博征抛到一边去了。 唇齿交融,咂咂作响,他流氓的手掌撩拨她发出一阵细碎喘息。 许博征:“……” 他故意不做声,在那头听了半晌,想看看这个逆子能在自己面前放肆到什么程度。 却没有停下的迹象。 直至光听声音都能感觉到场面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他再次清清嗓子。 闻葭一个激灵,睁开迷蒙的眼,逃开他吻。 还没正式以女朋友身份见过许博征,就先被他听了现场。她脸皮都不要了… “没什么,”许邵廷安抚地揉她的发,“他年轻的时候比我还过分。” 许博征:“?” 许邵廷将手机开了免提,递到她面前,哄着,“别怕。” 闻葭双手抱紧他手臂,战战兢兢,“叔叔…叔叔好。” 第151章 “你好。”许博征一板一眼。 “元旦快乐,叔叔。”她一边说,一边用求助的眼神去看许邵廷。 许博征听不出情绪地应了一声,继而问:“这么快就又去拍戏了?” 闻葭一边跟许博征讲着话,许邵廷一边不停亲着她,半奖励半鼓励,就差在她耳边夸‘做得好’了。 她显然在这密集的亲吻中渐渐放松下来:“是的,叔叔,同一个导演的剧本。” 许博征‘嗯’一下,“预计拍多久?” “目前还不确定的…” “知道了,”许博征跟她说话很明显放缓了语气,“今年过年到家里来吃饭。” 闻葭转头去看许邵廷,见他笑意越来越深。 “好的,叔叔,谢谢你。” “嗯,你把手机给邵廷。” 闻葭如蒙大赦,躲回他怀里,只静静地听着。 许博征立刻换一副口吻,“你好收收心回公司来了!” 许邵廷吊儿郎当,“再说吧。” “再说?”许博征沉下一口气,“你难道还有比公司更重要的事。” “陪女朋友。” “我是放你去谈恋爱,不是放你头脑发昏!你搞搞清楚!”许博征哼一声,“你只是暂缓职务,就想不管公司?我告诉你没有这么好的事!” 许邵廷勾唇笑笑。 事实上就算许博征不说,他也没有做甩手掌柜的准备。自从被暂缓职务以来,他虽然没有以董事长的名义出席各种生意场合,但例行的线上会议、审批、请求一样没落。 倒不是他主动参与,而是因为他在最高位坐了这么多年,集团各种经营早就绕不开他。 也没人能替代他。 他不在的这一个月里,许博征重整旗鼓,满亚洲飞,飞完亚洲到欧洲,又值国外新年,许邵廷不在,要他亲自处理的事数不胜数,他倒也耐心的很。只是光有耐心没用,他退居幕后太久,做决策时肯定要听尽所有来龙去脉,一份报告比许邵廷在时厚上三倍。 但他到底还是掌舵人,对付这些不在话下,真正让他决心召回许邵廷的,是另一个更为紧迫的考量——许邵廷久不归位,权力核心的真空状态若持续下去,总会滋生流言,动摇人心。 许邵廷把玩着闻葭的发丝,语气懒散,“我现在不敢回去。”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 “不敢?”许博征蓦地提高音量,“你什么意思?” 许邵廷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耐人寻味,“上次我好好当着董事长,你一句话就让我停职。这一停职,有些人就迫不及待要跟我划清界限。” 他像是故意等闻葭身体微微一顿,才慢条斯理地继续说: “现在你让我回去,万一哪天又不满意了,再给我来个暂缓职务,到时候我人财两空,找谁说理?” 他故意把“人财两空”咬得很重。 许博征在电话那头简直气笑了:“所以你是在跟我谈条件?” “不敢。”许邵廷收紧手臂,把想要躲开的女人牢牢圈在怀里,“我就是怕董事长这个位置坐得不安稳,不如安心陪女朋友。” 怀抱突然一空—— 闻葭感觉自己有被“惩罚”的前兆,敏捷地逃跑了。 这次许邵廷没抓她回来,相反,他眯了眯眼,边看着她逃到卫生间的背影,边对许博征道: “毕竟,有些人太知好歹,我一停职,跑得比谁都快。” 第75章 闻葭被爆恋情这件事,对她多少还是有点影响。 虽说她是名副其实的电影咖,本该以演技实力立身,但她终究是凭借电视剧走入公众视野的,出道前几年也一直在电视剧领域打转,加之安习岳深谙营销之道,使得她在演员身份之外,无可争议地成了一名流量明星。 流量女星的恋情,自然是有波澜的。且不说刚被爆分手就传出新恋情的消息,光是之前被爆跟许邵廷的恋情,就够在网络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尽管大多数真爱粉都对这个姐夫颇为认可,抱着祝福的心态,但也有一小撮会脱粉。 只不过她们是闻葭的粉丝,所以脱得默默无闻。 张林芝深谙这一形势,因此绝不会让闻葭跟钟睿的绯闻持续发酵,被爆的当天就鞭策公关,半夜起来干活。 翎光的公关团队是顶尖,分工明确、出手迅捷,再加上两位当事艺人同属一家公司,操作起来更是如臂使指。 只是那则声明的评论区方向有点剑走偏锋: 【跟钟睿的恋情是假,那跟姐夫的分手是真吗?】 【像真的,姐工作室那条置顶的剪彩视频都消失啦,无缘无故不会删除这种内容吧】 【还是有点可惜,小声说我之前还磕过她跟她男朋友】 【这一分手资源会不会大跌啊?对不起我看多了一分手就flop的案例】 【安啦安啦,人家是成年人谈恋爱,不是玩家家酒!】 网友讨论得激烈,但可怜热度只持续了一个下午。到晚上,闻葭再点开看的时候,其中一则词条已经消失,还有一则热度比较高的也降了位次。 许邵廷将她手机夺过,漫不经心开口,“你带他去见余见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切会发生?” 闻葭倒诚实起来,“想过的。” “有没有想过我看到了是什么想法?” “也想过。” “那你是什么想法?” 她心一横,脱口而出:“我想的是…你也许不会在乎。” 许邵廷双臂撑在沙发扶手上,俯身逼近,沉如雾霭的眼睛牢牢锁住她:“觉得我不在乎,那你上次要发消息向我解释,是为什么?” 压迫感扑面而来,她一时语塞。 他抬起她下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不在乎?” 闻葭弯起嘴角,落落大方:“许董你是坦荡的人。” “对其他事可以坦荡,”许邵廷缓缓摇头,“对你,做不到。” “那你看到恋情被曝光的第一反应是什么?相信吗?”闻葭故意反问。 “不相信。但也做不到不闻不问。” 闻葭笑得狡黠,勾住他,“想不到,许董你也是会跟前女友纠缠不清的人。” “前女友太有魅力,实在放不下。”许邵廷挑一挑眉,一脸道貌岸然,“所以我很好奇,她是怎么放下的?嗯?” 现在这个话题是大忌,会被他狠狠惩罚的那种大忌! 闻葭心中警铃大作,聪明地接了一句,“我当然也没放下。” “是么?我看你放得很彻底。” “乱讲…”她开始服软,主动吻他唇,想让他忘掉这茬。 他回应了这个吻,却吻得深沉、彻底,看穿她所有意图:“别想蒙混过关。”他声音低哑,指腹摩挲着她下巴,“回答我。” “我要是真放下了,就不会喝醉了还给你打电话了。”她仰起眼眸,一脸无辜地说。 她确实挺有本事的,总能精准地捏住他的七寸,知道怎样示弱能让他心软。三言两语就能将他心头那股紧绷感消散大半。 让他满腹的诘问都堵在喉间,最后化作一个落在她唇角的轻吻。 见他神情稍霁,气场转柔,她赶紧转移话题:“反正现在我和钟睿的绯闻热度已经下去了。” 她以为丢下这么一句话就万事大吉了,拍拍屁股准备走人,没成想不仅人被许邵廷捞了回来,还被反将一军,“嗯,那我跟你的恋情准备怎么办?” 她顿了一下:“身边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 他把她抱在怀里,唇贴在她耳畔,“你删掉了,他们不知道了。” 完全没有前因后果的一句话,让她怔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他问: “为什么删?” 他步步逼近,“那条朋友圈,为什么删?” 闻葭:“……” 好家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我没有删…”她很没底气,“只是隐藏了。” 许邵廷这会儿又禽兽不如地问:“那为什么不删?” “…舍不得删。” “为什么舍不得?”他循循善诱着,“是不是忘不掉我?” “许董,你什么时候也爱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了?”停顿片刻,她风情万种地笑,“要不是忘不掉,谁要跟你在这里…‘纠缠不清’。” 男人这才满意,放过她,半哄半命令,“公开?” 闻葭没立刻行动,而是反问,“那你为什么不删?你做事情那么漂亮,想把我彻底从你生活里抹去,不也轻轻松松?” “我试过,”许邵廷眼底那点戏谑的笑意淡去,“后来发现主动删,比看见你删,还让我心痛。做不到。” 一股愧疚感挤着她,逼她垂下头。 “公开。”他吻着她锁骨,再次重复。 她自知逃不过了,索性识相地当着他的面,把那条朋友圈设置成了公开可见。 于是她通讯录几千个好友,如果有有心观察的“圈内人”,就能发现她那条凭空消失的朋友圈,又凭空地出现了。 第152章 - 剧本围读顺利结束,转眼便到了开机仪式。 余见山对开机吉时极为讲究,不仅翻黄历择了宜开工的黄道吉日,还特意请人卜算,最终将仪式定在早晨八点十八分。 于是这天,剧组成员们起了个大早,往开机仪式的现场赶。 许邵廷虽然是以私人名义来探班、陪在闻葭身边的,但除去男朋友这个身份,他实际上也是这部片子的大资方。 正经的头衔叫,出品人。 他人既在场,余见山自然郑重邀请他出席仪式。 闻葭本要跟着剧组乘商务车,却被他一把揽进迈巴赫,“怎么?不愿意坐我的车?” 她乖顺坐定,“不是的,我是怕太招摇。” “怎么说?” “今天现场会有不少粉丝…不止我的,其他主演的也有。” 许邵廷看透她的疑虑,轻笑了一息,“怕被拍到我跟你在一起?” “怕,但不是怕恋情曝光,”她轻声解释,“是怕别人说我搞特殊,连上班都要黏着男朋友。” “你可以只把我当作资方,”许邵廷垂眸,慢条斯理地整理本已一丝不苟的袖口,道貌岸然,“这部电影能顺利开机,也离不开各方面的支持。” 这番话从容不迫、意味深长,俨然一副难伺候的资本家做派。 说完,他侧目,看她神情仍绷着,不由轻笑,安抚地揉了揉她的长发,“还担心?” 闻葭点一点头。 “那我就在车里,不下去。” “简直欲盖弥彰…” 他这辆黑色的车显眼,车牌更是显眼! “那怎么办?”许邵廷将她抱坐在自己身上,埋进她颈窝,故作遗憾,“早知道要公开露面,当初就不该投资。” “……” 仪式地点选在了剧组第一个取景地,一片湖边。车子到时,周围已经围满了各家的粉丝。 迈巴赫车轮转动得极其优雅,缓缓驶入人群。 好在车窗上有深色膜,将里外分隔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里面的一男一女又怎么会知道,车外不断有人拿起手机,追着这车牌一个劲地拍,“我靠…一套房?” “自信点,应该有两三套。” 而这些拍照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车内,许邵廷正抱着闻葭吻得缠绵。 他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后颈,指节没入她柔软的发丝。闻葭被他圈在怀中,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他熨烫平整的西装前襟,昂贵面料上留不下丝毫褶皱。 远处传来人们兴奋的呼喊,隔着车窗玻璃,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闻葭微微颤抖,分不清是因为这个隐秘的吻,还是因为仪式前的紧张。 许邵廷察觉到她的分心,轻轻咬了下她的下唇作为惩罚,却又在下一秒温柔地含住。 在车子彻底停下的一刹那,他主动结束这个吻,轻拍她臀,“去吧。” 她双眼惺忪,在车内整理了好一番形象,才推开车门。 直至下了车,她才意识到,他露面跟不露面,没有本质区别。 因为偌大的背影板前,出品人那一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三个大字。 许邵廷。 并且被排在了除了导演其余所有头衔的前面,让人想看不见都很难。 闻葭被工作人员引到签到墙前,伴随着一声声欢呼,她在墙上签了自己的名,收了最后一笔划,还没来得及转身,便闻见她无比依赖的木质香调,继而撞进了一个踏实熟悉的怀抱。 许邵廷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悄无声息地踱到了她侧后方,同样在签名板上签字。 “……” 她一本正经地叫他一声,“许董,不是说好不下车么?” 许邵廷慢条斯理地收了笔,隐隐揽住她的腰肢,“余见山邀请我发言。” 从人群的视角看去,他动作中保护的、占有的意味很浓。仿佛这亲昵动作天经地义,与他一身挺括西装所带来的疏离感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宣告主权般的笃定。 签完名,余见山现场挥毫,翰墨送福。继而到台上做讲话,表达期许,一字一句简短但充满感情。 末了,把许邵廷请到了台上,“接下来请出品人许董进行发言。” 许邵廷在掌声中稳步上台,一身剪裁精良的炭灰色西装外搭长款风衣,挺括的肩线衬得他身形愈发颀长。接过话筒时手微抬,露出腕骨一截雪白袖口。 “很荣幸能与各位共同见证这个时刻。”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电影是造梦的艺术。而我始终相信,值得被搬上银幕的,永远是真诚的故事。” 他的发言相对来说就正式了很多,既不喧宾夺主,又恰到好处,简短的发言之后便收尾。一副好面孔好嗓音足以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场边不少人录了开机仪式的全程发到电影超话里,许邵廷的身影被捕捉,于是演变成了无数的猜测。 【不是前段时间都在传闻姐分手了吗?】 【肯定没分!他刚才签字是跟在闻姐后面签的,签完还低头跟她说话,搂着她,这一点也不像分手的状态啊,谁家好人分手了还这么暧昧?但如果真的分了还能这么互动,我只能说明星确实不是所有人都能当的】 【他这种身份的人要是真分了,绝对避嫌到底,怎么可能还来开机仪式并肩站???】 【可能真的分了,也可能真的复合了】 【所以前段时间跟钟睿的绯闻才是假的】 【那一看就是假的不能再假了,有人扒了,钟睿现在签到闻葭新公司旗下了,但是还没正式官宣。比起恋情,我宁愿信是前辈托举后辈,yxh为了博眼球,拍到一男一女同行就说是恋情,信的人这辈子有了】 【好配。。。真的好配。确认没分手我就大口磕了,++粉丝别打我】 【@闻葭今天进组了吗:磕吧,粉丝接受良好】 闻葭知道,许邵廷一向低调,这类的公开活动能不参与就尽量避免。直到看到这些网友真真假假的猜测,她才恍然明白许邵廷今天露面的目的—— 亲自打破她跟钟睿的绯闻是其次,最主要的,他要让两个人分手的传言,彻底消失。 - 尽管许博征的催促紧锣密鼓,但许邵廷直接无视了他的命令,没预备这么快就回公司。 这段时间,云析一直由副董袁其华坐镇。起码能保证整个公司上下正常运作。 袁其华能力不俗,只是他到底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日常运营手拿把掐,可一旦涉及重大决策,批复文件前,不免要来问许邵廷的意见。 于是许邵廷人虽然不在公司,但对公司的运作乃至细节决策,依然能远程掌控。每天接踵而至的线上会议和邮件,将各项事务处理得与平日无异。 这天傍晚,袁其华照例带决策层、各部门员工跟许邵廷开线上会议。 彼时许邵廷正在套房里的会客区里,八风不动地坐着,面前茶几上一只平板。 一项汇报进行到尾声,袁其华在这端握拳咳一咳,“许董,准备什么时候回公司?” “不急。”许邵廷云淡风轻,“你在公司,我放心。” 袁其华狐疑得大小眼都出来了,这太不像他了。 往年处理完瑞士的事务就马不停蹄飞回国、第二天必定准时出勤的男人,今年竟然舍得不回公司? “不是早就从瑞士回国了么?”袁其华故作不经意。 “是。”许邵廷一个单字,别的什么也没说。 “人不在霖州?” “在霖州。” “公司还有我不知道的项目?” 许邵廷这才抬眸,眼角跟唇角都带着淡笑,“投了一部电影,在剧组视察。” 袁其华在这头还没搞清楚状况,尚在琢磨呢,就听见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谢云混不吝,“许董,陪女朋友就陪女朋友…” 云析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 下属们大眼瞪小眼,想起哄,又不敢,只能无声地交换眼色。 他们并不知道顶头上司分手的事,所以暗暗纳罕,这恋爱又不是刚开始谈,怎么上一个月还视工作如命的男人,下一个月就连公司都不愿意回了? “只是视察项目,”许邵廷淡淡命令,“公司里面,工作为主,别乱传,尤其谢云。” 谢云被点大名,在那端悻悻地笑了声。 声音落定,云析会议室内,袁其华刚要开口继续汇报,众人便听见那头一声突兀的‘嘀’。 随之而来的,似乎是房门被打开的动静,然后,一道女声: “我回来了。” 这声线很轻柔,带着微末的疲倦感,如果仔细听,也许还能琢磨出一些撒娇撒痴的意味。 顶头上司身边出现女人的动静,自然是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的。 下属们不约而同地扭头,往中央的屏幕望去。 第153章 只见许邵廷端坐在宽大的米白色沙发中,抬眸望着正前方。他下颌线流畅利落,眼中有呼之欲出的笑意跟宠溺,跟开会的时候,分明判若两人。 下属们又哪见到过他这副模样?偌大的会议室内所有空气、呼吸、交谈声都在瞬间凝滞住了。 “我刚忙完。” 许邵廷伸手向平板,想将它扣下,却被女人挡住,“不准工作了,陪我。” 他转而扫了个眼风过去,示意袁其华,要其主动挂断。 后者还没来得及掐断会议,下一秒,画面中出现了一道女人纤细又丰满的身影。 她只着一件贴身的桃色针织衫,衣摆略短,隐约露出一截白皙腰肢,下身一条深蓝牛仔裤,包裹着她臀部紧翘浑圆,两腿笔直修长。 她似乎想男人想得很紧,手上的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走到沙发前,极其自然地往他怀里躺,主动找他的唇索要吻。 “我好累…唔…” 许邵廷稳稳接住她,修长的手掌顺势抚上她的腰臀,彼此的身体仿佛天生契合。 平板被放在茶几上,从摄像头的视角望过去,他衬衫挺括、领带齐整,宽阔的肩膀几乎将她整个笼罩。 而她,仿佛全然被他占据,纤白的手指轻轻搭在他肩头,微攥着黑色衬衫,一种脆弱而依赖的美感。 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他眼睫低垂着,但又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她的腰,抚摸一会儿,揉按一会儿,似有爱不释手。 闻葭是背对着平板的,这端员工们能瞥见她略微的侧脸,以及瀑布般的黑发。 这种不经意的情形下,却显得比大荧幕上,还要优越几分。 云析个个精英,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场面还真没见过。 尽管早就听过老板跟女明星谈恋爱的传闻,但,直击如此亲密暧昧的现场,还真是头一遭。 会议室内,数十个人目瞪口呆、另外数十个,不敢有大动静,沉着声窃窃私语。 窸窣的动静顺着网络传来,许邵廷若有所觉,掀起眼帘瞥向平板。 他一边冷静地与屏幕另一端的下属们对视,一边继续从容地吻着她。 眼眸微眯,似在无声地问责袁其华。 即便在这个时候,他周身依旧萦绕着一种斯文的禁欲感。他的吻并未因这小小的插曲而有丝毫停滞,反而更深地沉浸其中。只在间隙,那只原本抚在她腰侧的手微微抬起。 闻葭感受到腰间的热度蓦然消失,不明所以地睁开朦胧的眼去看他。 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扣着后脑勺按住,继续吻。 他抬起的那只手,朝着平板的方向,随意挥动了下。 修长的手指,配合随意的动作,带着无需言明的上位者姿态。 袁其华看得呆了,被他这么一挥手,才恍然,他的意思是—— 今天会议先到这。 他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去够鼠标。不知是谁倒抽一口冷气,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散、散会!”他不敢出声,只能拼命做口型。 这一动作如同发令枪响。 一瞬间,抱着文件的下属们如梦初醒,椅子拖动声、脚步声、纸张窸窣声乱作一团…… 闻葭被这隐约的动静惊扰,微微退开,迷蒙的双眼渐渐清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了?”他哑着声,明知故问。 “你刚刚在做什么?”她转头看了眼平板。 “工作。” 她当然知道是工作! “…在开会?” 他坦然承认:“嗯。” “你没关会议…!” “已经结束了,”他面不改色,“没人看到。” 她把脸埋进他胸膛,声音闷闷的:“可是我刚刚明明听到有其他声音。” “没有,你听错了。” “不是听错…”她缓缓抬起头,仿佛不愿接受,“有多少个人在开会?” “几十个。”他很顺其自然地反问:“那要是被他们看到了怎么办?” “很丢脸…” “跟我谈恋爱,很丢脸?” “不是…”她底气不足。 “那你的意思是,跟我接吻,很丢脸?” “也不是,”她小声地辩驳,“只是我没有在别人面前这副样子过的…” “哪副样子?” 她垂眸,意有所指地瞥一眼两个人紧紧贴着的身体,暗示他。 “我还是个明星呢…形象就是我的饭碗。” “我晚点找他们谈话。” 这句话也没打消她疑虑,“而且刚刚是我主动坐你怀里,主动亲你,要是被你公司下属看到,那么多张嘴,一传十十传百,传出去就成了董事长夫人是很把持不住自己的女人。如果有人拍下来那更是完蛋,你平常在公司这么严肃,到时候下属们都说日理万机的许董形象全毁自己太太身上了——” 她一鼓作气把话说完,套房安静下来的那一刻,看见他脸上逐渐浮现的笑,才倏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一些不对劲。 不对,不是一些不对劲,是很多很多不对劲。 “董事长夫人。”他点头,缓缓重复,眼角跟嘴角的笑意随着这几个字而逐渐加深。 她捂住嘴,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我说错了…” “太太。” 她想继续把耳朵也捂住,却反被他一只手禁锢住。 “我说错话了…!” “为什么觉得说错?没有说错。”许邵廷另一只手仍稳稳托着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腰侧,“说得很对,宝贝,只是我很惊喜,你已经开始考虑这个称呼了。” 闻葭耳根发热,却不甘示弱,仰起脸看他,“难道不能考虑?许董打算不认账?” 从最初回避与他谈及未来,到如今这么自然而然地代入他妻子的身份,这种潜移默化的转变,着实让许邵廷心满意足。 她不再抗拒跟他有很多以后。 他低头,鼻尖几乎蹭到她的,呼吸交融,“认,为什么不认?不过,把持不住,”他刻意停顿,看着她睫毛轻颤,“我觉得这评价很中肯。” “许邵廷!” 她握拳轻捶他肩膀,却被他顺势包裹住拳头,带到唇边一吻:“手痛不痛?” “……” “所以,你是怕他们觉得我把持不住,还是怕他们觉得,你把持不住我?” 这个问题的角度太过刁钻。她所有的担忧、羞赧,在他这句近乎调情的话语里,被扭曲成了一个更暧昧、更私密的命题。 让她愈发说不出话。 他笑着握住她手腕,“放心,他们不敢乱传。”这语气笃定,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 “至于形象。我在自己女人面前,要那么严肃的形象做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她,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将人重新按回怀里,“被看到也好。” “不好。” “不也是一种安全感?” “我不需要!我很有安全感。” “那之前是谁担心我有其他女人?说要拿一笔违约金跑路?” 闻葭在他怀里闷闷地笑,那点微不足道的担忧烟消云散。她安心地窝着,感受着他胸腔的起伏和沉稳的心跳。 “累了?”他察觉到她的安静,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抚。 “嗯,拍了一天的戏。” “那休息。”他说着,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卧室走去,“我陪你休息。” 许邵廷特意咬着‘陪’这个字。 “你不工作了?” “下属会处理。”他垂眸看她,眼神专注, “现在我的工作,是陪我太太。” 第76章 许邵廷又在剧组多留了几天,专心陪着闻葭。 这期间袁其华跟谢云每天八百个电话打过来,不是问他何时回公司,就是直接催他速归。 但每次都被许邵廷一句‘电影项目还没视察完’打了回去。袁谢二人彻底没辙,去找林佑哲,让他劝劝许邵廷。 可惜他们找错了人。林佑哲忠心耿耿地表示:“许董坐上董事之位后就没真正休息过,是该好好放松一下。” 无奈之下,袁其华和谢云只能将状告到许博征那里。 许博征一听这逆子竟然还不归位,顿时火冒三丈,当即一道行政命令,发出最后通牒。 剧组取景地虽在霖州,却地处偏远郊区,跟云析相隔甚远。 这天下午,许邵廷准备离开酒店启程回公司,终究割舍不下闻葭,特意绕道去片场看了她一眼。 他到时,闻葭正坐在房车的餐桌前,小口品尝于凯晴为她准备的点心。 于凯晴见他踏进来,一个激灵拾起外套就逃,把车门关得死死的。 车内,他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偏头轻吻她脸颊,“我晚点回公司。” 闻葭把盘子推开,吃东西的心思也没了,嘴角委屈地垂下:“我不想你走。” 第154章 他不忍心去看她这副表情,把她按进自己怀里,故意问,“不想我走,为什么?” “不想自己一个人睡觉,要做噩梦的。” 许邵廷忍俊不禁,“许博征催得很紧。”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他认真地思忖了半晌,又认真地回答她,“收工后我来接你回家,明天再送你来?” “不行的,擅自离组要被说耍大牌的,”闻葭越说越沮丧,“而且这几天很早就要上戏…” 许邵廷看她委屈的样子,失笑一声,忍不住亲她,亲够了才说:“那我忙完回酒店陪你睡?” “真的吗?”闻葭嘴角终于不向下了,在他怀里抬头,双眸发亮,“可以吗?” 但是这欣喜没能持续太久,“可是你明早还要去公司,那不是又要很早赶回去?你会很累,还是算了…我忍一忍。” 他笑得耐人寻味,“忍哪方面?” “……” 直到他问,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说错话,自从上次开了‘董事长夫人’跟‘太太’的先河,她讲话越来越肆无忌惮,他回应得也愈发自然。 “忍一忍…想你。” “不用忍,我忙完公司就来陪你。”许邵廷斩钉截铁。 “怕你累。” 她一边怕他两地奔波,一边又舍不得放他走,简直矛盾得要命,表情又不好看了。 “不会,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两个人在里面亲密着,谁都不知道外面一辆白色奥迪正缓缓靠近。 何令仪潇洒地下车锁门,径直走向房车。 于凯晴看见她身影,噌地从休息椅上弹起来,“阿姨阿姨阿姨!先别进去!” 