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郎是娇纵美人花》 第1章 《我夫郎是娇纵美人花》作者:斐斐炖鱼【完结】 简介: 流里流气土匪攻vs娇纵明艳大美人受 两朝元老的一封死谏信,让在山窝窝里当土匪的卫霄成为炙手可热的香饽饽,满朝文武都在想办法让他出山守国。 卫霄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娶个夫郎压寨,再给他生个小寨主。 于是有官员投其所好,送了个明艳大美人给他。 - 大美人到寨第一天,一门心思赶紧跑。 大美人到寨第二天,一哭二闹三上吊。 大美人到寨第三天,摔瓶砸碗揍卫霄。 … 颜狗卫霄终于生气了,长得好看也不能这么闹!他顶着带伤痕的脸把揍人的鞭子撅了,又一不做二不休,强制爱之。 不过,后来看人哭得实在可怜,卫霄又给人放走了。 结果大美人自己巴巴地跑回来了。 —— 段枫玥是国公府的嫡哥儿,从小娇生惯养,在京城横着走。 阿爹去世,被渣父掉包,顶替外室子送入土匪窝。 - 一开始,段枫玥十分嫌弃卫霄。 虽然长得好看,但行为野蛮,言语粗鄙,没有教养,还喜欢强迫他。 但后来…他发现,卫霄是世界上唯一待他好的人了。 … 所以当段枫玥以为卫霄不要他了的时候,他红着眼眶拽卫霄袖子说:“我一个国公府的嫡哥儿,被你一个土匪欺负成这样……你凭什么说不要我就不要我?” [食用指南] 1.动物塑:蒙古藏狼vs大只长毛三花猫猫。 2.攻没素质,混不吝,嘴上没把门儿,净说让人羞耻的话,微痴汉。(受:粗鄙!) 3.受前期表面娇纵霸王花,实际爱哭娇气包,后期爆改人妻。 4.小儿科权谋,切勿考据官制等历史细节,莫深究。 5.不是嫡庶神教,文案只是人物塑造。 6.有【古早狗血】情节,不能接受的不要入了。 7.xp文,生子。 内容标签: 生子阴差阳错 古代幻想 救赎 主角视角卫霄互动段枫玥 一句话简介:把漂亮长毛三花猫猫捡回家 立意:生活之树常青 第1章 夕阳流红,山隅相称。 与徽南相比,更显干燥的春风从山脚的盆地绕了一圈,裹挟着烟火浓重的袅袅炊烟悠然向上——却骤然被吓了一哆嗦。 “澧蛮子来了!快跑啊——” “救命!救命!”白衣书生一边手忙脚乱地往包袱里装书本笔砚,一边慌张地回头张望。 外面早已乱成一团,澧家寨的土匪突然发难,在傍晚时分夹着马肚子踩踏进了苍峦县这座山脚的小镇。 他额头上凝出豆大的汗珠又顺着下巴留下来,苍白的嘴唇哆嗦着:“怎么办,怎么办!” 马蹄声越来越近,书生的手抖如筛糠,不慎掉落一本古籍,珍贵非常,可他却顾及不得,咬咬牙把包袱系在身上,翻窗逃向后院。 “咣当——” 剧烈一声响,门被粗暴地踹倒在地。 闯进来两个土匪,一个瘦高,一个胖壮。身材丰腴的那位一脸横肉,戾气满盈,见了那大敞大开的木窗暗骂一声,抬脚就要追:“这屋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恐怕都被那小子带走了!” 高个子却在他即将冲出去前从后拉了他一把,细长的眼睛在其圆涨的面门上一扫,低声道:“差不多得了,做戏而已,真正的肥羊是那几个员外家,这种靠天吃饭的小麻雀,不小心伤了,寨主饶不了你!” 苍峦县陈员外宅邸。 明明是白天,头顶上却平白生出一道乌云,低矮沉重地压在头顶上,让人大气不敢出。偶有两声控制不住的低泣,从跪挨着的人群里传出,宛如暴雨前的悲鸣。 “谁!是谁让你们来的!” 即使身后跪了一众妻妾子女,被两个魁梧大汉压在前头的陈员外还不肯伏低做小,剧烈挣扎着又被按下去,咬牙质问:“你可知我是什么人?知县大人和我交情慎笃,你个上不了台面的山匪小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砍头不成?欺辱到我陈公济头上来!” 在场的其他匪徒明显安静了一瞬,呼吸都刻意放轻,无数道目光均投到院中央的身影上。 “嗤——” 陈员外还摸不清发笑的那人什么态度,一阵猎风裹着泥土冲到面门,瞳孔瞬间紧缩。 哒哒哒! 马蹄的黑色重影和几乎和声音一起压到面门上,擒着他的大汉也被吓了一跳,手劲略松,陈员外迅速向后蹭着躲避,抬头时一滴后怕的冷汗从额头上掉落,渗进眼眶,但他还是和那煞神对上了视线。 嗜血野性的森寒目光透过黑铜面具直勾勾地打到脸上。下一秒,陈员外下巴上一片沉重的冰凉,鼻尖嗅到浓重的铁锈味。 “你刚才说什么?”卫霄用长枪抵着陈员外的咽喉,漫不经心却又足够危险地质问。 陈员外不知道他问的是“上不得台面的土匪小儿”,还是“知县大人与我交情慎笃”,喉头犹豫着滚动,苍白嘴唇颤动开口:“我说……啊!” 刚蹦出两个字,细长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跪着的大腿传来好像骨骼被人剖开的剧痛,陈员外惊呼一声,赤色在眼前溅开,血洗长枪。 “我管你是知县什么人!就算你是知县的爹,老子也不吃那一套!有本事你就拖着这条死腿,去找你的知县大人,看他敢不敢管!” 陈员外痛到失神,眼前一阵发黑,却在此刻猛然意识到,那不守规矩的土匪头子,长枪和面具的黑,和一般染料的黑不同,简直……简直就像是鲜血腌的! 夕阳淡去,月痕涌起。 卫霄看了眼天色,很是不耐地啧了声,心情愈发烦躁。 “寨主!” 庄骋飞一般地冲过来,又呦呵一声紧急停下。他惊疑不定地扫过滴血的长枪,清清嗓子抱手禀报:“库房里果然有大量囤积的米粮。我和兄弟们清点后,三成运回寨里,三成让醉花楼沈公子的人运走,剩下四成,等二当家的回来调度。明日施粥铺子就有米了!” 叽里呱啦一通,卫霄却没什么表示。庄骋又试探着问:“寨主,我们马上去张员外家,您还跟着吗?” 也不怪他这么问,卫霄今日出门时就老大的不愿意,虽然他没直接说,但庄骋跟了他这么些年,看得出来。 “寨主——” 卫霄还没来得及回答,从院门口又跑过来一个土匪,额头汗涔涔的,可见情况之紧急。 土匪猛地站定,气儿都没喘完就凑到卫霄耳畔低语。 如此神秘,钓足了庄骋的胃口,方脸上溜圆的眼睛抑制不住地往卫霄身上飘,眼睁睁看着卫霄没被面具盖住的嘴角从紧闭成线到悄然勾起,雀跃是一点也掩饰不住。 一句“发生什么事了这么高兴”还没问出口,就听一声利落“驾!”,寨主大人威武的身影连人带马一齐从眼前飞了出去。 “嘶。”庄骋接下砸到身上的黑铜面具,在院里人的围观下,茫然无措地对卫霄的背影大吼:“寨主!你干嘛去啊!” “哈哈哈哈哈哈——” 前方传来一阵痛快的大笑,紧接着就是一句扬眉吐气的:“接媳妇儿去!” 枝繁叶茂的红椿树底下,坐着一位衣着华贵,气质潇洒的凤眼公子,正是澧家寨二当家裴益。 虚度光阴催人老,他向来讲究的脸上都没了神采,只能凄凄惨惨地唉声叹气:“唉,等了一天,也不见身影,怎地架子这般大?哥儿啊,还是我们小怜儿好……” 寂静的山林中突然自上而下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裴益话音一顿,眸中划过警惕,颠了颠扇子向西北方望去。蹲在草丛里当木桩的黑衣匪徒们,也一个接一个地站起。 “裴益!人呢!” 长风将卫霄略显杂乱的发吹起,却平添几分潇洒,他纵马到裴益跟前停下,忍不住舔了舔唇,问了一句不用答的废话:“还没来吗?” 裴益目光从他身上绕了一圈,促狭地笑了起来:“怎么真跟不经事的傻小子似的?衣裳也特地换了新做的。只是你那夫郎,十足地拿乔,非要天黑了才肯现身。” 他唰一下甩开折扇,半抱怨半调侃道:“我替你苦等一天,眼见着误了去醉花楼的时辰,小怜儿准是又要生气了,小脸一瘪,跟包子似的,得要一盒饴香斋的水晶糕才能哄好……不对!两盒!” 卫霄却从他话里听出几分炫耀的意味,心道就你有相好的,哼了一声:“我媳妇是京城来的,马车快了不行,嫌颠,慢了也不行,嫌闷,自然是要来晚点。” 裴益还想说什么,余光却瞥到灰暗的路上,哎了一声,用手指道:“来了!” “公子,你说这地儿荒无人烟的,也没有人家,刘奶娘会住这儿吗?”名叫白桦的青衣小侍牵着马车的缰绳,在黑黢黢的道路上踽踽独行,许是太过安静,忍不住开口。 第2章 “父亲给的地图是这里。”马车内的人说,声音闷在厚重的帘子后,华贵中的张扬少了几分。 “那两个镖师也真是的,一个说要去小解,半个时辰也不回来,另一个说要去看看,更是一去不回,把我们丢在这荒郊野岭,要是再找不到留宿的人家,只能在马车里将就了。我可怜的公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啊……” 他说着,忍不住松开一直哆嗦的手擦了擦湿润的眼眶,手刚放下,无数个火光就猝不及防地冒出来,填满视野。白桦的眼睛花了好一阵才看清眼前的状况,猛然停下马车。 马车颠簸,里面的声音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们!你们是谁!”白桦却没有时间回答自家公子的话,反而抖着嗓音质问。 面前黑压压一片五大三粗的人,每个人都举着一支火把,映得脸庞像修罗,眼睛像鬼火。 这群邪恶的修罗簇拥着一个高鼻深目,轮廓凌厉的“阎王”,和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艳鬼”。白桦刚和阎王的眼睛对上,就一阵毛骨悚然,总觉得自己像块被饿狼盯上的肉,直打冷战。 “咳!”卫霄装腔作势地咳了一声,掩饰住脸上的笑意,虚晃一枪地发问,“你们可是来找人的?” “是……是又如何?”白桦被他的气势所骇,张口就老老实实回答,很快又反应过来,色厉内荏地回问。 “那就对了。”卫霄自言一句,唇角勾起,“那还不赶紧扶你家公子下车!寨里好酒好肉都在等着,良辰美景,可别耽搁了!” 白桦一听就晕了,还以为这人和自家公子相识,他撩起帘子说了什么,又转身喝道:“我家公子说不认识你!你哪来的回哪里去!莫要在这里挡路!” 不认识?怎么可能!卫霄脸上的喜气一僵,正要问可知卫霄的名号,可见过他的画像时,身旁的裴益突然侧身耳语。 “你急什么?这是欲擒故纵给你下马威呢!你听我的,保准让他下来。” 两人窃窃私语片刻,卫霄再抬头时,望向马车的眼神多了几分热切。 “这位小公子,路途遥远,可是风餐露宿了几天?不如这样,跟我们去歇歇。”裴益说着迈开步子上前。 白桦被他这一招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他一个男人会不守和哥儿的避讳拉近距离,还……还抬手想抓他腕子!眼见着那艳鬼的毒手冲自己而来,白桦慌里慌张地躲开:“你这人怎么这般……”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帘子就猛然被掀开,鞭子挥舞的“飕飕”声破空而来,一声凌厉的厉喝冲到空气中: “哪来的登徒子!竟敢欺辱本公子的小侍!” 黑鬃骏马如雷似电般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冲过来,在即将撞上马车的千钧一发之时,卫霄猛然拉紧缰绳,长吁一声,骏马前蹄高高抬起,发出一声高昂的嘶吼:“咴——” 卫霄兀然伸手,在令人眼花缭乱的鞭影中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实物,狠狠一拽! 一股大力顺着鞭子袭来,段枫玥盛怒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错愕,身子前倾,挤入春日山间微凉的空气中,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眼眸。 男人麦色的皮肤上杂眉野性,眉骨如断崖般拔地而起,一双寒星目如狼似虎,兴奋与惊艳并存。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目不转睛地盯着段枫玥的脸庞,好像要把人拆吃入腹般危险。 段枫玥陡然生起被火燎的错觉,匆匆忙忙移开视线,却听那人闷笑道:“长得好看,还会抽人,真他娘的带劲。” ---- 第2章 夜色渐深,澧家寨的炊烟已飘了老远,半个时辰前庄骋快马加鞭赶回寨里,不光又运回满满当当一车的米粮,还带回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寨主要成亲了! 澧家寨的男女老少们立刻磨刀霍霍起来,杀鸡的杀鸡,宰牛的宰牛,抬酒的抬酒,把地窖里藏了十八年的南坡饮都搬了出来,忙得不亦乐乎。 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拎着大刀剁草料喂马,大刀剁得梆梆响,扯着嗓子闲聊: “你说夫人长啥样?只听说是京城来的。” “寨主那儿有画像,我上次进他房里瞄了一眼,他唰一下收起来,让我赶紧滚出去,藏着掖着不给大家伙看呢!” 说话的小伙子撇了撇嘴,顺手捞起肩上的毛巾擦手。就这么会工夫,他耳朵尖耸动,辨认出熟悉的马蹄声后,麦色的脸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兴奋,眉毛一挑,一溜烟儿冲了出去。 “寨主回来了!” 还在干活的两个小伙子对视一眼,手里刀一撂,也跟着迫不及待地冲出去:“寨主!” 几声气血充足的呼喊从寨子头传到寨子尾,一时间,不管是做饭的大娘,洗衣的夫郎,闲坐的老人,还是追着蹴鞠跑的垂髫小孩,全都往寨子口跑去,赶着看热闹。 “吁——” 卫霄刚翻身下马,就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登时皱眉,森寒的目光扫过人群,挥手驱赶:“干嘛呢?看猴儿呢?给爷离远点!去去去!” 寨里人推推搡搡地让开一条路,虽然不敢上前,却还都扯着脖子抬着脚后跟想要一睹“澧家寨压寨夫人”的容颜。 “前面的蹲着点儿!我们后边儿根本看不见!夫人到底长啥样?” “别吵了!我们前面也看不见!” “我看见了!好俊俏!跟……跟画里的人一样!” 京城人讲究个非礼勿视,尤其是对哥儿更是要注意礼节,莫要唐突。这群自小在山野长大的寨民自是没这个避讳,民风开放淳朴,行事直来直往,看人时目光直勾勾打在身上,嘴也不停着评头论足。 虽说段枫玥在京城哥儿里出了名的行事乖张出格,对三从四德不屑一顾,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还是第一回受这种戏子一般的待遇,登时恼羞成怒,气血上头,挣扎着手脚一起往卫霄身上砸。 “唔!唔唔唔!” 身上扛着的人堵上嘴后也不消停,好歹因为车马颠簸安静了一会,现在又闹腾起来,卫霄顾不得落在身上的力气,立刻加快了步伐,远离人群。 寨子西南角的小院一直空着,半个月前卫霄特地让人屋里屋外修缮布置了一番,完全是按山脚镇上的员外家规制来的。寨子里的人一看这么奢侈,根本不是卫霄的作风,好奇得不得了,估摸着是有大事发生,却怎么也从卫霄嘴里问不出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探二当家裴益的口风。 裴益当时慢悠悠地扇了两下扇子,啜一口茶,老神在在地眯着眼来了句:“你们寨主啊,好事将近了。” 也就是从这一天,“寨主要成亲了,澧家寨要有压寨夫人了”传遍了整个寨子。 看热闹的人已经被甩在身后,卫霄独自一人扛着段枫玥进到小院。他随手把抢来的段枫玥的鞭子扔在院外,哐当一声踹开门,身上的人被他粗暴的举动吓了一跳,明晃晃一哆嗦,又剧烈挣扎起来。 “唔!唔唔唔!” 卫霄掀开卷珠帘,大跨步往里间儿走去。当了一路正人君子,他终于按耐不住,大手在乱动的人臀上重重一拍:“咿咿呜呜说什么呢,别闹了!” 自小就没人碰过的地方突然落下一掌,隔着布料都火辣辣的刺痛,可比起疼痛,更难言的是……段枫玥蓦然睁大眼睛,眼眶一酸,盈出几滴泪,一眨眼就沾到眼睫上,像是透明的珍珠。 他怎么可以碰那儿! 段枫玥猝不及防被卫霄扔到床上,即使身下的床铺柔软厚实,他身娇体贵惯了,觉得浑身都痛,闷呜一声。 视野因为失重而偏离,被布置成婚房模样的里间内景一一入目,红烛、镜台、香袋、罗纱斗帐……烈烈红莲般的色调充斥眼目,段枫玥怔然,随即眼睛刺痛,匆匆闭目。 阿爹去世半年有余,他便服了整整半年的孝,朝夕奠飨,祭扫焚香,所到之处皆是吊唁之白,突然在这个乡野土匪窝里见到如此欢快惹眼的颜色,悲从中来,极其不适。 床前卫霄的身影一动,像是要过来,段枫玥立刻回神,急急忙忙挣扎着爬起来往后躲避,没想到那人高马大的土匪竟然脚步一转,掀起卷珠帘大跨步往外走了。 “何婶子,秀娘,给他换衣裳!” “哎,来了来了,寨主,您的这套在这儿,也赶紧换了吧,要不赶不上席面的躺儿。” 外面传来几句交谈声,紧接着卷珠帘就被一个身材丰腴,穿着藕荷色襦裙,头巾缠着发髻的中年女人掀开了,惊呼一声:“哎呦!这怎么给捆成了粽子?嘴也堵上了。” 身后身材细条的秀娘手里拿着婚服,见到段枫玥眼圈湿润泛红,发丝凌乱的模样也是心生疼惜,抱怨道:“寨主也太……算了,没经事的男人就这样,毛手毛脚的,成了亲就好了。” 何婶和秀娘把绳索拆得差不多了,刚把段枫玥嘴里的封口巾拿下来,他就身子不稳差点倒下去。秀娘立刻去扶,何婶激灵一下把手放在他胸前想要挡着别让他摔了,却被段枫玥按着胳膊推回去。 第3章 何婶近不了他的身,只能干着急地嚷嚷:“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咳——”。 段枫玥扶着床沿干哕,那土匪实在可恶,两个时辰前一把把他从马车上生生拽到了怀里,他抬着手臂用鞭子打他,却又被按回去,鞭子也被强拽着抢走,段枫玥气极,涨红着脸骂他登徒子。 就算是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也都有点廉耻,被人又打又骂定要当场发怒。这泼皮似的东西反而挑着眉毛饶有兴致地摸了一把他的脸,道:“生气也这么好看,脸上跟染了晚霞似的……裴益,他刚才骂我那个词什么意思?” 裴益肉眼可见顿了顿,摇着扇子无奈道:“他骂你不要脸。” 段枫玥没想到他如此无赖,睁大眼睛又羞又恼,浑身发抖,他俩说什么都没听见,竟是直接去咬卫霄作祟的手。 卫霄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手迅速抽走,再看过来的目光带着难言的兴奋,他从怀里掏了半天,拿出一方汗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段枫玥咬人的嘴里,挑眉哼笑道:“骂我不要脸是吧,还有更不要脸的呢,试试?” 段枫玥莫名从他不加掩饰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暗示,打了个冷战。卫霄熟练地管手下要了根绳索,抱着段枫玥一顿捆,给人捆成了个粽子,利落地往肩上一扛,吹了个口哨,用段枫玥的鞭子一拍马屁股,飞驰而出。 这汗巾带着男人身上的泥土和血腥的气味,段枫玥一边颠簸一边咬了一路,早就不堪其扰,恶心得直反胃。 这个混蛋! 大口大口喘了会气,段枫玥好不容易不再狼狈地干哕,他用手背抹了抹唇,捋了下头发,容貌规整了些才抬手接过何婶递过来的水。 夜色已深。 卫霄浑身酒气,醉醺醺地来到西角小院的厢房门前。 两个在门口蹲着的大汉冯虎冯龙立刻站起来,从没有几滴墨水的肚子里掏出两句吉祥话:“恭喜寨主!贺喜寨主!那个……寨主早生贵子!” “你们寨主一个人可生不了。”卫霄懒洋洋地哼笑了声,手掌在冯虎冯龙肩上拍过,“厨房那儿给你俩留了好些下酒菜,还有两坛好酒,今儿搬回来的米粮你们俩也多拿一袋……快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冯虎冯龙两人应了一声高高兴兴走了,卫霄哼着歌,脚步悬浮地往前挪了两步,压抑着心里的亢奋,手不太灵活地开锁。 寨子里的人都成亲早,年纪轻轻就有了家,像庄骋,孩子都有俩了。裴益虽然没成亲,但在醉花楼有个相好的,也两年多了,唯独他赤条条孤家寡人一个。 早些年何婶子还帮忙操持着给卫霄找个媳妇夫郎,忙来忙去的把想得起来的女人和哥儿都给卫霄瞧了一遍,全没个结果。卫霄这副皮相足够唬人,不少刚及笄的年轻姑娘和哥儿春心暗许,可卫霄就是看不上。 给何婶子气得拿了把菜刀就坐在卫霄门口,手一挥吼道:“寨主!你这是坏我红娘的名声!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我不信我去隔壁县还找不着!” 卫霄靠在门框上叼了根稻草看她撒泼,认真想了想,只说了仨字:“好看的。” 何婶气得鼻子都歪了:“张家的姑娘不好看吗?十里八乡的男人都追着她跑,见你一面就愿意了,你还嫌不好看,你是要找个下凡的仙子吗?” 卫霄还真点了个头,说:“是。” 他就是要找天上下凡的仙子,其他的都看不上,不想要。 老寨主还在世的时候,经常在打猎回来一边擦刀一边跟卫霄炫耀:“我夫郎长得那是天上有地上无,就是身子弱走得早,要不然给我留下个一儿半女,比你小子可俊多了。你是长得还行,就是从小在狼窝里养着,身上血腥气太重。” 那时候卫霄刚十二岁,坐在火堆旁烤火,冷冷地斜了他一眼。 老寨主立刻“哎呦”一声,停下擦刀的动作搓了搓胳膊,“你以后可别这么看人,人家以为是头狼要吃了他呢!听着,跟我似的,找个好看得跟仙子似的夫郎,最好再有个奶娃,美滋滋的日子一过,你小子啊,才能算是人,才算来人间走了一遭!” 段枫玥是卫霄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光是看了画像就满意得不得了,整日盼着京城那边什么时候把人送来。实实在在见了面,更是始终一根兴奋喜悦的弦绷在脑海里,觉得这人怎么不光脸好看,身条也好,皮肤白头发黑,瞪人的时候眼尾自带三分红,目光跟钩子似的能把人看得春心荡漾,连根头发丝儿都香气飘飘,让人心旷神怡。 刚把段枫玥带回寨子那会儿,卫霄就想把人就地办了。但不行,卫霄和他是要正儿八经过日子的。虽然双方父母都不在,没法拜花堂,段枫玥是京城来的,也不用跟他们寨子的人似的成亲都要祭神,但总得吃酒席掀盖头,穿着婚服洞房,这才忍到了现在。 房里,段枫玥穿着婚服转了一圈,把闷户橱和箱子翻得一团乱,他抬手用袖子擦汗,眼神还不住地寻摸,嘴里嘟囔:“我鞭子呢?扔哪儿去了。” 那鞭子是及笄时阿爹送的,算是阿爹的遗物,他实在找不着,不由得有些泄气,袖子垂下来时裹着一股粗制香粉的味道窜进鼻腔,直让人发晕。 段枫玥皱着鼻子扶住镜台,要不是之前那套衣裳沾了土和汗水,全是那土匪身上的味儿,他才不会换这劳什子的婚服!样式老,布料也不软,穿在身上皮肤都磨红了。 外面热闹的声音渐渐褪去,段枫玥等不及再找鞭子,当务之急是赶紧出去。可那两个女人走时他偷着看了一眼,门口守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他拿着鞭子都不确定能打过,更别说现在鞭子不见了。 思来想去,只有一扇窗户有出去的可能。段枫玥只能搬起镜台前的小凳,放在镜台上压了压,觉得平稳了才扶着边儿上的扶手椅蹬上去。 婚服袖子宽大,衣摆长过脚踝,段枫玥提着衣裳费力地在镜台上站稳,刚松一口气,就听外间咔哒一声。 房门打开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卫霄东倒西歪地闯进房里,卷珠帘还没掀开,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句:“你……你要干嘛!给本公子出去!” 他一抬眼,只见段枫玥高高站在镜台上,眉间红痣惹眼,声色俱厉地指着他,眼底显而易见的慌张。 褪去了一身披麻戴孝的白裳,换上红艳艳的婚服,段枫玥本就白皙的脸衬得更加俊俏明艳,卫霄晃神一瞬,拿起扔在烛台旁边的红盖头,抬手去抓段枫玥红袖下白生生的手指,笑嘻嘻道:“怎么才两个时辰就坐不住了?爬那么高,别摔着。来,我抱你下来。” 段枫玥见那人死不要脸地想抓他手,浑身一哆嗦,见鬼了似的收回来,脚步慌乱地往后退,脚后跟却磕在小凳上。 他一下六神无主,慌乱之中看到身边的扶手椅,一咬牙提着衣摆跳下去,想趁着这酒鬼行动不便绕到后面拿烛台把他砸晕。 卫霄一看他这架势,登时眼睛瞪大了几分,大着舌头摇摇晃晃地冲过去想要接:“你怎么这么能折腾?比寨子里的哥儿还有劲儿……” “啊!”段枫玥脚还没着地,身上沉重的婚服就被人扯了一下,鞋不小心踩到长过脚踝的衣摆,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像个花盆一样向地下倾倒。 “嘶。” 为了接媳妇,卫霄结结实实躺在了地上,顶着凳子腿,脑袋里的酒水被撞得四处迸溅,他头晕目眩还没缓过来,胸口一沉,挨上了个温香艳玉的重物。 卫霄手臂收紧,隔着布料勒在细腰上,低头将高挺的鼻梁埋入乌黑的发间,深吸一口气,闷笑道:“媳妇儿,你身上真香。” 段枫玥好歹没崴脚,此时被这混不吝的东西轻薄一番,身体发抖,拄着地急忙想要站起来,同时使劲儿去推卫霄不知廉耻的头:“你这个登徒子!别碰我!” 卫霄啧一声坐起来,大手抓住段枫玥推搡的手,掌心里的触感细腻,让人想入非非。他本意是想压着段枫玥让他别闹了,此时却瞬间改了想法,哼笑着在人手心亲了下,含糊不清地说:“骂两句听得懂的,嗯?” 男人的温热湿润的唇贴在手心,段枫玥如同过筛一般打了个冷战,眉宇间显而易见的厌恶。腰上卫霄的手锁得用力,他挣脱不开,只能借力打力,另一只手拽住床沿,企图站起来。 卫霄本就存着心跟他玩闹,段枫玥顺利地挣脱,刚要松口气时,腿上又一重,他瞪着眼睛回头,却见那土匪又无赖地拽住了他的脚腕! 段枫玥立刻急了,这狗东西怎么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他凌厉地大骂一声“混蛋!”,一边拽着衣角,一边抬脚就往那人下三路踹去。 “板凳了个腿儿!”卫霄没想到他来真的,眼皮一跳往后一躲,攥着人脚腕的手也顺势后移—— 段枫玥慌不择路一顿胡乱瞎踹,突然没了遮挡,那土匪也如期望般那样后退一步,他却觉得脚上清清凉凉的,感觉奇怪,稳住心神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第4章 躲过了致命一击,卫霄挑眉拿着段枫玥的鞋袜在鼻尖嗅了嗅,后随手扔掉,目光毫不遮掩地带着原始的兽/欲在段枫玥赤裸的脚上一扫,很不正经地淫/笑一声:“媳妇儿,你全身上下哪儿都是香的,脚丫子也是,又香又白。” 段枫玥正东张西望地扯开被子把脚遮住,听此言顿时懵了,他何曾听过如此粗鄙的乡野话?他指着卫霄“你你你”了半天,眼圈渐红,终于脸色难看地憋出来一句:“粗鄙!” 卫霄没在意,觉得这回他好不容易接回来的媳妇儿总算该出完气,闹到头,是时候春宵一度了。他迫不及待地扑上前,呼吸都粗重起来。 如果刚才段枫玥还觉得自己凶一点,狠一点,能吓唬住这个土匪,那么经过刚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幕,他是彻底慌了,心脏怦怦跳着退到床脚,手在床上胡乱摸索,死马当活马医一般一股脑全往那土匪身上扔过去。 龙凤被、玉枕、铜镜…… 迎面飞过来什么卫霄接什么,直到接到一把花生桂圆,卫霄是终于不耐烦了,他眉头紧缩着把花生桂圆摔到地上,饿虎扑食一般扑上去。 段枫玥惊叫一声,却还是被男人一把攥住小腿,拉到了身下,土匪的气味从四面八方把他包裹住,他委屈得眼泪都下来了。 土匪带着酒气的头在他脖颈上蹭,大手在他胳膊肩膀上蹭,莫名有些安抚的意味。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半哄半嗔:“别闹了媳妇儿,你不就是嫌我接你的时候没请你下马车,落了你的面子吗?京城人都讲究,好面子,我知道。明儿再算账行不行?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听话,让你男人做一个……准不疼。” 卫霄难得的柔情似水非但没让段枫玥安静下来,反而让他更生气。明明是这混蛋土匪强抢哥儿!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你情我愿,还是他段枫玥拿乔了?什么玩意儿! 段枫玥愤愤地把眼泪收回去,再次剧烈挣扎,推搡着好似千斤重压在他身上的卫霄,又胡乱地去扇卫霄的脸,同时大骂:“谁是你媳妇儿!我阿爹是已故国公爷崔烈风之子,我是国公府的嫡出哥儿,怎么会是你一个乡野土匪的媳妇儿!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卫霄脑袋里的酒水被这番话一冲,顿时烟消云散,他抓住段枫玥打来的手掌,眼神一凛,语气森寒地问道:“什么意思?你不是段玉成的外室子?” 段枫玥被他的神态吓了一跳,但卫霄从他身上起来了,便知此法有用。他挣了几下没挣开手,抹着眼泪坐起来,色厉内荏吓唬道:“什么外室子!我父亲就没有外室子!他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劝你立刻把本公子和本公子的小侍一起送回去,要不然等我阿爹……父亲和祖母找来,你这寨子,有百条千条的人命,也都是被砍头的份儿!” 他抬着下巴,是惯用的那套在京城里拿身份压人的姿态,泪水却把脸洇得通红,狼狈十分,声音也不可抑制地带了点哭腔和发抖。 电光石火间,卫霄脸色铁青地不知想了什么,那无情的铁手死死擒住段枫玥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能把骨头捏碎。疼痛让段枫玥的眉头越皱越紧,本来笃定的心也忍不住打鼓。 “你……”他刚要再强调一遍自己的身份和卫霄得罪他的下场,就听卫霄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说出了一句让他瞠目结舌的话。 “我管你是谁们家的哥儿,就算你是皇帝老儿的哥儿,进了我澧家寨的门,就得给我做媳妇儿!”卫霄恶狠狠地说,随即一手扯段枫玥的领子,一手解自己的裤带。 他是真气不打一处来。 京城那边说好了是给他送来一个貌美的哥儿当媳妇,他以为和相看一样,两家互换了画像,互通有无,看对了眼就定亲。结果送来的哥儿压根不知道这事儿!也不知道他卫霄是谁! 被京城那伙人坑了的可能他不是没想过,也做好了准备,毕竟与虎谋皮危险显著。真正让他感到怒火烧心,颜面扫地的是段枫玥从头到尾压根就不愿意! 什么欲擒故纵,什么拿乔,什么出气! 他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的段枫玥根本就没看上他! 段枫玥转眼间又被卫霄搂进怀里,那混蛋还想着法脱他衣服。胸口的领子被粗暴地扯开大半,白皙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红绳穿着的玉坠晃动,混乱之中被男人的大掌碰了好几下。 在荒郊野地被一个粗鄙土匪轻薄得如此严重,段枫玥悲痛欲绝,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庞滑下来。 虽然并没有起什么作用,但他仍如强弩之末般挣扎着。猛然之间,身后的触感不对,他激灵一下弹起,手胡乱地拍打在卫霄的腰上,惊慌失措地大叫:“有东西!蛇!” “什么蛇?” 卫霄一肚子气还没发出来,就被段枫玥一句惊呼给怼了回去,怀里一空,就见段枫玥满面泪痕地扯着被子往床里边退去,手指着卫霄颤抖:“蟒蛇!” 卫霄往下一瞅,脸色顿时铁青,额头的青筋突突突地疼,他咬牙去拽段枫玥:“不是蛇,是我……唉!” 段枫玥被吓得整颗头都蒙在龙凤被后面吸鼻子,卫霄这一说,他才知是自己认错了。但是……段枫玥唇一抿,哭得更大声了,眼泪像河水一样决堤而出,崩溃控诉:“好丑!好吓人!你这个混蛋竟然……竟然还想就这样欺负我!” 作者有话说: ---------------------- 他们说了一些审核不让说的话。 第4章 “茅房,嗝!茅房……” 黑暗中,一个人高马大的影子酒气熏天,脚步悬浮,跌跌撞撞地往茅房跑去。热闹过后四下无人,喜庆又寂寥的大红灯笼红艳艳的光打在男人脸上,映出五官,正是庄骋。 趁着寨主大婚,他和寨子里的兄弟们豪情万丈,将寨主十岁时老寨主埋下的南坡饮牛饮了个干干净净,不知天地为何物,是倒头就睡。醒来已是半夜,一阵酸爽直冲下三路,便什么也顾不得,一骨碌从稻草堆里爬起来寻方便。 灯笼的光照得他眼冒金星,好容易找到茅房的门,大喜过望,刚要跟头苍蝇似的冲进去,后领突然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拽得后仰。 “把裤子脱了。”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庄骋一愣,尿意直冲脑门,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哪来的淫贼!看清楚你爷爷我是男是女!知道这是什么地界儿吗?敢来这里撒泼!” 他化掌为拳,猛地向那淫贼面门上砸去,却因喝了酒,动作迟缓,轻松被人躲过,直眉瞪眼之时一股力气踹在了肚子上,他嘶一声两腿发抖,跌坐在墙角。 “你这个狗……”寨主手下第一武将庄骋抬着脑袋青筋毕露,呲牙咧嘴地刚要再次发作,神情陡然一转,丧眉耷眼地支支吾吾道:“……苟富贵勿相忘,呃,寨主,你怎么在这儿啊?没洞房啊?” 卫霄居高临下瞅着他,煞神一般的脸因为他这句话更是扭曲,他恶狠狠呼出一口浊气,一字一句再次重申:“把裤子脱了!” 庄骋傻了。认出卫霄后,他就只当刚才他酒气上头听错了,结果卫霄不依不饶又来了一句一模一样的,他眼中的情绪从错愕,到迷茫,再到震撼,惊疑不定地瞅了卫霄好几眼,脑海里编排了一部卫霄终于抱得美人归,却在新婚之夜即将共赴巫山之时悲催地发现自己对着哥儿不能人道,急于求证的大戏。 他不解,十分不解,万分不解。哼哧哼哧半天,庄骋咬牙憋出来一句哀怨的控诉:“寨主!就算你是……哎呦!不行啊!我成亲五年了!孩子都有俩了!大娃三岁,二妞刚五个月,我不能做对不起梅姐儿的事儿啊!你就放过我吧!” 月光下卫霄的脸又僵硬铁青了几分,气急败坏道:“你喝酒把脑子喝成浆糊了?谁看得上你!块儿又大,黑不溜秋的!丑死了!” 庄骋莫名觉得他嘴里蹦出的这几个词怨气横生,但好在寨主没看上自己,他的清白是保住了,释然道:“那就好那就好……那寨主你让我脱裤子干嘛?” 卫霄如鲠在喉。 当时他把段枫玥吓得崩溃大哭之后自己也崩溃了,怒吼道男人都长这样!段枫玥哭唧唧的声音一转,不依不饶地跟他顶嘴,说他就不长这样!卫霄又气又急,说你是哥儿我跟你不一样! 段枫玥咿呜一声委屈得更是泪如雨下,撒泼说:“我不管!你就是长得丑——呜——” 卫霄急眼地跟他又掰扯了几句,段枫玥说不过就哭,调子拉老长,闹得卫霄脑仁突突突地疼,怒不可遏摔门而去。路都唰唰地走出一大截,还是想不开,不停地琢磨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长得丑,他就没见过被这种事吓哭的哥儿!别的男人那儿又长什么样儿?他卫霄虽然行事不拘小节,但还真没有偷窥的癖好,得找个好到裤子都能穿一条的兄弟盘一盘……正念叨着,一阵脚步声跑过,他抬头一看,好死不死地逮了个肥羊。 第5章 这一堆破事儿在卫霄心里转悠,他却有口难言,他能说吗?说段枫玥嫌他□□长得丑吓哭了?他丢不起这个人!于是斜瞪了庄骋这个大老粗一眼,对方还在一脸懵懂地看着他,他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脱什么脱,喝多了听错了吧!你当你长了个金疙瘩?谁愿意看!快滚!” 庄骋见他实在生气,颇有眼色地爬起来,连声应道:“哎哎哎,我滚,我媳妇儿在家等我呢……哎?这个时辰不会不让我进屋了吧。” 卫霄到底没睡觉,一溜烟儿冲进因昨日卫霄大婚歇在寨里的裴益房里,塞给他一副画像,让他去醉花楼找沈鹊翎问问,这画像上的到底是谁?是段玉成的外室子还是甚么国公府的嫡哥儿,两厢印证,才知道段枫玥说的话可不可信。 裴益睡眼惺忪地听完这一套,就被拎着领子扔出了寨门,衣领都散落着,在黑夜凉风里打了个冷颤,紧了紧衣服嘀咕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直到第二日临到午时,裴益才从醉花楼里回来,一推门裹着一身脂粉气坐在了卫霄对面,卫霄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不满道:“慢。” 裴益倒是不委屈自己个儿,自顾自倒了杯茶道:“我能有什么法儿。你大半夜让我去,你知道醉花楼什么地方吧?人家正打得火热呢,我有什么脸去找沈鹊翎?这才从小怜儿房里坐了会……不多说了,打听出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画像,哐当一下扔在卫霄怀里,正色道:“你接回来的,可不是段玉成的外室子,是正儿八经的国公爷的孙子,段玉成的嫡出子段枫玥。” 画像一抖落,顺势在卫霄怀里散开。素衣白裳,黑发乌然的哥儿双膝弯曲跪于蒲团,青烟袅袅环绕下双手虔诚合十,眉目艳丽,却又染上化不开的忧愁,平添涟漪。绝妙的一副美人图,卫霄曾日日观摩翻看,也知其右下角盖着戳红印,篆体注“段玉成画”,郑重又风雅。 他心情复杂沉默,那边裴益已经摇着扇子自顾自猜测:“那段玉成再想向瑞王表忠诚,也肯定舍不得把嫡出子送到咱们这儿。就算舍得……他段玉成是段枫玥的亲生父亲不假,但一个五品官的赘婿!敢这么干,是活得不耐烦想让国公府办了吗?所以啊,要么是出了意外,要么就是背后留了一手阴的。” “依我看来,你还是把这金贵疙瘩送回去吧,咱们可惹不起。”裴益摇摇头望向卫霄,却见对方依旧抿着唇盯着画像出神,他心道又让美色给魇住了,恨铁不成钢地拿扇子骨在卫霄胳膊上一砸,重声道:“我跟你说话呢!寨主大人!” 卫霄这才回神,他默不作声地仔细收起画像,问道:“你说什么?” 裴益长于短叹道:“我说让你把他送……” 这回裴益还没说完,卫霄就毫不犹豫道:“不行!” 裴益面色扭曲:“为什么不行?” 卫霄咬牙切齿道:“反正就是不行!” 裴益无语凝噎。 卫霄眸色变得晦暗,皮笑肉不笑地冷笑一声:“他管重山不仁不义,坑老子一回,我浑水摸鱼捞个媳妇儿怎么了?出岔子让他管去!” 苍峦县位于大梁国和玄羯国交接处,虽偏僻但险要。澧家寨更是处在边境中的边境,和玄羯国只隔了一道山墙。近来边关紊乱,时有边冦侵扰,可厢军羸弱,禁军掣肘,要是等他们来救场,澧家寨都能用遍地人头就着黄花菜下酒了。 五月前,卫霄照例带寨里的匪徒将越界的边冦打回老家,舒舒服服洗了个澡,乔装打扮一番下山在酒肆独自饮酒,三杯酒下肚,异状浮上心头,不止是这波边冦来的时机不对,更是……耳后一阵沉重的风声袭来,卫霄目光一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身,将桌上的酒壶扔了出去! 酒壶和酒坛相撞,瓷瓦破裂,酒水四溅。酒肆寂静了片刻,随后从四面八方响起尖叫声,场面登时兵荒马乱,酒客四散而逃。 如此热闹的声音下,对面浑厚沧桑,不容忽视的嗓音传入耳畔:“寨主擒人时带的那堆人马,事先藏在了何处?” 卫霄几乎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冷笑着后退,手摸上大腿上绑的匕首:“你是何人?为何装作边冦犯我澧家寨?” “东边那路人可是诈死?”那人自顾自猜测,斗笠缓缓抬起一个弧度,就在卫霄以为他要抬头说话时,那人突然发难,一掌拍向酒桌,借力向卫霄面门抓来。 酒桌在斗笠人身后四分五裂,卫霄瞳孔骤缩,登时和这人缠斗在一起。生死存亡之际,卫霄突然发现那人左肩活动迟缓,舔了舔唇,目露兴奋攥紧匕首向破绽袭去。 斗笠人被他步步紧逼,已然落了下势,只能轻功一闪,逃窜般向房檐而去。 彼时雨势正盛,两人对峙,剑拔弩张,却谁也没先动一步。卫霄始终提着一根心神,想趁机击杀对方,却在此时瞳孔一缩,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用枯槁的双手摘下了斗笠。 斗笠下的面容苍老,唇角向下,说不出的威严。那人眼神浑浊,看向卫霄的视线却明亮奕然,藏着呼之欲出的赞赏之情:“果真如鹊翎所言,你非池中之物。” 沈鹊翎?卫霄脑海里划过一张苍白温顺的笑脸,他唇角勾起一个冷然的弧度,危险意味十足。 “镇关军管重山。”老人似乎是默认了卫霄知道自己的名讳,简短一句后便单刀直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时我大梁国边关吃紧,你虽偏安一隅,但过人之处甚丰,亦是良将之才。既是卧虎,何惧庸人?不如随我去边关。” 他话音未全断,似乎还想说什么。卫霄猜测是许他功名利禄,锦衣玉食等俗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但他只听了几句就兴致缺缺,冷笑一声道:“管重山?是什么鼠辈?没听说过!”撂下这句话便转身。 管重山被他的话一噎,眸中几分惊诧之色,转瞬被他气笑了:“……好个混不吝的东西,你等等!” 卫霄却不听他的,往前走了几步,刚要跳下房檐就听身后稳重苍老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隔着雨幕喊道:“虽然澧家寨的人大多高大威猛,五官深邃,但你这般长相的,还是少数。”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让卫霄猛然回头,厉目呲牙道:“你说什么!” 老人平静的目光对上他的瞳孔,不知是雨幕暗色的映衬,还是其他缘由,卫霄几近竖瞳的眸子浓重的黑色中泛起一片不易察觉的藏蓝色。老人淡淡地继续说:“尤其是你这双眼睛,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见过太多……绝望的、愤怒的、怨恨的、麻木的、解脱的,无一例外都在我手下失去了神采。” 裴益不知道那天卫霄喝酒时遇到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时神色晦暗,拿了一块刻着篆体“管”字的令牌。 再两个月后,就是那封出自两朝元老镇关将军管重山之手的死谏信被呈上御前,轰动京城的同时,也让卫霄一个偏僻山隅里的山匪,成为了众矢之的之人。 他看卫霄面色沉如水,也按了按额头,忍不住道:“管将军这番可是把你架上了火场,一门心思想要逼你出山去边关挑大梁,却一点也不顾你的死活。” “呵。”卫霄拄着桌子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他哪是不顾我死活,他是太顾我死活了。那位势单力薄护不住我,他就干脆给我找个后娘!” 裴益怔然,沉吟片刻便明白卫霄是什么意思了。 当今圣上年迈,众皇子表面相处和谐,暗地里你争我斗作夺嫡之态。三皇子双腿残废无君之容,八皇子虽惊才绝艳但仍年幼,还有一年才加冠。朝中以太子和五皇子瑞王为首分成两派。 据说管重山那封信用词狂妄,将卫霄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就差没指着鼻子骂皇上让他快点三顾茅庐请卫霄出山了。如此莽撞不得体的信言,管重山还是呈上了御前,说明他要的根本不是皇上对卫霄的青睐。 果然,皇上的三恭六请卫霄没等到,反而等到了京城筹办武举的消息,还有……瑞王送来的媳妇儿。 据沈鹊翎所言,还有别的皇子的好意信,但不知是被人半道截胡了还是如何,最终呈到卫霄面前的只有瑞王的嘘寒问暖,他一介亲王,语气关怀备甚,官腔十足,言下之意却是“本王有些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他这副姿态似乎打定主意要将卫霄招入麾下,对此,沈鹊翎曾含笑道:“他心机颇深,早料到武举无用。放眼望去,朝中能担得起武将二字的,只有将军大人,和你。他这是先下手为强。” 这番话让卫霄将信将疑,他又问,瑞王为何对管重山举荐的人丝毫不设防,难道就不怕有诈? 沈鹊翎淡笑,唇角几分嘲讽:“将军大人忠心耿耿,戎马半生,世人都道其赤心许国,不屑于党争,别说瑞王了,满朝文武都猜疑不到将军身上。” 若是要谋权夺嫡,管重山早在盛年大权在握时就下注了,不必等到如今白发苍苍,有心无力之年。一开始也有人质疑管重山的品性,但多年以来,没人能抓到管重山徇私的把柄。 第6章 再者,皇帝这么多年,慢慢改边关常驻制为调将制,将粮草控制于禁军,把管重山架空为一把只能任人操控的守国利刃,却没见管重山透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忠君忠国之心苍天可鉴,皇子官员们也没甚么可指摘的了。 因此,瑞王绝对想不到他被管重山摆了一道。 卫霄就此对瑞王的心意半推半就应下,不过十日,瑞王便送来一副画像。 裴益当时拿着画像笑得见牙不见眼,打趣道:“谁让你整日说你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娶个夫郎,生个奶娃,这下好了,让人传到瑞王耳朵里去了!” 他笑声久久不落,身旁的卫霄却始终一言不发。裴益深感诧异,抬眼一看,却见往日杀伐果断的寨主大人怔怔盯着那副画像,魂魄不知飘到了何处。 一见误终身。 裴益感叹世间缘分奇妙,见卫霄还拿着那副画像不撒手,轻咳一声,挤眉弄眼道:“你这么坚持要把人留下来,看来昨夜过得很是美妙了?” 卫霄闻言面色凝固:“……” “哎。”裴益唰一下展开折扇,颇为暧昧地身体前倾,折扇挡脸,压低声音道,“我来的路上听了点传言。” “什么传言?”卫霄皱眉道。 裴益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了:“我听说你昨夜和庄骋……你应该不是断袖吧?” 大梁国的断袖,是指除了哥儿之外的男人和男人结成一对野鸳鸯。 “……”一阵火气直冲脑门,卫霄恼羞成怒道,“你才断袖!” “哎,我可不是。我要是的话,小怜儿该哭了。”裴益老神在在地收起折扇直起身,理了理衣裳褶皱,“我猜你也不是,不然你早就答应沈鹊翎了。” 提起沈鹊翎,卫霄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他无语片刻道:“早跟你说了他不是断袖,他当时跟你那么说是别有用心,想给我捅到管重山那儿。” “那可不一定。”裴益睁大凤眼立刻否决,“为什么非得是别有用心?一心二用,一箭双雕不行吗?他既想打探你的情况报给管重山,又对你芳心暗许……当然现在可说不准这心他还许不许了。” 他没等卫霄反应,又神神秘秘地甩开折扇,凑上前去,挨在卫霄耳边说:“……我昨夜到访醉花楼,问门口的伶人你们沈管事在何处,他说在厢房,我便直冲沈鹊翎房里,你猜我听见了什么?” 卫霄一个不管闲事的主儿也被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吸引了兴趣,他挑眉应和道:“什么?” “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里面交织的喘气声,和沈鹊翎似嗔似怪的一声‘轻些,我又不是哥儿,不经撞’,吓得我赶紧跑了,在小怜儿房里坐了两个时辰才敢去敲门。再去的时候,沈鹊翎好像刚洗完澡,头发都是湿的,也不让我进屋。” “你说,和他当野鸳鸯的那人,不会是咱们认识的人吧?”裴益总算是把憋了一路的思绪倾泻而出,一时痛快至极,忍不住顺着猜测起来。 卫霄啧了声,觉得他这背后琢磨人房中事的做法很没有风度,要是卫霄也跟他似的,段枫玥见了肯定要大骂一声不要脸的混蛋!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声急匆匆的脚步,何婶子推门而入,气喘吁吁道:“寨主!夫人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晌午的时辰,阳光却仿佛蒙了一层灰扑扑的雾气。 “哎呦,可别提了。”何婶在前面唰唰走,半转身跟卫霄比划,把肚子里忍了一晚上的话跟倒豆子一样倒出来,“昨儿晚上您刚走,里面一直哭,我掀帘子要进去,被他一个枕头扔过来,只得作罢。过了会儿不哭了,扯着衣服红着眼,声音哑得跟什么似的说要洗澡。” “洗澡水凉了不行,热了也不行,我和秀娘守在外头给他加了好几回水。等了半个时辰,以为终于要洗完了……唉!又叫人进去换水,足足洗了三遍澡!我和秀娘又把然哥儿和青哥儿叫过来帮忙,才算应付过来。” 卫霄一听洗了三回澡,脸顿时黑了,咬牙切齿地想他段枫玥至于这么嫌弃吗?却还是劝慰道:“他京城来的,娇气,许是把你们当成下人了……别跟他置气。” “我知道,要不然也不伺候了。”何婶短短应过,挥挥手继续喘着气说,“好不容易洗完了,嫌帕巾不软也不够,可怜巴巴地坐在水桶里要三条软巾,我一看也没脾气了,让秀娘去找,接着问他还要什么?一下全说了得了。他那双眼在浴房里一扫,我都心惊胆战的。” “果然!他说还要玉梳、擦身子的玉油、抹脸的面脂、安神的香囊、熏衣的香粉……哦,对!还有兰膏,好像是什么发油?我和秀娘翻箱倒柜凑了七七八八,就是那个兰膏找不到替代的!我拿我擦头发的桂花油给他,他还不要,说油太粗了。我的老天,京城人都过这么精细吗?我看知县家里的哥儿都没这么奢侈吧!” “今儿早上给他端过去饭,他没精打采地看了眼没说话,我还有事就把饭撂那儿了。等晌午又给他送饭,一瞅,那早饭还在那儿搁着呢。我一看就急了,劝他吃饭,说不吃饭身子不好,怎么给寨主生娃?也不知道哪个词惹着他了,他一拍桌子就把饭挥到地下,拿起瓷片放在腕子上说要见他的小侍,不然就死在这儿!他生啊死的可把我吓坏了,生怕他细皮嫩肉的出事,想把瓷片抢过来再说……结果,唉!” 何婶说到这儿,语气发虚,眼神飘忽:“怎么就知道,给他手指上划了个口子呢?我也不是故意的,正要给他找个白布缠起来,他捏着自己的手看了两眼,眼泪瞬间掉下来了,哭噎了几声,竟是直接吓晕过去了!作孽啊!” 刚才看何婶还算镇定,卫霄只当段枫玥又闹了,没想到竟然是见了血,他怒目圆睁道:“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何婶目瞪口呆:“那口子还没两只蚂蚁并排着大……而且冯虎已经去叫郎中了!哎寨主!你等等我!” 正说着,卫霄已然朝西角小院冲了过去,急匆匆的背影让人看了还以为段枫玥危在旦夕。何婶被他这一搞,心情也连带着慌乱起来,咬咬牙拔腿跟上。 “啊——” 还有百八十米到院前时,一声男人的痛苦哀嚎直冲云霄。 那是冯龙的声音,卫霄瞳孔一缩。 下一秒,马蹄声骤然而起,伴随着清脆利落的“驾!”声,一匹黑漆骏马载着如光似火的红衣身影如同闪电一般在他眼前倾泻冲出。 那人似乎没想到居然这么倒霉和卫霄打了个照面,像风般疾驰而过时头一偏,散落的发丝飘摇在眼睫上,刚好映衬出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慌乱。 卫霄眼看着段枫玥抿着唇冲出去。冯龙噔噔噔地从身后跑来,卫霄回头,见他面色苍白,额头冷汗如雨,捂着一根横列几道狰狞鞭伤的血淋淋胳膊,语无伦次道:“寨主!何婶刚走没多久他就醒了,我一时不察,从身后被……” 他甚至没说完,就听卫霄惨白的牙齿摩擦着,目光森寒质问:“谁把鞭子给他的?” “许是……” ……谁从院外拾起了,到厢房收拾的时候拿进去了。 何婶也没甚么印象,刚要猜测着解释,就看到卫霄翻身上了院前榕树上绑着的马,如闪电般冲了出去。 他这一副没有耐性又能把人活刮了的模样,是真气了。上次卫霄气成这样是什么时候?何婶吞吞口水,望着卫霄的背影,腿肚子直打颤:“作孽啊……” “你那小侍在北边儿柴房里好生养着呢!见?那得先禀告寨主,寨主同意了才能见……哎呀!你快把那瓷片拿远点!我去找寨主行了吧?真是吓煞人!” 何婶着急上火的语调还在耳边回荡,段枫玥骑着马一路往北边去,路上当真如那几个进房间收拾的哥儿所说,寨子里的人都在休憩,没什么人影。 可越是这样,他心越沉。怎么也找不到何婶所说的柴房,四周风景反而越来越荒僻,直到走到一处烈日暴晒的分岔口前,段枫玥吁一声拉扯缰绳停下马,不放心地往后瞅了一眼,才真真正正确定自己的跑错了路。 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往哪条路走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段枫玥猛然回头,在绿影重叠的树林里看到了一个煞气冲天,渐渐变深的黑影。 “卫……”段枫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追来,扯着缰绳的手攥紧,一时有些慌乱。 距离越拉越近,段枫玥咬牙扫过面前两条分叉的路,手指在颈间温润的白玉吊坠上摩挲一下,突然用力一挥鞭子,狠狠打在马屁股上。 卫霄眼看着那道红色身影果决地冲进其中一条路。那条路直通后山野狼谷,他紧皱的眉愈发不悦,深沉目光紧盯着前方,唇微张吐出短促的气流:“啧。” □□枣红色的骏马不要命一样抬高马蹄,疾速奔跑。剧烈的颠簸和摇晃中,卫霄舔了舔唇,反而放开缰绳,无着无落地直起身,迅速抬手从背后的箭筒里拿起一支羽箭,单闭一只眼,锐利的目光瞄准,冲着狭窄视野里那道黑红且刺眼的身影慢慢拉开弓弩—— 第7章 咻! 羽箭像流星一样直直射向段枫玥后背! 段风玥听到了不详的破空声,瞳孔紧缩,却没有回头。他用力往另一个方向扯着缰绳准备躲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有力的怒吼:“黑风!” 一路上十分听话的马儿猛然开始挣扎,疯狂地甩动身体和脑袋,四蹄胡乱踢蹬,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段枫玥骤然失去平衡,被它晃悠了个七荤八素,全身都疼。 段枫玥咬牙,用尽力气拉紧缰绳也于事无补。混乱的视野顺着坡上爬,一棵宛如救命之星的歪脖子老松树映入眼帘。他倏然间狠挥鞭子,紧紧勾住老松树的枝干,整个身体顺着跃出去。 好容易落地,段枫玥脚步不稳地后退两步,一支嗜血的羽箭破空而来,咣一声,狠狠地嵌进身后的巨石中。 段枫玥心脏怦怦跳着朝巨石的方向看过去,只一眼,全身就如同受了电击般愕然,后知后觉的汗如雨下。他现在正踩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方才若是倒霉一些,再跨出一步,就万劫不复! 慌神间,卫霄已然下马,他行了两步走到刚才发狂的黑马前,安抚性地摸了两把马头,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在段枫玥身上,唇是笑着的,目光却没有一丝笑意。 他开口,语气寒凉至极:“还跑吗?” 段枫玥被身后的风景吓得六神无主,自是没听清他说什么,又或者听清了但根本没心思回,只嗫嚅着唇,眼圈红着气若游丝道:“我……我……” “胆小成这样就别跑,给自己找罪受。”卫霄沉着气听他我了半天也没有个下文,冷哼了声往前走,寻思拉他起来。 哪知段枫玥看到他的动作,神魂仿佛被拉回来了,捏着鞭子的手瞬间指向卫霄,厉声道:“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我跳崖了!” 为了不让他卫霄碰,不光割腕,跳崖都整出来了!卫霄怒火攻心,目光不善,后槽牙使劲磋磨,一字一句地挤出一句:“好……好!你有本事就跳!” 他料定了段枫玥会不敢。 也是,京城来的金枝玉叶的公子哥儿,哪那么多胆量和气节? “我……”段枫玥刚出口一个字就鼻尖一酸。 在老松树上吊了半天,攥着鞭子的手腕酸痛无力,愈发坚持不住。手指晌午刚划了一道出血的口子,根本没有好好处理就慌忙逃了出来,一通胡闹被汗水洇湿,钻心的疼。身子也被那匹疯马颠得像是要散架,不用看都知道腰上腿上全是淤青。更可怕的是……段枫玥看了一眼卫霄,浑身直打冷颤。 那人跟头恶狼似的恶狠狠的看着他,每根眼睫都挂着蓄势待发的兽性,眨眼的瞬息间,撕咬的欲望呼之欲出。段枫玥觉得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随时会被洗得干干净净被他咬破喉咙。更别提身后仿佛血盆大口的悬崖…… 前有恶徒,后有绝境,每一步都是万劫不复。巨大的绝望在霎时包围了段枫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段枫玥被风吹红的脸颊上顺着滑下一道泪,那双把卫霄迷得五迷三道的,向来张扬的桃花眼里满盈凄楚。很快,段枫玥吸了吸鼻子,攥着鞭子的手动了动。 卫霄只当他要求饶了,再次向前准备拉人。 却在此时。 明艳的红色身影像破败枯萎的深秋枫叶般一跃而下。 卫霄竖瞳骤然放大,惊愕如洪水般倾泻而出。他来不及细想就也跟着跳下去,脑海里只有一句堪称喧嚣的: 他娘的!怎么真跳啊?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你放我下来,你又……你又!”段枫玥全身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挂在卫霄肩上。卫霄大手拖着他臀下,再往上一寸就是上次他一掌拍上来的地方。 段枫玥气得脸涨红,用力挣扎,水渍顺着晃动的衣角落到地上,滴滴答答的。 卫霄不耐地啧了一声。 紧紧箍在臀肉上的手骤然泄力,还在奋力抗争的段枫玥奔出去的力气没有回挡,猝不及防地从卫霄身上滑落。 “哎……哎!”下落的危险让段枫玥本能慌乱地攀住卫霄脖子,像爬树一样往上蹭,但这努力而来的几分距离并没有阻止脚腕磕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冒出来,瞬间眼泪汪汪:“嘶……好痛!” 冷默了一路的卫霄终于开口,声音硬邦邦的:“你能走吗就放你下来?” 脚崴了还不老实。卫霄就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哥儿。他皱着眉又把眼圈着一包泪的段枫玥单手抱起来,扔在肩上,往黑漆漆的山洞里走去。 “……嗯!”段枫玥被他颠了一下,小腹结结实实撞在人身上,但他现在却不敢抱怨了,只能忍气吞声地闷哼一声,抓紧了卫霄背后衣服。 山洞外下着瓢泼大雨,每一滴雨水都像冰柱那么大,连起来成了一道吵闹的白布,把洞口遮盖了个严实。除了山谷里的回声,什么也听不见。 早先不是这样的,半个时辰前雨势还小,段枫玥甚至能听到空谷里回荡的狼嚎声,怪瘆人的。 卫霄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打开火折子照亮后眼睛未曾打量周围环境就直奔一块巨石,把段枫玥扔在了上面。 巨石又凉又硬,段枫玥的屁股差点摔成八瓣。他硬生生忍下了喉咙里的痛呼,毕竟今日实在是太丢人了,逃跑没成功,一时冲动威胁卫霄跳崖却只扭伤了脚踝,像只落汤鸡一样被始作俑者捡了回来。 他以为卫霄会嘲笑他,如临大敌时却见那人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去山洞背雨处捡了些干树枝和干草来,动作熟练地生火,铺……打地铺? 段枫玥攥着手全身一僵。有了“新婚之夜”的遭遇,卫霄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害怕,生怕卫霄下一秒就对他上下其手。视野中卫霄的地铺越铺越大,很明显是为两个人准备的……段枫玥越来越紧张,呼吸都放慢了。 卫霄埋头铺着干草,垂头时看不见表情和眼眸,但却一眼能看出他在生闷气。 当时跟着段枫玥从崖上跳下去,并非莽撞之举。他在野狼谷和野兽一起生活了八年,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身体下落的瞬间就凭本能抓住了一颗崖上树,运起轻功踩在崖壁上,来回几次,平稳落了地。 起先他怎么也找不到段枫玥,天越来越黑,乌云隐藏在夜空的阴影里,不断有冰凉的雨滴掉在脸上。身上衣服都薄薄湿透,心情焦躁的时候,他终于从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听到了一丝熟悉的、若有若无的哭声。 卫霄脚步一转,用随身绑在大腿上的匕首割开挡路的灌木和树枝,深入丛林。还好段枫玥穿的是红色的衣裳,在深绿色的映衬下,惹眼又好找。 卫霄见到他时,他正跌坐在藤蔓和树枝缠绕的木网里,右腿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搭在灰色巨石上,黑色的长发一绺一绺的垂在肩和锁骨上,一张脸布满水渍和泥痕,好不狼狈。 他身旁有一棵枝干坠到地面的老树,应该是段枫玥跳下来时命大,正正好好落在了树上,被枝干拖了一把,却又摔在石头上,崴了脚。 饶是知道这悬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深,段枫玥如此不要命的做法还是让卫霄气闷。他板着脸往前走了几步,腿挤开树枝,发出哗哗声。 段枫玥正胡乱抹着脸,脸上的水渍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因为疼痛而落下的泪,总之都混在一起,把脸腌了个通红。 看见卫霄的身影,他抽泣的动作突然一顿,手指边上的眼睫狠狠颤动,睁大的瞳孔里满是绝望,还有气急败坏。他指着卫霄崩溃骂道:“你这混蛋怎么跟鬼一样!连我寻死都要跟着!” 卫霄也气儿不顺,走到跟前上下扫了段枫玥一眼,凉飕飕地冷笑一声,刻薄道:“我是不是鬼不知道,公子爷你现在挺像鬼的。” “你……你……”段枫玥在京城横行霸道惯了,还没被人如此粗鲁直白地对待过,何况卫霄这句话和骂他丑有什么区别?段枫玥实在忍不了,他指着卫霄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对卫霄来说不痛不痒的骂词,“你好生无礼!” 往日在京城,都是别人对段枫玥说这句话,没想到今天让他给用上了。 这话刚出口下一秒,段枫玥身体一空,被卫霄单手攥着腰扔到了肩上。从来不知道礼数是何物的土匪头子让他见识了什么是更无礼的。 卫霄铺完草席后又把多余的干草和柴火堆到一旁,拍拍手朝段枫玥走过去。 段枫玥眼皮一跳,莫名开始打哆嗦,直到卫霄的手臂环到他后背和腿下,他匆忙扑腾一下躲开,厉目瞪着卫霄,语气不善道:“你干嘛!那么粗陋的地方,我才不要睡!” 卫霄看出他的抵触,啧了一声,也不打算把人抱到草席上去了。他冲段枫玥伸出手,阴恻恻道:“把鞭子给我。” 就因为这个破玩意儿,段枫玥才有机会跑出来的折腾出这么多事儿,差点把小命都折腾完。晦气东西,他必须收走。 第8章 段枫玥攥着鞭子的手抖了一下,却没有屈服的意思。这可是阿爹的遗物,怎么能交给卫霄?他把捏着鞭子的手背到身后,仰着头严辞回绝道:“凭什么?这是我的东西!” “啧。”卫霄这辈子的耐性都快在段枫玥身上用尽了,他直接用力按住段枫玥的肩膀,俯身伸手去抢。 肩膀上的力气几乎能把骨头捏碎,段枫玥嘴唇变得苍白颤抖,额头渗出汗珠,还要分神去躲卫霄的手。 卫霄的胳膊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长,段枫玥胳膊背着活动不便,根本躲不开,没挣扎几个回合,整只手就被卫霄的大手攥住。 卫霄想把他手掰开,又怕伤了他,只得低头命令道:“松手。” 段枫玥反而越攥越紧,眼眶湿润却倔强摇头:“不要。” 卫霄很明显沉默了一下,段枫玥的头紧挨着他胸膛,甚至能听到他不明显的叹气声。手指很快被蛮力一个个掰开,被手汗浸湿的鞭子被人夺了过去。 段枫玥顿时觉得心好像被人挖了一块那样空,他费力维持的骨气终于被沉积已久,趁机涌上来的委屈淹没。炙热的眼泪顺着冰凉的脸颊落下去,他不知道为什么卫霄总是跟他作对,因为他是他抢来的,就可以随意欺负吗?他用骂他、用身份压他、吓唬他、甚至打他,都不管用。 他真的没法子了。 他狼狈地抹掉眼泪,却还有更多的眼泪落下,手被咸咸的泪水腌得生疼。段枫玥费力抿着唇掩饰哭腔和因为委屈而扭曲的表情,看着卫霄说:“你那么凶干嘛呀……我手都疼死了。” 卫霄很明显一怔,胸中堵塞的郁结之气被简单的一句话挠过,突然消散了。他愣愣地站了会,突然颦眉拉起段枫玥的手,低着头声音发闷:“我掰的吗?