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寡夫郎后被迫万人迷》 第1章 《穿成寡夫郎后被迫万人迷》作者:栖云台【完结】 简介: 【万人迷貌美寡嫂受x阴暗疯批小叔子攻】 祝明悦大概是史上最悲催的穿越者。 一朝穿越便因容貌出众被流民绑架,以四石米的低价卖与村中鳏夫做夫郎。 新婚夜上,祝明悦身着红衣被绑在床头第一次见到溜入婚房的未来小叔子谢沛。 彼时的谢沛在谢家举步维艰,吃不饱穿不暖,瘦的只剩骨架。 那天祝明悦哭到几乎断气央求对方救他出去,哪知谢沛吃完桌上的喜果,抹抹嘴转身面不改色高冷离去。 祝明悦:…… 活了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几番相处之下,祝明悦发现谢沛此人虽表里不一,但与他却无恶意。 就在他以为彼此人生将再无交集之时, 直到某天,便宜夫君死了,被毒死在了祝明悦面前。 谢沛恰时出现在他身后如地狱凶煞般将他困在怀中,端着大哥生前未喝尽的药碗至他面前语气恶劣道:“嫂嫂喝药。” “谢谢,我不爱喝” 祝明悦抽泣着抖着发软的手推开药碗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心道:杀了他可不许再杀我了…… 那天祝明悦梨花带雨地哭了足足半个时辰,睫毛被成片打湿,泛红的眼尾处泪水滑落,沾湿了整张脸,氤氲了大片衣襟。 任何人看见美人落泪都会心生恻隐 ——除了谢沛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将药碗摔碎。 没见过这么会哭的人,娇气的要命。 祝明悦最终还是活着留在了谢家,以寡嫂的身份。 * 人人都道,有个姓祝的寡夫,虽形貌昳丽,却是个天生克夫命,新婚短短数天便克死了自己的夫君,与小叔子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惨淡。 祝明悦乐见其成,关起门来做买卖,挣钱挣得美滋滋。 不久后镇上出现了一家吃食门面,味道极佳,引得食客趋之若鹜。再不久后,祝明悦双手叉腰推了谢家旧宅,盖起了两进两出的气派大宅院。 众人才恍然大悟,往日被人人唾弃的扫把星竟是个财神爷。 上门求亲的人不绝如缕,只是为何某人看他的眼神也越发不对劲起来。 某个夜黑风高的深夜,再也无法忍受的谢沛将人狠狠压在身下,喘着粗气道:“嫂嫂,既然他们可以,为何我不可以?” 祝明悦睡眼朦胧,眼里一片茫然:“可以什么?” 直到被对方哄骗上了床,祝明悦后知后觉捂住屁股欲哭无泪。 救命!死老公后小叔子想上位怎么办? ps:1.攻受双洁 2.受有轻微万人迷属性 3.攻杀人有情可原 内容标签: 强强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美食基建 主角视角祝明悦互动谢沛 一句话简介:在古代做美食的日子 立意:即使深陷泥沼也要积极向上,坚持拼搏终会获得美好的未来。 第1章 砰—— 困在沙漠里的第八天,又一个人毫无预兆地倒在了祝明悦身前。 他蹲下身,将手探向男人的鼻息,而后艰难的咧了咧嘴,他想哭,可眼睛已经干涩到挤不出半滴泪来。 他清楚的意识到,至此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别的幸存者了,他能不能活着也是个未知数。 好累,真的好累,可是他不想死,哪怕队伍中的人接二连三因为缺水暴躁崩溃,他仍旧目光坚定的锁视着前方,导游说,前面有一片绿地,绿地上有一汪泉水…… 祝明悦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略微抬头,太阳仿佛在触手可及的位置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皮肤,蒸发着他体内的每一滴水分,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他重新将视线转向前方,艰难得移动着步伐。 再走几公里,只要再走几公里就能看到绿地了,到那时,他一定要趴在泉边喝个够,好好慰藉一番自己饱受干渴摧残的□□。 祝明悦如此想着,视线却逐渐变得模糊,倒地的那一刻,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日思夜盼的绿地幻化出了无数的触角在朝他招手。 好渴啊!明明就差一点,可惜他注定到不了了。 最后一个念头从祝明悦大脑中如流星般快速划过,随后,缓缓合上眼。 “娃儿,娃儿?感觉如何?还能听到婶子说话不?” 祝明悦感觉到一只粗糙的大手正用力拍打着他的脸。 “管他干啥?”一旁凑热闹的男人吐掉嘴里衔着的草根,不满地嘟嚷着,“这世道谁活着不艰难?要我说不如让他死了一了百了。” “怎能说这种丧良心的话!人娃儿还活着呢!如果是你付大强家的躺在这,你能忍心说这话?” 突然一股甘甜清冽的水源顺着他的嘴角流入嗓子,顷刻间被滋润着的五脏六腑渐渐复苏。 耳边嘈杂的闲话他已无暇顾及,求生的本能令他迫不及待张开干裂的嘴唇艰难汲取着梦寐以求的生命之源。。 唇上的裂口因为牵扯而发出细密的疼痛感,刺激着他的每一寸神经,提醒着他还活着。 祝明悦缓慢睁开眼,只见以他为中心,一群衣着破烂面容枯藁的男男女女,正以或欣喜,或嫌恶,或好奇或麻木的神情盯着他。 这一幕让他的意识出现一瞬间的呆愣,他望望天,是能遮阳避日的大树,一阵风吹过,树叶如悦耳的风铃般沙沙作响。望望地,是含水量充沛的黑土。 他欣喜若狂地抓起一把泥,是真的,居然是真的,所以他还活着,被一群……呃难民救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依旧身着出意外前的短袖,只是短袖上沾染了许多的泥渍,看上去并不比周围披着烂麻布的人好到哪去。 “我这是在哪?”祝明悦喃喃道,情绪从方才的欣喜若狂隐隐生出些许不安。 扶着他喂水的花衣婶子以为他忍受不了长途跋涉逃难的辛苦,精神恍惚,好心解释道:“娃儿,咱们应当是一同从九荒城一路逃荒到此地的,见着你时,你躺在队伍里,别人都醒了就你还躺在那,一直叫着饿,没有干粮我只能给你灌了点水,没成想你是个福大命大的,还真醒了。再坚持坚持,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祝明悦心下了然,这位好心婶子应该是听错了,他当时喊得应当是“渴”,只不过气息微弱,呼救声太小,所以被误以为是饿晕的。 但这已然不重要了,他很庆幸自己被喂的是水而不是干粮。 他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倒在没有边际的沙漠中,被高温榨干体内最后一点水分的场景。 殊不知好心婶子误打误撞喂的那碗水,却是真真切切地救了自己的小命。 这婶子怜惜地向后捋了捋祝明悦额前的碎发,因为太短,怎么费劲也捋不到后脑勺,婶子见状往手心吐了口唾沫,似乎是准备与他缀在脑门前的头发斗争到底。 祝明悦见状连忙往后躲了躲,婶子救了他,他万分感激,可这不代表他能受得了被口水糊头发啊! 对方见他不愿意,便将口水顺势擦在衣服上,讪讪道:“婶子看你长得倒是万里无一的俊俏模样,只是这头发我实在是看不明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有人头发剪成这样的? 祝明悦朝她虚弱一笑,心底却越发沉重。 他的不安看来是正确的,事情似乎真的在朝自己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他环视四周,方才并未注意,这会才终于察觉到,他的装扮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这些人虽也狼狈,但各个都蓄着长发,或披或盘在脑后。 这种发型和穿着他只在古装剧里见过类似的,但若说他是被一个古装剧组给救了…… 这种荒谬的可能性刚一出现便被他火速排除。 这些人麻木不堪的表情不似作伪,导演上哪能找到这么一群演技超群的人? 祝明悦转动手腕,盯着手腕内侧硬币大小的红色胎记,一个更加荒谬的想法浮出水面, 他大概率是无意间触发了什么穿越机制,身穿了。 他稳住心神,穿越什么的,没什么好怕的,能活着便是眼下最好的结果,说不定他也能在异世他乡活得很好,总归情况不会比躺在沙漠里渴死要差劲。 他佯装镇定继续问道:“婶子,那咱们现在要赶往何处?” 对方闻言道:“不远了,再往前走个两日,咱们已经进了甘州地界,再往前就是康阳郡,我在宁江老家有个亲戚,闺女便远嫁在此处,说是这边日子过得富庶,少有人饿死。” “哎!如今已入寒冬,边境战乱,南边胡人若是这时候打过来,宁江怕是真要失守了。”人群中有人叹息道。 攻破?祝明悦眼神闪烁,所以他现在所处的国家正在打仗?难怪能融汇这么多难民,敢情都是因战乱逃到此处。 但听这些人语气,甘州目前应该还算安全。 第2章 祝明悦垂眸思索片刻,决定到了城里先观望观望,最好是能在这边安家。 众人加快脚程,紧赶慢赶约莫在未时进了康阳郡。 逃往这边的难民这些日子大大小小来了也不知多少批,守城的见怪不怪,只盘问了几句领队的,挨个搜完身便将人放进去。 轮到搜祝明悦时,那人用诧异的眼神来回打量着他,祝明悦朝他笑笑,对方意识到不妥方才收回眼神。 没办法,他这一路上收到的诸如此类的眼神实在太多,怪只怪自己这头短发和衣服实在过于怪异。 可他只能受着,他现在身无分文,连个落脚点都没有,就不奢求改变这一身行头了。 一阵风吹过,激得祝明悦一哆嗦,“婶子,咱们已经到达康阳郡内,现下是否有个落脚点?” 这边季节正值严冬,和原先那边的季节恰好相反,他上半身就穿着一件普通的短袖t恤外加一件廉价冲锋衣,根本御不了寒。 现在日头还在,况且这样冷,到了夜里温度恐怕只会更低。 他身子骨本就差,冻个一时半会出不了问题,但让他在外面熬上一夜,他肯定受不住。 “你等着,”那婶子瞧了他一眼,挤着人群往前方寻去,过了一会又匆匆赶回来,手上还攥着一件短褐以及裤子。 “婶子你,”祝明悦被衣服塞了满怀,一脸不知所措。 “先穿上,先穿上!”花衣婶子用手指了指她方才去的地方,“我儿子和一群年轻人一路上都在前面领队,我方才便是去找他拿的衣服,你穿得太少,顶不住的,等过段时间记得还就好。” 祝明悦不好意思收,毕竟人家穿得也不好,但他实在冷得厉害,心里明白现下不是该客气的时候,于是咬着下唇,用力点头,“谢谢婶子,等我弄到衣服,立马还给您。” 说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却发愁不已,嘴上说的轻巧,可一时半会他又能上哪弄到衣服? 地方官府只是一味地接纳难民,却没有安置的打算。 所以进城的难民们都是自行谋生路,其中一部分老弱病残沿街乞讨,年轻力壮的会被挑去做工,虽累但好歹勉强混个温饱,剩下一部分,则是选择自卖为奴。 祝明悦对自己接下来的路可谓是茫然无措,他既拉不下脸去乞讨,也没有那做苦力的好力气,至于卖身为奴他想也不愿想,他前世所在的国家人人都能当家做主,他但凡有点血性也做不出这种事。 一阵风吹过,刺骨的寒,像刀子一般割得祝明悦的脸生疼。 他咬咬唇抱紧衣服转身往偏僻巷子里跑,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衣服穿上。 祝明悦当下身上穿的是一件短袖,外面套着件红色冲锋衣,这冲锋衣是当初一百多块钱网购来的,质量很一般,不保暖但防风效果还行,他决定将麻衣套在里面,这样既能保暖又能防风。 冲锋衣脱掉,祝明悦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脖颈当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牙齿止不住地打颤。 他手忙脚乱地系着麻衣带子,便感受到背后有一道强烈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嚯!瞅瞅这皮肤,可比城里娘们还白!” “嘿嘿可不是嘛!” 随后就听到这番话,其中的恶意可以说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 祝明悦脸色微沉,他深知这种人你越是搭理他,他就越起劲。 于是迅速将衣服穿妥当,旋即面无表情地越过这两个言行猥琐的青年男人。 要说祝明悦不生气吗?当然生气。他天生长得漂亮,是男女通吃的那种,因此从初中懂事起就频繁遭人追求,除了隔三差五收到情书外,还会受到一些品行不端的男人骚扰。没想到如今到了这儿,依然逃不脱这种恶心人的凝视。 听到方才那种话,他恨不得当下便揍的那两人满地找牙以此泄愤,可现在的处境不允许他这样做。 对方是原住民,他一个外来者初来乍到根本不知对方底细,万一人家拉帮结派一堆兄弟合起伙来欺负他,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好在那两人似乎只是去巷子里撒尿,顺势言语调戏他一番,见他走了只是目送着他离开,并没有缠着他的意思。 这也让祝明悦松了口气。 花衣婶子见他出来了,随即在人群中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祝明悦凑上去,发现大家都围在一块,面露喜色。 花衣婶子拉过他的胳膊,将他外套袖子翻开,直到露出里面的麻衣才满意地拍着他的手背道:“今晚过夜的地方有着落了。” 城西有一座荒废的土地庙,虽然破败不堪,但好歹能遮蔽风雨,咱们好几十人缩在一起,倒也不至于把人冻死。 祝明悦点头,能住人就行,不管怎么说,总要熬过这一晚,赶明日在城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他能做的活计。 作者有话说: ---------------------- 第2章 土地庙在西边的郊外,一行人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到。 破庙显然是闲置了许久,推开门里面的灰尘破门而出,祝明悦站在队伍后面也被狠狠呛了几口。 众人将包裹放置在门口,开始着手清理灰尘和蜘蛛网,祝明悦一把捏住迎面糊了他一脸的蜘蛛网,迈开腿也想进去帮忙,下一刻就被一个年轻男人伸手挡住了去路。 祝明悦歪头冲他眨眨眼表示疑惑, 那年轻男子冲他露出友好一笑,随后开口解释,“里面灰尘大,我娘方才说你身体抱恙未愈,还是在外面歇息为好,待庙内收拾妥当再进去。” 男人虽面上看着温和,但语气却不容置喙,祝明悦想也没想下意识便应下了。 “敢问令堂是?”祝明悦小心翼翼问道。 男子看向远处的溪河边,祝明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花衣婶子正蹲在溪边浣洗抹布。 祝明悦恍然大悟,他还疑惑为何对方好端端会这般照顾他,原来是花衣婶子的儿子,如此就不奇怪了。 再次看向男子,他的眼神包含感激亲近,还透着一股深深的窘迫感,他身上还穿着对方的衣服呢! 祝明悦攥着裤腿细声道:“婶子将你的衣服借给了我。” “无妨,你穿着便是。”男子丝毫不在意,继续说道:“在下崔谏,往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来寻我。” 崔谏……祝明悦心下反复默念,终于生出一丝异样感。 虽然对方穿着普通,但比起周围人崔谏无论是相貌还是言行举止皆为不俗,尤其是方才令他下意识服从的语气,普通平民家庭是养不出来的。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花衣婶子,仔细一看,确实和一同逃荒的人比,身材过于富态,完全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更令人感到怪异的是,两人互称母子,容貌竟没有一处相似。 崔谏眉眼清俊,儒雅中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即使穿着麻衣极力掩饰周身仍难掩贵气。花衣婶子长得则是慈眉善目,圆眼肉鼻亲近和蔼。两人从五官到气质都透露着一个信息,那就是两人可能并非真母子。 祝明悦平日是单纯了些,但并不傻,只几句话的功夫便隐约猜出其中关系。 但他无心戳破,人家放着富贵日子不过混到难民里,定是有难言之隐,况且对方对他还多有照顾,无论如何他得承下这份情。 如此想着,他便不在此事上过多纠结,自我介绍道:“我叫祝明悦,悦是赏心悦目的悦,而非明月的月。” 崔谏脸上浮起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笑意,确实挺赏心悦目的。 屋内收拾妥当,那些人俨然是把崔谏当成队伍的主心骨,立即邀他进去查验。 崔谏朝他微微颔首,便往庙里去了。 祝明悦坐在树下蜷缩着身体双膝抱怀,看着众人进进出出搬运包裹,待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他起身拍拍屁股赤手走了进去。 他来的突然,除了身上那层衣服可以说是身无一物,这些难民带的也不多,被子是不够盖的,所以在屋内铺设了厚厚一层干树叶和稻草。 他决定和这些人一起,将身子埋在稻草里过夜。 庙不算大,由供台为界,后方是女子的地盘,前方至大门则是男子的地盘。 外面天色渐暗,众人打着哈欠看准自己心仪的位置准备休息,祝明悦在靠近墙拐处躺下,往身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 这聊胜于无的东西根本无法抵御寒冷,祝明悦全身冻得瑟瑟发抖。 一行清鼻涕顺着脸缓缓流下,祝明悦阻止不及,连擦拭的卫生纸也没有,苦哈哈的用手背将鼻涕抹去,又不敢抹衣服上,于是忍着恶心在墙上蹭了蹭。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眼眶越来越热,悲从中来。昨天又渴又热,现在又饿又冷,他是做了什么孽,遭遇这种冰火两重天。 他闭上眼睛,试图快速进入睡眠,快睡,睡着就感觉不到冷了。 但他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杂乱的说话声在狭小的空间中此起彼伏,像是附身在耳边的苍蝇。 第3章 “还没睡?” 虽然这话没加主语,但祝明悦莫名觉得就是对他说的。他睁开眼循着微弱的烛光看去,果然是崔谏拎着被子站在他身前。 “嗯,还不困。” 见对方还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打算,祝明悦心领神会,迅速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人的空间,又匀了些稻草铺上。 崔谏顺势将被子铺在草上,掀开一角躺了进去。 “你冷不冷?” “唔,还行,不太冷。”祝明悦觉得自己的嘴简直比脚冻得还硬,不然也说不出这种自欺欺人的话来。 呵呵,黑暗中,对方发出低沉的轻笑,似乎是觉得不妥,又止住了。 祝明悦知是对方在取笑他,小脸一红,再次闭眼准备装睡。 下一刻,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铺在身上的稻草被拨开,不等他有所反应,踏实厚重的被子落在他身上,带着些许的热度,舒服的祝明悦直眯眼。 稻草和被子根本没法比,前世他常不知足,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原来能拥有一个温暖的被窝,竟也是人生之大幸。 祝明悦感觉僵硬的身体逐渐有所回温,他贪恋着被子的温暖舒适,恨不得睡个昏天暗地,可理智告诉他不能如此,这是崔谏的被子,他分走一半崔谏就少了一半。一个人用一条被子总归比两个人共享要舒服不少。 祝明悦挣扎片刻,最终还是将被子回去,“谢谢崔兄好意,我其实也不是很冷,被子你留着自己盖吧!” 对方大概是楞住了,良久没答话,于是祝明悦裹紧衣服准备继续强制休眠。 可那被子竟然又盖回他身上,对方这次直接打断他拒绝的话,“两个人睡更暖和,祝弟若是不冷,就当是帮我取暖吧。” 祝弟?祝明悦被这称呼雷得外焦里嫩,但稍一思索便欣然接受,自己今年尚未及十八岁,确实比对方年少,自己管对方叫崔兄,对方管他叫弟似乎也没问题。 “那就谢谢崔兄了。” 崔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他再拒绝就有点不识趣了。 况且他也不想再推辞了,把被子还回去一次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如何也做不成第二次。 被窝里太舒服了,崔谏像个大型暖宝宝,源源不断地朝他的身体输送热气,祝明悦厚着脸皮往他身侧移了移,巴不得整个人附在他身上汲取暖气。 困意来袭,祝明悦迷迷糊糊的嘀咕着“好暖和呀”“崔兄你人真好。”诸如此类的话,陷入了深睡眠。 夜风呼号,从门缝中钻进的一股冷风,将烛台上最后一股火苗熄灭,屋内的碎语随着火苗戛然而止,彻底寂静。 一夜无梦,祝明悦醒来时天以大亮,崔谏昨晚睡的位置也空了,离开之前甚至贴心的将被子给他掖好。 他打了个哈欠,火速起身将被子迭成豆腐块,用绳子捆好后掩在稻草堆后,免得遭有心之人惦记。 庙门口架着一口锅,底下柴火已经烧尽了,但锅还冒着热气,守在一旁的是个年纪不算大的妇人,见他出来了,踮起勺子给他盛了大半碗菜粥。 祝明悦接过碗筷朝她道谢,妇人摆摆手不以为意道:“用不着谢我,要谢就谢付月香他们母子二人,你也是命好,逃难途中也能遇到这等好心肠的人,连粮食都愿意舍给你。” 祝明悦不用多想也明白她口中的付月香母子指的是花衣婶子和崔谏,他不露声色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才短短一天时间,自己已经欠他们良多,这人情再欠下去该还不清了。 他端着碗,小心翼翼的在碗沿处抿了两口,多是叫不上名字的菜叶,底下还沉浮着几粒米,一碗下肚,虽没什么油水,但胃好歹舒服了。 祝明悦去河边将碗筷冲洗干净还到妇人手中,顺便打听其他人的动向。 “都去镇上了,”妇人将所有碗摞到一起,随后答道,“大家伙的干粮都见底了,逃荒那会是没办法,现在到了城里,多闲一天都不行,得尽快找个活计,不然都得饿死。” “我两个儿子早早就去城里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现在也得过去瞧一瞧。” 祝明悦连忙道:“婶子,我也和你一起过去。” 妇人端详着他的脸迟疑好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才道:“罢了罢了,管不了那么多,不找活干早晚饿死。” 祝明悦深以为意,他总不能全然靠别人的救济过活。 半个时辰后,祝明悦独自一人站在上阳县的街心,一路上他通过各种套问大致弄明白了一些东西。 比如现在这个朝代是历史上未曾出现过的朝代,参朝。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叫上阳县,位于康阳郡的南部,而康阳郡则属甘州管辖,甘州除了康阳外另有两郡。 康阳郡因为水源充足物资充沛,且水路运输发达,一举成为甘州甚至是北边除京城外最富裕的郡。 但据祝明悦观察,这所谓的富裕恐怕仅限于达官显贵与富商,平民百姓虽然地种的多,产量也高,税收也随之增加了。除了朝廷的税收,每年还要加征地方税收,这两下折腾,恐怕也只堪堪比其他郡县的百姓好上一些。 他在街上徘徊了半天,那些店家对他的态度都不错,但是听明来意后都只是说不招人让他去其他店铺看看。 白费了好些时间,祝明悦已经快丧气了,听说城南在修河道需要徭役,他决定去碰碰运气,说实话,他对自己这副身板一点信心也没有,但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万一就缺他这么一个呢? 已是晌午,街上的饭馆传出阵阵菜香,他狠狠吸了几口,不由地加快步伐。 “哎呦喂你个狗东西,走路长不长眼!” 祝明悦的肩膀被人从背后重重一撞,疼得鼻子又是一酸,还没来得及揉肩,就被对方这倒打一耙的本事骂懵了。 侧身一看,原来还是昨天的“老熟人。”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祝明悦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恨不得朝对方淬上一口。 昨天在巷子里拿他打趣说荤话他可还没忘记。 “你还讲不讲理,明明是你从背后撞的我,难不成我还能倒着走路?”祝明悦蹙眉反驳。 但这两人似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看见是他后,竟一改方才的嚣张跋扈,咧着一嘴黄牙对着他的脸看呆了。 祝明悦被这种色眯眯的眼神盯着当即泛起恶心,不愿再和他们周旋,转身就想离开。 “欸别急着走啊!” 祝明悦的胳膊被拉住,他反应极大地将那只不安分的手甩开。 “别碰我!” 他第一次碰到这么令人作呕且难缠的人, “再缠我,我就去官府告你。”祝明悦龇牙瞪目,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具威慑力。 “呵呵,犯不上犯不上!” “哥两个就是想和你聊聊天,至于嘛?” 这两人语气讪讪,一唱一和的把戏倒是玩得极好,可惜祝明悦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们半分,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见两人没有追过来,祝明悦顿时泄了气,他大概是最惨的穿越者了,别人开局至少还会爆点装备,他开局就一条命,过得简直窝囊。 等他赚了银两,他第一时间就买把匕首,再遇到这种人,直接割以永治。 祝明悦一脚踢开路中间的石子,朝河道方向走去。 …… 另一边,两个混子待他走后仍驻足在原地。 “长得这般漂亮,倒是个呛脾气。”大黄牙咂咂嘴,似在回味着什么。 “空有张脸有什么好,要我说,还是脾气呛点好,玩起来够劲儿!” 大黄牙一掌拍他背上,训斥道:“玩什么玩!王胡子你是不是忘了咱两要干啥了?” “记得记得。”王胡子小心陪笑着。 “上次抢的那包粮食快见底了,我要是吃不上饭你连水都没得喝,那小子看看可以,你要是敢动其他歪心思,耽误我卖好价钱,我就折了你这根鸟。”大黄牙沉着脸低声警告他。 王胡子裤.裆发凉,闻言连忙保证,“老大,我这不是吃不上肉就想过过嘴瘾么,我保证不动其他心思。” 嘴上这么说,其实王胡子心里发虚,没有其他歪心思是不可能的,自从他舍下妻儿一路逃荒至此,已经快半年没碰过女人了,队伍里的女人都是携家带口,根本没机会下手。 好不容易碰到这种上等货色,即使是个男人,他也不介意了,光是看着那张脸,就馋得厉害。要是能吃上,他能美上一整年。 可老大都发话了,他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他还指望着跟对方屁股后面混饭吃,可不能现在就把人得罪了。 他挠了挠脑袋,头上的虱子簌簌往下掉也浑然不在意,一心寻思着转移话题。 “老大,咱们把他绑了,该卖给谁呀?这毕竟是个男人,寻常妓院不好卖吧?” 第4章 大黄牙眯眯眼发出一声嗤笑,“你一个乡下泥腿子能知道什么,城里人可不像乡下,玩得那叫花样多,别的不说,我今儿随便一打听,光这上阳县内便有一家小型南风馆。” 王胡子眼中闪过精光,那不是很容易就能脱手? 想到这两天将人卖了就能吃上大鱼大肉,他顿觉美滋滋,睡不到人能吃上好的也行。 他举着手做了个攥拳头的手势,迫不及待道:“老大,咱们今晚就干吧!” “不急,他身无长物还能跑了不成?” “那咱们……” “去南风馆,和他们先把生意谈了。” 阿嚏! 祝明悦正和人攀谈,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尖和对面的人道了声不好意思。 对方摆摆手,只让他明天某时中前到河道这边,说完便急匆匆监工去了。 河道两边密密麻麻全是干活的人,其中还能看到一两个面熟的。 祝明悦目送着对方离开,压在心中那块名叫生存的大石头也轰然落下,他终于是找到活计了。 挑泥挖道这种重活别人是瞧不上他的,但他会做饭,人家一听刚好缺个做饭的,就让他过来了,工钱没多少,但包中午一顿饭而且较为轻松,做完工后就可以回家了。 更重要的是,这活是日结工钱的,刚好能解他眼下燃眉之急。 祝明悦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能找到这种活对他而言就不错了,至于以后有什么打算,他还没想好。 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祝明悦回程时的心情还不错,快到西郊时想着闲来无事不如在周围逛逛。途中路过一处水塘,水面冻成大片的冰,在阳光下反射出极好看的光。 祝明悦看得入迷,走到水塘边缘处蹲下,两指在冰面敲了几下,听声音厚度起码得十厘米朝上。 冰层里夹杂这一些干枯的芦苇草,看不清水下的情况。 他看了一会便觉索然无味,决定起身离开,可正当站起来时,余光处却好像闪过一抹褐色。 祝明悦不确定,定睛一看发现看不清楚,于是大着胆子一只脚踩上冰面,抻着腰仔细看。 是鱼!祝明悦心中狂喜,他运气真好,这鱼看起来至少有七八两,看品种应该是条草鱼。 草鱼味腥刺多,换他以前肯定不乐意吃,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这正儿八经的荤腥。 就这么一会,他已经盘算好了该怎么处理这条草鱼了。 一会他多捡点柴回去,等晚上花衣婶子和崔哥回来,他就借他们的锅炖一锅鱼汤,熬的白白的,一人喝上碗,喝完保准身子热热乎乎。 祝明悦走到河另一边,用力踩着冰面,最后将脚底板镇得生疼冰上也没出现丝毫裂缝,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于是又回到了原地。 这次他从地上挑出一块大小合适表面尖锐的石头,像猫一样伏下身体,四肢着地顺着冰面往鱼的方向爬。 这样做完全是出于谨慎考虑,冰面只有在厚度达到15厘米时才能安全行走,边缘虽然结实,但靠近湖心位置有没有达到十五厘米他还没法确定。 通过爬行的方式一方面可以减少增大受力面积,减少压力,另一方面如果不慎冰面塌陷这个姿势也能迅速自救。 离冻鱼还有一臂长的距离,祝明悦停止爬行,从怀里掏出石头,小心翼翼地凿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他凿得手腕发酸,总算是在鱼上方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祝明悦朝手掌哈了口热气,探进洞口,顺利的触摸到鱼身,他用了一番巧劲,才将整条鱼给掏出来。 草鱼在怀的感觉让他格外踏实,爬到岸边才后知后觉发现裤腿以下的部分全浸湿了。 这寒冬腊月的时候,如果不及时把裤子烘干过给一刻钟就会冻硬,祝明悦不再耽搁,拎着鱼紧赶慢赶往庙里去。 早晨没见到踪影的人这会儿大半都聚在庙里围着火烤鞋,一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祝明悦心下了然,这是没找到活计嘞! 他把鱼随意放在墙角,也挤进去烘烤裤子。 这会儿就他一个人进屋,所以大家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带了条草鱼回来。 众人给他让出位置,待他坐下后就按捺不住向他打听这鱼的来历。 没人觉得这是他花钱买的,祝明悦连吃饭都靠人接济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又怎么会有钱买这玩意儿。 祝明悦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附近有个结冰的水塘,鱼是我在冰里凿出来的。” “好凿吗?” “那冰结不结实?” “上面是不是还有鱼?” ……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询问,祝明悦不能个个都回答,只能挑几条回话,“冰挺厚的,但我也不清楚能不能站人,我是爬过去的。我也没注意看还有没有鱼。” 祝明悦骨架小,一米七五的个子体重也才一百一十斤,他不敢保证其他人也能和他一样在冰面上活动。 不等他说完,便有人打断, “冰能不能走路,我老李往上一站便得知,也就你们娃娃不懂这些。” “是啊!但是我咋就没想到去水塘捕鱼,还是小辈脑子灵活。” 有那性子急的已经兴冲冲跑出去了,剩下的人反应过来后也跟着跑出去,生怕去迟了鱼就没了。 水塘就那么大点面积,被冻住的鱼哪有那么好找,祝明悦寻思着,可能也就能找到几条就不错了,他有一条就够了没必要再跑过去凑那个热闹,不如趁着屋里没人把衣服烤干。 祝明悦坐在小火堆旁昏昏欲睡,隐约听到喧哗声自远及近从外面传来。 很快就有人进来了,为首的手里拎着一条黑鱼,看样子比祝明悦那条还要大点。 后面进来的也有几人凿到了鱼,不论大小,皆是满脸喜气。 “这鱼和白捡简直没区别,要不是你们拦着不让爬远,我准能找到更多。”说话这人手里拿了两条,此时激动得脸通红,这可是不花钱就能吃上的肉啊。 “要我说,你胆子还是太小喽。”这人冲别人炫耀完又将鱼在祝明悦眼前晃了晃,得瑟道。 祝明悦嘴角含笑,并不辩驳。 因着有了“丰收”,屋内的氛围也好上许多,至少不再像起初那般人人愁眉苦脸。 抓到鱼的结伴去河边剖鱼,大多数没抓到鱼的则在商量好后去外面搜集柴火,等鱼炖好了还能蹭半碗汤喝。 祝明悦一个人把剖鱼和找柴的事都给做了,冬天外面的柴火本就不多,山上的树归官府管制,普通人是不能乱砍乱伐的,祝明悦就在山林边缘找些枯枝碎木,虽不好看,但烧起来是一样的。 回到庙里,崔谏母子正倚坐在草垛旁休息。 “婶子,崔哥,你们回来了。”祝明悦扬起笑脸迎面上去招呼。 第4章 “嗯。”崔谏话不多,只点头应了句。 倒是花衣婶子看起来兴高采烈,见他回来忙朝他招手。 “我和你崔哥今儿赶早就去县城逛了逛,这县城的活可不好找。” 祝明悦连忙点头表示认同,他去县城溜达了半天,对此话可算是深有体会。 “但好在你崔哥肚子里有学问,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去哪找活都不难。” 祝明悦:…… 道理他都懂,他崔兄确实优秀,但是哪有亲娘在外如此大肆夸赞自家孩子的,这会他更确定这是对半路假母子了。 他偏头看向崔谏,这会不知从哪掏出本书正若无旁人般看着,只是耳尖透着的红色出卖了他的内心。 原来崔谏那么正经的人被夸赞也会害羞。 他努力压下笑意,趁着其他人围着花衣婶子讨好奉承,一骨碌走到崔谏身边与他并排坐下。 崔谏没搭理他继续看书,他也探头看书。 “念过书?” 祝明悦诚实地摇摇头,说实话,他方才大致浏览了一遍,跟瞎子看书没区别,一个字也看不懂。 即使他已经是高二生的水平,穿到这儿来也只能自认文盲。 崔谏差点被他逗笑,大概是看他的作态实在可爱的紧,将手上的书放下,随手捡起一块木炭,往地上比划。 “这个字念祝,祝明悦的祝。” 祝明悦意识到这是要教他认字,火速打起精神,用手指临摹着地上的字笔画。 十七岁正是能快速汲取知识的好年纪,不消片刻他闭着眼也能写出自己的姓氏来。 “我会写啦!崔兄!”祝明悦两眼放光,热切地盯着崔谏,催促他快教剩下的字。 这眼神活像条朝人讨食的小狗崽子,眼神灵动纯澈,仿佛让人难以拒绝他的一切要求。 崔谏看他那模样手痒得紧,他靠着强大的自制力最终还是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重新拾起木炭,在祝字后面接着写上明悦二字。 祝明悦见状紧随其后练习了十来遍,“我会写名字了。” 第5章 “嗯,很聪明。”崔谏夸起人毫不吝啬。 祝明悦摆手作谦虚状,“也没有很聪明啦!”毕竟穿来这边之前他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 晚饭炖鱼吃,为了方便炖鱼,大家都另起了篝火,庙内弥漫着鱼汤沸腾的咕噜声和鱼香味。 祝明悦等地饥肠辘辘,炖好后给花衣婶子还有崔谏挨个盛上一碗,最后端起属于自己的那碗小心啜饮上一口。 好鲜! 鲜味蔓延至舌根,最后恋恋不舍地滑进肚子,引得祝明悦当即加快进食速度。 当初他炖鱼并没有往锅里添太多水,八两左右的鱼不算小也不算大,水放多了煮出来的汤味道不够香醇,所以这会一人连汤带肉也才分了一碗半。 祝明悦喝完最后半碗汤,将碗底的鱼肉捞出来吃,刚入口就被惊艳到,被冻了不知多久的死鱼,口感竟然还能保留鲜嫩细腻的质地,实属不易。 直接炖都那么好吃,如果有条件放块嫩豆腐,出锅时撒点小葱和胡椒粉,绝对能收服大批人的味蕾。 祝明悦将碗方向,抬头发现连崔谏也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于是对自己的想法更加确信。 “这鱼真不错,听说是你们去水面上捡的?跟新鲜鱼一点没区别。”花衣婶子抹掉嘴角的汤汁感叹道。 “不过主要还是小祝手艺好,他们的汤和咱们的炖出来都不一样。”她看向其他人的锅碗里,汤清澈得像水一样,能好喝? 当然不一样,祝明悦挠挠腮帮,他炖汤前用了少量的油盐将鱼两面小火慢煎至金黄,才往锅里加少许清水。 而其他人都是按平常百姓家做法,先放上一锅水,水开了直接放鱼进锅,一些人事先说好要分帮忙拾柴的人一碗汤,自然舍不得把水放少了,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是把好端端的鱼汤炖得寡淡无味,让人毫无食欲。 吃饱喝足后,花衣婶子主动要求和她那些半路姐妹们结伴去清洗锅碗,祝明悦推辞不及被撂在没烧尽的柴火旁同崔谏有一茬没一茬聊天。 崔谏问他以后的打算,于是祝明悦将自己已经找到一份活计的事告知于他,崔谏沉吟片刻后又道:“据我了解,那河道修好也就来年开春的事,并不长久。” “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那一天再说吧,也许到那时我也能找到一份不错的长期工。”祝明悦笑道。 这事他考虑过,即使开春修不完,他也不会长期在那边做饭,一来这日结的活毕竟不稳定,二来薪资低只够勉强糊口,当个过渡还行,长此以往生活没有盼头。 “所以,你打定主意以后就打算在这边安置?”崔谏突然问道。 祝明悦被他抛出的问题愣怔住,这是什么意思?感情不是他们带他来这里的,怎么会问他这种问题? 对方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这一路都是每到一个地方,我们就停顿几天,愿意在哪处安家的就止步于哪处。” “哦。”祝明悦讪讪道,他也才刚来,这些事情根本没人告诉他啊! 他此刻脑子飞速运转,但对方显然没给他思考缓冲的机会。 “你想不想和我们一块北上看看?或许你能碰到更好的机遇。” 祝明悦可耻的心动了,倒不是贪图所谓的机遇,而是比起独自一人在此地定居,显然目前崔谏母子更能给他安全感。 他之前还以为大家会在一起,没曾想是他想简单了,人家压根没打算在此处定居。 既然这样,他不如跟着崔谏。 他正欲应下,话还未脱口,便又被止住话头。 “罢了。”崔谏眉头紧锁,脸上似乎划过一丝纠结的神情,过了半晌后长叹道:“你还是别跟着我们了,康阳郡还算富饶,你就在此处安定下来好过继续奔波。” 得了,他想跟着一起,人家却又不想带他,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而且看对方的神情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自己还是不要去拖累别人了。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北上。”祝明悦问道。 “就在这两日,再过段时间,大雪封路就不好赶路了。” “崔兄,你后日走好不好?”祝明悦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麻衣,蹙起眉头,“我明日就可以去河道上工了,我拿了工钱就去县城买衣服,回来就把这一身还你。” 崔谏不知说何是好,是该说眼前这少年太天真还是太傻,二十文的工钱只能支撑他一天的温饱,至于其他的想也不用想,普通百姓的日子尚且过的艰难,更何况祝明悦现在身无分文又居无定所。 他倒是想把这个少年带上,起码有他帮衬不用受尽饥寒,可此行他亦是要面对未可知的重重危机,弄不好还会失去性命,还不如在此处苟活为好。 篝火随风摇曳,明明暗暗让他有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有一双清澈纯良的大眼睛一如既往透着光亮,让人心中柔软。 崔谏自嘲地勾起唇角,往日过惯了高官显爵眼高于顶的日子,从未把目光给予过他人,如今一朝落魄成丧家之犬,竟还遇到了莫名想保护之人,实在可笑。 “不用了,这衣服你留着穿吧,无需还我。” 崔谏从怀中掏出一块月牙状的玉石,递到祝明悦面前,示意他收下。 “崔兄,这是玉佩吗?”祝明悦用指腹反复磨蹭,质地温润还带着暖意。 “闲来无事自己刻的,你收好,以后可能会用得上。” “好,”祝明悦将玉佩收入怀中妥善放好,“待崔兄闯出一番事业,我就带上这枚玉佩投奔你府上。” 这番话并非玩笑,他心里清楚崔谏非等闲之辈,给他这枚玉佩也比非是单纯赠物,定是有其他用处。 就在两人说话时,外头的人陆续进来了,两人便默契地不再多言,将篝火熄灭,铺上稻草被子,早早入睡了。 翌日,祝明悦被嘈杂的脚步声吵醒。 外面天色漆黑一片,有人点起火在屋内熬上了一锅汤水,不论能否饱读,起码暖暖胃好上路。 祝明悦昨天给他们透露的消息让他人吃上了鱼,所以今天也分上一碗野菜干汤。 崔谏还未醒,左右他不需要上工,便没唤醒他。 于是祝明悦喝饱肚子后,给崔谏掖好被子反复确认不会漏风便跟着大部队离开了。 路上他快被冻的怀疑人生,几度腿脚打颤,咬牙坚持终于是到了目的地。 别人都是去干挖河道,拉淤泥的活,只有祝明悦去了后方空地的棚子,他到的不算早,除了他另外四名也都到齐了。 他们的任务就是把堆放成小山似的黍子磨成面,加入少量番薯烹煮,供那些修建河道的人吃。 祝明悦这时才发现这活根本不需要任何厨艺,不停围着磨转就行,随便拉条驴都能做,但驴哪有人便宜,一条驴得好几两银子,他们五个一天工钱加一块顶多才一百文。 一想到穿来这个地方,身价还不如一头牲畜,他耸耸被冻僵的鼻子又想迎风流泪,但眼泪还未涌出又立即被他憋回去了,原因无他,毕竟天寒地冻的,眼角挂着两串冰碴子不好看。 祝明悦闷头磨了半个时辰黍子,将手头的活交接给别人,又拾起菜刀哐哐一顿把番薯切了倒进大锅。 待黍子全磨成粉,连带着麸皮一同倒进去大火熬煮。 烧火的时候他只需要拿个干净木棒子时不时搅动几下面糊糊,防止锅底烧焦,过程一点也不费力。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祝明悦才能感受到这份工作的好处,毕竟在这种天气能有免费的火烤实属不易。 第5章 晌午时候,工头开始陆续招呼开饭。 祝明悦这时候又开始忙碌起来,这些河夫列成五队,他就负责给其中一队打饭。 舀水的勺子往一人碗里添上大半勺,大家的分量都差不多,想再多要点是没有的。 期间还有闹事的嚷嚷着给他打少了,要求多添,被管事的鞭子一顿抽打,最后不管是准不准备闹事的都噤声了。 祝明悦眼睛睁得溜圆,生怕给别人盛少了,引人不满起了争执。 等这些河工都吃上饭,祝明悦才终于又闲下来,和其他五个同事将锅里的残羹捞出,一人分上半碗蹲在棚子里吃上了午饭。 这黍子口感本就不好,更何况磨得不精细,里面掺了不少麸皮,唯一顺口一点的番薯还少得可怜,说句不好听的,和他前世那些养猪场给猪做的饲料没什么区别。 但黍子难吃是难吃了点,但好歹有一个优点,那就是饱腹感强,祝明悦哏着咽头咽下去半碗,肚子就饱了。 “欸听说了吗?沟河村的老张头家又买了两亩地回来。” “我前些日子就听说了,买的还是谢家的地,当时因为地价的事还和谢家老大起了好大一通争执,差点闹到村长那儿去。” 祝明悦蹲在地上,用手指抹掉粘在碗沿的黍子面,正准备塞嘴里,便被后方几个婶子的对话吸引住。 第6章 原来这边的地是可以互买互卖的,那等他以后赚到足够的钱是否也能在乡下买上几亩地,过早出晚归的农耕生活? 黍子面顺着手指往下流,粘腻的手感拉回祝明悦的思绪,他迅速将面塞进嘴里,竖着耳朵继续往下听。 “你说这老张头买那么多田地作甚,我记得去年也是在谢家买了一亩地吧!” “嗤,他家子孙多,多少地都种得。” 话刚落发出嗤笑那人又话锋一转,“倒是这谢大我是真看不懂了,他家统共就五亩地吧,去年卖了一亩,今年又卖两亩,他们兄弟两个我可不信能够吃。” “这谁能知道,而且听说一亩才卖七两,他要是全卖了才好,正好我也买一亩。” 几人的聊天逐渐往家长里短上靠, 再继续往下听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目前他只知道一亩地要七两银子。 他现在一天工钱二十文,雷打不动每天上工,三百五十天七千文,也就是七两,这还是在不吃不喝不添置东西的前提下,这么一盘算,他直接歇下了短期内买地的心思。 饭后他将锅盆清洗干净,跟着其余几个婶子一块去账房那儿结今天的工钱。 二十文拿到手,祝明悦在手上掂了掂,别说,重量还挺沉,这是他第一次靠劳动挣钱,心里竟生出几分成就感。 他将铜钱揣进怀里,趁着现在天色尚明,马不停蹄地往县城赶。 他本是打算将这笔钱攒起来,过段时日买件像样点的衣服,把身上这件还给崔谏,再买把普通匕首,用以防身。 可崔谏昨日却突然说要继续北上,现如今衣服肯定是还不成了,这完全打乱了他原本制定的计划。 所以他今天干活时都在思索着这二十文该如何作打算。 祝明悦脚步缓慢地在县大街处游荡,这街中十分有趣,除了两边的门面敞开,路边也摆了不少的摊位。 说是摊位,其实大多就是在地上铺层布,上面摆上各式各样的商品。 有卖女儿家用的,上面摆着各种低价的胭脂水粉和手帕发绳等,也有卖竹编的,篮子筐子应有尽有。 这些他都不感兴趣,视线倒是被不远处的书摊吸引过去。 祝明悦走到书摊前蹲下,粗略的扫了眼,果然一个字也看不懂。 摊主热情地凑上前招呼到:“我这儿书种类多,您多瞧上一瞧,看上哪本了告诉我,我给您包好。” 祝明悦揣着兜里唯一的二十文身家,面上却丝毫不露怯,点点头当是回应。 过了一会,他捡起其中一本抬头问道:“这本多少文?” “六百文,”摊主怕他嫌贵随即补充道:“我这可不算贵,您大可去县里书铺打听打听,没有哪家能卖出我这么实惠的价格。” 祝明悦眸光微震,早在得知这本薄薄的书价格高达四百文时,脸上的表情就出现了一丝裂缝。 四百文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他祝明悦累死累活大半月的工钱。 他不动声色的将书轻放下,生怕卷了点儿边,摊主找他索赔。 “客官您还买吗?” “咳咳,”祝明悦捂着拳挡在嘴边假模假式地咳嗽几声掩饰尴尬,“我再去别处逛逛。” 摊主急了,以为这是嫌他家比别家贵,要跑别家买去呢!连忙喊道:“三百八十文,我能给你的最低价,不能再少了!” 简直可笑,以为便宜个二十文他就会买吗? 他敢笃定,这摊主若是知道他身上只揣着二十文,定会以为他是在寻衅滋事,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祝明悦面对对方的挽留,头也不敢回,狼狈逃窜。 直至换了条街道,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想到崔谏送给他的月牙儿玉佩,他顿时又觉得心头乌云遍布。 书他是真心买不起,可总得送个回礼才是,无论价值多少,总算是他的一番心意。 天色逐渐昏暗,他心里有些着急了,走来走去最后驻足在一处发饰摊前。 祝明悦一眼便相中了其中一只木簪。 这簪子大概是摊主的得意之作,单独放在最显眼位置。 雕工上比起其他来确实能看出用了些心思,光这雕刻的纹路就比其他要复杂,表面的光滑度也比其他要好。 祝明悦回想起崔谏头上的簪子,一只极其粗糙的木簪,祝明悦甚至怀疑就是崔谏随手在路上捡的一根木枝,用刀削几下的程度。 同样是木簪,崔谏头上的和眼前这支可比不了。 祝明悦当即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簪子拿下。 摊主是个爽快的老年人,见他诚心愿意买,直接告诉他四十文是最低价格。 筷子大小的木头虽不值钱,但雕刻起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成本,祝明悦心里明白这价格不算贵。 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把狠下心道:“我就带了二十文,您看能否” “不可,二十文我是决计不会卖的,你这娃儿倒是精明的嘞!”摊主脸色稍,对他顿时没了笑脸。 祝明悦被这么说,羞地快抬不起头,赶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簪子我是诚信想要,可我钱没带够,我想先付您老人家二十文,把簪子带走,明天这时候把剩下的还您。” “那也不行。”摊主摇头,俨然不想再和他做这笔生意,连买个木簪子都要赊账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想把人驱赶走,别耽误自己做生意,哪知一抬头被眼前这一幕吓一跳,“就一支簪子,至于嘛!大不了我给你预留着,你明日再来买,怎么还哭了。” 祝明悦眼里蓄满泪水,并且还在以一个极为可观的速度往外涌,他眼睫颤动,任由眼泪如豆大的珍珠般下滑落,脸上适时出现了三分委屈三分倔强四分脆弱。 “您知道的,我从小就没了爹娘。” 没见过世面的老摊主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被这话打的措手不及。 “这……我也不知道啊。” 祝明悦被噎住,当作没听见,继续哭诉:“我自幼便没了双亲,从此成了孤儿,叔不疼舅不爱,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他说着说着险些唱了出来,连忙切入主题, “今日是我生辰,我就想对自己好一回,这簪子我打一眼就相中了,明日再买,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诶哟,可怜娃儿,你早说是这么回事我还能说你不成?你也别伤心,这簪子你先拿走,剩下的钱明日给我,就当我做了件善事。”摊主把簪子推也似的塞进祝明悦手中,“快拿着,把泪珠子赶紧擦擦,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老头子欺负人嘞!” “这怎么行,万一我跑路了不还你钱可咋办?您老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祝明悦簪子到手就攥着不放,但嘴上却还在茶言茶语。 老摊主就纳闷了,这娃儿可真奇怪,簪子不卖给他他就哭,真卖给他了又搁他面前推上了,敢情前头求自己把簪子卖他的和现在面前站着的不是同一人? “你可没那个能耐,除非你以后不来县城了。”老摊主粗声粗气威胁道,“把钱给我,带着你的簪子快走。” 祝明悦闻言不装矫情了,把钱一股脑掏出来递给对方。 “您真像我曾祖,看着不好惹,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地可善良了,好人肯定有好报。” 摊主没想到还能捞上一顿夸,又有些高兴了,随口问道:“你曾祖高寿?” 祝明悦歪头思索片刻后答道:“八十又九。” 摊主一听更乐呵了,“那确实是高寿了,好人有好报看来不假!” 祝明悦用袖口把簪子表面擦的油光锃亮,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满意。 “对了,我忘了说,我曾祖父四十多年前就不在人世了。” 这句话说完,祝明悦冲人挥挥手,逃也似的跑远了,生怕跑慢了被人追上一顿好打。 老摊主楞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气得吹胡子瞪眼,夸他和自家高祖好人有好报,结果人曾祖还没活过天命之年,这不是夭他寿么! 其实但凡了解祝明悦家庭情况的都知道,他没说假话,他曾祖父某种意义上确实属于得了好报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说起来他家祖上还曾富绰过,他曾祖父从出生就是富二代,从小就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后来与相知的伴侣诞下一子,亲眼看着孩子长大成家,又见证了他爸的出生,然后在一次酒宴上突发心梗殒命了。 别看老头子是个短命鬼,这半辈子活得可比别人一辈子还要充裕快乐。 自他死后,也不知道是什么运道,家里干什么都倒霉,生意节节下滑,最后他祖父力挽狂澜堪堪稳住了烂摊子,代价是半夜猝死在办公桌上。 俗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 不巧的是,他爸是第四代,更不巧的是,他是第五代! 他祖父死后,他爸妈就接手了生意,两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富四代”能懂什么经商,短短两年时间,祝明悦的奶瓶子里就从某国高端进口奶粉换成了他奶亲手熬的稀米汤。 第7章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也没什么不好,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活着就好过许多家庭,结果家里接二连三又开始出事端,先是他祖母得了晚期胃癌,他家余下的那点钱全砸进去了也于事无补。 再后来他爸妈双双出车祸,直到初中时候全家死的只剩他一个,家里穷得只剩一堆破锅烂盖,连上门要债的看了都于心不忍。 他一个人靠着勤工俭学,和平日里学校给的奖学金助学金,日子过得倒也凑合,就是养成了一个坏毛病:除了违法乱纪的活,什么活给钱都愿意干。 暑假期间他在学生群里看到一名同校富二代学生招募沙漠探险搭子的消息,奖金高达6k。 当时他还盘算着,赚这笔钱只需要一个星期,余下的一个多月他再找份兼职,那么未来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不用发愁了。 哪里知道这个决定在不久的将来会彻底要了他的性命,如若不是因着某个机缘巧合穿到这儿,此刻他恐怕躺在沙漠成了一座干尸。 所以他们上下四代人这么纵向一对比,他曾祖除了命短了点,好日子是一天也没少过,连他爸妈生前提起这号人物,语气都是掩不住的羡慕。 毕竟这种好日子他爸满打满算也只享受了二十来年,而他更是只在婴儿时期体验了两年。 祝明悦唏嘘不已,他怎么就活得这么难! 晚饭吃的是米粥,崔谏给他熬的,很浓稠的那种,比中午那顿不知好上多少顿,祝明悦喝地喷香。 喝完崔谏还要给他再盛,这会他死活也不要了,“崔兄,你日子不过了?” 他将碗躲到身后,眼神直勾勾盯着对方,暗自腹诽:哪有出来逃难的还总劝人喝自家米粥,一点难民样子都没有。 崔谏见他铁了心不要,于是作罢。 翌日凌晨, 屋内一片通明, 祝明悦是被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声吵醒的,睁眼一看发现将近一半的人都收拾好包裹,俨然是准备出发了。 花衣婶子和崔谏也在其中,花衣婶子正搅拌着锅里的剩粥,崔谏则端坐在篝火旁,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醒了?”婶子听到他翻身的动静,转过头见他醒来,冲他笑了笑,“怎么不多睡会,离你上工时间还早呢!” 祝明悦揉揉泛涩的眼睛,问道:“婶子,现在是什么时辰?” “寅时,吃过早膳咱们就得出发了,兴许正赶上城门开。” 祝明悦闻言脑子立马清醒了,他起身穿衣将被褥收拾好,又找了条麻绳捆紧。 崔谏给他递来一碗热腾腾的粥,祝明悦这会没推辞,接过后小口小口喝完。 也就约莫一刻钟时间,所有人都收拾妥当了,和祝明悦一同在这边找到了活计不打算离开的人这会儿也陆陆续续有起来的。 说是一同颠沛流离走到此处,实际上大部分人彼此并不熟络,更别说存在什么依依惜别之情,两边人互相象征性寒暄几句,挥手便出了庙门。 祝明悦和他们不一样,花衣婶子和崔谏于他有救命之恩,此时也跟在崔谏身后出了门。 崔谏侧身看他,似是不解他为何跟着。 祝明悦道:“时候还早,我送你们出城门。” “不必,终有一别,就此便别过吧。” “不要,”祝明悦拒绝,抬眸朝他眨眨眼,“我送你们出城,城门离我上工的地方不远,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 眼看他执意要送,崔谏不再劝阻,一行人借着微弱的光踏上了出城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大家视线变佳,脚程更快了些许,没一会就到城门口。 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在排队,这个点就出城的大多是拉着骡车马车赶往城外运货的小货商,当日出当日回。 “你怎么插队!”祝明悦用手指着刚插到崔谏前头的男人,大声谴责道。 以为他崔兄看着风光霁月不像会与人计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肆无忌惮的插队? 即便他崔兄同意,他也不允许。他可不是软包子!前世在学校食堂他最讨厌别人插他队,有一个骂走一个。 那人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被当面戳穿后见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到他身上,自觉难堪,低声嘀咕了几句,灰溜溜的重新排回队尾。 祝明悦顺利把插队的赶走,骄傲的扬起脖子,连腰背也挺直了几分,还煞有介事地教育起了崔谏,“崔兄,你别总端着这副模样,好看是好看,但镇不住人,出门在外就要像我这样,凶神恶煞一点,你看,别人是不是都怕我不敢再惹我。” “好。”崔谏闻言点头,冷了一早上的脸如同冰雪消融。 他眉眼微弯,脑中不禁浮现出方才祝明悦上前制止人插队的模样,简直是—— 毫无震慑力。 那人一副地痞像怎会被这不痛不痒的一句呵斥吓到,想来八成是发现大家都在盯着他,怕引起群攻才排到后面去的。 可崔谏不打算将这事实告知祝明悦,万一伤了小家伙的自尊可就不好了。 祝明悦还欲再传授点经验,突然前方传来骚动,紧接着吱扭一声,城门被从里缓缓打开。 士兵着重盘查拉着货物的车辆是否藏有走私货物,他们这些流民则放行很快。 眼看前面只剩十来个人就到崔谏和花衣婶子了,祝明悦心中满是伤感,擤了擤鼻涕,和两人进行最后告别: “婶子,多谢您与崔兄对我这些天的照顾,要不是你们我可能早就死了。” “瞎说什么,”花衣婶子制止道,“你才多大,什么死不死的,婶子看人很准,你呀,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说完这话,花衣婶子拍拍他的脑袋,便过了盘查走出城门。 “不必伤感,日后有缘必会再见。” 崔谏看他眼眶隐隐有泛红的迹象,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安慰是好。 好在祝明悦到底没有落泪,他想到自己怀里还有东西没送出去,趁着对方被盘查的功夫将东西塞到他手里。 “送给你的。” 话落,祝明悦被后面的人挤得一个踉跄,他只得往后退了几步远,将位置让给排队出城的人。 崔谏没有看布袋里裹的是什么,直接放入怀中,而后双手合抱胸前,身体微俯揖礼。 “告辞。” 祝明悦见状,有样学样也朝他作揖, “崔兄告辞。” 城门口人头攒动,加之祝明悦个子又不高,不过一会功夫崔谏和花衣婶子的身影便从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祝明悦瘪了瘪嘴,一股伤心失落夹杂着惶恐不安的心情以龙卷过境的速度席卷心头。 他现在算是彻底孤立无援了。 可无论如何难过,生活还是要继续,他未做停顿,最后看了眼城外,转身前往河道做工。 连续阴了几天的冬日,今日终于出了太阳,照得人暖暖的,仿佛能扫除一切阴霾。 祝明悦给最后一个人打完饭后,终于能有时间歇口气,抬头看看天空。 听一同打饭的婶子说,这天上薄云密布,预示着未来几日天气晴朗,不会有雨雪。 这对祝明悦而言是个好消息,一方面温度有所回暖他能少受点冻,另一方面崔谏他们也不会被雨雪天气拖延行程。 想到崔谏,祝明悦刚有所好转的心情又略微沉重起来。 也不知道他们路上走得是否顺利…… 离康阳郡五十里外的小路上,二十人左右的队伍停驻在路两旁休整。 为首的崔谏接过后方递过来的水壶,仰头灌了几口。 今日天气好宜跋涉,崔谏从早晨走到正午也未见疲乏,可队伍中身体素质参差不齐,大多人越走步伐迈得越缓慢。 恰巧路过这一带僻静之地,于是崔谏便放话让大家在此处休整半个时辰,顺便把午饭解决。 “公子,”一名混迹在队伍里向来存在感极低的年轻男人走到崔谏身后,递给他一块饼子,随后低声道:“宁江那边传来消息,吴家狗贼此时仍在宁江,现如今郡内已张贴满了公子的画像,且还放了好些狠话。” 至于狠话内容,男人抖了抖唇,不敢再往下说。 “说。” “吴家狗贼道,反贼余孽一日不死,他定将郡内掘地三尺,也要将您……将您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呵”崔谏发出一声嗤笑,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他将手中的饼随手扔到一旁,“他胆子倒是大的很,为了杀我,连宁江这个烫手山芋也敢接。” “公子英明,怕是那狗贼死也想不到,您早已出了宁江。” 第7章 “京城那边有消息了吗?” 男人警惕地环视了一遍四周,确定安全后方开口回答:“属下与影四五天前曾扮作摊贩在太傅府周围徘徊,但府上监管森严,无法靠近,太傅如今处境恐怕不容乐观。” 崔谏不知何时拿出木簪,闭眼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对于手下汇报的情况久久未做反应。 第8章 男人低着头等待发话的同时,余光瞥了眼他手中的簪子,心中颇为纳闷,不过是一支下等品相的破木头簪子,主子为何会喜欢这玩意。 在他分神之际,耳边响起崔谏的声音,“让影四想尽一切办法潜入太傅府,尽快与我……”话落他顿了顿,继续道“与太傅夫妇或户部右侍郎取得联系。” “是!”男人得了令,迅速离开,重新融入到难民队伍之中,方才的精明锐利荡然无存,仔细一看与真正的难民别无二致。 崔谏仍旧紧闭双眼,如若不是摩挲木簪的手并未停止,丝毫不会有人怀疑他此刻已陷入沉睡。 良久,他突然睁开眼, “嬷嬷。” 花衣婶子此刻站在崔谏面前,面色凝重,她闻声劝导道:“大公子,莫要把身体熬垮了。” 说罢,将饼子递到他面前。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崔谏失了胃口,但最终还是接过饼子。 “大爷,您看好,我这是二十文钱,我可一分没少全还您了。” 祝明悦站在昨日卖簪子的摊前,将今日下工刚结的工钱全交到那老头手中。 老头这会儿正忙着呢!没时间和他闲聊,将钱数了两遍道了句钱货两讫摆摆手放他走了。 无债一身轻,祝明悦拢了拢被风吹开的衣襟转身走进巷子口。 从县城回土地庙,抄近道需要途径两个巷子,他这两天都是这么走的。 只是不知怎么地,走着走着,他心上莫名其妙开始发毛,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 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当他觉得警铃大作之时,大概率会有危险发生。 这个时间段,巷子里只他一个人在走路,大部分人家房门紧闭,应该是在吃晚饭,少数几个门敞开的,里面也不见有人家。 祝明悦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耳边似乎有人在不断提醒他,快跑! 对,快跑! 下一秒,他全身肌肉绷紧,迈开腿转身又往回逃窜,他不准备走这两条巷子了,巷子里不安全。 后方急促的脚步声紧随他其后响起,他快,后面人也快。 祝明悦这下完全可以确定,对方就是冲他来的。 虽然他无法理解,自己一穷二白有什么能被图谋的,但现在俨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死腿!快跑啊! 他现在只后悔为什么以前疏于锻炼,现在体能完全跟不上,只是跑了百米就后劲不足,迈不开步子。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脚步貌似不止一人,但他没时间回头看。 终于,一双手攀上了祝明悦的脖颈,巨大的恐惧感激得他腿脚发软,头皮发麻。 他被牢牢锁住咽喉,一块湿漉漉的,浸满药水的白布捂住了他的口鼻。 祝明悦意识的最后关头脑海里浮现了两个大字: 完了! 而后世界天旋地转,整个人陷入了昏迷。 “他娘的,骚货!差点就让他跑了。” 男人用绳子将祝明悦双手双脚死死绑住,做完后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 “咱俩躲得那么紧,是怎么被发现的?” “鬼知道,这骚货够机警,给我把他嘴也堵上,别让他醒了闹出动静把人给招来了。” 祝明悦此时若是清醒的,一定会气到吐血,因为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短短几天和他产生过两次冲突的混混。 祝明悦浑身软若无骨,被塞进麻袋扔到堆着草垛的板车上。 不消一刻钟,板车被拉到一处外饰华丽的门楼前停下。 为首拉板车的王胡子抬头望去,门匾上赫然写着“南风馆”三个大字。 王胡子心下满意,这南风馆从外面看规模可不小,想来家底雄厚,他们带来的人应该也能卖上个好价钱。 “你在门口等着,我先进去一趟。” 混混头子大黄牙撂下这句话后,越过板车大摇大摆进了大门。 一进去便被里面的香气糊住了脑袋,他从前只去过怡红院,可没去过这种地方,哪知道这卖身的男倌也是照样胭脂水粉不要钱似的往脸上抹,身上的衣着轻薄艳丽,仿佛能透过布料看到里面柔软的□□。 老鸨扭着腰肢迎面赶来,见他衣着朴素也没露出半分嫌弃之色,热情招呼道:“客官,您是来喝酒还是过夜。” 大黄牙回过神,扫了一圈一楼陪客人喝酒的男倌,虽然身段极好,招呼人的狐媚子手段也多,但光看脸可没一个能比得上自己带来的那位。 非要比个上下,那毫无疑问的说,这些人加一起也不抵那位半分。 如此想着,他不禁挺起胸脯,脸上恰时露出一抹奸笑,“我有笔生意要与你做,不知你可有兴趣?” “什么生意?”老鸨疑惑,向来只有她做别人的生意,头一次见来这儿找她做生意的,不过她到底被激起好奇心,于是示意对方继续说。 谁知对方不说话,抬起胳膊请他往门外去。 他照做了,走到板车旁停下。 黄牙冲王胡子努努嘴,王胡子心领神会,麻利地将麻袋绳口解开。 首先露出祝明悦一张漂亮的甚至有些动人心魄的脸,大概是麻袋不透气,此刻被闷地脸上出现一抹红晕,让他容貌更添色彩。 饶是老鸨活了几十年,见过的漂亮男人和女人数不胜数,其中不乏有长相艳丽的、清冷的、可人的,再见到这位也统统不及。 老鸨下意识屏住呼吸,伸出手抚上对方的脸,复又轻轻一掐。 皮肤滑嫩,手感绵软,像初春地里的小白菜芯子,嫩出水了。 “好好好!”老鸨连叹了三声好,眼中折射出精光:“你说要与我做笔生意,说的可就是这。” “正是。”黄牙咧咧嘴,表情甚是骄傲:“你觉得如何。” “甚是不错。”老鸨头一次见到如此令他满意的,也懒得拐弯抹角,于是爽快地伸出五根手指。 “五两!”王胡子心急口快,见到老鸨的手势脱口而出。 大黄牙一巴掌呼他侧脸上,“滚蛋!”随后转过身变了副面孔,笑呵呵道:“五十两?” 老鸨笑吟吟点头。 大黄牙却摇头了,“我要七十两,这是我远方弟弟,他家那边闹饥荒,日子过不下去了,他爹娘就让我把他卖了换些银子。” 老鸨挑眉,见过还价的,没见过这么还价的,总不能因着这人是他家亲戚,自己就合该多给点,在他这可没得这样的说法。 大黄牙见没说动对方,暗暗吞了下口水,仍旧不甘心想做最后的挣扎。 他心一横,一把捏住祝明悦脸上的嫩肉,“你看看,这皮肉多白多嫩乎,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家是花大价钱养出来的,五十两可不够,至少得七十两,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这种上等货色平日里可少见。” 老鸨面色不变,心里转盘却敲得极为响亮, 这确实是少见的上等货色,好好调教一番,再把这一头短发养好,绝对能做他们这南风馆的头牌,七十两买下完全不亏。 若是价钱没谈拢,让这两人卖到其他家,如此一来,岂不是会抢了他们家的生意? 老鸨低眉沉吟片刻,就在黄牙准备放弃之时,她终于开口: “好,七十两便七十两吧!” 他转身招来小厮将还在昏迷中的祝明悦抬进楼上,从钱匣子里掏出七十两白银? 大黄牙和王胡子两眼齐齐放光,连忙用布兜子把银子圈进自己怀里。 捡起一个银锭子用力一咬,牙齿痛到发软,大黄牙却丝毫不在意。 这可是足足七十两,有了这些钱,他可以去乡下买个像样的宅子再娶个美娇娘,剩下的钱即使什么也不做也够他吃喝好几年了,而实现这些,仅需要卖个人,这根本就是无本买卖。 啪—— 再一次打掉王胡子伸过来的手,他把银子用布裹得严严实实,抱在怀里。 “我这弟弟现在归你了,好好待他,我先告辞了。” 老鸨现在可没心情去应付他俩,她现在一门心思盯着祝明悦的睡颜,越看越是满意,于是直接让他俩自行离开了。 祝明悦感觉这一觉睡的格外沉重,他做了很长一段梦,梦里他身处危机四伏的末世,坐在颠簸的卡车上被投入战场,打着打着,突然一株变异的触手用湿滑的吸盘吸附上他的脸,吓得他一个激灵惊醒了。 不对,是醒了但没完全醒。因为他现在眼皮像是挂了秤砣般,沉重到完全睁不开。 一只滑腻的手在他脸上抚来抚去,祝明悦被摸得汗毛竖立。 “求你了,别摸了。”祝明悦呐喊,到嘴边却发现嘴也张不开,一点声音也没有。 “还说是远方弟弟,这分明就是虏来的,否则能下这么狠的药?” 祝明悦耳尖动了动,他能清晰听到男人的说话声。 “对对对,我是被下药虏来的,快把我弄醒放我走吧!”祝明悦继续呐喊,这次注定是徒劳无功。 第9章 “管他怎么来的,我买下了就是我的,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咱们南风馆就能推出新头牌了。” 第8章 祝明悦听完这番话,如遭雷劈,所以他这是刚出狼群又入虎口! “快看,他嘴巴好像动了一下,是不是快醒了?” 祝明悦现在一点也不想醒,他还不如直接睡死过去。 头牌什么的,一听就不正经,他八成是被卖到类似于后世gay吧的地方了。 问题是他既不会卖艺也不愿卖身,让他做头牌,比赶猪上树还费劲,还不如让他晕死过去一了百了。 祝明悦从有意识起一直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屋内一片寂静,应该是没人了,他才壮起胆子微微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艳红色的床帘盖,环顾四周,屋内装饰很是精美,阳光穿透过窗棂纸洒在梳妆镜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祝明悦此刻脑子已然清醒,认真思索起来,他被抓走时已是傍晚时分,而现在外面天色大亮,看来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正午了。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从这里逃出去。 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再次被打开。 祝明悦连忙紧闭双眼继续装睡。 不消片刻,一道清脆的少年嗓音响起,语气中参杂着疑惑不解: “咦?不应该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他还在昏睡。” 祝明悦能感觉到有人走近他身前,突然,一只手拖住他的下巴,大拇指在他的人中处猛抠。 只一瞬间的功夫,痛感直冲天灵盖,祝明悦的眼皮痛地直抽抽。 这人是和自己有仇吗?这么长的指甲对着他的肉掐,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人就是抱着给他掐毁容的心思来的, “真的有用!临光哥,你看他眼皮都跳了,应该是快醒了,再加把劲。” 祝明悦被吓得身体发软,什么?还要继续?他可不敢保证自己再被掐上一阵会直接痛呼出声。 于是他明明害怕,还要装出一副悠悠转醒的模样,缓缓睁开眼。 一张清秀的大脸快要贴他脸上了,盯着他目光如炬。 祝明悦尴尬的将身体往边上移了移,想要摆脱对方的视线,然而对方的眼睛仿佛粘在他身上一般。 “敢问二位,我这是在哪?”祝明悦心里门清,还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南风馆。”其中一人回答他道。 “南风馆是?” “你知道怡红院吗?” 另外一个年长些的抢先问道,语气恶劣,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见祝明悦只是皱眉没有应答,他自觉没趣,自问自答道:“怡红院是女人家卖身之地,这南风馆也是一样,只不过卖身的是男人罢了。” 说完,他站起身,将祝明悦自上而下扫视了一遍,而后发出一声嗤笑:“你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貌似从他穿到这个世界,不止一个人对他说“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所以后头到底指的是哪一天,他的好日子怎么还没来找他! 好在男人只是在言语上攻击了他一番,并未在行为上做手脚,说完这些便带着人离开了。 这人走后没多久,屋外就进来一名小厮,给他端来一托盘的饭菜,祝明悦下床走到桌上大致看了眼,两荤一汤一素,外加一碗米饭。 荤菜分别是一小碟羊肉片和蒸鸡肉,汤是豆腐羹,余下一盘素菜则是油炒大白菜。 分量不算大,和他原先世界的快餐店小碗菜差不多,但胜在油水足,特别是那大白菜看上去油汪汪的,勾得他口腔频频分泌口水。 祝明悦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开始在心里考量着饭菜被下药的可能性。 得出的最终结论是:可能性不大。 他才刚醒,实在没必要把他再药过去,况且对方还指着他做那档生意,应该不会在饭菜上动手脚。 这么一想,他悬着的心微微下落,捡起筷子开始扒饭。 他太饿了,从昨天中午直到现在他粒米未进,现在早已经饥肠辘辘。 咀嚼白菜时在他口中迸发的油脂香味激得他饥饿感更盛,吃太快噎住了,就往嘴里灌汤。 至于那两盘肉,祝明悦各吃了一块就没再伸筷,真不是他矫情。 这鸡肉和羊肉好像是白灼的,通俗地说就是焯了个水放点盐就捞上来了,没有去腥的后果就是腥臊味重到难以下咽。 这回他终于能理解为何前两日他炖的鱼会受到花衣婶子和崔谏的大肆赞扬,看来他的厨艺在这边真的属于上乘。 祝明悦将最后一片白菜塞进嘴里,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吃饱喝足他终于能专心思考眼下的问题了了,环视一圈,他将目光停留在窗户上。 他脚步放的很轻,走到窗户处,试图推开窗门,推不开,于是又用了些蛮力,依旧推不动。 祝明悦这才眼尖发现门框处被铁钉钉死了,这窗户就是个能看不能开的摆设。 趁夜里从窗户跳出去的计划落空了,至于从大门逃出,那更是想也不用想了,里里外外都有人看守,即使不闹出动静也会被发现。 怎么办?祝明悦一时没辙了,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房门再次被打开,祝明悦窜回床沿临危正坐。 “哟,总算是把你盼醒了。”来人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的粉抹的惨白,但透过脂粉不难看出五官端正,年轻时候容貌应该是较为俊秀的。 祝明悦认识他,明确来说是认识他的声音,就是他在自己还在昏睡之际说要培养他做头牌的老鸨。 “状态不错,你远方哥哥说,你家中拮据,无奈将你卖了谋取生路,你既然来了就别生其他心思,安安心心在这待着。” 祝明悦:“不是我哥,是人贩子。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那老鸨一愣,随后却装作一副没听见他说话的样子继续说: “我这饭菜你也吃了,伙食应该比你平日吃得不知好上多少,你只要听话,这样的饭菜天天供给你,想吃多少吃多——” 老鸨边说着话视线边像桌上的残羹移去,看到几乎未动筷的荤菜瞳孔地震。 他这是买回来一个什么玩意儿?看穿着也不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为何连肉都看不上,专挑白菜吃? 这可是他南风馆最好的菜,也就他和徐临光这个头牌能吃上,别人想吃都没得吃,结果这人居然看不上。 老鸨不自觉地咬紧后槽牙,这种人往往对他施的小恩小惠无动于衷,这让他想起几年前馆里收的一个男人。 骨子比眼前这位还硬,送来的饭菜统统砸了,最后关进小黑屋里饿上个五六天,放出来后就乖多了,现在也成这南风馆的老人了。 所以软的不吃就让他吃硬的,总有一款适合他。 祝明悦被盯得背脊发凉,表面上面无表情,脑子却在高速运转。 这人已经把算盘打到他脸上了,再想不出法子逃走,他真就得被迫卖身了。 高压逼迫之下祝明悦突然灵感一现, 他有一种过敏源,就是吃不了杏仁,小时候被喂过一次杏仁,差点吃死了,半夜送到医院才抢救回来。 就是那次,家人带他做了过敏源测试,得到的结果便是他对杏仁这种坚果严重过敏。 具体症状是皮肤瘙痒红肿,身上起大量红疹,且会突发哮喘,表现十分骇人。 此举很是凶险,就是拿命在赌。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吃过杏仁后还能不能活回来。 “待会我派人过来教你学习咱们南风馆的规矩,好好学,学成之后保你锦衣玉食。” 老鸨的话在他耳边响起,祝明悦思绪回笼,像是被点醒了一般,眼眸骤然坚定。 反正他活着就是烂命一条,总归不会再糟糕了,哪怕是有生命危险也要赌一把,他宁愿死也不要在未来每天委身于不同的男人身下。 他脸上绽开一抹淡笑,朝老鸨点点头。 老鸨惊讶于他的识趣,但对他的识时务甚是满意,没有产生怀疑。 老鸨走后不久,之前那位掐他人中对他冷嘲热讽的男人进来了。 “我叫徐临光,以后你的举止言谈都归我管教。” 男人板着脸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仿佛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祝明悦无心抢他饭碗,兴致缺缺道:“祝明悦。”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对方从喝茶倒酒到坐姿睡姿教了个遍,祝明悦是新时代的人,哪学过这么多规矩,略微有做不好的地方就被对方训的狗血淋头。 要不是还要和他拉进关系利用他获得杏仁,他才不愿意学这些狗屁不如的封建糟粕。 一天下来,祝明悦累成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谁知那徐临光还不愿放过他,暗骂了声“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甩袖离去。 第10章 朽木就朽木吧!祝明悦什么也不想和他争辩了,他现在身心俱疲恨不得自己是块没人搭理的木头。 晚上的饭菜送到了,这次是两素一汤,祝明悦心下了然,定是那老鸨看他中午只吃了素菜于是临时做的改变。 素菜也不错,至少没有怪味,加了不少荤油怎么做想必都不会难吃。 祝明悦拨了拨碗底,这油量放普通人家够一家老小吃上五六天了,可真够奢侈的,想必是怕他瘦脱相了就不好看了。 祝明悦用完膳后,小厮自觉进来将残羹端走,过了一会端进来一个半人高的洗澡桶,往里面添热水。 祝明悦挑眉,他都多少天没正经洗过澡了。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祝明悦把自己身上搓的白白净净。 小厮送过来的新衣服太花哨了,穿上就像个开屏大孔雀,他怀疑着是老鸨对他做的服从性测试,将衣服扔在一边没去碰,他的衣服虽然脏了点,但比这个保暖舒适。 第9章 他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梦里都是被怪物追赶的画面,他跑呀跑呀终于在道路尽头看到了一间小木屋。 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拼尽全力打开门结果迎面看到的竟是徐临光的脸! “看来我真得得好好调教你了。”徐临光的声音如恶魔低语般响起。 徐临光把他拽进屋里,转身拿着小鞭子作势就要往他身上抽,又吓得他哇哇直叫。 “不要啊!” 祝明悦猛然惊醒,眼前竟然真的是徐临光那张欠扇的脸。 啊! 又是一声惊叫。 祝明悦胸膛剧烈起伏,谁家好人喜欢在人睡觉时脸贴脸盯着对方啊!想吓死他就直说。 偏偏对方毫无自觉,眉头紧锁仿佛能夹死只苍蝇,他低声呵斥道:“你方才在鬼叫什么?” 祝明悦忍住强烈的想要翻白眼的欲望,想干脆实话实说,话到嘴边就变成一句干巴巴的:“没什么” “果真没什么?”徐临光一脸不信。 “真没什么。”只是梦里梦外都被眼前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恐吓到罢了。 他起床洗漱完后,坐在桌前喝着米粥,好脾气地问起徐临光今日要学些什么内容。 “学床上功夫。” 祝明悦一口粥压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最后呛得惊天动地,引得门外人纷纷驻足询问。 徐临光将看热闹的人打发走,又将敞开的门关严实。 “我不行,这跨度实在太大了,咱们教人不是应该讲究循序渐进吗?” “我昨天教的你转眼又忘了。”徐临光根本不理会他的控诉,反而颇为悠闲地喝着茶挑起他的毛病。 “我忘了什么?”祝明悦迷惑,他就说了一句话怎么就被这位大爷挑出毛病了? “不行”徐临光回答。 “什么不行?”祝明悦还是没听明白。 “我昨天如何教你的?面对顾客万万不能说不行。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祝明悦这会听懂了,忿忿回怼他:“你又不是顾客。” “现在是了。”徐临光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站起身子朝他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头顶道:“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顾客。” 祝明悦:“……” 他有时候真觉得,这家伙简直比老鸨还可怕,按理说对方以后会是他的同事,而老鸨才是他的上司才对,可他偏偏憷这个人。 他真的要通过这人获得杏仁吗?祝明悦抬头仰望眼前之人的下巴对自己的计划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动摇。 可不待他多想,一双手扼住他的下巴将他的思绪打乱。 “卧槽!你干什么!”祝明悦大怒,连忘了许久的国粹都飙出来了。 “你操?”徐临光笑出声,“你没法操,今天只能由我来□□。” 祝明悦话到嘴边硬生生被堵了回去,一股无助感席上心头,他怀疑徐临光此人就是被上天派来克他的,说出来的话永远都那么刻薄恶毒,让他无言以对。 一股大力将祝明悦压倒在柔软的床褥上,徐临风双手半撑在他身体两侧压制着他无法动弹。 他能感受到自己和对方身体零距离相贴,略微浓重的呼吸拂过他的脸打在耳畔处,引得他耳尖发痒。 他想伸手挠,但却被困住无法动弹。 祝明悦睁大双眼狠狠盯着徐临风,试图用眼神控诉自己对他行为的极度不满。 “这么看着我?”徐临光勾唇,“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是你欲擒故纵勾引人的把戏。” 祝明悦闻言将头转开,心中破口大骂,这人嘴巴真是件到没边了。 两人的身体逐渐靠近,到最后几乎零距离相贴,这种危险距离让祝明悦再也没法坐视不理,他扭着身子开始小幅度挣扎。 “别动。”徐临光的呼吸似乎较刚才又粗重了几分。 他语气恶劣道:“再不知死活,我就真把你干了。” 祝明悦听了这话,立马吓得原地老实,像只装死的兔子乖乖躺在床上任他动作。 徐临光见威胁终于起了作用,开始进行下一步。 他用手指勾开祝明悦的冲锋衣,立马露出一件厚实的麻衣,灰扑扑的,徐临光嫌恶之色言语表面,“脏死了。” 嘴上虽嫌弃,手倒是没闲着,废了一番功夫将麻衣解开,看到里面还有一层棉质t恤,徐临光深呼一口气,将t恤往上掀开。 入目是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布。 …… 徐临光难得沉默了,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祝明悦不知是眼睛出了错觉,竟也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几分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咬了咬唇,有些难堪。这冬日那么冷,他又不似这些人只需待在馆子里喝着小酒抱着手炉取暖,当然得把能穿的不能穿的都裹在身上,这布是他 良久,徐临光终于舍得开口,指尖抵着他的裹腰布问道:“所以你在身上裹这种东西是起到什么作用?防我的?” 祝明悦咧咧嘴笑了笑不想解释这种问题,“嘿嘿。” 徐临光扯了扯唇角毒舌属性又爆发了:“别这么笑,真丑!” 祝明悦立马抿嘴,不笑了。 身上的布裹得很紧,为防止脱落祝明悦还特意在腰侧系上一道死结。 徐临光摸了几下死结处没有去解,而是把手转向祝明悦下半身。 “你干什么?”他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屁股,誓不让对方接近。 “作为你的顾客,我想我应该有资格摸你屁股。” 祝明悦仰躺着的姿势无法使出力气挣扎,两只手很快被对方掰开。 就在对方的手附上来之时,祝明悦心理防线顷刻间崩塌,哇的一声哭出来。 “你别摸我,求你了!” 徐临光停下手中的动作,漠然地看着他哭闹。直到他哭累了,声音逐渐变小才开口淡淡道: “觉得恶心?” 祝明悦点点头,一张小脸被泪水糊得到处都是,发丝被浸湿杂乱地沾在脖子上。 “如果你准备一直待在这,以后还会有更恶心的。”徐临光从床上直起身放开对祝明悦的禁锢,又径直走到盥盆前将手仔细清洗了一遍两遍……直至把手搓到发白才满意。 做完这些他转过身盯着祝明悦继续说:“每天会有不同的男人特意点名要你,你会被不同的人压在身下摸。” “这些你受得了吗?” 祝明悦摇头,这种情形他想也不敢想,所以他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赌一把逃出去。 他方才太情绪化了导致大脑一片空白,此刻冷静下来再回想徐临风的种种表现,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徐临光不像是在刺激他,更像是在刻意引导他,引导他离开南风馆。 祝明悦再次把目光聚焦到徐临光身上,他发现自己好像完全没有了解到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临光此刻站在不说话,淡然自若的样子配上他那张清俊的脸,和起初他印象中的善妒之人没有半点关系,反而更像一个正人君子。 然而下一秒: “吓傻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祝明悦收回内心所想,他不得不承认,徐临风压根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但他知道,徐临光是愿意帮他的,这样就够了。 他整理好身上散乱的衣服,小跑这凑到徐临风耳边压低嗓音道:“帮我带点杏仁,我吃了杏仁就会起荨麻疹。” “荨麻疹是什么?” “就是一种身上长红疙瘩的病。” “疫病?”徐临光态度认真了许多,提醒他道:“你知道你装作得了疫病的后果吗?你会被他们悄无声息地装到麻袋里焚烧灭迹。你不会有侥幸逃脱的机会。” 祝明悦眼中的光逐渐暗淡,原来即使做到这种地步也不行,那他还有活路吗? “还有一种方法。” 徐临光的声音再次响起,“吃了杏仁后你只管发病,之后的事你别管,我会想办法把你重新交回卖你的那人手里,只有这样你才能逃脱被焚烧的命运。至于之后你会如何便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第11章 祝明悦想到那两人就反呕,但他清楚徐临光的提议是眼下的最优解。老鸨不会允许自己的南风馆传出任何疫病的流言,所以一旦他发病,除了被焚烧就只有被那二人带走。 “万一他们不同意将我放走,执意要烧掉我怎么办?”这是一个不确定因素,祝明悦不能忽略。 徐临光信誓旦旦道:“放心,只要你确定好了,我便有办法让他们按照这个计划行事。” “想好了吗?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选择了,不对,还有一条选择,留在南风馆。” 祝明悦浑身一激灵,连忙回复他:“我想好了,都听你的。” 徐临风点点头,留下一句“今日晚膳,我会让厨房给你做一道杏仁糕,摄入量你自己掂量。”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祝明悦整个下午都陷入在无尽的忐忑不安中无法自拔,他深知自己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铤而走险,除此之外,他根本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他坐在床边双手通过握紧衣角释放自己的紧张,同时静静地等着徐临光承诺他的那道杏仁糕。 酉时,小厮一如昨日那般端着餐盘进屋,等饭菜被一一端上桌,小厮退出门外后,祝明悦凑到桌前,一眼便扫到了那碟糕点。 大概是杏仁价贱,厨房放的杏仁量格外多,他光闻着味道便打心底开始排斥。 祝明悦瞥了眼门外,将杏仁糕取了大半藏到床榻内,随即慢条斯理用起了晚膳。 小厮将餐食收走后的一个时辰后,他将藏起来的杏仁糕拿出来,深呼口气,小心翼翼地放入嘴中,连掉落在桌上的残渣也一粒不剩的咽了下去。 他发病速度很快,不消片刻就出现症状。 呼吸道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胸闷气短。随后皮肤也开始出现大规模的瘙痒,祝明悦一边长大嘴巴用力汲取着氧气,一边分出精力掀开袖子观察自己的皮肤情况。 白皙的皮肤表面已经被风团样的皮疹大面积占领,目的达成,祝明悦终于放心了。 他的意识已然模糊,趁最后关头,他脚步虚浮半走半爬移到门前,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推开了房门。 慌乱急促的尖叫声传入他的耳朵,渐渐的,耳中的声音也消失殆尽。 “都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鸨气得浑身发抖,用力拍打着桌面,将茶水震的乱晃。 徐临光恰在这时甩着广袍衣袖缓缓来迟。 他们此时正处于后院,这时祝明悦出事后老鸨乱神之际临时下的决定。 这南风馆夜里也有不少客人选择过夜,老鸨不能让这种消息通过任何外人的口舌传出去。 于是当即拍板吩咐人将祝明悦暗中抬到后院,又招来几个今日正处空挡期的南风馆老人商议此事。 徐临光地位最高,来得也最迟。 老鸨心中不快,可也不敢给他摆任何脸色。 “听后院厨子说,今儿个祝明悦的晚膳是你吩咐的?” “是。”徐临光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坦白道。 老鸨想问他是不是暗自在饭菜里下了毒,却又不敢擅自问出口。 他和徐临光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方仗着自己如今在馆中的地位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也是他在看到祝明悦后大为惊喜的缘由,他想培养一个新的头牌,借此将徐临光打压下去,而祝明悦不论是年纪小好掌控还是样貌绝佳都符合自己的要求。 可现在祝明悦变成了这样,他培养新头牌的愿望已然落空,他还得继续忍受对方的制衡。 老鸨一时间脸色扭曲,五官团在一起极其难看。 徐临光给自己到了被茶,慢悠悠的喝着,甚是享受,他最喜欢欣赏老鸨每次恨不得他去死又拿他没办法的表情,有趣的很。 欣赏够了他才将目光投向里屋,缓缓开口:“人被你们放里面了?” 他装作不知老鸨那番问话的意图,接着说道:“听说身上起了不少红疹,可找大夫查了是否是疫病?” 哪知他这轻飘飘一句话竟一石激起千层浪,屋内惊呼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还有蹿到门外不肯靠近的。 老鸨心中大骇。 他糊涂了!满脑子只有厨师私下同他告徐临光的状,竟然忘了这满身红疹可根本不像是中毒的症状。 他是瞧见过疫病的,依稀记得当时确实有不少人症状同祝明悦相似。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如此想着,他突然间隐隐感觉到自己身上发痒,下意识挠了两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接触过祝明悦。 内心的崩溃刹那间如火山爆发岩浆遍地,除了徐临光,没人敢靠近他,他满腔的愤怒无法宣泄,怒极之下踹翻了桌椅,破碎的瓷片散落一地,其中一片直奔徐临光的脸而来,似乎是在彰显着自己的怒火。 徐临光歪头躲过,忍不住蹙眉轻骂: “你发什么疯?既是疫病,找大夫过来医治就是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门外迟迟不肯靠近的其他男人,厉声训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唤大夫。” 老鸨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听到他要叫大夫,尖着嗓子阻止他。 “都给我回来!不许去找大夫!” 徐临光面露不解,看他的眼神好似在看傻子,指着里屋质问:“为何?你不要命难不成他还不要了?” 老鸨喊道:“他的命?他的命能有南风馆重要?” “如果被外人知道咱们这里有人得了疫病,届时被官府封锁,咱们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徐临光无奈轻叹道:“那你说如何。” 老鸨眼中划过一丝狠厉,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烧掉。” “什么?”有人茫然问道。 “我说把他烧掉!咱们趁着夜深用麻袋将他扔到野外,今夜无风,烧个人而已想必很快。” 很难想象这种话竟然会从一个外表光鲜亮丽的人口中说出,众人一时间噤了声,对他的言论不寒而栗。 也有目光希翼望向徐临光的,期盼他能在这个节点提上几句。 在座的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若是真心思歹毒就不会沦落到在此处谋生路,他们都不想手上沾了人命,尤其是白日里还那样鲜活的一个半大孩子。 徐临光曲起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咚咚咚的,让人听着心慌极了。 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开口: “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人可是花了七十两买回来的?” 说到这个,老鸨就肉疼的厉害,别看他给钱给的干脆利落,那也是看中了祝明悦未来能给他带来的巨大价值。 可现在祝明悦废了,他的七十两银子也打水漂了,怎能让他不心痛。 “我有个法子,能让你把亏损的银子要回来。” “你说什么?” 徐临光睨了他一眼并不打算重复一遍。 可老鸨已经听清了,他走上前弯下腰给他续了杯茶,这次的态度十分恭敬,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为了银子不惜向徐临光服软了。 里屋隐约穿出来几声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的,能听出发出声音的人此时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徐临光短暂的慌了神,他站起身背对着老鸨,不再与他周旋,直接将想法告知与他: “既是从那二人手中买下,再原封不动还回去便是。” “此举不妥,一是咱们并不知这二人身处何地,二来即使找到他俩,这人现在变成这样,人家还能收回去不成?” 徐临光怕不是在耍他!亏他还以为是什么妙招,谁知竟是这样,枉费他还在对方面前低声下气了一会。 见老鸨对他的话持以质疑,徐临光也不着急,继续解释:“有何不成?给那人用些药,将命暂时吊住,再派上三五大汉将人送与他二人,就说此人自带隐疾,买卖做不成了。人照旧归他们,银子照旧归你,即使告上官府也无用。” 老鸨一双瞳孔越听越亮,猛拍大腿道:“此举可行,就这么办。我明日一早便派人在县里找人。” “不必找了。”徐临光倒是不介意让老鸨更麻烦些,但屋里的人显然拖不了了,也不知道是吃下了多少杏仁糕,他啧了一声暗道麻烦,“这二人此时应是还在怡红院。” 说来也凑巧,前日他与身边的小厮六红去看祝明悦,临出门时六红在他旁边喋喋不休地说着祝明悦的来历,说到将他卖到这里的那两人,六红无意间还提到了一句:“我道那二人真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结果就是个拐子,拿了钱转头就商议着要去怡红院快活快活。” 对与从南风馆捞了钱去怡红院消费这事,六红觉得很是稀奇好笑,便多提了几嘴,徐临光也是在那时听了个耳熟。 徐临光是没正面见过那两个拐子的,但从六红的只言片语中不难猜出两人是好色之徒,而好色之徒在获得大笔银子后第一时间应该就是去怡红院放纵消费,一旦尝到了其中滋味,便是食髓知味…… 第12章 没猜错的话,这会儿两人恐怕还在某张塌上抱着美人呼呼大睡。 见徐临光如此笃定,老鸨不再询问其中缘由,急切地唤来几名身强体壮的护院,命令他们连夜去县里唯一一家怡红院外蹲守。 老鸨这一夜过得可谓艰难,总是疑神疑鬼认为自家也被染上了疫病,在得知疫病发病极快,而他过了一夜却还好端端的后,便打消了疑虑,满心都是盼着将钱要回来。 徐临光趁他正焦头烂额分不出精力之时,抽空去了躺关守祝明悦的屋子。 祝明悦此时瞳孔涣散已然没了意识,原本还会呻吟两声,现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醒醒。”徐临光用力拍打他的脸,换不来任何回应。 “怎会病得这样厉害。”徐临光眉头拧成一团低声喃喃道,他将人轻轻放倒,站起身径直往外冲去。 片刻过后,他又赶了回来,从袖中掏出一只翠绿色的瓷瓶,他将瓶口拔开往手心倒了倒,只滚出一粒小药丸。 他端详了几秒,脸上闪过一丝肉痛,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将药塞进祝明悦嘴中。 可药是塞进去了,却还要面对一个棘手的问题。 祝明悦现在的状态除了还有点微弱的呼气,其余和尸体别无二致,药即使塞进去了也无法吞咽。 徐临光额头青筋剧烈跳动,瞅着地上那张脸骂道:“我真是欠你的,自身都难保还非想不开去救风尘。” 话音刚落,他抄起桌上的茶壶狠狠灌了几口冷茶,接着贴紧祝明悦的嘴唇。 舌头撬开祝明悦的牙齿后,徐临光将水全部渡进他口中。祝明悦被呛了一口,于是开始无意识的吞咽。 再掰开嘴,徐临光仔细扫了一遍,药丸已经不见踪影,看来是连着茶水一块咽下去了。 这药效果非同一般,才不过两柱香的功夫,祝明悦的眼睛就恢复了些许神采,意识也开始清明。 “身上还难受吗?”徐临光侧躺在床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状似漫不经意问道。 “还行。”祝明悦砸吧砸吧嘴,“就是嘴巴好苦。” 他看看徐临光又低头看看自己,难以置信道:“为什么我要躺地下。” 地上又硬又凉,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差把“我想睡床”写在脸上了。 “不然呢?难不成让我躺地上?”徐临光根本不买他的账,直接呛了回去。 祝明悦咳了几声,想说也不是不行,反正他骨架子看起来比他都大上足足一圈了,看着就结实,想来就算是躺地上也不会着凉。 但徐临光现在就像只脾气暴躁逮谁啄谁的大公鸡,他不敢招惹,遂未说出口。 可他不说话,徐临光却主动开口了, “若不是给你喂了药,你方才差点把自己玩死了,”他将药瓶扔到祝明悦脚边,表情玩味道:“你说该怎么报答我。” 祝明悦了然,他就说怎么浑身都轻快了,原来是被喂了药,这药效果未免太好,他能明显感觉到除了身上长出的红斑点,自己的身体在迅速恢复。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祝明悦还是懂的,可他现在身上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哇! 祝明悦硬着头皮嗫嚅道:“我以后努力赚钱给你赎身。” 他救自己一命,自己给他赎身也是应该的。 呵!徐临光冷笑,他的身可不是靠钱就能赎的,况且就祝明悦着破身板出去能赚几个钱?退一步说,等他把钱凑够了,自己大半截身子恐怕也入土了。 徐临光有心要逗逗他,继续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来赎我?” “额……”祝明悦挠头,“暂时应该不行。” “十年?二十年?等你钱凑够了我都在这南风馆被榨干了。” 祝明悦前脚画的大饼后脚便被撕碎,被说的阵阵心虚,一句也不敢回答。 然而徐临光似乎还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你也就一张脸生的还不错,不如我受点委屈,就让你以身相许吧!” 受点委屈?以身相许?明明说得是人话,怎么连着一起他就听不懂了呢! “有没有体面一点的方式?”祝明悦讪讪道:“再说了,你是零我也是零,咱俩撞幸好了,咱俩过日子和太监对食有什么区别?” “你骂谁是太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咱俩都是下面那个,真要在一起,我有心无力啊!” 祝明悦对自己的体型和身体素质心知肚明,徐临风若是让他那啥他,那画面和泰迪骑金毛似的,简直不忍直视。 哈?徐临光气笑了,“你不会以为我和你一样是挨操的那个?”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难听,我……等等!”祝明悦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下面那个?” 徐临光黑着脸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荒谬的想法?” “那你这个头牌” 徐临光将他的话打断:“谁规定头牌必须得是下面的,你定的规矩?” 祝明悦头摇成了拨浪鼓,他有预感,徐临光可能早就想揍他了,只是单纯顾忌他是个病号下不去手,如果他再说下去,对方可能真得抽他大嘴巴子。 徐临光终于舍得从床上下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半响竟是笑出了声。 祝明悦只觉得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内心崩溃不已。 “我承认是我先入为主了,但这也不能怪我,也没人告诉过我这回事啊!” 祝明悦起初看到他确实觉得他与南风馆其他人格格不入。 就这大体格子,反正祝明悦当初是没想通为何会受人欢迎,他左思右想最后索性把原因归咎于这个地方的人口味较为独特重口上面。 现在一切都说的通了,原来他和其他人真的不一样,他是卖勾八的! 祝明悦秒变二十四k钛合金狗眼,迅速向徐临光某处扫射,一想到对方天天和种马似的,精神还能这么好,顿时肃然起敬。 “看够了没?需不需要我掏出来给你仔细看看?” 徐临光发现祝明悦的视线并没有停在自己的脸上,而是聚焦在他兄弟身上,差点被看硬了,遂气急败坏道。 “不用不用,你太客气了。”祝明悦摆摆手,视线未移动分毫。 “呵呵,是你太见外了。” “我的挺大的,你确定不看看?” “真的?”祝明悦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眼中的期待丝毫不掩饰,嘴上却装模做样,“会不会不太好。” 他上高中那会才确认了自己的性取向,自那之后虽然也有男生追求他,可他每日忙于生计和学习,连片子都没时间看哪有时间谈恋爱,现在主动有人让他看,他难免不起兴趣。 然而下一秒,徐临光重新冷起脸,朝他泼了一盆冷水, “假的!” “你连屁股都不让我摸,我还当你是个直的,结果你现在还想看我的鸟,想得真美。” “一码归一码,”祝明悦有些遗憾道:“只是看看又不会掉块肉。” “只是摸摸能掉块肉?不给看不给看!” “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看,黑黢黢的细软塌有啥好看的。”祝明悦见目的未达成,开始破防挽尊。 “你说谁细软塌?天塌了单我的鸟都比你会顶!” “你看,又急!” 徐临光被激红了眼,将先前的话抛诸脑后,掀开外袍作势就要掏出来给他看。 “不看不看!” …… 两人拌着嘴竟然不知不觉到了天色微亮之际。 徐临光耳朵灵敏,率先听到了院外传来的脚步声,立刻将祝明悦的嘴捂住。 “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徐临光声音压得极低,凑到他耳边问道。 祝明悦被捂着嘴说不了话,连忙点头。 “好,我走了。” 院落的大门吱的一声被打开,徐临光放开手,只见他身形矫健从后方窗户处腾空跃起,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身影,离开前甚至提他贴心地关上了窗户。 祝明悦震惊,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流畅程度令他叹为观止,心道:这真的不是进错了行了吗?有这身手哪怕去做贼也能闯出一番事业啊! 里屋的门被打开,祝明悦仍旧保持着倒地的姿势,双眼紧闭,摆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很快,他被两人塞进了麻袋,又被扔上了运菜的板车。 祝明悦本就在地上躺了一夜,现在又遭板车颠簸,浑身肌肉酸痛的厉害,想给自己翻个身却又不敢动,好不容易熬到了板车停下,他被动作粗暴地扔在了地上。 祝明悦睁开眼,透过麻袋的缝隙望外看。 那两人贩子这会儿正被四五个彪形大汉按着胳膊,防止逃跑。 “当时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好端端的,怎么就要退货。”大黄牙盯着地上的麻袋道。 第13章 “好端端的?”老鸨的声音响起,“去将麻袋解开。” 祝明悦闻言迅速将眼睛再次闭上,一张浮着红疹的脸出现在众人视野,引得大黄牙二人齐齐惊呼。 “这就是你们说的好端端的?变成这样了以后还怎么接客。” 大黄牙对上这么多人有些发憷,可一想到兜里的银子,他立马反驳道:“这又干我们何事,当初送去时还好好的,如今变成这样错可不在我们。” “我可是第一时间就找了大夫,大夫说这是他身上自带的病症,即使好了以后也会时不时发病。” 老鸨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甚至还先发制人道:“你不是他远方哥哥?如此明显的病症难不成你不知道?还是说你知道却故意来坑我。” 大黄牙和王胡子面面相觑,这……这他们也不知道啊! 老鸨要的就是这份心虚,对方心虚了他才好办,于是在原先的基础上又添了把火,出言恐吓他: “你们这种外来的江湖骗子,只要我告到官府,一关一个准,但我谅在你二人往日与我无仇无怨,不想与你们计较,只要你们把钱还我一切就好说。” 大黄牙不想还钱,这钱怎么花他可都早早规划好了,揣进他口袋的银子他是万万不可能再拿出来。 他脖子一梗,放声大喊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抓我去官府我也认,你们看着办吧!” 老鸨脸色瞬间阴沉,尖声命令手下:“给我打,打到服为止。” 大黄牙想得挺美,当初那七十两银子,他只留了五两,其余全存在了钱庄,只要他不给,任别人怎么折腾他也拿不到。 左右不过是一顿毒打,又不会闹出人命,挨了便挨了,事后钱照样还是他的。 五个大汉,王胡子分担了其中两个的火力,余下三个将他围在中间,雨点般密集的拳头挨在他身上,大黄牙咬紧牙关,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被锤碎了。 约莫被揍了一刻钟,王胡子那边率先招架不住了,哭喊着叫求饶:“求求你们别再打我了,钱都在他那,我都招还不行嘛!” 大黄牙见自己就这么被轻易出卖了,怒目圆睁,有心要去教训他,却反被老鸨带来的大汉困住不得动弹。 王胡子被揍得鼻青脸肿,在老鸨下令停止殴打后被扔在地上,身上快没一块好肉,靠着墙头大口喘气。 老鸨威胁道:“快说,不然继续揍你。” “说说说,我这就说。”王胡子余光瞥了眼大黄牙,短暂的视线交汇后迅速心虚地转过头,而后将大黄牙出卖了个彻底, “钱我一分没经手,全都被他私吞了。” “胡说八道!老子是不是还带着你下窑子了!吃喝嫖赌那样不要钱?”大黄牙被揍得满嘴血,一说话血水就往外喷,却仍气不过反驳道。 “是,但人是咱俩一起虏的,逛两天窑子顶破天才多少银子?剩下的银子你可都没打算分我。”王胡子早就心中不平,暗恨大黄牙做事不地道,赃款分配不均,明明他没拿到一分钱,却还想让他陪他挨等份的毒打。 事到如今,他是没法再跟着大黄牙继续混了,既然做不成狗腿子是不是仇人又有甚关系,索性将人卖个彻底,顺便泄一泄火。 于是心一横直言道:“他的钱全存在这边的钱庄了,钱引在怡红院小菊仙塌下藏着,你们大可以现在就去搜。” 祝明悦憋笑憋的异常艰辛,没有什么比狗咬狗的戏份更好看,可惜他没发睁眼,只能过过耳瘾。 过了许久,钱引被从怡红院搜出来,老鸨捏着轻飘飘一张纸,看清上面的额数,送了口气。 还好,七十两银子总算没全部打水漂,至少还能找回六十多两。 有了钱引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老鸨甚至用不上大黄牙,亲自带着凭证去了钱庄将钱全部取了回来。 大黄牙被扔在巷子里,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脱口大骂。 骂累了才想起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祝明悦感觉到有人盯着他,不再装睡,睁开眼与大黄牙对视,他语气淡淡道: “忘了跟你说,我这病自打娘胎你就有,隔段时间就会发作,届时脸会肿成猪头,你想把我卖去那种地方恐怕不成了。” 他其实早想趁老鸨离开后立刻甩腿跑路,可好死不死绑他的人为了防止他乱动引人发现,在他手腕脚腕处都绑了绳。 祝明悦面上淡定,心里早已泪流满面,想到徐临光矫捷的身手,他但凡学到一半,说不定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溜走,也不用在此大费周章了。 大黄牙左顾右盼,见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迅速走上前将麻袋捆起,甩到肩上。 边瘸着腿赶路,边恶狠狠道:“不争气的东西,白长了一张脸,亏我还以为能卖个好价钱,到头来还害老子挨顿打。” “我过得不舒坦,你以为你就能好过?我还就告诉你了,我今儿个非把你卖了不可,哪怕是换来一袋米,也不亏。” 祝明悦恨极了这种人,想咬他泄愤又嫌脏下不去口,最终还是被扔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乡下地界。 “给老子好好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个好人家。” 大黄牙扔下这句话后便匆忙离开。 距离这边不远处的沟河村,两个年纪相仿的男人正在发生激烈争吵。 只见矮个子那个一把将高个子推开,红着脸破口大骂:“你这种好吃懒做的东西,活该没婆娘!怕是饭量再小的女人跟着你过日子也得饿死。” “你敢再说一遍!” “咋啦!我说的都是事实,难不成你还想打我?”挨个子继续怒骂:“这田地明明年前就签字画押卖与我了,你还想厚着脸皮占回来,这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依我看你可别攒粮食娶媳妇了,你养活自己都够呛!” 高个子男人恨恨瞪着对方,气得脖子涨红却无力反驳。 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你给我等着!”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殊不知这一幕被暗处的人全程看在眼里。 第12章 大黄牙心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本只想到周围庄子碰碰运气,多打听有没有说不到亲的人家,好上门把祝明悦推销出去。没想到他才刚进村就碰上一个。 大黄牙下意识想笑,结果一笑便牵动了嘴角伤口。刚结痂的伤口被撕裂,血顺着嘴角一路流至下颏处,模样十分可怖。 大黄牙敷衍地用衣袖擦拭掉,眼神全神贯注的追随着方才还在与人争执的大高个。 大高个盛怒之下走路走得极快,大黄牙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才堪堪跟上了。 到了一处土屋,大高个一脚踹开半掩的木门,气势汹汹地进去了。 大黄牙没敢贸然靠近,在一处树后暗暗观察着。 大黄牙盯着土屋面上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 看来那矮个子骂的句句属实,这人可不就是穷酸得找不上老婆。如果将祝明悦推销给他,想来这人也付不起多少东西。 他心里盘算着,最后迈开腿准备离开,可还是压下想走的念头,在树后坐定,准备找个好时机装作偶遇借此套套口风。 祝明悦身上带病,想来是卖不出高价了,但好歹不发病时脸长得绝顶漂亮,卖个几石米应该不成问题。 这高个子名叫谢洪,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打上了注意,正大口大口吸溜着米粥。 灶门前的位置,蹲坐着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可能是长期缺乏营养导致少年脸颊凹陷,只剩突出的颧骨看上去极为明显。 此时正面无表情默默折着用来烧火的枯枝,仿佛没有看到屋里还有其他人一般。 谢洪在外面受了气,回来看到这副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的脸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张嘴,刻薄的话便脱口而出:“天天摆着一副死人脸,我当你死了爹娘赶着号丧呢!” 少年闻言抬起头,淡淡他看了他一眼,又将头埋下,继续手中的活。 谢洪以为他在自己亲手挑起的事端面前还会一如往常那般闷声不吭,装作没听见一样,心中顿觉索然无味。 然而少年今日却破天荒的开口了。 “我爹也是你爹,我娘……”少年音调上扬,似是嘲笑,“差点忘了,你娘也早就死了。” 谢洪暴怒,将碗重重搁在桌上,“好你个谢沛!你还敢提我娘,若不是我娘死的早,你谢沛现在就是个野杂种!” 少年,也就是谢沛,被指着鼻子骂,不再开口反驳,没人能看见他此时低着的头颅下,一双眼遍布着嗜血的恨意。 关于他是野杂种这种传言,他从小听了不止千万遍,不光是谢洪在家中常常当面提起,连村中之人也会在背后说道。 谢沛听多了,也就麻木了,但不代表他不恨,他恨透了这些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便能将人伤的遍体鳞伤的杂碎! 谢洪的污言秽语源源不断的朝谢沛袭来,“我没把你这个野种从我家里赶出去,你都得对我感恩戴德才对,不知好歹的东西,你那个贱货娘怎么没出生就将你扔粪坑里淹死……” 第14章 谢洪骂累了,深喘着气将碗中剩的稀粥一口喝光,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下了,看到谢沛表情淡淡的样子,衬得他好像一个跳脚的小丑,眼前一黑,咒骂了句“怎么不去死。”逃也似地夺门而出。 大黄牙嘴里叼着根枯草,在外面蹲守着都快睡着了。迷糊中看到一道黑影掠过,瞬间清醒。 起身吐掉草根,快速跟上。 “哎哟!” 谢洪觉得自己这一天简直事事不顺心,在外头被人指着鼻子骂,回家还要受他爹留下的野种的气,这不刚出来想散散心,还被不长眼的东西撞到。 他还没叫出声呢,对方反倒先喊上了。 “我说你这人是没长眼吗?这么大一个人你直勾勾往老子身上撞,别是想讹诈老子吧!” 谢洪随口一说,回过头却被身后人的脸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脸的伤可不就是摆明来讹他钱的,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谁能证明这人脸上的伤不是他揍的。 谢洪大脑袋飞速转动,眼中一亮,两腿一蹬就准备往家跑,既然周围没人,那岂不是只要他跑得够快,同样也没人能证明人是他揍得。 “嘿!你别跑!”大黄牙疼得龇牙咧嘴,一看人正准备撒腿跑路,天都塌了,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拽紧了对方的衣服, 谢洪拖着他硬生生跑了十几米,终于是跑不动了,直接就崩溃了:“你到底想如何,我真的没钱,你找上我也没用。” 谢洪几瞬之间甚至隐隐生了直接将人杀人抛尸荒野的念头,起码人死了就不用被讹,这也不能怪他,谁让对方倒霉讹的是他。 “啥?”大黄牙蒙了,他不过是追得太快,对方猛得停住,没傻猪脚不慎撞到一起罢了,怎么张口就是没钱,难不成他知道自己的目的了?不应该啊,这事儿他可没跟任何人说过。 他试探性地开口询问:“你知道我是干啥的?” 谢洪呸地一声,口水喷了大黄牙一脸,“老子告诉你,你讹错人了,你脸上的伤可不是老子撞的,别指望从老子这拿到一分钱。” 他一边说着,一边四下寻找着地上的石头,最好是那种能一击毙命的,就等着一会争执起来,送他下黄泉。 大黄牙这下更懵了,他一倒卖人口的,做的是你情我愿的生意,不愿意买就不买呗!怎么还污蔑他讹人。 想着想着他就来气,也不和他卖关子了,沉声道:“我还寻思给你介绍个漂亮婆娘,买卖不成便算了,不过是不小心撞你一下怎么就成讹诈了。” 话说完就想转身离开,这十里八乡又不是只他一个找不到婆娘的,他还看不上这种抠搜玩意儿呢! “啥?”谢洪听到婆娘这个字眼眼睛当即就亮了,也不四处乱瞟找石头了,看到对方要走,反手死命抓着他不放。 大黄牙这下是真怒了,用力想将他甩开,“我说你这人咋回事,方才我拽着你,非说我要讹诈你,现在我要走你反倒还不让我走了,你到底想咋样!” 谢洪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满脸堆笑道:“兄弟,都是误会,我是老实人,以前被讹了几次讹怕了,看到你脸上带伤撞上了我,这才反应过激了。” “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 “那好吧!”大黄牙勉为其难道。 既然是误会一场,他也不愿再与人计较个没完,反而耽误正事,于是拿开对方的手准备离开。 “诶!兄弟别走啊!”谢洪反应过来后立刻跑上前去拦住了大黄牙的去路,“你方才说得婆娘是怎么个事儿?赏个脸道我听听呗!” 经过这一遭,大黄牙不耐烦再和他做买卖了,凭着个子矮,想从谢洪拦起的胳膊下钻过去,却又被拦了个严实,这会他算是跑不掉了。 于是朝谢洪翻了个白眼,语气轻蔑道:“说了你又买不起,还非得问。” “谁说买不起!”谢洪举起手往胸脯上拍了拍,大声反驳:“你在村里打听打听,有几个男人能比我富绰?” 大黄牙听到这话,又想起他与人起争执时对方所说的,更是不想搭理他。 没钱就没钱,搁他面前装什么大瓣蒜,他是做买卖的不是做慈善的,尽说些忽悠他的话有什么意思? 谢洪见他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心里有些急了,他是真想婆娘了,县城里的窑子过一晚忒贵了,以他的财力没法经常去。 大多数时候的夜晚他都只能在梦里做那档子事,可春.梦做得再多也终究是虚无缥缈的,醒来后寂寞空虚更盛。 “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把价钱先说好,我要是买得起,咱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看成不?”谢洪和大黄牙商量道。 大黄牙闻言果真站在不动了,在原地认真思索了片刻咬咬牙道:“成!”左右他报个价也不吃亏。 “婆娘在哪?现在能带我去看看不?”谢洪眼里放光,内心激动地砰砰跳,他就快要有婆娘了!届时他定要大办一场好好向村里显摆一番,也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他谢洪是个有本事的。 大黄牙瞧不上他这般猴急的作态,撇撇嘴说道:“别急,先把价钱说好了我才能带你看,价钱不说好,看了也没有。” “对了,”大黄牙随即开口补充:“事先说好了,我手上这个是男的,生不得孩子,你可得事先想好了。” 男的?谢洪一听,顿时失去了大半兴趣,他是男女不忌的,可绝大多数的男的都硬邦邦的,可没女的抱起来软乎,最重要的是男的可没法给他传宗接代。 大黄牙见状心下鄙夷,就你还有资格嫌弃,若不是祝明悦身上有点病,否则还轮不到卖给他。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如实道来,“你可别急着嫌弃,若不是这人身上有点无伤大雅的小病,也轮不上你,前头可是有人出过七十两的高价。” 嚯!七十两,谢洪活了二十五年就没见过这么多钱,他的兴趣如同做了过山车一般重回顶峰,价这么贵的男的得漂亮成啥样? 大黄牙得意地笑了笑:“你若不想要咱俩就此别过,我还急着去其他村里问问呢!” “要的要的,”谢洪连忙应道,“你说个价,要是合适,你就把人带来我看看你看行不?” “我观你家中也没多少银钱,不如换成粮食。我不要你多,看在咱俩有缘分,”大黄牙伸出四根手指,看向谢洪,“四石米如何。”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虽然他心里早有准备,可听到要四石米仍忍不住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不怪他这样,一石米在这个朝代换算成后世的斤数就是一百斤,四石米就是四百斤,省着点吃就是谢家一年多的口粮。 别说是谢家,就是村中寻常颇为富裕的人家,也没法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粮食来。 谢洪已经穷到开始卖田的地步,家里现在除了前不久卖的两亩田钱还剩一些外,粮食已经快见底了。 大黄牙还在等回话,他此时却面露一丝窘迫难堪。 大黄牙这么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得了,面前这人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穷光蛋。 他这次是真不愿和这种人耗时间了,野外还藏了一个大活人,回去晚了可千万别被人发现带走了,那他可就真的人财两空了。 “别呀!我也没说我不买,你急着走干啥。” “好,我不走,我等你再考虑半刻钟。” 大黄牙感觉这是被一坨狗屎缠上了,又粘又臭,等被缠得脱不开身时他不禁开始后悔,当初是眼瞎还是魔怔了,怎么会在这人身上浪费这么久时间。 谢洪急得抓耳挠腮,额头直冒冷汗。 他清楚得很,这桩生意错过了,以后大概率再也碰不上了。 他把家中亲戚和平日里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都想了个遍,暗忖着把这些人借一借,再押上他的老底,想必就能凑齐。 大黄牙早就失去耐心,眼神是不是盯向隔壁村的方向。 谢洪心中大喊不妙,隔壁村也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单身汉,比他要能干得多,即使拿不出这么多粮食,想必拿银钱也能补上空缺。 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大黄牙,别让他找到更优选。 谢洪下了狠心,语气坚定道:“我想好了,只是这四石的粮食任谁家也没法一次拿出来,为表诚意,我愿意先付你定金,你带我去看看那人,看过之后给我三天时间,保准把粮食凑齐给你。” “一天半,明晚之前我得见着粮食才行。” 谢洪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你在此处不……”谢洪想说让他在这里等他拉粮食过来,话说一半紧急撤回,换了个说法,“你随我到家中等着,我给你称,我家中有称,你当面看着绝不会缺斤少两。” 虽然谢洪这么说完全是因为怕他趁自己回家的功夫逃跑,但此建议正中大黄牙下怀。 第15章 “那便走吧。”他手别在背后大摇大摆跟在谢洪身后。 谢洪这会可不敢走太快,几乎是两步一回头,把大黄牙迎回家中。 “谢沛,给贵客倒茶!”谢洪推开门便开口喊人,无人应答,家中一点动静也没有,“谢沛?”他又喊了声,依旧没动静。 他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回头笑着解释:“狗东西,尽知道去外面野,整日不着家。等他回来了我非揍他不可。” 其实平时谢沛也懒得搭理他,他此举不过是看谢沛不在家,故意在人前表现,好诠释一番他在家中的高等地位。 若是谢沛在家,他反倒是不好喊话了。 “你有儿子了?”大黄牙吃惊问道,不是说还没婆娘,怎地连儿子都有了。 谢洪连忙否认,“不是,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想了想随即补充了一句:“平时很是憷我。” “呵呵。”大黄牙干笑了几声,对这种是完全不感兴趣,他只想赶紧的把粮食拿到手。 谢洪想与他再聊上几句,关于谢沛如何怕他之类的,却见他心不在焉,也就明白了,搓搓手去了卧房。 片刻便拎出来两麻袋的稻谷,掏出称挨个称了。 一包两钧一个两钧还缺点,谢洪回屋将粮缸揭开,米斗伸进去舀了满满一勺放进麻袋里,再一称就齐了。 “这是一石米,充作定金。现在可以带我去看看人了吧!” 大黄牙自己又重新称了遍,未发现偷工减料,当下就爽快的同意了。 “你在这等着,我把人带过来给你看。放心,我收了你的定金,绝不会半途跑路。” 谢洪即便不乐意还能说什么,毕竟主动权在对方手中,他只有同意的份。 大黄牙没有骗他,谢洪左等右等终于在半个时辰后盼来了他的身影。 其实本该更早过来,只不过路上祝明悦一直闹腾,影响他行动,他被闹急了,想起之前的迷药还剩一些,心一横全给祝明悦用上了。 谢洪盯着麻袋如饿狼般放着绿光,恨不得直接上手解开一睹芳容。 大黄牙走累了,一屁股坐地上喘着气。 谢洪不敢贸然上手,只能干看着,看着看着就发现不对:“兄弟,我婆娘怎么不动了,是不是闷死了。” 大黄牙差点嗤笑出声,尾款还没给他就叫上婆娘了,真是没脸没皮。 他清了清嗓子轻飘飘解释道:“没死,就是性子烈了点,闹腾得慌,影响我赶路,就给他药晕了。” “这样啊,性子太烈是不是……” 大黄牙担心他要借此砍价,连忙打断话头,“性子烈的才好,玩起来带劲儿!你是不知道,城里人专喜欢这款。那性子太温顺的,寡淡无味,起初感觉还不错,玩几天就腻味了。” 谢洪被这么一通劝说,觉得很有道理。别的不说,他那些狐朋狗友们大多都有家室,还是隔三差五就想出去找点新鲜的,还美其名曰家里的婆娘没个性,提不起兴致。 祝明悦若是能听到他的心声,恐怕得被气笑,死人渣,花心就花心,还找个由头把错误怪在自己媳妇头上,欺人太甚也不怕天打雷劈。 “兄弟,现在能给我看看长啥样不?”谢洪语气小心翼翼征求到。 “哦,你自己去解吧!”他走了这么远的路,还背着一个百斤重的人,现在实在没力气了。 谢洪得到同意,立马扑上去解麻袋口,毫无章节的手法无不显示着他内心的急切。 麻袋终于被解开, 谢洪亲眼见到露出的脸,大脑一片空白,愣上许久后才回过神,心脏却在这时反应过来,砰砰砰地剧烈跳动。 同时又不由自主地感到庆幸,庆幸他抓住了这个机会。 言语的匮乏令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人,他只知道,这么漂亮似神仙的一个人,以后就是他谢洪一人的了。 什么男人女人的,在这张脸面前通通是浮云,日子过得快活才是正经事儿。 大黄牙见他那副失神的样子,显然是被麻袋里的妖孽勾走了,这场景他见怪不怪,当初老鸨见他第一眼比他好不到哪去。 “怎么着,我没骗你吧!”大黄牙洋洋得意道:“就这样的货,你打着灯笼找遍整个康阳郡也不见得能遇到一个。” 谢洪说不出话来,只疯狂点头,别说是四石,在见着这张脸后,就是开十石的价,他砸锅卖铁、偷盗抢劫也得应下。 祝明悦服用了徐临光的药,不但身体好了,此时脸上的红点也变得浅淡许多。 这红点在他脸上并不碍于观瞻,不过大黄牙还是指着祝明悦的脸多嘴解释了一下。 “这就是我说的病症,发病时脸上会出现红麻子,不然也不会让你捡了便宜。除此之外没啥大问题。” 谢洪一听更满意了,脸上有红麻子虽也好看,没麻子当然更好。 他牢牢抓住大黄牙的手,兴奋之色溢于言表,直接语无伦次道:“兄弟,你等着,我去去就回,保准,保准今天就能把粮食给你送过来,你可千万别走。” 大黄牙一听,原本商议好的明天直接被主动提上日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顺应他的请求,把粮食早点拿到手上再说。 谢洪说完,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祝明悦,只一眼双眼就像粘连在人身上了上一样,不愿移开。 大黄牙见状劝他:“行了,这人早晚都是你的,你早点把粮食给齐,也能早点拥得美人入怀。” 谢洪心想,是这个道理,下了好一番决心转过身一溜烟就跑得没了踪影。 他此番是要去孙家庄,他二舅三舅两家都住在那处。 现在正值冬季,地里没啥活可干,基本上一家人都在家躲着猫冬,减少体力消耗的同时还能减少粮食消耗。 所以这会儿谢洪把门拍的震天响,里面立马有好几人回应他, “谁啊这是?” “舅!是我啊,谢洪!” 谢洪?坏了,这可不得了,来了个讨债鬼。 谢洪二舅一家老小躺在炕上面面相觑。 外面人一副不给他开门就不罢休的架势,里面二舅哭着一张脸哀声叹了口气。 偏偏这时候他婆娘还拿胳膊肘子杵他,询问他“咋办?” 还能咋办,他瞪了婆娘一眼张口道:“还墨迹啥,快去开门啊!” 门一开,谢洪直接越过了舅母飞奔至炕边,开门见山:“舅,你快借我点谷子,我来年春天保证还你。” “不是舅不借你,这有一大家子等着养活,孩子没吃过一顿饱饭,撑到开年都费劲。” “舅,算我求你了,我娘亲在世时可是常明里暗里接济你,要不是她当初出了钱,你到现在可还没婆娘呢!” 第14章 谢洪他舅见他又拿早早离世的娘亲来说事,头就疼。 一次两次倒没什么,可自从谢洪他娘死后,谢洪借着这个由头不知朝他借过多少次钱粮,导致他们一家子现在光是远远看到他都会如临大敌。 谢洪连杀手锏都使出来了,发现他舅这次却不买他的账,一想到他那么漂亮一个媳妇还在大黄牙那等着他拿粮食,一时间急火攻心,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竟是要昏倒的节奏。 他二舅被吓到了,连忙上前扶他,“你何必这般着急,你若是家中无余粮,我匀点给你便是,哪怕咱们饿得烧心,也不能眼睁睁看你饿死。” 谢洪闻言急切道:“舅,你借我一石粮食吧!就一石,我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 “一石?”他二舅面露难色,他家拢共也没多少粮食了…… “好!” 这时一直在旁边观望的二舅母突然发话了:“我们借,就是饿死了也得借给你,但事先说好了,你拿了粮食就得说话算话,以后再不许过来了。” “闭嘴,咱们老爷们说话,娘们家家插什么嘴!” 谢洪二舅正疑惑着呢!他家婆娘不是一向温顺,怎地今个一反常态硬气了一把。 殊不知他家婆娘此时被男人伤透了心,眼中尽是绝望之色。 她自从嫁到这家,八年生了五个,现在最小的那个还在襁褓里嗷嗷待哺,最大的那个只能帮家里干点轻活。 这家中就只她和这个只知道窝里横的丈夫两个实打实的劳动力,两个成年人要养活七张嘴已经足够艰难。 这还不够,丈夫家还有个吸血鬼侄子,三天两头过来匀家中的粮。她每每看到谢洪揣着布袋乐滋滋走出门,心中都在滴血,那本该是她孩儿吃得才对。 她不是没劝过丈夫多为自家孩子考虑考虑,可丈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总骂她心眼小。 这下好了,他亲手喂出来的吸血虫会狮子大开口了,一要就是一石粮食,这是完全没把他们一家子的命当回事啊! 她现在宁愿饿死,也要把这门亲断掉。 谢洪哪管他如何想,断就断了,他马上就有媳妇了,还要什么亲? 第16章 “行,我保证以后再不来扰你们。只是不知……”谢洪看了眼他舅,似乎在问他婆娘做不做得主。 谢洪他舅本就为难,这回犹豫片刻就点了头。 “我去给你搬谷子。” “舅,你直接送我家吧!我还得去下一家嘞!” “啥?一石粮食还不够你吃的?” 谢洪喜滋滋回复他:“粮食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换媳妇的。” “要娶媳妇了?”他舅就一个姐,又去世得早,剩下这一根独苗虽然是个混不吝的,可涉及到婚姻大事,可不得关心几句,“是哪个庄上的姑娘,芳龄几何?” “不是姑娘,舅你先别问了,到时候我请您喝喜酒。” “不是姑娘那是个啥?”谢洪二舅一时摸不着头脑,还想追问,抬头一看谢洪都跑半里开外了。 谢洪一中午跑了好几家,死皮白赖好歹是凑到了两石多的粮食,还差将近一石,谢洪只能折算成银子送给大黄牙。 拿银子时,谢洪觉得背后一凉,往后一看,谢沛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半掩的门外盯着他看,眼神阴翳。 谢洪没来由的感到心虚,随后一想,他有啥好心虚的,这个家是他的,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再怎么也轮不上看这个野种的脸色行事。 “看什么看,这是老子的钱,老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谢沛瞥了他一眼,钱是卖地的钱,这地,有他的一半。 谢沛年纪尚小的时候还疑惑,连他爹都没质疑过他不是亲生的,为何谢洪却一口咬定了他是野种。 后来年纪大些渐渐明事理后,他才明白,谢洪打心底恐怕就没认为过他是野种,之所以造这种谣言,不过是想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独吞家产罢了。 谢沛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转身离开了。 “不错,人你可以带回去了,”大黄牙掂掂手中的荷包满意地点点头,“我迷药下得不轻,估摸着得到夜里才能醒。” 谢洪一边敷衍应和着,一边将祝明悦扛到肩上,迈着大步情绪激昂地回到家。 望着床上的绝色美人,他心情好到了极点,出门时差点迎面和谢沛撞上也难得没甩脸色。 谢沛站在原地,视线看向主卧,若有所思。 谢洪屋里藏了人。 对方短短几个时辰反复进出房门的现象直接印证了谢沛的猜想。 至于这人是偷来的抢来的更或是买来的,谢沛不得而知。 就冲这十里八乡的姑娘家见到谢洪都是一律的疾首蹙额便也知晓屋里的人不是通过正经手段带回来的。 