何令仪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怎么了?她不在里面?” “在是在,就是…” 何令仪在见自己女儿方面没什么耐心,二话不说打开房车门,“葭—” 还有一个字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她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很难讲清楚是许邵廷禁锢着自己女儿,还是自己女儿主动攀附他。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 尽管知道这不过是男女恋爱很正常的举动,但这场面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闻葭清了清嗓子,从许邵廷怀里下来,“妈妈…怎么过来了?” “除了来看你,还能来做什么?我总不能来拍戏。” “好突然…” 何令仪语塞,“…怪我怪我。” 这话让闻葭不知如何接下去:“我没有这个意思……” 关于见家长这件事,闻葭还没仔细考虑过。尽管许邵廷已经开了未婚妻的口,但他们现在也才刚和好,上来就提见家长,未免有些跳步骤。 况且,原本她以为见家长的第一站,是许博征提的‘过年到家里来吃饭’,但很显然,这第一站被何令仪地蓦然到访而抢占了。 闻葭左看一会儿,右看一会儿,突然觉得站得不自在。 最该离开的人好像是自己… 她刚想溜走,就被男人的手臂一勾,重新捞回怀里。 何令仪眼睁睁看着。 是个很不容置疑的动作,却莫名地并不让她这个做妈妈的有任何反感。 “阿姨。” 许邵廷微微颔首,声音沉着,浑然天成的贵重感。 叫的明明是长辈的称呼,却让何令仪浑身不自在,她在两个人对面坐下。这才好好打量起许邵廷。 何令仪自己也是大美女一个,年轻时追她的人,能从家门口排到县城电影院的门口,眼光自然高,但是,好死不死的,她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形象,甚至高出了自己的眼界。 并非是如今娱乐圈最常见的那种小生式的俊美,而是一种沉淀过的、极具分量的英俊。 她清了清嗓子,颇有不自在,“许董。” “阿姨,叫我邵廷就好,家里长辈都叫我邵廷。” ‘家里’两个字虽然有拉近距离的意味在,但却莫名让何令仪更觉压力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眼前这男人,绝非什么池中之物。她见过的男人与他相比,似乎都少了几分这种气场以及…危险感。是的,危险。一种能轻易搅动什么的危险。 谅她是母亲,也想问一问闻葭,是怎么做到不怕他的? “邵廷。” 许邵廷淡笑着,略微一颔首,“很抱歉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初次见面,失礼了。原本应当早就去拜访您的,只是您也知道,我跟闻葭分手刚和好,所以我想给她足够的时间缓冲。” “没有,”何令仪忙不迭地笑,“没有失礼。” 她看了眼自己女儿,又转向他,“你最近一直在这里陪葭葭吗?” “是,从元旦到现在。” “公司不忙?” “陪她重要。” 他语调很沉缓,慢条斯理却不显轻浮。 “阿姨,既然您今天来,那我也不妨说,”许邵廷顿一顿,浅笑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今年过年,我想带闻葭回家。” 过大的信息量,让何令仪僵坐在位置上好几秒。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太重,带回家过年,在他那样的家庭里,几乎等同于正式确认关系,甚至是更长远的一些。 “这…会不会太快?” 她可没有过过女儿不在身边的新年呢。 “不会。”他声线平稳,听不出波澜,“我和闻葭之间错过的时间,我想尽快补回来。我父亲也很期待见到她,之前就亲自邀请过。” 何令仪保养得宜的脸上浮现一点愕然,“你爸爸…也知道了?” “是。他也很喜欢闻葭。” 他省略了许博征最初可能存在的疑虑和后来的认可过程,只给出了一个让任何母亲都难以挑剔的结果。 何令仪深吸一口气,目光在女儿和许邵廷之间逡巡着。女儿依偎在他身边,虽然有些羞涩,但眉眼间是藏不住的依赖和安心。她了解她,如果不是极度信任和亲近,绝不会是这般情态。 “既然你爸爸都这么说了,”何令仪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那…葭葭,你的意思呢?” 她把最终的决定权,象征性地交还给了女儿。 压力瞬间来到了闻葭这边。她垂下眼睫,避开何令仪视线,“我…我听他的。” “你父亲知道她的情况吗?我说的是家庭。”何令仪完全放心不下。 她担心闻葭父亲位置的缺失被人讲闲话,又自知女儿在做明星之前,她们母女二人只是普通人家,过的只是普通生活。 谈不上自卑,只是单亲家庭普通家庭这两个标签,在讲究门当户对的圈子里,难免会被人拿来作文章。 “阿姨,我父亲知道,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跟闻葭复合,也是他促成的。” 这话让何令仪微微一怔。 他继续道,声音沉稳有力:“他看重的是人品和真心。这些远比家庭背景重要。我向您保证,不会有人敢轻视她,包括许家任何人。”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她深吸一口气,“那我这个做妈妈的,也只能选择相信你。” “谢谢阿姨。” 何令仪笑了笑,气氛终于轻松了些。她看了眼时间:“行了,你们也该各自忙去了。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葭葭,等下还要去赴个约。” 闻葭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要走?” “看你一眼就放心了。”何令仪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许邵廷一眼,“邵廷,送送我?” 许邵廷会意,对闻葭柔声道:“我送阿姨出去,很快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房车。 走到何令仪的白色奥迪旁,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许邵廷时,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邵廷,我就开门见山了。” “您说。” “葭葭的父亲,很早就不在我们母女两身边。这件事,是她主动告诉你的?” “是。”许邵廷颔一颔首。 “他并不是一个好爸爸,所以我带闻葭主动离开了他,这也是我最愧疚的,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何令仪细微地摇了摇头,“也因为这个,一开始我很不赞成她谈恋爱,这件事,她总没有跟你说过?” “确实没有。” “她虽然性格很要强,做事爱争输赢,但在感情方面,她从小就很敏感,也许是缺少些什么吧,她很怕被抛弃的。如果你不能保证一直陪在她身边,那我宁愿她现在难过一阵子,也不想她将来痛苦一辈子。” 许邵廷勾一勾唇,“阿姨,我理解您的顾虑。但我对闻葭,不是一时兴起。至于您说的愧疚,我认为不必,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内心比很多人都要丰盈完整的个体。这恰恰证明了您将她教育得有多好。”他停顿片刻,“所以,相信我。” 何令仪静静地听着,目光在许邵廷脸上停留许久,最终点点头, 第155章 “我相信你是真心的。但还有一事,葭葭现在还有事业在身,如果将来真的嫁入你们家…她还能继续拍戏吗?” “阿姨,我不觉得闻葭的事业和我们的感情之间存在冲突。” “但现实往往不是这么理想化的。”何令仪轻轻叹了口气,“就算你不在意,你父亲呢?你们家其他人呢?” 许邵廷转回视线,语气坚定:“我不会让她为了我,或者为了许家,放弃她热爱的事业。相反,我会尽我所能支持她。至于家族里的声音——” 他淡淡一笑,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在许家,我说了算。” 何令仪被这份笃定震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认,许邵廷身上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可是演艺圈的作息不规律,经常几个月泡在剧组。如果你们将来结了婚…”何令仪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远,不由止住了话头。 许邵廷却接得很自然:“这些我们都可以慢慢规划。重要的是,我不会用婚姻束缚她,如果她想去更高的地方,我会是托起她的风,而不是拴住她的线。” 他看着何令仪,掷地有声:“我会让她幸福。” - 一个小时后,许邵廷抵达云析大楼,坐在窗边工位上的员工们早就开始放风,瞄见黑色迈巴赫驶进地下停车库。 瞬时间,悠闲吃下午茶的、在卫生间摸鱼的、在茶水间闲聊的,在走廊晃荡的…纷纷敛声屏息,各归其位。 尊贵无比的顶头上司终于谈恋爱回来了!! 顶着巨大压力撑了一个多月的袁其华和谢云,几乎是飞奔到电梯口迎接,殷勤得恨不得甩一把拂尘。 众目睽睽之下,电梯门缓缓打开。 许邵廷迈步而出,修长挺拔的身形裹在剪裁得体的衬衫西装裤里,臂弯间搭着外套。 不同于往日的不苟言笑,今天,他唇角似乎始终噙着一抹笑意,径直往董事办公室走。 工位间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冬天都已经过了两个月了,许董咋还一脸春风拂面的呢…” “哎呀,谈了恋爱的男人是这样的,许董也不能例外的。”说话的这女生,是当初在会议室亲眼目睹了那一幕的其中一名。 “你说许董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我进公司这么多年,你让我现在想象,我想象不出来。” “许董很会吻。”女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不知哪处传出一声猝不及防喷水的动静。 霎时间,一整个角落的工位宁静了,十几个人不谋而合地抿嘴噤声,轱辘轱辘转着眼珠,看向爆料的女生。 “……?” “我听到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你跟他吻过。” “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跟大明星抢男朋友?”女生顿一顿,在组织措辞,“我只是阴差阳错鬼使神差歪打正着撞见过…他情难自禁的样子。” “啊——?” “情难自禁?” 怎么这么诡异… “快跟我说说。” 女生狡黠地晃一晃手机,于是某个百人大群内,新鲜消息接踵而至。 「1111111」 「细说细说!」 「前两天我们不是在开线上会议吗,估计忘关会议了,恰好他女朋友回来,就撞见许董抱着她啃,那叫个活色生香」 「这是可以说的吗?」 「jesus想象不出来…」 「我没记错咱们公司有闻葭粉丝,你还好吗?怕你心梗死了」 「我只关心她本人漂亮吗?」 「@前台小圆:漂亮得要死了真的!她第一次来遮得严严实实,光看气质我就知道肯定不是素人,但我当时不敢认」 …… 员工们一边把键盘扣爆,一边抬眼瞄许邵廷。 只见他一脸淡定,步履生风地往董办走去,同时命令谢云:“你进来。” 语毕,不知在犹疑着些什么,复又顿住了脚步,继而对着袁其华,“你也进来。” 一道关门的声响将里外分隔。 办公室内,许邵廷将大衣递给林佑哲,衬衫袖子挽着,双臂撑着桌子,视线在袁谢二人之间转着。 袁谢二人站得端正,战战兢兢等他发话。 就快要新年,全公司上下最忙的时候,两人心里正盘算着年终报表和项目进度,以为他要问的定是这些要紧公事,连腹稿都打好了七八版。 却没成想只等来一句: “上次那件事,有多少人看到了?” 谢云支支吾吾只吐出两个字,“…不少。” “传开了?” 谢云脸上细纹都笑出来,“你知道他们的。” “不是让你找他们谈话?” “是谈了,但我的威慑力再怎么说也不如您呐…况且嘴巴长他们身上,这种事儿,越压传得越快…”谢云一脸为难,“要不要我再去干预一下?” “说说你认为需要干预的理由。”许邵廷这会儿气定神闲起来,走到落地窗前,只留个背影给其他三个人。 这让谢云怎么说? 首先,许邵廷坐上董事之位这么多年以来,身边没出现过女人,连秘书都是男人。 其次,许邵廷执掌公司这么多年,员工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下属都二婚了,除去几年前的婚约,他跟绯闻都沾不上边。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副动情的样子,确实跟他很不符… 谢云斟酌着词句:“你一贯的形象比较…不苟言笑。” “你的意思是谈恋爱影响我形象。” 谢云慌了,赶忙否认,“没有没有,许董,谈恋爱人之常情嘛。但也许会影响董事长夫人形象不是?毕竟人还是个女明星呢。” 许邵廷微微勾唇,“董事长夫人都叫上了。” “现在公司都这么叫。”他讪讪地抬眼瞥他一眼,“…保洁也这么叫。” 谢云不敢犯欺君之罪,也只得实话实说,原本以为许邵廷要说‘公司以工作为主’之类一本正经的话。 却没想到他只是缓缓地颔首,“随他们去。” 说完又不紧不慢:“如果我没记错,你们两个都结婚了。” 话题跳得太快,让人跟不上他脑回路。 一时间,袁谢二人在脑海里想了很多。 突然提起他们结婚的事,莫不是要拿他们开刀?还是说,他认为已婚人士不适合担任现在的职位? 天地良心,尽管结了婚,但他袁其华在公司副董之位上兢兢业业待了这么多年,爱献给了工作,发际线献给了公司,不能因为已婚就质疑他的工作能力啊! “是…结了有三四年了。”谢云先出口。 他听见自己胸口里那颗东西砰砰狂跳,活像揣了只发情的青蛙。 就在二人脑补自己或被裁员或被发配到分公司的凄惨画面时,听见许邵廷一句: “你们说,女孩子会喜欢什么样的求婚方式?” 第77章 许邵廷话音落下的瞬间,办公室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连一向处变不惊的林佑哲也不可思议地推了推眼镜框。 刚才他们听见了什么? 求、婚、方、式? 谢云大脑飞速运转,喉结滚动,“许董,您是说…” “求婚。”许邵廷转过身,眉宇间满是思索,“什么样的场景,会更让女孩子心动?” 袁其华:“这个嘛...因人而异。有的喜欢盛大隆重的,在亲友见证下,有的就偏爱私密温馨,只属于两个人。” “继续说。” “也许最重要的不是形式,是诚意,”袁其华向来是谋士,“要让对方感受到您的真心。” 许邵廷颔首,目光转向谢云,“你呢,有什么想法?” 谢云一个激灵:“我反而觉得惊喜很重要!就像她完全没预料到的时候,突然给出承诺。女人都喜欢这种。” 许邵廷垂下眼帘,罕见的犹豫,“如果,”他顿了顿,“如果她还没准备好呢?” “那就...再等等?”谢云试探着说,“重要的是水到渠成。” “等不了。”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默。谢云和袁其华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向来不是这么举棋不定的人。 许邵廷沉默良久,又问谢云:“你当初是怎么求婚的?” 谢云支支吾吾地,有点难为情,“我没求婚…” “没求婚?” 许邵廷很不能理解,在他的人生准则里,婚姻是神圣的承诺,而求婚是对这段关系的加冕,不可能轻率。 “…我跟我老婆是相亲认识的。” 许邵廷凝噎片刻,又转向袁其华,“你呢?” “我…我就在家求婚。” 许邵廷揉了揉眉心,白问,压根没有参考价值。 一个没求婚,一个在家里草草了事。这两种方式对他来说都太过轻率,不够郑重。 他不可能放在她身上。 第156章 他要给她全世界最好的。 不对,是她值得全世界最好的。 最终他轻轻挥了挥手:“出去吧。” - 许邵廷该感谢余见山,将剧组第一站的取景地选在了霖州本地,好让他往返探班。 这天他从公司离开,原本要回许宅的,半道改了主意,让林佑哲往片场开。 抵达时,恰好六点,停工用晚餐的时间,片场四下嘈杂一片,漫开食盒碰撞的轻响跟人群攒动的声音。 他视线大致扫了一圈,拍摄区没见到她身影,恰好常务跟他打招呼。 “她人呢?” “闻老师在房车上休息呢。” 许邵廷迈步走向房车,推门而入,却见余见山正在里面跟她谈话。 余见山朝他扬了扬下巴,“来得正好,我刚要说起你呢。” 许邵廷在闻葭身旁坐下,“怎么?” 余见山清嗓子,“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步入下一阶段?” 许邵廷反应淡定得很,他身旁女人倒是一口温水差点呛出来,“太突然了…余导。” “我说认真的啊。” “为什么这么问?”许邵廷看向余见山。 “冻结那部片子是要冲奖的,如果要冲奥,到时候我们团队所有人,都要满世界各地飞。我不允许,有任何私人原因导致这个流程上出差错。” 余见山可太了解许邵廷了,他这种男人,既然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未婚妻的口,就绝对不是儿戏,也正因如此,他才更要在一切开始前,把所有的潜在风险都摊开来讲明白。 “在计划了吗?” 许邵廷先答了,“还没有。” 余见山朝闻葭扬下巴,“你是这部电影的灵魂,你的状态直接关系到作品的成败。”他目光转向许邵廷,“你的存在,就是她最大的变数。我不是反对你们,恰恰相反,我很看好。但前提是,你们得把路铺平了,别走到一半,因为一些……嗯,人生大事,打乱了整个团队的节奏。” 这些道理闻葭倒是都懂,但她重点不在此。 唯一让她犹疑的是…冲奥,未免太有难度。 “冲奥斯卡吗?”她重复地问一遍。 她佩服余见山的野心。 倒不是因为她对片子没信心,相反,她胸有成竹。 她可以自信地说,主角团所有人都在这部片子里贡献了几乎完美的演技,哪怕是被除名的宋彦霖。 她可以自信地说,这部片子的题材跟主题都足够好,有关生命跟病痛,这类主题因其深刻的普世性,总能穿透文化壁垒,直击国际评委内心最柔软的共鸣处。 她也并非对余见山没信心,毕竟余见山是国际电影节的常客,做嘉宾的次数比许多导演入围的次数还多。 只是,华语片冲奥向来艰难,文化差异与评审机制都是无形壁垒。 最主要的是,奥斯卡就像个有自己小圈子的派对,评委们更习惯西方那套讲故事的方式。华人电影在他们眼里常常被当成外来者,容易因为文化差异和政治偏见被挑刺,想拿大奖尤其困难。 即便偶有华语片能凭借极致的视觉奇观或普世人性议题叩开提名的大门,如《卧虎藏龙》的江湖写意,或是《霸王别姬》的时代悲歌,但到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这类最高奖项的角逐,那层看不见的天花板便骤然显现。这不仅仅是语言的问题,更是话语体系的问题。故事再动人,若讲述的节奏、情感表达的方式与他们的“语法”不尽相同,便始终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见光影,却触不到温度。 更何况,奥斯卡从来不只是艺术的竞技场,更是文化影响力与行业政治的角力场。一部华语片想要登顶,不仅要在艺术上征服评委,还要在公关上投入巨额资金,在北美发行上找到强有力的伙伴,甚至还需要那么一点点时运的眷顾——在恰当的年份,遇上心态足够开放的评审团。 “怎么?没信心?”只一眼,就足以让余见山看透她。 “不是信心问题,”闻葭摇头,“是想到华语片冲奥的屏障。” 余见山哼笑一声,“我知道难。正是因为难,才值得去做。我们这次要做的,不是去迎合他们的规则,而是要用我们自己的语法,讲一个让他们无法忽视、必须坐下来认真听的故事。 有冷风飘进房车,闻葭鸡皮疙瘩竖了满身,一阵颤栗之中,又听见他坚定的语气: “我有绝对的信心。” - 余见山跟苏见芸合作的第二部剧本,相较于‘冻结’来说,难度更降一层,且总体戏份少,加之原班人马已经培养出默契,进度推进得非常漂亮。 临近春节,a组快马加鞭地拍摄主角的戏份,拍摄到将近一个月出头一点的时候,闻葭的重头戏就已基本结束。 至于是否需要补拍,还要等余见山接下来的命令。 她进组的这段时间,除去张林芝替她接的几个商务,还有一堆之前由于档期排不开而欠的债。又由于她在拍戏,应接不暇,各大pr催死了催。 首当其冲的,是velra。 离组这天,结束杀青宴,迈巴赫如约而至,她特意绕到他常坐的那侧,习惯性地屈身钻进车内,原本以为会被一个温暖怀抱接住,却没想到,迎接自己的只有冷冰冰的真皮坐垫。 “嗯…?” 杀青宴上喝了不少酒,她闷声闷气地疑惑好几秒。 林佑哲带着微笑,转头看她一眼,“闻小姐,许董还在公司开会。吩咐我先送你回庄园。” 闻葭小哼一声,竟然不亲自来接她,就知道工作工作开会开会! 她还没来得及酝酿失落,丁倩汝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开门见山问她什么时候离组。 “杀青了。”在饭桌上一通社交已经耗光她所有能量,又没见到许邵廷,她兴致低得很,怠倦地躺在车里。 “你年前还有排得开的档期吗?你现在是品牌全球代言人,通告一大堆!!” “一定要年前么?” “尽量。” “知道了,我让我助理尽快安排。” 丁倩汝拿下手机看一眼日期,“干嘛还尽快?现在过来得了!” 她简直恨不得下一秒就看见她。 “不行,今天不行,太晚了,”闻葭一口回绝,“而且,今天我有更重要的事。” 前排的于凯晴跟林佑哲都还没搞清楚她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就听见她吩咐,“去云析。” 林佑哲替他老板意味深长地一笑,当即要连蓝牙报告许邵廷,被她阻止了。 “不准跟他说,我要悄悄地去。” “好的,吕小姐。”林佑哲一本正经。 车停在了云析大楼前,林佑哲得先送于凯晴回别墅,闻葭独自下了车,走至前台。 她仍旧全副武装,只是这次盘起了长发,没戴帽子,口罩严实地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熟悉的台词不知道是第几次说:“你好,麻烦你给你们许董打个电话,就说我是吕…” 前台没等她说完,忙不迭迎了起来,带着职业微笑,“好的,吕小姐,您不用登记,可以直接上去的。” 这可是许邵廷交代她们的呢,如果这位吕小姐再来,不必再打内线,可以直接放行。 “跟我来,我为您刷电梯。” “多谢。” 借着吕小姐的名义来,自然心虚得很,为避免被认出来,她进电梯之后就背对着门站着了,所以也看不到银色电梯门快要关上的瞬间,前台的职业假笑瞬间崩掉,转为压抑不住的惊喜: “我去,真的是她本人吧?闻葭诶…”她跑回前台,对着同事语气很急促,“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今天倒是大方的很呢,前两次来连眼睛都看不清。”同事比她还要激动,“这气质,这身材,这长相,啧啧啧,不怪许董喜欢,我也喜欢…” 晚上七点,上夜班的比比皆是,顶层办公区依旧灯火通明。 好在从工位的角度看,并不能直接看到董事办公室的门,闻葭轻手轻脚拐过走廊,悄悄朝里面踱去。 走到门前了,隐约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传出来: “什么风格的比较好?” 显然是在打电话,但又不像谈生意。 安静了几秒,复又开口回答电话那端的人: “太普通,不考虑。” 又安静几秒,等电话那端人说完: “太廉价,不考虑。” …… “太俗气,不考虑。” …… “粉色先不考虑。” …… “要最好的。你说的这个,先不考虑。” 这一回,他话说完,陷入一阵冗长的沉默,似乎被电话那端的人的发问难住了。 隔了好半晌,才问道:“有没有什么隐晦点的方法?” 闻葭听得并不真切,只能捕捉到一连串的几个‘不考虑’。等了良久,直到他彻底将电话挂了,才曲起手指,扣响门。 第157章 里面,男人收起手机,从窗前转过身,望着门,眯了眯眼睛。 她这个新兵蛋子觉得自己可有礼貌了,但她显然不知道,整个公司上下没人敢这么直接地敲响董办的门。 平时有林佑哲挡在前面处理不说,林佑哲就算不在,有事报批也得先打内线,确认他有空才能来。 “哪位?”他声音公事公办又冷冰冰,一副对待下属的模样。 闻葭故意掐着嗓子,跟平常声音两模两样,“许董,有文件需要您签名哦。” 好妩媚的语气,不由得让里面的男人蹙了蹙眉,他口吻愈发冰冷: “文件的抬头跟文号?” “……” 闻葭咬住下唇。 真是够警惕的。 “许董,文件用密封带装着的,我似乎无权过目呢。” “我给你权利,现在看。” “……” 闻葭在外面跺一跺脚。 连她声音都听不出,她简直气馁到爆炸! 她就不该来!当即准备拍屁股走人,今晚也不去什么庄园了,她要回自己的小别墅! “我看错了,许董,不是给您处理的,不好意思打扰了。” 但还没走出两步,就被男人的命令止住: “站住。”这回,他不再冷冰冰,语气变得好整以暇: “文件留外面,人进来。” “……” 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这句话的意思,就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继而实木门被打开。 伴随着一声轻呼,她整个人被许邵廷打横抱起,往办公室里面走,门‘砰’的一声被他脚尖勾上。 严肃的办公室旋即变得温热旖旎。 “胆子这么大?”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文件呢?” 她伸手勾住他脖颈,“我呀。” “要我签你?嗯?” 她双眸被酒浸润过,在灯下显得格外明亮。笑得风情万种,重重地‘嗯’一声。 “亲你还差不多。” 许邵廷低头,吻住她,舌尖轻易撬开她的唇齿,扫荡着,轻轻松松汲取她的气息,“又喝酒了?” “喝得不多。就一杯。” “撒谎。”他看她迷离的双眼就知道肯定又贪杯了。 “喝醉了才肯来?”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明知故问。” “我要你亲口说给我听。” 他将她放在沙发,一手抵着扶手,另一手跟她五指交缠着,俯身温柔地凝视她。 闻葭注意力都在他这张完美得要死的脸上,故而忽略了手上的触感——男人两指轻捏着她的无名指,细细摩挲着,似乎是在丈量着什么。 “是…我想你了。” 他轻笑一声,刮了刮她鼻梁,“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回家等我不是很好?” “一个多月没见…迫不及待想见你。你想不想我?” “很想。他轻吻她的眼睫,“你先自己玩会儿,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什么事这么忙?”闻葭眼珠转转,后知后觉地有些起疑,“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女人?” “许易姝。胡思乱想什么?还惦记着违约金?”他笑得斯文败类,遗憾地说:“闻小姐,那张合约已经失效了。” 闻葭笑得狡黠,故意不语。 许邵廷将西装外套脱了,盖在她身上,“困就先睡一会儿,等我忙完带你回家。” 闻葭不肯,牵住他手指,“我想你陪我。” 许邵廷又怎么舍得拒绝她?复又把她抱进怀里,自己在沙发上坐下了。他闻着她身上淡香气,忍不住低头去吻她。 他知道这间办公室不该做这样的事的。