我看看。” 可能是知道闹也没用,段枫玥终于不闹了,就那么让卫霄捧着手,他抽泣了几下,摇头说:“不是。” 白,修长,细腻。 明明是那么好看的一只手,此刻却像是在沙砾里滚了一圈。整个手掌上树枝划破皮的细小伤口横竖交错,虎口处有淤青和水泡,应该是用力攥鞭子时留下的,但这都是皮外伤,好歹有皮肤隔着。手指上那道晌午划的外伤口子已经变深变紫,十分骇人。 “……”卫霄皱着眉沉默了好一会,久违的良心从胸膛里跳出来。他默不作声地拿出怀里的金疮药,噗一声拔开瓶塞,捧着段枫玥的手指往上倒药粉,垂着眼说:“怎么不早说?” 话还是不好听,但这算是这土匪罕见的正经时刻了,段枫玥忍住没骂他,只是埋怨地来了句:“你一直追着抓我,也不让我说。” 卫霄动作很快,看得出来经常处理这种伤口。他把金疮药收起来,皱着眉身体前倾,收紧手臂,“还有哪儿疼吗?我看见你从上面摔下来,身上应该有淤青。” 段枫玥猝不及防陷进卫霄怀里,被独特的泥土和血腥味冲得七荤八素,一双大手趁机摸上他的腰,不由分说地把他腰腹一圈摸了个遍,等回神时已经被吃尽了豆腐,他眼皮一跳抓住卫霄继续往下摸的手,仰头瞪他:“你流氓。” 卫霄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段枫玥被他看得心慌,迅速移开视线。耳边传来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哑笑,尾椎骨顺势被按了下,段枫玥痛得一抖,正要又骂时,那人却把手拿开了。 “屁股上有淤青,但这儿凉,不好脱衣裳,回去再给你抹药。” 屁……屁股。 脱衣裳? 段枫玥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不知廉耻把这些词语说出口,晃神时那登徒子已经蹲下,又捏着他的小腿,手按住他的鞋。 段枫玥倒吸一口气,他是真急了,抬着腿乱晃,推卫霄的脑门:“不……不行!你放开!” 卫霄知道京城有一些除了为难人以外没有任何用处的繁琐礼节,但他不在意,抓住段枫玥的脚腕,两下就把鞋脱了。 “嘶。”脚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段枫玥瑟缩着屈了屈脚趾。他还记得“新婚之夜”时卫霄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发起了疯,这次脚完全暴露在他视野中,还被他捏着…… 巨大的羞耻感涌上心头,段枫玥扯着裤脚把脚往回抽。卫霄死也不松手,段枫玥气得头昏脑胀,用另一只脚踩卫霄的肩膀。 卫霄的眉毛因烦躁皱起,他扫了一眼红肿了一圈的脚踝,再次掏出金疮药,语气不善道:“别动,想瘸一辈子?” 冰凉的药粉洒在滚烫发肿的皮肤上,卫霄垂眸凝神,动作小心细致。终于洒完后,他刺啦一声划破衣服下摆,顺手把匕首放进口中咬着,用干净的布条把段枫玥的脚踝缠住,用力打了个结。 “嗯!”段枫玥闷哼一声,扶在巨石上的双手指尖泛白。卫霄叼着匕首一脸正色,心无旁骛地处理伤势,好像真没有别的意思。 段枫玥脚趾微动,耳后通红地转过头去,不情不愿的不动了。 卫霄给他绑好后又要抱他去草席,手刚碰到段枫玥的肩膀,段枫玥就激灵一下,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怎么,睫毛抖了三抖,匆忙躲开:“你别碰我,我才不跟你睡一起呢!” 卫霄瞅了眼洞口被风刮偏淋进来的雨,和坐在正对着洞口巨石上的公子哥儿,耸了耸肩:“那行吧。” 他说完就自顾自到草席上睡下。 洞里潮湿幽静,篝火劈里啪啦地燃烧着。段枫玥心道这人这回怎么这么老实,是不是有诈?狐疑地看过去好几眼,才敢相信卫霄是真的闭上眼睛了。 他在京城时做过最累的事情就是打了一天猎,才收获了几只狐兔,郁闷地刚进国公府,就被忙于政事长久不见身影的父亲撞见了。他似乎是刚从阿爹的书房出来,温和的脸上带着怒气,看到他就吹胡子瞪眼,大声训斥:“又去打猎!像什么样子?你知道京城里的人说你什么吗?都是被你阿爹惯的!” 可那种累远远比不上今天疲于奔命的累,段枫玥不敢睡,心里始终吊着一根弦,眼皮却忍不住打架。一下、两下……不知道第多少次眼皮合上又强挣着睁开,段枫玥突然打了个冷战,颦着眉望向洞口,收紧了身上的衣服。 卫霄听着那边呼吸不对,缓缓睁开眼皮。果不其然,视野里的红色身影瑟缩着,肩膀连带着黑发抖动,像是在抽泣。他老神在在地欣赏了会,慢悠悠地开口:“过不过来?” 段枫玥冷得直吸气,闻言脸色一僵,好半天才别扭地应声:“……不要。” 卫霄看他都冻成鹌鹑了也不肯低个头,对这没经验又爱自讨苦吃的公子哥是真没法了。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段枫玥正要回头看,就被一个黑压压的影子从上而下紧实地罩住了,紧接着身体腾空—— 段枫玥眼睛蓦然睁大,这人总是不经他同意就抱他!他用冰凉的手拍打卫霄的肩膀:“你!你放我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 “不想干。”卫霄把人抱在怀里颠了颠,把人颠没了声儿,哼笑一声,“你手疼抱不住腿,脚瘸跪不住,干着没劲。” 作者有话说: ---------------------- 送一章。 第7章 直到被撂到草席上,段枫玥才琢磨出他那句话里的羞人意味。他气得直哆嗦,拾起石头朝卫霄扔过去,骂道:“不要脸的狗东西!” 卫霄挑眉,侧头躲过,调笑着在段枫玥冰凉的脸颊上摸了一把:“新词,听着怪好听的,多骂几句?” 段枫玥要气晕过去了,顾不得腿伤就要踹他。 那流氓十分不讲武德,后仰着躲开,就独自跑到另一边睡觉去了。 两人之间隔了段距离,段枫玥背对着卫霄,面朝篝火。暖和是足够暖和,但……柴火燃烧的味道直冲面门,段枫玥鼻尖嫌弃地皱起,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熏黑了。 他不放心地摸了好几遍,确认手上没有污渍后还是受不了。纠结半天,不情不愿地翻过身,往卫霄那边蹭了蹭。 草席也硬,还扎人。 段枫玥嘀咕着,嫌弃地闭上眼。 半夜,篝火燃灭了一半,有一搭没一搭地响着。 卫霄隐约听到重物在地上磨蹭挪动的声音,警惕地掀开眼皮,刚要翻身而起,一个温热的躯体紧紧地撞在后背上。 他错愕转身,段枫玥直往他怀里钻。 卫霄手忙脚乱地把人搂住,轻唤了几声:“……媳妇儿?” 没人回应。卫霄这才低头一看,臂弯里的段枫玥睡得不安,眉毛紧皱,嘴唇嗫嚅着发出细微的声音:“冷……冷。” 卫霄脸一黑,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清醒的时候对他色厉怒骂,睡着了觉得冷就往人怀里钻,什么人这是! 他愤愤地把人搂紧,隔着一层半干的布料,手底下的身子随着呼吸慢慢起伏,触感温软。 卫霄又不是满口仁义道德的圣贤读书人,他一个山里土匪,让他坐怀不乱实在为难人,何况段枫玥是他认定的夫郎。忍了一会没忍住,卫霄大手开始在段枫玥身后游移,一边摸一边倒吸气。 第9章 “怎么长的?好软……屁股真翘,肯定好生养。” 卫霄早把刚才跟段枫玥置气的想法抛到九宵云外去了。他手从段枫玥的大腿摸到臀肉,一不小心劲儿用大了,怀里的人嗯哼一声。 卫霄手僵住,他倒是不怕段枫玥醒,顶多跟他闹。只是闹起来明日不肯跟他回去又是一件麻烦事。结果段枫玥应是累狠了,压根没有睁眼的迹象,眉头紧皱着哼唧了句什么又缠上来。 他抱得更紧,卫霄把身上的衣裳解开给他裹上。段枫玥头埋在卫霄颈间,他这才听清段枫玥嘟囔了什么。 他说:“阿爹……枫玥好想阿爹。” 段枫玥前半夜睡得并不安稳,后半夜被什么人搂着哄,才真真正正地睡熟了。第二日迷迷糊糊一睁眼,眼睛直怼卫霄的鼻梁,他一下就清醒了,猛然把人推开:“你这个登徒子!” 卫霄现在知道段枫玥是在骂他不要脸了。他骤然被吵醒,带着点气把人一下搂回来,半睁着眼揉搓了几下,怨气十足怼道:“你要脸,你荒郊野地钻人怀里睡一晚上。” “你胡说八道!才不是我钻的!”段枫玥又推他。 卫霄啧一声,按住段枫玥的手腕:“别闹了,再闹把你扔出去喂狼!听点话能怎么着?” 他刚睡醒时脸上带着煞气,正好洞外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段枫玥浑身一抖。 “带你回去。”卫霄呼吸几下,平息了气,转身在段枫玥身前蹲下,侧头冷瞥,警告意味明显。 “……哦。”段枫玥不敢造次,不情不愿地爬到卫霄的背上,被卫霄拖了把臀,才抱紧卫霄的肩膀。 从野狼谷回到澧家寨没有别的路,只有一道陡峭的崖壁。那崖壁生的沟壑甚多,缀以藤蔓,十分适合攀爬,但危险至极,只有熟悉此地的人才敢挑战。 “嗬——” 谷底拉长的狼嚎声和男人沉重的呼吸声一同钻进耳朵,段枫玥没忍住往下看了一眼,谷底树林边缘,亮着一排鬼火似的嗜血狼眼,紧紧盯着两人,似乎正等待“食物”失足落下,一齐围上来撕咬。 段枫玥吞了吞口水,低声在卫霄耳边怯怯道:“卫霄,有狼。” “听见了。”卫霄抽空往下看了眼,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怕就抱紧点,你跟着我,狼就不会吃你。” “为什么?”段枫玥不信他的话,但还是收紧了手臂。 卫霄在一心一意攀爬,但段枫玥还是能通过皮肉的震动听出他笑了声:“我是狼养大的,它们是我亲戚。” “骗人。”听起来跟话本似的,段枫玥将信将疑。 卫霄也没解释,他继续凝神拉着藤蔓往上爬,狼嚎声渐渐听不真切了,一时间段枫玥耳朵里只有风声和男人的呼吸声。 段枫玥浑身不自在,安静了会突然问:“你到底把我小侍关哪儿了?那个女人说在北边的柴房,我怎么都找不到。” 卫霄动作不变,呼吸急促。就在段枫玥以为他不会答的时候,卫霄才终于找出个气口回他,却是个问句:“你还跑吗?” 段枫玥想说他还敢,但此情此景,估计他刚说出口,那土匪就把他扔下去喂狼了。 背上的人沉默,卫霄心想他总算还有点良心,知道他卫霄的好,不敢随便跑了。他轻哼一声决定告诉他:“北边是寨子的北边,不是山的北边,你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笨不笨?逃跑前不知道去我房里找个地图?” 虽然他房里并没有地图。 段枫玥一听卫霄骂他,立刻就不高兴了:“你才笨呢,我阿爹说我是京城最聪明的哥儿。” “嗯嗯嗯,你聪明。”卫霄敷衍他。 “裴益!裴益!”庄骋带着一伙人骑着马飞奔而来,吁一声在裴益跟前儿停下,满头大汗喊道,“悬崖附近都找了,全都没影儿!他俩不会真掉下去了吧?怎么办啊裴益,这都一晚上了,咱们下野狼谷吧!” 其他寨民也附和:“对啊!二当家!寨主不会出事儿了吧?我们快去找吧!” “二当家!你说句话啊!” 裴益被一群人围着一个头两个大,他倒是足够信任卫霄,一个野狼谷还不至于让他丧命。按他的想法是再等等,可这群平日全靠卫霄罩着的寨民却是按耐不住了,他刚要出言安抚,就听远处有人雀跃地叫了声:“寨主!寨主回来了!” “还有夫人!诶,夫人脚崴了。” “怪不得老久不回来。” “哎呦,就……就这么抱回来啊?” 好奇看热闹的目光太过强烈,段枫玥臊得不行,脑袋直往卫霄脖颈里扎,恨不得当场钻进地缝让人看不见。他搂紧了卫霄的脖子,声音闷闷地埋怨:“你……你走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卫霄轻笑声,顺着他上蹭的动作颠了颠,搂紧大腿,享受够了才轻咳一声,让寨民们该干嘛干嘛去。 把段枫玥安顿好,卫霄自己也洗了个澡,吃了些东西,刚打开门,就被一张幽怨的脸吓了一跳。 裴益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摇着扇子,像个怨夫,阴阳怪气道:“你还知道回来,留我一个人受苦。” 卫霄轻咳一声:“怎么个事?” 裴益从门外挤进来,施施然坐下,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纸卷,远远地抛给他,正色道:“你让我查的事。” 那日卫霄刚得知接错了人,一时耍性子说让管重山来管这事儿,但真正冷静下来,还是觉得仔细查查比较安全。 他展开木色的纸卷,越看神色越凝重,眉毛皱起。半晌,合上纸卷,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问了句:“这是真的?” 裴益点头:“沈鹊翎查到的,自然是真的。” “竟真是段玉成送来的。”卫霄目光一分分变得冰寒,怒不可遏把木纸卷大力扔到桌上,破口大骂,“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裴益没敢说话,眼睁睁看着卫霄胸腔起伏半天,最终一闭眼,吐出几口浊气,又把木纸卷连同本就放在桌上的画像一同拿起,揣怀里就往外走。 他一副气冲牛斗要跟人干架的姿态,裴益急了,急忙站起道:“哎,你干嘛去!别……” 话未尽,却听已经走到门口的卫霄头也不回地硬邦邦来了句:“给媳妇换药!” 卫霄到西角小院厢房外间的时候,秀娘正端着半碗七宝羹从里间掀帘子出来。没等卫霄问,她就指指里头,做了个口型说:“总算是吃了。” 卫霄瞅见那跟喂猫似的半碗,啧了声大跨步进去。 段枫玥兴许是刚洗完澡,就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坐在床上,见他今来匆匆忙忙拉起龙凤被把自己裹上,瞪他:“你怎么随便进来!” 卫霄来之前就一肚子气,被骂了也没搭理他,把画像和木纸卷一齐扔在镜台上,随手拎起小凳大刺刺坐在床前伸手道:“脚,给我看看。” 段枫玥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说了句“不要”就把腿往里收,哪知卫霄也不惯着他,直接伸手抓住他受伤的那只脚,往外一拽。 “好痛。”段枫玥顿时痛得眼泪都下来了。 “痛?”卫霄这才发觉自己劲儿使大了。而且他昨夜看了,他现在捏的这块儿根本没受伤,怎么会痛?他一着急一肚子气瞬间忘了,抿着唇急忙把布条拆开。 昨夜还算干净的布条经过一晚的磋磨,被汗水和泥雨浸润得和皮肤粘连在一起,卫霄小心翼翼拆开,倒吸一口气。 原本只是脚踝中间扭伤发肿,此刻竟然已经漫延到了脚背和脚趾,整只的脚被泡得发白又浮肿。 段枫玥也看见了,他抿着唇不敢相信:“我的脚怎么会这么丑?” “不丑,就肿了点,养养就好看了。”卫霄随口安慰,捏着段枫玥的脚翻看,手按着浮肿的皮肤,想看看扭伤恶化到什么程度了。 卫霄的大手炽热温暖,包裹着整只冰凉的脚,指腹划过脚背,又摸到脚心,又像搓又像揉似的按着。 段枫玥被他摸得脚趾颤抖,一阵酥麻感顺着小腿直上,竟是抑制不住地轻哼了声,声音泄出口腔的前一秒,段枫玥死死咬住唇,差点咬了舌头才没出丑。 他浑身不自在,只觉得这个混不吝的土匪是故意吃他豆腐,眉梢间浮出几分抵触,挣扎着想要把脚抽回:“你别……别那么碰我。” 卫霄正琢磨着他的伤势,兀然被打扰,抬眼皱眉道:“你又闹什么呢?听话。” 他目光扫过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冷意和威慑,和吓唬他要把他扔进狼群时一模一样,段枫玥打了个冷战,红着眼圈偏过头去。 卫霄仔细看过一遍后,确认段枫玥脚腕上没甚么别的外伤,也没有感染,松了口气。他从怀里拿出金疮药,埋头边抹边说:“先活血化瘀,明儿让何婶给你弄点草药,换药后好得快,你……” 他说着说着突觉不对劲,猛然抬头,正好瞧见段枫玥侧着头,倔强地死咬唇,眼泪从发红的眼角滑下又匆匆抬手擦过的一幕。 第10章 卫霄睁大眼睛,语结半晌崩溃道:“不是……我又哪儿惹你了?你哭什么呢?” 他是发现了,他这夫郎看着刁蛮无理,实际是真爱哭,生气了哭,伤心了哭,委屈了哭,害怕也哭。以后洗澡都不用水了,让段枫玥给他哭一身就行。 段枫玥眼睫耸动,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委屈极了:“你就是故意欺负我……你又看又摸了好几回,我回京城都没颜面见人了。” 卫霄心说这才哪到哪,就摸了个脚,身上其他地方他还没碰呢。他咳了声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给段枫玥的脚上缠布条,近乎耍赖皮似的说道:“那你是我媳妇儿,我看看怎么了?再说了京城那个破地方,没甚么好人,你回不回的……” 他总是理所当然地喊段枫玥媳妇,这让段枫玥十分抵触。没等卫霄说完,段枫玥就擦擦泪颦眉道:“谁是你媳妇儿,不要胡说!我又不认识你!我是你抢回来的,是国公府的嫡哥儿,才不愿意跟你成亲呢。” 段枫玥这话说得直接,那语气,听在卫霄的耳朵里就是嫌弃他嫌弃得不行了,不由噎住,一时气恼。 “好……好!” 卫霄咬牙重复两声,蹭地起身去拿桌子上的画像和木纸卷,一股脑甩到段枫玥的怀里,怒声道:“你不认识我,你问问你父亲认不认识我!” “你什么意思?”段枫玥怔然,手忙脚乱地拾起画像和木纸卷。 他认得这副画像。阿爹逝世两月有余,他整夜整夜睡不好觉,经常梦到阿爹。梦里,阿爹说这世道太险恶,不放心他的玥哥儿,不敢跟着黑白无常走轮回路。即使想念阿爹,段枫玥也不想让阿爹因为自己成了一道无处可归的青烟鬼魂,他去庙里找了僧侣。 僧侣说他阿爹命格弱,福缘薄,只有做场法事祈福,才能入轮回。三月初七,段枫玥给寺庙捐了好大一笔香火钱。纷纷细雨中,僧侣跪坐蒲团,手打念珠,为他阿爹祈福。段枫玥也触景生情,在法事结束后,在佛前给阿爹上了三炷香,求佛祖保佑阿爹来生顺遂,无病无疾,长命百岁。 段枫玥上香时,段玉成就在远处举着油纸伞看着。等回去后没两日,段枫玥就在他书房里发现了这幅画的半成图。 段枫玥指腹在画像的署名红戳上摩擦,不经意落下两行热泪,他声音漂浮颤抖:“不可能……这幅画你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心乱如麻地又拆开木纸卷,差点划伤手指,纸上的文字映入眼帘,照得他发晕。 “段玉成仕途不顺,欲归于瑞王麾下。瑞王为试忠心,提议将其外室子段卿染送与澧家寨卫霄。段玉成不舍外室子,以嫡子段枫玥换之。瞒天过海,瑞王并不知晓。” “胡说……胡说!”段枫玥语无伦次,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把木纸卷泡软,他吸着鼻子几下把纸撕烂,一股脑扔到卫霄身上,吼道,“父亲他才没有外室子!阿爹刚去世父亲就说了,说他往日忙于政事疏忽了我们,倍感后悔,以后会对我好,把阿爹的那份儿一起补上。他说我是他和阿爹唯一的孩子,他和阿爹都不愿看到我太过伤怀……我父亲是好人!编的,你全是编的!你就是想骗我留在这个鬼地方!” 他的话一股脑全砸出来,也不顾卫霄听得懂听不懂,越说越激动,甚至拖着受伤的脚要从床上下来:“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家,我要告诉父亲你污蔑他!” 卫霄以为告诉段枫玥真相,他就会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了,没想到这人竟然倒打一耙说他骗人。卫霄气得头昏脑胀,大吼道:“你回个屁!”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卫霄冲上前,擒住段枫玥的腰,给他扔回床上,“你阿爹死了,就剩一捧黄土。你父亲口蜜腹剑转头就给你卖了,你还傻乎乎地替他说话!你们家还有几个活人?对……对!你还有个祖母!我问你,你来我这儿好几天,你祖母找过你吗?那京城到底有什么好回的?!” “我……我……”段枫玥被他压着,动弹不得,热泪像流水一样把枕头都浸湿了,他终于忍不住崩溃,开始撒泼:“我不管!我就要回京城!” “我把你命捡回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要回京城!你送我回去!” “跟你就说不通!”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卫霄简直要气晕了,他在房里转了几圈,觉得段枫玥越看越可恨,干脆一转身,砰一声把房门一关。 段枫玥登时就慌了,跳着脚跑出去,房门打不开,他使劲儿拍门,脸跟花猫似的:“卫霄!你放我出去!” 卫霄在门口恶狠狠一吐气:“放个屁!你给我在里面好好反省,想想我说的话!想通了我再放你出来!” “卫霄!” 拍门声和叫喊声还在继续,卫霄却是不管了,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寨主,寨主!” 浓墨蓝色的天刚见一点破晓的端倪,何婶就踩着第一声鸡鸣狗叫把卫霄的房门拍得梆梆响。 嘎吱—— 卫霄一脸戾气把门打开,缝隙中的脸上还带着被地势图压出的痕迹,一块是澧家寨的,一块不知是何处。他没好气道:“什么事!” “寨主!你就见见他吧!” 何婶看起来比卫霄还像被吵醒后崩溃的,在卫霄关门的前一秒,她硬生生挤进去,一屁股坐在桌前大吐苦水: “你走了以后他就开始摔东西,瓶啊碗的就算了,连镜台上那块儿连着的镜子都被他拆下来砸了!天杀的,他哪来那么大力气?我生怕他又见血赶紧冲进去,他连我一起砸!我造了什么孽?谁气的找谁去啊!又不是我气他的!” 卫霄面色不悦地把桌上的城防图收好,闻言动作一顿。 何婶只顾着自己发泄,眼带血丝,眼神发直着比划:“好不容易脾气发完了,给他换了套我上个月打的木头家具,摔不碎,结果他坐那儿就开始掉眼泪儿,一边抹泪一边抽抽,说要见卫霄。我说月底了,寨主忙,他就说我骗人,饭也不吃了,我哄了半天,他倔得跟头驴似的一粒米都不吃!我做梦都在哄他吃饭,我真受不了了寨主,你就见见他能怎么着?” 卫霄还在跟段枫玥怄气,眉毛一挤就转头别扭道:“不见!” 何婶眼睛都瞪大了,被这俩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那他都绝食了!来了寨子以后就没怎么吃东西,那小脸儿瘦得都快脱相了!你就不心疼?那是你夫郎!怎么就我在这儿操心呢?” 卫霄抱臂,唇线紧抿,烦得要死:“那给他水里加花蜜,反正饿不死。” 何婶觉得这事儿不对,收紧衣衫前倾身,盯着卫霄眉毛紧皱:“寨主,我就不明白,你俩都成亲了,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呢?他都说要见你了,你就见啊。” 提起这个卫霄就来气:“我没跟他好好说吗?我说你京城那个家好人都死绝了,剩下的要么是狼心狗肺想把你吃了的,要么是不闻不问出了事也见不到影儿的。你回去还不如不回!你看他听进去了吗?想听吗?听懂了吗!一直跟我这闹,要回去找他那个混蛋玩意儿父亲。我能放他回去吗?” 何婶不知道其中门道,听得似懂非懂,正要继续问,卫霄却止住了话茬,挥挥手道:“你不用那么担心,回去好好睡觉,不用看那么紧,他那就是要挟人呢,跟小孩撒泼打滚要糖吃差不了多少,放心,出不了事。” 何婶也是累极,卫霄都这么说了,她将信将疑着起身:“那我……” 回去睡了? 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一声冯虎的焦急怒吼:“寨主!你夫郎上吊了!” 卫霄说得口干舌燥,正喝水润喉咙,差点没呛着。他气急败坏地把茶杯砸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冲出去:“段枫玥!你真行!” 摔东西、绝食,这些卫霄都不在乎,因为段枫玥不是真傻,他心里有数,既然打定主意要卫霄送他回京城,就不可能让自己有个好歹。但上吊不一样,他脚瘸成那样,都不知道怎么爬上小凳的,站都站不稳,很可能出意外。 段枫玥也确实不够聪明,琢磨了两天,才琢磨出来能让卫霄妥协的东西。 他的命。 他跳崖时卫霄也跳下去救他,所以这次,卫霄也会来见他的。 “真的不来吗……” 段枫玥嘀咕着,酸胀的眼皮费力睁开瞅了眼窗外。 门被他反锁了,窗外人影来回,脚步凌乱,乱成一团,却始终没有那个他等的声音。 段枫玥拄着一只脚站在小凳上,另一只脚虚虚悬浮,一落下就钻心的疼。他快要站不住了。 吸吸鼻子,他惆怅地拽了拽挂在房梁上的布条,确认足够结实后攥紧,手指泛白。 许是思虑过度,昨夜又做梦了。 梦里阿爹坐在床头,温凉的手掌细细抚过段枫玥的额头和皱起的眉头,声音如梦似幻:“我走时他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我的玥哥儿,他……” 第11章 对了,对了。 因为是阿爹的临终嘱托,所以父亲不会害他的。一定是卫霄,是卫霄骗他。 他要回京城。 干涸得几乎流不出泪的眼眸又热意横生,段枫玥心中除了回京城没有任何念头,为了这个念头他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敢做。他终是抿了抿唇,缓缓闭上眼…… “砰!” 门被一脚踹开,卫霄咬牙切齿,戾气横生地冲进来,正好看见段枫玥欠着脚往布条上挂的场景,他又气又急,什么也顾不上,冲上前去救人。 脚底下的小凳被人一脚踢开,身体却没腾空,反而被厚实的怀抱紧紧抱住,紧接着就是气急败坏的骂声:“找死都不找个体面的!你想当长舌鬼吗?下巴抬起来,我看看。” “卫霄,卫霄……”段枫玥喃喃地念叨着,连卫霄骂他都不在意了,他一见到卫霄眼泪就掉下来了,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捉住卫霄往他颈间探的手,把这些天想的话一股脑说出来,“你放我回去吧,我想回京城,我真的想,我不想待在这儿……我知道你不愿意,这样,我给你很多钱好不好?国公府很有钱的,我回去就找祖母要银票,全都寄给你。” 他看到卫霄的脸越来越黑,把卫霄的手攥得死紧,近乎崩溃道:“卫霄,你不喜欢钱,我还有别的……对,我祖父,我祖父是已故左将军崔烈风,在朝中很有威望,我去请他以前的门生给你谋个官位好不好?可以的,都可以的,只要你让我回去,我做什么都……”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一边狼狈地抹眼泪一边抽抽着,期期地望着卫霄。 几天不见,段枫玥脸上都没了肉,身上也消瘦得不行,像只轻飘飘的鬼魂扶在卫霄的手臂上,看得卫霄喉咙一酸。 要是俗名利禄有用,段枫玥为何不早拿出来与卫霄谈判?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卫霄根本不屑于这些。 他许卫霄丰厚钱财,许卫霄高官之位。可他发虚的语气、颤抖的眼睫,下巴上滑落的泪水,全都在告诉卫霄,他真正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 他想说的是,求求你。 段枫玥这辈子活到现在,都没跟人服过软。八岁时上学堂,被同龄的小孩推了一把,后颈上落下一道疤,阿爹没教他以和为贵,以德报怨。阿爹教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教他枫玥是国公府的嫡嗣之珍,不可叫人欺负了去,让他学鞭子,让他有底气。 从牙牙学语,到始有成人之姿,段枫玥在京城趾高气扬了十多年,一朝物是人非,栽到了卫霄身上。 他拿卫霄没法,他说卫霄我求求你。 卫霄如鲠在喉,他扶着段枫玥的手都在颤抖,心好像被人挖了一块。唇色渐渐褪去,他恍惚着开口:“我……” 作者有话说: ---------------------- 话说要改文名吗?这个文名会不会让人觉得是种田文。 第9章 “寨主!关口有情况!傅领军让你赶紧过去!” 冯龙身着银亮甲胄,手持长枪,焦急地望着卫霄。 “卫霄……”段枫玥也看出此刻情况不对,目光忧忧地攥紧了卫霄的手,似乎是怕他跑了。 卫霄却骤然冷静下来,他顾不得那么多,一咬牙手起,落在段枫玥后颈上。段枫玥闷哼一声,睁大眼不可置信,却在下一秒气息变浅昏了过去。 “何婶!把他扶到床上去!”卫霄大吼。 “来了来了。”何婶匆匆赶来,刚把段枫玥接到怀里,还没扶稳,卫霄已然迅速转身,翻身上马。 随着一声厉然的“都去关口!”,数道马蹄声一齐十万火急地冲了出去。 周围瞬间变得空落落的,何婶在满地狼藉中把段枫玥扶到床上掖好被子,心神不安地瞅了眼窗外,天空昏暗,风雨欲来。她出门时八岁的儿子自己在家里玩,掏鸟窝掏鸡窝似的胡闹,要是平常日子就算了,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实在放心不下。 “寨主下手有数,他应该一时半会醒不来。”她说着又转头看了看段枫玥,犹豫再三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兀然起身把被踹坏的门努力掩好,快步往家走。 疼痛袭来的瞬间,段枫玥眼前变得很黑,意识昏沉了片刻,周遭变得无比寂静,有双手在触碰他,喃喃低语若即若离。他挣扎许久,才猛然坐起身,心神发晕,额头薄薄细汗汇聚成一滴雨落下。 “卫霄,卫霄……”他循着昏迷前的声音嘶哑呼唤,却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后戛然而止。 兵荒马乱之下,手开始发抖,巨大的恐慌和欣喜同时笼罩身体,段枫玥吞了吞口水,扶着床沿缓慢站起,用全身力气推开虚掩的门。 “快到了,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段枫玥气若游丝地扶着墙往寨子北边儿赶,动作迟缓,却有种急促感。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了刀尖上,钻心的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差点两眼发黑地晕过去,才算是在模模糊糊的视线里看到了一座堆着柴火的稻草房。 “天天吃荠菜包子,我都快变成包子了。”白桦坐在稻草堆上,拿着一个吃了一半的凉包子,两眼发绿地嘀咕。 刚才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外面吵吵嚷嚷的跟被官兵查了似的。查了好,查了他就不用被关在这柴房吃包子了,还能去救公子,也不知道公子怎么样了,那土匪头子看着不像个善茬,不会把公子……白桦越想心越沉,脸耷拉着都快哭了。 “砰!” 突如其来一声巨响,把白桦吓一哆嗦,他费力地爬起来,又听“砰砰砰”几声,那道严丝合缝锁了他好些天的门竟然嘎嘣一声,像是裂开了。 “砰。” 石头落地,发出闷响。段枫玥拍拍手,扶了下摇摇欲坠的门稳住身形,用力推开—— “公子?公子!公子啊!!!” 还没看清人影,段枫玥就被一阵哭嚎冲了脑袋,一个瘦了一圈的青衣人影像风一样扑过来,差点给他掀翻。 “公子,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怎么逃出来的?你还好吗?你的手,你的手怎么这样了?还有脚!脚怎么崴成这样?那土匪是不是欺负你了?他有没有碰你啊?都是我没用,我不会武功,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练鞭子了。”白桦一边哭一边自责心疼地在段枫玥身上摸索,看到段枫玥这副惨状频频吸气。 “你别哭,你先别哭。”段枫玥被他哭得脸色煞白,他颦眉捉住白桦在他身上乱摸的手,认真对上白桦的眼眸,“听着。这寨子不知出了什么急事,几乎所有人都跟着卫……那个寨主去了关口,现在寨门的守卫肯定很松懈,是逃跑的好时机。” “那……那公子,我们快跑吧!”白桦听他说完,也急了,拉着段枫玥往外走。 “你拿着这些在路上当盘缠,需要用钱就尽管当了。”段枫玥没动,他吸了吸鼻子从怀中拿出仅有的几张银票,又拆下腰间玉佩和手腕上的玉镯,手指顺势划过颈间的玉坠,却是一顿。 他到底是没摘,盈盈的泪眼再次看向白桦。白桦却从他眼中读出了别的意味,不可置信地抓紧了段枫玥的手腕,声音颤抖道:“什么意思?公子,你不跟我一起跑吗?你不能留在这里啊!那个土匪对你图谋不轨!” 段枫玥嗓音发紧,摇头凄然道:“那土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跳崖时脚伤了行动不便。” 他看白桦要哭了,按住对方的肩膀认真道:“听话,你先跑。但是!一定一定不要报官。这儿是瑞王的封地,那土匪和瑞王勾结,官府不一定会管,甚至还可能将你绑回来,功亏一篑。” “你就一路往京城去,回国公府,找祖母,让祖母来救我。一路上谁都不要相信,就连……就连父亲也不行。”他说着顿了下,“还记得父亲派来护送我们的那两个镖师吗?他们很可能是故意把我们送到这里来的。” 白桦眼皮一跳,胸中涌现出一个惊险的猜测:“什……什么?公子,你是说……” 时间紧急,段枫玥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喘着气突然拔高声音,“白桦!你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白桦恍惚道,差点咬了嘴,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段枫玥推了出去,他慌里慌张地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撒腿就跑。 “谁也不要相信!记住了!” 段枫玥在他身后厉声叮嘱,直到视野里没了身影,才敢眼前一晕,身形摇摇欲坠。 傍晚被灰色侵蚀,景色渐渐看不清。 澧家寨寨门口的草丛里,藏着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窃窃私语。 “蹲守了大半个月,总算是有机会了。他娘的,一个破土匪窝,比官府守卫都森严。” “大哥,不会有诈吧?是不是那帮孙子早就发现了,就等我们进去一网打尽呢?” 空气沉默了会,稍显稳重的大哥开口了:“再等等。” 于是刚刚说话的两个小弟屏气凝神,贼眉鼠眼紧盯着空荡荡的寨门,突然一眯眼:“有人!” 第12章 “居然真的没人……”白桦拉着包袱,弯腰驼背,鬼鬼祟祟地从寨门前跑过。紧提着着的心弦慢慢下落,就在脚步加快逃离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乎同时冰凉的刀尖抵上脖颈,白桦欲哭无泪,腿肚子直打颤。 “什么人?” “别杀我!” 两方几乎是同时开口,随即同时一愣。熟悉的声音让白桦回头,他错愕地对上一张麦色带疤的脸庞,语气听起来好像松弛了,但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是你啊。” 半刻钟后,澧家寨附近的林子里。 白桦坐在劈里啪啦的篝火旁,被三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围着,动是不敢动,只能状似低垂眉眼实则用余光细细打量。 这三人里有两个他认识,是护送他们来的镖师,另一个一直抱臂阖目,被称为大哥的人他不认识。 “白小侍,怎么只有你一个下山来了?你家公子呢?”脸上带疤的二哥一边往篝火里添柴,一边不经意问道。 三弟瞟了他一眼,也急切地附和道:“对啊,你家公子呢?我们那天方便回来,你们二人就不见了,探查一番听说是被土匪劫走了,立刻给你家老爷去了信!你家老爷担惊受怕极了,又给了我们一笔钱,请我们把你家公子救出来……” 二哥突然一咳嗽。 三弟哎哎了两声,话又说回来:“不过就算没收到银票,我们也会救的,毕竟送佛送到西不是?” 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便算是熟人了,话又说得好听,要是以前,白桦说不定傻得就信了。 但经过刚才段枫玥的叮嘱,白桦低头默不作声了会,再抬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抹着眼泪直抽抽,话都说不全:“公子……我家公子,他不堪受辱跳崖死了!那土匪觉得我没用,看得不太仔细,正好今日寨子里不知出了什么事,看我的人都消失了,我就趁机跑了出来。呜……我可怜的公子啊,我是跑出来了,可我家公子身娇体贵的,却要在这个穷乡僻壤安身尸骨……呜!” “什么?!死了?”三弟的反应比白桦还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他爹。 那个一直抱臂不出声的大哥也睁开眼睛看了白桦一眼,眉目悚然,令人发毛。 两个镖师安慰了白桦一通,便提议去拾些柴火,白桦也起身跟去了。埋头捡柴时,白桦心不在焉,一边偷瞄那三个人,一边注意周遭环境。这几个人不是好东西的可能有八成,他得尽快开溜。 可背后有道目光始终跟随,如芒在背。白桦没学过武功,但常年观摩段枫玥练鞭子也能看出来,这个大哥的实力深不可测,别说一个白桦了,八个都不够他塞牙的。 “咱哥俩儿倒了什么霉?同一个人给的镖单,李家兄弟就去隔壁富饶的五溪县,咱俩就来鸟不拉屎的苍峦县。而且,他俩只用把人送到再护送回来,那些找尸体的活儿有别人干,咱俩还得救人,现在好了,人死了,没法儿了吧。”不远处,三弟凑在二哥耳边压低声音。 二哥瞅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你真是傻透了。那老爷把人送进去再救出来,这么折腾,你当他真在乎那贵公子的命?他要的是那个东西!” “你说,那东西会不会在他身上?”三弟被他点透,一吸气拿下巴指了指白桦恍惚的背影。 “很有可能。”二哥点头。 大哥虽然离他们远,但耳力极好,白桦听不见的对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此刻隔着一段距离,三双图谋不轨的眼眸对视,大哥缓缓点头。 “白小侍,我看柴火拾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声音从身边传来,正琢磨逃跑事情的白桦恍惚地抬头,应了声:“哎。” 砰! 一声闷响,白桦后脑猛然挨了一棍,连反抗都没有,就软着身体倒下。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今日卫霄不知怎么了,煞气隔着八百里都能把人冲死,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却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一开始庄骋还担心玄羯国的敌袭突然,可能会应付不过来,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都快被卫霄和一个战斗力同样恐怖如斯的傅良两个人杀穿了。 庄骋盘算着再杀几个能歇工的时候,突然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咻地一声破空朝着卫霄飞去。 庄骋目呲欲裂,转头嘶吼:“寨主!小心!” 卫霄转身格挡的动作比他的喊声还快,没想到抬手的一瞬间,又是咻咻咻几声,密密麻麻的箭弩如同雨点般从四面八方飞跃而来! 他瞳孔一缩,牙龈咬出了血。 这场厮杀太过顺利,本该畅快轻松,可他的心情却说不出的沉重。卫霄还以为自己是被段枫玥哭的,没想到是有人在这儿埋伏他呢! 那箭弩来的凶险,根根冲着卫霄致命处而发。卫霄挡了几下,虽尚能应付,但些许吃力,需寻突破。 从最致命箭弩来的方向看,为首的弓箭手在……卫霄猛然看向丛林的一方。长枪刚要投掷而出,一把闪着寒光的银色匕首就从卫霄面前飞过! “嗯!” 阴暗处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庄骋急忙赶来,迅速朝着其他方向的弓箭手飞身而去。 卫霄几下把剩余的箭弩打掉,喘着气看向逆着光骑马而来的人,哼笑一声:“这次你的反应比我快。” 一场凶险的战斗下来,傅良竟是毫发无伤。他一身深黑甲胄,持剑立于马上,黑眸冷然,额前一缕碎发和衣角随风飘摇,面庞冷峻,丰神俊朗。 刚才那个匕首便是他情急之下扔出的。 卫霄的话落入空气后的两秒钟,傅良才点头简短道:“谢谢。” “对对对!这个也扒下来!这是玄铁做的!可值钱了!”不远处裴益摇着扇子,目光兴奋地指着一具玄羯国死士的尸体,指挥士兵扒护甲,收拾残局。 卫霄翻身下马,牵着马转身要走,看样子是要去找裴益,没想到却被傅良叫住。 “等等。” 他向来话不多,就算说话也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看着简直冷冰块一个,此刻竟然主动攀谈,卫霄着实有点意外,他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怎么?” 傅良握紧剑柄,顿了顿道:“我能住你寨里吗?” 卫霄:“……?” 傅良此人,原本是瑞王麾下京羽卫中一员,自小从暗卫营里摸爬滚打,武功高强。本应在瑞王身边效力,但却不知为何,被调给了瑞王的纨绔小舅子,现任苍峦县禁军使李铭施,跟着来到了鸟不拉屎的苍峦县。 沈鹊翎查了半天他被调任的原因,最后无奈道:“你跟他说两句话就知道了。” 卫霄初见傅良时,他奉命来剿匪,一张脸拽得二五八万,给卫霄气的,他向来混不吝,也知道苍峦县的禁军都是吃干饭的,一言不合就开打。没想到傅良这小子还真有本事,卫霄无往不利多年,终于吃瘪,他三天没吃下饭,亲自在前线盯着跟傅良玩对打。 双方你来我往,分不出高下,就在这时,玄羯国敌袭,卫霄和傅良化干戈为玉帛,一齐把玄羯国那帮毒蝎子打回了家,就此结下交情。 后来经过知县调和,傅良也放弃了剿匪,甚至派了人在寨里,如果再发生敌袭,他会来帮忙。一来二去,卫霄也算跟傅良熟了,他也明白沈鹊翎什么意思了。 傅良他,看着生人勿近冷静靠谱,实际上……脑袋缺根弦。 沈鹊翎说,瑞王身边多是心机深沉之辈,而傅良心思简单至纯,就连给瑞王每月一封的报情信写的都是“苍峦县盛产柑橘,初食味酸,却回甘无穷,清口爽然,随信附赠,愿殿下一起额安好”之类的内容。 这样的人,虽有一身本领却得不到瑞王青睐,久而久之就被排挤,下放到了苍峦县。 卫霄听完,嘶一声问沈鹊翎,你怎么知道他信里写了什么的? 沈鹊翎当时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呛住,咳了半天,颊上染上红晕,抚胸道:“你不用管这个,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你只要知道他没有威胁就好。” 傅良的冷眸还盯在他的脸上,等待卫霄的回答。卫霄思绪转瞬归来,咳一声:“当然。但为什么?” 傅良的表情还是老样子,卫霄却觉得他松了口气。他牵着马走上前道:“你打边冦的事情被管将军呈上御前,陛下发怒称我大梁国的边境还轮不到一介土匪来守。后又下了懿旨,将知县罢官,新任知县正在上任途中。看在瑞王的面子上,陛下没把禁军使罢官,却是斥责罚俸,命他加强边境的守卫,再不可出现此类事。” 他认真看向卫霄:“禁军使派了我来。” “……也好。”卫霄听完,缓缓吐出一口气。 管重山果然对老皇帝十分了解,他生气是生气,但却不敢把卫霄怎么样,不然传到民间,百姓都道他九五之尊却肚量狭小,两国争斗之时,连将军举荐的人才都不能容,是以遭殃的只能是苍峦县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了。 第13章 短短的思绪在卫霄的心头一转便消失,他呼了口浊气。他是烦,但不是因为玄羯国敌袭的毒蝎子烦,也不是老皇帝烦,而是……他远远叫了声:“裴益!” “我问你点事。” 卫霄、裴益、傅良三人围坐在被鲜血染洗的石头上,中间是一团篝火,劈里啪啦的,火苗摇曳的影子在卫霄神情复杂的脸上跳跃。 他跟裴益说了段枫玥上吊哭着求他要回家的事。他那时候差点就心软答应了,但现在冷静下来又觉得舍不得。他也不知道是舍不得段枫玥那副长到他心坎儿里去的皮相,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他送出去的一片心成了自作多情,不甘心他想靠近,段枫玥却想逃离。 裴益听完都气笑了,纸扇收紧,想在卫霄头上打一下又没敢:“谁教你跟相好的这么玩儿的?他不愿意,你关着他干嘛!那肯定得哭得上吊啊!你得哄啊!唉,算了,我们大寨主啊……看在你没经验的份儿上,我教教你,不收钱。” 这话一出,不止卫霄抬头,傅良也坐近了点。 裴益奇怪地看看他:“你干嘛?” 傅良手欲盖弥彰地抚过脖颈,慢吞吞道:“学一下。” “你学……”裴益刚想说你学什么你又没有相好的,目光从傅良脖颈上扫过,倒吸一口气,指着那露出来的红痕道,“你有相好的了!你都有相好的了!” 傅良:“……” “咳咳。”裴益适时压下声音,“这么说吧。你要想让他心甘情愿跟你,那你得对他好,顺着他,哄着他,他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就算你心里想的是三四五六七都不能表露出来。长此以往,他肯定就知道你对他好了,这时候还想什么回家啊?按你的话来说,他家里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为什么他还念着?当然是因为你对他还不够好!不够他忘了那些莫须有的亲情。” 卫霄睁大眼睛,嘶了一声:“说的……好像是那么回事啊。” 傅良也缓缓点头。 裴益又看他:“你点什么头?你不知道这道理吗?” 他看傅良一脸茫然,惊讶地开始在脖子上比划:“不是,你真不知道?那你这,这是怎么来的?” 傅良用树枝戳了戳篝火,冷峻的脸上莫名有点热:“他问我想不想要他,就……” 对比太惨烈,裴益深深呼出一口气,拍拍卫霄的肩膀以示同情。 “寨主!跑了……跑了!”如惊雷般,响起报信的声音。 卫霄正若有所思,心里眼里都是段枫玥,乍一听,立刻抬头呲牙道:“什么?段枫玥跑了?我就知道……” 他站起来就要往回跑,冯虎一把拽住他,气喘吁吁道:“不是,是那个小侍跑了,夫人放走的。” “那段枫玥呢?”卫霄不假思索道。 冯虎说:“晕在柴房门口了,让人送回西角院儿了。” 卫霄心一下放回肚子里了,他心想段枫玥这身体实在脆皮,应该补补的时候,冯虎问他那个小侍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卫霄没多想就道:“跑了就追啊!” 是这么个道理,冯虎哎了声刚要走,就又被卫霄叫住。 卫霄颦眉。上回让沈鹊翎帮忙查段枫玥的身份和来历时,沈鹊翎还给裴益念叨了一遍现在国公府的处境。国公府的国公是左将军崔烈风,名义上和右将军管重山平起平坐,是大梁国镇压山河的两柄利剑,实际上崔烈风活着的时候,风头极盛,处处压管重山一头。 但崔烈风常年征战,和夫人聚少离多,子嗣不丰,仅有一子崔容疆和一个哥儿崔瑾年。崔烈风战死后,崔容疆接下他的衣钵上了战场,展现了同样的战事天赋。但好景不长,一年后崔容疆也战死。 国公崔氏满门忠烈,仅剩妇孺哥儿,因此在崔瑾年可许婚配时,招了当年的探花郎段玉成为婿。 先前因着崔烈风和崔容疆殉国之功,国公府备受荫蔽,甚至传出了段玉成本无探花之姿,是皇帝听说国公府崔瑾年对他有意后才钦点了他做探花郎这样的闲言碎语。段玉成自入仕以来,政绩平平,反而坐实了传言。 但最近一年来,皇帝却对国公府处处为难,以段玉成政事不佳为由大肆发落,削了不少国公府的福泽。 卫霄此时明面上虽然是一介土匪,但暗地里有瑞王照拂,再往深论还有管重山和“那位”,身上牵扯的利益极其复杂。 国公府名存实亡,就算那小侍返回京城,将此事告与国公府,不说段玉成这个始作俑者会百般阻拦,就算国公府老太君排除万难找到澧家寨来,也轻易奈何不了他卫霄。 而且……沉默许久,卫霄终于抿了抿唇道:“算了,不用追了,跑就跑了吧。” 夜色朦胧。 月光如流银般拐进窗,照亮了抱膝的人影。段枫玥泪水干涸,愣愣地坐在床上,眼眸像一潭死水。 突然,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人影未现,一股皂角也遮不住的血腥味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段枫玥匆匆眨了下眼,只当卫霄发现白桦跑了,要跟他算账了。他做贼心虚,小幅蹭着床铺后退,拉紧被角,鼻音浓重但十分警惕地问:“你干嘛?” 卫霄臂下夹着铺盖卷,随手扔在小榻上,铺着床没回头,道:“我以后跟你睡。” 段枫玥最怕这个,着急得音节都哆嗦了下:“不……” 他一个不行还没说完,卡在喉咙里,卫霄猛然侧头,高声道:“怎么不行?你都跟我成亲了!” 段枫玥急了,想说那不算,话赶话又要吵起来的时候,卫霄却垂下头颅,闷声道:“我知道你把他放走了。” 段枫玥一下怔然哑了火,屋里灯烛昏暗,他看不清卫霄的表情,但怎么想都该是生气的。这时卫霄向他走过来,他如临大敌往后躲,胳膊却一下被抓住。 粗糙的手掌在冰凉的脸上抚摸,段枫玥被迫抬眼看他,卫霄的声音像夜色一样低沉缱绻:“一个小侍,跑了就跑了,我不抓他,也不怪你。” “枫玥,只要你留在这儿,想干什么都行,我什么都答应你。” 作者有话说: ---------------------- 周四起连更5天,如果营养液到1200的话,会在第6天加更一章2500字的~ 第11章 段枫玥本以为卫霄会怒气冲冲将他嚼巴嚼巴粗暴地咽进肚里,没想到却被缠绵的话裹住,不知如何是好。 脸瞬间滚烫,他眼睫慢颤,侧目躲开卫霄炽热的视线,噎了下才低声道:“那你把我鞭子还我。” “……”卫霄一下把手抽回去,别扭道,“那不行。” 段枫玥瞪大眼睛,刚才这人还说什么都答应他,转头就食言!他刚要理论,就被卫霄堵了回去。 卫霄说:“等你脚好了再给你。” 段枫玥垂目晃了两下脚,静了好一会说:“你可以睡这儿,但不许碰我。” 卫霄说:“嗯。” 小榻太小,卫霄真正躺下去的时候才觉出不舒服,又点了灯把铺盖卷起来抱住。 往床边走的时候,鼓起的被子包突然钻出一个闷得通红的脸,段枫玥在床角抱着被子,衣服穿得特别严实,凤眼奕奕,看贼似的指着他怒斥:“我就知道!你说得好听,其实还是想……” 卫霄啪一声把铺盖扔地上,挑眉道:“我想干嘛?” “……”段枫玥抖了下,耳尖通红收回手,又不说话了。 卫霄又吹了蜡烛,夜色飘进屋里。 可能是把白桦放走后终于有了被救的盼头,身边的土匪也还算老实,段枫玥渐渐放松了紧提着的心神,想入睡时,却突然觉得这往日能凑合睡的床怎么也不得劲,躺着都腰酸背痛。 他翻来覆去好几遍,趁着卫霄不注意短暂地把头和胳膊探出来,借着月光撸起袖子,看到皮肤上大片大片的红,没忍住鼻子一酸。 锁骨和腰上也很痛,段枫玥小心轻按,没忍住嘶一声。又翻了几个身,突然听到地下啧一声,卫霄语气里几分烦躁地问:“你烙饼呢?” 他今天和玄羯国的毒蝎子一通厮杀,身体疲累,昏昏欲睡,眼皮刚要合上,就被段枫玥吵醒,好不容易再闭上眼,段枫玥的床又是嘎吱一声。周而复始,来来回回,神仙做的人也磨臭了脾气。 话里责怪意味明显,段枫玥身上难受,心里也难受,眼泪立刻就下来了,扯了扯被子,半埋怨半委屈地看向地上的黑影:“这床硌得慌,我……我不舒服。” 卫霄没说话,却是立刻爬起来点了灯。亮起的瞬间,段枫玥爬起来,扯着白色里衣的领子吸鼻子:“卫霄……” 卫霄一眼看见了他锁骨上被手捂着的红痕,他把段枫玥的手打掉,在对方吃痛的嘶声中大手抚过白皙皮肤上的红星点点,颦眉不可置信道:“你这是硌的?” 段枫玥闷闷嗯了声,卫霄不由分说地拉过他背在身后的胳膊,两下把袖子撸上去,扭着他的手肘看,半晌叹了声:“没见过这么细皮嫩肉的。” 第14章 他说完就拿了烛台走出去,段枫玥懵懵地坐在床上,不知他要干什么,好在没多会儿卫霄就回来了,他单手抱着一卷薄被,把烛台撂下,戳了戳段枫玥:“起来。” 段枫玥赶紧站起来,看卫霄给他床上又铺了层被褥,动作一点也不温柔,还带着久不能入睡的烦躁,语气却没那么硬,没等段枫玥问,就道:“前两月新做的,没人用,上好的丝绸料子,软。” 段枫玥捏着手指,低眉顺眼地嗯了声。 身底下的被褥真如卫霄所说,滑溜溜,蓬松柔软,就是有点热。段枫玥渐渐困意上头,睡得熟了,连睡梦中因着热意把被子踢开都不知道。 他总算睡着,卫霄却是被他折腾的睡意全无。他看着月光掩映下段枫玥侧躺在床上的影子,腰细得凹下一块,无端让卫霄小时在山谷里见过的水蛇,他喉结滚动,一阵口干舌燥,但又不能做什么,只能低喃了句“怎么长成这样”匆匆翻了身,烦躁地扯了扯被子闭上眼。 翌日,卫霄没等段枫玥醒来就出了房门,下山去铺子里找裴益,他要给段枫玥买床细软的被褥。 澧家寨的铺子在镇和山的交际处,共五家,做些药材、自酿酒、茶馆、木雕之类的寻常生意。因着澧家寨的存在,二十多年来没人敢在此地置产,生怕朝晨开店,落暮被抢。大概十年前,一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锦衣公子盘下了这块地,修了几间铺,一开始镇民都不看好,暗中观望,但没想到,这几间门可罗雀的铺子竟然真的平安无事的经营了足足一年。 有传言说,这位气质不凡的公子是京城名流的后代,颇有势力,能在此处开店,是算好了机缘,打点了土匪。好事者想来一探究竟,上门拜访,却被店中殊异质优的货品吸引了目光,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在那公子三寸不烂之舌的忽悠下抱了大包小包走出门口。 五间铺的生意越来越好,附近地段也愈加繁华。而卫霄戴着黑铜面具赶到的时候,这位姓裴名益的锦衣公子正撸着袖子,笑眯眯地站在茶馆门口的施粥棚下给排了长队的灾民施粥呢。 “哎,裴公子,今儿不忙啊?怎么有空来我这里。”绸缎庄的张掌柜得知贵客到,擦擦汗掀了帘子喜气洋洋地迎上来。 “张兄客气,我兄长想买些罗衾被裯,整条街就你这里的料子最好,自然就来了。”裴益听了卫霄的意图后就立刻有了决断,将他带到整条街最奢华的绸缎庄来,他笑着寒暄后见到张掌柜正细细打量卫霄的穿着时补了句,“他不差钱。” 裴益这样说了,张掌柜沉吟了下,热情地拿出几条料子:“贵客来的正好,小店昨日刚进了几套成品罗衾被裯,都是用的上好料子,您看看。” 隔着面具他看不清卫霄的表情,稍微顿下继续自夸道:“您看的这几款料子就全大梁来说都是极好的,供不应求,卖一条少一条……诶,您拿的这条月白的是江南产的,极为细滑,您觉得怎么样?” 卫霄碾了几下手里的料子,只觉得凉溜溜的,也摸不出个所以然,他皱眉道:“京城流行什么?” 徽南离江南近,都是江南流行什么,什么卖得好。张掌柜骤然被问京城,还愣了下,回过神来眼疾手快拿了两条黛蓝和翡翠的,道:“这几条是京城近些年流行的,整个苍峦县就只有我们这儿有……” 他没说完,卫霄摸了两下,听起来不太满意:“贵吗?” 张掌柜眼皮一跳,以为他怕花钱,心说果然裴益的话不能信,看人身家还得按经验来,这人一身粗布料子,裁剪虽然整齐但不花哨,应该是有钱,但没甚么大钱。但生意上门了哪有不做的道理,他急忙道:“要说贵,也不是特别贵,京城的料子肯定是比一般的料子……” 贵。 一个字还没吐出去,张掌柜清清楚楚听到了面具下的一声“啧”。 “那不行。”卫霄眉毛一横,把绸缎推回去,“我媳妇儿京城来的,身娇体贵,得用最贵最好的。给我来最贵的。” “……”张掌柜有些恍惚,“啊?” 好在张掌柜多年经商颇为老道,很快就明白大赚一笔的机会来了。他深吸一口气两眼放光,笑颜如花,比刚才不知道真诚和热情了多少倍。他一挥手让店小二把镇店之宝拿来,咣一声砸在桌上,拉着卫霄的手亲切得像见了太姥姥:“这位爷,小人店里最贵的就是这条叫彩云缎的料子了,据说皇帝登基时候的龙袍就是用这种料子做的。” 一开始,裴益是在看热闹的,他笑而不语,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到卫霄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场面,看来他昨日教的法子确实有用。 但渐渐的,裴益笑不出来了。 卫霄不是来买罗衾被裯的吗?他买衣裳干嘛?衣裳就算了,这些卖瓷器的、卖茶叶的、卖手串的、卖兰花油的又是哪来的?他就知道张掌柜刚刚和小厮鬼鬼祟祟耳语没安好心! 而且……更让裴益气不打一处来的是,卫霄他还真买! “爷,您看看小人这里的钿花,贵夫人肯定喜欢。” “爷,小人这里有精美的玉琴,京城来的哥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肯定想要!” “爷,小人这里有刚钓上来的新鲜大鲫鱼,给您夫人补补身子……” 一笔笔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像流水一样流走,裴益几近昏厥,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穿过人群攥住卫霄的胳膊,气若游丝道:“祖宗,你是我祖宗……别买了,寨里还要过日子呢。” 卫霄被七嘴八舌围着,一时没听清,回头皱眉道:“你说什么?” 裴益张张嘴,无奈道:“我说……” “爷!” 他本就不大的声音立刻被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强颜欢笑,忽略裴益的眼刀,不怕死的缠上来: “爷,小人在附近有座宅子,雅致清幽,古朴典雅,特别适合您这种一看就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贵人,您夫人肯定会喜欢的。真的,特近,您要是有兴趣小人马上就能带您去看,而且价格划算,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就算您不喜欢宅子,宅子里还有一批金玉红木的家具,都是按京城的样式特制的……” 裴益气不顺,脸绿得像孔雀,刚要开口阴阳怪气几句,一旁先有人替他干了: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家宅子刚死了两个人?凶宅!爷,您不要买他的宅子,他做生意不道义,您看看我这边,我这儿有个府邸……” “你别在这里胡说!”中年男人气得脸色涨红。 “哪里胡说?官府都有告示!一个麦色皮肤脸上带疤,一个一脸憨相!死状惨烈,血溅四方,你赖不掉!” 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吵起来,裴益赶紧拉着卫霄往外走,张掌柜和几个伙计动作敏捷把卫霄的东西大包小包拎起,放到专门送货的马车上,然后颇为郑重地把一个红木盒子交给卫霄,低咳一声道:“爷,这是您刚刚看的小衣。” 卫霄也轻咳一声接过,难得礼貌了几分:“多谢。” 张掌柜刚才几乎把整个店都翻过来给他介绍了个遍,他挑了几样觉得段枫玥可能用得上的买下,最后被张掌柜神神秘秘地拉近一间小厢房,拿出个精致的盒子。 张掌柜声音很低,似乎是怕外间的裴益听到:“刚才不太方便给您看。这东西近两年在京城很是流行,嗯……在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哥儿间私下流行。” 卫霄看着那少得可怜的大红布料,皱了眉:“这什么玩意儿?” 张掌柜面露几分难色,扭扭捏捏地附上卫霄耳边低语。 半刻钟后,卫霄明白了。 大梁国只有女子有穿肚兜的习惯。哥儿是男子,一般不会穿肚兜,但总有些养尊处优的哥儿,身子生得脆弱,为了防磨损便让裁缝裁了和女子肚兜样式相似的小衣来穿戴。这些哥儿成亲后,竟渐渐发现了小衣的另一妙处——行房时松散摇曳在胸前,若隐若现,别有一番滋味。 妙用传开,就连不需要小衣的哥儿也开始私下竞相购置小衣。有嗅得商机之人,雇了技艺精湛的秀娘,在花样上大费周章,做了大批繁复精巧的小衣,一售即空。 张掌柜在京城的好友向其介绍了这个赚钱的路子。他觉得可行,因此按照苍峦县的风土人情,做了些百姓喜闻乐见样式的小衣,还没来得及推出。 “您试试,要是效果好,我再卖。”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东西送到寨里盘点了好半天,弄好时夜色深藏,卫霄到西角小院的时候段枫玥已经洗完澡,头发丝儿湿着,坐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了一枚别名出水芙蓉的严实粽子。 他脚伤了,整日待在屋里。前些日子为了逃跑闹得太狠,寻常人并不敢触他眉头,就算进来打扫也只是匆匆理完就出去,不曾和段枫玥言语。 白桦走了,段枫玥在澧家寨等他来救,虽然有了盼头心里安生不少,但始终孤独寂聊。好不容易见着个活人,一双凤眼在卫霄面上瞧了又瞧,好半晌才忍不住道:“外头什么声音?吵了半天。” 第15章 是寨民帮着搬东西的声音。卫霄瞅了他一眼,卖关子:“想知道?” 段枫玥觉得被戏弄了,不满地收回目光:“我才不想呢。” 卫霄只趁新鲜把两床京城产的罗衾被稠让人送了过来,其余的打算隔一段儿时间再一个一个拿出来。因此含糊说:“没甚么。送来的东西怎么样?你今儿还硌吗?” 段枫玥知道他问的是那两套被稠。这东西刚拿过来的时候他还担心卫霄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忐忐忑忑琢磨了好半天才敢坐上去,就一下他就感觉出来,这东西和他京城睡的是同一种料子,也不知道卫霄在这种穷乡僻壤是怎么弄到的。 他心觉欢喜,但又觉得不能给这土匪太多好颜色,不然以卫霄的性格,准会顺竿上爬,得寸进尺。他今天送段枫玥一床被褥,明日说不定就要段枫玥以身作陪。 段枫玥哼了声,侧目别别扭扭道:“就那样吧。” 卫霄瞅他一套盖的,一套垫的,迫不及待全用上了,不像不喜欢的样子,背对段枫玥解衣裳的手顿住调笑道:“不喜欢你还用。” 布料落下,麦色的有力背脊暴露在空气中,段枫玥抬眼,刚要反驳的话被堵在喉咙里,被烫的赶紧捂住眼睛,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伸出一只葱白玉润的手,闷闷大骂道:“臭流氓!你真不要脸!” 怎么能……怎么能当着哥儿的面脱衣服呢。 段枫玥骂完就赶紧收回手,生怕下一秒卫霄就更不要脸地跑过来薅他手。 卫霄还真有这个打算。猎物逃跑,他只能赤裸着上身,眉目幽深地收回脚尖,垂目在蠢蠢欲动的地方扫过,喉结滚动。 闭目时莹白的手指和赤红的鸳鸯小衣同时在脑海中闪现,卫霄呼吸粗/重几分,不耐地舔了舔牙,拿起衣服走出去。 段枫玥猛地把被子掀开,泛着红潮的脸往门口瞅,在隐约的水声中小声嘀咕:“怎么洗两回澡,还睡不睡了。” 他可不敢比卫霄先睡。 “快出来!大伙儿快来看!” “哇!寨主猎了一头鹿!” 在寨民崇拜的目光中,卫霄翻身下马,得意地把肩上扛着的死鹿扔到地上,咣一声后宣布:“半只你们分了,半只给何婶拿去做熏肉。” 庄骋立马上前撸起袖子操刀。 卫霄在木桶里洗了洗手,拿棉布擦着手,走进何婶家的院子。原本整齐的地方被放了各种炊具,何婶八岁的儿子东兴撅着屁股在灶前往里填柴火和苞米棒,看见卫霄进来,抓起木制红缨枪就站起来,仰着一张被熏黑了的猴脸恭敬道:“寨主!” “哎。”卫霄应了声走过去,顺带在这小子头上摸过。东兴嗷一声,兴奋地蹦起来。 何婶在屋里听见这鬼动静,就知道卫霄来了,对东兴这没出息的样儿气不打一处来,吼声穿墙:“给我老实点!接着烧火!” “那屉米糕得再蒸一刻钟呢。”何婶嘀咕着。 卫霄掀起竹帘进来了,凌厉的眼光一扫,问道:“都弄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何婶应着说,“我这第一回做这么多样儿,不太熟,过两天就能快点了。鹿肉呢?” “庄骋一会送来。”卫霄把火上的锅盖掀开,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你就切一块做熏肉就行,剩下的都留给你酿鹿血酒。” 鹿血酒有壮阳的功效,在山下铺子属于有价无市的东西。何婶每次酿都能大赚一笔,但只有一样,这鹿很难抓。寻常寨里男丁,要三五个一起才有机会摸到鹿腿,还不一定能抓到。卫霄捕猎的方法和他们都不一样,不像人,倒像狼,一抓一个准,但是学不来,别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正好卫霄说段枫玥身子不好,得补。