谢沛对屋里的人不感兴趣,不出意外,以谢洪的尿性不会让这人与他有见面的机会。 但很快,意外就出现了—— 谢沛万万没想到,以谢洪的抠门程度,居然能为这个进门才短短一天还未在人前露过面的女人着手筹办宴席。 谢洪召集到自己的狐朋狗友们,先是大肆显摆了一番,随后拿出压箱底的一锭碎银让人去镇上采购些鱼肉回来。 他自个儿也没闲着,挨家挨户通知明日来家中赴宴。 谢洪平日在村里人缘不咋地,乍一听这人也能娶上婆娘都觉得稀奇,哪怕赴宴赔上几个鸡蛋也愿意去看看。 谢洪跑完整个村,除了和他才吵完架的那家人大门紧闭不愿见他外,都答应了他的邀请。 谢洪做完这些,又想花个几十文请两个村里婆婆做饭,可最终没舍得出这个钱。 他两个舅母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想必帮他忙活几桌才绰绰有余,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什么?断亲?那都是以后的事儿,即使要断也得等帮他办完酒席才行。 祝明悦是在次日凌晨才摆脱药性悠悠转醒的,睁开眼发现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不对,严格来说不算伸手不见五指,因为祝明悦连手都没法伸,双手双脚都还被捆着。 他扭动着身子,竭尽所能去感知周围一切能触碰到的事物。 身上盖着不算厚实的被子,大概是许久未晒摸起来有点潮湿。 身下有垫被,但是只要一动就能隐约听到簌簌地声音。 祝明悦是躺过稻草的,听着声音便知道垫被下铺着一层稻草。 这种条件不会出现在南风馆,不会出现在客栈,更不会出现在荒野破庙,只可能出现在普通农户家中。 他只粗略思考了片刻,已然能够确定,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大黄牙再次把他卖了。 可能是事先早有准备,祝明悦此刻的内心完全可以算得上平静。 就像徐临光同他说的,如果不想做那档事,被卖到寻常人家是他迄今为止最好的出路。 他想得很清楚,南风馆里里外外有护院日夜看守,他几乎不可能有逃脱的机会。 第15章 被卖到此处至少还有逃掉的机会不是吗? 天微微泛起鱼肚白之时,屋外开始闹出动静来,又过了一会,外面好似人渐渐多起来,祝明悦不但能听到嘈杂的人声,仔细听还能隐约听到锅碗碰撞的声音。 是在做饭吧?他肚子早就饿得反酸水,要是能给他点饭吃就好了。祝明悦没出息地想着。 不知睁眼熬了多久,总之外面天色已然大亮。 屋子被打开了,祝明悦侧头定睛一看,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妪,一人手里端着个海碗,另一人则抱着个木匣子。 老人家脸上的皱纹堆积到一块,很难让人看出表情,但从其中一人泛着凶光的三角眼能看出,两人对他的态度完全算不上友好。 “给我把粥喝了。”老人语气不善,动作粗鲁地将碗举到祝明悦面前,碗中的米汤以为惯性差点溅到他脸上。 祝明悦皱眉,他都被绑成这样了都没给人甩脸色,这些人倒好,反而对他甩起了脸色,不知道还以为欠她银子呢! 祝明悦即使再没骨气,这粥他也喝不下去了。 他扑腾着给自己翻了个身,面朝墙面,果断选择拒绝与她们交流。 两个老人面面相觑,各自端着东西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端着碗的那个大概是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反应过来后,当即碗往桌上一搁,破口骂道:“你爱吃不吃,我看你还能得意几时。才给你点脸色你就受不了了,自今儿个起,你嫁进这谢家,我非得让洪儿给你调教过来。” 祝明悦唇角抽了抽,他是穿进了什么sm训练营吗?怎么一个个都想调教他? “嗐!今儿个是你外孙大喜日子,你也别和新娘子置气,他也就蹦跶这一天了。”另一人将匣子放下,掏出里面的红色衣服。 那老人听了劝,哼哼几声,还是不高兴。 自她昨儿个得知谢洪为了买这个男人花了四石米,她脸板着就没笑过。 整整四石米啊!就为了娶这么一个下不了蛋的公鸡,反正她不能理解。 可劝也劝了,她这外孙是个犟种,被这张狐媚子脸迷得五迷三道,谁的话都不好使。 实在没办法,只得天不亮便硬着头皮过来帮忙张罗。 祝明悦这一来二去算是听得明白,他要嫁的人大概叫谢洪,而这个三角眼是他的外祖母。 只是最令他惊讶的是,这婚竟办得这般匆忙,实在让他猝不及防,看来他今日不嫁也得嫁了。 他心情正低落着, 那拿着红衣的老太在他思索间不知不觉靠近,试图给他换掉身上的衣服。 祝明悦的冲锋衣是带着拉链的,未曾接触过这类东西的古代人怎会知道,于是一双枯木般的双手在他身上四处游走。 “别找了,”祝明悦率先受不了了,“给我松绑,我自己会换。” “你倒是狡猾,给你解开了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祝明悦冷着脸,语气不耐道:“外面全是人,我又如何跑得了。把我绳子解开,我换好后给我捆上便是。” 他又不傻,这会儿正是被严加看管的时候 选择跑路说不得被抓到就是一顿毒打,而后更没了逃跑的机会。 既然这个婚必结不可,那不如暂时表现的老实点,好放松对方警戒,或许很快就能找寻到合适的时机跑路。 两个老人低头凑到一起商量了几句,大概是都觉得绑着绳子不好换衣服,于是将他手上的绳子给松了。 祝明悦双手获得自由,捏住手腕转动几圈,便自觉脱了外面的衣服,将红衣换上。 换好后,两人不敢耽误立马又给他绳子捆好。 祝明悦换好衣服,便不打算和这两人有任何交流,直接往后一靠,开始假寐。 老太也不与他多言,临出门前往他头上盖了块红盖头,端着原封不动的粥碗便出去了。 “瞧他那样,一看便不是个能过日子的。” “买都买了,就别惦记那四石粮食了,想开点吧!” “我如何能想得开,这四石里,单我那两个儿子家就占了将近两石,就买回来这么个玩意儿,除了好看还能干啥?” 第17章 “要我说,索性再晚个几年,咱们村东头老寡妇家的孙女就该长大了,她家也没个男人,届时一粒粮食都不用花就能娶回来……” 祝明悦听着两人的谈论,直至声音越来越远。 等完全没了动静,他撑起双手将盖头掀开透气。 由于余祝明悦没有娘家,这婚礼便连流程也没走全,忽略了前面的步骤直接从酉时拜堂成亲。 这期间祝明悦被押出去与这未曾谋面的便宜夫君拜了对方去世爹娘的牌位又被两人左右押进了房。 祝明悦独自一人坐在床沿,仍旧头顶着盖头,屋外是一派喜气热闹非凡,屋内则陷入寂静之中,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想到明明同样是才十几岁的年纪,别人可以在家人的呵护下尽情的享受生活,接受教育。 而他的生活却坎坷不平,明明他有很努力的活着,老天却一次次逼着他往绝路上走。 无比的压抑侵蚀着祝明悦的心脏,他死死握着拳,指甲深陷进皮肉之中,压抑了整整一天的心情终于在无人之际肆无忌惮的爆发。 泪水伴着哽咽如决堤般奔涌而出,祝明悦不住的抽泣着任由泪水粘住睫毛糊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祝明悦哭累了,呆愣楞的靠着窗柱打哭嗝。 这时后窗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不待他掀开盖头,紧接着便有人破窗而入,双脚稳稳落地。 祝明悦擦了擦干涩模糊的双眼,趁着烛光去看对方,视线才接触到对方的脸便被吓到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瘦的人! 全身几乎只剩一层皮包骨,骨骼突出偏偏又生的高,活脱脱就是一根营养不良的竹竿子。 “你是?”祝明悦试探性开口问他。 谁知这人根本不搭理他,连视线都未分他半毫,径直朝床上的点心奔去,拿起后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 祝明悦见他这般模样,知道这肯定是饿急了,没打扰他,静静地看着他吃。 他看了一会,发现这少年虽然吃得凶,但吃相并不难看。甚至吃完后,会把掉在桌上的酥皮仔细捡起后送进嘴里。 想必和他一样也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吧!祝明悦心中叹息,生出几分同病相怜来。 少年吃完点心,似乎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个人,于是侧头看了他一眼。 祝明悦见他这是终于注意到自己了,眼睛一亮,和他套起近乎: “怎的饿成这样,你家中爹娘还在吗?” 少年皱眉,半晌后敷衍点头。 祝明悦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当即变了脸眼泪再次扑簌簌地往下掉: “我同你一样,自小就没了爹娘,孤苦无依,过着吃着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卖惨这种事对祝明悦而言就是信手拈来,他正好刚哭过一次,这次再哭甚至无需酝酿,眼睛直接哭得红肿,看上去极为可怜。 眼瞅着表演得差不多了就适可而止,再哭下去若有招人厌烦。 祝明悦瞟了一眼少年,开口步入正题:“所以你能帮我解开吗?” 少年脸上浮现一丝似笑非笑的嘲弄,只是静静看着他,脚下并没有动。 祝明悦见他不为所动,咬了咬唇,心里发慌。 这是个很好的逃跑机会,婚礼过后谢家见他老实便松懈了看管,这会儿正在院外喝着酒吃着席招待客人。 如果他这会儿逃跑,运气好的话,一个时辰内都不会有人发现,而一个时辰足够他逃出村子寻得藏身之地。 届时谢家一定会到处搜寻,但他只要躲得好,过个几日谢家仍找不到人,只能自认倒霉。 如今只差这少年能将他身上的绳子解开便可。 “你方才吃饱了没?”祝明悦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我这还有一把枣子和花生,你也一并拿去吃罢。把我的绳子解开可好?” 这枣子和花生不知是谁放在床上的,他看到时还纳闷,难不成指望他一个男的能早生贵子? 祝明悦挪动着屁股,露出后面一小堆,心道这少年缺吃的,自己便把吃的都送与他,少年定会对他感激不尽,从而帮他解绑。 然而他彻底想错了。 少年走到他跟前,顶着他饱含期待的目光将红枣一个个捡起用布衣兜住,而后起身盯着祝明悦的脸迟疑了片刻后,再次弯腰将花生也一股脑扫进布兜,将壳和红枣籽剥掉扔在地上,只留下果肉。 做完这些,少年越过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窗离去。 ??? 祝明悦甚至来不及出口阻拦,屋里再次恢复寂静,只留祝明悦一人僵在原地嘴唇微张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看向后窗,表情一言难尽。 荒谬,简直太荒谬了! 哈?既然不愿意帮他为何还要看着他哭诉,既然不愿意帮他为何还要连吃带拿。 祝明悦扭头看向身后,干干净净的,一粒果子都没给他留,倒是他身前的地上铺了一地花生壳。 祝明悦咬牙,脸上是宛若被人戏弄过一番的悲愤,他双拳泄愤似的狠狠砸在大腿上,痛的龇牙咧嘴,心里直接开骂:难为他之前还觉得这人可怜,没想到这人的脸皮竟然……竟然这么厚!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夜幕笼罩,星光稀疏。 宾客酒足饭饱后各自回老家,吵闹声逐渐消失。 祝明悦原本耸拉着眼皮昏昏欲睡,在听到几个声音猥琐的男人起哄要闹洞房时骤然清醒。 该来的迟早会来,祝明悦最担忧的事要发生了! 虽然他喜欢男人,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第一次见面就进行到上床这一步啊! 眼看要死到临头了,祝明悦脸上浮起一抹急色,心跳如鼓点般加速撞击着胸膛。 挣扎不开的麻绳直接断送了他最后的念想,祝明悦盯着木门,想到可能下一秒那个男人就会推门而入,无奈闭上了眼。 心中不断劝慰自己:总比留在南风馆要好…… 门砰地一声被踹开,烛火被带进了的风吹得左右摇曳,窗户纸上倒映出巨大的光影,慢慢靠近,仿佛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下一刻就要将人吞噬。 一股浓烈到令人不适的酒气铺面而来,红盖头下,祝明悦皱紧眉头,面部紧绷微颤。 终于,盖头被掀起,露出一张艳若桃花的脸,在一袭红衣的衬托下更是美得动人心魄。 谢洪咽喉上下滚动,屋里寂静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 他随手将桌上的水拿起一饮而尽,堪堪缓解喉头的痒意。 祝明悦被猛地推倒,一只粗糙的大手在他脸上急不可耐的挲摩,另外一只则附上他的腰身犹如蛇身一般四处游动。 情急之下,祝明悦睁开眼,第一次看清了自己这便宜夫君的长相。 男人脸型方正,浓眉圆目,如果抛开眼中的淫邪之色,倒是勉强称得上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 除此之外,他借着烛光同时看到对方脸色发虚,嘴唇泛白毫无血色,和体型完全不符,单单这两样倒又像个身患疾病的虚弱之人。 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油然而生,但他很快便来不及思考这些,因为对方的嘴唇已然快要附上他的脖颈。 连带着,身上的衣服也被扯的七零八散,好在手脚处的绳子并未被解开,所以衣服堪堪挂在身上,无法褪尽。 祝明悦一个偏头,迅速躲开了对方急促的亲吻。 “等一下,”祝明悦拒绝的话才说一半,在看到对方的脸上时突然止住。 只见谢洪脸色陡然一变,如暴雨来临前的天空,阴沉可怕。 附在祝明悦脸上的手缓缓下移,一个用力,掐住他纤细的脖子,祝明悦被禁锢住,随着力气越大,窒息感不断加重。 意识即将模糊之际,祝明悦耳边响起阴测测的声音:“你不愿和我行床上,你恶心我是不是?” 求生的本能让祝明悦下意识撕扯着被压迫的声带求饶,“不是的,不是的!” 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逐渐消失,祝明悦大口汲取着新鲜空气,喉咙处像是被巨石压住,每吸一口气都充斥着剧烈的疼痛感,他试图张嘴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短暂失声。 太可怕了,祝明悦掩下眸中深深的恐惧,将身体尽可能紧缩成一团。 不用怀疑,这人就是妥妥的内心敏感自卑且阴暗的暴力狂。 方才的眼神祝明悦历历在目,他似乎不怀疑自己不求饶的下场就是被活活掐死。 窗外映出几道男人声音,争先恐后的凑在窗纸前似在偷窥。 “老谢,这么久了怎么还听不出个动静,是不是不行啊!” “是啊!还以为能听到点什么呢!” “没意思没意思!” 几人轻浮的话语透过薄窗传入两人耳内,祝明悦还未有所反应,谢洪脸上的怒气却再次攀升。 第18章 农村里的男人,多是血气方刚,不论是干活还是在床事上,都是一把好手。 谢洪前两年也不例外,和兄弟伙结伴去逛窑子,属他房里闹出的声音最大,小娘们都被他干的吱哇乱叫。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身体就渐渐出了问题,眼下发青,偶尔脚步虚浮,活像是被榨干了似的,床事做到一半,小娘们就开始叫唤着没劲。 他内心产生了极大的恐慌,他心里清楚,自己那方面的功能出问题了。 唯一能引以为傲的东西失去了,他觉得全世界都在嘲笑他。 走在田间地头被同龄男人似有似无地瞧上一眼,和兄弟喝花酒被问上几句时长次数,他都觉得是知晓他出了问题借此嘲讽他。 敏感易怒的性子就是从那时起便如同缠绕在心间的藤蔓迅速生长。 看着眼前貌美的少年,这是第一次完全属于自己的婆娘,只是看一眼色欲便已熏心,可偏偏他的下面立不起来。 身下之人的拒绝让他生气,窗外兄弟的随意吐槽更令人破防。 谢洪用杀人似的眼神瞪了眼窗外,而后再次附上祝明悦的身体。 床板随着动作剧烈摇晃,伴随着窗外闻声起哄阵阵吆喝,祝明悦难堪地红了脸。 “噗!” 祝明悦感受到一股暖流喷溅了他一脸,很快,空气中弥漫的酒气便被血腥味所替代。 血?祝明悦感受着顺着脸侧一路滑到的液体,体感黏腻厚重,察觉到是什么后,顿时脸色苍白汗毛竖立。 “你怎么了?”祝明悦双手撑起,将瘫倒在他身上的男人推开到一边,颤着嗓子询问他:“你怎么了?” “咳!咳咳咳——”回应他的是谢洪剧烈的咳嗽,喉间的血仍在往外喷溅。 祝明悦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谢洪千万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新婚之夜,死在他的床上,否则他就完了。 他有段时间曾对古代风俗产生过浓厚的兴趣,遂借阅了一些相关的资料。 里面对古代女子“克夫”的刑法有过一段讲解,令他印象深刻: 新婚丧夫又叫进门寡,是会被当做克夫命被男方家里人动用私刑的,例如打处晦烙印、浸猪笼。 他以前看到这段记载便认为这克夫的说法看上去极为荒唐,把男人的死亡原因一味怪罪到配偶身上,就是对弱势群体的压迫。 他想,依谢洪外祖母那个德行,他可能会被连夜塞进竹笼沉塘。 他为了活命,已经妥协到这种地步,吃了这么多苦可不能白白死了,那也太亏了。 “救命!有人吐血了,快来帮忙!” 祝明悦扯着嗓子对外呼救,他知道外面还有人站着。 “什么情况?” “行个房把自己搞吐血了?” “别墨迹了,快进去看看情况!” 几人正津津有味地盯着屋内床上交迭的人影,乍一听到呼救声愣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急忙跑进屋,端起烛台凑近看,齐呼出声。 谢洪胸前沾染大片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祝明悦身上也没好到哪去,虽身着红衣,但雪白的脸上也沾了斑驳血迹,极致的白混着极致的红,让祝明悦平白添上几分妖孽邪性,看上去像个专勾引人再将人血吸干的妖怪。 几人虽被美色晃了神,却又打了个寒颤,心底生出恐惧。 祝明悦将被绑住的双手举起示众,表示自己是清白的,谢洪吐血与他无关,随后看向摊死在床气息微弱的谢洪:“他好端端突然吐血,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劳烦你们快把他送到医馆救治。” “哎好好好!” 几人连声应和。 祝明悦沉吟片刻装作为难道:“夜路不好走,稍有不慎耽误救治就不好了,不然还是将我身上的绳子解了,我为你们举火把,随你们一同前去。” 几人连连摇头:“你还是好好呆在家中罢。别担心,我们定会把老谢安稳送到镇上医馆。” 祝明悦佯装哀怒:“这是我新婚夫君,我又能如何不担心。” “你就别为难咱们兄弟几个了,老谢早与我们说了,没他的准许我们万不敢放你。” 万一将人放走了,回头老谢活过来索要如何是好,他们上哪去物色到这样的美人,退一步说,哪怕是还四石米他们也是偿还不起的。 祝明悦见此举不成,果断放弃,不再与几人纠缠。 谢洪被抬走后,祝明悦彻夜未眠,烛灯早已燃尽,哪些人走得匆忙连门也忘了带上,后半夜寒风侵袭将门吹得吱吱作响,漆黑的夜与呼啸的寒风交汇不断吞噬着祝明悦的理智。 祝明悦怕黑,只要一到黑夜,他脑中就会浮现小时候看过的鬼片。心理作祟之下,便觉得有鬼站在他的背后或是盯着他笑或是挠他的脚底板。 所以以前不论他如何节约,只要独居,夜晚家中的灯是必然要开着的。 此时他无比渴望夜幕尽快散去。 带着无尽的恐惧,祝明悦清醒的等来了清晨第一束光亮播撒进屋里。 谢洪的几个兄弟回来了,谢洪也被馋回家中。 镇上的大夫半夜被喊醒,看了症状后道这时肝气郁结引发的吐血。 几人一寻思,恍然大悟,原来还纳闷这谢洪身体康健从未见他吐过血,怎地突然吐起血来, 仔细回想才发觉,谢洪最近确实脾气一天比一天大,走在路上平白无故也能与人吵上几句,原来是肝气郁结,如此一来便也合乎常理了。 谢洪身上被扎了几针,又给开了好几副药,大夫就打发他们将人带回去好好休养生息。 祝明悦闻言松了口气,谢洪是得了什么毛病他不关心,只要别把问题推到他身上就好。 几人汇报完便要离开,被躺在床上的谢洪喊住,他此刻虚弱的不像话,像是把血一次性吐干了,脸上呈灰败之色。 “你们,把……把他解开。” 第17章 几人中为首的那人率先瞪大眼睛:“老谢,你昨儿个不是还说……” 这话虽未说完,但在场的彼此都心知肚明,意思无非是怕祝明悦跑了。 谢洪又开始剧烈咳嗽,平息后瞥了眼祝明悦后才道:“没事,你们多看着些便是。” 祝明悦垂眸,一副任由人处置的可怜模样,殊不知眼底的笑意几乎快要溢出。 几人听到谢洪执意吩咐,只好乖乖照办。 绳子被解开,祝明悦尝试着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 “咳咳!”谢洪恰在这时又咳了几声,不像是单纯咳嗽,倒像是对他的警告。 祝明悦装作没听出来,面色如常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谢洪喝了一口,透心凉!冻得他立即皱眉想要发作,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他本还想将祝明悦再捆上几天,好挫挫他的锐气,好叫他以后专心过日子。谁知不巧发生了意外,他身体出了问题,除了那个野种,家中也只有这个新婚婆娘。 那野种白日里得上山打猎捡柴挣家用,能服侍他的便只有祝明悦一人,因此不是他想放人,而是不放不行。 “你去将这水烧开了再端来。”谢洪命令道。 祝明悦连忙应下:“好,我这就去。” 他拎着水壶走出屋,趁着没人四下观望,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差点没抑制想要逃跑的心,可挣扎几许终究还是理智占据上风。 他不能心急,现在的情况比昨夜要好得多,他有的是机会出逃,既然要跑,就不能打没准备的仗,一定要在打探清楚村中住宅分布情况后规划路线,确保万无一失。 啊!祝明悦发出一声急促的叫声,思绪被拐弯处突如其来的巨大撞击力打断,回到现实之中。 祝明悦着急稳住水壶中的水,过后才抽出精力看了一眼和自己对对碰的的人。 “是你?”祝明悦看了眼谢洪卧室的方向,不由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 眼前这位瘦得吓人的男孩,可不就是昨晚溜进他房间的贼! 祝明悦警惕地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对方看起来身体状况堪忧,他生怕再撞一次直接把人撞散架了。 哪知少年听了他的话竟是勾起了唇角。 下一秒便说出了令祝明悦顿感晴天霹雳的话来: “嫂嫂说笑了,这是我家,我为何不能在这?” 祝明悦:嫂嫂? 什么玩意儿,这人是他未来小叔子?所以他不在外面吃香喝辣专程跑他屋偷他糕点吃是什么毛病? 特意来看他笑话的吗?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祝明悦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后霎时间红了眼,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哭腔:“我昨夜的话都是开玩笑的,你就当烂在肚子里,我不告诉别人你来屋里偷吃东西,你也别向人告我密成不?” 谢沛无言,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像是欣赏够了祝明悦的窘态,他背着柴火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随意。”让祝明悦摸不着头脑。 第19章 这个随意指的是什么? 随意他把对方溜进婚房偷吃东西的事说出去? 这真的不是在挑衅他吗? 祝明悦的脑门接二连三出现了几个大大的问号。同时,内心惴惴不安感更加强烈。 “人呢!我快渴死了,快点!”屋内突然响起谢洪的嚷嚷声。 “马上!”祝明悦高声应和。 得到回应后,谢洪的抱怨声立马消停了。 祝明悦颇为无奈的摇摇头,这才离开他视线多久,就开始不放心他借机逃跑。 他找出火折子燃气柴火,看着水雾飘向半空中又消散开来,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原本以为这家中只谢洪一人,没成想现如今又冒出一个弟弟,多了双监视他的眼睛会让他的逃跑难度增加很多…… 水逐渐沸腾,祝明悦捡起一块抹布隔着烫把水壶拎起。 谢洪仍然躺在床上,眼神阴翳不知在看着什么,见祝明悦回来了,缓缓伸出手,他要喝水。 祝明悦心领神会,抄起两个杯子反复把水倒了几遍,等确定没那么烫了才递给对方。 谢洪喝到水后,脸色也好了许多。 午饭是谢沛做的,谢洪的那碗是事先盛好的米粥,他和谢沛的则是一碗水煮芋头块。 祝明悦给谢洪喂完食才闲下来吃自己的饭,煮熟的芋头块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单从外表看和前世他吃的红薯差别不大,但吃上一口便知道二者大相径庭。 这芋头口感还算细腻,但食之无味,还极其噎人,他这边吃几口就噎得半死,抽空喝水的功夫抬头却发现谢沛已经吃完了。 祝明悦嘴里塞得像只储粮的仓鼠似的,一直咀嚼死活咽不下去,面上既痛苦又滑稽。 好不容易把芋头消灭,再抬头一看,谢沛已经不知不觉在他前面砍了一摞柴。 他见状默默把碗洗了,总不能事事都让对方干。 干完活祝明悦还不想回放独自面对谢洪,便坐在小凳子上看对方劈柴, “你叫什么名字?”祝明悦想起自己连这小叔子的名字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于是问道。 “谢沛。” 祝明悦干巴巴的哦了声,也知道对方明显不想与他说话便识趣地终止了话头。 他无聊,就盯着谢沛看,看着看着就生出疑惑,他这个小叔子貌似和谢洪关系并不亲近。 据他观察,外形上,谢洪生的膀大腰圆,而这个弟弟却瘦骨嶙峋。伙食上,谢洪喝的是浓稠的白粥,而谢沛和他却只能吃白水煮芋头。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谢洪从昨夜发病吐血到现在,谢沛从未在他兄弟面前露过面。 祝明悦回想昨夜两人初见的场景,谢沛对他的印象就是瘦,瘦得可怕,瘦到让人第一反应不是孤儿就是受到苛待,现在看来,显然是后者。 谢洪大摆了好几桌伙食,村里孩童都坐得,偏偏谢沛坐不得,说明谢洪压根不待见这个弟弟。 可他想不通谢沛的心思,毕竟给谢洪熬的那碗白米粥是货真价实的,他连味儿都没尝到。 万一这小子是个受虐狂…… 祝明悦摸着下巴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祝明悦最终还是没能成功磨洋工,谢洪几乎是隔十来分钟便有时要吩咐他,渴了,饿了,腰酸,要去茅坑,要透气,要翻身,几乎是换着法子在折磨他。 好在谢洪冬天没有洗澡的习惯,祝明悦侥幸逃过帮他洗澡这一节。 夜幕降临,谢洪终于不再使唤他,拍拍床榻,让他上来同他睡觉。 祝明悦当然不愿意,那四石米他一粒也没吃,又要干活又要陪睡,凭啥? 祝明悦不服,但不能直说。 还得笑脸相迎,忽悠他如今大户人家的公子睡觉,服侍的丫鬟都是睡在小榻上,自己也可以效仿他们睡脚踏的位置,既不扰他养病,还方便夜里照顾。 不得不说这番言论极大的满足了谢洪的虚荣心。他想象着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有无数美人环绕,而祝明悦只是其中一个而已,只配睡在脚踏上服侍他。 谢洪心中如何想的祝明悦不知,他只知道自己可以不用犯着恶心去和对方同榻而眠了。 脚踏虽硬,但睡得踏实,祝明悦一睡就睡了八九天。 谢洪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中途竟没有一次劝说他上来睡,这倒免得他去换着花样忽悠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谢洪看他看得依旧严,绝大多数时间,他必须在谢洪的视线范围内活动,甚至于夜里起床喝个茶水也能被对方迅速察觉。 直到谢洪生病的第十天,家里没药了。 可他胸闷的状况似乎并没有任何好转,只在喝过药后的那两个时辰身体能松快些。 谢洪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是肝郁化火为何这么多天还没好。 不过他并不担心这是个大病,在他的意识里,镇上的大夫说无事便是无事,既然十天喝不好,那就继续喝,大不了喝到好为止。 反正卧病在床的日子他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很是体验了一番“县城里大少爷”的生活,快活极了。 “这药见底了,”祝明悦捻起最后一小撮中药放入药罐中:“是否需要去镇上再抓上一副回来?” 当然要抓,谢洪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精贵,哪怕喝药效果不大,只为了那几个时辰的松快他也要喝。 “那我去……” “你别去,”谢洪打断他,“让谢沛那个小野种去。” 明明眉眼细看有很多相似之处,怎么就是小野种了,祝明悦暗自腹诽。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也不敢多问。 “那我去叫他。”他留下话转身跑出屋。 昨夜下了一场中雪,山路不好攀爬,谢沛没去山上拾柴,此时正在院子里编竹筐。 祝明悦直至走近他面前,也没引起对方注意。 这几天的相处,他早就习惯了对方的孤僻,对方不愿与他交流他也不强求,对方并没有把他的事抖出去,他就谢天谢地了。 “谢沛,你兄长的药没了,他吩咐你去镇上抓副药回来。” 谢沛淡漠的点了点头,连头都没抬,仿佛祝明悦并不存在。 祝明悦咬咬唇,见该传的话已经传达了,就离开了。 谢沛傍晚时分带着一身风雪进了家门,手里还领着几包药。 祝明悦当晚就应谢洪要求马不停蹄将药给熬上了。 谁知道谢洪吃了药半夜病情就加重了,连吐了几次血。 第18章 “咳咳!咳咳咳!”谢洪一咳起来就止不住,那架势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通通咳出来,被子上都溅了许多血丝。 祝明悦走到床榻前。将枕头竖放在床头,好让谢洪靠得舒服些。 谢洪突然病重,让上门找他的狐朋狗友们唏嘘不已,娶个貌若天仙的男人回来却只能过过眼瘾,这成亲后的好日子是一天没过上,尽躺床上了。 这狐朋狗友中碰巧有几个家住谢洪舅舅村中,回去后就把谢洪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什么新婚之夜就吐血,什么抓了药也没好转,什么一天比一天重了,更有甚者,竟直言观之谢洪有濒死之相…… 这话传到他两个舅舅和外祖母耳中可不得了,当天中午他那性子泼辣的外祖母便叉着腰在人家门口堵着骂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罢休。 那家人被骂得苦不堪言,偏偏不敢还嘴,毕竟说人有濒死之相这种晦气话,被谁家听到了都生气。 可这说的人也是去看望谢洪的狐朋狗友之一,虽是个没情商的,但说的话却半句不带假。 他先前在医馆当过两年学徒,后来因克扣病人的草药私下售卖被抓了现行才离开医馆。 那两年他虽只是抓抓药,见过的生死却并不少,医馆常有人濒死之际被送来抢救,他见的多了渐渐地也能识别一二。 他今日一看谢洪便觉得对方和医馆那些人状态像极了。 谢洪那外祖母中午还在骂人,下午就出现在谢家门口。 老太太佝偻着腰迈着气势汹汹的步子,看到祝明悦后狠狠剜了他一眼,嘴里骂骂咧咧:“狐媚子!丧门星!” 祝明悦:…… 可恶的封建社会,谢洪病了干他何事?这也要怪罪到他身上。 “外祖母。”谢洪闻声从帘布后探出头,声音虚弱。 “哎呦!”老太太大惊失色,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怎么弄成这样了!” 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是见过些世面,瞧到这张脸,心里咯噔一下子,心想那村里人说的也不尽是造谣。 明明大婚那天她瞧着还好好的,怎地没几日功夫就虚弱到下不了床。 玄乎,太玄乎了! “你瞧你娶的媳妇,就是个妥妥的害人精呀!刚进门就还把你害成这样呀!”老太太伏在床边嚎哭。 这外孙也是孙,老太太生的孩子里闹饥荒那几年死得只剩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家又是女娃娃生的多,男娃娃少,老太太重男轻女,把这外孙看得比孙女要重得多,眼瞅着外孙都不成人样了,可不是哭得撕心裂肺。 第20章 谢洪却不领情,他这会儿浑身胸闷的厉害,被老太太这大嗓门吵得更是喘不上气。 他烦躁的将翻了个身,用背对着老太太发脾气:“别哭了,我还没死,能不能让我清净清净!” 老太太哭得正起劲,被呵斥后,尴尬地止住哭声抹了抹眼泪。 大概是觉得被小辈呵斥很没面子,她开始将矛头迅速转向祝明悦。 “都怪你,你个丧门星!” 祝明悦原本在角落暗自出神,会过神一看老太太都走到他身前了。 个子不够高还知道踮起脚,一阵掌风带过 “啪”地一声 祝明悦没来得及躲,结结实实地挨了巴掌,白皙的脸颊上泛起红色的掌印,火辣辣得疼。 祝明悦捂着脸不可置信,他从小虽吃过不少苦,唯独没被人甩过巴掌,问就是他行得端坐得正谁也没资格打他。 他真的生气了,想他祝明悦又不是真的软包子,一个个的看他好欺负就可着劲儿的欺负他还有没有天理了! 老太太别看只到他肩膀高,力气倒是大,似是觉得一巴掌不解气刚打完又扬起手。 祝明悦方才是大意了,这会哪能让她得逞,同一时间伸手抓住老太太的手腕狠狠往后一推。 老太太没想到竟遭到反抗,被往后推了好几步,靠住桌子才堪堪停下。反应过来后怒不可揭。 “你……”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指着他:“你竟然还敢还手!” 祝明悦睨她一眼:“我凭什么不还手。” 他只是初来这里无依无靠毫无底气,所以行事才不得已谨慎一些,可对方摆明了就是要拿他出气,他凭啥让着对方? “凭什么?凭你嫁到谢家就得守三从四德!” 老太太威风惯了,换作以前两个儿媳见她发脾气都不敢喘大气,更别说忤逆她,生怕怒火烧到自个身上,被揍起初也是常有的事。 这长辈拿后辈小媳妇立规矩或是撒气,那是寻常百姓家最窸窣平常的事,连茶余饭后的谈资的算不上。谁年轻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等子女成家,这苦就熬过来了,角色也就自然而然转换了。 老太太意识里,这外孙媳妇也该和其他家小媳妇一样任打任骂才对头。 可祝明悦偏偏不如她愿,这个时代的人被封建思想规训也就罢了,他可是新时代的人,听不得这种封建糟粕,不是迫不得已绝对受不得这种委屈。 祝明悦越想越气,终于是忍不住张口祭出国粹:“我操你大爷,你爱守就多守,嫌不过瘾就让你儿子也守,” 这话一出可不得了,她大爷都入土多少年了,他竟还能产生这种想法,这是对先人大不敬呐! 老太太眼皮直抽抽,嘴巴也开始哆嗦:“你,你,”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终只憋出个“你不检点”来。 “你看看这就是你娶回来的人。”老太太朝谢洪厉声控告:“休妻!你赶紧把他休了!” 谢洪快喘不过气了,昏昏沉沉的只想赶紧入睡,却被迫要听两人吵架。 他现在连发怒的力气也没有了,发动胸腔所剩无几的气力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个“滚”字。 祝明悦第一次和老太太吵架,准确来说是第一次与人正面对抗,就像是体内觉醒了吵架之魂,一时之间吵得忘我,才突然发觉现场还有个病人。 他摸摸鼻子试图缓解尴尬,又狠狠瞪了老太太一眼才出了屋子。 老太太气得眼睛发黑上半身直往后仰,她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种人,小嘴跟淬了毒似的,吧嗒吧嗒能把人毒死。 院子里,祝明悦鼓着腮帮一屁股坐在木头墩上。 邻里有三户人家,从这一路到村口,沿路一共有九户,其中有两户家中男人和谢洪关系要好,答应过帮他看好自己。 这是这么多天来祝明悦拼凑出的所有信息。 他一直在找机会逃跑,可白日里人多眼杂,夜里倒是没什么人,可夜里谢洪睡眠极浅,稍有点动静就醒了,根本无法行动。 他在谢家眼睁睁看着谢洪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村中关于他克夫的谣言,连他足不出户也能听到一点。 他估摸着,谢洪若是哪天突然挂了,老太太绝对会怂恿人将他抓了浸猪笼。 屋里响起一阵争吵声,与其说是争吵不如说是老太太一人在发火。 内容祝明悦听不真切,无非是老太太想让谢洪休妻,而谢洪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其实谢洪如今对祝明悦早已没了欲望,人在病重时往往会把情情爱爱的抛之脑后,哪怕是祝明悦赤身裸体站他面前他也生不出哪一丝淫念。 可他逆反心理极重,别人越是让他休妻,他越是不愿意。 人,是他凭本事买回来的,去留也应该是他自己决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老太太指着鼻子命令。 谢洪看向老太太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随后再也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 “啊呀!”老太太不知所措,她劝谢洪休妻不成,只是气不过说了两句重话,怎么人就厥过去了? 祝明悦听到一声惊呼,随后老太太神情慌乱地走出来,这回看也不看祝明悦,直直跑了,看背影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祝明悦进屋,床上没了动静,仔细听只能听到极其微弱的喘息声,上去一瞧,果然谢洪被气得昏死过去。 这老太太也是,究竟是和他过不去还是和谢洪这个亲外孙过不去,一通输出,没把他气晕,倒是把外孙气晕了。 祝明悦唇角上扬,想到老太太那番似逃窜的作态就想笑,又觉得在病人床前笑不合适,硬生生将勾起的唇角压下。 谢洪晚上醒过一次,醒来时状态破天荒地好了许多,脸上气色红润,说话底气十足。 第一时间便说饿了,命令祝明悦给他煮粥喝,粥里还得煮两个鸡蛋。 祝明悦顶着夜色穿过堂屋摸索着点火,给现熬了一锅米粥。 等谢洪几口把粥喝完,碗底下浮出两个白嫩嫩香喷喷的鸡蛋,他眼睛都勾直能,只能拼命咽口水。 偷吃他是没这个胆儿的。 鸡蛋是正儿八经的好东西,家中有多少个谢沛说不得心里都有数,若是数目少了对方问起,对不上数就尴尬了。 他眼睁睁看着鸡蛋被对方两口吞下,餍足地打了个饱嗝,气也不喘了,胸也不闷了,看起来生龙活虎像是能再活个百八十年。 祝明悦看着这一幕喜忧参半,喜得说他不用再被说是克夫命了,也不用面临浸猪笼的风险。忧得是谢洪病好了,逃跑难度更高了。 翌日 谢洪一脱病态,除了还需躺在床上,看上去竟与常人无异。 老太太一大早再次赶过来,看到谢洪的状态,却突然嚎啕大哭,哭声比昨日还要响亮。 祝明悦挠挠头,一脸茫然。 第19章 谢洪好了,她作为外祖母理应高兴才对,这哭得接不上气又是什么情况? 祝明悦还是年轻,有些东西压根儿不懂。 但老太太心里却门清。 这生病痊愈,讲究个循序渐进,就像喝药一般,不是喝一碗就能立马好全。 而这能立马好全的,那不是真的痊愈,而是回光返照。 病人临去世前的头一天,便是和谢洪现在这样。 老太太刚到谢家,又抹着泪跌跌撞撞的往回赶。 出门时和祝明悦撞了个正着,这回像是没见到他一般,急冲冲跑了。 祝明悦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听见屋里谢洪唤他,才回过神赶忙进去了。 谢洪现在觉得自己完全好了,浑身舒畅,连胃口也大开了。 这十来天他整日喝粥,嘴巴快淡出鸟来,于是吩咐祝明悦给他煮锅大米饭,再给他张罗两碗荤腥。 这可难倒祝明悦了,米缸里倒是还剩层米,虽不多,倒是勉强够蒸一次干米饭,可家里如今哪还有什么荤腥? “炒鸡蛋成不?”祝明悦问道,鸡蛋也是好东西,在整年没沾过荤腥的普通农户家庭就和肉一样金贵。 谢洪生气:“不成,我大病初愈你就给我吃这个?想办法给我弄点肉回来,我要吃肉。” 鸡蛋他这些人每天都得吃两个,再好吃也吃腻了,哪有油汪汪的大肥肉好吃。 “对了,那个野种人呢?”谢洪一脸理所当然道:“你去找他要钱,多买点肉回来。” 他是知道那小子身上肯定藏了钱的,他趁人不在,把对方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费劲心思也找不出来个子儿,他用他那后娘也就是谢沛亲娘的遗物裹挟,榨干过几次谢沛的私房银子,不多,但能打次牙祭。 只是后来谢沛大了,人也聪明了,知道即使自己不把钱全供出来,谢洪为了以后能继续要钱也不会把他娘亲遗物一把火烧了,所以每次虽会照给,但会自己余下点。 祝明悦不想问这小叔子要钱,两人整日不见面,即使见了,对方也总板着个死人脸,那样子明显不待见他。 第21章 谢洪天天吃两个鸡蛋都不愿分他一点,更别提吃肉,他铁定连肉汤都喝不到一丁点,这么一想他更不愿意找谢沛要银子买肉了,即使要,也得他自己当面要去。 他站在院子里徘徊,准备装模作样应付一下,待会儿谢洪要问,自己就说没见着谢沛人影。 没成想,他不想见谢沛,这整日碰不上面的人却主动找他了。 祝明悦只见一只瘦削的人影从窗外掠过,转瞬之间,这人竟出现在他背后。 祝明悦吓一跳,一看是他才松了口气。 谢沛破天荒地没有摆着他那张能冻死人的脸,虽然脸色说不上好看,但对比之前,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他伸出手,赫然是一大把铜钱。 谢沛虽瘦的厉害,但手着实不小,只手里那些铜钱,祝明悦一眼扫过去便知道有三四十文。 “拿着,去村长家割两斤腌肉回来。” 祝明悦面不改色的双手捧住钱,暗地里咂舌:没想到谢沛真是个受虐狂,自己饿得瘦成啥样了,还要出钱给他哥买肉吃,一买就是两斤。 有冤大头主动送钱过来他还能说什么,直接去买呗! 今天暖和,外面太阳照的人暖融融的,家家户户都趁这好天气陆续把家里受潮的被子衣物往外晒,防止有人手脚不干净,就老老小小齐家搁外面坐着,邻里之间唠唠嗑。 祝明悦第一次出“远”门,被路边的人瞧见了, 都纷纷嘀咕这是打哪儿来的。 “傻了吧你,前些日子你还吃过谢洪那小子的席面,转头把人家娶回来的男媳妇给忘了?我刚远远就看他打谢家出来了。” “啥?我还寻思是城里精养的小少爷到咱们村了。啧啧,难怪谢洪掏空家底也要娶个男媳妇回来,这模样忒正了!” “不然你以为谢洪为啥藏着掖着不给大家伙儿看,成亲后十天半个月都不出门,怕是要死在这男媳妇身上了。” “嗯,确实快了。”后方一道声音传来,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知后觉说话的另有其人,齐齐回头看去。 是谢家隔壁的王二牛,他脸上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仿佛藏着什么大秘密一般,立马引起人兴趣。 有人率先问道:“二牛,你说话可得说清楚,别吊着大家胃口,谢洪那小子那就快了。” “你们还不知道?”王二牛被一群人围着,语气嘚瑟,说得有声有色:“谢洪确实快不行了,但不是死男媳妇身上,是被这男媳妇活生生快克死的。” “我昨日还看谢洪住南边村里的外祖母来看望他,一口一个灾星,今儿一早我正吃着饭,他外祖母过来又是一顿哭嚎,我听都倒胃口。” 此话一出,一群人惊吁不已,这才多久,就快把丈夫克死了,威力可真够大的。 众人虽惊讶,但没有一人对这事持怀疑态度。 克夫命多常见啊!光这村里嫁了人,男方过个一年半载就没了的都有两个,一个生了孩子带着孩子苟活着,另一个更惨,婆家娘家都不要,被打发到村后头住荒废的牛棚子了。 听王二牛这一说,有人开始分析,这祝明悦是克夫命没跑了,至于谢洪为啥这般严重,定是因为祝明悦是个男媳妇,阴阳相合两阳相克。 众人一合计,对啊!本就是个克夫命,又是个男妻,谢洪这哪是娶了个美郎君,这是娶了个活阎王啊! 祝明悦按谢沛所说,一路找到村中唯一一栋青瓦房,开门的是村长大儿媳妇,看到他先是茫然,在听到他是谢家媳妇后脸色就不好看起来,眼中尽是鄙夷之色。 “我们家的腌肉用了不少盐,一斤得20文。” 其实她不解释,祝明悦也不知道这肉卖贵了,他压根没买过肉。 二十文就二十文吧!明知可能被坑了祝明悦还是掏出四十文钱递给对方,左右不是他的钱,肉他也吃不上一口…… 祝明悦拎着两斤肥瘦相间的腌肉原路返回,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些人比先前坐得靠后许多,见他来了,连忙拴着身边孩子,自己离得远远的,也不让孩子靠近他一点。 祝明悦来不及纳闷,他得回去把饭给煮上。 谢家院子大门被紧紧掩住,祝明悦轻轻推了推,喇开一条细缝,从外往里看,院子里啥人没有,静悄悄的,想来老太太还没来,谢沛也不在家。 好在门里面没上锁,他用了些力气就推开了。 奇怪,其他人没在也就算了,谢洪咋一点动静也没有? 换以前谢洪精神头尚还不错的时候,他在院子里闹出点动静,谢洪必会唤他,防止他偷偷跑了,今天病好了却没喊,属实有点事出反常。 难道是他这段时间表现的太好,对方见他丝毫没有逃跑的征兆,开始放心他了? 祝明悦站在院子中心,看看手中的一长条肉,抬到面前闻了闻。 “呕”味儿太大祝明悦被熏得作呕,这家人腌肉舍不得放盐的还好意思要盐钱,他边走边想。 他本想去厨房将饭给蒸上,但想到这肉得先拿个篮子吊起来,院东的杂物棚就有谢沛前几天新编的篮子。 祝明悦要去杂物棚取篮子,就得路过谢洪屋子的窗户。 窗户纸被戳了个手指粗的小圆孔,大概是成亲那位谢洪那些好哥们为了方便偷窥干的。 祝明悦路过时特意踮脚看了一眼,只是一眼,顿时吓得失声。 谢洪活像是被一瞬间抽干了精气,那还有他早上出门前看到的模样。 这会儿正半靠半躺着低着头,状似气若游丝,好消息是这次倒是没有咳血,坏消息则是确实没咳血,这血是连成一串往下掉的。 祝明悦想也没想冲过去将门打开,伸出一根手指探向谢洪鼻息处。 “别探了,没气了。”身后,门被砰地一声关上,谢沛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冷静。 祝明悦回头,霎时间感觉到不寒而栗。 谢洪没了,谢沛手上却还端着药碗,脸上竟挂着一丝浅笑。 这平平无奇的笑容之下,藏着何等恶劣的行径祝明悦只用了不到几秒的功夫便已明了,他平时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大脑转速太快。 他往后退一步,谢沛就往前走近一步,退到最后退无可退,祝明悦后背紧贴墙壁,腿脚软得不像话。 “啧……”谢沛将碗举起,似可惜道:“还剩这半碗,不如嫂嫂喝了。” 祝明悦:…… 自从来了谢家,肉他是捞不到一口,轮到这疑似能喝死人的药,却要让他分上半碗? 他祝明悦是什么很好欺负的人吗? 是的。 谢沛想的没错,他现在确实特好欺负。 好欺负到明知眼前这人极可能是个杀人犯,脸上仍用力挤出一抹笑:“谢谢,我不爱喝。” 语罢,他将碗往前推了推,纹丝不动。 祝明悦崩不住了,声音颤抖挣扎道:“我真不爱喝。” 作者有话说: ---------------------- 第20章 房间的气氛仿佛凝滞,只有祝明悦知道,他脑内的尚存理智的神经已经濒临绷断。 因为他清晰的看到,谢沛的腰后别着一把磨得锃亮的斧头,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他敢肯定,自己若是想要逃窜,谢沛几秒钟的功夫就会让自己成为斧下亡魂。 前有药后有刀,在这种情形之下,左右只要谢沛不愿意放他一条生路,自己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条。 祝明悦到底才十几岁,明白自己现下的处境后,无论如何也无法平淡地面临死亡。 他面露绝望与哀痛,当即泪水夺眶而出,起初呜咽声只是从喉头小声溢出,而后却愈加控制不住情绪,放肆大哭。 祝明悦漂亮,长而微翘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泪珠扑棱扑棱地,与嫣红的眼角结合便好似一副红花挂露图,正常人见了恐怕都会生出恻隐之心。 但谢沛不是正常人, 他一如成亲夜初见祝明悦时那般,这回仍旧是眼睁睁看着对方痛哭,心中生不出任何波澜。 祝明悦哭了半个时辰,哭到后面泪水混杂着鼻涕一同往下掉,谢沛看了一眼差点掉到鞋尖部位的不明液体,嫌恶的往后退了半步。 怎么会有人这么能哭? 谢沛看着眼前之人,心中终于生出一丝不解。 瓷片碎裂声响彻房间,祝明悦怔忡忡地朝地面扫去,药碗被摔得四分五裂,黑乎乎的药渣黏在黄泥巴地上继续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祝明悦眼中迸发出光芒,扭头去看谢沛:“我不用喝药了?” 谢沛不知何时已坐在椅子上,认真擦拭着斧头的刀刃。 祝明悦见状又是一个哆嗦,心道不会是先他不愿乖乖喝药自我了断,想给他一斧头来个痛快吧? 谢沛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这个刚过门的嫂嫂实在爱哭,他不过略微出手恐吓,直哭得他心烦意燥。 第22章 他与谢洪之间的恩怨与他人无关,他本就无意杀祝明悦,所以便想事先将人支开。 没想到中间出了点差错才被祝明悦恰巧撞上。谢洪非要吃了肉才肯喝药,谢沛哪能顺了他的意,既然不愿和喝,那便强行灌。 他娘临终前连炖像样的饭都没吃过,想吃肉,他也配? 谢沛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了,他日思夜寐都是谢洪死在他手里的场景。一如当年他娘亲已同样的方式死在谢洪手里那样。 他娘当年嫁入谢家,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彼时的谢洪年仅八岁,谢洪的亲娘当时已离世一年多。 他娘心善,即使生下了他,见小小的谢洪没了娘亲呵护,便主动担起责任,将他一并照料。 可谢洪却利用他年幼天真的外表做着世间最恶毒不过的事。 他在村中发散继母带着野种进谢家的谣言,让他们母子时刻被人背后戳指。 那时的谢沛不懂什么是野种,只知道村中没有小孩愿意和他玩,母亲让他唤作哥哥的人常在暗地里对他非打即骂,还抢他的食物。 五岁的谢沛模糊的了解到哥哥本该是世上最亲密的人之一,但他并不想要,他讨厌谢洪。 随着年岁增长,谢沛一晃长到了十岁,自小没有玩伴的他性格变得分外孤僻,即使父母与他平日也说不上几句话,比起小时候向往和同龄人玩耍,他更喜欢往后山跑。偶尔猎到一只兔子,娘亲会剥了皮给全家人加餐。 谢洪吃得最多,他十八岁了,早已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可谢洪空有一副还算周正的长相,因为游手好闲亲事被说黄了好几次。 都说不是亲生的孩子养不熟,娘亲却天真的以为自己以真心换真心,谢洪早晚会对他坦诚相待,为此娘亲四处奔波游说愁白了头,只为给这个继子能看到她的心。 可她却不知,性压抑至产生变态心理的谢洪早已将自己糟糕的现状的所有过错归结于她以及谢沛身上。 如果没有她们母子二人,自己会是谢家独子,即使他游手好闲又如何,谢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他能轻而易举的凭借独子的身份找到媳妇。 于是谢洪将毒手伸向了最好操作的谢沛娘亲身上。 谢沛是何时发现不对劲的?大概是十三岁那年,娘亲的身体那段时间突然断崖式衰弱,往日即使吃糠咽菜也能津津有味的胃口突然什么也吃不了。 一次偶然,他发现谢洪与娘亲在家中的关系似乎格外好,好到似乎两人之间没了谢沛的位置,谢洪去镇上买药亲手熬给她喝。 在询问后他才知谢洪三年间经常给她熬补药,谢沛娘亲认为这是谢洪认可了她的身份,对她表示的一片孝心,不忍拒绝,一碗不落的喝下了。 后来生了一场病,谢洪买的更勤了。 那哪是什么补药,那是能要了人性命的毒药,可她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无法自拔。 谢沛阻止过,却被娘亲甩了巴掌,那不是他人生第一次被打,却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娘亲打,为了一个外人。 洪儿说得对,你自小与我就不亲近,现在见我与他亲如母子便要来挑拨,你怎地如此阴暗。 这是他娘亲当时亲口说出的话语,谢沛双眼猩红冲出门外,迎上的是谢洪洋洋自得的神情,觉得格外讽刺。 娘亲最终死在了那年秋后,连带着谢沛对她十多年的埋怨一起葬在了一处山坡。 隔年,他爹失足跌落山崖,因他爹娘家中已无能做决定的亲近长辈,被找到后尸体让谢洪外祖一家安排与前妻合了葬。 谢沛觉得可笑极了,他娘亲终身追求的亲情与爱情,生前死后竟都不属于她。而唯一属于她的儿子,却被她当做讨好谢洪的工具。 她死后,谢沛开始藏锐守拙,迷惑了谢洪甚至所有人的眼睛。 谢洪风寒,他便在治愈风寒的药中加入一味与酒相克的草药,他知谢洪嗜酒却又惜命,喝了药后身体越来越差,越差越要喝。 断断续续几年时间身体早已是外强中干,祝明悦的到来误打误撞加快了这一进程。 知道谢洪死到临头之时,仍不知自己的身体是被谢沛所害,毕竟谁会怀疑一个任由他苛待辱骂多年的人会加害于自己,哪怕那人与他并不亲近。 谢沛在他弥留之际说出真相,望着对方瞪着眼死不瞑目的模样,他长久以往压在心底的大山终于落到实处。 快意?可能有一点,但不多,就像娘亲对他的爱一样。 他这么做只不过是想用一命换一命的方式给他那天真善良且愚蠢的娘亲一个交代,并为他近十八年来受人欺压的日子画上一个句号。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附上他的斧头把,谢沛被闪得思绪回笼,却见祝明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靠近,将斧头别回身后 祝明悦手落了空,心里冒苦水,明明是死是活一句话的事,他还等着宣判结果,这人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失了神。 这才让他凭空生出了狗胆子,硬着头皮想试探着拔了对方的武器。 眼见被识破,祝明悦表情讪讪,双手揪着衣角默不作声。 “你走吧。”谢沛突然道。 “你……你是说,让我,让我走?”祝明悦不可置信,激动到开始结巴。 天呐!以为自己即将丧命于此,没想到竟峰回路转,对方不但不杀他,还要放他走,来个人掐他一把,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他在做梦。 谢沛走到床前,将谢洪半靠着的躯体放平在床上。 谢洪的脸呈惨白色,对尸体的恐惧让祝明悦多了一分实感,是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谢沛要放他走是真的,谋害了他的便宜夫君也是真的。 祝明悦小心翼翼开口:“那我可真走了?” 谢沛没有理会他,站在床前背对着他像入定了般。 祝明悦见对方压根不在意自己的去留,心中窃喜,但很快被理智淹没。 虽然丈夫没了,小叔子准许他离开,但村里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不能大剌剌地离村。 可如果暂时留在谢家等到夜里再离村,就不可避免的会遇上折返的谢洪外祖一家。 前有狼后有虎,祝明悦绞尽脑汁想要得到一个更好的决策。 但老太太的行动终究是比他的决策要来得更快些。 院子的大门被推开那刻,祝明悦与谢沛视线交汇,向来不同频的两人却在此时表现得极为默契。 老太太率先冲进来是,入目的场景则是: 祝明悦双膝跪地上半身趴伏在床头潸然泪下,而谢沛还是面无表情,可稍红的眼却表露出他内心的悲恸。 而看到床上的人直挺挺的一动不动时 老太太:…… 一个仰身,犯着白眼往后直直倒了下去。 “娘!” “娘亲!” 两位中年男人紧随其后,连忙上前扶住了老太太。 人中被掐,老太太悠悠转醒,被两个儿子搀扶起身,软着腿扑倒谢洪尸体前,端详片刻后,啊的一声嚎了起来。 她知谢洪时日无多,不过是想抓紧回去叫来两个儿子儿媳过来看顾,却不想这一走竟是和外孙的永别。 两个舅舅也是红了眼眶。 谢洪虽是个扶不上墙的外甥,却是他们长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就这么走了,说不难过是假的。 祝明悦原本哭得还算真,但在几个哭得真情实感的人衬托之下便假了起来,索性用宽敞的衣袖掩住脸,是不是抖动肩头发出几声闷泣。 第21章 沟河村头一次出这种稀罕事,办完喜事办丧事,中间不过半个月时间,简直是前所未闻。 他们这边有个风俗,死者越是年轻越是要尽快下葬,七老八十的那是喜丧放个两三天入土也没问题,期间会大办宴席邀村中人来沾沾所谓的喜气。 谢洪年仅二十五,大家普遍认为死得早怨气重,不愿意沾染晦气,所以得尽快下葬。 棺材是老太太原先为自己准备的,一口像样点的棺材,师傅现做满打满算也得好几天功夫,谢洪死的仓促,来不及准备这些,借又借不到,于是只得让儿子将自己屋里的棺材忍痛让给了谢洪。 原本下葬流程走得好好的,却在第二天一早出了差池。 盖棺材板时,老师傅一个手滑,板歪了整个摔到地上。 老太太大惊失色,直言谢洪死不瞑目,不愿入土为安。 至于为何死不瞑目,老太太把矛头再次指向祝明悦:“可怜我洪儿刚成亲便被他克死,既然做不了阳间夫妻,就让他下去给洪儿陪葬,想必洪儿黄泉路上有人作伴也能安心离开了。” 祝明悦:!!! 老东西非得逮着他不放是吧!谢洪死不瞑目就拉他陪葬,他死不瞑目拉谁陪葬?找她索命成吗? 老太太挥着手命令:“大栓二栓,去给我把他绑了,赶紧的!” 话音刚落, 咔哒一声,棺材盖被合上,这次合得严丝密缝,谢洪两个舅舅彼此相望,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尴尬。 第23章 所以这刚过门的侄媳妇到底还抓不抓? 抓,当然要抓,老太太早就看祝明悦不顺眼了,现如今外孙都没了,要个男媳妇留在谢家还碍眼。 至于将祝明悦放走,老太太压根没考虑过,四石米买回来的人,可不能白白浪费了,活着没用就送去陪葬,好歹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 祝明悦咬紧牙关,余光瞥向谢沛腰后别着的斧头上。 他打定主意,如果对方动手,他就趁谢沛不注意抢过斧头,咔咔乱砍,和对方鱼死网破。 关键时刻,谢沛却发话了。 “这里是谢家,你们逾越了。” 祝明悦闻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管他手上沾了人命了,将身体挪到他身后,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老太太炸了:“我是谢洪外祖母,我张罗谢洪的身后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置喙。” 外人?言下之意不过是骂他是个野种,与谢洪并无血缘关系。 “呆子!愣着干啥?”老太太眉头拧死下令:“把这婊子塞笼里淹了,洪儿要等不及了。” 这死老太太!到底是谁等不及了?看他不顺眼想要他死就直说,谢洪都死翘翘了还要被拉出来当幌子。 祝明悦看着老太太那分外嚣张的脸恨得牙痒,无奈只敢躲在谢沛后面用眼神嗖嗖放冷箭。 谢洪两个舅舅向来听从老母亲的话,挣扎片刻最终还是动身了。 祝明悦眼疾手快一把抽出谢沛的斧头,双手紧握竖在身前:“你们谁敢动我,我就砍死谁,不信就试试!” 谢沛挑眉,这个脾气软得不像话一戳就哭的小嫂嫂竟也破天荒硬气了一回。 谢洪舅舅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伤到了自己。 老太太怕死,看到斧头第一时间就躲到门后。 “简直不像话!谢沛,夺了他的斧头!”老太太自己不敢靠近,只一味得撺掇别人。 谢沛对这一家子没好感,甚至说是半个仇人也不为过,又怎会听她的话。 他冷着脸将祝明悦手中的斧头夺了去,往外大力一扔。 斧头贴着谢洪二舅的脸飞向后方,最后直直没入木门中,斧柄轻颤。 老太太尖叫一声,把方才还扶着门的手拿开,吓得直冒虚汗。 谢沛:“你们要管谢洪的事,我不干预,但若是想把手伸向不该伸的地方,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老太太语气显然没了方才的强硬,可还是没忍住辩驳:“谢家其余事我不会管,他是谢洪的男妻,我如何就管不得?” “他如今是谢家的人,既是谢家的人,他的生死便容不得你许家做主。” 谢沛说完不再言语,但仍旧伫立在祝明悦身前,大有护他到底的架势。 “好好好,好的很!” “洪儿刚离世,你便和咱们摆起一副谢家家主的好谱,想必早就盼着他不好了吧!”老太太盯着谢沛,手却指向祝明悦:“你这般护着这个灾星,小心他不止克洪儿一人,转头将你也克死。” 谢沛毫不在意,他向来不信这些。 “那是谢家的事,往后这里已无你在世亲眷。” 话说到这份上,老太太还能说什么? 她清楚自己此番不占理,今日若真越过谢沛处置了祝明悦,那便是前娘家人干预主家家事,传出去了她名声不好听就罢了,家中姑娘往后也不好说亲。 老太太终究是败下阵来,冷哼一声随后吩咐道:“抬棺起步。” 谢洪下葬后,老太太带着一大家子灰溜溜离开沟头村,走前搜罗走了谢家仅剩的一袋米粮和腌肉,直言是谢家欠他们的。 他们前脚走了,后脚谢洪去世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 沟头村的田埂上, 男女老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唠嗑 “听说了没?谢洪没了!真的没了!” “谁能不知道,许家人昨日就来了,今儿一早就下葬了。” “我看着了,抬棺的路过我家门前那条路,被我家娃儿看到了,呸!真够晦气的。” “你算好的了,我与谢家隔了只几米远该如何是好?” “那岂不是往后与那个灾星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谢洪那家伙不知当初怎么想得,娶个灾星回家,害了自己没命也就罢了,这下可害苦了咱们村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受着呗!难不成让村长将人赶出村?” “哎!你可算说到点子上了!咱们去找村长,把灾星赶出去。” “对!留着他对咱们村不利,合该赶出去!” “走,找村长去。” 一伙人结伴浩浩荡荡去了村长家门口,那阵仗将开门的村长儿媳吓一跳,还以为她那惹是生非的丈夫又在外惹事让人找上门了呢! 众人围着闻讯赶来的村长你一言我一语把想法道了出来。 村长听后陷入沉思。 谢洪这位男妻是个灾星,这事他是知晓的。 可人家自来了村里后没闹过一次事,他连赶人走的由头都没有。 若是直接把人赶出村,对方反手去县衙告他一状,他这个村长可就在县令那挂上不好的名声了。 他小儿子在县衙做差役,自己届时可不能连累了他。 村长有自己的私心,断然是不会当面与这些村民说。 可村民这会儿正是上头的时候,堵在他家门口嚷嚷着要村长给个答复。 村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村民先打发走,至于祝明悦,他肯定是要找个合理的由头将人赶走的。 殊不知他这一做法,竟是给村民的怒火加了一把柴,就此烧得更旺了,“火势”迅速蔓延整个村庄。 枉你还是一村之长,竟为了留住一个灾星罔顾整个村中人的性命! 汪德子就是在这个时候从人群中站出来,愤愤道:“有人不愿做这个恶人,咱们就算是为了家中老小的性命也得做,不但要做,还要做得彻底!仅仅将人赶走可不够。” 王德子此人,别看平平无奇,家中却大有来头。其父乃是这十里八乡颇有些名气的相士,往上三代更了不得,出过青云观的火居道士。 只是后来青云观没落了,王德子家也没落了,但后代凭着一身祖传的本事,仍深受尊敬。 众人见他都发话了,更是深信不疑。 有人问道:“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做。” “把那人赶得远远的?” 王德子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抚了抚稀疏的胡子:“非也!” 随后慢悠悠解释:“你们而今也看到了,谢洪短短半个月不到便被克死,可见灾星威力之大。其实咱们也早已沾染到了。” 此话一出,犹如一颗石头被扔进平静的湖面,瞬时间激起千层波浪。 有人当即哭出声来:“我就说,我家小子最近出门玩耍回来,总是磕着碰着,原是如此。” 王德子点点头:“现在还只是磕着碰着,如果灾力不除,可就不是这么轻巧了。” “对,德子说得在理!那个灾星刚到村时,我家那位只是偶有两声咳嗽,现在情况越发严重了。” “那可咋办呀?我还不想死啊!” “诸位先别着急,”王德子见气氛烘托至此,出言安抚道:“我自有法子应对。” “只是,这法子伤人心力,恐怕……” “你尽管出力,我出钱便是,只要把命保住钱都是小事。” 不知是谁在人堆里高声应和。 紧随其后便又有不少人跟着应和,直言可以出钱。 “都是同村,我必不会坑骗你们,一家一百文,保你们无后顾之忧。” …… 王德子这天收钱收到手软,心里更是美上了天。 他早就说了,他爹老实本分举着布幡四处给人看相除了赢点名声可赚不到什么大钱。 还得是他聪明,随便一忽悠,就有大把傻子主动给他送钱。 但他也不是做事不顾尾的人,收了钱他自是要给个交代。 他所谓的法子就是一把火烧了谢家,火能驱邪驱灾,不论是人是鬼,一把火都能烧的干干净净。 除此之外,祝明悦作为罪恶之源,则当被困置于火架上,周围堆砌柴火,从卯时初烧到午时中,不论人最后是否还活着,灾力也都不复存在了。 众人交了钱,对此自是深信不疑,当即围住了谢家。 第22章 祝明悦从门后探出头,看到这阵势瞪大了眼。 他看着村民,村民也在看着他,其中不乏有第一次见祝明悦的年轻男人,看到这张脸后一时竟放不出狠话。 王德子心中惋惜,若不是为了钱,这么漂亮一个人儿活活烧死实在可惜了。 他举起火把高声喊道:“将他抓了。” 祝明悦莫名其妙:“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抓我。” 王德子上前一步直言道:“你是灾星,若是放任你在村中,届时大家必会被你牵连。” 第24章 “凭什么说我是灾星?你有什么证据?”祝明悦皱眉。 “你克死谢洪就是铁证,休要狡辩。” 祝明悦:…… 谢沛真是好算计,杀了个人无人怀疑就罢了,罪名还得由他顶着。 兴许是感受到祝明悦幽怨的眼神,谢沛迎面赶来。 “谢沛,你在正好,我们来知会你一声,不想死就赶紧搬出去,这屋子我们待会也要一并烧了。” 也要一并烧了是啥意思?谁要和房子一并烧了?该不会是—— 卧槽! “既然你们执意认为我有问题,我今日就走便是。”他本就准备动身离开村子,只是这村民比他动身还快,竟还要烧他。 王德子:“你今日走不了了,灾星命去哪都是祸害,不如让咱们沟河村把祸端铲除。” 祝明悦知道多说无用,不与他们再争辩,拉这谢沛的袖子就往后躲,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都是你害的,你得救我。” 谢沛沉默,冷眼看着面前这些村民,内心是无法抑制的厌恶。 他不动声色抄起斧头,一步一步走到王德子面前。 王德子咽了咽口水,紧张道:“你想看啥?” 谢沛:“你想干什么我便想干什么?” “你什么意思?”王德子佯装发怒,“我是在为民除害,你却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谢沛继续说:“你若要杀我嫂嫂,我今日就杀了你。你若要烧了我的房子,我便也烧了你的房子。”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谢沛虽瘦,个头却窜得高,十七岁的年纪站在王德子面前已高出他小半个头,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德子,震慑力不是一般强。 王德子眼神闪烁,换作其他人,他还真就不带怕的,可谢沛不一样啊!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谢沛就一孤家寡人,惹急了可什么都做的出来。 他想要命,可是兜里的钱还没捂热乎,他同样不想还回去。 “我也不想和你过不去,可你也看到了这些人还搁这等着结果呢!耗下去我没法交差啊!”王德子妥协道:“你看这样成不?你那嫂子交给我们处置,谢家的房子我们就不烧了,如何?” 王德子心想,他已经让步了,谢沛这下该无话可说了。 哪知谢沛闻言并不买账,斧头竟架上了王德子的脖子。 “别别别!”王德子活这么大岁数哪碰上过这阵仗,闭着眼动都不敢动,一股尿骚味从□□传出。 村民不敢上去救他,把两人围成一个圈,定睛一看地上积了一摊水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德子是被活生生吓尿了。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商量!都好商量!” “带着这些人滚蛋。” 王德子被被这亮晃晃的刀刃闪得不敢睁眼,当即喊了声“咱们走”,也不管村民了,话刚落跑得比谁都快。 村民见领头羊都跑了,起初还举着火把不明所以,最终选择一哄而散。 待人都走光了,祝明悦舒了一口气,小跑着来到谢沛身边,扭扭捏捏道了句谢谢。 谢沛依旧没应他。 祝明悦对此早已习惯了,也不气恼。 危机暂时解除,他终于可以跑路了! “那个……我……” “可以留下。” 祝明悦准备与他告别,话未说完就被打断,对谢沛突如其来的挽留十分不解。 谢洪都死了,他与谢沛无亲无故,为何让他留在谢家。 谢沛猜中他心中所想,开口解释:“就当做是补偿,”他顿了顿又道“以后两不相欠。” 祝明悦听了这话,反而不好意思了,自己确实被他连累不假,但也是自己不凑巧,对方本就是要杀谢洪,只不过死前误打误撞将他娶进了门,背上了灾星的骂名。 等等?祝明悦一激灵,自己为何要给谢沛开脱,虽然他帮了自己,可他是个杀人犯啊!换在和谐社会是要坐牢的! 可思绪不过三秒,祝明悦又萎了,自己确实无处可去了。 破庙真的好冷好冷,谢家虽简陋,好歹夜里不漏风还有床睡…… 而且谢洪没了,村里人暂时也不敢动他,只要他不主动犯事,大概可以安稳熬过冬季。 祝明悦权衡一二,最终想要住在谢家过渡的决心还是打败了对谢沛的恐惧。 祝明悦有一个优点,脸皮比衣服厚,为了活得好点,可以适当放下节操。 所以谢沛的话说出不过片刻,祝明悦就答应的很是干脆,生怕多犹豫一秒,对方就会反悔。 最终,祝明悦还是以谢沛寡嫂的身份留在了谢家。 自王德子闹了一通起,回去就发起高烧,王德子他爹被从镇上唤回来,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后气得当场甩了这坑蒙拐骗的独子一巴掌。 王德子骗来的钱也被搜罗出来统统还给了村民。 村民哪懂这其中含义,纷纷揣测是否是因为祝明悦这事已经严重到王家都解决不了,不想惹火上身才将钱还了回来。 当天随他一起来谢家闹事的纷纷瑟瑟发抖,可又实在不敢沾惹到祝明悦这瘟神,于是平日只能绕着谢家走。 村民心中诸多想法,祝明悦不知,也懒得了解。 昨夜又飘起大雪,此时屋外冷冽的大风混着雪籽吹得窗户纸噼里作响。 祝明悦捂着手炉,缩在被窝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手炉是谢洪的遗物,之前谢洪用的时候里面装的是炭火,但他用的费,一天能招呼他换好些次炭,所以临到祝明悦用时,家里木炭已经见底了。 现在这手炉里装的是从谢沛那讨来的灶灰,没炭火好用,但多少还剩点余热,聊胜于无。 听着屋外不断传来的木头断裂,祝明悦知道这是谢沛又开始砍柴火了。 昏昏欲睡之际,祝明悦不禁回想, 和谢沛同个屋檐下生活好些天了,他算是摸清了对方的性格。 谢沛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对他虽冷言冷语甚至常常不搭理,可做得事却于他无任何恶意。 他偶有一次路过谢沛房间见过他卧上的被子,薄薄的一层,比他身上盖的这床差的远。 即使这样,谢沛也没仗着自己是谢家主人把好被子留给自己用。 还有这手炉,每每用过放在厨房,等谢沛做完饭后,立马往往被装入了一炉新出的灶灰。 谢沛不坏,至少对他不坏,自己虽然占了便宜却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等天气好了,自己找到赚钱的法子,一定回馈他…… 院子里,谢沛伸手扫去迎面飘到他脸上后迅速融化的雪水,望着外面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甚至越下越大的雪,眉头紧锁。 家里米粮早就没了,现在每顿吃得都是清水煮芋头。 祝明悦倒是很懂事,每顿吃得都极少,为了减少热量损耗,往往吃小半个芋头就往床上钻。 祝明悦还乐呵呵地说自己只要睡得够快就感受不到一丁点饿意。 饶是如此节省,也挡不住芋头只剩两天的量了。 他手上还有一点钱,以前打猎卖皮子时存的,全拿出来买粟黍还能撑上一段时日,可眼见这雪越积越厚根本无法去镇上买粮。 谢沛弯腰,将柴火摞好堆在角落,微微叹了口气,不知这雪何时才能停。 兴许是他与祝明悦的祈祷起了作用,家中彻底断粮的前一天,雪停了。 太阳高悬,阳光洒在皑皑白雪之上,将雪地层层融化。 祝明悦的脚刚踏出院门,便被潺潺清澈的雪水沾湿了脚尖,连忙将脚缩了回去。 他在家中转悠了一圈寻不到谢沛的身影,抻头张望发现村里不少人家都出来了,还有三三两两结伴往村外走。 祝明悦心下了然,谢沛定是趁着积雪融化早早出门了。 知道临近晌午,谢沛也没着家。 祝明悦索性不再等他,去厨房煮了两个芋头,他自己坐在灶膛前烘着小火吃了半个,余下的一个半留给谢沛回来直接吃。 祝明悦等啊等,未时初,陆陆续续有人扛着东西从镇上回来了,有些着急了,只是去镇上买些口粮用不了多少时间,该不会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祝明悦正想着,余光中扫到一抹灰色身影,眸中顿时闪过惊喜。 谢沛肩上扛着麻袋,鼓鼓囊囊的,看上去不像是米粮,但不论是什么,只要能吃就行。 等他进门,祝明悦立即把门合上,凑到麻袋前蹲着静静等谢沛解口袋。 谢沛灌了口热茶,慢条斯理的把袋口打开, 里面黑黢黢窝成一团,祝明悦没忍住上手戳了戳, “是肉!” 谢沛不语,抿嘴点头,又将一整只小野猪崽子拎出来瘫在地上。 小猪侧身裂开一条接近一尺长的口子,血肉翻涌,一看便知是在逃窜时被谢沛用斧头砍死的。 祝明悦这时候也不嫌弃血腥味了,反倒恶趣味地弹了弹小猪屁股,兴奋问道:“这猪是你上山猎的吗?真厉害!” 第25章 谢沛:“嗯。” “这猪有三四十斤了吧!去镇上能换不少钱呢!” 一斤猪肉怎么说也得十几文,卖了能换不少粮食。 “不卖,”谢沛抬眸看他一眼,而后又补充:“留着,我们自己吃。” 作者有话说: ---------------------- 明悦小可怜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喽 第23章 “那好,”祝明悦没有多加劝阻,想着猪崽子是人家打的,想留就留,他好歹能跟在后头喝口汤,自告奋勇道:“我会做饭,你把猪分解一下,晚饭我来烧吧!” 谢沛点头,去厨房将锅里留的芋头吃了,随后把猪抗到后院,抄起菜刀就欲分割。 “等一下!”祝明悦突然出声制止,“我去拿个盆。” 谢沛手握菜刀停在半空,不明所以但到底没继续接下来的动作。 不消片刻,祝明悦从屋里气喘吁吁跑回来,两手各拎着一个口径很大的陶钵。 他把陶钵轻轻搁在野猪脖颈处才说;“可以了,记得把血放进钵子里。” “为何?”谢沛不解,皱眉询问。 祝明悦这才想起,这里的人可能压根不知道猪血可以吃,又或许谢沛以前几乎没吃过肉,所以不懂。 他笑眼弯弯指着地上的血渍说:“猪血可以吃,做得好会很好吃。” 祝明悦没说空话,区区猪血他还是有信心做好的。他初中时期独自生活就开始学会做菜,起初做得不好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后来慢慢摸索有一天突然开窍了,教做菜的视频里大厨口中“适量的调味料”也可以把控的很好。 他自诩在做菜这方面多少有点天赋,而今到了这里,可谓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自带华夏博大精深的美食文化。 谢沛实在不知,这猪血既不是肉又不是菜,味道还腥气十足有什么好吃的,但既然祝明悦想要,给他也无不可,他也想看看对方到底能拿这东西做出什么好吃的来。 鲜红浓稠的血液沿着刀刃潺潺流入钵中,最后将两个陶钵装了半满。 谢沛低头询问:“还要吗?” “不要了。”祝明悦摇头,两钵猪血够他们吃好几顿了,况且这小猪似乎也放不出多少血了。 猪血被他小心翼翼端回厨房,从盐罐里掏出盐巴捣碎撒进钵里。 他隐约记得好像得加些清水进去更容易凝固,又转身跑到水缸前, 缸盖打开,水面竟结了层薄冰,他打了个寒颤心下感叹,霜前冷雪后寒说的果然不假,外面阳光普照也抵挡不住低温侵袭啊! 用水瓢把冰敲碎,祝明悦舀了两小勺的清水放进钵里。 做完这些祝明悦拍拍手,好了,接下来只要坐等凝固就可以了。 后院谢沛剁肉声一下接一下,祝明悦索性闲着就去后院凑热闹,结果刚进院子定睛一看,简直哭笑不得。 他倒是忘了谢沛不会分解猪肉这回事了。 祝明悦到时,谢沛正在砍猪头,当猪脖颈上连着的最后一点皮肉被割开,四条猪腿,一只猪头外加一副猪的主躯干整整齐齐码在地上,活像猪是被五马分尸而死一般,场面令人颇有些毛骨悚然。 谢沛体力充沛,只略微停顿了半分钟举刀准备细分猪身,被祝明悦再一次制止。 作为一名资深的穷逼吃货,祝明悦对鲍鱼海参不甚了解,对猪身上的各个部位却可谓如数家珍,分割猪肉大有讲究,别的不说,五花、里脊、臀尖肉这不同的部位口感不同做法也不同,胡乱分割做出的肉菜口感将大大降低。 不!他不允许这样不尊重猪的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 祝明悦想要夺过菜刀亲自上阵,古有庖丁解牛,今有明悦解猪,然而一腔充斥着无限豪情壮志的解猪大业还未开始便胎死腹中,谢沛的菜刀巧妙躲过他伸过来的手。 大抵是知道自己做的不好,谢沛语气沉闷道:“你说,我做。” 祝明悦:…… 好吧,只要别糟蹋了猪肉就行。 好在谢沛很聪明,一听就能明白,祝明悦隔空比划几下肉就被分好堆了一盆。 地上还剩一堆内脏,祝明悦思索片刻脚尖点了点猪大肠犹豫开口:“大肠你会处理吗?” “不会。”谢沛老实道来。 “哦,那就扔了吧!”祝明悦语气中带着七分嫌弃三分可惜,其实大肠他同样也是会做的,只是这东西味大,需要大料才能盖住,再者他前世都是买的干净大肠回来还得反复用淀粉清洗,地上这根里面明显有粑粑,他实在下不去手。 至于猪肝猪心猪肺还有腰子,祝明悦舍不得扔,这冰天雪地的暂时坏不了,存储一段时间用辣椒炒一炒,怎么也算是个下饭菜。 忙活了许久,太阳早已经落幕, 祝明悦从盆里挑了块手掌长的五花肉,想了想又把滑腻腻的猪板油一股脑挑了出来。 剩下的,两人和伙在后院砌了个雪堆,把肉塞雪里冷冻保存。 祝明悦说好晚上要亲自掌厨,谢沛不与他抢活,主动去起火烧锅。 祝明悦给板油切成小块,家中没有葱姜,他四处乱扒最终找到一小缸还没开头的黄酒替代,锅中加入清水用黄酒焯了个水。 捞起来的猪板油弹滑白嫩晶莹剔透十分讨喜,祝明悦捡起一块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没什么异味,终于满意了。 熬猪油的事他熟练得很,猪油便宜而且用来炒青菜很香,前世只要寒暑假在家吃饭,他都会熬上一盆备用。 肥肉再次下锅没过适量清水,谢沛往灶肚加了一根粗柴,小火噼里啪啦的烧着,祝明悦站在锅前耐心的搅拌。 慢慢地,锅里开始出油,空气中飘着一股强烈到难以忽略的油香气。 祝明悦吞了下口水,肚子恰在此时接收到了饥饿讯号开始抗议。 别看这猪崽子不大,肥肉还挺多,祝明悦一次性把猪板油全熬了,最后足足有大半锅。 油渣捞出来,用装菜的盘子装了满满一盘,祝明悦趁热往嘴里扔了一颗, 唔!真香啊! 祝明悦吃了一颗顿觉口齿生津,还想吃,他饿了这么久,肚子里实在太缺油水了,恨不得抱着猪油渣大快朵颐。 不过理智最终还是稍占上风,他添了双筷子连带着油渣一块递给正在烧火的谢沛。 “你吃。” 谢沛没有推辞,接过后没有立马吃,而是从橱柜里重新拿了个碗,拨了一半递给他。 祝明悦眼睛亮晶晶的,视线盯着碗移都移不开。 祝明悦:“这是给我吃的吗?”不确信,他得问清楚。 “嗯。”谢沛点头,见他呆愣了,随手把碗放在灶台上,独自回到灶肚前吃了起来。 油渣真好吃啊! 新鲜出锅的油渣被炸的金黄酥脆,一口下去油香四溢,唇齿留香。 可惜家里没有白砂糖,否则蘸了白糖的猪油渣更是仙品中的仙品。 这是祝明悦来谢家前吃得最好的一顿,他往嘴里又塞了一颗,享受地眯了眯眼睛,看向谢沛的眼神充满感激。 谢沛大概也是馋极了,祝明悦把锅中油全盛出来的功夫,谢沛已经没在吃了,再看灶台上的盘子已然空荡荡。 祝明悦没舍得全吃,他碗里还留了大半碗油渣,留着晚上炒个白菜吃。 “谢沛,你吃过芋头烧肉吗?” “没有。”谢沛开口说道,芋头他天天吃,芋头烧肉却是一次听说,这两样东西对普通人而言就好似天上云和地上土,一样是穷人的口粮一样则是富人的口粮,如何能放在一起? 祝明悦心想倒也是,谢沛看样子恐怕长这么大肉腥味都很少尝到,又怎会吃过这玩意。 他咧嘴笑着说:“今晚做个芋头烧肉,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谢沛没出声,往灶里塞了把细柴,灶肚里熊熊燃烧的火苗似是在催促他——别废话了!快做快做! 祝明悦脸上笑意更甚,手也没歇着,趁着大火把五花肉下锅煸炒了一遍,加入芋头块盖上木头盖闷了足足二十分钟。 再打开盖时,水汽扑面袭来,祝明悦抹了把脸,直接被香迷糊了。 被切得大小适中的五花肉混着芋头和浓郁的汤汁咕嘟冒泡,看着就香甜。 祝明悦果断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吹了吹正欲往嘴里塞,快到嘴边时心下一动突然转了个急转弯。 这块肥瘦相间的肉最终停在谢沛面前,肉后面是祝明悦一张略显谄媚的脸:“你先吃。” 谢沛接过筷子把肉吃了。 “怎么样?好吃吗?” 谢沛咀嚼的很慢很慢,像是想把肉一直留在嘴里不舍下咽。 “锅里还有不少呢!”祝明悦没忍住提醒他。 “很好吃。”谢沛品尝许久,终于肯说话了,一开口就是对他的肯定。 祝明悦高兴,转身到锅前给自己夹了块芋头。 浸润了油汁的芋头不再是普通的芋头,直接变身为钮钴禄.芋头,口感细腻软滑味道是咸甜口的,让人欲罢不能。 第26章 家中无米,他本是打算把芋头当主食,如今看来简直“屈才”,这滋味他能配两碗大米饭! 祝明悦吃饭的心思急切,只花了一会功夫,油渣白菜也随着出锅了。 “开饭喽!” 桌子上就两盘菜,却比寻常人家过年还要丰盛。 谢沛沉默寡言,两人一句话未说整个过程都在埋头猛吃。 菜吃到一半的功夫,祝明悦率先吃饱了,靠在椅子上不想动弹。 他吃撑了,谢沛却还在继续战斗,十六七岁的少年还处于生长发育阶段,胃口大很正常。 谢沛吃的每一口都很珍惜,像是要把前面十几年没摄入的油水补回来。 祝明悦看他吃得香,遂说出自己的疑惑:“谢沛,你打猎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给自己弄点肉吃?” 不怪他多想,他若有这个本事,一定偷偷吃得满嘴流油,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可谢沛打猎这么厉害,反倒把自己养的这么差劲。 谢沛大概是吃的高兴,语气平淡回答他:“第一次猎到野猪,往日大多都是兔子和野鸡,全都卖了。” 谢沛没说的是,实际上能猎到野兔野鸡已然算是不错了。 作者有话说: ---------------------- 第24章 这片山养活了周边不少的猎户,都是打了一辈子猎,经验更为丰富。谢沛虽身手不错可毕竟年轻,武器也只是一把普通的斧头,到这些猎户面前到底要矮上一头。 加之猎户多了,山上的动物随之变得狡猾许多,滑不溜秋的没点好运气连影子都看不到。 这样恶劣的环境谢沛能猎到动物就算不错了,而事实上,他上山十次往往有三四次回空手而归。 其余时候到手的动物他也不会独吞,爹娘在世时会让他上交后拿去镇上换钱给家里添置东西。爹娘去世后,他也不会吃,卖掉的钱一半最后都会被谢洪拿去以此放松对方警惕,剩下一半中大部分被他私下换了能步步侵蚀谢洪身体的中药。 因此他从记事起就几乎没沾过肉,过年时他娘会用肥肉炖一锅白菜,半锅白菜里面掺了零星几片肥肉,最后大部分都被他娘送到谢洪碗里,他只能通过白菜沾点油星。 说来可笑,祝明悦竟是他人生中第一个递肉给他的人。 祝明悦做的肉可真好吃啊!他如何也吃不够。抬头看到祝明悦摊在椅子上发呆,破天荒地觉得这个小嫂嫂似乎并没那么令人讨厌。 这顿饭谢沛吃了大半,最后还剩点白菜汤汁也被他包圆了。 祝明悦看得直咂舌,作为同龄人他自认为挺能吃的,到谢沛面前还是大巫见小巫了。 最牛逼的是,谢沛吃了这么多居然还能动弹,自顾自起身收拾桌子把锅碗给洗了。 夜里,祝明悦躺在床上感受着饱腹带来了幸福感,嘴角带笑陷入了深睡眠。 一觉睡到自然醒,侧头看窗外天色大亮,祝明悦感觉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舒服,连伸懒腰都有劲儿了。 昨晚做了一个好梦,梦里没有猛兽追逐更没有徐临光往他屁股上抽他鞭子,只有一群粉粉嫩嫩的可爱小猪猪,争相拱他小腿,哼哼唧唧的嘴里叫着:“主人先吃我,我最好吃!”“主人先吃我!我最自律,经常锻炼,身上都是瘦肉。”“先吃我先吃我!” 祝明悦心里笑开了花却假装淡定维持秩序,他叉着腰霸气喊着:“都别急,从大到小排好队,我一只一只来。” 话音刚落,他手中隔空出现一根魔法棍,棍子往猪身上一点,“古娜拉黑暗之神,全身变!” 砰地一声,眼前的小猪变成了一盘色泽诱人的烤乳猪, 祝明悦口水直流,大快朵颐。 他砸吧砸吧嘴,感受着余留在唇齿间似有似无的肉味。 过了一会反应过来,被自己的举动笑到了,他是真馋怕了,连梦都做得如此荒谬,看来他以后有条件了得开个养猪场才行。 家里没有动静,谢沛大概是一早又出门了。 他洗漱好后踏出院门,裸露在外的皮肤接触到冷风被刺激得当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连忙裹紧身上的衣服回屋。 祝明悦在屋里转了一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没做,但就是想不起来。 想不起了就算了吧,左右他也没什么大事,去厨房烧点热水喝,余光突然瞥见一抹红,他猛拍脑门, 坏了!怎么把猪血给忘了! 本来准备静置两个小时等凝固了再处理,这下倒好,直接整整一夜,凝固倒是凝固了,但是表面却覆了一层薄冰。 抠又抠不掉,他索性起锅烧火,把猪血连钵子架在开水上煮,等冰彻底融化,拿刀划成一块一块的,倒进开水里继续煮。 煮好的猪血表面呈褐色,模样看着不再骇人,撇去浮沫后闻上去也没有腥味,抛开是隔夜的不谈,可以说是非常完美。 祝明悦把午饭吃什么都想好了,猪血白菜加点猪油一锅炖,简单省事还好吃。 恰好这会儿清闲,他从角落框子里捡出一颗大白菜,这白菜比成年人头还要大点,搁的时间久了,外面包裹着层层枯黄的菜叶,但里面菜叶还不错,昨晚炒了一大盘最后都被吃了。 别看是素的,味道比后世他在菜市场买的要甜,放点油盐在普通人家也是盘像样的菜,如果谢洪还活着,铁定轮不到他们吃。 祝明悦坐在小凳子上把枯菜叶子扒去,露出里面新鲜白菜,菜梆子轻轻一掐就出水,特别治愈,一时间菜梆子上出现了许多指甲印。 祝明悦玩得正起劲,前院传来开门声,他立刻放下白菜跑去前院。 谢沛肩上扛着扁担,前后各挑着一个大箩筐,看上去像是带回来不少东西。 祝明悦上去接应他,同他一起把箩筐搬回屋里。 看了眼外面的日头,才发觉现在里晌午还有段时间呢!他看着谢沛愧疚道:“我忘记煮早饭了,你想吃啥,我给你做。” 谢沛摇头:“不用做了,我已经吃过了。”说完从兜里掏出个布袋扔给他。 祝明悦下意识接住,捏了两下发现软软的还冒着热气,掀开一看瞳孔咻地放大, “包子?” 谢沛:“嗯,你吃吧。” 他去镇上买完粮食,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出摊卖包子,排队买的人不少,掂量着身上还剩几文钱,就买了四个,路上趁热吃掉两个,剩下两个留给了祝明悦。 祝明悦捧着包子,几次想问为什么,还是没问出口。 恐怕即使问了,谢沛也说不清楚,大概是不习惯吃独食吧!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理由。 谢沛弯腰收拾带回来的东西,祝明悦对着包子一口咬下去,盯着谢沛瘦削的背影暗暗叹气,“谢沛,这包子多少钱买的。” 谢沛闷声回答:“两文一个。” “那一斤面呢?” “28文。” 包子是杂面做的,里面掺了至少两成粗面,刚入口祝明悦就尝出来了。 一斤细面能做大概三十个包子,加了粗面数量就更多了。 馅是萝卜丝馅,细品能品出大豆油的香味,但放的应该很少,馅料基本可以说是零成本。 三十文的成本价能换六十文回来,净赚三十文,这买卖赚的不少啊! 祝明悦盯着啃了一口的包子若有所思,心中突然滋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也去卖包子,卖白菜和猪肉荤素两种的。 白菜馅的加猪油,和外面的一样都定价两文,肉馅的也不放纯肉,擦点萝卜进去,定价高一点,卖三文一个。 如果能顺利卖外完,那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想法虽好,但若想机会顺利施行,还得经过谢沛的同意。 这家里的一切都是谢沛的,猪肉是谢沛猎到的,米面是谢沛花自己的钱买的。如果谢沛不同意,他啥也做不了。 谢沛穷他是知道的,买了这些东西恐怕兜里也干净了,眼下虽然有菜有肉过得还不错,可这些总有吃完的一天,等一个月过后就是春耕,地里粮食刚种下家里就没钱买粮了,怎么熬?难道眼巴巴盯着地里的稻谷干等?或是靠谢沛上山打猎养他? 祝明悦自知如今也是家中一份子,他不能待在家靠谢沛养活,他得担起部分责任。 可贸然说这样的事,谢沛恐怕不会同意。 他沉吟片刻,决定循序渐进地来,遂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个包子好吃吗?” “好吃。”谢沛回的毫不犹豫,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没有昨晚的肉好吃。” 祝明悦:…… 好了,知道你还想吃肉了。 他选择性忽略谢沛的暗示,说:“那个,要不中午我给你做肉包子吃吧!” 谢沛没有多想,从筐里提出一袋面粉:“用细面做。” 那就是同意了? 祝明悦高兴的接过面袋子,掂量了一下,大概有两斤重。 他打算这一次先做十个试试水,如果谢沛觉得好吃,他就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 第27章 谢沛买的包子是死面包子,面质较硬,很明显没有加酵母。 祝明悦要做,就要在现有条件中做到最好,没有酵母可以用白酒代替发酵,效果应该还不错。 估摸舀了大概二三百克面粉,祝明悦开始加水和面。 通常温度高的时候,醒面只需要一个多小时,现在天气冷显然不现实,可午饭不等人,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 祝明悦心生一计,先让谢沛生火做猪血炖白菜,趁灶肚温度高把面放灶口醒,这样醒得更快一点。 一刻钟后,谢沛板板正正地做在灶口前,腿上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是祝明悦和好的白面团子。 谢沛一边烧火,一边还得驱赶四处乱飘的草木灰防止弄脏了面团。 一本正经的样子配上动作显得格外滑稽,祝明悦捂嘴假装咳嗽暗自笑了好几回。 白菜炖得烂乎了,面团也发酵得差不多了,祝明悦用把肉剁碎调了个白菜猪肉馅,因为是自家吃,所以料放得扎实,擀了十张面饼堪堪把馅包圆。 包好还不算完事,要想包子蒸得好,二次醒面很重要,他依稀记得前世做包子几次败在二次醒面上,好在他总结了经验,包子一次比一次做得好。 醒了约莫不到一刻钟,开始大火蒸包子。 蒸包子的功夫两人嘴也没闲着,祝明悦舀了两碗猪血炖白菜,让谢沛赶热乎吃上一碗。 谢沛可没吃过猪血,在他的眼神鼓励下往嘴里送,起初脸上还有些嫌弃,吃着吃着就感觉到不对劲,这猪血鲜美嫩滑一点儿也没有血腥气。 谢沛小时候吃过几次豆腐炖白菜,口感和猪血有点相似,也好吃,但远没有猪血这般合他胃口。 祝明悦见他的模样心中得意,小样,能吃上他做的菜就偷着乐吧,还敢嫌弃?换别人想吃还吃不上呢! 第25章 一锅炖菜, 他只吃了几?块猪血,因为他觉得炖入了味的白菜比猪血更好吃。 反而是谢沛,见他似乎是真的更爱吃白菜, 于是果断解决了剩下的猪血, 给他留了一些白菜叶子?在锅中。 没一会功夫,菜就被二人一扫而空,旁边的锅也开始不?断往外冒热气。 时间差不?多了,祝明悦揭开锅盖。 白白胖胖的包子?挨个挤在一起,一戳就往下陷个小坑, 暄软蓬松一看就让人心?生喜爱。 他把早上未吃完的包子?和它们放在一起,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外面卖的包子?因为掺了杂面又?没发酵好所以?看上去泛黄发硬。 这?样?一看他的包子?可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就手掰开一个,肉汁流到手上,烫得他忙把包子?扔灶台上,含着手指吮吸止疼。 谢沛从他身?后伸出手,将包子?拿起来简单吹了吹递给他。 祝明悦没接, 一脸惊奇:“你不?烫吗?” “还好, 不?烫。” 祝明悦视线移到谢沛手上,发现他手掌覆着一层厚厚的茧, 难怪不?怕烫。 他摆摆手说:“你先吃,我等会再吃。” 谢沛看了他一眼, 没作声?, 几?口下去手上的包子?就没了。 祝明悦手不?疼了, 沾了点凉水也捡起一个大包子?, 对着吹了几?口气,一口咬下去,幸福得闭上了眼。 这?才是最正宗的好包子?,和他大学上早八时在校外买的味道一模一样?。包子?馅裹成一团, 肉质扎实有弹劲,加了一点白菜丝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油腻,一口下去鲜甜味在口中蔓延,滋味令人回味无穷。 他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一个,准备再吃一个,低头发现盆里只剩五个了。再看谢沛,张口就没了半个包子?。 “这?包子?还吃得惯吗?”祝明悦放下包子?轻声?询问他。 谢沛点头,顷刻间又?一个包子?没了,祝明悦看得心?惊胆颤,定了定神?继续问:“那你觉得我做的好吃还是外面买的好吃。” 这?个问题问出口,祝明悦难得产生一丝羞耻感,问这?个和对着小孩说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好像没啥区别。 谢沛没有当即回答他,指尖点盆:“你不?吃了。” 祝明悦摇头,吃不?吃都行,反正他已经有些撑了,他可不?像谢沛那样?,肚子?像个无底洞,怎么装都装的下。 谢沛闻言将他方才放下的包子?吃了,还剩四个被放进了橱柜里。 “你做的更好吃。”谢沛关上柜门突然说道。 祝明悦:“真哒?” “嗯。”谢沛淡淡回道,他说的都是真话,无半句虚言,他从小到大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比他还小的小嫂子?做的。 祝明悦得到肯定,搓了搓手呵呵直笑。 谢沛抬眸:“有什么事直说。” 祝明悦羞涩开口:“那我可直说了,我想去镇上卖包子?,你觉得如何?” 怕谢沛拒绝,他又?急忙补充:“当然,赚的钱全?部充作家用,我绝不?私吞一文钱。” 谢沛沉默了,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心?里是何想法。 祝明悦见他不?说话,略有些窘迫,小心?翼翼地偷瞥他。 “卖包子?需要起很早。” 谢沛的声?音突然响起。 祝明悦忙说:“我可以?早起!” “去镇上,很远。” “放心?,我走得动?。” 这?点小困难都克服不?了,还怎么赚钱? 祝明悦以?为谢沛还要再劝,谁知对方张口蹦出两?个字:“随你。” 祝明悦欣喜若狂:“你的意思是同意了?” 谢沛没有回答,直接到:“镇上路你不?熟,出摊随我一起。” 祝明悦疯狂点头。 他是个行动?派,前一秒说了什么,后一秒就要做什么。 第二天寅时初,他便起了床,周围乌漆嘛黑的,四处摸索也找不?到蜡烛。 他沿着墙壁出了卧室,打算去厨房桌子?上把油灯点上。 “嘶!” 黑暗中一头撞到一个硬物上,当场惊叫出声?。 他明明记得厨房入口处没有障碍物,刚刚撞了个什么东西。 俩手伸长去摸,那东西不?动?如山还硬硬的。不?对劲,怎么手感像个人,他心?中困惑,大着胆子?用力一捏。 沉闷的低吟声?传入祝明悦耳朵,不?待他有所反应,紧接着手腕被重重捏住。 祝明悦挣脱开束缚紧张问道:“谢沛?是你吗?”万一不?是,他可就得喊救命了,家里进贼可不?得了。 没人回答,一阵窸窣的声?音过后,一抹暗光席卷了整个厨房。 祝明悦见到谢沛的脸后松了口气,笑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撞上贼了。” 可说着说着就笑不?出声?了,因为他发现谢沛此时的脸色铁青,可以?说是十?分难看。 祝明悦心?虚了,回忆起方才摸的地方,好像是人家的胸,不?但摸了,他最后还手贱想捏来着。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祝明悦羞得抬不?起头,“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摸你,我不?知道是你来着。” “是别人你就摸?”谢沛蹙眉怼他。 “不?摸不?摸!”祝明悦摇头,“我不?知道你是人,不?对,我不?知道我撞到的是人。” 急于解释,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越说越错,最后索性闭上嘴。 他该怎么解释,他真不?是想揩油啊!谢沛的胸硬邦邦的,一点也不?好捏!他要捏肯定首选胸肌男。 也不?知道他的解释谢沛听进去了没,总之谢沛没找他麻烦,两?人虽一句话没说,倒也相?安无事。 第一天出摊,祝明悦选择保守一点,先做五十?个包子?试试水。 这?会哪怕是试水也是下了血本,家里那么点面粉全?都用上了。 最终出炉了二十?四个肉包子?和三十?个素包子?,为了提鲜,素包子?馅里还拌了猪油。 昨日中午吃剩下的四个包子?他也一并蒸热了,两?人吃了后就带着两?桶包子?上路。 包子?用木桶装着,隔着白布包得严严实实,为了保温,谢沛贡献了一条破棉被子?。 谢沛没骗他,镇上确实远。 两?人黑灯瞎火的从家门口出发,到镇上时天色大亮,祝明悦腿酸得紧,一屁股坐在石墩上懒得动?弹。 他不?想走了,就想着法子?撺掇谢沛也别走:“我看这?地方不?错,人还挺多,不?如就在此处卖吧!” 谢沛本想带他去镇上最繁华的街道,看他实在走不?动?了也没有强求,掀开被子?把木桶摆在地上。 两?人都没做过买卖,一坐一站守着木桶,像个呆子?似的。 路上熙熙攘攘地人群,倒是有人在两?人身?前驻足,不?过都是因为匆匆一瞥被祝明悦的外貌所吸引,走近发现是个男人皆面露可惜离开了。 第28章 祝明悦:…… 他的脸难不?成能比包子?香?一个个尽看他脸干啥?能不?能看看他身?前桶里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哇! 眼看包子?放下去就快凉了,他猛地站起身?,豁出去了! “卖包子?喽!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喽!有肉有菜种类丰富的大包子?!” 祝明悦对着人群喊了几?声?,起初还放不?开,往后胸腔打开了,喊得更起劲了。 别说,他这?么一喊确实管用,有对母子?便走到他们的摊前指着包子?问怎么卖。 “肉包子?三文,素包子?两?文。”祝明悦笑着回答。 “这?么贵?”那妇人听到价格后有些犹豫。 “不?贵的,您可以?周边打听打听,别人都是这?个价,我的肉包子?是贵了一文钱,但我用的可是实打实的猪肉。” 恰在祝明悦解释完时,藏在妇人身?后的孩童嗦着手指头,语气稚嫩道:“娘,我想吃肉包子?!”说着,口水拉成长丝沾到衣襟上。 妇人应该是很疼爱这?个孩子?,虽真心?觉得包子?价贵,还是忍痛要了一个肉包一个菜包。 祝明悦五文钱到手,两?个桶各捡一个递给小孩。 小孩哪禁得起这?般诱惑,抻头就想咬。被他娘眼疾手快制止住了。 妇人拿过包子?,向他道了句谢,领着孩子?匆匆离开了。 等人走后,祝明悦把五文钱塞到谢沛手里,转过身?继续吆喝。 第二位顾客是个年轻汉子?,大概是吃惯了包子?所以?并无觉得他卖的贵,听说有肉馅的,还饶有兴趣提出要买一个尝尝味道。 第三个则是个文人打扮的中年男人,也是要了一个素包一个肉包。 第26章 之后生意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好?起来, 不少人聚集在两人周围嚷嚷着买包子。 起初素包子卖得?最好?,不消片刻只剩五个,肉包子因为贵所以少有人买, 即使买也只说要一个尝试, 眼看着素的快买完了,肉的还剩一半。 祝明悦开始心急,早知肉包子不吃香他就不做这么多了,做素的多好?,起码不愁卖不掉。 正后悔之际, 先前带着孩子的妇人去而复返,看见桶里还有包子舒了口气?,掏出铜板直接递给祝明悦说:“全?要肉的。” 祝明悦数了下,总共十二个铜板,麻利地从桶里拿出四个肉包子给她。 “孩子呢?”祝明悦指着她身后询问。 “哦,”妇人把包子揣进怀里反应过来这个年轻摊主在和她说话, 叹了口气?回?道:“孩子正搁家里闹呢!” 当时买那两个包子, 妇人带回?家准备让家里人分?着吃。她家四口人,夫妻二人和孩子还有一个老人, 一人一半正正好?。 小孩子嘴馋没耐力,包子分?好?就往嘴里塞。 吃完就眼巴巴瞅着大人手里的包子看, 孩子他祖母心疼孙儿, 把自己的包子当即让出来了。 小孩不懂事, 直接就吃了。 这下可好?了, 孩子他爹一怒之下给了他一巴掌。 家里一时间鸡飞狗跳,小孩哭闹声混着男人训斥声,老太太拼命劝导才止住混乱局面。 可孩子还是闹腾个不停,他平日被揍惯了, 挨揍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可包子不是,这么好?吃的包子他从未吃到过。 无?奈之下,夫妻两一商议还是觉得?再?买几个,主要这包子他们吃着确实好?,别说是小孩爱吃,其?实他们也爱吃,素的他们尝过了,就想尝尝这让自家孩子请愿挨打也要吃的肉包子是什么滋味。 祝明悦这边见她面带愁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便多问目送对方离开了。 这之后又来了两个回?头客,几乎是异口同声说要把所有包子都包圆了。 只剩六个包子,两人谁都不想让谁,最后还是祝明悦提议不如先平分?,总好?过有人空手而归。 看着空空如也的木桶,祝明悦眉梢轻佻,喜悦之色掩都掩盖不住。 他回?头看向谢沛高?兴道:“快数数我们今儿赚了多少。” 钱是谢沛挨个收的,不用数心里也门清,当即回?答他:“一百三十二文。” 祝明悦当然?知道是一百三十二文,他来的路上在心里就算好?了,现在只想确认有没有收少了,听到这个数字方才安心。 “这钱我们待会得?去多买点面粉回?去。明天五十个包子肯定不够。” “嗯,好?。” “明日的量再?翻一番,做得?多赚的也多。” “嗯。” 祝明悦有些乏累,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谢沛聊天,哪怕谢沛只是简单的附和他,他也不生气?。 出摊首战告捷是个好?兆头,他自信地想,今日去除面粉和猪肉成本,赚了近七十文。若是明日还是这样的光景,那就是净赚一百四十文。 一百四十文是什么概率?换以往祝明悦肯定不懂,可自他去河道做了两天工就什么都明白了。这相?当于是一个工人连续七天起早贪黑上工才能赚到的工钱。 果然?都是有个手艺去哪都能赚钱,这钱可太好?挣了! 两人顺着街道一路前往粮铺,买了近五斤细面就打道回?府了。 刚进村没几步就迎面碰上了一个中年男人,这人祝明悦眼熟,好?像那日上谢家围剿他的人里就有这人。 那人见了他,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脸色骤变,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急促促离开了。 祝明悦知道这是嫌看到他这个“灾星”怕沾上晦气?呢,可他不生气?,气?也没啥用,自己关上门把日子过好?比啥都强,他还巴不得?这些不相?干的人离他远远的,别凑他面前烦他。 到家中已是正午,家家户户烟囱处都冒起袅袅青烟。 他和谢沛二人除了早上分?了四个包子吃,中途没在吃其?他的填肚,这会别说是谢沛,就是他肚子也唱起空城计了。 现煮米饭现烧菜不知得?忙到什么时候,祝明悦挠挠腮决定中午擀面条吃。 不过不是清汤寡水的面条,他要做肉臊子面。 后院的雪堆里,他掏出一小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剁碎炒香,面出锅了往两人碗里各舀一勺肉臊子。 谢沛没说好吃不好吃,只一味埋头干饭,吃到最后发现碗底还卧着一枚嫩鸡蛋,咬下去里面还流溏心,十分?诱人。 祝明悦吃得?鼻尖沁出汗来,不甚在意抹了抹,把特?意留到最后的溏心蛋扒进嘴里,高?兴得?直晃腿。 吃完饭祝明悦回卧室睡了个午觉,精力充沛后好?继续干活。 没成想昨夜没睡好?,这一觉醒来外面天蒙蒙黑了,慌慌忙忙套上衣服去厨房准备发面。 刚进门就发现谢沛在烧火,他吸了吸鼻子闻到有股奇怪的味道,说不上来,反正不太好?闻。 他大步走?到灶前找到了气?味发散源,盖子被掀开, 好?家伙! 一锅黑黢黢的东西,细看才发现是肉和白菜大乱炖。 “你会做肉菜?”祝明悦来到谢家后只见他煮过芋头搞过粥。 谢沛不暇思索:“不会。” 呵呵,不会你做个毛线!祝明悦干笑两天,两只眼简直不忍直视锅中“惨状”,只能在心中为被谢沛糟蹋的猪肉默哀。 祝明悦说:“抱歉,我起来晚了。下次还是我来做吧。” 谢沛点头同意,任他如何自欺欺人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做菜比祝明悦好?吃。 这菜看着就倒胃口,祝明悦实在吃不下去,还好?中午吃的饱,他从里面挑出几片菜叶子就着米饭只吃一小碗就够了。 谢沛表情也有些痛苦,他原本的字典里只有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尝过祝明悦的手艺后多出个好?吃的,现在吃了自己做的,才知道还有难吃的这个选项。 祝明悦看着盆里黑乎乎的烂菜叶汤混着油腻腻的肥肉,这时候他就无?比怀恋前世?家家户户必备的下饭小菜了,腌萝卜腌雪里蕻腌豇豆,别看平平无?奇很没存在感,真到无?菜可吃的时候,淘出一碟就是盘下饭菜。 他思来想去觉得?腌点咸菜还是很有必要的,他和谢沛以后出摊会很忙,中午回?来吃迟或是出现今晚这种情况,还能拿出来救个急。 祝明悦看了眼还在扫尾的谢沛轻声问道:“家中地里现在都还有些什么菜?” 谢沛道:“白菜。” 祝明悦瞪着眼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谢沛淡淡看他一眼,“没有了。” “没有了?怎么会没有了呢!难道你家整个冬天就只有白菜?” “嗯,”谢沛咽下一块肉,语气?说不上好?与?不好?:“原本有五垄菜地,被他卖了三垄,剩下的只够种白菜,其?他的,种不了。” 若不是秉承着逝者?为大的原则,祝明悦一准要站在谢洪坟头破口大骂,他们华国人骨子里都有开垦基因,巴掌大的阳台摆点泡沫箱种点小葱青菜。 第29章 他前世?就爱幻想自己如果有一片菜地可以种上些什么,结果竟发现有人不珍惜把地卖了。 偏偏这还是个以种地为生的庄稼人,你说气?不气?人! 祝明悦当着谢沛的面也不好?说,半晌后不死心继续问:“他,还卖了其?他的吗?” 谢沛:“几亩地。” 祝明悦被口水呛住,剧烈咳嗽, “那家里还是多少地?” “一亩。” …… 好?,很好?! 他脑子突然?想起在河道上工时偶有一次听到几个婶子闲聊,说什么隔壁村某某又低价卖了几亩地,他当初还乐滋滋地想着等他赚够了也买几亩回?来。 没想到这个卖地的就是自个那名义上的便宜夫君,他还没攒够钱卖地呢,家里地都没卖光了。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不做生意自救,自己即使熬过了春耕依旧会被饿死。 真是气?笑了,古代一亩地最多能产百来斤粮食,除去税赋所剩不过几十斤。 这种情形之下,一个人都吃不饱,谢沛竟然?还能张得?了口让他留在谢家,简直是勇士中的勇士啊! 谢沛看出他心中所想,解释道:“没有田地,我可以打猎为生。” 祝明悦唉声叹气?:“打猎不稳定的,如果打不到,咱们就得?饿肚子。” 谢沛不懂,在他看来,饿肚子对平民百姓是常有的事,打猎不稳定,种庄稼又能有多能稳定? 一生追求稳定,甚至打算毕业就着手考公务员混铁饭碗的祝明悦表示心累不想说话。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自己还能买包子挣钱,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他能赶在春耕前买回?两亩地。 祝明悦受了打击,连话都不想说了,一盆接一盆的和面。 和好?的面常温醒到第?二天,可以直接包包子,他也就不用起那么早了。 第?二天,镇上 两人依旧出现在头一天的位置,不同的是地上多摆了两个木桶。 祝明悦有了一天的出摊经验,已经完全?放开了,刚到只略微喘了会气?又开始吆喝:“大包子!荤素齐全?的大包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次祝明悦没喊几声,自动有人陆续围了上来。 一看眼熟的竟占了大半,看来他已经初步拥有一群回?头客了。 “给我拿四个不,五个肉包子!” 说话这人是个年轻汉子,像是和素的有仇,上来就喊要五个全?肉的不要素。 谢沛收下十五文后,祝明悦见状捡了五个递给他。 男人拿着包子顾不上烫直接啃上了,被馅儿烫的龇牙咧嘴都不带停的。 后方凑来一个矮个男人,偷偷上前拍男人的肩,男人被吓得?包子差点落地上。正想骂人,抬头一看是工友,两人平日关系好?到称兄道弟的地步,立马消了气?。 矮个男调侃道:“李老二,我说你今儿个咋这么阔气?,不但?舍得?买包子,还买这么多,日子不过了?” 李老二笑道:“过!怎么不过!正是因为大清早的能吃上这包子,日子过得?才有盼头!” 第27章 矮个子男听他说的一本正?经不似开玩笑便来了兴趣:“这话说的, 这包子难不成是仙家做的?” 李老二憨厚一笑:“卖包子的确实长得和神仙似得漂亮,不过?是个男的。” “男的?你就冲那张脸买他家包子?”矮个子男一脸失望,摇摇头准备上工去, 被李老二拦住。 “我赶着上工去嘞!” 李老二忍痛割爱让了个包子给他道?:“你尝尝, 一个三文钱嘞!” 送上门的包子不要白不要,矮个子男欣然接受,一口咬下去还?没细品就被这味道?惊艳到。 一个下肚还?没吃够,看?着李老二手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可他不好意思直接要, 讪笑两声:“老二,你这包子确实不错,要不你告诉我在哪买的,明儿个我也请你吃肉包子。” 李老二嘴里嚼吧嚼吧咽下包子:“顺着东大街一直走,靠左手边有两个摆着木桶的就是,其中一个男人长得忒好看?, 你一看?便知道?了。” “对?了, 你现在别去了,肯定买不到, 我买那会儿就被围的水泄不通,人家生意可旺了!” 矮个子男的心思被戳穿有点尴尬:“我可没打算现在去。” 被二人热议的祝明悦此时?额头渗汗忙的晕头转向。 好在谢沛这个搭档还?算给力, 钱收得明明白白, 还?能抽出手来帮他。 望着见底的木桶, 祝明悦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 牟足了劲喊:“各位别等了,今天的包子已经卖完了!” “这才多大会,咋就卖完了?” “我买几个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都说味道?好, 还?说我舍不得花钱咋就买这么点,我紧赶慢赶跑来买,这下好了一个也没了,回去就得挨骂。” “谁说不是,早知我多买点不就得了。” 这……让他也没办法呀!看?到这么多人排着队要买他的包子却?买不到,他比谁都心痛,有钱赚谁不乐意多赚,可以他的精力顶多再多翻一番。 祝明悦哭笑不得,把桶挨个亮给他们看?了,人群才不甘心的四散而去。 粮店,祝明悦守在门口等谢沛,今天赚了近三百文巨款,除了买面粉外谢沛进去前他还?特意招呼再买点米。 穿到这里前最不屑一顾的东西,他现在却?馋的厉害,因此赚到前后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蒸锅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饭。 谢沛进去有一会儿了还?没出来,祝明悦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看?着人来人往发呆。 一抹佝偻着腰的灰色身影因为举止猥琐且鬼鬼祟祟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祝明悦视线被吸引,目光随着那人的行迹移动。 那人离富裕人家装扮的妇人走的越来越近,环视四周后手朝妇人腰间荷包伸去。 祝明悦正?准备大喝一声提醒对?方,前方迎面过?来一个壮汉,拎住自家小孩的衣领粗着嗓子呵斥道?:“你个小兔崽子!干什么呢!” 那人被就做贼心虚,以为是在骂自己,下意识抽回手缩缩脖子就想跑路。 转头的刹那,祝明悦终于?看?清人脸 等等!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大黄牙!那个连续拐卖他两次的人贩子! 祝明悦将?印象中大黄牙的脸与眼前这人重合在一起,完全确认两人就是同一个人。 祝明悦抄起扁担准备跟上去,往前走了几步脚步顿了顿,花了几秒对?自己的战斗力重新进行评估,转头进了粮店。 谢沛正?在打酱油,祝明悦说累了一天晚上得吃顿好的犒劳犒劳他俩,给他做顿红烧肉,他不知道?红烧肉如何做,但?听懂了对?方口中的浓油赤酱可能需要用?到酱油,所以顺便来粮店打点回去。 “客官,这是四两酱油,您拿好。” 谢沛左手拿着面粉,右手去接酱油,刚接过?就被急匆匆赶来找他的祝明悦抓住胳膊。 祝明悦喘着气将?他引到一边张口便是:“谢沛,你还?记得你哥……谢洪买我花了四石米吗?” 谢沛微微颔首表示记得。 “现在有一个把米讨回来的机会,你愿意吗?” 谢沛蹙眉:“你想让我讨回来?” 话说得太直白,祝明悦抚了抚额,讪讪道?:“他是通过?卖我才得到这四石米,这米本就不该给他,他就是个人贩子。” 谢沛低头看?见他手里紧攥着的扁担再次确认道?:“你想让我帮你揍他?” “也不是”祝明悦红着脸扭捏道?:“四石米够咱们吃一段时?间了,当然,如果你想要顺道?揍他我也不会拦着你。” 谢沛总结:“所以你不仅想让我把米抢回来还?想让我揍他。” 祝明悦:……知道?就行,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吗? 考虑到待会还?得利用?对?方的战斗力帮他报仇,他尽量忍住不开口怼谢沛。 他是看着大黄牙从那条长巷里进去的,那巷子他还?记得,往前就是尽头,被一堵泥墙封死,他敢笃定大黄牙此刻还在巷子里。 他领着谢沛进了巷子,不远处就看?到一人骂骂咧咧地踏进院子甩手合上面。 两人对?视一眼,祝明悦点点头,他径直赶上去。门开着一条拳头大小的缝,里面没锁,祝明悦深呼口气猛地推开跨进去。 他仗着谢沛能为他撑腰,十分硬气,上来就踹开房门进了堂屋。 “他娘的哪个狗东西敢进我家!”大黄牙黑着脸嘴里辱骂道?,往外一看?差点惊掉下巴! “怎么是你?” 祝明悦歪头做无辜状:“是我让你很意外吗?” “你上我这来干甚?嫌我上次价卖低了,想主动送上门来再卖你一次?” “也是,”大黄牙眼神露骨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祝明悦,随后发出一声□□:“长得这么勾人,当初就这么卖给那个穷货实在可惜。” 第30章 “哥最近正?好缺钱,今儿先让你好好享受享受人间极乐之事?,再给你找户有钱人家。” 祝明悦听了这满口黄话就阵阵犯恶心,只想用?尽一切办法让他闭上这张臭嘴。 一把缺了口的劣质茶壶脱手直直飙到大黄牙头上,紧随其后是头骨与硬物?碰撞发出的的清脆声音。 大黄牙被砸得眼冒金星,一股热流从?发缝流下,痒痒的。他颤颤巍巍摸了把额头,手上竟染了鲜红的血液。 大黄牙红了眼,恶狠狠道?:“骚俵子,你竟然敢打我。” 祝明悦也没想到他人生第一次与人正?式干仗就把人揍出了血,当惯了遵纪守法乖宝宝的他此时?内心还?有一丝慌乱。 但?很快他镇定下来,现在可不是法治社会,这世?道?人口贩卖都没人管,他打个人渣难不成还?会有事?? 祝明悦挺起胸脯同样恶狠狠骂回去:“我草你大爷,我就打你怎么了!你丫就是欠揍!” 大黄牙被彻底激怒了,他没想到一个在自己手上连贩两次的弱鸡也敢挑衅他,顿时?如发疯的大猩猩张牙舞爪扑上来要打他。 祝明悦个子不高,身子骨也没对?面的壮实,趁其不备偷袭还?行,却?万万不敢贸然正?面对?战。 但?他丝毫不惧,因为他有帮手。 祝明悦:“谢沛!上!” 眼看?着大黄牙拳头直冲他门面而来,他一个闪身堪堪躲过?,语气终是带了急切:“谢沛!谢沛?” 大黄牙桀桀笑道?:“嚷嚷啥?你指望谁来救你?” 祝明悦回过?头,瞬间慌乱,谢沛那厮人呢!说好的一起抢米揍人,谁能给他解释解释为何他身后空无一人! 他对?上大黄牙凶神恶煞般的黑脸,咧嘴牵强一笑,再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我就随便喊喊。” 下一秒撒开腿就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边跑边默念着这句话,试图为自己此番丢人的行径找补。 无奈大门不知为何被死死关?上了,他吃了门的亏无处遁形,一阵拳风扫过?,拳头离他的脸越来越近。 祝明悦无处可逃,闭上眼无声地为自己即将?失去的漂亮脸蛋默哀。 噗通—— 耳边响起沉闷的□□触地声,意料之中的拳头迟迟没有挨在他脸上,祝明悦悄咪咪把眼睁开一条缝,眼前换了个人,瘦瘦高高的。 是谢沛! “你方才去哪了?”祝明悦生出种劫后余生之感,既庆幸又后怕。 谢沛神色坦荡:“去后厨搬米去了。” 祝明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墙边整整齐齐码着三袋大米。 “不是事?先约定好了,你怎么独自行动,万一出事?了咋办?”祝明悦埋怨,心里默默更正?道?:“万一我出事?了咋办?” 谢沛疑惑:“约定?何时?约定了?” 祝明悦:…… 他怎么感觉谢沛说这话时?暗暗笑了,虽然嘴角的弧度转瞬即逝。 谢沛是故意的,祝明悦气鼓鼓想,他可以无比确定以及肯定,谢沛就是故意的! 大黄牙晕倒在地,旁边还?横着一条扁担。 祝明悦探探他的鼻息,还?活着,于?是立即手脚并?用?对?地上的人展开猛烈攻击,打不到谢沛他还?打不到这个人渣泄愤? 一顿拳打脚踢后,祝明悦也累了,撑这门板好好喘了会气。 看?了眼被自己揍成猪头的大黄牙转头就问:“他应该不会报官吧?” 谢沛摇头:“不会,官府不会管的。” 祝明悦:“那我们直接走?” 第28章 “嗯” 祝明悦临走?前飞起?一脚直直踹在大黄牙□□处,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色胆包天。” 这一脚踢的不?轻,不?出意外的话那方面功能受损严重以后想祸害人也有心无力。 做了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祝明悦心情可谓是异常舒畅, 离开前还不?忘把大黄牙全身上下仅有的几个铜板子搜出来揣进?自己?兜里。 “谢沛, 你?说他会不?会报复我们?”他加快步伐赶到谢沛身旁问?道。 谢沛一人挑着?四袋大米,自顾不?暇根本没空搭理?他。 祝明悦便自问?自答:“应该不?会,他这种人惯会欺软怕硬。”他自觉现在硬气了,大黄牙绝无敢再招惹他的可能。 前方有段路极为?颠簸,谢沛肩上的扁担咯吱叫唤, 严重弯曲隐约有了报废的迹象,祝明悦把怀中的面粉扔背筐里,从后面托住大米为?对方分担了一些重量。 回到家中,两人都累的不?行,祝明悦自觉出力少只休息片刻就起?身去做饭了。 半个时辰后,谢沛坐在饭桌前, 看着?桌上的菜表情隐隐有些难以置信:“这是红烧肉?” 祝明悦:“红烧肉?我何事说要做红烧肉了。”说完这句话的祝明悦终觉大仇得报, 神?情舒爽地夹起?一块子烧芋头块送到他碗里,还十分欠揍地劝他多吃点。 大米配芋头, 再搭上碗米汤原汤化原食,他这顿饭吃得简直不?要太饱。 谢沛此?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觉理?亏没有多言, 他大米饭上浇点酱汁也能闷头干三碗, 只是这顿纯素到底没有吃肉来的欢快。 这顿红烧肉最终还是在晚餐里出现, 材料用的是上好的猪五花,小火慢炖至每块都浸透了浓郁的酱汁,盛出来只有大半海碗,皮肉软烂, 入口即化。 这次肉切得大,祝明悦光用汤汁搅拌大米饭再配上两块红烧肉吃了两碗还意犹未尽,可他胃口不?如谢沛,吃撑了晚上会消化不?良,纠结了一会还是放下筷子。 忙着?赚钱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立春已至,万物即将复苏。 这天祝明悦站在院门口,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嘴里嘀咕着?:“这鬼天气,都立春了还这么冷,还让不?让人活了。” 转头看向挑着?包子的谢沛,上身单穿着?一件短褐,下面是一条束腿长裤,清爽利索。而?自己?还是冬天那套穿着?,恨不?得把所?有保暖的衣物套在身上,看起?来臃肿的像个胖企鹅。 祝明悦:……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揉了揉被额前碎发?轧得发?痒的眼,把钻出来的头发?顺着?缝一股脑又塞回头巾里。 他养了一个冬天的头发?,现在正处于不?长不?短的长度,偏偏扎又扎不?起?来,为?了能尽快束起?长发?融入大众,他一厘头发?也舍不?得修剪。 这样一来就很尴尬了,他整日披头散发?像个野人,若不?是靠脸硬撑着?绝对丑到爆。 丑归丑,关键还不?好打理?,他头发?质地细软微风一吹就糊他一脸发?丝,十分影响他做事效率,于是后来索性?想了个办法,扯了块花布给?自己?做了个三角头巾,头巾两点连着?绳子,绳子顺着?下巴一系,别说还真是别有一番姿色。这几天买包子有好些个姑娘眼馋,特意找他打听在哪买的。 祝明悦为?此?乐呵了好久,没想到他随手一带竟还把一块普通的三角布变成了时尚单品。 他们家的包子如今有了稳定的回头客,卖得很快,但凡哪天去迟了一会就能看到一群人自发?搁那等候。 大多都是买回家带着?家人一起?吃,所?以很多都是五六个起?步。而?他每天固定只做二百个左右,因此?几盏茶的功夫就能卖完回家。 今天下工两人一块去了趟聚芳斋,这是县里最有名气的糕点铺子,受众群体都是些家中富绰之人。 一进?门祝明悦就闻到一股扑鼻的油香味儿,乍一闻还挺香,闻久了就觉得腻味。 他之前还挺爱吃甜点的,只是蛋糕店卖的不?便宜为?了省钱很少去买。本还想看看这古代的糕点铺有什么不?同,买点喜欢的回去尝尝,如今看来还是算了。 “掌柜的,这茯苓糕如何卖?” 掌柜的比划着?手势回道:“六十五文一包。” 祝明悦一口老血差点喷薄而?出,天哪!七十文!他得卖大几十个包子才能赚回来。他纵然知道这家店贵却没想到这么贵。 这一包看着也就是比橡皮擦大点的不到二十块,不?用掂量都知道肯定没有一斤重。 简直贵到令人咂舌的地步,难不?成是金米做的? 祝明悦不?语,与谢沛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他手指迅速换了个方向,随便指向另一边的黄色糕点问道:“那这如何卖。” 掌柜的朝那方向随意瞥了一眼,言语间带着轻蔑仿佛已经了解到对方买不?起?:“呵,那个更贵,要七十文,买不起就别问了。” 谢沛脸色蓦然一沉,轻拉过祝明悦的手腕欲带他离开。 祝明悦制止住他的动作?,眼神?示意他到门外等候,少安毋躁。 如果是他自己?要吃糕点,见识了这掌柜的态度后一定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可难就难在这不?是买来自家吃的。 第31章 说来话长,眼看着?立春了,过段时间各家各户就要开始忙着?春耕忙着?种菜。 谢家被谢洪挥霍的如今就剩那巴掌大的一块田地和菜畦,说句不?好听的话,拿来给?他练手都不?够。 他这段日子靠着?卖包子赚了不?少钱,两人舍不?得用,就想攒着?赶在春耕前把地买回来。 买地不?但要准备钱,还得说通村长帮忙张罗。他在村里被视为?灾星,根本说不?上话,谢沛和他比算是半斤对八两,同样的人缘差。 他思来想去与其委屈自己?下嘴上功夫,不?如花点钱打点村长。 村长这人他不?了解,只知道村民上门围剿他那一次,此?人没掺和,不?一定是个好人,但他寻思大概是个要体面的人,后来有一次他从谢沛口中得知村长小儿子就在衙门当差就更确定自己?的想法。 要面子的人就爱别人恭敬他,你?给?他送米送面他不?一定给?你?好脸色,你?给?他送点富贵人家用的东西说不?定能合他意。 于是祝明悦便想到了这家糕点铺子,贵,但送出去有面子。 就是太贵了,买起?来有点肉疼。 祝明悦出来时,手中拎着?两盒糕点还有一包不?知是什么,总之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一盒是桃酥,另一盒是云片糕,木头盒子上雕着?花纹,细看确实?要比其他糕点铺子要精致很多。 回到家中,祝明悦把其中两盒递给?谢沛说:“你?去把这个送给?村长,就说如果村里有人要卖地,麻烦他从中说道说道。” 谢沛点头正欲出门 “对了,”祝明悦喊住他,把余下那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小堆石蜜,“他家孙子多,你?把这石蜜揣怀里,倘若在门口遇上了记得一人发?一颗,就说是谢家哥哥请他们吃的。” “好。”谢沛依旧应下。 祝明悦把油纸重新包上之际,从里面捡出一颗大点的石蜜,趁其不?备眼疾手快塞进?谢沛口中。 “嘿嘿,你?也甜甜嘴,这段时间辛苦了。”他眨巴着?大眼笑得憨厚。 谢沛含着?质地坚硬的石蜜,感受着?清甜在唇齿间融化蔓延。 “甜吗?”祝明悦问?他。 “甜。”谢沛嗓音暗哑,认真注视着?他道。 谢沛这些日子吃的好,早就不?似先前那般消瘦,脸上不?怎么脱相了隐约能看出几分英俊。特别是那双眼睛,深邃如深不?见底的潭水,近距离对视久了,会让人情不?自禁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祝明悦被盯的浑身不?自在,上手推搡他,嘴里还催促着?:“快去快去!” 等人从视线中彻底消失,他拍了拍发?热的脸,心道头一次被谢沛这样认真看着?可真够可怕的。 谢沛回来时他正做着?午饭,他抬头看到谢沛手中空空如也,面露喜色:“村长是不?是同意了。” 谢沛点头:“同意了。” 他到村长家前果真在院外碰到了几个孩子围在树下玩耍,谢沛冷着?脸走?过去差点把小孩吓哭,好在他及时掏出石蜜一人分了一颗才没闹出动静。 农村的小孩没几个不?好吃,各个得到糖屁颠屁颠的喊他谢哥。 谢沛发?了糖便没理?他们,敲开了村长家的大门。 开门的依旧还是村长媳妇,见上他还吃了一惊,虽不?待见倒没把态度写?在脸上,尤其是见他手里拿着?东西,就让他进?来了。 谢沛见了村长直接说明来意,谢家前段时间和村民闹翻脸,他本是不?想掺和谢家的事,可小孙子们却一反往日顽劣,抱着?他大腿非闹着?让他答应谢沛。 村长一看每个小家伙腮帮都鼓着?包,心想这是被提前买通了,叹了口气应下了。 祝明悦往灶里塞了把柴火:“那我们岂不?是马上就有地了?” 谢沛犹豫片刻,抛出一个坏消息:“村里还没有要卖田地的。” 祝明悦心凉了小半截,是他想的太单纯了,庄稼人不?轻易买地他是知道的,像谢洪这样的毕竟是少数,除非谁家实?在急用钱,否则不?会把地抛出去。 谢沛能感知到他的失落,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道:“会有的,如果实?在买不?到,我可以开荒。” 开荒也是要花钱的,不?同的是,卖地的是官家。荒地开垦花费精力不?说,头两年土地瘠薄没法正常种植作?物。如果可以,他还是想买现成的地。 祝明悦扯出一个略有些牵强的笑容:“没关系,是我心急了,咱们可以再等等。” “饿了吧!快来吃饭!”他随即转移话题,把刚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祝明悦吃着?吃着?,就把扫兴的事全部抛诸脑后,饭后又变回勤劳快乐的小蜜蜂。 第29章 村长家中, 今日?恰巧休沐在家的小儿子双手捧着糕点盒兴奋道:“爹娘,你们哪来的闲钱,竟敢买这么贵重的点心!” 村长媳妇察觉不对, 率先问道:“怎么?这点心很贵?” 小儿子惊叹:“这还?不贵?这可是咱们典史都舍不得买的东西?。就说这一盒桃酥, 有二斤重起码得一百多文,听说盒子钱还?是另外的,反正我是买不起。” “这……”村长夫妇二人闻言都愣住了,他家虽说在村中有些权利,可再大也?不过只是一介靠田吃饭的农民, 哪能知道这些城里糕点的讲究。 村长小儿子拈起一片桃酥正欲往嘴里放,被他爹一把夺过重新放进盒里:“先别急着吃,把话说清楚,这玩意?真这么值钱。” “嘿我就说你们可舍不得买这个,定是有人求爹办事送过来的。”村长小儿子笑?道:“我可不说假话,真就这么值钱, 县里大户人家才舍得买来吃, 咱们普通人家,大多去满塘斋买, 满塘斋的桃酥我吃过两次,可香了, 就是不知这聚芳斋的味道如?何。” “对了爹, 这到底谁家买的, 真舍得下?血本。” 村长背过手叹了口气:“谢家小子送过来的。” “谢家?不可能吧!”他在县里不常回来, 所以对村中人和事不太了解,只隐约记得谢家貌似穷得厉害。 村长冷哼一声:“大惊小怪的,那小子亲自送上门来的,我能不识?” “二叔, 就是谢家送来的,我们都看见了。”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是老大家年龄最大的孩子,一边说一边砸吧着嘴里的糖块。 “你们嘴里的糖也?是谢家那小子给的?” 小孩点点头又摇摇头:“谢哥说这是祝哥哥请我们吃的。” “祝哥哥又是谁?”他可不记得村里有姓祝的这号人。 村长看他问起来没?完没?了了,遂开口打断:“你问他干啥?小孩能知道什么!” “这不是好?奇嘛!”小儿子挠挠头。 “罢了。”村长见他实在好?奇,即使自己不说这小子想必还?要私下?花功夫偷偷打听,便主动与他道来:“你前段时间不在家,大概不知谢洪娶了个媳妇,就是这姓祝的。”说到这他就闹头疼,“你是不知,因为这人,村里那些个人可是赶到咱家闹了好?大一通。” “为啥?”小儿子兴趣上来了,连忙催促他爹继续说。 村长没?脾气地白了他一眼,“说来也?巧,谢洪那小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虽是个混不吝的但身子壮实,将这姓祝的娶回来后不久就病逝了。可把村里人吓坏了,说他娶的的是灾星,让我把人解决了。” “嗤,真把咱家当衙门了?你又不是官老爷,哪有权利干这事儿。爹你可别被人当枪使了。” “哼,你爹我有这么蠢?损人不利己的事我可不干。” 村长摸了摸糕点盒子上的花纹,给孙子们一人拿了一块桃酥打发走,喃喃道:“如?今看来这姓祝的是不是灾星还?不定呢!” 自谢洪死后短短几?个月,谢家不但开始张罗买田,日?子已然不知比以往红火多少。 还?有这送上门的高档点心,他可不信是谢沛一人主动所为,依他那木讷寡言的性子,此次上门拜访八成是有人背后指点。 只要他收下?了,以后对谢家买地的事就得多加上心。 总之,姓祝这小子不简单呐! 田地的事一直没?有动静,但半个月后,村里还?真有要转让菜地的。 当天傍晚,谢家的大门自谢洪死后头一次被敲响。 祝明悦正在添火做饭,谢沛午后便上了后山还?未回来。 他听到动静当即往灶里放了把粗柴,起身前去开门。 “你是?”祝明悦嘴角带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人。 来人看外貌约莫二十多岁,皮肤黢黑,外貌普通,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倒是让他平添了几?分朴实无华,令人心生好?感。 男人接受着他的打量笑?得憨厚,自报家门道:“俺是李家老大,叫李正阳。” 第32章 李家?祝明悦平日和村里人不接触,可不知道什么李家王家的,但他倒是记得沟河村的村长好像是姓李,“令尊是村长?”他犹豫问道。 “是嘞!俺爹叫我来的。”男人抓抓脑袋,心道他爹口中姓祝的小子原来长得这般好看,说话文绉绉的像个城里人。 莫非是田地的事儿有着落了? 祝明悦眉头一挑,笑容更盛,忙要请对方进家中坐谈。 李正阳羞得脸通红,死活不愿意进去,结结巴巴开口道:“俺就不进去了,爹让我来知会你一声,村里有人要卖菜地,让谢……让你们抽空去俺家一趟。” 其实临出门前他爹还特意说了,只让谢沛去一趟他家,说祝明悦在村里处境尴尬,去他家被人看到难免落人口实。 可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口,这个叫祝明悦的人看着多好啊!和他们村里那些十几岁的泼皮无赖比起来不知好上多少倍!要他说,村里这群人就是闲得慌,好端端的人哪里会轻而易举被克死。反正他是一点也不害怕。 祝明悦可不知道这个呆站在他面前的傻大个儿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这会儿正高兴着嘞!恨不得立马去趟村长家把地买下,以防不测。 但在被喜悦冲刷大脑后他冷静一下,想到自己现在身上还背着“灾星”的骂名,惹人忌讳,还是不去人家中为好,于是道:“谢沛还没回来,等回来了我让他趁早去您家中拜访。” 李正阳摆摆手,什么拜访不拜访的,说得也忒正式了,他们去别人家都叫串门儿。李正阳摆摆手,同他道别:“那我走了。” 祝明悦送了他几步,突然闻到一股肉香飘来,“李大哥等等,”他喊住对方,快步走进厨房。 片刻后,他跑出来,手上还端着一小碗红烧肉,走到李正阳面前轻喘着气:“我做了点红烧肉,你带点回去和家人尝尝。” 李正阳其实还没进原来就闻到了,他鼻子灵敏,尤其是对这肉香味。他自觉没提起,却在短短几句话功夫被这味道勾得暗暗吞了好几次口水。 “不,我不能要。”八尺壮汉两手别在手后,连连后退活像个遭调戏的良家妇女。 祝明悦噗嗤一声被逗笑,拽起他的手,把碗塞他手上。 李正阳一手举着碗,生怕掉了,便改双手小心翼翼捧着,“这……这可咋整”他整个人都不知所措了。 “李大哥,你就拿着吧!”祝明悦好声劝他,“也没多少肉,就当尝个鲜,这碗等谢沛过去再拿。” “遭了,我忘灭火了,先不与你说了!”他闻到一股饭焦味,才想起自己另一个锅还大火蒸着米饭,急忙跑回厨房。 李正阳捧着半碗油汪汪的肉走在路上,整个人仿佛还沉醉在梦中,他边走边呆呆地想,那个姓祝的可真好啊!说话轻声细语的,和小猫儿似的,还送他肉吃。 这肉闻着可真香,比他家做的还要香好多好多倍,就是不知他晚饭能分几块……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不等天明去等派报,一面走一面叫,今天的新闻真正好!” 谢沛回到家中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祝明悦扭着小腰端着盆脚步欢快地穿梭在饭桌与灶台之间,嘴里还哼着陌生奇怪的歌曲。 见他回来了,祝明悦似乎更高兴了,把村中有人要卖地的事转告他。 田地没有,有菜地也不错呀!祝明悦是这么想的,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今年菜地要种上哪些菜了。 谢沛心情也不错,和菜地没多大关系,他的好心情主要源自于桌上这盘红烧肉。他只上次吃过一回,自那以后恋恋不忘,嘴上不说,却很期待祝明悦能再做一次。 只是今天的红烧肉分量有点少,谢沛埋头吃着,心中盘算肯定是家里剩的冻猪肉所剩无几了,今日运气不佳只打到一只兔子,等天再暖和点,他定要多花点时间打只猪回来。 祝明悦扒了口米饭,隐隐觉得鼻子发痒,偏过头阿嚏一声,感觉舒服多了,发现谢沛把大半肉汁倒进碗里,特意留了几块品相好的肉给他。 