这空间太肃穆、正经,不是什么声色犬马的场合。 但是那又怎么样?他为她破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室内足够温暖,她只余一件薄针织外套跟吊带,很大方地敞开着,许邵廷的视角足够好,一切尽收眼底。 他温暖的手掌进入,玩弄了一会儿。 “杀青宴上也这么穿?”他不动声色逼问。 “嗯…不是的,有外套的。” “那现在为什么脱了?” “热…” “嗯?” 他尾音上扬,对她这个回答非常不满意,手上力度随着话语而渐渐加重。 她咬着下唇,重答,“因为想给你看。” 其实她非常喜欢他这样的占有欲,一种近乎失序的在意,让她觉得他是需要自己的。 是他井然有序的世界里,唯一允许存在,也唯一能让他方寸大乱的意外。 许邵廷吮吸一阵,揉按一阵,她都全盘接受着。 直至感受到某处越来越可怕的热度跟高度,她骤然清醒,挣脱他的吻。 “办公室不行…!”她一双眼睛迷蒙着,都不算清醒,却还是爱说些故作清醒的话。 “不行?为什么不行?” “太不像话!” “没人能管。” “简直…”闻葭极力措辞,“简直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的事,我们做得还少吗?” “…………” 许邵廷似笑非笑地看她,继而沉沉地呼吸了下,不再逗弄她,“好了,不会在办公室做这种事。” 他缓了半晌,等火彻底熄灭了,拍拍她屁股,放下她,径直走向办公桌。 他迫切紧急地需要一些工作来转移注意力。 闻葭乖乖地在沙发上躺了会儿,但是没闭眼,而是细细地打量着他认真的模样。 不知是被他迷得,还是真的困,眼睛眨着眨着越来越缓慢,她睡着了。 男人坐在办公桌前,视线凝在电脑屏幕上,一如既往认真办公样子。 但实际上,他没有半分心思在工作,而是在等她睡着的这一刻。 直至余光瞥见她宁静地阖了眼皮,他旋即发消息命令林佑哲: 「送条卷尺来。」 林佑哲身边哪有这个?哼哧哼哧地跑了三层楼的工位才借到一条送来。进门时看见躺在沙发上熟睡的闻小姐,似乎会意到什么什么,再迈步时变得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许邵廷走到她身前,俯下身,抿着唇,轻柔地托起她左手。 平心而论,他从没做过这么隐晦的事,因此格外小心翼翼,屏着呼吸,将软尺轻轻绕过她无名指根部。 反复确认了三遍尺寸方才松开。 太完美的数值,跟他估摸的所差无几,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契合。 继而给许易姝去了条消息: 「拿到了。」 许易姝:? 上一秒还在问有没有什么隐晦点的方法,下一秒就拿到了?! 好家伙,不愧是她大哥。 闻葭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见他仍维持着她睡前的姿势。 衬衫袖口挽起,小臂线条完美流畅。一手托腮,深邃的眼眸凝视屏幕。 她躺着实在无趣,起身走到他腿上坐着了。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轻盈重量,许邵廷揽住她腰,继而自然地张开她的一手五指,细细端详着。 也许手也是有骨相皮相的,一如她的脸,都很是完美,骨肉匀亭,纤长白皙。 “你在看什么?” 她身上有无数地方让他钻研,他从来没有这样专门端详过她的手,惹得她好奇。 他抬起她手放到唇边亲,爱不释手,“真漂亮。” 这么漂亮的手,应该配上全世界最贵的钻石才是。 一封电子邮件进来,电脑屏蓦地亮起,闻葭望过去。 满幅英文,还夹杂着几张图片,花花绿绿的,很是缭乱。 但完全没看清,因为许邵廷早已先她一步利落地把屏幕关了。 “……” 她不满:“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商业机密。” “骗人,”她不服气地哼一声,“当初在瑞士那么多文件摆我面前,你都随我看。” 许邵廷宠溺发笑,摇摇头,没继续说话。 当然不能给她看。 毕竟,惊喜被提前释放,就不再是惊喜了。 第78章 每年春节前,都是赵兴岚最忙的时候。 除去一些她主动统筹的家族事业,诸如家族慈善基金会、年终答谢晚宴等。其余时间,她都是被动地忙。 其中最典型的,便是每年新年前,长达半个月的“上门季”。 从十一月底开始,各大奢牌便陆续派亚洲区最资深的客户经理,携最新一季的高级定制与珍稀面料,专程飞抵她所在的城市,为她举办私密预览,量体裁衣。 这些预约往往提前半年就已敲定。品牌方会为她保留最完整的系列,有些独一无二的款式,甚至在秀图发布前,就已悄然送至她手中,任她先行挑选。 毕竟,作为最具消费能力的买家,她的购买,不仅是消费,更是一种无声的认证。 一件被她选中、在新的一年穿上的礼服,其带来的影响力,远胜于任何广告。 第158章 velra,作为纯正蓝血品牌,自然也在赵兴岚的青睐之列。 只是今年,情况略有不同。 velra内部一早便收到了风声,说这位helen女士要亲自来亚洲总部大楼。 除夕这天,她的宾利慕尚抵达大楼的时候,早有一排人等在门口迎接了,向来眼高于顶的ada也首当其冲。 事实上,对于这位低调做人,高调花钱的helen女士,她们知之甚少。 只知道她姓赵,也只知道,她是velra全球排名前五的顶级客户,有她出席的秀场,前排正中永远为她虚位以待。 velra内部都隐隐听闻,她家里的豪宅有一栋分隔出来的小楼,专门用来放她的高定,也许一辈子也穿不完。 ada跟丁倩汝不敢怠慢她,殷切地把她迎进了大楼顶层会客室,递上一本lookbook。 但今天helen显然有点心不在焉的,随意翻了两页,视线便放到了桌上另一本杂志上。 是《maven》那本。 “这本还没发售吧?” “还没呢,helen,杂志里面的新款不如这本里面的全呢。” ada再次指了指一旁的lookbook。 她有些纳罕,这位helen以前可从来不会对杂志感兴趣的。 “我知道的,”赵兴岚语调舒缓,有种与世无争的从容,“这是新代言人吗?” 她指尖轻点封面女子的脸,问道。 丁倩汝毫不避讳地点头。她并不意外赵兴岚会这么问。 毕竟有钱人嘛,看上哪个明星认作干女儿干儿子,砸个千金也是常有的事。 “蛮漂亮。” 夸的是闻葭,丁倩汝与有荣焉,笑容明显,顺势接话:“helen,您对她感兴趣?” “当然感兴趣。闻葭嘛,我是她的影迷。” 丁倩汝跟ada无声地对视一眼。 有钱人向来高傲的,她们可从没见过哪个顶级客户对明星这么感兴趣,还纡尊降贵地说出自己是她影迷这种话。 丁倩汝也是个会来事的,当即抓住机会,“maven主编也超级喜欢她呢,往年杂志只出ab两版,今年为她破例出了三个版本,马上发售,您看…要不要支持一下?” “当然是要支持的。” 丁倩汝笑容愈发明亮,心里有为闻葭跟她牵线的意思,试探道:“她今天刚好也在总部拍摄呢,您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彼时闻葭正在另一层的摄影棚内,刚结束一组海报的拍摄。 丁倩汝走进,拍拍手,“辛苦大家了,除夕夜也加班加点,今天先到这,收工吧各位!” 闻葭一条极具设计感的礼服裙傍身,被一众摄影师造型师围着,等人群散开了,丁倩汝与ada才迎上前。 “亲爱的,这位helen赵,我们velra最大的客户。”丁倩汝介绍完,凑到闻葭耳边悄悄摸摸,“她巨巨巨巨巨有钱啊宝贝,据说还是你影迷,把握住这个机会啊!” 闻葭跟工作人员道完辛苦,不经意转回头,撞进了赵兴岚女士极其温柔的视线。 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在一阵周围的嘈杂声中,闻葭微微张了张嘴,愕然到说不出话。 今天有位大客户要来。这件事丁倩汝是跟她提前透过气的。 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想叫‘阿姨’,却碍于旁人在场,终是规矩地叫了她helen。 自家最大客户是自家代言人的影迷。丁倩汝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velra何止蓬荜生辉啊,简直是要赚得盆满钵满了! 就在丁倩汝沉浸在美梦中时,看见赵兴岚优雅地对闻葭笑了笑,‘诶’了一声,继而道: “今天是不是要到家里去吃年夜饭?” “……………….??!” 丁倩汝跟ada当场石化。 什么家里?!什么年夜饭?! 你们有钱人认干女儿都这么直接,演都不演了吗? “家…家里?”丁倩汝下意识脱口而出,又赶紧捂住嘴。 她转而又去细细打量helen。 她有一双相当漂亮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却不见丝毫锋芒,只沉淀着经年累月温养出的通透光泽。 最主要的,是这双眼睛仿佛似曾相识… 她早该发现的! 她早该发现这helen笑起来的模样,跟印象中某张俊朗的面孔几乎是一模一样! 我靠,这两个人不会是婆媳来的吧???! 丁倩汝霎时通透。这是婆婆来给儿媳站台了,难怪helen今年破例亲自来总部,什么看新品都是借口,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来探儿媳的班。 赵兴岚这才将目光从闻葭身上移开,对丁倩汝温和一笑:“丁总很意外?” 何止意外,简直惊悚! ada僵立一旁,脑中飞速倒带此前接待的每一幕。有没有哪里怠慢?有没有说错话?幸好!幸好一直毕恭毕敬! 还未完全消化这震撼场面,ada已先行告辞,理智地挽住丁倩汝转身离去,将空间留给她们二人。 边走边激动交代: “快联系《maven》!快!加印!!必须加印!” - 拍摄结束,许邵廷的迈巴赫已经驶到velra大楼地下停车库,他给她拨了个电话。 “我在停车场等你。” 闻葭带着笑意,“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许邵廷:“……?” 他细细眯起眼,神色跟气场都变得很阴沉,静坐了半分钟后,刚要拉开车门准备亲自上去找人,便看到不远处一辆宾利慕尚的车灯亮起,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地坐进后排。 “……” 他不悦的神情瞬间消散,哼笑一声,准备把人从赵兴岚手上夺过来,都还没来得及下车,宾利慕尚已经毫不犹豫地起步,驶离了停车场。 车内,闻葭转头透过后挡风玻璃望见那辆威风磅礴的迈巴赫,它车灯猩红,似乎不悦极了。 “他…”闻葭咽一咽嗓子,似有担心。 “别担心,他自己能把自己哄好。”赵兴岚闭目养神,悠哉得很。 迈巴赫内的男人:“……” 两辆车相继驶进云玺湾。 正是傍晚,华灯初上,吃年夜饭的时间。 客厅里,许易姝、许易棠和许砚丞见她进来,此起彼伏地叫她‘嫂子’。 这一回,许博征并未动怒,反而心平气和地笑了笑,招呼全家人入座。 红酒早已斟好。 许博征等众人都坐定了,才淡然开口:“去年邵廷没带你回家过年,我知道他很自责。今年如果我没让他带你回家过年,我会自责。”许博征举起酒杯,径直碰了碰她的,“欢迎你。” 这句话,让闻葭有片刻恍惚。 仿佛从前横亘其间的一切屏障,在这一声轻碰中悄然碎裂。 人或许真是健忘的。总是会在终于抵达终点时被强大的喜悦包裹,从而忘记路途上的坎坷。 尽管这坎坷,似乎是由许博征亲手铺就的。 她回过神,迎上许博征依旧带着笑意的目光,举起杯,“谢谢叔叔。” 许邵廷的手一直轻轻搭在她腰间,上下游移,无声安抚。直到她说完,他才抽回手,端起酒杯回敬。 “谢谢爸爸。” 略微凝固的氛围随着他这一句话而消散。 许易棠抿完一口酒,舔一舔嘴角,暗戳戳地学她daddy讲话:“去年我问是不是好事将近,问得不对,今年总可以问了吧…” “说到这个,”两位当事人还没回答,许博征先正了正神色,“邵廷因为身份特殊,是集团股东,婚姻状况需要对外公开,保持透明。” 赵兴岚在桌下狠狠地踢了她老公一下,小声说:“儿子还没跟她求婚,你急死了!” 许博征凝噎片刻,握拳清一清嗓子。 闻葭倒接受良好,“我知道的,叔叔。” “如果你怕太高调,或者会影响你的事业,我会尽量只公开他的婚姻状况,不公开你的身份,看你自己的选择,我们都会尊重你。” 这句话说完,三个弟妹立刻移开目光,佯装淡定,连赵兴岚和许博征也垂下眼帘,不去看她。 谁都不想给她压力。 闻葭侧头与许邵廷交换了一个眼神,声音轻柔却笃定:“没关系,叔叔,公开吧。我们的家庭,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 晚餐后,赵兴岚把人从许邵廷手里夺走,拉着她在花园里坐下。 “葭葭,”她像叫许易棠那般叫她,“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有没有生过邵廷爸爸的气?” 闻葭莞尔一笑,“没有的,阿姨,从来没有。” “虽然这么说很理中客,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怨恨他,他当初那么做…”后面的话,让赵兴岚欲言又止。 闻葭替她说了,“是对我的考验,对吗?” 赵兴岚凝噎颔首,还想解释,却被闻葭的善解人意阻断了:“都过去了,阿姨,我很能理解。” 赵兴岚也是很无奈,“邵廷是长子,从小他爸爸就对他有很重的希望,对他非常严格,所以不希望他做错任何选择。” 第159章 “我知道,阿姨,他有他的考量。” “但事实证明,邵廷的选择是对的,我很为你们高兴。”赵兴岚语重心长地说,“他有了自己爱的人,我终于可以不再那么为他…心痛。” “心痛?” 赵兴岚小叹一口气,“是,我很为他心痛,一直都是。因为从小到大他被剥夺了太多的感情,甚至有时候不能有自己的喜怒,所以…有时候你是不是会觉得他有点过于严肃?” 闻葭回想起初见他时的场景:“刚见面的时候会,再后来…”她低下头去,淡笑,“后来就不会。后来发现他也有温柔的一面…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得到这样的回答,赵兴岚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似乎许博征也是这样,于是道,“他爱你。所以会在你面前展现他的另一面。你是第一个说他也会脆弱的人,我还蛮高兴听到你这样的回答。” “第一个?”闻葭将目光投远,透过窗户看向室内客厅里的三个人,“可是他也爱他的弟弟妹妹们,不是吗?” “也爱。但是是不一样的爱。”赵兴岚欣慰发笑,“也许易棠长到现在,都还是觉得她大哥是严肃的。” “但他很宠她。” “宠,但易棠其实也很怕他,”赵兴岚顿一顿,换了个措辞,“应该是敬爱他,或者说敬畏,她小的时候有段时间甚至不敢跟她大哥说话。” 闻葭似笑非笑,“为什么?” “我也问过易棠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回答是,她觉得她大哥像个过分年轻的父亲,而不是兄长。” 闻葭‘噗’地一声笑,“他确实是容易让人有敬畏的人,也许是他的身份,地位,又或者是表达感情的方式跟一般人不同。” 赵兴岚欣慰地淡笑。 她知道,她懂他。 “其实邵廷也会表达感情,”赵兴岚轻声说,“只是他的方式太不动声色了。给人一种冷冰冰的错觉。所以易棠一边觉得他严肃,一边享受着他的爱,就变成了既怕他,又不怕他。” 关于许邵廷的事,闻葭怎么听都不会腻,听得入了迷,嘴角挂着一丝下意识的笑意。又听见赵兴岚说:“其实很多时候,我也会觉得他过于严肃,很无坚不摧,但是人又怎么可能无坚不摧呢?后来我才知道,不是他无坚不摧,只是还没遇到让他受伤的事。” 闻葭的问题是很下意识的:“那他上一次受伤是因为什么?” “是年前,十二月份的时候。” 闻葭似乎意识到些什么,唇边的笑渐渐消失了。 夜风蓦然变得寒冷起来,让她不由得缩起身子,抱紧自己。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们分手,我给他打电话,他状态很差。问他什么也不肯说,只说自己一切都好,当时,我就知道不对劲,你们之间,一定出了一些事。”赵兴岚抿抿唇,斟酌着语句:我上一次见他这样…还是很多年前,他爷爷去世的时候。” 闻葭心尖揪紧,难受一阵赛过一阵,微蹙着眉,不敢去想象赵兴岚所描述的那个他。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没有你,他也许真的没办法好好生活。”赵兴岚也知道她难受,没添旁的,只说:“也许,他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闻葭的神经被‘他爱自己’跟‘他的脆弱’弄得松一下紧一下的,她垂下眼皮,“我也是,没有他,我也许真的没办法好好生活。” 赵兴岚淡淡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话。 好在这两个人不用再吃苦了。她想。 “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她转身进了卧室,再出来,手里捏着一个信封,放进闻葭手里,“这个东西原本不该给你,但我想了想,你也许会想看。” - 今晚在许宅留宿,许邵廷从许博征书房里出来,回到卧室的时候,闻葭正在浴缸里泡澡。 氤氲的水汽漫上来,浸得她眼皮沉甸甸的。她趴在浴缸边昏昏欲睡,直到男人走近,伸手托住她一下一下点着的脑袋。她惊醒过来,仰起脸望他。 “这么困?” 闻葭含糊地嘟囔:“前段时间天天熬大夜……” “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我陪你。” “你不用工作吗?” “陪你更重要。” 她垂下头,极轻地叹了口气:“天天在家休息,我会废掉的。” 许邵廷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揉了揉她的发顶,“我没说是在家休息。” “嗯?”闻葭抬起亮晶晶的眼眸,“那去哪里?” 许邵廷故意不答,只牵她起身,用浴巾裹住她,将她抱到床上。“刚才helen跟你聊了什么?” “聊了很多…跟她相处好舒服,她好优雅,什么都懂,总觉得她生活得很惬意。” 许邵廷勾了勾唇,“她并不是那么惬意,其实她要学习很多。类似金融理财、税务筹划、家族信托管理、企业并购、还有一些艺术品鉴、古董收藏,要培养审美,要注意礼仪言行举止,要学如何做慈善做公益,还要学一些人情世故。”有太多,他简直列举不完,“我说的这些,也只是凤毛麟角。” 闻葭眼睛一眨不眨:“我以后…也要这样吗?” 许邵廷微微笑,心底泛起欣慰。她越来越自然地,把自己放进他未来的生命里。 他低头亲了亲她:“不会,我会尽量让你做自己。” 她心头一安,又轻声说:“阿姨还说了你小时候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很独立。也给我看了你小时候打高尔夫的照片和视频。” 她记得视频里那个小男孩,穿着纯白运动服,姿势既标准又到位。挥杆时抿着唇,眼神专注得像个缩小版的大人。 只是八岁,眉宇间已是一派一本正经。 “原来你小时候就这么沉稳哦,许董。”她拿指间戳他胸膛。 “你不喜欢?” “当然喜欢。” 何止喜欢,她简直爱得发疯。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还跟我讲了…你在英国读大学的光荣事。” “比如?” “比如…你把追到家门口的女生关在外面。” “那她在骗你。” “为什么?”她皱起眉,扑腾两下腿,“难道你放女孩子进来?” “我根本不会给她们追到家里的机会。” 闻葭得逞,这才笑,“不是阿姨骗我,这是我编的。” 许邵廷拿她没什么办法,笑一笑,没说话,只继续替她擦身子。 “她还告诉我易棠小时候很怕你,”她勾着他脖子,噙着笑,“易棠说你不像是兄长,像是位很年轻的父亲。” “她小时候怕我,我也很苦恼。” “其实我一开始…也很怕你。” “为什么怕我?” “我说过,因为许董你站得高,什么都有,唯独怕你没有爱。” 他没继续接话。 他并非没有爱,而是太懂爱。 许松筠交给他的慎始敬终四个字他一直牢记。这四个字同样贯穿于他对爱的理解。真正的爱从不轻启,一旦开始便要负责到底。 它需要审慎的考量和持续的敬畏。 所以他不轻易表现爱。 “那现在呢?”他问得是那么不疾不徐,“会不会怕我爱得太深?” 她现在明白了,他不仅懂爱,还喜欢把爱用让她回答的方式表现出来。 - 过完年,复工的日子。 按理说闻葭会亲自到翎光去视察一趟,然而今年,张林芝始终没见到她踪影。 工作室每个月都会在微博发闻葭近三十天的公开行程动态,昨天刚好是例行发布的日子,粉丝等了整整一天也没等来,这很不符合工作室的办事风格。 于是纷纷跑到闻葭超话喊话。 张林芝打她电话没打通,退而求其次拨了于凯晴的电话。 “闻葭她人呢?” “应该已经在国外了,她昨天给我发消息说通告能推的都往后推,她这段时间不在国内。” 张林芝一道尖锐的爆鸣声,“不在国内??!” “嗯啊,昨天回趟别墅拿了下护照就又走了。” 于凯晴又跑去问何令仪,可惜就连亲妈也不清楚她的去向。 张林芝这边也复又拨了个号码——是当初翎光选址时联系过的号码。 “林秘书,你知道闻葭去哪了吗?” 林佑哲被叮嘱过不得随意透露,只得含糊其辞,但又公事公办,“张小姐,闻小姐目前应该在飞机上,”他抬起手腕看一眼表,“预计三至四个小时后落地,您少安毋躁。” 她们又怎么会知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闻葭正躺在许邵廷怀里睡得安稳。 他们脚下,是一片浩瀚的太平洋。 事实上,连她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只听说要去“放松放松”。 四个小时后,庞巴迪落地波士顿,做燃油补给。 第160章 当晚再次起飞,朝着东南方向继续航行。 闻葭前段拍戏确实消耗太大,近来格外嗜睡。从飞机爬升时就开始打盹,一路昏沉。 这一回,许邵廷没陪她一起睡着,而是坐在座椅内处理事情。 闻葭醒时,卧室内舷窗紧闭着,一片黑暗,隐约传来飞机引擎嗡嗡的轰鸣声。 男人听见她醒来的动静,走到床边,“醒了?” 闻葭迷迷糊糊地抱住他腰,小动物一样咽呜一声,“我都睡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 许邵廷看一眼腕表,“不算久,你只睡了三个小时。” “那还要多久?” “快了。”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打开卧室的舷窗。 窗外,庞巴迪正穿透云层,缓缓下高度,有一阵一阵的失重感。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神神秘秘的…都不告诉我,被你卖了都不知道。” 她双腿曲着跪坐床上,头发乱糟糟,表情又恹恹。他只看一眼,就知道她起床气没散干净。 于是哄她,“你到了就知道,再睡会儿?” “不要,真怕你把我拐跑。” 许邵廷无奈又宠爱地笑一笑,高大的身影被外面的光投下来,笼罩住她。他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想喝水么?” 她摇一摇头,“不要。”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我让空姐准备。” 她还是摇头,“不要。” 他太了解她。神智还没回笼,难伺候得很,需要让他猜,他也乐意陪她:“那陪我办公?” 这下她才合了心意,缓缓点了点头。 许邵廷把她从被窝里抱出来,连拖鞋也没让她穿,径直抱到客舱里坐下,把人按在怀里。 “你还有心思工作吗?”她倒开始担心起他来。 “确实没有。”许邵廷轻笑,端起玻璃杯,往她嘴边喂,“润一下嗓子。” 她听话地喝下,半杯水喝完,空姐从帘子后面走出来,双手交叠在身前,“许董,飞机即将进入下降阶段,预计半小时后落地金斯敦阿盖尔国际机场。” 说完也不敢多看,旋即退到帘子后面。 闻葭坐在他腿上,望向舷窗外,只能看见层层云絮和炫目的阳光,她微微眯眼:“这是哪个机场?” “猜一猜。” “我猜不出。” 平心而论,她出席过那么多海外活动,亚洲的欧洲的美洲的,倒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一个机场。 “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 “……” “什么什么什么?” 这么长一串名字,让她去百度搜都不知如何下手。 许邵廷发笑,保持着沉默,没继续说话。 她软声央求:“再说一遍嘛。” 许邵廷没依着她,直至约莫半个小时后,庞巴迪落地阿盖尔机场,舷梯降下,他牵着她踏下。 有引导团队站在一旁候着,负责两人的行李。地勤人员则带领着他们坐进摆渡车,前往机场的通用航空区域。 直升机沉闷的嗡鸣声由远及近,闻葭转头看过去,一架线条利落的黑色直升机正静静伏在停机坪中央。 旋翼卷起的热风扑面而来,闻葭的发丝被吹得纷飞。许邵廷抬手为她挡了挡风,护着她登上机舱。 机舱内空间比想象中宽敞,真皮座椅舒适柔软。飞行员回头确认他们系好安全带后,直升机平稳升空。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她凑近他耳边,声音淹没在引擎轰鸣中。 许邵廷扬了扬下巴,“看外面。” 闻葭透过舷窗向下望,机场渐渐缩小成模型般的轮廓。蔚蓝的加勒比海在眼前铺展,零星岛屿如翡翠散落其间。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蓦然转头,撞进他胸膛,“你要带我去你的小岛!” 她语气间全是少女般的雀跃,眼中漾开粼粼笑意。 她这副样子,让他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口:“只说对了一半。” “哪一半?” 许邵廷又一次没回答她,直到几分钟后,直升机缓缓降落在一座小岛上的停机坪,他牵她下来。 闻葭望着眼前的景象,轻轻屏住了呼吸。 二三月的加勒比,不似国内,气候温暖舒适,正是温柔宜人的时节。从停机坪望去,整座岛屿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洁白细软的沙滩如新月环抱,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海岸,卷起细碎的泡沫。 眼前海水呈现出七种渐变的蓝。 近处是透明的琉璃色,渐次过渡到松石绿、孔雀蓝,最后在远处融进深邃的靛青。 沿着石板小径向上,热带花卉正恣意绽放,火焰木燃烧着橙红,木槿垂下粉白的花盏,九重葛泼洒出浓郁的紫红。 “你说对了一半,因为,”许邵廷从身后环住她,下巴轻轻放在她肩膀, “这不是我的,是送给你的小岛。” 第79章 全世界有多少人拥有私人岛屿? 没人知道确切的答案。 购买私人岛屿的,多是一些政客、企业家、演艺明星和隐世的富豪。他们行事低调,交易往往通过离岸公司进行,外界无法窥其全貌。 普通人极少能接触这类一手信息,所以鲜少有人知道,几个月前,这座位于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的私人岛屿,通过瑞银全球资产管理部门的牵线,以三亿美金的价格悄然易主。 由于这是一座开发度很高的私人岛屿,其完善的设施与绝美的景致令无数人垂涎,引得众多富豪问询,却终因那令人咋舌的标价而纷纷望而却步。 对于这位出手不凡的买家,他们自然抱有好奇。 而公开购买记录显示,最终的买主署名为‘j.wen’。 外界只能推测出这是一位来自亚洲的买家,且大概率是来自于中国。 遗憾的是,窥探的目光到这一步为止,买主的性别职业都处于严格保密状态,外界再难获取关于买主更多的消息。 