何婶寻思,养人这活儿她最在行,东兴自生下来就皮实,从来不生病,身子壮的像头小牛。她顺势揽下了给段枫玥做饭的活计,让卫霄给她从后山多抓两头鹿。 两个时辰后,到了晌午饭点。何婶把一碟碟的肉菜端进食盒,嘱托然哥儿:“就得多吃肉才有劲儿,不然老是晕。哎,你轻点送过去,摆好看点。我这儿还剩两盘,一会你回来拿回家。” 然哥儿点头:“好。” 最后她郑重把熏肉装进去,喃喃道:“这可是我拿手的澧家寨特色菜,他肯定爱吃。” 段枫玥看着如流水一般呈上桌的碟子,孤零零坐在圆桌中央咬着筷子,来一道菜他抬头瞄一眼,又悻悻落眸,盯着桌面嘀咕:“怎么油都这么大……” 最后压轴上了一道黝黑的跟石头似的菜,段枫玥兴致缺缺地扫了眼,闷闷不乐地拿筷子戳米饭。 卫霄进来时段枫玥就这一幅丧眉耷眼的模样,欢欣的脚步一顿闯进去,他拧着眉毛问:“怎么不吃呢?” 段枫玥继续戳米饭:“没胃口。” 卫霄看了看满满当当一桌子精心准备的菜肴,全都是寨里人逢年过节才吃的菜色,又看了看不为所动的段枫玥,扑通一声坐下,上手给段枫玥夹了一筷子炖鸡:“怎么会没胃口,你试试。” 澧家寨的炖鸡讲究一个大火收汁,下料极猛,炖到最后每块鸡肉都深深入味,有滋有味。 段枫玥戳了戳碗里干巴巴的一只鸡腿,虽然不想吃,但还是打算给卫霄一个面子。他夹起,轻轻咬了口。 卫霄紧紧盯着他:“怎么样?” 段枫玥吃得心不在焉,刚准备点头说还不错,就脸色猛然一白,一股又咸又辣的味道从舌尖直冲到喉咙,眼角被逼出几滴泪,他赶紧吐出来,捂着唇指着汤:“水……水!好咸!” 卫霄眼皮一跳,眼疾手快给他盛了碗汤。 段枫玥接过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大口,汤汁入喉,一股酸辛从胃里化开,段枫玥肩头一抖,泪如雨下:“你……你给我喝的什么?好难喝!” “汤啊。”卫霄端着碗发懵,自己尝了口,没觉得有不对劲的,这汤就是这味儿啊,他从小喝到大。 段枫玥扶着桌子一副即将枯萎的模样,让卫霄生平第一次手足无措。这汤一点问题也没有,他怎么反应这么夸张? 他实在不信邪,即使段枫玥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还是执拗地把熏肉端过来,寻思这东西是澧家寨的特色菜,有不少官员商人特地前来苍峦县,就为了吃这一口,段枫玥说不定会喜欢。 段枫玥察觉到他的动作,急火攻心,激灵一下坐起来,挥舞手指:“你干嘛!我不吃这个!” 让他吃干巴鸡腿喝胡椒水就算了!他还想让他吃石头! “这个是何婶特意做的,好吃,真的,你试试。”卫霄趁其不备拉住段枫玥的胳膊,一把将人扯进怀里。 独属于男人的味道从四面八方袭来,段枫玥难受,却也一时忘了反抗,被卫霄用大手掰着下巴塞进一块肉。 “唔……唔!” 段枫玥眼泪瞬间下来了,卫霄在他后背一拍,一块肉刚嚼了几下就直生生顺着喉咙下去。他浑身一哆嗦,眼瞪大,一股难言的感觉从胃里涌上来。 “怎么……哎!哎!你别吐我身上!”卫霄期待地看着段枫玥的表情,对方呆愣愣面容凝固片刻,突然眼角一滴泪划过,捂着唇身体前倾,“哕”一声,卫霄眼睛也瞪大了,手忙脚乱地抱着人站起来。 “他的身子没事儿,只是水土不服看起来虚弱,今日又邪火入体,这才生了急病,饮食清淡,慢慢养着便好。”半个时辰后,郎中捋了捋胡子,从段枫玥的房中离开。 卫霄送走他,气急败坏地在段枫玥床前转悠:“别人都是吃这个!怎么你就吃不了!真不知道你到底要吃什么!” 段枫玥头上搭着湿毛巾,因着一场病委屈极了,他余光顺着卫霄的身影游走,埋怨道:“你就是故意的。你连京城的被裯都能弄来,怎么会不知道京城吃什么?你故意做我不爱吃的,吃不了的,就为了折磨我。” 一盆脏水泼到身上,卫霄不由停下脚步,瞪着眼睛看段枫玥,没好气道:“什么玩意儿?你烧糊涂了吧!” 段枫玥被他说了,更是委屈,眼圈红红道:“你才糊涂呢。我都说了我不吃,你还强拉着我吃。不放我走,让我在荒郊野地住破房子,穿破衣裳,吃难吃的饭……你就是故意欺负我!” “好……好!”好心做了驴肝肺,卫霄气极反笑,“我故意欺负你是吧!你爱吃不吃!我不管你了,你就在这儿住破房子穿破衣裳吧!”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他急冲冲地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段枫玥。什么东西!早知道不给他买衣裳,也不给他买擦头发的兰膏了,这些玩意儿他明天就扔了! 卫霄在床上恨恨地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顶着两个青眼圈戾气横生地推开房门。 裴益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只当卫霄刚起床脾气不好,笑盈盈打了个招呼:“干嘛去啊寨主?起这么早。” 第16章 卫霄面色一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下山给没心肝的混账请厨子!” 半日后。 澧家寨的厨房热火朝天,头发花白的刘师傅按着菜板切鱼生,刀挥成了残影,鱼肉又嫩又薄。 卫霄皱着眉转悠,看着桌上一碟碟摆盘精美,点缀花瓣的冷菜,啧一声道:“这怎么吃?每盘就两口。” “京城的菜就这样。”刘师傅收起刀,擦擦汗,笑眯眯道。 刘师傅年轻时去了京城,拜在一位据说祖上当过御厨的大师傅门下,做跑腿的学徒。学成归来后在老家苍峦县斥巨资盘下一家酒楼。 没想到天意弄人,刘师傅所做菜品并不符合当地人的口味,大多数都只是尝个新鲜便不再光顾。刘师傅不甘心,硬着头皮开了一年,入不敷出,终于倒闭。失意落败,准备回乡下种田时遇到了卫霄。 卫霄也没藏着掖着,跟刘师傅说了他是什么人,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他以为刘师傅会犹豫不决,没想到他笑容灿烂,眼里的失意一扫而空,拍着卫霄的小臂语调飘摇:“哎呀,土匪怎么了嘛,土匪也是要吃饭的呀。” 刘师傅就这么跟卫霄上了山,临走时两人去了趟集市,买需要的食材,杂七杂八的,运了一马车。 卫霄看到有人伢子领着几个少年在街边挂牌子,他沉吟片刻,还买了两个小侍回来,一个叫行云,一个叫流水,在县里秀才老爷家做工时起的名字。俩人都十五岁,粉痣的哥儿,手上茧子多,手脚麻利,是附近农户的孩子。 俩人刚上山的时候还有些害怕,战战兢兢的像鹌鹑,这会儿已经敢站在厨房门口好奇地张望了。 “我不吃!我不吃!你别想毒害我,你不安好心!” 段枫玥病恹恹躺在床上的时候,卫霄突然闯进来,说了句“吃饭”就像抓小鸡崽一样把他拎起来抱住,手跟以前一样不老实,托着他臀,摆明了揩油。 段枫玥欲哭无泪。 他脚崴了又在病中,反抗是没法的,只能徒劳般拍打卫霄坚硬如铁的臂膀,把卫霄弄烦了,他颠了颠这瘦脱相的一把骨头,警告道:“老实点。” 他说话时眼刀飘过来,段枫玥总觉得他眼里的意思是“你再不听话我就……”,段枫玥想起以前被这人拍屁股就脸红,吞了吞口水老实了。 卫霄抱着段枫玥坐好,模样亲密,行云和流水摆好五花八门的精致菜品又盛好鱼片粥后就出去了,实在不敢多看。 段枫玥被迫窝在怀里看一桌熟悉的菜色,鼻尖飘来淡淡的香气,酸涩的胃部抽动,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忍着口水警惕道:“你昨日还说不管我呢,今日又是作甚?别是……” 话未尽,突然。 “咕——” 段枫玥面色一滞,难为情地抚上干瘪的肚子,耳尖通红,侧头错开卫霄似笑非笑的视线。 卫霄端起鱼片粥,搅了搅抬手道:“你是我夫郎,我哪能真让你饿死。来,张嘴。” 这副哄小孩的姿态是作甚? 段枫玥偷瞄卫霄认真的侧脸一眼,在湿漉漉的勺子触及唇畔前扭头推拒:“我才不要你喂。我是脚崴了,不是残废了,自己能吃。” 卫霄眼皮都没眨一下,自顾自捏住段枫玥的脸,往他嘴里塞了一勺粥。 段枫玥差点呛着,勉强咽下去后涨红了脸:“你这人怎么……” 都不听他说话的! 唇张张合合的时候,又被喂了一勺。 “……唔。”段枫玥莫名其妙就开始嚼了。 温热的粥水下肚,胃里舒服多了,卫霄却是没喂下一勺,勺子搅着碗底,揶揄道:“还吃吗?” 段枫玥眸中划过羞恼,不情不愿地点头。 什么人呀,就会欺负他。 有了京城菜的喂养,段枫玥的饭量恢复正常,卫霄这才知道,段枫玥刚到寨子里吃的那点芝麻大的饭,只是嫌弃不好吃。 挑食得很。 段枫玥的身子也渐渐好了,只是每日待在房里十分烦闷。卫霄见他不高兴,将之前下山买的东西悉数送了过去。 “哇,玉簪。” “兰膏,好像是擦头发的,比桂花油精细多了。” “好多衣裳呀,摸着料子可软了,肯定很贵。” “花样儿也好看。” 两个小侍跟鸟雀似的围着桌台叽叽喳喳,兴奋溢于言表。段枫玥靠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卫霄好不容易从房里翻出来的陈年游记,看似认真,实际时不时飘过来扫一眼,又赶紧低下。 琳琅满目的东西把房间堆的没处下脚,流水突然感叹:“公子,老爷对你可真好呀。” 段枫玥翻书页的动作一滞,咬了咬唇。 虽然卫霄总喜欢欺负他,让他做不愿意做的事,吓唬他跳崖让他崴脚,把他关起来,还让他在荒郊野地住破房子穿破衣裳,强迫他吃难吃的饭,生了一场大病,更是语言行为粗鄙,动不动就叫他媳妇,不要脸地想要非礼他,在他面前脱衣服,随手搂他抱他摸脸摸腰摸脚摸屁股…… 但,好像真的对他挺好的。 算是除了阿爹和祖母以外对他最好的人了。 这样想着,神情恍惚,所以在流水雀跃地提议“公子这几套衣服都好看极了,您试试吧。”时,段枫玥仿佛被下了迷药一样,张口就是一个“好”字。 他说完就后悔了,但还是被行云和流水推进了屏风后。好几套衣服整齐地叠在小案上,有绛红色、月白色、天青色的。上面的绣线金银交织,针脚细密精巧,一看就很昂贵,不像是整日穿着朴素的卫霄会买的东西。 段枫玥一件一件翻看过去,突然手一顿,又瑟缩着收回,脸上泛起红晕,忍不住嘀咕:“怎么连小衣都有。” 一叠外衫底下压着几件叠的整齐的大红色小衣,段枫玥踌躇一会才小心翼翼拿起,上面栩栩如生的鸳鸯交颈图让他睫毛狠狠抖了下,烫手似的扔到一旁,骂道:“轻浮!” 他手心摸了摸发烫的脸,深呼吸半天才展开另一件。这回的花样儿是一簇粉白交错的花,段枫玥拧着眉毛看了半天,觉得有点眼熟,但也没琢磨出这到底是什么花,总不能是并蒂莲和连理枝,那两种花他认识。 应该是什么在路边看过的不知名野花,没别的意思,能穿。犹豫了好一会,段枫玥才侧过身垂头,解开衣带。 卫霄在房里颦眉正坐,对着摇曳的烛光,手执一封信,是远在边关的管重山给他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 气氛凝重时,门口突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行云端着小案推门而入。 卫霄抬眼问他怎么回事。 行云强颜欢笑了下,动作慢吞吞地把小案的罩布掀开,低下头去,声音跟蚊子似的:“夫人让我把这些送还给您,他还让我帮着带句话。” 卫霄皱眉:“什么话?” 行云深吸一口气,气运丹田,视死如归道:“臭不要脸的狗东西!你留着自己穿吧!” 卫霄:“……” 空气突然安静,烛火劈里啪啦地响了声。 他刚要发作,目光却是一顿。 昏黄的灯光洒在红艳艳的小衣上,照的上面的鸳鸯凄凉无比。但……小案里的小衣只有三件,而他买了四件。 所以段枫玥是穿了一件,看花色还是那件合欢花的。合欢花寓意如何在苍峦县家喻户晓,上回成亲时段枫玥穿的嫁衣内衬的花纹也是合欢花的,他没道理不知晓。 “哈。” 一声短促的笑,行云疑心自己听错了,诧异抬头,却借着烛光看到卫霄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高,终于忍不住演变成畅快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终于!终于!”卫霄念叨着,兴奋地蹭一下站起,在行云呆滞怀疑的目光中猛地推开门,直奔西角小院。 段枫玥此时刚洗完脚,擦干脚上的水,门口就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帘子啪地被掀开,卫霄煞神一样的身影闯进来,他什么话也没说,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把段枫玥抱起来。 “哎……哎!” 段枫玥揽着他脖子,都快气晕了,两只瓷白的脚使劲踹他,破口大骂:“混蛋!你放我下去!你老是这样!” 卫霄顺手捏住他的脚,手在脚心摩挲了几下。段枫玥浑身一抖,闷哼一声,刚露出一点破绽,就被卫霄扔在床上,紧实炽热的身体压了上来。 “嗯!” 段枫玥的脊背压到床板上,痛呼一声,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但他却没有时间去擦,反而手忙脚乱惊恐地推拒着卫霄的肩膀:“你发什么疯!” 卫霄头埋在他颈间,深深地吸了口香气,湿润的唇轻啄段枫玥的颈窝,手不老实地摸到了人的衣带。他声音很低,带着压抑许久才得偿所愿的痴迷: “媳妇儿,你终于肯让我干/你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第17章 段枫玥被他一句话劈得愣在当场,直到喉结被人含入口中舔舐,他才一阵恶寒,宛如惊醒般用力推搡卫霄的头:“谁……谁说我愿意的!你给我滚下去!” 他常年练鞭,手劲儿大,硬生生把没有防备的卫霄推开几分。卫霄喘了几口气,颦眉抓紧段枫玥的手腕,咬牙道:“你不是穿了那件合欢花的小衣吗?合欢花什么意思你不懂?段枫玥,你难道还没及笄吗!” “合……”合欢花? 吐字时,段枫玥唇都在哆嗦。合欢花本和并蒂莲、连理枝等物相同有夫妻和睦、恩爱百年之意。但随着话本在京城盛行,些许稍显野蛮的地方风俗借势流传,合欢花逐渐有了另一层淫靡的含义,即鱼水之欢。 国公府家教清正,阿爹不反对他看话本解闷,但能送到他手上的话本,必然经过细细筛选,这般污浊涵义的从未有。是以段枫玥只从白桦嘴里听过合欢花的名讳及背后之意,竟是从未见过实物是何模样。 是自己穿错了。 段枫玥捂着脖间,难为情地咬唇,卫霄忿忿不平地看着他。段枫玥不想叫他看了笑话,抖着声音拔高音调:“一个花样儿而已,哪来这么污浊的意思!是你眼脏心脏,看什么都脏!” 这是第几次了?他高高兴兴赶上去,被段枫玥推拒后灰头土脸的回来。卫霄这辈子的挫败都在段枫玥身上尝尽了。他气得头昏脑胀:“放屁!明明是你老是勾引我!” 段枫玥被他一盆脏水泼到身上,哆哆嗦嗦指着他:“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勾……那什么你了!” “你站那儿就是勾引我!”卫霄理直气壮地说,恨得牙痒痒。要是没勾引,段枫玥为什么长这么好看,腰那么细,屁股那么软?瞪人的时候为什么眼睛带钩子?骂人的时候为什么哭唧唧?他就是勾引! 他越想越气,气急败坏道:“我哄着你护着你,什么都给你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干/你!” 他一口一个勾引就足够让段枫玥睁大双眼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了,此时听到一口一个粗鄙的“干/你”更是要当场昏过去,段枫玥抖着手大叫道:“闭嘴!你不许说!” “好,不让我说话是吧!”卫霄气笑了,他是闭嘴了,但准备动手,再次强压上来,准备叫这个动不动就为难他的人好看。 段枫玥急了,气得直掉眼泪:“你别碰我!混蛋,不许摸!” 段枫玥一直躲,卫霄摸不着。 几个来回后,卫霄咬牙切齿,也开始撒泼耍混:“我就摸!你说我混蛋,我就混蛋给你看!” 他一把薅住段枫玥,把乱扑腾的人翻了半面,大手毫不留情在段枫玥腰上拧了一把。 又疼又痒的感觉从尾椎骨传来,那双不老实的手把他狠狠欺负了一番,段枫玥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眼睫抖动几下,嘴重重一瘪:“呜——” 要说段枫玥以前哭哭啼啼时眼泪都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今儿这回就是泄洪。 卫霄惊呆了,喉结滚动,刚要说话,段枫玥就一脚把他踢开,挣扎着坐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愤恨地扯被子,遮挡着在底下鼓捣几下,掏出个大红的玩意儿狠狠扔在地上,厉声道: “把你的孽障东西拿回去!我不要穿了!” 卫霄睁大眼睛看着脚下软绵绵的一团,隔着这么远,仿佛还有香气传来,他感觉魂魄都有点飘,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生气,只是抬头问:“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段枫玥眉头重重一颦。 他还没说话,卫霄弯身把小衣捡起,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咳道:“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了,不许反悔。” “不,不行!你还给我!”段枫玥此时才琢磨出来不对劲,伸手要抢,身上的被子却顺势滑下去,露出白皙的肩头。 他慌里慌张地掖好被子,看着卫霄的背影,又急又气得快哭了:“卫霄!你回来!” “卫霄!” 夜深露重,窗外静悄悄的。 段枫玥被热醒了。 房中昏暗,四下无人,就连灯火也早就熄灭。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衣裳黏在皮肤上,异常难受。段枫玥懵懵然地坐了会,扶着床起身,准备去浴房洗个澡。 经过休养,他的脚好了不少,稍微能沾点地,但不能用力,只能在地上蹭着走。浴房的窗也是黑漆漆的,行云和流水知道段枫玥爱干净,常沐浴,提前备好了水。 卧房到浴房距离不远,段枫玥还是蹭出了一身汗,好容易到了浴房门口,他轻呼出一股燥郁的气,准备推门—— “嗯!” 段枫玥的手蓦然停下,瞧了瞧四周,正当他以为是错觉之时,那断断续续的闷哼带着喘息又响起来,熟悉的男人嗓音听得无比真切,仿佛就在耳畔。 “嗬——枫玥——媳妇——” 段枫玥的脸霎时间被蒸熟了,不用看就知道卫霄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左不过是拿他小衣……他浑身一颤,手跟碰到炭火一样猛地收回来,连澡也不敢洗了,急急忙忙转身。 “呼——呼——” 好容易回到房里,段枫玥扶着床喘气,生怕卫霄发现,赶紧钻进被窝。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睡着,起码装成睡着的样子也行,可胸腔里的心脏一直怦怦跳,和不断在脑海里响起的淫靡声一起吵得他不得安生。 段枫玥蹭一下用被子蒙住脑袋和耳朵,用手偷偷摸了下脸,还是滚烫得吓人,他的心又慌又飘,自己也闹不清什么情绪,只能闷闷地低骂一句:“下流东西!” 傍晚时卫霄拿了小衣走,久久不曾回来,行云一打听才知道他下山办事去了,此时刚回来,把一身风尘洗去,就……这般迫不及待,他不下流谁下流!哼! 正恨恨想着,帘子被掀开,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段枫玥浑身一凛,立刻躺好装作睡着的样子。 “砰!” 应是卫霄把铺盖卷扔在地上的声音,他总这么干。段枫玥紧闭着的眼皮一颤,按理来说他睡着后卫霄不会闹太大的动静,除非…… 果然,男人沙哑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怎么醒了?” 段枫玥知他在浴房时便已发现自己,拖迟了会便再也装不下去,他想干坏事的是卫霄,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赌气般地把蒙在脑袋上的被子一把掀开,直勾勾地和卫霄对视—— 男人眼里还带着未褪尽的情欲,白日里刻意隐藏起来的攻击性在夜色的掩盖下如水般倾泻而出。段枫玥看一眼就嫌烫,理直气壮瞬间没了踪影,耳尖通红地耸着睫毛错开视线。 “那个……”卫霄似乎要说什么。 没想到刚一开口,就被段枫玥抢了话。他唇在月光下颤了几下,用一种要哭不哭的发抖音调问:“你,你真用我的小衣弄……弄了?” 卫霄一顿,他不知段枫玥是几个意思,看生气也不是生气,看情愿也不是情愿,他紧紧盯着段枫玥,沉沉地“嗯”了声。 段枫玥被他一个音节烫得浑身酥颤,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扬起被子把自己包成了粽子。这只粽子左右晃动几下,从内里传来一声又闷又低的:“你真讨厌。” 是“真讨厌”,不是“不可以”。 卫霄只听出了羞恼和埋怨。他喉咙动了动,无赖笑道:“不用小衣,就只能你亲自来了。” 段枫玥闷呜一声,道:“都说了不行!” 作者有话说: ---------------------- 谢谢大家,准备支棱一下,以后9:00日更吧,不更会请假。(意思是明天继续更) 唉,他们做了一些审核不让做的事。 第15章 “噗!” 深蓝的夜空下,微微波动的活水温泉泊面猛然被打破,从水底钻出个健壮的身影。 水滴顺着下巴滴落,滑过血脉喷张的麦色胸肌和腹肌,最后钻入野性有力腰线以下的水面。 卫霄随手擦干脸上的水,藏蓝色的眼眸中犹存思绪。 京城武举轰轰烈烈举办了有一月有余,选出一名叫元彭的人,进殿觐见。那人空有一身武艺,却胸无点墨,性格急躁,皇帝亲自问了几个兵书里的问题后便冷汗直落,原形毕露。 皇帝勃然大怒,当场拂袖而去。后来,听说瑞王又在朝会中婉言提起曾被管重山举荐过的卫霄,皇帝虽面色不虞,但并不像以前那般抵触,似有动摇。 天子一念,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卫霄陷入了蓄势待发的状态。管重山在边关最受掣肘的便是用人和粮草。有了卫霄,他用人的心松张了些,但还有粮草问题亟待解决。 按理说,此时边关的粮草还够用,远不到火烧眉毛的程度,但管重山对皇帝的禁军不信任。苍峦县被水灾波及,难以伪装成商贩从百姓手中收粮,那位便动用了在各地的势力,筹集了一批粮食,送入黑市的二道贩子手里。 澧家寨背靠山隅,地处偏僻,官府不问,是绝佳的囤粮之处。上头从京城传了命令来,要卫霄乔装打扮暗中把粮食从黑市贩子手中收购回来。 第18章 那黑市肯定有京城那位的势力参杂,收购不是难事,难的是,苍峦县是瑞王的封地,卫霄表面上作为瑞王的“幕僚”,任何行动都可能被注意到,更别提之后的运粮了。 如何在瑞王的眼皮子底下做到这一切?卫霄思索着吐出一口气,走向石岸。 却是脚步一顿。 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卫霄眼神立刻警惕起来,他立刻闪身躲到岸上黑黢黢的巨石后,舔了舔唇,手握紧锋利的石片,向声音来处看去—— 皎洁的月光洒在对面窈窕的身影上,那人只穿了一件小衣和单薄湿透的白色亵裤。细细的两根红色带子勒在蝴蝶骨和腰窝上,衬得背肤更加光洁。随着弯腰拾衣的动作,腿肉绷紧,挺翘臀肉若隐若现…… 卫霄眼花缭乱,吞了吞口水,握着石片的手收紧,连被割伤了都未曾察觉。 “怎么都不点灯,黑死了。”从暖融融的温泉里走出来,段枫玥打了个小冷颤,他拢了拢湿漉漉的黑色长发,一边穿衣一边瞅了瞅四周安静的一片,眸光有些慌乱。 下午寨里吵闹,问了行云和流水才知是要过什么节。段枫玥不堪其扰,听说山上的活水温泉适宜无比,赶着夕阳下山来躲闲。 他现在腿脚能走了,但走多了还是会痛。行云和流水把他扶到这里,准备了茶饮瓜果,千叮咛万嘱咐后匆匆离去了。 山下吵闹,只有这一方天地幽静。段枫玥被热气蒸着,渐渐睡去,刚才不知从何而来一声激烈的水声,将他惊醒,这才发觉已经夜色深沉,而行云和流水两个小哥儿,恐怕已经玩疯了。 段枫玥生怕刚刚的声音是野兽或者鬼魂,一双桃花眼乱瞟,心不在焉地向石头上最后一件外衣抓去……怎么抓不动?段枫玥皱眉回看,却在这时,平静的水面下突然钻出一只惨白的手臂,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啊!” 一股大力袭来,段枫玥惊叫一声一屁股摔在了温泉池边。他被吓得脸色煞白,六神无主,顾不得摔成八瓣的可怜屁股,抬脚就乱扑腾。 他顺手抄起手边的果盘,含着眼泪使劲往水里砸:“水鬼!有水鬼!你放开我!放开我的腿!”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再碰我,本,本公子让你见两回阎王!” 段枫玥劲儿大,两下果盘给卫霄砸得眼冒金星,第三下,卫霄终于缓过劲儿来,眼皮一跳把果盘夺下扔掉,一把抱住段枫玥的腰,脑袋钻出水面。 他彻底老实了,压着段枫玥乱挥舞的四肢无奈道:“别叫了,别叫了!没事儿,是我,我,卫霄!” 段枫玥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脑袋一懵,好半晌才泪眼朦胧地看向卫霄,鼻音浓重地问:“……卫霄?” 卫霄紧盯着他,语气颇有几分无赖:“啊,是我。” 段枫玥顶着一张哭花了的脸吸了吸鼻子,身体逐渐放松。 卫霄刚松一口气,肩膀就被踹了一脚。 他一个趔趄,转眼又是一脚朝面门袭来,段枫玥怒声道:“让你这个混蛋吓我!” 卫霄“哎”了一声,后仰躲开,顺手捏住段枫玥的脚腕,把人往身前拉,手在脚心摩挲,低头在段枫玥脚心亲了一口,笑眯眯混不吝道:“别气了,媳妇儿。” 他……他怎么能亲那里?那儿怎么能亲呢。段枫玥立刻睁大了双眼,脸颊羞红。他猛地推开卫霄,气鼓鼓地翻身上岸:“不要脸!我要回去了!” “哎,别啊,等等我。”卫霄错愕叫道。 段枫玥不理他。 这些日子卫霄愈发不肯收敛,揩油都摆到明面上来了。 他在床上好好坐着看书呢,卫霄就扒拉他,说要看看书里写的是什么,他给卫霄看了,卫霄又说自己不识字,要段枫玥给他念,段枫玥想到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忍着脾气给他念,他上来就摸段枫玥的手腕和手指,说“你念的不对吧?是这么写的吗?” 段枫玥这才发现他耍流氓,不高兴了,扭头要把书从他那儿夺过来,却被卫霄从背后一把抱住。男人炙热的身体贴过来,笑哼着:“摸摸手怎么了?你又不是不乐意。” 卫霄十分热衷抢行云和流水的活儿,每天晚上都要亲自给他洗脚。洗脚的时候又是老一套,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段枫玥气不过说他,他就来句没头没尾的:“那你亲自来?”,还挑了挑眉。 段枫玥想起那晚淫靡的荒唐,脸蹭一下红了,不情不愿地放弃挣扎,小声骂他:“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次数多了,段枫玥简直被他摸没了脾气,只是红着眼眶控诉:“你就是看我好欺负才这样。” 没想到卫霄越来越变本加厉了,这会都敢都上嘴了!这混蛋东西!他再搭理他,他就不是国公府的嫡公子段枫玥! 卫霄见段枫玥不为所动,立马从水里钻出来。他出水的动静大,段枫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惊叫一声捂住眼睛,崩溃道:“你怎么不穿裤子!” 卫霄一边穿衣服一边不甚在意道:“谁泡温泉穿衣裳?你不是也不穿?我都看见了,你屁股可翘了。” “你说什么呢!”段枫玥羞愤欲死,转身道,“我走了!” 跟这种人就没法说话。 “你要跟我一起回去,我就把这个给你。”卫霄叫住他。 段枫玥狐疑转头,见卫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个盘着的长蛇似的东西乱晃。 借着月光,段枫玥又惊又喜:“我的鞭子!” 卫霄没直接把鞭子给他,反而拴在了裤腰带上。他从路边摘了根茅草放在嘴里叼着,只觉得神清气爽,忍不住哼起调子。 段枫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眼睛一直盯着他胯/间,想着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鞭子拿到手。 虽然这地方就他们两个人,但卫霄生龙活虎的,也不是在睡觉,偷偷拿走不太现实……总不能把他砸晕吧?段枫玥嘀咕着瞅了眼路边的石头。 男人的后脖颈上还有他刚才拿果盘砸出来的红痕,段枫玥有点不好意思,纠结半天放弃砸人的想法,咬了咬牙,眼一闭一横,干脆明抢算了!反正卫霄不会把他怎么样,顶多又是摸摸这里摸摸那里。 手蠢蠢欲动时,脑门上突然传来一句:“段枫玥,你再盯,我就硬/了。” 他抬头,卫霄挑眉看着他,黑压压的眼眸里要把他在荒郊野岭就地办了的意味明显。 段枫玥向来怕他这双狼似的眼睛,登时浑身一抖,害怕地后退一步,却听卫霄一声笑:“看路,一会又崴脚了怎么办?” 两人继续从山间往寨里走,欢庆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怎么这人一路上净对他威逼利诱呢?真讨厌。路走得多了,脚踝不堪重负越来越痛,段枫玥越想越委屈。 卫霄走出一段距离,才发现身后没了声音。他回头一看,段枫玥坐在一棵老树的石头下抹眼泪,撒泼道:“我走不动了!你自己回去吧!不要管我了!” 卫霄看了他两眼没说话,就在段枫玥以为他真要弃自己而去的时候,突然走过来。 卫霄叹了一口气,在他面前蹲下,闷声道:“哪能真不管你?上来。” 他那么大一个媳妇儿,扔山里被狼叼走可不行。 段枫玥抬着下巴哼一声,爬到他背上。 回寨的路上下了小雨,卫霄把他的衣服脱了给段枫玥遮雨,到房中的时候,段枫玥身上干干爽爽,卫霄却是如同洗了个澡。 洗漱一番后夜已深,房间里留着一盏烛火,幽幽独亮。卫霄走到床边推了推段枫玥裹得严实的被子包,道:“越线了,往里去去。” 被子包一僵,不情愿地往里滚了滚。 卫霄十天前就凭借着没皮没脸的本领,半威胁半诱哄的爬到了段枫玥的床上。段枫玥先开始不让,怕他动手动脚。 卫霄眉毛一压,道:“我要想弄你早就弄了,还用等到现在?” 段枫玥说不过他,生了半天闷气,看着他自顾自把被子放到床上铺好,气鼓鼓地一把推开,比划了一条线,说两人从此泾渭分明,你睡那边,我睡那边,不可越线,要是发现卫霄敢越过一丝一毫……卫霄挑眉抱臂问:“你要怎么着?” “我……我……”段枫玥没气势地噎了半天,眼一瞪,“你就给我等着吧!” 卫霄睡相平稳,连着十天也没有越界的时候。反倒是一开始定下规矩的段枫玥,每天半夜都往卫霄怀里滚,第二天一早在卫霄怀里醒来,又一把把人推开,骂他登徒子,竟然敢半夜偷着搂他! 卫霄无奈了,睡眼惺忪地说:“你看看你在哪儿再说话。” 段枫玥瞅了眼那条线,不应声了。 渐渐的,他也没那么理直气壮了,再从卫霄怀里醒来,就偷偷自己爬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殊不知他这么干,卫霄全知晓,只是不愿意揭穿罢了。 今夜雨势渐大,天穹电闪雷鸣。 “呼——呼——” 第19章 段枫玥一激灵爬起来,抱着手臂剧烈喘气,眉目间满是惊慌。好半晌,失焦的瞳孔才恢复了神采,他咬着唇抬手擦汗,却在脸颊上摸得一手冰凉的眼泪。 喉咙很干,段枫玥刚准备下床倒杯水润喉,就又被咣一声惊雷吓得收回了脚,瑟缩地裹在被子里。 周身除了雨声,便是卫霄绵长的呼吸声。段枫玥瞅着他,陡然生出一股委屈,他声音干哑,弱弱轻唤道:“卫霄……” 卫霄睡得沉,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段枫玥转眼生出几分怨气,轻推了卫霄两下,带着埋怨的鼻音,又拖着声音道:“卫霄。” 卫霄总算被他推醒了。他向来最烦人吵他睡觉,把段枫玥作弄的手挥开,没好气地半睁开眼眸,戾气横生道:“大半夜不睡觉,你想干嘛?” “我、我……”段枫玥却又心虚地支支吾吾起来,他哪有脸说自己害怕?要是卫霄丢给他一句“还是国公府的大少爷呢,连这都怕”怎么办? 这没良心的狗东西真干得出来。 卫霄瞅着他衣衫凌乱,红着眼眶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连衣襟被蹭开露出了锁骨都不知道。 此时窗外一声电闪雷鸣,段枫玥身形微不可见地一颤,咬着唇眼中含泪,看起来更像凄凄惨惨戚戚的小白花了。 卫霄一瞬明白怎么回事,他深深叹出一口浊气,掀开被窝,哑着声音无奈道:“过来。” 段枫玥脸腾地红了,扭扭捏捏开口,差点结巴:“这不……” 不好吧。 合着段枫玥费半天劲把他折腾起来就为了让他陪他干瞪眼? 卫霄被他哼哧瘪肚的气得牙痒痒。他不耐烦地啧一声,大手一把薅住段枫玥的肩膀,用力一拽。段枫玥哎了两声,没挣扎两下就像只小鸡崽一样被卫霄搂进怀里。 有力炽热的手臂锁住他的腰,段枫玥慌乱地揪住男人的衣领,卫霄粗哑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赶紧睡吧,真是烦死了。” 拍着背跟哄小孩似的哄了也不知道多久,段枫玥才在卫霄怀里睡熟了,卫霄低头看的时候,睫毛上还挂着两颗泪珠呢。 青天白日的时候身娇体贵,对他万分嫌弃,骂他不要脸都是家常便饭,这半夜被吓醒了倒是想起他来了,在他怀里睡得比谁都香。 卫霄实在忍不住,手欠地扒拉他两下,问:“段枫玥,你到底愿不愿意跟着我?” “嗯?”段枫玥迷迷瞪瞪眼皮掀起一条缝,瞅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意识是清醒还是涣散,好半晌才断断续续嘟囔,“我才不愿意呢。” 放屁呢。 卫霄不满地皱起眉毛,他又扒拉段枫玥:“不行,你重新说。” 段枫玥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就有只姓卫的蚊子在他耳边嗡嗡嗡,真是烦透了。他抵触地哼唧了好几声,直往卫霄怀里钻,最后把脸往人怀里一埋,不出声了。 卫霄:“哼。” 这摆明了就是愿意。 翌日一早,卫霄起得早。寨里有年轻的男女图吉利,特地选在了盆月节后的日子成亲,他作为寨主得全程跟着。 临出门时,他大手拖着段枫玥的脑袋抬起,把昨日承诺给他的鞭子卷好放下,同时嘀咕道:“也不知是什么来历的东西,这么宝贵。” 段枫玥醒来后外边就在吵吵闹闹,他忍不住问行云流水,又是什么事儿,难道是昨天的节还没过完吗? “今儿是五月初八,盆月节求雨后的第二日,按照寨里的习俗,是成亲的好日子呢。张家的双喜姐要出嫁!哎,她嫁谁来着?是那个会念诗的还是那个会打铁的?他俩都对她有意思!”流水兴致勃勃地回答,拍了下脑袋,看向行云。 行云说了什么段枫玥没听到,他只听到了流水说的某个词儿,唇一抿问道:“你说今天是五月初八?” 流水看他紧张的模样,也不敢笑了,和行云对视两眼道:“对呀,今儿是五月初八。公子,怎么了?” 段枫玥摇摇头说没事,心下却烦乱起来,甚至有些懊恼。他在这土匪窝里养伤,过于安逸便逐渐得意忘形了。 仔细算算,白桦已经离开一月有余。他给他的那些盘缠足够雇辆马车,就算是普通的马,时间也早够一个来回,可为何现在也没来救他? 莫非是路上遇到了事? “来!喝!” “卫霄,今天你要是喝不过我,你这寨主就换我当!” 裴益狠狠拍桌,撂下豪言壮语。半个时辰后,他抱着酒坛,满面绯红,身子软绵绵地倒在草垛上。 卫霄看这孽障终于伏诛,摇摇头撂下酒碗和他坐在一起。裴益像条蛇一样爬起来攀上他的手臂,不要脸地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喃喃道:“真好啊,你和庄骋都成亲了,都有家了。” 卫霄一阵恶寒,作势要推他,却见刚才还神魂飘飘的人低下头,声音弱下:“只有我形单影只的。” 卫霄一默,收回手道:“你不是有那个什么怜儿?” 每天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 “那不一样。”裴益挤了挤眉毛,又叹道,“我常年包着他,却也只是有空时去一趟,没个家的感觉。” “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他赎出来?”裴益话音一拉,眼里有些罕见的迷茫,“他现在只知道我是五方铺的老板,不知道我是土匪出身,要是知道了,他还愿意跟我吗?” 土匪这个身份,平日里快意恩仇,血性潇洒,姻缘却少不了磋磨。 卫霄抬起酒碗,碰了碰裴益的酒坛,说:“那有什么的,段枫玥一个金枝玉叶的大少爷都能愿意我,你那怜儿怎么不行?” 裴益愁容一扫,痴痴笑起来:“那也是。” 子时的月亮明亮极了,照的卫霄心情也是亮堂堂,他怀里鼓鼓囊囊的揣着个什么东西,哼着调子醉醺醺地走向西角小院,脚步小心,生怕摔了。 段枫玥刚到寨里的时候,整天闹腾,三天跑四回,把自己弄得这里伤那里残也不罢休,现在倒是改邪归正了,但性子还是娇纵,嘴上说这不愿意那不愿意的,摸一下抱一下就老实了。 他现在不担心段枫玥跑,慢点回去也没事。 盈盈烛火中,段枫玥在房间里焦急地来回转,手指紧张地攥在一起。 今日卫霄一天也没露面,他一个人在屋里胡思乱想。白桦如今怎么样了,可是遇到了危险?有没有平安抵达国公府?若是到了,祖母为何不派人来寻他?阿爹近来也不会在梦中出现了,难道……他们都将他遗忘了? 寂静的恐慌里,他竟又生出些自责来。他是伤了脚,又不是伤了心,怎么能被那土匪花言巧语迷了心魄,不知廉耻地跟他滚到一张床上去呢? 阿爹定是对他失望了,才不来梦里的。 他得回京城! 对!回京城!久违的念头浮上心头,段枫玥擦擦眼泪赶紧收拾包袱,他拿了几套不显眼的衣裳,又把卫霄之前给他买的东西全都收进去,等包起来又觉得拿太多了,鼓鼓囊囊的背在身上像个蜗牛壳。 他咬着唇把擦头发的擦脸的全都扔到镜台上,只留下了几件值钱的玩意儿当作盘缠。 还差了什么?段枫玥东瞅瞅西翻翻,眸光一顿,从枕头底下翻出来个熟悉的东西。 沉甸甸的重量堆在手心,段枫玥的手指都在颤抖。 他还以为卫霄那混蛋只是戏耍他,根本没打算给。 怎么真给啊。 段枫玥觉得眼有些热,吸吸鼻子抹眼泪。 他本来打算立刻就走的,但想到此刻寨里人多眼杂,他还没出院子呢就能被人逮回去,还是等卫霄晚上回来睡熟了,他夜深人静偷偷溜比较好。 就这样心神不宁地等了大半天,卫霄怎么也不回来,段枫玥实在等不下去了,咬了几下指甲后转身拿起包袱,眨着桃花眼依依不舍地看了两眼这个他已经住惯了的小屋,最后一狠心,咬牙拎起鞭子就往外跑。 “媳妇儿,我给你拿了个多子多福的石榴,你……”房门打开,随即响起虚浮的脚步声,卫霄扶着门框,醉醺醺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颇为喜庆,红彤彤,圆溜溜的熟石榴。 眼皮抬起时,却是目光一凛,声音也变了调:“你嘛呢?”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段枫玥大包小包的,卫霄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像是被三番五次揪了尾巴的野狼一样全身的毛都炸起来:“段枫玥,你又要跑?!” 他呲牙咧嘴,獠牙磨得咔咔响,双目赤红怒吼:“我真是想不明白!你那京城有什么好的?都这么些日子了,你还是忘不了,还铁了心要回去!段枫玥,你问问你自己,你想要的,不想要的,我什么没给你?我对你不够好吗?!” “我……我……”段枫玥惭愧地说不出话,卫霄步步紧逼,他苍白着脸后退,腿弯磕到床沿,登时身子一软,坐在了床上。 第20章 “我知道,嗬,我知道,我是土匪,你是国公府的大少爷,你看不上我。”卫霄突然冷笑起来,一把攥住段枫玥的手腕,咬牙切齿道,“我以为我对你好,就能把你捂热,你能讲点良心。没想到你简直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段枫玥不敢和卫霄要吃人的目光对视,一直偏着头,目光零落,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身体一抖,倔强地抬起头,眼眶发红地反驳:“我不是……我没有!” “你还狡辩!”卫霄简直要气晕过去了,他指着镜台上的瓶瓶罐罐说,“我的人你不想要,我给你买的东西你也看不上,逃跑都不带着!我就不该给你买,让你灰头土脸地过日子才好!还特意挑了我喝酒的日子,盼着我回来睡死过去你好跑是不是?” 他越说越激动,手劲儿用得越来越大,段枫玥觉得手腕骨都要断了,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抽噎着说:“卫霄,我手疼。” “忍着!”卫霄恶狠狠地说,吐出一口酒气,旋即松开段枫玥的手,开始解衣带。 段枫玥的目光逐渐变得惊恐,他一边无措地往床里躲一边抖着声音问:“你、你要干嘛?” “干你。”卫霄冷冷地说。段枫玥不可置信地张嘴,看唇形是个不字。 “我是土匪!土匪就是这样的!”卫霄知道他要说什么,瞬间炸毛地抢了话,“以前我对你太好了,你说不行,我就傻了吧唧的真就算了。现在看来,你刚来那天我就该要了你的身子,让你有家不能回,也不至于让你耍我那么多次!” “不要,不要。”段枫玥疯狂摇头,却被卫霄攥住小腿一把抓到身下,男人强健的身躯压上来,段枫玥死命挣扎,却是丝毫不能撼动。 段枫玥用力推着卫霄的肩膀,卫霄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另一只手蹭开衣服的领口。 “嗯!”段枫玥激灵一下,浑身上下充满了恐慌和绝望。以前他能从卫霄手里逃过一劫,都是卫霄故意让着他,今天卫霄不愿意让了,他便一点也反抗不了……怎么办?怎么办! 段枫玥迷茫的视野摇晃,突然看到落在身边的鞭子,他睫毛颤动,想要阻止卫霄的手。 身下的人不再挣扎,卫霄只当他终于看清形势,硬邦邦着一张脸,却是松了几分束缚的力道。他含糊不清道:“早这么着不好吗?非要……嘶!” 脸庞一阵刺痛,卫霄愣了片刻,随即暴怒:“段枫玥!” 他一把捏住段枫玥的手腕,不顾对方的挣扎和抵触,一根根掰开紧攥的手指,把鞭子抢了过来。 脸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痛,卫霄气得头昏脑胀,他居然拿鞭子抽他脸,就这么不愿意吗?!这鞭子可真是个晦气东西!既然如此……他冷笑几声,在段枫玥冲上来砸他手臂哭喊“你还给我!”的混乱中,手掌用力。 剧烈的喘息中,断裂的声音清晰可见。卫霄啪一声将鞭子残躯扔到还在燃烧的熏香盆中。段枫玥看着鞭子落入火中,脑子嗡一声,整张脸血色褪尽。 阿爹……他的阿爹。 他呆愣愣如遭雷劈之时,卫霄庞然的身躯将他压倒在床,而他甚至忘了如何反抗。他无力地推着卫霄的肩膀,想要去捡鞭子,说了无数句恳求的话,却无法改变什么。 炭火劈里啪啦燃烧着,熏香中参杂了一缕沉重的,名叫破灭的味道。 卫霄像只狗一样听不懂人话,段枫玥湿漉漉的肌肤上逐渐遍布触目惊心的痕迹。直到,那个让他做了好几天噩梦的东西再次如此真实地呈现在眼前,铺天盖地的窒息恐慌让他浑身一抖,勉强找回了三魂,却没了七魄。 段枫玥像是无助的浮萍,紧紧盯着朦胧视线里那点即将逝去的光亮,手指无力地朝着炭盆移动,声音嘶哑,喃喃道:“阿爹,救救玥哥儿,阿爹……” 破晓第一缕光透过窗,床上孤零零像潭死水的人影才动了一下,段枫玥彼一清醒,就打了一个冷颤,他顾不得衣不蔽体的狼藉,喃喃念叨着“鞭子……阿爹”,哆嗦着爬起来,冲向炭盆。 灰扑扑的光中,炭盆里的火焰早已熄灭,只剩下凉透了的香灰,而阿爹留给他的鞭子,已然被烧成了个干干净净。 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而那个填不满的缺口,从里往外泣着如血的眼泪,却没有流淌的出口。 巨大的悲愤从心底上涌,他再也支撑不住,身形摇摇欲坠,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浴房里,两个小侍把段枫玥身上被扯得不像样的衣服脱掉,将人放进浴桶里,见到段枫玥身上的惨状后吃惊吸气。 “天啊,老爷这……他俩是吵架了吗?怎么……怎么能把人弄晕啊。” 段枫玥双眼紧闭着,仿若无知无觉。今早流水端着打好的洗脸水进房时吓了一跳,段枫玥衣衫褴褛地晕倒在地上,面色灰败,生机浅弱。他吓得当场摔了水盆,温热的水流了满地,直到浸湿脚面,流水才想起叫人,焦急地冲出去找行云。 行云之前是在秀才老爷家的姨娘身边伺候的,那姨娘容貌昳丽,歌伎出身,又手段了得,很是得宠,这种场面行云见过不少,刚进屋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气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立刻让手足无措想要叫大夫的流水冷静下来,道:“这样的事声张出去,咱们公子就没法见人了。先把公子抱到浴房,洗个澡吧。” 段枫玥很明显遭受了一番磋磨,白皙的皮肤上暧昧痕迹触目惊心,胸口、后腰、腿根……遍布全身,让两个十几岁未经人事的小侍看了脸热。 他俩撩着水把段枫玥身上黏糊糊的汗水洗干净,而后对视一眼,流水脸颊绯红,意有所指道:“那儿,还要洗吗?” 行云只犹豫一瞬,就点了头:“要的,不然公子会生病。” 两人一起把段枫玥翻过身去,藏在水面下难言的地方上,有几个牙印和吻痕,微微敞开着,像是不能自然合拢一般。 流水咬了下唇,心一横,把手伸进水面,皱着眉毛半晌,惊讶抬头道:“没有!” 行云颦眉:“什么没有?” 流水结巴道:“就,就那东西,没有啊。” 怎么回事?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地对视一眼。 日落西山时段枫玥醒了,却是不言不语,宛若失了魂魄般呆坐在床上,两个小侍哄他吃饭喝水均是不应,着急了半天,只能硬着头皮去请卫霄。 卫霄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不知为何眉目下有淡淡乌青,他向来走路声不小,若是往日,还没进门段枫玥就眨着一双桃花眼望了过来,和他对视后又别别扭扭地装作看向别处。 可今日,他都走到了床前,段枫玥依旧恍若未闻,将他当作无物。 卫霄本就沉重的心更加下坠。他昨日临到最后关头,差点就要进去之时,听到身下段枫玥轻声呢喃。段枫玥在床上说的话多是求饶之语,他在气头上,对那些翻来覆去又足以让人听腻了的话没甚么反应,按理说这两句也应该被他忽视,可他极好的耳力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字眼。 阿爹,救救玥哥儿。 他抬头,看见那仿若被抽了神魂的人侧着沾满湿泪的脸庞,红肿着一双眼,目光无着无落又似乎在紧紧抓着一处。卫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了那个炭盆。 准确的说,是被他扔进去的鞭子。 他猛然从段枫玥无意识低喃的几个字眼中意识到了什么。他当什么来历的东西段枫玥那么看重,宝贵到了一种他都嫉妒的地步。原来那鞭子是段枫玥已经死了的爹留给他的? 如同一盆冷水将卫霄从头淋到脚,全身的情欲都烟消云散。卫霄身体僵了片刻,离开段枫玥的温软皮肤,低声唤道:“枫玥……枫玥?” “枫玥。” 段枫玥和昨晚一样没有反应,好像在卫霄把那鞭子掰断投进炭盆,又燃尽后,段枫玥就像一盏断了线的风筝,和他所在的人世间没了牵扯。 卫霄深吸一口气,膝盖压上床凑近,用手去碰段枫玥曾经被泪水腌红,此刻却干涸的侧脸,低声道:“枫玥,你理理我。” 手指还没有触及到尚有温度的皮肤便擦过,段枫玥僵愣了许久的身体突然一动,头垂下几分,发出低泣的声音。 卫霄瞬间心如刀绞,他有万语千言想说,但现在最先冲出来的还是那一句:“我错了,枫玥,我不该……” 他不知道。 要是知道那是段枫玥他爹留给他的遗物,他是断不敢损坏的。 可是一句不知道并不能让段枫玥变回昨晚之前的模样。 他也没脸说他不知道。 卫霄对这句认错没抱什么希望,他着实是没办法了才只能徒劳地道歉。可就在话音落下的时候,段枫玥的睫毛颤抖了几下,转头看向他,声音沙哑地吐出几个字:“我不怪你。” 卫霄一愣,还没来得及欢喜,段枫玥就抬着身子爬过来,攥住他的双臂,眼眸紧紧盯着他的脸庞,声音急促道:“卫霄,我昨晚见到阿爹了,他说他好想我,你让我回京城吧,让我回去吧……” 第21章 他痴痴地望着卫霄,只是一直在说,说卫霄拒绝了无数次的话。 卫霄喉咙一阵酸涩,他看着段枫玥空落落的眼眸,启唇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他说:“枫玥,你爹已经死了。”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死人不会说话,那他是从哪里听到阿爹说话的呢?昨晚做了梦吗?没做吧,他根本没睡……他到底睡了吗? 段枫玥迷茫的眼睛在卫霄的注视下慌张地露出一丝清醒,随之而来便是无尽的苦痛,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再次蓄满了泪水,一颗一颗,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卫霄……卫霄……”他跪也跪不住,失重般摔倒在卫霄的怀里,埋头痛哭。 卫霄无言地抱紧他,唇抵着他的额头。 那天段枫玥不知道哭了多久,几近昏厥,卫霄捧着小侍端来的白糖水,一勺一勺喂给他,喝药一般喝了半个时辰,段枫玥才吸着鼻子睡下。 卫霄以为段枫玥睡一觉就好了,所以他等,等段枫玥睡到天亮,到巳时了还没醒,他便继续等,直到晌午后的申时,段枫玥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枫玥,枫玥?该醒了。”卫霄实在担心,轻声把他唤醒。 段枫玥这才悠悠睁开双目,嘟囔道:“什么时辰了?” 卫霄说申时,他道了一声已经这么晚了,才缓缓坐起来。卫霄给他喂了些吃食,他也没有抵触,一切都如往昔,甚至段枫玥还更乖了些。 看着段枫玥穿衣洗漱后,卫霄临时有些事情要办,他不得不离开。临走时,他看了眼和行云流水说话的段枫玥,心里隐隐不安,但还是走了。 果不其然,等到日垂西山的时候,他事情办完回来,发现段枫玥又在睡觉。问了行云流水,他们说卫霄离开没多久,段枫玥就没精打采的,说想要睡觉。 段枫玥开始整日的嗜睡。 卫霄休在他房里,经常一天也见不到他清醒的时候,他用了各种法子也提不起段枫玥的精神,有时候好不容易把他叫起来吃饭,说着说着话都能阖上眼皮,卫霄颦眉把他叫醒,段枫玥只是笑笑,说:“我又睡了吗?” 卫霄心里堵得慌,他走投无路,找了寨里的神婆。寨里供奉的神和外面不一样,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想让段枫玥沾染这些。 神婆看过后,说段枫玥的魂丢了。只有拿到生长在野狼谷悬崖峭壁上的引魂草,晒干后磨成粉,佐以泉水服下,才能把段枫玥的魂找回来。 卫霄消失了整整三日。 再回来时,他背着满满一筐墨绿色的藤蔓,衣衫褴褛,伤痕累累。 他把藤蔓上的草都摘下来,让何婶晒干磨成粉,然后拽了拽足够结实的藤蔓,从筐底拿出一节深棕色的木头来,沉声说:“这些你看看能不能用。” “应该可以,但肯定是修不成原来那样儿,烧的太厉害了。”何婶皱着眉翻看这些材料道。 把引魂草磨成粉后兑水,变成了深绿到发黑的汁水,看起来比药还骇人。段枫玥旧时的脾气又上来了,听卫霄说了这东西的来历后,嫌弃得很,说什么都不喝,卫霄耐着性子软磨硬泡,这辈子没这么低三下四过,他才喝下。 引魂汤确实管用了几日,段枫玥清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可卫霄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去,段枫玥的症状又开始反复了。 他去找神婆理论,神婆一口咬定:“不可能,引魂汤必然有用。” 那是怎么回事?卫霄疲累的心茫然又不解。 零零散散又过了七八天,一天夜里,卫霄因为事务繁忙而没喝安神汤,睡得并不安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身旁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彼时他正在做噩梦,眉毛拧在一起,好像鬼压床一般全身都动弹不得。 过了好久,他才终于从梦魇中解脱,喘着气猛然坐起身。 却突然发现了不对。 段枫玥呢? 身边的被褥凉凉的,他刚要起身要找,却猛然听到几声熟悉的“哕——”从浴房那个方向传来。 卫霄想去看看,但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抬不起来。直到脚步声响起,他看到神色恹恹的段枫玥走进来,抬袖擦拭着唇边晶亮的水渍。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傍晚时千哄万劝着段枫玥喝下引魂汤,一门心思想把他的病治好,把他的魂从虚虚幻幻的梦魇拉回来,段枫玥却趁着他睡着,偷偷爬起来去浴房,把引魂汤全都催吐掉。 他是自己想睡的,因为梦里有他阿爹。 他为了见他阿爹,把担惊受怕的卫霄独自丢在这儿,一如他当初选择不断地逃跑那样。 他不对卫霄说一句责怪的话,却狠心的不要他了。 卫霄自作多情的好,半分也没把他捂热。 “卫霄……”因着没点灯,四下漆黑,段枫玥没看到卫霄坐在床边,他毫无防备的走过来,被黑夜中男人发沉的眼眸吓了一跳。 他猛然后退一步,小腿磕到镜台前的小凳,好大一声响。 可能是心虚,往日划个口子就能哭晕过去的人此刻和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深吸一口气,就慌里慌张地跑过去,捧起卫霄的手,期期地望过来,不打自招:“我不是故意吐的,真的,卫霄,你别怪我,我不是不知道你对我好……我就是、我就是……” 卫霄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怕他,可能他上辈子是只狼,而段枫玥是只兔子。他叹了口气,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段枫玥眼睫颤动,抖动的声音因着他这句话变了调,泪水又决堤般涌出:“我就是太想阿爹了,他去世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卫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祖母常年于寺庙礼佛,父亲忙于政事,很少回家。段枫玥是阿爹一手养大的。阿爹宠着他护着他,别的官家子弟是奶娘养,他是阿爹事事亲力亲为,就连开蒙都是被阿爹抱在怀里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的。京城流传国公府嫡子娇纵,他阿爹却不以为意,仿佛段枫玥本该如此。 阿爹死后,祖母和父亲都让他不要太过伤怀,可他如何能不伤怀?阿爹教他一切事,却独独没教他离了阿爹该怎么办。他甚至连阿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偷偷以泪洗面了好些日,终于想开了些。他有祖母,有父亲,还有阿爹留下的鞭子,他靠着这千丝万缕的牵扯,让自己勉强清醒了过来。 可是如今,祖母杳无音讯,父亲好坏难辨,他孤身一人远在离家千里之外的荒山里,被一群土匪包围着,唯一的念想还被卫霄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像浮萍,本就无根,伴水而生。 可现在水也没了。 “卫霄……”段枫玥窝在卫霄怀里哭得不能自己,脸和花猫一样狼狈,拽着卫霄的衣袖,不停地抽抽着。 卫霄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他只知道段枫玥哭得太惨了,真的太惨了。他杀过野生的畜生,也杀过敌袭的人,总有那么一个两个,在死亡面前痛哭流涕,乞求怜悯。 他从来不会被眼泪所迷惑,也不会心软,可现在…… 段枫玥许是哭累了,搂着卫霄的脖子渐渐没了动静。卫霄这才动了一下,他把段枫玥掖进尚有自己身体余温的被子,把他冰凉的手脚包裹好,又把他的眼泪全都细细擦拭掉。 他靠在床上,手指把湿沾在段枫玥脸颊上的发丝一缕一缕地拨开,轻声唤道:“枫玥。” 段枫玥半梦半醒间皱眉抬头,手里还攥着卫霄的衣角:“嗯?” 卫霄问:“你要回家吗?”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京城到苍峦县,距离遥远,山隅众多,地形复杂。近些年来,天灾、战乱频起,盗匪猖獗,段枫玥来时,全靠那两个镖师和几分运气才得以一路顺遂。 卫霄不放心他一个人走,托裴益的关系找了个靠谱的商队。 那商队要顺着连通的河流北上,从苍峦县运一批价值昂贵的货物到京城售卖,自家的老爷小姐也一起走,守卫森严,捎带着段枫玥,也不用发愁安危和衣食住行。 等待商队打理货物的几天,卫霄依旧没皮没脸地休在段枫玥房中,甚至更不加收敛,眼珠子都快长人身上了。用他的话说,走都要走了,不得多看两眼饱眼福? 临走前的一天晚上,段枫玥洗完澡穿着白色里衣出来,外头披一件红色外衫,乌黑发丝洁净潮湿,衬得眉目间红痣深明夺目,宛如朱砂红莲。 卫霄看得心痒痒,把段枫玥按在镜台前,非要给他抹发油。 他炽热的大掌按在段枫玥薄薄的肩膀上,段枫玥浑身不自在,扭了几下被卫霄一句“别动”定在原地,委屈巴巴地说:“你别把我头发扯断了。” “我哪儿那么笨手笨脚?”卫霄啧了一声,觉得段枫玥对他实在是偏见。那话本里还有将军绣花呢,他土匪怎么不能给人抹头发了? 第22章 抹头发用的是一个棕色小罐,装着白色的药膏,闻起来有淡淡的兰花幽香。卫霄想起这东西是段枫玥刚到寨里时,想要的兰膏,何婶怎么也找不到替代的,还是他下山了一趟,从专门卖京城货的商贩那里买来的。 如今已经快用空了。 应该再买两罐给段风雨带上,不然以他的性格,在船上吃不好睡不好,连带着头发也枯萎了,灰头土脸的不得委屈死? 卫霄心不在焉地想着,大手从上到下细细抚过段枫玥的头发丝,期间轻轻按压着,最后把发尾捏在手心里摩挲。 他低着头时,额发将凌厉的眉毛和锋芒毕露的眼眸遮掩住,只露出短而黑的睫毛,看起来靠谱又认真。段枫玥透过铜镜偷瞥他,他第一回见卫霄这么正经的模样,一时之间竟然看入了神,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突然,耳尖被粘腻的触感包裹,段枫玥浑身一颤,紧接着就被人搂在了怀里,刚才还万分正经的卫霄混不吝地笑道:“想什么呢?” 段枫玥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轻推了他两下:“你别这样。” 卫霄低头看他,问:“别这样是哪样?” 段枫玥不说话了。 卫霄洗完澡出来,段枫玥还坐在镜台前,抹抹这个香膏,抹抹那个香膏,看得卫霄眼花缭乱,心想难怪段枫玥细皮嫩肉的,他要是天天这么抹,他也是走路带香的公子哥。 终于等到段枫玥弄得差不多了,卫霄挑了挑眉,掀开被窝道:“过来,让我抱一个。” 往日卫霄不常说这种话,他知道段枫玥脸皮薄,还不听话,就算说了也不会过来,他都是先言语调戏一番,再直接把不情不愿的段枫玥搂进怀里蹂躏。今日他就那么望着段枫玥,一丝一毫想要先动的意思都没有,摆明了想要段枫玥自投罗网。 段枫玥不好意思,站在原地扭捏:“不行……” “怎么不行?”卫霄眉毛一压,犯浑道,“我那么大个媳妇都被你弄没了,我抱抱都不行?” “我……我……”段枫玥支支吾吾片刻,动作缓慢地爬上床。 他长发垂落,看了卫霄两眼,卫霄还是一点先上来抱他的意思没有,段枫玥委屈劲上来了,不情不愿地钻进卫霄怀里,卫霄趁机搂紧,手揩油似的拍了几下段枫玥的屁股。 “嗯!”段枫玥头埋在卫霄的胸口,闷哼一声,他抓紧了卫霄的衣角,抖着声音埋怨,“我就知道,我一上来你就会欺负我。我被你哪哪儿都摸了个遍,回到京城都没法见人了。” “那怎么了?”卫霄毫不在意道,“我又没进去过,充其量也就是手……外面的痕迹过两天就消了,你不说谁知道?” 他说的直白,段枫玥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才闷闷道:“你真讨厌。” 卫霄闻言犯欠似的把人搂得更紧,下巴抵在段枫玥头顶闷笑,再开口时声音却不似刚才洒脱:“你讨厌我啊。讨厌就干脆赶紧走,别再回来了。” “你要是傻了吧唧地再回来,我可就不让着你了。” 江边的风喧嚣又寒凉,吹得人心都沧桑。 段枫玥穿的是他来时那件衣服,白得发凉,外面披着火狐绒毛的防风大氅,立在岸边。 他身后,商队的船队已经装货完毕,整齐排列在一起,蓄势待发,也催促着离人快些出发。 卫霄抿着唇,表情冷硬。他手扯着段枫玥大氅领口,两条滑溜溜的绸带几乎握不住,随手打个结的事弄了半天才系好。 他利落惯了,第一回这么絮絮叨叨:“江上寒,我让行云把你的衣裳都装上了,还新买了几件厚的,总共有十几件儿,你爱干净,就算一天换一套也够了。行云和流水不跟你走,你没人伺候,肯定不习惯,我跟董老爷打过照会,他说船上的人你想支使谁就支使谁,他跟裴益交情好,肯定给你伺候明白了。” “船上没京城的厨子,你忍两天,多少吃点,我单给你花了伙食钱的。还有,藏蓝色的包袱里有两盒八珍糕,你上船头两天就得吃了,等不新鲜了你又要嫌弃。”卫霄抿了抿唇,似乎是想不到再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段枫玥的脸庞,“你……” 段枫玥微仰着头看他,总觉得他灼热的视线在自己唇上打转,忍不住脸上一热,抓紧了卫霄的衣袖,眼睛不安地眨动着,期期地望过去:“卫霄……” “要开船喽!”身后传来船夫的招呼声。 “我该走了。”明明昨晚没有哭,段枫玥的眼尾却不知为何这么更红了。 卫霄移开视线,松开段枫玥领口的绸带,呼出一口沉闷气,轻声道:“嗯,再等等。” 裴益和庄骋各领着一队气势凶狠的土匪,身骑高马,黑压压的像堵墙般立在一旁。卫霄抬头,视线越过他们之间的缝隙。很快,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远处跑过来,一个年轻的匪徒高举着木头匣子挤过人群,高喊着:“老爷!买到了,买到了!” 没等他站稳,卫霄就从他手中接过盒子,塞进了段枫玥手里。段枫玥低着头打开,里面两个棕色的小罐,是昨晚卫霄给他擦头发时用的发油,叫兰膏。 他听到卫霄说:“你那罐用完了,新买的,带着吧。” 段枫玥嗯了一声,觉得自己要哭了,这时候卫霄看着他潋滟的眸光又发愁地说:“别老哭,别老是勾引人,还没到京城就给我红杏出墙怎么行?” “……我走了!”段枫玥圈在眼眶里的泪瞬间收回,他没好气地把木盒子往怀里一收,瞪了卫霄一眼,转身在船夫的护送下上了船。 船足够大,段枫玥被带着好半天才走到寝舱,董老爷家的小侍帮着把他的东西安置好,弄得差不多的时候,船咯噔地晃了下,段枫玥发沉的心情才终于泛起一丝空落的波澜。 “卫……”他猛然站起,向门口冲去,却在经过床铺时撞到什么东西,砰一声,硬物落地的声音。他喘着气,垂眸向地上看去,一个白色的包袱。 那是装衣裳的包袱,此刻封口散开,一个棕黑色的东西露出来,段枫玥瞳孔一缩,赶紧蹲下把东西拿出来。 是鞭子。 和以前不一样,手柄从黑曜色变成了赭石色,断裂的地方被缝了一圈起伏的金丝,像海上的月光,丝丝潺潺。 “寨主,寨主?”庄骋看着立在江边远远眺望的背影,小心地唤着,“我们该回去了吧?” 那船已经开走了。卫霄慢慢收回视线,转身嗤声道:“没良心的。” 送出去都不回头看。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打道回府,在街上十分惹眼,吸引了不少百姓的目光。庄骋和裴益骑着马亦步亦趋地跟在卫霄身后,总觉得前面的那个背影煞气非常。 庄骋鬼鬼祟祟凑向裴益:“寨主这是又要打光棍儿了吗?” 