他打了个嗝,把肉全卡进谢沛碗里,茶里茶气说:“你吃吧,村长家的李大哥来时,肉味都飘出来叫人闻见了,我不好意思就捡了半碗让人带走了,你不会介意吧?” 他烧肉都是有定量的,凭空少了半碗谢沛肯定是不够吃的,红烧肉他吃两块就腻了,但谢沛爱吃,怎么吃都不够,索性剩下的全让给他。 谢沛不明白为何他给人送碗肉还要特意询问自己,不过还是如实回答:“不介意,”说完他深深看了祝明悦一眼,“以后家中的钱和物,你随意处置,无需过问我。” 没有谁会比他更放心祝明悦,因为这家中原本一贫如洗,所有的改变都是祝明悦亲手带来的。 一股暖流划过心口,他冲谢沛粲然一笑,“嗯,好!” 两人静静吃着晚饭,仿佛一对真正感情深厚的叔嫂,彼此都默契地未在提起两个月前的事。 那时的谢沛只是道会收留祝明悦度过寒冬,而祝明悦也只是一门心思想冬日过后离开沟河村自谋出路。现在想来,艰苦的日子有人搭伙作伴的感觉倒也不错。 两人间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在朝夕相处间逐渐崩塌…… 第30章 谢沛饭后就去了趟村长家, 商议买地的事。 村长才收了礼,又吃了肉,嘴里肉香味还没散, 态度自然比之前要好。 只是态度好归好, 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消息却是事儿不好办。 买地的那户人家离谢家不远,菜地就在两家之间途径的池塘旁,位置不错,地也是块好地,浇水方便, 辣椒结的都比别人地头多。 可事情坏就坏在,村长一说谢家愿意买,那户人家当即放话说谁家买都成,谢家除外。谢家有个灾星,村中现如今是人尽皆知,不管是之前有没有上谢家闹的, 大都对谢家都避如蛇蝎。 话说到这种程度, 村长还能说啥,只能面上堆笑先好言好语把人稳住, 再把谢沛喊过来商讨如何办。 “想买田的多,买菜地的却少, 他这菜地一时半会肯定是卖不出去, 你勿要着急, 回去和你那嫂嫂好好想想。”村长把那洗干净的大碗还给他, 似在回味,“这肉味道真好,也不知道怎么烧的。” 谢沛接过碗从从村长家离开,回到家后面对祝明悦的询问, 把话一五一十转告与他。 祝明悦听完后脸色正常,并不觉得被冒犯到了,反而饶有兴趣追问:“村长可说过那户人家突然急着卖地是为何。” 谢沛见他没有自己预想中委屈低落,心里莫名其妙松了口气:“家中长子年过二五急着盖房娶妻。” “这样啊,”祝明悦琢磨片刻,忽然绽起一抹灿烂的笑,“那就看看是他更急还是咱们更急。” 这菜地对他们而言本就非必需品,只因他想要才会花心思去买,实在没有也没关系。他的包子生意做的红火,每天的利润想买什么菜买不到? 可那户人家就不好说了,古代人一生就两件大事:成家立业,大多平民百姓没法立业,就只能忙着娶妻生子安身立命,宁愿卖地也要盖房,可想而知急的是他们。 祝明悦还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偏过脑袋看向谢沛,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也许他们也知道自家的地不好卖,不过是想逮着我是灾星的由头让咱们加钱买罢了。”毕竟没有是花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是还不够。 谢沛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想必也是早已想到这一层面。 “那就耗着呗,看谁耗得过谁。”祝明悦打着哈欠,道了声晚安就回房睡觉了。 他走后,谢沛看向他卧室的方向嘴唇微启:“晚安。” 转眼到了二月末,村口的柳树抽出新芽,地头的野草也染了绿意,焕发一片生机。 祝明悦这阵子忙得忘乎所以,连走路都在打盹,这几天终于闲下来能喘口气,才蓦然发现春天原来已经不知不觉间来临了。 说起来还得怪谢沛,前几日打了头猪回来,比之前那头还要大上一圈,肚子肥膘乱颤,确实是头好猪。 可惜现在天气转暖,地里的雪早已融化,肉再好没法子存放。 他当时提议谢沛去镇上把猪趁早卖掉,倘若留着自家吃不到几天就该发臭了。 谢沛听了他的话只身一人扛着猪去了镇上,下午又扛着完完整整的猪回来了。 原是镇上猪肉摊子卖纯肉十二文钱一斤,到他这儿猪肉摊主却只愿按七文一斤来算,这一经倒手的功夫就想白手挣下整整五文钱,更过分的是,摊主只要肉,骨头、内脏和四个蹄子一律不愿要。 第33章 谢沛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山上?野猪并不好打,特别是冬雪消融后,上?山打猎的人多了,野猪更加警惕,碰上?集群行动?的甚至会主动?攻击人。 废了这么大功夫,低价卖出去?,再高价买肉吃,他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果断扛着猪回来了。 祝明悦听了也是气得一批,大骂摊主是个十足的大奸商,这摆明了就?是想欺负人再空手套白狼。 而且……而且这猪蹄多好吃啊!这人凭什么不要,简直太不识货了! 当晚他就?做了道辣卤猪蹄,他饭后和?谢沛蹲在?门槛处当零食一人啃了两只,又香又辣满满的胶原蛋白吃起来那叫一个过瘾。 剩下的猪肉两人实?在?吃不完,送了一刀给村长家做人情,精华部分就?留着自家分几天吃完。吃到最后,他看到猪肉就?条件性?反呕。 剩下的,他实?在?没辙,最后还?是祝明悦想了个法子,决定冒险做成红烧肉运到镇上?卖,能卖多少是多少,卖不掉的就?自家解决,总好过让猪肉摊主占这个便宜。 祝明悦做红烧肉是一绝,运到镇上刚放下就被人团团围住。 纷纷询问今儿的包子是什么馅做的,怎地和?平日不一样,肉味浓郁光耸耸鼻子就?走不动?道了。 祝明悦把木桶盖打开,入目就?是满满一桶肉,顿时迷住了众人的眼睛。 这年头谁家不馋肉吃啊!平时路过猪肉摊好歹闻不到肉味还?能忍忍,这下倒好,不但能闻到肉味,这烧现成的肉就差怼他们嘴边了,得多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忍得住。 更何?况祝明悦在?询问之下说出这肉只需要十二文,众人激动?的发狂。 这可是生肉的价格!用生肉的价格就?能买到成品,不用细想都觉得划算,称赞祝明悦做生意实?在?。 只有谢沛知道,祝明悦心里憋着坏呢! 他定这个价位就?是有心想抢镇上?那家肉摊的生意,他只要多卖一斤猪肉,摊主就?少卖一斤猪肉。 一传十,十传百,镇上?人家不少都知道祝明悦在?卖十二文一斤的红烧肉,但凡吃到的都说比大酒楼的还?要正宗,谁还?有心思花同样的钱买生肉,早早就?等候在?出摊点想买上?些尝尝。 因此一连几天的红烧肉落地就?被一抢而空。 那些人是吃嗨了,可怜祝明悦做完包子还?得烧肉,手直打颤,累得连饭都不想吃。谢沛也惨,又是烧火又是劈柴,最忙的时候两人共处一屋都没精力说上?一句话。 好在?结果是好的,冰凉的野猪变成了沉甸甸的银钱,祝明悦坐在?床上?抱着匣子笑了半天。 买红烧肉的都说他实?在?,花费那么大一通功夫又是酱油又是盐的,最后还?只卖生肉价格,和?做善事?没区别。 祝明悦每逢被问起都只是含笑不语,他此番赚的可不少,说是一斤红烧肉,可重量是带汤汁一起算上?的。 食客高兴了,他也高兴了,只有猪肉摊主一连几天盯着摊上?滞销的猪□□哭无泪。 “谢沛,你明儿上?山的时候带上?我吧!” 祝明悦坐在?院子的小木墩上?手捧着温茶,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沛码柴,等谢沛停下歇息,他起身屁颠屁颠凑过去?,殷勤地把茶递过去?,看着谢沛接过茶,他才?立马提出请求。 谢沛灌了几口,侧身看向他,语气认真?道:“正值春季,山上?动?物?肆虐,除了你看得见的动?物?,暗处还?有数不尽的蛇虫,很危险。” 看来是不愿带他上?山了,祝明悦眼神暗了暗,却不肯放弃。他对山上?向往已久了,每次见谢沛拎着动?物?回来,他就?羡慕不已。听说春天山上?物?资丰富,他若是能过过眼瘾涨涨见识也好啊! 谢沛喝完水准备继续去?码柴,转身之际手腕处却被一只柔软温柔的手给拉着。 祝明悦软着性?子恳求:“我就?是想上?去?看看,听说山上?有很多好东西?,你就?带我去?吧!我相信你肯定不会让我受伤的对吧!” “去?了山上?,我保证不乱跑,你在?哪我就?跟到哪!” 可任他嘴都说干了,谢沛依旧不为所动?。 祝明悦见状只能使出杀手锏,他举起手用力揉了揉眼眶,手放下手,眼睛已经通红,眼眶中还?渗出晶莹的泪光,看上?去?像是被人狠狠欺负过,可怜兮兮的。 他一张口就?是泛着哭腔:“求你了,好不好?” “我每天除了赚钱就?是睡觉,我真?的好无聊,感觉人生都没有盼头了……” “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山上?长什么样子,我好可怜的……” “你要是不带我,保不准哪天我自己就?上?去?了。如果我被野猪拱死了,你不要为我伤心,我不会怨你的。” “谢沛!哥!算我求你了!” “够了,”谢沛止住他滔滔不绝的卖惨话术,语气没了之前那般坚定,“你若想去?,明天跟我一同上?山。” 祝明悦破涕为笑,他为了求谢沛,可是连哥都喊上?了,抛开两人身份不说,谢沛月份上?比他大两个月,前世换别人他打死也不会喊。 不过这哥喊的倒是值,前面说那么多这家伙都无动?于衷,这声哥一出,效果立竿见影。就?是不知是本就?吃这一套,还?是纯粹被恶心到受不了。 祝明悦舔舔唇,决定下次还?使这一招。 第31章 次日一早, 两人从镇上卖完包子回家。 祝明悦特意买了?针线用碎布给自己缝了?个挎包,丑是丑了?点但是很结实。 里面放了?水袋和中午要吃的干粮,架势很足, 像极了?后世的小学生春游。 刚入春的山林, 还?未完全褪去萧条的影子,昨夜下了?一场春雨,地上铺满还?没来得及腐化的潮湿枯叶,一脚踩上去沙沙作响。祝明悦放轻脚步,避免渗出的积水溅湿自己的布鞋。 他紧跟在谢沛身后沿着山中小径一路往上攀爬, 走到半山腰时?祝明悦走不动了?。 祝明悦弯腰撑着大腿气息不稳:“要不咱俩歇一歇?” 谢沛停下脚步,侧身站在树干旁,一双眼睛环顾四周。 祝明悦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随意往地上一蹲,从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掏出水囊:“你喝吗?” 谢沛摇头拒绝。 祝明悦自己一口?气灌了?一小半才觉得缓过劲来。 这山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连正经路都没有?,他们现?在走的都是谢沛这些年硬生生踩出来的, 走起来费心费力。周边杂乱的荆棘砍都砍不完, 他现?在就庆幸自己怕冷,来时?给自己套了?厚厚的衣服。衣服刮破了?他也就只?是短暂心疼一下, 皮肉被刮破了?他是既心疼还?肉痛。 歇得差不多了?,他准备起身继续赶路, 刚站起来脑袋一阵眩晕, 眼前一片漆黑, 不好!这该死的低血糖!他下意识摸索着周围一切尽可能支撑他的物体, 却被一双凭空而来的手握住。 谢沛的手很粗糙但坚韧有?力,布满厚厚的茧子和皲裂的旧伤口?,刺得人手心处微微发疼,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眩晕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消片刻祝明悦恢复清朗,不好意思地撒开?手。 “谢谢啊!”祝明悦冲谢沛感激道。 话音刚落,一道灰色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层层灌木丛后掠过,被祝明悦用余光捕捉到。 他指着那个放下语气紧张:“谢沛,好像有?东西从那边跑过去了?。” 转头看去,谢沛显然早已经察觉到了?,紧握着斧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他指过的地方。 祝明悦不敢打扰他,随即噤声,站在原地不动。 灌木从传来一阵细微的簌簌声,他听的不真切,大概是那个东西弄出来的动静。 谢沛终于动了?,揽着他往后退了?几步,低声道:“别乱跑,不管遇到什么,在此处等我。” 祝明悦乖乖点头,他答应过谢沛在山上一切听他的。 谢沛吩咐后头也不会的冲近灌木中,祝明悦看着他渐行渐远的声音,把手往兜里一揣,心情甚好,心中还?猜想?着一会谢沛会带回来什么东西。 应该是只?灰兔子吧!祝明悦越想?越觉得对头,毕竟是灰色的,在地上还?蹿得贼快。也可能是狍子,但袍子貌似没那么小。 兔子就挺好的,晚上下重料炒个麻辣兔丁一定很香,他都好久没吃过了?。 他站着的位置离谢沛不远不近,刚好能模糊地看到对方的背影。眼看着谢沛好像又不动了?,他有?点纳闷,想?凑前几步瞅瞅,脚刚想?往前挪动,又想?起谢沛和他说的话,算了?,还?是不动为好。 他原本?还?站着,可时?间久了?就觉得腿酸痛难忍,便靠着后边的树根坐下了?,坐久了?又开?始犯困,低着头开?始打盹。 第34章 半梦半醒中,仿佛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耳边,祝明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过去,发现?是谢沛回来了?,连忙举起袖口?擦拭掉嘴角溢出的口?水,起身迎上去。 谢沛把袋子往地上随手一扔,朝他伸手:“水。” 祝明悦把水递给他,眼神却盯着地上的麻袋眼神发亮:“还?活着吗?我能看看吗?” 谢沛抹了?把额头的汗平静回他:“死了?,如果你不怕可以去看。” “我才不怕。”祝明悦急忙反驳他。 怕?他怕只?兔子做什么?别说是死的,即使是活的他也照样不带怕的。真是太小看他了?,他早就不是温室的花朵了?,还?能怕只?兔子?再?说了?小兔子多可爱呀!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祝明悦嘴上哼着轻快儿歌,面上带笑把麻袋口?的绳子解开?,还?弯腰把头往口?袋里探。 “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啊——”祝明月音调急转,惊声尖叫直接喊破了?嗓子。 “怎么了??”谢沛见状快步上去从他手中夺过麻袋,看到袋中的蛇俨然死透了?并没有?出现?反射性?攻击人的情况松了?口?气,同?时?面露疑惑的看向祝明悦。 祝明悦往后退了?足足三尺远才堪堪停住,俨然一瞬间被吓得失了?神智,嘴里反复嘟嚷着“卧草”。 “你不是说不怕蕲蛇?”谢沛语气无奈,他事先将袋子扎的严严实实,祝明悦非要看,还?亲口?说出自己不怕的话来,难道是他幻听了?? 祝明悦好不容易从恐惧中逃脱,抬头竟看见谢沛一直看着他,脸上似乎写满了?不解。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侵袭而来,祝明悦低头捂住脸,呜~呜咽声从指缝倾泻而出。 谢沛:……怎么又哭了? 谢沛踢了?踢袋子,语气中掺杂着不易察觉的仓皇无措:“这蛇真的死了?。” 蛇死不死重要吗?想?象中的小灰兔变成盘作一团的五步蛇,要不是他反应快,他手都快伸进去和蛇来个亲密接触了?。 他从小到大最?怕蛇了?,六岁那年曾在马路边与一条准备过马路的蛇对峙了?几十分钟,那蛇便直立上半身盯着他,最?后以祝明悦吓得尿了?一地蛇主动爬走结束,自那以后蛇就成了?他毕生的阴影。 现?在你告诉他,这阴影离他这么近,还?自带剧毒属性?,谁看了?能不崩溃! 最?重要的是,他这没出息的样子还?被谢沛看到了?,对方面上不说,心里指定在嘲笑他胆小如鼠呢! 祝明悦一想?到这,哭得更大声了?。 半个时?辰后, 谢沛略显疲惫的声音从林中响起:“所有?你只?是想?要只?灰兔子,仅此而已?” 祝明悦理直气壮:“是啊!我当时?只?是单纯想?要一只?灰兔子,晚上做麻辣兔丁。其实蛇不蛇的,我是不太怕的。主要是不符合我的心理预期罢了?,你能理解的对吗?” 不,他不理解。淡定如谢沛,也微微抽动了?两下唇角,他永远也无法猜透祝明悦哭的理由,竟然会是因为他逮到的不是一只?灰兔子。 蕲蛇是个好东西,只?这一条卖给药铺就顶得上普通人家两个月的活计,如果不是今日运气爆棚,平日很难遇到。相比而言兔子并不珍稀,漫山遍野都是,只?要技术娴熟往往都能打到。 他以为此番收获颇丰,祝明悦会很高兴,没想?到还?是哭了?…… 谢沛了?解事情缘由后,不再?多言,起身向山林深处走去,“我去逮只?兔子。” 祝明悦耸耸鼻子,挤出一个微笑:“要灰的。” 谢沛身形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走了?。 灰兔子相较于白?兔子更擅隐匿,继谢沛一连抓了?两只?白?兔后才发现?一只?灰兔,手起刀落,灰兔顷刻间成了?斧下亡魂。 祝明悦也没有?闲着,他在周边乱逛时?发现?一处地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地皮菜。 这玩意儿他吃过两次,每回雨季过后就会有?零散的路边菜贩卖,卖的不多也很便宜,运气好遇上了?就买上点回去炒鸡蛋吃,味道极为鲜美,但不好处理。 像地上这些,混着大量泥土和杂草,想?要清洗到能入口?的程度需要花费大量精力,他有?点犹豫。 可转念一想?又不是天天都能吃上,摘一盆的量回去尝尝鲜还?是很有?必要的。 恰在此时?谢沛带着兔子回来了?,他隔着十几米远招手示意对方快过来。 “谢沛,你快看,这里好多地皮菜。” 谢沛看向地面,蹙眉道:“这个能吃?” “能的!咱们摘点回去,晚上用来炒鸡蛋吃。” 谢沛对这黑压压一片的地草是否能入口?抱有?疑虑,但最?终选择相信祝明悦。 祝明悦蹲在地上采摘地皮菜,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开?口?询问:“谢沛,你平日上山有?没有?见到过蘑菇?” 谢沛把碎叶摘去留下干净的地皮菜扔进背筐里,随后如实说:“见过,有?的可以吃,有?的不能吃,村里先前有?户人家吃错了?,全没了?。”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祝明悦一眼,似乎是在劝告他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祝明悦听了?这话确实有?一瞬间的毛骨悚然,这里确实和后世不同?,后世当然也有?类似吃错毒蘑菇要躺板板的说法,但到底医疗发达,只?要及时?去医院治疗,很少有?真正出事的。可这里不同?,吃坏了?基本?是死路一条。 算了?,能吃的东西那么多,他就不去贪那一口?了?。 两人摘完地皮菜在原地歇息片刻,晌午过后就下山了?,祝明悦本?想?去山背面看看,可谢沛说山后面背阴,毒虫泛滥,稍有?不慎就回被咬到,轻则烂肉重则身亡。 祝明悦想?到那条五步蛇,深知谢沛并没有?恐吓自己,于是被成功劝退。 第32章 傍晚时分, 祝明悦前脚刚把菜端上桌,正准备去前院喊谢沛吃饭,大门突然被拍得砰砰响。 “谁啊?”祝明悦擦了擦手高声问道, 心想正值饭点谁会过来, 莫非是村长家来人了? “快开门!我?找谢家小兄弟!”门外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 声音不像是村长,也?不像他儿子李正阳,祝明悦与谢沛匆忙对视一眼,跑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男人吊儿郎当, 约莫二十来岁,不过庄稼人常年劳作显老实际年龄应该比看起来要小一点。女人要苍老的多,看上去像是男人家中?长辈,微微佝偻着腰,眼冒精光,祝明悦在她脸上好像看到了谢洪外祖母的影子。 祝明悦直觉两?人来着不善, 把人挡在门外, 礼貌而不失疏离:“请问你们是?” 男人看到祝明悦的脸后下意识一愣,还是后面的女人反应更快, 昂着头颅气势汹汹:“你就是那个姓祝的吧?我?不与你说话,谢沛在家, 我?们和谢沛那小子有事?要商量。” 祝明悦被这?强势态度迷到了, 正欲关门, 那女人直接无视他, 利用自己矮小的身形钻了进来,还招呼身后的男人也?紧随其后。 祝明悦起红了脸,这?都是些?什么人,一点素质也?没有。 女人进门后一眼就瞧见了谢沛, 脸上堆笑,“谢家小子,我?有事?与你商讨,咱们快进屋说。” 谢沛脸黑得能挤出墨水,旁人可能看不透,但?祝明悦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他深有了解,谢沛已然处在极度不耐烦的边缘。 谢沛皱眉:“你谁?” 女人呼吸一滞,似乎没想到会被问这?种话,觉得失了脸面,连带着虚假的笑意都浅了几分。 她讪笑道:“谢家小子,我?看你是越长越糊涂了,我?是你姨婆啊!” 祝明悦险些?没绷住笑了出来,谢沛她娘亲是舞女出生,无亲无故,这?些?都是谢洪生前亲口说的。这?突然冒出来的娘家姨婆,实属有乱攀亲戚之?嫌。 连他都能立马想到的事?,谢沛能不知道?他冷声道:“我?娘亲一家除了我?都死绝了,不知你是?” “呸呸呸!”女人脸色大变,连忙解释:“我?是你兄长谢洪的姨婆。”他们这?种人最?讲迷信,听闻此言忙不迭与谢沛拉开关系。 祝明悦恍然大悟,他就说这?人怎会和谢洪外祖母长得那般相似,原来是姊妹关系,这?就对味了。 祝明悦还想去吃饭呢,被这?两?人一扰乱,连饭都没法吃了,心里着急,嘴上催促道:“你们是有何事?要说。” 女人回头白?了他一眼,再次看向谢沛:“你家不是要买菜地?只要你诚心买,我?就看在村长面子上卖于你们。” 祝明悦听到菜地二字来了兴趣,眼神?示意谢沛配合一点。 谢沛接收眼神?后直接开门见山:“要多少?” 第35章 “五两?!”女人当即狮子大开口,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就像是这?五两?已经被她收入囊中?。 “你们疯了?”祝明悦忍不住破口大骂:“五两?银子买田都绰绰有余了。” 女人彻底黑了脸:“你也?不瞧瞧你是什么个晦气玩意儿,要不是村长来说情,就冲你这?种货色我?还不愿卖呢!” “嚯!你们家伙食可真不错!” 三人在院中?讲话,气氛已然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始终没注意到随行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溜进了家中?,出来时一只大手还捧着堆成小山的东西?。 祝明悦细看,才发现?是辣子兔丁,他自己还一口没吃的东西?,这?奇葩竟然未经主家允许就连吃带拿。 这?究竟是人性的沦丧还是道德的扭曲!祝明悦心中?狂怒,一时间竟又气红了眼。 谢沛方才背对着家门,这?会也?发现?了,一直按捺着的脾性当场爆发,“都给我?滚出去。” “谢沛,我?劝你别不识好歹,除了我?没有谁愿意卖地给你们。” “是是是!但?除了我?们,村里也?没谁愿意买你家那价值五两?的地。”祝明悦不惯着他们,当场回呛道。 “你们怎么对我?娘说话的?”男人往嘴里扔了颗辣子鸡连肉带骨头嚼得咯吱作响:“嫌贵咱们还可以商量,四两?银子,这?是我?们给的最?低价。” 四两?照样贵的离谱,况且像这?样的人,即使价格降低一两?,他也?不会再买了。 祝明悦嗤笑一声,表明自己的态度。 “再说最?后一遍,给我?滚出去。”谢沛厉声道。 母子二人见谢沛如此不留情面,自知这?笔买卖谈崩了,甩袖而去。 男人前脚刚踏出院门,手臂就被重?物击打甩开,手里的辣子兔丁撒了一地。 男人暴怒:“谢沛,你发什么瘟!我就吃你们家点肉用得着斤斤计较?” 祝明悦早就看不惯他了,站在谢沛面前双手叉腰骂道:“你才发瘟!你们一家都发瘟!你不斤斤计较,那我?天天上你家吃肉成不?” 女人心疼的捂住自家儿子的手,声音尖锐:“你是什么个货色?凭啥来我?家吃肉!” “你们又是个什么货色?凭啥理直气壮上我?家吃肉?” 女人顿时语塞,自知理亏立即转移话题:“你们把我?儿子打算了,必须赔钱!” 祝明悦笑了,“赔钱可以。” 他高声吩咐谢沛:“把他再狠狠揍一顿,打到把咱们的肉吐出来为止。” “可劲儿地打,断条胳膊断条腿咱们家还是赔得起的。” 谢沛闻言快步朝母子二人身前走。 男人吓破了胆,连他亲娘都不要了,连滚带爬跑了几米远。他还要建屋子娶媳妇呢!真落了残疾,一切可就都成空谈了! “猪儿,等等娘!” 两?人来时有多趾高气昂,离开时就有多狼狈。 “别哭。”谢沛闷闷道。 祝明悦擦擦泛红的眼睛依旧嘴硬:“谁哭了?”他只是在心疼自己做的辣子兔丁。 想到辣子兔丁,他后知后觉跑回厨房,只看了一眼,血气再次上涌。 “谢沛,我?想揍人怎么办?” 桌上还有个屁的兔丁,只剩辣子了! 那人倒是不客气,专逮着荤的吃,挨在一起的那盘地皮菜炒鸡蛋碰都没碰。 菜不够吃,祝明悦快速炒了盘白?菜。 谢沛脸色铁青迅速消灭了三碗饭,白?菜一筷子都没动。 祝明悦往他碗里夹了些?白?菜,劝说:“我?用猪油炒的,吃点吧!” 谢沛看着碗中?的油乎乎的菜叶顿了顿,三口并两?口连着剩饭一起扒进嘴。 自从?家中?条件好了后,餐桌上几乎顿顿都有荤腥,谢沛渐渐养成了挑食的坏习惯,连混着猪油的白?菜都看不上了,祝明悦有时会瞅准时机往他碗里送两?筷子,谢沛往往不会说些?什么,夹什么吃什么。 今天被那母子俩一闹,别说是谢沛,祝明悦吃得也?不香了,随意吃了大半碗就吃不下了,被气的。 菜地没买到,还折了一只兔子,换谁都生气,偏偏他身份太敏感,暂时不敢在村里闹动静,否则他非得教训教训那两?人不可。 殊不知他这?般想,有人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日子入平静的湖面被砸了一粒石子,泛起涟漪后又归于平静。 祝明悦的生活依旧过的忙碌且充实,除了卖包子,他今日还从?镇上菜贩那零散买了些?荠菜回家。 这?些?荠菜都是三月刚长出来的,正是鲜嫩爽口的时候。前世听人说吃这?个好,还有平肝明目清热解毒的作用。 把荠菜加盐焯水去除苦涩味,挤水沥干后切碎,混着猪肉搅拌均匀。祝明悦让谢沛擀面皮,连夜包了近二百个猪肉荠菜饺子。 看着数量吓人,其实并不多,这?些?饺子他一个人能吃二十多,谢沛体力?活干的多饭量巨大,可能得吃四十个往上。 剩下的一百多,祝明悦有其他用处。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祝明悦煮了一锅荠菜猪肉水饺。 新鲜出锅的水饺轻轻咬上一口就爆汁,荠菜清香中?带着微苦,恰好与肉脂很好的中?和,鲜香可口引人食欲大开。 谢沛在祝明悦震惊的眼神?下吃了一盘又一盘,看锅里还剩不少,准备吃第三盘。 祝明悦跑到灶台前拉住他伸向饺子的手,“别吃了!”一盘怎么也?得二十多个,三盘就是六十个,太吓人了!他真怕谢沛被撑死。 祝明悦担心直说会伤人自尊,毕竟说人家太能造了怎么都不像是夸赞人的话,于是又解释:“剩下的我?们待会还得带到镇上去。” 谢沛以为这?饺子是要拿出去卖,闻言舀了碗汤咕咚咕咚喝完后就放下碗筷。 祝明悦:……他怎么有种自己在虐待大龄儿童,不让人吃饱饭,饿得对方只能靠喝水填饱肚子的错觉? 其实谢沛误会了,他这?饺子并非是拿来卖的,而是送给顾客们尝尝鲜。 他把饺子一股脑捞进小竹篓,里面还放了层干净白?布,背去镇上。 熟悉的顾客一眼就瞧见他带了新鲜吃食,纷纷询问。 祝明悦清清嗓子大声说:“荠菜饺子,只送不卖啊!各位都拿两?个尝尝,做的不多,莫要嫌弃。”说罢掀开布露出里面白?白?胖胖的饺子。 “不嫌弃不嫌弃!”众人摇头,白?送的有啥好嫌弃的,虽不知饺子是何物,但?端看样子是白?面包的,又是出自祝明悦之?手,想必不会难吃。 但?一些?人听说是荠菜做的,兴趣都不大,争抢着买完包子后只随手从?框里捡起一只就走了。 谁能想到一个还没半个掌心大的饺子,竟在顾客中?引发轩然大波。 第33章 “这里面好像有?肉!” “我?吃也?是, 真香啊!我?真傻,这么好的东西竟然只拿了一个。” 要怪只能怪祝明悦先前没说清楚,把荠菜肉饺说成了荠菜饺, 不少人嫌拿着麻烦直接囫囵吞吃了, 只能大概咂摸出?个肉味。 后悔啊!他们也?没想到祝明悦这么大方,拿猪肉做馅送人,早知如此,他们就多拿一个了。 有?那脑袋机灵的,中途折返回去, 想再拿上一个,倒不是真想占这点小?便宜,实在是没想到这饺子竟会这般好吃,连手里的包子吃着都不香了。 可买过祝明悦包子的都知道,他只要出?摊必被围的水泄不通,这会儿过去, 别说是个成年人, 就算是个三岁小?儿也?钻不进去。就算好不容易钻进去了,饺子也?早就没了。 有?人饺子到手当场就发?现了不同, 先是大肆赞叹一遍祝明悦如何仁义,再暗戳戳询问他饺子是否能卖。 祝明悦否定, 直言这次饺子是馈赠顾客的, 只送不卖。 什么?你问以?后会不会继续做? 祝明悦连连推辞, 说成本太高, 只能让大家尝尝鲜。 顾客们对?此回应不满意了,能天天风雨无阻过来买包子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吃货,被个饺子勾的抓心挠肝,想花钱都吃不到, 这种感觉何其痛苦。 人群中不知是谁粗声喊道:“我?们不要你送饺子,成本高你就卖贵点,咱们只管买便是。” 随即大家都反应过来,跟着应和, “是啊是啊,你把咱们肚子里馋虫都勾上来了,可不能不负责。” “你既赚了钱,又满足了咱们,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祝明悦面上装作很是为难的样子,沉吟片刻后迟疑道:“要不容我?再想想?” 回去的路上途径一条树林小?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落在祝明悦的脸上,照的人心生暖意,心情也?格外的好。 “为何突然想换卖饺子?”向来沉默寡言的谢沛突然主动开口。 第36章 祝明悦偏过头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的?”因?为不确定性有?很多,在事?情未完全确定之前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他甚至未事?先和谢沛提起?这件事?,对?方就凭他今早这一出?猜到他要卖饺子。 谢沛不再言语,埋着头本就黑的一张脸让人有?些看不清表情。 祝明悦挠挠额头,他尴尬的时候会下意识做这种动作。 “我?没想瞒着你,”他叹了口气继续说:“还记得那天咱们卖完包子后我?说要去布坊扯点布吗?我?在西街看到了和咱们一样卖发?面包子的,那人以?前我?见过几次,来买过不少次包子。他摊前生意不错,我?当时就掏钱买了一个肉包和菜包,发?现除了肉馅口感比咱们的微酸,没有?其他差别,甚至”话未说完他稍不注意让破土的树根绊了一脚,还好被谢沛及时拉住,又替他将?背上的箩筐拿下来一并背在自己背上。 祝明悦心中有?淡淡暖意划过,谢沛总是这样,从日常生活中的小?举动就能发?现他是个面冷心善的人,虽然这样的善意目前貌似只对?他有?所释放就是了。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羞愧,他们现在是一体的,有?什么事?本该坦诚相待,他却并没有?这样做,他错得离谱。 他对?上谢沛赧然一笑,继续方才意外被打?断的话:“甚至他家包子卖得比咱们还要便宜。” 谢沛默默听完,说:“因?为这个,所以?你觉得以?后不卖包子了?” “是也?不是,”祝明悦蹙眉,脸上带着不解。 说到这个,祝明悦就很疑惑,他家包子的定价是素包二文,肉包三文,当初定这个价格也?是参考了外面的行情,可包子这玩意儿单价本不高再降价就基本没多少利润了。可那家人的素包是三文两个,肉包二文一个,即使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线,细想也?很不对?头,因?为那摊贩和他一样只卖两桶包子,唯一的区别是木桶比他大点,卖的少利润低,那还有?什么赚头?还不如出?去做工赚的多。 可不论怎么说,人家做出?了发?面包子,摆明要抢占他的生意是不争的事?实,他估计很快就会失去镇上第?一家卖发?面软包子的优势。 现在短时间?内还好,他还有?一群习惯到他这儿买包子的忠实顾客,可谁能保证他们能抛开别人家的便宜包子不买,一直支持他,祝明悦扪心自问,连他作为消费者时都做不到。 如果想一直把这门生意做下去其实还有?一招,那就是跟着那家一起?降价,这样他还能凭着肉馅味道更胜一筹占据优势。 可他自诩是做买卖的,不是做慈善的,他每天累死累活和谢沛一起选材、剁馅、擀面不就是为了能多赚点辛苦钱,降价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当前的明智之举就是把这门生意果断舍弃,换饺子和别人家的包子做竞品。 他如今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把想法道给谢沛听后,谢沛对?此也?表示认同,做生意这方面他完全不懂,他支持祝明悦做的一切决定,只是…… 谢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太好看:“镇上其他人卖的包子和你的都不一样,那个卖包子的,偷学了你。” “这发?面包子并非我?所创,真要说起?来,我?也?是偷师学来的。”祝明悦对?此倒是十分豁达,“他能靠尝我?做的包子就能钻研成功,也?算是有?几分真本事?。”就好比那卖死面包子的被他抢走一部分生意,他即将?也?会被其他人抢走生意,市场就那么大,优胜劣汰很正常,他并不记恨对?方,反而还有?些佩服。 不过他和别人在一棵树上挂死的不同,他不会坐以?待毙,包子不卖了他可以?卖饺子,饺子被人偷学了他还可以?卖馄饨烧卖等等,他脑子里塞满了前世的知识财富,这些东西旁人是无法轻易窃取走的。 他今日送饺子的目的就是想提前做个广告,那些吃过他饺子的顾客,说不定还会到处替他宣传这饺子有?多好吃。祝明悦做的饺子真好吃到这种程度吗?其实未必。但是有?些东西就是如此,让他尝一口再告诉他以?后再也?吃不到了,回去后自然会恋恋不忘。而没吃到饺子的,听他人一说更是被勾起?兴趣,盼着祝明悦能卖饺子。 如今目的算是达成了,接下来他就要着手准备卖饺子的事?情了。 饺子不比包子,可以?在家中做好后带去镇上卖,尤其是现在天气转暖,不用再像冬季那样里三层外三层给包子保温。今天的饺子他本意是拿去送人,所以?哪怕是坨在一起?或是中途颠簸破了面皮也?没事?。但如果往后把饺子当成一门营生,就万万不能像今天这样了。顾客花了钱,买的饺子品相差劲,长久以?往就不会有?人买他的账。 更为关键的是,有?人爱吃无汤饺子,有?人爱吃带汤饺子,只顾及一类人的口味就会失去另一批潜在客户,这可都是钱啊! 祝明悦心里想得明白,但对?于这个现实问题却颇有?些头疼。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进村里时碰到一群结伴在田埂处休息的村民。 那几人不知在高声谈论着什么,说得正起?劲,看到他和谢沛后骤然降低音量。 祝明悦听不清,只感觉这些人好像在有?意无意的扫视着他,像是看见一个有?趣的谈资,眼神中充满戏谑。 他被盯的难受,悄悄戳了戳谢沛的手臂低声问他:“谢沛,你听到他们在讲什么吗?我?怎么觉得他们在谈论我?。” 谢沛顿了顿,摇摇头说自己不知。 祝明悦没怀疑,心想说不定谢沛听力还没自己好,问了也?是白问。他加快速度试图赶紧远离这群莫名其妙的村民。 两人累了半天,,祝明悦去厨房水缸舀了瓢水把手洗干净,着手准备做午饭。中午就简单吃个肉臊子拌面将?就一下,等晚饭再做点好吃的。 谢沛自回来后就进了自己房间?,直到他把面和好了,也?未见身影。 祝明悦刚在灶肚前坐下准备生火烧水之际,谢沛终于出?来了,把手里的荷包扔到他怀里。 祝明悦下意识接住荷包,在谢沛肯定的眼神下打?开,一个两个三个……里面有?足足十五个碎银子。具体值多少祝明悦不知,但光掂重量肯定有?六七两银子之多。 谢沛这突如其然的举措令他瞠目结舌。 他俩卖包子赚的钱都一文不差的放在钱匣子里,他昨晚起?了点小?心思还特地来回数了几遍。所以?这钱肯定不是匣子里的,他抬头看谢沛:“这是你的私房钱?” 谢沛不知道私房钱是什么意思,不过祝明悦嘴里经常能蹦出?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词,他点点头,“卖蛇的钱。” 蛇?祝明悦脑海中再次浮现那天的画面,打?了个激灵,没想到那条蛇竟这么值钱。 祝明悦想了想,把钱放到灶台上,示意谢沛拿走:“那蛇是你冒着危险抓到的,赚的钱你自己收着。” 谢沛摇头:“拿着这笔钱和这段时间?赚的钱,去镇上买个铺子。” “你是说,咱们买个铺子,以?后直接去镇上煮饺子?” 实不相瞒祝明悦确实有?想过,他昨天数钱匣子就是为了这事?,数过后觉得钱不够才息了念头。没想到谢沛与他想的不谋而合。 谢沛拍拍他的背将?他赶出?灶肚,自己坐了进去,麻利的点起?柴火,大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映照得谢沛的脸又黑又红,他自顾自道:“镇上的普通店铺,三十到四十两就可买到。” 第34章 他和谢沛这段时?间卖包子以及红烧肉存下?十一两多, 本是准备全部用于买田地,结果计划泡汤了,一两都没?花出?去。 现在可好, 加上谢沛的?六两也就是十七两。想一口气买下?铺子肯定不够, 但可以多找上几家,看能不能通融先付一半,剩下?的?慢慢还嘛! 祝明悦思索片刻觉得方?法可行?,他也不扭捏,跑出?厨房不一会儿功夫怀里抱着钱匣子去而复返。 匣子里有少数碎银, 大多是铜板,被他串成一条条的?,整整齐齐地码好,跑起路来连带着砰砰作响。 祝明悦擦了把?额头沁出?的?汗,当着谢沛的?面打开匣子又仔细数了一遍。 “谢沛,咱们手?头上就是这些钱, 明天卖完包子我们先去西街转转。” 翌日?午时?, 祝明悦坐在西街路边一家面馆,百无聊赖的?望着门外。 他面前的?海碗里还剩半碗面未动, 实?际上祝明悦只?敷衍地吃了两口就没?再伸筷了,一方?面是铺子的?事还没?打听出?着落胃口不佳, 还有一方?面, 这面做得实?在太尼玛难吃了。 面条和煮了一宿似的?, 入口即断没?有筋道?, 他点的?这碗是猪肉面,端上来时?他还以为上错了,十四?文的?面条里面就几片薄薄的?猪肉,连前世某些拉面馆都只?能甘拜下?风, 没?肉就算了,连油都舍不得放,汤面上只?飘着几点屈指可数的?油星子清汤寡水的?,卖得还死贵。 第37章 奸商!绝对是奸商! 这是他和谢沛第一次下?馆子,奔波劳碌半天不管事情办得如何总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他特意选了一家大面馆,和谢沛各点了碗荤面。 他们坐下?没?多久,后面陆续又来了好几拨人,面馆生意热闹不少,祝明悦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一定是挑对地方?了,结果面刚端上就傻眼了。 除了面条,他还额外点了一碟酱牛肉,酱味不算很浓郁,但嚼起来蛮香的?,不过分量少性价比不高?。 谢沛主打一个不浪费,把?自己碗里的?面解决了,又把?剩的?几片牛肉吃了,随后把?目光转向了祝明悦那碗剩面,不过只?是短暂一眼便被祝明悦捕捉到了。 “我再给你点一碗。”祝明悦寻思他应该是没?吃饱,想来也是,平时?在家用大碗压得严实?的?米饭都要吃三碗打底,一碗连汤带水的?面条怎么可能吃得饱。 谢沛拒绝:“不用,走吧。” “如果不嫌弃的?话,要不你把?我的?面吃了吧!”祝明悦犹豫了一下?,用试探的?口吻道?:“我实?在吃不下?了,怪浪费的?。” 谢沛眉头终于舒展,在他的?注视下?丝毫不带犹豫地点点头,把?他碗里的?面倒进自己碗里,几口功夫就吃完了。 祝明悦双手?撑着下?巴,直接看乐了,心想谢沛真够别扭的?,看不惯他浪费想帮他把?面解决了干嘛不直接说?他两都是大男人,又不是异性,况且吃同一碗饭又不是亲嘴,哪来那么多避讳,想吃就吃呗,还得靠他主动提。他可挑食了,以后他俩下?馆子,岂不是他不开口谢沛要把?自己憋闷死? 他突然想到了徐临光,那家伙和谢沛的?性格截然不同,谢沛什么都不愿意说,像个闷葫芦,看上去阴沉沉的?缺少作为少年人的?朝气。徐临光倒是笑呵呵的?,说起话来和老太太纺纱似的?,扯起来没?完没?了,偏偏嘴还尖酸刻薄剧毒无比,舔下?嘴唇就能把?自己毒死。 他被大黄牙卖到这已经有段时?间了,每天累是累了点,但过得踏实?有盼头,也不知道?徐临光在南风馆过得怎么样,那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啧,再过段时?间吧!等他把?店铺张罗起来,他就抽一天时?间上县城看看他,炖点牛鞭羊肉之类的?送给他好好滋补,毕竟徐临光干的?勾当稍有不慎恐怕就会精尽人亡。 祝明悦掏出?钱袋结完账,正欲出?门,迎面碰上一位行?色匆匆的?妇人,妇人是从侧面走来的?,与刚走出?大门没?看路的?祝明悦撞到一块。 祝明悦想道?歉,那妇人却并未理会他,大步走向他们先前坐的?桌子旁边,一把?掐住其中一人的?肩膀一边试图拖拽他离开,一边大骂:“我就知道?你又跑这儿来鬼混!整日?不着家,不是去喝花酒就是下?馆子,大郎在县里学院准备来年院试,笔墨纸砚哪样不需要花钱?你倒好,游手?好闲就罢了,把?家中的?钱掏了个精光,你让我们娘几个以后怎么活!”妇人骂着,便声泪俱下?。 “臭娘们,把?手?给老子拿开!”那男人明显是喝了不少酒,不耐烦地把?妇人的?手?甩开,作势起身就要打人。 祝明悦眉头紧锁,看不下?去了,冲上去把?男人往后推得猛地踉跄几步。 酒鬼瓢虫男他见的?多,把?家底败光的?也不在少数,这种人为了一点低级欲望硬生生把?整个家给毁了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他为这种人感到不耻,也为被这拖累的?妇人感到悲哀。 男人摸着被尖锐桌角撞疼的?后腰龇牙咧嘴,酒也被疼醒了几分,定睛一看是个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毛头小子多管闲事,害得他在兄弟们面前落了面子,顿时?怒火上涌红着眼就要揍人。 哪知谢沛比他动作要快的?多,男人满是横肉的?臂膀刚扬起,下?一秒就被反扣在桌面上没?了动弹的?余地。 男人弓着腿上半身贴在桌面上,一张猪脸被压得变形,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求救字眼,“死婆娘,你就干看着老子被打?” 到底是自己的?夫君,妇人犹豫着上前几步,想把男人解救出来。古代都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己嫁的?是什么样的?人,过得是好是坏都得受着。沿袭至今的?“三常五纲”封建伦理观念仿若刻在了每个女子的?基因里,根深蒂固很难改变。 妇人:“两位小郎君,可否把?我夫君放了?” “你和他们费什么话?蠢货!简直愚蠢至极!”都到这种时?候了,男人仍对自己的?娘子恶语相对,哪怕他那些所谓的?兄弟见势不对早就跑了,这里只?剩他娘子一人能救他。 妇人闻言,脚步顿住,俨然被伤得心灰意冷。 男人见她如此,出?言威胁:“你要是敢不救老子,老子回去就把?你打死!” 妇人原本被熄灭的?焰气再次被点燃,她像是想起自己的?来意,非但不救他,还冲上去啪啪几下?连掌了好几巴掌。 男人一张肥腻的?脸,白里透红,一时?望去竟和猪没?什么两样。祝明悦暗叫妇人打得好,抿紧嘴唇险些笑出?声。 动静闹得太大,掌柜的?,店小二,到店吃饭的?甚至路过的?纷纷围观,妇人众目睽睽之下?,主动扯开遮羞布,哭得撕心裂肺,把?自己多年来受的?苦遭的?怨掰开了揉碎了道?了出?来。 男人可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自家婆娘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颜面扫地,简直欠管教?。 他挣扎着想起来教?训自家婆娘,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费力扑腾的?样子就像头待宰的?大肥猪。 好在谢沛力气大,有徒手?逮过两头猪的?经验,尚且能控制得住。 “原本家中尚还有些富余,现如今被他败得个子不剩,吾儿尚有学业在身,如今竟没?了供应余力。” 有人听之咂舌惋惜,也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想充当那和事佬。 面馆掌柜的?挺着大肚子假模假样劝慰她:“你得想开点呐!”随后话锋一转,“正所谓痴人畏妇,贤女敬夫。话说回来你此举实?在有失体贴,也不能怪你夫君日?渐沉迷于酒色之中。” 祝明悦白了掌柜一眼,心想这话就是放屁,自己做了坏事,不想着好好反省自身原因,反倒把?责任推卸到他人身上,简直荒谬至极! 他想劝妇人少听这人胡言乱语,谁知妇人根本没?有理会他人说了些什么。她宣泄完后冷静下?来,冲祝明悦和谢沛露出?感激一笑,随后掩面跑出?门外。 祝明悦追着跑了出?去,在后面喊了声“婶子。” 妇人停住,回头看他。 祝明悦摊开手?掌,手?心上有两块碎银子,他把?银子递给妇人,解释道?:“我亲眼看到从你夫君身上掉出?来的?,你仔细收好,莫要被他再偷了去。” 妇人感动道?:“多谢这位小郎君出?手?相助。”她本是道?完谢就要离开的?,可不知怎地看到祝明悦和她家孩儿一般大,就想多聊几句。 “不瞒你说,婶子以后再也不可能着了那人的?道?了。待我把?家中铺子一卖,我就去县城,把?他一人丢在镇上自生自灭罢!” 祝明悦心念一动,铺子? 他努力按压住内心的?急切,假装不经意问?:“敢问?婶子要卖的?铺子在何处?” “就在这西街上,”妇人回他,“那买面的?掌柜当年就是想通过我夫君买下?我那铺子做生意,被我拒绝了,遂对我始终抱怨,他不知那铺子是我当年的?嫁妆,全权由我做主,就是闹上衙门,也没?他人处置的?份。” “那……”祝明悦轻咳两声接着问?,“这铺子您打算卖多少银子。” “怎么?难不成小郎君想买?”妇人听出?了祝明悦的?意图,反问?道?。 话说到头了,祝明悦不再藏着掖着,“实?不相瞒,我最近确实?在找铺子,西街的?几家我都看了,不是面积狭小就是太靠后,问?价也都在三十七两往上,我买不起。” 妇人笑了:“小郎君,你恐怕不知,这一片的?价格确是如此,稍微大点的?都要卖上这个价钱。”她略微想了想随即问?道?:“不知你要拿这店铺做什么生意?” 第35章 祝明悦:“卖吃食, 最?好能放得下几张桌椅板凳。” 妇人:“那倒合适,我的铺子只比那家面铺小点,放七八张桌椅绰绰有余, 只是卖不了低价。” “您说, 都好商量!” 妇人举了个他看不懂的手势,开口:“四十二两。” 祝明悦为她口中所描述的面积之大感到无比心动,可紧接着就被价格狠狠泼了盆冷水。 妇人面上有些为难,她对?少年颇有好感,有心想让价, 可她自身处境实?在困难,四十二两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低价了。 第38章 “小郎君,依我看你不如随我去看看,就在前?面不远,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想必你看过就明白我为何会?卖这个价了。” 对?方?既然?开口主动邀请,祝明悦当然?不会?拒绝, 反正看看又不是必须得买, 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婶子,您在此处稍等片刻, 我去将?我额,将?舍弟叫来, 我们一同去看。”说完迈腿一溜烟就跑了。 祝明悦跑到面馆门口, 里面哪还有谢沛的身影, 他不死心又朝里张望几眼, “谢沛谢沛”的低声呼唤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反倒是招到了面铺掌柜的驱赶,“去去去,走远点, 不吃饭就别站门口碍事,耽误了生意你赔啊!” 祝明悦:……这人太讨厌了。把面做的那么难吃才是真?的耽误生意。 一只手从后方?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回头一看,谢沛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谢沛淡淡道:“解决了,走吧。” 祝明悦瞳孔地震,惊慌失措:“你把他解决了?不至于不至于,杀人是犯法的。” “给他灌了点酒,扔外面了。”谢沛实?在跟不上祝明悦的脑回路,又补充道:“死不了。” “噢噢那就好,”祝明悦缓缓舒了口气,“对?了,现在还不能回去,方?才那个婶子说她在西街有个铺子,说可以带咱们看看。” 妇人并未说谎,那铺子不但在西街,还在中心地带,就在沿着面铺走几十步的对?门位置。 祝明悦刚进门就爱上了,除了店铺空间宽敞外,二楼还带有一个小阁楼,面积目测只到一楼的三分之一,放了一张床,平时可供人休息。 和上午看的那几家相?比,这个铺子卖四十二两确实?不算贵。 祝明悦都快纠结死了,他身上揣的这点银子就是往上再翻一番也是不够的。 可他不想放弃,厚着脸皮想搏一把,“婶子,实?话和你说,四十二两我愿意给,可我们现在没那么多银子。” 妇人:“你有多少?” 祝明悦眼一闭心一横直言道:“就十七两。” “那肯定不行的,”妇人连连摆手,“十七两实?在太少了。” “我不是要十七两买下您的铺子,我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把这钱充作定金,剩下的二十五两我可以和你签字画押分期还你。等我将?余下的全?部还清,再去官府过割赋税也不迟。” 妇人还在犹豫不决,祝明悦心急不已:“婶子,没多少人家能一次性拿出四十多两来的。”这里是镇上不是县城,能有几个富裕人家。 妇人也意识到问题,嗫嚅着嘴似是就此想答应下来。 祝明悦趁机添了把火,“听闻令郎君还在读书,想必正是急用?钱的时候。” “我卖!”妇人终于下定决心,“十七两就十七两罢。” 一个时辰后,祝明悦背靠在大树下抬头对?上谢沛的脸灿然?一笑。 虽然?现在又回到了一贫如洗的状态,但好在他终于拥有属于自己的铺面了! 傍晚,祝明悦借着余晖坐在院子的木墩上使劲扒饭,今天可算是给他累坏了,中午又只吃了两口面,走在回来路上时他就饿得犯恶心。 院子大门敞开着,祝明悦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探头一看竟是李正阳。 他急匆匆咽下嘴里的饭笑着上前?招呼:“李大哥,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事,”李正阳憨憨地笑了两声,“我就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 祝明悦纳闷,他有啥好看的,也就李正阳乐意傻乎乎往他面前?凑,其他人躲还来不及呢。 “那个,其实?我就想来和你说,和你说……”李正阳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祝明悦催促:“李大哥,你有啥话就直说呗!”一句话磨磨唧唧的,他都快好奇死了。 李正阳脸爆红,心一横把话全?吐露出来:“村里那些人就是闲得慌,一张碎嘴到处乱说,听风,听风就……” “就是雨?”祝明悦补充道。 “对?,听风就是雨,他们说你闲话,你千万莫要当真,更莫要生气。” 祝明悦眼皮重重一抖:“李大哥,劳你把话说清楚点,他们又说我啥了?” “你不知?道?”李正阳猛拍脑门,暗骂自己犯蠢,才听到点对?祝明悦不好的流言蜚语就着急忙慌搬到正主面前?送安慰,结果正主却压根不知?道这回事! 祝明悦:“知道什么?” 对?上祝明悦的目光,李正阳硬着头皮把自己听到的全?抖了出来,“村里人现在都在传你和谢沛有一腿。还说,还说你和谢沛” “够了!”后面的话他不听也能猜到说的是什么,祝明悦两眼一黑,被造黄谣这事属实?在他意料之外。 “你也别生气,”李正阳叹了口气,“反正我相?信你和谢沛之间肯定是清白的。”祝明悦再怎么说也是谢洪过了门的妻子,是谢沛正儿八经的嫂嫂,这小叔子和嫂嫂之间还能有什么腌攒事儿。 他当时也生气,最?生气的不止村民这样说祝明悦,他回到家后把话一字不落地说给他爹娘听,本以为会?换来爹娘对?那些人的谴责,结果他娘竟不以为意,还说什么祝明悦长得那般漂亮,换谁都不定把持得住,和谢沛整日关门过日子,没准早就暗通款曲了。 李正阳和他娘争执了几句,被他爹踹了一脚,直骂他见识短,实?在气不过就闷头跑来找祝明悦了。他来之前?还满心想着,祝明悦被人在背后说这种话心情一定很低落,他得安慰他,告诉他自己相?信他,结果祝明悦压根不知?道这事儿,看着祝明悦此时一副经受不住打?击的模样,李正阳说完既愧疚又后悔。 余光中他瞥见谢沛从远处挑水回来,眼睛一亮如同碰上了救命稻草。 他轻轻拍了两下祝明悦的胳膊以示安慰,随后快步凑到谢沛跟前?低声道:“谢沛,你肯定知?道村里在背后怎么说你和你嫂嫂的吧?” 谢沛点头,面无表情的从他身侧走过。 “哎你别急着走啊!”李正阳拦住他的去路,“他原本还蒙在鼓子里呢,结果让我把这事儿给戳了,这会?正难过得厉害。” 谢沛蹙眉望去,祝明悦依旧坐在小木墩子上,不过此时背对?着门早已没了他出门时看到的那般欢快,单薄的背脊隐隐透着股可怜。 “他哭了。”谢沛淡淡道,眼神?中平白露出几分阴郁,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啊?”李正阳没听明白谢沛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询问他,不过还是如实?告诉他:“可能在哭吧。你帮我安慰安慰他,要我说,就不必把那些人嘴里吐出来的脏话当回事,你们叔嫂之间清者自清。” 谢沛:“帮你?” 李正阳:……兄弟,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祝明悦手上端着剩下的米饭,往嘴里塞了一口,食之无味。 谢沛垂眸,视线落到祝明悦的脑袋顶上。 祝明悦的的头发一天比一天长,在家嫌热的时候就把头巾解开,头发全?部往后梳,用?发带绑成一个小揪揪。祝明悦只要微微一低头,发揪就成了朝天辫,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摆动,灵动可爱。 谢沛搓了搓指腹,将?他的碗从手中夺走,“饭菜凉了就别吃了。” 祝明悦思绪回笼,抬头仰望站在他面前?的谢沛,以前?没细瞧,今儿仔细一看谢沛的变化可谓巨大,别的不说,初次见面时瘦到几乎脱相?的脸颊如今已恢复正常,随之优越的五官也在他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于是祝明悦便恶狠狠地想,他长得好看,谢沛长得也好看,好看的人遭人忮忌也是正常的。他不在意,想必谢沛也不会?在意……吧? 好吧,其实?他也不确定,万一谢沛对?这种谣言非常抵触咋办? “谢沛,” “嗯”谢沛低声应道。 “你应该都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说咱们了吧?” 谢沛:“无需理会?。” “你不生气?” 谢沛摇摇头,端着碗离开了。 有这句话祝明悦就放心了。 实?话说,他根本不在意别人在背后怎么诋毁他,他只是害怕,害怕这种话同时也落到谢沛耳朵里,因为这些子虚乌有的话而影响到他和谢沛正常相?处。 “谢沛谢沛!”祝明悦起身颠儿颠儿地追上去,冲正在洗碗的谢沛笑弯了眉眼:“其实?我也不生气,咱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到时候气死他们!” 谢沛洗碗的手微微顿住,抿着薄唇不再言语。 第36章 正值阳春四月, 微风和煦,阳光刚好。 祝明?悦忙碌中?微微抬起?头,入目是一片澄碧万里无云, 远山含黛, 让人?没来由得心情极佳。 谢沛从?镇上回来,告知他木匠已?经把桌椅打好了,他此番在院里仔细清洗大铁锅。 这铁锅也是花重金叫人?打造的?,准备一会带到镇上去,以后这就是他的?长期搭档了。 第39章 他和谢沛商量了一下, 决定明?天他一人?去便可以了,左右谢沛今儿个已?经提前把铺子里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厨的?面油都准备充足, 四月中?旬正是这边开始种田的?时候,他们家虽然田不多,但没人?种荒废了可不行, 思?来想去还是他去镇上卖饺子, 留谢沛在家种地。 明?天是第?一天,除了此前与他十分相熟的?老顾客可能会光顾, 其余应该没什么人?。他一个人?完全够用。 翌日?天色微亮之?际,祝明?悦背着昨晚提前在家中?开好的?大铁锅出门了。 谢沛将他送到村口, 直至他略带欢快的?背影消失在小道上才收回视线转身回去, 时间不早了, 他也要开始今天的?劳作了。 从?沟河村去往镇上的?路, 祝明?悦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已?然熟悉到闭着眼也能摸到镇上的?程度,但不同的?是,以往每次都是踏着月光和谢沛一同走, 今日?是他只身一人?,总感觉身边少了一人?空落落的?,心里顿时多了一丝微妙的?异样感。 祝明?悦拍拍脸,把这些莫名其妙的?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去,嘴上嘿呀嘿呀的?小声叫唤着,脚上更着一并加快了速度。 他今日?出门不算早,到了镇上已?是辰时初,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出没。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有铺子了,就不必想以往那样只做早上的?生?意,他的?店可以一直开到午后打烊。 祝明?悦到店后把一个挂牌挂在门外,上面是饺子的?明?码标价,为了保险起?见?他暂时只准备做两款饺子,一个猪肉馅饺子,另一款则是半荤半素馅的?饺子。 根据每个人?的?食量不同,他还细分为大碗中?碗小碗三种任人?选择,大碗是三十个,中?碗是二十四个,小碗是十八个。肉馅的?,自大到小价格依次定为二十文、十六文、十二文。而半荤半素馅的?则是定为十四文、十二文、十文。 祝明?悦把价格标注得明?明?白白,就是为了让路人?看清楚,愿意来吃的?就进来,防止有人?和他扯皮。 其实他定价相对与那家面店来说算得上极为良心,毕竟他用的?可是实打实的?肉,正常饭量的?人?点?一份中?碗就能吃饱,可不像那个黑心商家,一碗面两汤带水都没几两,连他这种饭量不大的?都嫌少。 为此,他对那家店能在西街一直经营下去抱有很大的?好奇。 开业一刻钟后店里迎来第?一位客人?。 “掌柜的?!” “来了来了!”祝明?悦已?经和好面,正在后厨拌馅料,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擦擦手出去招待。 “客官,请问您想要哪有那个?” 来人?看穿着就像个不差钱的?,一秒都不带思?考直接道:“给?我上最贵的?。” “好嘞!”祝明?悦爽快应道,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笑道:“您请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煮饺子不麻烦,从?冷水下锅到出锅也就八九分钟时间,客人?要的?是汤饺,出锅后往碗里放点?小虾米用作提鲜,就能端上桌了。 “大份肉馅水饺好了,请慢用。” 客人?大概是饿了,随意吹两口就往嘴里送,烫得在嘴里重新翻炒了一遍才敢咽下,痛苦面具都出来了还不忘给?祝明?悦伸起?大拇指。 “鲜!” 祝明?悦笑着点?点?头:“小心烫。” 两人?正说着,又来了一波结伴而来的?客人?,祝明?悦忙上前去招呼。 这波人?有要中?份有要大份的?,有要荤或是半荤的?,也有要吃水饺或干饺的?,祝明?悦拿着毛笔做了记号便回后厨忙去了。 又是一百多个饺子下锅,他看着锅中?翻腾默默擦了把额头冒出的?热汗。谢沛不在,这些杂事都只能他一个人?做,好在只是农忙这个月,他尚且能忙得过来。 “掌柜的?,咱们的?好了没?” “好了好了!”祝明?悦扬声回答,用托盘把饺子送上了桌。 “掌柜的?,我在别处可没瞧见?过这种吃食,今儿个头一次见?,可真够稀奇的?。” 祝明悦如实道:“是我们老家的?祖辈流传下来的?。” “你老家是?”那人?来了兴趣追问道。 祝明?悦扯起?唇角微笑:“华夏村。”饺子起源追溯起来应该是春秋那会,说华夏严格来说没毛病。 “华夏村?”其中一个络腮胡嘴里反复嘟囔着,最后摇摇头,“没听说过。” 祝明悦低头抿唇偷笑,没听说过就对了,据他了解,这就是个平行时空,两个时空甚至没有相交汇的?历史节点?,就如同他来这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朝代一样,他们也听不懂自己所说的?这些。 “对了,掌柜的?,你这儿有辣椒吗?咱们都是从?西南过来的?,我们那边人?都爱吃点?辣的?。” 祝明?悦心思?一动,他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花衣婶子好像就提到过南边,她和崔大哥貌似就是从?南边的?宁江北上逃难。 “有的?有的?!”祝明?悦从?后厨端出来一个小罐说:“我自己做的?辣椒油,你们尝尝。” “好吃!辣味够足!” “咱们一路走来,嘴都快淡出鸟来了。” “掌柜的?手艺不赖,辣椒油做得正宗!” “承蒙夸赞。”祝明?悦看着他们一勺接一勺往碗里拌,清汤都变成了红汤,包饺子变成了红饺子,整罐辣椒很快见?了底,他们却吃得面不改色。 看他们吃得欢快,祝明?悦趁机开口:“方才听各位兄台说是从?西南过来的?,请问你们知道宁江现在怎么样了吗?” 这伙人?吃饭的?动作一顿,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唉声叹气道:“宁江一个多月前就失守了,咱们兄弟伙老家都是宁江往北的?遂远郡。” 宁江失守了?祝明?悦眨眨眼,怎么感觉有灭国的?架势。他不会真就这么倒霉吧? “没想到消息连康阳郡的?老百姓都知道了,我还当上面不知道呢?看来是不打算管了,任由咱们南边的?百姓自生?自灭。” “老五!说了多少次,有些话在外边不可乱说。” 祝明?悦从?短暂的?失神中?缓过来,热情招呼:“你们吃,我再去给?你们添上点?辣椒油。” 后面的?话祝明?悦在后厨听不清楚,只隐约听到那个叫老五的?还在义愤填膺地说什么,贪生?怕死的?贪官污吏都早早逃走了,宁江早就被放弃了种种比较主观的?话。 他知道他崔大哥就是宁江来的?,而且肯定不是一般人?,但他就不信他崔大哥是那种“贪生?怕死的?贪官污吏”之?辈。 祝明?悦一边往锅里下饺子一边发起?了呆,哎,不知崔大哥和花衣婶子去了北边有没有安顿下来,日?子过得还好吗? 崔大哥留给?他的?玉佩他还保存得好好的?,他都想好了,如果?南边一直被攻陷,总有一天战场会来到康阳郡,届时他就带着谢沛一同去京城投奔他崔大哥。 天子脚下,王畿重地,想必一定能撑一段时日?。好死不如赖活,能多活一日?都是他赚到的?。 只是得知宁江早已?失守这事儿,他的?心情到底变得沉重许多。 下午打烊后把店里里外外清扫了两遍,他抱着箱子清点?起?今天赚的?银两,来店里吃饭的?大多爱点?中?碗纯肉馅饺子,总共九百六十文,还算可观。这只是第?一天开业,以后加上回头客营业额或许会更高些,旺季的?话,说不定毛利润会更高。纯利润接近毛利的?一半,也就是说,只要毛利高于一两,他就能赚将近500文。 祝明?悦把钱锁在箱子里,箱子则放到了阁楼床下的?暗格中?,暗格是谢沛亲手打造的?,除了他俩谁也不知道,钱放在这里,比揣着回去放心。 做完这些,天色也不早了,他得尽快回家。 赚了钱,但他一路上兴致并不高。路过林子时还被树根绊倒了,所幸摔得不重。 他从?老远处就看到谢沛的?身影,一众人?里就属他看上去最挺拔,连人?力耕地都没让他的?腰被压垮。 地眼瞧着都快耕完了, 他没直接去地头找谢沛,而是飞奔回家,揭开锅盖一看,果?然,冷锅冷灶,连柴火都还是早上出门时那样,一点?没变化。 这家伙,根本?就没吃午饭。 祝明?悦心里又气又急,既气他漠视自己的?身体?,又急着做个早晚饭给?他送过去,家里连头牛都没有,体?力活就全指望谢沛一人?了,累倒了饿倒了可咋办? 家里还有他托谢沛上山时摘的?春笋,捡得全是极脆嫩的?,焯过一遍水,切两片腊肉随手翻炒一会就能出锅。 同时用另一个大锅焖上白米饭, 第40章 趁等米饭的?功夫,他把今早采购猪肉时特意多买的?一条猪五花从?篮子里拿出来,做了个谢沛最爱吃的?红烧肉。 简简单单却营养丰富的?晚饭就完成了。 祝明?悦带上饭盒,临出门时想起?什么,便用自己的?水壶装了一壶水。 到田埂时,他看见?陆续有不少妇孺和他一样领着饭盒给?家里人?送饭,也有的?比较简单,双手端着大碗就过来了。 他还想着怎么穿过泥泞小径去好谢沛,没想到谢沛先注意到了他,一双大长腿踏着泥地往他这边靠近。 等他走上田埂,祝明?悦就把饭盒放在一边,从?腰间解下水壶道:“快洗洗手,洗干净就可以吃饭了。” 第37章 换其他人?哪有那么穷讲究, 手上还粘着?干泥巴就扒上饭了?。 亲眼盯着?谢沛把手上的泥搓干净,才把饭盒打开。 “竹笋炒腊肉和红烧肉,快趁热吃。” 他俩坐在田埂上就吃了?起来, 其他人?则是见到祝明悦过来, 一窝蜂跑到后?面?的大树下,不与他们靠近。 树荫下围坐了?有十几个人?,都齐齐准备开吃。耕地是费体力的活,所?以每当这种时?候,家中别管富不富裕, 有钱的就去镇上割二两肥肉,一顿蒸上两片给干活的那人?加餐。没钱的哪怕是吃咸菜,也要多放点?油,吃了?才有劲儿。 男人?坐在一起吃饭,难免会有攀比。吃得好的最让人?羡慕,运气好还能捡几句奉承话听听, 吃得最差劲的那个背地里就得遭取笑了?。 王家老大和老二没分家, 饭菜是家里一并?让孩子送来的,两人?碗里这会都齐齐躺着?两片油汪汪的大肥肉, 下面?垫着?几块咸菜疙瘩。谁都没第一时?间去动,而?是得意洋洋地把碗端地老高, 好在“不经意间”让人?看清楚碗里的肉。 果然不负他俩所?望, 立马有人?说话:“嚯!你俩伙食不错啊!这肥肉看着?老香了?。” “老黄你今天咋回事?你婆娘昨儿个还给你添荤菜了?, 你不还说你家肉多到吃不完, 咋今儿个变咸菜疙瘩了??”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啥时?候说肉多到吃不完了??”被取笑的老黄老脸一红,粗声粗气反驳道:“一连吃多少天了?,我确实?腻歪了?,还不兴我吃点?咸菜压压油?” 众人?闻言哄笑一团, 无一例外都把老黄的话当笑话听了?。 别说庄稼人?肚子里都缺油水,就算真不缺肉吃,按老黄那一天只吃两三片肉的架势,也得吃到猴年马月才得腻味。 “哈哈哈还是老黄会说笑。” 老黄脸烧得更红了?,狠狠咬下一口咸菜,泄愤似得猛嚼,被酸得牙根发?软,心里暗骂自家婆娘不给他留面?子,他被舒舒服服的捧了?好几天,简直乐得找不着?北,结果就因?为今儿晚上这顿咸菜,又被打回原形。 他心里不得劲,就想拉个不如自己的垫背的,结果贼溜溜的小眼睛扫了?一周,硬是没找到比他伙食更差的。 他脑筋一转,把视线投向了?并?肩坐在田埂上吃饭的谢沛祝明悦二人?,嗤笑一声:“我这咸菜可是加了?不少油,总归要比有些?人?家好上不少。” “阿嚏!”祝明悦擤了?擤鼻涕,给谢沛碗里夹了?两块红烧肉,“干活辛苦了?,多吃点?肉。” “可不能这么说,谢沛家毕竟不容易,谢洪走后?,他还要多养一个嫂子,能有口饭吃都不错了?。” “很?快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谢家今年可就剩两亩地了?……” “要我说,谢沛对他这男嫂嫂可真够好的,自身都难保了?,还要把嫂嫂留在谢家养着?。” “嘿嘿,”老黄胡乱拨了?口饭到嘴里,说出来的话污秽不堪:“谢沛能对他嫂嫂不好吗?那张脸,换成你,你舍得放走?” “嘶!也是。”祝明悦那样的尤物,如若不是个灾星,他们也舍不得放走,养得白白嫩嫩的,专门放家里伺候自己,光想想就能爽死。 “谢沛这是沾上他兄长的光喽!” 众人?心照不宣,眼中尽显淫邪之色。 “谢沛,谢沛?”祝明悦筷子在他面?前挥了?两下,奇怪道:“好端端咋不吃了??你在想啥呀?” 谢沛摇摇头,掩下眼底深不见底的晦暗。 祝明悦又吃了?几口便饱了?,眼睛闲得四处乱瞟:“咱家前边那么大块地咋还没人?耕?” 谢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半晌后?淡淡道:“不知。” 祝明悦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打算谢沛能说个所?以然出来,只当他和自己一样,在村里像个透明人?,什么也不知。撇撇嘴又把目光转向其他地方去了?。 谢沛吃完饭还要下地干活,祝明悦把饭盒收拾收拾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灰,准备先回去了?。 走出田埂,中途路过大树,他随目视前方,仍能感觉自己身上聚集了?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祝明悦一个手没拿稳当,食盒摔在地上,里面?撒出一些?油乎乎的酱汁,连带着?几块肥肉。 肥肉是祝明悦方才吃饭时?偷偷藏在碗底的,相比肥肉他更爱吃瘦肉,所?以吃红烧肉时?,会偷偷把瘦肉吃了?肥肉留下。 祝明悦连忙把食盒捡起,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离去。 “他盒子里掉出来的是啥?” 老黄满脸不屑:“嗤!还能是啥?除了?咸菜梆子还能是啥?” “也是哦!” 有那个别好奇心重的,鬼使神差跑过去一看, 哎呦,简直作孽啊!这哪是什么咸菜梆子,分明就是货真价实?的大肥肉! 掉在地上沾了?点?脏,仍掩盖不住它诱人?的模样。 那人?把肉一块一块捡起来,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把表面?沾的碎草捻掉。 “你们快看嘛!掉的全是肉,大肥肉!” “什么!”老黄双目圆瞪,完全不相信对方的话,这不是在胡扯嘛!谁家会奢侈到把肉扔了?。 他率先起身走过来,一把拉扯过那人?的手,手心可不就是躺着?好几块方方正?正?的肥肉,光看着?就引得人?垂涎欲滴。 老黄彻底熄了?火,没话说了?。 “嘿,这肉是我捡回来的,你别上手哇!” “我就用手碰碰咋了?,难不成你吃?” 那人?撇撇嘴:“我才不稀得吃,我带回去给我家大黄狗吃不行吗?” 众人?再次哄笑起来。 还给大黄狗吃呢,平日也没见他给自家大黄狗喂啥好东西?,狗饿得只剩皮包骨了?。 啥大黄狗啊!不过是想把肉独吞掉的托辞罢了?。 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没选择当面?戳穿,毕竟扪心自问?,哪怕是他们,也难保证不会把肉带回家独吞了?去。 那人?平白无故捡了?肉,心里正?高兴着?呢! 面?上却挂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假装轻咳两声,道了?句回家讨口水喝就跑了?。 “捡了?几块肉,看把他得意的。” “他不是才喝了?一大碗水,我都见着?了?。” “是不是傻,他说你就信?” 都在讨论肉的事,只有老黄走神了?,他想起自己先前还嘲笑谢家吃得没自己的好,简直就是个笑话。 谢家吃得可太好了?,好到祝明悦连肉都敢随意乱丢。 谢家什么时?候这么富裕了??一想到自己被人?比下去,他心里就难受得紧。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他黄忠义家可是有整整十二亩地,除了?个别几户人?家外,他家可以称得上是大户,被人?羡慕嫉妒的存在。 反观谢沛家,虽说只有两口人?吃饭,但除了?两亩地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 不对,谢沛会打猎。 可打猎又不是什么多赚钱的营生,若是打猎能让穷人?变富户,那虎头山上就全是他们沟河村的男人?了?。 黄忠义默默下了?定论,定是谢家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营生大赚了?一笔。 他思来想去不得其所?,脑海中浮现出祝明悦那光艳逼人?的样貌,缓缓笑出声来。 “老黄,你笑啥?太渗人?了?。” 黄忠义回过神,信誓旦旦道:“你们可知谢家为何能吃这么好?” “为啥啊?” “还能为啥?别忘了?谢沛可是打猎的一把好手。” “老黄别是见人?谢家吃得比你好,嫉妒上了?哈哈!”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这俨然戳中了?黄忠义的痛处,他直接破防了?,梗着?大粗脖子道:“我嫉妒他?笑话!我用得着?嫉妒吗?我黄忠义就是吃咸菜疙瘩也是正?儿八经靠手挣出来的。” “谢家那么穷还能吃上肉,想也不可能是自己挣来的钱,肯定是私底下做了?些?不正?经的勾当。” 第41章 “啥不正?经的勾当啊?”有人?问?道。 黄忠义当然也不知道,但他可以猜啊,谢沛和他那嫂嫂经常早上去镇上,好几个时?辰才回来,以前他怀疑定是两人?有猫腻,现在他不止怀疑这方面?,还怀疑祝明悦靠是身体赚钱。 这是他其实?不确定是不是完全如自己所?想,但既然有人?问?了?,他也就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他不单要说,还说得信誓旦旦,仿佛祝明悦干那事时?被他亲眼瞧见了?一般。 偏偏这些?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心思都肮脏得厉害,不但相信了?,还接连说起了?荤话。 丝毫无人?察觉,夕阳余晖下,有一人?脸色阴沉得可怕,眸中闪过嗜血的光。 一周后?,祝明悦的饺子铺已完全步入正?轨。 因?为味道好,吸引了?不少的顾客,至于不远处那家面?馆,因?为受到了?饺子铺的影响,去吃面?的客人?少了?很?多,几乎可以说是门可罗雀。 这也印证了?祝明悦当时?的猜想,那家面?铺那么难吃还有人?去吃,单纯是因?为没有竞争对手,被惯得。 现在他这个竞争对手出现了?,只需稍一出事,就打得面?铺掌柜措手不及。 听说已经主动降过一次价了?。 祝明悦再次碰见他时?,看他再不复以往盛气凌人?的架势,顿觉神清气爽。 等忙完今天,谢沛地里的活就干得差不多了?,等明天,他就不必孤身一人?来镇上了?。 谢沛过来后?,可以帮他烧火擀面?,他的压力会小很?多,同时?也能有空闲尽可能接纳更多的顾客。 第38章 听说最近村里出了个怪事儿, 有?几?户人家的田都出了问题,才种下的秧苗被水淹烂了。不过好在?他家的两亩地没出问题。 李正阳家的农活忙完了,剩下一点由他爹村长扫尾, 他闲来无?事捧了把南瓜子来找他唠嗑, 一本正经地说是有?人故意为之,不然哪那么玄乎,其他家地里好好的,只他们?几?家出问题了。 至于怀疑对象嘛,有?两个, 一个是姓黄的,貌似叫黄忠义,还有?一个则是他认识的,也就是当初自称是谢沛姨婆,要高价卖他菜地的那户人家。 李正阳和他唠起八卦就来劲了,还有?模有?样地和他分析他心中认为可疑的人选。 “八成可能是黄忠义, 他这人惯爱争强斗胜最好面?子, 听说田被水淹了的那几?家都是头几?天取笑过他的人,李猪儿这人嘛, ”李正阳咂咂嘴:“小偷小摸在?行?,这事儿肯定?不敢。” 祝明悦歪头, 一双大眼睛扑棱扑棱地望着他:“这难道不算是小偷小摸吗?” 李正阳被他反问, 嘴里的话一噎:“算是算, 可李猪儿前阵子不是腿摔瘸了嘛!” “摔瘸了?”祝明悦惊讶, 这事儿他可不知道。先前贸然偷吃他的辣子兔丁的事他还记得呢,当时就被气得牙痒痒,觉得这人十?分欠收拾,没想到老天有?眼, 竟是直接帮他收拾了。 李正阳大抵是和那姓黄的有?仇,继续道:“反正我觉得就是黄忠义,你想一想啊,周围的地排水口都被堵住了,只他家地在?正中间好好的,不是他干的还能是谁?” 祝明悦眉头一挑,从兜里掏出一把覆盆子,分了李正阳一半,哪知对方摆手拒绝直言这玩意儿是给小孩吃的,他不吃。 过几?个月后?就年满十?八的小孩祝明悦:…… 不吃就不吃吧,他顺势往自己嘴里扔了两颗。 覆盆子是谢沛种地回来的路上顺手给他摘的,村里的小孩多,又不像后?世那样不缺零食吃,嘴馋起来连树根都能挖出来嚼几?下甜甜嘴,更别说这种味道不错的小野果了,基本上只要长个半熟就会?被小孩迫不及待摘了独吞。谢沛能摘到一把实属凑巧。 覆盆子的汁水在?嘴里迸发,酸酸甜甜的,让人心情愉悦,祝明悦心想,自己还没成年,也勉强算是个小孩呢! “嘿嘿,明悦,你这样笑,真?好看。”像他家的小狸花猫捉到老鼠一样,李正阳吐掉瓜子壳,一脸痴相。 祝明悦不自觉上翘的嘴角经他提醒,迅速抿成一条直线,“没笑。” “你笑了,我看到了。” “没有?,你看错了。”祝明悦面?无?表情:“你又扯远了。” “哦对对对,是扯远了。”李正阳反应过来挠挠头,再次把话题转到八卦上,“不光我觉得这事是黄忠义干的,那些?人也觉得大概就是他干的。” “李猪儿家里就他一个青壮力,腿瘸了后?连种地都艰难,靠他爹娘两个可不够。他若是因为看其他人都种了地而他家拖了进度从而怀恨在?心倒也说得通,可他有?这功夫还不如先把自家的地给耕了,而且他和黄忠义家还有?过私怨,没道理偏偏淹别人的地却不淹他的。” 祝明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 李正阳见他点头附和,以为这是对自家这一番见解的认可,高兴得直咧嘴,又聊了一会?见天色不早该到做晚饭的时间了,才乐呵呵地同他道别回家。 待他走后?,祝明悦在?院子里又坐了一会?,默默将最后?一颗覆盆子吃完,缓缓笑了。 李正阳这个大傻子,也不想想黄忠义这么做图什?么,难道只单纯为逞一时之快,从而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庄稼人,庄稼就是命,总共只有?几?亩田除去赋税还得养活一大家子,动什?么都不能动他的命根子。 黄忠义如果真?敢这么做,就是在?拿自家的命根子在?对赌。 方才听李正阳说,黄忠义家门口已经聚集了几?波人来讨要说法,平日干活时称兄道弟,更有?甚者因着黄忠义家家境更好,对他极尽奉承的人,一旦触及到自己的利益,这会?都毅然与他撕破脸皮,势必要讨个说法。 黄忠义苦恼得很,刚耗走了一帮人,与他们?费心费力好一顿解释,奈何对方铁了心认定?就是他做的。 可他有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吗?他黄忠义这般聪明的人,要做也只做损人利己的。 等等!损人利己!黄忠义好似脑子突然开?窍了一般,猛拍桌子,怒目圆瞪大喝道:“好你个李猪儿!好的不学倒是学会?了一石二鸟这般伎俩。” 他想透彻了,如果是李猪儿干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李猪儿此人他是向来瞧不上,那么大年纪还讨不到婆娘整日围着他娘转,他私底下把他当笑话谈论了几?次,没成想被李猪儿他娘亲听见了。 一番争执过后?,虽说双方没什?么损失,但这梁子可算是结下了。 前段时间,听闻他家碰上了个好人家的小娘子,明明说好了聘礼,那段日子李猪儿可谓是春风得意,结果不知怎么的,亲事还是告吹了,借酒消愁还落得个摔瘸腿的下场。 他见此又是好一顿嘲讽。 想来就是因为这个,让本就对他怀恨在?心的李猪儿重新燃起恨意。故意淹了别人的田地,还能让他被人误会?,有?口也说不清。 “不好了不好了!咱家的放水口又遭人堵了,究竟是哪个天杀的,和咱家过不去!”门外又传来哭嚎声,是他那年近半百的老娘,为了家里的地日夜不得安睡。 黄忠义死死咬紧牙关,愤怒的胸膛剧烈起伏,好像下一秒即将爆炸一般。 想搞老子,那大家都别想好,尤其是你李猪儿。 …… 谢家院子里, 谢沛继昨日那样,带了一把覆盆子,依旧是一声不吭递给他。 祝明悦:……得了,这是真?把他当小孩了。 覆盆子的味道还在?他口中残留,他简单回味了一下,觉得确实合他口味。反正是谢沛给他摘的,不吃白不吃,事先声明,他可不是有?意要和村里小孩抢零嘴吃。 就是不知谢沛是从哪找来的这些?完全成熟的覆盆子,他搁路上一路走一路看,连半熟的也寻不到一颗。 祝明悦又吃了一把覆盆子,心满意足。 至于他事先准备质问谢沛的话,算了,还是不问了。 其实他大致已经明了了,淹别人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李猪儿,更不是什?么黄忠义,罪魁祸首就是谢沛罢了。 作为前世饱读各类侦探悬疑类小说的祝明悦心里最清楚,没有?任何人怀疑的人往往才是最值得怀疑的。 旁人可能都同李正阳一样,想不到那么深,可在?祝明悦这里,谢沛就是那个淹田的人,从李正阳说到黄忠义与李猪儿私下结过仇那一刻他就想明白了,只是当着别人的面?他不愿多说。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黄忠义不是什?么好人,那人在?树下和他那些?表面?兄弟们?看他的眼神有?多露骨他并非无?所察觉。李猪儿当然也不是好人,若不是确切听说他那个瘸腿是醉酒后?不慎从山坡摔落导致的,他甚至怀疑那瘸腿也是谢沛做的好事。 第42章 谢沛愿意给他摘野果吃,能是什?么坏人,他只是单纯的嫉恶如仇罢了,换在?现代,直接就化身成为智斗地痞流氓的勇敢少年。 带了八层滤镜的祝明悦如是想。带着酸酸甜甜的果味陷入黑甜梦乡。 第二?日村里就闹开?了。 祝明悦与谢沛早早的去了镇上,直到午后?店里没了渐渐没了生?意才关门回家。 到村口时,远远就瞧见了他家附近的田埂上,乌泱泱地站着一群人,男女老少皆是衣发凌乱,显然在?他们?回来之前已经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对战。 祝明悦吃瓜之心熊熊燃烧,扭头看了眼谢沛,想想还是算了,谢沛费了一番心机让他们?狗咬狗,他可不想因为看个热闹再次被牵扯其中。 不过他不去看热闹,可耐不住李正阳总乐意过来找他分享这些?个奇闻异事。 这事闹得大了,村长早早就过去调和去了,李正阳当然是跟着看了一场热闹。 “明悦,”李正阳的南瓜子像是永远吃不完似的一把接一把,说到激动处,连壳都忘了吐,嚼吧嚼吧就咽下去了。 祝明悦想提醒,却被直接打断。 “我就说是黄忠义干的吧!有?人夜里亲眼目睹他昨夜往李猪儿家的地里引水。今早一看,那地都淹坏了,手法是一模一样啊!” 祝明悦:…… 他还能说什?么?黄忠义这蠢货,竟是这么容易就着了谢沛的道,这顿骚操作下来,淹田的罪行?可是烙在?他身上,任他怎么解释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李正阳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两伙人正午打起来了,我饭都没吃就跑去看了,打得那叫一个激烈。该说不说,黄忠义是个狠角色,别人如何打他都不在?意,他专挑李猪儿揍,一拳不落全揍李猪儿脸上,他娘好不容易挤进去想护住他,也连带着挨了两拳。” 李正阳说到最后?把自己给说乐了,“李猪儿才惨,田被淹了,人还被狠揍一顿。” 这话祝明悦打心眼里认同,憋笑憋得肩膀直打颤,李猪儿虽说活该,可到底还是太惨了,这轮番的遭遇恐怕夜里做梦都得吓醒。 祝明悦暗自咂舌,谢沛这一招确实有?点狠。 第39章 被淹掉的田水放了?水后趁着天热晒上几?天, 村长号召大家帮忙重新赶着播种,虽说经过这?一遭影响今年?的收成,但好歹算是把这?桩事解决了?。 至于黄忠义和李猪儿之间?的恩怨, 看来是没?法解决了?。李猪儿一条瘸腿被猛踹几?脚后更瘸了?, 一气之下去衙门伸冤,结果人家嫌事太小压根儿不管。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一家三口人每到深夜就去黄忠义家地里拔秧苗,补种一次就拔一次。黄忠义也毫不退让,全家老小不睡觉就等着李猪儿家来人抄棍子就打, 两家不免又是好一通混战。 可人是打了?,好好长在地里的秧苗却被扯得稀巴烂,黄家人上上下下心都在滴血。 白?天吃不好夜不能寐,周旋了?一个?星期,黄忠义他?老娘终于是被熬垮了?。他?那老娘也是个?厉害角色,让儿子儿媳把她抬到李家门口, 哭天抢地, 直呼李家要害她性?命,她不如直接死?在他?家门口。 这?操作李猪儿他?老娘也极为擅长, 她身体健朗,不用人抬自己走到黄家门口, 往地上一趟, 嘴里说的话和对方一般无二。 两方过招有来有回, 实在分不出个?胜负, 反倒是别人家的苗肉眼可见的茁壮成长,他?们两家的田却和秃了?一般。 黄忠义彻底慌了?,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家虽说小有余粮, 但耐不住家里人口也多,十多亩地若是最后落得个?颗粒无收,他?家不出三个?月就得喝西北风。 眼看着他?老娘愁得整宿不睡觉,头发一掉一大把,他?高昂的头颅终是低下了?。 但他?到底拉不下面子去和李猪儿那种软蛋求和,便叫他?婆娘送过去二百文钱,口头上就说权当做他?揍李猪儿的补偿。 送上门的钱哪还有不要的道理,反正李猪儿他?娘表示坚决做不到。 二百文不多但也抵得上外面人近十天的工钱,况且这?个?钱李猪儿想赚还赚不到嘞,因为他?惯爱偷懒耍滑,别人都不愿要他?去做活。 可这?钱收了?,代表着什么她也心知肚明。 意思无非就是:台阶我主动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 实不相瞒,两家这?么耗下去,李家同样讨不到任何好处。 他?家都穷得要靠卖地娶媳妇了?,哪还经得起这?一番折腾。 他?家可不像黄家尚且还有点余粮,他?们向来是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吃了?这?顿就得算计下顿,再这?么斗下去,届时只能守着空地活活饿死?。 如今即使心里纵容有万般生气,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接受黄忠义这?明显不如何真诚的表面求和。 …… “尝尝我做的冰镇冷圆子。”祝明悦将上一秒才做好的饮品转手?递给李正阳。 李正阳连忙双手?接过,皮肤接触碗壁的刹那发出舒爽的喟叹。 “你?真够有本事的,竟然还能搞到冰。”他?感叹道,低头喝上一口,“爽!” 祝明悦笑而不语,给自己也调制了?一碗,细细喝着,被炎热的天气扰得烦躁的心境都平复下来了?。 三伏天正是热的时候,早些天的时候,祝明悦就已然因为天气原因胃口尽失。 起初谢沛会给他?搜罗一些水果,放井水里冰上几?刻钟的功夫捞上来给他?吃。 都是些他?不认识的水果,个?头不小但口感欠佳。他?也知道这?些水果并不便宜,搁普通人家想吃还舍不得,但他?陆续吃了?几?天就吃不下了?。 原因无他?,试问哪一个?曾经生活在水果种类丰富多彩,且口感和甜度一个?赛一个?卷的年?代,能吃得惯这?种酸涩度高,咬上几?口牙缝里的纤维都能织布的玩意。 他?满脑子都是荔枝、葡萄、杨梅,还有他?最爱的冰镇大西瓜! 可是他?逛遍了?整个?镇的摊贩,都没?瞧见过它们的身影,越是得不到越是日思夜想。 尤其是在没?有空调没?有电风扇的夜晚,他?委屈得几?度想要落泪。 天气热,他?可以忍,没?胃口却不行?,他?身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都快饿没?了?。 这?时候他?最佩服的当属谢沛了?,此等高温天气,这?人干完活后大汗淋漓还能面不改色干完几?碗大米饭,油腻腻的猪肉更是顿顿不落。 祝明悦只有羡慕的份。 直到今儿个?,谢沛带着新鲜猎到的獐子去换钱,回到店里时却带回来一桶冰块。 祝明悦当即把脸凑到冰面前,感受着寒气扑面而来的清凉感,激动的几?乎要晕厥。 谢沛道这冰是是用獐子换的,一只獐子只能换到这?么几?块冰,可见其有多珍贵。 抱着冰桶不撒手?的祝明悦生意都不想做了?,当即立断提前打烊回家。 这?冰如此珍贵,祝明悦可不会傻傻地全当做降温空调用,他?脑子灵活,分分钟就想到要做点冰饮出来。 他?用糯米搓了些小圆子煮熟放凉,随后小心翼翼取了?块冰,用刀顺着冰壁刨啊刨,装了四碗冰沙。家里石蜜还有一些,捣得碎碎的,和冰沙混在一块勉强就是一碗红糖冰沙,把小圆子加进去就大功告成了?。 祝明悦喜滋滋地想着,待会他?吃两碗,谢沛吃两碗,结果李正阳这?时候就来了?。 这?是他?在村里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探听八卦的能力比谢沛这?个?小叔子还要好使,毕竟谢沛是不会闲得发慌同他?聊谁家猪踹了?崽,谁家的鸡被偷了?诸如此类的八卦。 祝明悦只纠结了?几?秒,就把自己的那份分给了?李正阳。 李正阳吃完了?自己那份,眼神又瞥向了谢沛的那份。 祝明悦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冷漠道:“不行?,这?是给谢沛的。” 李正阳只能舔舔嘴唇,遗憾作罢。 “你?要想吃,等下回我再得了?冰块,喊你?来吃便是了?。”祝明悦安抚道,虽然他?也不知道下回是什么时候。 想到这?个?,他?嚼冰沙的速度都慢了?几?分,格外珍惜起来。 吃了?冰沙,祝明悦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舒畅起来,胃口也久违的敞开了?,当晚就吃了?一大碗饭,连带着还有几?块肉。 吃过晚饭他?终究是没?忍住诱惑,又偷偷刨了?碗冰沙,嫌不过瘾,又吃了?一碗,啥料也没?放,只是单纯的冰沙下肚就让他?舒服得不行?。 结果不出所料吃坏了?肚子。 半夜,祝明悦肚子绞痛难忍,在床上弓着腰来回打滚,疼得额头冷汗入雨。 咚咚咚—— 第43章 他?已经尽量抑制住呻吟的声?音,看来谢沛还是被他?惊醒了?。祝明悦从?剧烈的腹痛中勉强分出神?:“我没?事,你?快睡吧!” 话音刚落,外面一阵轻微的步伐声?过后便没?了?动静。 看来谢沛回屋了?,祝明悦不动声?色松了?口气,继续专心与?腹痛抗争。 这?疼痛是一阵接一阵的,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床边放的那半块冰已经化成水,起不到任何降温的作用,祝明悦热得全身湿透,衣服一拧就能拧出水。 意识模糊之际,他?仿佛听到了?屋门被打开的声?音。 一只微凉的手?掌附上他?的额头。 “谢沛”祝明悦轻声?呢喃,语气中带着数不尽的无助与?委屈。 “嗯。” “谢沛”祝明悦继续喊着他?的名字,似乎是难受得大脑失去控制,只能机械得重复着。 “嗯,”谢沛连声?音也带着凉意,不厌其烦应着他?:“我在。” 浸了?凉水的布子细细的擦拭着祝明悦的脸颊、脖子一直延伸到亵衣?领口处才堪堪停下,而后转至他?的胳膊。 腹部被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揉弄着,不知不觉中疼痛舒缓了?几?分。 祝明悦感受到身体的爽利,紧皱的眉头终于慢慢舒展开来。 被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身心终于在谢沛的安抚下进入深睡眠。 祝明悦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谢沛早已经离开了?,只是床边放着一盆水和布巾,昭示着谢沛昨夜切切实实地来过而并非是他?臆想。 意识回笼,祝明悦只觉得羞愧难忍。 他?,一个?即将迈入成年?人之列的人,竟然因为贪吃,把自己作到这?种地步。 祝明悦啊祝明悦,你?真把自己当小孩啦? 他?自顾自骂了?几?句,又不免回想起昨夜谢沛照顾自己的场景。 掌心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腹部,祝明悦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攀上了?一抹红色。 “祝明悦,你?不守夫道,半夜和小叔子共处一室有悖人伦,成何体统!” “忒!你?个?老迂腐快滚开,快滚开!我一个?新时代公?民与?人共处一室怎么了??我和谢沛什么都没?做,我们是清白?的!” “呸,你?说你?是清白?的,那你?脸红什么?” “你?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我只是为我和谢沛之间?互帮互助的革命友谊而感动罢了?!” “呸!你?不守夫道!” “呸!你?脏心烂肺!” 两个?小人在他?的脑子里张牙舞爪天人交战, 祝明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脑子里一天天的到底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祝明悦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脑中的小人驱赶走。 家中没?有动静,看来谢沛出去了?,祝明悦舒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舒气,只是苦恼于用什么状态与?谢沛见面,昨夜实在太尴尬了?,他?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 迅速洗漱完后,他?就去了?厨房,揭开锅盖发现谢沛竟然给他?留了?饭。 他?尝了?尝,米粥还是温热的,刚好能入口。锅里还有一个?鸡蛋。 祝明悦剥了?鸡蛋壳,一口鸡蛋就两口粥把自己吃舒坦了?才停。 第40章 祝明悦吃过早饭已是隅中时分。 太?阳高高悬在天上?刺眼得很, 当然?也很是晒人,他在院落走几步路的功夫,身?上?就冒出一层细汗。 恐怕有三十多度, 他心想。 反正已经过了?开?店的时辰, 今日索性不去镇上?,给自己放一天高温假。 他将锅碗洗了?挎着小篮子就出了?门。家里仅剩那巴掌大点?的菜畦早在上?个月就被他种?上?了?黄瓜,就这么一块地,所以他和谢沛照料得格外精心,这个月初就已经陆续挂果了?。 今日一看, 数量貌似又多了?许多,一株上?结了?不少根,绿油油的看上?去极为喜人。 自家种?的祝明悦放心,他随手摘了?根就往嘴里塞,入口微微发?涩,但更多的是黄瓜自带的甘甜清爽, 吃上?去嘎嘣脆, 水分也挺足,他是觉得比外面高价卖的水果要好吃。 他又看了?眼角落处挤在一起的西红柿, 面上?充满惋惜。 按说这个季节正是西红柿成?熟的时候,他以前经常会买上?两颗切片拌两勺白糖当饭后水果吃, 味道很是不错。 所以有了?地后, 祝明悦首先想到的就是多种?几株西红柿苗, 可惜已经挂果多日至今都还?没有发?红的迹象。 他每次看到这比成?年男人拳头还?要大的果子, 心中就止不住幻想熟透后变成?西红柿蛋汤、糖拌西红柿的那一天,后来发?现不对劲后略微一打听才知晓,这里的西红柿和他认知中的传统西红柿完全不一样! 这种?西红柿和高青西红柿类似,即使烂地里了?也不会变红, 虽然?无毒,但生吃口感并不好,只?能炒着吃。 他想了?想,还?是从枝头上?摘了?两颗放进篮子里。 虽然?不符合预想,但既然?种?了?总不能不吃,带回去中午做个素炒西红柿也行。 祝明悦回到家后依然?不见谢沛身?影,瞭望远处的山顶眉心微皱,应当是早早去山上?打猎了?。 春夏季节虽说山上?动物出没频繁,但草木相较于秋冬更为繁茂,猎物的隐蔽性往往更强,还?有毒虫出没,所以困难程度更高。 谢沛前几日打猎时丢的斧头被荆棘缠住,去取时手臂还?不慎被划出几道血口子,看上?去有些可怖。 谢沛对自己身?上?的伤口不以为意?,可天气炎热伤口被汗水浸后发?炎久久不能愈合,甚至开?始发?肿渗液,祝明悦看得心惊,就去药房抓了?点?药给谢沛用上?了?。 这伤还?没好,谢沛转头就往山上?跑,祝明悦眼看着有些生气,又有些心疼。 谢沛根本不爱护自己的身?体。 他几次想开?口劝谢沛别再上?山打猎了?,和他安安稳稳经营饺子店多好。 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身?份立场去说这样的话,只?能由着他继续打猎。 今儿不用去镇上?,他难得有足够的时间做午饭,先前他都是和谢沛在店里凑合下点?饺子或者面吃,这玩意?偶尔吃上?一两顿好吃,但架不住天天吃,今天他说什?么都不会吃面食了?。左右谢沛没回来,他慢慢悠悠张罗起了?三菜一汤。 天气热,家里放不了?新鲜肉,冬日时熏得腊肉还?有一些,切上?一点?直接配干辣椒爆炒。腊肉是那种?肥瘦相间的,切得很薄,爆炒出油后,配上?米饭祝明悦这个不爱吃肥肉的也能吃上?几片。 其余都是才从自家地里摘的蔬菜,一个做拍黄瓜,还?有一个便是清炒西红柿。 清炒西红柿他还?是头一次做,出锅时他往嘴里送一片尝尝,味道出乎他意?料的不错。 汤就是朴实无华的葱花鸡蛋汤,他正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前院突然?响起动静。 祝明悦耳尖一动,把汤盛了?,又把灶肚里的火熄灭,跑去前院一看,果真是谢沛回来了?。 视线不经意?扫过谢沛上?半身?时,他呼吸一窒,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谢沛的腹部有一片不大不小的血迹。 “你?受伤了?!”祝明悦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颤抖。 “别紧张”谢沛安抚道:“不是我的血。” 骗人,谢沛身?上?有伤除非被他看到,否则从不会主动告知。 祝明悦这时候也顾不上?恪守什?么狗屁的叔嫂之礼,反正村里人该说或不该说的闲话都已然?说尽了?,他上?前一把掀开?谢沛的衣服,露出古铜色的胸膛,再往下是线条清晰坚实有力的腹部,腹部除去沾了?一些淡淡的血渍外确实没有发?现伤口。 腹部紧绷的肌肉随着谢沛的呼吸,起伏……起起伏伏…… 祝明悦眼睛盯得发?直,忽的鼻腔一热,似有一股暖流缓缓流淌而下。 他移开?视线,察觉到谢沛瞳孔中的惊愕,下意?识抹了?把鼻子。 嗯?黏糊糊的。 卧草!他怎么流鼻血了!他为什?么会流鼻血! 他发?誓他只?是单纯得观察了?一会对面这个男人的□□罢了?,他真的没抱有任何的杂念啊! 他被这一出震得久久回不过神,反应过来时,谢沛已经系好衣服,面无表情?地给他递来巾帕。 祝明悦一面胡乱擦掉血迹,一面手指轻压鼻翼好让血流停止,一阵手忙脚乱后,祝明悦闭上?眼生无可恋。 怎么办!谢沛虽说比他大点?,但也要过几个月才成?年,他竟然?对着一个未成?年的□□流鼻血! 第44章 简直太?没出息了?! 祝明悦羞红了?脸,偏过头不敢看他。 谢沛:“天热上?火,偶有鼻衄是正常的,无须忧虑。” 什?么?上?火?祝明悦觉得谢沛思想还?是太?单纯了?,他流鼻血那是上?火导致的吗?分明是被赤裸裸的腹肌闪到的哇!偏偏某人还?无知无觉。 不过他还?是得感谢谢沛,替他找了?个如?此合理?且正当的理?由,他清清嗓子佯装淡定:“没错,天气太?热我就爱流点?鼻血。” 好吧,其实他是有看到帅哥就爱流鼻血的毛病。祝明悦低头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嗯。”谢沛应道,先前冰凉深邃的眼神中仿佛沾染了?一丝笑意?。 嘎嘎!嘎嘎! 谢沛脚下的麻袋响起短促的叫声。 祝明悦被吸引了?注意?,继而向麻袋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嘎嘎! 又是一声叫唤,伴随着两只?翅膀小幅度的挣扎扑棱,麻袋顷刻间被扭倒在地。 祝明悦语气有些一言难尽:“你?去山上?打猎,打了?只?鸭子?” 还?弄了?一身?血?后面这句他想了?想没说出来。 总之就是挺让人难以置信的。 “不是鸭子。”谢沛解释后,将麻袋解开?,从里面拎出一只?大鸟,往地上?一扔。 大鸟被布带绑住了?双爪,行动不便,被扔地上?因为惯性滚了?两圈,紧张地扇了?几下翅膀,激起一片灰尘。 祝明悦刚蹲在地上?,就迎面吃了?一嘴。 “呸呸,”他上?前一步,把鸟双手捧起。 还?没看清楚长啥样,那鸟上?来就要啄他眼睛,“别动!”他伸出两根手指朝着鸟头轻轻扇了?一巴掌,呵斥道。 没想到真起作用了?,那鸟长这么大哪里尝过被扇是何滋味,竟瞪着圆眼昂着脖子呆愣愣地看着他不动了?。 祝明悦乐了?,偏头看向谢沛,喜滋滋道:“他定是被我震慑住了?。” “这鸟长得真威风,太?漂亮了?。”他不禁感叹着。 身?前通体雪白,背面从头至尾掺杂着灰褐色的不规则斑点?。喙部弯曲呈钩状,虽然?短小,但能从中窥见蕴含的力量绝非一般。 方才急着端详外貌没注意?爪子,这会看到了?心下更是一惊,他对谢沛投去赞叹的眼神,心道对方把鸟爪捆住实乃明智之举。 这爪子趾端极为锋利尖锐,而且呈弯曲状,一旦被它锁定,祝明悦怀疑甚至不太?有可能完好无损而返,至少也得掉块肉。 他问道:“这鸟是你?猎到的?” 谢沛:“不是,我在林中打猎,碰见它从空中俯冲而下去抓蛇。又因体型太?大被荆棘扯住翅膀。”他说着,望了?一眼地上?的大鸟,神情?嫌弃。 大鸟就像能听懂人话一般,开?始还?瞪着圆眼安安静静地听着,待他话落后就开?始极力的反驳。 具体的表现就是不停的嘎嘎叫着,叫声嘶哑难听,翅膀还?不停的扇,以它为中心,半径一米内的土灰都被它扇干净了?。 祝明悦可听不懂它叽里咕噜地想说啥,只?知道这臭鸟吵得要命,抬手又是一巴掌。 嘎嘎!嘎嘎嘎! 祝明悦面无表情?又是一巴掌,这次换了?左手的两根手指。 呼,终于安静了?, 等等,这臭鸟怎么看上?去快要哭了?! 祝明悦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他不懂鸟类,于是无措地向谢沛投去求助的眼神:“这鸟好像成?精了?,我是不是把它气哭了??” 谢沛摇头:“鸟不会哭,它是翅膀受伤了?。” 祝明悦闻言动作小心地掀开?翅膀,果然?在翅根吃找到了?一处殷红血迹。 他隔老远对着那处吹了?吹,看那鸟乖乖地让他扒开?翅膀,这次没有要啄他的意?思,终于生出了?几分同情?。 鸟伤了?翅膀就像人瘸了?腿,祝明悦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李猪儿一瘸一拐连田地都没法种?的模样。李猪儿尚且还?有父母帮衬,小鸟却只?能靠自己,翅膀伤了?捕不到食物就只?能饿死。 好可怜啊…… 思及此,他垂眸片刻后开?口:“谢沛,你?喜欢吃炖的还?是红烧的。” 谢沛还?真的认真思索了?几秒,才郑重回复他:“红烧。” 嘎嘎嘎!嘎嘎嘎! 这鸟好像听不得红烧二字一样,再次激动起来,叫声颇为惨烈。 祝明悦:…… 所以这家伙果然?是成?精了?吧? 罢了?,看在它长得威武,还?颇有几分通人性的份上?,姑且刀下留鸟饶它一命。 第41章 他和谢沛吃午饭, 将?这大鸟放在厨房草堆旁,面前搁着一碗水,方?便它渴了直接喝。 大鸟果真?是渴了, 头埋进碗里啄了几下?, 把碗底啄得叮咚作响。 坏了!大意了! 祝明悦抻头一看,瓷碗底部裂开了几条细纹。 “死鸟,能不能轻点喝!”祝明悦给它一脑门,捧着碗心疼坏了。 谢沛在洗碗,他去屋里把前几日谢沛手臂伤口发炎时他去镇上抓的药掏出来了。 他买的多, 除了消炎的,还有止血的药粉,就是为了以防谢沛下?次受伤可以备用。 虽然人和鸟物种不同,但这大鸟和谢沛一样是被荆棘刮伤,症状是相同的,应该也是可以用的。 大鸟这会?喝好水了, 把头藏在胸脯厚毛里睡觉, 祝明悦走过去蹲下?,轻轻抬起它受伤的那只翅膀。 大鸟受到?干扰抬起头盯着他这个罪魁祸首看。 “看什么看, 睡你的觉。”祝明悦嘟囔着,手上动作不停, 用湿布擦拭掉那块的污渍, 快速往伤口上倒药粉。 大鸟似乎能理解祝明悦是在为他治疗伤口, 还知道把翅膀往上抬了抬, 方?便祝明悦上药。 “药上好了,伤能不能好就看你自?己了。”祝明悦把药瓶收好,拍拍手道。 正准备起身离开,一只毛茸茸的鸟头顺着他的手蹭了几下?。 手感不错, 就是头上蹭得当场竖起几个杂乱的绒毛。 祝明悦:……他承认自?己被成功取悦到?了。 他嘴角微微上扬,顺着方?向又摸了几下?,把毛捋顺了才拍了两下?鸟头,语气有些傲娇:“算你有眼力见?,明天给你买肉吃。” 鸟一般吃什么肉?祝明悦思索了片刻表示他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他听?说过老?鹰捉小鸡捉兔子,这玩意儿看体型和凶猛程度,大概和老?鹰吃的物种差不多。 第二日午后,祝明悦从镇上回来,带了只三斤重的鸡。 大鸟还被绑着腿,也不挣扎,见?它进来低低叫了几声,算作是打招呼了。 剔了一斤左右出来切成小块,送到?大鸟嘴前:“吃吧!这可是新鲜肉。” 大鸟试探性地叼起一块肉囫囵吞下?,大概是觉得味道不错,进食速度不断加快。 祝明悦也不急着去做饭,盯着它进食,不消片刻肉被一扫而空,大鸟用喙部在羽毛上蹭了蹭,虽然一张鸟脸没什么表情,但他似乎能看出几分意犹未尽来。 一斤肉可不少,他是按早晚两顿的分量算的,竟让他几下?功夫就造没了,这鸟咋这么能吃?祝明悦暗自?腹诽。 他摸摸核桃大的小脑袋咧嘴笑:“好吃吧!等过几日你翅膀好了,我就给你放了你去山上想?吃啥就抓啥!” 原本瞧这鸟有点灵气,他还有就此养在家里的打算,可见?识了饭量后,他深表畏惧,自?知自?己养不起,不如赶紧放归了。 大鸟身体素质比他想?得还要好。 在后面又连续喂了两天后,这天祝明悦一脸肉痛地端着一盘生兔肉丁去看它,发现?它精神状态明显好转了。一双翅膀强健有力,拍得墙壁砰砰响。 祝明悦见?状大喜过望,连忙喊来谢沛,“这鸟翅膀应该是好了,我们不如把它放了吧?” 再?不放走他的荷包就快吃不消了,这鸟实在是太能吃了,而且比他还挑食,不吃饭不吃菜只吃生肉。 谢沛没有意见?,俯身把鸟脚上的束缚解开。 大鸟站直了,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又去了趟屋里,脑袋左摇右晃,像极了在巡视领地。 祝明悦和谢沛面面相觑,不知这鸟又在搞什么鬼,翅膀都好了,怎么还不飞走,说好的鸟类都向往自?由呢? 半晌后,大鸟挺住胸脯从屋里出来,径直走到?祝明悦面前。 盯着他手上的盆子:嘎嘎! “哦!”祝明悦后知后觉,这是让他把肉放下?,“你吃,吃完就走哦!” 大鸟把肉吃完,用头蹭蹭祝明悦的裤腿,旋即把头转向谢沛:嘎嘎? 谢沛无言,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大鸟突然起势咻地张开翅膀,眨眼的功夫就冲出了谢家院子。 第45章 但它并没有头也不回立马离开,而是在低空盘旋了两圈,发出嘶嘶的尖锐啸声,而后飞向高空,去了山林的方?向。 祝明悦掂着脚目送大鸟离开,直至只能看到?模糊的黑点才收回视线。 他表情一言难尽:“它刚刚是怎么叫的?” 谢沛挑眉,意思是你不是已经听?到?了。 “它在天上飞就嘶嘶的叫,多威风有猛禽那味儿!咋到地上就嘎嘎的叫。”祝明悦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一种猜想?:“你是,他该不会是鸭子孵化带大的吧?” 谢沛对一只大鸟的身世显然不感兴趣,“可能。”他点点头就离开了,留祝明悦一人在院子里仰头发呆。 “天呐!”祝明悦喃喃自?语道,一只会?学鸭子叫的大鸟,简直…… 简直是太妙不可言了! 若不是养它实在太废钱,他根本不想?放归。 祝明悦在院里呆了会?,就去厨房张罗晚饭。 谢沛打猎带回来的两只兔子,一只方?才被鸟吃了,只剩下?一只肥点的,祝明悦准备做个冷吃兔。 天气热,祝明悦不想?煮大米饭,和了点面切面条下?锅煮熟再?过遍凉水,加热油黄瓜丝随意拌两下?,就是简易版的冷面。 待浓郁的鲜香味从厨房传出,祝明悦洗洗手去喊谢沛吃饭。 刚出屋呢,只听?啪嗒一声,一坨不知什么擦着他的脸从空中掉落,鼻尖触碰到?凉凉硬硬的东西,祝明悦当即冒出冷汗,下?意识往后躲了几步,抓着房梁嘴里还嘀咕着:“什么玩意儿!” 嘎嘎! 听?到?鸭子叫声,祝明悦骤然瞪大眼,来不及低头看地上是何物,仰头就往院中心跑了几步,循声看向了屋顶。 大鸟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站在屋檐上,用鸟喙梳理着胸脯的毛。 “谢沛!”祝明悦脸上出现?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神情,大声呼唤谢沛。 谢沛背着一摞柴火,还没进门就眼尖瞧见?了大鸟,皱了皱眉:“怎么回来了。” “我不知道哇!”祝明悦不淡定了:“它不但自?己飞回来了,还高空坠物,差点把我砸死。” 大鸟显然是听?不懂什么是高空坠物,它只知道此次在山林一雪前耻,打到?了最鲜美的猎物,就马不停蹄的飞回来投喂这个吃肉扣扣搜搜的小人。 它得意洋洋地伸出右爪,往地上猎物的方?位点了点。 祝明悦才想?起把视线移向地上那坨差点砸他脸上的东西。 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一只大手附上他的双眼。 耳边是谢沛低沉的声音:“不必看。” 谢沛向来稳重靠谱,他说不必看,祝明悦即使好奇也不会?执意去看。 他自?觉闭上眼转过身子,气愤控诉道:“臭鸟,你这是恩将?仇报!” 怎知大鸟头仰的更?高了:“嘎嘎!嘎嘎嘎!” 祝明悦气急跺脚:“谢沛你看,它是不是还特得意!坏东西!” 谢沛看了这一人一鸟的全障碍互动,罕见?的愣了会?才无奈解释道:“不算坏。应是把自?己的猎物送你了。” 啊?祝明悦回头,想?到?谢沛的话?连忙又闭上眼把头转回来,“那它到?底叼了个啥?” 谢沛:…… “该不会?是,”祝明悦想?起谢沛把鸟带回来那天曾提到?过,大鸟就是捉蛇时被荆棘刺伤翅膀的,所以这该不会?是,“蛇?”他试探开口。 谢沛这次依旧无语。 祝明悦深吸一口气, “啊——” 所以就在方?才,他差点被一条蛇挂脸上了!不对,祝明悦想?起鼻子上冰冰凉的触感,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想?摸鼻子,还没碰到?,眼睛一翻厥了过去。 谢沛从后面接住他,拍拍他的脸,声音急促:“祝明悦,醒醒!” 还好他只是短暂的晕厥了几秒,很快便悠悠转醒。 “蛇还活着吗?” 谢沛:“闭上眼。” 祝明悦听?话?闭眼。 一道□□闷声落地的声音传来,随后谢沛开口:“现?在死了。” “谢谢你啊!”祝明悦笑得牵强,现?在死了,也就是说掉他脸上那会?还是活的咯! 大鸟俯冲落地,还想?把自?己的战利品再?度叼到?祝明悦面前。 谢沛先它一步把蛇装进麻袋。 大鸟只能围着麻袋踱步,过了一会?,像是想?到?什么,走到?祝明悦身旁嘎嘎两声。 祝明悦这会?知道它是好心,可这种报恩方?式他实在无福消遣啊! 他到?现?在两腿还抖得厉害,身体也止不住发软。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在丢人,上次在山上见?着蛇好歹没晕呢!上次尚还有挽尊的余地,这次让他怎么解释?难不成说自?己是被谢沛吓晕的而并非被蛇吓晕的。这像话?吗? 他咬牙切齿地狠狠搓了搓鸟头,把大鸟油光水滑的毛发搓得凌乱成一团鸡窝状以此泄愤。 随后他余光瞥了眼谢沛,小心翼翼地询问:“如果我说我其实不太怕蛇你还愿意相信吗?” 谢沛:“嗯,我知道。” 他知道?他知道!换祝明悦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事,谢沛却愿意相信,他简直泪目了。 天呐!谢沛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单纯的天使! 谢沛不知祝明悦又在开展哪门子莫名?其妙的心理活动,他拎着装了蛇的麻袋进了屋。 等他离开,祝明悦揉了揉眼中的泪花咻然变了脸,扯过鸟头凑到?它耳边恶狠狠道:“以后不许把蛇往我头上扔。” 大鸟不服气:嘎嘎! 祝明悦:“别嘎嘎了,我知道你肯定能听?懂!再?有下?次,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大鸟:…… ----------------------- 作者有话说:大鸟:人!(激动旋转跳跃,把蛇拨到祝明悦面前,做羞涩状)这是蛇!特别好吃! 祝明悦:一条小蛇,不足为惧!(疯狂抖腿,超绝不经意问)对了谢沛,蛇是死了吗? 谢沛:欺骗嫂嫂的事我做不到,但决定谁死的事我做得到! 第42章 “从今以后, 你的名字就叫二丫。”祝明悦对自己起的鸟名相当?满意,当?即高喊:“二丫!” “嘎嘎!” 祝明悦:“二丫!” “嘎嘎!” 祝明悦:“二丫!” 大鸟两爪并拢,抬头挺胸, 中气十足:“嘎!嘎!嘎!” 声音洪亮响彻院里院外, 正叼着个大饼慢悠悠往谢家赶的李正阳挖了挖耳朵,心?里不禁泛起嘀咕:咋回事,谢家是养鸭了吗? 祝明悦连连点头拍怕它并不存在?的肩膀:“不错不错,是个好苗子。”如果别再拿蛇吓唬他那就更?好了。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谢沛背对一人一鸟, 嘴角微微抽动。 祝明悦拿来一块生肉放在?二丫嘴边, 谁知大鸟用鸟喙推开他手中的肉,扑棱着翅膀飞到屋檐上,单脚站立,他跟去院子仰头一看,这货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看来这是在?山上吃饱了才回来的, 倒也省心?, 至少还知道把自己喂饱好给他省钱。 “谢沛!明悦!你们在?家吗?” 门外敲门声响起,说话的是李正阳。 “来啦!”祝明悦忙过去开门。 李正阳进门就与屋檐上的二丫直直对视上, 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咽下?嘴里的饼, 结果被梗得?脖子抻老长?。 祝明悦回头一看, 二丫已?经醒了, 此时正目光锐利盯着李正阳看, 那眼神和看猎物没甚区别,甚至翅膀呈半张开状,那架势已?然是进入战斗模式。 祝明悦对它扬扬手道:“二丫,这是客人, 不许叨人。” 二丫嘎嘎叫了两声当?作应和,又闭上眼继续睡觉。 李正阳捶着胸,接过递来的凉水猛喝几口才平息,他面露惊恐指着鸟道:“我没看错吧!这是只鸟?”他还纳闷呢,明明记得?谢家没养鸭子,怎地?会有鸭叫声,原来是只会鸭叫的鸟。 祝明悦回他:“没错啊,是鸟。” “鸭子会嘎嘎叫,鸟也会?” 祝明悦表情凝固一瞬,再回他时语气有些牵强:“鸟怎么就不会嘎嘎叫了?它可聪明了,兴许就是后天自学的呢!” 李正阳没见过这么新奇的事,暗自打?算待会回去好好和家里人说道说道。 但眼下?他还有正事要说,于是收回视线问道:“谢沛在?家吗?” “在?的,你随我去后院。” 李正阳见两人都在?,才开口道:“我爹让我来知会你们一声,李猪儿?家又准备卖地?了,低价卖。” 祝明悦急切道:“田地?还是菜地??” 李正阳:“都卖都卖!菜地?也卖,田地?也卖。田地?七两一亩共有三亩。菜地?二两又七百文。” 第46章 祝明悦暗忖,这次李家卖的倒是便宜,价格很合他的心?意。 “李兄稍等片刻,”他说完就跑回卧室,拿出钱匣子。 “二百文…一两…三两…四两零七十文”数到最后,祝明悦放下?匣子遗憾地?长?叹一口气。 他店铺并非不赚钱,相反,赚的比以前摆摊卖包子还要翻上一番,可当?初买这铺子时不是全款,他还欠着铺子原主人不少钱呢!他又不是个爱欠钱,只要一想到自己还负债心?里就有负担,所以赚了钱第一时间就是尽数还给那人。 谢沛上山打?猎的钱也有不少一笔,全都交由他保管,他和谢沛平日里也是尽量能省则省,攒下?来的钱一文都舍不得?乱花,尽数垫了欠款。 好在?直到上个月底,最后一笔银子送了出去,他顺利拿到了契书,以后这铺子就全头全尾属于他和谢沛。 虽说无债一身?轻不假,钱到用时方恨少也是事实,在?最穷的时候遇到了最想要的东西,却无能为力的滋味,祝明悦实在?不想再品尝一遍了。 攥着四两多的银子,祝明悦苦着脸出了门,走?到李正阳面前把手摊开,直言道:“我就四两银子。” 一旁沉默的谢沛突然把手伸进怀里,而后把东西放入他手中:“五两。” 祝明悦定睛一看,手上多了一两碎银,是谢沛贡献出来的。 李正阳挠了两下?下?巴:“五两买菜地?肯定是够了的。” 祝明悦无语,他有时候真想把李正阳脑子掰开看看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五两买菜地?当?然够了,毕竟他前脚才说了这菜地?仅需二两七百文。 他之所以拿这么多钱,可不只是为了买菜地?。他要买田!买田!! 他眨眨眼,眸中透出一股狡猾:“我实话和李兄说,我不但想买菜地?,还想要买田。” 李正阳震惊,“你还想要什么?不妨一齐说出来罢。” 祝明悦眸中迸发光亮:“真的?那我可说了,”他偏头瞅瞅谢沛再看看李正阳,微微抿唇似有些不好意思道:“有多少田我就想买多少。” 语毕,他看李正阳表情淡然,又试探性问道:“李兄是否是有法子?” 李正阳点点头:“有的。” 祝明悦满眼期待看着他,准备洗耳恭听,谁知对方下?一句便是:“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就这五两银子还想既要又要,饶是他对祝明悦有滤镜,觉得?他人美?心?善为人甚是可爱也不妨他觉得?祝明悦此举实在?是痴心?妄想。 祝明悦目瞪口呆:……他如果现在?说他不是这个意思?还来得?及吗? 谢沛这时走?上前垂眸淡然道:“五两做押金,劳烦村长?从中拖延几天。” 祝明悦点头附和,没错没错我的嘴!我就是这个意思?! 李正阳舒气道:“那还差不多,我当?你们是想拿五两换人家的地?。” 祝明悦撇撇嘴,心?道也不是不行。 李正阳瞧他那古灵精怪的俏皮样,心?里想什么脸上藏都不带藏的便直觉好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句:“你也别觉得?吃亏,这价钱可真不算贵。听说李家消息刚放出来没一会,就有人上他家去了。兴许是价格还没谈拢,我爹就让我来找你们说一声。” “你爹有心?了,替我们谢谢他。”祝明悦感激道,当?初的礼真没白?送,得?亏村长?还没把这事忘了,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告知他们,否则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回事。 “应该的。”李正阳摆摆手丝毫不在?意道,就冲祝明悦每逢见他都甜滋滋地?唤他一声李兄,他也得?把这事放在?心?上。 李正阳离开了,临走?时还听了祝明悦的话,带上了那五两银子。 祝明悦想的是,他和谢沛与李家有过不小的过节,自那天过后他其实已?经打?消了买李家田地?的念头,反正他又不是等不起,但奈何村里的地?紧缺,家家户户把地?当?宝,想买地?都来不及更?何况是把自家地?卖出去了。 祝明悦等啊等,心?都快等枯了也等不到有人卖地?的消息。 这会听到李家再次开始卖地?的消息,祝明悦哪还要什么脸面,自动把之前立下?的flag抛诸脑后。 这可是七两一亩的地?啊!错过了可就再难碰到了。 但他不可能主动去李家商谈,纵然李家人现在?缺钱,只要价钱给到位定然会将地?卖与他,他不想去,谢沛就更?不会去了。 思?来想去,这事不如让李正阳充当?牙人,省得?他们两方人相看两厌还得?装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坐下?谈买卖。 李正阳这边刚从谢家出来,没往家的方向走?,而是从路口处转了个弯,揣着五两银子大摇大摆去了李家。 李猪儿?几个月来腿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稍微走?快点还是能看出瘸来,大夫说没得?治了,往后就只能这样。 李猪儿?不能接受自己从此瘸了腿,起初大吵大闹,他爹娘被闹得?心?肝疼,放下?话说等他腿好到看起来不那么明显时,就花钱给他找个媳妇,这次是真的,不蒙骗他。 李猪儿?做梦都是抱着香香软软的媳妇儿?睡觉,自然是要努力把腿养好。 李正阳到他家门口时,李猪儿?正扔了拐杖练习快走?。 “猪儿?兄弟!”他喊道。 李猪儿?和村长?家的两个儿?子平日都不是一路人,所以并不熟悉,长?时间未碰过面他见了李正阳微微愣神,但很快就想清楚这是何人了。 不过他显然对来人是谁兴致缺缺,偏过头当?没见到人一般直接将人忽略了去。 李正阳见状也不在?意,李猪儿?这人他有点了解,平时结交的都是那几个不学无术的懒汉,没事就爱撺掇他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他还好赖不分,劝他学好的他一律当?是坏人,这所谓坏人中就有他爹这个村长?,所以连带着李猪儿?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倒是他那一双爹娘刚好从屋里出来,见到他热情洋溢忙把他请进家门又是劝坐又是倒茶的。 李正阳在?祝明悦那儿?喝了一水瓢的凉水,早就喝饱了,坐下?后茶也不喝直奔主题:“李叔,婶子,我此次过来的目的想必你们清楚,我就不与你们兜弯子了,你们家这地?……” “卖!我们卖!” 他话说一半就被李猪儿?他娘给打?断。 他娘急得?喊话间脸部?剧烈抖动,“只要钱到位了我们就卖。” “谢沛家买,你们也卖?” 两人似乎都没想到这一茬,闻言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只这一眼的功夫,两人就像是靠眼神商量好了般异口同?声:“卖!” “不过嘛……”李猪儿?娘接着说。 李正阳皱眉眯眼,想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43章 “卖给谢家, 我就要卖八两一亩。” 李正阳作为村长儿?子,在?村里处处受人恭敬,无论?有?什么下作手段都?不敢当他面前使。他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敢当他面坐地起价, 虽然敲的?不是他的?钱财, 可祝明悦的?也不行。 他两眼一瞪:“为何卖他家要比别家贵。”一亩地贵一两,三亩就是三两,亏他们还要得出口,真把谢家当冤大头了? “不贵啊!”两个老头老太理?直气壮道:“外面你?想花钱买还买不到呢!” 话说这么说的?不假,但区别对待就有?问题了。李正阳嗤笑一声不再与他们争辩:“谢家是诚心买, 既然李叔和婶子不诚心卖,那就不必再谈了。” 他起身?作势要走,前脚还没跨出门槛就被沉不住气的?李猪儿?他娘拦住去路。 李正阳:“婶子你?这是?” “喝口茶再走嘛,价钱的?事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李正阳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我这还有?事呢,若不是谢家小兄弟托我来问问我也不会过来,我跟您透个底吧, 我来之前人家可明确说好了, 七两以?上没得谈。” “可谢家和别人不一样嘛!”李猪儿?他爹接着说:“咱们卖地给灾星还怕沾染晦气,他们多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李正阳当即变了脸色, 他讨厌别人喊祝明悦灾星,天?天?灾星长灾星短的?, 他和祝明悦经常见面也没见自己倒了什么霉。反倒是整日只?晓得在?背后说他坏话的?, 一个比一个过得糟心。 “那就没得谈了, 李叔我先回去了。” “哎!别急啊!”李猪儿?他爹娘面面相觑, 疑惑这李正阳怎么好端端突然不高兴了,但当务之急是把人拦住。 李正阳带着任务而来,当然是想把地替谢家谈下来,可他实在?看不上这一家子的?嘴脸,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冲老人家发火。 “没啥好说的?,谢家只?愿意?出七两一亩,价格方面我做不得主。”他语气冷淡说:“要我说,李叔你?和婶子也该知足了。若是换我买,七两都?不可能要的?。” 第47章 李猪儿?爹不高兴了:“大兄弟你?这话说的?不对,七两你?还嫌贵?” 李正阳:“七两是不贵,可你?非要三亩地连着菜地一块搭着卖,这可就是二十多两银子,咱们地里刨食的?人哪个能买得起。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来之前已经好几拨人来过了,为啥没卖出去,你?们自己不是心知肚明?” 李猪儿?娘彻底没了话,半晌才呐呐道:“那是他们自个买不起。” 嗤!李正阳笑道:“那你?们还是等买得起的?来买吧!”恕他直言,哪怕是他家,他爹是村长,他兄弟在?衙门当差,家中?的?积蓄也无法支撑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来,何况是其他人。 当然,那镇上的?或是县里的?富户倒是能一口气吃下,可人家即使买也是成片儿?的?买,根本瞧不上这零零散散的?几亩地。 李猪儿?爹娘闻言心虚得厉害,正如李正阳所说,他们刚放出消息,就来了几拨人,清一色都?是要买田的?,有?只?要一亩的?,也有?要两亩的?,至于三亩,没人吃得下,什么?想买田还得连带菜地一块儿?买回去?谁家还没个菜地了,要那多余的?东西干嘛? 所以?在?听到李猪儿?家万分不合理?的?要求后都?死?命摇头,逃也似的?出了李家的?门。 “七两就七两吧!”李猪儿?爹娘终于妥协服软:“不过必须得三亩田带菜地一块儿?买。” 李正阳心道那肯定啊!祝明悦那家伙可不就是奔着这些来的?嘛!他心里是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敢显露,犹豫不决了一会沉吟道:“容我回去再和他们商量商量。” 李猪儿?他娘就纳闷了,这还商量啥呀!还有?啥不满意?的?,难不成是和其他人一样不想要菜地? 不要菜地可不行,他之所以?定下这个规定不就是为了把菜地连带着卖出去!如若都?只?想买田,筹码一去,剩下的?菜地就彻底没人愿意?要了。 她此?时?既恐慌又后悔,恐慌的?是李正阳回去说是商量,就怕和其他人一样没了后续,后悔的?则是当初为啥狮子大开口非要出高价想坑谢家一把,导致现在?想卖都?不好卖。 老两口心惊胆战地目送李正阳出门,走出老远还在?后面喊着“快去快回。”生怕他去了就不过来了。 李正阳此?举就是想拿捏李猪儿家一番,好让他们知道不是谢家求着你?卖地,而是你家求着别人买地,可别分不清大小王,随意?找人谢家摆谱。 事实证明他这样做是有?效的?,看那老两口眼神和黏在?他身?上似的?就知道了。 祝明悦闲来无事在?院里啃黄瓜啃得起劲儿?,就看李正阳回来了,他挑挑眉:“没谈成?” 李正阳有心想逗他,也不说话,摆出一副愁脸,唉声叹气。 演的?有?点过了,祝明悦一眼就识别出他的?浮夸演技,作势要把手里的半根黄瓜砸他脸上。 李正阳迅速躲开,脸上瞬间破功:“行了,骗不过你?。谈成了。” 祝明悦刚准备高兴,立马就被泼了盆冷水。 “别高兴太早,人家是愿意?以?原来的?价格卖给你?不假,但你?只?有?五两银子,我还没和人坦白呢!” “谢沛不是说了?五两是定金。不到两个月我肯定能还清尾款。” 李正阳又说:“你?猜李猪儿?他爹娘为何要卖地?还不是为了给李猪儿?盖房子相看人家。你?看他们那急切的?样子,就知道这钱是要急用的?,依他们的?性子,可等不了你?两个月后才把钱补齐。” 祝明悦耸耸肩,无奈道:“那也没办法,我现在?只?有?这么多。” 李正阳心中?盘算着自己身?上有?多少钱能借给祝明悦周转,算来算去发现他那点钱填不进去就是杯水车薪的?程度,只?能无奈作罢。 “再说了,李家的?地还种?着粮食,怎么也得到秋后收割,我现在?一股脑把银子给付了,还得等秋后稻子割完才能拿到地,迟两个月也没毛病。” 李正阳闻言认真思忖片刻,发现他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一刻钟后,李正阳面不红心不喘地把五两银子拍在?了李猪儿?家的?木桌上。 “五两?”李猪儿?爹惊呼道:“你?搞错了,咱们事先不是说好的?二十三两七百文?你?拿这五两不是在?糊弄人嘛!”谢家愿意?买地他是高兴的?,可当对方只?拿出五两银子时?,他就傻眼了。 李正阳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李叔你?误会了,这五两是谢家给的?定金。” 李猪儿?爹:“什么定金不定金的?,我老头子不知道这回事,谢家要买地,就得把钱全付齐了。” 李猪儿?娘跟在?后面阴阳怪气地附和:“就是就是!没钱就别买地,我还当谢家发达了,原是是在?痴心妄想。” 李正阳说:“我就问你?们,那三亩地的?稻谷是不是不要了?” “你?瞎说啥,我们自个种?的?稻为啥不要?” “人谢家既然放话要买你?们的?地,银子这方面肯定是不愁的?,倒也不是付不起,只?是这二十多两一付,你?们是否能做到立即把田地过给他们?” “这…这个嘛…”李猪儿?爹娘还真被问住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换别人他们可以?不讲这个道理?,可面前的?是村长家儿?子,他们多少还是有?些畏惧不敢在?他面前无理?取闹。 李正阳见这个问题将两人难住了,便继续施压:“你?要是今儿?个收了人全部的?钱,改明天?就得去衙门签字画押将地契改到谢家去,届时?田里的?所有?可都?归谢家了,你?们辛苦种?的?稻谷再过两三个月就要成熟了吧?” “不!”李猪儿?爹娘被这番话吓得打了个寒碜,不行,先前为了下秧苗,淹了种?种?了转头又被又淹,可谓是历尽艰辛,这稻现在?能长出来实属不容易,总不能把劳动成果拱手转让给别人。 还是李猪儿?娘脑子活泛反应快,率先把五两银子揣兜里藏好,颤抖着嗓音道:“我们不急着要钱,定金我先收了,等两个月后再给钱也不迟。”两个月后她家的?稻子也割了。 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李正阳一门心思回去复命,结果刚到门口就被李猪儿?拦住了。 李正阳无语,他家的?门怎么就这么难出,不是被这拦就是被那拦的?。 李正阳对李猪儿?没啥好态度:“有?事?” 李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像个幽灵般黑着一张脸,阴沉沉地,状态很?不对劲,他张口就是:“让谢家把银子交齐了。” 李正阳:“别怪我没提醒你?,银子一旦交齐了,你?家的?地就得交给人家,你?要是不想要稻子了也好办,我让谢家把钱补齐就行,反正花了一样的?钱,还能免费得三亩稻谷,人家高兴还来不及。”说完他回头淡淡地看了眼李猪儿?爹娘。 “猪儿?你?可别犯浑,让人白白得了这样的?便宜!”李猪儿?娘小跑过来抓住她宝贝儿?子的?胳膊劝道。 李猪儿?眼里尽是不耐烦,用力甩开他娘的?手,怒吼:“你?们说了要拿这钱给我盖房娶媳妇,五两银子够干什么!等银子到手了,媳妇早跑了!” 他娘被甩开,如果不是李正阳从后面扶住,险些就摔倒了,都?这样了她也不舍得和儿?子生气,几乎哀求道:“两个月啊!两个月你?都?等不及?” “我不管!我立马就要娶媳妇!”李猪儿?的?话几乎是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丝毫不顾及爹娘的?感受的?话像尖刀似的?剜在?他爹娘的?胸口血淋淋得疼。 李猪儿?爹气红了眼,大口喘着粗气:“我看是把你?惯坏了!” 第44章 李正阳愣在原地被迫看了一场狗血家庭小剧场, 惊得目瞪口呆。 他不认可?李猪儿他爹的为人,但他有一句说的对,那就是把李猪儿惯坏了。 李猪儿之所以二十出头找不到媳妇, 很大?一部分原因?可?不是家里没钱。 村里没家底的年轻汉子不在少数, 到了年纪自然也能娶妻,人家是贫苦,但人家肯卖力?气干活,不会偷奸耍滑,更不会干偷鸡摸狗这种勾当。 他之所以相不到媳妇就是因?为他品德低劣, 不值得让姑娘家托付终身。 他自己却始终不去反思,反而把问题一股脑全怪在爹娘没本事上。 这场闹剧最后还是以李猪儿被他爹狠狠甩了一嘴巴子并警告他再闹就不给他娶媳妇结束。 比起迟两个月盖房娶媳妇,李猪儿更害怕永远娶不上媳妇,孰轻孰重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只?不过想仗着爹娘疼爱胡搅蛮缠罢了,见?自己的目的落空还被他爹训了, 就老实了。 李正阳心想打得好, 打完之后这货看他的眼?神?都清澈了不少,看来?早就该收拾了。 第48章 不过他这一双爹娘也不是什么好人, 为了防止两人收了钱最后耍无赖,他还是带着二人去了自个儿家中, 在他爹面前做了承诺, 想必有村长见?证, 他们以后也不敢胡来?。 祝明悦刚还完“房贷”又要?还“地贷”, 心情可?谓是喜忧参半。 “唉,”送走来?报喜讯的李正阳后,祝明悦叹了口气:“你说咱们啥时候能存到钱啊!” 谢沛眸光暗了暗,对此无言以对, 他不像祝明悦那样享受过后世相对优渥的生活条件,与他而言现?在的生活就已然很好,比以前好上百倍,顿顿吃得饱还有肉,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倒也不错…… 但有些事往往会事与愿违,比如祝明悦一门?心思想存钱却总是花的比赚的多,再比如谢沛想要?一直持续现?在的生活,平静的湖水却迎来?了第一颗石头。 饺子铺的生意越来?越火爆了,自清早开门?到打烊,食客不绝如缕。他为此还特意给店里招了个店小二。 这本是个好事,营业一个月的纯利润赶得上先前一个半月,但耐不住生意做的太好树大?招风,早就遭到了附近的馆子眼?红。 “各位客官,你们这桌共吃了七碗大?份肉饺,合计是一百四十文。” 新招的店小二是个十五岁的小少年,虽说总有种使唤童工的感觉,但在这个时代,十五岁已经不小了,祝明悦当时就是见?他家境贫苦,但稳重心细浑身还透着股机灵劲儿才愿意收他。 初始一个月七百文,看着不多,但是比他之前在河道做饭要?多点,活也轻松。 所以这小子倍感珍惜,干活比祝明悦本人还要?认真卖力?。 这会儿看见?这一伙壮年男人围坐一块,吃完饺子就大?剌剌翘着腿剔牙,丝毫不准备结账,他面上还能维持镇定,因?为这是他来?店里干活以来?遇到的第二波了。 他握紧拳头,语气冷静地又一次催促:“客官,这一百四十文你们看是分开结还是?” “给钱?”其中一个半张脸长满络腮胡的中年壮汉面色不善道:“到你们这儿吃饭还要?给钱?” “是啊!我们过来?给你们捧场那是看得起你们。” “简直不识好歹,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让他亲自说说,咱们吃你家的饺子要?不要?给钱!” 他们外形太过骇人,像极了人均手上沾过几条人命的穷凶极恶之徒,不但吓得妇女幼儿不敢进入,连正在堂食的人也怕惹上麻烦匆忙吃完饺子结账跑路了。 少年环顾四周,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 这样对峙下去不行,明显已经严重影响到店里的生意。喊掌柜的过来?更不行,祝明悦个头不高身形也消瘦,三?个他过来?也不够这壮汉一拳抡的。 他咬咬唇看了门?外一眼?,期盼着谢沛早点归来?。 这几人真若要?挑事,届时他和谢沛二人尚且还有保护祝明悦之力?。 谁知他这副样子被这些人看在眼?里就像是露了怯,气焰更是嚣张起来?。 “愣着干嘛!把你家掌柜的叫来?啊!”其中一人叫嚷着。 店里吃饺子的人都跑光了,少年泄了气,彼此实力?悬殊,打起来?不是明智之举,遂想先将人打发走,“既然付不起钱就别付了,赶紧从这离开。”他都想好了一百四十文的损失就从他的工钱里扣。 “你瞧不起谁呢!我们有的是银子。”络腮胡大汉挑衅伸手想拍打他的脸。 “你做什么!想打架?”少年狠狠拍开那只?手,实在忍不了了,“吃了白食还想打人,信不信我报官让官府抓你们。” 也不知他那句话说中了他们的笑点,这伙人皆捧腹大?笑。 笑完了才有人继续道:“我懒得和你说,快把你们掌柜的叫来?!咱们哥几个今个要和他们好好聊聊。” 少年正欲开口扯谎说掌柜的不在,身后就传来?了祝明悦清朗温润的声音:“贺安,去将碗筷收拾了。” 贺安下意识说“好”,反应过来?后却没有动,等祝明悦走到他身前,他便直挺挺站在对方后头,死死盯着对面几人,等着一旦发生肢体冲突他就和对面拼命。 “你就是掌柜的?”对面取笑道:“别是来?糊弄咱们的吧?” 不怪他们不相信,祝明悦横竖怎么看都不像是掌柜,尚且还残留几分稚嫩的脸庞,未完全张开的身段,种种迹象都表明他还未到及冠的年纪。 祝明悦不理会他们的取笑,只?偏头问贺安:“我的话你不听?” 贺安点点头又摇摇头,对待这个顶头上司难道硬气:“我哪都不去。” 祝明悦使不动他,无奈只?得退了一步:“那让你把门?关上总该听我的了吧?” 关门??贺安实在揣摩不透他的心思了,他是听说过关起门?来?好揍人这句俗语的,可?他事到如今还看不清楚形势吗? 他们只?有两个,战斗力?他算一个,祝明悦姑且算半个都费劲,他们一个半人对上对面七个彪形大?汉,很明显,被揍的肯定是他们啊! 贺安倒是不怕,反正他烂命一条,打到半死也照样活,但掌柜的不同啊,这弱不禁风的身板,稍有不慎挨一拳就被攮死。 贺安的脑子里没有对干架的恐惧,只?有对祝明悦血条的担心。 不认可?归不认可?,但当祝明悦第二次眼?神?投向?他的那一刻,他还是乖乖地选择去关门?,他动作极快,关好门?后迅速回到祝明悦身后,充当他最忠诚的护卫。 “各位也看到了,店里只?我和他二人,找不出第三?个人来?了,你们要?找的掌柜只?能是我。” 由于对方个头太高,他说话只?能微微抬头,落到别人眼?里便显得神?情倨傲,不将人放在眼?里。 贺安也是这么觉得,暗自腹诽这都什么时候了,掌柜的还要?装逼。 这到正好符合了这行人对掌柜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 “既然你是掌柜的,那咱们就要?和你好好聊聊了。”带头的男人恶意满满道:“你手下的店小二可?不懂事,来?你店里吃饭还向?咱们讨钱,你说该讨吗?” 祝明悦:“该。” “就是嘛!就不该找……等等!”男人不可?置信,掏了掏耳朵道:“你刚说什么?” 祝明悦抬抬眼?皮,“该。”这回还顺便补偿一句:“我的店铺,除了乞丐或狗,其余一律要?