而此刻,这位j.wen女士,就站在这座岛屿中心,怔怔地望着眼前这片过分美丽的土地。 她连直升机的轰鸣声都听不见了,耳旁只剩男人的声音回荡着。 “你…你说什么?”闻葭声音微颤,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许邵廷的手臂环着她的腰,嗓音带笑,“我说,这座小岛,是你的。” 这并非一句空口无凭的情话。地契文件上所有者那一栏,白纸黑字有且仅有两个字,而非三个字。 见她久久无法回过神,许邵廷先行牵起她的手,沿着石板小径缓步前行。 空气中弥漫着热带花卉的甜香,与海风带来的清咸气息交织。 沿途,身着白色制服的管家适时出现,微笑着向他们躬身,用带着当地口音的英语说道:“下午好,闻小姐。欢迎回家。” “为…为什么?”她转身望进他深邃的眼眸,语无伦次,“这太……” 她想说荒唐,想说贵重,可所有词汇,在这份礼物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忘了,我看到过你写的字。你说你梦到了我们在小岛上生活,我想让它,不只是梦。” 和煦的风掠过,吹起她吊带连衣裙的裙摆。裙上白色碎花跟沿途盛放的花卉相得益彰,仿佛她也成了这岛上生机盎然的一部分。 但是这朵花似乎有点湿润了。 眼中的热意来得猝不及防,她刻意仰起头,没让泪落下来。 这是让她惊喜高兴的事,她不想哭。 “先别哭。” 许邵廷搂她在怀,沿着石板路继续走,走了约莫五十米,一幢白色的建筑缓缓从棕榈树丛后显露出来。 “你说,梦见我们住在一幢白色的房子里,对不对?” 闻葭扬起脖颈,阳光太盛,刺得她眯了眯眼。 别墅约有四五层高,纯白的墙体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光泽。落地窗如同一幅巨画,将蔚蓝的天空、摇曳的树影和无尽的海景悉数纳入其中。 眼前的景象逐渐跟她梦中的景象重叠起来。 这一刻,她分不清是自己终于走进了那个反复出现的梦,还是梦悄然延伸,吞噬了现实。 “想进去看看么?” 他虽是征询,却已先一步迈开了脚步。早有佣人候在里面,别墅的柚木大门悄然向内开启。 风铃声清脆又爽朗。 客厅没有俗套的金碧辉煌堆砌,极致的空旷与通透构成了主旋律。目光所及,是纤尘不染的米白与原木的温润,充满海岛风情。 空间太过宽阔,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便被他带着径直穿行而过,来到了别墅的后门。 “猜猜看外面有什么。” 许邵廷的手包裹住她的,一同打开这扇门。 门外,一片无边无际的碧蓝,猛烈地撞入了她的视野。 闻葭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得呆滞。 她曾无数次在梦中见过这片海,同样的色彩、气息、潮声往复。但此刻,沙粒的温热,风中咸湿的味道,以及许邵廷紧握着她的掌心,都在无比确凿地告诉她—— 第161章 这不是梦。 或者说,她的梦,在此刻找到了它的锚点,稳稳地、永恒地,沉入了这片碧蓝的现实。 “你说,梦里推开门就是一片大海,对不对?” 闻葭已然恍惚得说不出任何话,她猛地转过身,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什么时候准备的?” 旋即又自我纠正,“不对,我应该问,什么时候买的?这座小岛。” 事实上,外国人要在加勒比地区买下一座私人岛屿并非是一件易事,起码,不是有钱就能买。 背后是长达数月的斡旋、勘探与精心筹备。 从通过隐秘渠道获取待售岛屿信息、反复实地考察。到聘请律师团队进行极其严苛的产权与债务尽职调查,确保这座岛的归属权彻底清晰。 再从与当地政府层层周旋,申请外国人土地持有许可,到面对高达整个交易额近百分之二十的律师费与各类税费… 动用无数的权利、庞大的关系网,过程繁琐且数不胜数。 只是这些流程都被他归结为一句轻描淡写:“其实八个月前就基本确定了,但是手续太繁琐,最近一个月才彻底拿到所有权。”他顿了顿,目光柔和地看向她,“我很庆幸,这座岛上有你喜欢的大海跟白色房子。” 闻葭眼睫轻缓地眨动了一下,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失控,坠在地板上。 许邵廷替她抹去,“属于你的,随时都可以来,喜欢吗?” 他在这一刻坦然承认,他投入无数的时间精力,上亿的金钱,所渴求的,或许就是她这一句“喜欢”。 或者说,她的喜欢对他来说,远超一切。 闻葭很难讲出口,因为用单纯的“喜欢”来回答,似乎太苍白,是一种亵渎。 她泪流了满面,只能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你总是给我…太多惊喜。” “还有更多。” 说话间,他牵起她的手再次走出别墅。 岛上的植被茂密而葱郁。他们漫步在蜿蜒的石板小径上。 沿途的每棵树下,都拥有自己的身份证。闻葭不由驻足,一颗颗看过去。 挪威枫树、北美雪松、红榆树… “它们被养得真好。”她天真地问:“如果我们不在岛上,它们会不会没人照顾了?” “不会,”他肯定地回答,“有专业的园艺团队定期上岛照料。” “它们是从小时候就长在这的吗?” 这问题问得太过可爱,让许邵廷忍俊不禁,“不是从小就长在这,它们要先在自己的家乡成长一段时间,再被运到岛上。” 将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树木远渡重洋运来,并让它们适应岛上的气候,背后需要怎样专业的团队和庞大的资金支持? 闻葭无暇细想,也根本想不明白,她只清晰地感觉到,这里,仿佛是他为自己打造的一座王国。 石板小径在葱郁林木间继续延伸,通向岛屿更深处。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过片刻,视野豁然开朗,一片精心打理的小草场出现在眼前。 白色木质栅栏内,两匹白马正悠闲地低头啃食着青草,它们的毛色如新雪般纯净,仿佛发着光。马鬃随着它们咀嚼的动作微微晃动,姿态优雅而安详。 “它们也是…?”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觉得不可思议。 “嗯,喜欢吗?一匹安静些,适合你骑着,沿海滩漫步。另一匹性子更活泛,可以陪我跑得更远。” 他指向那两匹马:“白色的安达卢西亚马,我们不在的时候,也有专业的马夫和兽医团队照料它们。” 其中一匹马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注视,抬起头,温顺的大眼睛望向闻葭,轻轻打了个响鼻,蹄子在地上优雅地踏了两步。 “好可爱。” “要不要试试?” “骑?”她似有胆怯。 “骑。” “可是我不会…” “我教你。” 他的声音沉稳而温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闻葭还未来得及反应,许邵廷已示意候在不远处的马夫。后者会意,备好马鞍,牵来了那匹更为温顺的白马。 直至白马走近,闻葭才更清晰地感受到它的神骏。肌肉线条流畅优美,脖颈高昂,步伐轻捷,但在马夫的牵引下,它显得异常驯良,那双大大的、温润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闻葭,仿佛在无声地邀请。 “它叫max,”许邵廷接过缰绳,轻轻抚摸着马儿的脖颈,“别怕,它很通人性。” 他转向闻葭,伸出手,“来。” 闻葭将手放入他掌心,有些笨拙地踩上马镫,试图翻身上马。动作生疏,心中不免慌乱。许邵廷的手适时在她腰侧稳稳一托,闻葭只觉得身体一轻,已然侧坐在了马鞍上。 视野陡然升高,周围的景致以一种全新的角度映入眼帘。她下意识地低呼一声,双手紧紧抓住了鞍桥,指节有些发白。 “别紧张,”许邵廷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轻轻覆在她紧握鞍桥的手背上,“放松,它知道该怎么做。” 许邵廷轻轻拉动缰绳,max顺从地迈开步伐。 两人一马,沿着洁白沙滩的边缘缓步前行。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闻葭低头看向身侧的男人,他今日不似往常西装革履,只着一件简单的polo衫,显得休闲随意,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中格外柔和。 “你很会跟马打交道。”她笃定。 许邵廷失笑,停下脚步,一个利落的动作,他翻身上马,胸膛就贴上了她的后背。 “我从六岁开始学习马术。” “马术是不是很难?” “不难。”他仿佛有十足的把握,“尤其是当你有一位很好的老师。” 许邵廷没有急于策马奔驰,只是让max保持着舒缓的步伐,沿着海岸线慢行。浪花轻柔地拍打着沙滩,留下蜿蜒的泡沫痕迹,又悄然退去。 “看前面,”他低声引导,“跟着它身体的起伏。” 她按照他说的,轻轻牵动缰绳,带着一点新奇的雀跃。 “好像真的不难。” 许邵廷低笑,收紧了环着她的手臂,“准备好了吗?” “嗯?” “抱紧我。” 闻葭依言,更紧地抓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下一秒,他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发出一声短促有力的气流音。 身下的白马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活力,步伐陡然加快,海风瞬间变得强劲,呼啸着吹乱了闻葭的长发,她的裙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将自己完全依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双手仍旧紧紧攀扶着他手臂。 “别怕。” 速度越来越快,海岸线在眼角飞速后退,成排的棕榈树化作了模糊的绿色掠影。她仰起头,看到落日熔金,沉入海平线;看到海鸟振翅,归巢盘旋;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节奏分明的海浪声、铿锵有力的马蹄声,以及彼此交融、难以分辨的呼吸与心跳。 那一刻,所有言语都显得多余。 不知奔驰了多久,直到夕阳大半没入海中,天际只余一片绚烂的霞光,max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一处微微高起的礁岩旁。 闻葭的脸颊因为兴奋和风吹泛着红晕,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感觉怎么样?”他问,声音里带着运动后的微哑和显而易见的宠溺。 “像飞起来一样。” 也是在这一刻,她忽地明白了,他送给她的,不只是一座价值连城的岛屿。 而是一个只属于她的、被实现了的、最奢侈的梦。 他凝视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将此刻她的模样刻进心底。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在海风里显得格外郑重: “我爱你。” 对于一个向来克制内敛的男人来说,这三个字重逾千斤,它们不像‘喜欢’那样轻盈随意,所以他很少这样直白地表露心迹,就像之前,也只偏爱于用让她回答的方式传达。 但此刻,他想不出比这三个字更恰切的表达。 闻葭的心猛地一颤,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清晰地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夕阳下,她伸出手,轻轻捧住他的脸,仰头吻了上去。 “我也爱你。” - 岛屿远比想象中更为辽阔,仅凭双脚丈量显然不现实。机动车在此被禁止,取而代之的,是安静穿梭的高尔夫球车。 老派英伦管家在前座驾驶,许邵廷抱着闻葭坐于后座。 管家是一位举止得体、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绅士,他平稳地操控着方向,用那口融合了当地韵律却依旧优雅的英语介绍着。 闻葭依偎在许邵廷怀里,听着管家叙述,轻声问:“这座岛,是属于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名字很长的国家吗?” “嗯,在加勒比海东部。” 管家从后视镜里看到相拥的两人,微微一笑,继续介绍:“是的,闻小姐。这座岛屿拥有三处专属的私人海滩,您方才所见是其中最大的主海滩。此外,岛上还设有一座可俯瞰长岛海峡的无边海水泳池及水疗区、标准网球场、数个主题花园与锦鲤池、观景凉亭、两处码头及配套的沙质船台。最后,我们在临近大陆处还备有一组建筑群,以确保您全年的便捷出入。” 第162章 直至把整座岛屿逛完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管家描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基本上,她所能想到的所有休闲活动,都能在这座岛上完成。 “好像做梦。” 这岛上的一切都新鲜得、崭新得让她觉得不真实,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幻境的边缘。 “看那边。”许邵廷朝她的侧后方扬了扬下巴。 闻葭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回头。 远方的天际,正被一种梦幻的粉紫色温柔浸染,落日余晖将层层云霭揉捻成半透明的柔纱。 “现在呢?还像梦吗?”许邵廷低声问。 闻葭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头,没有回答。 她没有告诉他,这跟她那一夜梦中见过的景象,分毫不差,完美重合。 - 用过晚餐,他带她到别墅顶层的家庭影院。 巨幅幕布前,两张宽大沙发占据着最佳的观影位置。 但很显然,其中一张有点多余了。 闻葭放松地缩在他怀里,眼眸被银幕反射的光照得亮晶晶。 “想看什么?” “你看什么,我就看什么。”她声音细柔,带着全然的依赖。 “我对电影没什么研究。” “可是你女朋友是电影明星诶…” “所以,大明星的意见是?” 她似有不服,没回答他,只是反问,“你该不会…连我的电影都没看过吧?” “看过,”许邵廷附到她耳畔,“你忘了?去年过年,我问过你拍吻戏是用的借位还是真吻。” 闻葭顿一顿,下一秒心里警铃大作,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又听见他说: “你提醒我了。” 说话间,他停了手中动作,银幕定格在了一部名为《锦灰》的电影。 “看这个。” “……” 早知道不提自己的电影的!她简直是挖坑给自己跳!!! 闻葭心虚地垂下眼眸,“换一部看好不好?” 许邵廷先是吻了吻她额头,才好整以暇地问:“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姿态是亲昵的,意图是危险的,让她语焉不详支支吾吾,“…这部…这部片子太老了,已经过时了,很多情节经不起推敲的,入不了你眼,我们换一部…” 他慢条斯理夺过遥控器,按住她臀,“就看这个。” 她还想再挣扎一下,出口前,被男人夺去了话语权。 “这么紧张做什么?”他瞥见她攥着自己polo衫的小动作,“难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有吻戏…” “我知道。” “可是…” “没有可是。” 她不敢告诉他,他之前看到的,也许只是最平淡的一场吻戏。毕竟,这部片子,是她演艺生涯中亲密戏最多的一部。 是的,亲密戏。包括但不限于吻戏,肢体接触,甚至是禁忌且奔放的…床笫缠绵。 《锦灰》是她第一次出演民国片,带着旧时代特有的压抑与炽烈,情感表达更加隐忍,却也更加疯狂。 导演为了展现乱世中男女主角抵死缠绵的爱欲,在亲密戏份上做了极其大胆的尝试。 灯光自动暗下,幕布亮起,低沉哀婉的配乐将人拉入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 第一个镜头从闻葭穿着高跟鞋的纤细足踝开始,缓缓上移,掠过曲线,最终定格在她线条优美的肩颈。 荧幕里,她穿着暗红色的织锦缎旗袍,走起路来,当真称得上是摇曳生姿。 那旗袍是极贴身的,将她的腰肢勒得不盈一握,行走间,臀部的布料绷出饱满而紧实的弧度,随着步伐微微起伏。 手推波的发型搭上她妩媚的双眼,鲜红的唇瓣,眼波流转间尽是旧式美人的风情与哀愁。 许邵廷面无表情地看着,手臂却无声地收紧,将怀里的人更深地按向自己。 他目光落在幕布上那个烟视媚行的女人身上,又垂眸看了眼此刻乖顺得像只小猫的闻葭,眼神幽暗难辨。 她不是感觉不到那逐渐增加的禁锢力道,只是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影片剧情推进,闻葭饰演的舞女锦颐与男主角钟培楠,一位有家室的军阀相遇、试探、拉扯。暧昧在乱世的炮火与歌舞升平的假象中滋生蔓延。 很快,第一场亲密戏到来。在舞厅后台逼仄的化妆间里,钟培楠将她抵在堆满衣物的梳妆台前,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吻她。 镜头大胆而直白,从男人青筋微起的手背,滑到闻葭被迫仰起的、纤细脆弱的脖颈,她涂着蔻丹的手指无力地抓皱了男人挺括的军装后背,旗袍高叉下,一截白皙的腿微微颤抖。 闻葭明显感觉到男人呼吸沉了一分。 她不安地动了动,试图说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其实…拍戏都是这样的,都是假的,镜头一过就立刻分开了的…” 许邵廷未置一词,目光沉沉地盯着屏幕。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她的下颌线,那位置,恰好与屏幕上男人亲吻她的位置重叠。 他越来越危险的气息让闻葭瞬间噤声,连头皮都微微发麻。 不知看了多久,许邵廷视线移开,一股无名燥热从他身体里窜起,他习惯性地伸手向脖颈间,想扯松领带。 却扯了个空——他今天穿的是polo衫。 他唇线有些紧绷,胸膛似乎也起伏着,片刻后,拨了个快捷号码,命令管家:“送烟来。” 闻葭听着他声线,分明是沉着的,显然在压抑什么。 她在心里叫苦不迭。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只是开胃菜。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场她记忆中最具挑战性、也最外界津津乐道的床.戏来了。 钟培楠的书房里,色调昏黄,光影摇曳,旗袍与威严的军装散落一地。 镜头虽然没有过分暴露,但那交织的呼吸、汗湿的鬓发、紧绷的足尖,以及锦颐口中带着哭腔的吟哦…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情.欲的张力,冲击力惊人。 镜头里,她露着一大片光洁白皙的身子。 钟培楠握着她腰肢,逼她发出一阵阵喘息。 ‘啪——’地一声。 荧幕被二话不说地关掉了,骤然漆黑,遥控器不知被抛到何处,也许是地上,尽管有厚厚的地毯吸音,竟也还发出一道脆响。 门外,似乎传来管家的脚步声。许邵廷一手禁锢住怀里想逃的人,一手再次拿起电话命令,声音冷得吓人:“回去。” 可怜的管家已经踏进顶层了,又被命令返回,他不明所以地看看紧闭着的门,又看看手里的烟,摇摇头原路返回了。 门内,刚挂断的手机也遭遇了跟遥控器同等的命运,黑暗中不知被丢到何处。 闻葭简直畏惧,揣着颗砰砰跳的心脏被许邵廷抱在怀里。 她的下巴被他冰凉指尖捏住,仰起。 吻铺天盖地地来。 他几乎乱了章法地吻她,吻她唇瓣,脖子,锁骨,再徐徐向下,仿佛要用自己的气息,覆盖掉屏幕上另一个男人留下的一切痕迹。 “是替身还是自己拍的?”许邵廷虎口卡着她下颌,一边逼她直视自己,一边问。 可怜她嗓子咽了又咽,“自己…自己拍的…” 这个答案显然点燃了什么。他扣住她的后脑,封住她的唇,舌尖长驱直入,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夺走她的呼吸。 “唔…许邵廷…这都是做戏,床戏是借位…拍的,不是真的,唔——” 嫉妒跟占有欲简直要让他发疯。 他无法再做到克制端方。 “他碰了你哪里?”黑暗中,他眯起眼,盯着她。 “我已经完全忘了…”闻葭手紧紧抵着她胸膛,说话也断断续续。 这句话也没能将许邵廷的理智拉回来,他眸色渐沉,而她,要掉不掉地挂在他身上。 “忘了?我帮你回忆回忆。” 真皮沙发的凉意激得她肌肤起栗。 尽管地毯柔软厚实,仍在细微的动作间磨蹭出淡淡的红痕。 “告诉我,有没有跟他入戏?” 闻葭不住地摇头,“没有,没有…” 她意识混乱,眼角似乎有湿润,但并非是因为消极情绪,而是承受不住他如此强烈的占有。 “你是我的,知道吗?”许邵廷俯身咬着她耳垂,气息灼热得吓人,在她耳畔一遍一遍地说:“你只能是我的。” …… 那一晚,让她最后悔的,莫过于提自己电影的事。 最终,在落地窗前,原本通透无暇的玻璃,印满了她迷蒙的汗渍与无助的十指指纹。 窗外的世界已被深邃的蓝丝绒夜幕笼罩,白日的碧海银沙失去了色彩,化作一片朦胧的灰影。私人岛屿的轮廓静卧在月光下。 她站着,身子弯折,滚烫的额头抵着冰凉窗户,看着外面宜人的夜景,身后是他灼热的体温。 “不要…会被…人看到的…” 第163章 许邵廷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侧头,亲吻她汗湿的鬓角,“想太多。”他一声低沉的笑,带着绝对的掌控与一丝宠溺: “这里哪来的人?宝贝?” …… 从影院沙发到客厅、从阳台到浴缸、从地毯到岛台、从大床到落地窗……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他简直非常非常坏,是故意将这别墅处处都设计成落地窗的。 故意让她一边意乱情迷,一边胆战心惊。 以及,主卧床头柜里贴心地装了令人脸红的“物件”,衣柜里还有几件薄如蝉翼的蕾丝、网状织物,布料少得可怜。他修长指尖勾着,放到她眼前,任她挑选… 第80章 小岛上的阳光一如闻葭的梦境,充沛而慷慨。 这里的阳光不灼热逼人,而是带着一种通透的明亮与干爽。天空是毫无杂质的蔚蓝,云朵被拉扯成薄薄的丝絮。 远方的海浪声绵长而规律,像某种巨大而温柔的生物在呼吸,一声接一声,漫进别墅的主卧。 床上,一截纤细的手臂裸.露在被单之外,随女人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 这是加勒比的上午十一点,但她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没别的,前一晚被开垦得太狠了。 而开垦她的男人,此刻就躺在她身旁。 许邵廷屈起手臂支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她脸上。 阳光穿过玻璃,斜斜地落在他侧脸,让那双深邃的眼更显专注。 与昨夜那个在她身上予取予求、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又升高了一些,最强烈的那一束阳光照在她轻薄的眼皮上,迫使她抬手遮住,终于醒来。 “醒了?” 闻葭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却发现被子下的自己不.着.寸.缕。 “你看了我多久?”她声音微哑,带着刚醒的慵懒。 “大概一个小时。”他低头吻她。 咖啡的醇香不知何时从门缝潜入,丝丝缕缕,缠绕在空气里。 闻葭正要起身,他却先一步伸手,将她连人带被捞进怀里。 她那么恰好地地跌进他的怀抱。 “你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问。 闻葭还没太清醒,不懂他意思,眨巴眨巴眼睫。 “你梦见在小岛上生活,醒来就落进我怀里,是不是这样?” 闻葭闷声闷气地‘嗯’一声,心满意足点头。 他真的,在为她编织梦境。 - 早午餐充满了浓郁的海岛风情。约翰尼蛋糕、火腿奶酪蛋卷、格兰诺拉麦片…用餐毕,他将她抱起,坐在客厅沙发里。 他今日也摒弃了正装,换了件浅色亚麻衬衫,袖子随意挽起,透出几分慵懒的随性。低头嗅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修长手指不自觉把玩着她的发梢。 “今天带你去潜水怎么样?” 她根本没来得及回应,佣人已步履匆匆地走近,将震动的手机递上。 是张林芝的微信通话。 对方似有气急败坏,开门见山地问她跑哪去了,怎么电话也打不通。 闻葭语焉不详,“国外度假呢。” “我靠?你居然不跟我说一声,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 “我也是…被人骗过来的。” 听到这话,男人低笑一声。 “你打电话什么事?”闻葭敛了敛神色,不跟她开玩笑了,“是公司出事了?” “还问我什么事?你这两天没上网?” “确实没有。” 光逛小岛就把她累个半死,晚上还要承受他变本加厉的惩罚,哪里还有精力关注网络? 她只祈祷不是什么负面新闻,否则真要大大影响她度假的心情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张林芝言简意赅,“maven那本开季刊不是发售了吗,你的销量出奇的…诡异。” “诡异?什么意思?” 许邵廷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眼,把玩她发丝的手指也顿住了。 “截至今天,二十四小时之内,杂志的销售额已经快两千万了…!” 国内时间凌晨十二点半,张林芝第n次打开笔记本,盯着电脑屏幕,实时数据仍在不断跳动攀升。 闻葭波澜不惊,“…这么夸张?” “嗯,还在不断上涨,但是后面的数据意义不大了,因为24小时之内的销售量跟销售额已经足够优秀了。” 闻葭心头掠过欣喜,但却没笑,反而微微眯起眼,仰头望了下身旁的男人。 他神色坦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手指复又勾起了她的发丝。 “是正规渠道销售的吗?”她似有疑虑,追问了一句。 “废话!不是正规渠道销售的你现在已经被嘲死了!” 闻葭点开超话,里面清一色粉丝们制作的大字报,粗体数字和关键词,每一张都足够吸睛。 销量跟销售额从一分钟、十分钟,到一小时、五小时…都被统计得明明白白。 达成记录那一栏分明的两行字:国内女星单刊销售额op1、五大女刊开季刊历史最高销量。 闻葭丢开手机,眼珠子转转,几分狐疑,“是不是你的手笔?” 许邵廷云淡风轻,“对自己自信一点。” 她换了个问法,“是不是有你的手笔?” 许邵廷淡淡一笑,没说话。 闻葭‘噌’一下挣脱他怀抱,从沙发上弹起来,“这是数据造假!!!” 他伸手将她捞回怀里,耐心哄着:“放心,宝贝,没有造假。” 但他没告诉她,确实…差一点就动了这个念头。 闻葭不信邪,又给丁倩汝拨去电话。 对方一听她急促的语气,委婉告知:“许董确实有过贡献销量的想法,但我了解过,他单纯砸钱的方式行不通。” “不好意思,”许邵廷气定神闲地笑了笑,“确实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他习惯了用钱解决任何事,所以当初看到她杂志的第一反应,就是用钱支持。