裴益长长叹了口气:“是啊。” 庄骋忍不住同情:“要不找神婆给算算吧,这也太倒霉了。肯定是八字……” 话还没说完,前头就扔过来一片杀气腾腾的石子,庄骋和裴益哎呦一声,一左一右躲过。 “嘴不要就剁了!”卫霄冷冷叱道。 庄骋闭了会嘴,后又觉得不行,他拍了下马屁股小跑着追上去,觉得自己得开解几句:“寨主啊,俗话说得好……哎,你这人怎么不看路!” 庄骋紧急勒马,一个披头散发,头发花白凌乱的道士服老头把一身骨架子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呛人的沉灰,周围人迅速捂住口鼻,他却浑然不觉,醉醺醺的脸庞上因酒液粘结在一起的白须颤动,痴缠呓语:“仙丹啊,太上老君给小老儿我仙丹喽!长生……长生!哈哈哈哈哈,长生啊!” 欢快的表情弥漫了会,老道突然一皱眉,眨着迷迷糊糊的浑浊瞳孔费力坐起身,指着虚无吹胡子瞪眼,忿忿不平:“该死的妖物!你抢老夫的仙丹!看老夫灭了你!” “是清平观的真人,炼了五十多年的长生不老仙丹,也没炼出来。哎,就这么疯了。” “天下本没有长生之事,何必强求?要我说,不是自己该得的,就不要执迷不悟,还不如过好眼前的日子……” 百姓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庄骋不想惹一身腥臊,拉紧缰绳换一条道,抬头时卫霄早已利落地驾马而去,空气中独留一声冷哼: “痴人!” 作者有话说: ---------------------- 明天就要开启第二卷了,开头是狗血虐,之后是xp大放送。 希望读者宝宝们轻点骂,尽量不要使用法制频道的词汇[求求你了],作为创作者看到这些词语真的是慌慌的。 第19章 窄袖青衣的书生鬼鬼祟祟地从墙角冒出头来,四下一打量,见人迹罕见,这才松了口气。 林绛是从正馆绕过来的。 路过时听见那里吵吵闹闹的,几个容貌姣好的倌人围簇在奚管事跟前儿,叽叽喳喳地拉着袖子求,有个蓝衣裳的说:“就让阿芦去伺候吧,上回李老爷来,多看了阿芦一眼呢。” 第23章 他说的李老爷全名李同舟,是南屏县有名的大善人,帮助了不少穷苦百姓。李老爷千好万好,独独有一样儿不好,那就是——爱去青楼。 他每回来南风馆,都出手阔绰,指缝里落下的银钱被人捡起来,够一月的衣食开销。这般美的差事,没人不喜欢,倌人们都上赶着去伺候他。 林绛深吸口气,紧张地扶了扶胸前兜着的油纸包,油纸顺势裂开一个口,桂花糕香浓的气味直冲鼻腔。林绛吞了吞口水,抱着对李大善人的感激之情,快步冲到一间紧锁的柴房门前。 今日热闹,这里终于没了看守。 林绛晃了晃锁,没开,绕到侧边同样紧闭的窗子前,轻轻敲了敲,鼻子上直冒汗,压低声音道:“玥哥儿?玥哥儿!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里面没人应。 林绛怀疑玥哥儿饿晕了,急急忙忙寻来一块石头,踩上去,费劲儿地扒着窗棂。 窗户嘎吱嘎吱的响,林绛一边晃一边向后看,终于,又是重重的一声,窗开了。里面黑乎乎的,林绛看也没看就往里钻,嘴里还焦急地喊着:“玥哥儿,玥哥儿,玥……” 好不容易眼睛适应黑暗看清,林绛声音哑了火。房中空无一人,一阵眩晕直冲林绛脑门,他猛地挣扎地跳下去,瞪着眼睛往外冲。 砰! “哎呦……撞死我了!”裹着绿头巾的龟公捂着脑袋,抱怨时眼一抬,看清眼前的人影后眼神儿往柴房那一瞟,不正经地笑道,“原来是林秀才,你又来看他啊?” 林绛着急,他一把抓住龟公的胳膊,红着眼睛质问:“玥哥儿呢?他早晨还在,现在哪儿去了?” 龟公眼睛一转,哎呦一声道:“这我哪儿知道,我就是一个打杂的,哎,你着什么急?说不准他跑了呢!” “不可能!”林绛目呲欲裂。 他那个浑浑噩噩的样子,怎么可能跑?南风馆打手这么多,又如何跑得掉! 龟公欣赏够了林绛火急火燎的担忧模样,哎呦一声,挥手笑道:“行了行了,吓你的。” 林绛气结,举手就要把桂花糕扔他脸上:“你!” “别动气,听我说。”龟公眼皮一跳,急急忙忙道,“晌午的时候,你那玥哥儿被奚管事找人带走了,说是要让他接客呢……” 他话都没说完,林绛就把桂花糕往地上一扔,转身飞奔出去。 “啧。”龟公看着林绛飞跑出去的身影,笑吟吟的脸逐渐变阴,哼道,“穷酸样儿,连个赎人的钱都交不起,还在这哥儿长哥儿短的呢,且看吧!今儿晚上你那宝贵的哥儿就……看你到时候怎么着,哼!” “你怎么这么细皮嫩肉?刚来时带着的巴掌印,都八九天了还没好……春桃,给他敷粉!”奚管事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把茶杯重重一撂,喝道。 他身后一个穿着薄绿衫子的小侍立刻拿着粉奁走上来往段枫玥脸上抹,浓香扑鼻而来,段枫玥滞了一下,才想起来躲。 刚扭开几分,奚管事就狠一拍桌子,斥道:“还躲,你可别忘了你答应了我什么!” 段枫玥身子一僵,晃神的工夫,小侍已经将鹅蛋粉扑在了他脸上,紧攥起手,段枫玥垂着头吸气,声音嘶哑:“我去送果盘,你就把鞭子还给我……你说的。” 鞭子,提起这两个字,奚管事身上的伤口就隐隐作痛。 他重重冷哼了声,夹着细嗓说:“左右你也出不去,一个鞭子,我还能骗你不成?” 白腻的粉慢慢把段枫玥下颌上的淤痕遮住,灰败的脸提起鲜活的气色,却微颦着眉,颇有几分西子捧心的姿彩。奚管事看着他那张明艳动人的脸,是又爱又恨。 秦楼楚馆的花魁也不是白当的,既要脸好,也要会才艺。对街的水红楼就出了这么一个哥儿,长得婉约清丽,又弹得一手好琴,凭他一个人,就抢了南风馆大半的生意。奚管事嫉妒得要死,馆里这些小子又不争气,要么是脸不行,要么是才艺不通。 乍一在人伢子那儿看到段枫玥时,他又惊又喜,这脸,根本不用才艺就能当花魁!他生怕被人抢了去,都没问那人伢子是从哪里弄来的极品货色,就花了二百两银子把人买下。 把人带回南风馆,让小侍给他洗了个澡,除了脸上明显的巴掌印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淤青,奚管事知道那些人伢子没良心,下手重,但没想到这么重……这得花他多少银子治,又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接客? 奚管事照例亲自去问了几句话,左不过是你从哪里来,你姓什么名什么,盘问后再假惺惺怜惜道:“好孩子,你受苦了,现在来了咱们南风馆,就不用有上顿没下顿了,只要你听话,爹爹保你平安,不让你受委屈。” 这招百试不厌,却在段枫玥这儿失了灵。奚管事不管说什么,段枫玥都抱着膝不说话,眼眸空落落的,简直就像一具空壳。 奚管事这才明白,他让人给耍了。人伢子卖给他一个痴傻的! 他想跟人贩子掰扯,但这帮人早已逃之夭夭,找不到踪迹。奚管事不甘心吃下暗亏,立刻就打算让段枫玥接客,连人身上的伤都不肯治。毕竟一个疯傻之人,治好了也卖不出好价钱,还不如早接客早赚钱,他的本钱好歹能早些回来。 段枫玥这副皮相不是白长的,奚管事私下里联系了南风馆的几位豪客,没多时就有看了画像后心动的,经过一番竞价后,一位姓金的公子豪掷五百两胜出。 奚管事大喜过望,他心急地挑了个就近的良辰吉日,把段枫玥绑去金公子的房中。没多会,房里就传来些叮咚的声响,奚管事没在意,金公子爱好独特,行那事时有动静可太正常的了,直到房里传来接连起伏的凄厉喊叫。 是金公子的声音。 奚管事一听就知道坏事了,急急忙忙带着人冲进去,金公子衣衫半裸,蜷着身子在地上打滚,身上皮开肉绽。 “登徒子!让你欺负我!我打死你!”而那个痴痴傻傻的漂亮哥儿,正站在床边,拿着不知道哪儿来的鞭子挥舞,那狠厉的模样和熟练的架势真像练过的。 他差点昏过去,满脑子都是这回要赔多少钱。这可恨的哥儿!身旁几个小侍立刻上去拦,鞭子又是凌厉地一甩,顿时小侍们子哇乱叫地蹦开:“哎呦!疼死了!” 奚管事情急之时亲自上前扯了两把,那哥儿竟然连他一起打! 最后找来武功高强的打手,才将他压制住。 好容易把他关进房间里,这哥儿像大梦初醒一般,浑浑噩噩的模样全数消失,在里面骂骂咧咧的又摔又砸,字画、花瓶、屏风……全都成了碎片。 甚至有一次,差点翻墙逃跑成功。 奚管事越想越气不顺,连带着看段枫玥的目光都不善起来,直到视线从段枫玥明显消瘦的腰身上扫过,难看的脸色才缓和了许多。 自上回他把段枫玥抓回来,又把人关到柴房里饿着,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段枫玥除了水,颗米未进,已经饿的没了人样儿,没有力气再闹,他假惺惺地拿鞭子一哄诱,就像只天真的鱼儿般上了钩。 今儿晚上李大善人来,他出了名的喜欢好看的,段枫玥正好对他的胃口。 而且……李大善人长相端正,常年浸淫风月,面对得心意的倌人,不吝于甜言蜜语,可谓是妥妥的暖情郎。到时候段枫玥进去送果盘,他一看段枫玥这么一个美人儿,瘦得和琴弦一样,走几步就摇摇欲坠,还面色凄然,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不得打心底里怜惜? 李大善人肯定会拉着段枫玥的手嘘寒问暖,段枫玥怎么看也不像个经事多的主儿,感情十分单纯,男人简单哄骗两句就动心了,事情好办不少。 奚管事望着浑然不觉的段枫玥,得意地哼了声。 “老爷。” 阔气的马车停在南风馆前,一胖一瘦两个马夫掀起帘子恭敬道。 裴益先从马车上跳下来,脚刚刚落地,就看到一队绯色绣衣校尉骑着高头大马迎面而来,气势肃穆。 为首的人唇紧紧抿着,端的是一个严丝合缝,吓煞旁人。百姓被吓得纷纷后退,畅通无阻的大道上,裴益明显感觉到他带人经过时刻意放慢的马蹄声和若有若无飘过来的视线。 颠了颠扇子,裴益眯起眼,正对着南风馆高声长叹道:“这南屏县的青楼就是好啊!” 回声在拥挤的百姓堆里回荡,不少人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议论纷纷。 气势非凡的黑影擦身而过,卫霄嗤笑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丢人。” 裴益望着那头也不回的高大身影撇了撇嘴,抬腿追上,不满道:“我丢人还不是为了你?你瞅见后面那队小蚂蚱了吗?自打出了苍峦县就一路跟到这儿,我要是不这样,他们怎会放松警惕……哎,你那什么表情?真真儿是不识好人心。” “李大善人的客!” 那边卫霄已经表明身份和来意,跑堂的龟公懒散的表情立刻变得端正,他朝身后吼了声,交给卫霄两枚刻着厢房字号和人名的铭牌,谄媚站起指示道:“爷,您里边儿请。” 第24章 卫霄手指抚过铭牌凹凸不平的表面,冷笑低声道:“李同舟。” 他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货色。都是那位的人,还拿上乔了,非让他亲自跑一趟南屏县,才肯把货给他。 厢房里,熏香袅袅环绕,圆脸细眉的人在小侍贴心的捏肩伺候下,舒服地眯起眼睛。 “老爷,倌人们都在后头等着呢,不让他们上来伺候吗?”小侍细声细语地提醒,生怕李同舟忘了。 李同舟挥了挥手:“再等等。” 话音落下没几秒,外头走廊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李同舟警惕地坐起,舔了舔唇,期待万分。 房门啪地被推开,眉骨高扬,野气横生的男人像一把利刃势如破竹地冲进来。他锐利的目光在李同舟脸上一扫,挑眉道:“货呢?” 李同舟被他那双眼眸震慑住片刻,回过神后蓦然站起,笑着迎上去:“这位就是卫大人吧?果真如画像一般气宇轩昂,让人好生敬佩!那这位,可是裴公子?” 如此热情,让人招架不住,完全不像是做出非要卫霄亲临才给货之事的刻薄人。卫霄颦眉,冷声道:“别废话,人你见了,货在哪里?” “卫大人莫要动气,您先坐下。”李同舟眼珠一转,琢磨出味来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去扯卫霄的手臂,迂回道,“是我做事不周到,让您误会了。我一介商贾,断没有折辱您的意思,只是这批货事关重要,交到别人手里我不放心,一定要亲自见了您才能交出去,也趁着这个见面的机会交个朋友。” “这样,我给您赔罪。”他暧昧地笑了两声,凑近道,“这南风馆新来了个国色天香的绝世美人,见过的没有不夸的,听说您要来,我特地让他来侍候您……放心,身子还干净的。” 这位李大善人果然是拿捏人心的好手,卫霄被他几句话说得气消下大半,唯独对他所说的什么美人不屑至极。什么国色天香,再好看还能有段枫玥……李同舟起身叫人,卫霄空明的视野中闯入几位举手投足带着香气的聘婷身影,他霎时瞳孔紧缩。 许久未见的人瘦得像一把骨架子,发丝凌乱,完全没有了在卫霄身边时那股趾高气扬的精气神。捧着个果盘,丧眉耷眼地跟在一众人身后,走动时脸上发白发硬的粉扑扑梭梭落在领子里,简直盖不住脸上、嘴角边的淤青和伤痕。 “枫玥?”卫霄猝不及防站起,冲出的余波让桌上的茶具剧烈晃动。 啪! “谁欺负你了?!”在瓷白碎片炸开的声音中,卫霄目呲欲裂,捧着段枫玥发红疮伤的手怒吼,“你不是会拿鞭子抽人吗?他们欺辱你,你抽他们啊!你的鞭子呢?段枫玥!” “卫霄……”段枫玥怔忡地瞧着他,声音发抖。 卫霄心痛地将他拥进怀里。 熟悉的温热身体触碰到皮肤,告诉他这一切不是寒风刺骨的梦境。段枫玥的眼睫不可置信地颤动,鲜活的泪水从干涸僵硬的眼眶里又快又急地涌出来,一颗一颗,砸在卫霄的手背上,滚烫至极。 段枫玥回程的这一路实在艰辛,他饿过、被打过,无数次觉得自己就快死了,可一睁眼还能看见次日的阳光。乍然遇到日思夜想的人,他像抱紧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拥住卫霄。 那么多委屈倾泻而出,堵在嗓眼冲不出,只剩下那句折磨了他日日夜夜的哭喊:“卫霄,我没有家了,卫霄……” 作者有话说: ---------------------- 小猫千辛万苦来找你,但小猫太笨了,在路上被人欺负了。 —— 一个2024年11月就写下的小段子: 狼霄外出打猎,看见被自己送回城里的漂亮长毛三花在路边流浪,顺滑的毛都打结了,小脸上灰扑扑的,摆明受了欺负,畏畏缩缩,不见当初踩他尾巴的嚣张样子,狼霄天都塌了。 —— 第20章 “你?有家, 楓玥。”衛霄捏着袖角给抽噎的段楓玥擦脸,惨白的粉黏在袖子上,露出一张被腌得通紅的脸。许久之?后?, 衛霄深吸一口气,“我们回家。” 段楓玥含糊地点了两下头,抹着眼淚, 瘦极的手腕被衛霄握在手里, 扯着往外走。 就这么把人带走了哪行?伺候的小侍着急地对视, 想着谁偷偷溜出去叫奚管事。李大善人见衛霄把正?事忘在脑后?,也性急地开口,想要问个缘由?:“卫……” “不行!” 就在这时,房门外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身后?还跟着几声阻拦:“林秀才, 不能进啊!里面是?贵客,贵客!千万不能打扰了!” 劝诫显然没起作用,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青衣窄袖的书生?衣衫散亂,气喘吁吁地挡在门前。被卫霄一双狠戾的眼眸看过来, 他焦急的面孔狠狠一抖,几滴狼狈的汗水滴落在衣襟里。 但明显受了欺负剛哭过,手还被贼人攥在掌中?的段楓玥让他一阵热血衝上脑门,收回想要退缩的脚, 直起胸膛咬牙切齿地衝上去,扯开两人拉扯的手。 “你?这个混蛋, 别想带走他!”他衝卫霄吼了一句,转瞬错开视线,捧起段枫玥的手痛心道, “对不起,玥哥儿,我来晚了。我剛剛去筹银子了,你?别怕,我马上就把你?赎出去,不会让这个混蛋玷污你?的!” 他緊盯着段枫玥,瞳仁因为激动而凸出来。 “我……”段枫玥怔怔地看着他,发怵地后?退一步,抽回手的同时看向卫霄。 卫霄自打这人衝进来高喊着些有的没的时便琢磨出来了怎么回事。他阴沉的脸上挤出一抹冷笑,在段枫玥靠过来的时候错开一寸。 段枫玥从他眼神里看出滿滿的谴责意味,他委屈地刚要解释,袖子又?被林絳拉了回去。 段枫玥的反应不似他预想的那般,反而对那淫贼万分依赖。林絳一下急了,扯着段枫玥的袖子怒其不争:“他许你?什么了?荣华富贵?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就是?傻!怎么能信他说的话呢?他压根不是?什么好人!” 他气急败坏地一指卫霄,什么也顾不得了,怒斥道:“你?别看他锦衣华服人模狗样?的,实?际是?个无?恶不作的土匪!” “我在楼下都看见了,给他驱车的两个马夫,一胖一瘦,就是?当初在蒼峦县洗劫我家的土匪!要不是?我跑得快,命都没了!玥哥儿,你?信我,我是?蒼峦县人,你?也是?,你?怎么会不知道蒼峦县土匪猖獗呢?他不是?个好东西!不能跟他走!” 卫霄听此,目光一凛,手按上腰间藏着的匕首。裴益更是?直接,一甩扇子指着他:“哎,你?别亂说啊!谁是?土匪?我家老爷这气度能是?土匪?你?可别污蔑!” 林绛对周围的动静丝毫不在意,只是?緊緊望着段枫玥。当初奚管事让他教?段枫玥吟诗作对,这个漂亮的哥儿根本不理他,还是?在他快放弃时聊了家常,说起自己?从蒼峦县逃出来时惊险的经历,他才能和段枫玥说上话。 他猜测段枫玥是?苍峦县人,定会对土匪深恶痛绝。 可他说得口干舌燥,段枫玥却只是?慌亂却没有害怕,他又?气又?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抓着段枫玥的袖子道: “玥哥儿,我马上把你?赎出去。我不强求你?嫁与我,只是?想对你?好,不……我是?想帮帮你?!” 他眼里的情绪不像作假,看来不是?瑞王设计来干扰他行动的人。那就……真是?段枫玥的風流债。 卫霄扫了努力从这书生?手里抢袖子的段枫玥和恨不得把脖子怼段枫玥脸上去的林绛,脸又?黑了。 他冷笑一声,唤道:“枫玥。” 段枫玥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要跟谁走?”卫霄问。 与此同时,林绛也急得高声质问道:“玥哥儿,你?要跟谁走!” “我……”段枫玥被卫霄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看得心慌,明明只要卫霄强硬地带他走就可以?的,可卫霄偏偏要看他为难,要他当着别人的面出丑。 段枫玥渐渐紅了眼,他一咬牙,推了林绛一把,把袖子抢回来,快步钻进卫霄怀里,抱緊对方的腰,闷声道:“混蛋。” 卫霄看了眼埋在胸前羞得脸都抬不起的人,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他哼笑一声,把段枫玥打横抱起,冲书生?挑衅地挑眉。 林绛看着段枫玥勾住卫霄的肩膀,将脸埋到人颈间,一点预想中?的抵抗都没有,反而动作万分自然,仿佛已经被抱过千次万次,如遭雷劈。 他后?退一步,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会……” 卫霄把人掂了掂,听到段枫玥熟悉的闷哼声后才满意地推门而去,堂而皇之?地抱着人在众目睽睽中?下了楼。 裴益和李大善人追在后?面。 李大善人一头雾水,一面下楼一面拉着裴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裴公子?卫大人抱的那个美人什么来头?” “那是?他夫郎,别问我他怎么在这儿,我也不知道,唉,不是?好生?生?给送走了嗎……”来龙去脉太过复杂,裴益无?语扶额。 第25章 他这样?,李大善人也不好问了。 裴益瞅了眼热闹的大堂门口,低声道:“我们晚上在客栈住一晚,你?托人把货的消息送过来。外面那波人说不定会来排查,你?知道怎么说。” 李大善人很上道:“自然,你?们只是?在鄙人手里买了一批药材,打算放在自家铺子里售卖而已。” “哎,这位爷?这位爷!人看上了要赎的,不能直接带走!”奚管事坐在大堂查账,一回头看见卫霄抱着人下来气势冲冲往外走,瞬间傻了眼。 他立刻放下账本去阻拦,却被卫霄一个眼刀定在了原地。还好李大善人立刻冲了上来,把他往一邊拉,解围道:“你?让他走,多少钱我出,我出。” 刚出门口,段枫玥从卫霄脖间抬起头来,揪了揪他的衣领,紅着脸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声音跟蚊子似的:“鞭子……他说我去送果盘就还给我的。” 卫霄皱起眉,冲身后?吼了句:“裴益!鞭子!” “那是?我们家大人的夫郎,不知怎么就流落到你?们这儿,我们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好意思要一千两银子?”裴益把李大善人护在身后?,正?眯着眼睛在和奚管事掰扯,听了这声毫无?停顿地接上,“嗷,还有鞭子,你?知道那鞭子值多少钱嗎?我报官你?小命都逃不了!居然敢私自昧下!你?说吧,这事儿怎么解决……” 把段枫玥抱上马车,卫霄掏出帕巾给他擦脸。他毫不怜惜地把粗布按在段枫玥的眼睫上,段枫玥眼都睁不开,抓着他的袖子小声说:“疼……” 卫霄放輕了力气,却是?气急败坏地斥责:“活该!你?就是?个傻蛋!” “为了个鞭子,让你?干什么都行?你?当送果盘真是?送果盘?你?不知道男人都是?什么货色嗎?你?一个哥儿被人吃了都不知道!还鞭子,要个屁!”他脸色铁青地将段枫玥骂了个狗血喷头。 “不行,得要。”段枫玥眨着核桃似的眼睛望着他。 卫霄面色一僵,这才想起那玩意儿是?段枫玥阿爹留给他的。他曾经还把鞭子烧了大半。 浑身不自在的时候,袖子被段枫玥扯了扯,卫霄垂眸。段枫玥吸了吸鼻子说:“那是?你?给我修的,不能给别人。” 这么个鞭子,最开始承载着对阿爹的念想,后?来是?卫霄……困境之?下,他什么也没有,只能赌。赌赢了,心里头,身外头,活着的盼头就多了一分。赌输了,他再想别的办法。 卫霄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这时段枫玥的脸已经擦干净了,破裂的嘴角和下颌的淤青全都露出来,他心疼摸了把段枫玥的脸,声音软下来:“怎么回事?” “我……”段枫玥张张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一月前,张老爷如约将他送到京城的渡口。国公府所在的玉津坊离皇城不算太远,周围挨着几家闲散宗室,同享皇帝恩泽。 段枫玥在船上水土不服,半个月下来人瘦了一圈,防風大氅上火狐毛都变得風尘仆仆,唯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神采依旧。他半分不敢休憩,就雇了辆马车,往国公府去。 再拐一道弯,就是?国公府。 段枫玥提着沉重的大氅,小步跑着,还没见到国公府庄严阔气的大门,就忍不住叫起了门房的名字:“李叔!李叔开门!李……” 转过街角,段枫玥骤然愣在当场,脸色煞白。 原本气派的国公府,此时墙头上,门楣上都挂滿了凄凉的奠花,一阵风过,白绫被吹得鼓起来,紧闭的厚重朱漆大门上开裂的纹路随之?展露。 “怎么会……”段枫玥喃喃道。 祖母说大门是?国公府的面子,即使祖父不在了,也不能丢了去,她特地吩咐门房每月刷一次紅漆。自打段枫玥记事起,国公府的大门就永远是?鲜亮的,阿爹去世时也不例外。 现在这副荒废许久,无?人打理的模样?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白绫!阿爹去世时挂的白绫早已撤下,是?谁又?挂起来了?谁?难道是?…… 段枫玥的心被狠狠刺痛,眼前发白,摇摇欲坠地踉跄了下才冲向门。 “祖母!祖母!玥哥儿回来了,人呢?给玥哥儿开门罢,祖母……”黄铜铸就的狮头锁不知何时布满了锈迹,段枫玥脸色发白地拍着锁。 咚咚咚。 一声、两声、三?声……无?人来应。 段枫玥的眼渐渐发红,眼睫上的淚珠抖落,雨水一般从脸上滑下来。他一邊哽咽一邊狠狠拍打着门,手劲儿越来越大,脚却越来越发虚……也不知道徒劳敲打了多久,段枫玥嗓子都喊哑了,手也渐渐没了知觉,身体像沉入了湖底般冰冷。 啪! 直到一声惊雷从灰暗的天穹闪过,段枫玥狠狠一抖,才找回了灵魂。他怔怔地抬头,一颗豆大的雨滴砸到眼睫上,狼狈闭眼的时候,大雨倾盆而下—— 段枫玥冻得瑟瑟发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为了回家,他跟卫霄三?番五次的闹,把自己?折腾得连人都不像,跋山涉水,越过山丘,却发现无?人在等。 他手足无?措地站着,守着家的残躯,浑身上下都是?迷茫。 洇满水的青石板路上响起啪啪的踩水声,一个声音突兀响起:“哎呦!怎么蹲在这儿?吓煞人了!” 抱膝蹲在墙角的段枫玥抬头,这才发现雨早已停下。一个青衣粗布,吊梢眼的老嬷嬷挎着篮子,扶着胸口,眼睛瞪得溜圆,惊异地看着他。 段枫玥猛地站起,拖着发麻的腿踉跄着走过去,苍白的唇紧紧抿着,声音发抖:“我是?国公府的嫡公子,你?告诉我,国公府的人呢?为什么挂着白绫?是?不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仅仅是?几个时辰,神采奕奕的桃花眼就布满了血丝,他死死抓着嬷嬷的手,瞪着眼问。 “你?说什么疯话?国公府的嫡公子早死了!死了小的死老的,唯一活着的还分家跟外室过去了!国公府早没人了!”老嬷嬷被他可怖的眼神看得心慌害怕,色厉内荏地回了几句。 “你?……你?胡说!”段枫玥一下慌了,声色俱厉道,“国公府的嫡公子没死!他年纪輕輕的怎么可能死?我就是?!我有……” 他说着摸索玉佩,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份,却是?手一顿。玉佩……玉佩呢?对了,给白桦了。段枫玥目露茫然。 老嬷嬷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打掉:“探親的路上被土匪污了身子,着急逃跑的时候掉下山崖摔死了!他父親親自运回来的尸体,还有玉佩为证,国公府老太君看过,当场就悲痛欲绝晕死过去了,白绫都挂上了,怎么可能没死?你?这个疯子别缠着我了,哪来的回哪去!” 她咬牙推了段枫玥一把,嘀咕着“这儿也能遇见疯子,真是?晦气”急匆匆跑走了。 “不可能,我根本没死,祖母也不会死的……”段枫玥怔怔地立在原地,半个字也不信。他抹掉眼邊的淚,抽噎着想起什么,一下跑起来。 两个时辰后?,段枫玥跳下马车。眼前是?京城边郊的容翠山,当年镇国公崔烈风亲自选的风水宝地。山脚下有一扇古旧的青石牌坊,刻着“镇国公府族陵”几个龙飞凤舞,剑骨横成的大字。 段枫玥费力地爬上山,因为许久没吃东西,头眼发晕,几乎站不住。还是?席地而坐歇了半刻钟,才有力气继续。守陵的家丁不知去了哪里,小山庄里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 荒凉的雨水气息的在空中?氤氲,段枫玥压下心慌,一脚泥一脚水地跑进后?山陵园,只一眼,就差点栽倒。 阿爹墓前的石碑歪歪扭扭的立在泥土里,本来端正?的坟包,右侧的泥土硬生?生?陷下去一块,卡在上面的半个鞋印刺目无?比。而另一边,镇国公的衣冠冢旁被人潦草地挖开一块,散落的土和纸钱间,严丝合缝地躺着一樽沾着泥水的油柏木棺。 段枫玥认得这棺材。阿爹去世后?,他和祖母亲自去选棺材,选的就是?这种油柏木。祖母那天没怎么说话,却是?摸了这油亮的木头许久,苍白的发丝从鬓边落下,她掖回到耳后?,说等自己?死了,也要和她的瑾年一样?,用这种木头。 有人挖了祖母和阿爹的墓。 段枫玥浑身都在发抖。 他不懂,为何他只是?离开了几个月,他的家就破碎成这样?。 他有太多太多问题想问,他为何被当作筹码一般被送到卫霄那儿?父亲找回来的那具尸体又?是?谁?为什么会有他的玉佩?国公府一向行事善正?,从没有血海深仇之?人,又?是?谁恨国公府恨到了啖其血肉,饮之?骨血的地步?居然……居然做出了挖坟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阿爹,你?告诉玥哥儿,为什么,为什么玥哥儿什么也不知道,就变成了这样?……”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崔瑾年的墓碑上,段枫玥无?助地哭喊。 一场突如其来却持续良久的雨,让来自四面八方的人聚在了这间酒楼里。 第26章 面前一双双聚精会神的眼睛齐溜溜地盯着,良先生拿起素帕擦掉额间的汗,满意地低声继续道: “要说这位大人真不是个东西。他当年能中探花,全靠这位世家哥儿的面子。婚后这世家哥儿也处处为他打点,以他有限的才识,能做到这个位置也是祖上冒青烟了,没想到这位大人竟然丝毫不知满足,反而背着家里的正君,和一个商户哥儿搞在一起,偷偷生下了个比嫡哥儿就小几个月的外室子……” “砰!” 酒楼的大门猛然被推开,全大堂的人都看过去,满身泥泞的兜帽人踩着一身淋漓的雨水走进来,声音嘶哑:“告诉我段玉成和他的外室住在哪儿。” 良先生輕轻放下折扇,打量着,兜帽下有一张狼狈憔悴,但红痣夺目的脸。是个哥儿,还是个漂亮的哥儿。他玩味地笑起来:“小公子,看来您不太懂规矩,消息不是白得的……” 啪! 话音未落,桌子上就被拍了一摞潮湿的银票。 段枫玥又从怀里掏出荷包,那是临走时卫霄给他带的盘缠,他在船上半分也没花。叮叮咚咚,白花花的银子掉落在桌上和地上,段枫玥喘着气,紧紧盯着良先生:“这些够了吗?” 他从山上走到山下,问了一路才打听出这么个“无所不知”的人物。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知道段玉成的下落。 “……”良先生被他眼里的执拗惊到,好半晌才拿起手边的一块银子,重新笑起来,“自然。” “我要见段玉成!给我开门!开门!让那个混蛋出来!” 雨又下起来了,段枫玥任由瓢泼大雨淋湿全身,倔强地捏着鞭子,疯狂砸门。 他咬牙切齿,双目通红,举手投足均是不甘。 他必须要向那个曾经被他称之为父亲的人问清楚,国公府如今家破人亡的境地到底和他有多大干系?阿爹和国公府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要让他如此恨,阿爹刚死就迫不及待将唯一的孩子骗去土匪窝,说不定祖母和阿爹的坟被挖也是他干的……他的良心就没有半分不安吗? 到底为什么?又凭什么! 他必须讨个说法! “什么人!大雨天的,真是……来了来了!别敲了!”门嘎吱一声打开,缝隙里露出一张精明的脸。 段枫玥厉声道:“我是国公府嫡公子段枫玥,我要见你们家老爷,快让他来见我!” “什么嫡公子?”管家闻言脸色立刻铁青,没好气地关门,“国公府嫡公子早就死了!哪来的疯人,脏死了……别来我们这儿找事!” 他用力将门关上,段枫玥用力扒着门阻止:“你去叫段玉成!他认得我!” “你这疯子竟敢直呼我们老爷的名讳!看来真是找事的……阿虎!带人来!”管事脸色一变,猛地把门打开,段枫玥被他推了个踉跄。 转眼间,三五个大汉拿着棍子冲出来,段枫玥一慌,赶紧拿出鞭子,可棍棒太软,鞭子又太硬,他完全抗衡不了,被打得连连后退,身上挨了好几下。 “嗯!” 不知是哪个大汉趁亂打了他腿一棍,段枫玥脸痛得煞白,冷汗直下,跌坐在泥水里。 “敢再来,就把你的腿打断!还不快滚!”管事吼了声,啪一声,无情地关上门。 “不行,我要见段玉成,让他出来见我……”段枫玥想爬起来,可腿痛得失去了知觉,雨势越来越大,肮脏的泥水混着雨水溅了一身。 他狼狈地擦着,却是徒劳。昔日对他承诺“连着你阿爹的份儿一起对你好”的段玉成,连他的面都不肯见,任由别人将他看轻、欺辱。 要是祖母和阿爹还活着,国公府还有人,他是断不敢这样做的。可是……可是…… “国公府的嫡公子早死了!死了小的死老的,唯一活着的还分家跟外室过去了!国公府早没人了!” 段枫玥绝望地掩面痛哭,现在别说国公府其他人了,他连自己就是国公府嫡公子段枫玥都证明不了,在别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死人。一个死人又如何去找段玉成问责?不管他说什么,都无凭无据,段玉成矢口就能否认。 他落入这样的境地,身边竟没有一个可以帮他的人。 是他活该。 要是当初阿爹感染风寒后,他能留在国公府里照顾他,而不是和祖母去寺庙祈福,阿爹就不会死。 白桦也是,至今下落不明,说不定那具带着玉佩的尸体就是他。当初他为什么放心让白桦独自下山?苍峦县匪徒猖獗,根本不太平,一路上又路途遥远,那么危险,白桦一个少年怎么应付得了?如果他没放白桦下山,祖母也不会见到那具和玉佩一起运回来的尸体,落得个悲痛欲绝而死的下场。 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他太天真,太愚蠢了。 雨后,街上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哎,你这人,怎么不看路!” “你看他……是疯了吧?身上好脏。” 百姓议论纷纷,段枫玥却浑然不觉,只是神情恍惚地走在闹市里。 “小公子!前面是河!掉下去要淹死的!”不知道走了多久,段枫玥猛然被人大力抓了一把,他这才回过神来。眼前流水涛涛,微风徐徐,俨然是一条开阔的河流。 “……”段枫玥抿着唇看了一圈,他应该是在一个渡口,有个暂时歇脚的茶铺,七七八八坐了一群人,均是粗布短打,穿着蓑衣,典型的渔民打扮。 “话都不会说呢,真是个痴傻的。” “虽然脸脏兮兮的,但仔细看是个美人呢,啧,身条也好。” 他们簇在一起,直勾勾地盯着段枫玥看,小声议论。 不远处,守在渔船旁的几个面相憨厚的男人对视一眼,笑得不怀好意。领头的那个咳了声,给茶铺里坐着的一个老头使了个眼色。 老头头发花白,散乱的额发被风吹起,露出一颗颜色浅淡的粉痣来。他放下茶碗颤颤巍巍地站起,走到段枫玥身边,慈祥地唤道:“小公子?小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我们有渔船,你坐不坐?” 去哪?苍老的声音传入耳畔,段枫玥目露茫然。 他好不容易到了“家”,却像一簇飘摇的柳絮,连到哪里落脚都不知道。 他能去哪儿呢?现在还有谁能……段枫玥张张嘴,唇里发出微弱嘶哑的声音:“我……我要去苍峦县。” “卫霄,你帮帮我罢。你帮我找找白桦,好不好?”事情过去那么久,段枫玥再次忆起还是潸然泪下,他捧着卫霄的手,眼波期期地恳求,“还有我家的陵园,到底是谁挖的?是不是父亲,他……” 声音突兀地停下,段枫玥看着卫霄突然想起什么。 他能和卫霄相识,少不了段玉成在背后推波助澜。段玉成为了讨好瑞王把他送来这个偏僻的地方,而卫霄常年盘踞苍峦县,和瑞王定有勾结。 他真傻,光记得卫霄对自己好,却忘了卫霄为什么对他好。他居然还巴巴地跑回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后怕涌上来,段枫玥冷汗直下,他猛然抽回自己的手,身子也往后退,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 卫霄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嘶一声,头疼地抓住段枫玥的手,将挣扎的人拉到面前:“不是你想的那样,枫玥,别动!你听我说,听我说!” 他使劲压住段枫玥的额头,对方才咬着唇,倔强地看着他,眼睛通红,像是要哭了。卫霄叹一口气,诚恳地直视他的眼睛道:“枫玥,你信我,虽然你确实是你父亲为讨好瑞王而送到我这儿来的,但我绝不是和他们同流合污之人,我不会害你的。” “真……真的吗?”段枫玥吸着鼻子,看起来不是很相信的他的话。 “真的。”卫霄紧盯着他点头,“我有书信和令牌为证,你看了就知道我到底是谁的人。” “……”段枫玥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紧咬着唇,眼睛越来越红,半晌眨下眼睫,一行清泪掉下来。 突然,他抹掉眼泪,主动上前抱住卫霄,将脸埋在对方脖颈里,声音闷闷地说:“你不许骗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卫霄不管说什么,他都只能相信。 卫霄骤然松了一口气,他抚摸着段枫玥的后背,哼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不知道卫霄的手碰到了哪里,段枫玥闷呜一声。 卫霄颦眉,手在段枫玥后背摸索按压,目光发凉:“那艘渔船上的人是人贩子?他们打的你?” 身上的伤太多了,段枫玥自己也不知道哪块是谁打的。只是顺着卫霄的话说:“嗯,我上船后发现不对,要下船,他们不让,我就想用鞭子打出去。但是他们人太多了,把我的鞭子抢了去,我气得咬坏了其中一个人的耳朵,那个人恼羞成怒了。” 第27章 嘴角的损伤和脸上的巴掌印就是?这么来的。 “到南屏县前一晚,他们在船上都喝醉了发酒疯,只有一个老头看着我。我跑不掉,但是?把鞭子偷偷拿回来了,一直藏着……嗯!你?别摸那儿!”段枫玥慌乱地去按卫霄的手。 卫霄把他的手拍开,不悦道:“你?屁股蛋上有淤血!我给你?揉开!” “那也不能摸!”段枫玥又?羞又?恼,再次阻止。 又?不识好人心!卫霄脸黑了,他按住乱动的段枫玥,俯下身—— 嘴角结痂突然被湿软触碰,段枫玥睁大眼睛,指着卫霄:“你?……你?!” 居然舔他! 他眼里惊诧太过明显,卫霄得意地轻哼一声,猝不及防又?不要脸地凑上去。 “嗯……” 卫霄更加过分,用舌头将段枫玥的嘴角舔得湿漉漉的,尖牙轻轻咬着,直勾勾的余光像钉子一般探究他的表情。 段枫玥被他锁在怀里,完全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人轻薄。他的脸又?红又?烫,呼出的气都如有实?质,侧过去的脸上眼角湿润了:“你?怎么跟狗一样?。” 话音刚落,唇角就被卫霄泄愤似的咬了一口,段枫玥想开口说他,唇刚张开一个缝,就被男人炽热的口腔含住。 “唔。”段枫玥含糊了声,强势的舌撬开牙关闯入,不由?分说地在他口腔里搜刮了一圈。段枫玥的心怦怦跳,慌乱中?抓住了卫霄的衣襟。 焦灼了许久后?,段枫玥觉得自己?喘不过气,越抓越紧的时候,卫霄的舌骤然退了出去。 他茫然地睁眼,下意识舔了下被吸吮至滚烫的唇。 本就熟透的唇肉更是?蒙上了一层油亮的水光,卫霄粗喘着,紧盯着向下的视线更加阴翳,身上顿时如火燎。他耐着性子,干哑声音命令道:“舌头。” 段枫玥懵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什么,慢吞吞地张开唇。 殷红的舌尖刚露出一点,卫霄就迫不及待地咬上去,如愿以?偿地抓住了那条滑溜溜、不听话的东西。 “呜!”段枫玥被他咬得生?疼,淡淡的血腥气在唇齿间漫延,他痛得泪花都下来了,不停地拍打着卫霄的肩膀,“……疼,疼!” 卫霄颦眉,大手压紧了段枫玥的后?腰,阻止他的挣扎,同时牙齿松开几分力道,舌舔舐着段枫玥的伤口,又?把血和唾液席卷着,咕嘟一下吞入喉咙。 羞人的啧啧声响在马车里,段枫玥忍不住红了脸。这种事怎么能是?这样?的呢?卫霄完全不收敛,简直就像真的在吃他的嘴一样?。 真不要脸。 他心里唾骂着卫霄的粗鄙,却是?不再动了。 许久之?后?,卫霄将他放开。两个人的衣裳都乱得可以?,段枫玥更是?一副羞恼的样?子。方才这不是?人的狗东西趁乱把手往他股沟里摸,他挣扎,狗东西就咬他,还解他衣带。 不让摸的地方全然被摸了个遍,作乱的手指还蛮横地卡着,段枫玥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被这狗东西欺负成了什么鬼样?子。他眼睛一下更红了,委屈地掉眼泪,又?吸着鼻子抹掉:“我就知道,我一回来就会被你?污了身子。” 又?怪他。 卫霄半点没动,却是?嗤哼了声:“知道你?还回来?怎么不跟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见到我就吓成小鸡崽的穷酸书生?走?他可是?读书的君子,不会欺负你?!嗬……他赎你?的钱都是?借的吧?没出息的东西,对你?倒是?一片痴心。” 段枫玥看出他眼里的不屑,揪了揪他的袖子,低声道:“你?别这么说,他是?好人,我被关在柴房的时候还偷偷给我送馒头。” 卫霄诋毁的念头卡了壳,心里头的醋瓶子直接打翻了。他气得把坐在他腿上的段枫玥往下推:“啊,好人!好人你?怎么不跟他走?一个馒头就给你?收买了。你?等着,我马上给你?送回去,你?跟他走吧!” “不要,我不跟他走,我就跟着你?。”段枫玥见他真要起来,立刻急了,急忙勾住卫霄的脖子才不至于掉下去。他头低下去,难为情地说,“我跟他没有情分。” 卫霄哼了声,低头问他:“那你?跟我就有情分了?” 男人独特的气味冲入鼻腔,耳鬓厮磨的距离让段枫玥慌乱地移开视线。 怀里像揣了一只乱扑腾的蝴蝶,段枫玥想逃,卫霄偏不让他如愿,粗糙的手指强硬地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抬头看他。 卫霄的眼眸步步紧逼,沉声道:“枫玥,说话。” 段枫玥被他如狼似虎的锋利目光烫着了,心口好像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那感觉太陌生?,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发慌地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卫霄面无?表情了会,突然笑了。 气笑的。 “与他无?情分,便让他近身都不能,与我也无?情分,却偏偏窝在我怀里,衣衫凌乱,耳鬓厮磨。”卫霄发狠地啃了段枫玥的脸一口,留下湿漉漉的口水,“段枫玥,你?真不是?个东西。” ----------------------- 作者有话说:明天和后天的更新也是0:10发[哈哈大笑] 第21章 在客栈休了一夜, 趁着?暗色和李大善人派来送货的人接头后,衛霄留下一队人马负责后续押运,就帶着?段楓玥打道回府。 剛到寨里, 他就迅速派人下山去找白桦的消息。 “把你知道都向我们寨主老实交代了!否则……呵,有?你好果子吃!”没过几天,庄骋就拎着?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上了山, 一脚踹在衛霄面前。 衛霄戴着?黑铜面具, 冷眼扫了眼哆哆嗦嗦趴在地上的男人。 “大人!真不?是小人幹的!小人只是见过他, 万万不?敢害人的啊!”中年男人发丝凌乱,面容憔悴,只顾着?请求,像是被嚇傻了,说着?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 他一说话, 衛霄便?覺得他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片刻后他眼睛一眯, 想起来了。 约莫半年前,卫霄下山给段楓玥买衣裳,出手?阔绰, 吸引了不?少?商贩的注意。当时这?中年男人就在其中,穿着?料子不?错的长衫,挤在人堆向卫霄极力荐卖。卖的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一间凶宅。 “谁让你说这?个了!”庄骋不?耐烦,提起刀恐嚇。 男人汗立刻下来了, 颤颤巍巍地开口。 他说他叫付勇,祖上富裕, 到他这?代就不?行了,只留下一套装潢精美的宅子。他手?头拮据,供不?起这?套宅子和下人的日常花销, 幹脆搬出去,将宅子租出去,用租金盘了个熟食铺子。 半年前,有?一夥人来租他的宅子。那?夥人领头的凶神?恶煞,叫人不?敢直视,剩下的两个,一个麦色皮肤脸上帶疤,一个一脸憨相?,说话时的神?态总有?股若有?若无的邪气,看着?不?像什么?好人。 他们出价颇高,付勇一时贪财,便?没有?仔细盘问这?伙人的来路,铤而走险签了租契。 没过多少?天,宅子里有?间屋子需要修缮,那?个一脸憨相?的小弟来请他。付勇铺子正忙,他随口应下来,等到关门后才?想起来,只能懊恼地一拍脑门,连夜帶着?师傅去了大宅。 宅子很大,那?几个人也没有?雇个下人,四下很是安静,只有?师傅敲敲打打的声?音。付勇正心里发怵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咚!”的声?音嚇了一跳。 他赶紧看过去,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哥儿摔在地上,懷里紧紧抱着?个包袱,大眼睛里满是驚慌,见他要开口说话,急忙摇头,乞求他不?要发出声?音。 哥儿很快就跑了。 付勇和师傅对视一眼,继续修,没多会就修完了。找租宅的几个男人要银子的时候,付勇想旁敲侧击问一声?这?个哥儿的事。 没想到剛进门,就看到那?伙人气急败坏提着?大刀和长剑要冲出去,寒铁的利刃在月光下闪烁,和牲畜不?同的血腥气漫延在四方屋子里。付勇狠狠嚇了一跳,当场呆立在门口,回过神?来时,已经被踹倒在地。 那?伙人消失在视野中。 付勇忍着?剧痛爬起来,战战兢兢回了家,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敲门,他浑身疲惫地起身开门,却看到几个皂色短袍的捕头。 他这?才?知道,昨晚上,宅里死了两个男人,一个麦色皮肤脸上帶疤,一个一脸憨相?。 “大人,真的不?是我干的!我连杀鸡都不?敢,又怎么?敢杀这?种亡命之徒?还有?那?个哥儿,我就见了他一面,怎么?知道他死的还是活的……不?对,不?对,八成是死了!他一个哥儿,怎么?打得过那?几个人!”付勇不?停哽咽着?辩解,说了几句后更是语无伦次,俨然一副受了刺激的模样?。 他不?是第一回被问话。早在事情发生的次日,捕头就懷疑是他干的,将他捉了去,他在牢里住了好一段日子,受尽折磨和拷打,实在没有?定案的线索,才?将他放出来。 第28章 他以为事情终于结束了,可……凶宅再也租不?出去,自己也染上了杀人之罪的流言蜚语,熟食铺生意越来越差,他只能低价变卖家产,落得个窘迫的下场。 卫霄啧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付勇这?才?激灵一下回神?,停止了翻来覆去的“不?是我干的”。庄骋见此,赶紧把他带出去。 卫霄眉头紧锁,拼凑出半年前的情况。 玄羯国敌袭,他急忙应对,段楓玥趁乱将白桦放走,并给了盘缠。白桦下山后,估计是太?过驚慌,不?小心财物外露,让那?伙亡命之徒盯上了。 但是,若是盯上财物,直接将人抢了就是,何必再带回住处?难道是看上了白桦的姿色? 不?管如何,现在的境况也不?算太?糟。白桦下落不?明,不?一定是惨遭毒手?,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至于国公府陵园被挖之事……卫霄叹了口气,头疼。 他已经用信鹰给京城去信,收信的人却不?是盘踞京城的那?位,而是卫霄打定主意合作后在京城暗自发展的势力,有?药铺、武官等大隐隐于市的消息渠道,也有?借了九五之尊光攀上的京中权贵。 他不?是没想过将此事交给沈鹊翎去辦,但京城水太?浑了,谁知道卫霄此刻效力的人没暗中对国公府的事插手??那?种位置上的人,行事准则只有?一条,利益。 段楓玥的事,还是要他亲自来。 正沉思着?,突然响起门锁被拨动的声?音,卫霄回神?,对着?隐约的影子吼了声:“没闩!” “青天白日的,门关这?么?严实做什么?”门啪一声被推开,裴益摇着?扇子大大咧咧地走进来,突然眼一弯,不?正经地靠过来,“哎呦,是不?是背着你夫郎偷偷干坏事了?你跟我说说……” “心情这?么?好。”卫霄啧了声?,掀起眼皮,“看来让你辦的事很顺利?” “我什么?时候给你把事办瞎过?”裴益嗐了声?,扇骨在手?掌心敲了下,唇角弯起,目光意有?所指,“一个运药材的门路,动动手?指的事儿……下个月初八晚上,李禁军使府,去不?去?” 傍晚,卫霄照例去看段枫玥。他进去时段枫玥刚抹完药,衣衫散乱,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的清凉味道。 行云和流水在一邊儿伺候着?,一个拿扇子给段枫玥扇风,一个捧着?一碗金桔站在一旁。卫霄进门的动静大,段枫玥扯着?衣裳回头看的时候,流水正好捏了个果子往他嘴里塞。 “这?么?见外做什么??又不?是没看过。”卫霄挑眉,大刺刺往床上一坐,将段枫玥揽入懷中。低头时不?顾段枫玥的躲闪,一口将他嘴里的金桔叼走,两三下匆忙嚼巴咽下喉咙,急着?去吃段枫玥的嘴。 “唔……”怀里的人推了两把,不?再动了。 强行把人嘴里的汁液全都抢夺过来,直到段枫玥因为喘不?过气再次推拒,卫霄才?满意地把人放开。他哑笑了声?,用潮濕的,还沾着?两人津液的唇啄了下段枫玥的侧脸,无赖道:“真甜。哪来的?” 段枫玥眼里存着?水汽,他舌头被吸得都肿了,生疼。行云和流水早在卫霄坐过来的时候就识眼色地出去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害臊。卫霄老是当着?人就对他又亲又摸的,好像不?知羞耻为何物……不?!他知道!段枫玥看着?卫霄眼里的戏谑,脸气得更紅了,他就是想看他出丑! 男人说话时呼出的气野蛮地吹到耳畔,一阵酥麻,段枫玥把卫霄推开,瞪了他一眼道:“你别碰我。” 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不?让抱了?卫霄还没享受多久呢,自打接回来就挺乖顺的人就跑了。段枫玥生气也那?么?好看,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搭理他,卫霄咂摸了下嘴,浑身不?爽。 他不?爽,他就要找茬。卫霄突然一拍大腿:“段枫玥!” 段枫玥浑身一抖,睁大眼睛看过来:“……?” 卫霄继续叫唤,瞪着?眼睛恶狠狠质问:“这?小果子是哪个野男人给你的?我澧家寨可没有?这?个东西!好啊,怪不?得我问你你都不?答,还不?让碰,原来是……哈!我必须得砍了这?个混小子,敢动老子的夫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段枫玥被他一惊一乍的吓懵了。见他真要气势汹汹地冲出去,急忙拉他袖子:“不?……不?是!不?是野男人!是阿怜送的!” 阿怜?卫霄停下脚步,咳了声?:“你早说啊。” 段枫玥刚回来时,车马劳顿,即使在卫霄怀里窝着?,也颠的浑身都疼。他被卫霄抱回院里,没多久就睡着?了。 睡得不?是很安稳,迷迷糊糊时,听到有?人在耳邊刻意压着?声?音说话,声?音清澈。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行云和流水,直到听到一句“好漂亮呀,就像画里的天仙一样?。”才?惊覺不?对。 趴在床头的小哥儿穿着?靛蓝色的衫子,圆脸杏眼,额头上一颗粉痣,怀里抱着?个小篮子。段枫玥一睁眼给他吓了一跳,激灵一下跌落在地,金色的小果子骨碌碌洒了一地。一片狼藉中,小哥儿的脸一下紅了,结结巴巴道:“你、你醒了呀。” 他有?点不?好意思,紧张地掰着?手?指:“我不?是故意吵你睡覺的,你太?好看了,所以……” 段枫玥声?音嘶哑,问:“你是谁?” 小哥儿睁大眼睛,托裴益的福,这?寨里的人都认识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自报家门。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紅着?个苹果似的脸,“我叫小怜儿,是裴益的那?个,那?个什么?嘛。” 他这?么?一说,段枫玥想起来了。几个时辰前,他刚下马车,卫霄非要当着?寨民的面儿抱他下马车,他不?乐意,卫霄没说什么?一把把他扛到肩上。 他难为情地把脸埋到卫霄肩膀上之前,余光看到不?远处的裴益,和他身边的人对上了视线。 靛蓝色衫子的小哥儿才?到裴益肩膀,搂着?裴益的腰藏在人身后,害羞得很,却是眼巴巴地眨着?杏眼往这?边瞅。裴益低着?头很是无奈,唇动了几下,像是在说:“想见就去嘛。” 没回京城前,段枫玥就听寨里的人说过裴益有?个相?好的,在青楼。 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跟你倒是熱情,还送小果子。见了我就跟兔子似的,话都说不?出来。”卫霄哼了声?,把段枫玥搂紧。 “……”难怪段枫玥帮阿怜捡完果子,问他要不?要坐一会,卫霄应该一会就来的时候,那?小哥儿跟受了惊吓一样?把篮子塞他怀里蹭地就跑了,只留下一句惊慌的,“那?我改天再来看你呀!” 卫霄做什么?了把人吓成这?样??总不?能是长得吓人吧……段枫玥瞟了男人冷硬的侧脸一眼。正想着?,卫霄的手?突然在他腰上摸了一把。 寨里段枫玥的衣裳在他回京城的时候,卫霄嫌看了徒生愁怨,全给他收拾走了,半件也没留下。眼下段枫玥历经一路风霜,身条又瘦不?少?,只能做新的了。 “明儿绸缎铺的张老板上山来给你量身段儿。”卫霄垂眸,装作不?经意地说,另一只手?却不?老实,顺着?往下,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在段枫玥的腿肉上摩挲,“我晚上在你这?儿睡,嗯?” 男人紧低沙哑的嗓音蹭着?耳垂,一股熱意顺着?宽厚的手?掌传过来,暧昧的意思昭然若知。 段枫玥一下就明白他什么?意思,耳下的皮肤腾地紅了。 他好半天才?压抑下因为害怕和害羞想把腿从卫霄手?里抽回的冲动,低垂着?头,眼睫濕漉漉的,和蚊子差不?了多少?的声?音听起来难得温顺:“……嗯。” 夜色中,一切都水到渠成。 “啧。”卫霄抱着?衣衫半褪的段枫玥,单手?解得费劲的裤带让他理智和耐性全无。 喘着?气,脸色绯红的段枫玥揽着?他的脖子,只是往下看了一眼,就吓得掉眼泪。他抗拒得直摇头,抽泣着?说:“卫霄,不?行,我害怕,我怕……” 卫霄手?一顿,额头上青筋突突突地蹦。他知道段枫玥是第一回,对这?种事不?熟悉,为了安抚已经极尽耐心,忍得都快烧着?了,偏偏又来这?么?一出。段枫玥怕什么?不?行,怕他的……真是!胸腔起伏几下,卫霄强忍着?火气,皱眉在床上乱扔的衣裳里把段枫玥的腰带抄起来,“看不?见就不?怕了。” “呵。”草草把段枫玥的眼用红绸蒙上,卫霄混不?吝地笑了声?,粗鲁地啃了段枫玥一口。嘴角被他咬在牙齿里扯出了点,段枫玥吃痛地“唔!”了声?,唇肉瞬间变得像血一样?鲜艳欲滴。 他挣扎着?拍了卫霄几下。卫霄早已忍不?住,哪管他这?个,饿虎扑食一般搂着?段枫玥滚到大红的龙凤被里,拢了把汗濕的长发,舔了舔唇。 第29章 “嗯!”段枫玥闷哼一声?。好痛!痛得他思绪全无,后背湿透了,不?敢想要是……得多疼。段枫玥咬着?唇,手?忙脚乱地去推卫霄,“不?行,不?行!” 呼出的气一口比一口炙熱,卫霄甚至感觉腹肌里的血液正在跳动,他根本?没听清段枫玥说什么?,一门心思想舒服一点,更舒服一点…… “等等……”这?种感觉十分奇怪,段枫玥非但没有?感觉空虚被填补,反而在望不?见头的漆黑视野中越来越恐慌,眼眶越来越酸。 往日卫霄叫他媳妇,喊他夫郎,他从不?在意,固执地认为自己和他根本?没甚么?关系,直到段枫玥稀里糊涂地把自己交出去后,才?对这?个称呼感受至深。他当了半辈子高高在上、玉叶金柯的国公府嫡公子,却只花了一瞬间,就在荒郊野岭里变成了土匪的夫郎。 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话本?里都说男人薄幸,要是……要是卫霄占了他的身子,吃干抹净后又不?想要他了怎么?办? “别咬。”卫霄手?掰着?段枫玥的下巴,想亲个嘴,手?绕过去却发现人唇一直紧张地咬着?,他颦眉用手?指去撬,却摸了一手?潮湿的水渍,顿时懵了。 他愣了两秒,猛地把段枫玥的身体掰过来,段枫玥眼上蒙着?的红绸已经被泪水浸透,成了沉甸甸的深红色。他委屈极了,好不?容易卫霄不?再按着?他,压抑的哭声?顿时放肆起来,肩头一耸一耸哭得更厉害了:“嗚——” “段枫玥?”卫霄愣了一下,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明明傍晚的时候都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又哭哭啼啼的出尔反尔。一个你情我愿的事儿,把他卫霄弄得像强抢民男、逼良为娼的!简直就是把他当傻子耍! 一时间,卫霄也不?痛快了,还很生气。 他十分崩溃地怒吼:“你又哭!第几次了!我一碰你你就哭!难道这?回不?是你愿意的吗?!我强迫你了吗?” “你哭什么??你到底在哭什么?呢!” 段枫玥把湿透的红绸带扒开,用被角抹眼泪,抽抽噎噎:“我、我害怕……嗚。” 提起这?个卫霄更是生气,猛地把水一样?的绸带从段枫玥手?里抢过来啪地扔在地上,气急败坏:“我知道你怕!都给你蒙上了!你看不?见还怕什么??!” “我……”段枫玥根本?不?知道怎么?说。 “他娘的。”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儿,卫霄就来气,他牙齿咬得死紧,冒着?狠劲,三两下把衣服草草穿上,走了出去,“算了!” “嗚——”段枫玥看着?他的背影,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抹都抹不?完,只能把狼狈的脸蒙在被子里。 没过多久,卫霄回来了,身上带着?潮湿的皂角香气,明显是沐浴过。他什么?也没说,黑着?一张脸爬上床,背对着?段枫玥躺下。 “卫霄……”段枫玥连带着?被子被他扯过去,鼻尖撞在男人坚硬的后背上,刚止住的眼泪立刻又从红肿的眼皮里流出来。 他吸着?鼻子叫,卫霄一点都不?带理他的,可呼吸时后背起伏的弧度昭示着?人是清醒的。 段枫玥更伤心了:“呜——” 卫霄额头青筋突突突直跳,段枫玥跟个破损的陶埙一样?,呜呜咽咽的声?音让人听了心又堵又燥。卫霄忍了会,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忍不?住翻过身瞪着?他:“你有?完没完?” 段枫玥抹了抹眼泪,用湿漉漉的手?掌揪着?他衣角:“卫霄,我是第一回,我疼,我怕疼……你轻点,呜。” “……”段枫玥哭了半天,脸肿得跟熟透了流汁水的蜜桃一样?,卫霄不?搭理他时还好,此时乍一看这?狼狈又可怜见儿的脸一肚子气都堵回去发不?出来了。 他紧绷着?脸,表情掩埋在夜色中。段枫玥看不?清,心慌地又去抓卫霄的手?,脸凑过去,巴巴地叫他:“卫霄……” “我真服了你了。”突然之间,段枫玥听见一声?响,好像是卫霄磨牙的声?音。紧接着?两只手?的手?腕就被温热的大掌攥住,男人温热的身体靠近,硬,但又没那?么?硬的声?音近在咫尺,“你迟早把我吓得看见你哭就不?能人道了算。” “松开点。”卫霄钻进被窝,啧了声?。 他说话时炙热的呼吸打在段枫玥脸上,段枫玥看不?见让他害怕的东西,只能看到卫霄冷峻野性的眉眼。他攀着?卫霄宽厚的肩膀,带着?鼻音低低的“嗯”了声?。 交缠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卫霄弄了好半天,才?收回手?,舔了舔唇,看向身下满面潮红,化成湖泊一样?的人,声?音沙哑:“……行不?行?” “行……嗯!”段枫玥浑浑噩噩的,已经觉得腰酸了。他好不?容易找回神?志,浅浅点头,还没出半个音,就倏然收紧抱着?卫霄的手?臂,生生一口咬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嘶。”卫霄倒吸一口气,他忍了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段枫玥又天赋异禀,爽得他头皮发麻。 肩膀上湿漉漉的,除了段枫玥的口水,还有?滚下来的热泪。卫霄好半天舌尖才?能吐出字,他大手?胡乱把段枫玥脸上的水渍抹掉,混不?吝地笑了声?:“牙口真好,再来几口,嗯?” 第22章 昨夜折腾到?很晚, 天蒙蒙亮才睡去,衛霄一个不睡懒觉的人,都日上?三竿才醒。 段楓玥还窝在他怀里熟睡, 衛霄小?心地把胳膊抽出,把段楓玥的脑袋放到?软枕上?,坐起来随手拿衣裳。他腹肌上?一片半干粘稠的液迹, 跟加了太多水的米汤似的, 全是昨天晚上?段楓玥受不住弄到?他身上?的。 草草擦了两下, 衛霄起身。穿好衣裳还没来得?及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转眼间衣角就?被?拽住了。 “你不许走!”段楓玥的臉昨晚就?哭肿了,现在更是狼狈,迷糊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惊慌, 一副生?怕衛霄跑了的模样。 他猛然惊醒后看见?卫霄的背影,又委屈又伤心。这人怎么这样?把他吃干抹净后就?不管了, 趁他睡着就?要走,完全就?是没良心的狗東西! 段枫玥赶紧坐起来,刚动一下腰底下就?痛得?不行, 跌坐在床上?后又急急忙忙忍着爬起来,一直拽着卫霄的衣角不放。他看起来快要哭了:“你要去哪儿?你不许走!不许不管我。你要了我的身子,你……你就?得?娶我!” “……?” 卫霄簡直莫名其妙,什么娶他?他不是早就?娶了嗎?他卫霄虽然不是東西, 但也不干不是人的事。要是没和段枫玥成親,他怎么会?不明不白地就?和他……卫霄臉突然一黑, 咬牙切齿。 好啊!原来段枫玥昨晚之前压根儿就?没把他卫霄当回事!什么成親,人家都忘了!跟他親亲抱抱你侬我侬,到?头来連他夫郎的名头都不认! 卫霄瞅着段枫玥那眼巴巴的表情, 心里恨得?牙癢癢,面上?却装模作样地冷哼,“娶你?我以前跟你成亲,你不愿意?。过了这村没这店,现在啊,你就?只能当个……” 卫霄努力想着山下大户人家都管除了正君以外的小?媳妇叫什么,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含糊了声来了句:“当个通房!” “通房……”段枫玥睁大眼睛,如遭雷劈。 他嫁了个土匪就?算了,现在連土匪的正君都当不上?,不!他连侍君都当不上?!只能当个通房! 巨大的悲愤和委屈从心底涌出来,段枫玥呜一声就?哭了,“不行……我是国?公府的嫡哥儿,我不能当小?的!” 他伤心至极,一邊哭一邊用?卫霄的衣角抹眼泪。卫霄刚换的衣裳,转眼就?不能看了。 卫霄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把衣角从他手里拯救出来,哼了声说:“不行?那你就?下山去吧,我让人给你准备盘缠和干粮,再?给你打听打听那个穷书?生?的下落,你去找他吧。” 话虽这么说,却全都是戏言。卫霄没想到?段枫玥真傻了吧唧的当真了,他明显的慌乱,摇着头抗拒:“不要,我不要,我要跟着你。” 卫霄想看看段枫玥还能傻到?什么时候,绷着臉道:“跟着我你就?得?当通房!” 段枫玥能怎么办?他身子都给了这个混蛋了,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变脸,果然和话本里说的一样,男人薄幸。他哭哭啼啼地竟然有?几分犹豫:“我……” “……”卫霄怕再?说下去段枫玥真给他当通房了,赶紧转身,啪一声关上?门,“你好好琢磨琢磨吧!” “卫霄!卫霄!你回来!”段枫玥傻眼了,想追又痛得?起不来身,只能急的拍被?子。 卫霄哼着歌往院外走,还没走两步,冲上?来一个出乎意?料的身影,脚步一顿:“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張老板笑眯眯地湊上?来:“前儿不是跟卫寨主您说好了给夫郎量身段嗎?这不,我今儿一大早就?带人来了,还带了料子。在外头等了许久,问过裴公子才知道您在这儿。他说估摸着这个点儿,您应该起了,就?叫我直接上?这儿来了。” 第30章 他刚知道卫霄这位豪客是澧家寨的寨主时,也很诧异,但没多久就?接受了。现在这年头,有?生?意?做就?不错了,谁还管客人是什么身份?就?算是土匪,也是一條门路人情。说不准以后世道更乱,他的店鋪遭难,还能得?卫霄庇护。 “啊。”卫霄这才想起来这么回事。 張老板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抬着两个桃木的大箱子,里面都是上?好的布料。为了这趟生?意?,他几乎把店里压箱底的货全拿出来了,什么颜色和花样儿都有?,保准卫霄的夫郎满意?。 不过……张老板轻咳一声,神神秘秘地湊到?