钱。” “不知各位是乞丐还是”他停顿两秒勾起唇角轻飘飘道:“狗?” “你想死!”对面咬紧牙关阴狠道。 贺安汗毛直立怒目圆瞪,一只?手紧握拳头,另一只?手捏着碗,只?等对方有动作,他便拍碎碗用?瓷片当做利器。 他很后悔,后厨明明有把剁肉刀,被谢沛打磨的可?锋利了,他昏了头竟忘了去拿。 “你可?以试试?”祝明悦短短几天被连续吃了两次霸王餐,再没看明白这是背后有人蓄意为之他的脑子就算白长了。如果?他为了平息事端一味的忍让那就是着了对方的道,只?会让人变本加厉。 他不动声色地端稳之前特意找匠人定制的小锅,没人能注意到宽松的衣袖中他的双臂在微微颤抖,也没人知道他都快要?吓成孙子了,没办法?,做了那么多年遵纪守法?的乖学生,给他一年半载的时间他暂时也改不了骨子里的温和脾性,最先想到的狠话还是从谢沛口中学到的。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白软包子竟能做到如此硬气。 巧了,他最喜欢欺负硬气的,越是硬气,他就越要?狠狠教训,将人打得半死不活后像条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他饶命。 他都想好了,如果?祝明悦求他饶命,就冲这张漂亮地令人过目不忘的脸蛋他也会饶他一命,不过条件嘛…… “呵呵!”络腮胡笑了,笑声中沾染的淫邪连十五岁的贺安也能秒懂其中含义。 “你竟敢…”他到底没好意思将后面的话说出口,拍碎手上的碗,捏紧碎瓷片盛怒到:“我要?弄死你!” 男人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一声令下,七人纷纷从身上掏出武器。 祝明悦被眼?前锋利的短刀晃到眼?睛,瞳孔骤缩。 “兄弟们,先弄死那个小的,大?的悠着点打,咱们兄弟几个今儿个也尝尝这男人的滋味!” 众人哄笑后更是兴奋。 祝明悦大?喊一声:“贺安,退后!” 随后揭开怀着的锅盖,液体即将泼出之际,门?猛的被踹开。 第45章 侧头愣神之时, 两把匕首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络腮胡。 络腮胡一看便知常年混迹江湖,人品虽低劣,但确实身怀几分真本事。 余光看清来物后, 反应迅速, 手中短刀方向扭转,一瞬的功夫便挡在面前,刀尖碰撞发出叮地一声脆响,在距离络腮胡眼睛不到一寸处被生?生?截落在地。 第49章 他还没来得及松气,下?身处传来一阵剧痛, 低头却看到另一只被他忽略的匕首已然?稳稳插入那处尴尬部?位。 “嘶啊!”他痛得直抽气,整个身子冒起虚汗,因?这?匕首还未拔出,他不敢牵动伤口,只好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六人慌了神,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 他们正准备好好作威作福之际, 只这?一瞬的功夫场面便有了反转。 望着老大往外潺潺冒血的那处,几个小弟皆下?身一紧,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尽是慌乱。 贺安:“你来的太?及时了, , 再?迟一秒, 咱俩就要被乱刀砍死?了。” 谢沛来了, 贺安的心就沉了回去,但小腿还是在不断的颤动,天知道自己面对七把明晃晃的短刀时内心是有多崩溃,谢沛若是再?不来,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还好还好,他至少不用在孤军奋战以一敌七了。 祝明悦要是知道他心中想法,定会被气得七窍生?烟,什?么叫孤军奋战以一敌七?他难道不是人吗?他的武力值也很高的好不好! 谢沛周身戾气四溢,跨过门槛,一步一步朝众人走进,眼神如冰锥般扫过在场除祝明悦外的每一个人。 谢沛沉声问道:“有无大碍?” 祝明悦下?意识摇摇头:“你来的正是时候,还未打起来。” 络腮胡走南闯北多年,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被一个黄毛小儿在武力和精神上双重压迫,对方一个眼神过来就令他如坠冰窟。 很快身体的疼痛让他从这?份强烈的压迫感中清醒过来,耻辱、愤恨交织在一块充斥着他的头脑。 络腮胡命令道:“兄弟们,还愣着干嘛?上啊!”他是没法动弹了,但他的六个兄弟也不是吃素的,各个手里都?沾了人血,他方才只是大意着了这?小子的道,他不信六个人还打不过对方三个。 那六人听见老大发话?了仿若找到了主心骨,勉强稳住了心神,晃了晃手中的短刀,利刃在光照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大概是意识到谢沛的能力不可小觑,其?中只两人兵分两路各朝贺安与祝明悦而去,剩下?四人皆朝谢沛直冲冲砍去。 谢沛身上揣着的两把匕首早在踹开?门那刻就飞了出去,一把被弹在地上,另一把此刻还插在络腮胡身上。 祝明悦把锅端放在桌上,弯下?腰堪堪躲过攻击,看着刀光再?次向自己追来,手脚并用爬进桌子底下?。 对方穷追不舍,还好他店铺里摆放的桌子多,还没来得及收拾板凳分外杂乱,他借着这?些桌椅板凳做掩体,在地上狗爬式匍匐前进。 谢沛的匕首离他近在咫尺,祝明悦一个侧身翻滚再?次躲过对方的追击,顺手抄起桌子上顾客喝剩的饺子汤碗朝那人脸上扔去。 对方明显是个练家子,一掌便将碗拍碎。 祝明悦呼吸一滞,反应过来后继续扔汤碗,反正桌上的汤碗多,他脚步一边向匕首移去,一边发射汤碗。 对方虽能精准将碗拍碎,但却控制不了泼出来的汤汁,无可避免地被撒了一脸的汤和饺子皮。 如果只是这?些倒没什?么,只是有些顾客嗜辣,祝明悦会免费不限量提供自家熬的辣椒油。 辣椒油混在汤里乍一看并不明显,可流到眼睛里就不是一回事了。 那人追了几步就停驻在原地用衣角揉弄眼睛,祝明悦趁这?几秒的功夫眼疾手快捡起匕首踉跄了几步绕过那人,冲谢沛大喊:“谢沛,接住!” 谢沛一记侧踢,精准踢向对面人的腹部?,他打架狠招多,虽赤手空拳,却招招致命,那四人无法轻易近他的身,不过倒是勉强将人困在中间不得突围。 谢沛虽还在与这?些人纠缠着,视线却始终盯着艰难狗爬的某人。眼看他竟靠着小孩过家家的打砸招数拿到了匕首,第一时间就要抛给他,于是迅速接过。 手中握有利器的谢沛,招式更为狠厉,开?始主动出击,寒光一闪的刹那,刀尖便扎入对方胸口。 “小心后面!”祝明悦仗着身姿轻盈,灵活地闪身躲避开?又一记攻击,抬头无意间却看到不知何时缓缓移走到谢沛身后的络腮胡,正咬着牙神色仇恨举起短刀抄谢沛的后背掷出。 谢沛一个转身闪避,刀刃擦着侧脸划过,被他稳稳抓在手里。 络腮胡非但没达到预期目的,反而让谢沛平白多得一把武器,还转手使在了他那些个兄弟身上,将那几人砍得哇哇乱叫直接破了胆。 贺安这?边就倒霉了,听到祝明悦喊小心后面,他下?意识看向身后,转头的功夫就被本还打了平手的人得了空,一脚踹在了裆部。 贺安疼得想捂裆,他明白自己自作多情了祝明悦提醒的压根不是他,他背后哪还有什?么人。 他报复性地将瓷片朝对方裆部?划去,“我招你惹你了,你想替你老大报仇有本事就去踢他裆啊!” 谢沛一打四,不对,现?在是一打二,地上已经倒了两个了,此时更是游刃有余,在他叫嚣完后还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 吓得贺安直冒冷汗,他真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大佬的裆,那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踢到的吗? 祝明悦倒是聪明,眼看着那四人即将接连倒下?,而自己根本打不过追着自己的那人,便涕泗横流地往谢沛这?边跑。 边跑边道歉,谢沛对不起了,打一个也是打打两个也是打,不如把他这?份也解决了。 谢沛倒是没说话?,将他拽至身后,刀挥得只剩残影,把短距离观战的祝明悦羡慕得眼冒金光。 最后一人被砍伤了双腿哐当到底。祝明悦终于舍得把目光投向另一边的战场。 贺安与那人打得焦灼无比,两人的武器都?落到了几米开?外,抱作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就。 祝明悦想去帮忙却找不到准头无从下?手,于是再?次将目光投向谢沛。 谢沛短刀一掷,精准划伤了那人的腰侧,贺安瞅准这?个时机,往对方那处下?手重重一拧,惨叫声犹如杀猪响彻整个铺子。 至此,络腮胡的最后一名小弟,卒。 祝明悦虽不至于感同身受,却也被这?种下?三滥操作惊到了。 这?还是他那个对待工作勤勤恳恳,为人安分守规,私下?害羞腼腆的贺安小同志吗? 直到贺安从地上爬起,捂着裆走路姿势扭扭捏捏,方才恍然?大悟,看来不是学坏了,而是老实人被逼急了在用同样的方法反击。 祝明悦忍住嘴角上翘的冲动关心的:“那里还好吧?” 贺安一个十五岁的男孩,被问起这?个先是一个愣神,随后羞得耳尖爆红,不过还是实话?实说了,“我也不清楚。”他被踢得到现?在还很疼,现?在在外面他一时半会不方便求证,心里正忐忑着。 祝明悦听他这?么说,收起笑意语气认真说道:“不会不行了吧?快去钱柜支二两银子到附近医馆看看。如果真出了问题,一定要放心治疗,银子不用担心。”这?小孩还未成年,就因?为帮他打架被踢坏了,那就是他的罪过,即使掏空老底他也得对贺安负责。 可贺安不觉得,他知道祝明悦是为他好,但像他这?般大的孩子早已懂人事,有自己的自尊,听到不行两个字更像是被戳中了痛点,涨红了脸就要梗着嗓子维护自己的自尊:“谁说我不行,你才不行,你打架那会我都?看清楚了,跟小狗似的逃窜,你根本不会打架只会躲。”他手隔空一只,“还有他也不行架都?打不过我,他,他,他,他们都?不行,他……”手指到谢沛处,对上他冷漠的双眼,嘴唇抽抽,果断认怂,“很行。” 祝明悦:“……”人身公鸡!赤裸裸的人身公鸡!死?小孩,看人下?菜是吧!他承认他在打架这?方面的基础确实较为薄弱有极大的提升空间,但不可否认他在闪躲方面却做的很好啊!在他看来擅长逃跑也是一种能力,怎么到贺安嘴里就一文不值了。 祝明悦气鼓鼓,看在对方某个特殊部?位可能出了问题的面子上,决定不与他计较。 络腮胡和他的兄弟被谢沛用麻绳捆绑住,店铺门也已经紧闭。 祝明悦走到几人面前开?始审问:“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络腮胡咬紧牙关,死?死?盯着谢沛不说话?,那眼神像极了一头盛怒的饿狼,祝明悦毫不怀疑一旦给他逃脱的机会,对方会毫不犹豫冲向谢沛将人撕碎。 络腮胡不说话?,几个小弟也不敢多嘴,默契地紧抿嘴巴。 饿狼他怕,可受了伤还被束缚住的饿狼他却不怕,一巴掌扇着络腮胡脸上,镇得手心疼,他甩甩手继续放狠话?:“快说,否则我就杀了你们。” 贺安无语,这?狠话?不如让谢沛来说,再?不济让他说也比让掌柜的说起来有震慑力。 络腮胡突然?笑了,仰头笑得猖狂,张嘴便是挑衅:“手心可真嫩啊!蹭得哥哥心里直痒痒,要不你再?打我两巴掌,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再?考虑说不说。” 第50章 第46章 祝明悦:“……” 疯子?, 简直是疯子?。打个巴掌也能被打爽,这是什么逆天的抖m体质? 他这一巴掌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一旦打下去了弄得好像自己被人占了便宜似的。 谢沛默默上前, 一脚踩在络腮胡的伤口上, 匕首又往肉里深陷了一些,原本流血速度放缓的伤口又开?始往外大量冒血。 谢沛与?他面对面直视,即使什么也不说,也足够骇人。 络腮胡浑身震颤,眼底深处浮现一抹恐惧, 看他的眼神不想是在看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而?像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正在向他索命。 他终于松了口,“好,我说。” “你?们先把绳子?解开?。” 贺安喝道:“少废话,赶紧说!” “我们是前天从遂远郡逃过来的, 路上受了不少磨难。兄弟几个日子?过得苦身上没?银子?饭都吃不饱。途径此处便想着在镇上讨点饭吃。饭没?讨着没?成想遇到一个男人, 主动告知我们这儿吃饭不花银两?,所以我们就过来了。” 贺安:“告知你?们此事的男人是谁?” 络腮胡摇头:“我们不知。” “在何处遇上的?” “我也不知。” 总之就是一问三不知。 贺安气得牙痒痒:“别人告诉你?吃饭不花钱你?就信了?世上能有这种好事?”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理由太过拙劣, 络腮胡面对他的质问一时无言以对,硬着嗓子?继续道:“该说的我都说了, 现在是否能放咱们离开?。” “你?在说谎”祝明悦语气肯定的话突然响起。他方才一直未开?口说话, 就是在思考络腮胡嘴里吐出来的东西的可信度。也就用了片刻功夫, 祝明悦几乎可以肯定这人的可信度为零。 “我没?说谎, 我可以对天发誓。”络腮胡红着脸挣扎起来,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换其他心思单纯之人可能就被骗了过去。 祝明悦蹙眉:“发誓也没?用,我不吃你?那?套,我只信我自己的判断。” “你?说你?们从遂阳郡逃难而?来, 我姑且相信你?们。这几个月我陆续招待过形形色色的难民百姓,即使并不穷困,也因路途颠簸而?神色疲惫面黄肌瘦。无一像你?们这般,面色红润精力充沛,行为十足张狂,丝毫不像是正经?经?历过逃难的状态。并且你?们每人都身携武器,你?说你?们沿路烧杀掠夺强取他人钱财米粮我信,你?若说七个壮年汉子?带着刀挨家挨户乞讨我万万不会信。” 络腮胡和那?几个兄弟显然是被说中了,脸上表情一时间精彩纷呈,有惊讶有心虚。 但络腮胡似乎打定主意一口咬定就是这么回事,再?这样问下去恐怕是不会问出结果的。 祝明悦有点生?气,都被揍成这副德行了还不愿意供出幕后黑手?,背后之人为了整他可真是花了血本,别的不说,光是雇来这几个人物就得花不少了。 没?关系,不是都甘愿守口如瓶嘛,他就要看看到底是更惜命还是更怕那?幕后之人。 哗啦一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你?给我们泼油干什么?”络腮胡被泼得最?多,脸上油光透亮,连胡子?上都挂着点点油珠。 祝明悦看了他们的样子?,不免又想起被烤的油滋滋的烤乳猪,两?种画面重合在一块,竟毫无违和感?。 他将麻绳延出一大截,约有一人高的长度,放置在地上充当导火线,随后又从袖中掏出火折子?,挑起眉语气中带着恶意:“想必你?们也知道油碰上火会是何结果吧?” 几人眼中皆是不可置信,以为是任人都能欺负的软包子?没?想到才是恶魔中的恶魔,和他比起来,谢沛那?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这货可是要把他们活活烧死啊! “我数到三,立马就会点燃麻绳。” “一” 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做声。 “二” 寂静中隐约听见几道粗重的呼吸声,依旧无人回应。 “三” 话音刚落,祝明悦并未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火折子?嚓地冒出火苗,顷刻间点燃了麻绳端口出。 他一面欣赏着对方惊恐的表情,一面侧头煞有介事和谢沛以及贺安谈论:“你?们说,一下烧死七个人,会不会被官府发现啊?” 不等两?人回话,他便啧了一声自顾自道:“应该不会,几个从遂阳郡逃过来的难民而?已?,死了就死了,反正无人知晓。待过会烧成灰,我就去粪坑把他们几个的骨灰给扬了,即使有人寻找,把咱们店里掀翻天也定是徒劳无功的。” “你?们说,我的想法是不是很是精妙。” 贺安:“……”精不精妙他不清楚,总之挺令人惊恐的,他连下身的疼痛感?都被吓没?了。他和掌柜的共事这么多天,怎么没?看出来他柔软无害的外表之下竟然藏着一个行事变态的灵魂。 他会想起这几天闹事事祝明悦就是端着这锅油出来坦然应战的,难怪嫌他碍事,还让他去关大门,原来那?时就已?经有了把人烧成灰的打算。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他没?忍住去看谢沛,企图从他脸上得到认同,然而?对方依旧面无表情,不禁让人有些气馁。这可是你?亲嫂嫂啊,手?段如此狠毒,你?难道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明显,谢沛终于说话了,嘴里冷漠吐出两个字:“甚好。” 贺安:“……”甚好?好在哪?他的脑门打上了个巨大的问号。 这说的是人话吗?嫂嫂正在杀人,小叔子?非但不去劝阻,还给予肯定。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简直疯上加疯。 麻绳被烧得越来越短,等燃烧到油火势便会一触即发。 贺安没?法阻止祝明悦停止,只好把大门关紧,以防有人突然闯进来看见这一幕,原谅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助纣为虐。 他娘亲病重,每日都需靠药品吊着命。家中贫寒,他年纪不大,工钱高的重活累活都不愿意找他干,在人生?最?无助最?黑暗的时候被祝明悦误打误撞捡了过来,这里工钱不高,但月底还会给他额外发一笔奖金,甚至还愿意支钱让他回去找个好郎中给他娘治病,那?笔钱至今祝明悦也没?向他提出过归还。 有几次他娘状态不好,他干活时频繁出岔子?,祝明悦也没?有过分苛责他,甚至在午后没?那?么忙时叫他提前回去看顾他娘。 他娘说掌柜的是个好人,一定要知恩图报,他暗下决心以后定会把祝明悦的话当做铁令,祝明悦说往东他绝不往西,祝明悦杀人他就……想到这贺安再?次崩溃地闭上眼,杀人就杀人吧,左右杀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滴答滴答的黄色液体滴落在地上,有人在生?死关头吓尿了。 “老大,你?快说吧!” “求你?了!” “活命要紧啊老大!” 除络腮胡外的六人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他们意识到,祝明悦并没?有在同?他们开?玩笑,而?是真的想杀死他们。 络腮胡双目紧盯着麻绳燃火处,高度紧张之下,汗珠如泪雨落下,流入眼内也不能使他分神眨眼。 他在赌,赌祝明悦不敢杀人,赌他会在最?后的档口将火熄灭。 然而?这次祝明悦只想说他算盘完全打错了。 借此逼迫他们道出实情不假,他先前说的话也无半句虚言,如果这几人继续嘴硬,他是真的会烧死他们。 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盗匪,如今已?然被他们得罪的彻底,如果真把他们放了,接踵而?来的将是这群人的报复。 说出实情他出于人道主义便勉强留他们一条生?路,如果不说,为了避免后续的打击报复,他会索性让这些人销声匿迹。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产生?杀人的想法,他不能做圣父白莲花,他得为自己为谢沛以及贺安的生?命负责。 火源离地上的油还有不到半指长的距离,络腮胡呼吸骤然急促,眼前的一切都消失殆尽,整个世界一片黑暗,只有快要蹦出心脏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他是要死了吗?不!他不要死!他那?群兄弟说的对,没?有什么比命重要。而?命只有一条,他不能拿来赌,他赌不起。 “我说。” 祝明悦静静看着他不为所动。 络腮胡彻底慌乱,这一刻什么尊严都被他尽数丢弃,一个身状如熊的汉子?硬是流下了两?行浊泪,低声下气哀求道:“这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肯定不骗你?。求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祝明悦用眼神示意贺安把火灭了。 贺安得到示意,屁颠屁颠跑上去一脚碾灭麻绳的火源,祝明悦不杀人了,他心里自然高兴。 那?七人发出劫后余生?的低泣声,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这几人眼泪却?和流不完似的,可想而?知祝明悦的手?段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第51章 祝明悦随手?找了把椅子?在他们面前坐定,等他们哭够了才开?口:“是谁?” 经?历了这一遭络腮胡哪敢再?说一句谎话,忙不迭回答他:“马掌柜?” 祝明悦在记忆中仔细搜寻了一遍,并未找到有关于姓马之人的记忆,他很确信,自己与?这人并无交集。 络腮胡咽了咽口水向他解释:“就是醉花楼的马掌柜,全名我也不知。” 祝明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为何指使你?们来我这儿闹事。” 络腮胡:“你?们之间的私怨我真的不知。我们兄弟几个就是专门干帮人寻仇的勾当为生?,只要钱给够了我们什么都愿意干,从不问原因。那?个马掌柜当初私底下找到我,只说让我来你?们店铺挑些事端,将你?的生?意搅黄,再?好好整治你?一番,最?好……” 贺安抢先道:“最?好什么?” 第47章 “最好是将?你整死。” 祝明悦感到毛骨悚然, 他一直潜心赚钱,每天的日子过得普通却充实,自认为在外没有得罪过人, 竟不?知有人在暗处已?经盯上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买我的命?” 络腮胡犹豫了几秒坦白道:“二十两。” 有人发出灵魂质问:“老大?, 你当初不?是说十五两吗?” 络腮胡:……他是老大?,吃点回扣怎么了。 祝明悦的心情?很复杂,可谓是五味杂陈。 原来他的命只?值二十两吗? 偏偏络腮胡会错了意,还要往他心上持续捅刀子,“换做以前我们肯定不?接这笔生意, 太便宜了,可如?今正逃难,日子过得艰难,只?能沿途接点小生意糊个口,大?家都不?容易啊!” 祝明悦觉得心疼胃疼头也疼哪哪都疼,既然问明白了, 也不?想再与这种怙恶不?悛之人多说一句, 他伸手:“银子拿出来。” “什?么银子?”络腮胡还想装傻。 火折子在祝明悦指尖转了个圈,他眯着眼恶狠狠道:“买我命的银子。你们收了钱事儿却没办成, 按道理是不?是得把钱尽数给我。” 不?止络腮胡,连他的几个兄弟也懵圈了, 他们这行貌似没有这样的规矩吧?即使退钱那也是退给买家, 哪有退还给被买命方的道理。 络腮胡眼神闪烁:“咱们身上都没揣银子。” 听他这样说,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 叽叽喳喳的祝明悦听得头疼。 “谢沛,快揍他们,走到他们愿意把银子吐出来为止。” 几人闻言立马乖乖闭嘴,这个身着玄衣名叫谢沛的男人的武力值他们是见识过的, 并且还深有体会,打斗招式自成一派,让人摸不?准套路,刀刀见血见肉,实在恐怖如?斯。 “我招!我招还不?行吗,别让那位大?人脏了手。” 钱被藏在络腮胡的靴子里?,靠近时能闻到四处散发的酸臭味。祝明悦捂着口鼻被熏得睁不?开眼,下意识想喊贺安去拿,回头看?人都跑了才想起是自己?不?久前才把人使唤出去办事。他看?了眼谢沛,那张死人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嫌弃的表情?,得了,还是得靠他自己?。 厉朝的银票面值有十两到万两不?等,祝明悦手里?拈着的是两张十两的银票和一张五十两的。 银票被扔到窗口处散味,他指着那五十两问:“杀了几个?” 络腮胡还未来得及开口,旁边人抢先帮他说了:“就?一个,这个人比你要贵些。” “那二十两我们不?要了,你把五十两的还给我们吧!” “对,咱们技不?如?人被你们打得一身伤也自认倒霉了,那五十两和你也没关系啊。” 祝明悦微笑不?语,等着贺安回来。 几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五六个身着清一色号衣的官差踏进?铺子里?。为首的贺安喘了两口粗气?便指着那几人控告:“官爷,就?是这几人青天白日之下来咱们店里?寻衅滋事,放话说要有人指使来杀我们掌柜的。” 领头之人细看?似乎有些熟悉,祝明悦将?脑中为数不?多的几张人脸过了一遍才发现这人五官和李正阳很是相?似。 那人只?瞥了他一眼便下令将?络腮胡和他兄弟几个逮捕。 络腮胡这个人都是蒙圈的,就?为了这二十两的生意,人搭进?去了,钱也搭进?去了,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裳,他不?甘心,放声为自己?申辩:“凭啥抓咱们,我们没伤他们分毫反被他们打了一身伤,他还把我的钱全搜刮走了,简直就?是强盗。” 领头那人眉头狠拧,忽地抬脚重重踹在他腰上:“给我老实点!” 等其他人都走远了,祝明悦轻声喊了句“李大?哥” “你认识我?”那人好奇道。 祝明悦笑了笑:“认识的,正阳兄和我提前过你。” 村长家的小儿子李正明在县里?衙门当差他是知道的,只?不?过未曾谋面。李正阳曾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过自己?的兄弟,谈起他能力出众得上面人赏识,有意要提拔他,言语中尽显骄傲。 那人点点头:“他也向我提前过你。”只?不?过来之前他并不?知道报官的人就?是祝明悦,好在他哥对祝明悦迷之好感,大?到他在镇上开了个卖吃食的铺子,小到他眼睑处长了两颗褐色小痣这种事都与他说了,加之祝明悦的外貌实在出众,综上条件只?要不?傻,他也能一眼认出眼前这人的身份。 祝明悦让贺安将?窗台晾晒的五十两银票拿来递给他道:“这是我在那些人身上搜出来的,他们专干□□的买卖,这银票是在我之前另一个受害者被买凶的报酬。待真相?查明,劳烦你将?这笔钱送到受害者家里?。”逝者已?矣,家中人大?概也并不?在意这笔买命钱,可不?论对方在不?在意,这笔钱都最应该交到他们手中。 “好,往后有事可去衙门找我,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祝明悦当即应下,心想有个在衙门当差的关系户应当能为他省去很多麻烦,由衷冲他道谢:“李大?哥以后有空常来,别的没有饺子随便吃。”这身显眼的衙门专属号衣往店里?一坐,怕是能震慑住不少想来闹事的有心之人。 李正明往外走了几步,脚下步伐突然顿了顿,回头表情有些凝重:“南蛮侵袭,最近城中多了许多南边州郡逃过来的难民,鱼龙混杂,注意安全。”话落他又将?视线移向谢沛,“康阳郡可能会征军南下,做好准备。” “征兵?”祝明悦愣怔片刻,随后面露沉重,眼看?李正明的背影远去,他回过头从上至下认真打量了一遍谢沛。 平心而论,他这便宜小叔子从身高体格年龄各纬度来看都像是参军的好料子。 他越看?越紧张,再看?谢沛面上仍旧毫无波澜,看?不?出半分紧张,他忍不?住问道:“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谢沛仔细擦拭手中的匕首,白帕上染了大?片的血迹,映在祝明悦眼中,很刺眼,不?禁让他晃了晃神。 他稳住心神,还想再问点什?么,一旁的贺安却先恐慌了,“完了,等下个月我就?满十六了。” 厉朝的征兵年龄要求在十六至五十五岁,特?殊且紧急情?况下会放宽到十五至六十岁,无论是哪种,贺安都已?经达到了标准。 “如?果我去了南边打仗,我娘孤伶一人该如?何是好,她身体不?好,需要我看?守着才行。”贺安说着竟要落泪。 祝明悦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显然李正明也只?听到了些许消息,其中并不?具体。看?到贺安哭,他心里?也分外不?好过。 何止贺安的娘会孤伶一人,谢沛若是离开,他在村里?的日子想必不?会好过。 他和谢沛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生活开始蒸蒸日上,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抿了抿唇,心情?低落,但仍旧强忍着打起精神道:“收拾收拾打烊吧,明天休整一天。” 贺安想尽快回去照顾他娘亲,打扫得格外卖力。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侵占着祝明悦的心神,低落的情?绪一整宿地在他心头萦绕,无法驱赶。 直到早晨切菜时,菜刀割破了指腹仍没有察觉,血滴落到菜叶上,余光瞥见一抹红,才后知后觉手指被割破。 嘎嘎! 站在柜顶上的二丫歪头盯着他的手指,黄色的瞳孔中透着疑惑。 “等我把菜切了就?给你喂肉。”祝明悦抬头看?了它一眼,以为它这是今日在外没捕到猎物在向他讨食。 沾了血的菜叶被他扔进?泔水桶里?,转头用凉水随意冲了下伤口,这次伤口割得略深,一旦停止冲水血液便立刻溢出。 谢沛进?来进?来时,入目便是他用嘴吮吸指腹的画面,唇角处甚至不?小心沾染了点点血迹,衬得他的唇愈发红艳,脸愈发白,使他平添了几分妖冶。 第52章 谢沛眸光骤暗,大?步迈进?抓住祝明悦的手腕。 祝明悦舔了舔唇,小心问他:“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谢沛冷若寒霜的脸,他只?用看?上一眼就?被冻的发颤。 他今天总是不?在状态,等药粉撒到伤口处,他才被疼得回过神。 “疼!”他轻声控诉道。 谢沛看?来他一眼,良久才说:“一会就?不?疼了。” 咦?祝明悦感到一丝新奇,他还是第一次从谢沛口中得到这种回复。这是在哄他吗? 望着远山处朝阳东升,祝明悦吃上了谢沛给他做的早餐,一碗青菜粥。 说实话,不?太好吃,有点过分浓稠了,他怀疑如?果不?是他特?意提醒了句记得多加水,谢沛能把米粥做成米饭。 他喝粥喜欢沿着碗边吹几下,然后小口慢慢喝。现在喝不?动了,只?能用勺子舀进?嘴里?,两碗浓粥下肚,祝明悦就?饱得不?想动弹。 院中微风拂过,吹起鬓边两缕碎发,祝明悦感觉脸痒乎乎的,用手蹭了蹭。 “谢沛,”他喊道。 “不?必害怕,一户人家只?会征收一人,”他顿了下,补充道:“我会去。” 祝明悦:……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第48章 暮秋已至, 天气渐凉。 祝明?悦的头发最近已经长到了及肩的位置,比以前好打理得多。 他给自己扎了个低马尾,因为?头发又多质地细软, 从后面远远看只?有圆圆的一小坨, 露出大?片洁白细嫩的后颈。贺安还取笑过他脑门后面长了个黑毛兔尾巴。 祝明?悦为?此自己偷偷在院中的水缸透过水面倒影瞧过两次,有点自恋,觉得自己就是?扎个兔尾巴头也?一如既往得好看。 他把额前细碎的发丝掖到耳后,余光看到李正阳手拎了袋东西进来。 “昨儿下午和我爹下水塘挖了点莲藕,家里吃不完, 我爹让我送点过来。”李正阳把麻袋往院里随意一放,坐下来抹了把额头的汗:“对?了,还有几根茭白,没多少,你尝尝鲜得了。” 祝明?悦上前把袋子解开,是?有四五根白胖白胖的茭白, 剥完外皮只?有不到他的手长, 模样十分可人,这玩意就是?吃个新鲜, 想摘上一两根做菜也?得碰运气。 自这个月茭白成?熟,村里大?人小孩都爱往水塘边逛悠, 水塘一侧长了小片的菰草, 仔细找就能找着茭白。 许是?大?家对?大?自然赐予的免费食物都抱有极大?的热情, 祝明?悦去找了几次最后都空手而归。 谢沛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怨念, 去了一趟,茭白没带回来但给他摘了好几个大?莲蓬。 莲蓬也?好吃,入口清甜还能清热解火,他会里屋从桌子上拿了一个扔给李正阳。 李正阳接住, “谢沛给你摘的?” 不等他开口应是?,李正阳自顾自点点头,“肯定是?了,你又不会凫水,别说?莲蓬,荷叶边边都碰不到。” 祝明?悦:……作为?一名标准旱鸭子,他竟无力反驳。 抖了抖袋里的莲藕:“这么?多的莲藕我和谢沛吃不完呀,要不你带些回去吧!” 李正阳往嘴里扔了颗莲子,有些不以为?意:“吃不完就带去镇上铺子里卖,你手艺那么?好,做成?菜肯定有人乐意买。” 这种刚成?熟的小脆藕,祝明?悦用指甲轻轻一掐就冒水,凉拌或清炒都好吃。这几天路边摊贩也?见过有人卖,因为?稀少价格比普通蔬菜要贵不少。 他想了想,来他店里吃饺子的有不少都舍得花钱,不如搭配猪肉炒,价格还能卖得更贵些。其实藕片炒牛肉也?好吃,只?不过牛属于重要劳动力,如非自然受伤老死不会轻易宰割,平时想吃点牛肉需要碰运气。 “那成?,如果卖的出去,这藕我按外面摊贩卖的价把钱给你。” 李正阳欲张口拒绝被祝明?悦直接打断:“不许拒绝,不然你就把藕带回去。” 李正阳家的藕多到吃不完,放烂了太可惜,便?只?能答应。 谢沛这段时间一直在山上打猎,二?丫平常会和他一起去山上,一人一鸟兴趣相投不到短短半个月就初步形成?了默契。二?丫低空驱赶或堵截猎物,谢沛乘机出手一击毙命,现在战果颇丰。 祝明?悦来到这里直到夏季那会才知道这个世道对?自然资源管控很严格,天上的鸟,山里的动物再到水里的鱼其实是?禁捕的,甚至山上的柴火也?不能随意拾取。 好在他们属于康阳郡甘阳地界,平地少山水连绵不绝,官府无法?做到全面管控。所以便?有了许多像谢沛这样钻官府漏子的猎户存在,至于市面上流通的山货,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打到的猎物一部分充作二?丫的口粮,像野鸡之类的留着自家吃,其余的便?去镇上卖,这段时间攒了不少钱。 谢沛不在,店里人手不够,李正阳就被拿来凑数了,农忙过去了,他一身的劲儿没处使刚好可以去后厨和面擀面,一天给三十五文?的工钱,李正阳干得格外高兴,他娘为?此还亲自上门道谢。 两人拎着嫩藕走?在镇上,路两边都是?骨瘦嶙峋的难民,三三两两地缩在一起,瞪着眼睛望着来来往往的人。 看到衣着光鲜的男人或女人,就一窝蜂围上去,求人行行好。 祝明?悦穿着普通,但斯斯文?文?的气质看上去莫名像个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刚进街道就像块大?肥肉似的被人虎视眈眈地盯上了,当即就有人围过来,还有手不太干净了,直接去拉扯祝明?悦的衣衫。 好在李正阳长得五大?三粗,粗眉一竖大?喝一声,将人震慑住了,祝明?悦才有机会捂着胸口全身而退。 走远了些他回头看了一眼还有点心惊,“这么?多难民得不到安置,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他甚至思?考过自己来到这里的时机是?否算得上很幸运。恰巧遇到了对他十分照顾的花衣婶子和崔大?哥,虽然兜兜转转被来回折腾,但好歹有个容身之所,也?能勉强饱腹,如今和谢沛相依为命过得还算滋润。 如果他晚来一年,按现在的形势,他甚至连方才那些缩在街道两侧的难民都不如,只?能饿死在城门外。 因为?甘阳县近来气氛愈发紧张,前期大?量难民流入,造出了不少祸乱。自那日过后,李正明?私下又来过一次,顺便?看看他兄弟,提起朝廷下了命令,采取封禁城门限制难民进城。也?就是?说?城门外还有大?批无法?进城的流民。 李正阳叹了口气:“官府设了施粥点,每天提供两顿稀粥,至于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咱们康阳郡根本没地安置这么多人。” “说?起来这些人还不如别往这逃,正明?说?了,马上可能就得征兵南下了,届时咱们这些普通百姓家的男儿都没法?逃脱,何况这些个难民。说?不定一个个还得回老家和那群南蛮子打仗。” 祝明?悦做过难民,其中的艰辛他都明?了,乱世之下百姓不论走?哪条路都是?未卜之路,北上不过就是?赌博,赌赢了还能有个容身之处,赌输了要么?像那些人一样苟延残喘,更甚者还得付出生命。 他微微启唇,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一股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快一年过去了,不出意外崔大?哥应当到京城了,也?不知他和花衣婶子有没有彻底安定下来,日子过得好不好…… 他们到饺子铺时,贺安已经在铺子里打扫卫生了。 只?是?为?了防止有难民进来随意哄抢粮食,他进门后就把门反栓住,只?有确保祝明?悦和李正阳都来了才敢把门打开待客。 他们店里生意一直很好,祝明?悦才开始准备,就陆续有几桌客人坐定。 除了饺子,定价十五一小碟的藕片炒肉也?卖得极快,到了晌午过后带过来的那一兜子藕只?剩两根,三人分着生吃了一根,剩下那根大?点的便?送给贺安了。贺安想着他娘兴许还没吃过这玩意儿,便?欣然接受了 三人中只?有贺安住在镇上,这段时间外面混乱,铺子的安全就属他操心的最多,祝明?悦心里既愧疚又感激,找准机会就给他送点员工福利。 祝明?悦去门外挂打烊的木牌,差点被突然门框处突然探过来的小脑袋绊倒。 他往前踉跄了两步,堪堪避过去,回头一看何止是?一个小脑袋,足足有五个,男娃女娃都有。 各个瘦得只?剩骨架子,空荡荡的衣袍都能往里塞西瓜。 其余四个孩子羞涩得很,见着他后都慌乱的埋下了头。只?有为?首的一个小女娃丝毫不憷他,敢和他四目相对?,只?是?看着看着便?没了底气。 祝明?悦注意到他们一个个都咬着手指头吮吸,嘴角还溢着口水。 第53章 看来是?饿急了,他心想。 “到后院等着。” 小女孩眼里迸发出光彩,带着几个小的撒腿就绕路往他后院的方向跑。 他去厨房取了十个素馅饺子下进锅,想了想又掺了两个荤馅,中午吃剩的半颗白菜一并放锅里煮。 李正阳啃着藕走?过来,看他在煮东西有点吃惊,“不是?才吃了午饭,你这是?又饿了?” “不是?煮给我自个吃的,”祝明?悦解释道,随手捡起一个大?勺子在锅里一顿胡乱搅和。 李正阳心疼地要上手制止他,“你不吃也?不能糟蹋粮食啊!这饺子好好的,都快被你搅成?猪食了。” 祝明?悦望着一锅不明?物体可疑地沉默了。 看上去确实有些惨不忍睹,不像是?正常食物,不过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你把这锅汤送去后院,后院门口外应该有几个孩子等着,你就说?这是?咱们铺子里的泔水。” 李正阳不理解,“为?啥要说?是?泔水?虽然看上去是?不好看,但都是?用好东西煮的。你若说?是?泔水,他们吃了甚至不会领你的情。” 祝明?悦扶额:“正阳兄,我问?你一句,他们是?什么?了不起的达官显贵吗?” 李正阳摇摇头不明?所以。 祝明?悦把饺子汤倒进桶里继续说?:“即使他们领了我的情又如何?能给我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吗?” 李正阳又摇摇头。 “那不就好了,我只?是?在施舍他们,并不指望靠这份施舍换取他们的报答。” 李正阳:“可是?……”做了好事?哪有不留名的,他若是?做善事?,一定会让受恩者知道。 祝明?悦催促:“别可是?了,你再磨叽,汤都成?糊糊了。” 等李正阳着急忙慌拎着木桶赶去后院,贺安后脚便?进了厨房。 “掌柜的,我觉得你做的对?。” 第49章 话音刚落, 李正阳端着干干净净的空桶回来了。 贺安惊讶道:“这么快就回来了?说了多少次,你别?抢我的活,桶给?我洗就行, 你咋还把桶给?洗了。” 李正阳这人什么都好, 就是精力旺盛过了头?,干活比他?还要积极,自己的活干完了还不够总抢他?的活干,面对比他?还有?潜质的牛马,让他?生出了几分危机感?。 哪知李正阳撇了他?一眼, 表情有?点无语,他?把木桶扔给?贺安:“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桶像是洗过的吗?” 贺安埋头?去看,桶里还挂着浅浅的油渍,如?果不对着光照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我刚打开后院门,那几个小孩一拥而上眨眼的功夫就把这锅汤给?瓜分得干干净净,你是没看到?, 那眼神就差没把我给?吃了。”说到?这个, 李正阳现在还止不住的心悸。 祝明悦点点头?:“应当都是些孤儿,爹娘在逃难途中就没了, ”他?方才就注意到?了,几个孩子?长相截然不同, 应当并非兄弟姊妹, 能让他?们组团出来讨饭大概是爹娘都不在了, 只能自谋生路。他?沉吟片刻又说:“以后每天多煮点饺子?混点白菜像今天这样搅碎了送到?后院外面去。” 李正阳当即应下, 他?看着这些孩子?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我明日少吃点,省下的那部分一并送给?他?们。” “不必。” “为啥?”李正阳疑惑,这点汤汤水水的肯定吃不饱, 既然要接济为何不好人做到?底? “你傻啊!”贺安呛道:“你知道咱们镇上的难民有?多少吗?人的肚子?是无底洞,你是接济不完的。” 李正阳嘟囔着:“几个小孩而已,不至于?吧!” 贺安:“怎么不至于?,你把他?们喂饱了,万一人转头?就告诉外面那些吃不饱饭的难民怎么办?即使他?们不说,那能吃饱饭和长期挨饿的看上去状态明显不一样,一旦他?们被有?心之人盯上了,不但是害了他?们,咱们这儿届时也会被难民包围。到?时候成百上千的人围过来,你省出来的那点口粮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我八九岁那年,咱们这儿发洪水,许多房子?被压塌了无家可归。咱们镇上有?个富户为了攒名声遂放话开门施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县里的难民都闻讯赶了过来,一连吃了十多天,想是富户觉得好名声打出去了又或是粮食不够,总之后来粥变得越发的稀,有?部分人便起了歹念,合伙连夜将人屠门,襁褓中的孩子?都没放过,家中财物也被洗劫一空。” 听他?这么说,李正阳突然间想起了那场屠门惨案,彻底反应过来后,浑身毛骨悚然,再也无力反驳。 在治安技术落后的古代,贫穷和饥饿之下会滋生无尽的贪婪和恶念,当这种恶大到?足矣将人吞噬。所以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你往往连善事都不能做。 祝明悦问他?:“知道我为何把干净的粮食说成泔水了吧?” 李正阳心服口服:“明白了,还是明悦你想的周到?。”说成泔水,别?人只以为是他?们本?就不要的东西,吃了也只会觉得自己占到?了便宜,因为量少,连汤带水也只够几个小孩堪堪饿不死的程度,如?此他?们的铺子?便不会遭到?有?心之人的惦记。 贺安笑着摇摇头?走出厨房,祝明悦还是心太?软了,这个世道能独善其身就不错了,换作是他?,根本?不会做费心费力做这种事。 …… 往后几天,几个孩子?仿佛成了后院到?点会及时刷新的固定npc,以为每到?饺子?铺打烊的时候,就会有?泔水吃。 孩子?也不知道泔水里除了菜叶子?外还有?什么,只知道漂亮大哥哥家的泔水里面飘着油星子?还有?碎面皮,吃起来很香,比其他?馆子?的泔水要好吃一万倍。自那天吃过后,他?们随后又跑了许多家馆子?,不是被人恐吓就是被人驱赶,好不容易找到?泔水桶,却是臭的腥的根本?没法下嘴。 官府施的粥他?们也领过,可有?些人见他?们身边没有?爹娘护着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抢夺,这种现象每天都在上演,大家都见怪不怪根本?不会管。 于?是从那天起,几个小孩便把生的希望寄托在那小半桶吃不饱但却饿不死的泔水上。 李正阳趁送泔水的功夫一连观察了几天,发现这群小孩很聪明,平时绝不会在后院乱转引人怀疑,只派一人在铺子?不远处盯着,只有?在他?们挂上打烊的牌子?后才会往后院跑。吃完后带头?的小姑娘还会教他?们细心点把嘴唇上沾的油水抹干净,以防被别?人发现。 一转眼时间便到?了十一月末,寒气愈发浓烈。 过几日便是祭阴节,镇上的街道比往日更热闹了,许多人家都陆续开始准备过冬的衣物鞋帽,除此之外还有祭奠先祖的贡品。祝明悦猜测,这祭阴节和他?所知的寒衣节。 这天铺子?提前打烊,贺安直接回去照顾他?娘亲了,他?娘自天气转凉后身体更加差劲,时常咳嗽到?半夜,祝明悦给?他?支了一大笔银子?让他?去药房买了些参须熬汤吊着才稍微好点,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娘的情况不容乐观,如?今活的每一天都是在烧银子?换来的。贺安其实?心里也清楚,他?只想能多陪他?娘一些时日。 他?一走,祝明悦和李正阳便动身前往县城。 去县城购置物品这事是祝明悦主动提出的,原本?李正阳还打算在镇上随便找家价格合算的铺子?买些点心果子?,左右他?爹也没吩咐他必须买好的。可祝明悦却说想去上阳县里看看,外面这么乱,李正阳还敢放他独自一人前去不成? 他?不但不敢,还想把谢沛喊上一同保护他?,却被祝明悦给?制止了,言语间透露着谢沛根本?不知道他?要去县城这件事。 李正阳心道,也是,谢沛若是知道,肯定会冷着脸陪同他一起去。 他?上个星期遇到谢沛还被对方破天荒扔了只野鸡,别?人不知道含金量他?却是知道的,谢沛这人平日连话都不愿和人多说半句又怎会主动给他送野鸡,用?脚趾头?想也能明白这是想让他将祝明悦照顾一二。 他?当时还想,谢沛看上去冷心冷情似乎对谁都漠不关心,对自家这个小嫂嫂却是着实?不错的。 县里的街道比镇上还热闹几分,人群熙攘,有?货郎拉着板车载着货物在街巷之间穿梭吆喝,路两边皆是摊贩,摊子?与摊子?严丝密缝。 有?卖瓷器的,卖话本?的,卖姑娘家用?的头?饰,还有?卖祭祖用?的纸花等?,琳琅满目。 虽然上阳县城离镇上近,可他?满打满算也才第?二?次来上阳县,第?一次是和他?爹娘来县衙给?他?弟送被褥,可惜那时非年非节没有?这般热闹场景,今儿过来也算是开了眼。 “明悦,快看那边!有?人耍大刀嘞!”李正阳指着前边一伙表演杂戏的,语气很是激动。 第54章 祝明悦顺着看过去,其实?和后世他?们那儿的街边杂技团没什么区别?,不过节目倒是更为刺激,舞刀弄枪耍坛顶碗看得众人直呼过瘾。 两人好不容易挤进?内围,等?表演结束大多便一哄而散。剩下些兜里有?钱的就扔下点铜板。 祝明悦也扔了几个,带着李正阳离开了。 “我还当镇上今天够热闹了,没成想这县里竟是这般好风光。”李正阳躲过了一辆迎面而来的马车,兴奋道:“你知道吗?方才那耍杂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以前听正明说过,没想到?这么好看。” 祝明悦怀里抱着食盒,眼睛在每个摊子?前扫过,闻言点了点头?应和他?:“我也没见过,左右离镇上不远,以后可以常来。 ” 李正阳乐的像个大傻子?,若不是祝明悦让他?去他?铺子?里干活,他?连镇上都极少去。 走了不到?几米远,又被货摊上的点心吸引得走不动道,油炸的酥饼香味传入鼻腔,李正阳突然就得自己又饿了。 祝明悦从他?身后探头?,看了各式各类的点心,除了糯米糍外没什么他?爱吃的,不过看在李正阳的眼睛都快黏在上面了,他?还是开口道:“给?我来两斤酥饼,两斤糯米糍,再来四斤马蹄糕。” 李正阳当他?是买回去自己吃,也想跟着叫再来一斤酥饼,他?还没说出口便被祝明悦阻拦下,“不用?买了,我买的酥饼和马蹄糕你和贺安一人分一斤。” “这怎么行,”他?作势要把手伸怀里掏,“我把银子?给?你!” “不用?,你和贺安都有?。不用?跟我客气,就算作是我送你们的节礼。” 祝明悦这个人性格好是好,但偏偏在某些事上表现的却很倔强,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李正阳知道,如?果自己执意要把钱给?他?,他?一定会不高兴。 他?不想惹祝明悦不高兴,还是乖乖收下了糕点,心想街上吃的喝的这么多,待会他?也用?自己的钱给?祝明悦买上点什么。 街上卖吃食的实?在太?多,让人眼花缭乱,很快李正阳就找到?了给?祝明悦花钱的机会。 “卖糖葫芦喽!卖糖葫芦喽!”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举着扎满糖葫芦的靶子?走街串巷的吆喝。 祝明悦闻声循去,视线在糖葫芦上停留了几秒,看摊贩周围尽是些身高只到?他?腰的半大小孩,视线再次离开了,却被李正阳精准捕捉到?。 “你想吃糖葫芦吗?”李正阳心想他?果然尽爱吃些小孩子?才爱吃的东西,“我去给?你买。” 第50章 祝明悦吞吞口水, 没有阻止他,眼睁睁看着这个身高八尺的?汉子挤到孩童前面抢着买糖葫芦。 他买了两支,自己不爱吃便?全?给了祝明悦。 这糖葫芦串得扎实?, 祝明悦再爱吃吃一串也?够了, 剩下一串他一直攥在手里?。 随后两人逛逛悠悠又买了些料子不错的?布匹,李正阳想的?是让他娘给他做两件衣服来年春天?穿,祝明悦却?不是为了这个,他有点?羞于启齿,他纯粹是为了回去偷偷裁内裤穿。 这里?的?人内里?统一穿的?是类似犊鼻裈的?玩意儿, 而?且特别长一条,导致他穿上之后空荡荡的?仍旧会产生一种裸奔的?错觉。 他就一条正经内裤,经常换洗都快被他搓烂了,虽然那种内裤穿久了也?就习惯了,但他偶尔仍会想念以前那种被短内裤包裹的?踏实?感。 李正阳不知道他买布料的?用?途,还在他旁边撺掇, 让他把布料送给他娘做衣裳, 还夸他娘做的?衣服样式是村里?一等一的?好。 祝明悦有亿点?无?语,他娘做的?衣服再好, 他总归不能让人家帮自己做贴身衣物吧? 为了堵住李正阳的?嘴,他转身去了布匹店隔壁的?成衣铺子。 里?面男子女子的?衣服都有, 款式也?多。 祝明悦一进来就看中了一件样式干练通身紧窄的?墨色云缎锦衣。 不知怎地, 看到这件衣服, 脑中就浮现出了谢沛的?脸, 在往下便?是令他羡慕的?宽肩窄腰,腰部劲瘦却?时时蕴藏着力量,他觉得没有比谢沛更适合这套衣服了。 买,必须买!他顿时便?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买回去让谢沛穿给他看,自己虽然没有这样的?好身材,但饱饱眼福也?好啊! “掌柜的?,这件衣裳多少钱?” 那掌柜的?正送走一名顾客,转身满脸堆笑道:“这位客官真会识货,这件咱们店里?只这一件,我两个月前从?京城进的?货,你若想要?,二两又五百文卖你。” “这么贵?”祝明悦还未有所表示,李正阳率先惊出了声,“这衣服再好看也?是布料做的?,怎能卖上这样的?贵价。” 掌柜的?听完他的?话也?没有任何不满,笑呵呵道:“布料与布料也?有所不同,例如你们手上抱着的?布料就是块次等货,在我们普通老百姓看来还算不错,但与这件衣服的?布料一对比,你定能看出差别来。而?且这裁剪也?与其他衣服不同,这件更为精致一些。” 祝明悦从?上手触摸的?那一瞬就感受到了不同之处,确实?是好布料。只是…… “掌柜的?,一两五百文如何?” “哪有你这般砍价的?,”掌柜哭笑不得,“上来就砍掉我一两银子,不行不行!”他摆了摆手。 祝明悦不擅长砍价,中途看了眼李正阳,发现这货比他还懵,此?刻还沉浸在什么衣服居然要?二两多的?震惊中不可自拔,便?硬着头皮试图挽救:“要?不一两七百文?”他接着试图道。 “不可不可!”掌柜还是摇头。 祝明悦是真心想买,但他对这件衣服的?预期价位就是二两以内,倒不是觉得谢沛不配穿更贵的?,只是单纯觉得这衣服高于二两便?不值了。 他继续劝道:“掌柜,你这衣服价格定得再贵,没人愿意买又能如何?” 掌柜的?短粗脖子往上一梗,“谁说没人乐意买,多得是人一进来就瞧上了这件衣服。”这可是他亲自去京城挑的?货,听说在京城那些将门?公子哥儿中最为流行。 “哦,”祝明悦眉头扬起淡淡地问:“那为什么两个月前至今都没卖掉?” 他这话可谓是往掌柜心口扎刀子,让他疼得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这件衣服在他的?成衣铺子里?确实?扎眼,每回都有不少男子来问价,有的?直接就被挡在了价格这一步,有的?倒是不差钱,可是穿不上,即使穿上了也?不甚好看。一来二去可不就卖不出去,现如今都快成他铺子的?镇铺之宝了。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买,张口便?砍了几百上千文,想到他当时进货也?是花了大价钱,他属实?是有苦说不出。 他捂着心口嗫嚅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抬头看见这小少年满脸期待的?盯着他看,心中又生出些不忍心来。 他思索片刻,与祝明悦商量:“二两行不行?” 祝明悦见他松口,开始乘胜追击:“一两又八百文。” 掌柜想说不行,大不了他不卖了,放在铺子里摆着招揽顾客也?好,“不……” 祝明悦扫了一圈打断他:“一两九百文,我还要?买棉袍和其他衣服,只要?你同意,我就一并在这儿买。” “不过话又说回来,”掌柜的?脸上的?笑重新堆起,“卖给您这样的?有缘人,便?宜点?也?无?妨。”一两九百文抛弃成本赚不了多少,但既然对方承诺要?在他铺子里?买其他衣物,那倒是可以接受。 他高声喊人将这件墨色锦衣包起来,随后眼睛滴溜滴溜转了一圈,接着给祝明悦介绍起棉袍。 他倒是精明,尽撺掇他买贵的?,想着办法想在祝明悦身上多薅点银子,祝明悦才不着他的?道,棉袍又不讲究样式,毕竟怎么穿都不好看,只要?厚实?保暖就行。 李正阳见势便也跟着买了一件,二百文多点?,花了他几天?的?工钱,他娘畏寒,家中的?棉袍还是好多年前置办的?,都不怎么保暖了,买一件新的也能让他娘冬日里?过的?松快些。 买完棉袍,那掌柜拽着祝明悦的?胳膊不让走,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件艳红色轻纱面料的?长裙。 “怎么样?”他表情贱兮兮的?,一看便?知肚子里?没好药。 祝明悦:“……”不怎么样。 李正阳没心没肺称赞道:“好看!” “这位客官好眼力,”掌柜的?眼看又要?开始滔滔不绝的?吹嘘。 祝明悦连忙将他打住:“掌柜的?,棉袄咱们也?买过了,家中无?女眷,这件恕我实?在没法买。” “嘿嘿!”掌柜这回笑得有点?讨好,祝明悦直觉他一张口就要?说出什么逆天?的?东西,只觉得毛骨悚然,果然下一秒:“这件不要?钱白送你,我就那么一个小小的?请求。” 第55章 祝明悦气血上涌,只想让他快别请求了,他是死也?不会答应的?。 “这是我最近新近的?一批好货,从?西域那边运来,好看是好看,但款式和咱们这边不大相同,我寻思平常小娘子初次见到这种新奇款式不太了解所以不愿买,就想着让你上身穿出去,如果有人来询问,你便?说是浮云记的?衣服。” 祝明悦咬牙切齿:“掌柜的?,我是男子,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合适呀!”掌柜忙不迭道:“怎么就不合适了。”他没说的?是,他远观祝明悦进门?前的?第一眼险些将人认成了哪家风姿绰约的?小娘子,他还道是哪户人家将姑娘藏得那般深,竟从?未让他遇到过。 直到人走近,他才察觉出不对来,祝明悦只是脸长得漂亮,身型也?不如旁边那位男子那般健硕,但并非到完全?雌雄莫辨的?程度,仍旧能看出是男儿身。 即使是这样,掌柜还是不免动起了小心思。是男人又怎样?只要?能将他的?衣服穿出他想要?的?效果就行。 祝明悦拒绝得越坚决,掌柜的?就越发不愿将人放走,这次换他拉下脸皮求着祝明悦了,“不不让你白穿,这件衣服做工繁杂,也?要?一两多,你白得一件衣服,往后娶了那家小娘子,便?送与她,多有面子啊!” 祝明悦:“……” 谢谢啊!他那便?宜夫君坟头上的?草都有三尺高了,他还娶哪门?子的?小娘子? 李正阳噗嗤一声没憋住笑,遭到了他的?一记冷眼。 祝明悦:“你看他笑得多开心,你让他穿吧!他也?没娶媳妇,想必乐意至极。” 掌柜的?还真把衣服往李正阳身前样了样,脸瞬间皱作一团。 他想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出一句伤人心的?话,最后只能讪讪道:“红色果然显黑。” 这种艳红色搭配黑皮大汉确实?灾难,但若是祝明悦这种肤若凝脂之人反而?能轻易将人衬的?更加美艳动人。 ----------------------- 作者有话说:加更一章,屏幕前的宝宝们,你们想看明悦宝宝穿小裙子吗? 第51章 掌柜的盯着这副硬件逆天的身体越发?满意, 咬咬牙道:“每卖出?一件这样的衣服,我就让出?五十文给你如何?” 祝明悦眨眨眼,有些?心动。 李正阳比他还要沉不?住气, “掌柜的, 你觉得我怎么样?我也能穿。”这可是五十文呐!他以为自己日薪三十五文已经很高?了,果然还得是县里机会多。 “你不?行,”掌柜拼命摇头?,李正阳长得颇具阳刚,不?但身材壮实?脸也因常年与庄稼打交道晒得黢黑, 衣服给他穿出?去,和变态有何区别?,不?但没揽到客还会把客人吓跑,那不?是妥妥地砸自己家?招牌嘛! 李正阳露出?一副惋惜模样,用胳膊肘子戳了戳祝明悦,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就穿吧!左右穿身上又不?会掉块肉。”他脸皮厚, 这钱倒想?赚却赚不?了, 在他看来,这不?就是白白给人送钱嘛! 祝明悦还在犹豫, 不?得不?说,这条件确实?相当诱惑, 一个人五十文, 十个人就是五百文, 二十个人就是一两银子, 他只需要把衣服一套在外面溜几圈,不?管赚多少都和白得的没区别?。 可他说到底是个男的,哪有穿着姑娘家?穿的衣服招摇过市的道理。 李正阳看他还在犹豫不?决都快急死了,恨不?得立马替他做决定, 他还想?再劝说两句,祝明悦说话了。 “六十文。”他说完抿了抿唇,有点心虚。 没想?到那掌柜的回答的很是爽快,“成交!”生怕祝明悦会反悔。 祝明悦一时怔住了,觉得自己心虚纯属多余,眼前这人就是个老狐狸,他拿六十文的提成对方都有的赚。 话说这件价值一两出?头?,利润尚且如此?可观,可以见得他为谢沛买的那件这老狐狸能赚多少。 亏他还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是个砍价小能手。 “明悦?明悦!”李正阳轻轻推动他的肩膀,才让他回过神来。 李正阳这会比自己挣了钱还高?兴,正替他和掌柜争论。 “不?行!”他红着脸斩钉截铁道:“谁知道你卖了多少件,万一你这头?赚的盆满钵满,回头?再告诉咱们你一件都没卖出?去咋办?” 掌柜的闻言嗓子一噎,想?拿自己的人格保证绝对不?会有所隐瞒,似乎又想?到这招在对方面前不?管用,气得深呼几口气好脾气道:“那你们说该如何?” 李正阳说:“你对天发?誓,发?了誓我们就相信你。” 祝明悦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下?,想?说他其实?不?相信发?誓这套,可旋即又想?,这套只是在他这儿不?管用,在其他人那可不?见得,不?然他也不?会好端端被村里那些?人打上灾星的标签,索性?便由着李正阳说。 掌柜拿李正阳也是没办法?了,没想?到这憨头?憨脑的大块头?说起事来竟比祝明悦还要难缠。他把手举过头?顶一板一眼道:“我朱有银发?誓,该给你们的红衣分成一文也不?会克扣。” 李正阳满意地点点头?,彻底放心了。 一刻钟后,浮云记门口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 “女子”身型比普通女子看上去要高?挑,走路时略显僵硬。一席红裙堪堪及脚踝的位置,随着步伐,一步一摇曳,裙摆仿佛原地绽开出?一朵艳红色的芍药般,美得纯粹直观,令人赏心悦目。只几步路的功夫便吸引了街道上许多男男女女的眼神。 作为众多视线的聚集点,祝明悦不?如李正阳那般傻乐呵,他只觉得如芒在背。 这钱真?不?好挣啊! 事实?上他刚踏出?门槛第一步就有点后悔了,他感觉自己好像也没那么爱钱了,现在这种在众目睽睽之下?男扮女装供人观赏的体验他实?在有点吃不?消。 祝明悦头?上带着同样艳红色的头?纱连接着面纱,裹住了整个头?和下?半张脸,只留有一双明眸,亮晶晶的,灵动中似乎带着一丝妩媚。 他平日里大步走路习惯了,乍切换小步走路还有些?许不?适应,结果就是走了几步就现出?原形,大步迈在半空中又瞬时想?起,紧急收回脚时便不?慎崴了。 美人崴脚,围观者一时间吸气声四起,还有想?上前伸手扶他的。 “咳咳!”李正阳连忙将他搀扶住,而后目光环向四周轻咳两声,复又高?声道:“这浮云记的衣服有何好?也就只这颜色好看点罢了!瞧你穿上了,连走路都不?会走了。” 祝明悦暗暗睨了他一眼,一只手伸至他腰后狠狠一揪。 李正阳变了脸色,险些?痛呼出?声,他摸摸脑袋不?敢说话了,暗自腹诽:他这不?是也想?多挣点钱,趁现在人多,打个广告嘛! 祝明悦当然知道他是在打广告,只是他打的太过明显了,简直是……他眼前发?黑,简直是太不?要脸了。 不?过效果确实?不?错,即使聪明人都知道他们是在明晃晃的打广告,可这衣服的上身效果着实?让人惊艳,目送他们走远后,围观之人中便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带着丫鬟陆续进了浮云记。 这才一晃眼的功夫就替他招揽来了这些?个大客户,把浮云记的掌柜乐的见牙不?见眼。 县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不然他也不敢一口气从甘州外运来如此?多的高?档货。他不?但借着祝明悦这块招牌卖了好些件红色纱裙,还忽悠这些?天真?无邪的小姐们买了许多其他衣裳。 “这衣服方才那位红衣姑娘当真?也买了?”一位面容清秀的小姐手指向一条青色的锻织外裳细声询问。 “啊,对!”掌柜连连点头?:“买了!咱们浮云记的衣裳好看,那位姑娘挑花了眼,最后买了不?少呢!”他说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反正只要祝明悦不?说,谁知道他们拎的包裹里只是一堆便宜棉衣? 他利用起祝明悦简直心安理得,祝明悦帮他卖出?一件衣服就要他六十文,虽说除去这笔钱依然有大把得利空间,可他是个商人,抠门起来一文钱都舍不?得让,这次能分祝明悦一杯羹实?属不?易,难不?成还不?许他从别?的地方捞些?回来? 掌柜的得意洋洋地想?,还好他聪明,发?誓时只说了是红衣分成…… 阿嚏! 李正阳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蹭蹭鼻子自言自语道:“最近天气寒凉,我定是感染了风寒。”说着默默离祝明悦远了几步距离。 两人已经走出?了方才那条街,去了另一边购置了些?祭祀用的瓜果与纸钱。 李正阳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饶是体力再好也有些?走不?动道了,刚好闻到了街心传来了阵阵面香,便想?同他商量:“明悦,咱们去前边儿休整一会吧!我请你吃面。” 第56章 祝明悦清楚他这是累了想?要休息,不?过恰巧正合他意,他笑了笑道:“你随我往前再走一程,我待会得进去趟南风馆,你在附近找家?食肆休整一下?。” “哦哦好!”李正阳连连点头?,至于祝明悦口中的南风馆是什么他不?知道,不?过听上去还挺气派。 往前继续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李正阳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眼力好,年幼时在村塾跟着村里的童生学过一些?字,远远的就瞧见了前边那块独具一格的牌匾,上面题写了南风馆三个大字。 关?键不?在于字,而是这南风馆它,它看着就不?像是正经场所。 祝明悦这是将他带哪儿来了!李正阳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偏偏祝明悦还无知无觉,将他带到附近一处食肆门前,从他手里拿回食盒,同他知会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南风馆。 李正阳做了近二十年的黄花大闺男,在这一刻开始怀疑人生。 他看看祝明悦翩翩而去的背影,又把视线移到他手中的食盒上。 这食盒是祝明悦从清晨来镇上时就带着的,隔着木头?盒子都能闻到诱人的香气。起初他以为是留着晌午吃,然而今日没过晌午铺子就提前打烊了,这食盒便一直被随身携带到了县里,可想?而知它最后的归宿就在此?处了。 祝明悦这边,就这样正大光明的进了南风馆,大抵是他身着女装太过引人注目,走了两步便被人上前拦下?了。 “这位姑娘,这儿可是南风馆,您来错地儿了吧?” 拦他的两位身上穿着轻薄露骨,细眯双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脸看,眼中带着审视。 祝明悦心中警铃大作,眼前这两人他有点面熟,似乎是当初在南风馆碰过面。他连忙低下?头?,压低嗓子用蚊吟细语声道:“没来错。” “没来错?”那二人对视一眼,尽是疑惑,姑娘家?来逛南风馆可是极为少见,况且面前这位虽遮住了大半面容仍遮掩不?住眉眼之间透露出?的姿色。 他们是为了生存委身于男人不?假,可他们本身也是男人,取向大多也是女子,遇上此?类绝色难免不?心动,这样一来,和羊入虎口究竟有何区别?。 “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回去吧!”其中一人皱了皱眉,低声劝道。 若不?是要来看徐临光,他连这条街都不?会踏进,更别?提进南风馆了,在这里待的那几天可谓是在他心里留了不?小的阴影。 然而正待他准备开口之际, 前方远远地传来一声无比熟悉的声音。 第52章 “哟, 这是那家的姑娘跑到咱们这儿来了,唤风唤雪还?楞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人迎进来。” 这声音一出,祝明悦顿时汗毛直立, 曾经差点沦落风尘的阴影瞬间被唤醒, 他自觉往两人身后移了移,试图躲开老鸨的眼?睛。 “可是,”唤风唤雪二人看了祝明悦一眼?,有些为难。 “可是什么可是,来者即是客人, 我怎的不知南风馆有不做女子生意的规矩?” 一道稍显臃肿的身体逐渐靠近,来人嗓门尖细,说着?便要去挽祝明悦的手。 他往后退了一步,摆出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将头埋的更低,生怕被他瞧见了异端。 老鸨的手落了空, 停在半空中过了许久才想起放下, 他将人上下打?量了个遍,除了长的好, 行为举止怯弱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才失了兴趣收回探究的目光。 南风馆开了这么多年, 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姑娘到访过, 早些年还?出现过一次轰动当地的大事, 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带着?重金来赎他们馆里的清倌。他当年还?不是这南风馆的老鸨,尚还?年轻的他做着?红倌的活儿眼?睁睁看着?那名清倌被赎回自由身,内心羡煞不已。 他摆摆手,语气不复方才的热情, “你?二人好生招待着?人家。” 直到老鸨扭着?腰肢去招待另一位客人,祝明悦看着?他花蝴蝶似的四处游荡的背影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幸亏他身着?女装,脸部也?被轻纱挡得严实。否则真?被认出来了,依照这老鸨的尿性,见他身体健朗脸也?恢复如初,说不得会再次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此处不宜久留,他把目光投至二楼,压着?嗓子语气轻柔道:“我要点你?们这儿的徐临光,”他顿了顿又问:“不知他现在可有空闲。”徐临光那厮据说是这南风馆的头牌,既然是头牌,想必忙点也?是正常的,他想好了,如果今日赶不上趟就?先预约,下回总能赶上。 名叫唤雪的那位青衣男子郑重道:“姑娘你?第一次来有所不知,徐公子与我们不同,平日接待客人全看心情。” 闻言,祝明悦抿唇,认真?思索片刻才道:“那劳烦两位公子帮我转告与他,就?说昔日病危之时曾得一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唤雪心中的疑惑不解瞬间散尽,再次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原来眼?前这位姑娘是前来看望恩公的,难怪明明进入此地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却?坚持要留下。 “行,我这便去为你?转告。徐公子如若不愿见你?,你?便早点回去吧!”唤雪轻声应他。 他也?不确定徐临光会不会同意见她。徐临光此人有几?分邪性,长相并不如他们这般清秀无害,五官深邃细看带了些攻击性,做他们这行需要温柔贴心会哄人,他脾气却?暴躁的很,接不接客或接谁的客全凭心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该待在南风馆的人,却?能在南风馆坐上头牌的位置。他与唤风来这里两年有余,只见他接的客人只固定寥寥几?个而已,不像他们,给钱便要接待。 唤雪轻扣二楼最里侧的房门,“徐公子?”他轻唤一声后便静静在门外等候,得不到里边人的回应,他不敢贸然开口,生怕擅自多言触发了这尊大神的暴脾气。 里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过了良久,一道颇有些慵懒的声音响起:“说。” 淡淡的鼻音中带着?些许不耐烦,唤雪心里咯噔一下,得,不凑巧赶上这位睡觉的时候了。 话说他们在外卖力招待客人,他却?在楼上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这样真?的合适吗?唤雪嫉妒的面?孔都快扭曲了却?不敢发作,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随后直言道:“楼下来了一名女子,说昔日得过公子你?的救命之恩,今日过来探望你?。” 里屋,徐临光睡眼?惺忪,系着?外袍的手微微停顿,闻言在大脑中仔细检索了一遍,仍未想起自己曾与哪位女子有过交集。 更别?提什么救命之恩,他勾起一抹嘲弄的笑,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他眼?前晃,也?不事先打?听打?听,他徐临光可不是喜欢随便救人的主。 他烦躁地扔下一句:“不见。” 唤雪得了答案,不敢再多言,忙不迭应是便匆匆下楼转告去了。 “他果真?不愿见我?”祝明悦微微瞪眼?,倒说不上气愤,心里却?多少带点不解。 明明先前还?让他不要将他忘了,如今他冒险赶来看他却又让他吃闭门羹,可惜他还?特意为他做了好菜。祝明悦叹了口气,同赶来给他报信的唤雪道了谢便转身离去。 唤雪看着他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中替她不值,多好的姑娘,可惜喜欢上了徐公子那样阴晴不定的人,此番注定是妾有情郎无意,令他唏嘘不已。 祝明悦走出南风馆大门时依旧抱着?食盒,他本想让唤雪将食盒转送给徐临光,谁知他却?死活不肯,非说徐临光从?不接受他人的赠礼,贸然将东西送给他反而会惹怒了他。 祝明悦:……他算是看出来了,徐临光在南风馆不是来当头牌的,是来称王称霸的,看唤雪唤风提到他时畏惧的表情便能知晓一二。 既然徐临光不愿见他,他便不去打?扰对方了,也?许在对方心里,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并不起眼?的过客。 未时的阳光仍又些刺眼?,祝明悦用手遮在额头上方,仰头看了看南风馆二楼窗口,视线却?巧合地与人交汇。 他放下遮阳的手臂,往前走了几?步,把头仰得更高,定睛一看果然是徐临光。 那厮身着?宽松的素色衣袍倚在窗栏处,漫不经心地俯视自己。 一颗坚果壳自二楼扔下,祝明悦往后躲了半步,低头看果壳刚好掉落在他脚尖处,如果不是他反应足够快,就?落在他脑壳上了。 祝明悦再次抬头看他,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完完全全像是在看傻子。咬了咬牙,索性头一撇大步离开了。 救命之恩他以后一定会报,但不是现在,因为现在,他生气了!非常生气!他转身离开前朝还?朝楼上的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徐临光眯了眯眼?,被挑衅到了,两指间微微蓄力,又一颗果壳飞向祝明悦的方向。 第57章 祝明悦只觉脸颊被不明物体擦过,随后红色面?纱被硬物击起,只在空中飘扬了几?秒便被祝明悦伸手再次压下。 只是哪怕几?秒的功夫,对于眼?力极好的人而言也?足以看清整张面?容。 徐临光瞳孔骤缩,手中的坚果险些全部掉落,他稳了稳神站直了身体。 祝明悦这会却?不再去看他了,他望着?地上和方才一模一样的坚果壳气得眼?眶发红。 太没品了!实在是太没品了!若不是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他非得闯上去与他对峙。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快速念叨: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终于平复好心情,他迈步继续往前走,谁知他刚跨出一步,坚果壳精准的击打?在离他脚尖一指宽的地面?,祝明悦就?不信邪了,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走,结果一步一个果壳,他走了十?来步地面?便七零八落的碎了一地。 祝明悦的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要发狂了,去也?不是走也?不是,徐临光究竟是在发哪门子的颠! 他索性三?步并两步跑到窗户下,仰头怒目而视,企图用眼?神控诉,唤醒他可能并不存在的良知。 哪知徐临光此时却?变得像没事人一般,蔑视的神情荡然无存,神色变得温和许多。他勾了勾手,薄唇轻启道:“上来。” 祝明悦才不想上去,他前脚明明被他拒之门外,这会儿高兴了却?又叫他过去,当他是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抱着?食盒的手紧了紧,暗骂了声臭傻叉,脚下却?实实在在地换了方向。 再次进入南风馆,上前迎他的还?是唤雪,他应当是已经得了指示,语气恭敬道:“这位姑娘,去那处将银子交上便可上前了。” 祝明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处柜台,坐着?一位账房先生。 祝明悦:…… 他突然又想回去了。 他又不是来找他做那啥事的,难不成?光看也?要付门票?他徐临光是动物园的珍稀动物吗? 他忿忿地想,手上却?很诚实的将二两银子交出去,看着?荷包直接瘪了,他闭了闭眼?睛心如刀绞。 顺着?楼梯往上走,徐临光的屋子他倒是认识,走到门前正欲敲门,门却?从?里被突然打?开。 徐临光那张面?目可憎的脸近距离出现在他面?前,他却?没有时隔近一年再次相见的感慨,只觉得拳头痒痒的想给他来上一拳。 没待他反应过来,一只大手便将他拽了进来,身后的门啪地被关上。 “你?怎么穿成?这样来见我?”徐临光绕着?他看了一圈,脸上带着?兴味。 四下无人,祝明悦将面?纱头纱一并取下,抹了抹额头被闷出来的细汗,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赚外快才穿了一身女装,便一本正经同他瞎扯:“你?这儿是什么地方?我长得这么好看,身着?一身男装岂不是会被那老鸨再次盯上?” 这借口倒确实合理,徐临光点点头相信了他的话,只是…… “倒也?不必穿的如此扎眼?。” 祝明悦梗着?嗓子反驳:“哪里扎眼?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我就?喜欢红色,红色好看!” 徐临光眉头轻挑,不与他争论,给他倒了杯茶水。 祝明悦确实渴了,接过一饮而尽。 徐临光难得耐心,一连给他倒了几?杯,直到他喝够了才缓缓开口。 第53章 “难为你还记得我, 过去这么?久了,我当你已经把我忘了。” 呵呵,祝明悦冷笑?:“我看是你将我忘了还差不多, 让我吃闭门羹便罢, 还要拿果壳戏弄我。”说到这个,他不免还有些气恼。 徐临光扯了扯唇角呛他,“你连性别都变了,谁能知道是你?” 还怪他!祝明悦更生气了,他让唤雪传达的话难道还不够详细吗? 两人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互相僵持着,几个来回过后,还是徐临光率先妥协了,自觉放缓了语调:“行了,下次你再来,我保证你就算扮成老妪我也能认得你。” “对了, 你怀里抱着的食盒是给我的吗?”他目光移到祝明悦手中, 开始转移话题。 祝明悦的气来的快走的也快,但心里较着股劲儿, 闻言依旧板着脸撅撅嘴道:“先前是,现在不是了, 我要带回去喂我家狗吃!” 徐临光脸都快黑了, 他养尊处优惯了,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那脾气都得让人供着,何时遭到过这种侮辱,换别人他早该下狠手修理了,不对, 他压根就不会给其他人把话说出?口?的机会。 可眼前的人是祝明悦就要另当别论?了,他体内肆虐的暴戾在遇上这人起便频频失效,哪怕想狠都狠不起来,他对祝明悦似乎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宽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态度温和些,说的话却依旧欠揍:“别闹了,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能养狗?”话落,他也不顾祝明悦如何想,手速极快的将食盒夺过后打开。 他倒不是馋,只是单纯好奇祝明悦都亲手给他做了些什?么?, 食盒掀开后他呼吸一滞,很?好,清炖羊肉、韭菜炒猪腰,最下面是一笼他未曾见过的玩意儿。 徐临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对我那方面的功能很?关心啊。”统共两道菜,全是带壮阳功效的。 祝明悦:“你不吃就算了,”说着就要将食盒夺回来。羊肉和猪腰都是腥臊味很?重的东西,祝明悦做时没有选择敷衍了事,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异味去除。两道菜他都尝过了,不知道和外面的大酒楼相比如何,反正他觉得挺好吃的。 “吃,怎么?不吃!正好我饿了。”徐临光扬声喊了名?小?厮,吩咐他将菜热一热再送上了。 小?厮不敢怠慢,不消片刻便送上了热好的菜。 徐临光不急着去夹菜,夹起一个饺子饶有兴趣问他:“这是何物?” 祝明悦:“你先吃,看好不好吃。” 徐临光咬了一口?,露出?里面的馅料,还是羊肉,但奇怪的是,并没有羊肉特有的骚味,里面还掺了些酸菜,巧妙的中和了油腻,让人胃口?大开。 他起初吃得慢条斯理,随后便加快了速度,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祝明悦嘴角微微翘起。适时提醒他:“你别只顾着吃饺子,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菜的味道也很?不错,入口?徐临光便察觉不对。 羊肉猪腰这种食材向来是都被高?门贵户贬作腌臜下等肉,只有缺乏油水的平民百姓才?会趋之若鹜。 徐临光以前从不碰这类东西,下面做饭的厨子也不会擅自做这些菜肴送到他面前。若不是祝明悦,他甚至不知道原来羊肉和猪腰竟也能做的这般好吃。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徐临光餍足地擦着嘴,破天荒从嘴里蹦出?句夸赞:“不错。” “当然不错,”祝明悦扬了扬下巴,神?色骄傲,“也不看看是谁做的,别的不说,你吃的酸菜羊肉馅饺子,我能卖二?十多文。” 徐临光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他挑挑眉,“你找到营生了?”做菜这么?好吃,应当是在哪家酒馆做掌勺。倒也不错。他初见祝明悦时对方跟个豆芽菜似的,就只剩一张脸能提起别人的兴趣。现在能把自己?养的白?白?嫩嫩的,看来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说到这个祝明悦终于有了笑?意,不禁放软了声:“我自己?买下了一个铺子,就在离这儿不远的镇上。专门卖你方才?吃的那个饺子,时令菜偶尔也搭着卖,但不多。” “其实我很?早就打算来县城看你了,只是前期家里穷得不行,忙着赚钱。后来钱倒是赚到了一点,全用在买地买铺子上了,还欠了许多,等欠的也还完了,咱们这儿却突然之间多了许多难民,那段时间我也不敢外出?,不得已才?拖延到了现在。”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言下之意不过是:看,我可不像你,我一直都有把你记在心上。 徐临光心情倒是愉悦了不少,下意识张开口想说“算你识相”,话到嘴边看到祝明悦笑?得一脸灿烂,便又?生生忍了下去,转而寡淡地夸了句:“很厉害。”听上去有些敷衍,实则在他二?十载的生涯之中,被他夸赞过的人几乎没有,唯二?的两句夸赞都给了面前的人。 好在祝明悦深知他的尿性,根本?不在意。何况家里还有个冷脸大冰山,他早就习惯了。 他摆摆手虚心道:“还好啦!如果不是谢沛起初愿意支持我,我连做生意的本?金都没有。”他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谢沛从村民手中保下他,他可能早就成孤魂野鬼了,如果不是谢沛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支持他摆摊卖包子,他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谢沛?”徐临光的脸肉眼可见的冷淡下来,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怎么?了?”祝明悦不解道。 第58章 徐临光直接问道“谢沛是谁?” “哦,算是我小叔子。” “你成亲了?”徐临光想笑?,嘴角僵硬的扯起在祝明悦眼里却俨然变成了皮笑?肉不笑?。 “从这儿离开后我就被卖去了村子里,过后隔了几天我就成亲了,嫁给了男人。”说起往事,祝明悦心中一片平静,面上也极为坦然。 反之,徐临光心中短暂的掀起一阵惊涛拍浪,平复下来后才?有所释怀,从设计把祝明悦送出?南风馆时,他便已经可以预见他的结局了不是吗?祝明悦那样的姿色,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下注定会被卖与他人。 只是,今日?见他还心存侥幸,说服自己?也许祝明悦运气好,得了机缘独自一人也能过得很?好,看来是他多想了。 他倒是有很?多话想问到嘴边却汇成了一句:“你男人,对你好吗?”说完他又?觉得自己?简直白?问。 哪知祝明悦却一板一眼回复他:“不好,其实我和他不熟。” “什?么??”徐临光难得愣怔:“你和他不熟?”简直新奇,谁会和自己?的夫君不熟,说出?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娶祝明悦的男人莫不是个性无?能,把他娶回家单纯当个花瓶欣赏,才?造成了如今不熟的局面? 但是祝明悦说了,他就信了,主动替对方找完补后心里莫名?有些欣喜,末了还和他确认了一遍:“真不熟?” 祝明悦无?奈重复:“真不熟。” 徐临光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那他定是不爱护你。” 祝明悦不假思索点点头,严格来说确实如此,他还记得自己?服侍了谢洪的那些日?子,他每日?都是和谢沛吃着清水煮芋头眼睁睁看着谢洪顿顿喝粘稠的大米粥吃鸡蛋。 徐临光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既然对你不好,你就同他和离。你的厨艺很?好,不愁养活不了自己?。”他顿了下,抽空飞速瞥了祝明天一眼才?继续说,“即使养活不了自己?也没关系,你可以找我,我也可以” 话未说完祝明悦挠了挠脸打断他,面色带着苦恼:“和离不了。” “怎会如此?”徐临光蹙眉,厉朝对婚姻方面的制度较为开放,但凡有一方下定决心和离便能成功,因此和离这种事虽不常见但也并不是没有。 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不是威胁你了?”说完他嗤笑?一声, “嗤,威胁了你也不用怕,我可以顺手替你揍他。” 在徐临光这儿,这个未曾见面的祝明悦夫君在他眼中的形象已然差到了极点。 一个阳痿的性无?能,把祝明悦拘在身边守活寡也就罢了,还不好好待他。还不如把祝明悦给他,至少他能……徐临光越想脸越发黑了几分。 祝明悦暗暗观察他,见他情绪突然激动,感到有些讶异,轻声解释道:“不是,他威胁不了我,你也揍不了他。” 他手指朝地下指了指,徐临光会意,眉皱得更深,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在楼下?” 噗嗤!祝明悦哭笑?不得,纠正他:“不是楼下,是地下。” 徐临光先是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后脸瞬间舒展开来,整个人如沐春风。 “死了?”死得好!死得妙!他努力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假模假式道:“那可惜了,节哀。” 祝明悦摇摇头,“我嫁过去当天他就生了场大病,不久便去世了。村里人从那时起便管我叫灾星,说是我克死了他。” “胡说。”徐临光轻斥道,“他病死与你有何干系,不过是凑巧罢了。” 他心情有点复杂,既认为这人死得合时宜,又?觉得不够合时宜。 如果能早些时日?病逝就好了,祝明悦就不用被骂灾星了,可转念一想,如果早点死那祝明悦便会被卖去别处,届时不见得会这般幸运。 第54章 从南风馆出来已是申时初, 祝明悦朝楼上偷偷目送他的徐临光挥了挥手?,得到了对方一个傲娇的后?脑勺。 祝明悦笑了笑,将二两银子收进荷包。 银子是临行前唤雪给他的, 也不知?道徐临光叫人吩咐了他些什么, 总之唤雪表情略带惶恐,给他说了一堆道歉的话。 祝明悦不知?他为?何要对自己道歉,唤雪是个好人,他偷偷塞了五十文到对方袖子里,算作?感谢他的酬劳。五十文对唤雪这种底层小倌而言不算少?了, 而且这还是没过明目的,没有老鸨从中抽成。 他四处张望,趁老鸨的身影不在?,凑近偷偷对他透露,那二两银子其实就是老鸨的手?笔,想见其他人根本不用交, 他不过是想从徐临光头上薅一笔, 但凡想见他的就得把钱交了,至于后?续想做些什么, 老鸨便管不着?了,他的手?还不敢正大光明伸到徐临光那里。 徐临光心大, 从不管这类事, 起初从祝明悦口中得知?见自己的门槛只有二两时还很是不满, 觉得价格定低了, 完全不符合自己的身价。 祝明悦倒是觉得太高了,高的离谱。这价格放以前都够他去动?物园看几十次国宝大熊猫了。 可徐临光很显然没这个自觉,“你若觉得吃亏,不如?我们做点别的事, 不但那二两抵掉了,你还赚了。”他嘴上说得勉强,眼睛有意无?意地往床上飘,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兴奋。 祝明悦冷笑:“我真的赚了?” 徐临光看着?他投来的目光突然有点不确定了,他又没真正接过客,哪能知?道自己出卖身体价值几何。他既做不来清倌也做不来红倌,以往一本正经逗弄祝明悦的那些话也纯属口嗨。 笑话,谁敢真让他卖身卖艺,他非得把这南风馆的屋顶掀了不可。 不过话说回来,卖身对象如?果是特?定某一个人,倒也不是不行,他盯着?祝明悦那张美的让人心惊的脸,腹部?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产生了微微抬起的趋势。 卧槽!绝对是祝明悦送的菜起作?用了,徐临光根本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问题,甚至还想将人困在?怀里,告诉他,谁惹的火谁负责灭,然后?把人从里到外酱酱酿酿个遍。 “请收回你猥琐的假想,小心我那短命夫君夜里过来找你。”祝明悦白了他一眼,合理怀疑他扯这么多,就是想占自己便宜,收了他二两银子还想连吃带拿,哪有这种好事? 徐临光顿时萎了,是他操之过急了,寡夫也是有夫之夫,日后?得想个办法让祝明悦与?他那个物理意义上的死鬼夫君和离…… 祝明悦走远后?,路过李正阳吃饭的酒楼,远远的看了一眼,又抬头看看天色,天色尚亮,心中盘算着?回去的时辰,转身隐入一处小巷。 他初来时便在?县里特?意熟悉过半天,后?来为?了给崔谏买赠礼更是把几条街都走遍了,县里一切都还没变化?,纵使近一年过去,祝明悦也还算熟悉。 他去的那条街与?南风馆平行,纵向穿过两条巷子便到了街心。 再?往前走几步远,他停驻在?一处狭小破旧的铁匠铺前,仰头望了望便跨入门槛。 店铺内地方极小且昏暗,只一位老师傅和学徒在?闷头捶打?铁具。 炉内火舌翻卷,炭火劈里啪啦的烧着?,高温之下铁块被淬得通红发软,两人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用锤子大力击打?打?,如?此反复,便能看出铁块逐渐初具砍刀的雏形。 两人打?得忘我,并未发觉有人登门,过了许久才从余光中瞥见一抹红色,两人一齐抬头看去。 年轻学徒一时盯直了眼,忘了手?中的活计。 “专心干你的活!”老师傅严厉呵斥道。 教训完徒弟,他捡起肩上的布巾抹去满脸的汗珠,走上前道:“不知?这位姑娘来铁匠铺是为?何事?” 还能为?了何事?当然是找他打?铁的喽!祝明悦暗自腹诽,轻声细语地道明来意:“久闻师傅锻刀盛名,今日慕名赶来,是为?了找您帮我打?造两把刀具。” “哦?你知?我名为?何?”老头原本紧绷的脸有所松动?,他自年轻时便靠自己独创了一种独特?的锻造秘方,靠着?这巴掌大的地方和县里的大锻坊抢生意自是有几分本身。 祝明悦哪里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不过随口奉承几句罢了,说起来不过是县里的铁匠铺极少?,他路过这里恰巧留意到,此后?便记住了。 这抛过来的问题他显然是不能回答的,于是讪讪笑了两声便扯开话题问道:“我要打?的刀具与?常人用的有所不同,不知?您可否能打?。” “与?常人用的不同?”老头摸了摸胡子,明显来了兴趣,“说来听听。”他打?了大半辈子铁,什么样的刀具没见过没打?过,他可不信这世?上还有他没打?过的刀,怕是这姑娘家家的没什么见识,把人看短了。 祝明悦没回话,从袖中掏出一张布帛,递到老头面前,“这是我画下的图,您请过目。”光说是说不通的,因为?这玩意儿长得和那些刀剑模样大不相同。布帛上是他用木炭画下的立体图,他尽力把图画的直观,让人一看便能明白。 第59章 老头看着?布帛久久说不出话,过了许久,似乎是在?心里细细考量了一遍才沉声开口:“能打。” 祝明悦面露喜色,“能打?便好。” “我话还未说完,别高兴太早。”老头淡淡地看他一眼,继续说:“我确实从未打?过这种样式,需要花些时间研究,按道理说,他人的刀具锻造完成加上刀鞘前后?只需十天左右,你这个看上去虽小,用时恐怕更长,如?果你等得及,半月过后?来这里找我。” “半个月?”祝明悦沉吟道,那便是十一月初,倒也勉强来得及。 “不愿意?那你便去锻坊吧,那里应当比我块些。”老头面上隐隐有些不快,他嘴上这么说,其实是口是心非,心里觉得锻坊都是些废物,只是胜在?人多,这种东西给那些人看个八百遍都不定能看出个名堂。 “愿意的!”祝明悦赶忙道,谁不知?道锻坊其实和后?世?的流水线一样,只不过是锻坊纯人工流水线,打?东西虽快,但质量其实不必铁匠铺。 哼,老头哼哼道:“不时是要打?两件?还有一件呢?” 如?若不是他提醒祝明悦差点将另一件忘记了,连忙道:“我还想要一把短刀。”他用手?比划了下,长度约莫比他上半身还要短些。 老头看过立即就明白了,点点头:“这种我也能做。”这种刀做的人少?,市面上现在?最?流行长刀,挂在?腰间越长越彰显实力。 祝明悦抿嘴:“我还要百炼钢的。” “你一个姑娘家的竟还知?百炼钢?这可不便宜。” 女子怎么就不能知?道百炼钢,祝明悦不太高兴,却不敢得罪他,毕竟现在?还指望他把东西做出来。 他前世?是个文科生,对物理化?学方面的理科知?识涉猎不多,别人穿到古代自带挂,他却什么也没有,但一些涉及古代武器的知?识多少?还是有点。 他本没指望这老师傅能知?道百炼钢,这是个架空世?界,历史走向完全不同,很多原本历史上有的东西这里都不存在?,同理,很多这里存在?的东西原本的历史上也不存在?。 没成想误打?误撞,这个时空竟然也有百炼钢,从老头方才下意识的表情看来,这百炼钢确实是极好的。 他想也没想便道:“银子不是问题,只要您能做就好。” “能做,别人能做的我都能做,别人不能做的我也能做。”老头又重新板起脸来朝他要钱,“先付我一两定金。” 似乎怕对方觉得自己坑他,他解释道:“我可没多要你的,你那第一件太小了,用不上多少?铁,我便先不收你定金,但那把刀不行,普通的刀我只收二百文定金,你这个得收一两。” 就这还算是看在?祝明悦表现的有诚意的份子上少?收了。百炼钢和其他工艺不同,不是他吹嘘,这偌大的县城除了他再?没有其他铁匠铺会做。锻坊倒是会,但他私底下对比过,同样是百炼钢,他做的刀比锻坊更锋利坚硬。这也是为?何锻坊十几年来一直明里暗里的想要高价买断他秘方的原因。 祝明悦爽快地掏出一两拍在?桌上,“这是定金一两。” 老头顿了顿又强调道:“半个月后?一并过来拿,后?面给我二两就成。” 祝明悦闻言有些恍惚, “嫌贵?”老头再?次皱眉。 “不贵,不贵。”他深知?对方误会了,摆摆手?道。他只是方才想到了老鸨背着?徐临光那傻缺偷偷赚高达二两的“门票”。 心道还好徐临光最?后?替他将二两银子要了回来,一想到那银子差点就进了老鸨的口袋他就分外膈应。 两把实实在?在?的武器,要锻造半个月之久,才需三?两,这老鸨贪得真够狠的。 他下回再?去看望徐临光,定要和他好好说道,左右他在?南风馆横行霸道的架势也不憷老鸨半分,还能有平白让老鸨利用他将钱赚了的道理? “门票”钱谁收不是收,与?其让老鸨贪墨了去,不如?让徐临光自己收。 只花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祝明悦便走出了铁匠坊。 天还亮堂,不过他不敢再?有所耽搁了,冬日的天说暗就暗,稍微迟一点功夫可能就得踏夜路归家了。 他马不停蹄重新回到李正阳歇息的那家酒馆,没有进去。 李正阳不知?何时已经跑到别人那桌背对着?门口,也不管认不认识就与?人胡侃,十分自来熟。 他性格好,为?人直快豪爽,天南海北的人都能与?他聊上几句,此时正听这他所在?的这桌江湖人士说他在?南边的见闻听得津津有味。 “嗯?”他正听到抓耳的地方,同桌的人突然不说话了,他挠挠头有点纳闷。“快说呀,咋突然不说了?”他催促道。 “太美了。”那几人直愣愣地统一看向门外。和五大三?粗的汉子有什么好聊的,哪有看美人重要。 在?美又能有多美,还能有祝明悦好看?不是他吹,祝明悦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不过这么好看的人现在?竟然抛下他独自一人去南风馆了,他下意识回过头,瞪大了眼。 祝明悦在?门外朝他招招手?,引得众人紧张不已,这是在?喊他们中的谁?不会就是喊的自己吧!每个人都是这般想。但还没等他们鼓足勇气有所动?作?,李正阳就站起身了。 “我得走了,各位往后?有缘再?会。”说完头也不回的随祝明悦款款而去。 留下其他人彼此间面面相觑。 “我没看错吧?小小的上阳县竟还有此等美人存在?。” “没想到李兄其貌不扬,家中竟有此等美妻。” “唉!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几人都一致的心照不宣。 祝明悦和李正阳两人一路都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直接去了成衣铺,那掌柜的还在?给人介绍衣裳,只见祝明悦身上那件红衣已经被陈列在?了铺子里,已经卖出去不少?件了,但凡来铺子里的都会拿起来往身上比划。 祝明悦一进铺子,那些正犹豫不决的姑娘看看手?上的衣服再?看看祝明悦,直接大手?一挥将衣服包下了。 掌柜的像个陀螺在?铺子里到处转得晕头转向,恍惚中看到祝明悦,高兴得眼里放光。 他让伙计顶上,引着?祝明悦和李正阳去了后?院。 “你可真是我的财神哟!”掌柜的夸张道,“你都不知?道,就这小半天的功夫,我铺子里的成衣都卖爆了,你身上这件红衣卖的最?多。” 李正阳也高兴,忙问他:“你卖了多少??” 掌柜的都快忙晕了,哪还记得卖了多少?,去前面招人拿来了账本,看了看如?实交代道:“十六件。” 李正阳开始艰难地扳手?指头,掌柜的见状作?势又要去取算盘。 “不用麻烦了,”这种简单的小学数学题他做起来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大致心算了两遍就十分确定道:“统共是九百六十文。” “啊对对对!”掌柜跟着?应和,他不会口算但也知?道个大概,祝明悦算的应当没错,就算有错也没关系,他对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人无?限宽容。 “两位可是现在?过来结账的?” 祝明悦点点头,时间不早了,不论如?何他都没法再?在?县里逗留了。 掌柜毫不含糊的拿出一两,想了想又狠心添了五百文上去。 “得亏客官您穿上这衣服给我做了宣传,我这铺子生意比以往要火爆上许多,您二位功不可没。原本该是九百六十文,我索性给凑个整再?添上五百文。以后?若还还有想法,记得优先考虑同我合作?啊!我绝不会亏待了你。” 掌柜的能抠出五百文主动?给他,就能说明这段时间他赚的绝对远不止这个数。光那件红衣的分成就近一两银子,这还是只几个时辰的功夫。等往后?县里穿这衣服的人多起来,自然会引起更多的人来买。 除此以外,铺子里借着?祝明悦的名头还暗戳戳推销了其他的衣服,也卖出去不少?。 说祝明悦是他的财神属实不为?过。 钱都送到他手?上了,岂有推回去的道理。祝明悦心安理得的把钱收了。转头硬塞了二百文给李正阳,他虽然出卖了点色相,李正阳也没闲着?,一路上脸皮极厚帮着?卖力推销。 “没想到那掌柜的还挺仁义。”李正阳心思直,想不到拐弯抹角的地方,半路上还在?感叹。 他想不到,祝明悦却想的明白,这老狐狸精一丁点亏都没吃,还平白得了他一个人情,这不连李正阳都被他哄骗了,直夸赞他仁义。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说完成衣铺子又说到南风馆。 李正阳偷偷看向祝明悦,见他面色坦然,稳了稳神小心翼翼问道:“明悦,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南风馆里有个相好的。” 祝明悦听到他的话,惊讶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第60章 他刚说完,转念一想,李正阳的想法似乎没毛病,谁家好人没事往那种不正经的地方好。 换做其他人,李正阳只会觉得他是花钱去南风馆找个人快活快活,可祝明悦不同。祝明悦这张脸,去南风馆和肉包子进狗窝没甚区别,真发生什么,谁快活还不一定呢! 而且他在?酒馆休整时打?听到了,一般人进南风馆,多得是过夜,少?的也是每个把时辰出不来,祝明悦却没过多久就出来了。 难道是怕他在?外久等所以速战速决?李正阳觉得自己想的不对头,祝明悦要真想干那种事为?啥还要把他带着?? 他把能想的可能都想了个遍,最?后?自顾自得出结论:祝明悦在?南风馆有个相好的,今日去县里顺道与?他见面叙旧。 那空荡荡的饭盒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其实你有个相好的也没事,你放心,我不会与?任何人说起这事,权当什么都没发生。”他想了想又劝他:“你一个寡夫,就算是再?嫁再?娶也无?妨,只是那个南风馆里的人,并非良配。” 祝明悦低着?头,肩膀抖得厉害。 李正阳立马慌了,一股负罪感涌上心头,以为?自己这是将人说哭了,可他也没说什么狠话啊! “我不说你了,你别哭啊!”他赶忙话锋一转:“南风馆的小倌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是个活的。” 话音刚落,祝明悦的肩抖得更厉害了,连步伐都不太稳当了。 李正阳崩溃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戳了对方的痛处,连补救都没法补救。 “你,算了,我说错了,能让你如?此喜爱,那人定是你的良配!”天呐!他挤破脑袋也想不通那种烟柳之地能出什么良配,但他还是昧着?良心说了,只求他别哭了。 祝明悦捂住嘴,细碎的声音从指缝间流出,闷闷的,听得不真切。 他确实是哭了,不过是被笑哭的,眼泪从眼尾溢出,将尾处的睫毛洇湿,看上去有点可怜。 他看到李正阳为?了哄他,像螃蟹那样侧着?身子走路,身上拎的挂的东西叮叮当当的,看上去有点滑稽,他实在?忍不住了,放下手?,放肆笑出声来。 李正阳懵圈了,这到底是哭还是笑啊! 他有些找不准,“你没哭?” 祝明悦笑得眼睛眯成一道弯,“我为?什么要哭?” 同样的话,再?说第二遍他便有点难以启齿:“就,就我方才说的那些话。” 祝明悦:“你怕你说的话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 李正阳点头。 祝明悦笑容淡了,眨了两下无?辜的大眼睛:“可我在?南风馆没有相好的呀!” “可是你……”他突然不好意思说下去,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想法全都是暗自揣测,或许他应该听听祝明悦怎么说。 “我真没有,”祝明悦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 直到天色接近昏暗,两人走到村口,李正阳的愧疚的声音惊起树上驻足的鸟雀,“原来如?此!明悦,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祝明悦摆手?,“无?妨。说通了便好。” 他不可能只与?徐临光见今日这一次面,以后?定还会再?见面,祝明悦觉得有必要事先把话说开,免得他和徐临光的关系遭人误会。 第55章 两人从路口处分道扬镳, 祝明悦拎着采买回?来的东西往家赶。 家中大门敞开,一眼便看到谢沛在院中坐着,手里拿着肉, 他手微微一扬, 一块肉呈抛物?线状精准落到屋檐处。 二丫爪勾屋檐纹丝不动,头往前微伸,叼住肉块囫囵吞入腹中,看上去惬意得很。 嘎嘎!嘎嘎嘎! 二丫眼睛突然睁大,在屋上焦急踱了几步, 下一秒张开翅膀咻地俯冲出去。 ~ 它站得高看得远,昏暗环境下视力更是比常人清晰,远远看到祝明悦,朝他飞扑而来,末了停在了祝明悦的肩膀处。 祝明悦唤它:“二丫”手指搭上鸟头轻轻抚摸。 嘎嘎!二丫歪头舒服得恨不得把整个头塞到祝明悦手里。 一人一鸟踏着最后的余晖回?家。 谢沛看了他一眼默默将剩下的肉块倒进盆子,二丫闻到肉味似乎想起自己晚饭没吃完, 扇起翅膀飞到地上继续闷头叼肉吃。 祝明悦觉得自己应当是下午和?徐临光拌嘴, 被他气?出幻觉了,竟然从谢沛的眼中看到了几分幽怨, 他揉揉眼觉得不可?思议。 一定是幻觉,都怪徐临光! 他轻轻咬了下嘴唇, 脸上显露出一丝尴尬, 干巴巴解释道:“过?两日便是祭阴节了, 我今日和?李正阳去县里买了些祭祀用的瓜果和?纸钱。” 谢沛:“嗯。” 语气?平淡如常, 似是对他的去向不甚在意。再看眼神,好嘛,哪还有什么狗屁幽怨,明明冷得能冻死?个人, 这才是正常谢沛嘛! 祝明悦想着,便又活络了起来,身上挂着包裹,像气?氛的小仓鼠一样往外一件一件掏东西。 边掏边介绍:“这是一式三份的纸钱,这瓜果也?是三份,不过?我寻思摆上意思意思就行了,挺贵的,咱们可?以带回?来自己吃。”他和?谢家人感?情不深,不对,应该说是完全没有感?情,他来谢家时,二老都已经嘎了,剩个谢洪也?嘎巴一下就没了,至于原因,他半道飞快瞅了眼谢沛,眼中没有丝毫波动。 总之唯一的谢家后人都不在意,他还在意个der,他也?就是前世从小受过?熏陶,对节日祭祀方面异常重视,要不然就冲他和?这三人的交情,他连纸钱都懒得买。 他面色恢复如常,继续往外掏,“这是二斤马蹄莲,还有二斤糯米糍,我超喜欢吃的,之前在聚芳宅都没见着有卖的。”他打开包裹捻起一颗,因为是糯米舂的,虽然没放一点?糖,但越嚼越香细细品就能尝到点?甜味,他就爱这种清甜而不腻的点?心?,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粘牙。 “你也?尝尝?”他含糊不清的说着,还把糯米糍往谢沛面前递。 谢沛往后退了半步,脸上隐隐有些抗拒。 祝明悦吃了一块,意犹未尽,奈何牙上还粘了些糯米糍,黏糊糊的,舌尖扫也?扫不了,异物?感?还贼强。 靠,怎么这么粘牙,他以前吃的糯米糍掺了假吧?他终于有点?理解谢沛的抗拒了,同样也?理解为何聚芳斋不卖这玩意儿了。 这也?太?黏糊了,才吃一个就这样了,多吃几个岂不是上下牙关都被黏住了,这也?太?不体面了。 想象一下公子小姐吃完糯米糍,彼此剔着牙来个深情对望,想想那场面都让人不寒而栗。 再将公子小姐幻视成他和?谢沛…… 不行不行!这糯米糍绝不能给?谢沛吃,他要留着自己私下偷偷吃。这种丢份的事就让他独自一人痛苦承受吧! 他吸了吸牙缝自暴自弃,遂继续掏东西,掏到了浮云记送他的红色纱裙,这纱裙他出了县城路过?郊外便换下来了。出了城人烟稀少,即使遇到零零散散几个也?是农家人,他穿得再好看也?没人会对衣服感?兴趣,倒不如早点?脱了,这衣服他多穿一秒都觉得浑身刺挠。 他做贼心?虚般把纱裙重新塞回?包裹中,临了摸摸鼻子试图掩盖尴尬的情绪。 谢沛:……他都看到了。 祝明悦不管,看到了也?得给?我装作没看到,这裙子他待会就要藏到柜子里压箱底,以后估计不会再有出头之日。 他搞得神神秘秘的,引得二丫踱步而来把头往包裹里伸,被祝明悦一顿爱的抚摸后仓皇逃走?。 除了两件衣服其他全都掏完了,他摸出一件不大不小的檀木盒子,就是这玩意儿一路上硌得他腰疼。 祝明悦佯装神秘:“猜猜这是什么?” 谢沛:…… 回答他的是谢沛震耳欲聋的沉默。 祝明悦:……好吧,他实在不指望谢沛能回答他什么。但是话说回?来,真的好无趣哦!他常常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谢沛这么无趣的人。 和?他在一起,他仿佛化身为一名幼教,每天?都在自问?自答,还得活跃气?氛。 唉,心?累! 嘎嘎!二丫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知什么时候又屁颠屁颠凑过?来,兴趣盎然地连啄木盒好几口。 祝明悦看看二丫,好嘛,连一只鸟的话都比谢沛的多。 他苦哈哈把盒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件墨色锦衣,迭得方方正正,甚至还挂了一条腰间?配饰,铜钱大小的平安扣,成色看上去还不错。 祝明悦不禁咂舌,先前没注意到还有配饰,难怪卖得如此昂贵,光这平安扣都价值百文了,如此想来是他误会掌柜了,那掌柜倒也?确实没怎么坑他。 他道:“给?你买的,你快上身试试如何。” 谢沛看向他,面色沉静如水,眼中却似有疑惑与不解涌起。 第61章 他微微蹙眉,“给?我?” “嗯,”祝明悦点?头,“当然是给?你买的。”怕他不相信,他当场将衣服拿起摊开。 嗯,衣服有点?长,大概是京城那批将门公子哥儿各个都身高八尺有余吧,何况这衣服矮子穿了也?不好看。他抬手把衣服贴在谢沛身前样了样。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要不说还是他慧眼识珠,一眼便瞧出这衣服与谢沛的适配度绝对是百分之百。 还没穿上呢,只是这么往身前一样,就知道谢沛穿上绝对好看。 他把衣服往谢沛怀里塞了满怀,开始催促他:“你快去试试吧!我也?没丈量过?,不知道尺码合不合身。” 谢沛垂眸不语,被他半推着进了卧室。 过?了许久,谢沛身着墨色走?了出来。 他个子比祝明悦来时那会还要高上许多,许是先前营养跟不上,谢洪死?后他们吃得上饱饭了,谢沛的个子也?就跟雨后春笋似的突突往上拔高,不知不觉间?祝明悦与他对视都得微微仰头了。 这衣服祝明悦往自己身上比划都险些拖到地面了,而谢沛穿上,才堪堪及他小腿以下脚踝以上的位置。 祝明悦有一瞬间?嫉妒的发狂,说起来他比谢沛还要小一个月份,怎么他就光吃不长个,他又不贪心?,哪怕长到一米八也?好呀。 该说不说,谢沛的身材样貌确实得天?独厚,这宽肩这窄腰,这挺拔如松的身姿,在修身服饰下衬得格外明显,也?格外的……让人血脉喷张,对比下来,后世那些风光靓丽的明星也?不过?如此。 祝明悦简直满意死?了,“等开春天?气?暖和?了,你便穿上吧!” 谢沛任由他盯着,眸色渐深,耳尖泛起薄红,好在天?色已晚,所有微妙的情绪都在红烛摇曳下被淹没。 祝明悦无知无觉,继续道:“你就这么穿,站在饺子铺外面什么也?不做,就能替我揽到客。” 谢沛:“……” 他眼中欲色尽散,耳尖的红色褪去。 这天?祝明悦久违的睡了个懒觉。说是懒觉,其实不过?是辰时中。 饺子铺今日打烊一天?,祭阴节的传统习俗便是祭祀祖先,而后一家老小齐聚一堂吃糯米制品,他今日生意自然做不出去,索性关了门。 祭阴节当天?祭拜祖先讲究越早越好,据民间?流传的说法?,祖先们在下面等候晚辈烧钱,谁头一个收到面上便有了光,便可?保自家后辈来年家中万事顺遂。 谁不想得祖宗庇佑?由此便自然而然形成了抢祭的现象。 夜半三更,他就被外面小孩的哭闹声吵醒。 去祖宗面前露脸的事自然是要带上孩子,可?几岁大的娃娃能懂什么,只知道自己睡得正香被爹娘强行拍醒,起床气?还没来得及发作转眼就被穿戴好抱着出发了。 临近十一月的夜里该多冷啊,小孩过?了半晌回?过?神来,终于是委屈哭了。 祝明悦在隔三差五的小孩哭喊以及大人咒骂声中烦躁的翻了个身子,外面纷纷扰扰与他无关,被子蒙头继续睡觉。 谢家的祖宗又不是他的祖宗,还能庇护到他一个姓祝的人头上?这是必然不可?能的。 直到睡到辰时,他悠闲的吃过?谢沛煮的糯米粥,才拎着一篮子纸钱瓜果坠在谢沛身后慢悠悠上路了。 谢家的祖坟只到谢沛的曾祖那代,再往上追溯便没有了,只因他曾祖当年是拖家带口逃难到处安定下来。 谢家曾祖,到祖父母,往下至谢沛他爹娘及谢洪,这四代人整整齐齐的住在同一处,连坟头乍一看都是同样的大小。 第56章 祝明悦站在四个坟包前, 看见墓碑上刻了七个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额…… 买祭品前天只想到了他爹娘和谢洪,压根没往上面想。 好?在他买东西向来喜欢往多了买,拆开分一分应该也没什么吧?别的不说, 谢家曾祖父母都死多少?年了, 说不准早就投胎了。最需要花钱的恐怕只有谢洪,但他也没打算给谢洪多烧点。 古代讲究事?死如事?生,大多夫妻双方?逝世都会被后辈同穴合葬,代表死后在地下仍旧保持着夫妻关系。这也是?为何谢洪那外祖母执着于?在谢洪死后要将他浸猪笼后给他外孙陪葬。 是?以谢沛的爹娘,以及祖父母曾祖父母皆是?同葬一穴。 祝明悦转头看向谢洪坟包前的墓碑, 木头碑上赫然写了“故甥谢洪、故甥媳祝明悦之墓。”瞳孔微震。 得嘞,当初摆明就是?想让他下去陪葬,这是?连名字都刻好?了,因为忌惮谢沛只能遗憾作罢。谢洪埋得仓促,墓碑也来不及重改,就是?如今这样了。又或是?根本不是?来不及重改, 只是?单纯想膈应他。 好?吧, 他承认,自己?确实被膈应住了。 给自己?一个大活人立墓倒是?其?次, 主要是?他不想自己?的名字待在谢洪旁边,越看越刺眼得慌。 谢沛倒没察觉到他的异样, 将竹筐中的纸分成三份。 每个合坟前各放一堆, 到了谢洪坟前就……空了。 火焰燃起, 一阵微风将纸灰吹散, 往年烧纸钱造成山火的事?频频发?生,一旦点燃除非即使发?现苗头,否则很?难扑灭。他们这一片离山林就挺近的,山林现在的枯枝干叶很?多, 在纸钱燃尽前,两人暂且还不能离开。 祝明悦试探性开口:“那个……” 谢沛冷漠:“哦”而?后头也不抬,把脚伸向他爹娘那对纸钱,横踢一脚,谢洪坟前被匀了几张残缺的纸钱。 祝明悦:……他只是?想问还要多久能离开,他清晨只随意套了两件薄衣,没曾想今天又降温了,还怪冷的。对方?竟然又会错了意。 话说,就这几张纸钱也是?谢沛看在他的面子上勉为其?难才匀给谢洪的吧? 祝明悦觉得有点好?笑?,但考虑到在一群逝者面前还是?忍住了。面上是?忍住了,思维却忍不住发?散,如果谢洪泉下有知,此时恐怕正等?着上面送钱吧,也不知收到几张残缺的钱票会作何感想。怕是?会被谢沛气得脸都绿了,不对,鬼的脸本来就是?绿的。 谢沛太坏了,怎么连鬼都欺负哈哈…… 一片灰烬随风飘进祝明悦的眼睛,他轻呼一声下意识眯起眼在眼角处使劲揉。 一双温热的手将他的手指拿开,又扒开他的眼皮。 本就被揉得通红的眼睛被风一激后,直接飙出一层水雾。 祝明悦想挣扎, “别动?。”谢沛说道。 祝明悦不挣扎了,乖乖配合。 谢沛微微俯身,温热的吹气拂过眼睑,痒痒的,指腹擦过睫毛,在眼睑处蹭了蹭, “眨眨眼。”他说道。 祝明悦眨了眨眼,异物感果然消失了,眼睛舒服了许多。 他抿抿嘴快速看了谢沛一眼:“谢谢。” 若不是?两人面前是?谢家的祖宗三代外加他的便宜夫君,他都觉得气氛有些?暧昧了。 普通人家祭祖的瓜果都是?在烧纸钱期间短暂摆上一阵后临离开前再收回,亡魂只摄取精华,鬼吃过的东西只要没有忌讳人自然也可以吃,于?是?就有一些?人家在祭阴节期间在各个坟包前游荡,为的就是?搜刮别人家祭祀的贡品。大家都彼此都心知肚明,所以贡品祭过了便立马带回去自家吃,也不愿让人占了便宜,不过此举倒是?换了个体面点的说法,都说是?自家贡品准备的太丰盛,祖宗一时吃不完,怕引来附近的孤魂野鬼抢夺,从而?扰了他们清净。 祝明悦把摆好?的瓜果尽数收入篮中,和谢沛一起回家。走?到半路,谢沛突然停下对他说丢了一把镰刀要回去取。 祝明悦看着他的的背影若有所思,他们什么时候带镰刀了?不是?连坟头的草都是?徒手随便拔的吗?算了,随他去吧。他挠挠脸往家去了。 时间转瞬即逝,祭阴节过后就迈入十一月。 这天是?祝明悦和县里铁匠师傅事?先约定好?取刀的时间。 晌午一过,铺子里来的客人几乎没有了,等?着客人离开后打扫完卫生就能打烊,做这些?活计留下一人扫尾即可。 祝明悦这次带的是贺安,把李正阳留在了铺子里。 贺安还未去过县里,只听李正阳同他闲聊时说过县里比镇上要热闹得多,什么都是?极好?的,连铺子里的东西都比镇上要齐全。 贺安听过一次便上心了,他不图县里的热闹,就想去看看县里药铺与镇上有什么不同,是?否像李正阳说的那样种类齐全。 他娘身体每况愈下,要不是?拿参须吊着恐怕是连秋季都难以渡过。 正好?祝明悦要去县城需要有人陪同,他便趁时间还早跟着去看看县里的药铺。 临近过年,县里治安管控愈发?严格,流民被遣去一处统一管控,总之大街上鲜少?能看到难民,看上去还算安全。 第62章 “药铺就在前处,”祝明悦指了指左前方不远处,对贺安说:“你去看看有什么好药,不用跟着我了。”语罢他又掏出钱袋从中拿出二两银子掂量掂量递给他。 “掌柜的不用,我带了钱。”贺安忙摆手,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上阳县内,又是给他娘寻好药,自然是把全身家当带上了。 祝明悦把银子塞到他手上,“拿着,用不上再还我也不迟,用了多少从你往后的月俸里扣。” 贺安一听方才安心下来,掌柜心善一直以来接济他良多,他是如何也不愿再让他破费了。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药铺,和镇上两人宽的单扇门不同,高大的双扇门前门庭若市,如若不是祝明悦为他指路,他还当是哪家生意火爆的酒馆,他眼中突然充满希翼。 他转头再看祝明悦,有一丝纠结。 祝明悦:“真不用管我,你快过去吧!我去取点东西,等好了咱们在此处汇合。” 等贺安走后,祝明悦目送着他的身影进入药铺,才转身离开。 再踏入铁匠铺,这里依旧是师徒二人,那学徒发觉他来了抬头先是一愣,反应了几秒才对他露出笑容。 祝明悦也当即回以笑容。 两人似乎没认出他是谁来,俨然还有些懵。 毕竟他上回登门时穿的是女装,因为嫌麻烦甚至没特意点出自己是男扮女装的身份。那师傅一口一个姑娘他也没反驳,这会儿怕是压根没把他和所谓的姑娘联系到一块去。 他是来取东西的,索性自爆马甲,主动开口解释:“我是上回和您约定好今日过来取那两把刀具的,请问是否打好了?” 老头和徒弟面面相觑了一会,都在回忆,实在回忆不到有此人的印象才犹豫询问:“请问你是哪位?打的是何刀具?” 祝明悦:……就非得把话彻底说开吗? “先前那位身穿红衣的可还有印象?打的是一把短刀和一把巴掌大奇形怪状的器具。” 学徒抢先道:“那不是位姑娘?敢问你是他哪位?” 祝明悦深呼一口气,适时露出微笑:“我就是当日那位。” 学徒手中的锤子咣当一声掉到地上,紧接着做出痛苦缩脚状。 老师傅皱眉狠狠瞪了他一眼,暗骂他丢人现眼,自己放下手中的锤子擦擦手走上来,面色淡定:“你说你是她便是她?一个是姑娘家,一个是男子,我岂会混淆?” 行,怪他,怪他当时没说清楚自己的身份为男,如今还是逃不了和人废一番口舌解释。 他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同人解释,又当场画了和当日给老师傅的图案一样的图,才勉强让他相信。 “怎会有人大庭广众之下扮女子状,这简直……”他口中那句有辱斯文挣扎了半晌到底没脱口,他脸憋成了猪肝色,得知真相后如今在看眼前之人,又觉得不管是个头还是眉眼确实是哪哪都像。 他虽无法理解,却也接受良好,但那学徒却闷闷不乐,整个耷拉着脑袋和失恋了似的,连反应都慢了半拍。 祝明悦没在意,他一门心思都在老师傅递过来的布包上。 褐色的粗布虽老旧却没有半点脏污,祝明悦指尖一勾将布挑开,登时便被刀光闪了眼。 好刀!这是他脑中浮现的第一反应。 祝明悦试图掂起刀,只略微掂了几下就遗憾放下了,这把刀刀刃很薄,刀背也只是略厚,看上去似乎较为轻便,没想到拿到手上还是有几分重量的,至少他想在手中耍个花刀过过瘾的愿望落空了。 老师傅满脸得意,随手捡起一块厚实的木头反向劈往刀刃处,只一瞬的功夫,木头就被麻利的劈成半截。 他挑眉:“怎么样?我没诓骗你吧!” 祝明悦心中有个想法油然而生,他忍痛扯下一根发丝,放在刀刃前,吹出一口气。 断了,果然断了!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吹毛利刃,他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第57章 “怎么样?”对方还在追问。 祝明悦眼睛猛地点头, 毫不吝啬夸赞:“积铁铸为错,为刀发为奇。我观您这锻刀技艺已是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具体有多好,他这个从小只上手过塑料玩具刀的也不懂, 不过可以确信的是这银子绝对花的值。 老头面上不显露分毫, 心底简直得意死了,他嘴上哼哼道:“你这小子都说的什么,听不懂。” 祝明悦:…… 他试探性又说了一句:“炉火纯青处,匠心铸锋芒?” “听不懂,还有吗?” 祝明悦后知后觉识破了他的意图, 面无表情地说:“哦,不会了。” 对方咂砸嘴,叹了口气,颇有些遗憾。 诗是好诗,只是这样夸赞的话他也就只能从这不懂刀的毛头小子口中听听,过过耳瘾罢了, 不得当真。当得起这两句诗的在他心中另有其人。 论他的锻刀技术, 在方圆百里确实算得上上乘,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没见到不代表外面没有能力在他之上的,在他尚还年轻时, 他曾从他爹口中听闻京城有一人名叫卫据, 其曾因得徐大将军赏识, 为他铸造出青焰刀而一举成名。 传说这青焰刀以铁为骨, 以火为脉,亮刀之时方圆百米草木皆震颤,是世间罕见的宝刀。只是在京城徐家遭遇屠门后,这宝刀便同卫据一同隐于世间, 有心者寻觅许久也未得踪迹。 他以卫据为终身目标,多年来潜心研造,过程虽颇有感悟,却始终无法突破,如今以年过半百,恐怕是再难以精进了,如今的徒弟虽有几分锻刀天赋,心思却未全心全意在这上面。 如此想着,他心中惆怅不已,随意摆摆手就要赶客:“你且走吧。” 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祝明悦暗忖,乖巧地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 老头埋头抡锤子去了,没在看他。他对上学徒笑了笑,抱着布包便走了。 贺安还未出来,他在原先约定好的地方等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才在药铺门口见到贺安的身影。 “掌柜的,”贺安手中拎着大大小小几包药小跑过来,气息还有些不稳:“让你久等了。” 县里郎中为他娘抓了几副不大相同的药让他娘搭配着喝,因此花了好些时间。 祝明悦摇头:“我也才刚到,没等多久。你还有上面要置办的吗?” 贺安:“没有了。”他是专门来买药的,如今药也买了,也没什么缺的。 “对了,”他把剩的银子还给祝明悦,嘿嘿一笑:“还剩这些,剩下的从我工钱里面扣。” 祝明悦接过钱,笑着点点头。 贺安不行李正阳那般碎嘴子喜欢问东问西,即使看到祝明悦抱着东西,一路上也没问他是什么。 祝明悦怀疑他满心都是赶紧回家给他娘熬新药,根本就没注意自己怀里还抱着东西。 就冲着孝心,祝明悦不禁加快了脚程。 到了镇上,铺子已经打烊了,李正阳这会儿不在铺子里,不知道是回家了还是四处溜达去了。贺安提出要把他先送回去,被他严词拒绝了。 不怪贺安盯他盯的紧,县城难民是被安置到了其他地方,可镇上还存在数量不小的难民到处流窜。白天有些心存歹念的还算安分不敢惹事,天一黑,就开始搞事了。 “你快回去吧!你娘说不定还在等着你呢!”祝明悦说完果然在贺安脸上瞧到了焦急神色。 他再次催促:“你快回去吧,天色还早,我自己回去就行。” 贺安在原地不动,他就轻轻推搡了一下,而后便扬长而去。 他身上揣着刀,安全感十足,就算真有不长眼的敢来惹他,他也能出其不意给人来两刀,真论起来,这刀比赤手空拳的贺安要好使。 回到家中,谢沛和二丫都不在,祝明悦把刀放在卧室,捡了两块糯米糍配一碗热茶倚坐大门门槛上,咬一口糯米糍压一口茶望着远山风景走神,好不惬意。 十一月份太阳落山早,没过一会便落了山头,没了阳光照射,他突然觉得有点冷,准备回卧室添件厚衣裳。 正欲起身,眼角余光却隐隐瞥见不远处山角下走出了一个身影,大鸟跟随在上空盘旋。 祝明悦将碗里的热茶一饮而尽,也顾不得添衣裳,径直朝谢沛的方向赶去。 谢沛显然比他走得更更快,祝明悦接人接了个寂寞,迎面碰上时是在自家菜园旁。 来都来了他索性掰了颗大白菜带回家吃,这个季节地里除了白菜什么也没有了,想吃点其他的换换口味都无法。 除了地里种的蔬菜,山上的动物也不在像春夏季节那样泛滥,数量减少了不说,有时甚至毫无踪迹。 第63章 即使发现了踪迹,一些动物?也?学聪明了,懂得躲在荆棘丛里游走,谢沛出手在准,也?无?法保证斧头能精准穿过荆棘。 谢沛大概是午后去的山上,除了一只?野鸡外什么也?没猎到。 二丫这时不盘旋了,站在他肩膀上。祝明悦顺手摸了摸二丫的的肚子,鼓囊囊的,看来已经喂饱了 他目光落到那只?野鸡上,盘算着晚上做什么菜吃。 谢沛默默走在他身侧,走着走着突然摸索出一把灰不溜秋的东西给他。 “枳椇,”他开口道,随后又淡淡补充了句:“很甜。” 祝明悦连忙双手接过,定睛一看,这不是拐枣嘛! 说枳椇他不认识,说拐枣他可?就熟悉了。 他上小学的时候,小区里就种着一颗,大人都不稀得吃这玩意儿,反而是被他们这些在小区里玩耍的孩子当成了宝。 他小时候就乖巧得紧,只?愿意在家待着,不愿意和那些皮孩子们搅和在一起。 其实他并不是真?心不愿意出去玩,只?是性格孤独内向玩不到一起,害怕遭到排挤罢了。他家当时住进了当地旧小区,这小区原先属于?工人单位,住的都是员工家庭,他是后面才和家里人搬过来的。 前?主人是原国企单位的退休老员工,孩子长大了去了大城市,一家人举家搬迁,低价将房子卖给了家道中落的他家。 他爸妈年轻时候过得都是正儿八经的富三代日子,和居民?楼里的街坊邻居没什么共同话语,初次碰面也?就顶多点点头礼貌性打声招呼,所?以他们一家初来乍到便没有融进去邻里圈子里,连带着他也?没能融入进小区的同龄小孩圈子里。 他家住在二栋四楼,家里有六七十平,面积不算大,但他和爸妈奶奶住也?够了,除了主卧和次卧,他爸妈还?硬生?生?给他隔了个巴掌大的小房子当书房兼卧室。 小小的孩子就住小小的卧室,他每天一回家除了吃过饭看半个小时动画片,就是在里面写作业睡觉,巴掌大的地方清晰的承载着他的童年。 他那时最喜欢的不是儿童频道每晚六点雷打不动的动画片节目,而是看他家楼下的娱乐设施场地的同龄小孩们奔跑戏耍。 矮墩墩的一个人,每天写完日记就站在椅子上撅着小屁股上半身趴在书桌上把小脸蛋贴着玻璃窗子,呆呆地看着楼下玩,仿佛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秋季时,他家对面一栋楼下的拐枣熟了,像小蛇一样密密麻麻的长得满树都是,起初他看着这个以前?从未见?过的新事物?有点害怕。 渐渐的,看到楼下那些小孩总争先恐后爬树打果子,打下来一点立马就被一抢而空,他就不害怕了,甚至生?出羡慕来。 他吃过苹果、香蕉和西瓜,却没尝过那个东西,那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呢?好吃吗? 小小的脑袋产生?大大的疑惑,同时他咬着手指头,小小的嘴巴流出大串的口水。 羡慕归羡慕,他还?是不敢和那些小孩一起爬树摘果子,依旧是怂怂的待着自己书房撅着屁股窥视楼下的欢声笑语。 有一次他妈接他放学回家,在楼道碰到了楼下的住户,那阿姨见?到他语气羡艳直夸他乖巧懂事,不像她家小孩就知道疯玩,前?两日爬拐枣树还?把□□扯烂了。 他妈头一次被人搭讪聊天,受宠若惊,谈起自家的孩子满是得意自豪。 他缀在他妈身后,像个局外人,天知道他有多羡慕楼下阿姨家的孩子。虽然扯烂了□□,但赢得了大堆的拐枣和其他小孩的崇拜。 这种羡慕随着时间愈发浓烈,直到十一月初的傍晚他放学归家。 茶几上摆了一袋拐枣,用超市送的红色塑料袋装的满满当当。 拐枣和树枝一样,占地方,看着多实际没多少?,但他快高兴疯了。 他妈却以为他被吓到了,安慰他说是一栋楼下的拐枣熟透了,他奶奶找人借了竹竿敲了一些带回来给他尝尝,让他放心吃。 那晚他破天荒没看楼下小孩爬树,坐在客厅歪在他奶奶怀里一个人吃了好多好多拐枣。 他奶奶还?告诉他一个从来不知道的“秘密”,先前?的拐枣呈褐绿色,是没熟的状态,吃起来涩口,所?以楼下那些孩子吃的根本没熟,也?不好吃。 他流了那么多天的口水都白流了! 现在回想,那种幸福感简直无?以言语,熟透的拐枣甜得齁嗓子,那场景至今他仍记忆犹新。 耳垂处被毛茸茸的东西刮过,他的思绪渐渐回笼,侧头发现是二丫在用脑袋蹭它。 他视线再?次回到手捧的拐枣上面,折了一截下来放入口中,还?是记忆中熟悉的甜味。 拐枣不经吃,一捧也?没多少?,许是谢沛也?没想到他会喜欢,只?带了点回来给他尝鲜,不过一会功夫他就嚼吧嚼吧吃完了。 连谢沛都有些惊讶,拐枣味甜,祝明悦平日不怎么沾太甜的东西。 他沉默了许久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下回再?给你摘。” 祝明悦也?有点意犹未尽,闻言点点头,“好。” 只?是说完眼睛就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原本看得还?不真?切,可?祝明悦微微扁起的嘴巴却出卖了他。 谢沛皱眉,吃个拐枣而已怎么会哭,他心中划过戾气:“遇上麻烦了?” 祝明悦赶紧摇头,吸吸鼻子说:“没有的。没有遇到麻烦。” 他就是,有点想家了,虽然家里就剩他一个人,可?他穿来这里已经快一年了,谢家的祖宗都祭拜过了,他的亲人却无?人祭拜。 想到这,他悲从中来,泪水涌出积在眼眶中要?掉不掉。 他不知道怎么和谢沛诉说他的心事,如果实话告知他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异世之人,恐怕会被当做是妖怪吧!毕竟这已经脱离了常人想象的范畴。 但他真?的很委屈,他连死后都不能和他家里人埋在一块,甚至不再?同一个时空。 不是被欺负了,那想必还?是因?为拐枣吧?谢沛:“枳椇山上有很多。” 祝明悦被他一本正经的严肃脸逗笑了,他该怎么解释自己不是因?为拐枣没吃过瘾才哭,他祝明悦能是这样的人吗?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清楚,挽回自己在谢沛心中的形象,“我只?是想我家人了。” 谢沛眉皱得更深了:“你尚有家人在世?” “没有,”祝明悦眨眨眼,把泪水憋了回去:“他们在我逃难到这里之前?就没了,我家里穷,但他们对我很好,我很想他们。” 想念家人是什么感受?谢沛从未体会过,他从未被家人真?心对待过,又何来想念。 即使他娘爹娘当年去世,他也?只?是低沉了一些时日,便抛之脑后。比起对他只?有生?恩的爹娘和时刻想打压他的兄长,他更在乎自己能否更好的生?存,现在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在乎的又多了一人。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动不动就爱哭的小嫂子,思量许久还?是生?硬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祝明悦被养成那般娇气的性子,其中恐怕便有他那些家人的功劳,谢沛闷闷地想。 娇气便娇气吧,倒是不那么令人讨厌。 微微侧头盯了会祝明悦的头顶,毛茸茸的头发被风吹的翘起,他嘴角不觉翘起,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到。 第58章 分外?“娇气”的祝明悦一时还无法从睹物思人的哀思中剥离。 直到坐到饭桌上, 谢沛前两日很走运的空手抓到一条大鲫鱼,带回来时还很有精神活蹦乱跳的。当天家中买了肉菜,祝明悦就把鱼暂时养在了院中的小水缸里。 今晚一看游得不太精神了, 就让谢沛收拾了一下晚上炖了锅豆腐鱼汤。 豆腐也是昨天从镇上买的, 他太久没?吃麻婆豆腐,昨天做了一顿还剩下一块,今晚就派上用场了。 豆腐是嫩豆腐,颤巍巍滑溜溜的,和?鱼汤绝配, 出锅时再撒上一把葱花,祝明悦喝了两口差点鲜掉下巴,什?么低落的情绪都通通消散。 谢沛说?得对?,人活着总要向前看,想必家人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自己身在异世?却无法与过去做割舍。 碗里出现了一块黄灿灿的鱼籽,他抬头看去, 某人正若无其事的喝着汤。 祝明悦没?有说?话, 心?中划过一股暖流,心?情格外?烫贴。 哪怕他和?他相处时吃鱼的次数屈指可数, 谢沛依然记住了他的细枝末节的小喜好。他总是冷着脸不与人交流,总是挂着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但自己爱吃上什?么不爱吃什?么对?方都记得一清二楚。 虽然两人之间的身份关系很尴尬, 但不知不觉间竟也处成了家人那?般, 谁能想到呢?回想起那?日的场景, 祝明悦有些恍惚。 这种感觉,好像还不赖。 第64章 十?一月十?七,谢沛的生辰。 祝明悦没?有特意将铺子打烊,这日天色漆黑便起了床开始和?面。 他不是喜欢早起的人, 平日都是想着法子多睡会儿懒觉,所?以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谢沛做早饭。谢沛会为?了迁就他偶尔换几种花样,但他会得实?在不多,左右不过是红豆粥、芋头粥之类的,再蒸上几个馒头包子。 祝明悦吃腻了偶尔也会想念以前那?些五花八门种类丰富吃一个月也不会重复的早点。像什?么锅贴糍糕油条鸡蛋饼等他其实?都会做,就是太费时,相比之下口服之欲就没?那?么重要了,有那?点时间还不如多睡一会,一觉醒来就有谢沛煮的粥,哪怕味道寡淡了些他也能接受。 入冬的天气寒冷,水缸里的水冰凉刺骨。祝明悦往面里舀了适量的水,和?面时被冻得一哆嗦。 仔细算起来,入冬以来他更嗜睡,一分一秒都不愿意放过,竟是连一次早饭都未曾做过。难得体会一次,体验感着实?不好。 若不是为?了给谢沛做长寿面,他宁愿一直喝粥。 祝明悦在厨房一通叮呤咣啷,声音把谢沛给引了过来。 他看到祝明悦忙碌的身影有些惊奇,不过并?没?有多说?,舀了几瓢冷水开始洗漱。 祝明悦淡淡看了他一眼,暗道:勇士啊!佩服佩服!他敢这么对?自己的脸蛋,现在估摸已经皴成猴屁股了。 等面下锅,天色已微微泛白。 祝明悦占着灶肚取暖,火光倒映在他脸上左右跳跃,被冻得发白的脸有暖了回来。 他懒洋洋地眯着眼假寐,觉得比他那?整夜捂不热的被窝还要暖和?,舒服得完全不想起身。 锅中热水翻滚,空中腾起阵阵水汽,面熟了,唉,看来赖着不起身不行了。 锅里还下了三个鸡蛋,这会在锅里翻腾,白白胖胖的十?分喜人,他吃一个就够了,剩下两个是谢沛的。 后院是谢沛在劈柴的声音。 他喊了声:“谢沛,吃早饭!” 谢沛还没?进来,二丫就飞进来来。 嘎嘎! “等会!”他敲了两下二丫的鸟脑袋。 鸡肉块被冻的有点硬,他放在灶肚处用余火烤了下才放到它二丫专属饭盆里。 谢沛洗了手进来了接过盛好的面条坐下准备吃。 祝明悦在旁边提醒:“别吃太快,尽量一整根吃完别咬断。” 谢沛这才发现,比祝明悦脸还要大点的海碗里只有一根面。 谢沛手下筷子停下,难得有点无措。 祝明悦解释:“这是我们老家那?边的习俗,生辰那?日要给他煮上一碗长寿面,你?把面整根不断的吃下去,寓意寿运绵长。今日是你?生辰,我也不了解这边的风俗习惯,就照我们那?边的习俗给你?做碗面吧。” 谢沛喉结滚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被狠狠压下。 生辰吗?他貌似从记事起就没?过过,他娘亲早早便警示他,他们娘俩寄人篱下,不要去贪婪奢求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可是村中孩童的生辰过得一向简单,不过是多煮两个蛋或是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表示这日的特殊便算完事。这些谢洪十?天半个月便能吃上一回的东西原来于他而言也算是一种奢求吗? 谢沛不解,心?里却也不难过,这种不公平在谢家稀松平常,比他吃过的饭还要多,谢洪会当着他的面炫耀自己有多受宠爱,但却时常激不起他的气性?,想象中的愤怒跳脚并?没?有入他所?期待那?般发生,渐渐的谢洪就识趣的不在他面前蹦跶了。他换了策略,转而在爹娘身边诋毁他,试图毁了他在爹娘心?中的形象。 谢沛更不在意了,他只觉得好笑,两个连生辰都忽视他的人,对?他而言同样不重要。 他不止一次庆幸自己让谢洪死得及时,没?给自己留下后悔的余地。 如果……他甚至不敢想象。 向阳盛放的花朵,与阴暗中的淤泥身处两个世?界,更是上不得台面的蛆虫一辈子无法也没?有资格触碰的。 谢沛唇角勾起微微的笑意,在祝明悦的注视下把整根面条吃下。 汤底还卧着两个鸡蛋,祝明悦催促:“吃鸡蛋,鸡蛋也要吃的。” 他奶奶是个有点迷信的老太太,以前不论?是生日还是考试那?天,都会给他做。 一根面条加两个鸡蛋,既有长命百岁的意思也有一百分的意思,老太太坚定认为?孙子回回以接近双百的成绩位列全班第一,有一部分是她坚持不懈做法的功劳。这对?学过思想课的小明悦而言不亚于邪修,他奶奶既然能做法让他考第一为?啥不能做法他家变富裕,再这么穷下去,他的内裤都要打补丁了啊! 每回遇上他理论?,他奶奶就不服气地叫嚣着,“你?且看着吧!年年照着这么吃,你?不但次次考一百,还能活到一百岁。” 老太太在他上初中前就没?了,病死的,也就没?看到她的心?肝孙子单科成绩突破一百大关,奔着一百二,以及往后的一百五迈进。否则还不定给他再上些什?么邪修,毕竟做法一百分已经不够用了。 再往后祝明悦也迷信了,学着她的方法每年生日给自己煮一根面两个鸡蛋,心?想起码还剩个长命百岁的含义在呢! 然后还没?活到成年就嘎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忽悠,别人家小孩过生日都是准备香甜的奶油蛋糕,没?办法,他家穷啊!穷到除了日常必要开支每个月底家庭开支都捉襟见?肘的地步,哪有余钱给他买蛋糕。 老太太为?了维护他幼小的自尊,连蒙带骗用老式的过生日方式给他过了一个又一个生日。 如今他也学会搬给谢沛用上了。他倒不是买不起蛋糕,只是外?面压根买不到,没?有专门的工具做起来也颇为?麻烦,加之谢沛似乎对?甜食不怎么感兴趣,便果断放弃了。 还是老太太的方法好使,一碗面就能把人忽悠住。 谢沛还在状况外?,显然不知道两个鸡蛋又是何含义,但对?他的话还是言听计从。 他本想解释说?代表活到百岁,随即反应过来这个含义是阿拉伯数字赋予的,很明显这里根本没?有阿拉伯数字。 祝明悦亲眼盯着他吃完,满意了,趁自己碗里的面还没?黏糊囫囵吃了点准备去镇上了。 李正阳一如既往啃着他娘给烙的稍有不慎能噎死人的大饼蹲在他家外?面的树下边啃边等他。 祝明悦快步走出门,走了几米远被喊住。 