但很显然,这违背了平台销量统计规则。 这个方法行不通,也仅仅只是这个方法行不通。 她又怎么会知道。 她坐在高尔夫车里惬意逛小岛的时候,云析员工大群里,林佑哲发布了一则公告: 「[喇叭][喇叭]【集团福利通知】 各位亲爱的同事: 为丰富员工业余文化生活,公司工会特别推出“时尚阅读季”福利活动。即刻起员工凭maven开季刊(含电子刊)购买凭证,可至行政部登记领取阅读津贴。奖金丰厚,不限名额,让我们共同助力时尚传媒事业发展!」 云析的奖金简直出了名的阔绰,是如果写到招聘信息里会有人挤破头抢着要来面试的程度,有这种好事,傻子都不会错过。 于是公告发布不到十分钟,行政部的邮箱就被各种购买凭证截图塞满。 大概有个猜测后,闻葭挂掉电话,慢慢悠悠转向许邵廷,“你是不是发动了全体员工?” “有奖金。而且员工福利一直有这笔预算,只是换个形式发放。” “可是我担心——” “宝贝,所有销量都是真实交易,每本杂志都会送到买家手里。如果你非要找个理由,就当他们支持一下董事长夫人。”他很有耐心地跟她分析,“况且,全公司上下几千人,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二三十万的销售额,跟你的两千万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也动摇不了你的纪录。你的能力才是大头,我只是辅助。” 他确实懂她,轻轻松松一句话打消她所有疑虑,她眼底的担忧渐渐化开,“那员工们会不会觉得你在以权谋私?” “他们该感谢你。”许邵廷将她手机没收,动作不容拒绝,“好了,不准想工作了。接下来的时间归我。” 他牵起她的手,走向别墅后的直升机坪。一架红色直升机旋翼渐缓,舱门开启,一位身着专业潜水服、身形精干的外籍男子利落跳下。 “mark,潜水教练。”许邵廷简单介绍。 mark笑容爽朗,“许先生,闻小姐。接下来,由我确保你们的海底之旅安全又精彩。” 他们登上快艇,由mark指挥,驶向一片标记好的私人珊瑚礁域。 “怕吗?”许邵廷低头,再次为她系紧腰间的配重带。 闻葭摇头,指尖倒是很老实地攥紧了他手臂。 阳光穿透水面,被过滤成摇曳晃动的光柱,色彩斑斓的珊瑚丛像地面上的花园,鹿角珊瑚舒展枝桠,脑珊瑚纹路迂回。 无数小鱼身披斑斓条纹,灵巧地穿梭。闻葭惊喜地睁大眼睛,气泡从呼吸器里欢涌出。 许邵廷始终护在她身侧,轻拍她手心,指向更深处发光的砗磲贝。 二十分钟后,他们缓缓浮出水面,闻葭激动得脸颊也泛红。mark帮她登上快艇,笑着对许邵廷说:“许先生,您的夫人很有天赋,非常镇定。” 第164章 许邵廷替她解开沉重的氧气瓶,勾一勾唇,奖励地吻她。 下午的冲浪是另一番体验。 闻葭抱着冲浪板站在及腰深的海水里,望着不远处一道道翻卷的白浪,犹豫不决。 许邵廷已经轻松地驾驭着一道浪滑到她身边,阳光下,他腰腹的肌肉线条流畅完美。 “别怕,我带你。” 他稳住她的板头,扶住她身子,“看准那道小浪,等我说站就站起来。” 浪涌来的瞬间,在他的助力下,她竟真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海风扑面,脚下的板体随着浪涌起伏,短短十几秒的滑行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快.感。 虽然最后她还是跌进了温暖的海水,却毫不气馁。 许邵廷笑着将她身子捞起,“很棒,宝贝。”他亲一亲她湿漉漉的发顶,“有天赋。” 翌日,他们出现在伸向海面的木质钓台上。 许邵廷手臂环过她,手把手地教她握竿。 “这样,食指搭在这里,”他的指尖轻触她的指节,“感觉到轻微的震动了吗?那不是鱼,是水流。” 闻葭学得认真,但鱼儿似乎总在戏弄她。每次她兴奋地以为有鱼上钩,急切收线时,他都会沉稳地按住她的手,“耐心点,宝贝,让鱼咬牢。” 最后,两个人满载而归。 她兴奋得像个小女孩,看着桶里的战利品,不说要吃,只说要养。 帆船体验让闻葭吃了不少苦头。 在第无数次操作失误导致帆面剧烈晃动时,许邵廷从身后握住她操控缆绳的手:“放松,顺着风的方向。”他耐心极了,气息拂过她耳际。 当白帆终于吃满风平稳前行,她很有满足感地转头,那么恰好迎上他带着笑意的吻。 深海摩托艇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她坐在他身前,几乎完全嵌在他怀中,清晰感受到他令人安心的心跳。 摩托艇激起巨大的白色浪花,强烈的推背感袭来,闻葭不住地惊呼,身体更紧地靠进他怀里。 “许邵廷你慢点!” 他却恍若未闻,反而加快了速度,她不得不向后依靠,寻找唯一的安稳源。 在高速的疾驰中,他忽然低下头,温热的唇瓣精准地印在她裸露的颈侧。 “专心看前面,宝贝。” 闻葭靠在他怀里,手脚有些发软,心跳依旧怦怦作响,不知是因为刚才的速度,还是那个颈边的吻。 阳光最炽烈的时候,他们在私人沙滩上晒日光浴、看书。 闻葭戴着墨镜,趴在躺椅上翻着书页,忽然感觉肩背一湿——许邵廷将精油轻柔地抹在她背上,掌心温度几乎要将她融化。 蓦地,一声金属扣轻响,带着低哑的嗓音,他道貌岸然,“帮你涂匀。” 他温热指尖顺着她的细腰向前探去,滑向比基尼的深处。 她咬住果汁杯里的吸管,含糊又羞恼地痛斥他的流氓行为。 他却充耳不闻,大掌愈发放肆,几乎要在这私人沙滩上就将她挑逗得神智不清。 偏偏这个时候,他另一只手还能正人君子般地淡定翻过一页书。 玩弄够了,他最终在她锁骨上烙下一个轻吻。 日落时分,他们来到了岛上最佳的观日落点。 许邵廷找了一处柔软的沙丘坐下,将闻葭轻轻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太阳正缓缓西沉,像一个巨大的、熟透的橘子,将天空与海面都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光线变得柔和,不再刺眼,带着一种迟暮的壮丽。 闻葭安静地靠着,感受他平稳的呼吸。 两道剪影投在潮水刚刚抚平的沙地上,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时间也被扯成了丝线。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头贴着头,肩并着肩,静静地看着这天地间最华丽的谢幕。 她玩得野了,体力也不剩多少,最终是被他抱着走回别墅的。 “开心吗?”他问。 “好开心。”她仰头,亲了亲他下巴。 眼前的一切,都不再,也不止是梦境。 她想跟他一辈子都这样。 又是一个早晨,她依旧浑身酸软地醒来。 不知是因为前两天玩遍了极限运动,还是因为他所谓的‘每个角落都要*你一遍’。 阳光依旧很慷慨,铺满了卧室,但今天,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 她迷蒙地唤了一声他名字,没有回应。 她起身下床,简单洗漱,换了条飘带连衣裙。 花香不断地弥漫进房间,带着热风吹起飘带,指引着她徐徐往外走。 她漫步过旋转楼梯,扶着把手的指尖却无意识地攥紧了。 今天别墅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乖巧。 佣人隐身,风铃不响,窗纱静垂,花朵娇艳。 一瞬间,她的脑海变得异常清醒,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些东西在呼唤她,牵引她的脚步。 越来越强烈。 让她心跳越来越快。 她不由地小跑一会儿,裙摆在晨风里荡出温柔的弧线。 又强迫自己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复又跑起来—— 仿佛要不顾一切地扑进某个的生命里。 穿过花园小径。浓郁的热带气息扑面而来。 鹤望兰挺拔的枝叶恣意伸展,奇异的花瓣由厚重的蓝色苞片托起,橘与紫的碰撞,像只引颈欲飞的极乐之鸟。美得近乎不真实。 但很没理由,她今天竟匀不出一丝一毫的耐心给这些美丽的花,像有一块强磁铁在某处牵引,让她脚步不停。 她穿过泳池、穿过锦簇的花廊、穿过摇曳的棕榈林。 脚步最终停在了那片白沙滩。 然后,她看见了。 许邵廷就站在昨天他们相拥看过粉橘色日落的地方。 他穿着熨帖到位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形挺拔,与身后无垠的蔚蓝海天构成一幅画。连海风似乎都为他静止。 听到轻盈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她,目光沉静而专注,如同过去每一个凝视她的清晨。 闻葭的心跳骤然失序,仿佛预感到什么,脚步不自觉地向他走去。 沙滩上,围绕在他身边的,是用娇艳的热带花朵拼出的巨大爱心。白色的蝴蝶兰、火红的木槿、明黄的扶桑…浓郁的花香在咸湿的海风中弥漫开来,甜得令人心醉。 看见她走到面前,他唇角勾起温柔的笑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闻葭缓缓张了张嘴,“感觉有什么在指引着我。” 风吹起她的长发,跟裙摆,朝同一个方向,朝大海的方向,朝太阳的方向。 “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我来回答你。” 在一阵真空的寂静中,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海风凝固,浪花停滞,连阳光洒落的轨迹都变得缓慢而清晰。 她看见许邵廷缓缓地、郑重地单膝跪地。 那个永远掌控一切、永远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仰头望着她,像信徒那般虔诚。 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深邃的眼眸里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局促。 许邵廷喉结滚动着,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跳会这么快,会这么紧张。 比很多年前接过集团权柄,面对数百个记者时,更甚。 他打开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 闻葭的呼吸跟眨眼彻底顿住。 一枚戒指静静躺在其中。主钻是一颗极其罕见的白钻,被精心切割成独特的椭圆形状,周围镶嵌着细密的无色钻石,如同众星捧月。 那钻石大得惊人,却丝毫不显浮夸,在加勒比炽热的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却温柔的光芒。 很珍稀的款式,从没有人在市面上见过它。 “闻葭。”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从前,我从不信命,不信预感,只信自己掌控的一切。”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她,“直到遇见你。” “你说向往小岛上的阳光,我把它带到你眼前。你说醒来要落进我怀里,我愿往后每一个清晨都为你张开手臂。以前,我觉得用钱可以解决世上绝大多数难题,但现在我知道,有些东西无法标价,比如你描绘梦境时,眼里的光,比如,此刻你站在我面前,却让我的心跳完全失控。” 他几乎快要呼吸不稳,咽了咽嗓子,继续说:“这个小岛,这里的阳光,海浪,我们看过的每一处风景,都是我循着你的指引,为你营造的梦境。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眼睛里翻涌着近乎虔诚的深情,“我想请求你,允许我,将这场梦境延续至我们生命的尽头。” 她已经被巨大的震撼与感动冲击着大脑,一手紧攥裙摆,一手抚在胸前,说不出一个字。 “闻葭,”他再一次清晰地、郑重地叫她的全名。 “让我陪你度过往后的每一天。” 第165章 “嫁给我。” “你,愿不愿意?” 第81章 她是否愿意,跟他组成家庭? 她是否愿意,让他陪自己度过余生? 世界依旧寂静,闻葭迟迟没有给他回复。 许邵廷心里的潮水已经涨到了最高处,由她的一句话来决定是溃堤还是退潮。 “我想娶你,闻葭,我实在没办法想象没有你的往后余生。”他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捧出,“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因为合适,更不是因为那些世俗的眼光。仅仅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我只想抓紧每分每秒和你共度。所以,闻葭,你愿意吗?愿意让我成为你的丈夫,愿意把你的未来,交到我的手里吗?” 时间仿佛被拉长,海浪起起伏伏一波又一波。 终于,他听见她颤抖着声音,“我愿意。” 回答的瞬间,海浪也听话地蓦然静止。 许邵廷几不可见地眨了下眼,嘴角扬起一抹笑。 他珍重地取出那枚钻戒,托起她的左手,却没有立刻戴上。 而是停顿片刻,像是在等待两个齿轮严丝合缝地转入彼此生命的轨迹,从此圆满。 然后,才缓缓推进她无名指的根部。 她的手指修长而柔韧,此刻微微颤着,像月光下的睡莲瓣。钻石安静地栖息其上,温存地亮着,仿佛原本就该在那里。 好契合的尺寸,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的指围,以至于这枚戒指的到来,成了意料之外的惊喜,一时间她双眸里满是泪水。 他单膝跪得久了,关节泛起细密的酸,却浑不在意,极力站起身。眼底发热,又强自压下,用力将她拥入怀中。 他握住她的左手,一遍又一遍地轻吻。 从此,再也没什么能将他们分离。 从此,两段命运缠绕成结,飓风也好,春光也好,深深浅浅都刻进同一段年轮。 “我爱你。”他说。 从前他不习惯将这三个字宣之于口,今后,他要让这份表达变成本能。 闻葭耳廓贴着他胸膛,听他声音有一种低沉的共鸣,很庄重。 热泪顺着她眼角滑下,“我爱你。” 两个人紧紧地抱着,谁都不放手,只觉得安心,仿佛漂泊很久的船只终于归港。 远处,最后一波海浪在礁石旁碎成无声的泡沫,宛如一句遥远的祝福。 - 晚上,他抱她在主卧的大床上。 加勒比的夜晚很凉爽,浪花声和风声簌簌潜入房间。 闻葭对婚戒爱不释手,张开手放在水晶灯下瞧了好一阵,问了个傻傻的问题,“为什么会这么合适?” “我猜的。”他一本正经。 “我才不信。” 许邵廷笑一笑,“量过。” 她在脑海里搜寻了好一阵,总觉得自己的记忆缺帧少秒,“什么时候?” “你睡着的时候。” 闻葭垂下眼,也不去追究到底是哪一次睡梦中被他量了去,只问,“那求婚…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第一次说想娶你的时候。” “还是不信。”闻葭收回手,怀疑得很。 “为什么?” 她有点愧疚地抿嘴:“那个时候…我给你的回答是,别开玩笑。” “那又如何?你觉得我在开玩笑,不代表我不想娶你,更不会阻止我们结婚。” “可是我们后面还有一次分手呢…”她说得没底气极了。 “我们没有分手。”他纠正她,“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了一段时间。” 暂时。好霸道的一个词,他似乎有与生俱来的笃定,仿佛时间也要为他绕道,人与人之间的离散也要听从他重新定义。 “嗯,”她乖顺地环住他腰,“我们只是分开了一段时间。” 说起分手,他倒是恰好提醒她了。 她走下床,在地毯上打开行李箱,从夹层中摸出一张信封,宝贝地捏着,再回到他怀里。 “这是什么?” “不知道呢,helen那晚给我的,她也不说是什么,只让我带来,还说原本不该给我的,但觉得我应该会想看。”闻葭边嘟囔边拆信封。 许邵廷蹙起眉,一段灰暗的记忆本能性地杀出来,由模糊变清晰。 想清楚是什么之后,他伸手去夺—— 然而迟了,闻葭已经先一步展开了信纸。 淡色信纸上,钢笔字遒劲锋利,信的开头,没有称谓: 「分开那天你说,要我幸福,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想不出一个答案。没有你,我到底要怎么幸福?」 「我真的想你,每晚每晚地梦到你。」 「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入睡还是该清醒,梦中,我看到以前的你,现实,我看不到你。」 「我仍在等,雪落满我们走过的每一步。」 她嘴边的笑意随着一行行的钢笔字缓缓消失。 刚看清大意,信纸便被许邵廷抽走了。 他几乎忘记,在去瑞士之前,他曾经拜托过helen把这封信交到她手里。 他抱了最后一点私心,希望她看到自己的思念。 迟来的思念是很致命的,像一面清晰的镜子,照见了那段分开的时间里,彼此同样荒芜的内心世界。 她眼圈红起来,重重地呼吸着,“为什么会在她那里?” 许邵廷自嘲地扯扯嘴角,“我拜托过她,要交给你。” “那…我为什么没有收到?” “那天在苏黎世看到你躲着我,我跟她说,”他闭了闭眼,字字句句说得艰难,“别再交给你。” 闻葭心脏被摔了一下,酸楚来得猝不及防。她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他怀里,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 “别哭,”他抬起她脸,“都过去了。” 她好庆幸好庆幸,是在这一刻才看到信纸。 好在,这封迟到的信没有成为他们复合的契机,而是在一切尘埃落定、誓言交换之后,才悄然现身。 它不再是挽回的筹码,而是变成了爱的见证。 许邵廷替她抹着眼泪,等干透了才问:“婚礼想去哪里办?” 这个问题,闻葭从没认真考虑过。 她参加过太多圈内好友的婚礼,见证过无数对有情人。在他出现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那个被瞩目的新娘。 但也许,每个女孩都是梦想过穿婚纱的。读高中时,熄灯后,六个人的宿舍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婚礼婚纱这个话题。 其余五个人都对婚姻满怀美好的憧憬,聊了一阵,声音蓦地停下,当时住她上铺的林奚探出个脑袋,天真地问她:“闻葭,你说自己没有结婚的想法,那不是不能穿婚纱了?好可惜,我最想看你穿了,不知道会有多美。” 闻葭轻踢她床板,倔强地说:“不结婚我也能买给自己穿,如果我艺考真进了电影学院,说不定还能演新娘呢,这有什么?” 后来,她真的无数次在镜头下扮演新娘,凤冠霞帔,白纱曳地,但在导演喊完咔之后,那些精心布置的喜庆或感动便瞬间抽离,只剩下道具的冰凉。 她一直觉得,那些华服美饰,不过是另一种戏服。 可此刻,听见许邵廷这样问,那些被她刻意封存的、关于新娘的遥远想象,竟带着少女时代宿舍里那点昏黄灯光下的暖意,悄然复苏。 她神思恍惚,喃喃道:“我想要的…也许很不切实际。” “说。” 不切实际?左右逃不过豪华、奢侈、盛大。这有什么?他多的是钱,他给得起,只要她想,他可以给她无数场世纪婚礼。 “先不说。” 她要顺着少女时期的记忆,慢慢梳理,这需要时间。 “好。”他依着她,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丝,“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我都会给你,这些都很容易。” 只要新娘是她,一切都很容易。 闻葭在他怀中点点头,静默两秒,又轻声问:“我们要不要宝宝?” “已经想这么远了?”许邵廷不住地笑,“你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 闻葭微微怔住,“我还以为你会说要呢。” “我都依你。” 重新在一起已是不容易,他不可能再冒任何一丁点失去她的风险,逼她做她不愿做的事。 “叔叔也许不会愿意…” 许邵廷忍俊不禁,“许砚丞取向正常,功能良好。” 闻葭脸埋在他怀里笑了一阵,又抬起来,声音更轻了:“如果要生…我只想生女孩。” “好。” “眼睛要像我,鼻子要像你。” “我努努力。”许邵廷亲一亲她鼻尖,“那性格呢?要像谁?” “性格?”闻葭眼眸亮晶晶的,认真思索片刻,“一人一半。” 许邵廷低笑,指尖轻轻描摹她眉眼,“这么公平?” “当然要公平。”闻葭捉住他作乱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要是性格全随了你,整天板着脸教训人怎么办?” 第166章 “我什么时候教训过你?” 她小声控诉他,“床上…” “那她会更乐意,”许邵廷咬她耳垂,顺势在她耳畔,“她要是知道自己是爸爸教训妈妈而来的,只怕会更乐意。” 他使坏,刻意咬重教训两个字。 闻葭脸颊也涨得绯红,咬住唇不理他,只问,“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 “你不用依着我。” “没有依着你,”他安慰着亲她脸颊,“只是,我也想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闻葭轻柔地‘嗯’一声,将他抱得更紧,“这些都会实现,对不对?” 许邵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都会实现。”他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你的愿望,我都会让它成真。” 窗外,加勒比海的浪声轻柔,是为他们的誓言做伴奏。 闻葭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刚刚戴上的钻戒。 “许邵廷。”她很困了,眼皮耷拉着,声音很轻柔。 “嗯?” “我们会一直这样吗?”她近乎梦呓。 “会。只会更好。”他却不是在做梦,口吻沉静而笃定,像远处坚不可摧的礁石。 夜大概很深了,闻葭在他平稳的心跳声中渐渐入睡。 许邵廷却久久没有闭眼,只是借着月光,凝视她的睡颜,仿佛要将这一刻,刻进永恒。 - 在加勒比小岛上度假的这段时间,许邵廷没准她碰网络,又叮嘱林佑哲除非天塌下来,否则统统不准来禀报。 所以两个人谁都不知道,微博上早已掀起一阵以他们为中心的狂热风暴。 这一切,都要由工作室没发闻葭的公开行程说起。 粉丝一开始也只是在超话里温和喊话,后来见工作室始终沉默,有技术控开始地毯式摸排闻葭的个人账号。 于是很惊奇地发现,她账号的ip属地变成了一串长到念不清名字的国家。 一开始粉丝们只当是微博的bug一笑而过,并没有当回事。 风向的转变是从一条评论开始的: 【家人们你们猜我刚发现了什么,刚刚去看了眼xs的微博ip,也是在这个地方[惊]你们没人发现吗,我是第一个发现的吗?】 xs这三个字母在超话里显得过于惹眼且敏感了,粉丝各抒己见,讨论得热烈。 【???真的假的?我去看看!】 【omg真的是,圣字开头那个国家,我读都读不清】 【所以++这段时间神隐,是跟他在一起?!】 【是去度假了吗?估计是团建吧,当大老板了,组织公司去旅游也没什么的吧…】 【虽然但是…楼上你见过哪家公司把度假安排在新年过后?而且我刚刚看了张姐跟凯晴姐的账号,ip没变,还是在本地,如果是团建,她们两个怎么可能不去?】 【同意!!什么事情需要两个人同时跑到这个地方?哦莫…】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捂嘴]】 【前面的别走!把话说完!】 【该不会是求婚吧…?这么浪漫吗】 【!难道我嗑的cp要修成正果了吗】 …… 讨论愈演愈烈,又有闻葭自带流量的体质的加持,事件热度迅速发酵,转化为数个词条:#闻葭许邵廷#、#许邵廷#、#xs#、#xs是谁#、#闻葭恋情# 看到这些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回国的私人飞机上,她一脸担忧地看向他,“怎么办?会不会闹太大了?” 她已经尽量低调了!没告诉于凯晴,没告诉张林芝,甚至连何令仪也瞒着,许邵廷那边也只有林佑哲知道实情。 谁能想到,仅仅一个ip地址的变动,就能被反向推敲出这么多。 罢了,也没什么,她当明星这么多年,早就没什么隐私了。 “你觉得要不要公开?”许邵廷借机漫不经心地问,“要不要公开,你已经是我的未婚妻?” 之前他还没求婚,未婚妻也许只是个心照不宣的称呼,如今求婚落地,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全世界知道她是他的,将来会是他的妻子。 事实上,她也迫不及待。只是心底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隐忧。 对于豪门掌权人娶女明星一事,大众向来不看好,她见过太多前车之鉴,风光嫁入豪门的女星,最终在舆论的审视和唱衰中步履维艰。那些“不配”、“高攀”、“为钱”的刺耳声音,仿佛已成既定剧本。 “我当然想告诉所有人,”闻葭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迟疑,“可是外界会评头论足,女明星攀高枝,一心嫁豪门…总会有这些声音…我倒不怕,左右都是被媒体夸赞或嘲讽的存在,早就已经习惯了。但…我担心会影响到你。” 许家在商界地位超然,树大招风。许邵廷作为掌权人,他的婚姻从来不只是个人选择,更可能牵动集团形象甚至股价。她爱他,所以更不忍心让他因自己而陷入任何非议。 闻言,许邵廷却无所谓地笑笑,伸手将她揽近,“许家走到今天,如果还需要靠婚姻来维系声名,那是我无能。”他顿了顿,“至于外人怎么看,无所谓,你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他的语气平淡依旧,却很好地抚平了她心中最后一点不安。 “好,那我们就公开。”闻葭终于展颜,往他怀里偎,手指贴着他胸膛。 这是几千米的高空,有最原始纯粹的阳光,透过干净的舷窗,照得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钻石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许邵廷低下头,在她额上一吻,“想以什么形式公开?” “嗯…”她完全没概念,“我发微博?” “不够正式。” “那我让工作室发公告?” “还是不够。” 她哼一声,“那要怎么样公开?” “我通知媒体,开发布会?” 闻葭挑挑眉,“这么大阵仗,股票会不会跌得厉害?” 许邵廷佩服她的天真跟脑回路,语气宠溺,“只会涨,宝贝。” 她安心地点点头,“听你的。” “那想什么时候公开?” “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许邵廷竟从她语气里听出几分期冀跟迫不及待,他勾了勾唇,“也许有个更好的方法。” 闻葭扬起头,不明所以,用眼神询问他。 “我有几位老朋友,你想不想见一见?”许邵廷没等她回答,看了眼她的睡裙,径直道:“先去换套衣服。” 虽然还完全在状况外,但闻葭还是很听话地跑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所以她没听到许邵廷坐在客舱内,拨通了林佑哲的电话。 他言简意赅地吩咐:“通知周岩那群人,让他们现在到机场来。” 林佑哲在这边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重复问了遍,“等会儿…等会儿…谁?” “周岩。”