卫霄身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起先不知道您说的夫郎其实是纳的通房,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些?……咳,正好小?人带了些?粉艳的布料,质地绝佳,成亲用?来极佳,要不寨主大人您让通房挑挑?” “……?”卫霄明显愣了下,随即脸一黑,恼羞成怒咬牙骂道:“什么粉的紫的!老子是正儿八经?娶夫郎,不要那小?家子气的东西!再?说了,就?我夫郎那长相,他穿粉的能好看吗?配得?上?他吗?老子要大红!正红!最红!” “他就?是个混蛋,我、我就?不该信他的话,呜——”段枫玥坐在床上?抹眼泪。 这哭了两个时辰了,问因为什么也不说,行雲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无奈地抚着段枫玥的后背劝慰道:“公子,别哭了,再?哭老爷该心疼了。” 他不提卫霄还好,提到了段枫玥哭得更大声了,“我跟着他不仅要当小?的,连哭都不能哭了,我的命好苦啊,呜——” “……我不是那个意?思。”行雲扶额,换了个话头,“一会?绸缎鋪的張老板来给公子您量身段,到?时候您脸肿了不好见?人,我给您打冰水敷一下好不好?” 段枫玥的哭声停顿了一下,就?在行雲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见?段枫玥把帕子一拧,又盖在了脸上?:“呜——” 行云:“……” 束手无策之时,流水突然踩着噔噔噔的脚步跑进来,气喘吁吁:“公子!張老板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刚才还哭哭啼啼的段枫玥蹭一下站起来,扯着帕子一边摸哭肿的脸一边惊慌地指着屏風:“快!快把那个搬过来!” 张老板是特地带了哥儿小?侍来给段枫玥上?手量身段的,但行云和流水不让,委婉地说不方便近身。他只能让小?侍现将量身的法子交给行云和流水,好在两个少年都很聪慧,很快就?学会?了,拿起软尺绕到?了屏風后头。 张老板将尺寸拿毛笔记下,又让人把准备好的常服布料盛在捧案上?,由行云流水拿进去。 屏风后的影子抬起手从几个捧案中随手拿起一件料子翻看,没两眼又兴致缺缺地放下。没一会?行云流水捧着两个方案撂在桌上?说:“我们公子说这两條还凑合,就?这俩吧。” 凑合?张老板咂舌。这两條是他带上?山的料子里最好的两条,前天刚从京城的货商那里花了大价钱进的货,全苍峦县只他这里有?。这卫霄的夫郎不簡单,是真识货,也是真挑剔。 眼看着行云流水一副要赶客的姿态,张老板也不多想了,急急忙忙道:“小?人还带了些?做嫁衣的料子,夫人不看看吗?” “嫁衣?”屏风后的人终于出声,嗓音华哑。 “对,寨主今早上?吩咐的,特地叫我来给您看看。小?人因此回了铺子一趟,这才来的稍晚了些?。”张老板用?眼神示意?小?侍赶紧把料子呈上?去。 段枫玥实在不知道一个通房的嫁衣有?什么可看的,可是……他是第一回成亲。是以抿了抿唇,应允了。哪成想那捧案刚端到?面前,段枫玥就?愣住了:“……红的?” 卫霄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重现在眼前,段枫玥总算知道卫霄那句“你好好琢磨琢磨吧”,是让他琢磨什么了。 啪! 段枫玥气得?牙痒痒,他铁青着脸把捧案挥到?地上?,胸腔起起伏伏,咬牙狠骂道:“这个狗东西!就?会?欺负我!” 张老板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安慰,就?见?一个眉目如画的身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段枫玥揉了揉发肿的眼睛,盯着张老板道:“我问你,这嫁衣的钱怎么算?全是卫霄付?” 张老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话时差点咬了舌头:“是,是卫寨主付。” 他不知道段枫玥问这话什么意?思,但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张老板赶紧让人把其余的箱子打开,一个个捧案堆满了方桌,而后长袖一挥,热情地介绍道: “刚刚给您看的那条是正红。除了那个,小?人还带了别的料子。这条是榴红,清新喜庆,只要三百两。哎,您摸的那条啊,是枣红,典雅庄重,四百两就?能拿下!您手边的这条?是朱砂红。啊,这条是陶土红。还有?锈红、樱桃红、胭脂红、橘红、水红……都特别适合做嫁衣!” “什么红不红的……” 段枫玥摸着这些?料子直嘀咕,他很快就?失去兴趣,把捧案往前一推。 再?抬头时,俨然一副在京城横行霸道惯了的模样,他趾高?气扬地哼了声,抬着下巴冲张老板喝道,“给本公子把最贵的拿来!” ----------------------- 作者有话说:明天(11.6)上夹子,23点更新哦宝宝们,之后恢复正常的9:00更新 第23章 “那个孟儒新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讓小爺搞什么上禀申文, 还要查旧账。新官上任三把?火,居然敢烧到我?李銘施头?上来了!打着我?姐夫的名义管我?,查……查!我?看他能查出什么花儿来!” 禁军使府, 酒桌主位的男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遮掩不住的烦闷之气,醉醺醺地半扶在案上, 拍着桌子抱怨。 与他同桌的人纷纷安抚。七嘴八舌之时, 一双纤细的手抚上李銘施华贵的衣衫。穿着红石榴裙, 面容姣好的女娘垂首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爺醉了,浙娘扶爷回房歇息可好?” 说是休憩,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什么意思。李銘施的忧郁之气也一扫而空,晃晃悠悠地站起。 “爷小心些?。”浙娘扶着李铭施穿过堂中的人群,他腳步悬浮踉跄了下, 浙娘立刻将他拉起,手从禁军使腰间晃悠的铭牌上轻轻碰过。 “还是浙娘可人心, 一会儿把?爷伺候高兴了……嗝!爷把?你从醉花楼赎出来当姨娘。”李铭施就势倒在她怀里,调笑着去摸她的脸。 两?人纠缠着走到梯阶前,李铭施突然一转身, 张扬道:“今儿这?酒这?菜,诸位可得喝尽兴才是!李某人先失陪了!” 禁军使好客,府里特地建了一栋气派的閣楼,专门用来宴请。此时这?閣楼的大堂里满满当当坐着各路人馬, 有同僚、麾下的小官儿,更多的还是商贾, 總之没甚么高雅之辈。此刻见他搂着个美娇娘,还说了这?种话?,都?哄笑起来。 嘈杂的声?音里, 角落里裴益三两?下剥了最后一个花生,扔进嘴里,拍拍手上的白皮,和衛霄对视一眼:“走。” 两?个人的打扮都?低调,像游鱼一样混入人群,没费多少力气就来到了二楼,眼神寻摸了下,就看到有间厢房门口扔着个碧绿色的香囊。 裴益快步走过去将香囊捡起,在门上叩了三下。 很快,门从里面打开了,浙娘小心地看向他们身后,见没有别人才松了口气,将令牌交给衛霄,低声?道:“他最多昏睡三个时辰,大人尽快。” 衛霄和裴益从后院翻出禁军使府,绕过黑漆漆了无人烟的街道,将令牌交给了早已等候的吴铁匠。 苍峦县地处两?国边陲,关隘盘查如铁壁一般,运粮必定要走馬车,最易引人注目。要是想在瑞王眼皮子底下将粮草交到管重山手里,先要在这?道密不透风的关卡防线上暗中开一道缝隙。李铭施正是破局的关键。 刚才在禁军使府,全顾着见机行事,只饮了几杯酒酿,此刻两?人都?是饥肠辘辘。等吴铁匠做蜡模翻铸的工夫,衛霄和裴益找了个灯火通明的胡人食肆,点?了几道特色的吃食。 突然,裴益耸了耸鼻尖,凤眼一亮。他回头?,瞧见那柜面上摆着一坛开封的酒酿,小二正拿着木勺往碗里舀。酒浆流动之时,桃花芳馨缓缓流动,讓人食指大动。 “寨主大人,给点?钱。”裴益酒虫上来了,他戳戳卫霄,恬不知耻地伸出手掌。往日都?是这?样,只要是办公事,都?是卫霄付钱,他一个铜子儿也不帶出的,早已成习。 卫霄瞥了眼,把?碗往前一推,没好气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段楓玥买个衣裳,花了老子五千二百两?,我?现在兜里比脸都?幹净。你一个管账的,心里没点?数?喝什么喝,喝多了讓你那什么怜回去挠你?” 裴益噎住了,心道就你夫郎挠人,我?夫郎可不挠人。他悻悻收回手,搖着扇子说算了算了,自己去柜面买了两?壶桃花酿来,咚一声?放到卫霄面前。 第31章 “我?请你喝總行吧?”他说着给卫霄倒了一杯,卫霄哼了声?接过。 段楓玥买衣裳就花了五千二百两?这?事儿,裴益想起来就咂舌。怎么花能花成这?样?饴香斋的水晶糕十两?一盒,五千二百两?就是五百二十盒,能哄小怜儿二百六十回。 “京城来的哥儿就是難养,还好我?们小怜儿不挑。”裴益搖头?晃脑地感叹。 “你说今晚上去哪儿?醉花楼?倚红楼?烟雨阁?”楼上天字号包阁的门砰一声?被推开,走出几个酒足饭饱,面相憨厚,眼睛却浑浊的大汉,一边下楼一边大声?议论着。 “醉花楼简直就是销金窟!咱哥几个可去不起!” “怎么去不起?上回那个品相极好的小羊羔可真值钱!那可是二百两?!别说春风一度了,几度都?够啊!” “那小羊羔长得是真貌美。就是性子烈了点?……唉,二哥你这?耳朵,可惜了。” 被称作二哥的人乍一看上去耳朵上有一道黑红色长疤,可再一细看,直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那哪里是长疤?分明是被人生生咬开了,愈合不了,只能用黑线生生缝上去! 他咬着牙说:“要不是怕卖的钱少了,我?就该打折他一条腿!” 卫霄吃饭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下了,神色晦暗不明,嗜血的目光緊緊盯在那只残缺的耳朵上,像盯上猎物的野狼。 裴益咬了口胡饼,喝汤的动作一顿:“你怎么不吃?” 这?时那伙人走出食肆,卫霄磨了两?下森白的牙齿,在令人牙酸的声音中蹭一声?站起来:“我?去解个手。“ 好巧不巧,裴益在他临走时看到他摸了下绑在腿上的匕首。他眼睛眯了眯,淡淡收回视线,继续吃饭。等两?个胡饼一碗汤都?进了肚子,裴益抹了把?嘴巴,拎起酒壶追了出去。 还没靠近后巷,就闻到了一股冲天的血腥气。 果不其然,又走了两?步,四具尸体?横列在地上,每一个都?眼珠凸起,残留惊恐,惨烈十分。中间那个二哥更是恐怖,残缺的耳朵已经没了,右腿不正常地扭曲着,皮肤发青,遍布鲜血和伤口。 可见死前遭受了怎样一番酷刑。 裴益皱皱眉,认命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着金桔的白帕,捂住口鼻说:“唉,你搞成这?样,我?很難收拾啊。下次别弄这?么血腥的行不?寨主大人。” “不行。”卫霄正把?什么東西?往怀里塞,好像是个层层包裹的布包。他眉毛都?没皱一下,冷声?回绝。 “那你这?次帮我?收拾。”裴益撇撇嘴说。 吴铁匠的动作很快,差人将复刻后的令牌送到卫霄手上,又说真令牌已经还到浙娘手上。 将残局收拾完,两?人一对视,均是满脸疲惫。裴益打了个哈欠,叫卫霄和他一起去五方铺歇一宿,卫霄摇头?,转身上了馬车。 路上一顿颠簸,也没吵醒他。马夫将车停在山腳下,也没敢叫这?个颦眉睡得香的阎王,等卫霄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卫霄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瞅,段楓玥背对着他站在一块巨石前头?,手里的鞭子挥舞成了残影,抽得石屑簌簌落下,嘴里还厉声?骂道:“抽死你!混蛋東西?!” “……”卫霄眼皮一跳,这?是骂他呢。 他从后头?拽了段楓玥一把?,想给人抱到怀里来。哪知段枫玥反应极快,转身就踹了他一脚。不偏不倚,差点?正中□□。 卫霄暗骂一声?迅速躲开,黑着脸反手给段枫玥揪回来:“你真会挑地儿……不就是一晚上没回,至于吗?” 段枫玥推了他一把?,气得发抖,指着他骂:“你是不是跟裴益去青楼了?我?早就该知道!他爱去青楼,你跟他玩,你也不是好東西?!我?说你怎么能正好上青楼来接我?……” “狗屁。”一口锅扣身上了,卫霄不爽,“我?那是办事去了。你男人出去一晚上,这?裤头?就没解开过,还给你帶了東西?。哪有那这?么冤枉人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小倌睡觉了?” “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山上,肯定是背着我?幹坏事去了。”段枫玥带着点?哭腔,却是把?鞭子放下了。 “一夜没睡,就在那儿瞪着眼睛给我?泼脏水。”卫霄见他掩下有乌青,又气又心疼,哼了声?把?人搂到怀里,打开包袱,“别生气了,看看这?个。” 他总也不会说好听?的话?,段枫玥别扭地不知道该看不看的时候,一股难闻的腐臭味窜过来。他一下瞪大眼睛,捂住嘴干哕,扭过头?拍打卫霄肩膀:“什么东西??好恶心,快拿走!” 这?截残留的耳朵闷在布包里一晚上,是烂出了点?味。卫霄心说段枫玥也太娇气了,这?都?闻不了,耐着性子道:“你看看,看看我?再拿走。我?还能害你不成?” “我?不看!”段枫玥快哭了。 卫霄这?个坏东西?,肯定又是故意戏弄他。 他打过猎,知道动物的尸体?是什么味道。卫霄手里的和他以前闻过的一点?都?不一样,分明就是人! 他搡了卫霄手臂一把?,混乱中,布包掉到地上,缝着黑线的腐烂耳朵滚出来。 “……”他跟上供似的,特意拿回来给段枫玥看的东西?被这?样对待。卫霄蹭一下脸就变了,咬牙切齿地推开段枫玥,“行!你行!” 他说完了就往屋里走,脚步生风,摆明了生了恶气。 段枫玥好容易呼了两?口新鲜空气,目光落到地上,凌乱的表情还没整理?好,就立刻软了。他看向卫霄的背影,抿了抿唇叫:“卫霄……” 卫霄一点?都?不带理?他的。 他又巴巴地跟上去,想道歉又不敢说,只能拽着卫霄的袖子,期望他看自己一样:“卫霄……” 他在那儿霄霄霄的听?得卫霄耳朵痒,立刻看了这?个可恨的人一眼,阴阳怪气道:“知道你男人好了?” 段枫玥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嗯。” 卫霄气哼了声?,转手捏着腰把?人拎起,段枫玥顺势抱緊他,脸埋在颈窝里,腿紧紧缠着。 “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狼心狗肺的傻东西?,别人对你好都?不知道。天天被那些?不是人的东西?忽悠,那人贩子虽然长得憨厚,眼珠狠戾,目光浑浊,你看不出来?”卫霄泄愤似的狠狠拍了段枫玥屁股一掌。 段枫玥在国公府的庇护下,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他颤了颤身子,委屈地呜一声?。 又听?见卫霄说:“我?看他那耳朵伤的不够,应该全给他咬掉了才好……还有昨晚上我?没回,你瞎想什么?不知道等我?回来问问再生气?” 在那儿对着个石头?抽抽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娶了个疯夫郎。 段枫玥不好意思,在他怀里闷闷地说:“也不全是因为你……” 卫霄久也不回,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里越想越绝望,只能叫人拿了石头?来泄愤。 打着打着,他又想起曾经被人欺辱的时候。如果他力气再大些?,反应再快些?就好了,不至于三番五次被人夺了鞭子,落入无可奈何的地步。 这?些?话?卫霄不知道怎么听?的,脸瞬间就黑了,咬牙道:“你是因为那些?畜生,不是我??那你给我?一脚!他娘的,差点?给老子干废了!” 他□□上还有个脚印呢。段枫玥看了直心虚。 卫霄哼了声?,寻思怎么找补回来。他把?段枫玥放在小榻上,说:“伸手。” “……?”段枫玥不明所以,没敢动,生怕他再拿个耳朵出来。 卫霄啧了声?,又道:“手。” 这?回段枫玥有点?迟疑地把?手放到卫霄的热腾腾的手掌心里,马上就被攥住了。 卫霄拉着他的手背狠狠亲了口,语气立马变了:“我?们玥哥儿长得比别的哥儿高,手也比别的哥儿大。” 这?话?在段枫玥耳中就成了卫霄故意给他难堪,抿着唇要把?手抽回来,不高兴道:“你要是不喜欢,就别碰我?。” “哎,我?哪是那个意思?”卫霄又急色把?他的手捉回来,“手大好,手大正好能握住……”他俯下身在段枫玥耳旁说了什么。 段枫玥桃花源睁大,脸上和火烧云一样,猛地推了一把?卫霄:“你不要脸!” 卫霄哪管他要不要脸的,他从来就没这?东西?,凑着上前吃段枫玥的嘴,拉着他的手,往该放的地方放。 “别攥那么紧,动一动。”卫霄深喘着说,拍了拍段枫玥的后腰。 段枫玥跪在他怀里,扶着他肩膀,滚烫的脸颊贴着卫霄的耳廓,声?音发抖:“我?,我?不会。” “我?教?你。”卫霄在这?种事情上罕见的耐心,滚烫的大手包住段枫玥的手。 段枫玥羞得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漸漸得了门道,听?着卫霄皮肤下渐渐剧烈的心跳声?,他却忍不住啜泣:“你就喜欢欺负我?。” 第32章 “那哪是欺负?”卫霄又难受又快活,压着眉目低声?诱哄道,“枫玥,你低头?,看看,看看你男人。” 段枫玥呜咽着摇头?,“我?不要,我?怕。” 总是怕这?个怕那个的,日子还怎么过?卫霄铁了心把?他掰过来:“上回是不是它让你快活的?褥子都?湿成那样。你怕什么?” 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段枫玥总算鼓起勇气往下瞄了一眼,只一眼就立刻红了眼眶,飞也似的钻回来,摇着头?哭:“不行、我?不行……呜。” 卫霄看他瞅了一眼啥事也没有,便知有戏。他揽住段枫玥的肩膀,在他脸上亲,手也开始不老实。 “嗯!”段枫玥被他亲得直迷糊,渐渐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卫霄让他干什么他都?干,不知不觉中看了好几眼,等到卫霄得寸进尺,他才猛然回过神,推开卫霄落荒而逃。 “哎……你!”到嘴的天鹅飞了,卫霄又气又急,裤子都?没穿好就追过去。 “你别过来!”段枫玥紧挨着床边,往卫霄身上扔东西?,扔两?个就歇一下抹眼泪,“你就是个混蛋,我?手都?酸死了!还、还让我?给你做那种腌臜事!” 卫霄全身的火都?亟待发泄,深喘了两?口气,不耐烦忍着脾气说:“你别说那个弯弯绕绕的,听?不懂。快过来。” 段枫玥才不要,立马道:“不行!” 卫霄气笑了:“刚才谁说的,成亲之前就得不怕了?你摸了两?下就不怕了,啊?说话?不算数,国公府这?么教?你的?” 刚才卫霄搂着他,黏黏糊糊的在他耳边说话?,也没听?清是什么,段枫玥全都?答应了。此刻回想起来,是有那么一句。他是真答应了,往后也要实实在在的跟卫霄过日子,以后不能总是这?样。 段枫玥抿了抿唇,目光动摇:“我?……” 卫霄立刻又软下语气道:“听?话?,你伺候完了我?,我?伺候你,让你舒坦,行不行?” 段枫玥没说话?,但是眼眸水润润的望着他。卫霄火气又上来了,他滚了两?下喉结,哑声?道:“枫玥,爬过来。” 他如狼似虎的视线紧紧盯着,段枫玥果真动了,流流的眼波对视着,眼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步、一步地,情愿又不情愿的,慢慢爬了过来。 卫霄松了一口气,调笑着用大手摸了摸段枫玥的头?发,“媳妇真乖……你亲亲它,嗯?” 第24章 衛霄举着碗, 摟着段楓玥把勺子往他嘴邊送,低声哄人:“楓玥,你吃一口, 就一口。” “我不想吃。”他凑的太近了,偏偏段楓玥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扭头?埋怨道, “我现在嘴里都?是你的味儿。” “哪有?都?漱口了。”用花瓣泡的水漱了十回八回呢, 衛霄咳嗽了声, 捏着段楓玥的下巴不要脸地凑上去?,“一点味儿都?没有,你跟我亲个嘴就知道了。” “就有。”段枫玥把他推开,越说越委屈,“我都?说了扎人, 你还按着我往那?地方壓……我脸都?弄疼了。”他抬着脸,下巴、鼻梁、眼皮上能瞧见淡淡的, 如同羽毛般的暧昧红痕。 衛霄心虚地瞄了眼□□,身体发膚,受之父母, 他天生就那?么硬,他能有什么法儿?只能哎呀一声把段枫玥摟回来打马虎眼:“行了行了,你伺候了我,我不也伺候你了吗?” 一听这个, 段枫玥更是不忿:“你跟狗一样,弄的我哪儿哪儿都?是口水, 难受死了。” “那?你爽没爽?”衛霄哎了一声。 “我才没……”段枫玥羞恼地反驳,几个字刚出口,就被卫霄一句“说实话?”给堵回去?。 他不说话?了, 别扭地看向别处。 卫霄哼了声,把人搂紧,攥着他的手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耍性子耍个没完,是又想买衣裳了?” 上回花五千二百两买的衣裳屋里都?放不下了,卫霄特地叫人收拾了一间房给他装。一传十十传百,全寨都?知道段枫玥把卫霄私藏的亵裤都?快花没了的事,谁见了段枫玥,别管熟不熟,都?大着胆子上来问一嘴,弄得?段枫玥好几天都?不敢出门。 “……你别说这个。”提起难堪事,段枫玥脸烧得?滚烫,低头?抠着卫霄的袖子嘀咕,“我不要衣裳了。” “那?要什么?”卫霄不依不饶。 “我……”段枫玥被卫霄养的还真什么都?不缺,他垂眸勾了勾卫霄的腰带,小?声耳语。 天蒙蒙亮,縣民陆陆续续出城,粗布麻衣上裹着一股炊灶糖饼味儿。 伍长?正拿着路引盘问出城的百姓,忽然听到一阵骨碌碌的车轱辘声。人群的后方驶过来一辆满满当当的马车,头?里坐着个戴斗笠,姿态不羁的男人。 车很快被兵卒拦下了,伍长?走过去?,用铁尺一下下敲打着货箱,一股淡淡的药材香气?透出来,他打量着这个看不清脸而且身形陌生的男人,警惕盘问道:“干什么去??把斗笠摘了。” 男人没动,从怀里掏出东西,是黄铜做的通行令和文书。他低声说:“禁軍使大人的货。” 伍长?把沉甸甸的令牌在手里掂了掂,翻开文书,见上头?有个朱笔写的“軍”字,疑虑打消了。他拍着男人的肩膀说:“新下来的文书吧?没见过你。最近这东西可不好办。” 他们守城关的士兵,从属地方厢軍,本是知縣管着,后来京城派下禁軍使,便听禁军使号令,因此?对一些行规很是熟悉。 现任苍峦縣禁军使是个爱好奢靡,花钱无度的人,那?点俸禄根本不够花,京城的本家也管得?严,不轻易给他钱财,他便想了个法子。 苍峦县有商会册,上面记录的都?是些大商,只有他们能得?到知县的通行令,往来运送大宗货物。其?余的小?商贾,运货要经过层层盘查不说,还要缴纳分量沉重的税银,很是吃亏。 禁军使便是看到了其?中的漏弊,暗中盘攥了小?商贾,讓他们几家几家的联合起来“上供”,用来交换禁军使以?禁军名头?发的通行令。 前任知县看在禁军使京城本家的面子上,从来不管这个。现任知县孟儒新倒是天不怕地不怕,想必背后必有贵人依仗,听说最近正查禁军使的账本呢,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在这会儿申下来的文书和通行令。 “是。”男人应了声,没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伍长?噎住,他本意是想讓那?男人给他透露透露门路,却不成想对方很没有眼色,盯着小?兵记录在册后,就驱起马车。 伍长?虽然不高?兴,但还是讓人放行了。 出城走远后,卫霄就摘了斗笠,迎面庄骋跑过来,急吼吼地问:“寨主,没出事儿吧?哎呦!你这脸怎么回事啊?” 他瞅卫霄脸上红艳艳的巴掌印,眼睛瞪的像铜铃。 哪壶不开提哪壶,卫霄脸色一黑。 段枫玥拽他腰带的时候,含羞带怯的脸红样儿,他还以为他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兴奋又期待地把人抱住,结果段枫玥下一瞬掏出鞭子,要跟他打一架。 他说他不想再?在外?邊儿被人夺了鞭子什么也干不了,卫霄气?力足,跟他对几招,他好知道以?后遇见那?种凶神恶煞的人要怎么防护。 合着这人只是怕卫霄觉得他弱,瞧不起他,才害臊。 卫霄脸立刻绿了,咬牙切齿:“我凶神恶煞?” 段枫玥噎住了,很想反驳他没有那?个意思,但他还真有那?个意思,只是来抓卫霄的袖子,哼哼唧唧的:“卫霄……你練不練嘛。” 练。 卫霄最受不了他这个,转头?就跟段枫玥在后院练起来。 他认真的时候手下真不留情,段枫玥被他拎着木剑锤得?遍体鳞伤,有一次甚至打在手腕上,眼淚都?掉了好几串。每次卫霄以?为?他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又红着眼把鞭子捡起来。 他这样,卫霄看了又心疼又心痒,回合够了就把段枫玥逼到墙角,流氓似的趁机卸了他鞭子,给人往怀里拽,直把招架不住的段枫玥壓在柴草垛上轻薄:“别练了,看你伤的,我给你揉揉。” “不行!“段枫玥还要再?练,挣扎了几下没起来,气?闷地摔在草垛上,瞪着卫霄。 “你那?什么眼神儿,对你好呢。”卫霄啧了声,隔着汗浸湿的衣衫细细按壓着段枫玥腿上的淤青。 “你……!”那?地方連着麻筋,段枫玥又痛又麻的,再?也说不出话?来,搂紧了卫霄的脖颈,难忍地哼着。 卫霄发誓自己一开始真没有那?个意思,但是段枫玥扶着他,香气?混着湿湿的潮味扑到鼻尖,炽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发抖着打在下巴上,他魂一下就飘了。 那?双看似老实的手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段枫玥屁股上跑,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卫霄压在了草垛上。 第33章 “你别……别,松手!”段枫玥瞪着一双眼睛慌亂地往四周瞅。这……这可是大白天,还是外?头?!他咬紧了唇,一边使劲拽住裤子,一边拍打着卫霄结实的肩膀,“你怎么一天到晚净……” “净什么?”卫霄都?没听清他说什么,盯着那?張張合合的,带着血气?的唇,猛地俯下身咬住,混蛋似的在段枫玥下巴上亂啃,弄得?都?是口水。段枫玥的裤子也趁乱掉了下去?,温热雪白的皮膚瞬间暴露在空气?中,那?般让人忐忑,让人蒙羞。 段枫玥嗚一声,眼圈红了,不愿意地双手双脚扑腾起来,卫霄立马给他按住,看出他的慌张,哄着:“没事儿,没人来。” “真的?”段枫玥紧攥着他的手臂,浑身打颤,欲哭无淚。 他是真的怕。 和卫霄的第一回就是赶鸭子上架,总共身子也没几分经验,青天白日的,要是让人看见了,他还有什么颜面见人?国公府的脸面都?让他丢尽了。 “真的,你男人的话?你不信?早就跟他们说了,今儿陪媳妇,闲事别找。”卫霄咬着段枫玥的耳垂,心里火烧火燎,含糊不清地说。 “……”段枫玥吸了吸鼻子,犹豫着,眨着兔子似的眼睛慢慢松手了。 卫霄笑一声,俯下身亲他。 虽然卫霄三言两语把段枫玥的忧虑压了下去?,但不是没有了。段枫玥的身子僵成了冬天的冰块,卫霄使劲浑身解数,才把他捂得?热乎乎,溢出了汁水。 段枫玥躺在草垛里,双手紧紧抓着卫霄的肩膀,手心里全是汗。他把抿着的唇压在卫霄粗糙的衣裳上,卫霄在他耳边轻轻地、又很痛快地说:“松一点,上里头?才能让你舒坦,你就那?儿软……” 往后便是像潮水上的叶子船,颠簸的,一层一层的波浪,柔和又有力量的打在段枫玥身上,他吸着气?,干草的味道、卫霄的汗水和自己身上的香粉混在一起。段枫玥抖着眼睫,分出来注意四周的心神慢慢地被卫霄攥在掌心抓了回来。 “……等,等等!”段枫玥晃晃悠悠的迷醉心思突然被打了一下,他压抑地驚叫了声,推着卫霄,“停……停!有人!” 视线的不远处,何婶子挽着袖子,胳膊上挂着竹编篮子,里头?沉甸甸的放着什么,探着脑袋往院里望。 “哪有?”卫霄咬着牙,匆匆回头?望了眼,也不知看没看见,扭头?回来时非但没离开,反而变本加厉。 “混蛋,你……嗚!”段枫玥受驚似的想起来,却連话?都?说不全,身体被重物紧紧压在草垛上。 院门那?儿,何婶子踌躇了会,到底没进来,只是把篮子好好地安置在地上,嘟囔了两句什么“不做那?煞风景的讨嫌人,人家两口子……嗐”,走了。 “啊!”肌肤相亲的慌乱中,段枫玥猝不及防地惊叫一声。 短促的声音落下,紧张的天旋地转也停下来,周围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鸟叫声。 卫霄的腹上湿漉漉的,是方才下去?那?一下,段枫玥出来的。他瞅着段枫玥,起起伏伏呼吸着的胸脯,一张红透了,被汗浸湿的桃花颜,脸上是受了惊,狼狈的飞红,好看极了。 “呜——”那?张脸上,迷茫的眼睛边,潮湿的眼睫毛抖了两下,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段枫玥嘴一瘪,呜一声,泪水啪嗒啪嗒地掉。 “哎,不是,她没瞅见,别哭……”卫霄登时懵了,他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泪。 段枫玥却连碰都?不让他碰,用力地把他的手挥开,推了一把,抹着眼泪爬起来。紧接着卫霄脸上着了火辣辣的一巴掌,他听段枫玥骂他:“你个狗东西,一开始就没安好心,说对我好,给我揉,其?实全为?了那?污糟的事!你就不想我好!” 第25章 他扭头就走。留下衛霄一个?人捂着脸, 又没?理又气恼,什么叫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他明明是诚心想给他揉。 他不想段楓玥好?……他怎么会?不想他好?! 两个?人的床上?事,怎么能?那么算呢? 衛霄分神想着, 对面的沈鵲翎从篝火上?舀了一碗熱茶,小心地啜了口?,接上?刚才的话?茬:“正像你说的, 他是哥儿, 始终走不了刚强的路子, 就算把勁儿练上?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做不到万无一失。我这里倒有个?法子,看他愿不愿意了。” 衛霄回神, 他找沈鵲翎取经,也是因为沈鹊翎虽身?为男子, 但身?量单薄,想必定有独到的防身?之法值得段楓玥借鉴。因此迫不及待问道?:“什么法子?” 身?邊的人在把粮装车,火熱朝天的气氛里, 沈鹊翎放下茶碗,翘起嘴角,慢悠悠地说了一个?字:“毒。” 衛霄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几乎是不假思索道?:“那他给我下毒怎么办?” 一旁盯梢的庄骋抽空扭了个?头:“寨主, 你媳妇为啥会?给你下毒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刚做了混蛋事的卫霄摸了摸鼻子。 沈鹊翎却没?问其中缘由,只是颇有深意地看了卫霄一眼,唇中含笑, 语气轻飘飘:“那就看你的命了。” 他那语气,带着几分隐藏的欢欣,听在卫霄的耳朵里,总覺得他就是那种能?给相好?的下毒的人。 不就是命吗?卫霄咬牙,赌了! 他从沈鹊翎那里运回两箱医药、毒经相关的书,又采买了些药材,低三下四地隔着窗户给段楓玥说了来龙去脉,哄了又哄,段楓玥才把窗户开一条缝,肯跟他说一句闷闷的话?:“拿来,我看看。” 卫霄第一回这么夹着尾巴做人,像个?大尾巴狼似的扒着窗台把书从窗户缝里塞进去,好?容易塞完了,他又趁机一把抓住段枫玥伸出来拿书的那只细腻白润的手,讨好?地笑了两声,孟浪地搓了两把。 段枫玥瞪他,他才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从懷里掏出个?精心打磨的小弩来,放在他手里,低声说:“用了三天给你打的,防身?。” 段枫玥总算愿意放他进去。 他不想哭的,没?面子,可是一见到卫霄的面,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厉模样便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一张脸委屈得像个?熟透了的包子,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你老是欺负我…” 卫霄倒是找回了做人的张扬气势来,他大刺刺走进来,哎一声把段枫玥搂到懷里,碰了碰他滚烫紅肿的眼皮,啧声道?:“倔得好?几天不肯见人,结果偷偷把眼睛哭成这样,核桃似的,是你自己欺负自己。” “还不是怪你。”段枫玥鼻音浓重地责怪他,抹着眼泪,又把濕乎乎的手往卫霄身?上?抹。 卫霄送的小弩段枫玥很是喜欢。 约莫过了大半月,山上?狩猎的时节到了,卫霄寻思带段枫玥上?山试试这些天摆弄小弩的成效。临走时,段枫玥从懷里掏出一包药粉,别别扭扭的给他。 卫霄一看,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深吸一口?气:“你还是要给我下毒?” “……”段枫玥怔了片刻,委屈得眼皮都紅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咳。”卫霄立马回过神来了,忙不迭把转身?要走的段枫玥扯回来,搪塞过去,“我的错,我的错……这是什么?” “驱蛇的药粉。”段枫玥看他那不正经的样儿,略带不满抿唇道?,“你要是不想用就算了。” “用用用,媳妇儿给的肯定用。”卫霄不敢继续造次。 小弩是绑在小臂上?的,平时藏在袖子里,外人看不出,一旦遇到危险,可以出其不意,一箭封喉。段枫玥刚上?山就用小弩快准狠地打下了一只灰毛野兔,此时正寻找其他的猎物。 “嗷——” 正聚精会?神之时,一声野狼低吼在幽静的环境里炸开,那般雄厚沙哑,布满嗜血意味……得多?大的狼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段枫玥浑身?汗毛竖起,后退一步,正要離开这个?危险之地,脚步一顿。 不对!卫霄在那邊做陷阱! “卫……”段枫玥呼吸一下沉重起来,眼波慌乱,却是没?有分毫犹豫拎着鞭子和?小弩就冲过去。 裤管被巨狼撕咬,卫霄被拖拽着从树丛里打滚,浑身?都是泥土,死咬着牙和?巨狼拉扯,猝不及防听到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是段枫玥,眉目立刻焦急起来,吼道?:“離……”他远点! “咻!” 话?还未说完,利落的破空声像一道?口?子将空气划开,緊接着是段枫玥凌厉的呵斥:“该死的畜生,快滚!” 箭弩非但没?射中巨狼的眉心,反而惊动了它。巨狼眼眸中绿色的光更盛,发出凶残的嗚嗚声,头狠狠一甩,卫霄顺势被摔下了山崖。 “卫霄!卫霄!”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段枫玥立刻懵了,等意识追上?来时,他已经扑了过去,指尖擦过卫霄冰冷的衣角,隐约还听到卫霄的一声怒骂“他娘的!”,緊接着便是一声结实的闷响,再也没?了声音。 第34章 段枫玥滚下山崖,后背被石头狠狠磕了一下,他缓了好?一会?才脸色煞白的爬起来,不光是疼的,还有吓的。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到处散发着潮濕的腥气,野狼的叫声隐隐从四周传来,万分骇人。 “卫霄,卫霄……”他忙不迭寻找卫霄,可不管他怎么叫,都没?有男人的回音。 卫霄不会?……不行!他还没?成亲呢!不能?这么短命!段枫玥又慌又欲哭无泪,一点也不想当寡夫,好?在老天还是眷顾他的,终于在没?多?久后,在草丛里找到了卫霄。 “卫霄!”段枫玥立刻冲过去,拍了他两下,卫霄緊闭着双眼,始终昏迷不醒,看起来有气出没?气进的。 不会?死了吧? “……嗚。”段枫玥咬着唇快哭了,伸着手试了下卫霄的鼻息,瞬间松了口?气,把眼泪收了回去,“还好?,还没?死。” 不用当寡夫了。 天空中凝聚了一团化不开的乌云,天色暗了下来,隐约有雨点掉下来,这时一声比刚才都清晰的狼嚎声响起,和?刚才那只巨狼的吼声十分相似。 段枫玥狠狠打了一个?冷战。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吸着鼻子站起来,抹了把脸,试了好?几次才把卫霄背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山谷深处走过去,邊走边骂:“混蛋,长这么重幹嘛……” 他背上?,卫霄垂落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也不认得路,凭感覺乱走,渐渐地竟然?覺得周围的景色熟悉起来。他走走停停,累了也不把卫霄扔下去,只是靠着老树休息一会?,始终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前方?有个?山洞十分眼熟,段枫玥踉踉跄跄走过去才发现,竟然?是之间跳崖时卫霄带他来的那个?山洞。难道?这个?野狼谷,底下是个?弧形的路?他已经走了一圈。 好?不容易把卫霄扔在地上?,段枫玥又抹了把脸,抬着灌铅一般的腿拾幹草,那草不知道?在背雨处晒了多?久,锋利极了,一下就把段枫玥的手给划伤了。 十指连心,段枫玥痛得整张脸皱起来,把手指放到唇里含着。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散开,还是疼,往日这个?时候卫霄已经把他搂在怀里安慰了,现在却要他自力更生。 没?本事的男人才像现在这样。 段枫玥一路走过来十分不容易,衣服都被树枝刮破了,两只脚板又硬又疼。 “笨蛋!不是狼养大的吗?还能?被狼缠上?,都是骗我的,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段枫玥忍不住把手里的干草摔到地上?骂,又气又心疼,紅了眼。 “谁说我骗你这个?了?”后头男人沙哑的声音传来,段枫玥很快被一个?温熱的,泥土味的怀抱从背后拢住了,身?体摔倒在干草上?。 卫霄黑漆漆的身?影压过来,嬉皮笑脸的,抓住段枫玥受伤的手指就往嘴里含,含糊不清,却带着股兴奋的热乎勁儿:“你那么怕狼,我还以为你要丢下我跑呢,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嗯?” 其实他在段枫玥挣扎着要把他背上?背的时候就醒过来了,但从后头看见段枫玥认真且倔强的侧脸,觉得稀奇,便装作没?醒过来。 有好?几回他都觉得段枫玥没?了力气,他应该睁眼帮他,但还没?来得及动作,段枫玥又咬着牙强撑起来,一边骂他一边走。 “臭东西?,再也不信你了。” “就管你这回,下次讓野兽把你叼走我都不管。” “手疼死了…呜。” 卫霄不嗜甜,从来不吃小孩的零嘴,段枫玥这几句并不好?听的话?,却讓他心里久违地尝到蜜饯般的甜味。 从南风馆把段枫玥接回来那天,他在马车上?问他,是不是跟他有情分。他不指望段枫玥这个?性子能?说出什么甜言蜜语,只要能?有一句肯定的回答,他就心满意足。 可段枫玥说不知道?,眼里脸上?俱是迷茫。卫霄便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趁着段枫玥弱势,私心地把他圈在身?边儿。 可没?想到,今日却意外地看见了段枫玥从未出口?的真心。如若是生死之际,不离不弃还不算真心,那这世?上?便没?有真心可言了。 他越想心里头越软,看段枫玥越喜欢,忍不住去亲段枫玥的嘴角。 段枫玥怔了片刻,回过味来了,气急败坏地把他推开:“你混蛋!平时戲弄我就算了……这个?时候!这个?时候你还戲弄我!你知不知道?我有……” 多?担心?剩下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段枫玥气得直哆嗦,又狠狠推了卫霄一下撒气,红着眼睛厉声骂道?:“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哎。”卫霄皮糙肉厚挨了下,把他揍人的手捞回来,好?生哄着,细细解释,“是你误会?了,没?有那般危险,我认识那头狼。” 那是野狼谷的头狼,和?卫霄差不多?岁数,从小在狼窝里一起打滚的交情,如今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认人全靠气味。今日卫霄身?上?抹了段枫玥给的药粉,那头狼闻了,以为卫霄是被蛇咬了,情急之下咬住卫霄的裤脚。 卫霄跟他掰扯之时,段枫玥来了。 他一瞅就头疼,段枫玥最怕狼,这头狼也没?见过段枫玥,恐怕伤了他,立刻焦急地讓段枫玥离远点。没?想到段枫玥一改往日的怂样,白着一张脸就冲上?来了,那头狼以为他是外来的敌人,呲牙咧嘴地和?他对峙,顺便把“被蛇伤了,行动不便”的卫霄扔下了山沟,借此保护起来。 怪不得他骂了声他娘的,没?准骂的时候脸都黑成锅底了。 段枫玥这才回忆起卫霄反应的怪异之处,他抿着唇,继续埋怨:“那也是你坏,你故意看我笑话?。” “嗯嗯嗯,我坏。”卫霄换了个?姿势,坐起来把段枫玥抱在怀里,耳鬓厮磨,黏黏糊糊地哄,那情意绵绵的语气,讓寨子里的人听了都觉得寨主恐怕是被鬼附身?了。 段枫玥说脚疼,他就脱了段枫玥的鞋,耐心地给他揉脚心。段枫玥看他那伺候人的样儿,觉得这人也没?那么可恨了,胸中郁结的气就剩下半口?。 脚不疼了,他又哼哼唧唧地瞥卫霄一眼,抬着下巴说:“全身?都疼。” 摆明了让人接着尽心伺候的劲儿。 那还用说?揉啊。 卫霄的大手隔着衣裳在段枫玥身?上?游移,也不知道?是段枫玥长得实在是该有的都有,还是卫霄没?有耐性,老毛病又犯了。 明明是寒冷的天,却是一股热流从下往上?,更难言的是……卫霄瞅了眼下头,颇为苦恼地啧了一声。 “咳。”他欲盖弥彰地把段枫玥换了个?方?向搂,段枫玥屁股往里蹭的时候突然?激灵一下,是被什么东西?硌着了,脸腾地红了,惊疑不定地望着他:“这种地方?,你都能?……你不要脸!” 天生火气旺,那怎么能?叫不要脸?已经这样了,卫霄干脆恬不知耻地牵着段枫玥的手往下:“这回真没?人,让我弄一个?,行不行?” 这般混不吝的话?,卫霄说的是真情真意切,可见内心之渴望。段枫玥本该严词拒绝了的,但卫霄直勾勾地瞅着他,热切的劲儿,眼睛里只有他的倒影。 恍惚间,他竟然?动摇了:“我……” 卫霄一看有戏,又说:“老早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山洞,你坐在那石头上?,可怜巴巴的样儿,我就想干/你了。忍了这么久,憋都要憋死了,你就不心疼?” 他抓着段枫玥另一只手,在炽热的唇上?蹭,目光赤裸裸地在段枫玥脸上?流连。 段枫玥抿着唇,瞅了瞅四周,又害怕又害羞,看起来快哭了,好?半晌才勉强点了个?头,僵着身?子蚊子似的说了声:“……嗯。” “好?媳妇!”卫霄立马不忍了,猛亲一口?,饿虎扑食般把段枫玥扑倒在草堆上?,畅快地笑一声,就开始扯衣服。 “……” 段枫玥从来没?这么羞耻过,只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人了,成了林中粗鲁的野兽,天为被地为床,被卫霄压着,野蛮地欺负。真正进到里头的时候,段枫玥刺激得“嗯!”一声,微微发红的肌肤忍不住颤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段枫玥抱着卫霄的肩膀,上?上?下下的晃悠,卫霄还低哑着声音,汗水淋漓地叫他“勾紧”,男人的气味和?炽热的体温近在咫尺。 刹那间,段枫玥在一片春光中,恍惚地看见了国公?府庄严的红漆大门,还有阿爹搂着他念书的脸,祖母弯着腰把供奉佛祖的点心偷偷拿给他吃的身?影。 “玥哥儿今日去哪儿玩了?开不开心?给阿爹说说。” “求佛祖保佑我们玥哥儿健健康康,万事顺遂。” …… 一切鲜活的繁华都随着国公?府的覆灭而远去了。 段枫玥这段日子努力不去想那些往事,不去伤怀。 第35章 现在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公?子哥儿,甚至连名也没?有,世?人只当他死了。短短的日子,段枫玥成了山野土匪的夫郎,那土匪是个?坏东西?,三番五次戏弄他,一次次打破底线,甚至让他毫无廉耻地和?人在荒郊野地里苟合。 可他竟然?是愿意的。 “……呜。” 身?下的人突然?抬起身?子,十分依赖地抱上?来,卫霄错愕地放慢动作,把段枫玥紧紧抱住。他能?感觉到,手底下温热的身?体在颤抖,埋在脖颈间的脑袋呜呜的,湿润的水把他的脖子打湿了。 卫霄一下慌了,他赶紧扳段枫玥的额头察看,哄道?:“怎么又哭了?这回真没?人,没?骗你!没?人能?看见!别哭了,枫玥,我不弄了,不弄了。” 他说着就要退出来。 段枫玥在卫霄怀里抽抽,哭噎着,断断续续道?:“你变着法子作践我,在屋里头让我给你做那些腌臜事还不够,还要在草堆上?、荒郊野地里糟蹋我清白的身?子,你就是故意的,想让我……” 他又成故意的了。 卫霄一听这泼脏水的语气,反而松了口?气,气笑了。他也不反驳,扒拉了两下段枫玥被泪水泡着的脸,问:“想让你怎么着?” 他还是第一回知道?,自己除了好?色还有别的目的。 “……”想让他习惯这种事儿,让他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段枫玥呜了一声,转过脸去,不理卫霄。 卫霄来劲了,今天非知道?不可,又扒拉他。段枫玥被他扰得烦了,一把拍开卫霄的手,别扭又含糊地说了个?什么。 卫霄愣在当场,深吸一口?气,眉目中爆发出狂喜,“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枫玥,再叫一声!” 段枫玥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害羞得脚趾都勾起,“……没?什么。” “胡说!”卫霄气得牙痒痒,这人怎么赖账?他刚刚……分明是听到了一声夫君! 第26章 不?管接下来?衛霄怎么哄, 段楓玥就是不?肯再开口,气的衛霄牙痒痒,就连第二日抱着衣衫凌乱的段楓玥赤脚穿过谷底的小溪时, 都还在愤愤地念叨这?件事:“我?不?信你成親了也不?叫!” 九月十四,澧家寨敲锣打鼓,又挂上了紅绸, 空气里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衛霄親自指挥布置, 眉梢上的得瑟劲儿, 比第一回?成親还要盛,晚上喝喜酒时,喝的也比上回?多?,差点连路都走不?了,讓人全程搀着才到了洞房前。 一到门前, 他激灵一下就精神了,醉醺醺地把裴益和庄骋推开:“去去去!是你们媳妇儿吗?还想进洞房, 一邊儿去!” 他一把把门推开,大跨步走进去,凌乱的衣裳都来?不?及整理, 就火急火燎地冲进去,嘴里还喊着:“媳妇,我?来?……” 一个激动的“了!”字还没出口,就被定在了原地。 段楓玥一袭紅艳奢靡的嫁衣, 斜靠在同样精美的床上,許是等得乏了, 蓋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扯了下来?,露出一雙浸在霞帔光影里的慵懒桃花眼,唇上点了些許胭脂, 和眉间光彩的紅痣遥相呼應,摄人心魄。 “……!”段楓玥困倦的哈欠打了一半,就猛地看见衛霄闯进来?的身影,他慌里慌张,手忙脚乱地把蓋头拾回?来?蒙上,懊恼地嗔骂一声:“都怪你!这?么晚才来?,我?都等烦了!” 说完,他端正坐好?,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等待着什么。 真他娘的好?看。 卫霄不?是没看过段枫玥穿嫁衣什么样儿,只是他以为上回?就够好?看的了,没想到还能更好?看。他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激动地走过去,大手按住紅蓋头的金丝绣邊。 段枫玥的手握得更紧了,盖头下的唇紧紧抿在一起。他紧张地瞅着那块红色,鼻尖都冒汗,直到男人俊美的,明显收拾了一番,收起野气,罕见正经的那张脸出现在眼前,段枫玥的脸上骤然熱出了红晕。 他咬了下唇,扭捏道:“夫、夫君。” 他实在害臊,马上低下头去,声音跟针掉地下了差不?多?。 卫霄沉默了有一会?,就在段枫玥以为他没听见准备抬头再说一遍的时候,突然带着酒气的黑影压下来?,踉踉跄跄地把他搂进怀里。 男人炽熱的唇从?脸上划过,段枫玥还以为卫霄着急忙慌地要亲他,正暗骂卫霄这?个急色鬼的时候,卫霄的头一偏,一声惊天动地的“哕——”声在耳邊炸开。 “你……啊!卫霄!”段枫玥猝不?及防被吐了一身,整个人都懵了,回?过神来?猛地把卫霄扔在床上,气急败坏道,“你这?个混蛋!喝这?么多?!” “脏死了!”他骂完,看着身上的秽物欲哭无泪,急急忙忙把外衣脱了,打了盆水,沾湿帕巾先把卫霄擦了一遍。 他擦的时候卫霄迷离到乎的,还抓着他的手亲,色眯眯地说浑话:“媳妇儿,你真好?看,我?都等不?及幹你了……嗝!” 等不?及也得等! 段枫玥没好?气地瞅他一眼,把帕巾扔在盆里,又急急忙忙端着盆出去了。在浴房里草草给自己洗了一遍,段枫玥闻了好?几回?,确认没有味道之后赶紧赶回?去。 刚进到屋里,暖玉红燭一照,他猛然意识到接下来?要幹什么,忍不?住红了脸。虽然已经有过好?几次了,但段枫玥还是像心里揣了只蝴蝶似的,砰砰直跳。 床上卫霄侧躺的后背结实有力,段枫玥颤着睫毛理了理衣裳的领口,这?件红色的内衫薄如?蝉翼,里头更是玄妙,不?光刺绣是交颈鸳鸯,设计更是别?致。 他拍了拍滚烫的脸,爬到床上抱住卫霄的后背,輕輕的,情意绵绵地唤道:“夫君……” “……”卫霄没有反應。 段枫玥觉得可能还是自己太小声了,不?信邪地又唤了声:“夫君。” 卫霄还是没有反应。 “卫霄!”段枫玥一下坐起,猛地把卫霄翻过来?。 卫霄滿面红光,雙眼紧闭,胸腔一起一伏,气息绵长,甚至还打了个小小的呼噜。 段枫玥如?遭雷劈,新婚之夜卫霄居然在呼呼大睡! 什么风花雪月,什么洞房花燭,这?跟话本里写的都不?一样!怎么能这?样呢?卫霄这?个混蛋东西! 段枫玥欲哭无泪地推了卫霄好?几下,可这?死东西一点动静都没有,忍不?住崩溃喊道:“卫霄!卫霄!你不?能睡!我?是第一回?成亲!你醒醒!” 昨日喝了太多?酒,卫霄醒来?时头痛欲裂,完全想不起发生了什么,正迷茫时,身后突然传来?大力,砰一声被踹到了地上。 “板凳了个腿儿!” 卫霄痛骂一声,一转头,段枫玥怒目圆睁瞅着他,又一个枕头砸到身上。 “你给我?滚!” 卫霄外衣都没穿就被赶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床被子。他滿脸烦躁地念叨着“又生什么气”,突然“嘶”一声。 昨夜种种浮上心头,他恍然大悟。 段枫玥把卫霄赶出来?之后就故技重施,把门窗关紧,不?讓卫霄进去。卫霄好?言相劝了几句,段枫玥也不?搭理他,便?不?再说话,站了会?转身离去了。 没等一刻钟,窗就打开了,露出鬼鬼祟祟的半张脸,有点委屈的架势:“现在哄都不?哄我?了……” 那可是他的新婚夜。 夜晚,月黑风高时。 屋内烛光吹灭不?久后,段枫玥迷迷糊糊听见有声音,以为是夜晚调皮的猫儿,便?没有睁眼。 这?山里经常有这?些东西,他已经习惯了。 段枫玥皱着眉毛把被子揪上来?捂住想隔绝这?恼人的声音,却怎么也拉不?动,那感觉就像床下有个力量在和他对?扯一样。 他不?信邪地又扯了一下,这?下能拉动了,可就在下一秒,裸露在外的脚突然被一双冰凉的大手抓住。 鬼!还是采花贼? “啊!”段枫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顺势踹了一脚,却踹在空气里,“放手!什么东西,敢打我?的主意!” 他努力挣扎着,正摸索着鞭子的时候,一个衣裳冰凉,肌肤却炽热的身体隔着被子紧紧压下来?。 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尖。 “……”出了一身冷汗的的段枫玥挣扎了两?下突然不?动了,桃花眼里一下泛起泪花,他狠狠拍打着卫霄的肩膀:“你又吓我?!” 月色飘到脸上,卫霄笑了声,他舔了舔唇,很是无赖道:“你又不?讓我?进,只能翻墙啊。” 段枫玥这?时想起他白天连哄都不?哄他的事情了,一个不?高兴就要翻身把卫霄赶下身去。卫霄挑了挑眉,猝不?及防突然掀起被子。 冷风骤然钻了进来?,段枫玥打了个冷战,很快被子下的双腿就被握住了,他一下就慌了:“你、你别?扒我?裤子……嗯!” 第36章 卫霄根本不?听他的,只顾着在里面,不?时发出啧啧的口水声。段枫玥受不?住,满面红潮地往上窜,却又被早有察觉的卫霄握着拽回?来?,声音发抖:“你别?那么弄我?……脏死了。” 听着是很嫌弃的语气,但声音软得不?行,根本不?像不?喜欢的样子。 段枫玥简直化成了一团水,咬着手指哼哼的时候,身上的被子突然掀开了,男人俊美的脸上眉毛野性地挑着,一边解衣服一边露出精壮的麦色身体,兴奋地吐出一口邪乎的热气:“不?就是嫌昨晚上没干你吗?老?子给你补回?来?,要多?少有多?少。” …… “你就是活牲口,没命似的……你出去!出去!行云,把他的铺盖扔出去!我?不?要跟他睡了!” 段枫玥站在门口,弱柳扶风地扶着腰,用力推着卫霄,卫霄一脸“又来?这?招”的无奈。 行云抱着铺盖在门口是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他对?卫霄是发怵的,不?敢轻易招惹,但仔细算来?,段枫玥才是他的主子,最?終只能默默抱着铺盖自己出去了。 眼看着下一个被赶的就是他了,卫霄終于?开口讨饶,看着段枫玥昨晚哭到红肿的眼睛道:“那我?慢点,轻点行不?行?哪有没成亲几天就把男人赶出去的?说出来?要让全寨的人看笑话!你怎么舒服我?怎么来?,别?闹了。” 他说得跟真的似的,段枫玥不?信任地看了他好?几眼,说了好?几遍“真的?”,得到卫霄的再三保证,才肯大发慈悲让行云把卫霄的铺盖卷拿回?来?。 段枫玥也是真的过了半个月的舒服日子,他说怎么着卫霄就怎么着,让停就停,轻抹慢捻抹复挑,不?像以前,他说不?行了,卫霄还变本加厉。段枫玥是愈发心情舒畅,连看着卫霄一脸凶相都觉得顺眼多?了。 他舒服了,卫霄不?舒服了。每回?都没怎么弄,段枫玥跟个花瓶似的就不?行了!邪火发不?出去,他浑身刺挠,脸越来?越黑,终于?忍不?住,在和段枫玥吃早饭的时候,把碗一摔,吼道:“你都不?动!” “怎么了?”段枫玥被吓得筷子一哆嗦,莫名其妙地看向从?刚才一直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杀气的卫霄。 卫霄越想越不?忿,撂下筷子就嚷嚷:“你昨天晚上往床上一躺,就不?动了。自打成亲以来?我?干……” 段枫玥手一抖,立马把他的嘴捂上,红着耳尖示意行云流水出去,战战兢兢放开手。 他刚松手,卫霄又大声嚷嚷起来?,颇有点不?要脸的气质:“自打成亲以来?我?干了你那么多?回?,你哪回?动了?都是我?在动!” 段枫玥知道他要说混蛋话,没想到要说这?个。他听着直接傻眼了,这?种事不?是只要躺着就行了吗?他怎么还用动呢? 卫霄看着他这?个又臊又懵的样儿更来?气了:“你养尊处优惯了,老?让人伺候,行!我?伺候你!怎么这?种事也……你去问问!问问寨里的女人和哥儿,谁不?动?哪有这?么过日子的!床下不?动,床上也不?动!” 难道真是他错了? 段枫玥不?懂,让他说的越来?越惭愧,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支支吾吾的,“我?没老?让你伺候,我?……我?不?会?。”他说着说着竟然唇一咬,心虚地捏着手眼眶湿润了,声音更小了,“我?没有喜婆教……” 京城里达官贵人家的哥儿出嫁都有专门的喜婆在教导礼事,办婚当天的,房中秘事的,一应俱全。段枫玥稀里糊涂就把身子给了卫霄,甚至他们的第一次都不?是在成婚当天,什么喜婆,他见都没见过,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躺着,卫霄就会?跟他做一些羞人的事,根本想不?到自己还要动。 卫霄理直气壮道:“那你学啊!” 学?除了出嫁的时候,只有青楼的小倌才会?学这?个呢。段枫玥想都没想直接摇头道:“我?不?要!” 他拒绝得这?么直接,都不?肯为卫霄低一点头!卫霄瞬间就来?气了,猛地站起来?:“那我?去青楼了!” 他拉开凳子就冲冲地往外大步走。 “你不?许去!”段枫玥果然立刻慌了,手里的碗掉到底下,摔了个粉碎,他抖着声音大喊,“你给我?回?来?!” 卫霄不?理他,心里念叨着,一、二、三…… 眼看就要出门了,段枫玥看着他无情的背影,圈在眼睛里的泪花一下掉下来?,他终于?败下阵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快步冲上前拦住卫霄。 他吸着鼻子拽卫霄的衣角,一种拿卫霄没招儿的委屈表情,眨着泪眼用哭腔说:“你不?许走,我?学。” 第27章 从书铺出来, 段楓玥脚步和语气都?是发虚的,还好他?戴了帷帽,看?不出脸上的紅潮泛滥得多厉害。 手上拎着的是衛霄精挑细选的话本, 内页精美,色彩生动?,人物栩栩如生, 情节……不说也罢。 自从答應了衛霄要学?这?鬼東西, 他?就无比后悔, 但凡暴露一点抵触的苗头,衛霄就啧一声,说他?不讲信用,再上升到国公府的家训。 他?实在没办法,只能换了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青衣, 戴上白色的帷帽,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只有脖颈上自小戴着的紅绳玉坠一个亮色。 简直就像个做贼的。 那书铺的老板听了他?们的来意,比他?们还像做贼的,東張西望确认没有官府的人之后, 偷偷把两人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个偌大的书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 春宫图。 段楓玥只一眼就被那肉/体横陈的场面吓了一跳,他?啊大叫一声捂住眼睛, 衛霄见?此更是覺得趣味十足,随手拿起一本就往段楓玥帷帽里塞, 不要脸地说:“你看?看?,看?看?你喜歡哪个,毕竟……”他?哼了声, 笑道,“都?得用到你身上。” 如此虎狼之词,老板大为惊骇,匆匆咳了一声以示存在。 什么喜歡不喜欢的,他?哪有那么放荡,喜欢这?种?東西!段楓玥气成了哆嗦的熟虾,一把把卫霄推开,匆匆转头:“你选你喜欢的就行了!” 说完他?又后悔了,让卫霄选还不知道要选多么离谱的東西。剛要阻止,卫霄已经唰唰选完要的了,老板抱着一大摞在柜台用纸包。 段枫玥睁大了双眼。 “我真?是瞎了心,居然跟你一起做这?种?出格的事。”段枫玥揪着卫霄的衣袖小声说。 虽然段枫玥在京城也不是个守规矩的主儿,但充其量也只是拿鞭子把一些不长眼的纨绔抽一顿,抢了看?不顺眼的哥儿公子早就看?上的簪子而已。 哪曾做过?这?种?没皮没脸的事。 他?心虚,总覺得身邊的人在看?他?们,就好像知道他?们剛剛幹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就这?样走着走着,都?要走到卫霄怀里去了。 卫霄越看?他?这?个害臊的劲儿越心痒难耐,恨不得现?在就搂上亲一口,揽着人有意无意地往没人的小巷走。 等段枫玥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被堵在荒凉的小巷里了。雾蒙蒙的白纱猛地被掀开,男人野性的脸庞,带着戏谑的调笑凑上来,在他?脸上啄吻。 “我脸都?疼了,痒……”段枫玥被他?的细小胡茬扎得直往后缩,可身后是墙,躲无可躲,他?只能任由男人的亲吻落在脸上,唇上,被亲得迷迷糊糊。 “嗯……嗯!”他?下意识抓紧卫霄的衣袖,却在渐入佳境的下一瞬间,炽热的温度离开了。 他?还没反應过?来,懵懵地抬着下巴把湿漉漉、通紅的唇主动?送上去给男人嘬咬,卫霄却是按住了他?的肩膀,在耳邊低声说道:“有人。” 方才就有迹象了,一个一直跟着他?们的脚步。初时卫霄以为是同路的人,没多在意,直到那人跟着他?们进入同一条大道,一时找不到他?们钻进去的小巷,脚步变得凌乱匆忙时,卫霄才察觉出不对。 “你骗人。”段枫玥清醒片刻,觉得卫霄一脸警觉的模样,装得跟真?的似的,又在戏耍他?了。 他?不满地哼唧了声,黏黏糊糊又凑上去的时候,卫霄突然把他?的帷帽摘了下来,紧接着耳邊留下一句低沉的提醒“躲起来,别乱跑!”,就衝了出去。 巷外的脚步声明显急促起来。 段枫玥眼里旖旎褪去,只剩凝重?,不安地摸上颈上的紅绳玉坠。 没有!怎么会没有? 他?剛刚分明看?到那男人搂着戴着帷帽的哥儿往这?里跑了! 黑衣人气喘吁吁地在巷子里停下,一双裸露在外的眼睛万分急切。 突然! 一阵有力的气流衝来,黑衣人瞬间运起轻功躲避,一把匕首势如破竹,带着破军之力插在了耳邊的墙上,他?心跳如鼓,又接住了砸过?来的东西。 第37章 一顶白色的帷帽。 不远处,墙上坐着个單腿翘起的男人,姿态随意,却给人无比的压迫感?,他?笑着,勾起的嘴角却没有一丝笑意,语气凉飕飕:“你在找这?个?” “人呢?”黑衣人拿着帷帽的手都?在抖,他?不假思索厉声问道:“他?人呢?我问你,和你在一起的是不是段枫玥?国公府的嫡公子段枫玥!” 卫霄漫不经心的表情多了些正经:“你是瑞王的人?” 在段玉成、管重山各方实力的运作下,瑞王应该还不知道段枫玥的身份,以为他?寨里的只是段玉成的外室子。难道是京城那边走漏了风声,特地派人来打探? 既然是瑞王的人,那便不能留了,卫霄看?向黑衣人的眸光危险起来,手也按上了绑在腿上的匕首。 那黑衣人并不答,只是又急切地问了句:“告诉我!” 他?明明看?到了,那戴着帷帽的哥儿身上有枫玥的红绳玉坠! 卫霄这?下听出不对劲了,这?人话里话外的情绪,不是一个奉命打探消息之人应该有的。不像是来确认段枫玥身份的,反而听起来像是冲着段枫玥这个人来的。 他?在找段枫玥。 不!他?在找国公府幸存的人! 国公府陵园被挖一事突然闪过?卫霄的脑海,多日以来的思绪终于通了。他?想了许久,打探了种?种?情报,也没有猜出到底是谁和国公府有深仇大恨,到了足以挖陵园的地步。 可要是在找什么东西,那就好说了。 这?个黑衣人如此着急地找段枫玥,说不定?也是在找那个东西,一个只有国公府的人知晓存在的东西。 如水的思绪在卫霄的心里划过?,他?轻轻哼笑了一声:“什么国公府的嫡公子庶公子,老子听都?没听过?。你说我刚才搂的美人?那是……” 他?顿了顿,眉目泛起锐利的光,猛然暴起,向黑衣人衝过?去,“是老子从青楼赎回来的!” 一刻钟、两刻钟…… 段枫玥在小巷里心神不宁地等了半天,也不见?卫霄回来。咬咬牙,捏着鞭子正要冲出去的时候,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 卫霄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走过?来,对着段枫玥伸出手,调侃道:“还行,这?回挺听话,没乱跑……上来。” 段枫玥瞬间松了口气,瞪了他?一眼,借力上马,坐在卫霄的怀里。 刚坐好,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瞬间焦急起来,扭着头拽卫霄的衣服:“怎么回事?你受伤了?那是什么人?” 一连串的问题,卫霄哼了声,單手持缰绳,安抚道:“一个小贼而已,还奈何不了我。我打伤了他?一条腿,给了个教训,让他?逃走了。血不是我的,你不必这?么担心。” 他?没打算告诉段枫玥有人在找他?的事,徒增担心。 可段枫玥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幹扰了思绪,他?抿了抿唇,不由想起白樺,他?也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遭遇着危险吗?他?有卫霄护着,可白樺只有他?一个人。 卫霄看?出来了,正好,昨日派出去的人拿回来了点消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段枫玥:“你那小侍,有人在四河村看?