他回头:“怎么了?” 他看到谢沛的嘴唇似乎颤动了几下,几乎微不可察,“多谢。” 祝明悦回了个大大的笑,“不谢,应该的。” 等走远了,祝明悦才轻声叹气,从生辰日的一碗面而已,对?方却对?他郑重道谢。甚至在他没?为?那?碗面解释前,谢沛根本不知今天是他生辰。 可以见?得,他爹娘先前对?他的漠视程度。 说?来可笑,连谢沛都忘了自己的生辰,而他的信息来源却来自于谢洪。 谢洪病时无聊,偶尔精神还不错的时候喜欢强行与他聊天。 说?的最多的就是谢沛。 说?谢沛性?格讨嫌,爹不疼娘不爱,村里同龄人也不愿和?他玩,纯属活该。 还提了一嘴谢沛小时候生辰,他娘那?天煮了鸡蛋,没?有给他吃,反而当他的面给了自己,言语间的自豪,仿佛是已然通过这种羞辱方式将人肆意践踏在了脚下。 祝明悦当时就觉得听得很压抑,他想不明白,当时还是一个小孩的谢沛为?什?么要遭到周围这么多人的无情排挤,论?讨嫌,难道不是谢洪更讨嫌? 谢洪恶意满满的话祝明悦全然不想听,只当左耳朵进右耳的出,只记下了谢沛的生辰。 当然也不是刻意记下,只是发现对?方的生辰刚好比自己早一个月,这才印象略微深刻了些。 第59章 谢沛以前?的太可怜了?, 他家虽然穷,但家里人好歹会在贫穷的日子里竭尽所能为?他提供一个好的生日体验,除了?长寿面, 他爸妈晚上会额外?为?了?他添几道爱吃的菜, 起码是真的用心了?。 而谢洪口中的谢家爹娘似乎根本不把谢沛当自己的孩子看待。若不是谢沛和谢洪眉眼之间有些相似之处,而谢沛他娘确实是带着身孕进到谢家,祝明悦甚至怀疑谢沛不是他俩亲生的而是捡来?的。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以后他会给谢沛过生辰,别人家生辰该有的, 他都可以给他。 李正阳艰难的啃完整张烙饼,噎得直打嗝。 祝明悦解下腰间的小水囊示意他快顺顺。 看他悬空对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舒爽地?打着饱嗝,祝明悦才接过水囊,不经意问道:“你过生辰吗?” 李正阳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露出疑惑的表情,“过啊, 怎么了??”同?时?开始发散思维,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难道说,祝明悦觉得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过生辰过于?羞耻? 第65章 不等祝明悦说话, 他支支吾吾解释:“不止我一人过生辰,我们这儿下到一岁小儿上到花甲老人都过。” 谁知祝明悦并未如他想象的那样说些笑话他的话, 只是点点头, 继续打听?:“你爹娘是如何给你过生辰的?” “嗐!”李正阳摆摆手, “还能怎么过, 左右就是去镇上割二两肉做做个把好菜。” 他家这种情况还算是富裕的,家境窘迫的就是煮个鸡蛋或蒸个蛋羹之类的替代,毕竟在他们的意识里鸡蛋也?算荤。反正也?没什么新意,大家生辰基本都是这么过的。 他以前?最?期盼过生辰, 平时?不过年不过节最?多是沾点荤腥,只有那一天他才能敞开肚子吃肉,二两肉,他爹娘吃的少想舍给他吃,他兄弟在县衙当值回不来?,他这个寿星能吃一两有余,没没过完生辰后的一周,嘴巴都能咂摸出肉味,想想都美。 自从跟了?祝明悦后,他对生辰的期待就逐渐消减直至为?零了?。原因无他,他每回晌午在饺子铺里吃的荤肉饺子都快吃腻味了?。 好在祝明悦不那么忙的时?候心血来?潮偶尔会亲自下厨,随手做个半荤半素的小炒也?是极好吃的。 这事他还不敢对外?说,怕给祝明悦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敢在家里和他爹娘说道说道。 他爹起初还拿扫帚把敲他头,说他嘴里没个正行,尽说大话吹牛逼。 他娘也?训诫他,让他好不容易托祝明悦的福去镇上得了?份正经营生,莫要得意忘形。 时?间久了?,发现他好像不似以前?那般馋肉吃,身体也?愈发壮实,才勉强相信了?他的话。 心里却?还是震惊,乖乖,吃肉吃到腻是什么感?受,他们普通老百姓恐怕一辈子都没机会体会。 看祝明悦不言语,似乎还在发呆,一双大掌在他面前?晃了?晃,打断对方的神游,问他:“你要过生辰了??” 祝明悦回过神,摇摇头笑道:“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他方才神游的时?候其实是在想,原来?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人过生日方式都出奇的统一,无他,就是吃顿好的。 李正阳那样的生辰对他而言来?简单了?,莫说割几两肉了?,谢沛哪天不吃肉? 祝明悦绞尽脑汁照样想不出什么新意来?,走到镇上才终于?妥协。 没新意就没新意吧!没必要非得独具一格,多做几个好菜,两人好好吃上一顿没什么不好。况且吃完饭他还有压轴货要送他。 祝明悦在镇上买了?不少菜,回到家便开始大展拳脚。 秋季过后山上多了?许多枯枝枯木,谢沛除了?打猎回回都会带上些回来?,细枝晒两三天就能用,老庄通常需要晾晒半个月之久。谢沛早上在后院劈了?许多老桩,这会儿码的整整齐齐堆在灶旁。 祝明悦抓两把枯草叶子把火引着,放上些细枝,等火势稳定再放木头,劈过的木头每根也?有他腕口粗,几根能烧很久,之后就不必管了?,倒也?方便。 隔壁不远处的林大麻子家,今儿个全家出动去山下捡柴火,入冬后家家户户都想多尽可能备点,不然冬天会很难熬。 途径谢家门?口,突然问到一股强烈的香味,浓烈的肉香味夹杂着辣椒的呛味,让人无法忽视。 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他家孩子就被勾到谢家大门?。 “你这孩子,”林大麻子媳妇板脸跑过去就要把孩子拉回去,至少要拉远点的,谢家有个灾星在呢。 小孩被半抱起来?倔强地?扒着大门?拉环不远走,他娘就直接二话不说往他屁股上哐哐一顿拍,拍的不重,小孩拽着拉环的手更紧了?。 他娘无法,强行拉着他像拔河一样往回拽,连带着大门?被扯的咯吱响。 祝明悦刚往锅里下了?片好的五花肉,半瘦半肥的肉在锅里翻炒两下就榨出油脂高温之下发出滋滋的响。 外?面细微的动静他只隐约听到了?一些,没有在意,继续炒菜。他根本不怕家里进外?人,这种情况在他看来发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除了?谢沛或李正阳,别人躲着谢家门?口走还来?不及呢。 小孩的口水都溢出来?了?,顺着嘴巴一直滑到下巴,拽门?拽的更起劲了?。 他娘回头看来?眼自己的丈夫,个没出息的老东西?,光闻个肉味就和小娃娃一样走不动道了?,正陶醉着呢。 “小兔崽子,丧门?星家你也?敢往里进,我看你是想讨打。” “我不我不!我要吃肉!”小孩拼命扭动身子像个泥鳅,他娘被折腾的乏力,无奈只能放下歇会。 踹口气的功夫,小孩就仗着身材优势把门?推开一条缝钻了?进去,顺着香味往厨房跑。 孩子他娘大惊失色把门?彻底打开下意识也?想跨进去,脚底还没落地?又?犹豫着收了?回来?。 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拍他丈夫的胳膊,焦急催促:“他家都是男丁,我一个女人家进去不合适,你去,把你儿子逮出来?。” 林大麻子胳膊阵痛,从香味中回过神这才发现儿子进去了?。 他咽了?口唾沫,“这不好吧。”他近来?瞒着家里人迷上了?去镇上赌钱,赌注不大,但这玩意儿最?讲运气,他进去万一沾上了?晦气如何是好。 “反正已经进去了?,咱们就别多个人进去了?,索性在这儿等会,没准马上就出来?了?。” 他媳妇还是焦急,不过寻思他说的也?对头,便没再反驳。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厨房里除了?炒菜的刺哇声还弥漫这生日快乐歌的旋律。 祝明悦唱歌不算好听?,但他自己耳朵似乎装了?一层滤镜,时?常觉得自己的歌手犹如天籁。 他边哼着生日快乐歌边炒菜,炉上的陶罐咕嘟咕嘟的响,那是他炖的猪蹄,炖到酥烂后再红烧更省时?省力。炒锅里的辣椒炒肉可以出锅了?,祝明悦拿出一双筷子夹了?块肉片尝味道。 薄薄的五花肉被煸出油脂后不会肥腻,边缘处被油炸的微微焦,又?香又?脆又?辣,一切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他脸上绽放更大的笑意,果然辣椒小炒肉只要食材不错怎么炒都好吃。 他弯腰拿盘子准备出锅做下一道菜,余光中一道虚影划过,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腰间被大力撞击,冲击力迫使他往后退了?几步远,直至靠上了?墙壁喉间才溢出痛苦的呻吟。 卧槽!哪来?的疯牛,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撞散架了?。 他额头冒出细密冷汗,定睛一看竟是个小孩子,此刻像是当他不存在似的,踮脚伸出肉乎乎的黑爪子要往锅里抓,哪知比灶台高的锅沿温度很高,稍不注意把他烫的当场骂了?几句,条件反射暂时?缩回罪恶之手。 也?不知道和谁学的,屁大点的小孩子稍有不如意就骂的这么脏,好没素质。祝明悦看着他表情嫌恶,没有一丝对小孩特有的亲切。 有的人在面对小孩时?总会展现出巨大的包容性,“他只是个孩子啊!”诸如此类经典口头禅在他们口中的利用率极高。他偏不,他向来?爱憎分明,有礼貌的小孩他喜欢,没素质的小孩他厌恶。像眼前?这个没素质还冲撞了?他的脏小孩,简直就是在他的底线上蹦迪。 那孩子把锅里的肉看得比自己身上的肉还重视,被烫地?吱哇乱叫还不涨教训,又?一次伸出了?爪子。 这次被祝明悦眼疾手快抓住手腕,小孩不服气,挣扎着小手,腿脚还不安分,直往祝明悦身上踢。 祝明悦要躲开就没法继续抓他手,可不就给他找着机会,双手往锅里搂。 祝明悦怒气更胜,把小孩推到地?上,就在对方准备使出一技能:嚎哭之时?,祝明悦夹出一块辣椒扔他精准扔他脸上。 小孩一技能被迫终止,看都没看就把辣椒塞嘴里嚼嚼嚼,嗯,被油浸润的辣椒块好好吃,不过,他抬头:“我要吃肉。”当他傻啊,辣椒都这么好吃了?,肉肯定更好吃,这灾星竟然敢拿辣椒糊弄他。 见对方不应,他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给我吃肉给我吃肉给我吃肉!” 祝明悦蹙眉,与他对峙了?许久,最?终忍着膈应夹了?一块肉扔给他。 小孩吃到肉眼睛都亮了?,口中弥漫的难以忘怀的肉香味激起他跟多的贪婪,他理所当然继续索要:“我还要吃!” “没有了?。”祝明悦偏过头忍下想要揍熊孩子的欲望,“你爹娘是谁?他们没告诉你别人家不能贸然进吗?”况且还是他家,素来?被人避而远之,他不觉得难受,反而还觉得没人打扰的日子才爽。 “你管我爹娘是谁,快给我吃肉!”小孩叫嚣着。 祝明悦:“呵呵,想吃肉?” 小孩仰头语气轻蔑:“你知道还不快把肉给我。” 第66章 祝明悦冷笑:“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实在缠得慌就让你爹娘给你来盘竹笋炒肉丝,我家不欢迎你。” 小孩不知道为什么要指定他爹娘给他做竹笋炒肉丝,他只吃过竹笋没肉丝版,只要有肉想必也是好吃的,但他爹娘肯定不会给他做,他上回吃肉还是过年的时候。 “我不要吃竹笋炒肉丝,我就要吃你家的肉。”这事他爹娘教他的,别人家的东西要多多地吃,自家的东西要少少地吃,每回串门他爹娘都是这样教他的。 ----------------------- 作者有话说:加更一章 第60章 祝明悦摆明和他将不通道理, 索性不再多言,辣椒炒肉被这么一耽搁都有点过火候了,他把菜盛起来, 当着小孩的面锁到柜子里, 随后上去拎着对方的衣领半拖半拽的把他往门外扔。 走到院子就看到两个大人站在他正门外的不远处,俨然是知道自家小孩贸然进了别人家,还不阻止。 他对这种家长同样没有任何好感,都说孩子如果有毛病,那他绝对是家里病的最轻的, 他对此深有体会。 果然不出所料,王大麻子夫妻二人见自己的小孩被祝明悦拖拽出来,当即大怒:“你做什么打我家孩子!” 祝明悦没理他们,喘着气把人往他俩面前一扔,孩子他娘连忙心疼地扶起孩子,把他屁股上的泥灰拍打掉。 林大麻子没管孩子, 他接受不了别人对他的无视态度, 大声嚷嚷:“你什么意思,那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过不去!” 吵死了,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子二人的劣性是一脉相承的。祝明悦面无表情:“管好你家孩子, 别让他偷吃我家东西。” 陆续有人听到动静朝这里张望, 想到自家小孩做了什么, 林大麻子涨红了脸, 却死活不愿意承认:“我家孩子不像某些人,他绝不会偷人东西吃!简直是笑话,我家孩子又不缺肉吃。” 祝明悦脸色更沉,他大抵明白林大麻子口中的某些人指的是谁。 谢洪曾说过, 谢沛在村里的风评并不好,很多人家都认为他手脚不干净。至于这种谣言是谁散播出去的就不得而知了。 祝明悦没有点明,转头对熊孩子说:“肉好吃吗?还想不想吃?” 熊孩子扯着嗓子大喊:“好吃!我还想吃!要不是你这个讨厌的东西拦我,我能吃一锅!” 祝明悦微笑,看着林大麻子媳妇仓促地死死捂住孩子的嘴巴,不让他说话。 祝明悦故意放大声音:“这下听到了,你家孩子来我家偷肉吃!” 林大麻子被那么多人看着,实在抹不下面子,便狠狠踢了他孩子一脚,他生气啊,一时下了狠劲,孩子被踢趴在地上,嗷嗷的哭,又吸引了一批人的视线。 林大麻子:…… 他媳妇倒是镇定些,面不改色地和稀泥:“你瞧瞧你,和孩子计较什么,他才多大啊?” 祝明悦嗤笑,如果这小孩闯进他家只是礼貌求他给自己点肉吃,他虽觉冒犯但也不会计较,给些肉打发走便是。偏生这是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东西,他看着一家三口的丑态都快恶心饱了,管他多大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合着他就该被小孩欺负呗! 那菜是他特意为谢沛的生日做的,差点就被糟践了,想想他就生气。 他摆出恶狠狠的姿态:“罢了,就当被狗吃了,以后离我家远点。” 远处围观的人渐渐多了,有种被人当戏看的感觉,他不愿与这三人多争论,说完转身就走了,临了把门重重带上。 林大麻子看着紧闭的大门,深深的屈辱感爬上心头。 他媳妇扯扯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咱们走吧。” 林大麻子没理会他的妻儿,快步离开,边走边骂:“个穷鬼吃个肉还真当稀罕了,我家顿顿吃肉,小孩不懂事罢了。” 他知道祝明悦听得见但懒得理会,他是说给围观村里人听的,不是说给祝明悦听的。 “爹!” 林大麻子回头瞪了孩子一眼,警示他不许乱说。 小孩声音弱了几分:“那我们晚上吃肉好不好?” 他能不答应吗?他前脚才放出的大话,今晚势必要让媳妇做上一锅肉菜,味道还得比谢家飘出来的还香,让邻居们都闻闻,林大麻子家不缺肉吃。 他媳妇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小跑着赶上他,低声道:“家里哪有肉啊?镇上这个点说不定还剩点边角,但……咱家没钱了。” “死婆娘,平时让你管钱,关键时候连个肉都买不起,你就是这么管的?你让人家怎么笑话咱家?连谢家都能吃得上肉。”说到底他还是瞧不上谢家,他认定谢家的买肉钱都是祝明悦日日去镇上通过不正当手段得来的,至于日日跟随其后的李正阳,他权当没看见。 “管钱管钱,你倒是赚点银子让我管啊!没钱让我管什么?”他媳妇不服气地嘟囔。 林大麻子身子一晃,气血涌上心头,他是不会承认自己赚不到银子的,佯装不耐烦:“行了行了,你懂什么,一会我去山上打猎,晚上保准让你们吃上肉。” 村里光他知道的就谢沛一个经常上山打猎,从十岁出头就频繁上山,收获如何他不清楚,但看他这么多年也没出事想来对自己而言也没多大难度。 正好他也馋肉了。 林大麻子的想法祝明悦知道也不在意,这个时间大概过半个时辰左右谢沛就回来了。他得赶在对方回来前把菜做好,给他一个惊喜。 轻轻揉了揉腰,他开始红烧猪蹄。猪蹄被炖得酥烂,下锅后浓油赤酱翻炒,更是到了脱骨的程度。 祝明悦拿小碗盛了一块尝尝,好吃到灵魂升天。 不是他吹,他做菜还是很有几分天赋的,做的菜几乎没有踩雷的,偶有两次失误总结出来教训后就能做得很好。 他以前甚至想过,就业形势严峻,他成绩虽然不错,即使往后考了个好大学毕业也不一定立马能找到自己理想的工作,到时候他就去应聘个个厨师过渡一下也无不可。 烧完猪蹄,他又迅速地呛炒了盘大白菜,白菜里放了猪油渣,谢沛喜欢吃肉,素菜里没有油水就不会主动吃。 除此之外还有芋头烧鸡,卤牛肉,再来个解腻的青菜鸡蛋汤就大功告成了。 祝明悦做好一道菜就尝一口,合他胃口的会多尝两口,菜做好他都半饱了。 把菜放在饭头上蒸着保温,等了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动静。 他还在想这会该不会是那不长眼的熊孩子了吧!正准备出去看看就听到了二丫的鸭叫声,不知怎地他莫名舒了口气。 太阳即将落山,厨房尤其昏暗,祝明悦奢侈地点了两根蜡烛,两人就着烛光吃了个格外温馨的晚餐。 谢沛第一次过生日,终是体会到了被重视的感觉,他不会说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泛着甜。 他透过暗黄的烛光在祝明悦不注意时反复描摹他的轮廓,烛光下的人愈发动人,他觉得眼前的人哪哪都好,好到这个世界再没有比他还要至纯至善的人。 也许这是上天见他在泥泞中挣扎了太久,为他送到人间的礼物。 祝明悦不明所以,笑得眉眼弯弯,“谢沛,生辰吉乐,洪福齐天。” 谢沛沉沉的嗯了声,心中默念,他不要什么洪福齐天,只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年年岁岁人依旧…… 谢沛饭后去洗碗,祝明悦没有因为今天是他生辰就出言阻止,他想谢沛定是不会听的,因为洗碗是谢沛每晚的固定环节。 他在一旁逗弄二丫,笑得像个狐狸般狡黠:“你快洗,洗完我有东西要给你。”听语气便明了这是给他准备的另外惊喜。 谢沛心神一动,这一天他吃了祝明悦亲手做的长寿面和丰盛饭菜,以前他从来没有奢想过,哪怕梦里都没有,可祝明悦不但为他准备了,就在方才还告诉他还有东西要送他。 心中高高垒起的土墙分崩瓦解碎落遍地,任由某人随意进入,至此他统统不在意了。 看祝明悦叽叽喳喳的同二丫逗乐,嬉笑声像银铃般悦耳动听,他心里软得不像话,思维不断发散,甚至开始担心一个月后的那天,他该如何去回报祝明悦的一腔真诚。 祝明悦喜欢什么?祝明悦吃肉只喜欢吃瘦肉,吃得不多,大多时候更偏爱素菜。饭前总要先小口啜饮一碗汤,再细嚼慢咽吃饭,吃不完的饭也不会浪费,而是拿汤拌拌慢慢押下去。 祝明悦其实喜欢鲜艳的衣服,却似乎不愿承认。很爱干净,出门前把自己捯饬得白净漂亮。自打从祝明悦口中得知他家人生前很爱他,他就止不住的想他以前是什么模样,恐怕被当成大户人家的小公子一样精心呵护宠爱。 第67章 如果不是乱世之中飘零此处,怕是两人云泥之别?此生不会有任何交集。 碗洗得差不多了,祝明悦语气雀跃:“你等着,我去拿东西。” 谢沛紧抿嘴唇,心中不免随祝明悦被影响,升起期待。 啪啪!啪啪啪! 拍门声如骤雨密集地响起。 祝明悦往卧室的脚步顿了顿,与谢沛对视一眼。 这个点,谁会敲响别?人家的门,何况还是他家。拍门声还在响,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十分不寻常的气息。 谢沛面色偷着显而易见的不快:“我去看看。” 祝明悦紧随其后:“我和你一起。”说?着挑了一件趁手的武器,想了想又?把两眼圆睁的二丫放置在肩膀上。 离门口越近,祝明悦听到?了拍门声中夹杂着细密的抽泣声。 “谁啊!”祝明悦没?开门,率先朝外面人问了句。 “求求你们,快开门吧!”女人哭得泣不成?声,过?了许久才解释:“我是王大麻子家的。” 王大麻子?那不是几个时辰前来闹他的那一家三口吗? 祝明悦的手停在关牡?上迟迟不愿拉开,他对这家人的印象着实不好,三口人无论大小各有各的奇葩。 “谢家老二,求求你了,快开门吧!”女人不依不饶的哭喊:“我给?你下跪成?不?只求你能救救我家那位和孩子。他们上山后就失踪了,至今未归,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谢沛还没?开口,祝明悦就替他回了:“你家里人去山里未归,不去找村长只找谢沛有何用。” 他看看谢沛,神?情坦然没?有他私自为自己做主的不悦,他想了下还是把门打开准备和她当面说?清楚。 “我来。”谢沛上前,门被突然从?里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女人那种愤恨的脸,似乎是一时间来不及收敛,掩面哭泣试图掩饰。 祝明悦觉得讽刺,上门求人,却要做那双面人,明明放不下对对方的仇怨。 说?到?仇怨,谢沛与他们从?无瓜葛何谈结仇,而自己,不过?是在这家人明确犯了错误的情况下和人有来有回的对骂了两句而已,他事后都不当回事,没?想到?竟还被记恨上了。 这种人实在可怕,不到?万不得已必须离得远远的才放心。 对方毕竟遇到?了急事,他不想落井下石,稍稍放缓语气重复刚才的话:“你去找村长商讨,找谢沛一人上山又?有何用。难道你家人的命是命,我们家谢沛的命就不是了吗?” 第61章 女人被戳中心思, 透过?指缝暗暗瞪了祝明悦一眼,再去看谢沛,发现对方好似压根没听她哭诉。 谢沛明显被我?们家这三个字取悦到了, 看似发愣实则在反复咂摸。 女人又羞又恼, 小声?骂了句:“关你什么事?。” 祝明悦听得清清楚楚,他?也不?生气,胳膊肘子碰碰谢沛,恶狠狠的警告:“你不?许去。”他?无意干涉谢沛的人身自由,平日也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基本从不?多?嘴,但这件事?不?一样,对方摆明把他?当?大冤种。 这事?理应找村长组织上山搜救,再不?济他?林大麻子家是在村里没有关系密切的亲戚朋友了吗?出了事?不?去找他?们帮忙反而事?先找上了谢沛。 他?明白这是知道谢沛自小上山打猎,对山林之中更?为了解,才来求他?。可这山林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尤其是夜晚, 数不?尽的毒虫出没,即使只身带着火把视力也十分受限, 稍有不?慎不?是被猝不?及防被蛇虫咬伤就是糊里糊涂的滚落山崖,都是会要人命的。 “好, 我?不?去。”他?语气温和, 仿佛透着股愉悦, 他?能?清晰的认识到祝明悦是在关心自己的安危。虽自小生活在村中, 但他?与这些人仅限于认识的程度,并没有过?任何交集。他?们从未在自己身陷囹圄时伸过?手,自己自然也可以心安理得的拒绝他?们的请求。 女人闻言,哭得更?加绝望惨烈。 祝明悦不?是那种爱看人吃瘪的人, 听着她一味站在门口?哭个不?停,心想这也不?是办法啊,光哭有什么用,他?思索片刻还是给她指路:“我?们帮不?了你,你还是趁着夜尚未深去找村长吧,兴许大家这个点还未入睡,也能?多?召些人一起上山。” 女人暗骂眼前人的不?通人情,虽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临走前还是匆匆瞥了他?们一眼,目光中透着憎恨。 祝明悦面?色如常,恨就恨吧无所谓了,他?们又不?欠林大麻子家的。 二丫捕捉到了对方的恶意,抻头盯着她眼睛锐利似剑,仿佛下一秒就要飞扑过?去啄她眼睛一般,吓人的紧,女人借着月色这才注意到祝明悦肩膀上有这猛禽的存在,心生恐惧脚步踉跄转身就往村长家的方向跑去。 等人走远,祝明悦才道:“回屋吧,外面?冻死了。” 那两样东西搁在祝明悦卧室的箱子里,祝明悦的好心情被林大麻子家接二连三破坏,已经失去了方才的兴奋劲儿,只想赶紧地把礼物送出去,免得待会又得被耽误。他?有预感?那人没死心,说不?得待会还得过?来。 “打开看看。” 谢沛接过?布包,打开后瞳孔微缩,恐怕世间?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尤其他?手上的是一把正儿八经的好刀。 他?喉头紧缩,不?过?倒还算克制地看向祝明悦:“我?,可以试试吗?” 祝明悦点点头:“走,去院里。”正好他?也想看看谢沛耍到是什么样子。 刀锋在夜色笼罩下寒光四溢,映在谢沛脸上,眼底闪过?狠厉,他?紧攥刀柄忽地起势挥刀如虹,祝明悦看直了眼,刀刃划破空气引得寒风呼啸,吹得他?发丝飘拂满脸也恍若未闻。 他?印象中的舞刀还停留在而是隔着电视屏幕看到的武侠剧,剧中侠客同样也是刀光剑影,可亲眼见到的到底是比电视要震撼。 电视上的武打动作处处透着刻意的,经过?精心雕琢过?的美感?,谢沛的不?同,他?是粗狂的原始的,处处透着狠劲,每一式都饱含杀气,哪怕他?深知这股杀气并非冲他?而来,也足够将他?完全震慑,让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一炷香的功夫,谢沛收刀,身形如松伫立在院中心,祝明悦静伫一旁,从头至尾完完整整看完了这场视觉盛宴,结束了竟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小院爆发孤零但热烈的掌声?,“好看好看!这把刀,很适合你。”就像是融为一体般。 谢沛迎面?走过?来,眸光如炬,“谢谢,刀很好,我?很喜欢。”谢沛是以打猎为生,对待猎物用不?上刀,反倒是好脱手飞出去的武器好命中目标。然而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刀,是很多?少年人的梦想,只是这个梦想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被尘封。 祝明悦有些好奇:“你是同谁学的?好厉害啊!” 谢沛:“自学,看画本。”画本是谢洪年少时一时上头花钱买的,上面?画了许多?招式,谢洪翻了两遍不?感?兴趣才扔在角落里吃灰,于是便便宜了他?,他?幼时性格孤僻,便时常待在房间?看这唯一捡漏的画本,看得津津有味,里面?的每一招没一式他?都看了数不?清多?少遍早已烂熟于心。 祝明悦不?禁咂舌,都说纸上谈兵没用,浅显的理论知识是无法支持实际操作的,谢沛这样的,还是天赋异禀。 或许是钦羡之情太过溢于言表,谢沛沉默了会才到:“如若想学,我?可以教你。”哪怕学个皮毛也可以防身,如今局势愈发紧张,祭阴节后不?到几?天,朝廷从京城派发了一只军队,浩浩荡荡地途径甘州地界,所见之人皆人心惶惶,唯恐下一步便是要从甘州征兵南下了。 谢沛有预感?,这一天离得不?远了,他?不?怕打仗,只怕自己走后只剩祝明悦一人能?否对付村中这些豺狼虎豹。 “还是算了吧!”祝明悦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回绝了,他?还是算了,如果是后世那种碳纤维轻刀他勉强还能学着挥几招,这刀还是太重了,身体素质一般的人没法用。 他解释道:“我拿菜刀貌似更?顺手。”剁菜和剁人其实没两样。 谢沛:“……”他?竟无言以对,别的不?说,祝明悦一把菜刀确实耍的贼溜,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但是可以生砍大棒骨,反差太大,不?过?祝明悦倒是将他?说服了。 祝明悦:??? 他?好像在谢沛脸上看到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是他?的错觉吗? 他?干笑两声?,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还有一样东西你落下了。” 锥型的镖体只有他?的手那么长,龟缩在刀旁边确实很容易让人忽略。 谢沛接过?铁镖,“这是?”他?从未见过?此物。 “绳镖。”祝明悦缓缓补充道,“没有绳子版。” 第68章 祝明悦先前一直在想,谢沛常年在山中疾跑与猎物博弈,遇到猎物不?得近身时只能?靠扔斧头,动物狡猾并非次次都能?命中,谢沛就需要反复的捡斧头扔斧头,麻烦得很,扔到荆棘中更?是会划破衣物或皮肤。 如果要为他?做一把合用的武器,那就需要弥补这一缺点。 思来想去,才发现绳镖恰好符合。 绳镖同样适合远程突袭攻击,便携且易快速收回,而后两样是斧头或弓箭所无法做到的。 唯一的缺点就是绳子很难在荆棘从中精准穿过?,但这一弊端对谢沛而言只要熟练掌握后似乎并不?难做到。毕竟谢沛能?徒手甩匕首,徒手甩个飞镖肯定不?在话下。 谢沛对这把铁镖产生了同样浓厚的兴趣,“绳镖?”他?看见了镖尾的洞口?,指道:“穿绳子的?怎么用?” 祝明悦点头:“这是我?偶然从一本书籍中看到的武器,没穿绳是因为绳子的长度因人而异,同体力与身高切切相关,麻绳长度一丈到三丈皆不?等,你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调节。” “你别看它不?大,只要用得好攻击力还是很高的,可以随意借助身体随意抡抛。镖头磨得再尖锐些完全可以一击毙命。” 谢沛掂了掂,脸上满是跃跃欲试。他?脑子灵光,光是听祝明悦简单的口?头描述,脑海中就已经出现了几?种镖绳的用法,他?身高体健可以先尝试近两丈的绳长,可是家中没有这样长的绳子,他?只能?按捺着急切的心情忍到明日再说。 “不?行,外面?还是太冷了。”祝明悦紧了紧棉服,他?畏寒,身体又不?似谢沛那般经造,多?吹会寒风,第二日必会感?冒。 花落一件外衣搭在他?的身上,热热的,充斥着淡淡的落叶清香味和谢沛的体温。 祝明悦觉得身体的寒气都被驱散了大半,“你不?冷?”他?把脖子也往里缩了点,丝毫没有把衣服还回去的打算。 谢沛见状觉得好笑,“不?冷,你穿。” 祝明悦没再推辞,想也知道,谢沛这会儿肯定不?冷,他?刚舞完刀,身上必定冒了许多?汗,他?本身火气也大,觉得冷才怪。 “唉!”他?叹了口?气,把手插进?口?袋保暖,看着大门道:“你猜他?们什么时候到。” 谢沛摇头:“快了。” 两人说绳镖时就隐约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嘈杂脚步声?。 原本准备陪谢沛试完刀后便回屋的祝明悦果断决定先不?回屋了,林大麻子家的定然不?会死心,想必是会搬来村长做这个说客。 果不?其然,脚步声?到谢家门口?就停下了,砰砰砰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祝明悦看了谢沛一眼,示意他?去开门。 找到靠山的林大麻子媳妇似乎有了底气,仰脖挺胸,她不?说话,只等村长替他?把话说了。倒是村长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中带有歉意:“这么晚,打扰你们了。” 谢沛没出声?,确实打扰了。 毕竟是村长,以后在村中的动作还得有他?同意才行,谁也不?敢得罪他?,祝明悦上前客气到:“无碍,村长您有什么事?就说吧。” 村长看看一旁的林大麻子媳妇,摆着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自己打定主意不?开口?反倒是想让他?求人,让他?着实反感?,沉吟了会他?才无奈开口?道:“我?来是为了林大麻子的事?儿,谢沛自小上山打猎,应当?对山上的情况更?为熟悉,这不?就想着让他?随咱们一同去山上把人找回来。”说完他?便看向了谢沛。 谢沛依旧不?言,大有把决定权全权交给祝明悦的意思。 “唉,这……这毕竟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实在是不?忍落。”村长是个会审时度势的,此时还有什么不?懂,连忙把视线转向祝明悦,身段放低了许多?,“我?也不?想大晚上麻烦谢沛,只是,这林大麻子家的像我?苦苦哀求我?来当?这个说客,实在无法啊!我?连正阳都喊起来了,这会就等在山下汇合。” 祝明悦逆着火把光能?清晰看到村长说完这话后林大麻子媳妇的脸立刻僵硬了。 祝明悦差点笑了出来,有趣,实在有趣! 林大麻子媳妇自己不?开口?,反倒架上了村长来开口?求这个情,其心可昭,不?就是想着开口?的左右不?是自己,以后也不?用承谢家的情,打的一手好算盘。 怎料村长不?是她能?轻易算计的,人可精着呢,直接挑明了不?是自己想来求情,而是林大麻子媳妇架着他?过?来求情,自己把亲儿子都奉献出去了,还摆出一副为难样,这下林家不?仅欠谢家的,还欠村长的。 祝明悦看够了她复杂的表情终于缓缓开口?,同意是语气为难:“不?是谢沛不?想上山救人,只是这夜里山上实在危险,要不?还是等明日天亮咱们再……” 第62章 “不行!”林大麻子媳妇终于沉不住气了, 村长当时也是这么同她说?的,她废了好一番口舌就差下跪才将人说?服,哪能让祝明悦搅和了。 村长方才听了祝明悦的话确实动摇了, 他为了起表率把?儿子都带出?来了, 孩他娘将他拽进?屋里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说?他把?儿子当自己工具使唤了。他也是无奈啊,林大麻子媳妇好说?歹说?都不行,在家?门口哭天抢地,他作为村长没个动静让村里其他人怎么看? 事已至此他只能捏着鼻子妥协:“明悦啊, 此番行动确实离不开?谢沛,你看这样成不?谢家?不是缺田地嘛,以后但凡村里有?人卖地,我?都替你出?面商讨。” 表面上看只是商讨,可他是一村之长,谁能不给他面子, 只要他出?马, 事儿十有?八九能成。 祝明悦思索了几秒,觉得还算满意, 他一直犹豫就是等着二人表态,村长做说?客谢沛此番肯定是要上山的, 既然事已成定局, 他不如趁机捞点好处, 左右他是不会让谢沛白去的。 只是没想到村长先开?了这个口, 林大麻子媳妇倒是不知什么时候缩到后面装死了。 村庄在漆黑的夜幕下亮起点点火光,家?中?但凡有?青壮年的人家?门都被敲响了,不到一刻钟就举着火把?零零散散的往山的方向汇聚。 祝明悦搓了搓被冻僵的脸,看着谢沛认真到:“山中?夜里说?不上有?猛兽出?没, 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主。” 谢沛点头,面前?人的发丝随风乱舞,他抬起手,想将这些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而后。 “谢家?小?子,快跟上我?们!” 手中?动作被突如其来的催促声打断,在祝明悦耳尖前?顿了顿,最终还是垂了下来。 祝明悦唤了句二丫,二丫就从屋檐俯冲而停在了谢沛的肩膀上。鸟儿不懂自己要去参与搜救,只当是和平常一样同谢沛上山打猎去。 祝明悦:“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 谢沛眉头微蹙:“不用等我?,早点睡。” 祝明悦倚靠门框目送谢沛同浩浩荡荡几十人越走越远,心中?感叹,他怎么可能睡得着,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夜晚的山林格外阴森可怖,虬枝盘曲如鬼影随行,寒风过隙,山林深处传来几声凄厉的枭叫,在林间回响,更添几分幽寂。 “谢沛,这山路你应当熟悉,不如你上前?带路吧?”昏暗火光中?不知是谁在开?口。 谢沛恍若未闻,待在原地背靠树干闭目养神。 村长骂了句:“就你脑子好使,这山上平常都没人走,哪里来的路?眼?睛都给我?瞪大点,大家?伙小?心趟过去,护着点肉,别被树枝划伤了。” 有?人还不死心,讪讪到:“没路谢沛也比咱们熟,让他上前?领着咱们趟呗!” “是啊,是啊。” “总比咱们摸瞎强,这周围荆棘丛生,受伤该如何是好。” 李正阳正烦着呢,毫不留情地怼道:“你们怕受伤就要把?别人推出?去?谁教你们这么打算盘的?人家?合该欠你的?” “什么欠不欠的,咱们这不是为了找林大麻子嘛!” “既然都是为找林大麻子,你叫的那?么欢,你怎么不带头上前?。” 这下也没人再敢说?让谢沛领头的话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正阳正不痛快,谁敢当着他拿=那?村长爹的面触他霉头啊。 李正阳嗤了声,按说?这时候他本该和周公会面了,结果?他爹一句话就把?他使唤过来了。他就搞不懂,这连绵的大山,但凡懂点事的都知道要敬畏,除了猎户,谁敢赤手空拳呆了吧唧的往山里,对了还带了个孩子,这不是纯纯拖家?带口给山神送供奉来了? 他打了个呵欠转头问谢沛:“咱们是不是得往上面再探探?”此处严格来说?还在山脚,大家?趟了半天其实也才走了百来米。 谢沛不急不慌道:“嗯,再等等。” 第69章 “噢噢。”李正阳虽然看不惯那?些人着急忙慌要把?谢沛往前?推的嘴脸,但心底还是对谢沛十分信服的,这深山老林在场只有?谢沛一人能知道如何行动。 又等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头顶树叶簌簌抖动,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悄无声息地穿梭,众人不敢抬头,皆吓出?一身冷汗。 李正阳胆大,把?火把?举高?,努力?仰头往上看,眼?睛一亮:“是二丫!” 二丫在空中?盘旋,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叫声,忽地俯冲下来翅尖触碰到李正阳冲他招手的那?只手心。 李正阳分外欣喜:“爹,二丫刚刚亲近我?了!”自从知道二丫和普通鸟不同,它不但能看家?护院还能和谢沛上山打猎,他就眼?馋得紧,他若是也能拥有?一只,定要把?它当宝贝供着。 只是二丫对外人高?冷,虽经?过他三番五次的逗弄后,在二丫面前?混了个眼?熟,想要上手摸一摸却也是不行的。这次可能是在场多是陌生人,对自己这个熟人的招呼,勉强做了个回应,已是让他受宠若惊。 村长抹了把脸,简直没法直视。 二丫短暂的停驻在谢沛的肩膀处蹭了蹭他,随后再次冲上空中?。 谢沛也猛地睁开?眼?,沉声吩咐:“跟着它。” “好嘞!”李正阳率先应和,“听到没,都跟着二丫走。” 众人面面相觑,二丫是谁?是那?只大鸟吗?让他们跟着一只没开?灵智的畜生走这……“跟个畜生走,不太好吧?” 李正阳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他的心头爱鸟,当即横眉:“什么畜生,二丫比你聪明多了,他能上山打猎你能吗?人家飞得高看得远,你若是也能,大家?都跟着你走。” 众人哑口无言,却谁也不敢贸然跟着这只大鸟前?行。 二丫停在左前侧方向的老松树枝干上,叫了几声似是在催促。 李正阳哼了哼,朝二丫的方向慢慢走去。 谢沛用斧头砍掉挡在前?路的荆棘,踩着枯枝败叶走了过去。 留下的人都看向村长,用眼?神询问他接下来应当怎么办。 村长板脸:“都看着我?干啥,我?脸上有?路啊!麻利点跟上去啊!” 寂静中?顿时响起窣窣作响地杂乱脚步声声。 大概往山上走了近一里路,众人都有?些乏累了,尤其是在这种惊险紧张的氛围笼罩下,身心俱疲。 “让咱们先歇会再找吧,不差这一会。”说?话的是个看上去和祝明悦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模样不太稳重,不知道是不是赶鸭子上架被喊过来凑数了。 他说?完就喘着粗气自顾自往地上一坐,背靠大树开?始歇息。 有?人训斥道:“快起来,你也不怕地上有?爬虫。” “虫子有?啥好怕的,你们胆子也忒小?了。”他伸手在旁边的地面随意扫荡,试图把?碍事的枯叶扫远点。 见?他如此,除了谢沛无动于衷外,大多人都忍不住心动,山路难行,累得腿脚都止不住打颤,是该歇歇了。 正蠢蠢欲动之时,地上的小?少年突然像弹簧似的弹射起来。 “啊——”凄惨的尖叫声响彻整座山林。 众人汇聚火把?俯身看起,一条比蜡烛要粗点的长蛇上半身直立,呈攻击状态对着某一围观之人。 猩红的毒信在光照下格外可怖,一双獠牙滴涎,仿佛下一秒就会倏忽弹射而起,攻向第二个人。 “救救我?!”少年捂着伤口处哀求道。 谁也没有?应和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没有?人敢当着这蛇的面有?任何小?动作。 谢沛略微看了一眼?,面色波澜不惊,程亮的斧头寒光闪起,蛇头无声滚落在滴,飙出?几道血线。 众人都松了口气,唯独被咬到的少年,颤声呜咽:“完了,我?要死了。”甘州山多到数不胜数,蛇虫自然泛滥,每年甘州地界都会出?现?不少例毒蛇咬人事件,被咬的人中?百无一声。想到着,他哭得愈加悲痛,哭声如牛嚎震天响。 哭得真难听,谢沛觉得心底烦躁得很,原来不是什么人都能像祝明月那?样哭得人心生怜惜。 他皱了皱眉:“虎斑颈槽蛇,微毒,不致命。” 村长也上前?一步仔细端详:“是个野鸡脖子,确实没毒。” 哭声戛然而止,少年油然生出?一股劫后余生之感,擤掉鼻涕呆愣愣地笑了起来。 原本安静的蛇身突然扭动了几下,众人条件反射地往后逃窜。二丫从树上俯冲而下抓起蛇身返回枝头开?始享用这白得的夜宵。 村长: “此处不能久留,咱们快快行动,把?人找回来也好回去睡个安稳觉。” 被吓了这一遭,谁还敢在原地逗留,恨不得马上将人找回来,快些离开?。 谢家?家?中?, 祝明悦打了不知第多少次呵欠,生理上明明困得睁不开?眼?,脑袋摇摇欲坠,心理却还保留着清醒的状态。 隐约中?好像听到了一声喊叫声,似有?似无,他甚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出?现?的幻觉。 给自己倒了杯温茶,他坐在卧室桌前?手撑下班慢慢啜饮。 也不知谢沛进?山可是一切顺利…… 就这样呆坐着,不知不觉就外面天色竟泛起鱼肚白。 天亮了。 祝明悦掀开?窗,头探出?去吸了口冷气,才默默洗漱完去厨房做饭。 谢沛还未归,李正阳想必也还在山上,今日镇上的铺子怕是开?不成了。还好先前?同贺安约定过,辰时末若还未过去,便是家?中?有?事打烊一天。 柴火噼里啪啦的烧着,祝明悦一面守着灶火一面时刻关注着前?院,但凡听到一丝动静都要跑出?去看看是不是谢沛回来了。 早上煮的芋头粥,另外还有?三个鸡蛋,他吃了一个剩下的是要留给谢沛的,放在锅里用柴火温热着,哪怕再过两个时辰也能入口。 直到晌午时分,远处山下终于出?现?了一行人的身影。他悬着的心终于沉下去,他知道,这一行人里定然有?谢沛。 第63章 人是救回来了, 只是林大?麻子掉进了猎户挖的陷阱里,被竹刺刺穿了小?腿,被抬回来时大?片裤子被血浸湿, 可能是失血过多加上吓破了胆的原因, 已经意识不清醒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好冷。 他娘子跟随在侧给他盖上厚重的棉服,还嘟囔了几句:“这棉服多厚实,怎么会冷。” 祝明悦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人抬去镇上,抽了抽嘴角,估摸着再晚点找到就成硬邦邦的尸体了, 能不冷嘛。 小?孩倒还算幸运,没有掉进陷阱。据说当时他爹让他下山找人求救,这么点大?的孩子能干啥,跑快了都?能跌上几跤,更?何况这山林危机四伏,连路都?没有, 小?孩在山中乱窜了许久, 最终被蛰伏的树根绊倒滚落到半山腰。 二丫最先?寻到的他,找到人时两只眼睛还睁得?滴溜圆, 除了身上几处青青紫紫的摔痕没有其他损伤,就是明显状态不太对劲, 好像是吓傻了, 精神恍惚, 别人唤他名字也?不知道应, 问?他为啥要跟他爹上山,才有了点反应,四肢挣扎着要吃肉肉。 再问?他爹在哪,又不说话了, 还嚎叫起来,声音尖锐刺耳,谁捂他嘴他就咬谁的手不撒口,大?家拿他没法又怕动?静引来山中猛兽,最后还是村长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肉饼才堵住他的嘴。 看着小?孩疯疯癫癫却吃得?津津有味,李正阳瞥了他爹,这饼子是昨日在铺子里吃的午餐,他们三?个?人统共就做了十个?,都?是用?的早上采买的新鲜肉,饼做得?实在,咬下去肉香四溢。祝明悦没什么胃口就吃了一个?,又包了两个?准备带回去给谢沛做干粮,剩下的他和贺安各吃了两个?就没舍得?吃了,贺安说要带一个?回去给他娘尝尝,他也?想着带两个?回去给他爹娘吃,他跟着祝明悦确实不缺油水,他爹娘缺啊。 这不,把饼带回来了,他娘见里面肉扎实得?紧直叹祝明悦做人太仁义。她?舍不得?全吃,当晚和丈夫分了一半,剩下一个?和往常一样又省到了丈夫的衣兜里了。 他娘要知道这饼最终没进丈夫嘴里反而进了别人家熊孩子嘴里,肯定后悔不已,恨不得?把肉饼换成她?自个?炕的能噎死人的硬面饼子。 村长感受到自家儿子投来的视线,有些兴许,只人他回头千万别和他娘告密,就说爷俩在山上饿了分吃掉了。 他有心替他爹隐瞒还瞒不住呢!这会儿小?孩吃完饼子折腾了许久又饿了,认准了村长,死命拽着他嚷嚷还要肉饼子吃。 村长被缠得?脱不开身,顶着闻讯赶来的自家婆娘的死亡凝视又不好拿孩子怎么样,急得?额头冒汗。 李正阳正抬着林大?麻子,分不出精力拯救他爹。 祝明悦看着门口前鸡飞狗跳,觉得?有些好笑,回屋把谢沛的肉饼掰了半块送了过去,堪堪把村长从小?孩手里拯救出来,村长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第70章 祝明悦看着小?孩神情呆滞,像个?机械似的啃食肉饼,心中生出几分为不可察的怜悯:多吃点吧傻孩子,一双爹娘都?往镇上去了,把这么大?个?孩子给忘了,孩子都?被吓得?呆傻了也?没人管。 他也?没打算提醒一句,毕竟自家在村里不受待见,说了也?没人信。即使信了又如何,这种吓傻的在古代尤其民?间会被一致认为是缺了三?魂六魄中的一样,没有科学的医治方法,家里人做个?招魂仪式,效果几乎为零。 希望这小?孩能自己慢慢恢复吧。 这次能顺利找到人,二丫功不可没。 不仅找到了孩子,还带着众人避过许多危险地带和陷阱,最后在救援昏迷的林大?麻子过程中还把对方叨醒捆上绳子,方便大?家拉绳营救。 祝明悦摸摸它蹭了点血的鸟头,用?湿布把血擦干净,又奖励他大?半盆切好的鸡肉,看它吃得?头也?不抬显然是此番消耗太大?又饿了。 他又给谢沛去厨房盛了碗芋头粥,剥了两鸡蛋递过去,“凑合吃点吧,吃完快去补个?觉。” 谢沛点点头,三?下五除二把饭解决了,接着看着眼前人道:“你也?去睡。”祝明悦眼下的青黑色太过明显,恐怕犯了傻劲在家中等候他一夜未眠。 祝明悦跟着胡乱点头,他确实困得?不行,从昨天一早到现在都?未合过眼,感觉再不睡觉就要猝死了,他可不想年纪轻轻死了又死。 这一觉睡得?格外深,说不上多香甜,但身上的疲乏消散了大半。祝明悦趴在床上裹紧被子骨头软软的,还是不想起床。窗外天色已经暗了,看样子他这一觉醒来已过申时。 他有些怅然,如果能睡到第二天该多好,可惜没如果,他早上喝的粥不顶此时已是饥肠辘辘,在肚子里奏起交响乐。 他一鼓作气?起身更?衣,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饭香,李正阳蹲坐在厨房和二丫小声说话,谢沛沉默地烧火做饭。 听到动静两人都齐齐看过来,李正阳:“你终于?睡醒了。” “太困了”祝明悦揉揉眼有些羡慕,“你们精力真旺盛,昨晚整夜没合眼这才睡几个?时辰就够了。” 李正阳摆摆手:“哪用?睡那么久,睡多了是要遭人骂懒货的。” 懒货祝明悦:…… 李正阳和二丫增进了会感情,和祝明悦说了几句就准备走了,他是过来给谢家送肉菜的,他临去镇上前被他娘拉过来嘱咐买半斤肉回来,肉买回来他娘就用?白菜叶子炖了一锅,盛了满满一海碗叮嘱他送去谢家。 “婶子太客气?了,”祝明悦见他要走,就要给他带点回礼过去。 谢家现如今日子过得?滋润,这回礼哪是随便能收的,果然李正阳就看祝明悦掏了半拉小?嫩鸡出来了,他连忙往外走,边走边喊:“你别给我,我要要敢收回去我娘保准要打死我,再说了,林大?麻子家的孩子现在赖上咱家了,哪家伙谁叫他都?没动?静,只有要听见个?肉字就立马眼冒金光,我娘拿他都?没办法,给他吃了肉汤拌饭还不知足,现在正防他呢。你把鸡给我,跟给黄鼠狼上供没甚区别。” 祝明悦想了下,把鸡收回去了。 村长那肉饼真是给坏了事,直接把那孩子养刁了,赖上他了。 他们一家子心地都?不坏,自己偷偷吃让那孩子看着的事儿还真做不出来,只是那孩子虽然现在有些痴傻,根子却被教坏了,一时半会是改变不了的。次次纵容也?不是个?办法,只会换来他更?加心安理得?,反倒你突然不如他的意,他就会毫不犹豫记恨上你。 时间过了几日,上阳县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祝明悦只觉得?被窝外的空气?格外寒冷夜里被冻醒了迷迷糊糊把身子裹成一团又睡着了。清早起床推窗透气?,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入目是连绵不绝的皓白,漫天雪花仍扑簌簌地飞洒,不时有几片夹杂在风中吹落在他脸上,将他冻得?原地打了个?寒颤。 谢沛还是一如既往起得?比他早上许多,锅灶上腾着热气?,打开是早晨现煮的大?米饭,饭上还热着两盘菜,一盘猪油渣炖白菜还有一盘是辣椒炒鸡蛋。都?是重油重辣的,极寒天气?和其他季节不同,就得?多吃点油和辣椒抵御寒气?才行。 谢沛此时在后院练绳镖,他在屋内都?能听到翁鸣的镖头破空声,他给自己盛了满满的饭又夹了几筷头菜慢悠悠靠在屋檐下边吃边看。 少年不仅刀用?得?利索,绳镖也?同样用?的极好,他自己也?愿意钻研,时辰那日过后更?是趁着他补交的时候去了镇上精心挑了适合的麻绳回来。 约莫两丈长的绳子在他手中竟能做到收放自如,只是旋身的功夫铁镖以银蛇吐信的速度发射出去,随后他手腕轻抖,镖头就凌空转向,砰地闷声响起,祝明悦连饭都?忘了吃,视线循声而去,不由瞪大?了双眼,这镖的威力也?太大?了,大?半的镖身此时都?已经没入木头之中,这木头却还竖立在原地没因巨大?的冲击力倒地。祝明悦惊叹不已,这不就说明谢沛的镖打得?太快,连木头倒地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击中了。 若不是他手上还端着碗筷,他都?想拍掌喝彩了。 “太厉害了!这满打满算才练几天吧。” 谢沛闻言收势将绳子往回一拽,借着股巧劲盘到了手臂上,面不红气?不喘地走到祝明悦面前,表情很是认真:“不太行,发力还未找准,暂时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他珍惜地擦拭着手中的镖,语气?中是淡淡的可惜:“它完全能将木桩劈成两半。” 祝明悦哑口无言, 是这样的吗?他这个?自诩更?了解绳镖的,短短几天时间对绳镖的认知竟然落后于?谢沛了。 果然纸上得?来终觉浅,还是实践出真知啊! 他都?不知道绳镖的威力能大?到那种程度,话说回来,怎么感觉谢沛好像很遗憾的样子。没入木桩和将木桩劈开有什么区别啊!把木桩换成任何人和动?物以血肉之躯抵抗,无论是哪种程度估计都?死翘翘了吧! 祝明悦深吸口气?,对谢沛的执念表示极度不理解,不过还是给予了极大?的赞扬和鼓励:“几天时间做到这样已经非常好了,我相信假以时日你肯定能做到。” 谢沛点头:“应该快了。” 祝明悦无语,总而言之牛掰的人说什么在他眼里都?像是吹牛逼,要不是谢沛依旧一脸真诚的模样,他绝对认为他很欠揍。 不对,现在的确很欠揍。呜,为什么这样的武学奇才偏偏不能多他一个?。 他干笑两声:“那你再多练练,我要去镇上了。”不说了,他要和李正阳这个?连鸟都?讨好不来的小?废物抱团取暖去了。 拒绝了谢沛的劝阻和陪同,祝明悦在村口和李正阳会和了。 白皑皑的大?雪埋没地面,还好并不算特别深,勉强还能前行。到了镇上就好多了,家家户户都?会自觉清扫门前雪。 饺子铺前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见贺安正在拿钥匙开门。 李正阳搀扶祝明悦走上前:“你小?子还知道来早点把雪给铲了,干得?不错!” 贺安表情茫然:“不是我,我也?才刚从外边采购过来。”他踢了踢脚下大?包小?包的菜肉。 李正阳懵圈了,看了眼祝明悦又环视四周:“不是你那还有谁?难不成咱们摊上好心邻居了。” 话音刚落,祝明悦与贺安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不言而喻,都?像是在看傻子。 李正阳挠挠头皮,也?觉得?自己能说出这种话来着实不像个?聪明人,这条街他都?来这么长时间了,商邻们见他家生意火爆,都?坚定认为是饺子铺抢走了原本属于?他们的生意,起初暗戳戳找茬的有不少,经过那次恶斗歹徒,不少人明里暗里看到他那在县衙当小?头领的兄弟和饺子铺似乎关系匪浅,就歇了小?心思,可恶意还是免不了的,不在他们门前偷偷淬唾沫都?不错了,还给他们铲雪,想得?倒是美。 那么问?题来了,雪到底是哪个?热心群众帮忙铲的。 祝明悦拍了下他的胳膊,提醒道:“别想了,先?干活吧。” 天气?愈发寒冷,镇上的人都?好吃口热乎饭喝口热乎汤,吃完身子暖乎乎的才得?劲。 她?家的饺子又有肉又有面汤里还舍得?下油水,顾客自然比以往还要多。 说实话,祝明悦感觉入冬后他们三?个?都?快忙不过来了。 他还好点,除了包饺子煮饺子以及每日点钱外,其他的事贺安他们一律不愿让他干。 贺安就惨了,赶早去采购食材,接待客人,收银,收拾桌子送客他都?得?包揽,虽说他给涨了工钱,贺安也?是心甘情愿地干活,可他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感觉自己像个?压榨未成年劳工的黑心掌柜。 第71章 谢沛倒是和他提起过回铺子里干活,被他拒绝了。 一来谢沛那会儿和二丫上山打猎,每月靠卖野味和动?物皮毛都?能卖上几两银子,遇到运气?好的时候,还远远不止这些。他把人拘在饺子铺给他打下手,家里就少了一笔可观的收入来源。 二来谢沛和李正阳的职能撞了,像砍骨头剁肉馅运泔水这种事李正阳都?能做,他现在就缺那么一个?能分担贺安身上担子的。 他盯着贺安刚进铺子就忙成陀螺的身影叹了口气?,是时候给饺子铺物色个?伙计了。 他对人要求不高,不求和贺安一样做事细心面面俱到,只求别毛手毛脚,少吃点差错就行了。眼瞧着小?贺安自从投奔了他累的几个?月都?不见长个?了,实在让他心生愧疚。 大?雪停了一阵到了夜里又开始下起来,贺安特意起了个?大?早,天色漆黑就举着油灯出发去铺子外扫雪,正好他心里有些疑惑不解借此机会说不定能探究一番。 第二日开门,祝明悦刚到铺子就被贺安拉住了,他眉头轻挑:“掌柜的,你猜怎么着,我今早看到扫雪的人了。” “哦?是谁?”祝明悦和李正阳来了兴趣,纷纷看向他,想从他口中听到答案。 贺安神秘兮兮的:“我今早也?过来扫雪了,结果被人捷足先?登,我来时门前都?被扫了大?半了。”他又手指指后院的方向,“就那几个?小?孩。大?的带着小?的,不知到从哪搜罗的老树皮,个?个?蹲在地上铲的起劲。” 那几人见着他和老鼠碰上猫似的就想逃窜,不知道大?的给他们说了什么,结果又都?怯生生跑回来,不敢看他也?不敢和他搭话,闷着头把余下的雪给铲干净才屁颠屁颠的跑没影了。 贺安望着他们没入黑暗的背影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心酸,这么一群无父无母无家安身的孤儿,在着乱世中艰难求生,还晓得?知恩图报,不容易啊! 祝明悦听后心中不免有些动?容,他当初给孩子一口吃的,不过是看在他们实在可怜,每天就是一些素饺子掺两个?荤饺子搅一锅汤供着,他知道这些孩子其实吃不饱只能靠这些勉强渡命罢了,也?不指望他们能对自己心存感恩。 只是没想到,那些孩子竟然自发在这天寒地冻中帮他铲除门前雪。 李正阳:“都?是群苦孩子啊,还懂知足,每回我去后院送泔水,他们没吃饱也?不会眼巴巴求你多施舍点。” 祝明悦心下微微一动?,抿了抿唇道:“今日送泔水,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好,”李正阳眼睛发闪起亮光:“等打烊我从后院把他们带进来。” 正说着,店里迎来了新客。 “冻死我了,掌柜的,你们这儿都?有些什么吃食。” 李正阳赶忙去后厨起火熬汤剁馅。 贺安把毛巾搭到肩上,摆出店小?二标准的笑脸:“客官您请,牌子上都?有写?,想吃什么您尽管点。” 那人随意看了眼牌子收回视线道:“呀,我这没念过书,不识字呀!” 祝明悦上前耐心给他解释:“咱们这儿主?要卖饺子,猪肉白菜馅,纯猪肉馅,羊肉馅和纯素馅饺子,大?份小?份应有尽有,您看要点些什么?” 男人仔细想了会才开口:“猪肉馅的羊肉馅的都?给我来一盘小?份我先?尝尝味道。对了你这儿能点菜不?这鬼天气?,就想吃点辣乎的。” 祝明悦顿了顿,问?道:“客官莫非是从南方过来的?” “哈哈,掌柜的好眼力,一路上他们看我长得?高大?都?说我是北边来的,只有你看出来了。”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警惕,随后佯装无事般爽朗大?笑:“也?不算特别南,汲河往下的汲州。怎么了,莫非掌柜对那边熟悉?” 祝明悦笑着摇摇头:“只听说过,不算了解。前段时间有不少从宁江过来的客人,都?爱好吃辣,就记住了。” “店里有些油泼辣子和剁椒咸菜,都?是不花钱的,待会我让人给您送过来。”说完他便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走进后厨,临走前意味深长的朝贺安投去眼神。 贺安心领神会,端了两碟辣椒小?菜过来,若无其事地和男人套近乎, “您尝尝如何。” 男人拿筷子头沾了点辣子塞嘴里细细品尝,惊喜道:“真不错,够味!” 贺安眼皮抬起:“那就好,不够我再给你端些过来,大?哥您这一路打南边过来可够艰苦的吧?南边过来的人可不少。” “唔还行,这季节北上的人少。就是想逃难,平民?在冬日也?是寸步难行,也?只有家境优渥的人才敢走出去。我倒说不上家境优渥,但自认还有几分本身傍身,年轻时走南闯北在甘州结交了三?五好友,此次过来便是投奔来了。” 贺安眼睛滴溜转,再次扬起笑脸:“原是如此,我看先?前不少初来上阳县的,各个?都?道自己是从那宁江过来的,斗胆跟您说句实话,我对他们可没什么好印象,祭阴节前后发生的几次抢劫事件,官府都?拿他们没法子,抓了几伙犯事的无一例外也?都?说自己是宁江人。” 男人面色如常:“哦?你个?小?二是如何知道的。” 贺安弯下腰凑到他耳边:“不怕告诉你,我家中兄弟就是府衙当差的,我啥都?知道。” 男人嗤笑:“那你们县衙可就审错了,回头不如将犯事的重新审问?一遍。” 贺安:“此话怎讲?” 男人的没有中隐隐出现怒气?,看得?出来因为有他这个?外人在所以不便发作。 “哼,这世道真是什么蛇鼠都?敢借着宁江人的身份在外张扬行事了。宁江早几个?月就被那群南蛮子攻破了,靠近边境地界的县乡百不存一,城池也?被南蛮人封锁管控了。说句难听的,宁江地界的老鼠都?蹿不出去,那群在外说自己宁江来的人是有多大?本事出得?来?也?就是忽悠忽悠你们这些不明所以的人。况且……” 贺安歪头:“啥?” 男人有点浮躁,挥挥手打发他:“没啥?这都?不是咱们这些老百姓该管的。” 贺安知道这人摆明了不想和他多聊,识相地退开了。 祝明悦将煮熟的饺子捞出沥干,转头递给李正阳:“你把饺子送过去,后厨先?别管,帮贺安把前面顶一会。” 李正阳:“哎哎好嘞!” 等他走出去,贺安才凑上来低声汇报:“掌柜的,我都?打听好了。”他将方才那人说的话全须全尾又道了遍,末了总结道:“我感觉他不坦诚,有事瞒着咱。” 祝明悦笑了:“有事瞒着不是很正常?现在这世道有本事独自上甘州的又有哪个?是普通人?” 贺安点头:“倒也?是。” 祝明悦:“你果真看他生气?了?” 贺安:“这还有假?我看人很准。” 祝明悦是相信他的,贺安能做好店小?二当然是懂得?察言观色的。 他若有所思, “那人一进门就说谎了。”他肯定道:“咱们的菜单牌子不甚显眼,你甚至还没指牌子在哪,他便看过去了,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他绝对不是不识字的人。” 听祝明悦这么说,贺安觉得?豁然开朗:“对,我就觉得?他哪哪都?不对劲,很别扭。他特地点明说自己是汲州过来的,我就骗他最近几个?在上阳县闹事的都?自称是宁江人,他脸色突然就变了,很不高兴。” 祝明悦轻笑:“见不得?家乡人被诋毁所以生气?才正常。他恐怕根本就不是汲州人,而是宁江人,又或是说,他是从宁江来的。” “那不对啊!”贺安有些不解:“这有何好隐瞒的,直说便好了。” 祝明悦:“我起初问?他是不是南边来的,他便面露警惕防备之色,说明他不相信任何人,更?不会对你说真实来历。后面显然是被你的话激怒了,急于?澄清,所以后面说的应当都?是真话。” 他给贺安递了被温水,自己也?喝了两口润润嗓:“这样一来就好解释了,宁江被南蛮占领了,而他却在这个?时间点从宁江逃出来,咱们百姓什么不知宁江情况,但官府却是知道内情的,他不想被官府盯上盘问?便有所隐瞒,在知道你有个?在官府当差的兄弟更?是不愿与你多说了。” 贺安拍拍脑门懊恼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拿兄弟说事。” 祝明悦安慰他:“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论你说与不说他都?已经对我们心生警惕了。” 前方顾客越来越多,李正阳撑在前面已经有些吃不消了,祝明悦便让贺安回到岗位上把人换回后厨。 能在戒备森严的城池只身逃脱,恐怕不是贺安同他说的那样单纯有“几分本事”那么简单。 这事虽只是个?小?插曲,他但明白那男人绝非等闲之辈,此番潜入甘州必定不是逃难而是,带着更?大?的图谋,至于?其他的,他闭了闭眼,那便不是他能妄加猜测的了。 第72章 只是不知这波谲云诡的局势该何时结束,颠沛流离的老百姓们何时能回归自己的家园,更?不知宁江沦陷后朝廷何时准备征兵南下,而谢沛又能否幸免于?难…… 晌午过后,铺子终于?送走最后一批顾客打烊了。 祝明悦这次破天荒煮了许多的饺子,没有搅拌成泔水模样。 李正阳空手去了后院,打开后门,果不其然几个?孩子脏兮兮地蜷缩在外面,大?眼睛期盼的盯着门看,终于?盼给他们送泔水的叔叔出来了,连忙起身迎上去,只是很快反应过来对方这次没有拎泔水出来,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不吵不闹乖巧的退回原地。 李正阳看得?心都?碎了,又想起自家还赖了个?林大?麻子家的孩子,人倒是没那么傻了,就是不把自己当外人整天吵着要吃肉,闹得?他们全家这几天气?色都?很差,他娘找过林大?麻子媳妇两次,见面就是哭哭啼啼的卖惨,绝口不提要把孩子领回来。 他实在受不了,把孩子拎回去了。转眼的功夫孩子自己蹬腿跑回来了。 打又打不得?,他气?得?饭都?少吃半碗。 对比下来面前这些孩子简直就是人间好孩子的典范,比林大?麻子家教出来的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他走上前摸了摸其中一个?男娃的头,努力温声细语道:“我们掌柜的叫你们进去。” 呜哇!手下被摸头的男孩吓哭了,当场埋头小?声呜咽。 李正阳:……他有那么可怕吗? 为首的半大?女?孩扬起初显坚毅的脸不卑不亢问?他:“是因为清扫雪地的事吗?那是我们应该做的,不必感谢。” “呃”李正阳愣怔了会做出解释:“我也?不清楚,但应当不单是为了这事,应当是有事找你们商量。” 祝明悦只让他来喊人,具体要做什么他一概不知,但据他了解肯定不是为了感谢他们那样简单,如果只是这样,他直接多煮点饺子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我们进去,”女?孩毫不犹豫,她?相信那个?只近距离见过一次面的大?哥哥是个?好人。 贺安把饺子分成好几份,每盘都?荤素搭配放了十多个?。 刚端上桌李正阳就领着孩子进来了。 屋子里放了专门给顾客供暖的火盆,小?孩们从冰天雪地中走进来,刹那间如同进入暖春,皆惊奇不已。 年纪最小?的好奇地东张西望,其他到了懂事年纪的都?表现的礼貌拘束,既不敢乱动?也?不敢乱看。 祝明悦径直走到为首的半大?女?孩前,“如若不是贺安亲眼目睹,我竟不知是你们连续两日来我铺子前清理积雪,多谢了。” 女?孩方才面对李正阳还能做到镇定自若,这会儿对上了祝明悦,却多了些拘谨不安。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为得?体,“是我们该谢掌柜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祝明悦看出他们的窘迫,不愿多说免得?让他们徒增压力,只吩咐道:“今日还剩了些饺子,放着也?是浪费,你们吃吧!” 女?孩看着桌上,每个?盘子都?装得?半满,胃口不大?的成年人吃都?够了,何况是他们这些小?孩。 这家饺子铺生意兴隆她?是知道的,别人的吃食铺子恨不得?生意做到晚上,这家晌午就打烊,丝毫不拖拉,傲气?得?很,又怎么会剩下这么多食物。 掌柜的这是怕他们不敢吃,故意诓他们呢! 孩子们确实饿狠了,再懂事的孩子看到喷香的食物也?控制不住嘴里分泌的口水,咕咚咕咚的声音迅速响起。 女?孩摆出小?大?人的姿态道了声谢,才下令道:“吃吧。” 第64章 几个孩子往衣服上蹭手, 试图把手上的?脏污擦干净,迫不?及待的?抱着大盘子哼哧哼哧吃得头也不?抬,吃完饺子又咕咚咕咚喝汤, 那汤是用大骨熬的?, 为了提鲜还放了虾皮,顾客都喜欢喝,孩子更?别说了,一个个恨不?得把碗底舔干净,吃饱喝足后乖乖坐在椅子上, 眼?睛亮亮的?。 为首的?女孩倒是斯文?些,吃完领着孩子对他鞠躬道?谢。 祝明悦头皮发?麻,皱了皱眉想将人扶起来,但人太多了他实在扶不?过来,索性往贺安身边一闪躲开了。 李正阳见状笑了笑:“咱们掌柜的?不?喜这一套。” 孩子们闻言都去看祝明悦,他微微点头, 对李正阳的?话表示认可。几碗饺子而已, 况且说到底只是为了感谢他们帮忙铲雪,实在没什么好谢的?, 这躬鞠的?让他受之有愧。 他轻咳两声直奔主题:“我这铺子里还缺个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他稍作停顿干脆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一个月一个月六百文?, 中午铺子里包一顿餐食, 打?烊后如还剩残羹剩饭都可以带回去。” 他还记得贺安当?初是给的?七百文?, 这小?姑娘看起来比贺安还要小?两三岁, 身板也小?,干得活必定没贺安多,如果只因为同情心理,给出的?工钱和当?初的?贺安一样, 对他来说不?公平,”即使贺安心思单纯并不?会?多想,他昨晚老板也不?能做这种厚此薄彼的?事。 不?过细细算下来,这小?姑娘其实已经算是得了便宜,铺子里每日的?残羹剩菜再从?工钱里补贴点,就够喂这群小?孩了,余下的?钱还能再镇上租个单间屋子,这样一来,温饱就都解决了。 哪知小?姑娘咬了咬唇:“我不?要工钱,我会?好好做工,每日给我们些残根剩饭就好。” 祝明悦笑了,这是把他当?什么了,压榨童工的?黑心老板? 连李正阳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恨不?得上前?给小?姑娘的?脑袋瓜子来一下,“咱们铺子一向忙碌,掌柜的?给你开多少工钱你就收着,把活干好比什么都强,你每日在铺子里能吃饱,但这群孩子还得靠你养活呢!外面这天半夜都能冻死人,你就准备带着他们在外面受冻?” 小?姑娘摇头抹抹眼?中泪花,她当?然是舍不?得了,都是没爹没娘的?孤儿,老家?又多是同个庄子的?,从?半路就跟着她颠沛流离,又特别懂事听话,她早就当?亲弟妹们对待了。 “我会?好好干活,绝不?会?偷懒,若是偷懒半刻,就让我被雷劈。”她郑重的?发?起毒誓。 祝明悦:…… 李正阳:…… 他们都不?敢这么发?誓,否则下雨天怕是连门?都不?能出了,分分钟就会?被劈成渣的?程度。 有个比她还要矮半个多头的?男孩也喊到:“我也可以干活,我一文?钱也不?要。” 李正阳拿他打?趣:“得了得了,你这小?家?伙还没我腿高?,桌子都擦不?利索,我看你抓紧长高?点才是正道?。” 男孩闹了个脸红,捂着脸羞得半晌说不?出第二句话。 大家?都被逗乐了,哄笑起来。 祝明悦等他们笑够了才插了个嘴:“我先预支你头个月的?工钱,趁着外面天还亮,去找找屋子趁早租下来,也好把他们都安顿好。至于这两天,就在铺子里将就一下。”铺子没有床,只能趴伏在桌子上睡,不?过好歹遮风挡雪比露天要好。 饺子铺就这么多了个员工,在那以后贺安的?担子就轻松不?少,别的?不?说多少是能喘口气了。 说起来小?姑娘和李正阳还是同姓本家?,名叫李翠儿,大家?都管她叫小?翠。她爹以前?是遂远郡城中的?布铺的?账房先生,有几分学识,她从?小?耳濡目染跟着学会?了算数,也认得些字,虽然不?多但基本够用。 贺安观察了半个月,发?现李翠儿除了刚来那两天还有点放不?开手脚,后面就好多了,待人招客做的?有条不?紊找不?出一丁点差漏,就放心随她去了,特别忙的?时候,实在腾不?开手贺安也会?把算账交给她。 又过了段时间,临近过年,街上渐渐变得比先前?祭阴街还要热闹。 午后送完最后一批客的?饺子铺, “什么?这还没到过年,正是挣钱的?好时候,怎么就关?门?了?”李正阳震惊不?已,几度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贺安也很是不?解:“是啊掌柜的?,不?是干得好好的??这些天街上人都比以往要多,咱们每天接待不?了那么多的?顾客让其他吃食铺子占了便宜,但饺子卖的?确实比先前?还要多。” 祝明悦摊在椅子上,累得像条死鱼,任他俩搁自己面前?蹦跶,反正他是一点不想动弹了。 良久他摆摆微微颤抖的手腕,声音有气无力?:“干不?动了,实在干不?动了!” 李翠儿抖抖唇,弱弱地道?:“掌柜的?,你不是只需要在后厨包包饺子煮一煮就行了吗?” 言外之意可谓明显,祝明悦做的?活是最轻松的?,连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觉得轻松。 第73章 “说的?倒是轻巧,”祝明悦面带痛苦状:“你和贺安精力?倒是充沛,忙成这样了,还不?愿和人家?开口说一句铺里坐不?下了。真是来者不?拒啊,也不?知道?是怎么说服他们搁铺子里蹲着吃的?。” 他每回从?后厨往外看,地上也是乌压压一片,眼?睛就止不?住发?黑。 这现象出现过几次他就说过贺安和李翠儿几次。 没想到这两人胆子肥了,左耳朵进右耳的?出,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有一次还被他逮到了两人在背后说他坏话。说什么掌柜的?傻傻的?,送上门?的?银子都不?愿意要。 祝明悦表示:他不?傻! 人不?是机器,不?能一直高?强度运转,纵使是机器也是要定期停运维护,人也是需要休息的?! 他幽怨的?眼?神扫过面前?三人:“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累垮了。要干你们干去吧!” 李正阳兴奋搓搓手:“那你回去休息吧,这几天铺子交给我们。” 祝明悦:“……” 见多了老板压榨员工,没见过员工上赶着自己压榨自己的?,这种情况在后世就是赤裸裸的?工贼,为天下人所不?耻的?存在。 “呵呵”他冷笑:“骗你们的?,铺子现在开始打?烊,元宵节后重新开门?。” 三人皆心痛不?已,鬼哭狼嚎:“白花花的?银子啊!” 贺安更?是心脏抽痛指着门?外街道?:“掌柜的?,你这样做不?是白白让其他铺子得利了吗?” 祝明悦打?起了马虎眼?:“咱们一年到头都在抢人家?生意,年末了让给他们算了,贺安你和你李大哥多学学,心胸不?要这般狭窄嘛!” 李正阳:……说我吗? 他情不?自禁挺起胸膛:“对!让他们赚几天也无妨。” 对你大爷!贺安瞪了他一眼?,什么嘴脸,方才他们仨在后院商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贺安这下气得也不?提此事了。 祝明悦暗暗勾了勾唇角心道?,离间计果然好用,这几个家?伙在他眼?皮子底下密谋还当?他不?知道?呢! 一想到明天可以在家?舒舒服服的?睡个懒觉,之后大半个月都不?用早起来镇上“上班”,他就要高?兴到飞起。 不?行,要矜持,他忍着笑意对贺安道?:“除了这个月的?工钱提前?发?了,还是照一个月的?算。你们也辛苦了,除此之外没人额外发?六百文?,算年终奖。” “年终奖是啥?”李翠儿眨眨眼?,转头懵懂询问李正阳,这钱能不?能要她可拿不?准主意。 李正阳却?摇头:“不?知道?啊!没听说过。” 但是听上去就很诱人啊!六百文?可不?是了,都抵得上李翠儿的?工钱了。 至于能不?能要,李正阳则是粗声粗气说道?:“掌柜的?大气!”笑话,祝明悦都已经壕到懒得赚钱的?地步了,这钱不?要说不?得他还得生气。 李翠儿紧随其后:“谢谢掌柜的?。” 贺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道?了声好,听得出来还是有些郁闷消不?开。 祝明悦看在眼?里不?觉得不?高?兴,这小?子就是太重视他了,觉得自己有恩于他,就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帮他多赚点银子。 他轻声宽慰他:“拿着钱趁现在外面正热闹着,出去多逛逛,添置些东西,你也有时间多陪你娘说说话不?是吗?” 提起这个,贺安心中郁气果然消了许多。还是掌柜的?仁义,事事替他们考虑。 反观他却?在背后说掌柜的?有钱不?赚是傻蛋,他有罪呜呜呜…… 祝明悦:???这又是怎么了?为何又用这种愧疚的?眼?神看他,贺安这小?子这是在他背后说了他多少坏话! 祝明悦如愿窝在家?中过了两天极为舒坦的?日子,谢沛干活他睡觉,谢沛做饭他烘火,滋润得都快找不?到北,期间还把生日也给过了。 只是猪还有吃不?惯细糠的?时候,大概是谢沛将他伺候的?太好,整天什么事都不?用做,平日忙惯了的?祝明悦在躺到第三天的?时候竟然破天荒地觉得腰背酸痛。 干活也累,躺平也累,他被自己这副不?争气的?身体气笑了。 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念念不?舍地放下手中的?话本下了床。 不?管了,现在才巳时刚到,正好叫上李正阳去县里逛逛,马上过节了,想必县里正热闹着,谢沛把米面油之类的?都添置好了,他还可以再买点糕点肉类。 给谢沛留了张字条,他就出门?了,路上有零星几个看到他的?人,都还像往常那样避他如猛虎,只是这些人又惧怕他又想远远地盯着他看,还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他指指点点。 祝明悦为了避嫌没有敲村长家?门?,只让二丫去他家?上空溜了两圈,效果极为显著,跟下了鱼饵似的?分分钟把李正阳这个翘嘴钓出来了。 李正阳这家?伙出来看到祝明悦倚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跑了过去,眼?里带上了惊艳,开口说话的?口气却?截然不?同:“明悦,怎么是你?” 祝明悦挑眉:“怎么,你很失望?” 李正阳挠头,眼?睁睁看着完成使命的?二丫毫不?留恋的?径直飞回谢家?的?方向,才敷衍解释道?:“也没有很失望。”他还以为二丫终于被他一片真心打?动主动找他玩来了。 祝明悦:“……”问也是自取其辱,反正他在李正阳心中的?含金量已经不?如二丫了。 李正阳见他一时没说话,从?上到下彻底打?量了遍祝明悦,嘴巴啧啧作响:“你这一身可够显眼?的?,怕是值不?少两银子吧!” 不?过祝明悦的?气质确实撑得起这么一身,尤其是那杂色的?长耳狐皮毛,称得祝明悦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好看得分不?出性别。 “不?知道?,”祝明悦抬手用袖口蹭了蹭脸蛋,毛茸茸的?特别舒服:“谢沛打?了只狐狸,找人鞣制做了件披风。” 也是昨日谢沛送他的?生辰礼,除此之外,还有兔毛手套,又暖和又漂亮,他还给两只手套缝了个绳子,可以时刻挂在身前?,想带就带。 李正阳一时不?知道?该羡慕谢沛还是羡慕他,默默感叹二人关?系处的?亲如一家?,祝明悦在赚钱上倒是擅长,就是某些方面没常识。 比如这狐皮披风,宽度正正好把祝明悦护得严严实实,长度也及小?腿了,肯定不?是一只狐狸就能制成的?。执意到底要多少,他也不?清楚,只惊叹谢沛好本事。 村里频频发?生狐狸偷鸡的?事,只是狐狸这东西狡猾得很,次次都逮不?住,谢沛不?但逮着了,竟然还能拿来给祝明悦做披风。 他躲开树上落下的?雪籽,开口询问他:“你今天有空吗?” 李正阳点头,“有空啊,这冰天雪地的?能有什么事。”他有些不?明所以,便又立马问道?:“你想干啥?” 祝明悦:“陪我去趟县里行吗?我在家?待着骨头都快待散了。” “好啊好啊!”李正阳闻言眼?睛都亮了,他也在家?待腻了,头天还好,第二日他爹娘就哪哪看他不?顺眼?,还嫌他中午吃得多。 他自己花钱买肉回去,想让他娘做给他吃,结果他娘转手把肉给腌了说要留着过年用,他肉汤都没看到,说几句家?里饭菜没油星子,还被他爹教训了。 说什么他胃口大似猪圈里的?猪,一顿能吃一槽饭还想吃肉,除了祝明悦心善不?嫌弃他,换谁家?都养不?起。 李正阳暗自腹诽,听祝明悦说,谢沛饭量比他还要大些,祝明悦根本不?嫌弃,回回都让贺安看到好五花肉多就买些回来,谢沛爱吃。 话说同样是家?里人,他这个亲儿子过得还不?如人家?的?小?叔子地位高?,说多了都是一把辛酸泪啊。 “你等我会?儿,我去找我娘拿些银钱,也问问家?里还缺点什么。” 祝明悦惊讶:“你钱这么快就花完了?” 李正阳被他这么一问就更?伤心了,他摇摇头:“没有,就买了两斤肉。” “那你……” 祝明悦话没说完就被李正阳扬手制止,“好了,别说了。”往他胸口痛刀子捅得没完没了了。 他羡慕嫉妒:“我的?工钱月月都得上交的?,”忍不?住又阴阳怪气哼哼一句:“不?像你,谢沛就从?来不?要你钱。” 祝明悦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把话说出口。算了,不?和他一般见识,他要说谢沛不?但不?问他伸手要钱,还主动把卖野物卖皮子的?钱交给自己,李正阳听完不?得当?场爆炸。 他还指望李正阳能陪他一块去县里呢,随意嗯了两声,摆摆手催促他:“你快去找你娘要钱吧!” 第74章 李正阳又气又委屈,什么叫要钱,他那分明是拿回一部分属于自己的钱。 上阳县内果然热闹非凡, 上次祭阴节,街上买的亡人的东西居多。这回就大为不同了,街头街尾都是一片红彤彤,喜庆极了。 他和李正阳商量好了,他得先去趟南风馆,给徐临光提前拜个年,这次没带饭菜但带了许多自己做的干货,有咸鸭和熏肉,还有咸鸭蛋,谢沛也觉得好吃。 正值年前,平日里再不着调的人也要被迫拴在家里,南风馆清冷了许多,楼下连招待迎客的都没几个人,走来走去的看得不真却,但他确定老鸨是也不在。 他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往里踏去,立马有人迎了上来。 “客官您里边儿请。” 清脆的声音响起,祝明悦抬眸,心下顿时一喜,是唤雪! 唤雪穿得依旧薄薄的,只在外面系了个披风,盯着他外衣的眼神多了几分热切。 祝明悦压着声唤了他一句:“唤雪?” 唤雪脚步一顿,只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他视线从衣服移到了那张脸上。 祝明悦的眉眼被帽檐挡了大半,此时又低着头,看不到全脸。 他就觉得这人真白穿得真好看啊,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同他认识过。 他语气小心翼翼:“请问我们认识吗?” 祝明悦同他解释:“上次见过面呢,我上次祭阴节前夕来找过徐临光。”他抿抿唇怕他想不起来又旋即补充了句“就是穿红衣的那个。” “你是那那位红衣姑娘!”他小声轻呼道。 他这么说,唤雪就想起来了,那日能让徐临光免费接待的红衣女子他至今印象仍然深刻。不怪他觉得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那姑娘当天蒙着面纱根本看不清面容嘛! “你今日来是要见徐公子的吗?” 祝明悦探视四周,随后点点头:“是呢,劳烦您替我转告一声。” 谁知唤雪却遗憾到:“姑娘,你来迟了些,半个月前徐公子就离开南风馆了。” 祝明悦呼吸滞住,良久才问:“那他还回来吗?可有说何时回来?” “不知”唤雪摇头,“走得挺突然的,什么东西都没带,其中恐怕只有鸨母知道一二,咱们这些人都是不知的。” 祝明悦心下了然,徐临光定然是有什么急事,才会走的如此仓促。 他思索片刻后抿抿唇,“既然如此,便不打扰你了。”说完从袖子取出二十枚铜板送到他手上。 唤雪倒没和他推拒,他们除了基本的衣食住,其余的收入全靠提奖,如今南风馆生意惨淡他能得一个铜板都是好的,自然是很高兴。 他左右看看,见没人才忙不迭把钱收进兜里,随后对祝明悦笑了笑:“姑娘且在门口等我会儿,有样东西是要给你的。” 祝明悦猜到是徐临光临走前托人给他留了东西,待在门口等了会儿,见唤雪捧了个包裹走了过来。 中途被人拦住盘问,打开包裹一看,铁青着脸转身就气汹汹走了。 唤雪走到他面前是还偷笑了,“这是徐公子离开前让我交于你的,特意叮嘱我保管妥当,若等到你来时便交到你手中。” 祝明悦接过,包裹里是个小匣子,和他家中存银子的匣子一般尺寸。 他没有当场打开看,只冲唤雪微微颔首:“谢了。” “不谢。”别说祝明悦每次来都会赏他钱,就冲徐临光交他包裹是,那恶狠狠威胁恐吓他的嘴脸,他也不敢不将这包裹妥善保管好亲自交给面前的人。 临走前唤雪将他叫住,好心劝道:“临近过年,正是街上人多鱼龙混杂之时,姑娘切记不要在外多逗留,虽然你今日办成了男儿家的装扮,也是放不住那些有心之人的。” 这是在内涵老鸨吗?祝明悦应了声,同他挥手告别,觉得有些无奈,他都穿成这样了,唤雪竟然都丝毫未质疑过他的性别,还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临了还道他是女扮男装,看来他上次的女装还是太深入人心了。 街头 李正阳蹲在地上嘴里衔了根枯草正百无聊赖地等他,看到他的身影忙起身迎了上去。 他一口吐掉枯草,奇怪到:“今日怎的这般快。” 祝明悦拎起原封不动的干货往他眼前样了样:“人不在南风馆,我就回来了。” “那这又是啥?”李正阳看着他护在怀里的包裹,外面的补也不怎么严实的样子,要散不散的。 他眼疾手快就伸手掀了布,也就两秒的功夫,脸色瞬间变了,把布重新盖上了,嘴里不停念叨着他听不懂的话。 祝明悦愣住了:…… 第65章 祝明悦就纳闷了, 徐临光这匣子上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吗?怎么一个两个都大惊失色。 他也好奇,当着李正阳的面又把布重新掀开, 然后罕见的沉默了。 盒子上明晃晃刻着一行字:祝明悦亲启, 违逆者暴毙。 不对, 悦字还给写错了,写成了明月的月,徐临光是知道他名字的,一看便知道是写的时候恶趣味上来了,故意写错气他的。 回想起先前拦住唤雪的那人, 只看了一眼就铁青着脸走开了,祝明悦的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这法子亏他能想得出来,都咒人暴毙了但凡有点迷信的谁还敢打这匣子里东西的主意。 还真是一如以往的符合他阴暗刻薄的人设,连路过条狗都要被他顺带上骂两句。 祝明悦决定把布再裹得严实点,避免会出现第三个受害者。 李正阳嘴里叽里咕噜反反复复念叨了好一会才终于松了口气,脸色也从猪肝色恢复如常, 只不过开口却忍不住腹诽道:“我祖母与仇家对骂几十年了都说不出那种话。你朋友这嘴也太——太”他想说太毒了, 转念想到这是祝明悦的朋友,而且是他手欠在先, 到底没说出口。 但意思却不言而喻,祝明悦看他吃瘪后有怒不敢言的样子就想笑, 徐临光嘴巴毒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哪天真变得彬彬有礼, 那才坏事, 绝对是被夺舍了。 “好了,别生气,他也不是针对你,他只是在平等的辱骂每一个人。况且这匣子你都没开, 诅咒无效的。”祝明悦好心宽慰他。 倒也是哦,李正阳想了下觉得说的有道理。 祝明悦接着转移话题:“你刚刚念的是什么?经文吗?”他确实有点好奇,没想到李正阳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竟然还会这些。 “哦,那不是经文,”李正阳摸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对他解释:“是老天爷保佑,诅咒无效反弹的意思。我祖母不是经常与人起争执嘛,吵到激动处不免也是要互相咒骂,骂完回来就让我们全家念这个。” 祝明悦:…… 这防御值都拉满了吧,看来李正阳还是不理解他祖母,这攻击力和徐临光估计有的一拼。 两人在街上逛了好一会儿,还顺道进了家沿街的小酒楼点了两个菜。一道豆腐烧肉和珍珠白菜汤。 所谓的珍珠就是猪肉丸子,没放淀粉腌制所以口感略有些粗糙,汤却意外可口,祝明悦喝了一碗吃半碗饭就饱了。至于肉丸子,吃了两颗就不愿意伸筷子。 他倒是想起肉丸子的其他吃法,也不一定非要做汤,还可以油炸着吃,面里加些剁碎的肉和白菜萝卜之类的,出锅时又香又脆能直接当零嘴吃,吃不完的留着下回炖白菜也不错,除了费油外一点不麻烦。 豆腐烧肉看上去浓油赤酱,其实并不怎么入味,祝明悦更不爱吃,还好最后一点没浪费,全部都被李正阳包圆了,他好几天没沾荤了,他娘做菜还舍不得放油,吃起来喇嗓子,所以现在吃什么肉都香喷喷。 两人该买的都买了,祝明悦路过瓷器铺,买了十多个样式好看的菜碟和茶杯。见路边有人卖鱼,大冬天的也不常见,就买了两条。一条今晚就做了,另外一条留着过年用。 他们家过年红烧鱼是桌上的必备菜,寓意为年年有余,这个朝代的春节虽叫法相同,但时间却不同,就是不知过年餐桌习俗是否差不多。 李正阳见他买也跟着买了条回去,心想他娘不让他赶年前吃上猪肉,总不会连鱼都不舍得给他吃吧! 午后在街头凑了几场热闹看了波耍杂两人就回去了。 “你要不留在这吃个晚饭再回去?”祝明悦用商量的语气同李正阳客气道。 李正阳耸动着鼻子,深起了两口菜香,很是不舍地回绝了:“不了,回去太晚我娘该着急了。” “回去和你娘知会一声。”祝明悦也不是说特别想留他在家中吃饭,主要是感觉李正阳从送他进屋闻到菜香后就馋到不行了。 第75章 他当?是什么菜把他勾成?这样?,原来是谢沛炼油时炸的猪油渣,还冒着热气,灶头还有盆炒腊肉。祝明悦随手捡起油渣往嘴里扔了一颗,炸的很到位,撒点盐就很好吃了。 李正阳馋的不行,就给他倒了一把,他嚼吧嚼吧混着口水咽下去,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蒸在?饭锅上肥瘦相间晶莹剔透的腊肉,“行了,我回家去了。” 他是真羡慕祝明悦,别人不了解,只?有他知道这两人每天关上门过得都是什么神?仙日子,家里米面肉油都吃不完,谢沛这人对谁都没好脸色,唯独对这个嫂嫂却?很有几分在?意,祝明悦这从外面回来就有现?成?的热乎饭吃,不像他回去照样?还是白菜芋头饭,还要被他爹娘反复唠叨。 祝明悦把给徐临光准备的那块腊肉解下来塞他手上:“带回去,就当?是我给村长?和婶子提前送的年礼。” 李正阳想收又不敢收,犹豫不决之际就被祝明悦一路推出门外。 大门一关,李正阳盯了会?手上的腊肉,再看看紧闭的大门,高声道了句谢拎着肉乐滋滋回去了。 不怪李正阳被馋得眼睛都离不开,这腊肉当?初是谢沛按要求专程去山上寻的柏树枝,两人光熏制就陆续用了两天,用的肉也是谢沛喜欢的五花肉。 谢沛厨艺也?有些长?进,把油都煸炒了肉质肥而不腻,祝明悦这种不太能吃肥肉的也?能吃上几块。 祝明悦吃完就洗漱上床睡觉,白天精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躺床上就感觉到了困乏。黑夜寂静无声,他含着笑?进入黑甜梦乡。 半夜隐约间响起一阵簌簌声,迷迷糊糊中好像有凉风往他被子里灌,他睡得正香,紧皱眉头从头到脚都裹进被窝。 还是冷,感觉风不是在?往被窝缝隙里灌了,而是整个被窝都被刺骨的冷风渗透,隔着被子冲祝明悦扑面袭来。 祝明悦在?睡梦中打了个寒颤。 他是被谢沛弄醒的,昏暗摇曳的烛光中,谢沛将他抱在?怀里,给他披上了那件毛茸茸的狐毛披风,在?他还懵圈之际将他送到自己屋里塌上。 谢沛身上寒气十足,被窝却?还留有余温。 他把被子给祝明悦掖好,轻声哄道:“继续睡。” 也?没给他解释好端端的为?何把他抱进自己屋里,不过祝明悦想不起来要追问他些什么,本来夜半三更就困的厉害,脑子还晕乎乎,像糊了层浆糊,谢沛让他继续睡,他就砸吧砸吧嘴又睡了。 他也?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只?知道梦里又回到了当?初葬身的那片沙漠,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漫天黄沙让人心中的绝望蔓延到了五脏六腑,他动弹不得,只?觉得嗓子干得冒烟。 好热,好想喝水啊…… 他无力的倒在?滚烫的细沙中,感觉自己可能又要死了。 下一刻炽热的太阳忽地被阴雨笼罩,滚烫的血液终于感到了一丝凉意,大雨倾盆而下,他双手捧着雨水拼命往嘴里灌输,而后?便?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祝明悦,醒醒!”谢沛的脸沉似浓墨,一只?手捏着未喝完的半盏茶水,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床上之人的侧脸。 祝明悦此时脸上红扑扑的,额前颈后?的细发都被汗水浸湿。 他艰难的将眼睁开一条细缝,看清眼前熟悉的人全?身都放松下来。 “谢沛,我好渴,给我点水喝好不好?”祝明悦说话已?经带上浓重的鼻音,听上去软乎乎的,脆弱的让人的心泛起细密的疼痛感。 “等会?”谢沛略微感受了下茶水的温度,毫不犹豫地起身给他重新倒了一杯,“慢慢喝,不要急。” 嗯嗯,祝明悦胡乱应道,抱着茶盏急切地小口啜饮。 喝完一杯仍不解渴,他眸中泛起委屈的水雾,几乎哀求道:“我还想要。” 谢沛将手中毛巾蒸干给他的额头换上,这次却?不同意他的请求,“你喝了快一壶了,不能再喝了。” 他神?情很复杂,祝明悦仰头盯着他,却?一时看不透,两人眼神?僵持许久,谢沛的无奈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他俯身,温热的指腹划过祝明悦的下颌线,在?他的下巴尖处蹭了蹭,力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乖一点。” 祝明悦本来就很脆弱了,身上疼痛得像是被马车撵了一遍,他只?是想渴了想喝水而已?,为?什么谢沛都不愿意满足他。 眸中的水雾凝聚成?团,从眼角滑落,祝明悦又哭了。 谢沛只?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走出房屋。 祝明悦:???就这么水灵灵的走了? 他望着天花板脸上浮现?了一瞬间的呆愣,还未清醒的意识也?逐渐回笼,他想起来了,自己昨天半夜被谢沛抱到他的床榻上,还心安理得的睡着了。 祝明悦嘴角微微抽搐,随即陷入沉思,思来想去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睡一觉的功夫莫名其妙就躺在?谢沛床上,还莫名其妙的病得下不了床。 谢沛去而复返,进屋时手上还端了碗黑乎乎的药,苦味掩都掩盖不住,祝明悦立马嫌弃地转了个身只?给谢沛留了个单薄的背影。 他才不要喝这玩意儿。 但现?在?他是病号,躺在?床上任人宰割,事事都由不得他做主。 谢沛好笑?的只?用一只?手就将他重新扒拉回来 。 药凑到他嘴边,祝明悦眨巴着大眼眼泪都憋回去了,哕地一声干呕。 谢沛蹙眉,这副草药他方才在?厨房已?经尝过了,真有那么难喝吗? 他不解祝明悦就更不解了,内心崩溃呐喊,他已?经很惨了,求求不要再折磨他的味蕾了! ----------------------- 作者有话说:明悦宝宝好惨,睡一觉房子塌了,以后该睡哪?好难猜哦! 第66章 “把药喝了就不会难受了。”谢沛不觉得喝药是什?么难事?, 良药苦口利于身,味道苦点也是正常的。但他不能直说,免得祝明悦听了又要掉眼?泪, 只能干巴巴的劝他。 祝明悦也不是那种喜欢无理取闹的人, 又发着烧情绪比平时?似乎更为敏感?些,谢沛这么久早就吃透了他吃软不吃硬的脾性,又耐着性子多哄了他几句。 最后看着对方乖巧的主动接过药,一只手捏着鼻子,脸被哭得皱巴成一团当他面把药喝了, 临了还抿着嘴把碗底冲他样了样,谢沛严肃的表情才有所缓和。 唉,好乖。 他就这么望着,感?觉不知?不觉间心里软的不像话,轻叹一声,不知?从哪又掏出个油纸包, 打开后从中拿了颗蜜枣递到祝明悦唇边。 祝明悦从舌尖苦到舌根, 胃里还阵阵泛恶心,之所以一直抿嘴不语就是怕自?己一张开嘴就往外倒苦沫子。看到谢沛手心的蜜枣恍惚间如?同看到了救星般, 也不管这玩意是他往日嗤之以鼻的,忙不迭小?鸡啄米似得将?蜜枣叼走了。 湿润的舌尖, 在谢沛手心一触即离, 快到连祝明悦自?己都没发现。谢沛指节蜷缩微微攥拳, 指尖在手心那处蹭了蹭, 似有一股异样的情绪抚过心头?,令他眼?神暗了些许:“我去煮粥。” 祝明悦点头?,想了想又软声道:“我想吃白水煮蛋,要吃两个。” 谢沛应下, 给他重新掖好被角端着空药碗就离开了。 他走后,祝明悦有全然躺下了,蜜枣已经被他咽下肚了,砸吧着嘴里残留的甜味,祝明悦心情也好了点,烧退没退他不清楚但至少嘴里的药味被冲散了。 他东想西想,想起?谢洪卧病在床的那段时?间,心道谢洪也不全然是矫情,换他天天喝这种苦腻的草药,他心情也好不起?来。如?今竟也和他一样又要吃糖又要吃鸡蛋的。 他当时?伺候谢洪的时?候都快烦死了,日日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逃出村,现在换他成了病号,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矫情谢沛会不会也会烦他。 大概是喝下肚的药开始起?作?用了,祝明悦身上又冒出细密的热汗,热得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这场风寒来势汹汹走的也快,祝明悦身体素质饶是不如?谢沛怎么说也是个青少年,不分日夜的睡了近两天,到了第二日下午突然就觉得浑身松快了不少,就是腿脚还有些绵软无力。 脑子也清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谢沛给他烧水,他迫不及待地要沐浴更衣。 谢沛照顾了他两天,期间给他端粥熬药,照顾的无微不至,除了…… 祝明悦在被窝下手伸进衣服内摸了摸,手感?滑腻腻的,都被汗糊住了。身上一股子汗味,倒也不算臭,就是把被子也浸得湿湿的,他龇牙表示嫌弃。 谢沛有给他擦汗,甚至擦得挺勤,但考虑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较尴尬,谢沛从来没有将?他当作?过正常同性朋友那样相?处,很多地方也不便逾矩,比如?脖子以下的部位便管不了了。 第76章 但祝明悦要求自?己洗澡这件事?也惨遭拒绝了。 谢沛端来一脸盆冒着热气的水进屋, 祝明悦当即不乐意了,含蓄的问道:“家里柴火是不是不够用了。”他记得柴备的挺足,谢沛光在后院就码了整个墙脚。 谢沛闻言无情道:“够用。” 祝明悦眉头?拧起?,开启控诉模式:“那你端这么一盆水过来,也不够我洗澡啊!顶多也就洗个头?。” 他半躺在床头?,抓了两把已经泛油光的黑发,而?后两只胳膊努力抱成一圈语气夸张道:“我才不要面盆,我有这么大的木桶,就在我屋子里的,装个小?半桶我将?就将?就也行的。” 没想到他都已经让步到如?此地步,却换不来谢沛的一个眼?神。谢沛眼?皮都不抬,依旧无情拒绝:“那也不行。” 祝明悦大呼:“为什?么不行,我现在感?觉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行动完全可以自?理,” 谢沛终于舍得抬眼?看他, 祝明悦收到视线,语气当场弱了下来,但仍然嘴硬:“至少洗个澡是完全没问题的。我又不要你帮我洗,怎么就不行了!” 谢沛无动于衷,他继续央求:“好谢沛,求你了,我现在一身汗味,难受死了。” 谢沛面上有了丝松口的迹象,他正准备再加把劲,就看见?谢沛纠结的摇摇头?:“不行。” 祝明悦:……所以你再纠结什么?不是拒绝的挺干脆吗? 祝明悦抬头?往天,生无可恋,任由自己慢慢重新丝滑的平躺下去,眼?角渗出两行清泪,他偏头?,只留给谢沛一个圆溜溜的后脑勺,俨然是一副不愿再交流的样子。 小?倔脾气又犯了,谢沛眼?中浮出笑意,嘴角也随之出现了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淡淡解释到:“你风寒还未完全痊愈,今日不要洗澡,避免寒气入体。再喝两幅药,等好全了再说。” 祝明悦竖着耳朵听,听到自己不但不能洗澡还得继续喝药,嘴撅得更高了,他扭动了下身子还是不愿意说话。 谢沛看他的背影也觉得甚是有趣,慢悠悠到:“而?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祝明悦的心跟被猫抓了似的,好奇的紧。怎么还不说啊!而?且什?么?快继续说啊! 简直急死人了,他窝囊地转回身,轻嗽两声试图缓解尴尬,而?后超不经意地催促:“你要什?么,怎么不说了呀?”他眨巴着大眼?睛目露期待,仿佛方才的所有不愉快都是浮云,闹小?脾气的也不是他。 谢沛本就是逗他,目的达成了就开口:“而?且你的木桶,”他顿了顿脸色出现罕见?的一言难尽,“没了。” “没了?”祝明悦干瞪着眼?:“怎么就没了,不就一直放在我屋里,那么大那么结实的一个桶难不成还能被偷了。” 好好笑啊,谁会半夜潜入他们家只为偷走他的木桶啊,太好笑了哈哈哈,不对!祝明悦嘴咧到一半,笑容僵在脸上,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都被连夜搬到谢沛屋里了,他的木桶没了好像没什?么不对劲,他扯扯嘴角问道:“我的桶,不对,我的屋子怎么了。” “塌了,”谢沛又贴心补充一句:“你的木桶也被砸塌了。” 大哥,别补充了好吗!他的屋子都没了,谁还有心情去了解个小?破桶的下场啊! 他心里苦涩啊,比连和三碗草药还要苦。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喝草药也不要他的房子塌。 察觉到屋里的怨念冲天,谢沛安慰:“这几日一直刮风下雪,不便修缮,待到天气晴朗我会给你盖好。和原来的一样。” 祝明悦腿肚子还软,就颤颤巍巍的要下床,谢沛将?他扶住,皱眉劝阻:“外面风大,不要外出。” 祝明悦摇头?:“我不出去,你总得让我看看我那屋子塌成什?么样了吧?” 谢沛垂眸沉思片刻,给他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大包子,“可以了。” 祝明悦:……行吧,这个世界上恐怕除了谢沛,没人会把他的身体看得这般金贵。 谢沛几乎是将?他半扶半抱带出了屋,等穿过堂屋快到他屋子前,就从半扶半抱变成了几乎全抱。 面前空荡荡的,之声一小?面外墙还顽强的扎根原地,与其说屋子,不如?说是一摊废墟,站在废墟中茫然四顾,空荡荡的,他当即又留下了两行热泪,然后一阵刺骨寒风袭来,热泪变成冰凝结在脸上。 祝明悦:!!!他不敢哭了,瘪了瘪嘴硬生生把眼?泪又给憋了回去。 他抠掉脸上的冰渣,喃喃道:“我的屋子就这么没了。” 不但死得惨烈,甚至死后连个全尸都没有,屋顶的茅草都被风吹跑了,现在估计都吹出上阳县界了,呵呵。 他微微抬头?望谢沛:“你家这屋子到底盖了多少年了,怎么能这么不经吹。”他倒是听说过台风把树吹折,窗户或屋顶掀飞。却没见?过把整个屋子吹塌的。 谢沛如?实回答他:“具体多少年不知?,可能是从我曾祖母活着那时?就盖了。” 一屋送三代,人走屋还在。 这下祝明悦更无语了,这都多少年成了,就是钢筋水泥搭的也成危房了。 这么说它倒还算得上十分争气,硬是把谢家熬到只剩个谢沛了。不过谢家的屋子再坚强到底还是被他熬走了,倒也巧,偏偏只熬走了他自?己住的这间。 他不死心道:“我屋里除了那个衣匣子,你还有抢救出来其他的吗?”那衣匣子他方才在谢沛屋里看到了,除了家中的存款,徐临光托人给他的匣子也都在里面他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看,兴许是太沉了没被吹走,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谢沛看着他认真?道:“你。”当时?冲进屋时?,睡得和死猪一样,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用手一碰,发现猪还没死,但快烫熟了。 祝明悦无言以对,心道好冷的笑话啊,寒冬腊月的还是少说为好,也不怕把人冻死。 他闭上眼?,长叹一口气,其中是无尽的忧郁。 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是那些村民口中的灾星了,连屋子都能被他克走也是没谁了。 谢沛当他还在为屋子的事?情伤心,眉头?皱得更深,为他理好披风又冲他强调了一遍:“我说了,等天晴就重新盖,会盖得和先前一样。” 祝明悦这时?却突然睁眼?:“别了吧,这屋子上年头?了,剩下的也迟早要塌,不如?让它死的体面点,咱们自?己把它推了,全部重新盖。” 谢沛真?是误会他了,他对谢家的屋子可没什?么好留念的,说到底又不是他家的祖宅。而?且住得毫无舒适感?可言。 只是觉得好倒霉哦!怎么好端端的睡一觉屋子就没了。 他睡的这间屋,是谢洪生前睡的,已经是谢家最好的房间了。而?谢沛现在睡的是他爹娘生前睡的,房屋不大,屋里只一个朝后院的小?窗,白天也很昏暗。 谢沛以前才悲惨,爹不疼娘不爱,还有个喜欢欺辱他的兄长,便只能睡在最小?的搁物间,里面放了杂七杂八的农具,除此之外就只能放个担架大小?的小?床,也是直到谢洪死后,他才睡进了正经的屋子。 即使这样,也算不得多舒适,只能说谢沛住了这么多年已然住习惯了。祝明悦却一直没住习惯,他的房子两面朝窗阳光还算充足,即使这样潮湿雨天仍然会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腐味。 既然房子已经塌了,他是傻了还去一比一复刻。 他要住青砖瓦房!他要住两进两出!他要住豪宅! 谢沛愣怔住了,他从未有过把谢家祖宅推掉重盖的想法。 自?从有记忆开始,他对这处就没有任何的情感?或是归属。祝明悦提出推掉重建,谢沛却油然生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新盖的屋子是围绕他和祝明悦为起?点的家…… 祝明悦生出了好一番豪气壮志,恨不得现在就平地起?高楼。余光瞥到谢沛的表情似乎不太自?然。才想起?这屋子是谢家的,他没资格做主。 他轻声提醒他:“谢沛?” 谢沛回过神,手臂将?他的肩收紧:“回屋再说。” 外面确实冷,祝明悦坐在小?马扎上烘火,把身体烘暖和了,才与他商量:“谢沛,你愿意拆了重建吗?” 谢沛摇头?语气毫无波澜:“没什?么不愿意的。” “真?的?”祝明悦彻底放下心:“那我想在这处盖个青砖瓦房,” 谢沛一语点醒:“钱不够。” 祝明悦:“……两进两出的” 谢沛:“地不够。” 好吧,梦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才刚生出希望的萌芽就被谢沛一瓢冷水泼萎,扼杀在摇篮之中。 祝明悦不死心,他真?的很想住大房子啊,“真?的没有办法吗?” “可以买地,往后院延伸。”谢沛解释,他谢家的房子前后院加一起?其实也很小?。如?果要按祝明悦的想法盖两进两出,起?码需要一亩地。 第77章 祝明悦点头?,抛除谢家原有的地,买地花不到几两银子,除了各家的田地,其他土地都是公家的,他甚至不需要和其他人交涉,只需让村长出面办就行了。 钱也不用太过担心,谢沛的钱加上他的怎么也有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可以拿这些钱先盖着,开春他的饺子铺又能开门盈利了,边赚边盖,还怕盖不完? 祝明悦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谢沛听,谢沛向?来都是表示没有任何意见?的。 只是当下确实不适合盖房,一来是外面天寒地冻的根本没法施工,二来他们要盖的不是普通的土房子,想盖的气派点就得去县里找民匠。 这些民匠因为有手艺根本不缺活干,平日除了承差官府服役外,还会接一些富户的私活,想找他们还需要挨个找上门约好开工时?间,麻烦得很。 再者盖房需要的砖瓦,还得去县里买,现在地上积雪也多,运输稍有不慎就造成损失,再紧着赚钱的窑场都不会在这时?候出货。 总归是要盖的,不差这么点时?间,不如?等天气彻底晴朗再做打算。 至于现在, 祝明悦回头?看了眼?他已经睡了三天的谢沛的床,犹豫道:“今晚你会来睡吧,我去搁物间睡。” 谢沛:“不必,我睡习惯了。 ” 祝明悦噎住,听起?来就好惨哦! 他来谢家,谢沛就让他住最好的屋子,他的屋子塌了,又将?自?己的让给他。谢沛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送给他,哪怕自?己苦点。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炉火噼里啪啦的烧着映在他脸上,将?脸照得发红发烫。 他两手捂脸试图降温,却怎么也降不下来,话在嘴边几度欲出,却说不出口。 谢沛这时?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道:“我去做饭。” 看着他的背影即将?离开,祝明悦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叫住他:“谢沛,等等!” 谢沛脚下顿住,留给他一个背影,似乎想听他要说些什?么。 祝明悦咬唇:“记得帮我煮两个鸡蛋。” 谢沛:…… 沉默了许久,他才看到谢沛微微点了下头?,这下是彻底离开了。 徒留祝明悦一人留在原地,被自?己的话雷的外焦里嫩。 天呐,太荒谬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鬼言鬼语些什?么,他明明要说的不是这个,为什?么到嘴边变成了煮鸡蛋。 他是什?么很馋的人吗? 谢沛确实给他煮了,还是捡得大个的,祝明悦心不在焉的用筷子戳着滑溜溜的胖鸡蛋,末了还问他一句:“你吃吗?” 谢沛:“不吃。” “哦我差点忘了”祝明悦自?顾自?道:“你只吃肉。” 说得好像谢沛在他喝粥时?背着他吃肉似的,谢沛脸上多了些疑惑,这又怎么了,突然变得神神叨叨的。 祝明悦一连吃了两个鸡蛋,速度还很快,噎得要翻白眼?。 谢沛这回连气都来不及叹,手忙脚乱给他灌水。 好不容易顺下去了,祝明悦弱弱的捏住他的衣服,又不让他走。 谢沛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说什?么。” 祝明悦:嗝! 二丫站在窗台处,中气十足:嘎! 屋里屋外响起?诡异的二重奏。 谢沛:…… ----------------------- 作者有话说:成亲前的谢沛:祝明悦他只吃软不吃硬。 成亲后的谢沛:其实有些时候还是会吃硬的。 成亲前的祝明悦:他很有分寸,脖子以下的从来不碰。 成亲后的祝明悦,:畜生,专攻脖子以下! 第67章 厉朝的习俗, 是春节头天开?始扫尘。 家中里?里?外?外?都要清扫干净,寓意?为扫污除晦。 李正?明也已休沐在家,兄弟两人正?站在大门外?将屋檐角落的蜘蛛网。 他娘拿了把笤帚朝两人径直走过来, 在两人身上象征性地各自拍扫了一圈。 “娘, 你干啥?”李正?阳不解道 他娘今儿还算高兴,说起?话来笑呵呵的:“这屋子要除晦,人自然也是要的。”说完也给自己扫了两下。 兄弟二人相视,彼此都看到对方脸上的无奈。他娘做事就是那?么随性,想一出是一出。 “哟, 村长家的,在扫灰呢!”门口路过个女人,左手拎着几个油纸包,又?手牵着个尚还控制不住口水的小孩。 “啊,是嘞!”李正?阳他娘当即应道,顺口也问了句:“你这是带孩子上镇上去?了啊?” 女人仿佛就在等她问这话, 闻言抖了抖手里?的油纸包, 眉眼乱舞兴高采烈道:“去?镇上了,家里?肉剩的不多?, 这不孩子他爹让我再多?买些回来,我一看镇上肉铺的好肉可不少, 一下就买多?了, 还好这天气肉禁放, 吃不完就留着慢慢吃, 总能吃完的。” 李正?阳他娘笑了笑,越是没什么的就越要炫耀什么,她活这么大岁数还能不知道对面?心里?的意?图?怕是一路走一路与人家攀谈,生怕人家不知道自己过节买了些猪肉回来。 村里?攀比风气极盛, 过节能吃上肉巴不得村里?其他人都知道,没钱的也要去?镇上割丁点大的,舍不得用来煮菜,就清水煮熟每天饭后往嘴上抹上一抹,嘴唇油光发亮再出门,为的就是不在别?人面?前低人一头,走路腰杆也能挺直些。 她还年轻的时?候见过更夸张的,就是去?镇上趁人不注意?,去?摸砧板上的肥油,摸一手往全家嘴巴上挨个蹭蹭,那?味道离鼻孔近啊,那?股子腥臭味就往鼻孔里?面?钻,想呕都不能呕,逢人还得表现出一副吃肉吃到满足的样子,简直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为啥她记得那?么清楚,那?是因为干这事的就是她爹,家里?穷又?要面?儿,年年都这么干,后来她嫁到这边,生活就好了,别?的不说,过节沾些荤腥还是完全可以的。 今年家里?日子就过得更好了,她这一双儿子,小儿子进了府衙当差,俸禄虽不高但稳定说出去?还体面?,大儿子托祝明悦的福,去?了镇上做工,他脑子不怎么好使但胜在干活卖力,祝明悦工钱都给他涨到近一两,这过节不干活还能白给六百文,李正?阳回来同家里?说这叫年终奖,他拿着那?笔年终奖又?是买鱼又?是卖肉,家里?肉只要别?敞开?了吃,节后都吃不完。 这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她反倒不乐意?出去?炫耀了,炫耀过了头反倒遭人嫉妒。 看别?人在她面?前炫,她也不恼只是呵呵一笑,顺着说几句对方想要听的奉承话,想尽快将人打发走。 哪知道女人听舒服了,竟不愿意?走了,站墙角往那?一靠就要和她唠村里?的八卦。 说什么李猪儿他爹娘趁年前给他张罗了个小媳妇,是山那?边的村子的,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才被?嫁过来。姑娘过了年就十六了,李猪儿偏偏等不及,吵着要现在就把人接过来和他过日子。 又?说林大麻子能下地了,当初伤口脓肿高烧不止都以为不行?了,结果?他婆娘整日地哭,硬是给他哭醒了。听说醒来第一句就是让他婆娘消停点。 外?面?风大,女人张嘴就吃了好些灰进去?,不过完全不在意?,她说得上头了,没有什么能阻止她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呸呸”她把吃进嘴的灰吐出去?,立马接着说:“林大麻子是醒了,但腿估摸着是没得治了,倒是和李猪儿看着相配,一个瘸左边那?条一个瘸右边那?条。”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哈哈地笑出了声。 李正?阳他娘听到林大麻子就来气,这都什么人呐!就是出了问题也不能完全不管孩子啊,那?孩子天天到饭点就来他家蹭饭,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意?走,又?不能真?拿他怎么样,只能好脾气给他口饭吃,吃个饭还不消停,非得吃肉。你说没肉他就指着房梁上挂的腌肉命令你现在就给他煮吃。 她脾气再好也不能总给肉吃啊,他自家人吃肉都还没吃够呢! 好不容易给他弄走了,这事落在她心头却成了个忘不掉的疙瘩。不痛不痒就是每逢想起都不得劲,想当时?林大麻子出事,她家的男人可都去帮忙了,这不是恩将仇报嘛! 女人看她脸色沉了下去?,还当她刚才太幸灾乐祸的太明显,立马不笑了,还假惺惺道:“哎呀,林大麻子也是可怜,话说当天出事的时?候,他家娃儿不小心进了谢家门,都说就是那时候沾染了灾星的晦气,后来上山才出了事。” 话刚落,一张蜘蛛网扑到她脸上,李正阳惊呼:“婶子实在不好意思,正?扫蜘蛛网呢!” 李正?明也是满脸歉意?看她,同样道了句:“婶子别?介意?。” 叫谁婶子啊!她是成了家有孩子不假,但她也不比李正?阳大多?少啊!女人拨掉脸上的蜘蛛网,心里?有些不快,但又?不敢跟他多?有计较,也就是这是村长家,换别?人家她多?少得骂两句。 第78章 结果她这头还没发作呢,李正阳他娘的笤帚就先到了。 “我帮你把脸也扫一扫,看这脸都落多少灰了。” 女人猝不及防差点被笤帚扫脸,连孩子都忘了牵,急忙躲过去。 李正阳他娘笑呵呵地道:“不要我扫就算了,跑这么远作甚,我这笤帚难不成是山上吃人的老虎?” 女人讪讪地笑了两声,“那倒不是。”只是,谁家正常人会拿笤帚扫脸啊。 她又是呸呸吐掉嘴里的灰,还边抱怨了起来:“我就不该为了抄近道走谢家门口那条路,肯定是沾染了那姓祝的身上的晦气,怎么泥沙尽往我嘴里钻。” 李正阳他娘见笤帚都堵不住她的嘴,还搁着无知无觉和她吐槽祝明悦,也不看看她这脸色像是想听的样子吗? 她以前确实是对祝明悦那孩子有偏见,不管是不是灾星,少接触总归是有好处没坏处。 结果他这大儿子是个叛逆的,偏不信那个邪去招惹人家,她暗地里如何劝阻都充耳不闻,天天祝明悦长祝明悦短的。 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她家也没出什么事儿,她才稍稍放心。后来李正明在衙门那边升了职,在后来李正阳因着和祝明悦交好,得了个在镇上做工的活。 倒霉事她家是一点儿都没发生,反而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她迷信还是很迷信的,毕竟根深蒂固的思想改不了,但她却又此转变了思路去看问题。 李猪儿为啥会摔瘸了腿?不是因为进了谢家沾了晦气,而是因为触犯到了祝明悦。林大麻子家又为何落得这种下场,那也不是因为他儿子不小心进了谢家,而是因为他教子无方让自家孩子冒犯到了祝明悦。 反观自家两个儿子都和祝明悦亲近为啥什么事都没,那是因为他俩都乐意和祝明悦交好,所以一个升了官一个赚了钱。 这样看,所有的事就都说得通了嘛! 她自觉自己已经全然通过这一系列现象看透了村里所有人都看不透的事情本质。 她将笤帚扔到一边,就要上手抓那女人袖子。 女人这次放警惕了许多,灵活地往后一躲。 李正阳她娘:…… “你过来嘛!我跟你说个秘密。” 女人不信,她能有什么秘密,别是又要将她骗过去给她扫脸。 李正阳他娘眉头竖起,若不是看她总这么诋毁祝明悦她实在看不过去,她才不会把这事儿往外传,万一分走了她儿子的福运可咋办。 “你过来嘛,我能吃了你?” 女人有点憷她,李正阳他娘和两个儿子一样都长得高壮,再加上这表情确实挺唬人的。 不过她得过去啊,总不能得罪了人,她磨磨蹭蹭走到她面前,极不情愿问道:“婶子,你要说啥秘密?” 李正阳恰在此生从后面冒出头:“婶子,可不兴喊我娘婶子,乱辈分了。” 乱你大爷!女人咬牙切齿暗自腹诽,她家和村长家都不带沾亲带故的,哪来的乱了辈分。明明是这狗东西先乱喊自己婶子,都把她辈分叫老了。 她瞥了对方一眼,眼里带着厌烦。 李正阳他娘就跟看不出来似的,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道:“其实祝明悦那孩子不是灾星。” 就这?女人撇撇嘴:“那还能是啥?难不成是和咱们一样的普通人?” 李正阳他娘摇头:“非也非也!他和咱们普通人可不一样,他是福星。” 女人怔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发出狂笑,差点笑岔了气才亲拍胸脯说:“我看婶子你是魔怔了。” 李正阳他娘不高兴,“你骂谁魔怔了?” 她想起李正阳似乎和姓祝的那位走的近又阴阳怪气道:“你儿子定是被姓祝的那人迷惑了心神,连带着你也变成这样了。” 李正阳闻言准备怒怼,却被他弟阻拦住,李正明朝他摇摇头又看了眼他娘,示意他别冲动,还有他娘呢! 李正阳冷静下来,想想也是,方才差点冲动了,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和个婶子吵架,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 这种事情,还是他娘上好使。 他娘也确实不负所望,和女人吵了起来,倒也不是为了他,只不过是纯粹气不过别人不信她的话罢了。 她说的有理有据,奈何对方就是不相信,不但不相信最后还说她脑子出问题了。 女人也是气的不轻,换平时她哪敢这么和村长家里人吵架,她后悔自己就为了炫耀一番自家买了肉特意跑过来,李家人就是疯子,都被姓祝的迷惑了。 她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他祝明悦若真是福星,那谢家的屋子能连夜塌了。” 说到这个李家仨人都罕见的沉默了。 谢家屋子被吹塌的事儿他们村基本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李正阳他娘自打坚定认为祝明悦是福星后就不停的为种种迹象找理由。 例如这屋子塌了,她反正是认为这屋子年老陈旧早该塌了,为啥塌的不是谢沛那件,那是因为祝明悦是福星,旺他。 这理由多少有点强词夺理了,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真说出去别人肯定不信。 她鼻腔重重哼了声,表示不想同她解释。 那女人见仨人都没话说了,像是打了场胜仗一般脸也不红了,反倒身心舒畅极了,终于扬眉吐气起来。 她扬起头颅,拎着肉走了,临走前还用同情的眼神扫视了他们三个,末了还假惺惺道:“找个神汉看看吧!我也是为你们好,别被妖物彻底迷惑了。” 在她看来祝明悦就是妖怪啊,还是不祥的,能给人带来厄运的妖怪。长得那副好样貌,就是为了勾引人靠近罢了。 李正阳他娘没吵赢还生了一肚子闷气,对着她远去的背影狠狠呸了声泄愤:“什么东西,割个几两肉有啥好炫耀的。” 她回头看向两个儿子,想了想便道:“你们去个人到谢家看看,屋子塌了不是小事,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就帮帮人家。” 这事哪还用她说,李正阳闻讯当即就屁颠屁颠赶过去了,结果连门都没登上。 这会他娘也说让他过去看看,他自然还是要过去看看的好。 左右离得不远,走一趟也不费事,兄弟两人就都过去了。 祝明悦躺在床上看话本看得昏昏欲睡,正点头瞌睡之际听到门外的敲门声。 “谢沛!明悦!你们在家吗?” 是李正阳啊,祝明悦清醒过来,天知道谢沛简直无趣死了,他找半天话题对方都蹦不出几个字,他能理解谢沛已经在竭尽所能试图回应他了。他实在无聊,话本都看腻了,觉也睡腻了,就盼着有人能给他聊天解解乏。 谢沛去开的门。 李正阳进来先和二丫打招呼去了,李正明和谢沛不是很熟,只淡淡打了个招呼。 李正明问道:“你嫂嫂在家吗?” 谢沛愣了下,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了,乍一听只觉得有些心烦意燥。 他匆匆的将这种突如其来的烦躁压制,才开口:“他前两日感染了风寒,如今快好了。” 想到祝明悦催促他快去开门时那满脸期待的模样,谢沛便道:“进去看看?” 李正阳进门看到床上的人都惊了:“怎地变成这般瘦。” 祝明悦一连折腾几天,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点膘又都消减了。 “怪我,就不该陪你去县里,定是那日被风吹了感染的风寒。”他开始自责。 祝明悦唇角抽动:“和你没关系。”甚至和那日去县里也没关系。 是他当天身体玩的乏累所以睡得沉,连屋顶的茅草被风刮飞了都全然不知,冻得在被窝瑟瑟发抖结果就发热了。 还好谢沛当夜察觉到了异常将他先抱走了,否则他就要活生生被压死。 他是这样解释的,但奈何李正阳不听,他就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导致了祝明悦生病。 他来时就拎了个食盒过来,里面不是什么菜,是他娘让他带的白菜肉包。 特地等李正明休沐回来才包的,用的还是精面,别的不说,口感比她平时最拿手的炕饼不知道好多少,因为用的肉所以舍不得多做,但让他来拜访谢家却大手一挥拿了十个。 这包子送到祝明悦心坎上了,他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他急切伸出手:“快快,我尝尝婶子手艺如何。” 李正阳要给他,中途却被谢沛拦下,“里面放了辛辣之物吗?” “呃……”李正阳看到祝明悦在拼命朝他使眼色,正准备开口应付过去, 李正明却开口替他如实回答了:“家中口味重,都嗜辛辣,因此放了许多菜姜和辣子。” 第79章 祝明悦、李正?阳:…… 谢沛微微点头谢过,在祝明悦幽怨的眼神中接过食盒送去?了厨房。 李正?阳小声安慰他:“不吃也罢,等你好了,我让我娘给你做。” 祝明悦欲哭无泪,没有人能理解他,他是馋李正?阳他娘亲的手艺吗?当然不是!他只是现在嘴里?没味,馋得慌啊! 仨人聊了有一个多?时?辰,大部分时?候都是李正?阳说话,别?人在听就是了。 期间李正?阳还多?嘴问了句:“你屋子塌了睡谢沛这屋,那?谢沛睡哪?” 祝明悦没回他,佯装没听清,耳尖却悄悄红了。 好在谢沛镇定开?口替他解围:“家中还有间搁物间。” 李正?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祝明悦偷偷瞥了谢沛一眼,抿唇偷笑,谢沛真?是打得一手文字游戏,直接将李正?阳忽悠住了。 他只是说家里?有一个搁物间,却又?没说自己晚上要睡那?里?。 事实上他昨天就和谢沛商量好了,谢沛晚上依旧睡这间房,在外?人眼里?他俩是叔嫂关系,其实说到底还是两个男人,挤挤又?如何,彼此又?不会少块肉,只要他们守住秘密不往外?说,谁也不会知道。 昨晚同睡一处,谢沛睡得比他还要规矩呢!躺床上身体崩得贼直溜,貌似从头到尾都没动过…… 谢沛送人出门时?,李正?明还记得来意?,对他道:“你嫂嫂的屋子塌了,以后该如何,需要重新修葺吗?” 李正?阳紧随其后表示:“届时?记得叫上我,我会打夯。” 说是修葺,其实就是重建,只剩一小截墙体这种情况实际上是根本没法修葺的。 谢沛温声回他:“不了,等开?春就将剩下的屋子都推到,再重建。” 既然提到了这件事,谢沛便顺带说起?了要将后院的地买下的事。 李正?明就在衙门当职,买地的是除了他爹外?他也是多?有了解,“这倒不麻烦,银子准备妥当就行?。” 两人告辞后, 李正?阳半路终于?忍不住感叹:“真?他娘的有钱啊!” 李正?明看他哥像是羡慕坏了,暗自好笑:“咱俩多?努力,再干两年也能给家里?多?建几间青砖瓦房。” 李正?阳点头,明显动了这个心思?。李家不大,严格来说村里?就没有哪户人家屋子修的宽敞气派的,都是能节省成本就节省,各家都住的紧巴巴的。 他家就是三间屋子,以前他们兄弟两挤一起?,他祖父母没了后才各自得了一间房,但房子很小,和谢沛住的那?间差不多?大,他私心还是想要建个空间大点的。 谢家, 祝明悦仗着没有外?人又?开?始胡搅蛮缠,“反正?我就要吃有味道的,我不要喝粥吃鸡蛋。” 谢沛早已经习惯了他如此磨人,根本不为所动:“等你喉咙好了再说。” 祝明悦还想抗议, 谢沛识破了他的想法,挑了挑眉:“夜里?我也会盯着你。” 祝明悦想到了什么,又?是小脸通红。 第68章 祝明悦自知理亏, 支支吾吾的又不说?不出话了,知道这是内涵他昨晚深夜偷摸起床想去厨房找找吃的。 唉,也不知道谢沛是不是铁打的, 白天那么精神就算了, 夜里?也那么精神,他已经很小心翼翼了,结果脚都还没落地就被逮个正着。 不得不说?,谢沛在?饮食上对他严格管控还是有效的,自发烧开始肿了好几天的喉咙在?第二日也就是春节这天彻底好了。 祝明悦觉得身体中能量前所未有的充沛, 摩拳擦掌准备起节日大餐。 当天早上天未亮谢沛就起来?了,尽管他动作很小心依然将?处于兴奋状态的祝明悦吵醒了。 谢沛系好腰带对他说?道:“时间尚早,可以再睡会。” “不了。”他挣扎着起来?,先是坐在?床上缓了会,等谢沛都穿好了才揉揉眼动作缓慢地往身上套衣服。 春节到?底是和平常不一样?的,村里?都热闹了许多, 这会儿连各家的烟囱都冒起青烟。 看来?他还是起晚了。 谢沛把肉剁好了, 他就着手开始揉丸子,谢沛起火烧油他就下锅炸1丸子, 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速度也就快了。 肉丸子颗颗滑入油锅, 霎那间发出“刺啦”的声音, 祝明悦闻着油想慢慢顺着搅拌, 等表面呈金黄色就挨个捞出。 早饭来?不及煮粥, 他就吃了两块糕点,肉丸子捞上来?他光看就嘴馋了。忙不迭捡起一颗,也顾不上烫就往嘴里?扔,把自己烫的龇牙咧嘴。 他双眼冒光:“好吃。”捡了一颗送到?谢沛嘴边, “你快尝尝。” 谢沛微微偏头?动作自然地顺势将?丸子叼走?,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 谢沛点头?,于他而言祝明悦做的菜便没有不好吃的,何况还是肉。 祝明悦听到?想要的答案,满意了,没忍住又往嘴里?塞了一颗。 谢沛火候控制得好,肉丸子外表被炸得焦脆,内里?却不失鲜嫩,咬下去肉汁瞬间在?口中迸发,肉质紧实弹牙,混合着淡淡的白菜和葱姜的清香味,令人口齿生津。 美食面前,祝明悦只觉相见恨晚,他们家天天都吃肉怎么就把炸丸子这道经典的菜给忘了呢! 饺子铺经营了这么长时间,生意又那么好,只卖饺子倒是可惜了,可以适时出点新?品了,他觉得这炸丸子就听不错的,又好吃做起来?又不费事,就是有点废李正阳。 那也没办法,他在?心里?为李正阳的胳膊默哀三秒。年初家里?就要盖新?房了,他不能再躺平了,得多多赚钱才是。 村长家中,李正阳手握菜刀突然打了个喷嚏,他娘当场给他来?了一巴掌骂道:“剁仔细点,当心把口水喷进去了。” 李正阳直接扔了刀,捶打起酸麻的胳膊:“娘,换正明来?剁馅吧,咱家的肉就非得剁碎了吃吗?我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他娘哼哼道:“你在?镇上不是天天剁,让你做点老本行都做不了,也不知道人当初干嘛招你做工。” 他爹恰巧路过两人,张口就是嘲讽:“吃得比猪还多,如今看来?活干得却不如和好。” 这种程度的吐槽偏偏从?他爹口中说?出往往才最为致命,李正阳听了气得身子都晃了晃。他不服气:“人家明悦都说?我剁馅剁的好,他也从?不像你们这样?紧着我压榨,还让我一直做剁馅这种活。” 他爹往他屁股上又是结结实实一脚:“滚你娘的,让你剁个馅就给我认真剁。” “娘,他让你滚。” 李正阳他娘瞪了他丈夫一眼, 于是李正阳的屁股再次挨了踢。 他攒了满肚子委屈,吸了吸鼻子却觉得鼻子又有些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按厉朝的风俗习惯,年饭是要中午时候吃的。 祝明悦把丸子复炸了一遍沥干油放到?篾盘里?,边吃边做菜。 一旁的火炉子上正在?炖着酱牛肉,浓烈的鲜香味溢出,飘得满屋都是。祝明悦开始还会下意识间吞咽口水,不过很快就免疫了,因为他的糖醋排骨紧接着也做好了。 荤菜除了猪肉牛肉,还得有鱼有鸡鸭才齐全,冬天的时蔬不多,外加谢沛属实不太爱吃素,所以除了这些个荤菜之外他只额外炒了盘冬笋和乌菜,这可能是他们的饭桌上唯二的素了。 菜都做的差不多了,只等鸡汤炖好就能开饭了。等待的时间里?他也没闲着,炒了大碗的芝麻,又揉了糯米面。 他老家那边过年是有吃汤圆的习惯的,通常是在?除夕夜和大年初一的早晨。 他家最常吃的就是芝麻馅,他不爱吃这种齁甜的东西,他奶奶就哄他吃,说吃了汤圆来年阖家团圆和美。 他长大后又得知有些地方会把汤圆叫作元宝,寓意来?年财源广进招财进宝。 只是一个小小的汤圆竟然寄托着人们那么多美好的期望,他很不解,但也养成了吃汤圆的习惯,即使后来?家中只剩他自己了,大年三十也会乖乖给自己煮上一碗速冻汤圆吃。 祝明悦捻起点芝麻放入口中,口齿生香。 他把面团切成一个个面剂子,放在?手心搓圆,取了些芝麻塞进去后就收口。 顷刻间白白胖胖的小汤圆就包好了,他捏着汤圆给谢沛看:“你吃过这个吗?” 谢沛在?他意料之中摇了摇头?,没吃过,也没看过。 祝明悦笑?道:“想来?你也没见过,估计只有我老家那边才吃,明天早上就吃这个吧。” 他一次搓了许多,等冻起来?后等什么时候想吃可以煮几个很方便,他还准备送些给村长家。 他前脚刚有了想法后脚李正阳就过来?了。 他拍掉头?上的雪籽把护在?怀里?的食盒放在?桌上,“你上次说?想吃包子,我娘这次又做了点,特意没放太辣,还有蒸肉丸,你也尝尝。” 第80章 他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了,谢家的饭菜准备的也太丰盛了,别提罐子里?还炖着东西,光是摆在?灶上的荤菜就已经够多了。 他家也就做了两道荤菜,一个是祝明悦上次送的炒腊肉,还有一个就是蒸肉丸子,包子不算,包子除了让他送到?这儿来?的,余下的都是要等拜年回娘家时送年礼用?的。 就这他感?觉自己这盘肉丸子都送不出,太寒酸了。 不管送的是什么那毕竟都是人家的一片心意,祝明悦又怎么会嫌弃呢,他欣然接受,“你来?得正是时候,正好我也做了点炸肉丸子你带些回去些咱们换着吃。” 他将?食盒的包子和蒸丸子拿出来?,装了点炸肉丸子,又另外装了够四人份的汤圆还教他怎么吃。 “这个叫汤圆,里?面我包的芝麻馅,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总之想吃的时候就直接水煮,和下饺子一样?。” 他这样?说?李正阳就明白了,他没吃过汤圆还能没煮过饺子嘛,他上手戳了戳,汤圆还没上冻,一戳一个陷,“精面做的,还能有啥吃不惯的,怎样?都好吃。” 祝明悦笑?了,目送他回去,鸡汤也炖好了,揭开盖子咕噜咕噜的直冒泡。 祝明悦尝了点,不咸不淡味道刚刚好,他朝谢沛道:“开饭吧!” 这是谢沛这十八年来?过的最丰盛的一个年,以前家中过年最多是买块巴掌大小的肉,最后也基本都进了谢洪的嘴。 爹娘去世后,他选择了伪装,伪装着自愿受谢洪苛待,伪装道直到?谢洪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怀疑是他亲手将?人了结的程度。 可伪装也是有代价的,将?自己硬生生饿到?瘦骨嶙峋便是代价。 幸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谢沛望着祝明悦眼中似有暗流涌动。 祝明悦莫名其妙:“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菜?开动呀!” 祝明悦看着满桌的菜食欲大开,自风寒过后他都几天没碰过有味道的菜了,病一好就赶上过年,可不得多吃点。 “家里?是不是还有半坛子酒?”真要下筷时祝明悦突然问他。 谢沛:“嗯,你要要喝?” 祝明悦有点期待:“喝点没事吧?”他前些日子就成年了,谢沛比他还要年长一个月,也是成年了的,喝酒应该没事。 谢沛微微蹙眉,他竟不知祝明悦还会喝酒。 祝明悦解释:“不喝便不喝吧,其实我只是没喝过有点好奇罢了。”他说?的是实话,仅仅是对成年了才能做的事充满了好奇心,趁着今天过年,可以略微的尝试一下。 他爸妈都会喝酒呢,连他奶奶每逢节日高兴时也会和两盅。不过他们喝却不许自己喝,还教育自己没到?成年碰都不许碰。 祝明悦从?小就是个乖乖宝,从?来?没碰过,也是方才脑子里?突然萌生这种想法,并不强烈。 谢沛倒不觉得喝酒有什么,毕竟他们处于的朝代十四五岁成亲生子的都有,酒这种东西就更不会限制年龄了。 “我去拿。”他同意了,祝明悦只是想要喝点酒而已,看样?子先前并未喝过,喝一点不伤身也无妨。 古代普遍都是喝粮食酒粟黍酿造的,也有酿果酒的,但基本都是在?富人阶层中流通。 谢沛手上这坛显然是粮食酿造的,闻起来?确实有醇香的粮食味,他眼睛亮的,满是新?奇,在?杯沿处轻轻抿了下,并不像闻起来?那样?醇香,更多的是辛辣味。 谢沛也是第一次喝酒,祝明悦用?余光偷偷看他,发现对方不似他反应那么大,泰然自若的样?子显然是对喝酒这件事接受良好。 祝明悦该死的胜负欲就上来?了,梗着脖子将?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 看似很豪迈,实际上杯里?只有一点点而已,谢沛是真的只打算让他略微尝尝味道。 祝明悦感?觉喉咙到?胃跟被火灼烧了似的,总之不太舒服,他装作没事人样?嘿嘿一笑?,“吃菜吃菜!” 还好吃了几口菜后,终于是把那股不适感?压了下去。 只是吃着吃着却又觉得不对劲起来?,他放下筷子专注盯了对面许久似是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怨:“谢沛,你能不能不要乱晃嘛!我眼睛都要被晃花了。” 做得十分板正,仿佛纹丝不动的谢沛木然抬头?:…… 他冤枉,晃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祝明悦自己。 祝明悦那小身板不但来?回晃动,眼神也很不对劲,哪有正常状态的人眼神会这般迷离。 谢沛疑惑了,他真的只是给他倒了小半杯吗?为什么那么点酒也能喝喝醉。 他无奈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祝明悦,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祝明悦委屈死了,往他身上捶了一拳,力道很轻:“你还晃,好讨厌哦!” 谢沛无语,直接上手固定住他的双肩,“现在?还晃吗?” 祝明悦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晃了,不晃了。” 还好,还能听到?他说?话。 谢沛语气不自觉放轻:“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屋休息。” 祝明悦呆愣住,花了好大会才艰难消化?了他方才说?的话接着就摇头?:“不要,我还要吃饭,不要回屋。” “我,我也没醉。”都神志不清了还知道嘴硬。 谢沛气笑?了故意道:“既然没醉,那还喝吗?” “不喝了不喝了!”祝明悦要吓死了。 谢沛:“那就回屋休息。” 祝明悦:“不要。” 谢沛:“回屋。” 祝明悦:“不要!” 谢沛皱眉:“回屋。” 祝明悦:“呜呜呜”本来?只是委屈,现在?又哭了。 谢沛:…… 他有罪,就不该纵容祝明悦喝酒。喝醉酒的祝明悦似乎比生了病的祝明悦还要难伺候。 他妥协了:“那你要吃什么菜,我给你夹。” 祝明悦:“你别扣我肩膀,好疼的,我要自己夹。” 谢沛连忙松了手中力道。 失去谢沛固定的祝明悦立马摇身变成摇摇乐,倒是还知道傻乎乎对着桌面,只是伸了几次筷子都夹空了。 谢沛就静静看着他拿筷子对着桌子乱戳,也不说?要出手帮他。 几次下来?祝明悦就先破防了,哭唧唧控诉:“谢沛,真的完了,盘子它?一直晃,它?不让我吃菜。” 谢沛闻言才不紧不慢地再次将?他双肩扣住,“现在?呢!” 祝明悦睁着水汪汪的圆眼,眼中的泪光犹可看见,“现在?好了,好神奇哦!你一扣我,它?就不动了唉!” 祝明悦又自己的倔强,费劲吧啦把自己喂饱,还解释了句:“我吃多了,好像有点晕碳。”说?完低下头?,脸险些扣进碗里?。 谢沛眼疾手快将?他的脸托在?手掌,祝明悦觉得暖和,还在?他手上蹭了蹭,心满意足的闭眼准备睡觉了。 谢沛一手小心翼翼托脸,空出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肢,轻轻地将?人拎直了。 然后在?一看,刚刚还睡着了的祝明悦这会儿竟然睁开了眼。 嘴里?还振振有词:“谢沛,你果然是个坏蛋。” 谢沛语气充满无奈,心累解释:“我不是。” 祝明悦扁扁嘴:“你,你别不承认,那我问你,我刚才睡的好好的,你干嘛要把我弄起来?。” “我没有。”谢沛嘴角微微抽搐,好在?他对祝明悦尚还存有耐心,换成任何其他人,他早撂挑子不伺候了。 “骗子!”祝明悦怒斥他,“那我为什么不在?床上。” 对啊,谢沛也在?想祝明悦为什么不愿意回屋。既然祝明悦提了,他顺杆子道:“我错了,我现在?送你回屋。” 祝明悦认真矫正道:“不是回屋,是回床。” “好,送你回床。” 好不容易将?人送到?床上,又不消停了,拽着他的手不让走?。 他脸此时已经红透了,红色甚至朝着耳朵蔓延开来?。 谢沛给他喂了点水,又问他:“感?觉如何,难受吗?” 祝明悦掰着他的手指玩,闻言回他:“不难受呀!我想喝点甜甜的水。” 谢沛知道他说?的是蜂蜜水,想抽出手指去给他弄。 结果这一举动又把人惹生气了,“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谢沛瞳孔地震,心中震惊无比,他该爱吗?他伸手去摸祝明悦额头?,想看看是不是又发烧了,把脑子烧坏了。 谁知祝明悦一把打开他的手,恶狠狠道:“我不要你碰我了,我要休夫!” 第69章 “休夫?”谢沛知道他醉的厉害, 只是没想到这一醉还激发?了他胡说八道的本事。 他食指扣着祝明悦下颌迫使他直面自己:“祝明悦,你看好了,我是谁。” 祝明悦眨眨眼:“谢沛吧。” 看来没认错人, 他俯身与他的脸靠得很近, 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打在祝明悦脸上?:“那?谢洪又是谁?” 第81章 “离我远点,好痒的。”祝明悦嫌弃的推开他的脸,开始认真思索谢洪是谁,过了半响他才?试探性回答道:“是你爹?” 说完还自顾自点头,对自己的回答表示高度认可。他记忆模糊了, 脑子?