许邵廷望向舷窗外,坚定地重复。 十五分钟后。 庞巴迪仍旧平稳地在几千米的高空飞行着,丝毫没有要下降的意思。 然而,霖州国际机场3航站楼外,已经有十余辆黑色阿尔法商务车接踵而至,刹停在玻璃门前。 砰砰唰唰的开车门声关车门声此起彼伏,数十名说好听点是媒体,说难听点是狗仔的人扛着镜头冲下车,明争暗抢地渴求一个最佳视角。 只是他们很有职业素养,匆忙得相当安静,甚至让小跑出来的保安也手足无措。 空气里躁动的紧张感一触即发,他们眼观鼻鼻观心,交换着零碎的信息,眼神里全是对重磅消息的饥渴。 他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从许邵廷坐上天许集团董事交椅的那一天起,他们没有一刻放弃过追随他。 或是收对家的钱,企图挖出他一点消息,或是单纯想捕捉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拿出去卖个好价钱。 毕竟他太过低调,从不接受深度专访,公开行程也总是滴水不漏。而关于他消息的价值又太过诱人。久而久之,圈内甚至流传起一种说法,谁能拍到许邵廷的实锤,谁就能提前退休。 天知道周岩作为跟了许邵廷近十年的媒体,在收到林佑哲消息的那一刻,有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远处迈巴赫内,林佑哲坐在驾驶室,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连着通话,“老板,他们已经就位了。” 飞机上男人满意地颔了颔首。 林佑哲做事滴水不漏,“还有什么需要交代他们的吗?” 男人思索半晌,只一句,“不准碰到她。” 话音刚落,庞巴迪的客舱内,闻葭换好了一条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及膝连衣裙走出来。 她拎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怎么样?” 他盯着她,淡笑着缓缓摇头,“太美。” “见你的朋友,需要这么正式吗?” 许邵廷目光柔和,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场合需要。”他顿了顿,补充,“他们已经到了。” 第167章 “到了?”闻葭更惊讶,“我们还在飞机上,他们能到哪里?” 许邵廷但笑不语,只是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稍稍抚平了她心底莫名升起的一丝不安。 约莫四十分钟后,庞巴迪开始下降,霖州城市的轮廓在云层下逐渐清晰,飞机最终停稳在跑道上。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走普通通道。 似乎感应到什么,她一个向来活在他人镜头之下的人,竟生出一丝紧张,“你说的老朋友…是不是媒体?” 许邵廷牵着她手,脚步随她而顿住,回望她,“害怕吗?害怕我现在通知他们回去。” 她没有片刻犹疑,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指扣得更紧,“我不害怕。” 许邵廷把她拉进自己怀里,“要不要戴墨镜口罩?” “不用。”她自嘲地笑,“媒体都很坏,看不清我的脸会指鹿为马,把我写成其他任何女人,我不乐意,也不愿意。” 许邵廷心满意足地再次牵起她手,放至唇边吻了吻,继而不顾一切地带她走出航站楼。 玻璃门划开的瞬间,等候多时的媒体区出现片刻凝滞。 随即,所有镜头像接收到无声指令,齐刷刷对准他们。 没有喧哗,没有推挤,只有密集而克制的快门声连成一片,白光频闪,维持着某种默契的秩序。 许邵廷几乎在门开的瞬间就有了动作。 他手臂一揽,将闻葭圈进怀里,宽大的手掌稳稳地护住她的肩背,将她的半张脸轻轻按在自己胸膛,挡住了大部分直射而来的镜头光。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没有停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让原本可能躁动的气氛始终维持在可控的边缘。 闪光灯面面俱到,不仅闪过两人的脸,也闪过他搂着她的手臂、她攥着他衬衫的手,以及,她无名指上那颗大得比肩鸽子蛋的钻戒。 没人敢先开口。 周岩站在人群最前方,抓住这短暂的空隙,问出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问题:“许董,闻小姐,请问二位这是一起度假归来吗?是否可以认为这是正式公开关系?” 许邵廷没直接回答,而是侧头看向怀里的人,声音低沉而清晰,足以让最近的几个话筒收录进去:“累不累?车就在外面。” 闻葭瞬间读懂了他的意图。 他将选择权交到了她手里。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无数期待或探究的镜头,展露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嗯,度假回来。” 话匣子一打开,其余媒体的问题便也止不住,瞬时间,航站楼门前这一片人声鼎沸: “可以回应一下最近网上流传的关于二位订婚的消息吗?” “闻小姐,您手上的钻戒是订婚戒指吗?可以给我们看一下吗?” “两位是否好事将近?” “请说两句吧许董!” “二位能否稍微透露一点?” …… 他们举着麦克风,一时间不知道该往谁面前递。 许邵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环视一圈,目光沉静却极具压迫感,原本喧闹的场面安静了几分。 然后,他沉稳开口:“我们不是在公开恋情。” 现场一片此起彼伏的疑惑、哗然。 许邵廷保持着斯文儒雅的淡笑,举起与闻葭十指相扣的手,让她指间那枚璀璨的钻戒完全暴露在镜头之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们是在告知各位,我已经成功求婚闻葭。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不久的将来,会是我的太太。” 话说完的瞬间,周遭陷入比刚才更冗长的凝滞。 随即,快门声如同被点燃的爆竹,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声浪,刺目的闪光灯将两人站立的地方照得光亮万分,纤毫毕现。 人群出现了小幅度的骚动,试图更近一步,捕捉闻葭最细微的表情。 镜头不要命似的直怼她的脸,却被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挡了回去。 狗仔吃瘪也不敢吭声,默默地退后小半步。 许邵廷再次开口,语气从容不迫,“具体的细节,不便分享。今天借此机会告知各位,是希望得到大家的见证和祝福。后续若有官方消息,会通过合适渠道发布。还请各位给予我们适当的空间。我的未婚妻刚下飞机,需要休息。感谢各位今天前来见证。” 未婚妻三个字被他念出,带着一种珍而重之的分量,清晰地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结束意味,林佑哲带着保镖适时上前,有效地隔开了还想追问的记者,为两人开辟出一条通道。 镜头却没罢休,仍旧追随着他们的背影,疯狂记录着他护着她的姿态、以及她依偎着他、全然信任的步伐。 直至坐进迈巴赫后座,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闻葭仰靠在座椅上,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感觉怎么样?” “好刺激。” 不仅是源于刚才那被长枪短炮围堵、在万众瞩目下宣告关系的场面,更是因为她第一次,在一个人如此密不透风的庇护下,从媒体的洪流中脱身而出。 这种感觉太新奇了,与她过去十几年所经历的一切截然不同。 回想刚才那一幕,她忍不住笑,“那个声音最大的记者,胆子也好大哦。” 许邵廷云淡风轻,“他跟了我这么多年,该给他一个头条。” 他们身后,关于这场公开订婚的消息,开始席卷所有社媒平台。 #闻葭许邵廷订婚#的词条悄然现身,后面,紧跟着一个鲜红的“爆”字。 第82章 两个人在媒体镜头下的公开露面,无疑将这场舆论的狂欢推向了最高.潮。 那帮媒体激动得手腕发抖,话筒镜头都快持不稳,却仍旧一个劲地按快门,贪婪地捕捉每一帧画面。 无数张高清的照片新鲜出炉。 其中一张,许邵廷将闻葭紧紧护在怀中,一手挡在她面前,遮住她半张脸。他脸上带着斯文笑意,即使在最严苛的镜头下,身形与面容依旧无可挑剔。 另一张,他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大方地将她无名指上的钻戒暴露在镜头前,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宣示意味。 平心而论,媒体也会觉得这画面过于陌生,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瞧见葭不是独自一人站在风口浪尖,而是被人妥帖地护在身后。 从刚出道时被问:一出道就能拿到这么好的资源,背后是哪位贵人在捧? 到转型电影咖时被质疑:资历不符凭什么当女主? 再到后来痛失国际奖项被当众逼问:事业是不是到头了? 无疑,那些将话筒粘在她脸上的媒体,知道自己问题的刻薄与不合时宜,却也是故意为之。 毕竟,让一个顶流女明星当众黑脸,能为他们写半个月的爆款标题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感。 这就是闻葭出道以来的生活。 她活在一片深不见底的水域。没有浮藻,只有一潭看似平静的死水,表面纹丝不动,底下却藏着无数双无形的手,拽着她的脚踝往下沉,光照不进来,声音传不出去。 水底有人说这片水域向来如此,说弱肉强食才是永恒的规律,说挣扎只会吞进更多污浊。 沉浮多年,她的鳃早已适应了浊水,眼睛也习惯了黑暗。当有人问起水底冷暖如何,她只是静静蜷缩在池底,看着从自己身体里渗出的细细的泥沙。 她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甚至每次都能很好地消化回应,以至于,从来没让任何一家媒体捕捉到她挂脸的画面。 所以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是真的有人可以挡在自己面前为自己回应的。 好奇怪,这样突如其来的守护,竟让她紧绷多年的神经,感到一丝陌生的、几乎要让她落泪的松弛。 她在他怀里,攥着他衬衫的手丝毫未松,被他察觉到,“怎么了?”他温柔地问:“害怕?” 闻葭摇摇头,“只是觉得好陌生。” 许邵廷抿抿唇,无奈且心疼,“可以开始习惯了。” 他不可否认,他确实动了让林佑哲把那些伤害过她的媒体,一个个拎到他面前来的念头。 迈巴赫外,媒体各回各家,坐进商务车,进入战斗状态。 照片被飞速导入笔记本,键盘被敲得噼里啪啦响。 蓦地,为首的那辆车内安静下来,车窗被叩响。 周岩缓缓转头,看见一位文质彬彬的男人静立着。 他将车窗降下。 林佑哲脸上挂着斯文的微笑:“周记者,我想我需要亲自把控一下通稿风向。” 周岩当媒体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会容忍他人篡改?管他黑的白的,真的假的,统统写成吸睛劲爆的! 他瞥林佑哲一眼,二话没说,要升上车窗。 后者仍旧保持着斯文的笑,只是威胁的本事跟他老板如出一辙,“如果您为您后续职业生涯着想的话,不妨让我进去。” 周岩的手指僵在车窗按钮上,咬紧齿关妥协,“请吧…林秘书。” 第168章 林佑哲侧身坐进,手一撇,便让周岩膝上的笔记本面朝自己。 屏幕上赫然一行大字: 【上岸从良!闻葭获豪门入场券,周敬承昔日‘关照’成云烟?】 林佑哲不紧不慢地笑了笑,“看上去你们周家人相当团结。” 周岩咬牙切齿,不情不愿,“…我删…” 林佑哲推推金丝边眼镜,“上岸?从良?” 周岩痛苦地闭眼,“我再删…” “入场券?”林佑哲转向周岩,脸上笑容愈发斯文,“许董给你机会,你这样报答他?” “我用词不当…用词不当…” 林佑哲先他一步,手指在触控板上轻滑,将那个充满恶意的标题彻底删除,“许董希望看到的是祝福,而不是陈年烂账的恶意翻炒。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样的新闻能发,什么样的发了会烫手。” 言尽于此,他朝车内其余几位噤若寒蝉的记者们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周岩颓然靠向椅背,知道自己精心炮制的爆款彻底没了指望。 也知道,从这一刻起,关于闻葭的叙事规则,要被彻底改写了。 于是当天下午,通稿重磅出击,在热搜上屠出一片天地。 【独家重磅!】许邵廷机场高调认爱,紧护闻葭宣布订婚! (霖州讯)今日下午,霖州国际机场3航站楼外,天许集团掌权人许邵廷与影星闻葭十指紧扣,高调现身。面对汹涌人潮与闪烁不休的闪光灯,许邵廷并非简单承认恋情,而是掷地有声地宣布,他已成功求婚闻葭,这位备受瞩目的影星如今已是他的未婚妻,不日将成为名正言顺的“许太太”。 据悉,关于两人恋情的蛛丝马迹早已在坊间流传。之前的所有巧合都在今日得到了最圆满的证实! 在此,我们衷心祝福许邵廷先生与闻葭小姐!祝福这段始于传闻、终于认证的美好感情,愿你们携手前行,共赴未来人生的每一段锦绣旅程!恭喜! 云析公司小群里早就炸开了锅: 「[图片]老天奶这啥情况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大惊小怪什么?许董朋友圈不是早就官宣了吗」 「装货,又不是所有人都有许董好友」 「有一说一,这波公关操作顶级」 「市场部狂喜!这波流量省了多少广告费啊」 「股价!快看股价!」 「这算不算‘天许’良缘?我们集团名字起得好棒哦」 …… 原先几个隐约的词条“昭然若揭”,变成了: #闻葭订婚#、#闻葭许邵廷结婚# 当然,闻葭身上的蝴蝶效应足够强大,一些与她相关的词条也被翻炒加热: #林奚#、#林奚回应闻葭婚事#、#宋彦霖#、#前夫哥#、#在冻结以前# 超话里,有粉丝含泪祝福、有粉丝错愕难以接受,也有粉丝深切表达着自己宛如嫁女儿的痛心。 张林芝看到这漫天的通稿时,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最后是死死掐着人中才勉强吊住一丝清醒。 彻底冷静下来后,她一个电话打给闻葭: “姑奶奶,搞什么飞机啊?太突然了吧?好歹先跟公关部通个气啊!” 闻葭在这头拂一把脸,淡定得很,“没什么好公关的,直接发公告吧。” 尽管这并非什么负面消息,但必要的回应一样也不能少。并且不能打哑谜,否则绝对会被路人贴上‘敢做不敢认’的标签。 张林芝肚子里墨水很足,有一万种公关方式,公关部的小伙伴们也已经将十几版从官方正式到温情脉脉的公告稿都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然而张林芝却咬着牙,“这些先不用。” “…张总,认真的吗?”公关部小伙伴面露难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是要我们冷处理,或者先模糊否认一下争取时间?” “不,不否认,换种措辞。”张林芝一手叉着腰,一手抬着,低下头沉吟片刻,“给我换成——闻葭许邵廷好般配,这对我先嗑为敬!” “……?” 于凯晴在一旁雀跃接茬,“请立刻马上原地结婚!锁死!钥匙我吞了!” 张林芝一个响指,“…好好好…很好。” 于凯晴网感十足,还没尽兴,“这是什么豪门甜宠文照进现实!民政局我搬来了,今天又是为别人爱情流泪的一天!是谁嗑的cp成真了我不说!” “……………………………” 整个翎光陷入一阵诡异且不可思议的沉默。 “就照凯晴说的方向走。这是喜事,风向必须由我们把控。她过去受的议论已经够多了,我绝不能让她在这件事上再受半点委屈。” 话音落,公关部的员工打电话的打电话,敲键盘的敲键盘,陷入一阵全新的忙碌。 而闻葭这边,根本不敢开手机。 林奚:「我靠什么情况?怎么连我也被拉出来遛了?你们公告还没发,我回应都不知道怎么回啊!」 钟岚:「亲爱的,真心为你高兴」 钟睿:「看到热搜了,恭喜!闻大老板」 余见山:「恭喜,般配。」 不仅如此,无数沉寂的剧组群里、躺尸的好友,祝福消息像潮水般一条接一条涌来。 闻葭应接不暇,只能发了一条朋友圈,统一谢过所有祝福。 另一边,许博征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他看着杨伯递过来的平板,媒体各有各的修饰方法,有的直白,有的天花乱坠,但归根到底都能总结为一句话——许邵廷向闻葭求婚,并且昭告天下了。 “少爷这次,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杨伯试探着问。 现在这对主仆之间仿佛角色调换了。许博征一脸云淡风轻,“有什么高调?早晚有这么一天。” 杨伯意味深长地笑笑,“少爷跟你年轻的时候倒是蛮像。” 许博征抬眸瞥他一眼。 “那接下来怎么处理?” “直接发公告。” 事实上,天许的公关部也绝非等闲。在重大事件来袭之前,已经先一步将公告拟好,静候发布。 于是半个小时后,天许集团官博与官网同步更新: 【谨此宣布,天许集团董事长许邵廷先生与闻葭小姐现已正式订婚。 特此分享喜悦,并感谢各界长久以来的关心与祝福。】 天许集团官博的评论区一直是开放的状态,第一条评论来自天许内部员工的激情呐喊: 「老板牛逼!老板娘万岁!祝许董和闻葭女士永结同心,天许良缘!」 「笑死了,姐妹你是懂奖金的!」 「我已经在等全公司普天同庆的大红包了!」 「果然,字越少,事越大…」 …… 其间也夹杂着很煞风景的“财经观察者”: 「从公司治理角度看,核心创始人的重大个人事项一直是企业潜在的风险点。许董此次高调订婚,虽短期内能带来巨大品牌曝光,但也意味着闻葭女士的个人声誉与天许集团深度绑定。未来,任何一方出现负面舆情,都将直接冲击另一方,这步棋很险。」 「确实,企业形象与个人形象深度绑定,需要极大的底气和对伴侣的信任。」 「哇塞。?[疑问]你们搞财经的疯了吧?看什么都像棋局吗?难道不能单纯是因为爱情?」 粉丝已经在屏幕前一把鼻涕一把泪: 「作为从葭葭出道就跟到现在的老粉,真心祝她幸福[哭]只要她开心就好」 …… 「求更多路透和高清图!我要反复品味这个名场面!」 「恭喜。但还是要说,女演员结婚,尤其是嫁入豪门,事业很容易受到影响。希望闻葭能继续保持优秀的作品输出,不要被婚姻定义。」 「同意,闻葭是难得的演技派,希望她能继续在大银幕上发光。」 「呃呃戏子嫁豪门,标准结局。能长久再说吧!」 一旁灰色小字显示此条因引战被举报折叠。 「嘴里积点德吧!」 「闻葭自己就是演技派,实力和财力都不容小觑,何来高攀?这分明是强强联合。」 尽管网上这些滔天的舆论大多都是正面、积极,且祝福的,但许邵廷还是担心闻葭会窥见其中很小一部分的唱衰,一个下午没准她看微博。 任外界如何吵闹喧嚣,都再影响不了他们二人。 此时此刻,他正抱着她坐在主卧的阳台上。 他看一眼怀里人担忧不减的表情,“在想什么?” 闻葭小声嘀咕:“我在想…网上的评价,是不是很难听。” 并非她太悲观,只是她太清楚舆论的环境跟网民的尿性。 她的第一反应快要让他心疼死了,“无所谓,再负面也改变不了你已经是我未婚妻的事实。况且网上大部分都是祝福我们的。” “真的?” 第169章 许邵廷把手机递给她,让她亲眼看, 他确实没骗她,不论是热搜、超话,还是天许官博那则公告,评论区都是一片祥和,偶有几个煞风景的唱衰仔已经被网友一人一口的唾沫淹没了。 “现在放心了吗?”他耐心十足。 她终于弯起眉眼,欣喜地‘嗯’一声。 “有没有想好婚礼要去哪里办?” 在海岛被求婚那天,她想的是世纪婚礼,但此刻她亲眼见证了媒体的威力,想法似有改变,“我想…不请媒体…” “不请媒体?” “嗯,婚礼这种事情太私人了,我想只有亲人朋友的见证,如果全是媒体来,总觉得变味。” “但这件事我们需要给外界一个交代,宝贝,”许邵廷勾勾唇,“不如私人办一场,再公开办一场?”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出口,是出于他的私心—— 他想让她做最瞩目的新娘。 闻葭神情生动雀跃,“真的可以吗?” 许邵廷有点不可思议,好笑地说:“你在替我省钱?” 她大概忘了,她男人是全世界最不缺钱的。 “那我想在小岛办!”她一双眼满是憧憬。 “答应你,想去哪里办都答应你。”他吻了吻她的发,毫不犹豫。 闻葭请一清嗓子,故作正经,“无论顺境逆境,贫穷富贵,健康疾病,许邵廷先生…” 只是还没念完,就被他堵住了唇。 “现在不能说。” 闻葭笑得甜蜜,乖乖收了声。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未婚妻了,”他不动声色,“是不是该改口?” “……” “我就喜欢叫你许董。” “不行。再叫许董罚你。” 从初见起,她就左一个许董、右一个许董地叫,一开始他还想着慢慢来,他有的是时间跟耐心去纠正她。 却没想到自己失策在先,倒真被她叫习惯了,不仅平时叫,床上也叫。 虽说也算是她情趣一桩,但…他更想听她叫一叫别的。 现在又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让她改口,他怎么可能放过? 闻葭咬了咬下唇,“…那你要我叫你什么?” 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在床上叫我什么?” “……” “我叫不出口…” 床上叫的那些,都不用他逼迫,被占有得神智不清意乱情迷了自己就脱口而出,叫得生动又破碎。 “叫不出口?” 许邵廷眯一眯眼,似乎要采取下一步措施了。 “我叫…我叫!”她很没骨气,妥协得飞快。 他垂眼睨她,好整以暇地等着,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越箍越紧。 “da…”某个大胆的单词只念了一个音节,她脸红得厉害,随即唇又被许邵廷吻住,“你确定现在就要叫我这个?” 他吻得很沉重,似乎在隐忍着身体里的某种欲望。 闻葭长长眼睫毛垂下,“老…” 只叫了一半,就把脸埋进他胸膛,在他喉结落下一枚吻: “老公。” 第83章 对于许邵廷而言,公开订婚消息,从来不是发一则公告那么简单。 如果说公告只是一道前菜,用来垫一垫外界饥渴的胃口,那召开一场正式的记者发布会,才是真正的主宴。 但这并非出自他想要昭告天下的私心。 作为天许集团的董事长,他时刻被关注,一举一动都会被解读成集团未来的风向。因此,第一时间给外界一个清晰的交代,是很有必要的。 发布会场地设在缦嘉的大型宴会厅。 当天,早晨八点起,酒店外的主干道被堵得水泄不通。清一色的媒体商务车驶进,穿着职业装的记者鱼贯而入。 厅内,两侧与中央早已架起摄像机,贵宾席座无虚席。每个嘉宾面前都摊着笔记本电脑,键盘声此起彼伏,他们要在发布会落幕前,抢出最抓眼球的稿子。 讲实话,他们也紧张,毕竟眼前是他们窥探觊觎了十余年的对象,上次他们看见许邵廷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还是很多年前许博征将实权交与他手里那次。 上午八点半,宴会厅侧门准时开启。 许邵廷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步履沉稳地走向主讲台。 在台下这些老熟人眼里,他的容貌并未改变多少,依旧俊朗得夺目,只是气质显然沉淀了许多。 他目光扫过台下,一刹那,窃窃私语戛然而止,只剩下相机快门更加疯狂密集的咔嚓声。 “感谢各位媒体朋友和合作伙伴的到来。”他省去所有寒暄,直切核心,“今天召开发布会,旨在就我本人,亦即天许集团董事长的订婚事宜,向各位做出正式且清晰的说明。” 他微微停顿,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首先,我与闻葭小姐订婚,属实。这并非商业运作,亦非公关策略,而是我们基于彼此感情,深思熟虑后的共同决定。” 语毕,台下键盘敲击声立刻如骤雨般响起。 “其次,关于此事可能引发的市场关切,我在此明确:第一,我的个人婚姻状况不会影响天许集团的正常运营与管理架构,第二,此次订婚不涉及集团股权的任何即时变动,所有股权安排将严格遵循法律程序,并在必要时进行合规披露。天许集团的根基稳固,前景广阔,我对集团的未来充满信心。” “最后,”许邵廷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这一次锐利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柔和,“闻葭是我珍视的未婚妻。我和她都期望能得到外界基本的尊重和祝福,同时也希望保留必要的私人空间。” 话音刚落,台下立刻有记者举手。在林佑哲的示意下,提问环节正式开始。 最初的几个问题都围绕着集团运营,许邵廷应对自如,答案滴水不漏。 直到一位娱乐版的记者抢到机会。 “许董,恭喜您!我们看到机场您对闻小姐呵护备至,非常甜蜜。首先想请问,婚礼是否已经在筹备中?其次,也是众多影迷朋友提问,未来闻小姐的工作安排会因此受到影响吗?比如减少拍戏,更多地参与天许的家族事务?” “婚礼正在按她会喜欢的方式筹划。细节不便透露,届时若有必要,我们会通过合适渠道告知大家。至于她的工作,”许邵廷语气转为郑重: “闻葭是一位非常优秀、敬业的演员。我尊重并支持她的事业。婚姻不会是她事业的终点,更不应是束缚。她将继续在她热爱的领域里发展,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天许的事务是我的责任,不是她的义务。” “谢谢许董。” 紧接着,话筒被递到第二个记者手中:“许董,您好!我是《财经洞察》的记者。我们注意到订婚消息公布后,天许股价有明显变化。这是否在您的预期之内?或者说,这场高调的公开,本身就是为了稳定市场信心、对冲某些不利传闻而进行的一场公关?” 可容纳百人的会场,瞬间落针可闻。 许邵廷轻轻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开口,“首先,我需要纠正一点,高调并非我的本意,是各位媒体朋友让这件事变得高调。至于提振市场信心?天许集团的信心,源于我们坚实的业务基础,而非董事长的私生活。” 他话说完,偶有几位记者抬头看向这位头铁大胆的同行,眼神复杂。 “我选择闻葭,仅仅因为她是我想要共度余生的人。而选择公开,也仅仅是因为我想给她一份堂堂正正的安全感。” “谢谢许董。” “下一位。”林佑哲控场道。 接下来发言的仍旧是财经记者,一个更为直接的问题被抛出:“许董,您此举将个人情感与集团形象深度绑定,是否考虑过未来可能存在的风险?比如…”记者似有犹疑,“闻葭小姐日后出现任何负面新闻,可能会波及天许股价?” 这问题带着一张无形的网从天而降,悄然笼罩了整个会场。 “这位先生,”许邵廷似笑非笑,双眼却逐渐变幽深,“我想你弄错了几件事。” “第一,我的选择,本身就是天许信誉的一部分。我选择闻葭作为我的伴侣,源于我对她人品、才华和坚韧的绝对信任。这种信任,经得起任何考验。” “第二,”他目光沉沉,一字一句都是无形的压力,“请注意你的措辞。