见?过?。我的人去打探,说是冲到了河岸上,被山上一个采药郎救了。只是这?采药郎仗着一身医术了得,十足清高,不管是威逼利诱,均不肯透露白樺的去向。” “我再想想办法,嗯?”卫霄观察着段枫玥的表情说。 一段话听得段枫玥的心情是跌宕起伏,一会儿是白桦被冲上河岸,生死?未卜,一会儿是被人救了,一会儿又是去向不明。 他?本来挺忧愁的,但卫霄一直关切地瞅着他?,他?只能打起精神:“有消息便是好的。这?么说,祖母在京城见?到的那具戴着我玉佩的尸体,不是白桦?” 白桦是否还有一线生机,这?是他?最关心的。 “应该不是。”卫霄含糊地说了个段枫玥想要的答案,段枫玥眉宇间隐隐的不安才有所缓解。 其实也不一定?。 若不是白桦,那玉佩是怎么回事?那可是段枫玥亲手交到白桦手里的东西。 说不定?是从四河村出来以后,又被人找到了。若是单纯被抢了玉佩还好,可要是还被杀害了,那就…… 这?些只是卫霄的猜测,他?断不会告诉段枫玥。 只是,现?在还有一事要弄清楚。 卫霄安抚似的亲了亲段枫玥在风中微凉的脸蛋,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当?初真?的把身上的东西全给白桦了,没有留下什么?尤其是你阿爹临死?前给你留下的遗物。” 段枫玥提起这?个就伤心,忍不住落泪,他?抹了把眼,装作被风吹伤了,摇头道:“阿爹临死?前没给我留下什么东西。我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那段时间他?感?染了风寒,只是小病,却总是不见?好,我和祖母去寺庙给阿爹祈福。哪成想,还在回程的路上,就接到了阿爹的死?讯。算来算去,阿爹死?前的一段时间,竟然只有父亲在府中陪着他?……都?是我的错。” 卫霄哄了他?一会,段枫玥才从自责的情绪里出来,又说道:“至于别的东西,只有鞭子和玉坠,鞭子是八岁时被学?堂里的小孩推了一把,阿爹找特供皇家的工匠给我做的,用来防身。至于玉珠,是祖母给的,从小就戴着。” 卫霄这?才注意到他?脖间的玉坠,他?皱着眉头捏起,小小的一颗,白润的珠子,上乘的质地,精湛的打磨技艺,一看?就价值不菲。可怎么看?,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首饰,没什么特别的,因?为太小,太不起眼了,连奇珍异宝都?算不上,更别说引起各方势力的角逐了。 “这?、这?怎么学?得会呀。”段枫玥看?着拿回来的话本,脸色通红地嘀咕。 他?已经研究了好几天,上面的姿势匪夷所思,简直不像人能做出来的。甚至,有的还……还往身子里搁东西。 怎么能这?样呢。 段枫玥直发愁。 这?时门一响,流水提着个篮子回来了。 段枫玥做贼心虚,啪一声把话本合上,眼神飘忽,欲盖弥彰道:“你拿的什么?” “是怜哥儿送来的。” 这?些日子段枫玥一直拿着书瞅,颇为认真?,流水以为是在看?什么正经书,便没在意。他?把篮子放在桌上,段枫玥看?见?里面是红红绿绿的小柿子,圆溜溜的,可爱得紧。 对了!阿怜! 段枫玥一下站起来,急急忙忙吩咐流水道:“上个月卫霄给我买的那匹好料子你放哪儿了?不对,得拿糕点,他?喜欢吃的是哪家点心铺子来着?” 段枫玥赶紧让行云流水去打探,忙乎了半天,特地差人从山下的饴香斋买了限日售卖的时兴点心,临近傍晚,拎着大包小包去阿怜的院子拜访。 夜晚,卫霄洗去一身尘埃,推开门。 段枫玥穿一身若隐若现?的薄衫坐在床前,摇曳的烛火照映在明艳的脸上,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氤氲着水光。 他?紧張地抿了抿唇,拉了拉领口,白洁的脖颈上流光波动?,水珠顺着锁骨滑进衣服更深处,怯生生地看?着卫霄,声音紧张得直发抖:“夫君……你怎么才回来呀。” 一阵火气直冲卫霄脑门,他?吞了吞口水,含糊地说了句“路上有点事”就上前把段枫玥搂在了怀里,一股温润的桃花香味扑面而来,卫霄埋在段枫玥脖颈间深吸一口气,迷离到乎地说:“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他?不说完段枫玥都?知道他?什么意思,一下闹红了脸。卫霄炽热的嘴唇猴急地在他?下巴上啄吻,时不时啃咬,弄一脸口水。 他?拽紧了卫霄的袖子,在卫霄的怀里黏黏糊糊地说:“我、我学?了……嗯!疼,你轻点咬我。” 卫霄满脑子怎么把段枫玥拆吃入腹,心不在焉地接道:“学?什么了?嗯?” “学?……”段枫玥害臊得舌头都?要打結了,刚結結巴巴说了一个字,窗外猛然响起剧烈的敲门声。 “砰砰砰!” “卫霄!卫霄!姓卫的你给我出来!”门外传来歇斯底里的喊声。 听那声音,竟然是裴益。 卫霄压下旖旎的心思,顶着锅底一样黑的脸把门打开,没好气道:“你幹嘛?” 往日风度翩翩的澧家寨二当?家裴公子竟然华贵的衣衫凌乱,双目瞪得老大,仔细看?,眼白里还有红血丝。 他?指着卫霄怒不可遏,咬着牙往外蹦字:“你还问我干嘛!你问问你夫郎干嘛了!” 段枫玥? 卫霄不经意往房内瞅了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把房门的缝隙挡住。 “小怜儿嫌我不干净!”裴益头一回这?么崩溃,“他?性子单纯,以前从不提这?个,今天你夫郎来坐了会,打他?走了小怜儿就哭!哭了三?个时辰!怎么哄都?不行!我就差在他?面前自宫了!” 第38章 他?说着说着嘴唇一哆嗦,憔悴的眼睛通红,悲愤交加,猛然抬高声音吼道:“我大他?十岁!” “是,你从小跟老寨主学?的,心里头总盼望着身边有个人,一直等到了这?个年纪!你干净!我呢?我呢?我自小没了父母,还是个土匪,本以为这?辈子就孤零零的浪荡过?去了……可他?不嫌我,他?愿意跟着我!” 还记得打算给小怜儿赎身那天,他?怀里揣了一兜子钱,连喝了两坛酒才敢上路,醉醺醺的,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跟每一个潦草的酒鬼一样,他?拉着小怜儿的手都?在抖,大着舌头说他?不是真?正的商户,是比商户更轻贱的土匪,根本不像平时表现?的那样有学?识,有涵养。 他?是天底下最俗的俗人。 他?问小怜儿要不要跟他?走。 小怜儿一听他?要给自己?赎身,害羞得脸都?红了,低着头睫毛乱颤,叽叽咕咕地说:“我、我以前还是放羊的呢。” 天寒地冻的天气,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来,手都?生了冻疮,羊吃不饱,人也吃不饱。娘说,青楼好歹能吃饱饭,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卫霄也是第一次见?裴益这?个模样,他?张张嘴,刚要说什么,就被裴益抢了话。 “小怜儿要是不跟着我了,卫霄,我跟你没完!”裴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狠声道,“管好你夫郎!” 他?说完转身就跑,边跑还抹了把眼,“小怜儿嗚嗚呜呜——” “……”那副赶着回家哄人的不值钱样儿,让卫霄抽了抽嘴角,沉重?的心情一下烟消云散。 屋里头,段枫玥身上披了件外衫,看?见?卫霄走进来,一下把偷听的耳朵收回来,低下头,捏着手指羞愧地低声说:“我也没说什么。” 他?晌午后提了点心去找阿怜,一开始不好意思,坐了会才隐晦地说让他?教自己?房中之事。两个人在床上胡闹了一通,段枫玥早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玥哥哥身上好香,是用熏香了吗?”阿怜像小猫崽一般搂着他?的腰,嘴巴一点都?不停地说闲话,“……为什么要学?呀?卫寨主他?不行吗?” 段枫玥脸立刻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他?应该行的吧,总是要弄上两个时辰,就是第一回快了点,不到两刻钟……话本里说了,男人第一回是要快些的。” “男人第一回是快的吗?”阿怜直小声嘀咕,心想裴益和他?第一回一点也不快,弄得也很熟练,他?一点也不痛,反而舒服极了。 难道不是第一回吗?可是楼里的倌人说裴益在醉花楼只吃素酒呀,还说他?刚进来就被这?么一个阔绰俊美的公子看?上,是天大的福分。 段枫玥瞅见?阿怜咬着嘴唇,纠结着想事情的模样了,但没多想,也没多问,没想到竟然发展成这?样,一时有点自责。 “那是他?自己?的事儿,你没有坏心。” 卫霄揽着他?哄,一边哄一边亲段枫玥柔软的脸,引着他?的心思去别处,坏笑道:“你跟阿怜学?什么了?嗯?” 段枫玥难堪地瞪他?一眼,别别扭扭地扭过?头去,让卫霄躺好。 他?把唇咬出一个白色的印,深吸一口气后才慢慢从床尾爬上来,一边爬一边解着外衫,坐到卫霄大腿上的时候,段枫玥解开最后一颗扣子,把外衫扔到地上,收手时不经意拉下床幔。 一时间,视野被铺天盖地的暗红色盖住,只有外面灯火摇曳的光影。 卫霄喉结滚动?,看?着段枫玥的目光炙热起来。他?大手难耐地扶上段枫玥的腰。段枫玥藏在漆黑发间的耳尖红透了,他?抖着手把薄衫解开,然后是身后的小衣带子…… 红色的交颈鸳鸯挂在胸前晃动?,不时露出白皙和淡红的皮肤,段枫玥咬着唇按住卫霄的头,眼睛湿润地身子前倾,他?紧紧贴着,被卫霄如狼似虎的仰视目光烫得呼吸急促。 他?羞恼地把卫霄的脑袋往胸前按,嗔骂道:“你看?什么?张嘴!” ----------------------- 作者有话说:亲爱的读者们,如果在阅读过程中感到不适,说明本文可能不太符合你的口味,可以及时止损,停止订阅。如果对本文还有所期待,欢迎宝宝们的追更。 第28章 衛霄爽。 特别爽。 这段日?子过得简直不知天地为何物, 更别提他还仔细研究了一番话?本,買了一盒子上面相同样式的?物品,玉夹、缅铃、羊眼圈之?类的?东西, 还有一些饰品衣物。 一开?始段楓玥图新鲜,没说什么,后来越看这些东西越不顺眼, 觉得丑, 瞪着他说:“你净用丑东西欺负我!盒子里的?丑, 你的?也丑!” 衛霄十分没脸没皮,被骂了也不恼,反而又调戏了段楓玥一番,把人压在?床上欺负了好一通,才下山去買东西。 他回来时, 段楓玥刚沐浴完,身上萦绕着潮湿的?热气, 艳丽的?眉眼还残留着淫逸的?韵味。 衛霄咳了一声去搂段楓玥,没想到段枫玥身子一扭,讓他扑了个空。他这才一愣, 低头瞅了一眼,段枫玥滿脸的?不高兴,他问:“又怎么了?” 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不对,是红着一張汗水淋漓的?狼狈脸蛋, 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地窝在?被褥里骂他活牲口?, 讓他赶緊滚。 平时这种表现待一会就气消了,今儿怎么还耍气性呢。 段枫玥被他一问,心里的?委屈全都出?来了, 他想着衛霄在?床上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泪花掉下来:“你老是说我浪……我根本没有。” 都是卫霄喜欢这些,他才做的?,到头来孟浪的?反而是他了。 卫霄咳一声。他是在?床上说段枫玥浪来着,只?不过那都是情浓时的?兴奋之?语,甚至有时候段枫玥什么都没做,只?是好好地待着,他就觉得段枫玥怎么看怎么……咳。 他罕见地不好意思,含糊一通,硬着声音来了句:“你哪儿没有?你就是……”还没说完,就看见段枫玥气呼呼地回头瞪他。 段枫玥无尽的?委屈涌上心头,眼一圈都是红的?,吸着鼻子抹泪道:“你就是把我当青楼的?小倌,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欺负我没有家可回。” “哎,我怎么会是那个意思?”卫霄一看他哭,愣了下,赶忙去哄,段枫玥直接不理他了,背对着他肩膀颤抖,抽泣着。 卫霄拉了好几回他的?袖子,都不肯动一下,弄烦了就狠狠把卫霄可恨的?手打?掉,倔强地眨着泪眼:“你别碰我!” 卫霄急得团团轉,他强硬地把段枫玥搂进怀里,段枫玥哭着打?他,咬他,卫霄全受了,他在?段枫玥耳邊说话?,声音郁闷:“你还不知道我吗?就这一張嘴欠,没真觉得你浪。” “再说了,那谁家夫郎不跟男人玩点?花样儿的?,寨子里的?人都是这样,半夜从?树底下一抓能抓好几对,那有什么的??你就是脸皮薄。” 段枫玥抽泣声渐渐小了,他抬起?一双兔子似的?眼睛,还是那股委屈劲儿,却好像逆来顺受似的?:“也就是你,整天欺负我,我连嘴都不还的?。要是别人欺负我,我早就用鞭子打?烂他的?嘴!” 这语气是气消了。卫霄一下松了口?气,又不正经地笑?起?来,在?段枫玥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媳妇儿好,媳妇儿最好了。” 段枫玥抬着下巴重重地哼一声。 夜里,情到浓时,段枫玥坐在?桌上喘着气,以为卫霄会直接过来,那混蛋却轉瞬错开?了,顶着一張滿是抓痕的?背,咬着衣裳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 “……”段枫玥迷迷糊糊的?,看着卫霄从?小盒子里拿出?个金灿灿的?东西,定睛一看,才看出?是个流光溢彩的?金圈镯子。他在?皇宫的?宴会上见过,域外供奉的?舞女就是戴这种镯子跳舞,走动时叮叮当当的?,引人注目。 卫霄挑眉,粗/重地呼吸着,捏起?段枫玥的?脚踝就把镯子往上套,他混不吝地笑?:“你不是要好看的?吗?特地给你买了,和你十分相配。” “你……”镯子冰凉凉的?,段枫玥直把脚往回缩,咬着唇不愿意,“我不要戴这个,我不会跳舞……” “戴上正好学学。”卫霄不由分说把段枫玥的?脚捉回来,随口?说道。 段枫玥又委屈了,咬着嘴说:“我才不学呢,我是……” “你是国公府的?嫡哥儿,不能干这个。”他还没说完,就被卫霄抢了话?。卫霄念叨这几句耳朵都听出?茧子的?话?,笑?出?声,“你就会这几句。” 这是故意给他难堪呢,段枫玥不高兴了,作势把卫霄推开?,卫霄哎一声把他搂回来,咬他的?耳垂,含糊说:“说什么你都当真,傻蛋。男人在?床上的?话?不能信,听见了吗?” 两个月后。 第39章 渡口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男人骑马经过这里,马蹄溅起泥泞。他头戴足以遮住面目的斗笠,身穿蓑衣,如此平常的装扮,却因为腰上挂的长刃,显得气势锋利,旁人不敢招惹。 当然,要忽略他马屁股上晃来晃去的几个写着什么“陈记山楂杏子蜜饯”和“钱记辣菜肉脯”字样的纸包。 段枫玥近几天都不爱吃东西,挑食的毛病又犯了,想吃些有味道的,又不要油水大的,卫霄只能特地下山给他买。 路过渡口的石碑前,卫霄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往里瞅了眼。 几个穿着皂色衣袍的衙役站在凛冽寒风中,眉头緊皱地排查乘船旅客的通行文书。 以前虽然也有时不时的排查,但出动的衙役没这么多,查的也没这么细致。是出了什么事?卫霄吁一声,翻身下马,压了压斗笠的帽檐,混入人群之中。 “都别动,在这儿待着!”嘈杂声中,有个衙役不耐烦地吼了声,唰地扯开一副画像,一邊巡视着一邊大声吼道,“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实话实说,若是藏私被查出来,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画像被高高举着,卫霄在人头攒动中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墨迹,看轮廓竟然有几分眼熟,好像……是个斗笠? 他们在找他! 电光石火间,卫霄骤然反应过来,他咬着牙迅速转身。 可那衙役却十分警觉,锐利的目光突然朝卫霄的方向看过来,指着呼声道:“不对,那人!” “快,跟我走!” 身后传来低沉的提醒,緊接着手臂被拽了一把。 “嗬——” 两人在盘绕交错的小巷里跑了一阵,总算跑到了暂时不会被发现的地方,李同舟手拄在墙上气不接下气,卫霄倒是好一些,只是呼吸粗/重了几分。 “怎么回事?”卫霄急切地问。 李同舟难掩面上焦急之色,迅速塞给他一封密信,卫霄打开,来不及细看,就听他气喘吁吁道:“運粮的事被发现了!滿城都在抓你!”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知縣孟儒新率先将火烧到了不务正业的禁军使身上,并借此将军部的帐查了个底朝天。禁军使混迹官场多年,身邊必有助力,于是有人提议他做一份假账交过去,禁军使听过后觉得有用,立刻采纳了他的建议。 而这提议之人,是沈鵲翎的人,那假账也是他差人做的,不是专精的人,无法发现其中错漏。甚至,为了防止孟儒新查出卫霄私運粮草之事,他还特地打点了几个重要的官员,以作掩护。 这些掩人耳目的手段只需要撑到卫霄将粮草運到边关那天就行,事情完成后,管重山会立刻上书皇帝,请求卫霄挂帅出征。 离开了瑞王的封地,卫霄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什么私運粮草,什么做假账,只要不认账,再做些手脚讓事情真假不明,通通奈何不了他。 可人算不如天算。 给禁军使上供的商販之间起了内讧,秉着要死大家一起死的念头,有个商販竟然用钱打通了关系,将禁军使私下帮助违规行商的事情捅到了知縣面前! 孟儒新大怒,立刻差人彻查此事,统计有多少商販参与其中。禁军使也是做得绝,当初为了防止孟儒新查出来,冲动之下一把火将名单烧了。孟儒新只能让人将通关的记录册拿过来。 这一查就查出了问题。 有个药材商贩,拿着禁军使的令牌,近几月内频繁出城,每次出城都拉上满满一马車的貨物,目的地写的是辽城,茶叶的盛产地,却从没见他运茶叶回来。 辽城距离苍峦縣足足有三个县城的距离,这样远的路程,为了节省经费,一般的商贩通常是运一批貨物出去,再运一批貨物回来,以货换货,方能实现最高的利润。 这商贩明显干的是赔本的买卖!这奇怪,太奇怪了!除非……他根本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有别的目的。 孟儒新把禁军使叫来盘问,禁军使整天过得醉生梦死,没了名册,他甚至都数不清自己的令牌到底铸了多少私样给了那些商贩。连环逼问之下,他朦朦胧胧想起一个场景,瞬间哆嗦起来,满眼闯了祸的害怕。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几月前我在家中办酒宴,一时喝多了,迷迷糊糊感觉令牌好像不见了,我便开始找,找着找着一阵晕头转向,转眼就睡着了,再次醒来之时,令牌又挂在我的腰上了!我只当是场梦,现在想来,恐怕是被人拿走了……”禁军使吞吞吐吐的,却是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孟儒新立刻叫来伍长,描述了驾車那人的身形相貌,让画师画了像,張贴在渡口、城关等来来往往的要地,誓要把这个可疑的人抓住。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孟儒新念叨着,心不在焉地在地图上将药材商贩的路线画出一条线,不经意间毛笔划出,那条直愣愣的线便直冲…… 边关! 孟儒新猛然站了起来! “他们都在抓你,你要不跟我去南屏县避避风头?”李同舟的扇子緊张地在手里敲着,满脑子都是怎么办。 卫霄想的却不是这个。 抓他的危险倒是其次,那张画像上根本没有他的正脸,只要乔装打扮一番,再寻条偏僻的路上山躲着就好。现在真正火烧眉毛的事,是那批今天要运出去的粮食! 现在城门布满守卫,此时出关,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卫霄来不及解释,暗骂一声,抢了街边一匹拴着的马,迅速奔向澧家寨。 “裴益人呢?走了吗?”卫霄刚下马,就火急火燎地寻了一圈庄骋的身影,没有!他着急地抓住一个匪徒就问。 那匪徒刚卖完力气,还有点晕:“寨主,二当家早走了啊,怎么了?” 该死的! 平日里跟个只会念叨小怜儿的傻子似的,干活倒是勤快!卫霄吐出一口凶狠的气,立刻朝着城门的方向追出去。 城门。 自从卫霄大婚,傅良就不在澧家寨住了,他在城里租了个小院,靠近醉花楼,白日里可以见到沈鵲翎,和他像普通有情人那般在远离名利场的地方,吃一顿安稳的粗茶便饭。 如此便足矣。 昨日夜里,禁军使身边的管家突然来访,夜露深重地将他带到官府去,还说了些语焉不详的话:“傅领军是个聪慧的人,知道自己孝敬的主子是谁,一会儿若是孟大人问话,可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傅良想,自己的主子不是瑞王吗?这个老头说的话听不懂。 到了官府才知道,是知县孟儒新要查军部的帐,禁军使不好参与,但始终要有个军部的人在场,不然落了军部的面子。做事严谨高效,身家清白的傅良正是不二人选。 孟儒新带着一帮人查了一通帐,最后叫人拿来城门的通关记录,仔细翻看后勃然大怒。 再然后……傅良就被塞了一副画像,来城门抓那违法乱纪之人。 这画像,有点眼熟。 傅良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城门处传来一阵車轱辘声,淡淡的药材清香传过来。 傅良皱眉,收起画像,让马车和一旁的轎子停下。 马车上坐着一个戴斗笠的人,周围的门兵握紧了刀柄,蓄势待发,目光紧张地等待傅良下令。傅良目光在那人身上扫过,眉头皱起。 身形和画像上不符,难道是在轎子里? 他暗中对门兵们传递眼神,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向轎子走去,用指节敲了敲轎厢,冷言道:“下来,受查。” 窗口被帘布和内栅栏遮得严严实实,一丝一毫动静也没有。这时马车上盘着腿的斗笠人跳下来,把斗笠往后脑勺一推,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弯腰谄媚道:“大人,这车上坐的是我们东家,他天生身子弱,近日又感染了风寒,一点风都不能招。再说了,他下来要是传染给大人您,那就是罪事一桩了……” 他说着,竟然大着胆子拉过傅良的手,塞了几块沉甸甸的银子。 傅良皱眉松手,白花花的银块儿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开,斗笠人的脸色有些僵得发白。傅良看都没看他一眼,看向轿子的目光更是冷了几分:“下来。” “……”轿子里面安静极了。 如此被下面子,周围的门兵先忍不住了,指着轿子大骂道:“大胆刁民!” “唰——” 面前一道寒光闪过,门兵呼喊的嗓子一紧,喉咙仿佛被扼住了。傅良手持锋利的剑刃狠狠劈向轿子的窗口! 第40章 剑光触及帘布的?前?一秒,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从?里面掀开?了,紧接着是一张苍白温顺的?脸,唇角的?弧度在?这种情况下仿佛也是笑?着的?。 “这是我的?货。” 昨夜还缠绵的?人,今早却出?现在?这里,用一张他看惯了的?,似笑?非笑?、云淡风轻的?脸看着他。 只?是今日?,他不知那脸上的?笑?意究竟是真是假,是凉是热。 傅良又想起?初次见到沈鵲翎的?那天,澧家寨有强敌来犯,他和卫霄共同抵御。 一片血腥的?混乱里,他救了一个藏在?树后的?青衣男人。那人穿得单薄,腰上没有几两肉,身段却很软,被他揽在?怀里时,因为害怕,苍白的?唇紧紧抿着,傅良一时被他唇边淡淡的?小痣晃了眼。 直到战事平息,他才放开?扶在?傅良胸膛上的?手,将?散乱地头发别到耳后,抬着慌乱犹存的?眼眸对他说:“我叫沈鵲翎,是个……”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嗯,帐房先生。” 他后来才从?裴益那里知道,沈鹊翎不是什么帐房先生,反而是苍峦县闻名的?销金窟——醉花楼的?老板。而且,还是因为仰慕向来神秘的?卫霄而特地上山来拜访,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刀兵相见的?场面。 傅良心情有些发闷,说不清是因为沈鹊翎对卫霄的?仰慕,还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隐瞒。这些复杂的?情绪,通通在?他在?街上巡视时,偶遇沈鹊翎后,他含笑?一句:“傅领军,要来我房中吃酒吗?”消散不见。 沈鹊翎对他的?事很感兴趣,举杯交错时,那双温柔的?眉眼弯着,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要他说更多话?给他听。 他向来不善言辞,却在?酒劲下颠三倒四地说了很多,直到迷迷糊糊间沈鹊翎用手指摩挲着他的?耳垂,他吓了一激灵,整张脸都红了,顿时摔倒在?地上。 “啊。”沈鹊翎眼里划过惊讶,随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边,勾起?他一缕发丝在?指尖慢慢地绕着,垂眸看着他,抿起?唇,像是很羞涩那样的?笑?了笑?:“你…想不想要我?” 他和沈鹊翎滚到了一张床上,他这辈子没体验过如此?销魂的?滋味。 脑海中画像再次出?现在?眼前?,他终于知道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那是……卫霄。 一切都能说通了,沈鹊翎上山不是因为仰慕卫霄,而是他们在?合作,做私运粮草、杀头谋逆的?勾当!沈鹊翎和他喝酒时对他的?询问,也不是感兴趣,而是在?通过他获取瑞王、军部的?机密。他…… 傅良几乎想不下去,他攥紧了因为收剑而受伤的?手,伤口?刺痛,却远远比不上心里痛。 他有太?多想问的?,都说不出?来,只?是像是不敢看似的?,闭上了眼,声音嘶哑:“……你骗我。” 骑马冲到寨门口?,迎面跑过来一匹马,上头坐着个面容平平无奇的?人,身影有点?眼熟。卫霄来不及多想,手已经扶上了腰上的?匕首。 “哎哎哎,别动粗,是我!”那人直冲到卫霄面前?,见卫霄要拔刀立刻阻止,顺便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扒了下来。 一看是裴益,卫霄把刀收起?来,却是着急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怎么回事?” “没事!”裴益脸上全是闷出?的?汗,他从?怀里掏出?宝贝折扇,一边扇风一边说,“我押货下山时有线人来报,说城里正在?抓人,我听他那一形容,抓的?不就是你吗?边关正在?激战,正是急要粮草以备不时之?需的?时候,这批货也不能砸手里,得立刻运出?去……你猜怎么着?守城的?是傅良!” 卫霄无语:“是他有个屁用!他又不知道咱们的?事儿,沈鹊翎一直让瞒着他。” “是啊。”裴益叹口?气,耸耸肩,“所以我去找了沈鹊翎。反正货是运出?去了,至于他俩……” 卫霄刚松口?气,正要听听裴益接下来说什么,却看见裴益看着自己的?视线奇怪起?来,他指着卫霄的?身后头,喃喃道:“卫霄,你看,那是什么……” 卫霄猛然回头,上山的?羊肠小道上浩浩荡荡地挪过来一队人。打?头的?是一顶扎眼的?四人抬绿呢大轿,像一块移动的?官印,反射着惨白的?天光。 到了跟前?儿,轿帘被一只?苍白无血色的?手掀开?,露出?一张极为阴柔白净的?宦官脸,他垂着眼皮看人,好像不管什么景色,都刻薄得难以入眼。 后头跑过来两个卑躬屈膝的?小火者,宦官踩着他们的?背落到地面,散漫地扫了两人一眼,低声道:“应该是了。” 卫霄都没听清他说什么,就看到一卷明黄的?卷轴在?眼前?唰地展开?,紧接着是宦官拉长了的?尖利嗓子:“圣旨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卫霄把圣旨拿回澧家寨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他不是怕上边关,反而,他对这道圣旨早有预料。可是……怎么来得这么快?为何管重山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他还没安顿好段枫玥! 粮草大半还在?山里囤着,沈鹊翎那儿不知怎么样,也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出?城直运的?这条路子估计走不通,只?能另寻他法。 还好,卫霄有先见之?明,早在?最初,就准备了应对之?法。从?后山修一条暗路,直通城外,已动工数日?,不日?便完工。他担心沈鹊翎那里处理不好,知县孟儒新会带兵来巡查,决定让寨民把粮草藏到地底下。 他指挥时却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段枫玥怎么办,下错了好几个命令。庄骋看他浑浑噩噩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表情太?熟悉了,他媳妇儿出?远门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好不容易弄完,临走时,庄骋凑上去问卫霄:“寨主?,你媳妇,打?算咋办?” 这正好问到了卫霄的?心眼上,他心烦意乱地吐出?口?气,说出?了盘算许久后对段枫玥最好的?答案:“……送回京城吧。” 他说完就挥了挥手往段枫玥的?小院儿走,没看见庄骋在?身后头瞪大的?眼睛,和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不是,这就不要人家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寨主?这也忒不是人了……” 刚到门口?,卫霄刚要进去,门从?里面推开?了,一个白胡子老头提着药箱出?来了,看见他战战兢兢地一弯腰,打?了个招呼走了。 大夫?卫霄正费解的?时候,流水从?里头出?来了,瞅了他一眼,嘀嘀咕咕地说:“老爷,你怎么才回来呀?下午的?时候,夫人都晕倒了。” 许是听见了他的?话?,从?里头传来段枫玥的?一声:“流水!” 流水瘪瘪嘴不敢说话?了。 “晕了?”卫霄一听脸色就变了,火急火燎冲过去,牵起?坐在?床上的?段枫玥的?手,确实是浑身一股药味儿,他急急忙忙地问,“怎么了?怎么还晕了?是不是吃少了?你最近老挑食……大夫怎么说?” “我没事。”段枫玥好半天才把手从?卫霄的?大掌中抽出?来,重新放在?小腹上。 他垂下眼,红潮涨到耳根,一股扭捏又害臊的?劲儿,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在?卫霄“那你怎么会晕!”的?大声叫嚷中,小声说:“那个……我让你买的?酸果蜜饯和辣干肉脯呢?” 第29章 那東西早就隨着马一起扔山底下了。 “……我给忘了。”衛霄一时面色凝固, 猛然站起往外冲,“我现在给你买去!” “你别去。”眼瞅着外边天都?黑了,段楓玥哎了两声把他拽住, “我不要吃了。” 段楓玥又说天冷了,他腳冷。衛霄打来熱水给他洗腳,往日让他神魂颠倒的那白玉似的一双腳, 此刻握在手里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他一直分神在想怎么跟段楓玥说把他送回京城的事儿。 他好不容易把段楓玥养精神了, 臉上有个高兴颜,不再整日数着国公府的伤心事。突然跟他说要分开,把他送走,依照段枫玥的性子,又要多想, 偷偷掉眼淚儿,夜夜睡不好觉, 这舍不得那舍不得的。 他看着就心疼。 段枫玥刚知道自己怀上身子的时候,十?分诧异,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呢, 竟然说他肚子里揣了个小東西。 感觉太奇妙了。一想到要告诉衛霄他怀了他的种,就害臊。他咬着唇想措辞,想着想着突然看见了男人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明显的疲惫。 他这才发现男人很明显心不在焉, 洗个腳洗了快两刻钟,木盆里的水都?不熱了。 “衛霄。” 卫霄骤然听到段枫玥叫他, 一抬头就看见段枫玥摸着小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很忙呀。” “……是?有点。”卫霄怔了下,低头拿帕巾草草把段枫玥的脚擦干, 之后把帕巾潇洒地往肩膀上一甩,再抬头时又是?他平时那副混不吝的模样了,他捏着段枫玥的脚腕,在脚心猛地親一口,调笑?道,“再忙还?能把给媳妇洗脚的时间洗没了?” 第41章 段枫玥紅着臉踹他,急忙忙把脚收回床上,卫霄不要臉地扑上去,满水的木盆里水都?被撞洒了。段枫玥被他迷迷糊糊地親着,叫道:“……水!弄一地!脏死了。” “什么水?明儿再说。”卫霄又亲了段枫玥一口,抽出手把帷幔一拉。 大紅的颜色落下来,一屋春色。 “哎呦,媳妇,轻点……啊!” 听得一声惨叫,梅姐儿才放松了手里的力道,没好气?道:“轻什么轻,你肩膀全是?硬的。一天天忙来忙去的,身体都?垮了。哎,听说寨主要上边关,你跟着去不?” 她挺隨便的问,莊騁却听出了她的几?分紧张,喝了口水含糊道:“不知道呢,听寨主安排吧。” “也是?,跟着寨主,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梅姐儿说,转头把灯吹了。 两个人躺下,莊騁被梅姐儿按精神了,怎么也睡不着,梅姐儿也在身边翻来覆去,他想了会开口道:“哎,你说寨主,人是?挺好的,就是?这感情……啧,以前没成亲的时候没觉得,现在好像有点往那不是?東西的方向发展了嗷。我听他那意思,这回上边关,要给他媳妇送走呢。” “那不是?有随軍的营眷吗?怎么就不能带着了?要给送哪儿去啊。”梅姐儿也很惊讶,一連问了好几?个问题。 卫霄说是?京城,但庄骋思忖着他那犹豫的语气?,说:“没準儿呢。” 梅姐儿哼了声:“你们男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通通都?是?喜新厌旧的货色!人家?京城来的公子哥儿,跟寨主在这山里吃不惯住不惯的,都?过来了,这刚半年,就不喜欢了,呸!真不是?东西!” “还?有你,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庄骋一听她开始翻旧账了,头哇哇的疼,立刻翻过身摆手道:“哎呀,困了困了,不说了,睡觉,明儿还?得干活呢。” 第二日,梅姐儿带着二娃在河边洗衣裳,碰巧看见了何?嬸和东兴,打了个招呼就坐在岸边并排着搓。 搓着搓着,何?嬸就开始跟她讲闲话,说什么她下山去买菜籽油,油铺都?没开张,一打听,原来是?油铺老板家?的闺女三?年前嫁了个秀才,那秀才考中了举人,调到京城里当小官去了,没想到进京没一年,乱花渐欲迷人眼,秀才竟然攀上了一家?四品官员家?的小姐,要把原来的夫人休了,娶小姐为妻呢! 家?里的女儿被如此欺负,油铺老板定是?不干,竟然收拾收拾举家?去京城告御状去了。 “这男人啊,有钱有权了,就是?会变坏。”何?嬸感叹道。 梅姐儿一听这个,啧了一声,想起昨日庄骋跟她说的,让何?婶附耳过来:“我跟你说……是?昨天我们家?那口子胡乱说的,你可别和别人说。” 何?婶听着听着,表情从疑惑慢慢变得惊讶,再到不忿,連连感叹: “真的?我天!” “寨主不能干这种事吧!他不是那样儿的人!” “要是?真的,玥哥儿就太可怜了。哎呦,多好的一个人啊,寨主怎么能狠心,造孽啊……” 段枫玥觉得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卫霄以前再忙,都?不会冷落了他,总是?抱着他弄个不停,上瘾的时候一天弄上个两三?回才算完。整日死皮赖脸的,怎么骂都?不从他身上下去,甚至有那么几?次,他急了踹了卫霄两脚,卫霄还?更来劲了。 这几?天跟出家?了似的,不吃荤的改吃素的了。晚上回来的特别晚,他都?睡着了,卫霄才偷着挤进被窝,用?冰凉的手捏他脸蛋,把他弄醒,等段枫玥迷迷糊糊睁眼了,那狗东西又亲他一口,来句“睡觉吧”。 他一句睡觉,真就什么也不干,老实的简直不是?他。 第二日走得也特别早。经常是?段枫玥醒来后身边的被褥热气?已经散了,有回段枫玥醒得早了些,才看见卫霄天不亮就出去的背影。 问他在忙什么,卫霄也不说,还?说什么“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段枫玥当时就不高兴了,反驳道:“你不跟我说我怎么会懂,都?是?你的错。” 他闹脾气?,不搭理卫霄,卫霄也不来哄。 “怎么回事……”段枫玥正百思不得其解时,门口突然有人咚咚咚地敲门,行云流水去开门后,何?婶急切地闯进来。 她眼睛通红地抓起段枫玥的双手,蹲在他面前,心疼地声音都?发抖:“我的好玥哥儿,你自打来了寨里就是?我照顾你,你就跟我的亲孩子一样。这种事儿我不能不告诉你,让你吃亏,就算他是?我们澧家?寨的寨主,他也不能这么混蛋,欺负你一个势单力薄的哥儿!” 何?婶颠三?倒四地说,一会儿说卫霄这几?天经常山上山下的来回跑,不是?去别的地方,是?去了醉花楼。 他们寨主是?不吃花酒,可那醉花楼的老板,早就对?卫霄有意思,之前还?和托了裴益的关系一道上山来拜访卫霄,两人在房中一待就是?一下午,夜晚了才出来。虽然那醉花楼的老板是?个男子,但大梁国男子断袖的传闻也不是?没有,反而在这世道不太平的时候,多的是?这种视礼法为无物的事儿。 卫霄现在又和他有了联系,就是?对?段枫玥喜新厌旧了! 她一会儿又说,卫霄要上边关打仗,他早知道自己凯旋而归能得到皇帝的册封,当上大将?軍,段枫玥家?里之前再怎么富贵,也对?他以后没有帮助,他上了京城说不準会再娶一房正君。 就算他没那个意思,听庄骋说,卫霄没有让段枫玥随军的打算,是?要送到别处去的。打仗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很可能就在边关待上三?年五载,到时候两地分居,总也说不上话,男人没了想头,说不定就把和段枫玥的情分给忘了。 段枫玥听得直发晕。 有些事情,像喜新厌旧,他知道沈鹊翎是?管重山的人,卫霄和他有合作?,平时联系正常不过。再比如攀附权贵,以他对?卫霄的了解,他根本不屑于做这种追名逐利的事情。 可是?……卫霄竟然不让他随军!甚至连去边关的事情都?不告诉他!还?要把他送到不知道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生自灭!何?婶说得对?,两人分隔久了,人心易变,情分说没就没。 他就是?不想要他了!把他当累赘说扔就扔! 这个混蛋! 段枫玥深吸一口气?起身,差点没站稳,扶了下桌子才眼睛通红地喝道:“把我的鞭子拿来!” 明早就要出发,卫霄正组织着人给和他一起去边关的寨民分发武器和药品,还?有人在擦着盔甲,几?个阵队试着演练,看时候差不多了,正准备做最后的誓师,突然听得一阵喧闹声。 “让我进去!” “你们藏着掖着跟他一块儿骗我!” “夫人,这不是?您应该进的地方,寨主他不让……哎,哎呦!打我干啥啊!” 卫霄隐约听见了段枫玥的声音,双眸睁大,刚冲到校场门口就被眼花缭乱的鞭影劈头盖脸的砸了一脑袋,额头上狠狠挨了一下,绽出一个血,鲜血直流。 “你混蛋!”段枫玥瞪着他骂。 “嘶。”卫霄一把抓住挥舞的鞭子,怒目圆睁,“你又生啥气?!” 他这几?天忙的连话都?没时间跟他说,又是?哪儿惹着他了?卫霄觉得段枫玥简直莫名其妙。 身后的寨民全都?停下手里的活看过来,卫霄颦了下眉,转声道:“你先回去,有什么事儿……” 晚上再说。 段枫玥看卫霄如此不耐烦,立刻要把自己赶走的架势,心痛至极。凌厉的双眸一下红了,两颗淚不争气?的掉下来。 他根本不想哭,只想把卫霄这个负心汉像落水狗一样痛打一顿,可是?临到和卫霄对?峙的关头,看到那双野性眼眸里熟悉无比的神色,他就一下拿卫霄没招了。 “……呜。”眼泪流了满脸,段枫玥一下把鞭子啪地扔在地上,双手胡乱擦着眼泪,不停抽抽着。 卫霄更懵了。虽然不知道怎么个事,但人都?哭成这样了他还?是?得哄一下。他上前给段枫玥擦眼泪。 身体贴近,手还?没碰到段枫玥狼狈的脸呢,衣角突然被拽住了。 段枫玥抬着通红的眸子,像质问又像控诉,委屈极了:“我一个国公府的嫡哥儿,被你一个土匪欺负得怀了孕,你凭什么说不要我就不要我?” 第30章 “……你懷孕了??”一瞬间, 衛霄耳朵里嘈杂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段楓玥唇张张合合吐出的三个大?字:懷、孕、了?。 脑袋空白一会,很快他又?捕捉到段楓玥另外几个字眼, 他深吸一口?气急道,语无伦次,“不是, 誰说我不要你了??誰不要你?我?什么时候不要你?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你要把?我送走!你就是不想?要我了?!”段楓玥瞪着他吼。 第42章 “你胡说八道什么!”衛霄一阵火气直冲脑门, 也吼道, 吼完又?软了?声?好言相劝,“我是送你回京城,又?不是去什么荒山野岭。你不是一直想?回京城吗?那儿风水好,你住得惯,也吃得下饭。现在你懷孕了?, 正好适合养胎……” 段楓玥哪管他三七二十一,抹了?把?臉就执拗说:“我要跟你去边关!我会鞭子, 会骑马,还?会用毒,我不会给你添亂!” 衛霄叽里呱啦讲半天, 这人根本没听进去。他气得鼻子都歪了?,吼道:“你去个屁!” 段枫玥比他声?音还?大?,撒泼道:“我就要去!你不讓我去就是打算去边关找新的夫郎,或者打了?胜仗回京城找新的!你不是东西!我要看着你!” “……”衛霄气得臉立马黑了?, 他一把?把?这不听话的人扛起来,段枫玥在他肩膀上不断挣扎, 揍了?他脑袋好几下,一时不慎,卫霄松了?劲, 段枫玥掉在他怀里。 熟悉的怀抱笼罩全?身,段枫玥一直咬着的唇终于松开?,埋在胸膛的情绪也像河流一样喷涌而出,他一把?抱住卫霄的肩膀,眼淚泄洪般掉下来,哭道:“你不许走!不许丢下我一个人走……” “……”卫霄叹了?口?气。 他捏了?下段枫玥发抖的肩膀,用双手不厌其烦地把?段枫玥不断掉落的眼淚擦掉,最后抬起段枫玥一张通红倔强的臉,額头贴上額头,对視着段枫玥桃花泪眼,低声?说:“我还?得给你挣诰命呢,枫玥。” “你是国公府的嫡哥儿,不能在边关跟着我吃沙子,我得讓你过上好日子。你在京城,我才能放心。” 段枫玥摇头呜咽着:“我不要,国公府早就没了?,我不是国公府的嫡哥儿了?,我不要过好日子了?。” “听话,枫玥。”卫霄的眼眸紧紧盯着他,语气坚持。 他答应了?段枫玥要帮他调查国公府的事情,找到白桦的去向,帮他报仇。如?果他只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土匪,这些诺言都只是空谈。他需要權力,甚至是可以比肩九五至尊的權力。 而这一切,都需要他付出血、汗和生命,不被儿女情长所桎梏。 “……”段枫玥死咬着唇和他对視,他太清楚卫霄眼睛里未说尽的东西是什么,好半天,他通红的眼睛一眨,眼泪又?劈里啪啦地掉下来,抱紧了?卫霄的肩膀,“你太讨厌了?,老是讓我哭,我怎么会嫁给你……” 卫霄摸着他的头发,亲了?亲他的额角。 夜晚,段枫玥给卫霄收拾临行前的包袱,磨蹭了?半天才塞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行囊,别扭地说:“这里面是一些换洗衣服,吃食,药物……还?有些驱虫驱蛇的药粉。” 一看他闪躲的眼神,卫霄就知道还?有别的事,狐疑道:“真的?我看看。” “哎……哎,你别!”段枫玥直接闹了?个大?红脸,他急急忙忙按住卫霄的手,眨着白天哭肿的眼瓮声?瓮气地说,“你在路上,或者上军营了?再翻。” 卫霄瞅他这可人疼的模样,也不想?什么包袱了?,直接把?人抓过来亲了?一口?。 他把?段枫玥圈在怀里,现在才想?起来喜不自胜的滋味,他有点?不信似的隔着衣物摸上段枫玥的小腹,嘶了?一声?说:“这也没什么肉,真有我卫霄的小崽子?” 段枫玥哼了?声?:“我还?能骗你不成?” 卫霄覺得也是。他啧了?声?,手又?不老实?的从小腹往旁边移,把?段枫玥腰身一块全?都摸了?个遍,不由?得发出和那回在山洞里同样的感叹:“这到底怎么长的?软成这样。我老早就知道,你好生养,才干了?半年,就怀了?。” 他这不堪入耳的话,听得段枫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羞得按住卫霄作亂的手,垂眸时声?音跟蚊子似的:“……你别这么说我。” 卫霄就喜欢他这样,简直愛不释手,又?是亲了?一口?,这回开?始说正事了?,想?起段枫玥要离开?自己独自在京城,就忍不住叮嘱:“皇帝送来的圣旨上赐了?一座将军府,你这回回京城就住那儿,吃穿用度都有我的人替你安排。” 皇帝老儿多疑成性,他赐这将军府,卫霄猜测一是赶他去卖命,总得给点?好处,显得重视。二是也存了?让卫霄把?夫郎送到京城的暗示。意思是告诉卫霄,雨露雷霆均是皇恩,若是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想?想?在京城的夫郎。 卫霄大?可当个不通权术,没有眼色的武夫,不把?段枫玥送到京城。可卫霄思?来想?去,与其让段枫玥冒生命的危险跟着他去刀剑无情的边关,还?是让他回暗潮涌动的京城比较好。 这几天来来回回往返醉花楼,说的最多的还?是段枫玥怎么安排。沈鹊翎说京城来了?消息,卫霄大?可放心将段枫玥送回京城,那人会倾其所有护他周全?。 信上是这么说的:“愿以以江山为誓,换愛卿之妻安稳。” 如?此诚恳,是作为皇子能给出的最重承诺。 卫霄放心不少。而且……只要他在一天,就不可能让段枫玥出意外。要是谁不长眼敢把?主意打到段枫玥身上,他能立马撂下摊子,从边关直接打到皇城。 这天下爱谁平谁平,他夫郎不舒服,谁也别想?活。 “这回沈鹊翎跟着你一起回去,你有什么不懂的,遇到什么麻烦就找他,他背后的人会为你解决。庄骋也跟着你走,平时跟在你身边,你把?他当侍卫使就行了?。裴益我得留着,给我看家。” “你效忠的到底是哪位皇子?”段枫玥听着听着,覺得晕头转向的,他十分?不满,卫霄老是不跟他说明白,老觉得他笨。 他明明很聪明。 卫霄目光转动,他看着气呼呼的人笑起来,“你到京城就知道了?,说不定还?有惊喜等着呢。” “真是的。”段枫玥摸着脖子上的玉坠嘀咕了?声?。 突然,他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把?脖子上的红绳解下来,扭着身子往卫霄脖子上挂。 卫霄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脖间微涼,转眼就多了?一枚玉坠。他嘶了?一声?:“这不是你阿爹给你留下的?我不戴,再给你弄坏了?。” “你戴着吧。”段枫玥眨着核桃似的眼睛说,“放在身边,是个念想?。” 重要的是提醒卫霄他在京城还?有个夫郎,不许在边关胡作非为。 卫霄无奈:“我是去打仗,又?不是去干别的。” 段枫玥瞪他:“反正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侯爷去边关打仗,带回来一个救了?他命的医女,要娶了?当小妾。然后她就想?方设法挑拨离间,欺负我陷害我……” 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卫霄赶紧头疼地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停。” 给段枫玥洗腳擦脸后,前半夜就上床了?,卫霄从背后拥着他,下巴搁在人肩膀上,手一直在段枫玥的小腹打转。 “你别弄我,都睡不着了?。”段枫玥被他摸得烦了?,拉住他粗糙的大?手,紧紧攥在手心里,半阖着眼道,“明天还?得早醒送你走呢。” 卫霄气笑了?,他还?以为这小东西今晚上得哭。 原来舍不得睡的就他一个。 他看着段枫玥的侧颜又?爱又?恨,犯欠似的把?已经躺好的段枫玥翻了?个面,往胸口?压,拍着后背:“睡不着?那我哄哄你。” “谁要你哄。”段枫玥小声?嘀咕,把?脸埋在卫霄暖烘烘的脖颈间,搂紧男人的腰身,不出声?了?。 过了?会,渐渐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卫霄看着段枫玥在怀里睡熟了?,他的脸蛋被热气蒸得通红,柔软得像剛蒸好的包子。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开?,目光不舍地想?再亲一口?,又?怕把?人弄醒。 只得作罢。 起身穿衣,脸上的余温被涼飕飕的空气一打,全?都褪去了?,换上了?一副严肃沉重的表情。他干净利落地拿起段枫玥给他收拾的包袱,推开?门,只身走入夜色中。 一滴冰凉的雨点?掉在额头的伤口?上,卫霄腳步一顿,看向阴云密布没有月色的天空,伸手喃喃道:“下雨了?……”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怕哩啪啦的,聒噪吵人。段枫玥这场没有噩梦的安稳觉还?没来得及睡完,就被吵醒了?。 身边的温度已经褪去,他看着空荡荡的被窝,空懵的桃花眼里瞬间泛起慌乱,急急忙忙下床,连衣服都没有穿,就跳着脚追出去。 “卫霄!卫霄!卫……” 呼唤的声?音戛然而止,段枫玥赤脚站在冰凉的地上,透过没有关好的窗,看到了?那场几乎可以阻断任何?联系的大?雨。 他慢慢推开?门,在门槛上抱着膝坐下,雨丝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一匹晃动的白绸,落在地上,溅到门槛上,残败凄然。 第43章 段枫玥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眼泪圈在眼眶里剛滑下来一点?,他就吸着鼻子用手匆匆抹掉了?,闷声?骂着站起身往里走:“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才不要为这种?人哭呢。 段枫玥重新爬到床上,将残留卫霄气味的被褥紧紧抱进怀里。 伴着屋外的雨声?,再次睡去。 第31章 “驾!” 城门在晨光中洞开, 热闹的人群被一声厉喝撞开,緊接着响起?馬蹄踩在板石路上的急促哒哒声,一个身穿繁琐紅衣, 墨发如漆,如同烈火如莲的灼灼身影野蛮地闯进视野。 面纱将那人的容颜遮得严严实实,唯有一雙明媚的桃花眸崭露在外, 昭示着倾城姿容。 “啪!” 手中的鞭影利落落下之时, 他策馬而过, 额头上的银饰像银铃般叮铃铃地响,紅痣如朱,艳丽至极。 “夫人!慢些!寨主?说了,怀着身子不能骑这么快!” 身后,一队五大三粗, 气势豪野的盔甲壮汉疯狂驱使着馬匹跟在他屁股后头,领头那个一边招手一边着急上火地吼着。 声音散在空气里, 前?头的哥儿是一句也没听见。 “夫人请起?。”穿着内使冠服的大太监在宣读聖旨后虚扶了一把起?身的段楓玥,却在段楓玥真的伸手过来时,不着痕迹地错开。 他打量着段楓玥的服饰和掩盖的面容, 笑道:“按理说夫人是要?进宫面聖的,但圣上念着夫人怀有身孕,不便劳累,便免去了这个流程, 还望夫人感?念圣恩,顾看?玉体?。” 他又说了几句嘘寒问暖的话, 左不过是段楓玥如果缺什么便和内务府说,将軍在边关为?国效力,皇帝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云云。最终在段枫玥的深深注视下走了。 段枫玥好?不容易忙完这一套虚与委蛇的事?, 刚进将軍府的厢房,就覺天旋地转,差点站不住,急忙扶住门框。 行云见此立刻将他搀扶着坐下,流水端来一壶现?沏的热茶,关切道:“公子今日太累了,快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 段枫玥点点头,一把把面纱摘下,面色苍白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他身上穿的是澧家寨的神婆按照衛霄的吩咐特地给他做的“洛瓦”,意思是只?有寨主?夫人在祭祀时才有资格穿的衣裳。 临走时特地举行了仪典,往他身上洒了符水,说是为?了驱邪,保佑平安。在路上时,庄骋和澧家寨的其他人,还趁京城使节不注意,将段枫玥调配的药粉洒到了他们身上,令他们浑身瘙痒,腹泻不止。 渐渐的有了传言,说是因为?澧家寨神婆举行的那場仪式,段枫玥身上帶着邪门的東西,只?要?靠近,就会中招。轻者?生病,重者?有生命危险。 京城的使节原本是不信的,有不信邪的人殷勤地去段枫玥面前?表现?,回来之后果真大病一場,差点没挺过来。 这样的消息,领头的大臣立马写信呈上御前?。皇帝果然顾念龙体?,不敢轻易冒险,免去了段枫玥的面圣之礼。 为?了防止其他人认出来,段枫玥还在眼皮上抹了胭脂。 一壶热茶入肚,又吃了些茶点,段枫玥总算脸色好?些。他抚了抚略微隆起?的小腹,小小打了个哈欠。现?在已经一月有余,除了小腹有一圈像是长胖了似的肉,没有别的变化。 梳洗完正要?入寝时,管家突然匆匆敲门道:“夫人,门外有人求见。” 此刻正是亥时初刻,段枫玥清晨来京,特意于闹市中策马,招摇过市,摆出一副不好?惹的姿态,吓退旁人。应该不会有人上赶着来拜访,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 “公子!公子!白桦可算见到你?了!”许久不见的少年哭成了淚人,往段枫玥的怀里扑来。 段枫玥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失而复得的喜悦从内心深处迸发而出,“白桦,你?怎么……”会在这儿?语无伦次的破碎声音还没结束,就被门口榕树下阴影里垂垂老矣的身影打了回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他一下懵了,耳边是白桦撕心裂肺的哭喊,怀里是真实无比的温暖和颤抖,而那不可触碰的身影到底是真是假……? 段枫玥嘴唇哆嗦着,不可置信地踉跄向前?,“祖母……” 他喃喃地叫着,在指尖触碰到那冰凉却又无比真实的衣角时,段枫玥竟然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汹涌的眼淚从眼眶决堤而出,只?能抓着老人的衣角痛哭。 “我的玥哥儿……” 国公府老夫人亦是泪流满面,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沧桑变化,物是人非,她离家前?还天真烂漫的孩子,如今面上却有几分成熟的風霜,再看?那不甚明显却隆起?的小腹,竟然已作他人夫郎,“……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这吃人的世道啊!” “他对我极好?,就是土匪作風,平时爱逗弄人……祖母吃茶。”段枫玥絮絮叨叨地说,亲自为?祖母斟茶,面对祖母那明显不信任的眼神,他顿了下,不再说,顶着一雙通红的眼,鼻音闷闷地问,“祖母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您……” 死了。这两个值得避讳的字眼他没说出口。 “你?走之后三日,你?父亲才来跟我说你去替你阿爹寻刘奶娘,我责怪他竟然放心让你?独自出这样远的门。他敷衍了我几句,转头说因为?政事?繁忙,要租个宅子暂时外住。我懒得管他,由他去了,却在寺庙里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我的瑾年还在府里,我得回去瞅瞅。” “这一瞅便出了事?。国公府竟然空无一人,家仆全被段玉成那小子遣散,府内像遭了贼人一般凌乱,可细数之下,重要?的财物又不曾少一件,紧接着有人来报,说是在陵园外发现?了鬼鬼祟祟的人。” “这时段玉成披麻戴孝地抬了一具尸体?来,竟然跟我说是你?在路上遇了土匪,不堪受辱跳崖死了。那尸体?面容毁坏,不能辨认,我瞅着那身形确实极像,还有玉佩为?证,一时悲痛欲绝,大病一场。可当?天晚上我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这一切太奇怪了……” “于是我对外按兵不动?,对外宣称时日无多,暗中寻找你?的消息,你?的影子没寻到,寻来了归家的白桦。他将你在苍峦县的事一说,我才知那段玉成是狼心狗肺!” “后来?唉,后来……” 国公府老夫人想看?看?背后这滩水里到底有什么,那段玉成又有什么机谋算计。于是干脆对外说自己已经去世,办了一场丧事?,将早已准备的棺木下葬。 “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丧尽天良,連挖坟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老夫人狠狠拍了下桌子,茶具蹦起?,她一下又红了眼,“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茬,我对不起?我的瑾年,让他入土了也不能为安……” “到底是谁在害国公府?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段枫玥捏紧茶杯,泪眼朦胧又帶着愤恨问道。 “是……上头那位。”老夫人闭了闭眼,苍白的唇无声地张张合合,艰涩道,“直到有锦衣衛来跟踪我,我才知道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他们在找東西,找一个根本就没有的东西!都是你?祖父造的孽!” 找东西?衛霄曾经就问过他,阿爹是不是给他留下了什么东西。他是怎么说的? 只?有玉坠和鞭子,其余的便没有了…… 他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正待细问时,祖母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叮嘱道:“玥哥儿,祖母能活到现?在,少不了三皇子的庇护,如今你?夫君在边关身居要?职,切莫和三皇子对上,不然祖母这心里头过不去……唉。” 三皇子……衛霄效忠的是三皇子?那个商女所出,天生瘸腿,至今没有封王的三皇子。 段枫玥的脑袋一下通了,也明白了卫霄临走时那句“没准有惊喜等着你?呢”是什么意思。 原来白桦、祖母的失而复得不是偶然,都是卫霄为?他准备的。 朔风卷着冰碴,打在玄甲上,发出碎玉的声音。夜色下的黄土校场上,黑压压的士兵如松柏般挺立。 “卫将軍,三支夜队已经派出去了,往西南、东北、正北三个方向。”统领趙轩走来汇报。 卫霄收回目光,声音沙哑道:“收吧。” 掌旗官立刻会意,猛地挥舞大旗,一声声厚重悠长的哨子吹起?,兵阵散开了。 卫霄脱下玄甲,穿上厚厚的棉袄,往营帐走。身后头趙轩追上来,亮着一双眼,全然不服刚才沉重的模样,叽叽喳喳的打听:“将军,为?啥要?派侦察队出去啊?也没听说有敌袭的消息啊。” 卫霄刚来一个月时,军队的人都不是很服气,毕竟他这属于空降。卫霄也不惯着他们,在管重山的默许之下,谁不服气练谁。而且他也不是光铁手无情?一顿整治,平时休息时还跟士兵们插科打诨,混在一起?。 如此软硬兼施下,卫霄现?在在军队的民心是服服帖帖,連带着管重山也沾了光,说管将军慧眼识珠呢。 第44章 “……”卫霄不愿意搭理赵轩这小子,本想着晾着算了,没想到赵轩一直跟着屁股后面,差点跟他进营帐。他无语地踹了赵轩屁股一脚,“怎么着,你?是我媳妇啊?还想跟老子一块儿睡?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糙样!” 卫霄好?不容易进去温暖的营帐,把袄子脱了,喝了口热茶,叹出一口热气。这边关真不是人干的活,这一个月别看?他云淡风轻,来什么破什么,但私下里覺得自己简直连牲口都不如。 那营里的战马在没战事?的时候还在马厩里和媳妇马双宿双飞呢,他就一个人孤零零的,想抱媳妇都抱不着,真烦。 在边关睡觉的时间都少,他简单洗漱后立刻爬上床,冰凉凉的被窝里一点人气儿都没有,不由得想起?在澧家寨时,他搂着段枫玥睡觉的滋味。 他媳妇长得是真好?,不光脸是一等一的漂亮,像下凡的仙子,身条也是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瘦的地方瘦。他最喜欢搂着段枫玥的腰,往里凹的线条,最适合放胳膊,那手必然是放在屁股上。 段枫玥许是从小被他阿爹揪着跑跑跳跳练鞭子的缘故,长得比别的哥儿高得多,看?着就大气。连带着屁股也是。他手摸上去,软乎乎的,热腾腾的,还香,就忍不住用力。 “唉……”卫霄长长的叹了一口热气,难耐地翻了个身,晾在被子外头的手磨蹭了几下伸进里头。 眼睛紧闭着,眉头拧在一起?,呼吸慢慢地粗重。一开始卫霄的脸上是有欢愉的,但慢慢表情?变得难挨,甚至说痛苦。最后,他气急败坏一睁眼,骂道:“他娘的……” 翻了个身,卫霄把有力的胳膊伸出来,从床头小柜里拿出个包袱,上头是几套衣服,最底下……是一件段枫玥的小衣,绣着粉白的合欢花,还是成亲前?卫霄给他买的。 现?在这块红色的布料,已经被穿得很旧了,边缘还有些磨损,但很软,带着段枫玥身上的香气,应该是穿过,连洗都没洗,就给卫霄塞进了包袱。 一个多月了,卫霄用得很小心,只?是在做事?时紧紧攥在手里,实在难出来就捂在口鼻处细细的呼吸,从来不会弄脏。 不然就得洗。 洗了媳妇的味儿就没了。 可饶是如此,上头的熟悉的香味还是慢慢的散了,淡得简直闻不见。 卫霄把小衣盖在脸上,压抑地重重喘气,想着段枫玥的脸和身子……被子的起?伏越来越大,历经千辛万苦,猛地“呃”了声,最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满足又松快的气:“啊……” 第32章 两个月的时候, 段楓玥开始严重的厌食和呕吐。 剛懷上时,他?喜欢吃一些重口?的,像能把?人酸掉牙的梅子幹, 他?能抱着吃一罐。现在却是一口?也吃不下去,遠遠地闻着那个刺鼻的味道,就想吐。 刘师傅从澧家寨跟过来了。按照衛霄嘱咐庄骋的意思, 是在京城重新给段楓玥请个酒楼的大厨, 或者专门给达官贵人家夫人做月子飯的炊娘。 但段楓玥觉得衛霄去了边关, 自己就够可?怜的了,再把?身边儿那些跟衛霄有?关的人和物全都扔了,他?心里不得劲。因此执意要帶着刘师傅。 刘师傅很是感激。段楓玥不爱吃飯有?一段时间了,他?想着法给段枫玥做飯,一顿飯要做好?几?种口?味, 重口?的、淡味的、不上不下正合适的。 “夫人,您看看这个, 酸菜鱼,可?嫩滑了。”行?雲捧着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鱼肉,举着勺子往段枫玥嘴边送。 段枫玥神色恹恹, 瞅见那红油的汤底,抱着懷里的小痰盂就痛苦地“哕”一声,一边吐一边臉色发白地推行?雲:“不吃,不吃, 你快拿走……呕。” 流水见状,立刻拿着手?里的白粥和清烫时蔬上前?, 哄道:“夫人您吃这个,这个没那么重的味儿,好?克化?。” 段枫玥擦擦嘴, 勉强張嘴吃下一勺。 看他?好?好?嚼着,行?雲和流水都放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下肚子,就见段枫玥臉色一变,又抱起小痰盂,把?臉埋进去,闷闷地“哕”了一声。 竟是全吐了。 段枫玥弱柳扶风地靠在床边,行?云和流水给他?擦臉,他?红着眼睛气若游丝道:“一点味儿都没有?……吃到嘴里好?恶心……” 行?云流水看他?这副凄惨的模样,手?忙脚乱的直心疼,最后还是白桦拿来了花蜜水和切好?的脆桃,段枫玥才勉强吃了些東西。 他?咂摸着没有?什么味道的嘴,委屈极了。虽然小侍们也尽心,但论效果来讲比不上衛霄一根手?指头。 他?总是有?法子,看见段枫玥不吃饭,肯定要把?段枫玥抱在懷里细细地哄,他?会親段枫玥的眉眼和嘴角,跟他?说?些黏黏糊糊的、不要脸的情话,哄着哄着就趁段枫玥不注意把?東西塞进嘴里去了。 夜里不到一个时辰就要起一回夜,有?时候段枫玥剛迷迷糊糊睡着,就感觉底下一股熱流,他?急急忙忙爬起来,去耳房方便?。 