里完全搜索不到这号人,但他聪明啊,既然都姓谢,那?应该是父子?,难不成是儿子??可是他貌似还没生孩子?。 谢沛牙齿咬了咬,发?现自己对祝明悦的容忍度还是太高了。 祝明悦无?知无?觉, 翻了个身:“我要睡了, 你爹过来记得帮我给他问个好。” 呵,头七都过了, 谢洪只能?躺坟里注定是来不来了。 谢沛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给他掖了掖被子?, 竟鬼使神差张口?道:“你再同我说一遍, 我的谁?”说完他嘴角似乎比方才?又多了一丝弧度。 祝明悦背对着他都快睡着了, 感受到有人给他掖被子?, 自觉往被子?里钻了钻,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崔大哥。” 谢沛嘴角的弧度僵硬住:…… 崔大哥又是谁,从哪冒出来的? 应该是逃难前认识的,他先前从未在祝明悦口?中听说过, 大概是和谢洪一样都死了吧,他恨恨地想。 …… 位于京城的一座府邸之中,高大的奴仆脚步急促,暗红色的灯笼笼罩在每个人极度紧绷的脸上?,人来人往间无?人交谈,气氛极为凝重。 屋檐下站着两个男人,一位是略显佝偻的老人,另一位身姿挺拔却有些清瘦。 老人抚了抚胡须:“我前些日?子?已经派人南下前往宁江,宁江城门被封禁,南蛮首领派人驻扎在城内看守,我的人还未能?想到办法?进?入城中。” 青年男人表情淡然:“无?妨,不差这一时,有劳外祖了。” 老人叹了口?气,“子?疏莫要太过紧绷,京城如?今局势尚未到那?种剑拔弩张的地步,如?今只需静观那?位下一步是该如?何行事。” 名?叫子?疏的男人眉头却并未有丝毫舒展,“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南蛮不会只满足于宁江这一处,年后天气渐暖,恐怕经过这一个冬日?的休整,会发?起下一轮攻势了。届时遂远、汲州再被收入囊中,顺着汲河北上?,还连通着甘州一带,怕是也会遭到侵袭。” 老人闻言抚须的手微微一顿,他知外孙的担心不无?道理,甘州水路繁多,其中一条支干便是来自于汲州河,河道宽阔,两地官府及商人也长通此水道运输货物,来往货船络绎不绝。 他思索许久只能?安慰:“那?位不会放任不管的,听说圣旨已下达到了几?个州中,待这个年过去,恐怕不久后各地就要开始征召民?兵。” 男人嗤笑,北边的精锐之师依旧驻扎在北塞纹丝不动,京中但凡说得上?名?号的大将也被那?位留在京城内。而南边接连被南蛮攻陷,民?不聊生,百姓逃的逃死的死。 那?位却舍不得拿出手中的一分一毫,反倒还想着压榨下面的百姓。 想也知道,南边局势紧张,年后征召的那?些新兵缺乏训练,被投送到战场,又缺乏足够的装备,除了做肉盾拖延敌方往北攻打的时间,没有任何用处。 不是无?人上?谏,可所有的意见?都被那?位统统打回。 他能?不知此举是劳民?之举?他比谁都要清楚明了,只是昏聩无?道,不将底下那?些平民?的命当命罢了。 想到这,男人的拳头猝然攥紧,随后却又卸了力,他转过头:“外祖,还有多少?” 老人道:“快了,除了府上?这些,其余为避人耳目,早已运往了你母亲当年嫁妆下的两处庄子?,偏离京郊,好在两处隔的极为相近。” 男人朝他拱手:“有劳外祖多加上?心。” “唉,你我祖孙二人如?今不必如?此以礼相待。”两人说是外祖孙关系,又何尝不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送走?了老人,男人静静伫立在屋檐下,望着黑夜中的点点星光,久久不能?回神。 “公子?,下人煮了点羹汤,您整整一天未曾进?食,总该吃点东西了。”说话的女人穿着淡色棉袄,袖口?处绣着碎花,如?果祝明悦在场定能?一眼认出此人,即是当时于他有救命之恩的花衣婶子?。 只是不到一年的时间,往日?逃难时仍难掩富态的身形却消减了许多。 男人点点头接过呈上的羹汤,心不在焉的揭开。 好歹是愿意开口?进?食了。,花衣婶子看在眼里脸上喜色难掩,整整一天了,她便也担忧了一天,公子?日?夜操劳无?度,繁忙起来时就将吃饭抛之脑后,身体也越发?消瘦。 “怎么是面汤?”男人眉头微蹙,他不爱吃这种东西。 花衣婶子?颔首,“是汤饼,”她犹豫了会接着解释道:“公子?可能?是忘了,今日?是春节,下人都按北方的习俗做了汤饼。” 男人像是才?想起来,有些许诧异,这府中下人来来往往搬运的货箱,都是借了节日?的由头,他却转头把今日?是春节忘了。 他吃了两口?,仍然是吃不惯这寡淡中带着淡淡馊味的汤饼:“我父王和母妃可供过了。” “回公子?,已经供上?了,都是按宁江的习俗来的。” “嗯”男人将碗递回去,眉宇间已经附上?疲态,花衣婶子?看到只动了几?口?的汤饼还欲开口?,他却摆了摆手,“时候不早了,嬷嬷也下去歇息吧。” 花衣婶子?嗫嚅道:“是。” 她转身离开,心情也越发?沉重,京城是个吃人的地方,不但吃人命还吃人心呐! 或许是人类的喜悲并不相通,祝明悦吸溜了下嘴角溢出的口?水睡的异常香甜,觉得有些冷了,一把将被子?扯过。 旁边谢沛望着自己暴露在冷空气中的身体,无?奈起身重新拿了条被褥盖在身上?。 两人虽共眠一床,被褥却是一人一条,祝明悦喝醉后像个强盗,一会要抢被褥,一会又要牢牢捉着他的手臂不愿放手。 祝明悦对他的想法?毫不知情,抱着两床厚被褥睡得昏天暗地。 次日?醒来,只觉得胸口?被压的沉闷喘不上?气,低头一看却见?自己身上?盖了两床被子?,眼中出现了一瞬的懵懂。 他昨晚都干什么?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喝了点白酒,后面可能?是酒劲上?来了,便觉得头重脚轻,思绪飘然,言语也不清晰了,只想倒头就睡。 嘴里还能?咂摸出一点淡淡的酒味,他懊恼地捶了捶脑袋,心里忍不住嘀咕:以后万万不会再喝酒了,味道又不好喝,还容易误事,他昨夜便是因为那?杯酒耽误了吃年夜饭。 祝明悦去了厨房,发?现谢沛在烧火,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张口?就来了句吉祥话。 “新年伊始见?到人的第一句要好好说哦!” 谢沛默了下,也对他说了句吉祥话。 哪里还算得了第一句,昨晚祝明悦闹腾到了后半夜,嘴里嘀嘀咕咕的很少有停的时候,就是没有一句吉祥话罢了。 祝明悦还有点自知之明,揭开锅盛了两碗汤圆,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起:“谢沛,我昨晚好像喝醉了。” 谢沛:“嗯。”不是好像。 祝明悦挠了挠脸,语气小心翼翼了许多:“那?,我应该没有胡闹吧?” 谢沛抬眼看他, 祝明悦在他的眼神直视下,心脏不由自主的剧烈跳动。完了,他不会真的胡闹了吧? 他以前是见?过酒鬼是酒后是怎么?胡闹的,无?非是撒尿打滚大哭大闹,这些行为中没有一样是祝明悦能?接受的。 完了,真的完了,他在谢沛眼里的形象恐怕已经全毁了。 谢沛像是看够了般,突然摇了摇头:“没有。” 祝明悦重重松了口?气,头一次觉得谢沛的声音如?此悦耳,没有就好,否则他未来一年都没法?在人面前抬起头,太丢人了。 “那?我没乱说什么?话吧?”他随口?又问了句。 谢沛毅然选择了对他说谎:“没有,很乖。”除了喊他夫君,还帮他认了个爹。 祝明悦突然觉得有点得意,看来他酒品还不错嘛! 初一这天,村里人早早的出来串门拜年。 谢沛和祝明悦都选择窝在家中不出门,没什么?好拜的,他在村人眼中看来身份敏感,并不适合这时候出门露面,而谢沛则是不屑与人交流。 他在堂屋放置了火炉,烧上?火后屋里暖乎乎的,桌上?放了些许茶点和昨日?炸的丸子?,配上?一壶热茶。 谢沛细细擦拭着刀刃,祝明悦则翻看之前没看完的话本,屋里只剩下沙沙的翻书声,两人虽无?言气氛倒也分外融洽。 就这样维持了一段时辰,李正?阳和李正?明兄弟二人过来了。 祝明悦给他二人倒了茶水,又招待他们吃点心,“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第82章 李正?阳嘿嘿一笑,拿了块糕点就往嘴里塞:“每年这时候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我家光是招待人用的点心和茶水就要耗上?许多。” 祝明悦笑了笑,毕竟是村长家,村里人家都过来拜访倒也正?常。 李正?明也笑了:“昨天你送的丸子?都很好吃。爹娘他们脱不开身过来拜访,让我替他们向你道谢。” 李正?阳说到丸子?就来劲了:“明悦,那?糯米丸子?是如?何做的,咬一口?就露芝麻馅,太香了。” 第70章 他们一家四口各自分了半碗, 他吃完了仍意犹未尽,还想吃却已经没有了。 他娘也爱吃这种糯叽叽还香甜的东西。 他爹不怎么爱吃,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吃炸肉丸子, 还是冷却下来里面软塌塌的那种, 说?是咬上去油滋滋的满嘴油,比芝麻馅的糯米粉圆子要香。 他娘见他爹爱吃,特意让他将家里剩的那点肉剁碎,忍痛往锅里倒了许多油,也炸了些丸子。 只是他家做的丸子没祝明悦做的精细, 菜多肉少还没经过复炸,不过也是很香就是了。 李正明当面取笑他:“肉丸子也没见你?少吃,怎么不说?自己爱吃肉丸子了?” 李正阳讪笑:“也喜欢,都喜欢。”只是肉丸虽好手难剁,他这两天真是怕了他娘让他剁肉碎了。 祝明悦:“喜欢就好,等饺子铺开门, 我准备上新这个肉丸子作为咱们铺子的新品, 届时剁肉的事就要交给?你?了。” 哈?李正阳肩膀都耷拉了,怎么左右他都逃脱不掉剁肉的宿命。 祝明悦看出他是很不想做这种活了, 便解释道:“放心,不会?让你?干很久, 上新后等过段时间?估计买的人就少了, 到时候咱们就不卖了。” 李正阳闻言放心下来, 却随即再次忧愁, “咱们铺子的东西向来就不缺卖,恐怕等不到那时候我就得被征召入军了。” 李正明连忙拿胳膊肘捅他:“大?过年的别乱说?,避谶懂不懂?” 李正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 赶紧闭嘴。 李正明:“多谢款待,时间?不早了,我们兄弟二人就不多叨扰,若是有空就来我们那坐坐,我娘,很喜欢你?,之前还说?想和你?说?说?话来着。” 祝明悦点点头?,看他们转身要离开,没经大?脑思考当即脱口而出:“等一下。” 李正明回?头?,似有些不解。 “刚刚他说?的话,属实吗?” 李正明明白他那蠢大?哥无意中的话已然被对方?听进去了,责怪地看了他一眼,神情?认真对祝明悦道:“我也不知,”他的目光似有似无地又飘向了谢沛,“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李正明之前也说?过可能要征兵,只是这事衙门迟迟没有下令,久而久之他都快以为征兵这事已经取消了。 如今看来却并未取消,只是在以悄无声息的方?式临近。 屋内恢复了寂静,过了良久,祝明悦突然艰难开口:“谢沛,你?怕吗?” 谢沛平静摇头?,最多不过是上战场,他又不是没杀过人没见过血,有何?惧怕。 “可是我怕,你?说?如果?我俩都被征去了该如何?是好。” “这屋子还盖不盖了,万一盖好了住不上,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走了,镇上的铺子又怎么办?”他倒是没好意思说?自己走了留谢沛一人在家怎么办,毕竟谢沛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战场上刀剑不长眼,我连刀都拿不稳,岂不是活不过三秒。” 谢沛静静的听他语无伦次的一连串说?了许多的话,语气?里带上哭腔,不难听出其?中的恐慌。 “祝明悦,”他打断对方?:“不要被未知的事扰乱心情?。” 祝明悦:…… 谢沛拎了两包糕点出了趟门。 把祝明悦惊讶坏了,他还以为谢沛不是那种会?主动上门拜访别人的人。不过村长家的话,也确实应该去一趟。 李正阳的话终究还是一语成谶,年初三当天,李正明应召回?府衙,临走前特地来谢家与他二人道别。 “多做些准备总归没错,另外,你?原先因是属迁徙落籍,我爹决定将你?户籍改迁至夫家也就是谢家名下,我这次回?府衙会?帮你?申报登记。” 祝明悦不知这有何?区别,毕竟改与不改,他的户籍都是落在此地,顶多是原先单个户籍,现在落在了谢家名下。 但他直觉村长与李正明此举绝不仅仅是单纯的更改户籍,肯定是有别样?的意义?。 他虽想不通,但也准备与李正明道谢,他话未出口,谢沛却先他一步认真同对方?道了谢。 李正明:“不必谢,应该的。” 等李正明远离,祝明悦才?偏过头?看他:“你?知道给?我迁户籍此举意欲为何??” 谢沛皱了皱眉头?,同他解释:“很久以前甘州地界也有过一次大?规模征兵,村子里唯二两户迁徙落籍的被征召了。” “既然是迁徙落籍定是逃来的难民哇,为何?会?将难民征召入军,这样?不太好吧?”祝明悦呐呐道,被官府的骚操作震惊到了。 谢沛淡淡看他一眼:“连州内的百姓都会?被征召,为何?不征召难民?” 是哦,祝明悦幡然醒悟,连普通定居在甘州的老百姓都会被征,为何?要留下难民,难民初来甘州毫无根基,多的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比普通扎根与此的老百姓好掌控多了。 他咽了下口水,“所以你?昨天去拜访村长,便是与他说?的此事吧!” “嗯,”幸而现在更改户籍还来得及,他没说?的是,甘州征兵向来是先搜刮难民,搜刮尽了再拿本地百姓填补。 而普通百姓家中只剩一名男丁的则会?被忽略不计。而家中有两名及以上适龄男丁的,则会?至少被征召一人。 祝明悦如果?按原来的迁徙落籍,则是大?概率被征召入军,可如果?随夫迁至谢家,他们二人便只要出一个。 而这个人,只能是他自己。 祝明悦身弱,上了战场就只有赴死这一条路不可能有机会?活下去,而他尚且还有存活的机会?,哪怕只有一点,他也不会?让祝明悦去白白赴死。 年初八,镇上的年味已渐渐消失殆尽,一纸告示张贴在城门口和县衙署外。 围观之人看完内容尽失血色。 自那天起?,祝明悦的饺子铺生意骤减,镇上仿佛一夜之间?便被无形的压抑所笼罩,来往的寥寥行人,脸上也带着无尽的愁绪。 “明日便关门吧。” 李正阳反问他:“关门?生意不做了?” 连干活时一直心不在焉的贺安手中的动作也顿住了。 “现在生意也不太好,过段时间?再看吧。” 其?实生意还是有的,相比其?他家食铺的冷清而已,他们这儿每天还是有些食客过来的,只是比之前少了。 “行,”李正阳知道他在为什么发?愁,他遇事极为豁达,他想的是被征召就被征召吧,还不一定会?让他们上前线打仗呢,就算打仗也不一定就会?死,反正人生在世世事无常,能过一天是一天。 祝明悦将年后这几天的营收给?他们各自分了分,也有不少,“别乱花了,留着些许以后会?有大?用?。” 小翠点头?附和,她可不敢乱用?,她还有一群弟弟妹妹等着张口吃饭呢! 当天夜里,村里来了几个差役,先去的村长家,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后又去了几户人家。 每每他们离开,身后都会?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祝明悦眨了眨眼,透过门缝看着他们离自己家越来越近,心也渐渐揪了起?来,有些喘不过气?。 谢家的门还是被敲响了, 祝明悦的手微微颤抖,离门半米之隔却不敢伸手,似乎这一伸手生活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谢沛从身后轻轻拍动他的肩,示意他不要紧张,上前去将门打开。 为首的差役手中捏着本册子,借着手中微弱的灯光瞧见祝明悦的脸有一瞬的愣怔。 反应过来后,他翻动起?名册按例询问:“可是谢家。” 谢沛:“嗯。” 祝明悦咬唇,紧张到发?不出声音。 为首的差役视线转向祝明悦:“听说?是原先逃来的难民?” 谢沛脸色微黑,户籍应当已经改过了,村长家是万不会?提前这事的,除非是先前盘问的几家人中,有人多事主动提起?了祝明天的来历。 祝明悦轻轻嗯了声算作是回?应,谢沛回?过神沉声道:“他是我长嫂,入的谢家的户籍。” “随口问问。”差役点点头?显然对此了然。 “官府收到上门的征兵令,我此次是奉官府之命点行,你?家中两人皆满十五,按例须有一人应召入军。” 第83章 谢沛似乎早已知道这一刻迟早会?到来,回?得干脆:“我去。” “谢沛!”祝明悦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着声音想阻拦他,“让我去吧。” 差役可不管他二人是何?想法,像是根本没听到祝明悦的话,将谢沛的名字当场记下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他们此行任务繁重,还需去其?他家挨家挨户核查适龄男丁。 临行前那人摇头?轻笑,嘀咕了句:真有意思。 没头?没脑也不知道指的是什么,谢沛静静的看了会?将门重新合上。 祝明悦无力的靠在门上,心境有些恍惚,有种一切尘埃落定的感觉。 同时心却像被绞了似的疼。 “谢沛,”他喉头?哽住有些说?不出话,酝酿了良久才?缓缓开口:“你?是替我去服役的,对吗?” “你?之前说?,难民迁徙落籍很可能会?首当其?冲被强制征召,但是如果?我入了谢家的户籍,我们二人之中也一定会?有一人被征召。” 谢沛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 祝明悦接着说?:“如果?我没有迁户籍,我作为逃难来的,一定会?被征召,而你?作为谢家唯一的男丁,很可能不会?被征召的对不对?早在你?让李正明帮我改户籍时,你?就已经有了替我服役的打算了对不对。” 谢沛仍旧无言,他从未想要过让祝明悦服兵役,他不适合上战场。 今夜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直到深夜,祝明悦依然能隐约听见凄切的哭声,他翻了个身借着微弱到几近于无的月光盯着谢沛看。 谢沛呼吸绵长,却是早已入睡。 此番是确定名单,最多不过三天,征贴就会?由里正传达到家中,届时就知道被征召者的集结时间?了。 祝明悦整夜不得入眠,天还未见亮光便起?了床。 为了不吵醒谢沛,他下床动作下得极轻,年初的天气?还未来得及转暖,尤其?是凌晨,屋里穿着单衣仍觉得寒气?逼人。 他搓了搓手轻轻地往手心喝了口气?,蹑手蹑脚地拿走了棉服棉裤往身上套。 “不睡了?”一道略有些慵懒低沉的声音响起?。 祝明悦穿衣的动作一顿,再看谢沛,哪还有半分睡意浓厚的样?子,眼中比他还要清明。 祝明悦把裤子顺手套上:“不睡了,睡不着,我去做些干粮。” “天还早,再睡会?。” “不早了,”祝明悦摇头?,“也许征帖很快就下来了,届时再准备就来不及了。” 他的精神高度紧绷,对谢沛的愧疚感攀升到了无法触碰的高度,直觉告诉他,如果?不再为谢沛做些什么,他躺在床上迟早会?崩溃。 他以前上高中历史课时听说?过,古代征兵通常会?遵循财均者取强,力均着取富。前者是为了征召更多的身强体壮者,后者则是因为家庭富裕能够自备更好的装备。 已然到了这个时候,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进了兵营能够吃饱穿暖又或是会?给?他们发?放精良的武器。 即使发?放了,可能也最多只是流水线粗制滥造的破铜烂铁,官府是不可能将好的武器给?这些被强制征召甚至没有做过任何?训练的人的,粮食更不会?紧着给?他们这些还未上战场的人吃。 祝明悦的大?脑飞速运转,脑子突然浮现了李正阳吃的炕饼,虽吃起?来噎人难以下咽,但就着水吃饱腹感很强。 对了,这种饼还十分轻便易携还不容易坏。 除了李正阳他娘经常做的粗面炕饼外,他倒是还知道许多后世扛饿还易储存的干粮。 像是窝窝头?,白吉馍,锅盔、馕等,都有类似的特点。 当然也不能纯吃这些面食,虽然能吃得饱但容易营养不良。谢沛就爱吃肉,他得想办法多做些肉让他带在路上吃。 才?过完年,年前备的肉都还没吃完,其?中牛肉和兔肉剩的最多,倒是可以多做些牛肉干和兔肉干。 他以前从未尝试过,但吃过不少次,想必只要用?心做也不会?太难。 祝明悦向来做事都是说?干就干,从不拖泥带水,谢沛过来时,他正切着牛肉条,“锅里煮了红薯和鸡蛋你?凑合凑合,”他看过去,“对了,你?想吃原味的还是辣味的。” 谢沛:“都行。” 祝明悦只能通过为他做些事,心里才?能稍稍踏实一点,谢沛也不愿他歇下来东想西想,想了想随即又补充了句:“做辣的吧。” 忙点好,连让他乱想的时间?都没有。 偌大?的村子中,忙碌着的不止祝明悦一人。 李猪儿他爹坐在门槛上,表情?有些呆愣。 李猪儿那刚过门的小媳妇怯生生的端着碗筷走过来:“爹,娘刚做了饭,你?吃些吧。” 他回?过神看向小媳妇,叹了口气?,接过碗什么也没说?,吃了起?来。 说?是饭,其?实就是稀汤,几粒米在碗里沉浮,就是喝个水饱而已。 那也没办法,家里的钱都被那败家儿子给?糟光了,娶媳妇倒是其?次,原先拿了谢家的几两卖地钱,原本还想着多少能攒,结果?却被李猪儿找了几回?偷去县里喝花酒。 如果?只是这,却并不是最令他心寒的。 昨夜官兵前来他家点行,他那儿子才?年过二十,原本是比他这个老子更应该被征召,结果?却当着官兵的面儿捋起?裤脚,露出先前喝醉时从坡上跌下来的伤口,夸张地装起?了跛子。 要说?李猪儿跛腿,确实有一点,但时至今日早已只留下细微的痕迹,并不影响走路。 他那婆娘更是像和儿子事先串通好了一样?,哭诉着他儿子大?半年前就瘸了。 官府可不收残疾之身,只要家中还有其?他适龄男丁能征召就行。于是他这个老子便被记上了名册。 他婆娘走过来,语气?中带着讨好:“老爷,别和猪儿置气?了,他也是不得已。” 李猪儿爹懒得拿正眼去看她,好好的一家子,心已经散成一盘沙。 村长家气?氛相较之下更为和谐,李正阳没心没肺的蹲在灶口嚷嚷着:“娘,你?再多炕些饼子。” “知道了。”他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手中炕饼的动作却没停:“之前不还常常跟我嚷嚷着不爱吃。” “那是之前,”李正阳嘟嚷着:“等去了军中,我估摸吃都吃不饱,到时候该香娘给?我炕的饼了。”不好吃是一回?事,但吃了是真抗饿啊! 他这样?一提,他娘眼睛又开始泛酸,又开始了抱怨:“你?说?,南边打仗,怎么好端端的来这儿征兵。” “正明不是说?了,朝廷下了征发?令,南边儿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现在哪还有什么人,也只能往北边征召了。” 他娘抹掉眼泪,“你?当我不知道?我就是,我就是,”说?着她又想哭,“都怪你?爹没出息,那达官显贵家的娃儿,没见过哪个会?被官府强制征召的。” 李正阳他爹:…… 他娘喋喋不休:“我儿已经有了一个在官府当职,怎么也算半个兵,怎地就不能通融通融。”俨然还对昨夜的求情?未果?的事耿耿于怀。 李正阳:“娘,那不一样?,我是要去前线打仗的。我不去,正明也得去,我两都不去,咱爹就要去。” 她待在家里心情?压抑得很,炕了满满一盆快装不下了,铲子一甩,捡了十几张炕饼就要出门:“我去谢家,送点饼过去。” 村长轻声呵斥:“奇了怪了,一年到头?没见你?去过谢家,这都啥时候了,你?偏还要去打扰人家,兴许人家现在也忙着炕饼子。” 李正阳停下追赶他娘的步伐:“也对哦!谢沛定是也和我一样?。” 谢家最后会?是谢沛应征,这在他们看来是铁板钉钉的事儿。 哪怕换位思考,祝明悦是他们李家的儿子,也定不会?让他去军中受苦的。 原因无他,身弱都是其?次,主要是长得太好了,军营中都是些大?老爷们,也不都是好人,但凡有几个存了坏心思的,后果?都不堪设想。 这也是为何?当初谢沛找上他家让他们替祝明悦改户籍,而他问也没问就欣然同意的原因。 说?白了,祝明悦那样?的,进军营就和往狗窝里扔了快大?肥肉,都不够人塞牙的。 如果?谢沛去,至少不会?有这样?的威胁。 李正阳他娘:“我去沾沾明悦小子身上的喜气?。” 李正阳扶额:“哪来的喜气?给?你?沾,真有那玩意儿,谢沛还用?参军。” 他娘又瞪他:“他又不用?去。” 李正阳:……他该怎么说?,他娘都魔怔了,谢沛对这个嫂嫂有多好他一直以来都看在了眼里,所以祝明悦不用?去可不是因为什么好运,单纯是谢沛想办法替了他。 他娘听不进去他的话,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李正阳看看他爹,撩腿子就跑去跟上他娘。 第84章 祝明悦打开门时还有些许诧异。 ----------------------- 作者有话说:明悦可能目前看上去有点弱,不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但这都是自小的生长环境所造就的。和平年代出生的孩子,尤其还是个未成年,未曾经历过战争,心智方面更是比不过古代同龄人。 多经历一些封建社会的毒打,会很快成长的。 第71章 “婶子, 您怎么过来了。”祝明悦让开身体请她进去,同时高喊:“谢沛,倒茶。” 李正阳他娘摆手:“不用麻烦, 婶子不渴。” “我渴, 吃了好些饼,嘴都干了。”李正阳从他娘身后钻进来嚷嚷着。 他娘往旁边推了他一把,让他别挡道,又将手中的小篮子递过去:“这都要打仗了,我寻思出门在外肯定是吃不饱的, 就炕了许多饼,这东西扛饿,我就送些过来了。” “劳婶子挂记,”他将人带到厨房道:“不瞒您说,我也正在做饼子呢。” 李正阳他娘还没进来就闻着了股萦绕在空气中难以忽略的面香味,进来后看到灶台上堆的一摞摞的饼子更是要惊掉下巴。 她接过谢沛给的茶水道了声谢, 便呐呐道:“怪不得正阳常在家唠叨, 说你的手艺放眼整个上阳县都无对手。我还当他夸大了,今日一见算是见识到了。” 若不是今日破天荒来串门, 她哪会知道原来光面饼子就有这么多的做法。 祝明悦看了李正阳一眼,没想到自己在这家伙眼里本事这般大, 竟然连最高评价都给了他, 毕竟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只有上阳县城了。 李正阳耸耸鼻子, 又饿了。为啥同样是人, 在厨艺上差距就这般大,他娘一辈子都只会炕粗面饼子,即使哪天换花样了,也只是把粗面换成白面。他和他爹就更不必说了, 仅限与勉强能吃的程度。 而祝明悦,光一个饼子就能玩出这么多的花样,看着就好吃。 祝明悦给他们一人拿了个锅盔,“你们尝尝,觉得好吃也带点回去。” 李正阳跟他干了这么久早就习惯了不跟他客气,接过就咬,那味道简直绝了,他连啃好几口,余光看到他娘手里拿着饼,表情还有些不好意思。 “娘,你快吃啊,可好吃了。” 废话,能不好吃嘛!她方才看的不真切,这会把饼捏手上了才知道这玩意儿可不单单是白面炕的。 用的是细面不假,但里面掺了肉馅,还是用油炕的,全是好东西,她这只拿了十几个炕饼送来就要吃人家这顶好的东西,实在是不好意思下口。 祝明悦笑了笑:“婶子你吃吧,里面放了肉的,不禁放了。” 这种带肉用油炕的饼他只做了这一些,主要放不了太久,像现在气温还没转暖,最多搁十天左右就得吃完。 最经放的就是窝窝头,白吉馍,馕还有李正阳他娘做的这种没有没盐也没味儿的面饼子,这些他也做的最多。 李正阳他娘听劝小心地啃了一口,细细品味着肉饼的咸香和油脂味,接着便是感叹:“谢沛能有你这么个嫂子,也是有口福了。” 祝明悦摸了摸耳朵有些不好意思,他都不敢看谢沛,什么口福不口福的,如果不是因为他,谢沛根本不需要去南方打仗。口福重要还是命重要,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孰轻孰重。 谢沛越过他,将腌制好在火上烘了大半干的肉条挨个捡起来放在箩筐中。 “那是啥?黑黢黢的。”李正阳就是什么都好奇,看到什么就要问两句。 祝明悦解释:“那是牛肉干和兔肉干。” “好吃吗?”李正阳又问。 呃……怎么说呢,祝明悦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关于肉干的味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反正他不是很爱吃,牙口不好的也吃不了。 “还没烘干,暂时还不能吃,等弄好了我送点给你。” 李正阳他娘哪知道自己儿子上人家来是连吃带拿的作态,熟练的很,一看就知道以前没少做这种事。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让他跟过来了,丢人。 她沉吟道:“肉这么珍贵,你们留着自己吃吧,咱家也还剩不少肉呢!我待会回去给他做就成。” 李正阳立即问她:“娘,在家还有肉呢?为啥不拿出来吃,呢也太能藏了。” 李正阳娘老脸一红,死孩子,在外人面前尽戳她的短。 祝明悦:“肉干也是肉,而且像我这样处理,吃起来不腥,还能保存很长时间。” “行军打仗不时时补充点营养,久了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还要上阵杀敌。我是准备多做点肉干,让谢沛带上,出门在外条件不像家里,拿肉干凑合凑合。” 这都是肉啊,就这还凑合凑合呢,谢沛平时在家都是过得什么神仙日子。李正阳暗自腹诽,同时也把目光赤裸裸地投向他娘,娘,我也想要。 李正阳他娘平日是抠搜了些不假,但那也是勤俭节约惯了,两个儿子都在外面有体面活计,工钱月月都交给她保管,家里的钱还是余了不少的。 原先是想多存点,两个儿子都到年纪了眼瞅着以后总该娶妻生子,她得把钱攒着在家旁边盖一两间新房。 如今看来,在盖房子和儿子面前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家里哪还有什么肉,家里三个大男人,各个胃口都不小,肉春节那几天就被造完了。 但肉没了她可以花钱去买,总归不能再收谢家的东西,她儿子是要当兵了,谢沛也同样要当兵,这不是在抢人家以后的口粮? 祝明悦是仁义大方,对待自己儿子这个朋友没话说,但越是这样越不能去贪人家的便宜。 想到这她笑得慈祥:“明悦,要不你费点心也教教婶子怎么做吧。正阳他块头大,平常在家就吃的多,我先前考虑不周,得亏你刚才提了一嘴我才反应过来,没肉确实不行啊!我也得照着你的法子给他做点带上。” 祝明悦当时是满口答应要教她。 战场就是这样,对绝大多数战士来说,就是普通人之间的比拼。 普通人既没有好的武器又没有十八般武艺,想要一决生死,有时候就只能靠力气,谁力气大,谁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很多人上战场时都没吃过一顿饱饭,连手中的刀都提不稳,精神也是恍惚的,自然是比不过浑身有力的。 不论如何,他还是希望李正阳能够把自己喂饱了上战场,争取能全乎地活着回来。 他有偏过头看向在为自己认真晾晒肉干的谢沛,心里深深叹了口气,由衷祈祷谢沛也要平安归来,否则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李正阳他娘跟在他身后学了几遍如何操作,直到自己能单独上手了,才说要走了。 祝明悦闻言要给他们装自己做的饼,馕和馍他准备没样装一些让李正阳他们带回去。 李正阳都伸手了,他样样以前都没吃过,特别是那馕,上面还沾了芝麻,看起来就又脆又香。 他娘将他手打掉,面带感激同祝明悦道了别。 “娘,明悦给我的饼子,为啥不让我接啊!我还没尝过呢!”李正阳不解地控诉。 他娘闭了闭眼,对自己这大儿子颇有些头痛,别人家的男儿被告知要入军了,不说哭天抢地,也不会像他这样整日只想着吃吃吃。 “我当你去镇上帮人家明悦干活,为啥去了几个月就把自己喂长了一身的膘,原是连吃带拿,你想干啥,干脆把人米缸也掏空得了。” 李正阳委屈,天地良心啊,祝明悦不给他吃他就是放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吃啊!这不是祝明悦都会主动投喂他嘛! 他娘看他那焉了吧唧的样儿,心里又软了,训不下去了,她儿都快要上战场了,前路如何还未可知,她到底心里还是万分舍不得啊。 “行了,明悦那孩子会做的,你娘我方才也都学得差不多了,你就别想着别人家那几块饼了,谢沛也是要带的。你想吃,我这几天通通给你做齐全了,明儿一早我就让你爹去镇上买肉,多买些,我给做成肉干,和饼子一起都带上。” 祝明悦把拿出来的饼子重新放回去。 继续烧火烘牛肉干,时间不等人,他得趁现在多烘一点,趁早晒干了赶在谢沛离开前让他都带上。 除了这些口粮,其他方面他也要事无巨细地准备妥当。 草药是不可避免需要用到的,谢沛身体素质好,不像他经常见了风轻则咳嗽重则发烧,谢沛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治疗风寒的药可以少带,但止血化瘀的,止痛续筋骨的药准备的再多也不为过。 第85章 战场上刀剑无眼,以后总归有用得?上的?地方,即使用不上,留在身上也安心。 还有衣物和被褥,祝明悦想着明天一早就去镇上,给谢沛买上一些质量好的?。 武器就不用说了,谢沛如今绳镖如今用起来已经到了快出?神入化的?地步,祝明悦后来看过不少次谢沛在院中练习的?场景,那镖就像和谢沛融为一体了一般,竟能轻松随意的?操纵方向,在半空中微微一抖就能转弯。 当然,那把刀也练得?很不错,只是谢沛很珍惜也不常见他用,时常能看到他在闲暇时擦拭养护,过去也快两个月了,那刀和新的?一样。 祝明悦寻思?,一定是谢沛用镖用的?更习惯些,可战场上绳镖也施展不开呀,近战还是刀啊枪啊的?更适合。 他也没?上过战场,只在在电视剧里?见到过,和现实中说不定还是有很大出?入的?,我想着既然谢沛喜欢绳镖,他可以去铁铺找老头再打一把作备用。 忙起来就晕头转向,总觉得?这也少了那也有缺漏,他明明把东西都被的?齐全了,却总能在检查时查缺补漏。 李正阳他娘也是把他当成模板了,早晚来一趟,就想看看他给谢沛备的?行?李有啥是她给李正阳漏了的?。 就在祝明悦终于能松口气时,却后知?后觉时间已经过去又过去一天了。 征帖送到谢家的?当天晚上,村里?发生了件大事。 离村口最近的?那户姓刘的?人家,家中要服役的?男丁突然凭空消失了。 说是凭空消失,其实也只是那男人妻子?的?一面?之词。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早不消失晚不消失,在这个节骨眼上人没?了,那就是不想服役,跑路了。 如果官府不管,等甘州的?新兵集结后离开,过几日这人保准又和没?事人似的?回来了。 连百姓都知?道的?事儿,官府能不知?道,人家心里?门清,既然强制招兵,必然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大家都不是傻子?,如果那么轻松就能逃走,必然会大面?积出?逃。 不逃是因为只能认命,因为根本逃脱不掉官府的?手掌心。 里?正当即报了官,一队十多人的?官兵当晚就进村,挨个去人家中检查搜寻,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 最后走到了谢家门前,人群中有道女声惊呼,“着不是灾星家嘛!这可进不得?呀,之前村里?有两户人家先后进过谢家的?门,最后都落得?了瘸腿的?下场。” 方才大家都悬着心正紧张着能,听这女人言语才发现跟着官兵到了谢家门口,都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纷纷交头接耳细语:“好险,差点就跟进去了。” “咱们别在此处待着了,快回去吧,和灾星碰了面?也会倒霉的?。” 村长也混在其中,他耳朵尖,闻言呵斥道:“去去,都在瞎说什么,正事不做一天天尽胡闹了,哪里?来的?灾星,你们给封的??真?够能耐的?。” 他们说祝明悦是灾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还联合找上过村长让他将人赶出?村子?,虽然村长没?同?意,但?也从未掺和过他们。 眼瞅着如今村长家和谢家走的?反而越来越近,如今竟然还因这事反过来呵斥他们。 大多村民敢怒不敢用,少数混在人群里?仗着天黑阴阳怪气:“是不是灾星咱们哪能说了算,谁不知?道李正阳和他走得?近,嗨,说不是就不是吧。” 官兵也有些犹豫,去看村长,村长却朝他们摇摇头,面?色坦然,率先上去敲响谢家的?大门。 他并非是有心要帮官府搜寻那人,只是这些村民再次把祝明悦推了出?来,他待自家儿子?不薄,谢沛眼看马上要走了,祝明悦就无依无靠了,他如果在这时候都不出?门震慑一二?,以后可以想见这群人会仗着谢沛不在多无法?无天。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门缝钻出?来,显然是趁他们在门口吵闹时从门缝里?窥见外面?的?阵仗,也不发憷。 “是你?”官兵中有人惊奇道。 祝明悦揉揉眼看向叫出?声的?人,觉得?很眼熟,但?这会儿他才被吵醒不久,脑子?还有点懵,一时记不起也正常。 那人自报家门,我之前和正明兄去过你的?饺子?铺,你还送了我们两盘好菜来着。 “哦是你啊,我记起来了,不好意思?我方才还有些懵呢!”祝明悦冲他笑了笑,他笑得?纯真?无害,但?凡事先对他没?有偏见的?人都会对他生出?些或多或少的?好感,至少无意去为难他。 “什么饺子?铺?” “不知?道哇。” “不是说他每天去镇上干得?都是那种勾当嘛?” 这群人怎么回事,当人面?就给人造起了那莫须有的?谣言,换成女儿家,岂不是活不下去了。他儿子?整日和祝明悦在一起他能不知?道情况吗?村长眉毛一横就要骂人,一只铁镖却像横空出?现一样,突然朝其中一个嘴碎的?男人面?门而去。 却看谢沛不知?何时站在阴暗中,像个能取人性命的?厉鬼一样。 “谢沛!万万不可!”村长只来得?及呼喊。 “啊!” 一切都太快了,人群中传出?一声惨叫,先前还异常嚣张的?男人捂着滴血的?耳朵仓惶逃窜。 村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没?闹出?人命,大概也是谢沛看在祝明悦以后还要留在村里?,所以留了手。 第72章 在谢家?也没将人找出来, 其他官兵都出去?了,那和祝明悦相识的官兵临离开前同村长还有祝明悦在后院单独说唠了两?句,正准备告辞, 后院拐角围的栅栏里却听到了细微的动静。 祝明悦耳朵不聋, 当然也听到了,额头不禁冒黑线,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那官兵当即噤了声,对上那处凝神片刻, 朝祝明悦投去?可?疑的目光。 祝明悦:……不是我,我没有!冤枉啊,谁会吃饱了闲的慌去?窝藏不相干的人啊! 官兵倒没有怀疑他,只是朝那处抬了抬下?巴,说了句“告辞”,转身走?了出去?。 祝明悦心领神会, 佯装语气很放松, “呼,谢沛, 官兵终于走?了,那阵仗吓死我了。” 谢沛在暗处侧靠着墙仔细擦着镖上的血迹, 略微抬抬眸, 似乎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只是嗯了身, 走?了几步换了面距离祝明悦更近的墙继续靠,便没有其他动作。 然后便再次听到一阵细簌声,比先前要大了许多,显然对方已?经放松了警惕。 村长暗暗搓了搓掌心, 脚下?移动着慢慢趟过去?,走?到栅栏前,摒住了呼吸,猛地?将竹栏打开,赫然出现一个?蜷缩在角落的男人。 “刘老二!”村长喊道,果然是他。 被唤做刘老二的男人原本听到外面人说话,还以为前来搜寻他的官兵都走?了他也安全了,就开始放松警惕,他动了动身躯,地?上那摊年前遗忘的稻草就发出了声响。 他还不以为意,甚至沉浸在自己能侥幸逃脱兵役的沾沾自喜之中,就被村长当头一棒将美梦敲碎。 谢家?有个?鸡洞,是以前家?中养鸡是专门开的洞口?,刚好就被围在栅栏里,鸡进进出出也方便。 刘老二先前是藏在谢家?屋后,等他们搜完谢家?后他本可?以继续留在那不动,哪知?道他想的天真了,这群官兵也不是吃素的,搜完人家?还要在外面搜寻,他不敢在室外逗留,就借着这个?洞口?钻进谢家?。 哪知?道刚进来就被村长发现了,他下?意识想再借着鸡洞逃脱,屁股还没钻出去?就被村长拽住。他拼尽全力往后蹬了两?脚,差点就踢上了村长的面门。 毕竟是个?身体健壮的年轻人,又是拼了命的在挣扎,村长累红了脸却抓不住他,只能任由?他往外钻。 祝明悦这才咧嘴上前将被揣到在地?的村长搀扶起?来,看着卡了屁股使劲往外蹭的刘二。 “他真傻。”祝明悦精辟评价道。 村长:…… 刘二察觉到没人拖他后腿,心中一喜。 好不容易把屁股卡出来,准备趴在地?上歇口?气就跑路,却见?面前出现一双黑色长靴,他顺着长靴努力仰头往上看,看清是谁后,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方才还在谢家?后院和祝明悦闲聊的年轻官兵缓缓蹲下?身,语气中带了些许嘲讽:“别费劲了,跟我走?吧。” 刘二费劲绕了一大圈还是要服役,只是这次不止是服役,还在衙门那边留了案底,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好在那官兵大概是看在祝明悦面子上,并没有说出人躲在谢家?的具体实情,毕竟谢家?也是无妄之灾,别人问他只提了句是在外面抓到此人。没有人会细问,人抓到了就行。 临走?时官差放话了,逃走?一个?就拿家?里其他人补,没有年轻的就补老年的,没有男丁就补女人。 第86章 只此一出就将有心之人狠狠震慑住了,那些原本也起?了和刘二同样心思的也就此歇了火。 话说刘二也是活该,不但打骂自家?婆娘,对一双父母和兄长也是蛮横不讲理,家?里对他都寒了心,官兵来点行,看了刘家?的男丁,看到刘二把自家?喂得壮壮的,第一眼可?不就选中刘二。 刘二被抓去?县里衙门看押,他婆娘就抱着孩子在后面追,送到村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凑热闹都散了,也有人看了这场面心里不忍落,还是新婚呢,襁褓里的孩子还嗷嗷待哺。有人惋惜道:“虽说刘二平日对她非打即骂,但有男人总归比没男人好,刘二好歹有一把子力气,他若不被征召总不会让自己孩子饿着。” 刘二婆娘抹抹泪,径直往谢家?走?,祝明悦不方便开门,只当她把自己丈夫被抓的错又怪在他身上,只隔着门缝问她有何事。 谁知她只是哽咽着对他道了声对不住,“我知?道他躲到你这儿了,他让我谁也不许告诉,还让我喊你丧门星灾星,好让官家老爷别搜你们这儿。我不敢嘛,但不做他就要打我,我怕呀,就只能做了,对不住给你家添麻烦了。” 祝明悦在发现刘二躲他家?的时候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是个?“灾星”嘛,借他的名头躲在谢家?可?不就是最安全了。当初在门外带头带节奏的人就是刘二婆娘了。 现在看倒还算是个?明事理的,祝明悦透过门缝去?看她,发现这人不过和他差不多的年纪,脸上却已经布满辛苦操劳的痕迹,眼眶还是青黑的,想到刘二那副跟超雄似的作态,暗骂了声畜生。 他将门缝拉开一点,将手?里的油灯递到外面的地上:“你带着孩子快回去?吧,注意安全。” 说完就把门合上,时间不早了,闹了这么一打出他也早就困了。 谢沛火气重,身上像个?大火炉,这会儿把被子捂得暖暖的。 祝明悦哈了口?寒气爬上床,手?脚冰凉,他嘿嘿一笑十分不要脸地?往谢沛那边挤了挤。 谢沛由?着他胡闹,把自己的被子换给了他,还顺从地?往旁边移,这样祝明悦躺上去?,不但被窝是暖的,垫子也是热的,睡起?来就很舒服。 谢沛要是他的暖床小厮该多好,他鼻尖蹭了蹭被子,感受着源源不断的暖意睡着了。 翌日,祝明悦在家?又烙了些饼,这次都是加了肉的,保质期也短,他想的是先紧着有肉的饼吃,吃完了再吃那白面饼子。肉干也晒得差不多了,他将肉分了好几个?油纸包裹好。 又过了一日,就到了征帖上规定的日期,辰时初,他们就要到县衙外集合。 这种?时候了,也没人敢逾期不得了,否则会连累家?人受到严厉的惩罚。 祝明悦整宿睡不着,最后带着黑眼圈去?给谢沛送行。 村里此次受征召的统供有二十多人,都陆续聚在了村口?送别。 “娘,你别哭了,孩儿保证全须全尾的回来。” “出门在外和家?里可?不一样,不要和以前那般单纯,多提防着点人。” “我给你做的肉干一定要藏好,不要大方给别人吃,你自己隔三差五吃两?块补补身体。” “自己的口?粮能省着点吃就省着点吃,官府若是给你们供了餐食,别管味道如?何都要吃,多吃点,不吃白不吃。” 可?怜天下?父母心,别看李正阳爹娘平日对他表现不如?何,等到了这种?时刻还是眼泪汪汪地?拉着他的手?细细叮嘱。 连常年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村长这会儿也有了几分慈父的模样。 “爹娘,都说多少遍了,我都记着呢!”李正阳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龇着嘴傻乐。 “哼,说多少遍都不为过,你脑子笨不长记性。”村长冷哼一声。 李正阳把装了肉干的包裹包在怀里,这是他娘千叮咛万嘱咐的,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他立马朝祝明悦和谢沛招手?。 李正阳他娘寻思拭去?眼角泛起?的泪光,牵强微笑:“你们也来了啊!真巧。” 没什么巧的,人基本都来齐了,只是一致逗留在村口?和家?里人依依惜别。 “待会不如?让正阳和谢沛结伴吧!两?个?人一起?也安全些。” 祝明悦点头:“我也有点事要去?县里,顺便也送送他们。” 啥?还能送?李正阳他娘拽了拽丈夫的衣袖:“明悦一个?人回来可?不安全,不如?咱们一块去?送吧?” 祝明悦就是个?由?头,她就是想再多看看儿子,此次一别,再见?时不知?是何时。 几人一齐到了县里,前方不远处就是县衙,外面已?经集结了乌压压一片,祝明悦说:“你们先过去?,我去?拿个?东西就来找你们。” 他一路小跑去?了铁匠铺,推了推发现大门紧锁。祝明悦额头沁出汗水,气喘吁吁地?巡视四周,有行人好奇看他。 不管了,就要来不及了,他咬咬唇大力拍打着木门:“师傅,我来取东西啦!您在家?吗?” 喊了一会,二楼阁楼处的小窗子打开了,“稍等。”说话的是那老师傅的徒弟。 没过一会,那人匆匆下?来给他开门,嘴里解释着:“东西昨晚就完工了,但我师傅今早病了,我让他多歇会。” 祝明悦关怀道:“那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了,”他摇摇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裹,递给他:“就是怕把病气过给你,所以不愿下?来,让我将东西交于你,你看看做的可?还行?” 祝明悦打开布包,一个?崭新锃亮的镖头映入眼帘,和先前的不同,这次显然是蕴含了老头自己的小巧思,在原来的基础上多加了一个?棱角,且经过打磨更加锋利,镖身处按祝明悦事先说的刻了谢沛的名字。 这次应祝明悦恳求,大大缩短了工期,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然很好了。 “谢了!”祝明悦满意得笑了,塞给对面三两?银子。 “给多了,”等男人拿着银子反应过来,祝明悦已?经只剩个?背影了,“给多了,用不了那么多的!”他撒腿追上去?。 祝明悦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余下?的给你师傅买点补品。” 好不容易跑到了衙门,聚集的人比先前还要多,有不少也是前来送行的家?属,李正阳爹娘被挤到了几米远的地?方。 好在谢沛和李正阳站在一起?,两?人又是罕见?的大高个?,在人群中格外突出,祝明天一眼就锁定了他俩的位置。 只是怎么越过这么多人走?过去?也是难题,正犯难时他后背被人猝不及防推了一把,直接将他推到人群里。 “让一让,都让一让。” “别挤啊!” 祝明悦混进了人群中,周围都是七嘴八舌的抱怨声,他个?子不算高,根本看不清方向,只能凭着大概猫着腰往里面钻。 “不好意思,让一让,我儿子也在里面。”到后来他也学会了胡说八道,反正挤成这样,谁还能知?道谁在说话。 他猝不及防被挤到一个?身着墨色劲装的高大男人怀着,他推了推,嗯推不动,他就不要脸的用手?推用头顶,嘴里还假模假式装作歉意地?重复着:“不好意思,让一让,我儿子在里面。” 头顶传来一声闷笑,随后是李正阳那熟悉且欠揍的嘲笑声:“明悦,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儿子,大侄子在哪,我带你去?找他。”说着他还演起?来了,四处张望。 祝明悦恼羞成怒,要拧他胳膊:“去?去?去?,我儿子就是你。”话落他就被挤得往前踉跄。 谢沛伸手?将他蜷在怀里,他的胳膊如?同铁杆,牢牢固定不为外界力量所动。 府衙大门缓缓打开了,出来了一队官差。 祝明悦知?道时间快到了,赶紧将镖塞到谢沛怀中,“那个?镖我见?你常用,难免有损坏,前几日就又找县里铁匠给你打了一把,你收好。” 祝明悦的头顶只到谢沛下?颚处,谢沛微微低头不知?是不是后方人也太挤,下?巴几次蹭到了祝明悦的额头。 从祝明悦的视角看,谢沛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最后轻轻吐出句谢谢,将镖收入怀中。 官差已?经开始呵斥无关人员,驱赶人群了,一些和孩子拽着手?说话的都被驱散到了离衙门口?更远的地?方。 祝明悦知?道时间到了,将谢沛一把推开,眼眶有些湿润:“你们快过去?吧!” 人已?经不似方才进来时那般拥挤,他对两?人挥挥手?,就往李正阳爹娘那边走?去?。 约莫半刻钟,仨人一齐站在树后远远看着这些或年轻或年老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迈着步伐缓缓向城门外走?去?。 李正阳他娘捂着嘴望着她那傻大儿的后脑勺哭得直抽抽:“没心没肺,也不知?道回头看爹娘一眼。” 第87章 “行了,哭啥,以后又不是见?不着面了。”村长死死板着脸道,只是视线却也盯着某处。 说是这样说,其实彼此心里都没底,上了战场还能活着回来吗?没人知?道,以前村里也不是没有被强制征兵的,十多年前有过一次,村里被召去?的那群人,回来的十不存一,李正阳的亲大伯就死在了战场上。 时隔多年,一群年轻的村中血脉再次被迫输送了出去?。 眼见?就要出城门了,李正阳他娘忍不住了哭得撕心裂肺,当即不管不顾追在队伍后面。 “儿呀,跟好谢家?小子,人家?比你聪明。” 追在他身后搀扶她的祝明悦:…… 他的眼神也一直盯着谢沛的位置,即将出城门,谢沛似有所感偏过头。 祝明悦当即朝他用力挥手?,大喊:“谢沛,一定要回来!” 谢沛听到了他的隔空喊话,唇角崩紧点了点头。 “等我回来。”谢沛喃喃道,可?惜低语淹没在嘈杂的声音中,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听到。 城门缓缓合上,李正阳走?在队伍后列低声呜咽着,他方才一直不回头不是不想在临行前回头看他爹娘最后一眼,而是不敢看,他的没心没肺很多时候都是伪装,他也舍不得他爹娘,又怕他娘看到他回头后,心更痛了。 他擤掉鼻涕,看了眼和他走?在一行的谢沛,依旧是面无表情,好像没有感情一样,“你不难受?” “嗯。”谢沛直视前方,连眼神都懒得给他,只是手?中不断的磨磋着什么。 李正阳好奇心又犯了,忘了悲伤:“你手?里盘的什么。” 谢沛还是没理他,手?中不停。 李正阳自讨没趣撇撇嘴,他是彻底发现了,离了祝明悦,谢沛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这家?伙跟个?人形冰块似的,也不知?道祝明悦平时是怎么和他和平共处的。 他们此番是要前往汲州河的一个?岸口?,乘船和徒步的速度是完全不同的,乘船如?果运气好顺风可?日行千里,不过几日便可?达汲州。 甲板上, “那船真大啊!” “咋个?木头做的大家?伙还能在水上漂,真够稀奇。” “运货物的,能不大?我叔以前就在这边搬货,这样大的船只他见?过不少。” “再大又能如?何,咱们上去?了不还是得挤一起?。” “忍一忍呗,比走?去?南边至少舒坦些。” “你傻不傻啊,那么快去?南边干嘛?急着去?送死?” “李丁,你瞎说什么。” “我说错了?这么着急就把咱们送去?南边,不就是摆明上赶着做替死鬼。你有武器不?你会打仗不?你就一个?扛锄头的,你拿什么和人家?练刀的打。” 众人哑然,显然这个?叫李丁的说的话句句在理。 “那些官兵把咱们送过去?可?不会管咱们死活,咱们以后就应该合起?伙拧成一股绳。” 那李丁说完不解气,又恨恨地?看向已?经找好了位置坐定凝神的谢沛,和为了安全感始终跟在谢沛身边的李正阳。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俩,李正阳被这么一大群人莫名其妙的盯上,只觉得如?坐针毡,而一旁的谢沛却始终不动如?山。 李丁往地?上啐了一口?,“装什么装,家?里有几个?臭钱就显摆。上了战场还不知?道能活过几时。” 李丁这人小心眼,又喜欢所有人都围着他将他当做主心骨,他方才那番话挑起?了在场大多人的情绪,唯有这两?人却始终不把他当回事。 李正阳这么大块头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真怂货,有人当他面挑衅他肯定不能忍啊。 “我看也才会装,才入军呢,就巴不得拉帮结派想过官瘾了吧!”他上下?扫视了李丁一番,眼神中充满藐视:“官是一点也没有,架子倒挺大。” “你他娘的,”李丁被当众戳穿小心思,当即破防,就要挥拳揍他。 李正阳也不是吃素的,同时挥起?碗口?大的拳头对战。 两?人都只在村里和同龄人斗殴过,用的都是乱七八糟毫无章序的野招式,比得就是谁灵活谁拳头硬,一个?回合下?来李丁惨败,鼻子都被打出血了。 李丁不服,又主动开启了第二轮战斗,再次惨败,左眼被打肿了。 依旧不服气,开启第三轮, 这回还没将人打服,官兵来了,“你们在干什么!” 打架啊,还能干什么,没看到矮个?子的那个?人脸都快被揍的不成样了嘛! 先前还在看热闹喝彩的人都让开道,自觉离得远远的,生怕一会被官兵波及。 “好啊,真是好样的!还没上战场,拳头就对准了自己的同伴了。” 第73章 “既然这么喜欢打, 上?了战场,我?让你们站最前面冲锋陷阵,这点?拳打脚踢的功夫可不够看, 战场上?才见真章。” 李正阳摸摸鼻子, 都怪这个李丁,非得挑事出风头,现在好了,风头是出了,小鞋也穿上?了, 还连累了他。 亏他娘当时还教他在军中千万要低调行事,说存在感低的人往往最安全,结果这才第一天就闹了笑话。 李丁比他更惨,被揍得鼻青脸肿末了还被当众拉去训斥,是谁主动挑的事人家一问便知,将他训得垂头丧脑, 回来时整个人像根晒干了的老黄瓜似的都焉巴了。 哪还有之前妄图在人眼皮子底下?拉帮结派当老大的雄心壮志。 李正阳重新?坐回谢沛身?边, 恨铁不成钢:“他也骂你了,你难道就不生气?” 难怪他都快出城门了, 他娘还要叮嘱他跟着谢沛,说谢沛比他聪明, 他没看出来, 比他能忍倒是看出来了。 “你倒是吱个声啊, ”李正阳就没见过这么难交流的人, 他烦躁地挠挠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明悦先前还同?我?说你人好,看来是好在话少清净。” “生气。”兴许是听到他提到了祝明悦,谢沛终于有了点?反应。 李正阳见他终于肯搭理自?己了, 来了劲儿:“那你为啥不和我?一起揍他。” “嗯,你揍了,”谢沛勉为其难施舍他一个眼神,“然后呢?” 李正阳:…… 然后就被盯上?了呗。 他现在怀疑祝明悦绝对对这个小叔子有滤镜,要么一句话都懒得搭理人,但只要一开?口?嘲讽技能就拉满了,这谁能受得了。 祝明悦这边独自?一人回到家中,突然感觉空落落的。 明明谢沛在家中也不怎么开?口?说话,可他就是觉得家里时刻有个人就分外安心。现在人走了,他看着屋里的陈设都觉得比平日看上?去更加老旧,屋内阴暗潮湿,心里生出几分莫名的恐慌。 “二?丫。” 二?丫歪歪脑袋扑棱翅膀飞到他的肩上?。 祝明悦摸了摸他顺滑的羽毛,终于有了种家里还有活物的感觉,踏实了一些。只是,他蹭蹭二?丫的脑袋,语气中带了惆怅:“以后没人带你上?山打猎了,你就得独自?一只鸟去了。” 他肯定是不敢上?山的,谢沛走后,二?丫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二?丫小小的脑袋虽比其它小鸟通人性,却也装不下?离别,它只知道自?己的固定搭档今天不在家。 祝明悦给二?丫放了点?给谢沛做肉干时用?剩下?的碎肉边角料,不太新?鲜了,二?丫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吃得没滋没味,大概是实在忍不了,对他嘎嘎叫了两声,熟练地飞出去觅食了。 祝明悦:…… 这下?家里就真只剩下?他一个了。 祝明悦叹气,没心情做饭也没什?么胃口?,烧了壶热茶配着糕点?随便应付两口?就算把午饭解决了。 二?丫傍晚飞了回来,胃囊鼓鼓囊囊的,显然是把自?己喂饱了。 看到祝明悦坐在院子里吃饭没去打扰,径直飞到了屋檐下?把头蜷缩进毛里开?始睡觉。 祝明悦晚上?给自?己煮了粥,配着自?己腌制的小咸菜。这咸菜是年前就腌好的,李正阳当时尝了点?很喜欢,还送了他一小坛,事后还和他抱怨,说他爹娘比他还喜欢,自?己也没吃多少尽让他们吃了,祝明悦还安慰他,说等到春天再?给他腌一些。 结果春天还没到,人就要上?南方打仗了,如若不是菜坛子不方便携带,他索性就把家里剩的都给他们带上?了。 谢沛不在家,以后就没人能天没亮就早起给他做早饭了,这也是他晚上?煮一大锅粥的原因?,留着明天一早还能再?糊弄一顿。 夜里祝明悦早早的进屋,家里没人他还是有点?害怕的,油灯燃烧着,祝明悦没打算熄灭,屋里有亮光好歹能让他的害怕消减几分。 他和谢沛的被褥被迭放得整齐,祝明悦想了想还是收了一床被子放进匣子里,他自?己睡,一床就够了。 第88章 摊开?被子的时候,一个石头大的小玩意横空被掀起来,祝明悦都没看清是什?么下?意识慌忙接住。 握在手中一看,竟然是块玉佩,上?面还有简单的雕刻痕迹。 走到油灯下?借着近光仔细端详,是只小兔子,雕工甚至不能说是简单,应该叫粗糙。 不会是谢沛心血来潮自?己动手雕刻的吧?他心想原来谢沛除了习武打猎还有这种手工爱好。 祝明悦看玉就是个门外汉,只觉得摸起来质地柔和细腻,晶莹剔透,和之前崔大哥送他的月牙玉佩比略逊一筹,但肯定是块当之无愧的好玉。 就是可惜谢沛的雕工一般,也不知道是还未雕完还是忘了。 玉佩背面好像有一处不平整,祝明悦把玉佩翻过去对着光瞳孔蓦然睁大。 “祝明悦”他轻声念出来,他虽不识多少字,自?己的名字倒是熟悉怎么写,崔谏当初教他的。 背面刻着他的名字,怎么会……背面怎么会刻他的名字。 答案呼之欲出,这玉佩是谢沛要赠予他的礼物。 一股强烈的异样感划过心头,像电流般在心中乱窜,酥酥麻麻的。祝明悦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谢沛为什?么要送自?己亲手雕刻的玉佩,又?为什?么不亲手送给自?己,而是压在他要睡觉的地方等待他发?现。 可他发?现了又?如何,谢沛都已经出城了,他纵是心中有不解也无法当面询问。 复杂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神,他眼神闪烁呆站在原地良久,终究给自?己的疑惑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他可以送谢沛武器,也可以让人在武器上?刻谢沛的名字,谢沛亦可以在送给自?己的玉佩上?刻字。他们虽没有亲缘关系但亲如一家,彼此关怀属实再?正常不过。 想通后他豁然开?朗, 他又?细细端详了一遍,心境和方才截然不同?,只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这玉佩的雕工也没有很差,仔细看还是能品出几分俏皮可爱。好不好看也是次要的,关键是背后还特意刻有他的名字。 谢沛肯为他花这样一番心思,他还蛮高兴的。 翌日一早,祝明悦将昨晚剩的粥加热吃了,摸摸二?丫的头:“我?要去挣钱了,你在家好好看家,午后我?从镇上?就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二?丫拿头蹭他:“嘎嘎” 自?官府强制征兵后,镇上?冷清了很多,年轻男人的身?影更是稀少了。 还好贺安因?为是家中独子加之他娘病重,自?身?年纪也不大,逃过了这次征召。 不过经过此次,铺子里就只剩他,贺安和小翠了。 贺安将打烊的牌子取下?,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难过。 “怎么了?”祝明悦不禁问他。 贺安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顾客不如以往多了。”岂止是不如以前,今日的客流比往日少了足足有三分之一。 祝明悦:“不能和以前比的,镇上?少了不少人。”尤其是年轻的男人,这个群体是他们饺子铺消费的主力军,自?然会有影响。 他家好歹在镇上?名气做出去了,口?碑自?然好,只要还有人愿意下?馆子,他家自?然是首选,不愁没顾客。 再?看看其他家食铺和酒楼,如今已是门可罗雀,顾客寥寥无几。 祝明悦安慰他:“别想那么多,少赚多赚都是赚。知足常乐嘛!” 贺安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继续擦桌子去了。 …… 又?过去了一场倒春寒,天气便彻底回暖。 祝明悦从屋里出来,一股暖风拂过,没有冰冷刺骨的感觉。 院子前的大树,前几日还是满树枯枝,仿佛一日之间焕发?生机,抽出了嫩绿的芽儿。田间地头的野草也纷纷冒出了头。 暖春真的到了,祝明悦觉得有点?热,回屋将穿了一个冬季的厚棉袄褪去,换上?了较为轻薄的衫子。 经过了一个月的惶恐期,镇上?的人终于放松下?来,街上?走的人越来越多,饺子铺的生意也渐渐随着回暖。 这是个好迹象,祝明悦将一份刚做好的干拌面递给来后厨催促的小翠。 旁边是半个多月前新?招的帮手,接的李正阳的班,此时正手法娴熟的扯着面条。 铺子里如今又?多了一项卖面条的营生,祝明悦会做卤汤,用?料也实在,不论是猪肉还是鸡蛋青菜,都不会克扣,所以大家吃过几回后都乐意在这吃,因?此祝明悦靠卖面条又?多了笔进账。 钱赚得多,贺安比他还高兴,私下?还特意问他原本不是还嫌累,怎么现在想起卖力了。 “我?准备攒钱盖房。”祝明悦对他解释。 谢沛离开?后有短暂的一段时间他好像过得浑浑噩噩,感觉生活少了一点?东西。 直到那天听小翠突然说起镇上?有户人家因?为建宅子多占了邻居两分地两人当街闹了起来,他才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建宅子,他之前就和谢沛商讨好了等年后天气暖和起来就把谢家现在的屋子推了重建,如果谢沛不走,恐怕这会儿的进度已经处于开?始阶段了。 他怎么能突然就忘了。 祝明悦的生活又?有了目标,两进两出的宅子花费可不少。 祝明悦之前确实存了些,可后来谢沛被征召,临行前他为谢沛准备了一些物资,花了不少,谢沛虽说是去打仗,但身?上?一两银子也没有总归不放心。 谢沛不要,他还坚持趁他没发?现偷偷往包裹里藏了钱。 一来二?去又?少了许多,后来镇上?的生意环境不佳他们铺子赚的没以前那样多了,赚点?钱变得格外不容易。 可自?从想起要盖屋子,他的愿望越来越迫切,开?始主动想着法子多赚钱。 贺安看在眼里欣慰极了,他家掌柜终于开?窍了。 祝明悦对建屋子彻底上?了心。 每晚都在画设计图,连续废了好些纸墨终于让他画出了最满意的。 他设计的宅子依旧和谢家祖宅一样坐北朝南,只是将前面的空地一并圈进自?家围墙里。 家中目前只有他和谢沛,他性取向和别人不一样,以后铁定不会娶妻生子,但谢沛以后应当还是要娶妻生子的。 所以他总共准备四间房,进门便是倒座房。第二?进院的院子会更大,可以种颗树平日里也可以养养花,再?额外做一个游廊,游廊可以挂些木头树枝,二?丫没事可以在游廊歇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除此之外就是两间正房和东西厢房,西厢房占地面积少一些,因?为旁边还倚着一间膳房。 后面勉强做个三进内院,说是三进院其实只有一个茅房,其余全是院墙。 祝明悦胃口?浅,闻不得异味,难得能自?己做主盖房子,茅房定然是要单独离得远远的,总不能在二?进院内和他挨着。 祝明悦没有贸然去县里找匠人,而是带着图纸去拜访了趟村长家。 李正阳他娘紧紧握着图纸,眼冒金光,“明悦,这都是你画的?可真漂亮啊!” 祝明悦抿嘴笑了笑:“我?也是参考了别人家的院子,样式大同?小异。不过还有更气派的,正儿八经的三进三出,就是占地面积大花费也大,我?造不起。” 李正阳他娘惊讶的说不出话,半晌才喃喃道:“这已经很大了,屋子也多。” 她语气中带了浓浓的羡慕,她也早有了建屋子的打算,只是原本是想在自?己旁边建两个屋子,今天看了祝明悦画的图,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也想要这样两进两出的宅院! 村长在一旁看他俩寒暄,突然道:“正明年前便同?我?说,谢沛有意要买下?后院那块地用?作盖房。” 祝明悦没想到谢沛已经提前支会过这件事,正好省得他开?口?了,他直接掏出银子开?门见山:“我?是想买下?那块地的,这院子图纸您二?位也看过了,只用?如今谢家祖宅那块地是盖不起来的。” 李正阳他娘点?头附和:“是啊,谢家本来也不大的。不买地确定盖不了。” 村长:“行,左右不是什?么难事,明日我?就去一趟县衙把事儿办了。” “劳烦您了。”祝明悦说完,屁股坐得稳当,也不说要走。 这完全不符合祝明悦的做事风格,李正阳他娘经常叫他到家里坐坐陪她唠唠嗑,也没见过来几次,今儿个却主动留下?来了。 村长不愧是村长,一眼就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还有啥事?只管说吧,能做的我?也一并帮你做了。” 祝明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县里除了正明兄,也没有几个认识的人,能否劳您帮我?打听打听建屋子的匠人。” 村长还没发?话能,李正阳他娘故作嗔怪道:“你这孩子,多大点?事,有啥不好开?口?的。你叔在县里还真有认识的匠人。” 第89章 村长:“是有两个,肯定是不够的,我?明日去找他们,多给你介绍几个手艺好的。” 祝明悦连连道谢。 村长办事效率倒是快,几天功夫,地也买了,匠人也找到了。 木匠,泥匠,石匠统共找来了十来个,看上?去都是憨厚实在的人。 祝明悦事先同?他们说好了,工期是按天计算,一天三十五文,屋子建好前每天保一顿午饭。 这些人听了表示没意见,祝明悦才彻底放心。 就这样谢家的新?宅子便红红火火的开?工了。 谢家盖新?屋了,这在村里着实引起一番大波动。 有人站在远处围观,看着匠人门不消几天时间就将谢家祖宅夷为平地,不禁唏嘘:“这丧门星要翻天呐!” “不得了,谢家那小子刚走没多久,这灾星就要开?始祸害了。” “可不是嘛,之前是塌了一间屋子,剩下?的不是还好好的,他倒好,全给推了。” 第74章 “谢沛那小子就是个傻的, 留这种祸害在?谢家,这下好了,回来祖宅都没了。” “嗤, 他?谢沛还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呢, 那可是去和南蛮打仗,极为凶险,哪是说能回来就回来的。” “也是,这灾星恐怕就是想到这点才敢在?人走?后?可劲儿霍霍。” 几个围作?一团七嘴八舌地大肆讨论别人家的家事。 可惜祝明悦听不见一丁点的风言风语,他?忙得风生水起, 上?午赚钱,下午还要回村监工,哪来那么多闲心关注别人在?背后?对他?如何指指点点。 房子是推了,盖屋顶的杂草堆了一大堆,祝明悦准备扔了又嫌麻烦,刚好李正阳他?娘过来了问他?这草还要不要。 祝明悦要它干啥, 当即摆摆手?。 李正阳他?娘乐滋滋:“那我可就带回去烧火用?了。” “对了, 你?现在?住哪啊?正阳他?爹说你?在?镇上?铺子里凑合呢。” 祝明悦笑了笑:“婶子,没有的事, 铺子我住了两天?实在?住不习惯,在?镇上?租了个院子。” 李正阳他?娘听他?这样说, 替他?心疼银子:“干嘛在?镇上?租院子, 那么贵, 你?不如往我家住, 方便还不花钱。” “婶子,镇上?院子不贵的,先?凑合几个月,等这边盖得差不多了我就搬回来。”祝明悦解释, 如果他?只一个人住,和小翠一样租个屋子就好,但这样一来二丫进出不方便,左右镇上?院子也不算贵,短租几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 “那也行,”李正阳娘抱着摞干稻草,和祝明悦站在?树下看着匠人忙活,眼里尽显羡慕之色,还是祝明悦厉害啊,不声?不响来村里才一年就盖起大宅子了。 “对了,婶子能帮我找个做饭的吗?”祝明悦突然想起来:“中午做一顿就成?。我那铺子每天?得等晌午过后?才打烊,赶回来做饭师傅们早早就饿了,实在?不方便。” 李正阳娘想都没想直接答应:“这有啥难的,咱们村里人家收入少,你?给个七八文的工钱,保准有人抢着干。” 祝明悦:“是不是少了点。”七八文能干啥? “嗐,这还不够?又不是多累的活,烧顿饭而已,要不是准备春耕,家里只有我和你?叔两个人忙活,实在?没法,我就给你?把饭做了。” 祝明悦有些?担忧:“我在?村里的名声?您也知道,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干。” 李正阳娘:“她们想干还干不了呢。”她移了移身体,神秘兮兮对祝明悦:“刘老二还记得不?” 祝明悦点头,他?当然记得,印象还很深刻呢!毕竟能想出藏他?家里躲避征召的奇葩也只有他?一个,想忘记都难。 “他?这个人婶子以?前就不怎么瞧得上?,但他?家媳妇品性还算不错,现在?无依无靠倒是可怜。你?不是让婶子帮你?找个做饭的,婶子就想给你?推荐她,你?看如何?” 说到刘老二媳妇,祝明悦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那天?晚上?背着孩子上?门道歉的瘦弱女?人。确实不容易,有机会能帮一把是一把,他?当即答应:“可以?的,我身份不方便,劳烦婶子帮我同她说,就说工钱一日八文,包一顿午饭,愿意就来。” “愿意愿意,肯定愿意的!我把稻草拖回去就去同她说。”李正阳娘说完兴冲冲走?了。 刘老二媳妇名叫明秀,大家少有知道她叫什么,都只唤她刘二媳妇。祝明悦之所以?能知道她的名字也是明秀亲口说的。 她得知自己能有一份活计很高兴,把孩子交由婆婆看管,自己拎了半篮春笋特意过来道谢。 他?公婆和夫兄心中还有点忌惮祝明悦,但她却是不怕的,她的日子都过成?这样了,总不会更坏了。 一天?八文的工钱不少了,如果能干两个月就是近半两银子,省点用?能供家里好些?日子开销。换以?前她根本想不到自己有天?还能有钱赚。 祝明悦没要春笋:“心意领了,你?拿回去吧,我如今在?镇上?住,吃喝在?自己铺子里,吃不了这些?。” 明秀在?他?面前还有些?拘谨,声?音细小如蝇:“很嫩的,吃不完可以?晒成?干。”摆明想让祝明悦收下。 祝明悦无奈,他?是真吃不了,如今谢沛不在?,他?吃喝基本由着自己性子来,想偷懒了,就晌午在?铺子里多做点,晚上?可以?吃剩菜。又或是吃些?点心,怎么简单怎么来,晚上?回院子基本不开火了。 “收下吧,吃不完也没事的。”明秀莫名执着,试图放下篮子离开。 “等等。”祝明悦喊住她,从篮中拿出几根,“我拿几根尝尝鲜就行,其他?的吃不了,你?带回去吧。” 明秀这次没有再执着了,冲他?笑了笑,就是笑中透着哭。 祝明悦抿了抿嘴唇又对她道:“婶子应该同你说了包一顿餐食吧,我明日上?午会让人将未来几天的菜肉米面都送到你?家,你?看着分配,切记让匠人师傅们吃饱。” 明秀忙不迭点头,把话牢记在?心。 只是第二天?她和公婆夫兄在?家中看到祝明悦让人送来的肉菜,震惊得嘴巴半天?合不上?。 送菜的是小翠最大的干弟弟,力气大心思也活泛,就是年纪不大,给几个铜板偶尔让他?做点杂事倒是能把事做的很好。 他?擦掉满头热汗,指着地上?的箩筐:“这是祝大哥让我送来的。新鲜肉这两天?就要吃完,剩下的熏肉你?看着办。” 说完就离开了。 “老天?爷哟!这么多肉和米面。真够舍得啊!”二老望着筐里的肉,忍不住咽口水。 也怪他?们两口子命不好,生了个小儿子像个活阎王,好些?年了,他?们都没正儿八经吃过次肉,可不就是馋得慌。 “姓祝的出手?这么竟大方,他?当真是在?镇上?经营铺子赚了钱?” 明秀皱了皱眉有些?不悦:“还能有假?我听村长家婶子说,李正阳之前一直在?他?铺子里做工呢,他?待人就是宽厚大方。” 她婆婆犹豫了会:“可是……” 明秀:“啥可是呀,你?们以?后?别和其他?人凑热闹,我东家不是什么灾星,哪有灾星能在?镇上?开铺子还能赚银子,村里可没有哪家比他?有本事。” 她夫兄没想那么多:“咱们有口福了,这肉看着就肥,炒菜咱家锅里能沾不少油,也算是吃上?荤腥了。”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荷月之际。 盖宅院的工程接近尾声?,大体都已经建好了,他?先?前找木匠定做的木头家具都已经陆续放进了屋,祝明悦昨日就把镇上?的行李搬运回来了。 谢家田地的水稻郁郁葱葱,长得茁壮,多亏了春耕那会村长找人将他?的田种了,虽然花了些?银子,但他?乐得轻松自在?。不然谢沛不在?,祝明悦还真拿这几亩地没办法。 这天?村里来了一队走?商的,刚抵达村口就被人拦住,大家瞧这些?人面生得很,心里拿不准主意,就将村长叫来过来。 祝明悦正在?家中清理灰尘,李正阳他?娘也在?帮他?,听到外?面的动静不小,便拉上?他?一块想去村口凑热闹。 走?商面上?一派坦然,操着一口不怎么熟练的甘州话向村人解释自己是受人所托送东西?的。 至于谁送的东西?,送的又是什么东西?,不好意思,人没来不能说。 村长手?上?还沾着泥巴就被人喊过来,见到这么一群人,不免有些?疑惑:“你?们是?” “你?就是村长?” “我是。” 走?商闻言从马车上?拿出包裹,却没有第一时间给他?,而是开口问:“谢沛,李正阳,马大壮你?可认识?可都是你?们这村子的?” “是!是的!”李正阳他?娘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声?音颤抖,还不忘抓着祝明悦的手?腕高高举起,“李正阳正是我儿,谢沛是他?家的。可是有他?二人从南方传来的消息?” 第90章 马大壮他?娘不知什么时候闻讯跑来,一把将村长推开,上?前就想抓走?商手?里的包裹。 “可是我儿寄回来的?” 走?商灵活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围了一圈的村民,都用?或期待或疑惑的神情看他?们,有些?头皮发麻。 他?把目光转向村长:“他?们说的可属实?” “属实,”村长也有意无意的看向包裹,“可是他?们来信了?” 走?商松了口气,“这上?阳县的村子都是依山而建,可让我好找。”若不是托他?送东西?的人花了重金,他?才不愿意做这种生意。 他?把其中一个包裹打开,是两封信,他?低头看了看信封的字:“这两封一封是马平的,一封是李仁忠的。” 村长板着冷硬的脸微微颤抖,正要伸手?,他?媳妇和马大壮他?娘先?他?一步将信件抢走?。 “有我家的吗?我儿叫牛大。” “我儿叫李广。” “我儿,我儿叫刘坤儿。” 见马大壮和李正阳都回了信,其他?家中有丈夫或儿子南下打仗的人家也纷纷喊了起来。 有不讲理的,瞅准了他?的包裹上?去就要抢,还有更过分的,竟然还要上?他?身后?的马车去翻找。 镖师哪能让他?们如愿,纷纷举起武器将他?们震慑回去。 走?商哼了声?,脸色隐隐有些?不高兴,他?走?南闯北运送货物多年,遇到土匪都是家常便饭,如果还能被这些?个村民抢了东西?,那他?这碗饭也不必再吃了。 他?举起剩下一个包裹,直接高声?道:“谁叫祝明悦。” 在?场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祝明悦方才正混乱时还在?愣怔,这会突然反应过来,扬声?回应:“是我,我叫祝明悦。” “烦请让一让。”他?一说所有人都让开一条道不敢靠近他?,祝明悦从人群外?围走?进来,径直走?到走?商面前。 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比李正阳他?娘淡定多少,他?嗓子有些?发觉,暗暗吞了下口水:“这是给我的吗?” 走?商自看到他?后?就一直盯着他?的脸看,觉得既新奇又惊艳,想到当初找上?他?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了然。 他?将包裹直接递过去:“都是你?的。” 马大壮他?娘手?上?捏着信,见状很不满意:“凭啥就他?有包裹,我家大壮和李正阳的呢,不会是被你?贪了去吧?” “你?说你?家大壮可别带我家的,我儿子我清楚得很,能知道往家里寄信都稀奇。”她嘴上?这样说,只是为了撇清关系,心里却美得很,有信就行,至少证明她儿子还好好活着。 走?商被她这番话说得更不高兴了,“你?儿子可没给我包裹,这两封信就是附带的,我可一个铜板都没收他?们,我是拿银子办事,给我银子的是他?家的。”走?商下巴朝祝明悦抬了抬,意思很明显了。 马大壮他?娘闻言羞赧,看了看自己手?上?薄薄的一片信纸,在?看看祝明悦的包裹,脚下一剁转身就离开了。 嗐,她还不高兴了,儿行千里,能送信报平安还不好?两手?空空的其他?人都羡慕坏了。 村长这时发话:“该干过的都回去干活,没你?们的事儿就别凑热闹了。” 大家一听,确实没他?们什么事儿,纷纷走?了,还有个别不甘心的临离开前盯着祝明悦的包裹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心想马大壮他?娘说的也没错,凭啥祝明悦都能有他?们却没有。 祝明悦揭开包裹一角,露出一片褐色信封,他?的心里顿时安定了许多。又上?前一步找走?商攀谈。 他?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情道:“敢问大哥可是从宁江一路北上?至此的?” “怎么可能,”走?商被他?逗笑,脸色缓了几分:“宁江还被南蛮占着呢,别说从那个地方出来了,进去都难呐!” 村长:“那你?是?” “汲州,”走?商回他?,“不过来甘州这段时间,汲州怕是已经不安全了。” 祝明悦心神一动,连忙问他?:“为何?可是快要打起来了。” “啧,”走?商摇头,“你?们这消息也太滞后?了,什么快要打起来了。” 哦,那就是还没打仗呢,没打仗说明他?们现在?还安全,祝明悦,村长和李正阳娘皆神色放松下来。 哪知还没放松三秒,走?商下一句便脱口而出:“早就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我也要做生意啊,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只是……” 几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是什么?” 走?商叹息:“只是现在?形势可不妙,汲州兵虽说严防死守近一个月,可耐不住南蛮的连番猛烈攻势。城中已经死了不少兵,现在?各处都人心惶惶,恐怕要不了多久汲州便要失手?了。” 竟这样快吗?上?次打听时,明明遂远还未被攻陷,这才过了多久…… 祝明悦的心恍然间便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喘不过气来。收到谢沛来信的喜悦已然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惶恐。 竟然已经开战了,汲州的形势那样严峻,不敢相信,如果汲州被攻破后?,城中人该怎么办,谢沛又该怎么办。 耳边传来掩泣声?,祝明悦呆呆地回头,发现是李正阳他?娘捂着脸在?哭。 他?佯装镇静:“大哥,你?这次从南边过来还回去吗?” “汲州?”走?商反问:“怎么,你?想让我给你?带信?” 祝明悦呵呵干笑,“大哥聪明,是有点东西?想托您带。” 走?商抬抬眼皮子:“按现在?汲州的情况,我还真不一定能回得去,”他?沉吟了会,“我还要进京,大概半个月后?我才回这边,在?上?阳县稍作?休整再决定去不去汲州,你?随时可去正福客栈找我。” 似乎是怕他?不信任自己,他?拍拍胸脯:“你?放心,我这人只认钱,你?只要钱给够了,托我带的东西?我保证竭尽所能给你?带到。” 钱给够了?给多少才叫给够了? 祝明悦心地生出一丝好奇:“能冒昧问问,谢沛当时托你?带东西?,给了多少银子吗?” 第75章 走商:“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李正阳他娘捂住心口激动道:“就送这么点东西, 咋能这么贵。” 走商:“哪里贵了?,你去汲州打听打听,如今城里除了?我还有几个敢做这生意。想寄信都?寄不了?, 若不是看?在谢百夫长有恩与我的面上, 我又怎会为了?这点银子找到这里。” “百夫长?谢家?小子当官了??”村长最先反应过来,“真是好小子,算是给谢家?光耀门楣了?。” 祝明悦和李正阳他娘的关注点则有些?不一样:“有恩于你,你咋还收这么多。” 走商抓狂:“哪里多了?,这是良心价啊, 况且你家?那封信我还没收银子。”无奸不商嘛,亏本的买卖他肯定不愿做,手下还有这群兄弟要养活,哪里能感?情?用?时。 而且说是有恩,谢沛当初愿意出手救他也是带了?目的性的,他敢说当时若不是看?他像个走镖的, 那家?伙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听到自家?儿子寄信沾了?谢沛的光没花银子, 李正阳娘愧疚地看?来眼祝明悦,走到他旁边拍了?怕他的背:“婶子不能占你们家?便?宜, 待我回家?拿了?钱给你送过去。” “行情?价是一两五。”走商笑呵呵提醒她?。 祝明悦哭笑不得:“都?说了?是顺带,不花钱的, 钱我肯定不能收。” 村长还想再?说, 祝明悦却?找准机会继续道:“东西都?拿到了?, 就先回去吧。”他还想看?看?谢沛给他的信里都?写了?什么内容。 “成?, 那咱们就先回去了?。” 等两人也走了?后,村口便?只剩下祝明悦和走商这队人马。 “大哥去我家?坐坐,喝杯茶?”祝明悦邀请道。 “不了?,”走商摆手, “我在甘州不宜久留,还得赶路去京城卖货。” 祝明悦颔首:“那我便?不留你了?,待半个月后我去正福客栈找你。” 走商点头豪爽应下,“看?在我二人还算投缘,届时你来找我,我给你友情?价。” 祝明悦笑了?笑,根本不指望他口中的友情?价,他这下是真得认真赚钱了?,否则建了?宅子兜里空空如也,连信都?没钱寄。 走商带着人马原路返回,没走几步却?被祝明悦喊住:“等等。” 走商回头:“怎么了??” 祝明悦沉吟片刻开口问道:“谢沛还好吧?” 走商哈地一声?:“好得很。”有本事的人不论在哪都?能活好。 那天在汲州境内被劫匪半路打劫,他们带着货物突围,却?被对方紧追不舍,周旋了?许久,自家?兄弟都?已力竭。对方人比他们还多,最后快撑不住时却?遇到一队百来人的汲州兵,为首的便?是谢沛。 第91章 他至今还对谢沛的模样记忆犹新,一身玄衣高踞马上,脸上仿佛结了?层寒霜令人哪怕看?一眼就深觉难以靠近。更让人难以忽略的是他周身缠绕的血腥气,浓烈到什么程度呢?走商心中回想,他们这支队伍走南闯北多年手上难免沾人命,却?没有一人能比得过他。 一只铁镖像是神?出鬼没般永远无法猜透它的轨迹和目标,劫匪甚至没有与他靠近的机会便?被击得溃不成?军想要抱头逃窜。 谢沛能出手救他们令人意外,他看?人很准,可不觉得谢沛是什么会助人为乐的人,起初他还心惊胆战,害怕是想像他索要财物,结果开口什么都?不图竟然只是问他去不去北方。 他本该直接去京城,听闻他要往老家?甘州寄信,头脑一热应了?下来,他们这些?兄弟在甘州多逗留一日都?是不小的花销,因此十五两银子真的不算贵,被那不知情?的婶子说,他还觉得委屈呢。 祝明悦在村口目送商队离开后,便?匆匆赶回家?中。 二丫好奇扑棱过来灵活地把头探进包裹去啄信封,被他用?指节轻轻敲了?头,“走开走开,这个不能吃。” 二丫顿时失了?兴趣,飞回游廊下吃肉去了?。 祝明悦回方把包裹放置一边,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缓缓拆开信封。 信纸只有薄薄一片,着墨不多,倒是符合谢沛沉默寡言的气质。 展开纸张后祝明悦微微瞪眼兴冲冲地扫视几秒,眼里刚绽放的光彩瞬间熄灭,彻底傻眼了?。 他一激动就忘了?件很重要的事,他是文盲不识字啊! 后悔,实在后悔,字到用?时方恨少,只在崔大哥那儿学了?个皮毛,后面满脑子只知道赚钱,疏于学习。现在好了?,谢沛好不容易托人从千里之外寄来的信,他看?在眼里却?和看?天书似的。 祝明悦狂躁地抓头发,将头发抓成?鸡窝泄愤。 “明悦,你在家吗?”大门外隐隐约约传来拍门声?, 祝明悦将信收进抽屉放好,一路小跑着出去开门。 门打开是李正阳爹娘那两张略显尴尬的脸,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最终是婶子先开口:“明悦,你会认字吧?我真是老糊涂了?,没脑子光顾着高兴,忘了?我和他爹大字不识一个,这信我们也看?不懂啊。” 被骂老糊涂的祝明悦:……倒也不必如此贬低自己。 他艰难开口:“婶子,叔,我也不认得字。” 气氛难得沉默, “啊,”李正阳他娘有些尴尬,“哈哈,不认字也很正常嘛。” 村里确实没有认得字的,但凡有一丁点学识的都?去镇上去县里谋生路了?,只是她?还以为像祝明悦这样长得斯文白净的,又会做生意,应当是认得字的。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呐! 这还能怎么办,仨人一商议,不如等李正明过两日休沐回来,李正明是认得不少字的,由他来看?兄弟的信再?合适不过了?。 祝明悦倒是不用?等那么久,他只需明日一早让贺安念给他听便?是。 说起来也是心酸,贺安和小翠都?是认得字的,祝明悦这个掌柜的却?不认得。 又送走李正阳爹娘,祝明悦迅速不会有人上门了?,干脆将大门紧锁,再?次回到屋里。 谢沛寄的包裹并不重,打开看?里面是一件衣服,淡红色的,让他想起了?自己压在箱底的那件红衣,倒是没那件颜色艳。 但总归是红色的,他平日也穿不出去吧,也不知道谢沛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给自己寄这个。 好看?倒是好看?,袖口处绣了?大片的桃花栩栩如生,绣工精致独特,祝明悦觉得有些?面熟,想了?许久才记起自己应当是在花衣婶子的衣服上见过。 花衣婶子就是宁江的,难不成?这衣服这绣活是南边的特产? 如果是特产的话,那就说得过去了?。他若是出门旅游,肯定也会想着给家?人朋友寄些?当地特产。 除此之外还有一块玉佩,又是玉佩,祝明悦怀疑谢沛是借着送他玉佩过雕刻瘾。这枚玉佩没有先前?那枚大,但是雕工明显见长。 又掏了?两包祝明悦没见过的果干,包裹便?空了?,祝明悦觉得好心痛,十五两啊! 谢沛临行前?自己往他包裹里就偷偷放了?十几两。 谢沛可真是,一点都?不给自己留点啊,全给花了?,还是花在给他寄东西上了?。 翌日一早,祝明悦怀里揣着信去了?镇上,贺安在抹桌子,祝明悦朝他招手:“贺安,你过来,帮我看?个东西。” 贺安擦擦手上的水渍:“看?啥?” 祝明悦:“你谢哥往家?寄了?信,我字认不全,你来帮我看?看?。” 贺安特别?惊喜:“谢哥有消息了?!那李哥呢?李哥往家?里回信了?吗?” “回了?的。”祝明悦笑道。 贺安接过信,清了?清嗓子: 明悦如晤, 汲州三月,寒气已消春色渐浓。 近日虽与南蛮频繁周旋,但一切尚且安好,不必挂忧。 ……… 汲州河岸桃花盛开,芬芳十里,待平此间战乱,必乘水归乡,与你细数道来。 匆此,谢沛,谨书。 祝明悦听得入迷,贺安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于是恍然回神?:“没了??” “没了?,就这些?。”贺安把信递回到他手中,“谢哥在和你报平安呢!就是话还是那样少。” 祝明悦习惯了?他话少,能给他寄信就已经很满足了?,特别?是听到谢沛在信中说自己毫发无损,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天知道他这几个月常常心不在焉,每每梦回谢沛身在汲州浴血奋战,他就觉得心里梗得慌,实在是担心不已。 “也不知道李哥近来如何。”贺安挠挠头,他和李正阳相?处那么多时日,还是很有几分同事之情?的。 祝明悦:“等我过几日替你问问。”想必李正阳和谢沛是在一起的,还有精力往家?中寄信想必处境不差。 祝明悦的铺子当天便?换了?菜单招牌。 贺安望着牌子上密密麻麻的丰富菜单,欣慰程度到了?无已递加的地步。 贺安捧住他的手,激动道:“掌柜的,我当初就说,你手艺那么好,不拿出来挣钱当真是可惜了?。” 祝明悦面无表情?抽出手:“以后不会了?。”他这次真的要挣钱了?,再?不想办法多挣点,连给谢沛寄信都?寄不起。 “你帮我再?写一张告示贴于门口,我要招两个学徒。年龄需十五岁以上,品行端正。” 贺安惊讶:“掌柜的,你要招学徒?” 祝明悦:“嗯,我不可能一直在后厨做菜,教两个学徒,以后这铺子即使我不在也能照常开。” “而且往长远了?看?,平日不但能帮我减轻负担,等学成?了?,后厨的效率大大提高,咱们就不怕遇到顾客多时招待不下的情?况了?,挣的银子也就越多。” 贺安因疑惑不解而微蹙的神?情?渐渐松弛,“掌柜的说的有道理。” 祝明悦嘴角勾起浅笑,深藏功与名。他是发现了?,只要把事情?往赚钱上扯,贺安绝对百分百赞同,这家?伙上辈子绝对是掉钱眼里去了?。 只是奇怪的是,别?人爱钱都?是自己挣,贺安爱钱确实整日费劲吧啦劝他挣,好在祝明悦如今正是缺钱的时候,目标便?和他达成?了?短暂的一致。 他们铺子在镇上还是有名气的,祝明悦晌午在后厨忙成?陀螺晕头转向,铺子刚打烊便?迎来了?十来个来求做学徒的。 贺安看?人很有几分能力,祝明悦便?把选拔学徒的事儿全权交由他。 贺安上来便?是大手一挥,淘汰掉了?两名一眼看?去便?脏污邋遢的,既然是在后厨干活,干净整洁极为重要。 又淘汰了?两个看?上去很精明的,贺安不是不喜欢精明的,他和小翠二人都?是精明那挂的,只是这两人的精明中透着浓浓的油滑,来了?铺子里眼神?却?不放在该放的地方,而是滴溜乱转,目光闪烁不定,像是在暗中盘算着什么,这种人留下也会让人徒手戒备无法安心。 剩下七个,年龄都?在十七往上,其中有两个年纪稍大的还特意提到自己有过学徒经验。语气中的优越感?十足。 贺安有些?心动,有经验岂不是很省心?招进来便?能上手干活了?。 他给祝明悦偷了?个询问的眼神?,却?见祝明悦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贺安不解这是为何,但决断权在掌柜手上,他便?沉着脸将这二人淘汰。 那两人走时脸都?羞红了?,本以为铁板钉钉的事结果却?先于别?人淘汰,骂骂咧咧地表达自己的不满,贺安权当做没听见。 看?着剩下五个,似乎都?没什么问题,贺安心里盘算着该怎样挑出两个好的,他把目光投向厨房突然灵光乍现,“你们去厨房没人做一道炒青菜,谁做得好谁便?留下。” 第92章 为什么非得是素炒青菜,那是因为普通家?庭很少有机会能接触到肉。让他们做肉菜,头一次做定是不会的。 最后五盘青菜在祝明悦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被呈送到他面前?,祝明悦扯了?扯唇挨个尝了?一遍,脸都?吃绿了?最终选出了?其中两个。 那三个虽然陪跑一通,但各给了?五文的辛苦费,也高高兴兴的道谢离开了?。 两个学徒看?着老实本分,和祝明悦如今的帮厨孙文柱看?上去是一挂的,都?是那种闷声?不吭埋头苦干的人。 一个年十九,一个年二十一,天赋也不错,即使是一盘青菜,还特意切了?花样,颜色炒得翠绿,调料也放得恰到好处。 这才是祝明悦真正想要的,而非方才那两个有学徒经验的。 他招学徒,自然是要学徒原原本本的继承自己的手艺。先前?那两人已做了?别?人的学徒学了?别?人的手艺,甚至已经产生了?优越之感?心思浮躁。 祝明悦敢肯定,即使自己对他们倾囊相?授,无法抛去原来的手艺,又想来学他的手艺,学得太杂,往往最后无法学成?。 祝明悦一下子便?忙碌起来,晌午铺子打烊,他还得教那两人如何做菜,直至申时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才算结束了?这天的进程,彻底放松下来。 但辛苦总算是有回报的,并且效果很是显著。 两人学得不错,十多天后基本上都?能有一两道自己擅长的拿手好菜,其他的菜也能达到祝明悦的六分水平。 两人勤奋好学,经过不断实践还能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虽目前?无法在后厨独当一面,但两人配合着来,即使哪天祝明悦不在铺子,也能让这铺子经营下去。 至于两人学成?后会不会起异心,祝明悦是完全不担心。贺安和小翠可都?不是吃素的,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蹦跶比在自己这个掌柜眼皮子底下蹦跶还有难。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先前?和那走商约好的时间。 祝明悦这段时间准备了?零零散散准备了?一些?东西,在去正福客栈找走商前?,他去了?趟村长家?。 村长洪亮的声?音从屋中传出,掷地有声?:“不能去!你这样太冒险了?。” 李正阳他娘也在劝说:“是呀,现在外面多乱呐,那汲州的百姓想尽办法逃难都?没机会,你倒好,这时候还想往里面冲。如果遇到了?危险,该如何是好。” 第76章 祝明悦解释:“叔, 婶子,你们别担心了,我去意已?决, 也不会在那边逗留多久, 只是去看看,如果情?势不对,我立马就回来,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放心好?了,走商队伍那么多人, 很安全。”两人还想劝他,祝明悦直接打断:“你们有啥想带给正阳兄的可以给我,我到了那边若是能见?到他就能给他。” 村长叹了口长气,还能说啥,祝明悦显然去意已?决,别看他看着乖巧懂事, 其实很有主见?, 一旦确定下来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们还常说李正阳倔,其实祝明悦才是真倔。 李正阳他娘从屋里拿出两双布鞋:“我新纳的鞋, 本来是想留着等他以后回来穿,既然你要去汲州, 就麻烦你替我带给他吧。” “你准备何时出发?我还想晒些肉干, 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祝明悦想了想:“应当是来不及了。”他记得?上次走商同他说只是在上阳县稍作休整, 应当不会逗留太久。 “我这次带了不少肉干呢, 我会带给正阳兄的。” 村长不知?何时离开又从屋里出来,手里捏着红布包,打开是五两碎银子,“我们家占了你们太多便宜, 这银子你拿着,就当是咱们为你出一份盘缠。” 祝明悦不想要,他也不是特意为了李正阳去的汲州,没理?由盘缠还要收他们二老?的一份。 但?两人在这种事上强硬的很,他只能收下:“若有剩余,我就交给李正阳。” “哎好?!”李正阳他娘闻言高兴道。 祝明悦准备届时将这五两原封不动的送到李正阳手里。 告别二老?,祝明悦便去了县里的正福客栈,客栈门外,一个店小二正在给马匹喂水,祝明悦进去便看到了那日有过短暂一面之缘的人在一楼吃饭。 对方显然也都认出了他,其中?一人率先起身?:“我带你上楼去找老?大。” 走商开门,就看到祝明悦叮铃当啷的包裹往地上一放。 他看看包裹再看看祝明悦:“带这么多?” 祝明悦眨眨眼:“我能进去吗?” 走商侧身?让他进去,小桌上还有未吃完的饭菜,祝明悦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打扰你吃饭了。” 走商全然对此?不在意,反而问他:“吃点?” “不了,”祝明悦摆手,“我已?经吃过了。” 走商又往嘴里匆忙扒了几口,让人将饭菜撤下去,亲自给祝明悦倒了杯茶,一边说道:“这汲州我以后就不去了。汲州如今已?是危在旦夕,说不准不久后就被南蛮攻破。” 祝明悦轻轻啊了一声,紧张道:“那你这趟还去吗?” 走商似笑非笑斜看他:“去啊,只这最后一次了,我在汲州还有一批锦帛,这次算是便宜你了。” 他吹了吹茶水:“要我寄去汲州的都在这了?我明日一早便出发。” 祝明悦快速点头,眼睛泛着晶莹的光:“都在这了。” “钱……” 祝明悦心领神会,立即抢答:“钱也带了。十五两够吗?” 他从袖中?掏出荷包递过去,“给!” 走商拿在手里掂了掂,缓缓道:“东西有点多啊。” 祝明悦:……奸商,嫌钱少就嫌钱少,还说什么东西有点多,东西哪里多了! 祝明悦语气认真道:“不占地方的。” 走商皱眉:“怎么就不占了,你这都有四五个包裹了吧?” “罢了,十五两就十五两吧。”他将钱一股脑掏出来塞进怀里,空荷包扔回去。 祝明悦接过空荷包,嘿嘿笑了两声,“包裹我自己扛,你们负责带上我就行?。” 走商愣怔了会,一口茶猝不及防喷出去,祝明悦往后连退好?几步,面露嫌弃,低头检查自己的衣裳是否沾上了口水。 “你要跟我们去汲州!” “嗯嗯”祝明悦点头,一双大眼睛充满希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孩眼巴巴地在向人伸手要糖,仿佛只要你不给,下一秒他就要伤心难过。 走商顺了顺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 “汲州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别人巴不得?远离,你眼巴巴要往火坑跳。我是要带着兄弟挣钱迫不得?已?,你图什么?你吃饱了撑得?慌跑去送死??” 祝明悦被他骂一句,头就低了一分,骂的是一句不重样?,到最后祝明悦头都快埋到地面了,对方还不解气。 “疯子,简直是疯子。”走商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指着他鼻子问:“谢沛知?道你这么疯吗?”肯定是不知?道的,祝明悦太会伪装了,光是这张脸看上去就不像是会作妖的。 祝明悦抿嘴迅速小心翼翼抬头看他,语气中?透着股目的得逞后的得意:“骂也骂了,你钱都收了,不许反悔哦!” 走商被他这幅小人得志样气得额头隐隐暴筋,收进胸口的钱不是钱而是化身?为一把暗刺,没错,他觉得?自己被暗算了。 谢沛绝对被骗了,他也被骗了。 过了半晌他终是妥协,轻叹道:“我的商队明日卯时初便会出发,过期不候。” 祝明悦高兴了:“我会提前和你们汇合,”万一对方骗他怎么办?他眼珠滴溜一转,又补充:“如果我卯时到了正福客栈,发现你们已?经走了,我就只身?一人去追你们,只身?一人哦!” 嘿,脸皮真厚,还好?意思威胁他。走商暗骂,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谢沛和这玩意儿真是一家人吗? 祝明悦从正福客栈出来时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小曲儿,楼下的年?轻镖师们已?经吃完饭纷纷和他打招呼,祝明悦心情?极好?地和他们挥手,“明天见?!” 啊?大家不明所以,回头看自家老?大,却见?老?大站在二楼,手紧紧攥着扶栏,脸色不是很好?看。 呃,老?大好?像被坑了。 众人感受到老?大的超低气压都默默不敢做声,话说他们只护送过货物,还从未有过护送活人的先例啊! 祝明悦回了趟镇上,晌午即将过去,铺子里几个人还忙得?热火朝天。 自从他家开始转变经营模式,由原先的只卖面食肉丸之类的变成?各类都卖开始,生意就越发好?得?不像样?。 谁让他家的菜和别人家的酒楼全然不同呢,人家吃惯了酒楼千篇一律的菜色,自然更爱他们家的新口味。 第93章 这两天不知?怎的,名声传到了县里,现在连县里的人家都有慕名赶来吃饭的。 除了他家还能有谁家过了饭点还能座无?虚席的,这一番奇异景象可是羡煞了其他家开门做生意的。 他进去贺安就看到他了,只是贺安又要算账又要送客,忙得?没空搭理?他,只是抽空幽幽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那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祝明悦鸡皮疙瘩都被他看起来了,连忙撸起袖子加入干活阵营。 半个时辰后,铺子的人终于走光了。 小翠满面堆笑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她?拼命揉着脸上僵硬的肌肉,转身?挂上已?打烊的牌子关上大门。 “大家都辛苦了。先别忙活了,快坐下歇歇吧。”祝明悦倒了壶茶放在桌上,冲他们招呼道。 三个后厨倒是听话,抹掉满头的汗水过来哐哐灌水。 贺安却没听他的,趁着打烊,坐在台前一把算盘敲得?啪啪作响。 祝明悦简直服了他这个内卷狂魔,资本家的天选牛马,上前去拽他的手臂:“等会儿再算嘛!我有点事想和你们商量。” 贺安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掌柜的,你想说啥就说吧,我听着呢。” “那我可说了,”祝明悦道:“我要出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这间铺子就交给你们了。” 贺安在算盘上飞速拨弄的手终于停了,他抬头:“你要去哪?” 祝明悦眼神闪烁不定,嘴里含糊不清:“你甭管,反正我不在,你就是掌柜,你得?帮我管好?铺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祝明悦惯爱转移话题。 贺安听得?头疼,抬手揉揉太阳穴直言道:“你要去汲州找谢哥?” 祝明悦短暂地沉默了会,“哈哈,你好?聪明哦!猜对了呢!” 贺安闻言头更痛了,“掌柜的,我该怎么说你好?,你,你这也太胡闹了。” 祝明悦脸不红心不跳,这是第三波对他表示不支持的人了,祝明悦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尤其是经过了走商大篇幅不重样?的怒骂洗礼。 贺安对他又说不得?重话,反反复复那几句劝又劝不动。 给小翠使了个眼色,换小翠上场,上来就一板一眼地冲他问道:“掌柜的,你是去送死?的吗?” 祝明悦:……好?强的攻击力! “我不是去送死?,我只是想去汲州看看,而且是跟随商队,很快便回来。” 小翠哦了一声,轻飘飘道:“跟随商队啊,那确实用不着担心汲州危险,因为大概还没出甘州就会遇到几波山匪。” 祝明悦欲哭无?泪:“小翠,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贺安无?奈:“商队的就没告诉你,路途有多险阻?小翠和她?这些弟妹们先前都是从遂远过来,他们的爹娘都是逃过了南蛮却死?在了山匪手上。你可知?有多凶险。” 祝明悦嘟囔:“这次不一样?,我是随镖师们一同南下。” 别人可能不甚了解,但?贺安知?道自家掌柜的就是头倔驴,他口水都说干了只能死?心:“遇到劫匪,若是实力悬殊能逃便逃,千万不要硬刚,必要时刻金钱细软丢了也罢,命最重要。” 祝明悦认真听他说,挨个应下。 末了才同贺安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就是掌柜,铺子里的一切都由你决定,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工钱我给你提到二两,只是你可能要多费心些。” 祝明悦离开了铺子,贺安在门口远远看着他心中?的担忧溢于言表,若不是他娘亲生病离不得?人照顾,他便随祝明悦同去汲州,时刻盯着他倒也放心些。 “贺安,掌柜的当真要去汲州?那不是正打着仗嘛!” “是啊,年?后咱们这儿被官府带走了许多人,可不就是说要去汲州。” 贺安回过神,神情?恢复严肃:“只是去一趟,很快便回来,你们好?好?做活。” …… 祝明悦把铺子交给了贺安,他是放心的,贺安对铺子感情?很深,可以说比他要上心多了。 回到家,他又将家中?装了值钱货物的匣子还有当初徐临光交给他的一并打包送去了村长家。 人不在家,值钱的东西自然不能放在家中?,免得?遭有心之人惦记。 他的那丁点被褥衣物倒是其次,徐临光的却很值钱。 徐临光那匣子上写的诅咒,也只能震慑住有点学问的,这村子里可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那诅咒在他们眼里和雕花没甚区别。若是真让人得?手,那可就亏大发了。 那匣子当初他一直忘了打开看,后来闲暇时刻他便想了起来,打开时差点被亮瞎了狗眼。 他没想到徐临光竟然这般有钱,难怪匣子不大却那样?重,原来里面全是金银珠宝,装得?满满当当。 徐临光还附上了一封信,很简短,大概就是他溜了,以后都不会再回南风馆,这些身?外之物不方便带走便全交由他,想用便用。 话是这么说,但?祝明悦最缺钱的时候都没想过动用这些。 他有预感以后还会和他再见?,届时若是对方问起那盒珠宝,他说全用了该多尴尬。他得?替徐临光保存好?,以后见?面好?方便重新交到他手中?。 解决了这些,他算是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可以跟随商队放心南下了。 他兴奋得?差不多一夜未合眼,差点把二丫熬死?。 直到平旦时分,祝明悦全副武装挑着油灯锁上了谢家宅子的大门。 二丫站在他的肩上萎靡不振。 祝明悦摸摸它,嘴里安慰着:“辛苦一下,等去了县里便好?了,届时我求他们让你坐马车上,你想怎么歇息都成?。”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纳闷,鸟对睡眠这么依赖的吗?怎么二丫这么不禁熬。 不知?走了多久,总之祝明悦快到县里时便觉得?天空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他心中?咯噔一下,害怕错过了卯时,脚步又加快了许多,连累了二丫在他肩上剧烈颠簸,最后实在受不了,才飞到低空中?围绕在他头顶盘旋。 祝明悦几乎是跑到了正福客栈,看到商队在门口整装待发,祝明悦终于舍得?停下大口喘气。 走商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头,又指向空中?盘旋的大鸟,饶有兴趣问:“这鸟怎么跟着你?” 祝明悦仰头看去,随后打了个手势,二丫忽地俯冲而下落到祝明悦肩上。 第77章 “谢沛从山上救回来的?鸟, 叫二丫。” “认主了?”走商挑眉,“啧,可惜了, 名字太?难听了。” 祝明悦:……哪里难听了, 明明很可爱! 天际渐染霞光,山野路间,一支商队开始了新一天的?奔波跋涉,沉重的?车轮碾过略有些湿润的?泥土,混在队伍中?的?祝明悦停下来前行的?步伐, 给自己换了双布鞋。 有个队伍里的?小兄弟路过他时好奇凑过头看他:“没用的?,早晨露水重,这路到处都是杂草,走几步鞋面就湿了,换了也白换。” 祝明悦对他笑了笑:“没事,我鞋多。”其实他裤脚也被打湿了, 这一带山路人?烟罕至, 杂草丛生,走起?来确实有点艰难。 那小兄弟看他还?对自己笑, 黑黢黢的?脸一红,偏过头去继续赶路。 走了有半天之久, 直到日?上高头, 祝明悦终于感到有几分吃力了, 他的?体力到这些常年?跋涉的?镖师面前还?是比不了的?。 但他并未多言, 只?是略微停驻了会便埋着头跟上了队伍。 队伍行至一片隐蔽山林,走商终于下令停下休整。 祝明悦不顾形象地一屁股瘫坐在地,后背靠着粗大的?树干,眼神有些飘忽。 “怎么样?”走商面上轻松走过来, “这才第一天,往后半个月会越来越艰苦。” “为何不走水路?”祝明悦仰头看他,累得?气息奄奄。 走商挑眉:“水路?你想得?美!如今汲河和?以往可不同了,你若是去岸口看看便知,全是官家的?船只?,运粮的?运官兵的?,咱们普通百姓就别想走了。” 一个镖师凑过来道?:“以前也是走过水路的?,确实方便很多,从宁江到京城,走水路就节省了近一半的?时间,只?需要给船只?租赁费和?过路费就行。” 走商白了他一眼:“你是落得?轻松自在了,说得?倒是轻巧,那租赁费可是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 又有人?适时插话?:“但是那段路不用担惊受怕遇到山匪。” 总之想要图安心图轻松就得?拿银子?换呗,祝明悦在心里默默总结。 但是现在说这些说得?再多也是徒劳,汲河现在对民商封锁了,花钱也没法走水路。 祝明悦在天上找了圈二丫的?踪影,没找到。 二丫先前在马背上歇了许久,兴许是精力充沛了,对他唤了声就飞走了。 第94章 祝明悦了解它,这是睡饱了要出去觅食填肚子?了,没管它由着它出去了。 只?是自它飞走到现在过去大概有近一个时辰的?功夫,还?未见到鸟影也是奇怪。祝明悦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其他人?都坐下就着凉水啃饼子?,走商嘴里也叼了块,他拿了块同样的?饼子?递给他:“吃块饼子?吧,补充体力,咱们只?能在此地歇息半个时辰就要出发了,赶在天黑之前找处地方过夜。” 这饼子?看着就异常寡淡,大概是找酒馆后厨花了几个钱帮忙烙的?,不知是手艺差还?是技术不行,走几步就哐哐往地上掉渣。 祝明悦摆手:“谢了,我带了口粮。” 走商以为他嫌弃,解释道?:“出门在外就只?有这个条件,有钱也吃不上口正经的?热乎饭,将就将就也就习惯了,这面饼子?算是很好了,一般人?可吃不上。” 祝明悦微笑,从包裹里掏出油纸包打开, 走商还?想说些什么,视线移到他手上到嘴的?话?戛然而止,默默把手里的?掉渣面饼子?甩了甩收回兜里。 太?打脸了,他也没说自己伙食这样好啊。 祝明悦把纸包递到走商面前:“大哥,我自己烙的?油饼,放不了多长?时间,我一个人?吃不完,尝尝吧。” 走商嘴里分泌出口水,面上装作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手上却?一点不客气,快速拿了一个:“既然这样,那我尝尝。” 祝明悦自己也吃了两个,剩下的?都给其他人?瓜分了。 大家吃得?都很欢快,没有什么能比在荒郊野岭吃上块肉馅的?葱油饼要幸福了,周围弥漫着浓浓的?肉香味,众人?有说有笑,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祝明悦吃完饼子?,正掏出水囊小口喝着水,就见天空中?一抹黑影疾驰而来。 紧接着像是个粗长?的?绳子?被从半空扔下,祝明悦已经吃过一次教训,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往后躲。 那“绳子?”便在他的?注视下软塌塌地挂在了走商的?肩膀上。 走商嘴里喊着“什么玩意?儿”,用手捏起?一看,“竟是条金环蛇!”语气丝毫不见慌张,反而带着隐隐的?兴奋之色。 祝明悦不动声色地往后有退了几步,反倒是其他人?都高兴地围上去:“金环蛇啊!咱们趁现在烤了吧,可好吃了。” “留着晚上吃吧,咱们不是才吃了肉饼。” 走商嫌弃地呵斥道:“都让开,看到点好的?就走不动道?,没出息样。” 他捏着蛇头,像绕绳子?一样将蛇身缠绕在胳膊上,往祝明悦的?方向走,边走边道?:“这是你的?鸟捉回来的?猎物,你收好吧。” 祝明悦连忙跑到马车后面,惊恐道?:“你别过来,我不要!” “为何?”走商不解:“这可是好东西。” 祝明悦闷声:“既然是好东西,你们就自己留着吃,我不爱吃这个。”岂止不爱吃,他吓都要吓死了,还?好二丫这次没像上次那样扔在他头上。 走商闻言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要知道?这锦蛇肉质鲜嫩,无论?烤着吃还?是煮汤都极为鲜美。但是由于这蛇本身有毒,所以很少有人?冒危险去捉。他们也只?是有幸吃过两回,也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 走商让人?将蛇装进袋中?,一行人?原地小憩了会就继续赶路了。 路上,二丫吃饱喝足又站上了马背,昂首挺胸活像个大爷做派。 走商靠近它:“二丫?” 二丫好奇地转头看过去,又把脑袋转回去,用喙梳理羽毛,就是不理他,态度很高冷。 走商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又耐心地自言自语:“我叫王宗修,你叫二丫,咱们很有缘分呐!” 祝明悦从他身后钻出来,挡在他和?二丫之间,脸上带笑:“认识你这么久,我竟还?是头一次知道?你的?大名。若不是你如今和?二丫说起?,我还?不知道?呢!” “呵呵,我忘了。”走商,也就是王宗修干笑解释。 祝明悦才不是真心和?他计较,知道?他名字叫王宗修又如何,只?是他看这王宗修狡猾地很,和?二丫攀近乎可不就是看上了它打猎的?好本事。 想要将他的?二丫套走,没门! 王宗修的?心思被祝明悦揣测透底,又几次打不成?目的?,于是放弃,羡慕道?:“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好鸟。也不知谢沛是如何将它驯化的?。”若是他也能有一只?,岂不是以后在路上都不缺肉吃? 祝明悦:“二丫没有经过驯化,大概是感念谢沛救命之恩,又与我感到亲近,自那之后便在家里定下不愿离开了。” 好吧,其实大概是感念谢沛的?不杀之恩,又对他的?巴掌感到亲近,毕竟那天谢沛还?同他讨论?如何吃了二丫,自己还?在二丫反抗时毫不犹豫地给了它几巴掌。祝明悦默默在心里补充,但他是不会说的?,他得?给二丫留点面子?嘛! 一行人?加快了脚程,在天彻底变黑之前找到了一座荒郊破败的?寺庙。 寺庙不大,显然是荒废已久,在他们来之前还?有其他人?留宿过,庙里有两堆柴火早已燃烬成?灰。 王宗修吩咐下去:“武山,武峰随我去外面拾些干柴回来。其余人?都在庙里待着,将蛇皮扒了收拾好。” “好嘞!” 祝明悦嘴角抽搐,默默坐到了门外,二丫从屋檐处跳到他的?肩膀,春风拂过,柔和?中?带有丝丝凉意?,一人?一鸟就这样享受着日?落后片刻的?安宁。 晚上商队的?所有人?都喝上了鲜美的?蛇汤,祝明悦吃着在火上烤热的?肉饼,第四次推拒掉他们好心推来的?肉汤。 看着罐子?里随着热汤起?起?伏伏的?蛇肉段,祝明悦汗毛直立,随即转过了身。 当夜有人?轮流在庙外看守,祝明悦睡得?还?算安稳。 第二日?依旧天没亮便被喊醒。 柴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火上架着昨夜煮蛇汤的?罐子?,此生咕咕冒热气。 王宗修盛了一碗米粥递给他:“早上寒气重,吃点热的?暖暖身子?好上路。” 祝明悦醒来还?有点懵懂,迷迷糊糊点点头接过粥就喝了。 就这样走了十天,祝明悦的?鞋磨破了一只?,大拇指都露出来了,若不是被人?提醒他还?未曾察觉。 祝明悦羞的?慌,将那只?破洞的?布鞋扔了,换了只?替上。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少里路,已经快麻木了,每天两眼一睁就是迈腿,走到最后心里已经没有其他杂念,满心数着到汲州的?倒计时。 五天, 王宗修今早告诉他,照目前的?速度,最迟五天后就能抵达汲州城。 “知道?累了吧?”王宗修挤到他身边与他同步,“此行还?算走运,没有遇到山匪,要不然可不会这般顺利。” “晌午就不休整了,前方就是永安县,咱们争取天黑前走到那,找家客栈歇下,明日?出城。” 祝明悦晌午就吃了点肉干,没有吃多少,给每个人?都分了两块。 这玩意?儿晒干了就很硬,不加辣椒的?口感会偏酸,有的?人?爱吃这口有的?人?就不爱吃,但都很珍惜地吃完了。 马车缓缓驶入两山夹峙的?小路,太?阳光仿佛瞬间被两边绵延的?大山吞没,小路两旁是枝叶繁茂交错的?林木,一阵山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之祝明悦耳边好像听到了若有若无的?窸窣低语声,再竖耳倾听却?又听不见了,果然是错觉,祝明悦心想。 他跟上队伍走到王宗修旁边,王宗修偏过头便瞧见他紧绷的?小脸,“你害怕?” 王宗修笑了:“不必害怕,这一带不会有山贼的?。。” 祝明悦咬紧牙关,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很多:“这么多山,你怎么肯定一定没有山贼出没?”他的?紧张感并没有因为王宗修这番话?而消失。 王宗修又解释道?:“年?前确实有山贼在此一带猖獗。连地方州郡送往朝廷的?土贡都被抢过多次,后被当今圣上知晓后,一怒之下便勒令刺史派人?带兵将此处劫匪一网打尽。” “是真的?一网打尽了?”祝明悦仍然不放心,反复像王宗修确认此事的?真实性。 “是真的?,”王宗修自然看出了他没有安全感,只?能安慰:“为了以儆效尤,那些劫匪的?尸体都被堆放在了这条路上曝尸荒野,尸体都堆了百来米。你就放心吧!” 祝明悦:……怎么听完感觉更害怕了,这两山之中?遮云避日?本就阴森恐怖,听到这番话?简直窒息。 又往前行进了两里路,祝明悦回头看了一眼蜿蜒曲折的?来路,被层层山林遮挡早已看不到路口了。 祝明悦的?心又没来由的?一紧,于此同时脊背迅速窜起?一丝寒意?。 第95章 他缓缓放慢脚步,扯住王宗修的?衣袖:“我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我们。”他上次有这种不妙的?预感还?是在大黄牙在深巷中?试图截堵他那次,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很准,只?是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王宗修闻言终于认真起?来:“你当真这样觉得??” 祝明悦闭上眼,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被窥视感,再睁开眼,语气中?满是肯定:“是真的?,我们得?想办法尽快出去。” 王宗修沉吟片刻:“前面起?码还?有十多里路。” “那就回头,”祝明悦想了想到,“不能再这样往前走了。” 王宗修相信他,祝明悦的?反应不似作假,更没必要骗他。 事实上,他们做这行的?虽然绝大多时候都保持着应有的?警惕,却?因为胆子?大了失去了预感危险的?能力,又因自诩有经验而自大,落入劫匪的?圈套。 反倒是祝明悦这种没有任何经验可谈的?新人?,预知危险反而比他要强。 他垂眸,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对其余人?使了个手势,随后到:“走了许久都累了,大伙便在此处休整片刻吧。” 祝明悦也打开包裹,给他们挨个发油饼。 大家如同一天未进食般拼命往嘴里塞,明明油饼是这一路上大家所能吃到的?难得?的?美味,他们却?像是食之无味。 祝明悦抱起?二丫,旋即低下头凑到它耳边,似是与它亲昵。 二丫却?突然拍开翅膀飞上高空中?,如同一个黑点。 二丫的?速度是极快的?,只?是往前飞了一段时间的?功夫便在那处盘旋了一会,就俯冲进山林之中?消失不见。 这次不用祝明悦解释,王宗修也能看出二丫此举的?含义。 “他们就堵在那处。”他暗暗捏紧拳头,还?好,还?好祝明悦将他拦下,否则再往前走两里路,大家便会在几乎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劫匪杀个措手不及。 第78章 王宗修沉声问道:“都吃饱了?” 他们镖师的规矩, 只要王宗修问这句话,不是准备跑路就?是要和人火拼。 只是以?前没吃饱也得说?自己吃饱了,这次是真吃饱了。马也吃饱了, 祝明悦给旁边的二丫专属坐骑喂了几把干草, 马吃得香甜,打了个响鼻。 武峰抹抹嘴上的油,又暗骂了句脏话,用极快的速度牵动马匹转向。其他人也纷纷不约而?同在给马匹转向。根本就?不用等王宗修下令,他们对这种?情况早已熟悉怎样应对。 二丫突然俯冲上天, 祝明悦顿时明了,边跑边对王宗修道:“对方见我们转向返回不入他们的圈套,应该是主动追上来了。” “我知道,听见了。”都这种?时候了他若是还不知道情况那他往后也不用再走商了。他将祝明悦一把揽过放到马背上,随后一巴掌狠拍在马屁股上,马吃了疼迈开蹄子载着祝明悦狂奔。 祝明悦被这突如其然的一出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紧紧抱着马脖子回头对他恐慌喊着:“我不会骑马啊!” “你抱紧了!”王宗修没空管他, 已经掏出了大刀准备迎接劫匪。。 祝明悦快被颠吐了,胃里疯狂反水。 耳边的风声渐渐被低哑的嘶鸣声代替, 祝明悦的心跳如擂鼓般,闭眼不知颠簸了多久, 身下的马突然猛地挺住直立而?起, 发出惊恐的嘶叫。 祝明悦两条腿下意?识紧紧夹住马身, 艰难睁开被灰尘糊住的眼睛, 却在下一刻反应迅捷地俯身。 一只箭堪堪擦着他的背脊飞过,直直射在山壁上,箭身阵阵颤动。 “老大,咱们被包抄了!” 后方的人正以?极快的速度追赶而?来, 前方路口出处也堵了十多个山匪,两侧山林之中?也暗藏了弓箭手,看得出来这群山匪对此?次行动做到了万无一失。 这群人是奔着他们的货物来的不假,但照目前形势看根本就?没打算给他们留命。 也是,朝廷先前将这一带劫匪清理干净,这会又出现?了一波他们这些走商却浑然不知,只有一种?可能,这群劫匪行事较以?前的还要狠辣果?决,只要不留活口,就?没人知道这处还有劫匪。 而?认为安全?的走商也会放松警惕,他们只需要瓮中?捉鳖便是。 也不知这匪首是何方神圣,算盘打得极好, 王宗修一刀砍断朝马匹射来的弓箭,厉声道:“抄家伙!” 他喝声令下,所有人都从马车货物下抽出了砍刀,刀身在幽暗的环境下泛起冷光。 二丫短促而?尖锐的叫声从后方传来,越来越近,直至落到祝明悦的头顶上。 祝明悦躬身躲在马车后,以?成摞的货物做掩体?,手里死死握住从家里带出来防身的匕首。 他仰头去看在低空中?盘旋的二丫被乱射的弓箭干扰飞得东倒西歪,脸色发白,“二丫飞高点,小心弓箭!” 二丫仿若未闻,豆大的隼眼睁得溜圆,突然又猛地扎入山林之中?,随后便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钻出山林飞入高空时,它的羽毛有些许凌乱,尖锐的爪子上还在滴血。它这次飞得极高,密密麻麻的弓箭试图将它射杀却连它的毛都碰不到。 祝明悦躲开了几只从空中?掉落的弓箭,看二丫的眼神充满羡慕。 如此?反复,二丫凭只身一鸟吸引了大多埋伏在林中?的弓箭手的火力。王宗修他们终于能够专注与对方火拼。 两方人怒喊着凶狠撞到了一起,祝明悦能听到刀刃碰撞的刺耳锐响,还能听到刀刃剁进骨头的闷响。 祝明悦第一次直观的看到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不要命的厮杀着,比电视屏幕中?的更加绝望和恐惧。 他透过马车底部?,王宗修红着眼割开一个身材似熊的山匪的喉管,血流瞬间飙溅而?出,那人趴倒在地上发出嗬嗬的声音,一张长满横肉的脸怒目圆睁直直面对着祝明悦,起初还在抽搐,后面双眼渐渐黯淡,彻底没了生息。 祝明悦喉咙中?发出无助的呜咽,他对山匪的死并不同情,为了生计便去做这种?烧杀劫掠勾当的人早已泯灭人性?,死了也属活该。只是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以?这种?血腥的方式在他面前流逝,那种?铺天盖地的恐惧感便忽然间笼罩住他的心脏。 这或许就?是对死亡本能的敬畏。 但很快他就?没有闲心顾及自己这毫无用处的心理活动,他看到这一路上总爱和他搭话还对他多有照顾的黑脸镖师被一刀砍中后背,轰然倒落在地。 混乱之中任何人都无暇顾及到倒地的伤员死活,倒地的黑脸镖师名叫关荆,被山匪乱脚随意?践踏,当即呕出好几口血。 祝明悦焦急地朝他招手:“关荆,快爬过来!” 关荆听到他的呼喊,想用力撑起手腕往祝明悦的方向爬,却几次撑不起来,最终力竭,重新倒回地面,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祝明悦险些落泪,关荆比他大不了几岁,在他前世这个年纪也只是个没踏入社会的大学生,听他说?家中?贫苦自己十六岁便做起了镖师这行,一路看过许多同行因?护镖而?死,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将生死看淡了。 可祝明悦却在他眼中?看到了微弱的求生欲望,如果?可以?选择不死,谁又会想死呢? 祝明悦心中?做了个决定,他俯身从一个个马车下爬过,趁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时,越过山匪的尸体?跌跌撞撞冲向关荆。 关荆气息微弱:“你快走吧,我要死了,别救我了。” “别废话,”祝明悦咬紧牙关想将他扶起,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软得不成样子了,根本支撑不住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 “你再忍忍,我给你拖过去就?安全?了。”祝明悦说?完给他翻了个身子,用力拖着他往马车那边赶。 走了不到一半的距离,余光中?一把锋利的铁刀像他砍来,祝明悦闪身躲开,袭击他的是个短小精悍的男人,眼里闪着贪婪的精光。 男人见杀他不成又是一通连环砍,祝明悦被步步紧逼,额头霎时冒出豆大的汗,看着刀尖一次次险些划过他的喉咙,祝明悦只觉得眼前发黑 完了,真的要完了,莫非他真的要栽在这了? 祝明悦被身后的尸体?绊得往后踉跄倒地,大刀即将劈面而?来,他自乱阵营手不知往哪摸索,手指触碰到尖锐硬物,他的脑子终于返回一丝清明。 不管怎样,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砍死,实在太窝囊了。 祝明悦咬牙,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泥沙狠狠朝男人脸上抛去。 男人反应迅速用另一只手挡住脸。 趁这一秒之际,祝明悦抓住机会爬到他腿边,在男人的刀还未来得及变向时将匕首插进了男人的大腿。 啊——男人直接痛呼出声,扯起祝明悦的衣领怒骂:“贱人,我杀了你!” 第96章 祝明悦艰难的拔出匕首想故技重施再往对方的腹部?捅去。 什么杀人不杀人,对杀人的恐惧早就?在方才刀尖没入皮肉的刹那间消失殆尽,他不要别人的命,别人就?会要他的命。 他没有一丝犹豫,紧握匕首再次攻击。 这次却没有那么容易了,对方经此?一遭已经生出警惕,不再对他有所轻视。 值得庆幸的是这男人身材矮小精瘦,又因?为腿部?中?伤,气力并不比祝明悦要大。 两人一人捅匕首一人拿砍刀,互相?僵持不下。 “贱人,我要杀了你!”男人气急败坏地辱骂, 祝明悦嫌弃地躲开对方辱骂时喷溅的唾沫,语气轻蔑:“你个怂货,不就?是打不过别人才跑来我这耍威风,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男人显然被戳中?了痛点,连带着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两人正僵持不下之际,关荆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异常艰难的站起身,拖着大刀几乎是晃晃悠悠地趟过来,直至走到男人身后,他拼尽全?力一砍。 男人已经发现?了背后的动静,却被祝明悦死死固定住无法转身。鲜血沿着头颅流下,滴答滴答的汇入地面。 祝明悦感受到对方的身体?渐渐脱力,随后瘫倒在地顷刻间没了呼吸。 关荆也已然力竭了,一刀下去已然动用了他全?部?的力量,看着祝明悦脱离险境他松了口气,随后口中?又涌出血沫,直直往后倒去。 “关荆!”祝明悦连忙将他扶住,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向对方的鼻腔。 还好,还有气,有气便有机会活。 “好困啊,好想睡觉。”关荆喃喃自语,瞳孔有些涣散。 祝明悦警铃大作,火速拍打他的脸:“关荆,你清醒一点,不要睡。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听说?人在失血过多时产生犯困就?代表身体?即将进入休克状态,这时候睡眠会加速衰竭死亡,所以?才要努力保持清醒。 他不停的和关荆说?着话,一边将他拖到马车后面,说?到最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不知道是他的喋喋不休起了作用还是关荆升起了强大的求生欲,关荆终于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方才那般涣散。 祝明悦从货物中?拿匕首割下一块棉布,将关荆的伤口包扎的严严实实。 “不要睡,相?信我,很快就?要结束了,你一定会活下去的。” 祝明悦语气坚定的安抚他,心里却并没有那般肯定。 二丫不知从哪个方向突然出现?飞到他身边落下,有些狼狈地梳理着身上凌乱的羽毛。 祝明悦看它爪间沾染殷红,羽毛上也溅了点点血渍,抚摸了两下它的鸟头,继续观看战势。 王宗修平日看上去还有些书?生气,没想到厮杀起来却颇有几分血性?。 武峰的武力值虽然最高,但却要被迫分散注意?力去兼顾打斗时占据下风的同伴。 总之两方打得十分焦灼,但商队这边毕竟都是走南闯北有几分能力的练家子,这种?拼死搏斗的场面又不是第一次见,所以?都很镇定,没有在四面围堵下自乱阵脚。 甚至在目前仍然没有人员死亡的情况下杀死了对方七八名匪徒。 只是先前埋伏在山林中?放暗箭的人都被二丫干扰得没法行动,只能跑出来参与混战。这样一来,双方人数差距变得悬殊,这样耗下去总会将体?力耗尽,最后还是落得个被匪徒杀死的惨烈下场。 必须想个法子,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头看向关荆,沉声问道:“你们的货物里除了棉布和粮食还有什么?” 关荆微微偏头,艰难的开口回他:“还有,还有香料,药材,”几个字的功夫他再次力竭,过了许久又轻轻吐出:“猛火油。” 祝明悦眼神一亮,猛火油,顾名思义就?是易燃的油啊,他轻声催促:“快告诉我在哪辆马车,咱们兴许有救了。” 关荆来了点精神,手指动了动指向中?间靠后的哪辆马车,祝明悦将二丫放到关荆脑袋旁:“千万别睡,帮我看好二丫。” 关荆:??? 让一个丧失行动能力连说?话都费劲的伤员帮他看管猛禽? 还好二丫很乖,甚至在关荆迷迷糊糊又想闭眼之际用喙尖将他啄醒。 祝明悦跌跌撞撞地飞奔向关荆所指的那辆马车,里面果?然是严封的木桶,祝明悦将木桶撬开,里面是黑黢黢的浓稠液体?,隐隐散发出一股祝明悦有些似曾相?识的味道。 石油?祝明悦顿时对眼前的名叫猛火油的东西产生了新的认识。 有救了,这下是真的有救了! 他将一只木桶包下马车,趁所有人打得焦灼无法脱身之时在道路中?间横向浇满油,也将打作一团的人与马匹货物隔开。 似乎是嫌不够,祝明悦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浇了一桶才满意?。 做完这些,祝明悦将关荆拖上马车,给他好生安顿好,还不忘鼓励他:“再坚持坚持,马上就?能离开此?处了。” 关荆任由他用麻绳将自己和马车绑为一体?,他已经没法说?话了,只能微弱地点了下头。 祝明悦深呼一口气,毅然决然起身冲到浇了猛火油的地方,拼尽全?力大喊:“快往这边跑。” 两方人都短暂地愣怔了一下,也就?一秒钟的功夫王宗修就?迅速反应过来,当场大喝一声:“跑!”随后一刀扫开对面与他殊死拼搏的山匪,撩开腿往祝明悦的方向狂跑。 其余人仿佛在一瞬间觉醒了体?内深处的dna,皆无意?恋战娴熟地撩腿狂奔,哪怕被对方的刀砍中?后背也无法阻止他们的步伐。 跑路他们在行啊! 所以?老大终于舍得丢下货物,带他们跑路活命了吗? 被他们突然间甩在身后的山匪俨然是一副还在状况之外的样子,等他们反应过来上前去追时,两方人已经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为首的匪徒脸上并未出现?任何慌张,在他看来这些人与他们耗来耗去不过只是在延长自己的死期罢了。 如今想丢下货物跑路想必是已经心生胆怯了。 他下令所有人务必将商队赶尽杀绝,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一抹势在必得。 巧了,祝明悦也是势在必得。 他语速极快的吩咐大家:“快去调转马车。” 王宗修不知道他有何意?图,但看在祝明悦面上十分淡定自若的模样,他还是选择了义无反顾的相?信他。 还能怎么办?从他听了祝明悦的话带着兄弟逃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只能选择相?信祝明悦了。 所有人都去牵动马车,只有祝明悦还站在原地,直到山匪逼近才往后退了一截。 祝明悦皱眉警告:“不要再过来了。” 为首的几个劫匪非但没将他的话当回事,反倒用黏腻的眼神上下勾扫着他,嘴里说?着极为下流肮脏的话。 火折子淡黄的火苗在在手中?随风翻涌,祝明悦微微扯动嘴角,口中?缓缓说?道:“再见了。” 地上那道毫无存在感的黑色河流轰的一声闷响,瞬间蹿起熊熊烈火。 灼热的气浪似乎将空气扭曲,火焰两边似乎在火焰燃烧的一瞬间被割裂成两个世界。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匪徒根本来不及反应,火舌就?以?极快的速度攀上他们的身体?。 狭窄的山道一时间回响起惨烈的嚎叫声,疯狂的翻滚和拍火声。 祝明悦的脸被火焰熏得通红,牙关又开始打颤。 他好像做了一件违法的事。 “快走,小心被火焰波及。”商队已经转了方向开始前进,王宗修见祝明悦一人站在火墙前呆滞,半扶半拉带他跟上了车队。 一个时辰过后,商队终于走出了这处仿佛暗无天日的山间小道。 看着四周豁然开朗的视野,坐落着农田与村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随后畅快的笑了起来。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 除了祝明悦。 祝明悦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中?无法自拔。 二丫在他手心蹭了蹭也没能让他有所反应。 王宗修已然意?识到他这种?状况很不对劲,用力摇动他的肩膀:“祝明悦,别胡思乱想。” 稍稍缓了会,祝明悦才回过神,神情有些恍惚:“我们到哪了?距离县里还有多久,关荆的伤势不能再拖了。” 他手指向关荆所躺的马车,茫然瞪眼:“关荆呢?”随即又紧张起了,“坏了,你们不会把他丢了吧!” 王宗修:“我们是畜生吗?” 旁边牵马赶路的镖师笑着回过头:“关荆已经被快马加鞭送去县里啦!咱们把货匀了匀,所以?走得有些慢了。” 又有其他镖师凑过来七嘴八舌, “不过也快了,咱们再走快些,天彻底黑前说?不定能抵达县城呢!” 第97章 “对了,祝公子,你方才那一招实在是太妙了。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第79章 “早知?道猛火油这么厉害, 咱们当时就应该直接将那些狗杂碎烧死。” “祝公子还是太善良了。” “你傻啊,当时那种情况,你怎么将人全烧死?难不成挨个往他们身上泼?不甚误伤了咱们自己人咋办?” 话题慢慢向一个令祝明悦不可思议的?方向转变, 大家都讨论起?了如何在不误伤自己人的?前提下造成山匪死亡最?大化。 王宗修给他递来水囊, “喝口水。” 祝明悦的?确渴坏了,可是拿着水囊的?手还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害怕了?”王宗修笑道,“是第?一次杀人吧?” 祝明悦轻轻地嗯了声,低头看着不受控制的?双手,眼里闪过尴尬。 王宗修非但?没有嘲笑他, 语气中反倒很是欣赏:“第?一次杀人都这样,我第?一次也?是,比你情况严重多了,吐了一天都没法进食。做噩梦也?是常有的?事,后来遇到的?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你要时刻提醒自己,人不犯你你不犯人, 你杀掉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如果他们不死,死的?不止是你, 还有许多无辜的?百姓,你此举是在为民?除害。” 道理祝明悦都懂, 在方才?那种情况下想?要求生?杀人是不可避免的?, 他前世所遵循的?社会秩序和法律体系俨然已经完全不能适用于这个朝代, 他不会为死在自己手中的?人感到愧疚, 只是暂时还过不去自己杀了人的?那道坎。他想?他需要再缓缓。 王宗修也?说了,他的?初次杀人后遗症症状还算轻的?,兴许缓缓很快就好了。 只是这样单纯的?想?法在祝明悦当天吃下一碗米粥后被?彻底打破。 他撑着树干吐得昏天暗地,只要一吃饭脑海中就浮现?出血肉模糊的?肉身, 死不瞑目的?尸体,满地打滚哀嚎的?火人……他甚至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被?烧焦的?肉香味。 胃部开始了新一轮的?剧烈翻涌,直到最?后吐无可吐。 他幽怨地看向王宗修,又是一阵干哕。 王宗修:……他当初杀完人当场就吐了啊,也?没想?到祝明悦的?反射弧能这么长啊! 商队在永安县的?客栈休整了一天,期间祝明悦整个人都是怏怏的?,直到第?二天才?能勉强压抑住恶心吃点东西。 一行人再次启程,这次只需穿过丰州就能抵达汲州了,关荆被?留在了永安县的?医馆,他伤势过重,还好此行货物中有止血的?药,亏得拿药及时吊住才?撑到医馆,虽然性?命保住了但?还未彻底脱离危险,禁不住任何折腾。 进了丰州地界,连续又走了四日,第?五天终于到达了汲州城门。 祝明悦这五天又受了不少,起?初吃不下饭身体弱得走几步腿脚就打颤,王宗修让他坐马车上。商队正在排队等待官府审查,他靠在一堆货物中,撑起?身去看城门。 进出汲州的?百姓很少,多是身着戎装的?士兵,祝明悦漫不经心地看着,突然城内远远传来马蹄声,大地微微震颤未见人影黄沙弥漫,祝明悦连忙用衣袖掩面。 