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带有预设性负面指向的词汇与我的未婚妻关联。” 台下所有目光,都齐刷刷聚焦在记者身上,随即又迅速转向台上的男人。 他们本以为他还是会像多年前一样,用滴水不漏的商业辞令将问题轻巧带过,既不主观,也没感情,将个人情感与公司利益巧妙切割。 可此刻,这不加掩饰地袒护的答案,让他们有些猝不及防。 记者复又张了张嘴,却没说半个字,最终还是在许邵廷沉静却压迫的目光中坐了下去,将话筒递给旁人。 第170章 于是,又一个问题响起:“许董,请问您选择在机场公开宣布订婚,是出于什么考虑?是为回应传闻,还是想借此传达某种信息?” 这个问题乍一听中规中矩,但细品之下却有种隐晦的挑衅。 霎时间,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混合着震惊与期待的凝滞感,角落里的蚂蚁也不敢再爬。 许邵廷看向提问的记者,眼神平静无波,“考虑很简单,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从今往后,任何试图用不当方式打扰闻葭小姐、质疑她、甚至伤害她的人或事,”众目睽睽之下,许邵廷一字一句地说: “都必须先越过我。” 他没有提高音量,但话语却如同重锤,敲在台下每个人的心上。 谁都知道,他极少在公开场合说这种带有主观色彩的话语。 键盘声音停下,快门声消失,镁光灯不再闪烁,会场内鸦雀无声,贵宾席人们坐着,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许邵廷冷静地扫视台下各异的表情,他太清楚这些人在想什么了。 “还有问题吗?” 这会儿没人敢再举手了,曾经为难过闻葭的媒体头也不敢抬,更别说提问了。 不被当场追责都算是好的了。 发布会进行了约莫一个小时,许邵廷从容不迫地回答了所有问题,商业层面的,冷静剖析,婚事相关的,巧妙周旋。 最后,他做总结陈词。 “再次感谢各位的到来。今天我想说的只有两点:第一,天许集团的运营不会因我的个人状况而改变。第二,我与闻葭小姐订婚,是基于我们之间的感情,这是我个人生活中最珍贵的部分。” 他站起身,微微颔首,“我的私生活部分,到此为止,希望各位能将更多的目光投向天许未来的业务发展,谢谢。” 说完,他不顾台下还想追问的声音,在林佑哲等人的护卫下,一边扣西装纽扣,一边利落地转身离场,留下一个挺拔从容的背影。 几乎在他身影消失在门后的同一时间,宴会厅内键盘声再次爆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激烈。 主编们手指翻飞,脸上带着兴奋的光,电脑屏幕上的标题被不断修改、确定。 天许集团业务遍布全球,香港作为其亚太区业务的核心与重要市场,港媒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只是这次,他们显然放轻了力度: 〈机场蜜行曝光!发布会即晒爱,股坛猛人变柔情硬汉〉 〈天许太子爷订婚!千金博一笑,江山不变色!〉 发布会结束后不过十分钟,各大媒体的快讯已如潮水般席卷了网络。 …… 回到庄园时,刚过上午十点。 餐桌上早点纹丝未动,早已凉透。他目光掠过,问佣人:“她没动?” “少夫人还没醒。” 许邵廷会心一笑,边脱西服外套,边往旋转楼梯走去。 闻葭原本是要一起去记者发布会的,但许邵廷没同意。 他太清楚那帮媒体的尿性,即便不敢当面造次,也免不了含沙射影、话里藏针。 他一个字都舍不得让她听见,一分都不愿让她面对。 他替她挡住就好。 主卧里,纯白色薄被微微隆起,她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睡姿。 闻葭是被亲醒的。 许邵廷换了睡袍,温热胸膛贴上她的背脊。他轻轻将她翻过来,拢进怀里,低头去吮吸她的唇瓣,汲取她的甘甜气息。半梦半醒之间,她格外乖顺,闭着眼任他索求。 吻了良久他才舍得放开她,继而深深叹出一口气—— 早知道不开什么发布会了,见那帮媒体真是不如在家陪她睡觉。 “你回来了…发布会怎么样,顺利吗?”她往他怀里钻,神智尚未清醒,先惦记起他,“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他低笑,“他们不敢。” 她软软‘嗯’了一声,“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我告诉所有人,你是我太太。”他紧紧抱住她,长长舒出一口气,“以后不会有任何人敢为难你了。” 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头被暖流淌得满满的,她仰脸,主动吻上他,“谢谢你。” 许邵廷用力地吸了吸鼻尖,直到她身上清甜的花果香充盈肺腑,才满足地问:“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她懵懂茫然地摇一摇头。 “今天是我生日,宝贝。” 她抬眼去瞧他,眼神有些无措,又歉然低下头,“我都还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对不起…以后每一年都会准时。” 许邵廷失笑,把她搂得更紧,“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礼物。”他轻轻一啄她唇,“我们的婚事,就是最好的礼物。” 她却故意摇头,“不够。” “什么不够?” “你许一个愿望。” 平心而论,他不应该拥有什么愿望。 愿望是求而不得的奢念,但他什么都有,从无所求。 思来想去,才想到一个合心意的,“你在我身边就好。” “这很容易。”闻葭仰望他的眼眸里水光异常明显,“今天你早点回家,给你过生日好不好?” “答应你。” 陪她躺了片刻,再度把她哄睡着,林佑哲的电话来了,他起身换上衬衫,一边打领带,一边俯身亲她,“你再睡会儿,我先去公司。” 这一觉,她睡到十一点。 今天下午她有个小通告,velra新店在霖州大厦开业,她作为代言人要到场剪彩,活动结束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许邵廷往常晚上七八点才会从公司离开,她原本准备回庄园等他,车行半途,却改了主意,吩咐林佑哲往云析开。 迈巴赫已经停在云析车库了,她才犹犹豫豫问:“我这样去公司…会不会不太合适?” 林佑哲微笑,“非常合适。”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太高调?” “闻小姐放心,许董见到您只会高兴。” 尽管云析整个公司上下早就知道老板跟女明星谈恋爱的消息,但如果要问有谁真正撞见过,恐怕只有前台两个小姑娘有发言权。 公司没人知道她要来,她随林佑哲走进公司大门时,前台小姑娘正跟同事讲起这事,一见她身影,立即噤了声。 尽管见过了数遍,小姑娘还是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不知道是因为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没有全副武装的吕小姐,还是因为这是她们第一次在线下看见闻葭真人。 直至电梯门紧闭,小姑娘赶忙往几百人的大群里通风报信: 「你们猜我看到了谁!!!」 「谁啊,这么激动,总不能是他老婆吧」 「!!!就是,跟林秘书上去了,顶楼的有福了」 许邵廷前阵子请假频繁,正式回归后,客户不绝,会议连绵,闻葭抵达顶层时,他一无所知,正坐在会议室里听下属们的发言。 直至林佑哲进来往他耳旁说了句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抬起腕表看一眼,打断,“先到这,后续汇报另行安排。” 这语气不疾不徐,只是嘴角的一点笑意,还有看腕表的动作潇洒了些,泄露出他的一点好兴致。 袁其华在旁边暗戳戳提醒,“许董,这才开了半个小时啊…” “先到这。”口吻不容商量。 袁其华不在小群里,自然不知道里面一派热闹的景象: 「哈哈,要去见老婆咯」 「袁董big胆,不怕掉脑袋?」 「许董在强装镇定吧」 「董事长夫人能不能多来来啊?真的不想开会啊」 只是员工们伪装得很好,指尖飞舞着,偌大的会议室里却鸦雀无声。 主座上,许邵廷站起身,丢下一群员工,长腿阔步而出,就看见走廊上的女人。 她脚步很慢很轻,仿佛心虚,直至看见他身影了,才像踩在了实地上。 许邵廷一步一步向她迈去,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着,旁若无人地带她去往自己办公室。 员工们不敢直接看,眼皮忽闪忽闪,瞟成斜视了,目光也舍不得移开。 确实太般配了。 两个人穿着同品牌同款的风衣,只是他衣襟敞着,显得身姿挺拔,她风衣带束着,纤腰被他揽在臂弯里,不盈一握。 甚至连皮鞋跟高跟鞋都同样是红底,步伐交错间,若隐若现。 抱着文件迎面走来的下属头也不敢抬,恭敬地道一声‘许董好’,赶忙又接一句,“董事长夫人好。” 几个字说得跟烫嘴似的。 “下午好。”她回。 许邵廷察觉到她指尖收紧,侧目去看她,“紧张?” “没有,只是第一次这么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公司…有点不习惯。” “那你要习惯,以后可能要常来。” 话说完,董办的门也随之关上。 他办公室采用雾化玻璃,按钮一按,外面便全然看不见里面的光景。 第171章 闻葭见内外隔绝了,蓦地扑进他怀里,手臂紧紧环住他,仰头索吻。 她风衣带被他抽开,大手握住她身着礼服裙的纤腰,意料之外的材质触感,让他垂眸看一眼。 “衣服都没换就着急来见我了?” 闻葭没回答,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只静静地亲吻一阵。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开她,将她抱起放在办公桌上,“怎么突然过来?” “想你…但是你还要好久才下班…”她一边把脑袋埋进他颈窝间蹭,试图转移他注意力,一边将手探进风衣口袋内,攥住一只丝绒小盒。 说话间,他的唇再度覆上来。 她整个人被迫后仰,慌乱得没支点,将手往后撑,迷糊间触碰到一个冰凉的遥控板。 揿到了最大的那颗按钮。 蓦地,办公室的雾化玻璃恢复透明,悄无声息。 他沉溺于吻中,未曾察觉,而她背对玻璃,浑然不知。 工位上的所有员工们扭头望去。 一时间,喝水的、讲话的、办公的,动作瞬间凝固,无数份文件纷纷滑落。 他们看见董事长夫人坐在办公桌上,男人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侧,一只手臂揽着她腰,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两个人的吻,可以用缠绵缱绻难舍难分来形容。 往日那样一张肃穆且庄重的办公桌,此刻竟成了他们缠绵爱意的温床… 这个场面,对于当初见证了线上会议风波的员工来说,无疑是二次暴击。 一时间整个楼层安静得可怕,连纸张落地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许邵廷是吻得入了迷,所以他看不见她的小动作。 可员工们看得一清二楚—— 闻葭缓缓睁开眼,将手从风衣口袋里伸出,打开丝绒小盒,一枚男士戒指静静躺在里面。 她拿出,悄悄地,慢慢地,将戒指套进他搭在桌沿那只手的无名指。 她就这样不经意地,在无数双眼睛的凝视下,为他戴上了戒指。 直至冰凉的触感传来,他才蓦然睁眼,对上她含笑的清澈目光。 许邵廷难得愣怔住,垂眸看向自己无名指。 那枚铂金戒指款式简约,却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恰如其分地套在他指根。 窗外夕阳正浓,橙红余晖透过清明玻璃,为戒指镀上一层光边。 也照亮了外面无数张目瞪口呆的脸。 他侧目望过去,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毫不在意那些视线,只深深望进她眼底:“什么时候准备的?” “今天去剪彩,顺路取的。订了很久,本来想晚上给你惊喜。不过现在这样做生日礼物,好像更惊喜?”她手臂环着他,笑意更深,“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你的生日?一直都记得的…” 话说完,她听见突兀的轻响,刚要转头往外望,被许邵廷不由分说按住。 他再度吻住她。这次不再是方才的缠绵,而是带着强势的宣告意味,吻得深入而绵长。 只是边吻,边用眼神警告外面那帮人。 门外终于有人回过神,慌乱低头佯装工作,捡纸声、咳嗽声、椅子拖动声窸窣响起,却掩不住那一张张憋红的脸。 一吻结束,她还意犹未尽,迷恋地追过去。 他抵着她额头,故意说:“你这是当着全公司的面套牢我。” 闻葭捕捉到他话中深意,猛地往回望,只可惜,许邵廷在她转头的瞬间按下遥控器上的按钮,雾化玻璃复又变磨砂。 “这么紧张做什么?”他好整以暇地问。 闻葭唇瓣上还挂着水光,整个人惊魂未定,“…怕被你下属看到。” “如果他们真看到了呢?” 他嗓音里带着几分玩味,手指轻轻抚过她泛红的脸颊,非但没有慌乱,反而显得格外从容。 闻葭眨了眨眼,长睫轻颤:“那...那你的形象岂不是要毁了?” 他慢条斯理地笑了,“是我的形象毁了,还是你的形象毁了?” 一向清冷自持的女明星被男人按在怀里吻!闻葭简直不敢去想象,声音闷闷的,“不要紧,反正丢脸也是一起丢…” “为我戴戒指很丢脸?” “是你比较丢脸,堂堂许董被女人套牢,还要被全公司围观。” 他俯身在她耳旁,慢慢地说:“求之不得。” 这下她真的慌了,攥紧他风衣,作势要逃脱他怀抱,“…他们真的看到了?” 但再想逃也迟了,许邵廷禁锢住她,耐心地哄,“没有,宝贝,他们没有看到。” 他对自己的下属有全然的自信,当即按下按钮。 闻葭向外望去,果然,员工们都在座位上端坐着,各司其职,一切如常,仿佛刚才惊魂的一幕从没发生。 只是她没看到身后男人玩味而满足的笑意。 “放心了?”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像楚门一样被蒙在鼓里,还天真地颔一颔首。 “好了,你说今天早点下班回家,不能食言的。” “不食言,现在带你回家。”许邵廷依着她,将桌上成堆的文件翻拢,牵她手走出办公室。 门外,员工们心跳未定,就看见老板又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人敢乱说话、没人敢相信刚才办公室发生的一切、没人会想到一向不苟言笑坐怀不乱的许董会在办公室就把持不住,把人按在怀里亲!!! 员工们内心波涛汹涌,只是许邵廷对于他们今天的反常熟视无睹。 他似乎心情好极了,步履生风,面色带笑,仿佛怀里搂着她就大过一切。 许邵廷散漫地望了眼工位,继而道:“大家可以提前下班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挥手,毫无疑问,抬的是刚刚戴上戒指的那只手。 - 回到庄园时暮色已沉沉压下来, 客厅没开灯,佣人已经提前将蛋糕准备好,上面几支蜡烛兀自摇曳,投出一圈昏黄朦胧的光晕。 许邵廷抱着人在沙发上坐下。 “先不吃蛋糕。”他低声说,声音里藏着一点她读不懂的意味。 她不明所以,“为什么?” 他却只勾了勾唇角,笑而不答。 “今天你最大,”她顺从地偎着他,“许个愿望?” “上午已经许过了,不是么?”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闻葭替他遗憾,“看来你真的不怎么过生日…” 许邵廷似笑非笑,觉得她这副表情实在有意思,点她鼻尖,“嗯,上一次过生日还是成年那天。” “十八岁?” “嗯。” 她蓦地想起来,daniel交给她的那本相册里,有一张他坐在蛋糕前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熨烫平整的衬衫,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未褪的青涩,却已能窥见如今的轮廓。 蛋糕上插着金色蜡烛,烛泪将凝未凝。他手随意地搭在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上,腕骨突出,手指修长。 正是如今戴着婚戒的这只手。 “我看到过。”她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 许邵廷微微一怔,用眼神询问她。 “在那本相册里。”闻葭按捺不住好奇,“十八岁生日,你许愿了吗?” “许了。” “许了什么愿望?十八岁,是不是会想谈恋爱?”她故意问。 借着幽微的烛光,他握住她的手,拢在掌心,送到唇边一遍遍地轻吻: “你都还只有十二三岁,我怎么谈?” 闻葭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情话,她抿住唇,却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面颊也跟着泛起潮红,一定是被烛光烫的。 “所以我当时的愿望是,盼着你快些长大,好来跟我谈恋爱。” “骗人,”她神情甜蜜得几乎要溢出来,“那时候你根本不认识我。” 许邵廷坦然一笑,大方承认:“我真正许的愿望,是能遇见一个彼此相爱的人。” “没有再具体一点吗,漂亮?贴心?懂事?聪明?” 许邵廷深深地望着她,“没有,只有相爱,也不需要具体,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 她原本想问怕不怕许愿成别人,但偏偏他那么犯规,说的是‘你’,而非‘她’。一字一句都叩着她的心扉。 “现在看来,我很幸运,”他低声补充,“你漂亮,贴心,也聪明。” “还有个懂事呢…怎么不提?” 话讲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 许邵廷意味深长地睨着她,“因为我不想你懂事。” 他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疼惜,融在昏黄的烛光里。那点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专注得仿佛只映得下她一个人。 闻葭的整个人像是被这目光和话语轻轻烫了一下,细微的颤栗从被他握住的手蔓延开。她下意识想蜷缩手指,却被他更紧地拢住。 “为什么?”她轻声问,像怕惊扰了这一刻。 “懂事意味着忍耐,意味着委屈自己,”他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婚戒,金属微凉,却很快被两人的体温熨暖,“在我这里,你不需要,以后在任何人面前,你都不需要。” 第172章 “你可以任性,可以撒娇,可以闯祸,”他口吻是无尽的纵容,“我会托着你。” 这些话并非空穴来风。从她在机场说‘感觉很陌生’那一刻起,他就想告诉她了。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陌生。那时的他很讶异。 他没有去深究从前媒体是如何对待她的,也不忍心深究。只知道这几年,她定然是懂事地忍受了所有。 非议、造谣,甚至更恶意的中伤。她独自消化了那么那么多。 这个圈子向来如此,他清楚,也见识过。 但那又怎样? 以后,他都会护着她。护一辈子。他发誓,他做得到。 甚至连今早的记者发布会,都带着几分这样的心思。 管他们知好歹,还是不知好歹,把所有媒体聚到一起,比他一个个警告过去,要省事得多。 “好了,这是我今年的愿望,能不能实现?” 她蓦然反应过来,“所以你今天开发布会…” “是。”许邵廷肯定她。 所有强撑的坚硬外壳都在他这番话语里无声剥落。她其实有点委屈,但强压下去了,只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娇憨,小声说:“我不懂事,那你要辛苦了。” “求之不得。”许邵廷轻笑一息,应得干脆,俯身靠近,“我的愿望实现得这样好,总得付出些代价。” 闻葭莞尔一下,于是就地不懂事起来,颐指气使地命令寿星:“那我要吃蛋糕,你去切。” 许邵廷笑着摇一摇头,“刚好,我也想吃。” 她没听出许邵廷这句话的潜台词,也没察觉到他说这话时渐渐幽深的视线、渐渐灼热的体温、渐渐紊乱的呼吸。 直到他端起一角蛋糕,只看着她,不往嘴里送。 “怎么不吃?”她已经进了猎人手里,还懵懂无知地问。 他眯起眼,看向自己的“蛋糕”,口吻蓦地变得很危险很狎昵,“我们换一种方式吃,好不好?” 闻葭还没反应过来,唇边便被抹上一抹凉腻的奶油。继而,他俯身,轻轻吻去。 “……” 她像只误入狼窝的兔子,手足无措间,只知道机械地往自己嘴里喂蛋糕,试图掩饰慌乱。 嘴里塞得满满的,她讲话含混不清,骂他流氓,“说好是吃蛋糕的…” 她早该意识到的,他说的换种方式,从来都不是什么正经方式! 许邵廷刻意缓了几秒,像是故意等她多吃几口蛋糕,才意味深长地说:“你吃蛋糕,我吃你,不是一样?” “……” 于是后来,奶油不止出现在她唇边,更蔓延至颈侧、锁骨、胸前…被他一一吻去,尽数品尝。 闻葭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他最开始说不吃蛋糕… 她开始意识不清,却没被怜惜,反而换来更深度的食用。 …… 最后,她全身被抹满了奶油。 当然,不止是蛋糕上的奶油。 第84章 对于闻葭被求婚这件事,何令仪又欣喜又忧愁。 从前闻葭混圈子,认识了宋彦霖,她开始未雨绸缪地担心这个圈子的男人没有真心,或许因为她的外貌喜欢她,或许因为她的名气接近她。 总怕这些男人太过现实,把情爱当作名利场的筹码,把婚姻看作最精明的投资。 所以她矛盾得很,既为闻葭觅得归宿而欢喜,又怕这圆满背后藏着些什么算计。 “你要做新娘子了…”夜深人静,母女俩并肩躺在床上,何令仪像闻葭小时候那样轻抚她的背,“妈妈心里好矛盾哦,总以为你是不愿结婚的。” 闻葭垂下眼皮笑一笑,“我以前也以为我不会愿意结婚,后来才知道是遇见的人不对。” 何令仪微微撇嘴,“宋彦霖?还是周敬承?” 闻葭缓缓摇头,又道:“也不能说遇见的人不对,只是不适合。宋彦霖太小孩子气,周敬承…他只想要一只金丝雀。” “那他呢?”何令仪又问。 “相见恨晚。”闻葭简单四个字。 “傻囡囡,”何令仪轻笑,“你还没告诉妈妈,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有点荒谬…说出来你也许不会信。” “说说看。” 闻葭自然不会提起锁在保险柜里的那张纸,只轻描淡写:“简单来说,是我原以为他跟我谈利益,后来才发现,他只想跟我谈恋爱。妈妈,他动心比我早得多呢。” 何令仪愣一愣,“是他先动心的吗?” “嗯,”月光洒在闻葭脸上,映出她秾丽的侧脸,“他动心的时候,我甚至还不认识他。” “那利益又是什么意思?”何令仪又开始担心女儿这段感情不纯粹了,穷尽她毕生所想,憋出了一句话,“你别跟我说,你跟他一开始不是正经男女朋友关系…虽然这种事情在你们这个圈子很常见,但是妈妈以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委屈自己的事情不能做,你如果…” 闻葭赶紧打断她天马行空的猜想,“你想哪儿去了?我们一开始就是正经的男女朋友…” 可不正经吗?一个亿的约束呢。 “反倒是后来,才变得不那么正经。” 闻葭说着说着不自觉地笑。 “你也很爱他,对吗?” 闻葭重重地‘嗯’一声,“很爱。” “你为什么爱他?”何令仪翻了个身,认真地注视着女儿,“如果你是因为他的钱、权、地位、身份而爱他,妈妈要劝你再好好想一想。” 不怪何令仪会有这么一说,闻葭知道,她向来是这么清醒又看得透的人,可是她这种清醒里,总带着微末的残忍。 “囡囡,要是你因为一些身外之物而爱他,那些东西终究是他的,他肯给你固然好,如果有一天他不愿给了呢?他们那样的家庭,总有许多身不由己。妈妈是怕你爱得太具体,具体到他的财富、他的地位,这些东西一旦有丝毫动摇,你们的爱就会跟着坍塌。” “不是的。妈妈,我爱他不是因为这些。”黑暗中闻葭轻摇着头,“我只是爱他。” “我好爱他,说来好难为情,也好奇怪。”闻葭面色有些羞赧,“我见他的第一面,很怕他,就像看待周敬承那样,觉得自己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总是怕他这样的人心里没有爱,我招惹不起…后来才发现,是他爱我爱得太多,我快承受不住,所以我主动离开他了,但是后来,他又把我找了回来,不顾一切也要把我留在他身边。” 闻葭顿了顿,“妈妈,你知道他那样的人,从来都是别人仰望他,讨好他,敬畏他。但他跟我说,他不需要我给他这些,如果他没有你说的什么钱、身份地位,我同样会爱他。” 何令仪的双目在月光下也莹润了。 闻葭抬起头,直视母亲的眼睛:“妈妈,我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即使有一天他一无所有,我也还是会爱他。因为在我这里,他只是我爱的人。” 何令仪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眼角有细碎的泪光在闪烁。 “那就好。”她轻拍女儿的背,“睡吧,我的宝贝要出嫁了。” 但闻葭却没睡着,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飘回多年前那个雪夜。 她用力地在脑海里回忆,那一晚许邵廷到底站在哪一盏路灯下?又是用怎样温柔的眼神望着自己? 那个时候他指尖是不是夹着支烟? 心里在想什么? 是不是早已笃定,他们终将相遇? 她起身下床,走到那台钢琴前坐下。 凌晨一点,给许邵廷发了条消息。 他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拨来了电话。 “宝贝。”他温柔又低沉地叫她一声,“怎么还不睡?” “我想你,睡不着。” “喝酒了?” “才没有…”她开始讨伐他,“难道只有喝醉了才能想你么?” “那在想什么?说给我听。” “我在想我们初见的那天晚上。”她有很多好奇,“那天晚上…你在想什么?” 许邵廷灭了烟,沉默了良久。 “我在想,我一定要认识你。” “就这么简单?” 电话那端沉默片刻,她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 “我在想,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也看见我。” 闻葭的心蓦地软了一下。 “你怕我不看见你?”她忍不住弯起嘴角,“许董也会有这种担心?” “怕。”他答得毫不犹豫。 “可是我似乎确实没看见你…”她倒实事求是起来。 “嗯,所以我主动走向你了。” 闻葭攥着手指抵在胸前,试图安慰紊乱的心脏,“好险…” 许邵廷笑一笑,“什么好险?” “如果我不是那部戏的女主角,你看到的就会是别人…你会走向别人,认识别人,和别人签下那份合同…” “胡说。”许邵廷不容她胡思乱想,“如果不是你,也许看一眼就过了,只是陌生人之间的一眼,但刚好我看见了你,”他停顿,“所以会有后来的无数眼。” 第173章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他知道她又胡思乱想去了,旋即诱惑她,“出来。” “什么?” “我在你家门口。”他温柔地命令:“你出来,我想抱你。” 