来回几?次,段枫玥气喘吁吁。 外?面的寒风还大,他?又冷又累,还饿,一时间脾气上来了,觉得自己揣了个可?恨的小東西,幹脆一屁股坐在床边,摸着肚子咬牙罵道:“你混蛋父親欺负我,你也折腾我,你俩都不是好?东西!” 罵着骂着又委屈起来了,眼泪像雨水一样哗啦啦地掉,坐到书桌前?拿起毛笔,抹着眼泪就给卫霄写信: “我在京城吃不好?睡不好?,都瘦了。肚子里的小东西天天折腾我,都怪你,你自打开荤后跟疯了的狗似的天天缠着我做那档子事?,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这么早就怀了身子?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去了边关,一去就是三五年,等孩子生下来,再会走路了,都不认识你……” 他?在信里把?卫霄骂了个狗血喷头,一会说?他?生性放荡不懂节制,一会说?他?残害良家哥儿,让他?这么早就生孩子,十足的土匪做派,最后说?卫霄是个没本事?的男人,要是有?本事?就帶着他?去边关,不会让他?受这种相思苦。 卫霄收到信时正在伤患营里裸着上身处理伤口?。 他?帶着一支约莫十人的小队出去夜巡,趴在草丛里小心翼翼,准备撤退时,没想到一转头和两队玄羯国的查寻死士对上了。对方一共有?三十个人,是卫霄他?们的三倍,穿着夜行?衣,手?段狠辣,打法不要命。 卫霄这边虽然也拼命,但奈不过对方人数众多,险胜之?后竟然死了一半的人。其中有?一个小伙子,平时呲着大白牙傻乐,休息时一边吃饭一边跟人炫耀自己在家乡的青梅有?多漂亮,等战事?结束后就回去成親。 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五具惨不忍睹的死尸帶回来,卫霄也受了伤,胸口?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还好?他?躲得快,没有?伤到脏器。 随軍大夫给他?处理伤口?,愁云惨淡之?时,信使突然进来,拿出一封信交给卫霄,说?:“将軍,这是京城那边儿送来的呢。” 卫霄沉重的心情稍微松散了点,抖着手?打开信封,一看就心疼坏了。他伤口都没绑好,就蹭一下站起来。 随軍大夫在后头叫:“将军!还没弄好?呢!伤口?该裂开了!” 卫霄没空管这个,回头吼了声:“待会!” 手?上绑着绷带,还有?没来得及擦洗的黄泥,他?写字不方便?,随手抓了个会识字的大夫过来,让他?写字,卫霄口述。 卫霄拧着眉头说?:“你就写……要是吃不下饭就吃些茶点,多少垫垫肚子,不能饿着,那么瘦让人心疼。腰疼睡不好觉,就往身子底下垫个枕头,被子多盖几?层,你总是怕冷,身边得有?个暖乎的东西才能睡着,要灌个汤婆子……多出去走动走动,不要闷在府里,免得你整天胡思乱想。” 他?看大夫写得差不多了,又上下嘴皮一碰,让大夫写了个对孕夫身体好的滋补汤药方塞进去。 大夫一边整理信封一边说?:“将军,就这些吗?” 卫霄張張嘴道:“还有?……” 他?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这些叮嘱对遠在京城的段枫玥来讲就是无用之?功。府里的人也不是傻子,这些小事?怎么想不到?段枫玥跟他?说?这些,无非就是想他?了。 他?想让卫霄回去,抱抱他?,跟他?一块儿度过这漫长又难挨的时光。 卫霄捏着段枫玥的信,看着右下角一方潮湿又幹了的褶皱,那是段枫玥的泪痕,心里直堵得慌。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拧着眉头把?还没折好?的信纸抢过来,捞起毛笔,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别?哭,等我回家。” 三五年? 他?还不信了,这场仗他?一年不能打完。 段枫玥收到卫霄的回信,在书房拆开,瞅着那張纸高兴得不得了,尤其是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第45章 他?嘀咕着“总算说?点人话……”,轻咳一声再次执笔,写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碍,生小孩都是这样的。我在京城一切都好?,你在边关不要因为我的事?情挂怀,小心些,不要受伤。” 因为这封信,段枫玥心情极佳,连带着晌午饭吃了不少,把?几?个小侍高兴的。吃完又觉得胃胀,行?云和流水说?,八皇子生辰要到了,为了庆贺,派人在大冬天用冰镩和大斧把?湖面破开,用以游船。 段枫玥觉得有?趣,正好?卫霄在信里叮嘱要他?多出去走动,便?带了人要出去。庄骋听此,急急忙忙召了两队训练有?素的澧家寨的匪徒,作侍卫打扮跟着。 卫霄看他?有?梅姐儿和大娃二娃,不忍心带他?去前?线拼命,他?得把?他?媳妇照顾好?了,对卫霄是个交代。 几?个世家的哥儿在游湖的船上吃茶,熱气袅袅,好?不惬意。突然有?人对着船外?一指,道:“诶,落哥儿,你看那个人……身形怎么那么像段枫玥?” “国公府的段枫玥?得了吧,他?不早就没了吗?”落哥儿不信,也跟着往外?瞅。 席间有?个长相婉约,白衣的端庄哥儿正在饮热茶,闻言手?一顿。旁边的哥儿来抓他?,往窗边走:“卿染,你瞅瞅,那是不是国公府的段枫玥啊?段大人不是你表舅吗?你应该认得的。” 段玉成的外?室子段卿染在去了五溪县后就改头换面,以表外?甥的名义回到了京城,和段玉成同住在段府。乍然听到段枫玥的消息,心一紧,他?远远地望去…… 一身红衣的哥儿在侍卫的护送下登上船,身后跟着好?几?个东张西望,兴奋的小侍,而他?走在前?头,虽然小腹隆起,看起来像是怀孕了,但依旧挺立如竹,像是寒冬中的一串烈梅。 面纱下的脸看不清,但段卿染依旧倒吸一口?气,那身形……分?明就是早已经送去土匪窝的段枫玥!他?不是已经跳崖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父亲骗他?? 不可?能!父亲都肯为了他?把?段枫玥送去土匪窝,怎么会骗他?! 身边的声音叽叽喳喳的,都在七嘴八舌地问他?那是不是段枫玥,段卿染定了定心神,挤出一个笑容,道:“我也看不太清,不过是有?几?分?相似,不然我们前?去拜访一番?近距离瞅瞅就知道了。” “夫人,这地方真好?看,不愧是皇子,出手?就是阔绰。”流水的雀跃溢于言表,上了船就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停不下来。 段枫玥刚抚着小腹坐下来,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 “我可?是杨丞相家的嫡二公子,你一个小侍卫,凭什么不让我进?” “我们夫人怀了身子,不喜欢热闹。” “一个乡野来的哥儿,怎么这么娇贵?听说?还是青楼清倌出身。怀个孕而已,还见不得人了?” 段枫玥听得直心烦,他?一听就知道那几?个咄咄逼人的声音是什么人。左不过是杨尚书家的杨落和高大理寺卿家的阮泽。这俩人在京城时就跟他?对着干,一张嘴得理不饶人,他?一般都能动手?都不动嘴,直接上鞭子抽。 两个小侍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是白桦瞅段枫玥脸色不对,问了声:“公子?” 段枫玥点了个头,白桦就立刻戴着面纱跑出去,远远地叫庄骋过来,说?了两句什么。 “将军夫人而已,也没在边关干出什么功绩,就蹬鼻子上脸成这样,要是他?夫君回来,还不上天?”明明是大冬天,杨落气得浑身发热。 阮泽看见那五大三粗一身煞气的侍卫头子跟个小侍在那儿说?什么,眯了眯眼:“落哥儿,你看……” 话还没说?完,几?个身如铁塔,面带横肉的侍卫就冲了过来,一双蒲扇似的大掌像烙铁一样抓住他?的衣襟,竟然直接将他?提离了地面。 再一看,身边的杨落也是如此狼狈。阮泽的脸立刻成了猪肝快,顾不得风度大喊大叫起来:“你放开我!下贱的奴仆!你竟敢这么对本公子!” “你给我等着!” “等本公子回家让我父亲砍了你的头!” 围在周围的小侍立刻冲上去,哭啊喊啊,乱成一团,场面一度十分?热闹。他?俩屈辱地摔在地上,衣衫凌乱,却是深深对视了一眼,脸色难看:“怎么作风也这么像段枫玥……” 边关,卫霄随时随地都揣着根炭笔和纸张,每个士兵都累得要死,出完任务就赶着去吃饭,不然就没得吃了,卫霄却是茶不思饭不想,身上的尘土来不及擦洗,伤口?也来不及包扎,坐在地上就写写画画。 赵轩好?奇,偷摸瞅了一眼,这一下给他?酸的,叫起来:“我看到那花儿就想起了你……哎呦呦!将军还会说?这个呢!” “滚!”卫霄不耐烦地瞅了他?一眼,狠狠的一脚踹过去,这没眼色的小子才消停。 段枫玥给他?寄来信,说?在京城一切都好?,还说?了最近京城里发生的事?儿,说?什么有?不长眼的世家哥儿趁他?游湖去挑衅他?,他?一个不高兴全给扔出去了。 卫霄一边夸他?,一边又心疼他?,说?这种事?别?自己动手?,他?那手?细皮嫩肉的,不能干这个,让庄骋来就行?,也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好?。 同时他?还有?些焦躁,觉得自己在边关两个月了,一点进展都没有?。这他?娘的得猴年马月才能回去?尤其是得带着战功回去。 就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战功,京城里的人才敢挑衅段枫玥。 他?越想这些个,越满脑子都是段枫玥。边关的日子灰扑扑的,十分?压抑,唯一的亮色就是他?脑子里的段枫玥。他?什么都想跟段枫玥说?,什么路上看见个小花,就想他?,下雪了,也想他?。 有?时候上头了,洋洋洒洒写满一封信,卫霄都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痴言酸话,看了让人脸红。 夜又深了。 卫霄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段枫玥,心里想,身上也想。想着想着就把?被子一蒙,起起伏伏的,难耐的喘气声闷闷的响起来,越来越急促,就快升上最高点,却骤然停住:“啊……操!” 被窝安静了一会,像是妥协了,最后卫霄黑着一张跟锅似的脸爬出来,咬着牙上下磨。真是让段枫玥给他?惯的,好?的吃多了,自己都弄不出来了。 段枫玥给的小衣他?洗了两回,早就没味了,握在手?里一点感觉没有?。卫霄心里烦得慌,总觉得火发不出去。 长夜漫漫,寂寞如雪,他?干脆从白天穿的衣裳里把?炭笔和纸张掏出来,窝在被窝里就一股脑写,眼睛发直:“媳妇,你真不知道,我在边关想你想的都要疯了,我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去,我想……” “对,他?可?可?恨了,第二天跟我说?要我当他?的通房。我当时慌里慌张的,刚醒,哪注意他?的表情和语气,就当真了。结果晚上让人给我做嫁衣,全是红彤彤的好?料子。我气得不行?,狠狠敲了他?一笔,给他?身上花的一分?钱都没有?了……我那嫁衣可?好?看了,祖母你要不要看?” 段枫玥身子四个月了,吃饭不怎么吐了,精气神也好?了不少,就是肚子比别?人大,行?动不便?,只能窝在房里做些手?艺活。他?一开始也不得要领,找了绣娘教,手?扎了好?几?个窟窿才学会的。 老夫人在一边儿吃茶,听段枫玥讲他?离家以后的事?,虽然段枫玥语气轻松,但她听了是又心疼又生气,直拍桌子:“他?怎么能那么欺负你!” “……他?也没那么坏,都只是说?说?,实际上没干过害我的事?儿。我以前?傻,他?说?什么我都信,现在他?这样的话我一句都不信。”段枫玥一看祖母这愤恨样儿,就觉得说?多了,转而又给卫霄说?起好?话来。 “夫人!夫人!信来了!”流水捧着一沓信,欢快地跑进来。 段枫玥眼睛一亮,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还没接手?呢,老夫人先把?信抢了过去,沉着一口?气说?道:“你别?看,先让我看看,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哎……祖母。”段枫玥想起卫霄前?几?回寄回来的信,看着是个正经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以他?对卫霄的了解程度,还是不放心地凑了过去。 前?几?封还算正常,有?关心段枫玥身体?的,有?关心孩子的,有?说?边关风物人情的。 老夫人脸色总算有?点好?转,就是还是看不顺眼:“这字写得忒难看了,没读过书?他?没读过书居然好?意思碰你!我们玥哥儿上学堂时都是拿头名的!” 她手?里翻着,突然一封折得更小的信掉出来,砸在桌子上散开,里面的狗爬字露出来。段枫玥眼尖,一下就瞅见了上面的只言片语: “媳妇,我想你想得要疯了,我现在就想从边关跑回去,把?你衣裳全脱了,按着你的腿…你,我的…要难受死了,我想干/你的…,从后头弄你的…,再亲亲你,舔你的…听你叫…” 第46章 “诶,诶……祖母,这……这个你不能看!” 第33章 段楓玥闹了?个大紅脸, 急忙站起来抢被老夫人从?桌上拾起的?信。 哪知老夫人耳清目明,先一步看清了?上面的?狗爬字,顿时站起来, 抖着手指斥责道:“不知廉耻的?畜生!满纸淫词浪语,不堪入目!这?么糟蹋我们玥哥儿?……你怎么不揍他?等他回来我要打断他的?腿!” 她罵的?是衛霄,段楓玥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哼哧瘪肚地“祖母……祖母, 你消消气”了?半天, 又说“他就是那道泼皮东西,不浪荡活不下去”。 好劝歹劝,眼见着老夫人气消下去些,段楓玥又嘀咕了?句“我也舍不得打他……况且我都习惯了?”。 这?下老夫人邪火又上来了?,看着段楓玥这?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不争气模样, 鼻子都要气歪了?,她给段枫玥也狠狠罵了?一通:“都是你惯的?!我就不信, 他欺负你一回你抽他一回,他能那么糟蹋你!你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祖母……”段枫玥百口難辨,只能拉着老夫人的?袖子左右晃, 丧头耷拉腦的?,“您别说了?……” 在祖母面前伏低做小许久,总算把祖母送走。段枫玥越想越气,衛霄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明明是他把祖母救回来的?, 怎么可能不知道祖母在他身邊,这?封信会被祖母看到? 平时欺负他就算了?, 都是两个人的?事,这?下给他捅到祖母那里去,他还要不要活了??他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不要脸的?东西!”段枫玥看着那污言秽语的?信怎么怎么不順眼, 气得眼都紅了?,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把纸張撕了?个粉碎,之后大笔一挥,唰唰唰地提笔就写?。 把衛霄骂得狗血喷头后,他胸膛起起伏伏,总算气順了?些。这?些日子他情绪波动较之前大得多,就连晚上被褥没铺平整都睡不太好,连带着白天也不高兴。 几个小侍心惊胆战的?,干活愈发细致。好在段枫玥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上一刻还生气着呢,下一刻吃到想吃的?东西,就又高兴了?。 于是此刻段枫玥盯着桌面上的?散落的?纸張,又覺得于心不忍。 嘀咕着“他也没什么错,在邊关是忍得辛苦些”段枫玥又小心翼翼地把破碎的?纸张一块一块地收起来,装在前几天绣的?小香囊里。 找香囊的?时候又顺带着抽出一条穿过的?小衣,他顺手把小衣扔在一邊,拍了?拍滚烫的?脸颊,轻咳一声,正襟危坐,很是一副正经人的?模样,翘着手把纸张翻了?个面,提笔写?下几个字。 “不知廉耻!” “畜生!” “不堪入目!” “不要脸!” “十足十足十足的?不要脸!” …… 衛霄拧着眉头把信看了?一遍,毫无廉耻心地啧了?一声,寻思?这?回媳婦怎么还会了?几个新词呢。 他看着看着覺得纸背面有重影,又翻过来,看见右下角藏着几个小蚂蚁似的?小字,跟做贼似的?:“你再忍忍,随信附赠小衣一条。” 卫霄咳了?一声,欲盖弥彰地瞅瞅四周,把包袱从?信使手中接过,跑到墙角,鬼鬼祟祟地打开,果然看见一条月白色的?小衣,上头还绣着荷花,没见过,应该是段枫玥回京城新买的?。 隔着老远就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气,卫霄心痒難耐,迫不及待地拿起,盖在口鼻上狠狠吸了?一口。他媳婦就是这?个味道!如痴如醉的?……心旷神怡的?……美妙的?…… “将军,你蹲这?儿?干啥?管将军叫您去帐里开谋会……我去!”赵轩晃荡着过来,被那抹明晃晃的?月白闪到了?眼,大惊失色,“您这?也太狂了?!” 段枫玥在信上除了?批判了?一通卫霄的?狂徒行?径,还用了?三?百字大骂卫霄的?字写?得难看,好像狗爬一样,一点诗情画意都没有,明明是遥寄相思?之情,被他一写?,成了?驱鬼画符。 当他段枫玥是鬼吗! 卫霄痛定思?痛,一受伤就往上回给他包扎的?随军大夫那儿?跑。 陈大夫一边给他包扎,一边还要回答卫霄“是不是这?么写??”“要不要出笔锋?”“你看看我这?字看着好看点了?吧”之类的?问句,气得陈大夫一个文化人直接飙脏话以下犯上了?: “練練练,你练个屁!你这?胳膊血刺呼啦的?,都快不能动了?,还写?什么!” 饶是如此,也没浇灭卫霄练字的?熱情。时常有人看见卫霄趁着练兵蹲在校场旁边,拿根木棍在黄土地上划拉。 近来寄来的信字迹端庄了很多,段枫玥很是满意,临睡前要看上好几遍,再放在枕头底下,跟卫霄在身边似的,心里踏实,睡得更香。 可能是今日临睡前,他一边脸红地嘀咕“真不要脸……”,一边认真地把卫霄上回寄来的?那封不堪入目的?信拼了?回去,闭目之后,那些艳词不停地在腦内徘徊。 “按着你的腿……从后头……” 想着想着,脑子里就好像有画面了?似的?,在澧家寨,卫霄对他做的那些羞人的事儿全都回想起来了?。身子愈发地燥熱,段枫玥费劲地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把热腾腾的脸埋进?去。 忍了?好一会,段枫玥实在受不了?了?,心里头两个想法在打架,一个说试试吧没事的?,都嫁人了?,卫霄跟他玩的?比这?个花多了?,一个说以前都是卫霄放荡爱玩,现?在就你一个人,怎么能做这?么出格的?事情呢? 那不是跟卫霄一样了?吗。 纠结着,段枫玥的?呼吸慢慢发重,最后还是把手伸到衣服里。 “嗯……”哼哼唧唧的?声音出来了?,他露在外头的?发红脚趾难耐地勾起。 又过了?几个月的?安生日子,段枫玥的?身子愈发重了?,出门是别想了?,能活动的?范围只有屋里,院子里。 祖母不在府里。还三?个月才到产期呢,她就心慌得不得了?,急忙去寺庙给段枫玥祈福去了?。 “兄弟媳妇,府外头有人求见!” 说着说着,莊騁一张脸不对劲了?,声音也小了?:“说是姓段什么的?……” 下雪不冷化雪冷,初春的?倒寒比深冬更刺骨。 段玉成站在寒风里,脚下是薄薄的?透明冰壳。他看着将军府崭新的?牌匾,面色阴沉。 楊尚书家和阮大理寺卿家的?哥儿?被打了?,回家哭哭啼啼告状,本?来这?种小事,楊尚书和阮大理寺卿是不在意的?。 可是,两个孩子又哭又闹,竟然说什么“他行?事跟国公?府的?段枫玥一样!段枫玥死了?还不安生,换个身子来欺负我!父亲给孩儿?主持公?道吧!” 杨尚书和阮大理寺卿觉得不对劲,想到瑞王一直在找国公?府之人的?事情,立刻向瑞王禀报了?。瑞王听后,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道:“青楼出身的?哥儿?,行?事却像国公?府。段爱卿,你怎么看?” 明眼人都知道瑞王是在质问。 虽然现?在京城里盛行?将军夫人是青楼出身的?传言,但瑞王一派大多数人都猜测那只是卫霄为了?掩饰和瑞王勾结的?幌子,真正带回来的?是段玉成的?外室子段卿染。 还有一小部分人在怀疑卫霄。上次苍峦县知县孟儒新就呈上来一些证据,虽然那些证据由于关键一环傅良的?失职而并?未指向卫霄,但也落下了?卫霄不安分的?话柄。 七嘴八舌之中,段玉成是有口难言。 承认那是段枫玥,就相当于认下了?欺瞒瑞王之罪。他只能说那是段卿染,因从?小耳濡目染段枫玥的?行?径,忍不住模仿罢了?。 瑞王似笑?非笑?:“原来是这?样。亲生孩子好不容易回了?京城,还怀了?身子,段爱卿难道就不想念?抽空去看望看望吧。” 为了?挽留瑞王的?信任,段玉成只能硬着头皮来到将军府求见。 段枫玥正纳闷呢,他高调入京,又在游湖的?时候把杨家和阮家的?哥儿?打了?,卫霄在边关也一时看不出好坏,京城的?世家贵族都在观望,不会贸然来拜访他,今日这?是哪个不长?眼的?? 乍一听莊騁说到“段”这?个字眼时,段枫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被段玉成拒之门外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个雨天,那么冷,那么绝望。 他靠在床榻上,咬牙骂道:“他还有脸来!” 胸膛起起伏伏时,段枫玥突然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家伙动了?一下,他心头上的?气顿住,轻抚着小腹,闭上眼顺了?顺气,冷声道:“把他打出去。” “哎,好!”庄骋应了?一声,刚转身还没走出去,就又被叫住了?。 段枫玥费劲地扔给他鞭子,狠声道:“用这?个,打得越狠越好!” 第47章 “段……夫人他不在吗?”段玉成站得腿都冻僵了?,门好不容易打开,却没有段枫玥的?身影,一时忍不住质问。 出来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身后头跟着几个虎背熊腰,满脸横肉,一看就不好惹的?大汉。为首的?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问:“是段玉成?” 段玉成眉毛狠狠皱了?一下,不安道:“是,又如何?” 庄骋笑?了?一声,匪气横生,居高临下道:“段大人和外室苟合的?传言还在京城说书人间盛行?,我们夫人说了?,最看不起你这?种吃里爬外,不知感恩的?东西!让你进?将军府,都是辱没了?我们将军府的?门楣!” “冯虎,冯龙,打他!” 段玉成气得脸色铁青,指着这?几个人刚要骂回去,就被围了?起来。这?些人简直像堵墙,把他一个读书人围在中间,劈里啪啦的?,棍子全?都打在了?身上。 痛!痛!痛! 不知被谁往后腰狠狠踹了?一脚,段玉成跌坐在被春水活成泥的?地上,脸被踩了?好几脚,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流出来,应是鼻梁断了?…… “我是朝廷命官!你们竟敢如此放肆!你……啊!”段玉成眼冒金星,腿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弯折,好像也断了?。他好不容易睁开肿胀的?眼,又是狠狠一鞭子打在脸上、身上。 一道道鞭影熟悉无比,好似,多年前,枫玥在院中挥舞的?那样。 第34章 “不去冒险, 这?点糧食怎么?够吃?难道要我軍将士连敵人的脸都没见到,就在營地活活饿死吗?!” “等!等!等!要等到猴年马月?” 雨稀里?哗啦的下?,也挡不住營帐里?大吼的争吵声愈演愈烈, 还傳来“哐”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 “咳。”管重山披着外衣坐在主位,看着对面的衛霄急火攻心将木椅踹倒在地。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眉毛和嘴唇蒼白萧瑟, 比衛霄最初见他蒼老了许多。 几?月前, 管重山被玄羯国?的死士刺杀,手下?第一大将陈副将戰死。管重山拼着力气?将请求衛霄上边关的折子递上禦前,之后便足足昏迷了半个?月。 经过全力救治,管重山雖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元气?大伤, 恐怕……时日无多。 当然,为了稳定軍心, 他并没有将身?体?状况外傳,是?以衛霄并不知晓。 “那是?九五之尊,他不会至将士和百姓的生命于不顾。”管重山沙哑着声音安抚。 他话都没说完, 就踩在了卫霄尾巴根上。 “皇帝和禁軍不值得信任,这?可是?你说的!臨到緊要关头,你又改了说法,难道要把全軍一条条的人命交给一群酒囊饭袋吗?!” “你真是?老糊涂了!” 卫霄气?得眉毛都快烧着了, 他吼了两句,又觉得管重山一个?面目憔悴的老头接他的怒火很像虐待。 于是?很烦躁地撂下?一句“反正我跟你说了, 那我再行动就不算违抗军令!你别管那么?多,反正明天我就让你见到糧草!”撩开營帐就走了。 “你……”藏蓝色的厚布仍在晃动,管重山阻止的话音顿住, 一双浑浊的双眼出神许久,终是?深沉地叹了口气?,“算了,这?样也好。” “大将军。”这?时有个?暗卫来报,恭敬地将一个?小?纸卷交给管重山。 管重山展开看了上面的文字,一瞬间,背好像佝偻成一架白骨,更加沧桑了。 “是?时候了……”他喃喃道。 营地的糧草快要消耗殆尽,京城方向的糧草却迟迟没有运来。本?有苍峦县囤的粮草可以救急,偏生昨夜下?了一场为时过早的瓢泼大雨,到今日都不曾有停止的迹象。 雨水凝成的洪流冲倒了山地,运粮、通信的甬道全被隔断,边关成了一座孤军奋戰,被死亡笼罩的城。 深夜,雨依旧在下?,卫霄却没有入眠,手边是?一张地形图,上面标着足足八个?红点,是?目前可知的敵军粮仓。 他承认自己有些焦躁了。 可是?,眼下?的情况如此恶劣,若不想点办法,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他不能死。 段枫玥还在京城等着他回去。 卫霄闭了闭眼,压住烦乱的心思,屏气?凝神又把计划在脑内演练了一遍,确认失手的概率比较小?后,直接下?了命令:“趙轩,去集隊。” 两个?时辰后。 “将军!将军!”趙轩身?穿斗笠,冒雨前来,骑马冲到卫霄面前,抹了把脸,急匆匆地说,“粮草已经抢空了。” 卫霄挥舞长枪贯穿敵人的胸口,看了看四周激戰的兄弟,气?喘吁吁道:“不要恋戰,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去下?个?据点。” 赵轩闻言立刻吹响哨声,士兵们闻声都往出口的方向聚集。 刚要撤退时,忽然地动山摇,剧烈的马蹄声响起?,卫霄心道不好,本?以为大雨能够拖延时间,没想到敌方援军的速度这?样快! 他当机立断:“回营!撤!” 一行人被迫挤入一道狭窄的山路,身?后追兵越来越近。就在这?个?緊要的关头,前方黑暗中竟然又钻出一隊人马!为首之人手持利劍,面戴面具,似笑非笑的纹理闪着黑暗危险的光泽。 被两面夹击了。卫霄心头一沉,牙龈都咬出了血,抬起?长枪:“好……好!兄弟们,杀出去!” 他心里?头想着段枫玥,不怕死地直直迎了上去,长枪和利劍相撞。 雨渐渐下?得小?了,一抹月光从树缝里?露出来,和卫霄交手的那为首之人,本?来凌厉的剑锋突然一偏,竟从胸口直接滑向了喉咙! 卫霄眼皮一跳迅速后躲,长枪往前一挡。他用的是?巧劲,对面却仿佛因为他这?防守的动作而受了多大的刺激似的,长剑甚至没握住,重重地摔在了泥泞的地面上。 “你这?玉坠……怎么?来的?”对面的喉咙发紧,艰难出声。 …… “他怀了身?子,现在在京城养胎。”卫霄骑着马,晃晃悠悠地说。 雖然已经和那为首之人说了很多,但它还是?有些恍惚,一时无法消化段枫玥他已经战死的舅舅崔容疆还活着的事实。 不仅活着,还正巧在边关,帮了他一把。 一定是枫玥在京城保佑他。 崔容疆点头说:“是?该让他在京城。这?边关血腥之地,已经洒有我崔家太多的骨血了,他不来为好。” 自从他认出卫霄的玉坠,就改了方向,转而一起?攻击起?身?后玄羯国?的援兵来。不到一个?时辰,来势汹汹的敌方援军就被清理干净了。 两队人马又一起?攻破了三个?敌方粮草据点,赶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驮着粮草回了营地。 “当年我假死逃生,万念俱灰又留有一丝恨意,藏身?于边关深山中養精蓄锐。” “一年多前,瑾年寻到了我的消息,派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卫来寻我。正当我准备和国?公府重新联系的时候,噩耗发生了。那之后,我也曾派人去苍峦县找过枫玥。” “那人你应该也曾见过……那个被你刺伤腿的黑衣人,就是?和枫玥他爹一起?从小?长大的侍卫,枫玥的鞭子还是他教的呢。” “我记得你当时说什么?,跟在你身?边的是?青楼赎出来的美人?”崔容疆的语调变化,面具下?的眸子压迫地看过来。 卫霄一咳嗽:“太多人在找他了,我只能放出假消息,混淆视听。” 正当卫霄打算继续问些其他问题,比如崔容疆为什么?要假死,是?谁在背后算计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和国?公府联系时,营地到了。 还没来得及进去,卫霄就脸色一变,他匆匆下?马,冲进去。 愁云密布的天空压得很低,营地里?伤员、死尸排满校场,密密麻麻的士兵跪成了一面人墙,守着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低头默哀,粗糙的双眼在看到卫霄的瞬间,滚烫的热泪流了下?来。 为首的士兵凄厉嘶吼:“敌国?宵小?趁乱宣战,兵臨城下?。镇关大将军管重山幸不辱命,壮烈殉国?!卫将军,属下?为全军请命,请您继承大将军遗志——死守国?门,血战到底!” 淅淅沥沥的雨水浇湿了白布,老人布满血污的白发在泥水中舒展,如竹的身?躯依旧挺拔。 “死守国?门,血战到底!” “死守国?门,血战到底!” “死守国?门,血战到底!” …… 湿冷的水雾中,残存的士兵发出凄厉的悲鸣。 京城,皇宫。 镇关大将军管重山以身?殉国?,壮烈赴死的消息传到禦前,大臣们都慌了神,在御前吵成了菜市场,为今后如何喋喋不休,却始终没有一个?确切方案。 皇帝震怒,拂袖而去,在養心殿闭门不出。 第48章 大太监童易已经跪了一个?时辰。 龙涎香袅袅升起?,晕满整屋,皇帝靠着龙椅,拿着边关传来的文书已经看了许久,久到强撑的身?体?都显露出几?分垂老之态。 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崔烈风和管重山两名大将,把还是?皇子的他稳稳送上了皇位。两位也确实是?江山社?稷之才?,刚正不阿,为国?为民。 ……甚至有些过了头。 朝野上下?,市井百姓,只知国?公,不知新君。 君之不君,臣之不臣,国?又如何为国?? 他毕生所?做之事,均是?为了这?一“国?”字。 可如今看到这?封管重山临死前写下?的遗书,字字泣血,他竟有几?分恍惚之意,喃喃道:“……童易,你说朕错了吗?” “……” 那问句明显不是?寻求一个?答案。童易头低得更深了,一言不发。 “臣一介武夫,蒙陛下?拔擢,位列将旗。然不得龙心,信而见疑,未能以赤心化解圣虑,此臣之过也。今外寇犯境,山河震荡,臣唯有以身?明志。” “此身?已作边关骨,何必春风渡玉门。万望陛下?倾朝野之力以助卫霄,则关隘可保,社?稷可安。” “臣,虽死犹生。” 信上的字仿佛活了,皇帝深深叹了口气?,将文书撂下?,挥了挥手:“童易,宣旨。” 京城的天要变了。 段枫玥的身?子已经九个?月了,他现在连屋都不能出,只能和笔墨书册为伴。短短半个?月,闷在屋里?给卫霄写了不下?几?十封信。 到了收信的日子,段枫玥迫不及待地差流水去驿站寄信和拿信,他等了一天,却见流水两手空空地回来。 段枫玥高兴的表情一下?顿住了,看着流水手足无措的表情,眸中溢出慌张,他扶着墙要下?地:“怎么?了?信呢?他的信呢?怎么?没拿回来?” 一连串的问句让流水快哭了,他噗通一声竟然腿软地跪下?了,哭喊道:“夫人,边关出事儿了,夫人!信送不出去!” 段枫玥听他语无伦次地说完全部,眼前直发黑,他费劲地站起?,却又猛地腿软,一下?跪坐在地上,心如刀绞:“卫霄……卫霄……” 流水抖着手起?来扶段枫玥,却在目光触及段枫玥一片淡黄色的液体?时被吓到了:“夫人……夫人!” 段枫玥脸色发白,腹部深处传来一阵阵足以把人痛晕过去的感觉,那么?清晰,他抓紧了流水的手,气?若游丝道:“没事……别怕。快叫大夫。” 流水匆匆点头,猛然叫道:“来人啊!来人啊!夫人要生了!快来人啊!” 第35章 衛霄找到了管重山留下的密信, 上面写了在糧草匮乏的状态下,以防守戰略坚持到朝廷援兵到来的具体方案。 但衛霄知道,这方案成功的概率只有七成。 管重山也?在赌。 更?重要的是……衛霄深吸一口气, 闭上眼,用极好?的耳力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水中,士兵们绝望的絮语。 “昨天盘点糧草, 算上将軍抢来的那些, 精打细算, 只能坚持不到三个月……” “三个月?鬼知道京城的糧草三个月能不能送来!外面都塌了!禁軍那群吃干饭的货色!” “这就是在让我们等死!” “我不想?死,我剛十九,我娘还在家里等我……” 老将軍牺牲后的壮烈没维持到一周,就被灰暗的大雨浇灭了,无望的情绪不知是从谁先开始的, 可?能是清点粮草的士兵,也?可?能是后厨的炊兵……一个接一个, 像疫病般蔓延。 衛霄呼出沉重的一口气,三天没阖上过?的眼睛充满血丝,一种不疯魔不成活的执念喷涌而出。 三个月。 要么活, 赴和段楓玥的一年之?约。 要么死,让段楓玥得个烈属的名头,后半辈子无忧。 “赵軒!击鼓!”他仿若做了最终的决定,大吼道。 “砰!砰!砰!” 悲壮的戰鼓声响彻营地, 所有的士兵都停下了动作,一齐向高高的峰台看去?。 卫霄一身?玄甲, 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吼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今夜,和他们拼了!愿随我出城厮杀的, 站到左边。不愿冒险的,站到右边,留下守城!不算临陣脱逃!” 一陣死寂的骚动。最终,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沉默地走到了左边。队伍,泾渭分明地裂开了。 当天夜里,卫霄如?同疯狂的饿狼,手持血洗长枪一直冲在最前,身?上很快挂了彩,一枚冷箭猝不及防射来,卫霄闷哼一声,紧接着腹部被锋利的大刀划了一刀,鮮血穿透玄甲,淋漓地落到马背上,和黑漆漆的泥土血肉交融。 “将軍!”赵軒挥剑斩下一个敌人的头颅,遠遠望着卫霄摇摇欲坠的身?影,崩溃地大吼。 卫霄眼前发黑,有一瞬间段楓玥的脸仿佛走马灯一般从眼前闪过?,但就是这最后一刻的画面,让他身?体里陡然生出一股堪称奇迹般的力量。 他猛然摇了摇头,挥枪将胸口的箭矢砍断。 触目惊心的鮮血从惨白的牙缝中掉落下来,卫霄森然大笑,一□□穿敌人的胸膛:“老子可?没那么容易死!” 鲜血浸泡的身?影又义无反顾地冲入敌群。 赵轩眺望着,被寒風吹麻了的眼睛流下滚烫的泪水,一边笑一边哭,举起长剑大喊道:“为老将军報仇!为国效力!” 嘶吼声传遍了刀剑交错的戰場,一马平川的土地上竟然传出了回音,同样的绝望、悲愤: “为了老将军!報仇!” “为了大梁国!杀!” …… “他娘的!老子不要当懦夫了!” “出城!将军有媳婦有孩子都拼命,我一个赤条条的光棍有什么资格躲着!” “开城门!为老将军报仇!” “对!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在敌人手里!” 城门后,龟缩着的士兵仿佛被战場的气氛感染了,纷纷叫嚣着。守城的统领见此,犹豫再三,咬牙开了城门。 一时间,支援的士兵像黑色游龙般,双目赤红着涌入战场,如?同火星溅入油海,咆哮着发出决死的冲锋。 天蒙蒙亮,最后一个敌人被消灭,传信兵用仅存的手臂颤颤巍巍拾起号角,吹响悠长的长调。 所剩无几的战士精疲力竭,倒在尸山血海中,又哭又笑。 卫霄亦然。 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软着腿跪在了鲜血染就的黑色泥土中,喉咙里腥甜的味道愈来愈胜。 最后一刻,卫霄抖着手拨开胸前的玄甲,拿出一封鲜血浸透的信笺,那是段楓玥曾寄给他的信。临行时,卫霄随意拿了一封带在身?上,想?着就算以后没机会见到枫玥,也?有他的墨笔和他一起腐烂。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封。 但现在可?以看清了。 视野逐渐被黑暗占据,在发冷晕厥的前一秒,卫霄看见了那一句没被血污侵蚀的—— “我在京城一切都好?。” “将军!将军!”赵轩剛从胜利的茫然中脱离,就猛然倒吸一口气,朝着卫霄扑过?去?,胡亂摸索着卫霄有气进?没气出的口鼻,绝望地嘶吼,“来人!快来人啊!救救将军!将军要不行了!” 一片混亂中,又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轱辘声响起,远处一杆红黄大旗迎風飘扬: “八皇子殿下奉旨犒军!京畿禁军统领,魏云峰,率部护送粮草十五万石,军械五千具……现已抵达!” 四个月后。 “他怎么能这么快到?他是大雁吗?能飞?”京城外驿站,负责接待的礼部员外郎张淼手忙脚亂,简直要疯了。 都道多事?之?秋,今年这初夏,事?儿也?不少。 先是大雨阻断,边关粮草急缺,通信全断。危急存亡之?时,敌国趁乱宣战,兵临城下。镇关大将军管重山提前得到消息,带领大半士兵冒死抵抗,壮烈殉国。 紧接着皇宫内阁之?会召开,皇帝震怒,命人彻查禁军贪墨怠工之?事?,一夜之?间十五位官员被革职,五位大臣被抄家砍头。 八皇子临危受命,亲自押送粮草到边关,所到之?处,必有配合,如?若有怠慢之?人,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那守关的卫霄卫将军也?是神人,在粮草断绝,军心涣散之?际,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拼死半个月将敌军主力消灭,重伤昏迷了又半个月后,凭借京城的支援,一直打到玄羯国老巢,把?人家大王和王子活擒了。 按照正常速度,他还要一个月才能班师回朝,结果刚刚线人来报,他居然一个时辰后就要到京城了! 单枪匹马,把?大军甩在身?后头,一个人飞回来的! “吁——”外头传来兴奋的声音,熟练地发号施令,“给老子换匹马,快点!” 第49章 眼前的人身?高八尺,一身?精瘦的腱子肉,晒得黢黑的脸庞,却难掩五官的凌厉与?風采,头发高高束起,野性的眼眸春风得意。 “渴死我了!”他下了马,大刺刺地走到水桶旁舀起一瓢凉水,仰着头一饮而尽,水滴顺着脖颈划入衣领。 张淼一看这人的气势就知道这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那位了,急忙挤个笑容往前凑: “这位就是卫将军吧?您在边关的事?迹可?真是英勇神武,大梁国的江山社稷您功不可?没。只是这日子不凑巧,给您办的接风宴,京城这边还在筹备,您看要不随属下小吃一顿?准不会怠慢了您。” 什么雜七雜八的。他还说着呢,卫霄就毫不在意地直接翻身?上了新马,自打到了京城,他嘴就没合拢过?,笑得很是猖狂: “吃饭?哪有空吃饭!你们没媳婦吗?老子要回家找媳妇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张淼:“……” 望着男人挥鞭飞驰而出的背影,他风中凌乱。 “驾!驾!驾!” 卫霄舔着唇,在京城的闹市跑过?,直奔将军府。 本来能再早些回来的,但那玄羯国大王的嘴实在硬,始终不肯说出二十八年前那因为和大梁国奴隶私通而怀有身?孕,越过?边境逃到苍峦县澧家寨,又被捉回去?的圣女?尸体葬在何处。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这个叛徒!和你娘一样……都是叛徒!”玄羯国的大王兴许看出了他的身?份,唾弃道。 卫霄懒得理他这茬,则说:“什么叛徒?老子就是大梁国人养大的,何来叛徒一说?” 他最后也?没惯着他,直接一顿大刑伺候,顺便让那小王子围观了一通。那小王子实在懦弱,见父亲被如?此对待,心生恐惧,立刻报出了卫霄想?要的消息。 卫霄在玄羯国镇压怨灵的枯井中找到了那个女?人的尸体,好?好?安葬后,磕了三个响头,以报生身?之?恩。 就此,无牵无挂,回家找媳妇。 卫霄翻身?下马,把?马鞭扔下,那门口的管家愣了一下才认出他,转而喜悦地大声喊道:“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院子里一阵兵荒马乱,段枫玥在房中刚给孩子哄睡,骤然听见了,还以为产生了幻觉,可?两声过?后,那叫喊仍在持续。 “卫霄……”他恍惚地唤了声,手忙脚乱地站起。 复杂的情绪还没感受到,眼睛先一步湿润了,段枫玥连外衣都没穿好?,就急匆匆地推开房门。 卫霄远远地看见段枫玥从房中跑出来,站在院子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长长的黑发披在肩上,小脸瘦成了巴掌大,桃花眸通红地瞅着他,不可?置信似的不敢再进?一步。 “傻了?”卫霄猛地冲上去?,捧起段枫玥的脸就狠狠咬了一口,像饿虎扑食,“傻蛋!你男人回来了!” 如?此真实熟悉的触感,段枫玥存在眼眶里的泪珠一下就掉了下来。 他抱着卫霄的胸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真的,是真的……不是梦。你怎么样?我听说你受重伤昏迷了,快让我看看……你……啊!” 段枫玥正在卫霄身?上胡乱摸索,泪眼朦胧地关切着,却在下一秒直接天旋地转,被卫霄捏着腰直接扛起来了。 当着院中众多看热闹的奴仆的面,卫霄急色似的往厢房跑,好?像明天不活了。 他不要脸地大吼:“媳妇我想?你想?得快疯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想?干你……别的一会儿再说!你先让我痛快一把?!” 第36章 “……这是京城!不是你?的土匪窝!你?把我?放下来, 都瞅着呢,混账!”段楓玥一下把眼淚收了回去,气得狠狠拍衛霄的肩膀, 却没什么用,还是被人扛着挤进厢房,扔在了床上。 段楓玥喘着气抬起上身, 就见门砰一声关上了, 衛霄一边扯裤子一边猴急地爬上床, 猛親段楓玥的脸:“媳婦你?真香,就是这个?味儿!” “嗯!”男人身上带着风霜的味道,段楓玥被親得一边躲一边哼唧,双手双腳一起掙紮,推衛霄的胸膛, 嫌弃得不行:“洗澡!洗澡!” “洗了!”衛霄喘着粗气在百忙之中理直气壮地大吼一声,“在上个?驿站洗了, 不脏……你?这裤子怎么这么难解?” 他动手动腳的,把段枫玥摸得大汗淋漓,气喘籲籲, 像是被烧了一身的火,一阵空虚从身体内部?传来,慢慢的身体软了,眸中泛起水汽, 他瞅笨手笨脚解自?己裤子的卫霄,声音染上了情欲的色彩:“这是个?死扣, 得从那边解。” “行了!”总算解开了,卫霄欢天喜地地叫一声,又急匆匆地压上来。 “你?等等……你?等等!”段枫玥却在緊要关头?多了几分不自?在, 他咬着唇竟然?有?些难为情。 胸口大开,身下也光溜溜地呈现在男人炽热的目光里,他捂着胸口,腿緊紧并着,声音小得和蚊子似的:“自?打生完如?意,我?身子有?点……嗯,和以前不一样,你?看看,你?还喜不喜欢?” 最后一个?字差点咬了舌头?,段枫玥抖着睫毛把头?一偏,漆黑的长发柔软地散落在床上,手犹豫着松开了,腿也是。 “你?……嘶。”卫霄以为段枫玥生孩子时受了不少罪,得了什么嚴重的毛病,屏气凝神打眼一瞧,立刻深吸一口气,眼花缭亂得直发暈,伸出手。 段枫玥听不见他的下文,心抖了三抖,白着脸刚要穿衣裳,敏感的地方就被手指碰了,卫霄饿虎撲食一样撲上来,狠狠啃了一口段枫玥的脸,手也摸上了段枫玥的胸膛。 “嗯!”段枫玥激灵一下身子立刻酥了,卫霄在他耳边深深喘气,咕噜一声十分粗鲁地吞了口唾液,真情实感地感叹:“媳婦,这么久不见,我?怎么感覺你?越来越浪了?” “……”段枫玥什么难堪的心思都没了,他狠狠瞪了这个?不要脸的泼皮一眼,“你?才浪!你?看什么都浪!”说完他又嘀咕,“就是颜色有?点深……哪儿浪了。” 卫霄比刚才更迫不及待了,又紧紧地搂上来,身子热得直硌人,预想而来的是多么剧烈一场巫山云雨。段枫玥咽下一口唾沫,在卫霄挨上来的时候又推他:“你?别……等会!” 三番五次被拒绝,卫霄磨着牙把头?抬起来,唇边还有?水渍,烦躁地嚷嚷:“又咋了!你?男人要憋死了!你?就一点不想我??你?可真是……唔唔唔!” 他跟着怨夫似的还没说完,就被段枫玥抱住了脑袋,直把他的嘴往胸膛上压,段枫玥耳尖通红说:“你?别跟以前一样没命似的弄我?,这么久没有?……我?身子受不住。” 他半句假话都没说,甚至等不到卫霄真刀实枪上阵,就遇到了困难,太?生涩了,比第?一回还要涩。卫霄用尽全身解数,把段枫玥弄得脸埋在枕头?里哼唧,身子发抖,都差点意思。 “这可怎么办……”媳妇在眼前,摸得着看得见,还愿意给他吃,可是他就吃不上,卫霄丧头?耷脑的,覺得人生都灰暗了。 “你?别弄我?了。那边,抽屉,里面有?油。”段枫玥浑身都湿透了,卫霄太?厉害,还没怎么着呢,只是用手,就讓他全身筋疲力竭,眼前发白。他实在受不住了,急中生智想了个?法子。 卫霄立马直起身子去拿,胳膊伸老长都没拿到,可是又一分一秒都舍不得离开段枫玥,干脆单手捏着段枫玥的腰往身上一扔,顺势抱住。 段枫玥被他一颠魂都没了,生怕掉下去,赶紧缠住:“你?疯了!” 卫霄大刺刺走到镜子前,没说话,低着头?翻,汗液顺着额头?滑入脖颈,扑面而来的雄性气息讓段枫玥发暈,迷迷糊糊想到:这狗东西怎么不脱衣裳,离家久了,玩上衣冠禽兽那一套了。 翻了好几个?抽屉都没找到,卫霄啧了一声,开始在段枫玥的梳妆台上亂翻,随手打开一个?匣子,里头?是个?小香囊,还有?厚厚的一叠纸。 十分眼熟,像是段枫玥给他寄信的纸。 自?从通信阻断后,卫霄就再也没收到段枫玥送来的信,一时间心痒痒,很?想看他写了什么,也不找油了,顺势拿起。 “孩子生了,是个?男孩,长得像我?,还没长开就能看出好看得紧。幸亏没像你?,要是像你?就完了,匪气横生,吓退旁人三里,上学堂都没人跟他玩。” 卫霄刚念了几句,趴在他肩膀上的段枫玥一激灵,猛地回头?,却又不小心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赤裸裸的身影,捂着眼大叫一声,打卫霄的手:“你?乱翻什么,不许看那个?!快点放下,不是找油吗?你不做了?不对……别在这儿待着了!” 卫霄手被他打下去,又换了一张,这张有?点褶皱,是湿了又晒干的,上面的字迹初时端庄,后来越来越潦草,简直像是拿不住笔了似的: “已经三个?月没有?消息了,信怎么也送不出去。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说给我?掙功名?挣诰命,其实就是想把我?一个?人丢在京城不要我?了。你?那么欺负我?,让我?给你?生孩子,你?要是敢丢下我?自?己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第50章 段枫玥看到他看这张,更急了,欲哭无淚地挣紮,想从他身上下去:“你?混蛋,你?一回来就欺负我?,我?都说不让你?看了!我?不要跟你?做了,我?要下去,你?放我?下去!” “……好好好,不看了,不在这儿待着了。”卫霄回神,深吸一口气,快速把剩下的几个?抽屉翻了。 他拿着油把段枫玥抱回床上捧着脸親,亲着亲着段枫玥就哭了,卫霄心疼地又把他的眼泪舔掉,段枫玥破涕为笑:“你?真讨厌。” 他把脸埋在卫霄的胸膛上,一边用手指在卫霄的锁骨上画圈,一边声音很?柔软地说,“你?回来时我?刚把小如?意哄睡。他的名?字是我?取的,叫卫懿,小名?是如?意,万事如?意……早生了一个?月,小时候有?点小,现在养着养着大了些,一会他醒了,给你?看。” 段枫玥靠在卫霄的怀里,两?个?人又黏黏糊糊地说了会话,说如?意生下来就那么大点,跟猫似的,他抱在怀里都心疼,整日想法子给他调身子。还说如?意这小孩不会喝奶,请了好几个?熟练的奶娘,都能?呛着,只有?喝他的奶才不会呛着。他还会做衣裳了,如?意的虎头?鞋是他亲手做的,白桦说跟外面匠人做得一模一样呢。 卫霄听下来觉得心又酸又痒,狠狠亲了段枫玥脸蛋一口,道:“媳妇,你?真厉害!” 他这辈子就想像个?人一样真正活一遭,有?家,有?媳妇,有?个?小孩。而这一切,都是段枫玥给他的。 卫霄以为段枫玥会和以前一样,离了家和亲人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他急着从边关回来,好让段枫玥有?个?依靠。可真到回来了,卫霄发现,段枫玥把什么都做得很?好。 越看段枫玥越喜欢,卫霄老毛病犯了,忍不住动手动脚,段枫玥被他勾得身上的痒意重新燃起,气喘吁吁地抬起身子搂住卫霄的肩膀,低头?瞅,难耐道:“轻一点,嗬……再揉一会,不行呢。” 有?了油,卫霄总算可以一展雄风,找回了以前在澧家寨那种?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一味和段枫玥厮混的滋味,在床上来了两?回,还嫌不够似的,又把段枫玥抱到窗下的小榻上。 段枫玥汗涔涔地靠在墙上,不断有?悠长的虫鸣声从头?顶的窗缝上钻进来,已经是傍晚了。卫霄越来越兴奋,像是这辈子就做这一回了,把全身的劲儿都往他身上使。 他扶着桌子的边缘才没掉下去,忍不住骂道:“你?慢点!都三个?时辰了,再不停,外边人笑话!” “笑话什么?是老子府里的人,就得把嘴管嚴实了。”卫霄混不吝的来了句,呼吸越来越急促,头?昏脑胀的,就快升上顶点时,段枫玥突然?挣扎起来,直起身子,慌乱地指着他的腰叫道:“血!血!有?血!” 卫霄愣了一下,迟来地感觉到一丝疼痛。比起痛感,他更在意的是被打断的舒服。 他颦着眉毛把一直穿着的上衣一脱,扔在地上,腹肌上和胸膛下方缠着厚厚的白布,此时随着腰腹的前后摆动,大片大片的鲜血在白布上晕染开。 “你?受伤了?还这么严重!”这触目惊心的一幕把段枫玥看呆了,他不愿意再做,抖着发白的唇就要起来。卫霄啧一声又把他按下去,比刚才的动作还要激烈:“没事儿,待好了,腿抱着。” 段枫玥被他弄得几乎说不出话,又心疼又气,只能?瞪着他骂,声音细碎:“你?、你?就是…活牲口!伤口都扯开了,还不要命似的干……啊!轻点,疼!” 卫霄被他骂笑了:“老子边关没丢的命,就是专程回来死在你?身上的。” 第37章 夜半三更, 房中烛火幽幽燃起?,空气中弥漫着事后潮湿暧昧的?昏黄气息。 段楓玥叫人重?新拿了干净的?棉布和金疮藥,輕輕把衛霄腰上?已经?被鲜血浸染成深黑色的?布条拆开, 横跨腹肌的?竖形傷口褐色结痂已经?裂开了,狰狞着冒出?鲜血,像是?一道裂谷。 布条揭下时, 和血肉模糊的?残留结痂勾连在一起?, 段楓玥都?不敢用力, 仿佛揪连的?是?他?的?心。 他?一邊拆一邊生气,想骂衛霄,却又舍不得:“你就是?色中饿鬼,真死在我身上?了怎么办?都?裂开了……” 失血过多,衛霄也有点发虚, 嘴唇都?白了,但回味着刚才的?美妙滋味, 觉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两?声, 去牵段楓玥的?手,想亲一口:“没事,你男人命硬。” 段楓玥看他?这个油盐不进的?样子,懒得说他?了, 啪地把他?手打开,用干净的?湿布把傷口清理后, 洒上?酒液冲洗,敷上?金疮藥,仔细的?包好, 又拆胸上?的?布条。 胸肌上?的?血洞极深,表面上?有烙铁烧灼的?痕迹,愈合得不是?很好,颜色发青发紫,和螃蟹生冷的?外?壳一样,恐怖骇人。 位置和心脏就差几寸,要是?衛霄再倒霉一点,他?就没命了。 段枫玥认得那烙印,那是?軍中特有的?烧灼止血法,因为极其痛苦,像酷刑一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除非……那人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 再看卫霄胳膊和后背上?其他?无数道已经?愈合的?傷疤,形状各异,什么兵器弄的?都?有,扭曲得简直像蜈蚣。 段枫玥此刻仿佛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战場的?凶险,他?根本想不出?,在那种水深火热的?情况下,卫霄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難道不怕死吗?伤成这样,居然还跟他?嬉皮笑?脸的?。 段枫玥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蹂躏了一番,挤出?苦涩的?汁水,他?伸手抚上?卫霄温热又凹凸不平的?皮肤,淚眼朦胧:“怎么这么严重??我看着都?疼。” “不疼,是?随軍大夫判断失误,没那么严重?,他?就给?老子上?烙铁,老子三天没下床,真服了!等能动弹了,我就给?他?好好罚了一顿!” 卫霄瞅他?哭的?稀里哗啦的?,趕紧把他?搂紧怀里安慰,将那下手的?敌兵剑刃上?抹了让伤口難以愈合的?毒药,以及自己昏迷半个月终于醒来又卧床一个月只能在帐中排兵布阵,前线全靠崔容疆手下的?兵和赵轩维系的?事情隐去,盡量轻描淡写了说。 段枫玥知道他?在搪塞自己,看着他?煞有其事说得跟真的?似的?,哭着哭着就笑?了,用手摸卫霄粗糙的?下巴和干裂的?嘴角。 这个人在邊关风吹日晒,粮草短缺,还要卖命厮杀,瘦了太多。离家前还是?正常的?小麦色肌肤,饱滿的?肌肉,现在都?成了黢黑的?腱子肉,像一匹草原上?撒欢的?野馬。 真丑。 偏偏他?喜欢得紧。 段枫玥瓮声瓮气道:“也不知道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卫霄哼笑?着亲他?脑门:“想你呗。” 虽然第二日下了小雨,但将軍府也安靜过了头。 尤其是?膳房,一整天下来就给?小少爷做了碗米糊,刘师傅唉声叹气的?,听几个闲下来的?厨娘在那儿聊天,咯咯的?笑?。 “……就清早让人给?小少爷抱进去给?喂了回奶。听人说,刚把小少爷抱出?来,里面就又有叮铃咣啷的?动靜了。” “什么动静?” “哎,你还小,不懂,就那什么吗!” “哎呦,真吓人!昨儿下午回来进了房,后半夜还在叫水,清早又……现在已经?晌午了,这是?整整一天没出?来!” “我一直想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没想到?……我还是?第一回见这么,咳,生猛的?男人。” “你男人多久啊?我家那个就一个时辰,完事就呼呼大睡了,跟猪一样,叫不醒。” “我家的?……” 几个厨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一会捂着嘴大声笑?起?来,见牙不见眼。刘师傅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听得脸一会红一会白的?,把她们?趕去烧水:“去去去,一点都?不害臊!” 没皮没脸地跟卫霄折腾了这么久,段枫玥醒来时已经?下午了,腰酸得不行?,身体却久违的?滿足。 卫霄车馬劳顿,还在睡着。段枫玥一边穿衣一边问行?云流水府里的?情况。一听祖母清早就回来了,心道不好,本来祖母就对卫霄不待见,现在又亲眼看见了这么出?格的?一出?,还不真得给?卫霄打断腿赶出?去? 他得提前去说说好话。 临出?门时,他?顿了下,咳了声,神色不自在道:“让府里的人嘴严实点,尤其是?上?祖母院里伺候的?人,别什么都说。” 半个时辰后,雨越下越大。 桌上?的?茶气袅袅,国公府老夫人捧着一本佛经,低头念诵,手里的?念珠拨得不紧不慢。 段枫玥在她对面坐立不安,一半是?因昨日起?始的?那場荒唐而屁股生疼,难以久坐,另一半是?自打他?进来,祖母就是?这副出?尘的?模样,话也很少说,就是?让他?坐下喝茶。 第51章 卫霄的?事是?一句也没提。 段枫玥暗中吞了吞唾沫,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怯怯开口道:“祖母……” 他?刚出?一个音,外?屋就咚咚地跑来一个小侍,跟报时的?百灵鸟似的?,说:“老夫人,将军求见。” 段枫玥一听这个立马紧张地站起?来了,要出?去接。 这副没出?息的?上?赶模样被老夫人余光收入眼中,气得珠子差点崩碎了,她一句冷冷的?“你给?我老实待着!”就给?段枫玥定在了原地。 卫霄醒来后段枫玥已经?不在身边,一打听是?去了他?祖母那里。他?寻思正好,去拜访一下,顺便给?崔容疆去了一封信。 进院的?路倒是?畅通无阻,卫霄打着伞走进去,让人给?通报,等着段枫玥跑出?来。 他?等了好久,没想到?媳妇没等着,一位满头花白,虽已上?了年纪,但眉宇间依稀可见年轻时英气凌厉、雍容华贵之?气的?老夫人拄着拐杖,在小侍簇拥下走了出?来。 她头戴珠翠五翟冠,身穿红色大衫,肩披绣金翟纹霞帔,庄重?又华贵的?一品诰命夫人朝服,隔着长廊远远地望过来,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你就是?卫霄?” 这和卫霄预想中赢得功绩后给?段枫玥挣面子的?场景不同,他?皱起?眉:“是?。” 老夫人冷哼一声,眸中几分愤恨:“我不管你现在何等风光,是?什么炙手可热,风光无限的?大将军。今日若想进这个门,想做我国公府的?夫婿,就得拿出?点诚意来!你……给?我跪下!” “……”拐杖狠狠敲在地上?,像是?震撼人心的?钟声。卫霄眉毛皱得更深了,别说现在,就是?以前还在山头当土匪的?时候,要是?有人敢这样给?他?下马威,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卫霄都?要给?他?几分颜色看看。 可是?望着老夫人沧桑却威严的?眼眸,他?突然明白了。老夫人如此做派,这样打扮,不是?为了她自己,她是?代表着那依旧在记忆中不朽的?国公府。 她是?为了……卫霄深深呼出?一口气,唇紧抿起?,什么也没说,把伞一扔,没有丝毫犹豫跪下了。 瓢泼的?大雨顷刻间浇到?身上?,卫霄全身全心都?成了个狼狈的?落汤鸡。 “祖母……祖母!他?不能跪!”老夫人刚进来,段枫玥就眼睛通红地扑过来,摇着头掉眼淚,乞求着,“他?不能淋雨,他?受伤了!他?全身都?是?伤!我求求你了,祖母,他?刚回来,你不要为难他?……” 自打老夫人出?去后,他?就不放心,扒着窗户偷偷地看,看到?老夫人叫卫霄跪下的?时候瞪大了眼,卫霄那个狗脾气,怎么忍得了这样的?羞辱! 他?火急火燎地要冲出?去,刚冲到?门口时,却被卫霄毫不犹豫跪在泥泞雨水中的?一幕定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祖母的?小侍拉走了。 他?们?拦着他?,不让他?出?去,段枫玥心疼得不得了。 他?不明白,明明祖母是?卫霄拜托三皇子护佑的?,他?也跟祖母说了其中缘由,卫霄还在边关拼了命地挣军功,带着一身荣耀回来,让国公府和祖母恢复了以前的?日子。他?盡心尽力,全是?为了国公府。祖母为什么要这样为难卫霄? 老夫人看段枫玥简直哭成了泪人,深沉地叹气,捧起?段枫玥细嫩的?手:“我的?好孩子,祖母都?是?为了你。你也不想想,当初你陷入那样的?境地,无依无靠的?,他?欺负你什么也不懂,以一个山野土匪的?身份趁人之?危,强占了你的?身子,百般欺负你,简直就是?丧尽天良!今天他?必须得跪!” “不,不……祖母,我是?願意的?,我是?願意的?!他?没有趁人之?危……”段枫玥跪坐在老夫人的?脚边,摇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段枫玥天真痴情的?样子看得她心如刀绞,老夫人忍不住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傻孩子,那种时候,你怎么分得清真願意和假愿意呢?” “可是?我就是?愿意啊……我不愿意宁可死了都?不让他?碰我的?。”心里蓬勃的?情绪骗不了人,段枫玥哭得更厉害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和祖母说,好像不管说什么都?成了事后的?找补,祖母根本不会信。 他?和卫霄,在外?人来看,就是?委曲求全,可只有身在其中的?他?,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国公府满门忠烈,他?虽然从小被宠着护着,骄纵了些,但耳濡目染,身上?亦有风骨,不管多迷茫,多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都?没忘了反抗。 要是?真的?不愿意,他?就算跳崖割腕,横尸荒野,也不会让卫霄碰他?一根手指头。 是?他?在迷茫的?时候想起?了卫霄,是?他?心甘情愿回去找卫霄,是?他?答应了跟卫霄过日子,是?他?纵容卫霄欺负他?,这样他?才能感觉到?一叶浮萍被人紧紧攥在手里的?安全。 是?他?一直依靠着卫霄。 “祖母,是?我的?错,我太惯着他?了……他?没有错,祖母……” “唉……”段枫玥哭的?老夫人头都?疼了,她长长地叹气,侧着头拄在桌子上?,慢慢地松开了段枫玥的?手。 这仿佛是?一种默许,段枫玥吸吸鼻子擦着眼泪猛然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拿起?来时他?的?油纸伞和大氅,冒着雨跑出?去:“卫霄……卫霄!” 第38章 “衛霄!你起来……你起来!”段楓玥冒着大?雨冲到衛霄面前, 鞋子都踩湿了。他举着伞,行动不便,一邊费劲地给衛霄身上套大?氅, 一邊手忙脚乱地拉他起来。 衛霄纹丝不动,像是钉在地上一样,段楓玥怎么也拉不动他, 气得眼泪直掉, 狠狠拍他的肩膀, 气急败坏大?吼道?:“你起来啊!” 卫霄整张脸没有一处不是惨白的,嘴唇发青,他捉住段楓玥的手心,脸贴上去?,竟然还有心思笑, 声?音微弱问:“你祖母讓我起来的?” “不是,是我, 我讓你起来……她怪你,我不怪你,卫霄。你快起来吧, 我求求你了,真的会?没命的!”段楓玥摇着头,语无伦次,手心里卫霄的脸像冰块一样, 他根本不敢想他身上的傷口感染了怎么办。 卫霄执拗地拽着他的手腕,脸色比刚才还要差。他轻轻摇头, 唇张开一个缝隙,却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不愿说,还是没力气说。 “……你不听我话, 你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段枫玥真的没办法了,哭着骂。 他从没有哭得这样狼狈,嚎啕的声?音甚至和雨声?一样大?。 “过来,快点,太?冷了,你会?生病的……”段枫玥拿卫霄没办法,只能半跪着,匆匆把?衣衫解开,将?卫霄潮湿的脑袋往懷里搂,緊緊包住。 温熱的肌肤贴上卫霄冰凉的脸,他心如刀绞,抽泣着和卫霄抱在一起,像是即将?被拆散的苦命鸳鸯,羽毛湿透了,无助地掉在水里。 背后的走廊上,苍老的身影一闪而过,烦闷雨声?的深处傳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唉……” 不一会?儿,有两个小侍跑过来,给两个人打着伞,说老夫人讓他们把?将?军送回去?。段枫玥根本碰都不让他们碰,自己把?卫霄半背半搀地弄了回去?,等?回到房间,全身都湿透了。 当天?晚上卫霄就发了严重的高烧,连夜请大?夫诊治,之后足足昏迷了两天?。段枫玥寸步不离地盯着,親手给卫霄擦身子,处理傷口,换药,才等?到他醒来。 “张嘴,啊。”段枫玥坐在床邊,端着碗,给卫霄喂驱寒的姜湯。湯是他親手熬的,生病的人嘴里没味,他放了很多红糖。 