一队身着甲胄清一色玄铁覆面的?骑兵如黑潮般从城门飞驰而出,守城门的?士兵似乎见怪不怪,并未有阻拦的?打算,甚至指挥百姓往侧边退让,给这群骑兵让行。 待黄沙散去,祝明悦回头看向骑兵的?方向有些好奇,王宗修手持路引倚在马车旁对他解释:“这是关将军手下的?玄铁重骑军,听说统共只有两百人,各个都是精锐。” 祝明悦点头,他看出来了,就冲这从头到尾装备精良,连战马都披着护甲想?也?知?道这支队伍实力非同一般。 “这关将军……” 王宗修打断他:“是不是关荆那小子和你说了?你别听他吹牛,他俩虽同姓关,但?这天底下姓关的?人多不胜数,他和关大将军确实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呃,他倒没同我说起?过这事。”事实上祝明悦在此之前甚至连关将军这号人都不知?道,也?压根没将他二人想?到一块去,他们村光姓李的?就好多家,也?不尽都是有亲缘关系。 但?是关荆这人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倒是有些了解,这家伙用他前世的?话来概括就是个有点中二的?个人英雄主义者,能让他攀亲戚恐怕也?是因?为对这关将军很是推崇。 临到他们进城了,王宗修将路引递过去,几名士兵挨个将马车搜检了一遍,看到祝明悦躺在货物中有些惊讶,“这也?是你们商队的??” 王宗修和他相识,嘿嘿一笑:“不是,从甘州过来探亲的?,我顺路将他带上了。” “汲州如今都这样了,还有过来探亲的?”守卫嗤笑,表示怀疑。 “你当然不懂,”王宗修咧嘴:“人家相公就在汲州营,他思念成疾前来探亲又有何好奇怪的?。” 厉朝确实可以男人和男人成亲,但?这种现?象在达官显贵或是富贵人家较为常见,反倒是在平民?百姓家较为少见。只是,思念成疾?守卫审视祝明悦的眼神中带了些难以置信和……敬佩? 祝明悦:……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一抹红色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耳尖。 大概是对方将他审视完了,看他看上去确实病殃殃的?,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便让道放行了。 入城后, 马车行驶在城中街道上,两道人来人往,多是官兵,只有少部分的?百姓,也?只是神态紧张匆匆忙忙的?走过。 祝明悦红着脸憋了好久,终于将方才?没当守卫面戳破的?话说了出来:“谢沛,不是我相公。” 王宗修差点呛到,“不是你相公?” 祝明悦声音细弱蚊蝇:“嗯。” “我何时同你说过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了?” 王宗修表情讪讪:“呵呵,误会了。你有所不知?当初你相……不对,是谢百夫长托我寄东西,为避免包裹遗失或弄混,我是要提前看一看的?。” “只能怪他给你寄的?是衣物,我起?初以为你是个女子,见面后得知?是你我才?觉得惊讶。但?男子和男子成亲的?事也?不算少见,况且谁会给除了自己婆娘外的?人寄这玩意儿?。” 祝明悦没想?到自己偷偷藏在箱底不敢穿出去的?衣服殊不知?早就被?王宗修看过了,甚至还因?此对他产生?了误会。 他噎了一下,又道:“现?在你知?道了,我俩并非那种关系。” 既然不是夫妻关系,王宗修反倒纳闷了:“既无夫妻关系,你一个姓祝的?为何会是谢家人。” 祝明悦头一次这样嫌弃一个人对他刨根问底,他有些气急,但?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还有个兄弟。” 后面不用祝明悦过多赘述,王宗修是个聪明人,一听便全部明白了。 “你们叔嫂之间的?关系可真好。”王宗修随口夸赞道,小叔子征战在外还不忘给家中寡嫂寄信寄礼,寡嫂不顾自身安危也?要跟随他们历经险阻赶到这千里之外的?汲州,只为来看一眼小叔子是否安好。 只是,怎么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王宗修挠挠头,很快便没有时间纠结于此了, 祝明悦也?觉得奇怪,浑身不自在,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只是怎么感觉从王宗修嘴里出来,好像别有深意。 他们到了城中最?大的?粮行,粮行掌柜闻讯立刻出门迎接,“王老弟多日未见,甚是想?念啊!” 王宗修听到这番虚伪中掺杂着油腻的?话都想?吐,嘴上应付道:“马兄别来无恙。” 谁知?这马掌柜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拖着肥胖的?身躯上前,与他敷衍地寒暄了两句,眼神都不愿分他半点,直勾勾的?看着祝明悦的?方向,上前伸手就想?去拉他的?手,脸上不自觉露出□□, “敢问这位小兄弟是?” 祝明悦嫌恶地往后移了移,王宗修也?迅速反应过来,心里暗暗啐了口:“呸!这个死淫贼。坑害了多少少男少女还不够,如今竟还敢打起?他身边人的?主意了!”他迅速将身体挡在两人中间,紧紧反握住马掌柜的?手。 他笑道:“无关紧要之人,莫要耽误了我兄弟二人叙旧才?是。” 马掌柜笑眯眯的?神情一滞,肉眼可见地变成了强颜欢笑。 他想?将被?王宗修握住的?双手抽回来,暗暗使力,脸上的?横肉乱颤对方却仍然纹丝不动?,王宗修像没察觉到般一直握着他的?手与他进了屋内。 马掌柜忍不住了,试探问道:“王老弟可否放手,容我为你们斟上一杯茶,咱们稍后慢慢叙旧。” 王宗修道了句好,手上却一点也?不着急,反倒是指腹动?了动?在这胖子的?胖手上细细摩挲了片刻,才?做出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将他放开。 第98章 得了自由?的?马掌柜,哪里还有再去沾花惹草的?心思,飞也?似的?跑去斟茶,只觉得身上一阵恶寒。 王宗修哪能就此放过他,趁他在为自己斟茶之际,语气暧昧地夸赞道:“马兄这双手好生?嫩滑。” 祝明悦一口热茶才?刚进嘴便差点喷了出来。王宗修说得颇有几分真情实意,他竟一时分不清这是在为了自己舍身炸粪坑还是真有些见不得人的?异食癖。 马掌柜弓着腰,闻言手下一顿,那滚茶溢出烫得他龇牙咧嘴,自是一番手忙脚乱。 王宗修嘴角上扬欣赏够了他的?滑稽,又换了一副嘴脸,语气很是心疼地捧住马掌柜的?手:“马兄怎地这般不当心,多白嫩的?手怎么就烫红了。” 王宗修还想?给他吹气,马掌柜脸色比吃了两斤屎还要难看,面色扭曲将手夺回,抛下一句“我去上个药,”便飞也?似的?跑了。 难为他二百多斤的?体重,走路都要喘气,这会儿?倒是跑得极快,怕是已经到极限了。 等他走后,祝明悦和几个镖师均是一言难尽的?看他。 王宗修:“看什么看?喝你们的?茶。” 他是恶心得不太能喝下,只是这马掌柜他实在看不惯已久,今日撞上了他要调戏祝明悦,他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只是将他胖揍一顿必然不现?实,但?恶心恶心他,王宗修自认还是在行的?。 不是惯爱调戏猥亵年轻貌美的?少男少女嘛,他就让他也?尝尝被?别人调戏的?滋味如何。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马掌柜扭着肥胖的?躯体姗姗来迟。 祝明悦险些没笑出声,这哪是去上药了,这是恨不得将自己给裹严实了防王宗修摸他吧! 烫了几根手指而已,那纱布竟是将两只手都裹紧了。 王宗修憋笑憋得差点造成内伤,面上还得装作惋惜状:“唉,可惜了。” 可惜什么不言而喻,马掌柜闻言身子一歪险些倒了下去,大概是恐惧自己倒了还要被?王宗修趁机揩油,他竟顽强地立住身体,只是额头的?汗滚滚而下。 王宗修见他如此,趁热打铁到:“马兄,我这粮食尽数都在外面马车上了,可要现?在验货定?等?” 马掌柜连忙摇头:“不必了,王老弟千里迢迢从京城运的?货,自然是上等。” 王宗修挑眉:“既然如此,那便过斗吧!兄弟们舟车劳顿都急着要找个地儿?休息了,交割后咱们就不在此地叨扰马兄了。” 马掌柜的?脑子里一片浆糊,只听到一句交割完就滚蛋,绿豆大的?小眼睛顿时冒光:“不用过斗了,我信得过你,就按你报的?来吧!” 此举着实草率,向来不符合他的?作风,但?马掌柜已然没辙了,他一秒钟都不想?看到王宗修,只盼着赶紧将这口味清奇之人送走。他实在没想?到,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人,竟然对他存有那样的?想?法 若是像眼前这位容貌昳丽的?少年那倒是正合他意,可换做是王宗修这样的?,简直让他不寒而栗。 这大抵是商队有史以来做得最?快的?一次交易,一刻钟后,马掌柜几乎是将他们赶出了门。 祝明悦看着王宗修兜里沉甸甸的?银子,心想?,钱难挣,屎难吃,但?这粪坑炸得简直物超所值,连他都有点心动?了。 王宗修也?是畅快不已,马掌柜仗着自家的?粮行在汲州一家独大,垄断了多少商队的?生?意,用低价收购他们的?粮食,再以略高一筹的?价格卖给下面的?小粮行。 商队想?直接越过他和小粮行做买卖都不行,一旦被?发现?,往后汲州的?粮食生?意都做不成了。 精明如王宗修,也?在他手里吃了多年的?哑巴亏。 没想?到今日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坑对方一回,虽然自己也?不免受了点委屈,可再大的?委屈能有拿到手里的?银子重要? 他当即道:“今儿?个下酒楼,咱们尽兴喝酒吃肉!” 所有人都高兴,只有祝明悦在一片欢呼雀跃声中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干哕了。 王宗修:“……”这倒霉孩子还能不能好了,这都哕多少天了,莫不是往后都看不得也?听不得肉? …… 祝明悦到了汲州,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在客栈待了一天时间就待不住了。 “别着急,”王宗修给他递了碗半夏姜汤,“我问了军营的?兄弟,这段时日城外那些南蛮人一直不安分,将军下令部分底下士兵分区防守,剩下的?都在城内军营聚集随时待命。” “我去了军营外找人打听了,城内并没有姓谢的?百夫长。不过我离开汲州的?这些天,倒是没和南蛮发生?大规模战争,死伤不算太多。以谢沛的?能力定?然还活得好好的?,你就别担心了。他兴许这会儿?在城外其他地方防守。” 祝明悦不甘心继续询问:“那有打听到李正阳吗?” “李正阳?”王宗修摇头,面上有些为难:“说句实话,军营里的?士兵太多了,在军中没混出个职位的?,没几个人能知?道名字。” 祝明悦心中遗憾,他也?知?道王宗修说的?对,籍籍无名之辈,在这人员众多的?军营属实难以寻找。 他默默将手中的?汤药灌下,抹了抹嘴对王宗修道:“我出去逛逛,晚些时候回来。” “你不会是要去军营找他们吧?”王宗修劝告他:“千万莫要操之过急,找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要人还活着,总是能找到的?。你这样贸然前去,很不安全。” 祝明悦笑了笑:“我不去军营找人,既然你都还未打听到,我去了也?是无用功。” 走到窗口处,将窗门推开,指着楼下的?街道:“既然来汲州了,趁这会多逛逛,整日在屋里待着多无聊。”他确实快憋闷死了。 只是在附近逛逛倒也?安全,王宗修只略微想?了下便点头答应了,不过还是没忘记叮嘱他:“尽早回来,小心勿要被?街上的?马匹冲撞到。” “知?道啦!”祝明悦朝他挥手,心道王宗修的?做派越来越像前是他奶奶了。 他们所在的?这条街在城内当属最?繁华的?地带,相比其他的?地段,这边出没的?百姓最?多,路两边也?有许多摊贩,卖得种类却不多,只有吃食和小玩意。 第80章 汲州人善刺绣, 近一半的摊贩都陈列着各色绣品,有姑娘家用?的花手帕和花样繁多的香囊,还有小?孩的虎头帽和虎头鞋, 绣得憨态可掬。叫卖声不绝如缕, 买的人却?几乎没有。 兴许是他神态轻松,看上去更像是在街上游逛的,一路上都在被摊贩们争相招呼。祝明悦只是散散心并?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倒是看到走街串巷吆喝卖糖葫芦的,嘴里分泌出了口?水。 他对糖葫芦是没有抵抗力的, 虽然不经常吃,但每逢遇上了都会买一两串。 他走到卖糖葫芦那人面前要了一串,山楂圆滚滚的,表面裹着一层薄薄的硬糖,味道很好?,不知道是否和山楂生长的地理?位置有关, 这糖葫芦比他在上阳县买过的都要好?吃。 两文?钱也不贵, 索性不如多买些带回客栈分给?王宗修他们尝尝。 他盘算着商队人数,开口?道:“给?我再来二?十一串。” 买的太多不好?徒手拿, 卖糖葫芦用?油纸托住这二?十多根糖葫芦笑呵呵道:“好?嘞!客官您拿好?。” 祝明悦付完钱,两只手托着糖葫芦, 嘴里还叼着一根, 看上去有些吸睛, 连匆匆过往的路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他不喜欢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注目的感觉, 正好?街也逛够了,他准备回客栈了。 还没走几步,那种似曾相识的地面震颤声再次传来,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他下意识回头看。 前天才见过的玄铁重?骑兵?祝明悦想起出门前王宗修说的话?,莫要被街上的马匹冲撞到,他连忙往路边挤了挤,这马长得膘肥体壮,身上还披着铁护甲,被不小?心撞到了岂不是青一块紫一块。 大?家都和他想法相同,一时间两边都人挤人。 旁边传来异动,似乎是有人在往街边躲时脚下不小?心踩到摊贩的绣品了,起初只是双方咒骂,随后有孩子被吓哭,尖叫声响彻入耳,祝明悦皱眉,想捂住耳朵却?苦于双手腾不出空来。 他只能静静地等?骑兵疾驰而?过,谁料旁边的咒骂却?再次升级,不知为何突然扭作一团打?得尤为激烈,祝明悦被挤得离街心近了几分。 他有意远离这块是非之地,往旁边挪了挪,还未有所行动,余光却?瞥见哭得撕心裂肺的婴儿连同襁褓一齐被甩了出去。 我靠!祝明悦瞳孔骤然收缩,脑中一片空白?,他顾不上其他立刻踉跄着猛冲上去想要接住孩子。 马蹄声入雷般轰鸣,战马眨眼间以极快的速度奔驰而?至,祝明悦抓住了襁褓边边,还未松气下一秒世界便天旋地转。 第99章 吁—— 马匹被及时勒停,上半身直立腾空仰首嘶鸣,随后双蹄重?重?落地,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原地。 祝明悦一手抱着婴儿,另一只手圈在皮肉厚实?的马脖子上,脸上是还未散去的懵逼。 方才他险些就要被马撞上了,危险降临之际祝明悦没时间做出任何反应,惊恐之际却?被一双手抓起衣领,待终于反应过来了,才发现自己已经趴在马背上了。 “孩子,我的孩子!”一名妇人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冲上来将孩子一把夺过,跑到一边抱在怀里哄。 祝明悦尴尬的撑起身落下马,拱手对马上之人道谢:“多谢恩公相救。” “不必。”那人回道,面具覆住了他几乎整张脸却?掩盖不住他周身散发的威严气势,但他一开口?,嗓音却?极为温润,和崔谏很相似,但崔大?哥看起来就像个文?人,这人的气质倒是与声音大?相径庭。 男人一双锐利的眼睛在四周扫过,吓得挤在一起的人群纷纷四散开来。 随后他扔出钱袋,祝明悦接住,仰头看他有些不明所以:“恩公这是?” 男人道:“去买糖葫芦。” “啊?”祝明悦更懵了,卖糖葫芦?莫非这些看上去能治小?儿夜啼的官兵也爱吃这玩意儿? 这不对吧?他记得李正阳都不吃,还嫌弃这是小?孩才乐意吃的东西。 祝明悦虽觉得很魔幻,但还是一步一回头的再次跑到卖糖葫芦的人面前。 “我买糖葫芦。” 小?贩问他:“这次要多少?” “呃……”祝明悦回头看稳坐马上的男人,用?眼神询问他。 “全部买下。”男人再度开口?。 小?贩高兴坏了,今日真是走了大?运,只做了一单生意,这人却?将买卖都包圆了,他低头数了数铜板乐得合不拢嘴,动作十分干脆地将草靶子都塞到祝明悦手中:“都给?你,这玩意儿比油纸好?使,拿着也方便。”说完便走了。 祝明悦看着手里赫然出现的草靶子,嘴角忍不住抽动,但看这乌泱泱的骑兵都还等?着他呢,于是稳住表情走到男人身旁。 “恩公,给?。”祝明悦把钱袋子和糖葫芦都一并?递了过去。 男人收回钱袋子,随手往怀里揣,从头至尾看都没看这糖葫芦一眼,留下了句“你留着吃吧。”便扬长而?去。 马蹄扬起灰土,祝明悦连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只能看着远去的骑兵背影发愣。 他还不知道恩人姓甚名谁。 不过这些人都以面具掩面,哪怕以后有机会再见也认不出谁是谁来。 祝明悦回到客栈, “祝公子,老大?说你出去逛逛,你就扛这些糖葫芦回来?” “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祝明悦笑了笑:“外面没什么好?逛的,这糖葫芦你们拿去吃吧,味道不错。” 王宗修走过来:“出去逛一趟,破费了。” 祝明悦:“还好?。” 他买的糖葫芦救人时全掉在地上了,破费的另有其人。 他对那人既感激又好?奇,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他救了自己还要给?自己买糖葫芦,是看到他的糖葫芦全掉了所以要补偿他吗? 可他为什么要补偿自己? 祝明悦沉吟片刻实?在想不通,想到王宗修似乎对这些玄铁重?骑兵颇为了解,便开口?问他:“王大?哥?” 王宗修也凑了个热闹,取了串糖葫芦吃起来,听到他叫自己就过来了:“怎么了?” 祝明悦抿了抿嘴:“你知道那玄铁重?骑兵为何清一色都带着相同的面具。他们是有什么苦衷所以无法以面示人吗?” “怎么突然好?奇这个?”王宗修囫囵咽下糖葫芦,“我也不知,这支兵从来汲州至今一直如此,有没有苦衷我倒不知,反正挺神秘的,据说都是关大?将军的心腹。” “唔,除了上阵杀敌,其余时候也帮将军做事,我估摸着那些高门大?户都爱养私兵,这些恐怕也算是大?将军亲手培养出来的私兵吧!” “我起初也好?奇为何各个都要戴面具,岂不是根本分不清面具之下的是谁,但后来多见几次反倒觉得这样挺威风的,面具一带在汲州就算是横着走也没人敢置喙。” 通过这两次见他们的情形来看,确实?挺威风的,祝明悦心想。 他没从对方口?中问出个所以然,只能遗憾作罢。 王宗修又忙了起来,汲州确实?不安全了,这两天时间汲州军就与驻扎在遂远的南蛮发生了大?大?小?小?几次小?规模战斗。 能看得出来,休养生息了一个冬天的南蛮人心思已然变得急切。 做完这次生意,他以后想来便不会再踏入汲州,因为连他也暗暗在心底觉得,汲州早晚会成为南蛮人的囊中之物。 他们太凶悍狡诈了,入侵厉朝的城池后,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当初被迫留在宁江和遂远的百姓,年龄大?的基本都被残忍杀害,剩下部分年轻的男男女女,男人被拉去后方做苦役,而?女人则被南蛮人日日□□,生不如死。 当今的圣上却?不作为,被连占了两座城池才后知后觉想要反攻,可南方的州郡兵早在圣上一次次的忽视求援之下被耗的干净。 如今的汲州兵大?多也是拆东墙补西墙,从北边征召的壮丁罢了。 幸而?昔日致仕的大?将军关韶老骥伏枥主动请命前往汲州接下这个烫手山芋,才让汲州撑过了这个冬天。 可冬天过后又怎么办? 南蛮军队掠夺了两城百姓的粮食将自己养得身强体壮,反观汲州军,他在军中的兄弟说日日两顿稀糊糊堪堪饿不死,还要配合日常训练以及提心吊胆地应对敌军来袭,身心早已疲惫不堪。 这样悬殊的差距,最后又怎么可能守得住汲州? 王宗修谈了一批锦衣生意,回来时见祝明悦待在客栈百无聊赖的玩弄手中的茶具,听到动静侧头冲他笑了笑:“王大?哥,你回来了。” 甚至连先前一直会反复问的“打?听到谢沛了吗?”都没有问。 他突然生出一股愧疚,当初答应了将祝明悦护送到汲州,原本平安送达自此就两不相欠,可中途发生了意外,是对方凭一己之力让他们逃脱险境,这样一来,他便是欠了祝明悦天大?的人情。 可如今他却?连报答的机会都没有,他百忙之中也没忘记天天去军营外打?听谢沛和李正阳,却?始终没有得到两人任何消息。 一晃几天过去,眼看着他就要率领商队离开汲州再度北上,难道祝明悦此行注定要白?跑一趟? 别说祝明悦了,连他都深觉不甘心。 “嗯,最后一批货收齐了。”王宗修径直走过去在他对面位置坐下,先是喝口?茶随后主动同他开口?:“我今日再去趟军营。” “劳烦你了。”祝明悦其实?没报太大?的希望,他认为谢沛和李正阳大?概是被派去城外分区防守,自己大?概等?不到他们回来了。 “莫要丧气”王宗修安慰他,“我在城中还会待上几日,如果实?在找不到也不打?紧,我会让我兄弟在军营中多加留意,届时你可以将东西托他转交,放心,我与他相识多年,他品性很好?,绝不会贪墨。” 祝明悦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王大?哥,我相信你。” 可他千里迢迢跟随商队来汲州,绝不是奔着送东西来的。 他只是想看看谢沛过得如何,有没有受伤,只有见到了,他的心才会彻底踏实?,否则便是日日悬着,夜不能寐。 又过了两日,祝明悦正在屋中斟酌着如何找人帮他写信,他虽然来汲州没见到人,话?好?歹还是要留两句的。 门口?传来敲门声, 祝明悦:“进来。” 王宗修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喜悦:“打?听到了。” “怪我搞错了,谢沛如今就在城中军营,只是我当他还是百夫长呢,我那兄弟也是呆板得很,只不停在军中打?听有哪个姓谢的百夫长,可不就是找不着人。” 祝明悦被这峰回路转的惊喜弄得不知所措。 “人找着了?那他现在……” 王宗修咂咂嘴:“你这小?叔子真是好?本事,这才多久,竟做上了屯骑校尉,若不是亲耳所听我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这提拔速度简直比他运货还快,他出汲州时还是个百夫长,如今他重?回汲州,这货竟摇身一变成了校尉,这飙升速度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祝明悦嘴角微微扬起笑意,谢沛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在军中没有被埋没是个值得高兴的事。 可随之而?来的还有深深的担忧,没有什么是能不劳而?获的,军中的职务必定也是拿性命打?拼下来的,谢沛能升得如此迅速,怕是这几个月来付出了许多。 “王大?哥,我如今还能见他吗?” 第100章 王宗修宽慰他:“别着急,我问过了,应当是可以的,但军中探亲需要层层申请很是麻烦,我便想了个法子,托我兄弟想办法传达一下。他若是能借事务出来一趟应当也是不难的。” …… 汲州营中,暮色渐浓,士兵们围着篝火席地而?坐,火光照映着一张张年轻却?沧桑分脸,每个人都捧着大?碗喝着碗中的粟米粥。 军营的晚餐是没有菜的,如今能勉强温饱就已经很不错了,但这样的苦日子不免还是要被抱怨的。 其中一个矮小?的男子,用?力抹去胡子上不小?心沾到的米汤:“他娘的,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老子受不了了。” 有人随即叹气:“受不了也得受,现在还算好?呢,至少过得安稳,等?那群南蛮发起攻城,咱们连这样的日子都过到头了。” “所以咱们左右都得死呗!要么在着军营里累死饿死,要么就是被那些狗娘养的南蛮子弄死。我看咱们还不如趁早一头扎河里将自己淹死落得痛快,免得天天过得提心吊胆还活受罪。”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殆尽,大?家默默的喝粥,脸上的迷茫无措以及恐惧交织,气氛变得十分低沉。 这时突然有人出声了:“李丁,大?家累一天了,好?不容易能休憩,你别尽说些丧气话?。” 第81章 李丁闻言, 手?中的?碗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我说句实话都不让了,你存心找事是不是?” 两人?之间的?战争似乎一触即发,有人?出?声劝架:“李丁, 你就别闹腾了, 兄弟们天不亮就起来训练,这会都累了,吃完饭都去?休息吧。” 李丁可不是那种遇事会轻拿轻放的?人?,他看向对方的?眼神阴翳,阴阳怪气道:“天不亮就被苦哈哈拉去?训练的?可就只有咱们无名小卒, 不像某些人?早就搭上了关系,如今靠压榨咱们混得风生水起,快活着呢!” “你他娘的?说谁呢!” 李丁嗤笑:“我说谁谁心里清楚。” 话落他猛地被撞到在?地,肚子?重重挨了一拳,这下好?了,刚吃完的?粟米粥还没顺下肚就被打?得吐出?来。 他脸上恨意乍现, 不管不顾地将人?死死环抱住, 他如今学聪明了,打?架不再只是傻傻用拳头?, 拳头?干不过他就疯狂撕咬,一通下来往往被他咬伤了不说还弄得满脸口水, 这种打?法就让人?很嫌弃, 所以哪怕和他产生点矛盾, 大家也都是能忍就忍。 当然, 有能忍的?,也就有忍不了一点就着的?。 大家都围上来劝架,想将抱作一团的?两人?分开。 但李丁双手?双脚齐齐发力,哪怕被揍得直哼哼, 还像条章鱼似的?缠着人?不放。 “百夫长,别打?了。” 拉不动李丁,他们只能换个人?劝,毕竟和李丁想必,这位看起来要正常的?多。 李正阳一个勾拳打?在?李丁下巴上,抽空还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你们让他放手?啊,他不放手?我就接着打?。” 众人?:…… 李丁性格有问题,他们都知道,所以都尽量不去?招惹,偏偏就李正阳理他。 他们也是倒霉,长官和队员都是神人?,三?天两头?打?架拌嘴不说,还连累他们跟着一起受罚。 李丁吐了口唾沫,里面混杂了血水,他拿自己的?头?拼命往李正阳头?上撞,撞得砰砰作响,嘴里还在?不停怒骂:“你有能耐去?揍谢沛啊,就知道跟我干架算什么本事。” 李正阳眼冒金星,抽出?手?一拳打?歪了他的?头?,莫名其妙道:“我为?什么要和他打?,我打?你也是因为?你嘴贱,欠揍。” 李丁气急,口不择言:“也是,人?家如今可是屯骑校尉,你这百夫长也是天天围在?人?后面溜须拍马换来的?吧!” 李正阳也气得要死,他确实和谢沛走得较近,那也是人?家看在?祝明悦的?份子?上才没烦他,入营后两人?被分到一队,后来谢沛因表现优异做了百夫长,频频带着他们出?城击杀南蛮,他跟在?后面历练的?多了,能力也突飞猛进,和初来军营时畏畏缩缩的?时候完全不同。 他承认,自己能当百夫长确实有很大的?原因是谢沛带的?好?,他们当初的?百人?队伍,其中有三?个现如今都当了百夫长,他只是其中一个。 但不论如何他也是靠着几个月来日日磨砺和出?城杀敌赢来的?军职,并?非如李丁所说的?那样?靠着谢沛的?关系上去?的?。 他本不欲理会这种没什么本事嫉妒心还强的?人?,可李丁就像是和他过不去?了一样?,频频找茬,说话夹枪带棒,句句都离不开内涵他是靠不正当手?段当上的?百夫长。 还总是在?队伍里带节奏,让大家都不愿意好?好?训练,整个队伍懒散得很,次次队伍比拼都是末游。 “好?热闹啊,”打?得正激烈之时,后面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嚯!李百夫长可真够尽职尽责,饭后还想着给手?下拉练呢!” 李正阳偏头?看去?,面上尽显无奈之色,“你别管。” 又是这个孙侃,回回都是孙侃,每次他与李丁发生争执,这货就像提前得知消息,装作慢悠悠经过嘲笑,随后将他叫去?谢沛面前当他面告状,谢沛甚至懒得言语教训他,都是轻飘飘一句下去?领罚带过。 所以他现在?看到孙侃这家伙,屁股就隐隐作痛,仿佛看到了军棍悬在?了屁股上方。 “这么热闹,我都瞧见?了怎么能不管呢!”孙侃呵呵地笑,“只是我瞧你这训练方式可不对啊,好?好?的?男儿怎么被你训成狗了,战场上这样?可咬不到南蛮人?。” 李丁闻言动作一滞,脸色突然爆红,松开死咬李正阳胳膊的?大嘴,开始癫狂乱踢模式。 孙侃在?旁边看着,时不时还要评价两句,最后大概是看烦了,啧啧摇头?:“太差劲了,战场上可不是这样?打?的?。” 他上前大力拉开两人?,又推开李正阳:“一边看着去。” 孙侃可不想像李正阳那般血气上头?,打?起架来便意气用事。 李丁起初被他按倒在地还是懵的?,他完全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打?他的?人?变了一个。 但他看到了孙侃看他的?眼神,透着股不加掩饰的?轻蔑不屑。 他被这样?的?眼神激起战意,可他那套自学的胡搅蛮缠功夫显然在?孙侃眼里是不够看的。孙侃不让着他,他便连孙侃的?衣角都碰不到。 在?第不知多少次被打?趴在?地,全场都鸦雀无声,李丁却崩溃了,“你们作为?百夫长,却一个个同我这个打?不过你们的?小卒过不去?!” 孙侃一个顶膝撞肋又将他放到在?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冷笑道:“这不是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吗?” 他转头?离开,路过李正阳身?侧时脚下顿了顿:“你也是时候该反思反思为?何能让一些人?产生能踩到你头?上耍威风的?想法。” 李正阳被点醒,只觉得羞愧难当,自被任命百夫长后,他确实想学谢沛当初那样?认真训练这群人?。 可他连大展身?手?的?机会都没有,不止是李丁挑衅他,连其他人?也瞧不上他,打?心底不认可他。 就在?孙侃说这番话的?前一刻,他都觉得定是李丁捣乱,四处传播他是靠关系得来的?职位,所以大家才不信服他。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李丁的?诋毁除了破坏他的?心态,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影响。真正令这群手?下看不上的?是他的?手?段。 即使他是靠关系被提拔的?又能如何,孙侃也是从谢沛手?下出?来的?,怎么就没人?敢在?背后议论他。军营根本不看关系只看能力,只要手?段够硬,自然会有人?信服于他。 他知道孙侃此?番明为?来看他笑话,实则是在?教他如何立威,终归还是曾在?一起并?肩作战的?过命交情,他心中很是感动,抖了抖唇,最后才酝酿出?一句:“多谢。” 孙侃:“不谢,扰乱军纪,斗殴伤人?,去?营帐领罚吧!” 李正阳:……突然感觉好?像没那么感动了。 不对,他脑门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方才不是也斗殴伤人?了?” 孙侃拍拍他的?肩膀:“我那是在?和你的?手?下切磋手?艺。” 李正阳后知后觉,连忙有样?学样?地抢答:“那我也……” “停,”孙侃打?断他:“你不是,别想了,领你的?军棍去?吧!” 李正阳正要去?营帐领罚,却被远处突然传来的?动静吸引。 他与孙侃对视一眼,默契地结伴走过去?。 远远地看到一个士兵被两个巡逻的?守卫拦住,“我真的?是受人?所托,劳烦替我给屯骑校尉带上句话吧!” 第101章 守卫厉声问道:“可有信物?” 士兵满脸为?难:“呃,没有,那人?只让我带句话给屯骑校尉。” 守卫义?正言辞道:“我们校尉日理万机,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他连个拿的?出?手?的?信物都没有,让他说非要见?屯骑校尉的?理由也说不出?,若不是看他也是军中之人?,早就被按细作抓起来审问了。 士兵还想央求,他收了王宗修的?好?处,两人?又是朋友,怎么说也得把?事办好?,只是没想到屯骑营竟防守如此?严,想见?他们校尉一面更是难上加难。 “兄弟,你们就行行好?,帮我知会一声呗!” “不行,你赶紧走。”守卫有些不耐烦,莫说他们都不一定见?到校尉,即便帮他转告了又如何,面前这人?什么都没有,想来也是无关紧要之人?,若是耽误了校尉的?时间,他们保不齐也是要担责的?,如此?想着,两人?推搡的?动作就更大了。 “怎么回事?”李正阳当即喝道。 守卫停下手?中东西?,朝两人?拱手?:“回两位百夫长,这人?方才在?营外行事鬼祟,我二人?见?到便上前盘问,谁知这人?却说要求见?校尉大人?。可他何事求见?也不愿说,信物也没有。” 李正阳点点头?,孙侃上下扫视了那士兵,片刻后开口:“你是弓箭营的??” 士兵捋了捋方才被人?驱赶时弄乱的?衣袖,站直身?体道:“回大人?,我是弓箭营的?。” 军中虽所有士兵穿着基本一致,但不同作战方式的?兵种身?上总能看出?点区别,比如说他们屯骑营的?士兵身?上常戴皮质或铁质马甲。眼前这个人?肩上挎着肩带。稍作观察便不难看出?所属哪个兵种。 孙侃质问道:“你既是弓箭营的?,来这里找我们校尉大人?又有何事?” 李正阳也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仿佛他说错一句话,便要将他细作羁押。 士兵倍感压力,额角泌出?汗珠,他擦了擦汗诚惶诚恐道:“我和校尉大人?并?不相识,只是受人?所托来带个话。” 孙侃继续问道:“是何许人?。” 士兵如实回答:“王宗修,托我带话的?名叫王宗修。”他这样?说心里其实也没底,他那兄弟在?打?听到谢沛是如今的?屯骑校尉后,还同他说谢沛认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牛。 “也是军中之人??” “不是,是我营外的?兄弟。” 孙侃转头?去?看李正阳,李正阳自入营前就与谢沛相识,自然也数他对谢沛身?边所识之人?更为?了解。 李正阳在?脑中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王宗修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但是却在?记忆中找不到这样?一个人?来,他皱眉犹豫了会,最终还是摇摇头?:“不知。” 孙侃只能对士兵道:“你回去?吧。” 士兵闹了个脸红,心中不禁暗骂:“王宗修这狗东西?,果然是搁他面前吹牛,害他丢脸。” 守卫见?他愣在?原地不动,以为?他还死活不愿走,便要上前拉他。 士兵被拉着往外拖,紧急中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当即大喊:“是校尉老家有人?来汲州了。” “等等!”李正阳连忙制止住,走到他面前表情隐隐有些激动:“你说的?可当真。可知道是谁?” 士兵连忙摇头?:“当真,不敢蒙骗大人?。我兄弟让我帮忙转告,其余的?我真的?不知。” 他说的?是实话,王宗修让他找谢沛,只是淡淡提了句谢沛家里人?来汲州探亲,至于那人?叫什么名字,又和校尉大人?有何关系他是一概不知啊! 李正阳脸上出?现了几分松动,叫守卫放开了他,但并?没有当即放他进营。 他想了想又道:“你便在?此?等候不要乱动,待我向大人?启报此?事。” 孙侃交代了几句守卫,同李正阳一同去?找谢沛。 到了营帐门口,李正阳听到谢沛说“进”便连忙掀帐要进去?,看到孙侃和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他身?后,他不满道:“你进去?干啥,是我同校尉有事禀报。” 孙侃挑眉:“怎么?不许我进去??若我说我也有事同大人?禀报呢?” “你!”李正阳语凝,他向来说不过孙侃,这时候也不想同他计较,左右不过是听说将军家来人?了,好?奇想来凑个热闹罢了。 “属下有事禀报。” 谢沛正在?伏案处理公文,头?也没有抬一下,淡淡道:“说。” 李正阳看了看旁边打?算竖耳倾听的?孙侃,随后道:“方才营外来了个士兵,请求见?您一面说是有话要向您亲自转告。守卫将他拦下后,经过盘问,那人?才道是有个叫王宗修的?人?托他转告您,老家有人?来汲州了。” 谢沛正欲落笔的?手?微微顿住,抬起头?道:“王宗修?” “是,”李正阳颔首,“属下倒是觉得有几分耳熟,但却想不起来见?过此?人?。” 谢沛突然起身?,似是想到什么重新冷静下来,坐下后反倒问起孙侃:“你有何事?” 孙侃只是想来吃个瓜,还能有什么大事,便随口说了个无关紧要的?。 “知道了,”谢沛通知他:“下去?吧。” 孙侃:!!! 就这么被打?发走了?他好?歹也算是校尉大人?为?数不多还算信得过的?人?,有什么是他听不得的?? 他离开厚营帐中只剩谢沛和李正阳二人?,谢沛已经失去?了几分方才的?冷静自持,他沉声吩咐道:“去?将那人?召来。” 士兵在?这短短半个时辰内就经历了被人?驱赶盘问再驱赶再盘问,反反复复他都快麻木了,早知道校尉大人?这样?难见?,他说什么也不敢接下王宗修的?贿赂干这种事。 他在?守卫的?看守下站在?原地不敢走动,迟迟不见?有人?来,只觉得这事够悬。 他心想着今天这事儿他是办不成了,回头?王宗修再来找他,他便把?贿赂的?东西?还回去?。 正百无聊赖之际便瞧见?方才盘问他的?百夫长又过来了,“校尉大人?命我召你过去?。” 士兵连忙跟上他,在?别人?的?地盘一路上也不敢东张西?望,还有些胆战心惊。 谢沛就在?营帐中等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桌面,到后来频率变得愈发高了起来。 “王宗修同你说了什么?” 士兵没有立即回答,反倒是看了眼李正阳。 谢沛看都没看李正阳:“你出?去?。” 李正阳:…… 孙侃也在?营外不远处晃悠,看他也被赶出?来了,嘴贱道:“哟,我还当在?校尉大人?眼里你比我特殊些呢!” 李正阳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呵呵。” 孙侃不在?意他这样?,反倒是好?奇地看往营帐内,“你听到他们说啥了?” 李正阳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你猜我为?什么和你一同站在?这。” “哦对,你也被赶出?来了。”孙侃笑得像个狐狸:“话说校尉大人?来汲州的?家里人?是谁啊?你猜得到吗?” 若说他进营帐前只是有点好?奇想凑个热闹,在?看到谢沛那下意识来不及掩饰的?紧张慌乱,他的?好?奇心瞬间生到了顶点。 “你说,校尉大人?是不是在?老家娶妻了。”他问道,心里又开始幻想,校尉那样?的?冰山,向来处事不惊,看谁都像在?看空气,还能有谁能让他如此?失态。 他自顾自感叹道:“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美娇娘。” 李正阳快笑喷了,当即逗他道:“美娇娘没有,美娇郎倒是有一个。” “校尉夫人?是个男人??”他有点惊讶,但也只花了几秒的?时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唔,倒也正常。” 李正阳捧腹大笑:“你傻了?我先前不是同你说过校尉大人?未曾娶妻,你倒好?转头?就忘了。” “我与他是同村,校尉家中确实有一男子?,只不过不是校尉的?妻子?,而是校尉他已故兄长的?妻子?,也就是他寡嫂。” “寡嫂,”孙侃眼冒精光,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幕,“你是说校尉大人?家中寡嫂冒着危险来汲州探望他?”听起来有点带劲啊! 李正阳还当他是不信,解释道:“当然,校尉与他嫂嫂关系向来融洽,不是兄弟胜似兄弟,连我见?了都羡慕。” 李正阳说着说着也有些激动了,也不知那士兵说的?是真话还是诓他们。离家许久,他早就想他爹娘兄弟,还有祝明悦和铺子?里的?朋友了。 也不知道他爹娘有没有托祝明悦给他捎信…… 两人?闲聊间,营帐从里打?开了,那士兵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喜色。 第102章 二人?见?此?情形相视一眼,同时咂舌,真是活久见?,难得还能让他们见?着从校尉大人?营中出?来脸上还带着笑的?。 第82章 “大人, 那人说的?都是真的??明悦真的?来汲州了。”待士兵走后李正阳兴冲冲冲进?营帐,激动是不可?避免的?,但却不免又有些担心:“你?说他一个人, 有没有什么自保能力, 是怎么从甘州过来的?,如今汲州乱成一团,未免太过危险了。” 谢沛的?拳头骤然缩紧,得到确切消息后,他的?心没有一刻是放下?的?, 但他面上却还算淡定,“通知孙侃,我需要出营一趟,我不在时,营中事务暂由他代为接管。” “是”李正阳拱手抱拳。 他偷偷抬眼去看谢沛,磨磨蹭蹭地同他请求:“属下?也想随您一同出营。” 谢沛想拒绝, 旋即想到祝明悦见不到李正阳大概会主动问起, 纵有万般不愿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先去领罚。” 李正阳:……行,左右他都逃不过这顿军棍。 祝明悦趴在客栈二楼的?窗户前, 俯看楼下?的?人来人往,觉得有些枯燥无味。汲州百姓如今困在城中人人自危, 整个城中都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士兵的?精神时刻紧绷着, 百姓也皆愁眉苦脸。 若不是迫于眼下?的?生计, 恐怕街上都不会存在百姓的?身?影。 昔日繁华的?偌大街道,如今还不如他们上阳县的?半分热闹,这样的?场景令谁来看了都觉得难过。 祝明悦因为无聊才往窗外看了会,没想到竟然把自己的?心情也看得不好了起来, 于是抬手准备关窗。 驾—— 听声音便知道又是那些官兵,这条街是前往城门口?的?捷径,出城办事的?官兵通常会选择骑马经过此道,他在这客栈待了多日,听到喧嚣的?驾马声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次似乎马蹄声比以往都要单薄些,祝明悦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在窗户即将关严时余光稍稍往街上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祝明悦蓦然顿住,那让他感到分外熟悉的?身?影打马而来,在抵达客栈前猛然勒停。 虽然穿着便装,脸也看得不太真切,但那和他朝夕相处近一年的?熟悉感没法骗人,心中的?预感愈加浓烈,这时楼下?之人若有所感地微微仰头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是谢沛!祝明悦终于确认,他只觉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喜笼罩。 大脑有一瞬间的?泵机,连路都不知该如何走了,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撒腿就往楼下?跑。 他动作太过急切,脚步落在木阶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引得他人纷纷看过来,但他管不得那么多,气喘吁吁的?迎上前:“谢沛!” 许久未见,谢沛的?表情依旧单调的?只剩下?冷硬,且这种高冷似乎比入军前更甚。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扫了周围一圈随后道:“上楼。” “噢噢好!”祝明悦也想起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叙旧似乎并不合适,他拎着谢沛一路进?了自己屋中。 门被重重合上,谢沛的?冷淡尽数褪去,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他在外人面前的?伪装。 他伸手一拉,将祝明悦重重禁锢在怀中。 祝明悦也很激动,微微踮脚配合着回搂,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屋内静静的?,只剩下?谢沛略有些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抱了多久,总之久到祝明悦觉得有些累了,谢沛太高了,他踮的?脚尖已经酸涩不已。 “谢沛?”他轻轻推了推将他抱紧的?高大男人,委婉提醒他可?以放开?了。 哪知男人却在下?一秒将他抱得更紧,力气大到像是要将他融入身?体一般。祝明悦心中有丝异样划过,小到几乎不可?察觉,他还未来得及捕捉便被身?体的?不适压下?。 “谢沛,你?力气太大了,我疼。”他语气中带了些许的?委屈,也许是早将谢沛当作自己的?亲人,所以在他面前,祝明悦从不吝啬诉说自己的?委屈。而且他知道,只要自己说出来,谢沛一定回想办法帮自己解决。 可?这一次他的?算盘却注定落空,谢沛没有如他所愿撒开?手,闻言只是稍微松了些力道,甚至将头搁在他的?肩颈处,声音低沉:“别?动,让我抱会。” 温热的?鼻息尽数打在他的?脖颈上,那股异样感再度袭来,他却缩了缩脖子,被痒意干扰到无法思考。 祝明悦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几乎快要睡着了,谢沛应当是抱够了终于舍得放开?手。 祝明悦呼地一声,哗啦啦跑开?,给他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旁敲侧击:“你?可?是在军中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否则为何见面就抱住了他,当过小孩的?都知道,只有受了委屈的?小朋友才会想要抱抱。 谢沛不明所以,但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祝明悦满脸不信,谢沛这家伙即使是在外打猎受了伤都不愿意同他说,即使被他发现了也只是轻飘飘地说没事,惯会逞强。 说到受伤,他神经突然紧张起来,“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谢沛还是摇头。 祝明悦照旧不相信,他在这方面对?谢沛的?信任度为零。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谢沛一本正经道:“我脱了衣服给你?看罢。” 祝明悦:……把人带到自己屋里让人脱衣,纵然只是正经验伤,也还是怪难为情的?。 有点尴尬,祝明悦遂火速转移话题。 “咦,怎么不见正阳兄?”祝明悦记得方才明明看到那人身?段看上去就是他。李正阳是个直肠子,说话向来坦诚,根本不会对他有所隐瞒,届时自己只有问他,谢沛受没受伤,伤在哪了都会给他说得一清二楚。 他作势要开?门出去找人,却被谢沛拉住胳膊,他站在窗口?处厉声喊道:“进?来。” “好嘞!”只听楼下?立马传来急切的?应答。 不消片刻,李正阳便兴高采烈的?冲进?屋,“明悦,好久不见啊!” 祝明悦看到他很高兴,也给他倒了被茶招呼到:“都来坐。” 谢沛坐下?了,李正阳却有些为难,摆摆手道:“你?们坐吧,我站会儿,站着挺好。” 这话骗谁都行,可?就是骗不到祝明悦。 他同李正阳共事那么久,最了解他的?习性,但凡有一丁点时间忙里偷闲,这家伙的?屁股就得死死挨着板凳,私下?也同他一个德行,能坐着绝不站着。难不成进?了军营,以往那些习性都彻底改了? 祝明悦不信,他眼睛微微眯起,没想到他以为的?直肠子竟也学会蒙骗人了:“正阳兄,你?去帮我将那窗子关上吧!” 李正阳还是单纯,闻言走过去,祝明悦则盯着他的?背影观察,好家伙,进?来时没注意,这会才发现李正阳走路有问题。 磨磨蹭蹭的?看上去还挺滑稽,完全不是他的?走路风格,他以前走路都是大步流星的?。 “正阳兄,你?长疮了?”祝明悦说完自己都想笑,只是还在极力忍着。他原本还指望从李正阳口?中撬出谢沛是否受过伤,现在看,谢沛明明好得很,他才是受伤的?那个。 “啊?”李正阳正在关窗,先是回头,表情有些懵懂,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祝明悦说到生疮是指哪个部位。 他闹了个脸红,下?意识捂住屁股,磕磕绊绊说不出话。 祝明悦纳闷,哪个南蛮人这样打仗,专挑别?人屁股戳? 李正阳索性被看穿了,不想被祝明悦误会,纠结了会终于还是解释道:“来这前刚挨了顿军棍。” 啊?祝明悦诧异地看向谢沛。 谢沛喝了口?茶,连眼神都没分给李正阳半分,开?始耐心的?同他罗列李正阳的?罪名。 作为百夫长,扰乱军纪,打架斗殴,带领的?队伍不鼓不噪,紊乱行伍…… “停。”祝明悦惊了,属实没想到李正阳在军营里能一口?气能担上这么多罪名,他转头感慨道:“你?是怎么当上百夫长的??” 李正阳挠头,想反驳,但看到谢沛神情冷漠,泄了气,暗自腹诽:和李丁打架这罪他认,但消极作战紊乱行伍这事也不能全怪他啊! 分明就是李丁频频在队伍里散播消极言论,把队伍的?风气都带坏了,他倒是想管也得这群人服让他管教?啊! 如若不是谢沛如今是他直属上司,还就正儿八经坐在他面前,实在是有贼心没贼胆,他非得和祝明悦好好唠唠,谢沛在军中丧心病狂的?三两事。 别?的?不说,军中但凡有人犯错,无论大小都是军棍伺候,只不过是打的?次数有区别?罢了,他被罚了多少次,对?此深有体会。 谢沛从不会因为你?犯了错而劈头盖脸教?训你?,他根本不会给你?过多的?关注,只是一味的?让你?下?去领罚。 第103章 这种往往才是最可?怕的?,口?头教?训了还会不长记性,但挨了打那绝对?记忆深刻。现在这偌大的?军营除了他,也没几个敢同样的?错误屡屡再犯。 “明悦,算哥求你?,回去千万别?和我爹娘提这事成不?”李正阳软下?身?段央求道,他倒不是担心爹娘心疼他,他就是担心他爹娘知道这事后嫌他丢人。 话说儿子去了军营屡屡受罚这事说出去确实不光彩,还好他们营中除了谢沛,没有其他同乡。 谢沛不是喜欢动嘴皮子说闲话的?人,他盯着祝明悦,希望他回老家村里后能给他稍微留点颜面。 祝明悦思索了会开?口?:“那叔婶问我,我该说啥?” 李正阳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啥也没找着,别?人都有营中比拼时赢的?嘉奖,而他因为被队友拖后腿,至今也没拿到一个,连炫耀的?机会都没有,顿时有些奄。 只能说道:“你?就同他们说,他们儿子如今也在军中做了百夫长,往后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让他们好生等着我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谢沛:呵 祝明悦:呃 李正阳:…… 祝明悦:“你?确定要让我这般说?”这种话简直羞于启齿。 李正阳确实有心想吹波大的?,天知道当初谢沛当了百夫长他有多羡慕。夜里躺在床上总忍不住幻想自己当了百夫长他爹娘该有多高兴。 现在好不容易当了百夫长,谢沛升得比他还快,直接当了校尉。 但不妨碍他吹牛啊! “你?甭管,你?只管同他们说我做了百夫长,后面的?即使?不说,我娘也会替我往外面吹嘘的?。” 祝明悦:对?哦!李正阳他娘确实是那样的?人。 祝明悦扯开?话题,“不说这些了,你?娘让我给你?带了不少东西呢!” 他起身?去拿包裹,“你?娘知道我要来,烙了些面饼子让我带来,还有几件暖春的?衣物几双新鞋子。” 李正阳听到他娘给自己带了东西,高高兴兴的?接过,打开?来看。 “婶子他们不会写字,村里也没有会写字的?,便只让我给你?带几句话,家里一切都好,他俩身?子骨也还算康健,你?在汲州莫要挂念,平日里多加保重身?体,战场上定要小心……” 李正阳听完眼睛红红的?,几度想要流泪,却又觉得军中男儿有泪不轻弹,又憋了回去。 谢沛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祝明悦笑眼盈盈,“你?也有,我给你?带了。” 祝明悦转手又拿出几个包裹,“我晒了很多肉干,这次跟着商队很方便,我就带了两罐现做的?咸菜和辣椒酱,我都尝过了,味道很不错的?,你?们俩分一分。” “我看婶子给正阳兄纳了鞋,心想军营中应当也是费鞋的?,可?我不会做,就在镇上买了几双,我瞧着质量也很好,另外还有两件春装。” 祝明悦说话轻声细语的?,一件一件有条不紊的?说道着。 李正阳眼睁睁看着谢沛仿佛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如冰雪消融,祝明悦说话,他就看着祝明悦的?侧脸,眼神温柔得不像话,大概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嘴角情不自禁扬起的?笑意。 变脸速度真快啊!李正阳叹为观止,在谢沛眼里,这个世界恐怕只有两种人,一个叫祝明悦,另一个就叫其他人。 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嫉妒谁了,这大概就是这世间最感人的?叔嫂情了吧! 他正感慨着,却见谢沛当即变脸,语气十分冷漠:“你?可?以出去了。” 李正阳:???好吧,谁让他只是个可?怜的?外人。 李正阳不敢违抗,麻利的?抱着自己的?包裹走出去。 屋里只剩他们两人了,瞬间变得安静了许多。 谢沛这是突然开?口?:“来汲州的?路上,可?有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祝明悦下?意识想摇头,但想了想还是如实点头:“遇到过一件。” 关于那件事,他本是打算封存在记忆深处不愿再去回想,可?他又不想欺骗谢沛:“我们在马岭山遭遇了山匪。” 谢沛眉头骤然紧锁,“你?可?有受伤?”他语气中都是紧张,仿佛祝明悦迟一秒不回答,他便要剥了他的?衣服仔细求证一番。 祝明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赶忙解释,“没有的?,我躲的?很好,只是队伍里有一个镖师受了重伤。” 谢沛直觉他还有事未说出口?,也看得出来他似乎并不愿意说。 祝明悦不愿意做的?便不做,不愿意说那便不说,只要他能毫发无损的?平安站在他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了。 祝明悦不想同他说这些不开?心的?经历,转头又同他分享自己一路从甘州到汲州的?风景,“谢沛,你?信中说的?汲州河岸桃花盛开?十里,我在途径河岸时远远看到了哦!真的?特别?美。” 只是遗憾的?是,他们当时正快马加鞭地赶路想在天黑前进?城,所以真的?就只是远远的?看了。如果以后有机会,他想他定会深入桃林中,细细观赏这番不可?多得的?美景。 谢沛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软得一塌糊涂。 “你?喜欢,我现在便带你?去看。” “现在?”祝明悦小声惊呼,“晌午都过了,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谢沛起身?拉他,沉声道:“桃花林离这不过十里路。” 祝明悦心中升起几分雀跃,“可?我不太会骑马。”其实说的?有些委婉了,他何止是不太会骑马,他人生中唯一一次骑马也是被王宗修扔上前的?,再此之前他连马背都被碰过。 “无碍。”谢沛略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我带你?。” 第83章 “那我先换件衣裳。” 他天天待在客栈, 虽不至于蓬头垢面衣着上也?没那么讲究。 但出去赏花还是?要穿得有仪式感些,他翻了翻自己此行带的衣物,都是?些素色的, 有两件在路上还被刮破了。 翻到最?后也?只有一件体面的, 他手停在那衣服上空良久,最?后还是?选择将它?拿出来。 这件红色的衣裳就是?当初谢沛送他的,他拿到手后嫌颜色太艳直接打入箱底,可临来汲州前,他在收拾衣物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拿了出来。 这衣服赏花倒是?应景, 就是?太张扬了,他面颊有些发热,还在纠结中。 谢沛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淡淡解释:“汲州百姓尤喜红色,光种类便有十?几?种,城中百姓无论男女老幼皆爱身着红衣。” 这祝明悦倒是?发现了, 街上人即使不穿红色外裳, 袖口或胸口处也?会缝制一簇簇的刺绣,当初花衣婶子逃难时穿着也?是?如此。所以说, 谢沛当时给他寄这件衣裳也?只是?单纯的想送他汲州当地特产吧? 被谢沛这么一解释,祝明悦反倒没那么羞于穿上这件衣裳外出了。 他疑惑地看?着谢沛, 谢沛:“嗯?” 祝明悦:“我要换衣服了。”所以你怎么还站在这不出去。 谢沛轻咳两声, “我在楼下等?你。” 待门合上, 祝明悦动作迅速的换好一身红衣, 屋中正好有面铜镜,只有面盆大小?,祝明悦系上腰带在镜子前转了两圈,刚好能看?到腰身。 别说, 穿上确实好看?,虽是?红色但显然形制是?男款,穿上并不女气,反倒多了几?分文?人雅士的风范。 祝明悦对着上身效果还挺满意的,心血来潮难得臭美了起来,他的头发现如今已经长了许多,他模仿文?人用绳带随意束起,松松垮垮的搭在背后,临出门前又给自己洗了把脸。 李正阳正在给马喝水,见着祝明悦穿着一袭红色长衣款款下楼,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艳。 祝明悦穿红色好看?他早在很久前就已经深刻领略到了。他来汲州后对大街上的男人穿红色衣裳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没有哪个能像祝明悦那样将衣服穿得清新脱俗。 “你这是?要去哪?”李正阳讷讷道。 祝明悦眉宇间皆是?隐藏不住的兴奋:“我去汲州河岸赏桃花。” 难怪,穿得活像一朵盛放的桃花似的,倒是?应景。 “我也?去吗?”李正阳期待地去看?谢沛,他今日?沾了祝明悦的光,难得有出趟军营放松的机会,自然是?想在外多玩会。 让我去吧!让我去吧!他心中祈祷,希望谢扒皮在祝明悦面前能破例对他网开一面。 谢沛深深瞥他一眼:“你懂赏花?” 换做是?别人这样说,李正阳早就炸了,其实他现在也?好不到哪去,但谁让谢沛压他一头,自己有怒也?不敢言啊。 什?么叫他懂赏花?他是?瞎子吗?还是?说他山竹吃不了细糠。 第104章 话说回来他是?没那个雅致不假,谢沛又能比他好到哪去?他俩充其量也?就是?半斤对八两,没错,谢沛才是?那个半斤。 祝明悦也?觉得不妥,李正阳毕竟是?他好友,好友只是?想同?他们去赏花,岂有拒绝的道理。 他斟酌着想帮好友同?谢沛求情, 谢沛语气凉凉道:“营中前几?日?送来了一批玄甲,只有五十?余件。” 李正阳瞬间会意,变了脸色:“我突然想到今日?还有场拉练,我确实得早点回去了,不然那些崽子们该翻天了。” 那可是?玄甲啊!放在任何军营都是?让士兵眼热的存在。 祝明悦话还没脱口,就看?李正阳兴高采烈同?他告别,而后龇牙咧嘴地攀上上马背。 祝明悦目送他一颠一颠的渐行渐远的,“你们军营强度真高啊,都这样了还能训练,这样真的没事吗?”对自己的屁股未免太残忍了。 谢沛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无碍。” 谢沛动作利落地翻身跃上马,随即朝他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掌。 祝明悦贴上他掌心的那一刻,瞬间被一股强劲的力量轻盈地带起,稳稳落在了马背上。 骏马踏着清脆的碎步穿过街道,出了闹市不久便到达人烟荒芜之地,谢沛手中轻抖缰绳,那马儿如同?会意般长嘶一声,四蹄翻腾骤然加速。 “好快!”祝明悦直觉两侧的事物都成了幻影,既觉无措又异常兴奋,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 疾风掠过,祝明悦的发丝早已凌乱,连红色的衣袂都在空中翻飞,打在了谢沛持缰的手上。 “抱紧我。”谢沛温声道。 祝明悦闻言将捏着谢沛的衣物改为环住腰身,不动声色的收紧了力度,骑马虽刺激,但颠下去就惨了。 他从谢沛的背后探出两只眼,好奇的观看?着一切,即将抵达一处河滩,他提醒道:“谢沛,前面全是?水沟。” 谢沛唇角勾笑,猛提缰绳,马蹄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后稳稳落地,继续飞驰,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太帅了,祝明悦心情激荡万分。难怪以前的诗人会写出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诸如此类的诗句,祝明悦以前读得没滋没味,如今也?算是?体会到了。 祝明悦还没骑过瘾,马儿便到了桃花林外。 谢沛先行下马,将他扶了下来,祝明悦走?到马头前,摸了摸它?的脸,夸赞道:“好马儿!” 那马尾巴轻摇,用头蹭蹭他,鼻腔在他手心喷了口热气,祝明悦觉得手心痒痒的,咯咯笑了一会。 谢沛将它?牵到了河岸处,它?便悠闲地低头吃草。 眼前的桃林如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绯云,还未进入桃林深处便能闻到空气中沁人心脾的香甜气息,浓烈但并不让人讨厌。 谢沛见他像是?看?呆了般,提醒他:“进去走?走?。” 祝明悦点头,当然要进去走?走?,这样才算不虚此行。 两人并肩深入桃林,不知走?了多久,祝明悦只觉得有些看?花了眼,前面有个不知因何原因折倒在地的桃树,祝明悦也?觉走?这么久有些累了,指了指那边道:“咱们去那边歇歇吧。” 一只桃花缓缓落地,祝明悦捡起捏在手心把玩着,谢沛并不说话,只是?陪他坐着欣赏风景。 “谢沛,”祝明悦突然开口:“军营中是?不是?很累。” 谢沛回他:“还行。”对他而言,能吃饱饭便不算差,他没觉得艰苦,上阵杀敌更是?没觉得,连当初为了追杀敌军细作深入遂远也?没觉得。 只是?每每夜深人静,午夜梦回,脑中全是?某人的身影,笑的,哭的,话痨的,同?他诉说委屈的,还有同?他…… 可梦得再真切毕竟比不上真人那样鲜活,那种□□触碰的颤栗感,他愈发迫切地渴望在现实中体会。 他时常在想,这世上恐怕没有比眼前之人更折磨他的存在了。祝明悦既像毒药又像是?解药,能让他病入膏肓也?能让他起死?回生?。 祝明悦“哦”了一声,他知道肯定是?艰辛的,只是?谢沛吃惯了哭,又或是?不愿同?他诉说罢了。 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沉重,祝明悦不喜欢,这样好的风景,这样好的天气,就应该说些让人开心的。 他也?是?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有件大事未说:“开春没多久,我就将你们家?原先的屋子推了,按事先咱俩商量的那样,盖的两进两出的宅子。” “我盖了两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庭院特意做了很大,以后你回到家?在院中习武也?不会觉得束手束脚。” “二?丫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在刮风下雨都在屋檐上待着,它?现在没事最?喜欢在游廊中低飞玩耍,可滑稽了。自从你来了汲州,就没人陪它?上山打猎了,店里很忙碌,我有时晕头转向都顾不上它?,它?就自己打猎,有时候还能给我猎只小?兔子回来加餐。” “对了,如今家?里只有我一人,我就没将家?具准备齐全,只给你我二?人的屋子备齐了。至于其他的,待以后你娶妻生?子后,还是?以你们自己的喜好来操办。” 听到这,谢沛唇角勾起的笑意倏然凝结,原先尚还舒展的眉宇缓缓蹙起。 再次开口时,声音中似乎覆上了冷意:“我往后不会娶他人为妻。” “啊?”他说得太过突然,祝明悦甚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谢沛看?他的眼神极为认真:“总之,我不会娶,不要为不会存在的人操心。” 他顿了顿,语气冷硬:“将东西厢房按你自己心仪的样子布置便好,”他甚至主动提出意见:“可以做书房,也?可以做柴房,都随意。” “啊?”祝明悦这次听清了,但惊讶的不知说什?么好。 谢沛:“谢家?以后只有我二?人,留两间正屋便够了。” 祝明悦为难道:“这样不太好吧?以后万一不够住……” 谢沛缓缓转过头,深黑的瞳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道:“莫非嫂嫂以后还想同?别人成亲?” 祝明悦赶忙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谢沛面无表情中似乎蕴藏着杀意,只要自己说的不对,这杀意便会爆发。当然,他很清楚这种杀意并不是?冲着自己。 祝明悦咽了下口水,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你不愿我以后成亲?”也?是?,且不说他目前并没有这种打算,自己如今都以上了谢家?的户口,还害得谢沛顶替他从军,就冲这份情意,他也?会把谢家?替谢沛打理好,直到谢沛归来。 谢沛没有回答他,不知在想什?么,竟突然笑了,一阵低沉的笑从他喉间溢出,似乎带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恰在此时微风拂过,桃枝微微摇曳,点点桃花便如落雨般纷纷而下,美得令人窒息,祝明悦被这动人心魄的美景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好巧不巧花瓣落了满头也?未曾察觉。 谢沛抬手替他梳理好额间的碎发,祝明悦才从这震撼中回过神,“我自己来。” 谢沛叹息道:“别动。”花瓣被摘了干净。 时间也?不早了,祝明悦提议回程,回去的路上,祝明悦有一搭没一搭同?他聊着。 “谢沛,你方才说你不愿意娶妻,是?为何?”他对别人的人生?没有什?么控制欲,只是?单纯的好奇。 谢沛不假思索道:“不为何。” 随即又补充:“也?并非不愿意娶妻。” 祝明悦没听懂,一会愿意一会不愿意,总感觉自相矛盾,但他只是?问问,刨根问底就不礼貌了。 谢沛将人送到客栈,祝明悦下马还同?马儿小?声说了句辛苦了。 二?楼探出头一只鸟头,二?丫先前不知去哪撒欢去了,根本找不到鸟影,李正阳临别前都没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二?丫,还不甘地嘀咕了几?句,没想到这会不知从哪飞回客栈了。 它?还记得谢沛呢,飞到谢沛肩上,知道谢沛不喜欢被它?蹭,就嘎嘎叫着表达自己的亲昵。谢沛略有些生?疏地用手抚了抚二?丫的头,手劲没控制好,将二?丫的头差点压进了毛茸茸的胸脯。 祝明悦噗嗤笑了出来,两张都没表情的严肃脸凑到一起,此情此景简直可爱极了,心想如果有相机就好了,他还能拍下来做纪念。 太阳缓缓落入西山,天色逐渐昏暗,祝明悦催促道:“你快回军营吧!” “嗯。”谢沛应下,“王宗修说商队后日?启程反京。” “对,”祝明悦点点头,“届时我就得同?他们回甘州了。其实早两日?便应当走?了,但我一直未找到你和李正阳,便拖延了些。现在终于见到你们了,我也?放心啦,明日?收拾收拾后日?便启程了,总不好再耽搁他们。” 谢沛垂眸,“我明日?再来看?你。”说完上了马,二?丫理所当然的站在马儿头顶上,那威风凛凛的姿态好似这马本该就是?他的坐骑。 第105章 祝明悦心神一动说道:“可以让二?丫随你去军中玩玩吗?它?玩累了自己会记得回来的,若是?记不得路,你明日?过来将它?带上就好。” 一只大鸟而已,没什?么不能的,谢沛点头答应,驾马离开。 李正阳这边正热闹着。 几?个以前的队友围坐在一起,其中包括孙侃,看?他炫耀自家?托祝明悦寄来的东西,皆是?羡慕不已。 如今这世道,从老家?寄东西到汲州有多难明眼人都清楚得很。价格昂贵不说,绝大部分走?商连汲州的城门都不敢进。 在坐的人除了李正阳,其余的自从离开家?乡后边同?家?里人失去音讯。 李正阳喜色难掩,给他们一人分了个白面饼:“喏,这是?我娘亲手烙的饼,细面做的。” 大家?都很不客气的接过。白面饼子是?好东西啊,他们在军营里都是?吃粟米粥,朝廷可舍不得让他们吃的,精米精面这玩意儿他们自入军就没尝过。 孙侃当场咬了一口,其实放了这么多天,吃起来很硌牙,但他还是?面露怀恋,细细品尝后喟叹道:“好吃!” “废话,”大高个元飞当场白了他一眼:“细面做的能不好吃?” 李正阳见他以前还有些嫌弃的东西被兄弟们争相夸赞,有些不好意思道:“还好啦!你们是?没吃过明悦做的饼,比我娘做的还要好吃。” “那得多好吃?”有人捧道。 李正阳歪头想了想:“唔,明悦手艺很好,而且用料舍得,他很少做这种白面饼子,他做的饼都是?放馅的,放很多肥瘦相间的肉馅,用油炕,出锅的时候能把人香迷糊,咬上一口唇齿油香。” 孙侃纠正他:“是?唇齿留香。”亏他还吹嘘自己念过书呢! 李正阳嘿嘿笑:“都一样都一样,反正就是?很好吃,面很暄软,一点也?不硌牙。我一顿能吃八个。” 元飞连忙道:“那我一顿能吃十?个。” 咕咚咕咚的疯狂咽口水声此起彼伏,连李正阳也?默默地咽了,他把自己给说馋了。可惜祝明悦说这饼不易储存,此行没有给他们带。 只有孙侃的重心不在吃上,他默默看?了会这些人没出息的馋样,缓缓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所以,明悦是?谁?” 第84章 他这么一说,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对啊,做饼这样好吃,所以他是谁啊?” “不会是你媳妇儿?吧?” “肯定?不是啊, 他和?咱们?一样都没人要?打?光棍呢。” “应当是酒楼的大厨。” 李正阳看他们?七嘴八舌的越说越不像话, 赶忙阻止:“停!停!” “你们?瞎说什么呢!”他气冲冲道:“谁没人要?了,我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俊后生。” 几人闻言都偷偷往谢沛的营帐方向看,拿他打?趣:“那咱们?校尉在村里排第几啊?”军中?谁人不知谢沛长相极为英俊。 李正阳连忙更正:“他第一,我第二。” 孙侃戏谑道:“校尉大人不是还有个兄弟?”既然是兄弟,外貌应道算不得差吧! 李正阳都快记不清谢洪长啥样了, 好像确实比他好看一点,他抽抽嘴角,嘴硬道:“死人不算。” 孙侃:……好吧,只?要?前置词加的够多,统统都可?以不算。 “所以明悦到底是谁?”孙侃不死心问道。 李正阳瞪他一眼:“别?明悦明悦的叫,明悦也是你能叫的?” “他姓祝, 名叫祝明悦了, 就是我先前同你说的来汲州探亲的人,咱们?校尉大人的嫂嫂。” 元飞羡慕道:“那校尉大人以前很有口?福了, 天天都有吃不完的肉饼。” 孙侃淡淡地看他一眼,吃吃吃, 眼里就只?有吃。 李正阳不知道他在想啥, 继续道:“你以为就只?有肉饼?” “还有啥?” “他厨艺精湛, 做什么都好吃, 莫说在镇上,就是整个上阳县也是无人能敌。”他随即报起菜名来:“红烧肉,辣子兔丁,卤猪蹄, 肉馅饺子,面条,油滋滋焦脆的锅贴……” “还有吗?”大家都期待地催促他继续说,虽然这些菜他们?大多都没吃过也没听说过,但听上去就好吃。虽然吃不到,过过耳瘾也行啊! 李正阳又暗暗咽口?水,“没了,我只?吃到过这些,其?他的你们?就得去问校尉大人了,明悦天天给?他做好吃的,校尉大人嗜肉,他就换着法子做各种五花八门的荤菜。”他越说越嫉妒,只?恨李正阳当初不是进的他家。 “我也想要?这样的嫂子。” “我就不一样了,我想要?这样的婆娘。” 孙侃开口?又是惊起一圈人,他凉凉道:“我怎么记得校尉大人的嫂嫂是个男人?” 空气凝滞了,过来良久,方才?说想要?婆娘的人补充道:“那我还是想要?这样的嫂子吧!”厉朝娶男妻的虽然不在少数,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男性伴侣,大多数还是喜欢女人的。 李正阳龇龇牙语气讥讽:“你们?尽想得美,我们?明悦长得极好看,真?有这样的,也看不上你们?家。” 听李正阳的描述,他们?校尉大人的嫂子哪还是个人,妥妥的就是个田螺姑娘,不对,是田螺公子啊! “你该不会是诓咱们?的吧?”有人弱弱问道,李正阳说的这般玄乎,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诓骗他们?,毕竟说了那么多,他们?既没尝到那位嫂子的手艺也没见识过嫂子真?容。 李正阳极力同他们?解释,差点急红了脸。 只?有孙侃饱含深意地笑着,仿佛已经看穿了所有后深藏功与名。 李正阳是喜欢吹牛不假,可?他口?中?的祝明悦肯定?是真?的那般好,他信不过李正阳却信得过校尉大人听到寡嫂来汲州的消息时的失态。 他自十三岁便开始看话本,至今已有七年有余,根据他博览群书,对某些方面的深入研究,这孤男寡男二人之间?绝对不似李正阳这傻驴想的那般单纯。 恰在他们?争论之际,谢沛回营了。 “你们?不是说我诓你们?。校尉大人回来了,你们?不如当面问他。”李正阳气呼呼道。 他们?也就干在校尉不在时偷偷议论这事,厨艺高超美若天仙是否是真?的尚且存疑,但这人是校尉嫂子却是真?的,背后说说得了,敢当谢沛的面询问他嫂子的事,他们?是嫌命太长了还是如何。 李正阳原本还在气头上,突然间?像是瞧见了什么,飞快往李正阳营前跑。 这家伙不会是被他们?气着了,想去找校尉大人告状吧。 “快拦住他!” “莫要?犯蠢!” 让校尉大人知道了,他们?每个人都得挨棍子呢! 元飞从入营一直表现良好,还没挨过棍子,也不想挨棍子,他仗着身高腿长很快追上李正阳,抱着他不撒手。 李正阳被他紧紧抱着鸡皮疙瘩简直掉一地,当场干呕,“我不喜欢男人啊!” 元飞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过于暧昧,连忙撒开,改为拉他手臂解释道:“哦,我也不喜欢男人”临了还补充了句:“尤其?是你这样的。” 李正阳有些崩溃:“那你倒是别?拉着我啊!” 元飞摇摇头,手攥得更紧了。 “那你不要同校尉大人告状。” 李正阳莫名其?妙:“谁要?告状了?我是那种人吗?” “是。”孙侃补刀。 李正阳简直烦死他们?了,推开元飞,“去去去!我懒得和?你们?说,我要?去找二丫了。” 二丫又是谁?众人一头雾水,好奇地跟在他身后,想看看有是哪个人物。 二丫就在谢沛的营帐上盘旋,李正阳跑过去饱含感情的呼唤它:“二丫,你想死我了!” 众人抬头望天,除了只?大鸟啥也没有,莫非二丫就是这鸟? 给?一只?猛禽起名叫二丫,人干事? 二丫高冷得很,认出了李正阳也没有立马冲下来,而是飞到营帐上慢条斯理的啄弄羽毛,啄好了才?在李正阳讨好的哄声中?飞到他肩上。 李正阳轻轻摸了两下,幸福的冒泡,二丫大概只?见他可?怜象征性施舍他,被摸烦了又哗哗飞走了。 “李正阳,进来。” 营帐内传出谢沛的声音。 李正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推了进去。他踉跄几步才?站稳,暗骂那些狗东西尽爱坑他。 “校尉大人。”他干巴巴喊到,同时抬眼偷偷看他心情如何。 好吧,其?实根本看不出来,谢沛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总是冷冰冰的。 谢沛没看他,只?是道:“将你那份带走。” “什么?”李正阳不解,突然想到今日祝明悦同他们?说,这牛肉干和?咸菜也有他的一份。 第106章 他犹豫着开口?:“我能拿吗?” 今时不同往日了,祝明悦虽是那样说,可?他不敢虎口?夺食啊!谢沛不给?他他是万万不敢主动索要?,谢沛给?他,他也得询问再三。 谢沛没理他。 李正阳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太装了,“校尉大人当真?给?我?” 谢沛忍无可?忍,眉头蹙起:“不要?就滚出去。” 李正阳确实滚出去了,但手里还拿着东西,出了营帐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为了点吃的连脸都不要?了。 “你拿的啥好东西?”元飞最?先迎上来,“校尉大人给?你的?” 李正阳抱紧,不让他们?看,就这么点好东西,他自己还不够吃呢! 他越是紧张,元飞就越坚定?他藏了好东西想要?独享,眼冒精光。 几人哄然而上把?他的手,李正阳边挣扎边怒骂:“你们?属强盗的?怎么什么都要?抢!” “好啊你,果然想背着哥几个偷偷独享,你还拿不拿咱们?当兄弟了。” “不当,”李正阳死活不给?:“咱们?今日恩断义绝吧!” 他越是这么说,他们?愈发觉得藏的东西不得了。 孙侃用了股巧劲将他怀里抱过夺走,李正阳见怀中?空了,瘫坐在地上气得要?命。 “到底是啥呀,能让你宝贝成这样。”元飞嘴里嘟囔着去揭开包裹。 两个油纸包包的方方正正鼓鼓囊囊的,还有两个大不大小的粗陶坛子,坛口?拿纱布蒙得严严实实。 元飞嗅了嗅空气:“酸酸的,”说完嘴里不自觉地泌出口?水。 李正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是咸菜,明悦亲自腌制的。”他顿了顿又道:“你们?吃不惯。” 元飞都快被口?水淹了,连忙反驳他:“吃得惯,吃得惯的。” 纱布被揭开,令人无法忽视的醇厚香味瞬间?弥漫开来,连没什么口?腹之欲的孙侃都不由口?齿生津。 这是春季最?早的一批雪里蕻,刚成熟就被祝明悦找了空闲时间?全部腌制起来,其?实刚出发那会还没怎么腌透,这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才?算入味了,光闻便知道酸香味十足。 元飞快馋死了,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我先替你尝尝。” 李正阳:……不是你谁啊,凭啥替我尝,我是没嘴还是没味蕾? 心累,不想说话。 元飞手伸进坛子里捻起一小撮,放嘴里咂摸咂摸,咻然睁大眼。 “味道咋样,好吃不?” 元飞舔舔唇:“没尝明白,我再吃点。”说罢又想把?那贼手往坛里伸。 “滚吧你!”李正阳猛的推开他,珍惜地抱着坛子不撒手,“你尝得明白吗你就吃!” 这下大家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就是大傻子了, “李兄,让我也尝尝呗!” “我也尝尝!” 还是孙侃精明,故意激他:“不是说校尉大人的嫂嫂手艺好,咱们?也没尝过啥味道,莫不是在诓咱们?。” 脑子灵活的紧随其?后附和?道:“那估计手艺不咋地,要?不然李正阳能不给?咱尝,定?是怕咱们?尝过了,发现味道也就那样,戳破了他的谎言。” 李正阳哪能禁得起激,指着元飞:“你不是吃过了,你就说味道咋样?我没诓你们?吧!” 元飞细细回味着口?腔中?丰富的味道,意犹未尽还想吃,于是面不改色道:“不知道啊,”他拇指和?食指搓了搓示意:“就吃了这么一小根,也尝不出来吧!” 李正阳飞起一脚就要?往他屁股上踹,元飞捂着屁股惊险躲开。 最?终还是耗不过他们?,李正阳给?每人分了点尝尝。 确实好吃啊,味道一绝,孙侃难道没有嘴毒,还给?出了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这玩意儿?我空口?就能吃很多。” 大家都纷纷点头附和?。 真?不是他们?馋得口?不择食,军营中?的饭实在是缺盐缺油,祝明悦深知这一点才?给?他们?带了咸菜补充点盐分,既满足了他们?对盐的需求,味道又好,可?不就是获得了大家的一众好评。 “嘿,你们?还想空口?吃!明悦说我在军营一日两顿粟米粥没滋没味,这可?是特意让我留着配粥吃。”李正阳可?舍不得空口?吃,太奢侈了。这一坛他省着点起码能吃两个月的。 “另一坛是啥?”孙侃指道。 李正阳知道,但凡被他们?盯上的东西最?后都逃不出他们?的魔咒,不情不愿地主动打?开坛子,里面的腌笋。 当初刘老二媳妇送了几根,祝明悦炒腊肉吃觉得味道不错,后面有段时间?雨季,雨后他心血来潮也去山下拔,全是冒头不就的小嫩笋,祝明悦越拔越上瘾,结果不知不觉间?拔了一篮,吃又吃不掉,就腌了几坛。 腌酸笋李正阳也是头次见,给?大家一人分了一颗,自己也馋劲起来了捡了个大的往嘴里塞。 刚咬下去他就后悔了,若说雪里蕻好吃,也是配着米粥吃才?舒坦,但腌笋这玩意儿?,是真?能当零食吃。 脆生生水滋滋的,酸味恰到好处,还有股淡淡的甜味。 他抬头,发现大家吃完了,正用期盼的眼神看自己,孙侃:“李兄,还想要?。” 李正阳被这声李兄雷得外焦里嫩,他还能不知道孙侃什么德行,平时都是直呼他大名,能叫他李兄那也是不能白叫的,定?是打?着他的宝贝腌菜的主意。 李正阳坚决不给?,并为此?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我可?以允许你们?分点雪里蕻回去,至于腌笋,想都不要?想。” 孙侃:……也行吧,不要?白不要?。 “那这两包又是啥?”孙侃的手指向油纸包,表情单纯无害实则这番话进入李正阳耳朵如同恶魔低语。 李正阳咬着牙打?开道:“明悦为我和?校尉大人做的肉干,可?以保存很久。我没力气了就吃两根补充体力。” “哇!那一定?很好吃吧!”一群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竟双手握拳做惊叹状,简直不堪入目。 李正阳觉得恶心,又吐不出来,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就当接济这群穷鬼兄弟吧!毕竟比他可?怜多了,出来这么久和?家中?都断联了。 一人分了几个肉干,见搜刮的差不多了,也不留着他了,李正阳得了自由赶紧跑路。太可?怕了,一个个像恶鬼投胎似的。 元飞手里有点好吃的根本就等不住,几口?就嚼没了一个肉干。 “肉干真?好吃。”元飞险些落泪,他是穷苦人家出生,别?说是进了军营,就是以往在家都没吃过,“原来猪肉就是这种味道啊!” 孙侃家和?他家情况截然不同,在县里属于富户,吃过的好东西不少,他闻言也往嘴里塞了一个,眯眼细细品尝。 口?感紧实有嚼劲,他眼中?闪过惊艳之色:“这可?不是猪肉,这是牛肉。” 厉朝限制宰杀耕牛,除非自然老死才?能被端上餐桌,孙侃也只?吃过几次,但因口?感和?猪肉鹿肉截然不同所以印象深刻。 这肉干入口?偏辣带酸,多嚼几口?便会觉得越嚼越香。 “李正阳这回确实没诓咱们?。”有人说道。 孙侃笑了笑,他如今是真?的佩服这位尚未谋面的校尉大人家中?嫂嫂。把?牛肉做成辣椒肉干,确实有几分巧思。 营帐内,谢沛摩挲着手中?的镖,铁镖使用的时间?长了,难免和?南蛮人的武器多有磕碰,镖尖已经变钝了,哪怕用手去摸也不会感觉疼。 他在汲州城找了城内最?好的工匠,复刻原来的样式又重新打?了几把?。 祝明悦临离开甘州时送他的被他压在了枕头之下,钝了的这把?虽然没法用了但他也时时携带,每当闲暇时刻,便拿出来如现在这般,已经形成了习惯。 过了良久,他轻叹一口?气,在镖上落下珍重一吻,随后重新放进怀中?。 今日桃林中?祝明悦的问话犹在耳边回响。 祝明悦在感情方面单纯的像个未经世事的孩童,让谢沛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对方越是不懂,他便越不敢挑明,可?这样的感情还能在心里压抑多久,连谢沛自己也未可?知。 第85章 一锅热气腾腾的肉饼出锅, 客栈的后厨飘满让人垂涎欲滴的肉香味。 祝明悦捡起一块刚入口就被烫得差点飙泪,无奈只能放在一边想等饼没那?么烫了再吃。 王宗修看他借了客栈的后厨,大清早就在捯饬, 起初只当他嫌无聊想自己做饭吃, 没想到和?兄弟们在楼下喝粥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肉香。 “祝公子是不是在做饼子?”有人问道,他们在路上都吃过祝明悦带的肉饼,那?味道确实?让人一时难以忘怀。 王宗修一本?正经地放下手中的白粥:“我去看看。”背影中带了几分迫切。 第107章 祝明悦听到厨房门口传来的脚步声转头看去,绽放微笑?:“王大哥,你来的正好, 肉饼刚出锅,你快趁热端出去给他们尝尝。” 王宗修也不客气,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滚烫的肉汁在嘴里迸发,王宗修皮厚耐烫,只是嘶了两声又面?不改色继续吃。 王宗修乐呵呵道:“这热乎的就是不一样, 比之前的还要好吃。” 祝明悦笑?了笑?:“刚出锅的肯定最好吃啊!” 王宗修吃得满嘴油星, 拿起兜着饼的竹盘子对他道:“你也别?忙活了,和?咱们一块吃吧。” 祝明悦拒绝, 手下还在擀面?饼子,“你们去吃吧, 我在厨房吃点就好, 趁客栈有现成的厨房, 我做些给谢沛带去军营。” 王宗修眼睛一亮, 语气讨好道:“你若是还有时间,帮咱们兄弟伙们也做些呗!” “你放心,这次不白吃你的,多?少?钱我都给。” 祝明悦想了想, 回?甘州怎么也得十几天,确实?应该备点口粮,明日便要启程了,他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行,我多?做些肉饼,但最多?三天的量,放久了容易坏。” “行,你看着办。”王宗修满口答应,心想祝明悦这个人还是带对了,就冲他做得这一手好饼,他们二?十来号兄弟都沾了光。往常每次长途跋涉哪能有这种口福。 客栈外传来勒马声,祝明悦耳朵动了动,知道谢沛是谢沛来了。 锅中正烙着饼,需要反复翻面?暂时离不得身,他只得老实?站在灶前,等谢沛来找他。 客栈外,王宗修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拿饼,吃得好不快活,看到谢沛来了同他打招呼:“校尉大人来得真早,祝小兄弟正在厨房烙饼估摸着脱不开身呢。” 谢沛迅速下马,眼神扫过王宗修手中的肉饼,眉头皱了皱。 王宗修当场就感受到一股寒气冲到头顶,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他说是给你准备的烙饼,咱们只是托你的福顺带尝尝。”他是真心怕谢沛以为?是自己大清早的压榨祝明悦。 谢沛淡淡问道:“客栈厨房在何处。” 王宗修往后面?指了指:“就在后院。” 谢沛绕过他径直往后院走,一进屋就看到祝明悦忙碌的身影。 劈里啪啦的溅油声和?热气腾腾的白雾让他站在原地有一瞬间的出神,这一瞬间他便幻视出无数往日在家中,祝明悦做饭他烧柴火的场景。 祝明悦察觉到有轻微的脚步声,回?头看他,“你来啦!”他又捡起一个饼递给他,嘴上催促道:“快吃快吃,看看味道如何。” 谢沛接过吃了起来,是久违的熟悉味道,祝明悦以前经常给他做,每每上山打猎前都会叮嘱他带上几个充饥。 “好吃吗?”祝明悦眼睛亮晶晶的。 谢沛点头:“好吃。” 他一肯定,祝明悦话?就更?多?了起来,“我也觉得好吃,我特?意起早买的最新鲜的肉,还是买的前槽肉和?下五花,三分肥七分瘦特?别?好,城里买肉的人我看不多?,索性就包圆了。” 他指着角落处咕噜咕噜冒泡的陶罐,“五花肉适合红烧,我记得你爱吃,我就做了一些,小火煨着,晌午吃,吃不完等你回?军营还可以带上。” 谢沛的心仿佛呗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朝全身蔓延,他喉头微哽,“我来烧火。” “好啊!”祝明悦笑?眼弯弯,感觉两人好像回?到了从前那?样。 一天过的倒也快,吃过午膳,祝明悦提出要想去郊外逛逛,看看汲州的风景。 谢沛看穿他的真实?想法,想看风景是假,想骑马是真。 于?是谢沛带他去了城中郊外,大片的草地,野草有祝明悦的小腿高,风吹过涌起阵阵草浪。 祝明悦情不自禁的闭上眼,张开双臂感受着轻柔的风穿过耳畔,感受着空气中的泥土和?青草气息,哪怕有再多?的烦忧也在这广阔无垠的大自然中尽数消散。 “谢沛,我感觉我有点爱上汲州了。”祝明悦喃喃道。 汲州不似甘州似乎有数不完的大山和?河流,但却有一览无余的平原和?数不尽的秀丽美景。 “如果没有南蛮人攻打该多?好。”祝明悦惋惜道,如果没有南蛮的侵略,宁江和?遂远也不会丢失,他还想去见识见识崔大哥同他描述过的宁江繁华景象呢! 谢沛闷声道:“他们会离开的。” “但愿吧。”祝明悦抿抿嘴,“谢沛,你再带我骑两圈吧。” 谢沛摇摇头,对他伸出手,“上来,我教你骑马。” “我吗?”祝明悦咻然睁大眼手指向自己,“真的可以吗?” 谢沛不知道如何说,只能同他道:“很容易。”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李正阳都能学会。” 祝明悦:……突然感觉到由内而外的自信感爆棚是怎么回?事。 所以李正阳都能学会,他应该也能学会吧!只是半天的时间是否太短了? 谢沛见他久久未动,手掌附上他的腰间,温声教他:“将脚放上马镫,扶好鞍桥,发动你的腿部力量跃上马。” 祝明悦按他说的磕磕绊绊地将动作做了一遍,虽然借了谢沛的力量,但到底算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自己上马,内心充满新奇,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谢沛见势勾唇,主动松开扶着他的大掌,“你可以试着自己上去。” 祝明悦下马,随即又试了一遍,有了上把的经验,这次果然熟练了些。 祝明悦高兴极了,就地拽了两把鲜嫩的青草奉道马嘴边:“好马儿,你且再耐心等等,让我再试几遍。” 谢沛的马儿对他的态度很温驯,只是低头吃草,哪怕被他上上下下的动作弄得有些烦躁,也只是轻轻在原地踏了几步。 谢沛站在一侧,静静伫立着看祝明悦练习上马练得不亦乐乎。 “我觉得我会了。”祝明悦激动坏了,觉得自己就是马术奇才,恨不得现在就骑马日奔三百里。 下一秒,谢沛:“抬头,挺胸,收腹。” 祝明悦条件反射似的一一照做,反应过来后顿觉汗颜,不愧是当过百夫长的人,训他也是手到擒来。 “大腿夹紧马身。”谢沛面?无表情的将他夹马的姿势摆正。 腿部被触碰时似有一丝电流划过,酥酥麻麻的异样感让他不自觉地缩了缩。 “别?怕,放松。”谢沛抓起缰绳牵着马带他走了一段。 祝明悦又自信了:“谢沛,我想试试自己骑马。” 这话?落在别?人耳中不亚于?刚学了直角站立就想跑。 谢沛却没有说什么,神情淡淡地将缰绳还给他,“骑慢点。” 祝明悦手里攥着绳,眺望远方,心中突然升起豪情壮志,所有的激动都在这一刻汇成一句:“驾——” 然后马儿颠着小步伐跑起来,期间还得空埋脖子在地上啃两口草,看上去毫不悠闲。 祝明悦:??? 就这种速度真的还需要谢沛特?意叮嘱吗? 他俯身拍拍马头,控诉道:“兄弟,怎么回?事?方才带两个人还能跑那?样快,现在就我一个,你不应该跑得更?快?” 马儿对他的话?充耳未闻,像是故意和?他过不去一样,跑得更?慢了,他转头,发现谢沛不知何时竟然走到了他的身侧。 太耻辱了,他一个骑马的竟然速度和?两条腿的人不相上下。 祝明悦憋得脸通红,最后咬牙切齿道:“它是不是看不起我?” 谢沛知道他已经误会了,气性大的很,已经开始生闷气了,于?是忍下笑?意解释道:“并非看不起你,它原先是被我驯服的野马,散漫惯了。” 言外之意就是除了谢沛能驾驭外,旁人能骑到它身上都算是给他面?子了。 祝明悦闷闷不乐的表情根本?藏不住,尽数呈现在脸上,生动又有趣,谢沛暗暗看够了才开口道:“夹紧了,” 驾—— 马儿耳朵动了动,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瞬间和?方才判若两马,迈开蹄子在原野上狂奔。 祝明悦心脏砰砰砰的极速跳动,他能听到耳侧呼啸的风声,还能看到二?丫在他头顶上空追逐的身影,全身的血液再次变得沸腾。 马儿绕了一圈乖乖的回?到谢沛身边,祝明悦久久无法回?神。 过了许久,才长舒一口浊气:“太畅快了!”想来前世那?些富二?代飙车招摇过市也不过如此。 这种激荡的心情一时半会无法轻易平息,以至于?祝明悦下马时两腿无力发软。 他没踩住马镫,险些从马背摔下来。 摔就摔吧,左右遍地都是厚实?的野草,还能将他摔伤了不成。 他是不太在意,结果预想中摔在草中的场景并未出现,反而落在了谢沛温热宽厚的怀里。 祝明悦脸微微发热,连忙挣脱开,佯装若无其事道:“下马还不怎么熟练。”总之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心情太过激昂导致腿软的。 第108章 谢沛将他送回?客栈,祝明悦望着人来人往的闹市起初还有几分失落,激荡的心情也终于?平复下来。 今天玩得实?在太嗨了,身体乏累得很,他收拾好东西洗漱完就躺床上就砸吧着嘴陷入了黑甜梦乡。 梦里还是他策马奔腾的画面?。 谢沛踏着夜色回?到军营,营中的士兵正在吃饭。 李正阳夹了一筷子咸菜往粟米粥里搅拌,美美的吸溜上了。察觉到有道不善的视线盯着他,他抬眼精准地盯回?去,恶狠狠道:“看什么看!” 他算是看得明明白白,李丁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他自听了孙侃的指点硬气起来后,这家伙连屁都不敢放了,如今也只敢偷偷拿眼睛剜他。 兴许是看他实?在吃得太香,有人弱弱问道:“百夫长,你吃的是啥?” “这个?”李正阳挑眉:“这是腌菜,咸口的,拌粥一绝。” “哦,”那?人等了很久也没见他提让些咸菜给他们的话?,有些尴尬。 李正阳这时却又说道:“我记得过几日军营有场队伍比拼,如今进了前五,我就给你们每人分点尝尝。” 他其实?想说前三,但这些家伙平时就缺乏斗志,目标定得太高,反而会让他们望而却步。 果然他此话?一出,顿时就有了几道小小的欢呼声。 李正阳见自己预期的目的达成,藏在碗沿下的嘴角疯狂上扬。 “好了,你们吃完早点休息,明日开始好好训练。”他火速喝完粥从缸里舀了瓢水给一点油星都没有的碗冲洗干净。 他趁着大家都入帐了,贼手贼脚往谢沛的营帐移动。 一只手从后方深处猛拍上他的肩膀,李正阳吓得差点蹿出去。 “你鬼鬼祟祟在干什么?”孙侃看了看他行走的方向顿时无语道,“你要去校尉大人的营帐偷东西?” 李正阳额头冒黑线:“嘴巴能不能放干净点,我能去偷啥?他营帐里除了案桌和?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孙侃:“不是还有校尉大人的嫂嫂送的吃食?” 李正阳一噎,“我才不是那?种人,我看你这乌漆嘛黑的还在大人营帐外晃悠才是想干坏事。” 孙侃被他这样说,丝毫不慌,面?色坦然:“大人一天未在营中,我有事向他禀报。” 啊,原来是这样啊!对比之下李正阳更?加心虚,若无其事的背过手转身准备原来返回?。 然而孙侃哪能轻易如他愿,紧紧钳住他,恶趣味满满:“来都来了,同我一道去吧!” 营帐外倒映着谢沛的坐姿笔直的身影,“进来。” 帐内弥漫着香甜醉人的肉味,谢沛吃得斯文,已经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临了还知道将罐盖合上。 身侧的李正阳已经狂吞起口水,孙侃淡淡瞥了眼案桌旁的陶罐,进入正题:“近日南蛮在咱们汲州城外又猖獗起来,频频在城外不远处游荡骚扰,驻守城门的士兵不堪其扰。” 说到底就是南蛮此番已然按耐不住了,三番五次来上这一出,只等让他们放松了警惕,再一举攻城罢了。 这种浅显易懂的小伎俩在两军交战前早就用烂了,偏偏又确实?管用。 孙侃垂眸继续道:“关将军派人前来营中送信,命校尉大人在五日内解决城外游荡的南蛮人,以儆效尤。” 谢沛随手拿起一本?书缓缓翻页,闻言眼皮抬了抬, “以儆效尤?”这样的手段还是太温和?了,况且南蛮已经铁了心要攻打汲州,仅靠这个就能起到震慑作用,未免还是太小看这群南蛮人了,他嗤笑?道,“知道了,明日整顿三百兵马,此番你和?钟会李正阳随我一同出城。” 孙侃、李正阳当即抱拳领命。 营帐内重?新陷入寂静,谢沛看了会书,抬头才发现两人还在帐中。 “还有什么事?” 孙侃摇头,不忘坑李正阳一把:“没事了,属下告退,李百夫长方才也说有事向您禀报。” 李正阳能有什么事?他不像孙侃除了带自己手下百来号的兵还有兼顾各种营中杂事。 显然谢沛也深知他的尿性,皱了皱眉:“快说。” 李正阳光转眼睛不转脑子,死活也想不出要编织些什么合理的理由,只能如实?道:“大人,其实?我也没什么事。” 话?是这样说,眼睛却一点不老实?,是不是往罐子上瞟。 他一进营帐就闻出来了红烧肉的味道,这道菜除了祝明悦没其他人做。一时间心中悲痛万分,不知是该气愤谢沛背着他独享还是该气愤祝明悦背着他给谢沛开小伙。 李正阳留恋地看了那?罐红烧肉最后一眼才开口:“属下也告退了。” 谢沛显然懒得和?他计较,语气嫌弃:“慢着,带着你的饼滚。” 李正阳喜笑?颜开,挨顿骂就能领到祝明悦做的饼,值了! 谢沛嘴角抽了抽。 第86章 翌日?天未亮, 祝明悦醒来,商队已经?收拾妥当整装待发了。 他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洗漱好就?下楼同他们出发了。 卯时末一行人就?到了城门处, 过?了不过?半刻钟城门缓缓打开, 祝明悦随着稀疏的?人流缓缓挪至城门口。 他缀在队伍后头,眼看着马车一辆辆穿过?城门,他回头看了一眼,抿抿嘴心底划过?一丝说不清的?遗憾准备迈步出城。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明悦留步!” 是李正阳的?声音, 祝明悦再次回头,发现谢沛也来了。 两人都?身着戎装,看上去比平日?要?威风许多,尤其是谢沛,玄甲着身墨发高束,腰侧挂的?长刀闪着寒光, 衬得他周身愈加冷冽霸气。 李正阳喘着气下马, 凑到城门守卫前说了两句,正好出城的?人也不多, 祝明悦便得了些时间和他们说几句话。 “你?们怎么来了?”祝明悦有些惊喜,没想到他们会赶来送他。 李正阳给他递来一封信:“我写了封信, 你?帮我带回去呗!”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祝明悦帮他传话有些不妥, 自己同父母说和从别人口中说到底是完全不同的?, 于是找孙侃要?了信纸连夜写了封信。 祝明悦点头, 将信收入怀中,“放心,我会替你?交给他们的?。” “行!李大哥我现在穷得叮当响,等回甘州了, 我请你?下馆子。”他说完觉得不对劲,祝明悦可不就?是开馆子的?,他尴尬地挠挠头,“算了,我给你?种?地,你?家田地我给你?包圆了。” 谁料这话又说错了,被谢沛冷眼扫过?,谢家又不是没有会干活的?男人了,想帮祝明悦种?地怎么说都?轮不到他,还有谢沛呢! 李正阳懊悔不已,心道真?是多说多错啊,连忙道:“哈哈你?们聊,我去牵马。” 果然他一离开,谢沛的?脸色立马温和,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递给祝明悦:“汲州的?特?色蟹黄酥,据说不会很甜,我想你?应当喜欢。” 点心还是热乎的?,油纸包也掩盖不住螃蟹的?鲜香味,祝明悦没吃早膳就?随商队出发了,本准备出城后在路上随意吃两口饼子应付一下,这会谢沛送来热乎乎的?点心自然被勾得饥肠辘辘。 当即打开捡起一只蟹黄酥,入口的?刹那鲜味在口腔中层层荡开,他眼睛亮了,惊喜道:“很好吃。”他还当和前世的?蛋黄酥那样只是掺了点原料,没想到咬开后里面满满的?都?是蟹黄,特?别实在。 谢沛:“汲河正是螃蟹肥美之时,汲州每逢这时便会有蟹黄酥。你?若爱吃,往后我给你?寄。” “算了吧,”祝明悦摇头:“这玩意儿好吃是好吃,但不易运输和储存,没准寄到甘州都?已经?馊了。” 他示意谢沛也吃一块,谢沛拒绝,他就?喂到谢沛嘴边:“尝尝嘛,我猜你?也没吃过?。” 谢沛无奈只得接过?,他确实没吃过?,这点心在汲州当地盛名,因蟹黄产量极小所以供不应求,不论是谁想买上一包都?得起早排队。 谢沛买完蟹黄酥便去了客栈,才发现商队已经?离开,又马不停蹄地追来了城门,幸而赶上了。 祝明悦吃得香甜,眼里都?透着笑意,他抬眸看谢沛:“等往后有机会,我会再来汲州城看你?们。” 谢沛闻言表情变得严肃:“以后不要?再过?来了,城中并不是你?如?今看到的?那样,很危险。” 一旦他们和南蛮打起来,汲州就?彻底乱了,他不会让祝明悦傻傻的?陷入危险境地。 “以后,会有机会的?。”他沉声道。 祝明悦倒也听话,对他笑了笑:“好!我等你?凯旋归来。” 时间也不早了,让一大群人在城外等他总归不好意思,祝明悦看了看城门心情有些莫名的?低落:“谢沛,我该走了。往后多保重,我等你?回来。” 第109章 “嗯。”谢沛轻轻应了声。 祝明悦转身欲离开,身后谢沛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果你?往后想要?成亲,”谢沛顿了顿,声音中带着难言的?晦涩:“就?等我回来。” 祝明悦回过?头,有点懵逼,心想谢沛为何会忽然莫名其妙说这种?话,但是还是点点头。 他朝谢沛和李正阳摆摆手,踏出了城门,随着商队越走越远。 李正阳打了个哈欠走过?来:“校尉大人别看了,人都?没影了,咱们走吧!” 两人随即上马,踏着朝阳离去。 商队走到了郊外,王宗修觍着脸凑到他身侧:“你吃蟹黄酥呢?” 祝明悦点头,蟹黄酥确实好吃,他空腹上路又不停走路消耗,饿得也快,就?拿出蛋黄酥边走边吃。 王宗修搓搓手,“给我尝一口呗!” 祝明悦:……想吃直说啊,犯得着这番作态嘛! 王宗修得了一块,吃得很珍惜。 “我想这口想好久了,”他神情陶醉地感叹:“这蟹黄酥可是汲州名点,相传每年?四月,汲州刺史都?会派六百里加急给圣上上供这玩意儿,也就?是汲州河的?螃蟹天下闻名,换其他地方可做不出来这味儿。” “我做这行也好些年?了,光是来汲州就?不少次,早些时候就?听闻汲州的?蟹黄酥深得圣上喜爱,一直想买来尝尝,却一直没有机会。” 祝明悦歪头,嘴角的?酥皮渣就?往下掉,单纯问道:“为啥?” 王宗修提到这就?憋闷:“还能为啥,这掌柜是个怪人,可傲气着呢!螃蟹不肥的?季节压根儿不开门,这时候倒是开门了,但卖得贵且不说,一日?只有十份,从不接受预定,连其他州县的?达官显贵也是不惧怕的?,谁来了都?得当日?排队,先到先得。” 祝明悦吃酥的?动作突然顿住,看看手中的?蟹黄酥,再看看王宗修动作自然伸过?来的?爪子,忙躲开将剩下的?包了起来。 他实在没想到谢沛会为了他去买这样难买的?蛋黄酥,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酸酸涩涩地发胀。 “哎,我再吃一块,还没尝到味儿呢!”王宗修嚷嚷着。 祝明悦摇头拒绝得无比干脆:“不要?,你?想吃自己买去。” 王宗修不甘心:“你?以为我不想买还是没钱买?不是说了嘛,根本买不到的?。” 祝明悦嘴抿成一条线,随后坚定道:“谢沛都?买到了。” 王宗修挠挠下巴,给自己找补:“我这一介平民和他这个屯骑校尉能一样吗?兴许那掌柜就?是看他面子上……” 祝明悦打断他:“你?不是说掌柜不畏权贵吗?”他才不信谢沛会以身份压人,屯骑校尉这官职在军中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手下也只几千人,放眼整个厉朝更是在六品开外。显然在一个能征服圣上的?点心师傅面前是不够看的?。 而且他观谢沛眼下一片青黑,起初只以为单纯是昨夜没睡好,现在想来这傻子哪是没睡好,明明就?是压根没怎么睡,只为了他今儿一早能吃上一口热乎的?汲州名点。 他有点后悔让王宗修吃了一块,别的?不说,谢沛专程为了他买的?,这么难买的?点心,满满当当那都?是谢沛的?心意。 在王宗修遗憾的?叹息声中,他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舔去嘴角的?酥渣。 唉,不能浪费,好贵的?! 回甘州时,他们顺道去永安县将在县城养伤的?关荆接上了,关荆此次伤得严重,脱离危险后又休养了些天,好了许多,但仍然不能出力。大家就?将他放在了马车上。 他活过?来后性格倒还一点未变,依旧开朗,路上不停同祝明悦聊天。还说祝明悦是自己的?再生父母,如?果没有他,自己没被砍死也被踩死了。 他不怕死,就?怕死得窝囊,被踩死他定是不甘心的?,多亏了有祝明悦,让他逃脱了成为山匪脚下亡魂的?命运。 还说一定要?报答他,祝明悦看他现如?今这弱不禁风的?身体,都?不忍心说话打击他,只能安慰他好好养伤,痊愈了再说。 商队这次特?意绕过?了原先遭遇山匪的?马岭,选了段远道。这一出就?耽误了他们近一天时间,于是回程便比去汲州要?晚上一天,幸而途中顺利,没有遇到什么糟心事。 只是不巧地下了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两三天,还好祝明悦对自己的?体质有自知之明,爱护得很,这次竟没有生病。 大半个月后,商队终于到了甘州境内。 王宗修站在城内畅快地笑:“还是甘州好啊!街上的?热闹是真?的?,活人味儿也重。” 祝明悦瞥了他一眼,心中腹诽:这话说的?忒难听了,汲州是热闹不起来不假,但大街上也不是死人啊。 “王大哥,我就?先行离开了。此趟多有麻烦,若不嫌弃,届时可以带兄弟们去我们镇上,我在镇上经?营着一家饺子铺,还算有些名气,你?们来可以敞开了吃,我请客。” 王宗修连忙道:“不麻烦不麻烦,你?帮了咱们大忙呢!”如?若不是祝明悦那把火烧得及时,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全须全尾逃出马岭,那些货物就?更是别想带走了。 不过?感激归感激,带兄弟白?嫖一顿饭的?诱惑力还是太大,他实在无法拒绝,笑呵呵道:“一定一定,咱们兄弟的?饭量你?这一路也是知道的?,到时候别嫌弃哈!” 祝明悦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厚脸皮,觉得好笑:“放心,定让你?们吃饱吃撑。” 就?此两人道别,祝明悦先是去了趟镇上的?铺子。 实话说,半分?不担忧那是假的?,贺安和小翠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比他还小呢! 他拎着大包小包的?包裹刚进街,就?看到自己铺子门口的?客人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的?很是红火,他心中便踏实了许多。 走近后又觉得不对,他好像听到了稚嫩的?少年?声在喊什么送菜打折诸如?此类的?话。 什么鬼?他脚步加快了几分?,听的?也越发清楚。 声音是小翠那弟弟的?声音,正操着一口公鸭嗓喊:“今日?本店消费满二百文送一份油炸丸子或饺子,满三百文则销价一成。” 祝明悦震惊了,他只是出门不到两个月时间,这铺子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呀!”小翠他弟突然惊叫一声,和他对视上,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喊他,而是撒腿回铺子里喊人去了。 不消片刻,贺安气喘吁吁地迎上来,手上还攥着慌忙之中忘记放下的?账本子。 “掌柜的?,你?可终于回来了。”贺安看着站在他面前毫发无伤的?祝明悦眼眶发热险些落泪,四十多天呐,他日?日?心惊胆战,生怕祝明悦在路上又或是汲州出了好歹。 “我回来了,”祝明悦笑了笑还当他面原地转了一圈,“我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别担心。” 贺安欣慰道:“这一路吃得很好吧?掌柜的?腮帮子都?圆了。” 祝明悦惊恐万分?,当场想摸脸,苦于手上全是东西,只能妥协:“进去说。” 他外出的?这些天,铺子里早已形成了分?工明确,大家各司其职虽然忙碌但有条不紊。 贺安负责收款算账,小翠招待客人,他弟就?在门口充当大喇叭迎客,三个厨师把后厨挤得满满当当,里面也是忙得热火朝天的?。祝明悦放下行李想帮忙,发现自己已然挤不进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打烊,几人才闲下来,三个厨师从后厨各端出一盘菜放到饭桌上。小翠他弟欢呼道:“终于能吃饭了。” 小翠拍掉他弟刚拿起的?筷子看向祝明悦:“掌柜的?应当还没吃饭吧,将就?着用点吧!” 祝明悦定睛一看,道理他都?懂,但这未免也太将就?了吧! 他嘴角抽了抽:“你?们就?吃这个?” 三个他亲手教导出来的?大厨居然没端出一盘好菜,焉了吧唧的?青菜叶子,那边边角角估摸着是泛黄了被择了下来,总之透着一股不太新鲜的?样子。 同样的?菜叶子还炒了两盘,剩下一道是炸过?了火候的?肉丸子做的?汤,黑黢黢的?上面依旧飘着青菜。 他甚至不理解小翠他弟在欢呼雀跃个什么劲儿。 年?纪最大的?后厨老张憨厚热情地同他解释:“这两道菜看起来一样,味道不同的?嘞!” 祝明悦无情揭穿:“什么味道取决于最后一位客人点的?是什么菜,对吗?” “嘿嘿,客人点的?菜油都?挺大,锅上沾了那么多油,不用就?浪费了。” 祝明悦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恐道:“你?们不会为了省油不洗锅吧!” 三人连忙摆手:“掌柜的?别误会,我们只自己吃是这样,给客人炒菜锅都?洗得干干净净,不洗锅味道就?不对了。” 第110章 祝明悦这才放心下来,只要?没犯原则上的?错误他都?能理解,只是,他这铺子是快倒了吗?怎地活计的?员工餐吃得这般寒酸。 小翠他弟疯狂吞咽口水,祝明悦只能先让他们开吃。 他也叨了一筷子青菜,结果太老了咽不下去差点将他卡得半死,难受得当场飙泪。 好不容易把卡在喉咙的?菜解决了,他的?“二徒弟”贼心不死,颤颤巍巍的?把另外一盘推到他面前:“掌柜的?,你?吃这盘,这盘嫩些。” 祝明悦发誓他再也不听这几人的?鬼话了,他瞅着这些菜一点食欲都?没有,难怪贺安说他吃得好,倒确实没说错,他在路上吃得都?比这些伙食好。 他把目光投到贺安身上:“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天的?营收可都?在贺安手上,真?没想到这小子狠起来连自己的?伙食都?克扣。 “冤枉呐,”贺安把转头把目光投向小翠。 小翠:…… 她面不改色地吃了两筷子青菜嘴里嘟嚷着:“挺嫩的?呀!” 随后解释道:“这菜是街上婶子卖不完的?,我看丢了可惜就?带回来了。也就?是这几天运气好,平时可没有。” “不得了,”祝明悦气得阴阳怪气,“卖菜婶子看粮食多金贵,人家都?不要?的?菜你?还能捡回来,也是奇葩。” “掌柜的?,奇葩是什么?”老张弱弱问了一句。 贺安用手捣捣他小声道:“你?别问,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祝明悦:…… 算了,小翠当难民时过?惯了苦日?子,对粮食过?度珍惜也实属正常,只是这几人不该由着她来。 他放下筷子命令道:“以后午餐不许糊弄,以前我在铺子里时怎么吃现在就?还怎么吃。不吃好了,怎么帮我挣钱。” 挣钱!这两个字对贺安而言就?是王道,于是他立即倒戈:“确实得吃得好点,没力气可不行。小翠,下次别把外面烂菜叶子带回来了。” 小翠当着祝明悦的?面微笑应是,心里早骂了贺安几百遍,不知道是谁,前天看她捡菜回来还夸她懂得勤俭节约。 ----------------------- 作者有话说:谢沛:成亲一定要等我回来。 祝明悦:为什么? 谢沛:我不回来,你哪来的新郎? 祝明悦:…… 第87章 贺安三?下五除二吃完饭, 抹了抹没什么?油的嘴起身:“掌柜的,这?些天的账本您请过目。” 他?拿出账本呈送到祝明悦面前。 祝明悦认不?得几个字,只能看懂最后一页赫然写着大大的一百九十七两纹银。 祝明悦眼睛蓦然睁大, 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 “这?么?多的吗?” 贺安淡定道:“不?多, 我之前打听过,县里的酒楼,一个月盈利有二百余两。咱们四十天,不?过才这?么?点。” “贺安哥说咱们的生意只比人家好,没道理赚的银子?比人家少。” 祝明悦不?置可否, 县里的酒楼多大,岂是?他?们这?巴掌大的铺子?能比的。 贺安:“咱们唯一的缺点就是?铺子?太小,容不?下更多的顾客。目前这?些营收不?是?咱们的极限而是?铺子?的极限。” 祝明悦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激动?道:“我怎么?没看出你竟还是?个经商奇才。” 促销打折送赠品刺激顾客消费,后世商家的那些套路都被贺安给玩透了。 “所以,”贺安语气认真道:“掌柜的, 我想同你商量个事儿。” 祝明悦心神一动?:“你说。” 贺安激动?:“咱们把铺子?扩大吧!” 祝明悦为难:“可是?人手不?够啊, 咱们铺子?加上我也才四个厨师,你和小翠又要采购又要招待客人还得算账。” 贺安看他?:“掌柜的你辛苦辛苦, 再招几个。” 祝明悦有些心动?,“再看看吧, 如果有合适的铺子?咱们倒是?可以先买回来。至于其他?的, 慢慢来吧!” 这?事急不?得, 别的不?说, 光是?厨师就不?好招,培养也需要时?间,这?店不?是?说扩就能立马扩的。 贺安道:“那掌柜的算是?同意了?” 祝明悦点点头。 贺安高兴坏了,他?每每看到铺子?因为地方不?够大容纳不?了太多人而损失许多顾客, 都心痛得不?能自己。 “对了,银子?我不?放心放在?铺子?里,也不?好私自带回家,有一百五十两被我存在?了钱庄,银票我时?刻放在?身上了。” 祝明悦拿到银票的那一刻手微微发抖,他?是?存不?住钱的,一有点银子?不?是?买铺子?就是?盖宅子?,不?但自己的花了,谢沛的也被他?花光了,何时?能拿到这?么?多银子?在?手上。 贺安也知道他?存不?住钱,劝他?:“这?银子?你便好生存着吧,万一往后有啥事还能傍身。” 祝明悦笑了笑:“好,那我便收下了。我不?在?的日子?你们都辛苦了,这?个月底,每人多发一两银子?,贺安贡献最多,多发二两。” “小翠弟弟也有。” “我不?要!” 祝明悦说:“你也辛苦了,拿二百文买些糖吃。”让未成年给他?做免费劳动?力的事儿,他?做不?到。 祝明悦安排了些接下来几天的事宜,又道:“我明日想在?家中休息一日。” 贺安表示理解,就他?掌柜的这?副身板,能顶得住这?么?多日的舟车劳顿还未生病实属不?易,确实该休息休息了,于是?道:“你就放心吧,十天半个月不?来都行。” 祝明悦:……说得好像他?是?可有可无的一样,好吧,确实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他?默默看了眼他?亲自教出来的三?个憨厚老实的徒弟,心里泪流满面,他?攥着银票不?禁自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饿是?饿不?死的,相?反,有贺安这?个经商奇才,他?的钱包只会越来越鼓…… 家中一切都好,就是?家具上因为长时?间没清扫落了满满一层灰。 祝明悦打了盆水,将家里里外?外?擦的锃亮才罢休。 家里干净看着就舒服多了,祝明悦在?家略微歇了口气,才去?了村长家。 这?会正是?农忙的时?候,村长家大门?紧闭着,祝明悦拍了几下见没人应只能回家。 结果刚转身,就碰上了拎着水囊和食盒的李正阳他?娘。 李正阳他?娘正在?给村长送饭,远远看到有人在?他?家门?前徘徊便抓紧回来了,看到祝明悦的脸后惊喜交加。 她?脚下生风,“哎呀,你怎么?回来了。” “婶子?,”祝明悦扬起笑容同他?打招呼,“我也才刚回到家,正阳兄托我给你们带了信,我便过来找你们了。” “正阳……正阳托你带信了啊!这?孩子?……”李正阳他?娘有些不?知所措,连说话都磕巴了。 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你看婶子?,老糊涂了,咱俩站在?门?口作?甚,快进家婶子给你倒茶。” 李正阳他?娘给他?倒了茶,又跑回屋拿出李正明孝敬他?二人的点心,“路上辛苦了吧,快吃些点心补补。” 对方太热情,祝明悦不?好推辞,只能拿起一块就着茶小口小口的吃。 吃了两口,他?觉得有些腻,放下糕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 李正阳他?娘擦擦手,接过信的时?候激动?得脸都在?颤抖。 祝明悦想到李正明不?在?家,村里没个认识字的,便主动?和对方说了些李正阳的事。 “什么??正阳这?傻小子?还能当上官!”李正阳他?娘当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是?真的,而且……”祝明悦顿了顿有些艰难道:“他?如今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后面的话他?如何也说不?出口,替别人吹牛这?种?事,实在?是?太令人羞耻了。 李正阳他?娘险些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我当初还让他?进去?后安分一些呢,他?那性格太跳脱若是?不?收敛难免受罚。看来是?我小瞧了他?,这?小子?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祝明悦差点呛到,咳了几声,得到了李正阳他?娘关切的问候。 “没事吧?这?水也不?烫呀,你喝得小心些。” “婶子?,我没事。”他?借咳嗽掩住唇角的笑意,不?得不?说,还是?当娘的最了解孩子?。李正阳那破脾气,确实害他?挨了好几次军棍。 只是?这?些事他?都不?能说,先不?说他?已经答应了李正阳不?向他?爹娘面前告状,就冲婶子?这?副状态,他?一旦说了这?事岂不?是?又让人担忧。 第111章 李正阳他?娘乐得团团转,对祝明悦的好感更是?达到了顶峰值,话锋一转关心起了他?: “明悦啊,你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祝明悦摇头:“还好,商队的兄弟都很?好,我路上都是?搭的马车,并没走多少路。” 李正阳他?娘不?赞同道:“不?走路也熬人呐,路上睡不?好吃得差,你定然受了不?少的……” 祝明悦恰在?这?时?转过脸,李正阳他?娘看到这?副精神饱满面色红润的小脸,嘴里的苦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咂咂舌,这?孩子?,怎么?瞧着还胖了。 若不?是?她?信得过祝明悦确实去?了汲州,换别人大概会怀疑他?是?去?外?面度假回来。 看样子?确实没受到苦,她?也就放心了。这?孩子?少见的仁义,千里迢迢冒着危险去?探望自家小叔子?,她?当初是?很?不?赞同的,这?些天也是?时?常替他?担心。 没想到是?个本事大的,竟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李正阳他?娘对汲州的事很?感兴趣,祝明悦闲着也没事,就同他?说了许多。 “汲州四处都是?平原,风景很?好。谢沛还带我去?看了桃花,可惜正阳兄没法?去?,他?得回军营训练手下。” 李正阳他?娘听得嘴巴合不?拢:“正事重要,桃花以后还有得看呢!”没想到这?臭小子?去?了军营竟然变得这?样成熟,听祝明悦的叙述,她?都觉得陌生了。这?样的精英真的还是?她?儿子?吗?总觉得不?真实。 “听说南蛮人三?番五次侵扰,军中上下如今都是?严阵以待。” 听到这?,李正阳他?娘还是?叹了口气,她?光顾着儿子?在?军中混了个官,出息了,却差点忘了他?们当初去?汲州是?为了和南蛮子?打仗的。 “也不?知道,这?场仗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又什么?时?候结束。” 祝明悦理解她?,这?仗就像断头台上迟迟未落的铡刀,或许下一刻就会突然落下,又或许等来的是?赦免,但过程总是?熬人的。 他?还记得送行当天,两人都身着戎装,俨然是?一副准备上战场的状态。如今离开汲州已经半月有余了,也不?知道他?走后,两人又是?何种?情况。 “明悦,你在?想些什么??可是?谢沛他?们在?汲州发生了什么??”李正阳他?娘小心翼翼打探道。 祝明悦回神,找了个借口解释:“没有,我在?想铺子?的事呢!” …… 残阳如血般洒落在?汲州城外?的黄土地上。 路上的桃花开得旺盛,却丝毫闻不?到花的芬芳馥郁,所有的气味都被浓重的血腥味所掩盖。 一支不?足三?百人的队伍身骑战马汇成一条细细的人流,即将到达岔路时?,谢沛猛的勒住马,随即抬手,身后的队伍便立即停下。 每个人的脸上都尽显疲态,大家默默无言,只有战马粗重的鼻息和马蹄踏步声。 谢沛目光凌厉扫过两条路面。 左侧的路面车辙明显,马蹄印也十分杂乱。而右侧却没有丝毫痕迹。 孙侃眉头紧锁,思索许久下马上前道:“大人,右侧应当有蹊跷。”他?也不?甚确定,战场上的诡计千变万化,这?种?情况哪里是?他?能一口定夺的。 钟会下马走到路口处蹲下,捻起一抹细土凑到鼻子?出闻了闻。 “没有味道。”他?回头看向两人,摇了摇头语气很?是?确定,他?鼻子?一向灵敏,如果有马踏过此处,即使被人刻意抹去?痕迹也照样闻得出来。 孙侃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莫非我们高估了这?群南蛮子?,他?们确实是?从左侧逃离。” 李正阳附和道:“应当是?了,并非你高估了他?们,而是?他?们预判了你的预判,一条明显有逃跑痕迹的路和一条干净到仿佛从未被人踏足过的路,换谁势必都会起疑心。” “这?群南蛮子?就是?狡猾,想让你对这?条干净的路产生怀疑,让咱们误判。” 孙侃难得觉得他?说得在?理,他?正色道:“大人,咱们该如何走。” 所有人都在?等谢沛定夺, 而谢沛蹙眉,一直处于沉默的状态,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中的铁镖。 约莫过了几十秒,他?看向道路深处的神情慢慢变得有些难看,终于启口:“原路返回。” 李正阳紧张道:“咱们不?追了?” 孙侃和钟会皆不?认同。 孙侃劝阻:“大人,咱们好不?容易将这?群南蛮子?击溃,当下应是?乘胜追击才对。” 谢沛厉声道:“你别忘了,并非只有这?两条路。” 李正阳纳闷:“就这?两条路啊!” 然而经过提醒的孙侃却恍然大悟,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你忘了咱们脚下的这?条了。” 他?们都被南蛮人诓骗了,只将思路框在?面前这?两条道路之中,连他?在?这?条岔路口前也只是?思考该从其中那条,浑然忘却了他?们脚下这?条。 钟会瞪大眼:“敌方溃兵未经此处,那这?两条路……” 孙侃低声道:“不?知,但我总觉得,路深地险,恐有埋伏,不?管咱们踏入哪一条,结果都不?妙。” 话说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正阳善武力,钟会耳尖鼻灵善侦查,只有谢沛和孙侃是?真正的聪明。 根本不?作?他?想,三?人默契的上马,高声喊到“原路返回。” 不?消片刻,几百骑兵便迅速转了方向,快马加鞭原路返还。 一阵黄沙扬起又随之落下。 岔口处留下了一行十余人的兵马。 “李兄,咱们真的不?随他?们过去?吗?” 为首的李丁扬起下巴,神情傲然:“咱们此行是?为了追击南蛮人,走到此处却又原路返回,你猜这?说明什么??” 在?他?旁侧的憨厚男人语气弱弱回答道:“因为不?想追了?” 李丁一巴掌敲在?那男人的铁盔上,“钱大壮,我看你是?在?李正阳那傻叉手下学傻了!”他?手指随意指向一人道:“你同他?解释解释是?何原因。” 被指那人忙不?迭回答:“那南蛮人聪明,这?两条路都没走,而是?不?知用了何种?巧计返回原来的方向了。校尉大人定是?发现了他?们的计谋,返回去?追击。” 李丁神色满意,点点头夸赞道:“不?错。” 钱大壮仍旧有些茫然:“那咱们为何不?和他?们一起回去?追杀南蛮人。” 李丁斜眼鄙视他?,像是?在?看弱智,“我问你到底还想不?想活命。” 钱大壮连忙点头,想啊!没有谁上了战场不?想活命。他?是?第一次与南蛮人对战,这?群南蛮人可真猛啊,打起来跟不?要命似的,他?几次萌生了当逃兵的想法?,最后还是?忍住,却也只敢躲在?战友身后,仓惶逃窜。 即使他?们最后将对方击溃又如何,他?们这?边死了二十多人,满地穿着和他?相?同衣服面孔熟悉的尸体横在?地上,已然将他?的心理防线击溃。 所以在?李丁主动?同他?说跟着自己有办法?让他?活命时?,他?没经过任何思考,宛如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当即便同意了。 李丁看不?上他?这?副唯唯诺诺的老实人模样,但他?如今收拢的小弟还是?太少,不?能太挑剔。 他?想,等以后他?将李正阳那蠢货的手下全部收拢到自己手下,这?种?不?长脑子?的货色,他?就大发慈悲施舍给李正阳了。 他?清了清嗓子?,俨然是?一副官家做派:“都听我说,那群南蛮人都返回去?了,谢沛他?们此番便是?回去?追击。我问你们是?想同他?们回去?与南蛮人再次厮杀一波,还是?留在?此地。” 所有人都心动?了,追击敌方溃兵,说得倒轻松,届时?不?免又是?一场恶战,既是?恶战伤亡在?所难免。 “可若是?被他?们发现咱们躲在?此处,该如何是?好?” 厉朝对逃兵的惩罚十分严厉,战事紧张之际,若是?抓到逃兵,通常都是?当众砍头以儆效尤。 李丁无所谓地摆手,他?既然敢留下来,必然是?想到了不?当逃兵的方法?。 “前边这?两条路已然可以确定没有敌人了。咱们选一条过去?,届时?便说追敌心切未听到命令。” 这?倒确实是?个好说辞,即使犯了军令,也不?会落到被砍头的地步,顶多挨军棍,那也比和南蛮人拼死拼活要好。 “那咱们选哪条?” 李丁手举在?半空中手指左右移动?,过了会指尖定在?右侧那条路。 他?亲眼见孙会闻了这?土,还当即摇头。说明这?里根本没人走过,没人走过的岂不?是?更加保险? 第112章 李丁为自己万无一失的决策感到沾沾自喜。 第88章 “李兄, 这条路好安静啊!”周围静悄悄的,安静得有点可怕。 李丁策马在最前方,莫名觉得有点反常, 但?他观察了周围确实什么都没有, 烦躁地扯了扯缰绳训斥道?:“安静还不好?” 话落,为了证明他的想法?没错,他加快速度往道?路尽头奔去。 尽头是一片宽阔的空地,大概是从未有人踏足过,野草茂密有大半个?人长。 横穿的河流挡住了李丁的去路, 他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心情也豁然开朗, “我就说这里?安全,跟着我绝对保你们活——”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精准射穿了仅离他一步之遥的同伴的咽喉。 那人眼中尽是惊恐之色,痛苦地发出嗬嗬声, 拼尽全力想捂住脖子上的血窟窿, 却在手覆上脖子前断了气,临死前看?向了李丁, 目眦欲裂。 一瞬间,李丁觉得周身汗毛直立, 冷汗如雨般往下流。他如同僵住了一般, 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有埋伏, 可敌人再暗他们在明, 连那只弩箭也像是凭空而?出根本无法?看?出从何方而?来,更无法?靠此推测出敌人的位置。 只是在他晃神?的功夫,身侧又一人被弩箭射穿当场毙命。 同伴接二连三的死亡让所有人都深受打击,无与伦比的恐惧侵袭了他们的全身。 当场就有人疯了似的往回跑, 却在即将驶入路口?之际被一阵箭雨射成了刺猬,抽搐着从马上瘫软在地上,没了呼吸。 李丁牙关打颤,怎么办,他还年轻,他不想死! 也许是他心底的祈求起了作用?,混沌的头脑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他在路口?处调转马头,双手高高举起:“我要投降。” 于是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的举起手喊着投降。 草丛中响起低语声,随后?一个?年轻的声音操着一口?生硬的厉朝语言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三百人变成十多人,情报即使有误差也不会这么离谱。 李丁不敢立马回话,他在思考,思考到?底要怎样说,对方才能不杀他。 就在对方不耐烦准备下令放箭之际,李丁灵光一点,急忙喊到?:“我们是校尉大人叫来探路的探马。” 为了增加些真实性,他还特意又道?:“咱们校尉看?到?两条路,只觉得这两条都多有蹊跷,便让我们兵分两队前来探路。如果遭难了,那便是有诈?” 对方似乎真的信以为真了,交流了许久,那会厉朝话的年轻人又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同他们说,前路无诈。” “如果你敢使诈,我们会毫不犹豫射穿你的喉咙。” 李丁失神?,他该怎么办?从对方的话中可以听出,对方根本不信任他,如果被发现?岔路口?处并无大部队,他绝对难逃死劫。 可是如果他只是短暂的骗过他们,随后?逃跑呢?也许会有一线生机,哪怕这样的生机微乎其微,他也要努力为自己争取。 李丁决定后?道?:“大人们尽可放心,我这就回去向他们通报。”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假笑?,一只手依旧高高举起,另一只手牵着缰绳调转马头。 钱大壮的马紧贴着他,声音颤抖:“李兄,我们上哪去找校尉大人他们?” 李丁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神?情不耐:“你还真想找?一会找准机会,我们赶紧逃命。” “哦哦!”钱大壮立马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李丁摆摆手:“你跟在我后?面,别骑在我旁边,一会该不好跑了。” 李丁不指望他们都能逃出生天,他骑马在最前面,即使他们被发现?说了慌,也是先从后?面射击,即使死了两个?,他身后?也还有九个?人形盾牌为了创造了较为充足的逃跑时间。 前方的岔路口?在弯道?中若隐若现?,不知何处传出一声听不懂的低声咒骂。 他们发现?了! 李丁当机立断,鞭子猛抽在马上,开始狂奔。 箭雨再次破空而?出,身后?是接二连三的惨叫声,然而?李丁如同听不见一般,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仿佛噼里?啪啦的炸开。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出去。 岔路口?离他越来越近,李丁终于露出了笑?容,只要能驶出岔路,对方定然不敢为了追杀他们几个?而?轻举妄动?。 马速突然有一瞬的停滞,李丁心中警铃大作,余光瞥见钱大壮正以极快的速度即将超到?他前面。 不行,他万万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身后?已?经没人了,如果钱大壮骑到?他前面,岂不是自己成了最后?的挡箭牌。 恶念如毒蛇般,瞬间侵蚀了他的内心,也将他心底为数不多的一点善念吞噬殆尽。 李丁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下一秒毫不犹豫的伸出手,一鞭子甩在了对方身下的战马眼睛上。 那马受了惊吓又看?不见路,短暂地乱了阵脚,等钱大壮慌张驾驭好后已经落后于李丁身后?。 一支弩箭射中了他的坐骑,马儿双膝倒地哀嚎,再也站不起来了,钱大壮也因此被狠狠地摔倒在地。 “李兄,救我!救我!” 钱大壮绝望的求救声像夺命符似的追逐着李丁,他却充耳未闻,直到?踏出了岔路的那一刻,他听见身后?所有的哀嚎连同箭雨穿破空气的呼啸声一同消失,他终于露出胜利的微笑?。 天色昏暗,又一轮厮杀已然结束, 将士们忙碌得清理着战场,此番在战争中死去的同伴需要带回去好生埋葬。 孙侃翻过一具尚还有几分温度的南蛮人尸体,从对方紧握的手里?抠出一把大刀,来回欣赏片刻夸赞道?:“是把好刀。”至少和他们手下这群小兵们用?的已?经卷刃的薄铁刀是不能比的。 他和谢沛的刀都是当初家里?人给备的,其他人刚进军中连把能用?的武器都没有,后?来不知从哪运来一批薄如铁片的大刀,刀刃处处都是缺口?,有些严重的已?经卷刃了,听说是京中卫军淘汰下来的,如非关大将军几次向朝廷请求,这批烂刀也是没有的。 他将刀递给旁边的士兵,“收好了,南蛮人手里?的都是好东西。”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仗打得不易,虽然双方人数齐平,但?武器却存在很大的差距,他们的士兵,其中有一部分并非死于武力不如别人,而?是死于武器不行。 但?凡仔细观察战场,就会发现?,断刀的全是他们的兵。 孙侃走到?谢沛身侧,低声道?:“大人,这场仗是兄弟们拼死打赢的,这批缴获的武器,咱们能不能请求关大将军赏给咱们。” 谢沛蹲在一处南蛮尸体旁,闻言淡淡回道?:“他不会要的。” 孙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谢沛说得有道?理,关大将军应当是不会要这批战利品的。或者说,但?凡他还有点良知都不会索要。 这场仗如若不是谢沛带领,任谁出马都是九死一生。军中任哪个?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并非是一份美差,没有谁敢主动?请命。 而?关大将军却一纸军令将这差事定在了他们校尉大人身上。说句不好听的,在外人看?来,这和命令他们去给南蛮人送命没区别。 此次不论他们是死在汲州城外还是活着回去,关大将军都会心存愧疚,更不会计较他们私吞了这些靠命夺来的战利品。 谢沛从尸体身背的箭囊中轻轻抽出一支箭矢。 “这是……”孙侃疑惑,“咱们用?不上吧?” 但?他旋即一想,管他们用?不用?得上,都是好东西,统统带回去,用?不上以后?还可以当做人情送给弓箭营的人。他记得当时因为替校尉大人家中人传递消息而?得了校尉大人赏赐的那个?小兵就是弓箭营的来着。 他正准备提议,李正阳和钟会慌忙凑过来。 “启禀大人,属下和种会手下的李丁,钱立,钱大壮等十一人皆消失不见了。”李正阳心里?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安。 如果只是其他人不见了,或许没那么让他担心,可这些人中偏偏有李丁。他了解这家伙,是个?惯会惹事的主。 谢沛微微皱眉,“逃了?”战场上临阵脱逃的并不少见。 “还真有可能。”钟会懊恼极了:“那钱大壮我有些了解,看?着块头唬人,胆子并不大。” 李正阳更是不解:“可是他们往哪逃,当初在岔路口?是,我看?他们还在队伍中,回来时更是只有这一条路,总不能是……”他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没底气。 钟会也反应过来了,怒骂道?:“一群蠢货!” 孙侃扶额叹息:“那两条路处处都透着蹊跷,他们竟还敢不听指挥擅自留在那处。” 第113章 谢沛没有说话,冷眼看?着远处。 三人也好奇得将视线汇入他看?的那处方向。 只见一个?黑点鬼鬼祟祟的逗留在那处,似是还在观望,不过一会的功夫,便疾驰而?来。 “李丁!”李正阳看?清来人后?惊叹道?。 李丁下马后?当即跪地,双手握拳朝谢沛道?:“属下幸不辱命。” 幸不辱命?谢沛给他下过什么命令吗?连孙侃都朝谢沛投过疑问?的眼神?。 然而?谢沛只是居高临下地冷眼看?他,李丁不敢抬头,却觉得头顶仿佛悬着冰锥,而?这冰锥似乎能轻易地要走他的性命。 李正阳明了谢沛的态度,上前一脚将李丁踹翻在地:“李丁,我问?你,其他人呢!” 李丁知道?,该来的审问?环节终于来了,他拿出事先早已?准备好的措辞镇定解释道?:“我观大人对这两条路似乎束手无策,深知其中恐怕有诈,所以在钱大壮找上我欲说服我同他们一起深入道?路,为大人勘探一番时,便同意了。” “我们果然遇到?了南蛮的埋伏,所有人都死于南蛮人的箭下。只有我,拼死逃出险境,马不停蹄地找到?校尉大人,揭穿南蛮人的阴谋。” 谢沛饶有兴趣地挑眉:“那你可知埋伏的敌军数量?” 李丁手心沁出冷汗,他无意识地攥紧衣角,深埋着头回答:“不知。” 谢沛继续:“那你可真敌军此时可还埋伏在那处。” 李丁暗骂,这种货色还能当校尉骑在他头上,他都跪在他面前了,还问?他这种蠢问?题,那群南蛮人现?在还在不在原地岂是他能知道?的,他眼中露出讥讽,嘴上却还是老实说道?:“不知。” 谢沛唇角勾起一抹讥笑?:“既然都不知,又怎能算是幸不辱命,难为你有一片赤心在怀,那便命你再去一趟。” 李丁愣住了,整具身体如坠冰窟,他缓缓抬头,眼中的讥讽变成了难以置信。 谢沛蠢?这是他说出的最可笑?的话,谢沛拿他搬得石头砸他的脚,都快把他玩死了。 偏偏孙侃也不愿放过他,脸上尽显严肃,对他耳提面命道?:“切记这次莫要大意了,一定要看?清楚敌方人数,以及埋伏位置。” 李丁不再说话,膝盖就像被牢牢钉在地上了一样,任他们怎么说都不领命起身。 李正阳又狠踹了他一脚:“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李丁终于撑不住了,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倒地昏了过去。 李正阳不解气,狠命地踹他,最后?还是被孙侃劝住。 孙会怒道?:“他想去送死便送,还带了十个?兄弟一起送命,末了他却自己厚着脸皮逃出来了,他怎么有脸。” “钱大壮这人我了解,在我手下一直老实本分,若不是被劝说,绝不会产生不听军令的念头。更不要说什么主动?说服别人了。” 孙侃叹息:“这家伙不诚实,嘴里?没有几句实话。” 他转头看?向谢沛:“大人,该如何治他罪。” 谢沛:“违背军令擅自行动?,军棍处置。”说罢,他再次认真研究起手中的箭矢。 李正阳喊到?:“他是逃兵啊!这样也太便宜他了。” 孙侃倒是觉得谢沛的处置合理,不过他不忘补充道?:“那便五十军棍。” 李正阳不甘心:“我在军中犯了些小打小闹的事都打了二十棍,他为何处置的这样轻,你们别被他诓骗了,他是逃兵啊!还害死了那么多人!” 孙侃义正言辞:“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逃兵?” 李正阳沉默,他确实说不出。 孙侃继续道?:“一去不返的才叫逃兵,他不但?回来了,还给了理由,除了罚他违背军令还有什么用?。” 