闻葭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跑着来到窗边,轻轻掀开窗帘一角。 小花园前,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树影里,车旁倚着一道颀长身影,他握着手机,正抬头望向她的窗口。 月光与路灯的光晕交织,落在他肩头,温柔得不像话。 她挂断电话,甚至来不及换鞋,穿着睡衣便轻手轻脚打开了门,她是用跑的,径直撞入那个早已为她张开的、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 路灯下,他的怀抱带着冬夜微凉的空气和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将她紧紧包裹。 “还有什么想问的么?”他漫不经心地亲一亲她,继而开口。 她眼眸被照得清亮,“所以你接近我,是蓄谋已久,对不对?” “是。”他应得坦然。 “那如果当时我没有答应签合同呢?” “那就换别的方式。总会找到让你无法拒绝的理由。”他毫不犹豫: “我不会放开你。” 路灯下,两人影子相拥且长。 二楼,何令仪站在窗后,看着楼下相拥的两人,无奈又欣慰地笑了笑,轻轻拉上了窗帘。 - 对于许家而言,许邵廷的婚事,是一场容不得轻慢的盛事。许邵廷在内是长子,在外是董事长,他喜结连理的每一步都被无数双眼睛仰望着,许家也没人会懈怠,即便是领证这样看似简单的程序,赵兴岚也郑重其事,特地请来大师,精挑细选几个黄道吉日。 她打电话给许邵廷,分别说了几个心水的日期。 许邵廷抱着闻葭在怀,静静地听着,听完他关掉免提,征询她意见,“你觉得哪个日子好?” 闻葭拿不定主意,“我有选择困难症,你来决定。” 许邵廷轻笑一声,“我来决定?那自然是越早越好。” 闻葭轻咬下唇,别过脸不接话。 偏偏他不肯放过她,“三月中,好不好?我已经等不及想把你娶回家了。”他故意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的试探,“还是说,你需要时间考虑?” 闻葭被他逼得迂回起来,轻声反击:“这么着急娶我,许董怕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许邵廷眯一眯眼,往她耳畔送气,“我有没有难言之隐,你最知道。” 见她脸颊晕开绯红,他仍不罢休,“嫁给我,以后你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闻葭简直没耳听,身体某处却不由自主地泛起痒,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很没定性,被他哄得晕头转向,“听你的…” 许邵廷心满意足,亲她鼻尖,复又拿起手机,“定三月中。” 正式领证这天,赵兴岚、许博征、何令仪、于凯晴,每一个都盛装出席,闻葭还特地请了林奚跟张林芝过来。 林佑哲则带着人在外维持秩序,提防着不懂事的媒体一路尾随。 工作人员手按钢印时,竟比他们还紧张。他抬头看看许邵廷,又看向闻葭,目光局促,仿佛被委以重任,一时不知该望向谁才好。 钢印落定,两本红册被轻轻推至二人面前。工作人员由衷道:“恭喜二位。” 她今天穿了件简约大气的短婚纱裙,在宣誓台的红色背景前,微微仰头,替许邵廷打领带。 许砚丞在台下举起相机,定格这一瞬。 许博征看着,情难自禁,想把老婆揽进怀里,却发现老婆跟何令仪抱得难舍难分。 这两个人明明今天上午才见上第一面,却仿佛相见恨晚。 何令仪脸埋在赵兴岚颈肩,想放声哭,又不好意思,只默默地吸着鼻子。 林奚、于凯晴、张林芝三个人挽着手,看着台上幸福的两个人,不知道谁先替闻葭红了眼眶。 至中午,赵兴岚邀请大家到云玺湾做客。 几辆车子分批次驶进许宅。 张林芝再怎么说是见过大世面的,但下了车望着眼前这一整栋宅院,也没忍住感叹一声。 林奚挽着闻葭的手,闹她,“你嫁进去了,以后能不能包养我?” 闻葭皮笑肉不笑,“他还有个弟弟,是单身,等会儿会来,介绍给你。” 林奚不乐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要是真这样,我不是还得叫你嫂子?” 闻葭冠冕堂皇,“富贵可以淫。” 两个人谁都没看到走在前面的男人嘴角渐渐浮现的笑意。 许易棠这几天陪许易姝在香港出差,也匆匆赶回了霖州,尽管没有在现场观礼,但也无伤大雅,好歹赶上了宴席。 她从轿跑上走下来,墨镜一摘,连她大哥妈咪也不看,径直走到闻葭面前,紧紧抱住,“嫂子,我想死你啦——” 她一边拖长音,一边偷瞄许邵廷。她精明得很,知道这声嫂子一出口,大哥心情便大好,零花钱自然手到擒来。 身子都还没抱热,就被后面的许易姝拎着领子拉开了,“别假惺惺,过年不是才见过?” 到嘴的肥肉飞了,许易棠气鼓鼓跺脚,转身去找大冤种林秘书。 见她终于走远了,许易姝也开始,“很想你,嫂子,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说罢,她将满手购物袋递进闻葭怀里。 闻葭被她这阵仗吓得倒退两步,最终倒在许邵廷稳当的怀里,伸手去接。 正当时,门外一辆红色法拉利停下,许砚丞一个潇洒的开门下车,走进客厅。 “嫂子好,我也想你——” 他故意拖长音,看着他大哥,嘿嘿笑两声,“你老公了。” 满客厅响起一阵憋不住的笑声,以及,许博征笑着斥他的声音。 许易姝把满怀的礼物递过去了,看见闻葭无名指上的戒指,不住地感叹,“钻石真衬你,我的眼光还不错吧?” 闻葭眨巴眨巴眼,“你的?” 许易姝悄悄凑近她耳边,“挑戒指我也出过主意,我哥挑剔得很,我说粉色,他说不考虑,我说素圈最低调经典,他说太朴素不考虑,我说钻戒两克拉的刚刚好,他又说太小,不考虑…” 闻葭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天去他办公室时,听到他打电话一连串的‘不考虑’,蓦然反应过来,“所以那天他是在跟你讨论戒指?” 许易姝嗯哼一声,“但那不是第一次,其实…” 她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横亘在两人身体之间。 许邵廷牵过闻葭,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钻戒,低声问:“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许易姝立刻直起身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望向天花板。 闻葭抿唇轻笑,将手放进他温热的掌心,“在说某个挑剔鬼选戒指的事。”她踮起脚悄悄问他,“所以,指围也是那一天量的对不对?” 许邵廷勾起唇,但笑不语。 赵兴岚招呼众人在花园里的长桌前落座,今天日子好,天气也好,白色大理石外墙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爱奥尼柱式撑起弧形门廊,精致的雕花从檐口蜿蜒至窗框。 宅邸前,对称分布的喷泉水池映着蓝天。 一桌人也不拘束,有说有笑,闻葭不再是客人,而是未来的女主人,话题自然围绕在她身上。 “嫂子下半年是不是有部电影要上?”许易姝关切地问。 闻葭颔首,“冲着拿奖去的。” 许砚丞对电影略有涉猎,“奥斯卡?” “意向是这样。”闻葭笑一笑,“导演有这个野心。” 许易棠对电影自然是了解的,最有发言权,“啧啧啧,那从立项开始,余导就不会让你轻松了,得满世界飞着参加影展,办展映,安排数不清的媒体访谈和业内酒会…”她铺垫了好长一段,才从盘子里抬起头,擦擦嘴巴,意味深长地转向许邵廷,“哥哥,你会不会陪着嫂子啊?” 她最擅长在这种时刻扭转话题,许邵廷瞥她一眼,就看穿她心思,但也没点破,只笑着反问:“怎么这么问?” 果不其然,下一秒许易棠语出惊人,“你要跟嫂子生小baby啊。” 一瞬间,餐桌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与酒杯倾倒的清脆声响。 林奚跟张林芝捏起手帕擦嘴,许砚丞赶忙去扶起倒下的酒杯,许易姝在桌下猛踢妹妹的小腿。 最终是许博征开口解围,“现在说这件事还太早。你连婚礼都还没参加,就想着做姑姑?” 许易棠这才恍然,“…对哦!大哥嫂子,你们婚礼准备去哪办?” 闻葭笑着转头跟许邵廷对视一眼,“我们的想法是办两场。” 许邵廷点点头,接话,“一场请媒体,一场只请家人朋友”他稍作停顿,又道:“去小岛。” “小岛?” 餐桌边静默了一阵,随即许易棠率先站起来,欢呼着雀跃着,嚷着自己要第一个去。 第174章 她最懂雨露均沾,绕着桌子点了一圈名,“爹地去,妈咪去,大姐二哥去,凯晴姐去,林秘书去,大家都要去!” 赵兴岚笑着摇头,伸手点了点小女儿,“这种热闹你最积极了。” “我这是高兴嘛!”许易棠绕到闻葭身后,亲昵地搂住她的肩膀,“嫂子,你说是不是?” 许博征看着,脸上露出些许宽慰。他转向赵兴岚,声音不高不低,恰能让全桌听清:“既然他们有自己的打算,婚礼的事,就按他们的意思办。我们配合就好。” “为大哥大嫂的小岛婚礼干杯!” 长桌之上,笑语盈盈。晶莹的酒杯相碰,发出清脆回响。远处,喷泉水声淙淙。风拂过玫瑰丛,裹挟着花香掠过餐桌,轻撩起女士们的裙摆与发丝。 许易棠再次举杯,先朝向许邵廷跟闻葭:“祝大哥大嫂幸福!”刚要喝,又觉不够,将酒杯伸向餐桌中央,脸上漾开少女明媚的笑: “祝大家都要幸福!!!” - 【亲爱的大家,非常高兴能在这里跟大家分享我的喜讯。 是的,我结婚了。 此时此刻,我跟我先生正在瑞士的苏黎世。 至于为什么会在这个城市。我想,也许是因为这是他跟我告白的地方,所以我对它有独特的感情。 抵达苏黎世的时候,这座城市正在下雨,难为情地说,我来过三次苏黎世,却从没有一次见过它的晴天。 第一次来,是前年的圣诞节,我先生带我去了利马特河畔,我们走过古老的街道。我始终记得,那条路很崎岖不平,所以我们走了一整个下午。那天,花店的店主看了我们好久,她说我们很般配,我仍旧记得,她再三向我保证,说这绝对不是她选不出一束花来衬我们的托词。最后在muhleseg桥上,我们挂了情人锁。 第二次来,是去年的十二月。我跟他短暂的分离了一个月,准备去苏黎世散心,巧合的是,那一天他也在这座城市,他找我,我躲她。遗憾的是,最后我们没有碰面。 第三次来,是今天,利马特河畔仍旧很浪漫,很惬意。这里有一位买锁的大叔,你们踏上muhleseg桥就能看见他。他时常穿一件厚厚的夹克外套,戴着围巾手套,身前的摊位上有各式各样的锁,他能记住每对在他这里买锁的情侣,祷告上帝让他们天长地久。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祷告真的灵验了,我跟我先生真的又回到了这座桥。 也许你们会好奇,他是个怎样的人。其实我很难用单一的语言去形容他。我只知道,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觉得他很遥远,是的,遥远,我甚至从没想过自己会跟他有故事。 他曾经说,第一次见我,是下雪天,但我没有看见他。他向我坦白,无数个梦里,他梦见我回望住他。 我从没告诉过他,但我现在悄悄告诉你们,其实,我也做过同样的梦。 他曾经说,爱我是蓄谋已久,现在我知道,这是情之所至。 在苏黎世跟我告白那天,他说的不是‘我爱你’,而是:我恳求一个让我只爱你的机会。 我知道,就是他了。 从今往后,我跟他会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是无比确信,这一次,不会再有分离。】 闻葭将自己的手写信拍成了一张照片发在微博,按下发送键的瞬间,蓝白电车正缓缓停靠在班霍夫大街。 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机关了机,把手放进许邵廷大衣口袋里,与他十指相扣。两个人步履一致地踏下电车,谁都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故地重游。 心之所向,都是同一个方向,渐渐地,他们循着记忆,再次走到了那条古老街道的花店前。 中年妇人也许没有好记性,没认出他们,仍旧热情招呼着:“先生,是否需要向您推荐?” 许邵廷颔一颔首,礼貌地回应。 “我想我需要知道你们二位的关系。”妇人双手交叠着,支在下巴下,温柔地看着眼前的男女。 他回以一个简单的德语词汇。 “well,”她不记得他们,所以进行了一遍崭新的感叹:“真是般配!” 她拍拍手,原本选了白色百合,又摇摇头自我否定,最终,捧了束娇艳的红玫瑰到闻葭怀里。 闻葭一手抱花,一手被他紧握,走出了花店。 她仰头去看她,说了句跟一年之前一样的话:“你会说德语。” 许邵廷会心一笑,“一点点。” “那你刚才跟她说了什么?” “我说——”他故意停顿,转向她,目光温柔,“你是我的妻子。” 闻葭脸上漾开笑容,在小街的转角处,她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去吻他。 他们牵手漫步,不觉间,已走到苏黎世大教堂。 教堂里人不多,零星有几处坐着低头祷告的身影,静谧中只余空旷的回音。 他们择了一处靠前的长椅坐下,静静地看着祭坛上方庄严的十字架。 一位身着黑袍、胸挂旧木十字架的老者缓步而来,用带着德语口音的英语轻声祝福:“愿平安与你们同在。很少见到像你们这样,带着如此浓厚幸福气息的东方面孔来到这里。” 许邵廷微笑着礼貌回应:“谢谢,我们刚刚结婚,想来这里感受一下宁静。” “啊,祝福你们。”他的话语缓慢而富有韵律,像在吟诵一首古老的诗歌,“这里能听见上帝对幸福的回音,许多人在此立下誓言,更多的人在此寻找答案。但你们,像是已经找到了。” “我们确实在寻找一个答案,”许邵廷开口,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沉静,“或者说,是来确认一个开始。” 老者深邃的目光掠过他们紧握的手,“开始往往比结局更需要勇气和祝福。”他微笑道,“上帝垂听所有真诚的心念,尤其是那些历经波折,仍旧选择回到原点的灵魂。” 他们在长椅上静静坐了片刻,感受着这份神圣。起身告别时,老者在前胸画了一个十字,缓慢而庄重:“愿你们彼此成为对方的平安与故乡。阿门。” 出了教堂,路程不远,便是muhleseg桥。 两人很默契地走到桥的中央,驻足在那一片锁墙前。 “它还是那么新。”闻葭一眼就找到了刻着两人名字的锁。 “它永远不会变旧。”许邵廷紧了紧牵着她的手,“我们分开那次,你一个人站在这,在想什么?” 她惭愧却也诚实,“我在想…该怎么解开这两把锁。后来还是一个外国人告诉我,如果我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解开这把锁,那这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许邵廷浅笑,侧目看向她,语气那样笃定,“它会一直有意义。” 话音落的瞬间,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转过身,看到了一直在身后注视着他们的人。 大叔仍旧笑得很爽朗,一如他们初见他那样。 他习惯性地将手插在夹克衫里,脖颈间系着条菱格围巾,水洗牛仔裤,斜挎着一个收钱的小包。 “又见面了。”他说,语气自然得像跟老友谈论天气那般,“上次我没同时见到你们二位,很遗憾,是个坏消息,如果我没猜错,今天…我会得到一个好消息。” 闻葭抬头与许邵廷相视而笑。 下一秒,他举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在大叔眼前轻轻一晃:“你猜对了,我们结婚了。” 大叔微微一怔,他看见眼前的一男一女的无名指上,分别戴着一枚光彩夺目的戒指。 “oh…”他虔诚地仰头望天,右手在额心、胸口与双肩间划动,“hankgod.祂听见了我的祈祷。” 闻葭眼底铺满滚烫,“谢谢你。” “祝福你们,这周去做礼拜时,我会再次向上帝祷告,愿你们相伴一生,白首不离。” - 苏黎世不过是通往小岛的中转站,晚上,飞机再度起飞,载着他们飞向加勒比。 小岛的光景一如既往的好,风物依旧,明媚如初。在他们缺席的日子里,马夫与园艺团队悉心照料着岛上的一切,阳光慷慨地洒满每个角落,仿佛时间从未流走。 婚礼没有刻意铺张,一切都像岛上的海风般自然发生。闻葭不愿有太多外人打扰,便没有邀请专业摄影师,许砚丞与许易姝主动接下了记录的重任,她也没有聘请化妆师,她准备亲手完成。 这一天,天气很好,碧蓝澄澈的天空牵着慷慨的太阳,盛装出席,也做他们婚礼的嘉宾。 海边的草坪早已被精心布置,纯白的椅子摆放得整整齐齐,椅旁是一簇簇盛放的白色百合、淡紫色玫瑰与蓬松的花团。 海浪声声入耳,阳光温暖和煦。 用鲜艳的花点缀的拱门静立着。 而许邵廷,就站在拱门的正中央。 熨帖的西装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胸襟口袋里的方巾一丝不苟,他没有系领带,而是选择了一枚精致的领结。 他正跟牧师低声说着些什么。 第175章 他的语气是那样平和,表情是那样自然,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手心沁出了薄汗,喉结滚动了一下又一下,身体里的心脏砰砰作响。 这是一场极私密的婚礼。她不喜欢过于沉重的仪式感,于是椅子上所有人都依着她的心意,松弛地坐在椅上,品着香槟,闲谈说笑,沉浸于小岛的慵懒与美好。 很突然地,人们之间的交谈声渐渐平息了。 许邵廷听见身旁牧师发出一声惊叹的低语:“howbeauiful…” 他怔了一瞬,随即循着牧师的视线回首望去。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照亮了她,也照亮了她走向他的那条路,平坦、光明,一如一生承诺的序章。 他看见他的新娘正双手轻提裙摆,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他想也许是阳光太过炽烈了,他看向她的视线竟有些朦胧。 乐队的演奏适时响起,恢弘的婚礼进行曲随着她的步调,逐渐变得盛大、庄重。 他屏住呼吸,眼睫一眨也不眨,直到她走到身前,才终于看清她的模样。 婚纱设计简约,却绝不朴素。丝绸缎面的材质,拖着长而洁白的鱼尾,在加勒比海充沛的阳光下流淌着珍珠般温润的光泽。极致的剪裁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长长的裙摆在她身后迤逦,拂过翠绿的草坪。 她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侧。妆容是她自己画的,没有抓眼的浓墨重彩,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也正因此,脸颊两侧的红晕变得异常明显。 许邵廷深深地望着她,一时忘言,只能笑着摇头,“太漂亮。” 她仰起脸,迎上他的目光。阳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他微微怔忡的模样。她极轻地笑了,伸出手,坚定地握住了他沁汗的掌心。 一旁身披圣带的牧师带着温和的笑,看向他眼前这对年轻男女。他语气从容优雅, “今天天气真好,是不是?阳光、海浪、还有你们,这些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们在这儿,不是为了完成一个复杂的仪式,只是为了一起见证,许邵廷先生和闻葭女士,他们决定把彼此的未来紧紧联系在一起,这个简单又美好的决定。” 牧师转向新郎:“许邵廷先生,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无论晴雨,都珍爱她、支持她,做她最坚实的后盾了吗?” 海浪声阵阵,他的回答斩钉截铁:“我愿意。” 牧师又看向新娘:“闻葭小姐,你呢?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无论顺逆,都陪伴他、信任他,与他携手走完这一生了吗?” 闻葭眼底早就一片灼热,看任何都迷糊,但还是清醒地答:“我愿意。” 牧师慈祥地笑,“戒指是婚姻的象征,是永恒的标记,它没有终点,代表着你们对彼此无尽的爱与承诺。现在,请你们交换戒指。” 闻葭摊开手掌,丝绒盒中静卧着两枚指环。 他的那枚宽厚沉稳,戒面打磨成细腻的哑光,只在边缘勾勒出一道细致的亮面抛光。内侧镌刻着他们婚礼的日期,以及她名字的缩写。 她颤抖着手取出戒指,一滴滚烫的泪随之滑落,她却仍自豪地笑着,等命运的钟声敲响后,将它缓缓推入他的无名指根。 原来向自己求婚那天,他是这样的心情。她这么想着。 “在我们所有人,包括这片天空、海洋与阳光的见证下,我现在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牧师目光充满喜悦和祝福,声音略微提高,带着宣告的意味。 “许邵廷先生,你现在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在周围宾客的掌声和欢呼中,许邵廷进入她洁白头纱,微微俯身,偏头,温柔而坚定地吻住了她。 牧师合上手中厚重的圣经,微笑着悄然退场,将完整的世界留给他们二人。 远处,私人码头旁,那艘白色帆船的桅杆轻轻摇晃,系缆绳的铃铛偶尔叮当作响,在为这场婚礼敲响温柔的余韵。 乐队奏起轻快的古巴民谣,白色圆桌上,精致的蛋糕与通透的香槟塔熠熠生辉。 他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一同切下象征甜蜜未来的第一块。 享用过蛋糕,宾客们纷纷在沙滩上放松休憩。 闻葭喝了点香槟,有点憨态,有些醉意,半蹲在沙滩上,用手指写字,许邵廷慢条斯理地为她牵着曳地的裙摆。 加勒比的海风总是来得恰逢其时,闻葭欣喜地起身,拾起垂落的头纱,顺势扬起。白纱如云雾般,不偏不倚,轻轻笼罩在许邵廷的脸上。 他站定,隔着朦胧的纱幔看向周围含笑的宾客,任由白纱拂过自己的脸,摇摇头,笑得宠溺。 纱幔之外,闻葭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她弯下腰,大笑着,肩头轻颤,那样开怀,那样毫无保留。 ——她一起身,幸福朝他扑面而来。 许邵廷没有立即掀开头纱,反而就着这层温柔的阻隔凝视她。他的目光穿过细密的网格,将此刻的她定格。 他跟着低低笑起来,胸腔震动,隔着头纱的声音有些闷,却满是宠溺:“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她双臂紧紧环住他,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俏皮地勾起,仰脸看他,“你开心吗?” “开心?” “为什么开心?” “因为把你娶回家了。” 穷尽他毕生的想象力,也再构想不出比这更美好的事。 从此他的世界里,皆是她的笑眼,跟人间最圆满的风景。 - 闻葭将许砚丞拍摄的照片悉数发到了朋友圈,收获了一连串滑不到尽头的祝福。 余见山原本也在婚礼邀请之列,奈何他事务繁忙,抽不出空。 但闻葭并不遗憾,因为婚礼当天,他写了冗长的祝贺语,并且用心录制了一段的视频。 视频里,他依旧戴着那顶熟悉的鸭舌帽,向来严肃的脸上,此刻却洋溢着由衷的笑意。 “祝你新婚快乐,闻葭,我第一次为自己戏里的女主角录这样的视频,原本想就如此叫你,又觉不妥,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从此以后,你只会是他一个人的女主角。 今天,你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我由衷为你高兴。婚姻是比任何剧本都更真实的创作,需要两个人用一生去即兴表演。没有预设的台词,没有重来的机会,但我想,你们也无需再重来。 因为最好的剧情,已经在你们手中发生了。 作为导演,我见证过太多精心编排的相遇,却依然会为你们最自然的靠近而动容。 闻葭,还记得你第一次站在我的镜头前吗?那时你问我,该如何走入那个虚构的时空。我说,忘记镜头,忘记剧本,忘记自己是在表演。后来我发现,你早已懂得这个道理。无论是在戏里,还是在生活里。你从不刻意扮演谁,你只是真诚地做自己,然后,你等到了那个最懂得欣赏你这份真实的人。 一个好的伴侣就是这样。他不会试图改变你的本色,而是用他的方式,让你的光芒更加耀眼。婚姻这场漫长的即兴演出里,你们是彼此唯一的观众,也是最默契的搭档。没有导演喊咔,没有预设的结局,每一个清晨都是新的开场,每一个黄昏都可以是完美的收镜。 我曾经告诉过你们,最好的表演是忘记自己在表演。现在我想说,最好的婚姻,大概是忘记婚姻本身。忘记那些关于‘夫妻应该怎样’的教条,只是两个独立而完整的灵魂,决定并肩走过这一生。会有即兴发挥的时刻,会有临场改词的冲动,但只要信任的基石在那里,任何偏离预设的演出都可能成为经典。 闻葭,作为导演,我为你杀青了戏里的角色,作为朋友,我为你人生新篇章的开机感到欣喜。 acion吧,你们的新生活已经开始了。我相信,这会是一部杰作。” 最后的最后,余见山笑着祝福她: “闻葭,请你就这样坚定地走向幸福吧。” 画面渐渐暗去,每一帧、每一秒、每一句话,都在她脑海中重映。她哭着笑,又笑着哭。 许邵廷将泪流满面的她紧紧揽入怀中,指腹温柔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最终将一个轻吻印在她的唇角: “宝贝,我们一定会坚定地走向幸福。” -----------------------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感谢连载期间每一个收藏、每一条评论、每一条段评、每一章订阅、每一个霸王票、每一瓶营养液、每一个捉虫。 我的第一篇文,自知都很多不足(并非妄自菲薄)所以真的真的很感谢每一个喜欢这本书的读者宝宝,经常给我留评论的读者id我都眼熟,当然我知道还有很多喜欢默默看文的读者,我都会记得你们,也真心地感谢。 由于连载期很多话写在作话里面怕你们会出戏,所以我基本都不太留言,但是现在我终于可以说了!或许创作真的是很消耗身体跟脑细胞的,写作过程中我真的几度崩溃,每天都会出现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怎么写都不对劲、我写得太差了、我到底要不要继续写?这样的念头,想得多了,自我怀疑就油然而生,所以有好几次都差点写不下去。 第176章 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想说,每当我有这些问题的时候,一想到你们的留评、催更、鼓励,我觉得答案一点也不重要了,起码你们还在看,我就要继续写,我不能放弃,得对读者负责,得让故事圆满,得给你们交代。 于是我无数次停笔提笔停笔提笔停笔提笔,最终还是写完了。 是你们给了我动力啊,所以真的真的感谢每一位读者,你们可能无法想象你们给了我多大的鼓励。哪怕已经绝望得掉到井底去了,掉无可掉了,你们也是一根垂下来的绳索,让我能重新抓住,一点点爬上来,把故事讲完。 这个故事因为闻葭跟许邵廷而完整,也因为你们而完整。 谢谢你们。 世纪婚礼、冲奖、撒糖甜蜜日常等都会放在番外里,番外缓一缓再发… 我会进步。我们下本书见~(下本我一定存稿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