虽然有点齁,但卫霄心里熱乎,脸色发白,眼睛十分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段枫玥,张嘴咽下,好像送到嘴邊的不是勺子,是段枫玥。 喝了半碗,他才眯着眼睛,惬意地摸着媳妇的腿道?:“你祖母怎么说?原谅我了吗?” “……”段枫玥低头用勺子搅着姜汤,没说话。 自打那天?回来,他心里就存了气,足足好几天?都没有再理老夫人,就连老夫人派来送滋补汤药的小侍,都被他赶了回去?。唯有一次,是崔容疆来拜访,段枫玥才去?了老夫人的院中。 祖孙三人重逢,自然少不了痛哭流泪,回忆往事。期间崔容疆始终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视人,只含糊说当年打仗被划伤了脸。 国公府老夫人覺得不对,定要看他的脸。崔容疆拗不过,只好摘下面具。可只是掀开一个角,就让老夫人打翻茶水,差点晕了过去?。 那张俊秀的脸上,横跨半张脸都是坑坑洼洼的烧伤,新?长的皮肉和残存的伤疤缠绕在一起,像是密密麻麻的肉虫。而另半张脸,竟然全是划痕。 崔容疆见母親如此痛苦,立刻将?面具扣了回去?,解释起来。至此,国公府的遭遇真相大?白。 第52章 二十多年前,老国公風头过胜,引起皇帝不滿,创禁军以制衡,分裂武将?势力。底下人感受到風向,沉溺内斗,甚至在南懷之战时也因轻敌而不收敛,最终配合失误,出?了大?差错。老国公力挽狂澜,却战死沙场。 老国公死后,皇帝册封崔容疆接班,和管重山一同?出?征。连着两次大?战胜利,京城都道?崔家是天?生将?才,虎父无犬子,将?来崔容疆定是和老国公一样的重臣。 这些風言风语不知哪里刺到了皇帝的心,他越看崔容疆越忌惮,竟然暗中授意禁军,在边关征战时给崔容疆下绊子,想要令其残废。 身边的暗卫在紧要关头时推了他一把?,崔容疆就此逃生。一方面,他对皇帝彻底失望,仇恨滋生,另一方面,他也担心回去?,会?牵扯到国公府,于是自毁容貌,在边关隐姓埋名,发展自己的势力,伺机而动。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假死逃生后,皇帝没了忌惮,转而竟有几分愧疚,对国公府也是极尽恩泽。 可近两年国公府所受的打压是怎么回事? 望着老夫人和段枫玥眼眸,崔容疆叹口气说:“这件事还是卫霄帮忙查的。” “两年前一位父亲的旧部犯了大错被抄家,情急之下,为了活命,竟向皇帝透露父亲想要养私兵之事,还说有一信物,可号令私兵。” 老夫人紧抿唇,她已经从三皇子那里得知了其中缘由:“可是你父亲当年只有一个想法,并没有真正付诸行动,铸好的令牌也销毁了。” 崔容疆冷笑:“父亲他有想法,恐怕也是预料到今天?的局面了,只是最后还是太?过善良,没有真的去?做。而我和他不一样,他没完成的事,我替他做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段枫玥,眸中神色郑重:“玥哥儿,你夫君对国公府有大?恩,若是他想,舅舅手里这支人人争夺的私兵,随意差用。” 段枫玥将?此事跟卫霄说了,卫霄还未作反应,门外?傳来敲门声?,管家急匆匆的声?音响起:“老爷夫人!行官来报,宫里贵人即将?传旨!” 卫霄和段枫玥立刻更衣准备,段枫玥一边给卫霄系腰带,一边嘀咕着抱怨:“怎么这时候来?跪完这个跪那个,你这身体怎么好得了?” 圣旨真到了,封卫霄为骠骑大?将?军,一跃成为护国公,段枫玥为一品诰命夫人。 除了名头上的,实?打实?的还赏了一大?堆,什么黄金百两,蟒缎貂皮、白玉如意、松花石砚,更多的是段枫玥的诰命行头和宫里君侍同?级别的房中摆件、霞帔冠服、珠宝首饰,金光闪闪,好几大?箱子。 等?宫里的人走了,房中都被摆滿了,段枫玥坐在这无限风光富贵之间,是眼花缭乱,拿起这个拿那个,一会?儿说“这个好看”,一会?又说“这个国公府有,我见过”,还时不时盘算,要把?什么东西摆在哪儿。 興高采烈地摸了半天?,段枫玥覺得不对劲了,抬头皱眉道?:“怎么都是我的?你在边关拼死拼活,他怎么什么都不给你?” 这句话十分不客气,将?九五至尊直接称为“他”,给卫霄告不平都快告到玉皇大?帝面前去?了。 卫霄坐在梳妆台上一下就笑了:“就是给你要的。” 他大?战刚告捷,京中就来了皇帝亲手书写的信,信上表达了对卫霄的重视,问卫霄想要什么。当时卫霄披着衣裳坐在营帐中,摸了会?下巴,提笔就挥洒笔墨:当然是送点他媳妇喜欢的! 他考虑着段枫玥的喜好,围绕衣食住行写了满满一整张纸,也不知道?皇帝看到作何反应。 段枫玥听了直不好意思,哼哼唧唧地往卫霄身上凑,卫霄心痒难耐,把?段枫玥搂在怀里刚要蹂躏几下就又一阵敲门声?响起。 “老爷,老爷!” “进来!”卫霄脸直接黑了,怎么事儿这么多?还是澧家寨好,跟段枫玥亲热都没有人来打扰,顶多是野外?有点蚊子。 管家进来了,身后跟着的侍卫手里捧着捧案,上头架着一把?玄色皮革,古朴沉浑的长劍。劍身密布磨损的痕迹,还未出?鞘,就扑面而来一股沙场的肃杀和苍凉。 段枫玥怔住了,喃喃道?:“是祖父的佩剑……” 跪着的侍卫冲卫霄声?音掷地有声?,恭敬道?:“老夫人要搬到长佛寺长住,临行前,将?此剑赠与将?军,望将?军与夫人相濡以沫,白首不相离。” 将?国公府老夫人送离将?军府,段枫玥在门前捧着老夫人的手好一顿腻歪:“祖母……你别走,我不跟你闹气了。” 老夫人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在一旁寸步不离的卫霄,又收回目光,把?段枫玥被风吹乱的额发拨开,笑道?:“好孩子,祖母年纪大?了,好些事看不透,之前是祖母的错。祖母只要你高興就好了。要是他惹你不高兴了,你就来寺庙找祖母,好不好?” 段枫玥咬着嘴唇说:“我高兴也要去?找祖母,带着小如意一起。” “好,好啊。”老夫人握紧了段枫玥的手。 到接风宴之前,卫霄一直在府上养伤,也没人来打扰他。于是乎整日乐不思蜀,不是跟段枫玥腻歪,就是抱着小如意不撒手。 他怎么看小如意怎么好,觉得他媳妇不仅长得好看,给他生了个同?样好看的小孩,还特有文化,会?取名字,如意这小孩脸蛋白嫩嫩的,真的跟羊脂白玉似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太?小太?软了,他手上有茧子,扒拉两下就哭了,急忙抱起来哄吧,小如意又嫌他太?高,哭得更厉害了。 小孩一哭,段枫玥就心疼,从卫霄手里把?孩子抢回来哄,哄完了就喂奶。他衣领松散地坐在床上,背对着门口把?如意的小脸往胸口按,很快传来吸吮的感觉。 这时候门口传来叫嚷声?:“干嘛不让我看!喂个奶我看看咋了!又不是没见过,你还给我喂过呢!” 卫霄被他关在外?头,急得直挠门。 虽然段枫玥这种?浑话听得不少,但还是脸红得不行,尤其是卫霄还这么大?声?,他羞愤欲死,往外?拔高声?音:“你给我老实?待着!” 自打上回卫霄刚回来,他当着卫霄的面给孩子喂了一回奶之后,就再也不敢让卫霄看。如意只吃他的奶,久而久之胸口有些变化,一开始他还担心卫霄嫌他,没想到这个狗东西看了就跟吃了春药似的,折腾得他受不了。 他简直就多余多想! 这种?混不吝的玩意儿,脑子一根筋,全是污糟事,什么深的浅的大?的小的,让卫霄看了全都是浪。 其实?浪荡的是他卫霄! “不给看就不给看。”卫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觉得那有什么的,晚上还不是一样给他弄? 他闲不住,趁着段枫玥喂奶的工夫,在段枫玥屋子里乱翻,想看看他不在家这段时间他媳妇都干嘛了。 兰膏香油、玉梳发冠……嘶,卫霄眼尖,从梳妆台底下看见个小黑影,明显和梳妆台构造不符,舔了舔唇蹲下身一掏。 一个长条的黑木匣子,放簪子又太?窄,放他给段枫玥做的小弩又太?高,卫霄想不出?里边是什么,东瞅瞅西望望,鬼鬼祟祟打开。 哼着的歌一下就停了,卫霄瞪大?了眼睛,吞了吞口水:“我了个……” 他媳妇趁他不在家自己玩这么野? 第39章 段楓玥觉得最近有点奇怪。 衛霄在邊关?的一年多?忍得实在辛苦, 自回来后就日?日?缠着他,晚上一回根本不够,要来上三四回, 甚至有时候兴致高了,白天也会弄。 段楓玥嘴上嫌弃他,跟个发狂的狗似的, 实际上也食髓知味, 满足得不得了。衛霄想他, 他也想衛霄。 可?身上的火还没烧完,衛霄就不再熱切了。 昨日?段楓玥偷着换了件卫霄没见过的紫色芍藥绣织小衣,等着晚上那?一回。 没想到卫霄将他抱在懷里又親又咬,弄了他一脸口水,临到緊要关?头?竟然激烈的动作很突兀地一顿, 像是想起?了什么,粗糙的大手緊急收了回去, 喘着气说今天累了,不做了。 这?哪里像是他能说出的话? 段楓玥以?为卫霄逗他,哼唧着去親卫霄的下巴, 结果卫霄喉咙一滚,重重吞下口水后直接把他松开,扭身冲另一邊睡觉去了。 连外头?的里衣都没扒开,更别提精心准备的小衣了。段枫玥捂着凌乱的胸口立刻懵了。 第二天晚上更是过分, 这?狗東西就抱了他一会,连摸都不摸他, 就呼呼大睡了。 再加上卫霄接风宴后总有应酬,晚上回家很晚,就算段枫玥等他, 他也不做,只洗过澡后钻进被窝,紧紧搂着段枫玥说累了,睡觉吧。 段枫玥已经八九天没嘗过那?种滋味了。 这?才一个多?月!怎么就突然不行了呢? 还不是那?种循序漸进的不行,是急转直下的不行。 第53章 難道?是用得太频繁了?或者伤口愈合的后遗症?段枫玥心慌得不得了,明明只要卫霄在身邊就会给他的,现在这?样……他成亲以?来就没受过这?种寂寞難耐的苦! 虽然说孩子都生了,但他刚二十?二,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卫霄中看不中用可?不行。 他越想心越沉,急忙把行云叫过来。 行云看他一副严肃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立刻屏气凝神问道?:“夫人,怎么了?” 段枫玥呼出一口气,忧心忡忡地讓他附耳来,悄声道?:“你?去讓膳房……用鹿血、羊肾、牛鞭……记住了吗?” 这?一堆猛料听得行云直迷糊,点头?道?:“啊……啊,记住了!” “媳婦!媳婦!”卫霄大着舌头?叫,声音焦急,好像怕段枫玥跑了,刚有点爬起?来的声音,紧接着又一声“哕”传来,厢房里头?立刻兵荒马乱起?来。 “快接……水!”流水叫,“帕巾!” “啊,又弄到地下了!”行云喊。 段枫玥也加快了手里的速度,把熬得漆黑的壮阳膏从木碗里舀进醒酒汤,一边瞅门一边搅。 “都收拾好了,夫人。”两个小侍端着盆浑浊的水,顺带把帘子撩开,冲段枫玥点头?。 那?边卫霄看见段枫玥的身影,总算不叫唤了。段枫玥轻咳一声,拍了拍熱得发红的脸往里走。 “八皇子劝酒你?就喝,怎么那?么傻?伤刚好就这?么百无禁忌,難受全落在身上。真是的……你?跟八皇子搞在一起?做什么?”段枫玥在卫霄跟前坐下,手立马被捉住了。 卫霄刚擦拭完还有水渍的唇亲他手,淫/荡地嘿嘿笑:“战术,都是战术。” 他不喝多?的时候还会收敛点,一喝多?了原形毕露,瞧段枫玥的眼神儿好像在看一颗绝妙的仙丹,迫不及待的想要吞进肚里。 段枫玥早就被他瞅得没脾气了,没好气地把他作乱的手打掉,舀起?一勺黑乎乎的醒酒汤,心虚地一咳嗽,动作轻柔:“来,张嘴,不苦的。” 卫霄不怕苦,却?也享受段枫玥把他当小孩这?个状态。 眯着眼睛嘗了两口觉得味道?有点怪,跟以?前段枫玥熬的醒酒汤不是一个味儿,他咂摸嘴,随口道?:“媳婦,这?里面加東西了?” “……”段枫玥心惊肉跳了下,搅着醒酒汤结结巴巴道?,“这?是膳房做的,不是我做的,味道?是不一样。你?再喝两口,喝少了不管用。” 他急急忙忙把汤往卫霄嘴里灌,送的是又快又急,袖子扬起?的香风混着藥味吹得卫霄头?晕,“哦、哦”了两声,稀里糊涂地就把这?碗不知道?什么成分的汤药干了。 段枫玥欣慰地用手帕给他擦擦嘴,起?身出去了。 兴许是醒酒汤里有安神的成分,卫霄这?几日?觥筹交错连轴转,没睡过几个好觉,身心俱疲,没一会就睡意弥漫,身子一倒,砸进被窝里呼呼大睡,鼾声漸起?。 耳房有些小,被段枫玥特意放了几套衣裳后就有些拥挤,卫霄的外衣被呕吐物弄脏了,让行云和流水收拾到了桌子上。 段枫玥一靠近就被冲天的酒气熏懵了,嫌弃地皱起?鼻子,把那?篮子扔远了点:“臭死了……” 行云和流水两个小孩皇上不急太监急,替他担心卫霄是外头?有人了,让他好好查查。有什么可?查的?衣裳难闻成这?样,也没个脂粉味,哪像是出去鬼混的样子? 这?人眼珠子时时刻刻黏在他身上,喝多?了都看着他怕他跑了那?个熱乎劲儿,根本就不可?能外面有人。 平时插科打诨时是会说些像“别人好”“找别人”那?样的挑衅话,实际上根本不会那?么干。要是段枫玥再一着急上火,显得多?在乎他,多?稀罕他似的,他就高兴得不得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臭屁地提几个过分的要求。 从来都是这?一套。 “可?是这?回什么也没说呀,到底要干嘛……抽什么风呢?”段枫玥一边盘算一边嘀咕,翻了翻放进来的衣裳,最后挑了件布料最少最轻薄的换上了。 踩着黑进去,卫霄已经睡熟了。 段枫玥把昏黄的烛火电上,把外衫一脱,只穿着那?件紫色芍药的小衣摸进了被子。 卫霄许是闻到了他的味道?,哼唧着“媳妇……”就翻过身,长臂把他圈住了,脑袋还在他头?顶蹭。 温暖熟悉的味道?把段枫玥四面包裹,他吞了吞口水,脸颊绯红,手做贼似的伸进被子。那?汤药起?作用了,手心感受到了精神滚烫的温度,段枫玥睫毛颤抖,呼吸急促地打在卫霄的下巴上。 男人的眉毛逐渐皱起?。 明明碰的是卫霄,段枫玥先一步不行了,眸中水汽越来越盛。他的身子旷太久了,卫霄这?个狗东西,白长一个又大又丑的玩意儿,晾着也不给他用! 段枫玥恨得牙痒痒,对着卫霄的鼻梁抬着下巴不满地哼了一声,心道?不给他用就不给他用,他自己用。 渐渐的,觉得差不多?了,段枫玥一把把卫霄推开。 热,好热。 卫霄知道?自己喝酒了,但没想到这?么难受,身体仿佛被放进了油锅,不断膨胀再膨胀,火热的气急需一个出口。 难挨的幻觉中,好像有什么软润的东西把他慢慢包住了,火气顺着跑过去,一股瘙痒的快/感升腾起?来。 卫霄迷迷糊糊睁开眼,昏黄的视野中,烛火摇曳,一抹极艳的紫色在眼前晃荡,珍珠白的肌肤上的汗珠反射着炫光,把卫霄一双迷蒙的眼睛看懵了。他猛然吞下一股口水,感叹道?:“我嚓……” 这?梦也太真了,他媳妇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不都是他死皮赖脸,不讲武德,用盡花招才能享受这?种待遇吗? 段枫玥累得气喘籲籲,他根本没怎么这?么弄过,很生涩。焦急得差点骂人的时候,猛然看到卫霄睁眼了。这?无异于对着镜子做事,段枫玥羞耻极了,“啊”一声大叫,就随手拿起?枕头?,扔在了卫霄脸上。 鼻梁上一股热意,卫霄是真清醒了,他猛然把要跑的段枫玥拽回来,擦擦鼻血深吸一口气:“自己坐上来的,跑什么呢?” 段枫玥“嗯!”一声,身子立马稳不住了,眼泪都差点下来,按着卫霄的肩膀发抖,微微颤颤道?:“你?混蛋!一下就……这?么深。” “想要了?干嘛不跟我直接说?”卫霄把他搂过来,亲他的脸,身体的异样让他立刻想明白了,“你?刚刚给我喝的醒酒汤里加什么了?” “……”段枫玥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死咬着嘴,还是有些声音泄了出来。 这?回卫霄可?不是故意的,起?码有一半不是故意的。 上回他在段枫玥房里翻到那?个盒子,心里立马有了小九九,寻思先休息两天,等段枫玥哼哼唧唧又十?分别扭地找他要的时候,他再得寸进尺地提要求,让段枫玥半推半就地给他点甜头?尝尝。 计划实行了没两天,被揪去和八皇子应酬。他懒得在酒桌上跟八皇子一派的文臣玩之乎者也的心眼子,每次都是多?喝几杯,借着酒劲儿扮猪吃虎说胡话躲试探。 不光如此,闲暇之余还要应付瑞王。自从段玉成被段枫玥赶了回去,失去了瑞王的信任,地位一落千丈,瑞王也开始懷疑起?卫霄来,一直在查他背后的人是谁。 皇帝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简直信任过了头?,卫霄和三皇子都怀疑是不是有诈。 三方联合混打后,卫霄回到家三更半夜,累得跟狗一样,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精力?折腾段枫玥了,还不如抱着热乎乎的媳妇好好睡一觉。 久而?久之,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今天要不是段枫玥来这?么一出,他都想不起?来。 但媳妇都送上门了,不吃简直不是人。卫霄心痒难耐,想起?了之前的小九九,对段枫玥极盡撩拨,把段枫玥弄得伏在他怀里快哭了,按耐不住道?:“你?别光弄我,你?动一动……” 卫霄哼笑着,就是不肯动,咬段枫玥的耳朵:“我不在家时,你?自己不是弄了?你?把我当成…自己动一动不就好了?” 第40章 低沉暧昧的声音钻入耳朵, 段楓玥睁大双眼,一片红云飘上耳尖,又羞又恼, 猛地推了衛霄一把:“你翻我东西!” 他还道衛霄抽什么风,原来在这儿等着他。他就等着段楓玥自己爬上来呢。 这个机关算尽的狗东西! 这帽子安在衛霄脑袋上着实有点?理亏。但衛霄毫不在意?地接了这盆脏水,把段楓玥拉回来, 碰他滚烫的臉:“你没?有我怎么翻?你说说, 是那东西的滋味好, 还是我的滋味好?嗯?” 段楓玥難堪地咬緊唇,但卫霄的声音在耳邊轻柔无比,循序渐进?地诱哄,他喘着气断断续续说:“那个没?有你大,很凉…不好用, 我用了两?回就没?有再用。” 第54章 孕期后半段,他身子跟透风的空井一般, 冷飕飕的,夜里彻夜難眠,想卫霄来暖一暖他。他也用手弄过, 费劲不说,根本?进?不到想要的地方。 偷偷让白桦出去买这种东西,他想到卫霄牲口?一般的强健身体,特意?叮嘱了要大些的, 结果拿回来的玩意?儿比卫霄要小一圈,他用了两?次都覺得不舒服, 不是那个感覺,让白桦再去找,白桦支支吾吾地说这便是最大的了, 没?有再大的了。 白桦不好意?思,段枫玥也不好意?思,这话?听在耳朵里总觉得他段枫玥是什么如狼似虎的哥儿似的。于是转头将?东西收了起来,不再想这些事?。 没?想到被卫霄翻出来了。 所以他回来时段枫玥身子才那么涩。卫霄瞅着段枫玥通红的泪眼,直心疼。一个男人要是让媳妇都吃不饱,还有什么用?于是让段枫玥按着他的肩膀,把段枫玥箍在怀里,上上下下的用劲儿。 段枫玥得了甜头,親热地去親卫霄的下巴,难耐地叫:“夫君……” 足足折腾了一夜,段枫玥满足得不得了,彻底放下心来,卫霄还好用得很,还不到不行的时候,他以后的日子有盼头了。 卫霄也痛定思痛,表现很好,归家多晚都来照顾段枫玥。段枫玥受了滋养,容光焕发,早晨卫霄出门?时,他都有心思起来捣鼓了。 “……行了吧?吃酒而已,又不是上朝。”卫霄无奈地举着双臂任由段枫玥摆弄,这般隆重的待遇,他认为?八皇子一派还真配不上。 “戴这个吧。”段枫玥被他催着,急忙选了个发冠,伏在卫霄面前?欠着腳给他束发。 他一身轻薄的里衣,里面连小衣都没?来得及穿,昨晚放纵的红痕横跨在脖颈和锁骨上,清香又温暖的味道冲了卫霄一鼻子,他狠狠吞了一口?口?水,不再瞎抱怨了。 他都想直接别出门?了,让段枫玥给他衣裳脱了穿,穿了脱,多来几回。 又系好腰帶,段枫玥总算满意?了,拉着卫霄的袖子在他下巴上親了口?,把卫霄推出去:“走?吧,晚上给我帶点?不油的。” 卫霄这几天出门?应酬,晚上都给段枫玥包些零嘴来。思考着今日要带什么,就看到芙蓉樓新出的限量菜品,叫八宝鸭,尋思晚上带人来吃得了。 夜晚,卫霄专门?回了趟将?军府把段枫玥接出来。 段枫玥戴着面纱下了马车,很是兴奋,东看看西看看。他很久没?出来了,一是怀着如意?时行动不便,二是他怕出门?被人认出来。 卫霄晌午时喝了不少,晚上还有些醉醺醺的,拉着段枫玥去他提前?订好的天字阁。上樓时,从樓梯上下来一个端着捧案的走?堂伙計,低着脑袋,腳步凌乱,直往段枫玥身上撞来。 眼看着菜汤就要洒在段枫玥的衣裳上,卫霄长?臂一捞,把段枫玥搂到怀里,皱眉不悦道:“怎么办事?的?” 伙計低着头连连道歉:“真是对不住贵客,人太多了,我毛手毛脚的,惹了您不快。” 好在也没?弄脏,段枫玥拉了拉卫霄的袖子,卫霄挥了挥手,没?再说什么,把人放走?了。 那伙计端着摆满菜品的捧案,像游鱼一般穿过大堂,脚步轻盈地走?到了卫霄订的天字阁对面,敲开了同样规格的一间房。 “他动作太快了,属下没?有看到他面纱下的臉。” “回去自己领罚。” “……是。” “等等,把段玉成叫来。” 芙蓉楼的八宝鸭做得确实不錯,段枫玥吃得不亦乐乎。卫霄吃了没?两?口?,就光看段枫玥吃了。 一开始还挺乐呵,但段枫玥瞅都不瞅他一眼,卫霄心里不是滋味,直接臉黑了,重重地“咳”了一声。 段枫玥吐出一块骨头,茫然抬头:“……?” 卫霄:“咳——咳!” 顺带拍了拍大腿,抬着下巴。 “……”段枫玥看他那样儿,依依不舍地瞅了眼碗里的八宝鸭,放下筷子掏出手帕擦了擦嘴。 他挑了一碗少刺的鱼,起身坐到卫霄大腿上,先是瞪了卫霄一眼,又捏起白瓷的勺子舀起白花花的鱼肉往卫霄嘴里送,哄道:“夫君,你尝尝。” 卫霄要的就是这个,搂着段枫玥的腰肢魂飘到天上去了,一碗鱼肉下肚都没?尝出什么味道。 段枫玥又给他捏了个葡萄放嘴里,一套下来给这狗东西伺候完了准备要走?,卫霄不干了,哎一声把段枫玥抓回来,沾着油的嘴凑到段枫玥唇邊,准备享受一下大王的待遇,色眯眯道:“亲一口,我亲一口?再走?。” 亲一口?就走?不了了。 段枫玥深知?他的秉性,一邊皱眉一边推他,手帕往他嘴边按:“油!脏死了,不许亲我!” 他这么说,卫霄欠得慌就要亲,直把段枫玥往桌边壓:“有油怎么了?你给我舔掉不就行了。你下头老子都舔过……唔唔唔!” 他大声嚷嚷,段枫玥脸一下就红了,赶緊把他的嘴捂住,东张西望羞耻道:“你说什么呢!这是外头!” 什么外头不外头的,卫霄猛地舔了下段枫玥的手心,正准备把惊慌失措的段枫玥壓在怀里好好欺负一阵的时候——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段枫玥赶紧从卫霄身上跳下来,扯着凌乱的领口?跑到了窗户旁,背对着门?口?拍滚烫的脸。 卫霄整理好衣服,阴沉着脸开门?。却见童易站在门?口?,身穿宦服,手拿拂尘,细长?的眼睛笑眯眯,却又几分危险:“卫大将?军,跟杂家走?一趟吧。” “……”卫霄不动声色瞅了眼大堂,站着两?队手拿绣春刀的锦衣卫,酒楼里安静极了,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卫霄假意?勾起唇角,道:“今日不凑巧,和夫人在酒楼消遣,麻烦公公还要来此地尋我了。” “都是为?了皇上,哪儿敢说麻烦呢。”童易掐着嗓子道,转身走?了。 卫霄跟着他下楼梯,虽然身上没?有枷锁,但锦衣卫的眼光却仿佛刀子一样刺在他身上,让人窒息。 “卫霄!”段枫玥从刚才就觉得不对了,直到卫霄走?他才真正慌了,急匆匆地追出来。 卫霄回头,看见段枫玥扒着门?,面纱外的一双美眸水悠悠地望着他,摸着脖间的玉坠,忧心忡忡张嘴,声音轻得快碎了:“……我在家等你。” 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酒楼安静了一会,像是大喘气一样,又恢复了热闹。对面的天字阁,绛色衣袍的瑞王踏着四方步威严地走?出来,身后跟着憔悴的段玉成。 瑞王眯着眼睛,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慢悠悠问道:“可看清了?想好了再说,这是本?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看清了。”段玉成吸了长?长?的一口?气,艰难道,“那身形我死也不会认錯,就是犬子,段枫玥。” “呵。”瑞王短促地轻笑一声,语气中充满玩味,“本?王当他乡野莽夫什么都不懂,却不想一开始就被蒙在鼓里。你说他背后是谁?太子?小八?总不能是三?哥那个断腿的瘸子吧?” 他没?想要回答,只是自言自语。 管重山死后,皇帝像是换了个人,对武将?,特别是卫霄这个人出奇的信任和重视。以瑞王对皇帝的了解,他的好父皇,现在是给接任之人选伴读呢。 要想名正言顺得到那个位置,卫霄……必不可少。 瑞王想着这些,重重“啧”了一声,眸中狠辣:“管他背后是谁,只要都死了,他就是我的。” “今晚,他就该知?道他的主子是谁。” 皇宫,乾龙殿。 龙涎香在烈烈燃烧着,卫霄进?来时,皇帝身披一件外衫,花白的头发散开着,身形佝偻,握拳在嘴侧重重咳嗽着。 卫霄行了礼,假言关心了几句皇帝的身体。皇帝咳嗽的手一顿,挥手道:“不碍事?,小风寒。” 可看他手边已经脏污的帕子,又分明不像小风寒的样子。 卫霄若有所思,皇帝欲盖弥彰地将?帕巾收走?,龙眸颇具压迫感地看过来:“朕在这宫中,勤于朝政,也并非两?耳不闻市井之事?。……听说你最近和小八走?得很近?” 卫霄心道不好,他假意?接近八皇子本?是为?了混淆瑞王的视听,没?想到却先一步被皇帝盯上了。这皇帝老儿也真是,当年请他出山多有瞧不起,现在倒是拿他跟个宝贝似的盯着。 于是他含糊地说了两?句什么八皇子年轻气盛,行事?潇洒,和他有投缘之处。不过都是在闲暇之余插科打诨,游玩喝酒,上不得台面。 “只是在一起游玩?”皇帝静静听完,突然笑了声,说不清是什么意?味。 紧接着便是突然变冷的声音,他猛得把桌子上一个折子狠狠扔到卫霄脸上,怒声道:“那玩出人命了你可知?道?!朕的太子夜里被人刺杀,胸口?中剑,危在旦夕!那两?个刺客,一个逃去了八皇子府,一个逃去了你的将?军府!” 第55章 “卫霄!残害龙嗣!你好大的胆子!”皇帝拍案而起,怒不可遏,“来人!给朕把他拿下!送进?詔狱!” 段枫玥归家时,院子里一堆冷面的锦衣卫,捆着一个黑衣人,像修罗一般,冒着血光的眼睛望过来。 他手脚立刻冰凉了,“出事?了”的坏念头瞬间占据脑海,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给这群锦衣卫送走?的,满脑子都是卫霄怎么办。 皇帝深夜召人入宫本?就不同寻常,肯定是出了天大的事?,说不定就和那黑衣人有关系。天子一怒,伏尸万里,卫霄他可就一条命,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可怎么活? 他强压着心神给如意?喂奶,喂完后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的弦一直紧绷着,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直接化作一只大雁飞进?宫里看看卫霄怎么样了。 怎么还不回来?都丑时了! 段枫玥披着衣服,坐在门?槛上,深夜的露水凉凉的打在皮肤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味地咬着指甲,念叨着“一定要平安回来”“一定要”,脸色比哭了还难看。 “快点?!叫大夫!大夫!将?军刚从詔狱出来,晚一点?就不行了!”庄骋焦急的声音传来。 段枫玥猛然抬头,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了鱼肚白,几个侍卫抬着担床,卫霄浑身是血地躺在上面,气息微弱,尤其是那一双腿,全是触目惊心的血痕。 只是看一眼,段枫玥就要晕过去了。詔狱?那是什么地方?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地方! 视线立刻模糊了,段枫玥猛然站起冲过去,抱住卫霄的头,泪珠一颗一颗砸在卫霄的眼皮上,哭喊道:“怎么这样?你干了什么为?什么会进?诏狱!他凭什么让你进?诏狱!你一条命给他保来的江山!他凭什么这样对你!”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让卫霄紧闭的眼皮耸动,慢慢睁开了。 他看着泪流满面的段枫玥,布满血迹的手摸上段枫玥的眼睫,把滚烫的泪珠拂去,气若游丝地笑道:“没?事?……我还没?死呢。没?算计过别人所以进?诏狱了呗。” 因为?在诏狱里不肯跪,他被那群锦衣卫对双腿用了酷刑,血肉模糊,奄奄一息被抬出来的时候,黑暗的视野里走?进?一个威严的身影。 瑞王的声音居高临下地在头顶响起:“卫大将?军,这份礼物你还满意??你欺瞒我那天,便早应该料到如此下场。哦,还有你那夫人。你说,若是父皇知?道了他苦苦寻找,万分忌惮的国公府后人在你身边,还会像今天一样留你一条命吗?” “如何破局?卫爱卿好好想想吧。别跟错人,走?错路。” 卫霄几乎是在瞬间明白了,今日刺杀之事?全是瑞王的计谋,他命刺客刺杀太子,转而栽赃八皇子和卫霄。对八皇子来说,这无异于谋逆的大罪,皇帝震怒,将?其幽禁宗人府,彻底丧失了夺嫡的资格。 而卫霄,瑞王让那刺客临死之前?说出真相,把罪责全都推到八皇子身上,让卫霄平白受诏狱这一遭皮肉之苦,只是在警告他。 要么老老实实为?瑞王效力,要么死。 “嗬……嗬……”卫霄当时是用带血嘶哑的笑声回复他的。 段枫玥在他耳边哭得撕心裂肺,自责不已。如果没?有他,卫霄就只是苍峦县澧家寨的一个土匪,快意?恩仇,热血潇洒。现在为?了他,给他报仇,让他过好日子,居然牵扯到这连环的皇权棋局中。有一步下错,就像砍刀落下,人头滚地。 “卫霄……卫霄。我求求你了,你不要趟这趟浑水了,你迟早会把命丢掉的!都是我的错,这一切跟你都没?关系,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的……” 第41章 “嗬……”衛霄又笑了。 他想说段楓玥总是这样傻。他为了段楓玥, 又何尝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想要段楓玥好好的待在他身邊,只做他的夫郎,没有?任何烦恼, 没有?任何遗憾。 段楓玥的愿望存在于他的愿望里,所以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段枫玥哭得那样惨, 上气不接下气, 甚至说出“我?不要待在京城了, 我?们回澧家寨吧”这种话?。衛霄却在他极力的劝阻中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条路必须要走下去。 只有?帮助三?皇子?拿到皇位,他和段枫玥才能不受束缚,好好的过日子?。 “不是你的错,没有?你我?也是要出来的, 从那封送到御前的死谏信开始,一切都是我?的命……”衛霄把段枫玥的脑袋緊緊搂在胸前, 艰难地说。 大夫没等到,等来了太醫。 皇帝从宮里发出圣旨,派了太醫院院使亲自来将軍府为衛霄诊治。 他可以念着管重山之?情, 选定卫霄作为未来君王的副手,但卫霄不能狼子?野心自己谋取。否则……他会想起以前,想起那个被?崔烈风压制的新君。 而当卫霄被?证明是清白的,衰老的身体?里竟又诡异地涌现出愧疚来, 表现出和高高在上的身份不符的讨好姿态,想要弥补卫霄。因此, 赏赐了不少财物,甚至还有?一座郊外的园林。 和上次领封赏不同,这次段枫玥看都没看一眼, 就让人把那些东西扔进了库房。 院使看了卫霄的腿,说话?很委婉,只说痊愈不是一日之?功,要始终静養,就算養好了,也可能会留下病根。而卫霄是幹什么的?他是武将。 一雙腿留下病根,相当于以后的仕途将没有?大功绩的可能。院使也心觉可惜,叹了口气摇头道:“不过……” 段枫玥立刻问?道:“不过什么?” 院使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道:“要是有?生骨草就好了。只可惜,那东西早在前年?就被?皇上赏赐给瑞王殿下了。若是夫人去瑞王殿下府上问?问?,可能会有?更好的治疗方法?。” 瑞王? 又是他! 段枫玥心有?不甘,手都掐坏了,才忍住脾气把院使送出门?去。等回来他就一头扎进了书房,整日沉浸在各种医书里,学习针灸之?法?,日日给卫霄发凉的腿扎针。 “三?皇子?前天?夜里派人送来很多治骨生髓的草药,还说已经派出人马,一队去寻江湖神医,一队去雪地找生骨草,让我?不要担心。大不了……等他登位后亲自去瑞王府上拿生骨草给你用。” 段枫玥将最后一根银针插/入卫霄腿上的穴位,刺痛和肿胀的感觉傳来,緊接着脚底被?温热包裹住了。 段枫玥拿着热毛巾给他敷脚,一邊按揉一边搓着,给卫霄的脚底板搓得紅通通的。卫霄看着他低着的额头,和隐隐可见的睫毛,这回倒是没哭,只是鼻尖通紅着。 他把晚上的照例流程弄好,很快沐浴完,穿着里衣钻进了卫霄的懷里。 腰被?环住了,段枫玥像没断奶的小猫一样把臉靠在卫霄的胸膛上,眉宇间一抹化不开的皱褶。他最近很黏卫霄,半夜睡觉还会惊醒,总要确认卫霄的身体?是热乎的,心脏是跳动的,才会把耳朵压在卫霄左肋骨下方睡去。 卫霄知道是把他吓着了。要是那天?让庄骋把他从后门?抬进来就好了,段枫玥也不会直观地看到如此血淋淋的场面。 他叹一口气,把段枫玥搂紧,又用手指抚平段枫玥的眉头,轻声说:“不高兴?” “你都这个样儿了,我?能高兴到哪里去。”段枫玥紧抓着他的衣角,在卫霄懷里悶悶地说。 卫霄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没事儿,很快就会结束了,睡吧。” 他轻拍着段枫玥的后背,像很久以前段枫玥打雷害怕时钻他怀里让他哄睡那样。 段枫玥很快睡着了,卫霄轻轻把他放在枕头上,艰难起身。腿上全?是极细的银针,一下地就是钻心的疼。 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卫霄扶着墙坐到桌旁,借着昏黄的灯光磨墨,在惨白的纸上挥笔。 第二日清晨,瑞王收到了一封出自将軍府的陈情书。 信上卫霄将还是土匪时就与太子?勾结的事情讲述得一清二楚。他写太子?早在瑞王送人给他之?前,就暗中联系了他,以他的身世作威逼利诱,承诺在他上前线统领大軍后会给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当初段枫玥身份不明,也是太子?帮忙查的。得知段枫玥是国公府嫡公子?后就令卫霄不要放他走,目的是通过段枫玥操控国公府的那支私兵。 那个人人争抢的信物就是段枫玥从小佩戴的玉坠,现已将玉坠和信一起送到瑞王府。 还有?接近八皇子?的事,也是太子指使卫霄干的。 总之?,信上所言均是一句“背后主使是太子?”,字间种种皆有?来往书信为证。 如今太子昏迷不醒,卫霄自知大势已去,愿以玉坠为信,投靠瑞王麾下。希望瑞王保守段枫玥身份的秘密,并在事成之后将生骨草赏赐给他。 另外,他要段玉成的命。 第56章 瑞王命手下武将拿着玉坠去京城郊外的园林,果然,有?一支训练有?素的私兵在那里等候,并且极其听命,瑞王用这支卫霄献上来的私兵暗中刺杀了几个眼中钉。 行?动十分顺利。 瑞王心情愉悦,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紅绳玉坠,命人给卫霄去信—— “万事皆如君所愿。” 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脆弱得即使在深宮暖房里都无法?抵御寒风,凉飕飕的空气一吹,就像枯草一样倒下了,将近一个月都没上朝,朝政一直由瑞王把持着。 骠骑大将军卫霄竟然明面上效忠瑞王,为瑞王清除执政期间的异党。如此放肆行?事,但谁都没出来指责。 因为谁都知道,太子?昏迷不醒,八皇子?幽禁宗人府,三?皇子?天?生残废,这皇位肯定会落到瑞王头上。 他差的只是一道名正?言顺的圣旨。 年?关之?前,瑞王等不及了,命大太监童易暗中给皇帝换了药。 皇帝的身体?早就灯枯油尽,始终被?人参吊着一口气,清醒的时间很少,但一睁眼,就会找卫霄。卫霄只能御前侍疾。 那天?老皇帝拉着卫霄的手,浑浊的雙眼第一次没有?将卫霄认成管重山,可能是时候到了,他回光返照,面上有?几分红润,拉着卫霄的手,话?说的也清晰有?力了。 他说:“瑞王那孩子?,一半像我?,多疑。另一半像他母亲,狠辣。本不适合坐这个位子?,可天?命已定。卫霄,你作为辅佐他的重臣,要……” 他似乎要叮嘱卫霄什么,但卫霄黑沉沉的眼眸看着他,第一回打断他的话?,说:“皇上,天?命还未定。” 话?罢,他不顾老皇帝面上的惊诧,挥了挥手道:“皇上该服药了。” 浓重的药香中,一个身穿宦服的太监弯着腰进来了,手里的药碗是空的,手臂上搭着一块白布。他慢慢抬起头,毁容的臉上道道疤痕触目惊心。 在看到这人面孔的瞬间,老皇帝瞬间惊慌失措,“你……你,怎么会活着!”他又看向卫霄,灰白的眼珠里满是谴责愤恨“你……嗬,你和国公府勾结!你这个狼子?野……呃!” 他撑着力竭的身子?想要拉床顶的红色缄束,却在下一秒,被?人死死捂住了口鼻。 “唔……唔!”声音渐弱,老皇帝挣扎的腿无力垂下。 “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鹅毛大雪中,红衣的小火者扯着尖利的嗓子?在宮里奔跑报丧,幹着活的宫女嫔妃纷纷停住动作,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跪下,深深磕头。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朕膺天?命以来,凡三?十年?……”大太监童易手持遗詔,宣读。 养心殿外,皇后、三?皇子?、内阁大臣跪了一地,大臣们哭成一片,三?皇子?衣着单薄,身形如竹,低垂着头默哀。 皇后苍白着一张脸,双目无神,一言不发。自从太子?遇刺昏迷不醒后,她?哀莫大于心死,对谁继位已经不再关心。 反正?和她?都无关。 乍然听到“皇三?子?允贞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时十分错愕,茫然抬头。却在看到童易那张刻薄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弯着腰将圣旨递给三?皇子?时,一切都明朗了。 “哈,哈哈哈哈——”她?癫狂的笑,笑皇帝,笑自己,笑瑞王,笑八皇子?。 千算万算,算不过一个瘸子?! 皇位落到了一个瘸子?的头上!这成何体?统! 大臣们骤然乱成一团,在嘈杂的声音中,三?皇子?勾起一抹淡然的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道:“儿臣,叩谢皇考天?恩。” “皇上怎么可能会将皇位傳给你这天?生残废之?人!” 几个资历深的白胡子?大臣刚要跳起来发作,就听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童易的干儿子?急匆匆地跑进来报告:“不好了!瑞王打进皇宫来了!他要逼宫!” 原定给老皇帝下毒的时间比现在要晚,因此瑞王并没有?着急来奔丧,而是胜券在握,慢悠悠地在家准备呢。此时遗诏先一步发出,恐怕瑞王已经收到消息,回过味来了。 卫霄献上的私兵也不再听其差遣,瑞王也没想到卫霄被?折腾成这副惨样了还敢算计他,当场恼羞成怒,下令逼宫。 卫霄和童易对视一眼。 他也是刚才把崔容疆领进来的时候,才知道童易也是三?皇子?的人。 童易翘起细长的眼睛问?:“卫将军,腿还行?吗?” 卫霄短促地笑了声,拿起长枪:“殿下找来的生骨草十分好用,老子?的腿早就好了。” “诸君听令,随我?——清君侧,诛国贼!护新主,卫河山!杀——!”他大吼一声,提枪向外冲去。 武安一年?,先帝去世,留皇统于天?生残废的三?皇子?李允贞,瑞王不服,暴起逼宫,骠骑大将军卫霄护新君于殿前,重伤瑞王。 瑞王强弩之?末,自知无法?抵抗,仰天?癫狂长笑,在重病包围中自刎于养心殿前。 新君登位不到一个月,谣言四起,有?人道新君非嫡非长,出身低微,又身有?残缺,无君之?姿。先帝本要传位给瑞王,却在临终前被?大将军卫霄控制,写下诏书传位给三?皇子?。 又或者那诏书根本就是卫霄伪造的,他狼子?野心,想要以一介土匪之?身染指江山,以三?皇子?为傀儡,自己做背后的摄政之?人。 朝中文臣弹劾卫霄的帖子?一茬一茬地往上送,甚至有?人连新君也不看在眼里,暗中联系其他皇室宗亲,企图做谋逆之?大事。好在,武将这边倒是没什么动静,还帮着卫霄抓了几波这种反/动之?人。 民间怀才不遇,连功名都没考上,却又自视甚高的酸儒更是兔死狐悲,把卫霄批判成了花,有?说他当土匪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有?人说他荤素不忌,每个月都要下山抢女人哥儿,甚至男人,后院还有?三?百号侍寝歌姬的。 这些邪门?的传言被?写成了书,在坊间流传。段枫玥看到后气炸了,唰唰地翻页,大骂道:“一派胡言!胡编乱造!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怎么能这么编排你!” “我?要派人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哎哎哎。”卫霄是虱子?多了不怕痒,看他真捞起鞭子?往外跑,一把给他拽回来,搂在怀里逗,“这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至于,不至于。” 段枫玥直瞪他:“什么有?几分道理!我?跟你那么久,我?怎么不知道你杀人放火了?还是说你背着我?偷偷养歌姬?卫霄!我?……” “别瞎说,我?可没有?。”卫霄赶紧捂上他的嘴,虽说他干的都是劫富济贫的事,但算起来杀过的人也不少。 这种手心里沾血的事儿他可从来不敢让段枫玥知道,以前在寨里守关的时候,厮杀完回去都要洗澡的,洗完澡才能上段枫玥的床。 只是这强抢民男民女的事儿实在冤枉他了。他松手,在段枫玥即将张嘴继续喋喋不休的时候,狠狠啃了他嘴唇一口,给人唇肉都揪起来了,松口的时候一片红。 段枫玥眼泪汪汪地吃痛,卫霄笑道:“我?这辈子?可就抢过你一个。” 他手欠地把手伸进段枫玥衣服里,摸他柔软的小腹,把段枫玥摸得直哼唧,抬着下巴亲上来。 唇齿交缠后,段枫玥气喘吁吁地赖在卫霄的怀里,解卫霄的腰带:“天?色不早了,要弄得快些,如意一会吵着要阿爹。” 自从卫霄腿伤后,段枫玥担心压到他,两人就没有?再亲热过,唯有?的两次还是卫霄看段枫玥闷闷不乐,故意撩拨他,让他在上位,自力更生。 “等等。”卫霄却是伸手把他按回去,看着他沾满水渍的唇,喘着气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戴在段枫玥脖颈间,最后亲了一口他脑门?,道:“上次你借给我?的,给你拿回来了。” 玉坠从卫霄贴身处拿出来,并不显冰凉。段枫玥低头瞅,哑着声音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这话?一出来,卫霄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生怕在和瑞王对峙时把这玉坠磕了碰了,还是说从血泊里捡回来时血迹没擦干净?不可能啊,他很仔细地清理过。 “我?瞅瞅。” 他嘶一声低下头,紧张地去看,猝不及防脸颊一湿,他猛然抬头,段枫玥促狭地瞅着他,说:“骗你的。” 卫霄气笑了,抬起手就解段枫玥的裤绳,把人压在床上教训:“跟我?学的?怎么不学点好的?” “你身上哪有?好的……唔!”段枫玥的声音闷闷的,被?咬住了,化成了喘息。 “我?床上更坏。”卫霄三?两下把上衣扒了,露出漂亮有?力的背肌,他俯下身,挑着眉笑,“一会不许哭,掉一滴眼泪多凿一下。” 第57章 第42章 在这个京城不管什么动静都能跟衛霄扯上关系的节骨眼上, 皇宫出了一件大事?。 新君在處理政务后去?御花园散心,看?湖里荷花开?得正艳,一时兴起命人乘船游览, 却一时不察,失足掉入湖中。皇家暗衛当机立断将人捞起,新君幸而没有呛水, 但依旧昏迷不醒, 太医来?了也束手无策。 衛霄和丞相代为?把持朝政。 立刻有人站出来?说, 是衛霄控制不住舆论,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新君下毒,好自?己登位。 乱象滋生,暴乱即将一触即发时, 却又出现了怪事?。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布政史接连上报,说在天空中看?到异象, 云层翻滚,似有藏龙。紧接着兴修土木的农民在寺庙、道观附近发掘出了流光溢彩,纹路特别的巨石。 巨石运到京中, 惊奇地?发现,这四块奇怪的石头竟然可以毫无缝隙地?拼合成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只是有一项是特别的,那金龙的后爪明显残缺,缺了一根脚趾。 金龙身上的纹路也大有深意, 摘星司仔细研究后发现那竟然是前朝已经弃用的晦涩文字。好在摘星使博文多识,能够识别这种?文字, 潜心整理一个月,使文字成集。 集上按照周易八卦排列象序,以天干地?支相配, 记载了大梁朝前五百年,以及后两百年之事?。经专人核对,前五百年的部分均和史书、几段野史对得上。 至于那后两百年的预言,是这么写的:“煌煌真?龙,降世临雍。世浊難载,自?戕其?胫。玉璜同堕,佐运惟恭。鼎成则愈,天下景从。” 大概意思便是:真?龙降临凡世拯救苍生,但天下浊气正盛,真?龙便自?断一腿。一块玉璜一同坠落人间,其?使命便是令真?龙归位,辅佐真?龙。当大业成就、地?位稳固时,真?龙腿伤便会痊愈,天下万民都将归顺。 书上还写了玉璜降临人间的方位,摘星司测算多天,终于算出了西南方向?的澧家寨。 启世圣书传到民间的第二日,新君便悠悠转醒,残废多年的腿伤顷刻间痊愈,当场就能下地?行走,来?去?自?如。 自?此,不管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的人,都不得不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对新君心悦诚服。还有人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挥墨赞颂起新君和卫霄起来?,全然忘了当初是谁将其?骂了个狗血喷头。 卫霄在将军府的书房里捧着这本文集嘴角一抽一抽的:“这是沈鵲翎编的?可真?会胡说八道,给老子编成硬邦邦的石头了!” “说你?是下凡的仙君还不好?”段楓玥捧着碗熱乎的羊奶进来?了,捧到卫霄面前说,“给如意熱的,他剩了不少,你?喝吧。” 卫霄现在就这个待遇。 什么如意吃了一半的糕点啊,喝剩下的肉粥啊,段楓玥全给他端来?了。说是自?己親手做的,扔了可惜。 段楓玥给小?孩做的食物都挺甜的。想当初卫霄在澧家寨是喝酒吃肉的,现在整日吃这些,有点水土不服。他看?见就反胃。 但段楓玥眨巴着一双桃花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动作慢点还要唤“夫君……”,弄得卫霄骑虎難下,浑身受不了。干脆长臂一伸,把人捞到懷里,狠狠啃一口道:“你?喂我。” 朝政稳定后,新君大赦天下,追赠悼念自?大梁国建国起已逝的有功之臣及其?眷属。国公府崔烈风赫然在列,其?名之后,是国公府老夫人、长子崔容疆、次子崔瑾年,以及嫡长孙段枫玥。 有了新君认证,就算有人看?见段枫玥的脸,认出他来?,也不敢指认他的身份,不然就是挑真?龙天子的错處。 他總算可以不戴面纱,痛痛快快地?出门。第一件事?就是给如意请启蒙的夫子,他在家捧着名单挑了许久,才选定这位姓张的夫子。 有奖就有罚,新君还清算了一波瑞王残党,其?中就包括段玉成。他按照当初对卫霄许下的承诺,将段玉成连同他的外室和外室子一起关进了诏狱,由卫霄全权负责提审。 “阿爹,阿爹……”如意坐在床上,不停地?抓段枫玥给他做的口水巾,挥舞着小?手,嘴邊还残留着食物残渣。 “哎,别找你?阿爹了,他都没空搭理我。”卫霄把最后一勺米糊给他喂好,擦擦嘴给这小?孩抱起来?,皱眉道,“怎么还不会叫阿父?来?,跟我学,阿——父——” 如意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根本没听他说话,一个小?手按着卫霄的胸肌,一手扒拉着领口。卫霄眼皮一跳,赶紧按住他的手:“我可不是你?阿爹,我没奶。” 说完他又回想起昨天晚上和段枫玥厮混的场景,补了句:“你?阿爹现在也没奶。” 伺候完了小?的,卫霄听说段枫玥还窝在书房里研究给如意挑伴读的事?儿,讓厨房备了一食盒的菜,拎进去?在桌上摆开?,一邊布菜一邊说:“别看?了,过来?吃饭,饿瘦了多不好。” 段枫玥放下手里的名单,和桌上的《千字文》放在一起。当初他开蒙时,就是阿爹抱着他,一句一句地?念千字文,他也打算给如意这样做。 依依不舍地?坐到桌邊,段枫玥瞅了眼菜色,不太高兴:“不想吃。” 做的有一半是药膳。卫霄寻思段枫玥最近为?如意的事?儿操心不少,头发尖都干燥了,也没时间像以前一样打理,直心疼,特意讓厨房做了调养身体的。 “没那么難吃,来?,就吃一口,尝尝味道。”卫霄随口安慰道,把段枫玥拉到腿上,给他盛了碗人参鸡汤,黄汤里飘着枸杞。 他用勺子舀起汤,往段枫玥嘴边送去?,哄小?孩似的哄,语气比哄如意吃饭时还要温柔。 只要吃一口就好了,接下来?忽悠忽悠就能吃完了。 卫霄在骗段枫玥吃饭这事?上有十足的经验,满意地?看?着段枫玥吞下一口鸡汤。 他又夹起一筷子鸡肉,剛要给段枫玥送进嘴里,就听外边门响了,赵轩站在外屋禀报:“将军,诏狱有情况。” 八成是段玉成。 卫霄的手顿了顿,他还没告诉段枫玥。看了眼段枫玥单纯的双眼,他恢复了喂饭的动作,道:“说。” 赵轩干净利落道:“段玉成受不了饥饿,在牢中闹着要见夫人。这是供词。” 段枫玥自?听到段玉成的瞬间,神色就不对了。 卫霄松开?他,从赵轩手里拿了供词,打眼一扫。 段枫玥立刻凑过来?,脑袋挤着卫霄的脸,看?那张纸:“他写什么了?” 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屁话。 卫霄心里冷哼,但还是把纸给了段枫玥。 段玉成的供词上字字泣血,将自?己从头到尾批判了个遍: “枫玥,这一切都是父親的错。是父親太愚蠢,看?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当初入赘国公府,你?阿爹處处为?我好,为?我打点,可我却听信他人谗言,将他为?我做的一切视作羞辱,嫌他管得宽,闷闷不乐出去?吃酒,醉倒巷中,天寒地?冻的,被一个商户哥儿捡了回去?。那哥儿知道我是官员,想要攀附,对我嘘寒问暖,用尽计谋,我那时天天与你?阿爹吵架,实在太伤心了,否则不会犯下大错。” “当初把你?送到澧家寨,也没有害你?的心思,只是走了一招险棋。你?知道的,先帝、瑞王……各个势力都在找你?,我只能把你?送到那种?偏僻的地?方藏起来?。父親都是有苦衷的。” …… 往后还有更多的长篇大论,均是在诉说自?己是多么无辜,多么被动,是如何一步步走向?错误之路的。可是他的心是好的,他从来?没有想害过段枫玥。 虎毒不食子啊! 他是他的生身之父,又怎么会真?的害他呢? 他恳请段枫玥看?在血缘关系上饶他一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能放过他,讓段枫玥不高兴的外室和外室子随他处置。 段枫玥看?到这些文字气得脸都红了,啪地?一声把纸甩到桌上,头扭向?另一边,胸膛起起伏伏,呼哧呼哧地?喘气。 卫霄皱着眉抢过来?,赶紧低头一扫,这一眼就给他气不行了,嚷嚷道:“说的什么屁话!你?信嗎?” 段枫玥手指都掐白了,胸中气愤之情在看?到卫霄担忧的面庞时松开?一个口,眼睛骤然就湿润了。他红着眼瓮声瓮气道:“我哪那么傻?” “你?就是傻!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卫霄把段枫玥搂过来?,大手捧着他的脸,恨铁不成钢道,“这种?人你?哭什么!真?是……除了我的话,谁的话也不能这么傻乎乎的信,听见了嗎?” “我知道你?对我好,才信你?的话的。”段枫玥把脸埋在他胸前,小?声道:“我只是在哭阿爹,他怎么千选万选了个这么东西呢?死到临头还不肯真?正忏悔,只会用花言巧语开?脱。” 第58章 “你?说阿爹的死,会不会也……” 当时他和祖母都不在国公府里,只有段玉成在。明明走之前阿爹还是风寒,等要回来?时就病重去?世了。很难不懷疑是段玉成做了手脚。 “……”卫霄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说才好。 他也有过这个疑虑,在段玉成剛落到他的手里,就严刑拷打审问了一番。段玉成贪生怕死,很快供出实情。 崔瑾年的死,和他有关,也和他无关。 那时崔瑾年剛刚找到崔容疆的消息,迅速派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卫去?寻兄长的踪迹。段玉成见夫郎總是和侍卫在书房关起门来?私会,火冒三丈,喝了酒后冲进书房跟崔瑾年大吵一架。 崔瑾年急火攻心,病情恶化。 段玉成被吓坏了,悉心照顾,但还是无力回天。最后时分,崔瑾年难得温柔地?拉着他的手,却说的全都是段枫玥:“照顾好我的玥哥儿,他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 段枫玥听后沉默良久,卫霄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你?想怎么处置他?” 这是段枫玥的事?,必须要段枫玥自?己决定。他再如何心疼他,为?他抱不平,都不能替他做这个主。 儿时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段玉成对他不如其?他父亲那样上心,看?到侍卫叔叔教他鞭子会勃然大怒了。 他以为?自?己太娇纵,以为?段玉成政务太繁忙,以为?……各种?各样的以为?,却都没想到这里。 原来?段玉成懷疑他的身世。 “呵。”段枫玥笑了声,声音充满讽刺,他闭了闭眼,把脸放到卫霄粗糙的手心里蹭了蹭,声音缓慢,好像一把凌迟人命的刀。 他说:“卫霄,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枫玥,别哭……”卫霄心里堵得慌,他按段枫玥发红的眼皮。 段枫玥真?的没哭,他的眼泪不该为?不愛他的人流。他轻笑了声,抵上卫霄的额头:“嗯,我不哭。” 他知道卫霄愛他就够了。 不需要别的。 武安一年年底,瑞王反党一派被流放北疆大漠。 “这鬼地?方真?热!”押送犯人的官差坐在桌前,饮下一碗凉茶,面前一桌酒肉好菜。 大快朵颐后,他冲门口努了努嘴。那几个犯人半死不活地?蹲在沙地?上,满面黄土,骨瘦如柴,皮肤被晒得干裂,仿佛下一秒就要缺水而死。 “麻煩。”对面的官差叹了口气,不耐煩地?从桌上抓起一盘馒头,跟喂狗似的往地?上一扔,“吃吧。” 几个面目全非,不似人样的犯人眼睛里闪着绿光,像野兽一样扑食争抢。 两个月后,京城收到消息。 段玉成在争抢食物的过程中,被同行的犯人打死了,死相凄惨,尸体还被饥饿的流民咬下几块肉。 他的外室和外室子不知是否还活着,即使侥幸能保住一条命,到达终点,也活活脱了一层皮。再往后,要么运气好一点,成为?开?垦荒地?,靠天吃饭的农民,要么倒霉至极,给披甲人为?奴为?婢。 近来?新君总是宣卫霄进宫,要么和卫霄讨论些国事?,要么和卫霄赏花饮酒。 卫霄煩不胜烦,他是那个醉心权术的人吗?还有这赏花,跟皇上一个男人赏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放两盆花在家里搂着他媳妇花前月下呢。 忍了几回,他终于忍不住了,直言不讳道:“皇上,你?要干嘛?没事?不要叫我,我还想和我媳妇要个小?的呢。” “上回他怀孕我就在边关给你?打江山,好不容易没什么事?儿了,你?老是叫我干啥!沈鵲翎就不说了,就我那军营,人才没给你?培养吗?个个都是将才的料,你?找他们商量国事?啊!” 卫霄的牢骚发到了天上去?。 “鹊翎最近忙着教他家新任的帐房先生算账呢。”皇上浅浅勾唇道。 “不会算账当什么帐房先生……”卫霄嘀咕着,突然嘶一声,明白那帐房先生是谁了。 清算瑞王一派时,沈鹊翎特意来?了诏狱,将傅良要了过去?。许久不见,傅良性?格大变,以前是个脑子单纯的一根筋,少言少语,现在更是个阴沉的闷葫芦,整日臭着一张脸。 恐怕现在正跟在沈鹊翎屁股后面,让往东也不敢往西呢。 沈鹊翎是皇上母家的表弟,颇有经商天赋,在表哥登位后,越做越大,现在已经到了大梁第一皇商的程度。裴益见他赚钱,非要入伙,他跟卫霄这么说,“要给小?怜儿攒点养老钱。” 皇上又聊了两句有的没的,突然话锋一转道:“我记得愛卿在澧家寨没有别的亲人了?” 卫霄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皱眉道:“是。” “我这儿有个小?宫女,秀外慧中,貌美?贤惠,聪明体贴……”皇上慢悠悠道,意有所指。 卫霄立刻警铃大作,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立刻跑了:“什么意思?不行!我不要!我要是收了,不对,我要是看?一眼,我媳妇都能拿着鞭子把我从府里打到街上!打完我他还要哭,我还得哄。皇上,这个真?不行!” “……”皇上抽了抽嘴角,温声道:“我是说,你?可能缺个妹妹。” 紧接着他又咳了一声,欲盖弥彰道:“而卫家,缺一位皇后。” 卫霄这下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原来?是给自?己的心上人寻个名正言顺的出身,好配得上这母仪天下的位置。 可这么做……卫霄重重地?“嘖”了声。 “爱卿……”皇上知他为?何犹豫,刚要开?口,就听卫霄皱着眉头来?了句“也行吧。” “我可等着吃你?的婚宴啊!”撂下这么一句,卫霄迫不及待起身,飞也似的跑了。 段枫玥说今天亲自?下厨,他再不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武安二年,骠骑大将军卫霄将远在家乡的表妹接到京中,那表妹从小?被教书先生教养,通达诗书、兰芷蕙心,皇上于赏花宴上一见钟情,次月摘星司卜筮,皇太后下旨纳采,聘卫家女为?皇后。 合卺宴后,紫禁城举办盛大的庆贺筵宴,该宴分为?皇帝大臣参与的前朝宴和皇太后主导,各臣子家眷出席的后宫宴。 临近宫门时,卫霄拽着段枫玥依依不舍:“怎么办个宴会还分开?呢?你?们京城人总是弄些没用的繁文缛节!” “忍一会就结束了。”段枫玥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如意,瞅着卫霄笑。万事?太平后,卫霄很是黏他。 他今天特意打扮过,点了些许唇脂,显得气色红润,眉目更是艳丽,像一簇水中盛开?的红莲。怀中的如意穿的虎头鞋,虎头帽,圆乎乎的小?脸像红柿子,简直就是个年画娃娃。 卫霄越看?越喜欢,毛病犯了,腆着脸就往前凑:“亲一口,亲一口我再走。” “不行,被人看?见。”段枫玥躲他,却因为?抱着孩子不好挪动,被卫霄按着在原地?。 “没事?儿,来?得早,没人看?。”卫霄急匆匆地?说了句,迫不及待地?压上来?,湿润火热的嘴唇一下一下啄吻着段枫玥的嘴角和下巴。 他长得高,把段枫玥的视线隔绝了,几乎看?不到外面的光景,因此没推拒。 力道一下比一下重,段枫玥感?觉卫霄好像要咬他了,急匆匆推了一把,没想到这一动,怀里的如意圆溜溜的黑眼睛睁开?了。 如意眨巴着眼:“……?” “忘了你?了……嘖,小?孩不能看?这个。”卫霄喘着气,很快低沉着声音骂了句什么,如意眼前一暗,视线就被父亲的大掌遮住了。 抱着他的阿爹好像身体往前倾了一下,紧接着唇齿交缠的啧啧声传来?。 皇上因为?大婚很是高兴,上前敬酒露脸的大臣实在多,温热清香酒液也实在甘甜,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没想到宴会刚进行到后半程,就醉醺醺的撑不住了。 卫霄让童易把局面稳住后,亲自?把皇上抗进了房间,扔在床上。 皇上面色红润,平时温润淡雅的一个人,今日却热情无比,嘴里不停地?说着话,反正卫霄是一句也没听清。冲着皇上叹了口气,叫道:“陛下,陛下?陛下!” 皇上靠在床上,被卫霄这音量不小?的嗓子震出了几分清醒。他勉强撑起身子,朝卫霄眼神迷离地?看?过来?:“爱卿有何事??” 卫霄也不知道他这状态能不能听清话,不放心地?给他比了好几个数让他猜,都猜对了才松了一口气,眉头舒展开?。 他从怀里掏出个手心大小?的灰褐色石头,是老虎的形状,正是足以号令全国将士,代表至高无上权力的虎符。卫霄把虎符塞进皇上的手里,道:“这玩意儿呢,还是给您吧。我那有个假的,平常人也看?不出真?假,够用了。” “……”皇上看?着手里的东西,总算挤出几分清明,但还是大舌头,问道,“爱卿可是功成名就了,要卸任归田?朕、朕和先帝不同,不会做出让我大梁国功臣心寒之事?!爱卿莫要因此烦扰!” 第59章 什么玩意儿? 卫霄眉头一皱,啧了声:“陛下你别瞎说。我哪是那个意思?你赶我走我都不走。我那媳妇身娇体贵养尊处优惯了,又给我生了个从小身体就弱的金疙瘩,我哪儿能带着他俩再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吃沙子去?” “反正儿孙自有儿孙福,等我家如意长大了,您随便给他个官职带身边让他不吃苦就行了。” 还有那军营,卫霄也提携了几个看着不错的新人,都是将帅之才,等他老了能接他的班,给皇帝、给江山社稷效力。 皇上让卫家出一位皇后,本是好心和信任。可这独一份的重视,背后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毕竟以卫霄现在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家中再出一位皇后,那势力之大,几乎可以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国公府和管重山的教训还在眼前,哪怕皇上真的如他所说那般高风亮节,可难保人心易变。一年、两年……三十年。谁又能抵得过衰老带来的恐慌呢? 所以,他手里的权力持续到他死就行了。 过犹不及。 “阿爹,亮亮。”如意抓着段枫玥的袖子,指着树枝上挂着的花灯,眼睛充满好奇,奶声奶气地说。 段枫玥坐在凉亭里,他嫌宴会太闹了,那群夫人正君围着他打听卫霄的事儿,估计是想攀关系,简直烦不胜烦,于是随便找了个由头,抱着如意出来透气了。 “如意喜欢花灯吗?阿爹回去给你做一个。”如意刚会走没多久,站不稳,段枫玥担心他摔着,弯腰想要把他抱起来。 嗒。 段枫玥动作一顿,有个小石子砸在了他后腰上,骨碌碌地滚到地上。 嗒嗒。 又两个石子儿飞过来,这回没打在他身上,直接砸到脚边。 “什么人这么……”放肆?段枫玥不悦回头,声音却一下停了,眸光被灯光映着,变得讶异又柔软。 卫霄拎着一壶酒,坐在树上,仰头豪饮,酒液从下巴流下来,眉目间均是潇洒的匪气,段枫玥很久没从他脸上见过这般轻松的色彩了。 “怎么,不想看见你男人?我可是抛下一国之君来找你的。”卫霄擦擦嘴,挑着眉看着如水月色中的段枫玥,明艳绝色的一张脸,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他都很熟悉,全都沾染了他的气味,还领着给他生的小崽。 一生所求莫过于此。 卫霄利落地跳下树枝,把酒壶挂在腰上,手上的土拍干净,把嘀咕着“我后背又没长眼,哪知道你是谁”的段枫玥揽进怀里,狠狠亲了一大口。 段枫玥拉着他的袖子,很习惯地抬着下巴哼哼唧唧地凑上来,正当卫霄心痒难耐想要继续深入时—— 突然“砰”的一声! “哇——”紧接着传来如意大哭的声音。 卫霄和段枫玥立马回头去看,只见如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挂着花灯的树下,扑通一下摔了个大屁墩,举着脏兮兮的小手哭得脸都红了:“疼……” “……”卫霄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咬牙切齿地冲上去单手把他捞起来,蹲在地上拍屁股上的土,“我的祖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