李正阳反驳:“可这理由分明站不住脚,种会也说了,钱大壮不是会怂恿别人的人,” 孙侃打断他:“你说这么多,都是你的主观臆断,知道?真相的都已?经死了,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李正阳觉得可笑?,原来只要所有人都死了,话语权就能掌握在仅剩的那人口?中。 李丁身体瘦弱,又经常为了和他唱反调抵制训练,所以在战场上根本比不过大多数人。 他不信连李丁都能逃出生天,而?其他人却无一存活,这其中定有李丁的手笔。 他转身像李丁来时的方向走,被孙侃迅速拉住:“你要干什么?” 李正阳倔强道?:“我要去一探究竟。” 孙侃:!!! 脑子坏了吧!都说了有埋伏,他还想一个?人过去,给别人送命吗? 钟会也低声道?:“你别犯糊涂,发生这种事情,归根结底也怪咱俩看?管不利,我二人没有被惩罚都已?算校尉大人开恩。” 孙侃安抚他:“是啊!而?且现?在就以逃兵之罪砍他头岂不是便宜他了?” “军中缺人,这种人就更应该上战场,发挥一些作用?再死也不迟。” 李正阳果然停下脚步,被劝住了。他恨恨地看?了一眼晕倒在地的李丁,随即投入到?清扫战场中去了。 出城时三百余人,回城时是二百三十人,损失不可谓不大。但?是他们将三百敌军尽数砍杀,带着满满当当的人头可武器回成时,却让军中上下无一不惊叹。 消息传入主将营帐中,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老子果然没有看?错他!” 又一道?温润的男声,语气中带着笑?意:“是何等人,能让将军刮目相看?。” “殿下,你有所不知,老夫征战沙场几十余载,临老了竟让我遇上了能征惯战的奇才。” 第89章 “如今朝堂之上没有一个堪当大用的, 文官,武将尽学会?了尔虞我诈。汲州有难之际,都噤了声, 还得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出马。” “大将军老当益壮。” “我也不行喽!年纪大了能在前线撑个几年?我倒是看中了这个叫谢沛的小伙子, 这小子行事不莽撞却恰巧又有几分血性,这在咱们这些?外人眼中的莽夫里还是很难得的。路,我给?他铺好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能耐走得下去。” “谢沛?” “殿下可是认识?” “并不相识,只是恰巧与我一故人有些?关系罢了。” …… 甘州, 晌午过后? 祝明悦的铺子里迎来了一批客人,王宗修带着二十来号兄弟坐在铺子内大口喝着甜水。 “老大,这玩意儿真甜!” 祝明悦端着一篓干饺子走过来,笑?着解释道:“这是蜂蜜水。” 王宗修看着白白胖胖的饺子道:“这就是你们铺子卖的吃食?” “不尽是,”祝明悦道:“我们铺子除了饺子外,还卖其?他吃食。后?厨的三个师傅只有一个是做面食的, 其?余两个都有拿手菜, 待会?我让他们给?你露一手。” 王宗修环视四周:“真不错啊!就是铺子小了点?。”他们二十来个汉子坐进来都显得空间略有些?逼仄。 他照着祝明悦的说法夹起一块饺子,放到油辣子里蘸了蘸再进口, 不由眼前一亮:“唔,好吃!” 其?余人也皆是连声赞叹。 “难怪客人这样多。”他们晌午之前便过来了, 远远的就看到了祝明悦的铺子食客如云, 王宗修是打听到这铺子生意好, 但亲眼见?到了, 又不免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人家。 他们都是走镖的,身上煞气?重,一窝蜂进铺子恐怕会?吓跑客人。他二话?不说带着兄弟几个躲在巷子里待到晌午过后?,在贺安准备挂打烊的牌子时搓着手心过来讨食。 贺安这是从后?厨端来菜嘴里吆喝着:“咱们铺子的招牌红烧肉来喽!” 他走进听到听到二人的交谈也附和?道:“铺子确实小了, 不过咱们在找铺子呢!就是镇上没有合适的。” 王宗修火速夹了块红烧肉,神情享受,闻言不解:“干嘛非拘泥于这小小的镇上。” “别的不说,光是这两样就已经够好吃了,我走南闯北多年,吃过的酒家食铺不计其?数,可都比不上你这儿的味道好。要我说,别开镇上了,直接在县里买下座酒楼,岂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这话?说到贺安心头上了,觉得这初次谋面的王兄果然了解。 只有祝明悦不动声色地抽动嘴角,酒楼?说得倒是轻巧,他能盘得起吗? 谈话?间又上了几道菜,都是祝明悦交给?厨师的拿手好菜,王宗修越吃越觉得可惜。 最?后?竟然难得放下筷子,语重心长道:“你们就甘心守着这样的好手艺龟缩在镇上,赚这么点?辛苦钱?” 贺安激动抢答:“不甘心!”这一瞬间,他简直将王宗修视为知己。 祝明悦的关注点?与他不大相同,他慢条斯理道:“不辛苦。” 王宗修、贺安齐齐看向他:……辛不辛苦的重要吗? 第114章 祝明悦以为他们不相信,微微抿了抿唇解释:“真的不辛苦,我在铺子里如今都没用武之地了,该干的不该干的活都被他们抢完了,我每天稀里糊涂的往铺子里一站,晌午过后?就又有几两银子进账。所以真算不得辛苦钱。” 这话?竟可耻地有几分道理,王宗修差点?被说服,还好他立即清醒过来,痛心疾首:“辛苦都是其?次,你不觉得钱挣得太少了吗?” 贺安同样的痛心疾首:“确实太少了!” 祝明悦:……只有他觉得多吗?对?他而言,钱只要够用就行,无需太多。 而且做酒楼不似开铺子,风险也更大,他还是有些?犹豫的。 “我有个认识的朋友,交情不算深,但我曾有恩与他,这家伙便是在上阳县开酒楼,我先前在县里休整住的正福客栈也是他开的。” 祝明悦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他在正福客栈见?过那人,当日出发去汲州,那人还在门口给?王宗修送行,标准的生意人长相,看上去精明但没什么坏心眼。 王宗修接着道:“他生意做得大,甘州境内各个县里几乎都有他的产业,主要开典当行做典当生意,只在上阳县开了家客栈和?酒楼。客栈你是知道的,生意凑合,但那酒楼实在是生意惨淡,最?后?做不下去了索性关门。” 话?说到这,祝明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大哥的意思?是,让我将那酒楼接手过来?” 王宗修点?头,“当然,我也只是建议,你若是感兴趣大可以去看看如何。” 贺安问道:“所处地段如何?”做生意的都讲究地段,人流量多的地方最?容易留客。 王宗修倒是忘了说这个,于是补充:“就在汾安街,靠近甘州的码头,当地人倒是去的少,但外地的人多,偶尔会就近找个酒楼休整一两日。” 这回?祝明悦还未开口,贺安就先否决了:“王兄,这地段恐怕不合适,听说汲河如今几个月已经不走商船了,码头大多都是些?官兵,咱们在那处开酒楼,也没人吃啊!” 他算是看出来为何王宗修那朋友的酒楼倒闭得快了,原是地方选得不对?。 酒香也怕巷子深,饶是祝明悦手艺再好,当初选铺子也是要了这处繁华地带。 王宗修咧嘴笑?道:“但是他便宜啊!” 哦?祝明悦好奇道:“有多便宜。” 王宗修神神秘秘伸出三根手指。 旁边吃得不亦乐乎的年轻镖师抽空抬头:“老大,可不兴再发誓了,上次咱们差点?遭雷劈了。” 王宗修一掌拍在对?方后?脑勺:“好菜都堵不住你这张破嘴。”他转过头继续解释:“三百九十两。” 祝明悦来了些?兴趣:“多大呀?” 王宗修想了想,估摸着开口道:“具体不知,那处便宜,面积却比正福客栈要大些?。” 祝明悦这会?儿是真心动了,“要不,我去看看?” “看看吧,那家伙正愁脱不了手,我从中说道说道,说不得还能便宜上一些?。” 四百多两其?实就已经很便宜了,他这间铺子当初都要价四十二两银子。 只是所处地段一般,但祝明悦有自己的考量,汲河不可能长此以往都不走商船,但凡以后?再次开通商道,他的生意绝对?不会?太差。 他想通后?便看向了贺安:“你不是一直嫌咱们铺子小?不如今日便去看看,如果合适,咱们就盘下这酒楼。” “掌柜的,不合适吧?”贺安挠头,一脸为难,他确实想要祝明悦扩大铺子,但目的也是为了多挣银子。盘下这酒楼,指不定还会?亏本。 有客人在场,他不方便当面说,打算等过后?私下劝劝祝明悦,之前是他们目光狭隘了,镇上找不到铺子就去县里找,他不信偌大的上阳县会?找不到一间令人满意的铺子。 但他的算盘终究还是落空了,王宗修一行人吃饱喝足后?直接将祝明悦拐带走了,贺安可不放心,拜托小翠弟弟去家中帮他看顾亲娘,自己连忙跟了上去。 酒楼确实不小,外观也很是精美,连木窗都是漂亮的雕花工艺。 祝明悦仰头,看这三层高的酒楼在一众二层矮楼中略显突兀觉得很是满意。 申时初,码头上仍有许多脚夫在搬运货物?,官兵也有许多。 祝明悦就此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正当他失神之际,贺安劝阻的话?在他耳侧响起。 “掌柜的,慎重考虑啊!买旺铺也只需不到百两,这酒楼可是需要近四百两。” 可是祝明悦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他越看越是心动,若不是兜里没钱,他恨不得当场就签字画押。 “怎么样?那家伙当初光是建屋子就花了大价钱,折腾了一番,终究还是要赔本卖。”王宗修感叹道。 祝明悦语气?颇为坚定:“我想买,劳王大哥替我传达意愿。不过三百九十两还是太多了,我没那么多钱,我的心理预期价位是三百七十两以内。” 王宗修动作倒是快,隔日中午便只身一人赶来饺子铺通知祝明悦消息。 祝明悦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喝了两口便开口:“那家伙真精啊!起初死活不愿意降价,一问就哭兮兮地说自己赔了多少本。我口水都说干了,最?后?干脆道不准备要了,这家伙才真慌了。” “卖得低点?总比砸手里好。现在这形势,有人愿意接手都不错了。也就是你手艺好,换别人接手保准还是得倒手卖掉。” 贺安抻头:“所以要多少?” 王宗修不同他卖关子了,实话?实说道:“三百六十五两,再低就没有了。” 祝明悦知道王宗修替他砍价是尽了力的,他不擅长此事,如果换他上场,恐怕还不到这样的价格。 只是他如今手中的银子还是不够,只能再次麻烦王宗修告知那人需要再宽限半个月。 等王宗修离开后?,贺安不解道:“掌柜的,这酒楼你买它能有何用?” “用处大了,”祝明悦含笑?:“即日起,帮我再招五个厨师学徒。不必全要有天赋,只要不是偷奸耍滑之人又能脚踏实地干活便好。” 酒楼以后?如何经营他都想好了,他要将一楼做成食堂,设立几个窗口,明码标价好让人按需购买。 两菜一饭的价格区间尽量缩减在十五文之内,一般的官兵还是能吃得起的。 王宗修那朋友之所以生意惨淡,是因为没找准定位,在一个多少官兵和?脚夫的码头旁开一家类似于后?世的豪华大酒店,想法根本就是不切实际。 至于二楼,他准备用做正儿八经的酒楼。三楼则稍作改造当做客栈供人歇脚。 贺安听完他的想法依旧不太赞同:“照您这样做,二楼三楼依旧不会?有客人。” 祝明悦神秘地摇摇头:“不见?得。” “咱们的酒楼在码头是不假,但并不是只能做码头的生意。只要咱们一楼生意兴隆,名声自然就打出去了。你别忘了,咱们这铺子至今还有从县里特?意赶来吃饭的呢!” 贺安一想也是,是他想得单纯了。 只是,近四百两银子的酒楼,该靠一楼这十几文一份的饭菜卖到猴年马月才能将钱赚回?来。 贺安为此担忧了一个多月,直到酷暑已至,酒楼也随之正式开业。 祝明悦留小翠在镇上铺子里看管,贺安则被他拉去了酒楼。 到了饭点?,厨师齐花花地端出五道菜来,菜分别是凉拌黄瓜,麻婆豆腐,柿子炒蛋,地三鲜,还有一道荤菜辣炒鸡丁。 都是下饭的好菜,香味浓烈得路过之人纷纷驻足观望。 终于有人上前问价,贺安耐心讲解:“凉拌黄瓜一文,麻婆豆腐三文,柿子炒蛋和?地三鲜均为四文,今日的荤菜是鸡肉,六文钱一勺。” 其?实算不得便宜,多数人还是觉得在家吃来的实惠,就拿这凉拌黄瓜说,农户家几乎都有种,原先不要钱的玩意儿还能卖出价来,简直稀奇。 但这原料虽普通,但做得浓油赤酱,看上去确实比自己家做的有食欲。 那人咽了咽口水:“有米饭吗?” 贺安笑?道:“有!打九文及以上的菜免费都一碗米饭,其?余的则需花一文买。” 那人闻言点?点?头:“这样吧,你先给?我打个鸡肉,一份豆腐,饭给?我盛多点?。” “好嘞,客官是堂食还是外带。” “你们这儿还能外带?” “当然可以,但得额外付五文的餐具费,吃完送过来就可以将钱拿回?去。” “那我外带。” 厨师麻利得给?他装了一份杂粮饭,菜的分量也是给?得足足的。 那人给?了钱,高高兴兴端着饭蹲在河岸边。 别说,这菜味道真不错,豆腐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麻辣鲜香味儿十足,拌饭吃能鲜掉舌头。 麻辣鸡丁也好吃,用油炸得焦脆,连骨头都能嚼碎。 第115章 他埋头吃得顺口,旁边的人拿着窝头看得眼馋就凑了过来。 “兄弟,你吃的是啥?在哪买的?” “唔,”那人一抬眼发现自己都被人围住了,拿起水囊哐哐灌了几口水给?自己顺气?。 “明月楼,我瞧着是今日才开业,本想着凑凑热闹,没想到菜这般好吃。” “明月楼?听着耳生。” 那人拿手指了指身后?,黑底金字的牌匾上赫然写?着“明月楼”三个大字。 门口已然被堵得水泄不通。 河岸边渐渐多了许多捧着饭吃得喷香的人。 “嚯!真有这么好吃?” “好吃啊!几文钱的菜做得比醉仙居的还要好吃。” “真的?”没吃到的闻言一时间都蠢蠢欲动。 等到匆匆跑去酒楼,还没挤进楼内,就听到厨师喊到:“今日的菜已售罄,各位赶明儿再来吧!” 说完就开始报明日的菜名:“醋熘白菜,虎皮青椒,酸辣土豆丝,荤菜是鱼香肉 第90章 明月楼的生意愈加红火起?来。 每日四个素菜一个荤菜, 不过?半个时辰就被卖空。 吃不到的人连声抱怨,“你们明月楼每日就这么点菜,够给谁吃?咱们码头的人这么多。” “是啊, 我跑得慢点, 就只够吃点剩菜。” “你好歹还有剩菜吃,我来时菜汤都没了。” “要我说,大家都上?赶着给你们送银子了,你们还不赚?” 厨师眼看着大家因为吃不到菜怨声载道?起?初还有些?不知所措,后来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嘴上?只应付道?:“我会去找咱们掌柜的汇报此事。” 祝明悦美美睡了个懒觉,顺道?去镇上?铺子吃了碗饺子,悠悠哒哒地逛到了县里,刚到酒楼坐下打个哈欠,又被厨师幽怨的眼神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祝明悦:“有事?” 厨师屁颠屁颠凑过?来:“掌柜的,外面那些?顾客都说了, 咱们的菜不够卖。” 祝明悦坐得笔直:“先前不是已经加过?一次菜量?” 厨师脸皱成一团:“还是不够啊, 根本不够卖,咱们巳时末摆菜, 午时中就买完了。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人来问,吃不上?还要吵咱们两?句。可咱们也做不得主, 就只能来问问掌柜了。” 祝明悦歪头想了想:“那就加吧。” 厨师喜笑颜开, “那您看加个多少合适?” 祝明悦:“加个一倍够吗?” 厨师掰掰手指,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犹豫道?:“应该够吧, 先试试看。” 厨师还想再说些?什么,被门外的声音突然打断。 “有人吗?” 厨师店小?二上?前迎接:“今日的菜已经没啦!客官您是来打尖的还是?” 来人穿着干净体面,像是出自富贵人家。 那人顶着一张笑脸,说话和和气气的:“我是上?阳县孙老爷家的官家, 有事和你们掌柜的说,敢问你们掌柜的可在此处。” 祝明悦:……他就坐在堂里,难道?看不见。 “这位就是我们掌柜的。”厨师站在祝明悦身后解释。 那管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就恢复平常,他并不以貌取人,反而上?前恭敬道?:“怪我有眼不识泰山。” 祝明悦站起?身:“不敢不敢,敢问您来明月楼是有何?事?” 管家说起?正?事:“我们家老爷听闻这明月楼如今在上?阳县有几分盛名?。正?巧老爷幼子半月后要迎娶商家小?姐,正?愁着在何?处摆宴合适。” “上?阳县的酒楼如今都没什么新意,倒是你们这明月楼不错,只是我找府中下人来打探,回?来说你们只卖散菜散饭。下人不懂事,我便想着今日过?来问问,明月楼除了这些?,还做宴席生意吗?” 祝明悦正?愁着二楼不开张,这不,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眼睛一亮:“做的,咱们整个二楼都是做宴席生意的,您不如上?来看看合不合适。” 管家一听也高?兴了,祝明悦带他上?了楼。 祝明悦在装修上?舍得咬牙花大价钱,沿用?的并非当今的酒楼格式,一眼望去有十八个大圆桌。 管家看得津津有味,越看越是新奇。 他指了指尽头:“那木台子是?” 祝明悦耐心介绍:“如果愿意,两?人可以在台上?拜天地,礼成后亲友就可以上?菜开宴了。届时这十八张桌子也可以分成两?半,一边供新娘家的亲友坐,另一边供新郎的亲友坐,互不干涉。” 管家笑着摆头:“上?阳县几家上?得了台面的酒楼可不是这样,新人拜天地都是在家中进行。” 祝明悦心神一动:“咱们的比较有新意。看主家愿意怎么办都行,单纯设宴也行。” 管家神情中似乎并无不满,“这样,我将情况如实同老爷上?报,如果老爷满意,届时我再来找您。” 祝明悦知道?,看管家这态度,这事至少六成能成。 他和王宗修相处那么久也学会了几分上?道?,他抿了抿嘴,从袖中掏出一两?碎银,心里肉疼极了面上?却笑眼盈盈:“这事劳您费心转达了。您放心,咱们酒楼的菜色包你们满意,价格上?也不会比其他酒楼贵。” 管家收起?银子,态度更是和蔼得不得了,“我瞧着确实不错,有新意是好事,我回?去就同老爷说,你就等我消息吧!” 六成变成了九成,祝明悦的心也就踏实了,他倒不是指着这桩生意赚钱,如今光是卖些?饭菜赚的就算不得少。 他之所以如此,不过?是看中了这孙家在上?阳县的影响力。 如果能在明月楼设宴,届时来得亲朋好友定也是些富贵人家,吃得满意了,自然下回?也会选这明月楼。一来二去,明月楼就算在县里彻底打开了。 管家收了银子,办事倒也迅速,不知和孙家老爷说了些?什么,总之第二日就过?来了。 祝明悦今日特意来酒楼等候,只见管家笑着同他道喜:“我家老爷同意了,只是这婚事将近,这菜……” 祝明悦立即道?:“我列几个菜单,届时令人送到贵府自行敲定。” 管家来之前也不抱什么希望,只当这明月楼只是做些平民生意,光有新意其实拿不出手。没成想竟做的不比其他酒楼差劲。 两?人就此道?了别。 祝明悦没闲着,开始着手敲打菜单。 历朝的婚宴常规是取十六道?菜八荤八素,这是大户人家的规格。 经典的主菜是并不可少的,例如鳝鱼和虾拼盘,寓意“龙凤呈祥”,一对烤鸟,寓意“比翼双飞”,一道?百合莲子汤,寓意“百年?好合”,百合如今是没有的,只能用?白果代替。原料是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寓意好主家满意。 其余的普通菜色便以味道?为主,考虑到口味不同,清淡和重口的各占一半,林林总总又列举了二十多道?加上?主食。 祝明悦说,贺安写,忙活了半天才让贺安送去了孙家。 孙家那边特别满意,孙家那位幼子亲自选了十六道?菜,临了还大方地商量贺安一两?银子,叮嘱他们好好准备。 贺安收了银子,又不敢独吞,回?来就要还给祝明悦。 祝明悦推了:“你就收着吧,你给孙家跑腿,自然得给些?外快的。” 贺安这才高?兴手下,他如今工钱不少,但他娘的病没法断药,以前钱少就有钱少的买药法子,现在富裕了些?,就有富点的买药法子。这一来二去的钱依旧不太够花,能有点外快他也乐得开心。 他嘿嘿一笑,“掌柜的,下次有这活计,记得还找我。” 祝明悦知道?他在同自己逗乐,也笑着瞪了他一眼:“好好干你的活去。” 一晃近半个月过?去,明月楼的厨师都严阵以待。 孙家的宴客多,整个二楼都座无虚席。 起?初都不以为意,还只以为和其他酒楼的菜差不多,但菜一个接一个的上?,大家越看越迷糊。 “这是什么菜?我怎地从未见到过??” 小?二是个机灵的,闻言连忙介绍:“这是咱们酒楼菜有的菜式,名?叫芋头扣肉,寓意为金玉满堂。” 小?二也不知道?这不值钱的芋头和猪肉蒸在一块儿和金玉满堂有何?关系,但厨师都这样叫,他便这样说。 果然那人满意地点点头,当即尝了一块。 味道?确实好吃,那肉没有半分肥腻,几乎入口即化?,连他以前瞧不上?的芋头都透着股香甜,两?者搭配起?来恰到好处。 “这丸子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入口滑嫩,竟比我家那厨子做得还好。” “我这肉才好吃呢!红彤彤颤巍巍的,咸香味十足。不知道?这明月楼的菜能不能外带。” “怎么?这不是还吃着嘛!以后若是想吃,咱们再来此处聚上?一聚便是。” 第116章 那人为难道?:“你有所不知,家母年?岁已长,走不动路,这天气日渐炎热,莫说是肉了,连饭都吃不下,今日好不容易碰到着牙口不好也能吃的肉,就想带回?去让老人家尝尝,愿意吃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谁家都有长辈,他苦恼的事自然也有别人苦恼,这么一说更是让其他人也留了意。 “这肉汤倒是鲜甜可口,不知道?家中长辈喜不喜喝。” …… 宴席结束,祝明悦送走了一大批的客人,却留下了一沓的订单不知所措。 什么张家祖母七十岁的寿宴,李家宝贝公子七岁的生辰宴,还有些?零碎的单子,祝明悦都接下了。 贺安欣喜:“掌柜的,咱们明月楼这下算是名?声打出去了吧?” 祝明悦但笑不语,内心狂喜。王宗修说的不错,酒楼确实比铺子挣钱,今日这场宴席,孙家出了一百二十多两?银子。 刨去成本,祝明悦便有近六十两?到手,可以说是铺子近十天的营收。 傍晚回?了家祝明悦脸上?都带了些?笑意,被李正?阳他脸碰上?了还拿他取笑。 “明悦,今儿个是遇到了什么喜事,笑成这样,怕不是见到了哪位心上?人?” 祝明悦当即红了脸否决:“婶子莫要取笑,没有的事,只是今日营收不错罢了。” 李正?阳他娘如今和祝明悦关系处得好,倒是经常私底下逗弄他。 祝明悦如今是寡夫,李正?阳他娘却觉得他哪哪都比别人好,即使?是寡夫也没什么,还撺掇他别想着给谢洪守一辈子的寡,遇到喜欢的嫁了娶了都无妨,没道?理耗在谢家一辈子。 祝明悦是真没喜欢的人,如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忙得更没心思想那些?。况且他还答应过?谢沛,若是以后有心仪之人准备成亲,定要等他回?来。 只是他没有想法,别人却生了想法。 田埂上?站着一群人,低头不知在议论些?什么,时不时抬头朝祝明悦投来视线。 祝明悦早已习惯,仿若未闻,同李正?阳他娘说了几句便回?家了。 自从知道?祝明悦一身本事,在镇上?开的铺子月入百两?。 越来越多的人便觉得这“丧门星”的说法大概是有些?问题。 “什么丧门星,你见哪个丧门星日子过?得这般好,别的不说,他嫁入谢家前谢家是什么光景,如今又是什么光景?眼看着连宅子都盖起?来了。” “呸,咱们就是当初被那老东西忽悠了,八成是谢洪自个儿镇不住他的福气,还说什么克夫命。” 一道?年?轻女人的声音响起?:“我当初说什么来着?人祝明悦可不是灾星。” “你何?时说了,我怎么记得你当时还同我说村长家的中了邪,非说祝明悦是福星,你当初还拿这事四处宣扬笑他们傻嘞!” 女人气急败坏:“我何?时笑他们了,尽说瞎话!” 这女人就是年?前那日去镇上?买肉特意路过?村长家门口的人,当时和他家闹得不愉快,回?来硬是拿这事嘲笑了几个月。 如今眼见着祝明悦日子过?得红火,还盖了气派宅子,谢沛又在军中做了官,立马噤了声,如今好以为大家不记得自己曾经说的话,脸不红,心不跳地倒口了。 “你们听说了吗?李正?阳现如今也做了官。” “早就听说了,他娘恨不得搁门口放炮,村里还有谁能不知他儿子当了百夫长。” “话说李正?阳当时和祝明悦走得可近了。” “可不就是,一点儿都没受影响,听说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 说到这大家脸上?的遗憾掩都掩盖不住。 不知是谁突然沉声道?:“谢洪去了有一年?多了,如今谢沛也去了军中,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来,我看这谢家宅子,如今缺个掌事的主人。” 一语激起?千层浪。 谁也没想到这茬事儿,既然是个有福之人,为啥不能娶回?家,独享这福气? 觉得谢洪命弱镇不住福气才早逝的人可不觉得自家镇不住。 大家一时间都各有心思。 “嗨,尽说这些?。”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这下谁还想聊啊!当即就散了。 不下蛋的公鸡任谁家都不想要,但这公鸡若是能下金蛋,那便是百家难求了。 更何?况祝明悦生得好看,并不想别得男人一身臭味五大三粗,他眉眼生得漂亮,身段又是极好,莫说是男人,就是许多女人也是比不上?的。 若是娶别的男人那还需要考虑考虑,可如果是祝明悦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王来财家, 老夫妻二人看着自家两?个儿子问道?:“来金,来银,你们觉得这祝明悦当不当娶。” 来银脑中闪过?一抹清秀的背影,不自觉露出□□:“应当娶得,只是他毕竟是个福星,驾驭不住的怕是会步谢洪后尘,兄长从小?体弱,不如我便委屈些?将他娶回?家中。” 王来金当即怒了,他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自家这兄弟是什么心思。 不好的东西不扔给他都算不错了,还能使?劲我自个身上?揽? 他沉得住气,不动声色地思忖了会才开口:“我是家中长子,危险的事我自然得首当其冲。” 王有财夫妇二人闻言感动坏了,多少年?了,家中从未出现过?这番兄友弟恭的场面。 第91章 “都别说?了, 老大?这次就?受点委屈。”王有财婆娘道。 王有财见状也说?,“老大?老二不分家,届时老大?将那祝明悦娶进门, 旺的是咱们全家的财运, 咱家有了银子,还愁娶不着年轻小?媳妇?” “老大?受委屈,就?先可着老大?娶个正妻,祝明悦一个男人?,到底不会生养, 做妾就?行。老大?娶完就?老二娶,方圆百里的好姑娘任你们挑选。” 王有金听得高兴,祝明悦长得漂亮又吸财,就?缺个不能生养,娶个姑娘家给他?生个一儿半女,人?生就?此也就?圆满了。 可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 王有银就?觉得他?吃亏了, 凭啥老大?就?能娶两个。即使以后?方圆百里的姑娘任他?挑选又如何, 有几个能比得上?祝明悦那张脸? “爹!”他?不满,准备抗拒。 却被他?爹打断:“莫要再说?了,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当晚祝明悦睡得香甜,却迷迷糊糊隐约听到二丫的叫声, 和仓促的脚步声。 “什么玩意儿!”男人?低声咒骂, 随手抄起棒子去击打攻击他?的二丫, 一个不慎还是被二丫啄出?一脸血。 他?痛呼一声,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有意压低声音忍痛抹掉脸上?的血迹。 谢家如今的屋子改构造和普通人?家大?不相同,他?摸索了好一番才摸到了正屋。 两间正屋只有一间还亮着暗灯,男人?以为自己?这是已经?把人?惊醒了, 在阴影处藏匿了许久,起初还心惊胆战,渐渐地却察觉到屋内虽亮着灯但并没有动静。 他?悬着胆子缓缓走到窗门出?,舔湿手指头把窗户纸轻轻戳破。 顺着指头大?小?的洞口看过去,他?呼吸一滞,床上?可不就?躺着他?心心念念的人?儿,此刻睡得乖巧,一点动静都没有,屋内静得只剩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恼人?的畜生不知去哪了,夜色太暗他?方才根本看不清情况,只听到了棍棒击打声,兴许是他?那一棍子把那畜生打死了。 畜生死了更好,这下?没人?会干扰他?的行动了。 他?露出?一抹势在必得得□□,只准备一会进去了不论对方醒不醒,他?都要生米煮成熟饭。 他?来时都想得好好的,只要和里边的人?同了床,不管最?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在村里人?看来那就?是失身于他?了。 既然失身于他?,那必然就?是要成为他?的人?,届时若是将他?伺候得好,他?高兴说?不定能给个正妻之位,若是个给脸不要脸的硬茬,他?就?带回家日日关在屋里教训。 总之不能便宜了别人?。 如此想着,男人?脸上?的淫邪之色更甚。 祝明悦一人?在家也没什么戒备之心,又或是太过依仗那看门的畜生,竟然连屋门都只是半虚半掩,只轻轻一推就?开了。 木门的嘎吱声再次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好在床上?的人?睡得很沉,并没有丝毫动静。 男人?遂大?了胆子,贪婪地打量起屋里的风景。 不错,谢家这宅子起得确实气派,只是这功劳估摸着和谢家那两个废物兄弟没什么关系,全是靠祝明悦吸来的钱财。 这宅子他?也只是欣赏几眼,再怎么眼馋毕竟是盖在谢家宅基地上?,有心想搬也搬不过去。 第117章 不过他?目光看得长远,祝明悦来了谢家短短一年多就?能给谢家盖宅子,等他?将人?娶了回去,以后?的财富岂不是尽数被他?收入囊中? 他?想盖多大?的宅子都成,何必眼馋这两进两出?的宅子。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走到了床沿边,在看清对方的睡颜后?不自觉地吞咽口水,那尴尬的地方像是被火点着了似的,灼热得厉害。 美人?就?在眼前,做柳下?惠那可不是他?的作风。 他?迫不及待地松了松衣襟,单膝跪床,两手将人?撑在身下?。 就?在这时祝明悦才睡眼惺忪地微微睁开眼。 “嗯?”浓浓的鼻音中带着一丝困惑,似是不解为何眼前会出?现?个大?活人?。 男人?如今已经?胜券在握了,见他?醒了也不见慌张,他?笑?得邪性,“美人?,做了这么久的寡夫日日无人?疼惜一定很空虚吧?叫声好哥哥,我以后?定让你快活。” 随后?他?话锋一转,开口威胁:“你反抗也没用,就?算是扯破了喉咙,等他?们被喊醒过来围观,咱俩如今共处一室,谁能相信我二人?之间是清白的,你还不是得乖乖嫁给我。” “不如直接依了我,将我伺候爽了,以后?自然只会有好处。” 祝明悦眼中蒙起一层水雾,像是被吓哭了,他?神情闪过一丝挣扎,很快便咬了咬唇,双手轻柔的攀上?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显然是被祝明悦如此上?道的态度取悦到了。 一瞬间仿佛一切都被抛诸脑后?,满心满眼只想着和美人共度良宵。 祝明悦白色的裘衣因为他抬手的动作,露出?来精致白皙的锁骨,让男人?直接看直了眼,他?作势就?要低头往那处亲去,却突然脸色一变,整个人僵硬住了。 一把锋利的匕首此时刀尖正抵在男人?的后?脖颈,再看祝明悦,眼神哪里还如方才那般懵懂无辜。 男人?知道自己?被骗,他?先前闹出?的动静恐怕早就?将祝明悦惊醒了,只不过是在装睡请君入瓮罢了。 祝明悦脸上?尽显厉色:“你方才说?,你想做什么?” 男人?不敢动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对方的匕首刺穿脖子。 他?笑?得讨好:“没什么,我只是见你一人?守在谢家,孤苦无依,所以想……” 他?话未说?完就?被皮肉的刺痛感激得语无伦次。 祝明悦的刀尖已经?没入了几厘米的深度,鲜红的血液潺潺滑下?脖子,一滴滴的落在祝明悦洗得干净的床单上?。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鼻尖,祝明悦几度想呕却又强迫自己?忍了下?来。 他?手下?再度用力:“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做什么?” 男人?痛哭流涕:“你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算我求你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祝明悦也愈加不耐烦,他?恶狠狠道:“你的请求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事不过三,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再回不上?来,我敢保证,你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性命攸关之际,男人?飞速转动大?脑,终于明白了祝明悦此举的含义,他?语气急切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杀我!” 祝明悦没时间和他?耗,眼睛一瞪:“说?。” 男人?磕磕绊绊道:“我对谢家的钱财心生贪婪,于是深夜潜入谢宅,想要偷取财物,却被抓个正形。” 他?说?完,又有些不太确定,“我就?是想做这些吧?” 祝明悦看他?,他?立马心惊肉跳:“对,我就?是想做这些才来的谢家。” 祝明悦点头,同时不忘恐吓他?:“你若是敢临阵反口,小?心我的刀尖不长眼。” “好好好,我保证绝不反口。现?在可以将刀放下?了吗?” 祝明悦撇嘴:“你当我傻?我若是把刀放下?,你会如何?”他?自知两人?之间力量颇为悬殊,自己?也只是凭借降低对方的警戒才能将人?堪堪控制住。 如果他?这时候敢松手,不敢相信男人?会如何对他?。 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动, 二丫之所以消失不见并非被棍棒打伤,而是飞去了村长家中。 恰巧李正明今日休沐在家,他?身为官府差役本就?比常人?多几分机警,在看清二丫鸟喙处的血迹时顿觉祝明悦有事发生。 于是连忙带上?武器前去谢家,谢家大?门关得严严实实,但墙面上?却明晃晃印着一串往上?攀爬留下?的脚印。 谢家的宅子盖起来不久,外观崭新?,稍留一点痕迹都看得格外清晰。 李正明第一反应便是谢家遭贼了,他?想到家中只有祝明悦一人?,平时看上?去还挺好欺负,心中一沉唯恐对方已经?遭难。 于是用刀顺着门缝将锁链劈开,待他?冲进院内,发现?祝明悦的屋里有两道影子。 他?不敢贸然进入,只能沉声问道:“明悦,你还好吗?” 祝明悦实话实说?:“可能不太好,家里进贼了,恐怕需要正明兄帮忙。” 李正明来了,祝明悦才算真的松了口气。 他?趁男人?不备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附在他?耳边恶意满满道:“我给你喂的是我老家的族人?特制的毒药,九九八十一天内会偶发腹痛现?象,等八十一天后?若是不吃解药,则会肠穿肚烂直至成为一摊死尸。” 男人?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天都塌了,疯狂的用手扣嗓子眼想将那毒药吐出?来。 祝明悦淡定道:“这药一旦进入嗓子,药性就?开始起作用,所以来不及了。这解药放眼整个甘州怕是只我一人?能解,你若是敢说?出?半点我不满意的话来,你乖乖等你的死期吧!” 话落他?收起匕首一脚将浑身失了力气的男人?踹翻在地,给自己?套了件外衣。 等李正明进来时,看到的则是这幅场景。 祝明悦面色坦然自若,衣着整齐的坐在塌前,而他?口中的贼则是瘫软在地,汗如雨下?。 嗯?怎么和他?预想的场景不太一样? 但李正明并未产生任何怀疑,他?上?前去扯那贼人?的头发,看清人?脸后?竟然一点也不惊讶:“王有银?” 那人?面如死灰。 李正明将他?的手腕用绳子捆起,转头关心到:“他?只是偷东西,没做些什么吧?” 哪知王有银的态度比祝明悦这个受害者还要激烈,立马挣扎起来:“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最?近囊中羞涩,看见谢家有钱,便起了歹念。” 祝明悦也淡淡道:“正明兄,确实如此,只是这狗东西不凑巧,敢进我卧室偷东西,这不就?被我抓了个现?形。” 李正明:“你没受伤吧!” 祝明悦笑?了笑?:“多谢正明兄关心,我并未受伤,倒是他?,在被我制服过程中不小?心被我的防身匕首刺破皮肉。” 李正明对这王有银没有一丁点好眼色,见到他?脖子后?血流如注,只看了眼伤口不致命便也不去管它,还宽慰祝明悦:“不碍事,你也是正当防护,怎样都不为过。” 第92章 “你看这事你想如何处理。”他心细, 似乎考虑到了?祝明悦的身份尴尬,便提议道:“我建议直接赶在天色未亮之前将人送去县衙。” 他虽常年不在家中,对王有银这小?子却也有几?分了?解。 这家伙除了?杀人放火, 什么坏事都敢沾点?, 嘴里也没?句实话,惯会扯谎,现在看着还老老实实的,待到人前说不定得攀咬祝明悦几?句。 不如直接将人关进牢里,别?人问起便只说犯了?些错, 将祝明悦给直接摘干净。 祝明悦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可?他还是低估那些爱背后嚼舌根的人的恶意,即使是捕风追影的事也能被他们夸大其词。此事若是就这样暗地里匆匆了?结怕是会被那些人以为?自己心虚才藏着掖着。 他就是要光明正大主动闹得人尽皆知,把事儿说开了?,才能堵着那些人的嘴。 祝明悦摇了?摇头:“正明兄,我不在意村里人如何在背后议论?, 劳你将村长和这贼的家中人都叫来。对了?, 我不介意人来看热闹,闹得越大越好。” 李正明并?不傻,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明白了?祝明悦的打算。 村长大步流星赶到谢家时, 王有银已?经被从屋里拖到了?大门口。 他铁青着脸, 上来便一脚将王有银踹翻在地, 怒吼道:“兔崽子, 你过得再穷也不能上人家偷银子!我看你活腻歪了?。” 王有银已?经被踹到麻木了?,他索性就背着手躺在地上,这样还能稍微舒服点?。 谢家闹得动静不小?,加上李正明听了?祝明悦的暗示, 并?没?有刻意隐瞒,反而在村里高?喊了?几?句“谢家进贼了?” 第118章 睡着的没?睡着的这会儿都清醒了?,村里闹贼这事儿在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那三瓜两?枣的被偷了?也就偷了?没?什么好看的,可?被偷的是谢家,大家就精神了?。 谢家如今和往日大不相同,那可?是村里最有钱的主。 听村里年轻人在镇上打听,祝明悦开的吃食铺子可?是顶有名的,连县里的老爷都特意赶来吃呢! 生意做得好,赚的钱自然就如流水般哗啦啦往谢家淌。都说谢家藏的净是金银财宝,他们是蠢蠢欲动却又没?那个胆子。 也不知道这贼是谁,李正明光是说谢家进贼又不说个名字,大家都好奇得很,也不嫌困了?,纷纷穿戴好拖家带口出门凑热闹去了?。 谢家门前的空场地本就不算大,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等王有财家里来时,挤都挤不进去了?。 “让开!都让开!”王有银他娘使劲扒拉外?挡道的。 那些人正不耐烦,回头看竟是王有财家的人纷纷主动让开道。 “儿啊,你好好的,他们咋把你给捆了?!”王有银他娘扑上去将她儿子护住,手上摸到黏腻的液体,她借着火光一看竟是满手的血迹。 她顿时大惊失色:“我儿受伤了?,你们别?呆站着了?,快给他松绑带他去镇上医馆啊!” 众人闻言却都未动,或冷眼看着,或指指点?点?笑话两?句。 王有银饶是脸皮再厚,在这么多人围观下展露丑态也觉得丢人,他头低了?几?分,在他娘身侧咬牙切齿道:“别?说了?。” 偏偏他娘耳朵聋嗓门大:“啥?这伤是被哪个挨千刀的弄的,我儿别?怕,说出来娘替你出头。” 她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有意无意地往李正明身上飘。这么多人里,只有李正明手里攥着刀。 祝明悦这时却身披素色披风走?了?出来,他瞥了?眼地上的两?人神情淡淡:“他的伤是我弄的,家里进了?贼,我主动防卫该没?错吧?” 村长厉声道:“没?错,是这兔崽子活该。” 王有银他娘有些慌乱,她是听说有人抓了?她儿子说是偷了?谢家的东西,她脑袋一片空白就从家里急忙赶来,突然面对这样的场景还不知该如何应对。 王有财喘着粗气,脸红脖子粗嚷嚷道:“我儿子可?不是什么贼!” 他瞥了?祝明悦一眼,接着手直接指向他,哼笑一声开始辩驳:“实不相瞒,我儿子和这祝明悦早已?暗生情愫。” 围观人群产生骚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纷纷看向祝明悦,惊呼声四起。 李正明立即呵斥:“休要胡言,王有银分明就是偷窃未果,被捉住。” 王有财眉头竖起:“你怎知他是盗窃未果?莫非你也一直留在谢家,目睹了?一切?” 李正阳他娘作势站在祝明悦身后替他理披风,闻言和炮仗似的炸了?:“王有财,你嘴里嚼蛆了?!我儿和明悦之间清清白白,用不着你搁着胡说白道。” 李正明还未有婚配,祝明悦她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随便哪个她都容不得别人当面嚼舌根。 这王有财倒好,竟然一口气将两?人串在一块造谣,她气上心头,就要冲上去扯烂他的嘴。 祝明悦拦不住她,好在李正明反应快,将他娘拉回来,用眼神示意她莫要冲动,免得着了?王有财的道。 李正阳他娘一想也是,她和那老东西要是真打了起来,场面就乱了?,这事今晚也就彻底说不清了?。 她心想自己差点?上当,暗骂这王有财实在狡猾,盯着他狠狠啐了?一口。 祝明悦眼中含带歉意看向他动作极轻地摇了?摇头,李正明收到讯息站得笔直丝毫不见慌乱,他没做的事自然不会心虚。 王有银的头几?乎埋到地里,一声不吭似乎是想装死。 祝明悦轻笑:“既然你说我和王有银暗通款曲,我又为?何要将正明兄寻来,又为?何要将这事闹大?这些又作何解释。” 王有财早有准备:“你和有银的事儿刚好被李正明碰见,李正明以为?你家中进贼才闹出动静进来救人,你个贱人,为?了?自己不被人戳脊梁骨便一不做二?不休将我儿顺势打成?贼,好将自己摘出去。” 王有银他娘这会儿也缓过劲来了?,看丈夫发话就像找着了?主心骨连忙附和:“大家可?别?不信,我们家有财说的都是实话。” 她装模作样以手掩面嚎了?两?声,开始诉说:“我儿有银和他已?经好上有段时间了?,有银是个好的,不嫌弃他那丧门星寡夫身份,几?度同我说要上谢家求亲。” “可?他倒先不愿意了?,同我儿子说先瞒着,等过段时间再说。” “我儿子老实巴交的,听了?他的话,就这样私底下处到了?今日,结果被外?人发现了?,就被这蛇蝎心肠的毫不犹豫给卖了?。” 说完她再度开始干嚎,嘴里喊着:“我儿命苦,遭人陷害!”还十分厚脸皮要求村长明鉴。 祝明悦静静听完,不禁鼓掌,这出靠临场想出来的说辞,虽说无耻,倒也确实“有理有据”也尚有几?分逻辑。 不如何明事理的人怕是已?经完全信服了?这番话。 他看向龟缩在地上努力?降低存在感,还试图靠他爹娘冲锋陷阵的王有银啧了?一声:“你不准备说些什么?” “还是说,你爹娘说的话便是你也想说的?” 王有银瞬间僵硬,随后开始拼命摇头“不是,是我爹娘瞎说,我和祝明悦之间什么都没?有,我确实是觊觎谢家的钱财才潜入他家中偷东西。” 王有财以为?这把是铁板钉钉的顺风局,却被他这蠢儿子一句话给逆转了?,气不打一处来,咬牙上前就对他儿子左右开弓。 他娘心疼坏了?,抱着儿子喊:“别?打了?别?打了?,都怪这丧门星,我儿子是无辜的。” 王有财骂到:“我只怪他事到如今为?了?护住这丧门星的体面,还往自个儿身上揽事。” “你可?想清楚了?,别?为?了?他让自己含冤入狱呐!”他表面上虽说是劝解,实则是在威胁他这脑子不清醒的儿子。 王有银能不知道他爹娘是啥意思??他也想和他爹娘打配合,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就是和祝明悦暗通款曲了?,祝明悦以后便只能捏着鼻子嫁给他。 可?他更想活命啊!若是他不按祝明悦说的做,九九八十一天后,就是他肠穿肚烂之时。 王有银被他爹打得鼻青脸肿,仍旧重复道:“我真的只是来谢家偷东西。” 祝明悦冷笑:“我的眼光还没?差到能看得上贼的程度。” “那可?说不定!”人群中响起尖锐的女声,那人笑道:“谢沛年初就从军了?,寡夫做久了?难免寂寞难耐,需要人陪倒也正常。” 经她提起,有人也想起来先前村里流传已?久的谣言,谢沛和这个年轻貌美?的寡嫂早就有一腿了?。 祝明悦装作苦恼的样子叹气:“唉,这么说来,看来今儿个大家是非得逼我认下和这贼之间的奸情不可?了?。” 谁知他这样说,王有银却吓得不行,他是真急了?,如果祝明悦认下了?和自己有这档子事,那他还有活路吗? 必然是没?有的。 他此时恨极了?方才说了?那番话将他再次拉入火坑的女人。 那声音他熟悉,循着记忆在人群里扫了?一圈,他目光定在那女人身上。 “我和祝明悦之间不可?能有什么,我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他手指向女人:“都是她,撺掇我来谢家给她偷东西,如今事情败露,她就急忙想脱开干系。” 钱寡妇?这其中竟还有她的事? 顿时嘶声一片。 众人被这一口接一口的大瓜噎得猝不及防,只是一时间已?然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反正尽管吃就好了?。 “儿啊,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王有银他娘也愣住了?。 她这儿子一向机灵,今晚如同着魔了?似的,她是希望王有银认下和祝明悦之间暗通款曲的事,这样一来最后既不用坐大牢也能借这事将人娶回家。 结果他儿子倒好,不但一口认下自己来谢家是为?了?偷银子,还顺带认了?自己和钱寡妇的事。 这寡妇就不是个好东西,她实在想不通王有银当众揭开两?人的关系意欲为?何。 王有财见事情已?经无力?回天,还在朝着更糟糕的地步发展,气得几?乎要晕厥,被人扶住才堪堪没?有倒地。 王有银他娘想拉住儿子求他别?再说了?,谁知他儿子却越说越起劲。 第93章 “我和钱寡妇其?实从去年?就好上了。” 连祝明悦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没想到还有狗咬狗的戏码。 他默不作声的往暗处隐了隐,被别人?白吃了这么久的瓜,也该他吃一吃别人?的瓜了。 第119章 “闭嘴!”钱寡妇尖声惊叫:“都别听他瞎说, 我和王有银之间什么都没有!” “你右边大腿上有颗芝麻大的黑痣, 后?背上也有。”王有银似乎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张口便是些外人?根本没法知道的身体特征。 钱寡妇脸色噌地苍白,怒骂道:“你偷看老娘洗澡。” 王有银呸地一声:“我偷看你洗澡?你都人?老珠黄了谁乐意?看,我要偷看也是……”他话说到这突然顿住,怕说多了惹人?围攻, 后?面的说什么都不敢说了。 他心虚地偏过头,把话题转回去:“反正咱俩该做的都做过了,大家若是不相信可以去她家翻翻,我上次走得急还落了条裘裤在她家中。”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辩驳的意?义了。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村里只要发生点艳事, 寡妇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何况王有银振振有词, 两人?之间怕是确实有一腿。 不知道是哪个男人?在人?群里低声咒骂了句,钱寡妇立马仓皇失措地跑了。 王有银看她跑了, 还不是什么错都往她身上揽,“我本没有潜入谢家偷盗的打算, 可耐不住那钱寡妇日?日?撺掇我, 她早就对?谢家的财物心生觊觎, 可她自?己不敢做, 便只能叫我去做。” 他娘眼睛一转,又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骂:“大家可都看清楚了,我儿没有贼心, 他都是被钱寡妇忽悠的啊!他冤枉啊!” 什么被忽悠,那钱寡妇不过是王有银仗着有对?方把柄,临时想拉下?马的替死鬼罢了。 他和钱寡妇之间的私情一旦被证实,他后?面说的这些不论真假,别人?自?然也会无条件相信。 祝明悦热闹看够了,对?王有银打的小算盘也心知肚明。 他和钱寡妇怎么撕咬都和他无关,他看了看李正明,慢条斯理?道:“到底是不是冤枉的,又是被谁忽悠了,都请和官差说去。” 李正明心领神会,粗声粗气呵斥道:“别在这闹,偷盗就是偷盗,我待会就押送他去衙门,大家都散了。” 众人?瓜都吃饱了,见事情终于解决,这下?什么好奇心都没了,便纷纷各回各家。 有几个同样?心怀鬼胎的,在今晚见识了王有银的下?场后?,也就此歇了坏心思?,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傻傻地步王有银的后?尘 王有银他娘紧抱着儿子不愿撒手,被村长骂了几句,才不情不愿地被王有金拉开。 他们饶是再怎么宝贝这个儿子,如今尘埃落定,做再多也无济于事了。只能由?着大儿子将他们二?人?带回去。 待人?群散尽,李正阳他娘关切道:“苦了你了,今晚受了些惊吓吧?” 祝明悦露出浅浅的笑:“多亏正明兄来得及时,没受什么惊吓。” 李正阳他娘这才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她也跟着笑了:“应该的,莫说咱们两家的关系,这抓贼的事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李正明被动揽下?这个人?情还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实是被二?丫唤醒后?赶来救祝明悦的,可他进来时祝明悦都已经把人?给制服了,根本犯不着他动手。 但祝明悦明显不想多言,李正明便没把这事挑明。 祝明悦是真的困极了,他打了个哈欠,视线都有些迷糊。 村里陆续响起公鸡打鸣声, 李正明扯住王有银的后?衣襟将人?拽起来,回头对?他们道:“已近寅时,我押他去衙门,明悦,爹娘,你们也回去歇息吧!” 村长被半夜这一茬气得吹胡子瞪眼:“歇什么歇!没听见公鸡都打鸣了。”平常这时候他也该起床,等天微微泛白就能下?地干活了。 李正阳他娘拽他袖脚责怪他:“你和孩子置什么气,他们也被闹得一宿未眠了。” 说到这她就担心,她儿子是官差,夜里办事彻夜不归也是常有的,习惯了倒也没什么。反倒是祝明悦,怕是身体吃不消。 “明悦,寅时未过还能再睡一个时辰,你快回去吧!” 祝明悦正有此意?,同他们郑重道了谢,回去就睡得昏天暗地。 一个时辰可不够,如今铺子和酒楼一时半会没他坐镇也无妨,他索性?睡到了日?上三竿,把觉补足了才起床。 李正明好好的休沐被这事给耽搁了也不恼火,处理?完王有银,还上门特意?把结果道给祝明悦听。 王有银潜入人家偷盗未遂,需关押两月,另服一年?苦役。,任谁都得说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因为家中有不受宠的老三王有粮顶着,他逃过了服兵役,没想到转头却入了大牢,还要服当地的苦役。 李正明将结果带到就准备同他告辞, “正明兄,吃过了吗?”祝明悦询问道。 他睡了半天起来肚子饿得不行,火速给自?己炒了个两菜一汤。 李正明到谢家时,灶上的饭也刚好熟了,米饭的清香味随着腾腾升起的热气飘得老远。 李正明实话实说:“还未,我娘应当给我留了饭,待会回去吃就行。” 祝明悦笑了笑:“不如就在这儿对?付一口得了,这时候叔婶都吃完下?地干活了。” 他给自?己盛了大半碗米饭,又给李正明盛了满满一碗。 李正明便没有再推辞,两人?对?坐在厨房吃了起来。 祝明悦一个人?吃饭菜往往菜做得简单,一道水煮肉片和柿子炒蛋,再来一道青菜汤就绰绰有余了。 李正明却吃得很香,连添了两碗。 “难怪我那大哥放着我娘做的好菜不吃,非得三天两头跑你这儿蹭饭。”他抹抹嘴感慨道。 他几次觉得纳闷,他娘做的饭菜并不差,大哥却总是不怎么爱吃,起初还觉得是他吃惯了他娘做的菜想图点新鲜口味,今日?看来是他想差了,祝明悦能在城里开铺子,做菜确实有一手。 水煮肉片滑而不柴,不知除了辣子还放了什么,又麻又辣,特别下?饭。 平平无奇的青菜汤也变得格外有滋味,入口鲜甜。他吃了三碗饭最后?喝了些汤溜缝才算心满意?足。 回想自?己方才没忍住吃得那么多,又觉得实在羞愧。 祝明悦才不会在意?他吃得多,还和他说起李正阳在他家蹭饭时的事。 “正阳兄和谢沛都很能吃,导致我现?在每回做饭都掌握不好量,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多亏你今天来,否则就得浪费了。” 难怪,祝明悦一人?在家,做的饭菜竟然连他们两人?吃也才堪堪吃干净,李正明心想。 随即脑子又浮现?出他大哥埋头干饭时的样?子,他娘还经常说像猪圈的猪在拱食。没想到那股傻劲儿在人?谢家也装都不装,去别人?家蹭饭还自?带饭盆,这事儿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 他有些无奈:“我大哥确实很能吃。” 祝明悦嘴角上扬:“咱们这个年?纪,又干体力活,能吃也正常,谢沛也很能吃。” “不知道他们远在汲州,能不能吃得饱。”李正明的语气带了些许惆怅。 祝明悦沉吟了会:“应该没怎么挨饿,我上回去汲州,发现?李正阳并没有瘦很多,反而比以往要壮实了。我想营中伙食应当是能勉强饱腹的,但我听说顿顿都是粟米粥,味道确实不怎么好。” 李正明点点头:“汲州如今的情形很不好,若是能饱腹就算是万幸了。我那傻大哥从小饭量就大,一顿不吃就撒泼打滚直嚷嚷,我娘都拿他没辙。” 祝明悦根本想象不出长得五大三粗的李正阳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场面是有多滑稽,谢沛饭量也大,但可能是以前饿惯了,少吃一顿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祝明悦想笑又不觉得不合适,忍住笑意?后?才道:“能吃是福。” 阿嚏! 李正阳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又是一声:阿嚏—— 旁边蛰伏在草中的钟会终于忍不住了,低声抱怨道:“你他娘的到底有完没完?” 李正阳压低声音带着歉意?回复他:“我也想完啊,实在是忍不住。” 元飞突然嘿嘿一笑:“我老家人?说一想二?骂三念叨。李老兄,你这是被人?在背后?骂了吧?” 钟会嗤笑:“那就正常了,他这人?就欠骂。” 李正阳想了想,他甘州的亲人?想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骂他,八成又是李丁或是孙侃在骂他呢! 他打喷嚏的毛病刚消停,没成想肚子接着就咕噜咕噜响翻了天。 钟会:…… 元飞:…… 两人?将他夹在中间转头盯着他异口同声道:“你到底有完没完?” 李正阳委屈,军中缺粮,他已经大半个月没吃过饱饭了,饿得面黄肌瘦。腿脚还能有几分力气还是拖了祝明悦上回送给他那些肉干的福,还好他当时没舍得多吃,刚好派上用场了。 绝大多数人?如今每顿只有一碗粟米汤,之所?以叫汤不叫粥,是因为碗里大半都是清水,粟米沉在碗底也就薄薄一层。这让那群士兵怎么吃得饱,当时喝个水饱撑不到半刻钟就饿得犯恶心。 第120章 钟会:“我知道你饿,但你肚子的声音实在太大了,能不能稍微克服一下?。” 李正阳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危险,咬咬牙随手抓起地上的草根,用袖子随意?擦了擦,混在土就塞进嘴里嚼吧嚼吧。 又苦又涩还泛着土腥味,李正阳喉头骤然紧缩,忍住了呕吐的欲望。还好效果立竿见影,肚子立马没了响,胃部的抽动感也消失了一些。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随后?元飞好奇问道:“味道咋样??” “还行。”李正阳硬着头皮蹭掉嘴角的泥巴。 唉! 不知道是谁叹了口气,随后?周围响起一阵微妙的窸窣声。 连钟会都面无表情地拔了一把草根往嘴里塞。 元飞吃完还抱怨:“这草根怎么麻嘴,要是有那种味道甜甜的就好了,我吃过那种。” 李正阳用眼睛白他:“你还挑上了,没毒就不错了。” 孙侃的声音响起:“行了,大家别吃了,都打起精神,待会听我号令。” 钟会连忙又拔了一把草根往嘴里塞,边嚼边侧头将耳朵紧紧贴在地面。 片刻后?他认真道:“杂音太多,听得不太真切,对?方大概还有三里的距离,中途绕过那条河滩,统共大概有五里的脚程。” 孙侃面色阴沉:“听得清对?方带了多少马车吗?” 大家都默契地屏住呼吸,钟会含着没嚼完的草根聚精会神听了起来。天地间静得仿佛只剩下?风吹草动的声音。 过了良久钟会抬头,脸上没有方才那般自?信:“舆轮和马车重量大小不一,没法判断,若是以咱们军中的为准,肯定有五十辆往上,具体多少我判断不出。” “五十辆?”元飞双眼冒光:“这群南蛮子真富啊!” 钟会没有他那般激动,反而打击道:“别高兴得太早了,对?方的人?马不比咱们少。而且咱们这群兄弟都多少天没吃过饱饭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和这群盛食厉兵的南蛮人?打,未必占上风。” 李正阳低声咒骂,声音中带着狠劲:“管他娘的打不打得过,杀就完了,要么战死要么饿死,万一能拿下?这批粮草,咱们弟兄也能吃顿饱饭了。” 李正阳说得在理?,连孙侃都点头附和,“别丧气,都振作起来,拿下?粮草,咱们就在营中大吃个三天三夜。” 孙侃的饼画得离谱,但众人?还是不免激动起来,莫说吃个三天三夜,即使?让他们吃上哪怕一顿饱饭也就心满意?足了。 大家都小心翼翼保持着不动的姿势趴伏在草丛里,静静蛰伏,等待羊羔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又往西移了几分,南蛮军队整齐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孙侃拿刀的手缓缓抬起,只待一声令下?,全员出动。 第94章 时机到了, 孙侃厉声喝道:“杀——” 霎时间几百个身影如同?恶狼般从草浪中冲出,将运粮队打得措手不及。 对方的领队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嘴里说?着厉朝人根本听不懂的话。这些南蛮人应当训练有素, 经过短暂地慌乱后迅速反应过来开始结阵。 孙侃赶紧利落的将一个南蛮兵抹了喉, 咆哮道:“打乱他们的阵型!” 南蛮人长得膘肥体壮,反观他们,饿得脚步都?有些虚浮,大多人都?是靠着仅剩的那点意志力强撑着。一旦等?南蛮人结好阵,他们突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的队形冲散,这样的胜算更大。 李正阳手上握着上回从南蛮人手里抢来的厚刀冲在最前面。他浑身浴血像是从血池里逃脱的黑熊,疯狂舞刀。 他闻言也识破了南蛮人的动作,找到敌军的一处缺口不要命的攻过去。 泥土地被暗红的血水浸湿变得泥泞不堪,混乱厮杀中不断有人倒下,有的还能?挣扎, 有的当即就断了气息。 咔嚓一声, 孙侃一脚踩断挣扎着想起身的南蛮人的脖子,将视线移到粮草车上。 钟会确实说?少了, 南蛮人的运粮马车比他们的还要大些,一眼望不到头?, 不细数也知道绝对不止五十辆, 车上的粮草堆得满满当当, 连孙侃也不禁微微眼红。 他继续鼓舞士气:“兄弟们, 杀啊!干完这仗咱们就能?吃饱饭了。” 左右再吃不上饭就快要饿死了,不如拼一把,大家一时间都?杀红了眼。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南蛮人显然被他们不要命的架势吓到了,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就溃不成军。 趁他们正慌乱之际,李正阳一把大刀直接插入敌军领头?的心口。 领头?的都?没了,小?兵们群龙无?主开始四下逃窜。 李正阳和元飞杀红了眼,立马想要带人去追,却被孙侃拦住,“不必去追,快运粮。” 一个小?兵一瘸一拐地跑来:“百夫长,我方才数过一遍,有八十俩粮草,其中五十多辆应当是粟米和大豆,余下的都?是上好的秸秆。” 孙侃神情凛然:“那些残兵已然不足为?惧,留着让他们回去报信吧。当务之急是将这些粮草运回城中。” 他们此番伤亡也同?样惨重,孙侃带来的着五百余人如今只剩不到四百,这些人中还有伤到没法行动,有劳动力的只有二百人左右。 孙侃额头?冒出大滴的汗珠。 李正阳狠下心提议道:“伤员要紧,粮草咱们能?运多少运多少,剩下的大不了一把火全给烧了,总之不能?留给那群南蛮人。” “不行!”孙侃斩钉截铁吩咐道:“将不能?动的伤员都?放到马背上,能?走动的就互相搀回去。余下的人都?去牵马拉粮。” 这批粮食是他们豁出命才抢到手的,为?此牺牲了多少兄弟,别说?是一车粮就是一粒粟米他都?舍不得烧。 士兵们押运着浩浩荡荡的粮草车,经此一战虽然早已疲惫不堪,但每个人看着粮食都?充满了干劲。 元飞拍了拍马,称赞道:“好马,连马都?比咱们营里喂得好,也不知道喂得什么。” 钟会:“秸秆,说?不定还掺了大豆嘞!咱们吃的兴许都?没它们好。” 孙侃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南蛮子跑了,这几十匹马倒是便宜咱们了。” 钟会感到手背传来一阵毛茸茸的痒意,低头?去看被下了一条:“李正阳,你他娘的闲得没事就去运粮草,拎着个血淋淋的头?来吓人什么意思??” 李正阳兴奋道:“这是领头?的,我把头?割了带回去邀功嘿嘿!” 孙侃笑?了笑?:“就是个督运。” 李正阳撇撇嘴:“大小?也是个官。”这还是他第一次杀领头?的,他记得上回孙侃走了狗屎运,击杀了敌军的千夫长,回去被论功行赏拿了二两银子,可将他们这群人给羡慕坏了。 “罢了,你要带回去就带吧,别拎着到处吓人。”孙侃劝他。 天色近暗之时,粮草终于被运进汲州城。孙侃和李正阳没有进城,而是带着一行人在遂远郊外骑马游荡。 算算时间,那群南蛮人应该找了救兵赶来了。 孙侃嘴角勾起,“校尉大人料事如神,竟还真让他们搬了不少救兵。” 李正阳也高兴起来,扬声道:“兄弟们,咱们好好溜溜这群南蛮子。” 孙侃命令道:“切记不要与他们产生正面冲突,南蛮人的箭矢比咱们的射程略长,切记与他们保持些距离。” 被孙侃他们连续溜了两圈后,南蛮领头脸色骤变突然发现不对劲。 他神情阴险狠辣,狠狠拽过马下的士兵:“粮草呢?” 士兵吓得腿软,磕绊道:“乌孙大人,粮草我也不知道藏哪了,但但劫持咱们粮草的人确实是他们。”骑在最后头?频频挑衅他们的那个男人他根本忘不了,就是他将督运给杀死了。 领头?将他踹飞,低声咒骂了几句,怒声下令:“别追了,立刻回营。” 他们被这群汲州兵给耍了! 孙侃见?南蛮人已经放弃追逐他们,于是高声道:“兄弟们,可以回城了。” 李正阳全身舒爽,畅快大笑?:“也不知他们回营后是何感受。” 此时驻扎在遂远的南蛮军营乱作一团, “有细作,快去抓细作!” “救火!快救火!” “乌孙大人的营帐烧了,快来灭火!” 北边有士兵踉踉跄跄跑过来边跑边喊:“不好了,粮仓烧着了!粮仓烧着了!” 乌孙快马加鞭赶回营中,看到熊熊燃烧的大火,眼前一黑,心里只有剩一个想法: 完了,全完了,他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原来劫他们的粮草并?不是他们唯一目的,先在遂远地界劫了他们的粮草,故意留活口回来找援兵。 粮草被劫是大事,他仗着遂远是他们的地界,便放心地抛下后方,带走大量的兵马出了营。 等?发?现事有蹊跷时已经晚了。 第121章 汲州营中, 关韶一口凉茶还未下肚,在听清手下前来禀报的内容后猛的呛住,咳得昏天暗地。 “大将军,您没事吧?”营帐外的亲卫听到动静冲进来关切询问道。 关韶摆摆手:“咳咳!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亲卫正欲离开却又被他喊住:“等?等?,谢沛回城了?” 亲卫垂眸:“应当刚回城。” 关韶眉头?紧锁,桌子拍得砰砰响:“所以你们都?知道他带兵出城了,非但不及时上报还帮他打掩护!” 亲卫头?埋得更低:“属下并?非不及时上报,只是谢校尉出城时并?未说?要去劫粮草。” 关韶气笑?了:“老子是老了不是痴呆了,各个都?说?不知,倒是谢沛那帮手下带着粮草回来时开门开得积极,若是我不问,你小?子是不是就打算帮他蒙混过去。” 亲卫弯腰:“属下惶恐。” 关韶顺了口气,也知道自己方才说?话重了,他手下的亲卫从十几岁便跟着自己,同?他出生入死多年,说?是亲如子侄也不为?过。 帮谢沛蒙混他倒不至于,但知情缓报却是真的。 “罢了”他摆摆手:“你去将谢沛叫来,再去领十棍涨涨记性。” “是!”亲卫得了令,偷偷咧了咧嘴,以为?没人发?现,结果被关韶看了个正着,又被骂了几句。 谢沛进营帐时,关韶仍在喝茶。 谢沛单膝跪地过了许久关韶也没发?话让他起身。 他是故意的,这小?子心气高,他有心晾晾他,让他趁这时机多放松。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关韶喝茶都?喝饱了,谢沛依旧一动不动,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关韶看他那种死人脸就气不打一处,嘴上的燎泡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拿起壶给自己倒凉茶,倒了几下滴水未出,气得将壶重重搁回桌子。 随后看向?单跪在地的谢沛:“你可知罪?” 谢沛面无?表情:“末将惶恐。” 关韶:???你在惶恐什么? 不止嘴疼,这下太阳穴也气得突突跳。 这军营没法待了,如今一个两个的都?反了天了,犯了错不知错,都?跟私下商量好似的一个劲儿说?惶恐。 关键人家说?惶恐他忍了,谢沛顶着这态度说?惶恐,他实在是忍不了。 营帐顿时再次陷入寂静。 关韶最终败下阵来,“起来吧。” 谢沛终于有了动作,起身站得笔直。 关韶没好气道:“说?吧,为?何不我同?意,擅自带兵去劫南蛮人的粮草?” “你知道此举有多危险吗?你这是枉顾你手下那帮士兵的性命于不顾。” 谢沛静静挨骂,脸上未见?丝毫波动。 关韶对他是又爱又恨,罚又舍不得,惜才是真惜才,也就是因为?有心想好好培养他,今天这出才让他这般生气。 “我已经派人传信去京城,这几日?粮草的事估计就有找落了。” 谢沛微微抬眸,语气淡淡道:“有人饿死了。”仿佛是在陈述一件窸窣平常的小?事,但切在关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关韶不解:“我怎未听人禀报此时。” 谢沛:“此事不宜宣扬,未免造成恐慌,大夫对外谎称为?疾病而亡。” 关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后才终于干巴巴开口:“此事做的对。” 责备的话再难启齿,关韶感觉身心乏力,瞬间像老苍老了十岁。 他长叹口气:“再等?等?吧,我已上书当今圣上,他定会体恤汲州军的不易,过不了多久朝廷定会运粮过来。” 谢沛嘴角为?勾似是嘲弄:“还需多久。” 关韶有些激动:“我说?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来,你怎能?如此冥顽不宁,再这样下去,我看你……”他突然顿住,责备的话再难以启齿。 谢沛又做错了什么?断粮多日?,连汲州城的粮铺都?被他掏私包卖空了,可仍旧杯水车薪。 没人能?做到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兵不是拼死在战场上,而是活生生被饿死。 他扪心自问,若是回到而立之年,面对这样窝囊的处境,他会不会做出和谢沛一样的决定。 他想,应当是会的吧! 他当初之所以便瞧中了谢沛,不也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那股倔强的影子? 想到这,他只觉得浑身乏力,连腰杆也挺不直了,瞬间像老了十岁。 他深深地体会到自己是真的老了,冥顽不宁说?的究竟是谢沛还是他自己,连他也分不清了。 眼看着谢沛在军中的越来越得人信服,连他一手带出来的亲卫在提前谢沛时话语间也多有敬佩。 他既欣慰又忍不住担忧,欣慰的是谢沛的成长速度太快了,平日?在营中行为?果断,在战场上能?征惯战足智多谋,已然有日?后成为?名将的潜质。 忧愁的是,他无?奈道:“作为?一名士兵,服从就是他的天职。你的手下应该听你号令,而你也应该学会听我号令。” 谢沛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关韶立即补充:“你有自己的想法当然可以,但你应当向?我禀报,若是军中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岂不是乱套了。” “行了,此事情有可原,便功过相抵。粮草我以已派人拉入主粮仓。给你们留了一担算作犒劳此次参与的士兵。今日?之后,你们屯骑营的伙食便加五成。另外,此次战死的士兵你打算如何?” 谢沛正色:“已经将人在汲州郊外埋了。若能?找到家人,便派发?抚恤金,赋税减免。” 关韶欣慰点头?:“是该如此。” 可惜临死前也未能?让他们吃上一顿饱饭,这是他的失责。 谢沛刚踏入屯骑营,李正阳便凑了过来,“校尉大人,怎么样,大将军奖赏你了吗?” 谢沛被他拦住,脚下顿住,脸色不耐地应付道:“没有。” 谢沛扬长而去,李正阳站在原地惊讶,呐呐道:“不可能?吧?” 孙侃:“什么不可能??” 李正阳:“咱们立了这么大功,难道没有奖赏?” 孙侃莫名其妙:“有啊,这不是刚传达下来,咱们营今晚可以吃顿饱饭了,而且今日?之后伙食增加五成。” 李正阳:“我是说?,额外的奖赏。” 孙侃恍然大悟:“你那个头?快扔了吧!天气炎热我看很快就要生蛆了。” 李正阳不服气,刚要嚷嚷就被孙侃制止:“我劝你趁早歇了领功的心思?。咱们这次出城行动事先并?未上报大将军,他如今正在气头?上,校尉大人都?被训斥了。能?不处罚咱们就不错了,今晚还有粟米饭吃,你就知足吧。” 李正阳听到谢沛刚被训了一顿,立马老实了。“难怪方才见?我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原来是我触了他的霉头?。” 孙侃:“……校尉大人几时见?了你高兴过?” …… “掌柜的,我替你把这四百两存钱庄了。”贺安乐呵呵地将银票递给祝明悦:“加上铺子前段时间存的那笔,如今有六百五十两了。” 祝明悦心情不错,伸出五个手指纠正他:“是五百两,头?一次存的一百五十两,当初买酒楼用了。” 贺安想起来了,不好意思?道:“最近太忙了,记性不太好。” 祝明悦特别理解他:“哪天都?忙,再忙也得好好休息,有些事情不必亲力亲为?,别把身体累坏了。” 贺安笑?了笑?:“明月楼的钱掌柜虽有几分能?力但毕竟不知根知底,实在让人不放心,只能?先两头?跑着,索性也不费事,等?往后你找到值得信任的,我就可以撂挑子了。” 祝明悦不知该如何说?,总之贺安比他这个掌柜的还要操心这些事,他又惯会偷懒,硬生生把人家逼成了劳模。 贺安把银票交了,也就没事了,临了又交代了他几句:“掌柜的,镇上这两天乱得很,听说?是有朝廷命犯逃窜至甘州,京城来的官差正满城得搜寻。” “竟还有此事?”祝明悦每日?几乎到晌午吃过饭才慢悠悠趟到县里。因为?明月楼地处汲州码头?附近较为?偏僻,他通常都?会偷懒抄近道走一段乡野小?径,然后沿着汲州河岸走到酒楼,因此错过了城里许多热闹。 贺安见?他非但不害怕,甚至还饶有兴趣,生怕他想去凑热闹:“这可是朝廷命犯,一听便知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掌柜的你可千万莫要糊涂跑去凑热闹,万一真的碰上了可就危险了。” 祝明悦一想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还是远离闹市乖乖走他的乡野小?径去吧。 贺安话音刚落,明月楼外就响起一阵跑步声,随后便有身着官服的官差跨入明月楼大门。 祝明悦疑惑地看向?贺安,贺安见?此也是瞠目结舌。 第122章 前脚刚说?了别凑热闹,下一秒热闹就主动凑上门了,这种感觉祝明悦不是很想体会。 他神色不太好看,上前道:“请问这是?” 那官差的眼睛在他脸上黏了一会,盛气凌人道:“我奉朝廷命令前来此处缉拿命犯。” 祝明悦看着鱼贯而入的官差进来后横冲直撞,将二楼零散几桌还未用完餐的客人都?纷纷吓跑,于是眉头?微蹙:“我这里并?未窝藏犯人。” 楼上传出花瓶碎裂声,祝明悦心疼坏了,想上楼制止却被贺安拦住。 贺安从袖中掏出一两银子暗暗递给他,笑?脸相迎道:“这位官爷,有话好好说?嘛。” 那官差只瞥了眼他手中的银子并?不接过,反而冷笑?了一声。 贺安无?奈又往袖里掏了掏,面上显露难色,显然是掏不出银子了。 祝明悦压下心中的怒火,抿了抿唇,偷偷将几两银子渡到他手心。 贺安接过银子片刻也没在手上逗留,连带之前的一两都?给了官差。 这会官差脸色才终于好了些,高声吼道:“怎么办事的,毛手毛脚的!” 他刚说?完,楼上的动作就安静了许多,再也没出现花瓶碗碟打碎的声音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个官差就陆续下来了。 看来是什么也没搜到,对他略微点点头?就离开了。 贺安脸色铁青:“这群混蛋,汲河码头?哪里会有犯人,搜寻命犯是假,我看就是来借机敛财的。”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五两银子就花出去了,虽不至于心疼,但属实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祝明悦宽慰他:“事已至此,就算了吧!就当花钱挡灾了。” 贺安叹气:“看来这里也不太平,掌柜的,你快回去吧,这些官差一时半会走不了,明日?你就先别来了。” 祝明悦点头?道:“银子都?给了,应当不会再生事端了,不过今日?生意是没法做了,还是收拾收拾打烊趁早回去吧。”不知为?何,他心里无?端生出了一丝惶恐不安。 祝明悦走在小?路上,明明四周无?人,他却莫名心跳加快。 不由加快了脚步,只是跑了不到百米,却在杂草横生的小?径上被轰然绊倒在地。 他揉捏着被摔疼的膝盖回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第95章 一只血手无力地横在路边, 稻草长?得茂密不细看根本看不清稻田里?还躺着?个人?,但?却能?闻到股很浓的血腥味。 祝明悦下意识看向四周,伸手轻轻拨开稻草, 浑身血污的男人?映入眼帘, 脸上除了沾着?大片血迹还有淤泥,看不出五官,只知道应当是个成年男性。 祝明悦唤了几声?也不见对方有丝毫动静, 所以是已经死了吧? 这里?离汲河码头不远,联想?到官差方才来?那处搜寻朝廷命犯, 大概率就是眼前这人?了。 祝明悦有些头疼,今天像是走了什么霉运,本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坏事?接踵而至。他招惹不起?还能?躲不起??咬咬牙决定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他迈开脚步准备回家,余光中却捕捉到了摊在路边的手似乎有一瞬的蜷缩。 还活着?? 那他更不敢管了,万一被官差发?现,给他钉上窝藏逃犯的罪名, 那可是要坐牢的。 可他心里?这样想?, 脚下却像是被人?死死固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万一只是巧合, 这人?并不是什么逃犯呢?他打心底唾弃自己的心软,蹲下身去把对方的脉搏。 脉搏微弱得不想?话, 明显已是濒死之?际, 就是救了也不一定能?活, 倘若不救, 兴许很快就能?下去见阎王了。 他现在只纠结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不是什么圣父,不可能?为了个陌生人?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可对方若真只是个普通人?, 因为自己见死不救错失了最后的救治机会,那他心里?也不会好过。 正当他思绪摇摆不定之?际,那只被他把脉的手却突然?间发?力,反握住他的手腕。 一阵天旋地转,祝明悦发?现自己已经被整个人?拉进了稻田。 锋利的短刀横在的的脖颈处,寒意瞬间直冲天灵盖。他僵硬着?身子?不敢挣扎,就怕稍有不慎便被割破喉咙血溅当场。 男人?此时艰难地睁开眼,原本钳制住祝明悦的手臂却忽地松开,再次无力地垂落在淤泥里?。祝明悦这次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对方再次暴起?。 过了良久,男人?终于挣扎着?开口试图说话,只是一开口就呛出大量的血沫,殷红的血像不要钱似的往嘴外涌,看得人?触目惊心。 祝明悦以为他终于看清形势迫于无奈,想?要开口求助了。 “快走,……远点。” 男人?痛苦到抽搐,说话断断续续的并不清晰,但?祝明悦仍能?听出是让他走远点,不要和自己牵扯上关系。 联想?到方才男人?将他拽入田中拿刀威胁他,在看清他的脸后又把刀放了下来?,祝明悦心下微动:“我们认识?” 说完这几个字似乎是耗费了男人?最后的气力,他失血过多,说完就再次陷入昏迷。 祝明悦壮着?胆子?轻拍对方的脸,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鼻间微弱的气息还证明着?他还活着?。 他抓起?一把嫩草叶子?沾了点水细细擦去男人?脸上的脏污,指尖擦过眉骨时动作却忽然?僵住。 好熟悉,眉尖处有一颗小小的褐色的痣,他只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过。 崔大哥? 反应过来?后,他手下擦拭的速度加快,不过片刻,整张熟悉的脸原原本本地暴露在他面前。 祝明悦这下彻底没话说了,心情分外复杂,有种友人?同你说要上京城闯荡,你以为他此刻应当混得风生水起?,结果他却混成了朝廷钦犯的既视感。 祝明悦来?不及腹诽,更顾不得深究这其中的缘由,人?都快嘎了,当务之?急是先救回去把命保住再说。 他独自爬上田埂小径,四处观望,发?现周围依旧空无一人?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要如何把这么大个的男人?带回家,这事?还是让他犯了难。 定然?是不能?随便找人?帮忙的,若是被人?发?现端倪,定会给崔大哥再次招来?杀身之?祸。 他如今能?信得过的只有贺安和小翠,还有村长?家。 可他告诉村长?和婶子?除了给人?招来?麻烦并无其他用处,况且李正明也是官差,若是最后他窝藏命犯的事?被戳穿了,只会牵连他们一家子?。 眼看人?都快不行了,他额头泌出层层细汗,极度紧张中,他脑子?灵光一现。 他将崔谏的身躯藏匿好,又不放心的地往上面盖了些草屑,待到近看也看不出丝毫端倪后才放心。 “崔大哥,你再坚持坚持,我马上就回来救你。” 崔谏没有任何声音,已然?完全昏迷。 这种情况就很危险了,上回关荆也是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幸而救得还算及时,最后才把命捡回来?了。 贺安家的门被敲得砰砰响,窗户前出现了祝明悦略显焦急的脸, “婶子?打搅了,请问贺安在家吗?” 贺安他娘是认得他是自家孩子?的掌柜,为人?十分仁义,曾经还同贺安来?家中看望过她一回。 “在的,我不便起?身,祝小公子快快请进吧。” 贺安听到动静后甩着?两手水渍赶来?给他开门。 祝明悦并没有进去:“婶子?需要静养就不打扰她了,你出来?,我有事?想?求你。” “求我?”贺安声?音不禁提高,祝明悦突然?上他家找他就够让他惊讶了,没想?到张口更是让他震惊。 祝明悦迅速看看四周,如同惊弓之?鸟:“你小声?点。” 贺安见此也严肃了起?来?:“掌柜的你说,但?凡我能?帮,一定竭尽全力帮你做。” 祝明悦咬了咬唇,“你帮我租一个骡车,再想?办法买些干草拉上。” 贺安不解:“就这些?”这还犯得着?求他? 祝明悦艰难道:“罢了,是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最近官差找的那名逃犯被我碰上了,他现在性命垂危,我得想?办法救他。” “掌柜的,你疯了?”贺安急迫道:“那可是朝廷命犯,你不找官府逮捕就罢了,为何还要救他!” “说不清楚了,”祝明悦快要急哭了:“总之?他是好人?,而且于我有救命之?恩。你只需帮我把人?搬上骡车便好,其余的我可以自己来?,放心,我定然?不会连累到你。” 贺安一时语塞,他来?不及消化为何朝廷命犯会是掌柜的救命恩人?这一消息,留了句“等我片刻”便一溜烟跑了。 祝明悦只能?空等在原地焦急等待贺安回来?。 第123章 不过两刻钟后,一辆载满干草的骡车出现在郊外的小径上。 贺安牵着?骡子?小声?道:“待会进了村你切记不要露馅。” 祝明悦将靠在身后的干草垛埋了埋,点点头道:“放心。” 板车一路颠簸到村口,立马引起?别?人?的注意,到了谢家门口,祝明悦被贺安小心翼翼搀扶下来?。 李正阳他娘小跑过来?,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咋坐骡车回来?了。” 祝明悦小脸皱做一团:“走路时扭了一脚跌田里?去了,还好贺安也在,他又背不动我,只能?借了骡车将我送回来?。” 说着?身体就晃了晃,李正阳他娘连忙将他稳稳扶住:“婶子?力气大,送你回屋躺着?。” “那劳烦婶子?了。”他暗暗给贺安使了个眼色。 等两人?进去后,草垛里?隐隐传出一声?闷哼,声?音细微却让贺安如临大敌,好在祝明悦已经进屋了,村里?人?都收回视线忙各种的事?,并没有注意他。 “呼~”贺安吃力地将草垛搬进厨房。 刚搬完李正阳他娘就从屋里?出来?了:“你好好躺着?,婶子?回去做饭,晚些时候给你送吃的过来?。” 贺安擦了擦汗迎上去:“您不必麻烦,我待会给掌柜的做点就行。伤得应当不重,估摸着?过两日就好了。” 李正阳他娘倒是没和他抢,面上很是心疼:“怎么伤得不重,”她拿手比划,“也不知道脚咋扭成这样,鼓那么大个包一天两天肯定好不了。” 目送李正阳他娘离开后,贺安赶紧关上了谢家大门。 祝明悦一瘸一拐从屋里?窜出来?直直往厨房跑。 贺安一言难尽:“掌柜的,你真瘸了?” 祝明悦边扒拉着?干草边说道:“不然?呢,装得再像也没有真瘸好使。” 他的脚压根不是扭伤导致的,他半道为了装得像一点索性拿石头狠心敲了两下脚踝骨。 所以虽然?看上去肿得厉害,但?内里?并未没伤到筋骨,好得也快。 贺安看着?躺在干草里?浑身是血的男人?,有些担忧:“真的能?救得活吗?” 看上去好像有点死了。 但?死马也要当活马医,何况这不是马,是他崔大哥。 祝明悦三下五除二剥去男人?身上脏污不堪的外衣:“帮我将他抬进屋。” 家里?还有一些药,谢沛以往上山难免受伤,家里?此后时刻备着?三七和白?及,都是用于止血生肌的好东西。 前些日子?赶赴汲州前,他还特?意花重金买了些上好的金疮药,只是打包行李时不知怎地落了一瓶,当时懊悔了许久,如今看来?,是冥冥之?中等到了真正需要它的人?。 “热水来?了!”贺安气喘吁吁地将盆端进屋,蒸腾热气将他的头发?热得湿漉漉的。 祝明悦接过盆,随即又吩咐道:“草药已经配好了,快去熬药汤。” 贺安忙得晕头转向,闻言连忙再次投身厨房,他天天都为他娘熬药,做这事?最擅长?不过了。 祝明悦剥去崔谏身上衣物,动作极轻,但?几处伤口和亵衣黏合到一起?,不用点力气根本撕不开。 可硬撕会造成伤口二次创伤,他只能?拿温水拧了湿帕子?,小心的润湿已经结痂的衣物,与伤口黏合处慢慢分开。 费了好一番功夫,只是帮他褪下亵衣就将他紧张得满头大汗。 崔谏身上的伤简直触目惊心,腹部的刀口足有两手之?长?,皮肉严重外翻,小臂处的伤口深可见骨。除此之?外还有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好在都不太深。 祝明悦将他身体清理干净,给伤口处撒上金疮药,撒药粉时崔谏应当是疼得受不了,又无意识地闷哼出声?。 祝明悦有些无措,他毕竟不是大夫,不知道怎么帮他止痛,只能?低头挨个在他的伤口处呼呼吹冷气。 “吹吹就不疼了。”祝明悦安慰道,不知道崔谏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立马不哼哼了,只是眉头还是紧皱,显然?还是疼的。 祝明悦叹了口气用纱布把伤口包扎好。 一个时辰过后,药也熬好了,崔谏倒是配合,没有紧咬着?牙关。祝明悦一勺一勺地给他喂完一碗药才算完事?。 “掌柜的,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贺安又是烧水又是熬药,和炉火打了半天交道,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模样很是狼狈。 祝明悦垂眸思索片刻,抬头道:“崔大哥现在这种情况离不得人?,劳烦你明日一早去县里?帮我买些药回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不要只去一家药铺,分散开买,避免他人?引人?猜疑。” 贺安点头:“这个我熟,县里?的镇上的药铺我都熟悉,我还认识一位擅长?炮制草药的老人?,深居简出很少有人?知晓,平日会卖一些自己采制的药,我看种类不算少,明日我就去看看。” 祝明悦:“当真?那他会医术吗?” “不会,”贺安摇头,“据说祖上都已采药制药为生,所以他虽擅长?制药,医术并不精湛,只是略懂一二。” “这样啊!”祝明悦有些遗憾,但?还是打起?精神道:“那你去县里?药铺买些金疮药来?,紧最贵的。”他起?身取出一袋银子?:“另外再买些草药回来?。止痛的,止血的,还有能?促进皮肉愈合的。我身上就这么多钱,如果不够,我就去钱庄取。” 贺安掂了掂钱袋子?,“应该够了。” “对了,再买些退热的药物。” 崔谏如今在甘州被通缉,肯定是不能?带去医馆治疗的,这么深的伤口想?要自愈定是需要细心照料,稍有不慎伤口感染发?炎定会造成发?烧。 祝明悦现在思绪也乱糟糟的,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送走贺安后他在崔谏床边趴了会儿,观察到他的呼吸还算平缓才略微放心。 他去厨房煮了鸡蛋,又费劲磨了些米糊,将鸡蛋搅碎和米糊混在一起?给崔谏喂了些。 当夜崔谏就发?起?高烧,祝明悦一夜未睡反反复复给他物理降温,一直熬到了鸡鸣之?时,才终于降了些温度。 祝明悦困得两个眼皮打架,最终还是趴在床边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到门外有人?拍门才突然?惊醒。 他一跛一跛地去开门,贺安背着?半人?高的筐走进来?。 他将手里?端的粥和饼子?递给祝明悦:“碰到了李家婶子?要给你送饭,你吃点吧,吃完我给你把碗送回去。” 祝明悦几乎忙了一夜,连滴水都没进嘴,此刻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但?他望着?崔谏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就失了吃饭的心情。 贺安劝他:“多少吃点,身体饿垮了我还得来?照顾你们两个。” “他怎么样了?”贺安问道,将背筐上面的米面拿开,露出大包小包的草药。 祝明悦喝了两口粥,胃部顿时烫贴了许多,但?脸上的忧愁丝毫不减:“昨夜发?热了,家中没有药物,只能?硬抗,好在扛过来?了,不过现在还有点烧。” 贺安轻声?安慰他:“我再去熬点退热药,同三七白?及一并喝了,没准很快就好了。” 祝明悦喝完粥,将饼放下,“我去给他换药。” 祝明悦照例用热水给他全身细细擦拭了一遍,上完金疮药后又对着?他的伤口处吹凉气。 “呼呼~”吹到手臂处他清楚地看到崔谏的手指微微抽动了几下。 他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发?顶,下意识抬头,正好撞进了崔谏刚睁开的双眼里?。 祝明悦瞬间被惊喜席卷:“崔大哥,你醒了!” 第96章 崔谏眉眼温柔, 眼底漾起淡淡的笑意。 他嘴唇翕动?,想同他说话,却只发出了几个破碎的连不成句子?的音调, 声音粗粝难听, 连自己都?怔住了。 祝明悦连忙起身倒茶:“崔大哥,你?昨晚发了一夜的热,估计是嗓子?烧哑了,喝点水润润嗓就?好了。” 崔谏想要伸手,却发现全?身的肌肉都?无法牵动?, 挣扎一下就?钻心得痛。 “你?别乱动?,”祝明悦将杯沿贴在崔谏唇角处慢慢倾倒,温水顺着唇角滑入喉咙,崔谏如久逢甘霖般喉咙急切地上?下滚动?。 一杯见?底,祝明悦将杯子?拿走:“不能喝了,待会还有两碗药, 你?现在身子?没?法动?, 喝多了不方?便如厕。” 崔谏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屋内恢复了往常都?寂静, 只有厨房时不时传出烧药炉子?劈里啪啦作响的柴火声,两幅药起码要熬一个多时辰, 贺安还有的忙。好端端一个代理掌柜都?快硬生生被他使唤成管家了, 这事是自己有愧于?他, 等这事过去了定要给?他发奖金。 “对不起。”崔谏虚弱的声音响起, 大概是润过嗓子?的缘故,倒是没?那么?沙哑了。 第124章 “你?嗓子?好点了?”祝明悦惊喜道,他摆摆手:“没?什么?对不起的,你?最终不是也没?伤害到我嘛!而且那种情况, 换我也会警惕。” “你?知道了?”崔谏自嘲地扯动?了两下嘴角,也是,那位不惜从朝廷派兵追杀至此,动?静闹得这般大,恐怕外面已经人尽皆知了。 他静静地看?向祝明悦,眼中尽显愧疚:“连累你?了。” 祝明悦见?他刚醒就?思虑过多,很是担忧,但他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宽慰他:“我把你?带回来除了我最信得过的朋友外,谁都?不知道。别乱想,好好把伤养好。” 门外传来敲门声,祝明悦回头看?了看?:“药来了,我去开门。” 贺安拿托盘端着两碗药站在门口,嘴角还噙笑,心情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祝明悦出来接过药:“你?怎么?了?” “你?恩人醒了,我高兴。”贺安随口解释,实则不然,不过是恰巧听到自己在掌柜的眼里竟然不是牛马而是朋友,还是最信得过的朋友,心中不禁喜悦。 所以掌柜的自从汲州回来后便当起了甩手掌柜,事事交由他险些将他榨干,定也是觉得只有他值得信任吧,否则为何?只压榨他不压榨别人。 感动?,实在感动?,贺安觉得自己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还能再替祝明悦奋斗三百年。 “掌柜的,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祝明悦想了想:“好像没?了,这几天我就?不去铺子?和酒楼了,你?帮我多照应着些。” 贺安:“没?事,掌柜的你?去不去左右都?是一样的。” 怎么?感觉这小子?是逮准了机会又?在阴阳怪气他,不过他对贺安确实有几分心虚,于?是讪讪道:“辛苦你?了。” 贺安:“呵呵,不辛苦,掌柜的还可以给?我多派点活。” 果然是在阴阳怪气他,祝明悦暗暗心想。但他确实还有事需要拜托贺安,只能厚着脸皮顺水推舟道:“既然这样,你?在镇上?帮我多注意那些官差的动?向。” “行,”贺安一口答应:“你?在村中千万注意别被人发现端倪。” 送走贺安,祝明悦试了试药温,“崔大哥,可以喝药了。” 崔谏喝药和他截然不同,那架势像是喝糖水似的,面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祝明悦顿时敬佩不已,感觉自己事先给?他准备好的糖块,拿出来都?是对他的侮辱。 两碗药下肚,崔谏脸上?升出一抹难堪,他没?有说话,但祝明悦却心细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情绪。 “怎么?了,是不是太热了?”他上?前替他拭去额头的汗,嘴里抱怨“这鬼天气确实炎热,待会我拿湿帕再给?你?擦一遍身子?吧。” 崔谏摇头,语气有些窘迫:“我想出恭。” “出恭?”祝明悦差点忘了,崔谏从昨天到现在 都?没?上?过厕所,正常人都?快被憋死了,何?况他还是个伤号。 “我去给?你?取便盆,你?再坚持下,千万别尿了。” 祝明悦跑得飞快, 崔谏:…… “家里没?那玩意,将就?一下吧!”祝明悦拿着干净木盆冲进来,气喘吁吁道。 然后就?看?到了崔谏不知何?时将头转了过去,只能看?到一只通红的耳尖。 害羞了?都?快憋死了还能有心情害羞?祝明悦不太能理解崔谏的脑回路,但他保持尊重,毕竟他崔大哥看?上?去就?像个矜贵公子?哥,应该确实没?体验过躺在床上?尿尿。 但他还是要劝的,尿床上?就?麻烦了,届时他还要把崔谏挪走换被褥,“崔大哥,你?不用害羞,我给?你?把盆拿好,你?注意点别尿歪了。” 说完,他看?到崔谏的耳尖肉眼可见的变得更红了。 崔谏声音闷闷的:“你出去,我自己解决。” 祝明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崔大哥,你?现在还不能乱动?,牵动?了伤口就?遭了。” 他走到床边好言相劝,见?崔谏似乎终于?妥协,才?着手帮他解下亵衣。 他能感受到崔谏全身僵硬,一阵淅沥声后,祝明悦将盆处理了。 二丫站在水井旁歪头看?他洗手,祝明悦弹了弹二丫的鸟头感叹道:“病人可真难伺候啊!”谁能想到他当初高考目标志愿是京都?医科大学的护理学专业,伺候了崔谏后,他算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前世未能实现的执念了。 崔谏从撒完尿就?开始自闭,祝明悦端着米粥进屋时,他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身体如同僵硬成了石雕一般。 “崔大哥,吃饭了。”祝明悦单腿跪坐在床沿上?提醒他到,“米粥里加了鸡蛋和蔬菜,都?是好克化的,等过几日你?状态更好一点就?可以吃点瘦肉了。” 崔谏下意识偏过头,祝明悦以为他嫌弃自己的手脏,连忙解释:“手洗过了,很干净的。而且……”他接着小声嘟囔,“我扶的是你?的,你?自己怎么?还嫌弃上?了。” 崔谏更自闭了,“没?有嫌弃。” 说完自暴自弃地张开嘴,任由祝明悦给?他喂粥。 只吃了半碗就?说饱了,坚决不愿意再吃。 一碗粥半碗水,吃的多尿的多,祝明悦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皱了皱眉:“崔大哥,你?的刀伤想要尽快愈合需要充足的营养支撑。” “尿就?尿呗,我都?不嫌弃,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勺子?落在碗底发出清脆的碰撞,祝明悦挑挑眉故意刺激他:“还是说,崔大哥真的害羞了。” 崔谏没?有说话。 祝明悦突然觉得好笑,重伤后的崔大哥,和他先前认识的那个仿佛面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波澜不惊的崔大哥简直判若两人。 先前的崔大哥虽然也很好,但总感觉一直端着,虽然待人如沐春风但其实态度疏远。还是眼前这个更生动?更有活人气息也更……好逗了。 祝明悦也不喂粥了,扒在床头憋笑憋得肩膀颤动?,“崔大哥,千万别不好意思,其实真的挺大的,我高中那会班里那些男的厕所不好好上?,闲的无聊总喜欢比□□那二两肉,要我说有什么?好比的,你?去亮一下,绝对能让他们自卑到原地戒掉这一恶习。” 这会崔谏不但自闭,甚至面无表情的脸都?出现了裂缝。 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低俗无礼。” 祝明悦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把前世的事给?说出来了,还好崔谏正处于?极度震惊中似乎没?有对祝明悦口中说的高中、班里等陌生词汇表示好奇。 他点头附和,对他的看?法表示完全?赞同:“确实挺低俗的。” “咳咳”崔谏又?咳了两声,语气有些激动?:“你?也同他们……比过吗?” 祝明悦看?他咳成这样,心知自己是将人逗过头了,连忙回他:“我才?不和他们比这玩意儿,没?意思。况且比来比去难不成还能变了尺寸不成?” 崔谏煞有介事地点头:“你?说的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需与他人比较。以后切勿再和这种粗鄙之人来往了。”简直就?是在践踏他的价值观。 祝明悦笑了笑,那些同学坏倒不坏,但自己同他们合不来群是真的,正值青春期的男孩最喜欢模仿社会成人,结伴抽烟喝酒。 这些都?是他做不来的事,他的闲暇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和兼职赚钱上?,满脑子?都?是养活自己和考上?心仪的大学,在班级里像个极度不合群的外人。 但崔谏实在太好逗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也很好玩,他撇撇嘴决定只逗最后一下就?不逗他了:“不和他们来往,和崔大哥来往,崔大哥的……比较大。” 咳咳!咳咳咳—— 崔谏又?开始剧烈咳嗽,咳得脸色泛红,原本因失血而苍白的面色眼瞅着气色都?好了不少。 祝明悦后悔死了,再也不敢嘴贱了,手忙脚乱的替他按住伤口,就?怕咳成这样把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次撕裂。 崔谏被他狠狠折腾了一通,心神俱疲,再次昏睡过去。 “啧,太正经了也不好,不经逗。”祝明悦摇摇头,起身替他盖了条薄被。 五日后, 崔谏终于?恢复了大半的精神,虽然还是不能做大幅度的动?作,但好消息是,身上?的刀口没?有化脓发炎,还开始有了愈合的现象,这是个好兆头。 祝明悦替他上?完最后一瓶金疮药,同崔谏道:“崔大哥,我明日得出去一趟。”在小小的上?阳县,金疮药这东西本就?是紧俏货,尤其他买的这款,据说是御医世家研制的,又?贵量又?少。 不过好在确实好用,钱虽花了但效果显著。这样深的刀口都?没?有化过一次脓,伤口浅的地方?也已经结痂,只等脱落了。 崔谏知道他外出是为了买药,贺安前天来过一次,说朝廷的官差仍然在搜寻,大有要将上?阳县翻个底朝天的地步,贺安说起的时候提心吊胆,不难看?出他对收留崔谏的潜在风险感到不安。 第125章 这是祝明悦这几日里第一次踏出谢家的门,走到县里街道上?还觉得有些恍惚。 正往药铺走着时,迎面突然冲出来一群官差,从他旁边经过将一中年男人死死按压在地。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那人手里攥着还未装好的药瓶惊恐地喊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别废话,快带我们去你?家中。” 祝明悦觉得不妙,正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攀上?,顿时感觉自己被毒蛇盯上?了,当即吓得他汗毛直立。 他佯装淡定地转过头,对上?那张略为眼熟的脸, “祝掌柜,好久不见?啊。” 祝明悦扬起一抹浅笑:“说笑了,不是前几日才?见?过?” “祝掌柜长得好生俊俏,在下几日未见?多有想念,去明悦楼找祝掌柜叙旧,哪知酒楼小二说你?当日回去就?再没?来过酒楼了。不知祝掌柜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祝明悦十指紧握成拳,面上?却没?有丝毫波澜,依旧笑盈盈道:“实在是不巧,我那日脚不幸崴伤,在家休养了几日,今日才?勉强能出门。” “哦?”那官差笑得十分恶劣,“祝掌柜怕是糊涂了,明月楼的路可不经过此处。” 话落,他眼神飘向不远处的药铺,意味深长道:“还是说……” 祝明悦皱眉打断他,语气变得不悦:“我是去药铺的。” “我不过是脚崴伤了,多日未好全?,才?想着来药铺找郎中看?看?,不知大人为何?要咄咄逼人。”他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显得很是憋屈,“我不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你?们要抓的什么?朝廷命犯也与我无关。我只是来找郎中看?脚,难不成这上?阳县如今便连王法都?没?了,去药铺还要遭此羞辱和盘问。” 官差嘴角的邪笑收敛了几分,立马侧身让开道,“祝掌柜莫要生气,例行盘问罢了。” 祝明悦瞥了他一眼,一瘸一拐地从他身侧经过。 “等等!” 走了不过几步的功夫就?再次被喊住。 祝明悦死死咬唇,片刻后突然松开,回头好脾气道:“大人又?有何?事?” 官差抬了抬下巴:“看?看?脚。” 祝明悦:…… 他拽起裤脚,露出还未完全?消肿的脚踝,脸色变得异常冰冷。 官差却突然笑了:“祝掌柜既然伤了脚,最近便莫要在街上?走动?,还是好好休养才?是。” 祝明悦这一次没?有给?他任何?好脸色,只是点点头,转身进了药铺。 对于?这种生性多疑之人,过度热情或是刻意讨好都?会引起猜疑。 进入药铺,他特意放声道:“郎中,我的脚伤了几天未愈,不知可否有对症的药。” 买了两副外敷的草药,神情坦荡的出了大门。 他并未立马归家,而是在镇上?的铺子?待了半天。 巷口处,几人围做一团,“大人,祝明悦并未归家,是否要继续跟踪。” 第97章 “跟。跟紧点,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是。” 铺子内,晌午已过,等最后一位顾客结账走人, 贺安端来一碗面:“掌柜的, 现煮的,趁热吃点。” 祝明悦泰然自?若地吃起卤面,贺安在外面挂上打烊的牌子将门合上。 “掌柜的,他?们一直在外面盯着你。” 祝明悦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嗤笑道:“无事?, 你将这大门合上,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得找上门了。” “掌柜的,”贺安忐忑不安道:“我想不通,咱们到底哪里?让人起疑了。” 祝明悦摇头?:“不知,有的人就是生性多疑罢了, 你别多想。” 贺安:“会不会是我那日买金疮药被?发现了?” “应当?不是, ”祝明悦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你买得早, 还是从几家药铺分散买的,应当?不会被?发现。但我今日想去药铺买药, 发现他?们在捉拿买金疮药的人, 往后怕是不能买了。” 贺安皱眉:“那你恩人岂不是……” “嘘”祝明悦食指抵在唇间, 示意他?不要?说话:“来了。” 果然, 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官差粗暴的喊话声传来:“快开门!” 贺安过去将门打开,一副格外不耐烦的样子:“没看到咱们铺子外面挂了打烊的牌子, 想吃下回再来。”说完就要?关门。 那官差拿刀挡住贺安关门的手:“这么急着关门干嘛?” 贺安脸色铁青,想破口大骂但又因忌惮官差手里?的刀,于是只能将试图关门的手放下:“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官差大摇大摆走进铺子,就看到角落的桌子旁,祝明悦正百无聊赖的挑着碗里?剩的面条玩,听到动静只是微微抬眸:“铺子已经打烊。他?只是个算账的并不会做菜,还请这位官爷莫要?为难咱们平民百姓。” 官差见他?还待着铺子里?便放心了,脸上露出虚伪的笑:“既然如此,我便不吃了。只是这铺子已经打烊,不如你还是早点回家为好。”说完转身离开。 待人走后,贺安骂骂咧咧把门关上,随后走到祝明悦身侧:“掌柜的,官差果然来了。” 祝明悦:“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贺安想了想突然瞪眼:“他?方?才?劝你早日回家,是不是像想跟踪你回去。” 祝明悦笑了笑:“不然呢!只不过是找不到我的把柄,没法在明面上搜查我罢了。若是我今日买了金疮药,八成是和那个被?摁在地上的男人一样的后果。” 贺安不解了:“他?们就满城的去抓这些买金疮药的人?那得误抓多少?” 祝明悦耐心同他?解释:“误不误抓不重要?,如果真的能通过这一渠道抓到崔大哥自?然最好,抓不到也没事?。” 贺安眨眨眼:“为啥?” 祝明悦:“崔大哥伤势如何,他?们这些动手的人自?然最清楚,如果没有金疮药,他?恐怕连命都?没了,如今这一出,短时间内上阳县就没人敢买金疮药了,他?们此举的真正目的就是想把崔大哥逼死?。” 贺安忧心忡忡道:“现在该如何是好,如果他?们跟踪你回去该如何是好。” “这事?你不必担心,你回去立马给?王宗修传信,他?如今应当?还在正福客栈,请他?明日来铺子里?吃饭。” 事?到如今,他?在上阳县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在暗处盯紧了,必然是没法买药了。可崔谏的伤拖不得,家中?已经没有金疮药了。 贺安点头?应是。 祝明悦深呼一口气?随即起身, “掌柜的!”贺安喊住他?,虽然未说话,眼中?的担忧呼之欲出。 祝明悦宽慰他?:“没事?,我既然敢让他?们跟踪,自?然不怕他?们。” 祝明悦沿街边走边逛,看到什么感兴趣也不买,和摊贩聊两?句,接着去看下一家。 暗处,几个官差聚在一起低声吐槽:“他?是故意溜咱们的吧?” “知足吧,人家好歹还没去逛花楼,那地方?咱们可进不去啊!” 话音刚落,祝明悦不知何时围上一块面纱,大摇大摆进了南风馆。 留下几个官差站在街上凌乱…… “你不是说他?不逛花楼?” “人家一个做掌柜的,自?然是有钱,私底下玩得花点倒也正常吧?” “可他?为何会去南风馆?” “怎么办?咱们还要跟进去吗?”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穿着官服踏进这种风月场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去。 祝明悦花了二百文,点了唤雪半个时辰。 唤雪见客人是他?,还很是热情,“你想听什么小曲儿,我会唱得可多了。” 祝明悦微笑:“我不爱听曲。聊聊天就好。” 唤雪恍然大悟:“我还疑惑你为何好端端来南风馆,是想来打听徐公子的下落吧?” 他?自?顾自?道:“徐公子离开南风馆,自?那以后就未回来过,我们也不敢问鸨母,只是私下猜测徐公子以后大概不会再回来了。他?屋子里?除了带不走的,也不剩什么值钱玩意……” 唤雪说得正起劲,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这么多祝明悦半天都?没理会他?,他?走到桌前去看他?,发现祝明悦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鼻息声却很轻,只是因为睡姿问题,嘴角拉出一串晶莹剔透的口水。 唤雪:……不是说陪他?聊聊天,曲儿也不听,天也不聊,单纯花二百文来睡晌觉的吗?祝公子果然有钱。 祝明悦睡的太香了,半个时辰后唤雪看着他?宁静的睡颜都?不忍心喊他?。 可南风馆有南风馆的规矩,他?一双手轻轻抚在祝明悦的后背,“祝公子,快醒醒。” 第126章 祝明悦眼神还是懵懂的,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听你说话太好入眠了。”而且南风馆中?飘着股淡淡的熏香,闻上去便让人昏昏欲睡。 唤雪轻笑:“无事?,祝公子眼下微微泛着青黑,许是昨日没睡好。” 祝明悦伸了个懒腰,眼中?泛着水光,“昨夜确实没睡好,你们这儿倒是睡得香些。” 唤雪心中?腹诽,还是太有钱了,花二百文只为来睡半个时辰的晌觉,简直前所未闻。但这话他?定然不会说,人家特意点了自?己,估摸着也是特意照顾自?己的生意。 他?给?祝明悦倒了被?茶:“要?不……” 祝明悦:“不了,改日再来找你,再不出去有人该等急了。” 说完将茶水一饮而尽,给?唤雪留下二十文的赏钱就离开了。 唤雪挨个捡起桌上的铜币,攥在手里?看着祝明悦离开的方?向嘴里?喃喃道:“我说话当?真如此催眠吗?” “出来了,出来了!” “快跟上!” 祝明悦脚步顿了顿,余光瞥到身后亦步亦趋的几人,缓缓勾起唇角。 他?在街上又逛了逛,买了一根肉铺卖剩的猪骨头?,又去糕点铺买了两?斤马蹄糕,去西街又买了一串糖葫芦。 最后吃着糖葫芦慢悠悠地往家走。 走到村里?,他?脚步方?向一转,先去了村长家。 村长还在地里?干活,这会儿李正阳他?娘正做着晚饭,烟囱上还冒着浓浓炊烟。 见他?来了,高兴得不得了:“明悦你这脚好啦?” 祝明悦点点头?:“差不多了。”他?把一斤马蹄糕递过去,“婶子,我在镇上买了点马蹄糕,这季节做的最好吃了,你们拿去尝尝。” 李正阳他?娘知道推辞不过,笑着收下了:“你这孩子,脚还没好全,就想着去镇上,还给?我们带东西干啥。” “你来得正好,家里?饭也做好了,你要?是不嫌弃婶子的手艺,就在这儿吃点,省的回去费事?。” 祝明悦正有此意呢,便留了下来。 村长家外头?的树后,几人又商讨了起来。 “这就是他?家?” 第一个说话的人立刻遭到了同伴的嘲笑,“那明月楼的生意日进斗金,你信他?就住这?” 也对哦,谁有钱了乐意住土房子,肯定是巴不得建个三进三出的宅院啊! 说完几人默契地将目光投向村里?唯一一户气?派大宅子。 …… “婶子,我吃饱了。”祝明悦其实没怎么吃,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对了,婶子,之前您给?我送饭时用的碗筷还在我那儿,您要?是没事?,不如同我回去取吧!正好我有件衣服坏了,扔了可惜,还想请教您教我缝呢!” 李正阳他?娘放下碗,嘴里?的饭还没嚼完,闻言不假思?索道:“好啊,婶子也吃饱了,咱们这就去。”其实她还没吃饱咧,祝明悦实在吃得太快了,但祝明悦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好拒绝。 两?人结伴走到谢家,路过墙根处一眼便扫到了地上杂乱的脚印。 祝明悦假装惊恐捂嘴状,拉扯了下李正阳他?娘的袖口,在她的眼神下指了指墙根。 “呀!”李正阳他?娘叫出来声,随即连忙捂嘴,经过上次王有银那件事?,连她都?警惕了许多,如今看到墙角的脚印,难免不往那上面想。 “有贼?”她用口型对祝明悦说道。 祝明悦连忙点头?,缩了缩肩膀完全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李正阳他?娘看得心都?软了,祝明悦是多善良的一个人,守着一座大宅子便总是遭人惦记。一波两?波得,瞧把人给?吓得。 她心里?升起一股怒火,摇摇头?让他?别怕。 谢家内, 几个官差好不容易进了院子,刚落地就连忙分开搜寻起来。 两?间正房都?没有人,一间屋内有人住过的痕迹,桌上还搁着没吃完的糕点和冷茶,屋里?放着的熏香已经燃尽,但攒了许多的香灰没有清理。 想到祝明悦跛着脚也要?去糕点铺子买点心,看来这屋便是祝明悦的没错了。 另一间什么都?没有,被?褥铺得整整齐齐,丝毫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一炷香后,几人在后院汇合, “有搜到什么线索没有?” “那个祝掌柜的屋什么都?没有,长得仙姿玉色,没想到私底下乱糟糟的,逛窑子且不说,屋里?一股味道,连被?褥都?不铺。你们呢?” “没有,这家中?就他?一人,其他?屋里?都?没有住人痕迹。” “我搜了东西厢房,屋里?空荡荡的,连个家具都?没有,屋里?藏不得人。” “灶房可搜了?” “还没有。”但是这灶房除了灶就是用饭桌子,藏不得大活人吧? “不管了,左右人还没回来,进去看看吧!” 几人于是一窝蜂进了厨房,看了灶洞,踢了干草,连锅盖都?掀开看了看,别说人了,连个老鼠都?没有。 就剩一个靠墙的雕花橱柜了,只有大半人的高度,其中?一人走到柜前搓了搓手:“我来。” 手指刚碰到橱柜拉环, 突然,一道彪悍的嗓音响彻天际:“进贼了,快抓贼!” 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几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人右手下意识打开拉环,右边橱柜门咯吱一声打开,他?匆匆看了一眼急促到:“没人,快走!” 回头?看去,他?娘的,除了他?全都?逃窜了,他?咬咬牙飞速窜到后院,赶在抓贼的赶来之前略有些狼狈的翻了出去。 村长一个人走出了十个人的架势,拎着耙子赶进来,入目就是被?一道虚影,那虚影跑得飞快,连他?都?没能赶上。 李正阳他?娘推祝明悦:“你快去看看有什么丢了的,贼跑了,咱们也得报官。” 祝明悦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就是吓坏了,他?恍惚地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 他?率先去了自?己的屋,里?面摆得乱七八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轻不重的灰味,他?心中?淡定了几分。 随后又去了几个屋,最后才?去了厨房。 橱柜门被?打开了一半,祝明悦环顾完四周,见村长他?们没有跟过来,于是上前将另一边微微打开。 一股血流从底下柜沿流出,崔谏手里?握着刀,面色苍白藏在里?面,意识似乎不太清醒了,见到他?后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明悦呐!家中?可丢了什么东西?”李正阳他?娘在院中?大喊。 祝明悦连忙把柜子合上,走了出去:“没有,那贼可能是因为咱们来的及时,没来得及偷东西便跑了。” 他?这样说,两?人总算放心了。 祝明悦将两?人送走后,连忙将崔谏给?拖了出来。 腹部的纱布已经被?血迹浸透,好在其他?地方?已经结疤没有出现崩裂,手臂的伤口大概是没有撕扯到,状态良好。 崔谏看着身材清瘦匀称,其实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类型的,根本算不上轻。祝明悦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搬到自?己床上,上手轻轻拍打崔谏的脸轻声呼喊:“崔大哥,醒醒!” 人没有唤醒,家中?的金疮药也没了。 还好草药还足够,取了些白及捣碎成粉末,敷在崔谏的伤口处,换了新的纱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血没方?才?流得那般狠了。 祝明悦总算喘了口气?。 只是崔谏这样昏睡着终究还是让人没法放心,折腾了许久终于将人给?硬生生唤醒了。 “崔大哥,你还好吗?那些人没有发现你吧?” 第98章 崔谏:“没有。” “那就好。”祝明悦也就表面看着淡定, 其实吓得不轻,还好今早出门?前就和崔谏约定好,如若巳时末午时初还未归家定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祝明悦将?桌上的糕点收起, 凉茶倒掉, 又?重新煮了一壶换上。 地?上还有些散落的香灰,崔谏愧疚道:“将?你房间?弄乱了,对不起。” 祝明悦对他竖起大拇指:“我当时还担心?他们搜不到你人,但能闻到我屋中的血腥味呢,崔大哥, 你真聪明。” 这大堆的熏香完全能将?血味掩盖,将?屋里弄得乱糟糟一团既能干扰别人的注意力,也能避免那些官差对屋内出现大量香灰的猜疑。 不清理香灰确实可疑,可若是把这事放在一个私底下?就邋遢的人身上,似乎就情有可原了。 “可是这群官差似乎并非打?算活捉你,我今日去买药, 发现但凡是买金疮药或其他止血药的都?会被官差盘问搜查, 我猜他们就是想斩断你的活路。” 崔谏笑了笑,意思不言而喻。 “崔大哥, 我想……”祝明悦脸上闪过一丝纠结,抿了抿嘴, 最终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 第127章 崔谏看出他心?中所想, 轻轻叹了口气:“我在此处养伤, 已然给你招致祸端。你我二人之?间?事到如今已无何事不能坦诚, 如果?你有什么疑惑便问,崔某定知无不言。” 祝明悦犹豫了会点点头:“崔大哥,我想知道,那些官差为何要捉拿你。你真的如他们所说, 在京城杀了人吗?” 崔谏点头:“确实杀了。” “啊?”祝明悦以为他会矢口否认,没想到崔大哥就这么面不改色地?承认了。 “你害怕?”崔谏温声安慰:“不必害怕,我确实杀了人,但并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利令智昏的狗官罢了。” “我不害怕。”只是有点惊讶,祝明悦攥紧手中的茶杯,“其实我也杀过人,通往汲州路上的一窝山匪,他们该死。” 脑海中的画面重现,祝明悦有些想吐,连忙撇开头小声道:“不说这些了。” “好,不说这些了。”崔谏咳了两声:“他们不惜代价想置我于死地?也并非是因为我杀了人。” 祝明悦:“我知道,若你只是杀了人,他们不至于这样大动干戈。所以你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了吧?” 崔谏嗤笑一声:“我还活着,对他而言确实是不得了的事,恐怕我一日不死,他便寝食难安。” 祝明悦心?惊肉跳,不知为何,他好像隐隐猜测出崔谏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了。他和那官差已经会过两次面了,给他的感觉城府极深压迫感极强并不像是普通的京中官差。 崔谏:“你和他打?过交道了?” 祝明悦连忙点头:“他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北镇府司手下?的一个百户,”崔谏耐心?给他解释:“王尚信驭下?有方,诏狱行事虽狠辣,但还算有原则。只要你没有让他抓到把柄,不会拿你如何。” 祝明悦喝了口茶,“这我倒是看出来了,今日就是因为没抓住我的把柄,连个抓捕我的由头都?没有,才只敢派人偷偷摸摸来我这搜查。” 想来倒也好笑,几个大男人偷摸跟了他大半天最后什么也没捞着反倒被当作是贼,仓惶爬墙跑路了,放别人身上倒没觉得怎么样,但一想到是诏狱的人,就觉得很有喜感。 果?然不管身在那个朝代,各行各业都?存在草台班子。 崔谏看他笑了,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笑意:“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他们奉命前来甘州追杀我,若是办不好便没法交差。” “我懂,”祝明悦点头,简而言之?就是:即使?是有几个草包,但业绩也是要完成的,否则得挨批。 崔谏垂眸沉吟道:“明悦,我知道你好奇我的身份,但我现在还不方便说,等?以后时机到了,我自会亲口告诉你。” 祝明悦点头,表情有些懵懂。 他确实好奇崔谏的身份,能让上面那位如此忌惮又?不敢大肆宣扬,只能以抓捕命犯的理由出动诏狱的人,还一路追杀到甘州,崔谏到底是什么人物? 前朝太子?不对,当今圣上都?是个老头了,前朝太子据说下?落不明大概是死了,即使?还活着也是个老头了,他崔大哥还年轻,目测也就二十出头。 功高震主的权臣?更不对,没见过哪个权臣能混成崔大哥这么惨,被人一路追着杀。 又?或是圣上同父异母的皇兄弟?不对不对…… 感觉都?对不上。 祝明悦两手拖着下巴尖儿出神,眉毛不知不觉间?都?拧成一团。 崔谏算是见识了祝明悦这强烈的好奇心,自己若是一点不说,怕是小家伙半夜都?睡不着觉。 “罢了,和你说也没什么。”左右他这一身份那些人早已心知肚明,祝明悦已经因为救下自己招致祸端,将?他蒙在鼓里也没有意义。 “废太子你可知?” “唔,知道一点。”他突然瞪大眼,手颤颤巍巍指向崔谏,“你……你不会真的是……” 崔谏额头冒黑线:…… “我不是,他是我父王。” 祝明悦手指卸了力气:“我就说,你也没那么老。” 崔谏哭笑不得:“我父王比如今那位年纪还要大,你又?如何能联想到我身上。” 祝明悦讪讪笑道:“怪我,怪我思维没发散开。” 崔谏道:“我爹当年作为储君,被设计诬陷结党营私,被废黜太子之?位,封为梁王,而后如今这位登基,将?我们全家贬到了宁江,我爹做起了宁江王。” “他确实动过将?我父王杀害的念头,不过他在朝中根基不稳,唯恐被人耻笑残害手足,只能作罢。却又?不想我父王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着,于是将?我们举家发配宁江,说是赏赐了一块封地?,其实不过是一块烫手山芋。宁江是块地?瘠民?贫,种不出多少粮食,又?与南蛮是交界之?处,频频遭到南蛮人侵犯。” 祝明悦不免有些同情,从风光无限的储君到贫瘠之?地?的封王,落差也太大了,“那你我二人初遇之?时,你道你是是从宁江逃难也是真的。” “是真的,”崔谏点头,“不过我也有骗你的地?方,我其实不叫崔谏。” 毕竟他身份特殊,逃难时用假名倒也实属正?常,祝明悦表示非常理解:“那我以后该如何称呼你?” 崔谏笑了笑,眉眼温柔:“你可唤我子疏,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一直管我叫崔大哥。” “子疏?”祝明悦轻唤道。 崔谏:“嗯。” “嘿嘿,好听。” “对了,南蛮人当初攻破宁江,为何只有你和婶子逃出来,你父王和母妃呢?为何没同你一起逃出。” 崔谏嘴角的笑意收敛,表情恢复凝重:“都?死了。” “南蛮人来犯,我父王想同刺史?带兵联合抵抗。只是当天晚上,宁江王府走水,我因临时有事离开府中侥幸逃脱。” “死于火灾?”祝明悦皱眉惋惜,直觉告诉他此事定有蹊跷。 崔谏:“并非死于火灾,宁江王府的后花园有一处通往府外的小道,外人不知但我父王却很是熟悉,若是府中走水定然能通此道离开,但他们却被烧死在了各种的屋中。” 祝明悦肯定道:“那便是他杀,定是有人将?他们杀害后伪造了走水现场。” 祝明悦自觉小时候看的侦探小说没白看,起码能略懂一些:“杀害你父王和母妃的大概率就是如今追杀你的,因为只有凶手才知道当年谁还存活于世。” “明悦说的对,”崔谏闭眼:“当时他们翻遍了整座宁江,恰逢我母妃身旁的嬷嬷当时回老家祭祖,彼时宁江已快被南蛮攻陷,我便同嬷嬷伪装难民?混出城外。” 事到如今,祝明悦还能说什么,心?生感慨的同时轻声安慰他:“好在你还活着,你父王母妃有在天之?灵应当会很高兴。若是你没被发现踪迹就好了。”起码不会被人追着杀。 崔谏突然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恨意:“我迟早是要出现在他面前的,我活着并非为了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祝明悦:“可是你如今势单力薄,也做不了什么,还是保住命重要。” 崔谏将?他额间?垂下?的碎发纳至耳后,“我去京城并非为了报仇,我有更重要的事。” “谢沛是你,” 他话未说完就被祝明悦抢答了,祝明悦眼睛一亮:“谢沛是我小叔子,你认识他?” 崔谏:…… 过了良久,他缓缓点头,有些一言难尽。 说到谢沛,就那么令他高兴?连表情都?带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光彩。 他私下?曾派人调查过祝明悦的近况,自他离开甘州后过得颇为坎坷,好在据说和小叔子相依为命过得不错,他放心?之?余,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酸楚。 再?见祝明悦时便是在汲州,据说是不远千里来汲州探望谢沛,而谢沛已然成为屯骑校尉。 因为身份不便,他只能暗暗关?注,得知谢沛带他去桃林赏花,去野地?骑马,明明祝明悦玩得很开心?不知为何,那样的场景却格外刺眼。 他有些不死心?:“谢沛对你,好吗?” 祝明悦的头点成了拨浪鼓:“好啊!谢沛对我很好。可惜他如今留在汲州同南蛮人打?仗,不知几时可归。我还答应他若是往后再?娶嫁,一定等?他回来呢!我都?想好了,他是因为我才被征去了汲州,如果?他不回来,我绝不和人谈情爱。我从汲州回来也有段时间?了,也不知他过得如何。” 崔谏:??? 突然觉得不再?心?梗,身心?也舒畅起来。 他就知道,祝明悦心?思再?单纯不过了,总摆出一副大人样子,其实并未长大,根本不懂情爱,更不会懂谢沛其实…… 崔谏眸色暗了暗,没有再?往下?想。 回归正?题:“他很好,只是汲州营已经没有粮了。” 祝明悦的脸迅速垮了:“为何没有粮食了?没有粮食如何打?仗,朝廷难道不管不顾?” 第128章 祝明悦越说越是气愤,他对当今圣上已经不满很久了,就冲他在连失两城后仍然不作为,反倒是大肆征平民?百姓去前线当肉盾,他便知道此人定不是什么明君。 可再?气愤又?能如何,他更担忧前线吃不上饭该怎么办? 崔谏:“关?将?军已上书朝廷,只是朝中因此事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已国库紧张为由只拨去了二十车粮草。” 十车够谁吃的,对汲州营而言就是杯水车薪,这番操作可以说是把关?韶的老脸放在了地?上踩。 祝明悦跟王宗修走过商,对十车粮草自然有概念,说句难听的,王宗修的商队运的都?比这些值钱。 说什么国库紧张,难不成紧张到比王宗修这一介平民?的裤兜还干净? 这十车粮草和打?发叫花子有何区别? 他就搞不懂了,那么多人在汲州替他保卫国土,这货是怎么能够心?安理得躺在龙椅上毫无作为的? 手背被温热的掌心?覆盖,崔谏笑道:“不用担心?,十车粮草虽少,但好歹能支撑几日,我有一批粮草,目前尚在甘州,待我与手下?取得联系,就想办法将?粮草通过货船运出。” “汲州河难道不是已经停运商船了吗?”祝明悦纳闷,他还记得王宗修不久前还和他吐槽过此事,难道是又?重新开放了? 崔谏勾唇:“谁说我需走商船?” “我既然敢将?粮草冒险运到甘州,自然是能走官船。只是不巧被人泄露了我的踪迹,所有计划都?打?散了。” 祝明悦明白过来,崔谏大概并非他脑补的小白菜地?里黄的模样,人家敢在被险些灭门?后只身进京待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能集到粮草,还能走官船,背后的势力不可谓不雄厚。 之?所以被发现了踪迹,恐怕还是因为他崔大哥行事太过大胆,一不小心?玩脱了。 祝明悦腹诽完,咬了咬唇不解道:“那群人在上阳县盯得紧,你又?如何同人取得联系?” “县里现在连金疮药都?没法买,咱们没法坐以待毙了。我想想办法,看能否将?你运出上阳县。” 翌日近晌午,王宗修携关?荆来到镇上的铺子。 “祝公子,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啊!”王宗修穿的像个花孔雀,一只折扇扇来扇去,俨然是一副公子做派。 祝明悦看他潇洒成这样,说不羡慕是假的,他咬咬牙道:“王大哥别贫了,我今日是有事想与你商量。” 王宗修脸上难得认真起来,收起了笑容:“我如今每天养花逗鸟,真没了去汲州走商的打?算,你求我也没用。” 祝明悦:…… “我不去汲州。” 王宗修终于放心?,重新露出笑容:“那都?好说。” 祝明悦歪头:“真的?” 第99章 王宗修莫名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什么真的假的,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同我商量。” 祝明悦神秘兮兮的凑过来:“你想?不想?赚钱。” “废话,谁不想?赚钱?”王宗修啪嗒一声将扇子收进怀中,“现在外?面乱得很, 我都多久没开张了, 我要养活自?己不说,还得养活手下这帮子兄弟。” 说起来都是?泪,这帮家伙走镖各个都是?一把好手,不走镖时那就是?纯饭桶。做他们这行身上多少带点煞气,城里的活计都没人愿意要他们。在甘州待了多少天了, 全在啃老本。 他看着祝明悦,眼里冒出精光:“怎么?你要带我赚钱?” 祝明悦点点头, “算哥没看错你,够仗义!”他握紧拳头就要往祝明悦心?口使, 祝明悦吓得够呛,连忙侧身躲过, 他可禁不住这一拳, 而且他话还没讲完,“我是?有条件的。” 王宗修还没来得及松开的拳头捂住了嘴, 尴尬地咳了两声:“什么条件?事先说明,我真的不去汲州了。” 祝明悦无奈申明道:“我又不去汲州, 你那么紧张干嘛。” “我能给出的条件和我的要求, 你想?先听哪个?” 王宗修立即来了精神:“钱!我想?先听你准备如何带我赚钱。” 祝明悦见他果然上套了, 嘴角勾起笑意, 当?他的面竖起食指:“上阳县的明月楼,一成利。” 王宗修捂住心?口,激动得喘不上气,半天都说不出话。 明月楼啊!那可是?明月楼啊!如今莫说是?上阳县, 就是?放眼整个甘州也算得上小有名气了。 上阳县中,但凡家境殷实的公子小姐,谁若是?不知道“明月楼中望明月,珍馐盘中品珍馐。”如今是?要被同伴说落伍的。 他那当?初低价卖掉酒楼的朋友,几度后悔不已。 怪只?怪他不懂得营销,明月楼的菜虽然比其他酒楼做的更新奇,味道也更胜一筹,但能让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趋之?若鹜的根本原因却?在于最近明月楼传出的一则典故。 【相传百年前?,汲河沿岸的一处村庄有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妻,怎料新婚之?夜,丈夫被抓去边关打仗,妻子便在家中日日盼望丈夫归来,一等?便是?数十载,万念俱灰,自?知爱人再也无法归来,最终在暮年之?时投身于汲河中。死后化作汲河的河灵,却?不想?丈夫战死后早已早已魂归升天,上天感念两人情谊坚贞,于是?以月亮为?媒介,每逢天上之?月倒映在汲河水面,便是?天上地下的两人相望团聚之?时。】 祝明悦不但让人传播这则凄美的故事,还令贺安寻来上阳县最好的画师将这则故事画下来张贴在明月楼内。 闻着皆为?此动容落泪。 连王宗修都跑来闻他这事是?否属实。 祝明悦但笑不语,废话,当?然是?假的,都是?他借鉴后世的神话故事胡编的。 明月楼一楼二楼的生意红火,但三?楼却?迟迟不开张,想?来也是?,县城里的客栈酒楼多得是?,谁会?无事无干跑码头这边的酒楼过夜。 祝明悦也是?没辙了,最近才想?到了这么个办法,没想?到效果确实不错,不少文人富户都为?了看夜晚汲河上的月影特意赶来歇脚。附庸风雅之?人越多,二楼甚至还承接了几场诗会?。 这么一来明月楼可不就是?赚得盆满钵满,让人愈发眼红。 王宗修心?脏跳得厉害,缓了好久才终于开口:“你真舍得给我一成利?” 这诱惑对他而言确实不小,他一直以来都是?做的刀尖舔血的买卖,风险大不说,但凡遇上打不过的劫匪,货没了还得亏本。看似赚得多其实都是?辛苦钱,还有一群兄弟要养活,到他手里真没多少。 他要是?有祝明悦的头脑和手段,他早就想?金盆洗手那多年来存下的银子安安稳稳做档子生意了。 祝明悦看他眼睛都红了,自?然知道他是?对这个条件无比心?动的,他不动声色抛出自?己的的条件:“只?要你有办法帮我把那件事做成,这一成利我自?然说到做到,你若不放心?,咱们届时可以签字画押。” 王宗修喝了口冷茶压压惊:“你说吧。”理智告诉他,这一成利并没有那么好拿,就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气氛烘托到了这个地步,祝明悦也没必要和他绕弯子了,直接开门见山道:“帮我运个人。” 王宗修疑惑:“运货运人都行,但你总得告诉我运多少人,运什么人,又是?往哪运。” 咳咳,祝明悦其实有点心?虚,他和王宗修虽有几分交情,但算不得多深,若不是?已经走投无路了,他也不会?将希望寄托在王宗修身上。 说实话,他内心?很是?忐忑,王宗修会?不会?向官府告密都未可知。 但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唯一出路,沉吟片刻后,他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就一个人,是?如今上阳县正在搜寻的朝廷命犯,要求不高,将他运出上阳县就成。” 神特么要求不高! 王宗修抖了抖手,茶盏险些落地。 他唇角疯狂抽动:“行啊你!胆量有长进啊!” 他是?真小看祝明悦了,说他胆子小,敢趁战乱期间去汲州,敢出手杀山匪,如今都敢窝藏命犯了,下一步是?什么? 他果然是?被祝明悦的外?貌迷惑了双眼,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简直胆大包天。 “你放心?,我王宗修对待朋友还是?有底线的,今日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会?往外?透露。但是?,”王宗修忍痛道:“这活我干不了。” 祝明悦肉眼可见的失落,他轻咬下唇:“那便算了,叨扰你了。” 王宗修心?里也不好过,只?后悔应该先听要求,如果没听到祝明悦能给他的条件,他也不至于这般难受。 白花花的银子在朝他招手,他却?不敢拿,这还是?他人生中头一次遇到。 “我让后厨给你们备了些好酒好菜,你同关荆慢慢吃,我还有事在身就先走了。”祝明悦勉强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崔大哥还在家中等?着他。 第129章 王宗修会?拒绝也在情理之?中,他根本不会?埋怨对方。 扪心?自?问换做是?自?己,也一定不会?接受。风险太大,即使给的条件再诱人,哪怕层层加码照样徒劳,因为?有钱赚也得有命花才行。 “等?等?!”王宗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祝明悦惊讶回头:“你同意了?” “我再想?想?。” 王宗修快纠结疯了,一边觉得自?个不该冒险,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胆子还没祝明悦这毛头小子大。 原本就是?做刀尖舔血的买卖,他连半道上杀人越货的劫匪都不怕,为?何要怕那些个官差。 想?赚钱又不想?承担风险,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王宗修啊王宗修,我看你是?每日养花逗鸟的,把胆量都给磨没了。 他咬紧牙关,最终下定决心?道:“要不你再加点呗!” 祝明悦瞪大眼满脸不可置信:??? 是?他低估的金钱的魅力,原来有钱真的能使鬼推磨,如果对方不答应,那一定是?钱没给到位。 “你想?要加多少?”祝明悦试探性询问。 闻言王宗修更纠结了。 祝明悦心?想?,也许王宗修也不知道该加多少,他明明已经心?动了,说明对他给的条件很满意,或许只?是?需要一个说服自?己同意的契机而已。 祝明悦认真想?了想?,问道:“王大哥,你手下的兄弟是?不是?有些还没找到活计?” 王宗修是?聪明人,顿时明白祝明悦此话意欲为?何,他连忙道:“岂止是?有些,全部都未找到,小关自?那次受伤后身体还没恢复康健,其他的兄弟也各有各的难,你知道的,干咱们这行干久了,其他行也不好干。” 祝明悦垂眸又思索了片刻,开口同他商量:“你看这样如何,你回去同他们说,有谁愿意来我这边干活,我照单全收。” 祝明悦能说这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和和和群人走过商,说不上深刻了解,但一路上相处下来倒是?能看得出来都不是?什么坏人。 各个身上都有几分本事,若是?让他们看家护院,那周身的气势唬人确实足够了。 “县里的明月楼如今不怎么缺人手,但招两个看守还是?可以的。此外?我还准备过段时间安稳下来,把明月楼也开到其他县,届时肯定会?缺人手。只?要他们不嫌弃这份活计,我都能给他们安排妥当?,工钱和其他人都一视同仁。” 王宗修摆手:“不嫌弃不嫌弃!”他哪还有嫌弃的份,他这帮子兄弟都是?从小吃过苦的,往后若是?不走镖,能有一份城里的安稳活计,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一想?到以后可算不用养着他们了,乐得龇着个大牙花笑。 运个命犯出城罢了,他缺钱那会?儿,什么不能运他就专运什么,现在不都还好好的。 “祝老弟,我这就回去计划计划,你就等?我消息吧!”他屁颠屁颠地摇着扇子走了,临离开铺子前?,他一脚蹬开要跟他一齐回去的关荆,“滚滚滚,别跟着我了,你就搁这儿待着。以后祝公子就是?你东家了。” 看着王宗修扬长而去的背影,关荆不知所?措,他老大和恩人一进门便去商讨事情了,留他一人在外?面吃得满嘴流油。 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啥事,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换了个东家,所?以老大这是?看他整日不赚钱把他卖给恩人了? 祝明悦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王大哥说你身体还没养好,你明日开始就去明月楼当?看守吧!给老子好好干!”话说起来,以后这明月楼的利润就有他的一成。 “啊?”关荆震惊不已。 祝明悦:“怎么,是?不愿意当?看守吗?或许你有什么其他擅长的?”他温声询问道,同时心?中思索着明月楼还有哪些需要人的地方。 关荆支支吾吾道:“我……我愿意的,但是?,但是?我真的能去明月楼干活吗?” 他和那群兄弟这些天在县里找过许多活计,其中不乏有酒楼客栈之?类的,全都被打发走了。 他们除了舞刀身无长物?,就只?能干干苦力,想?找个活计可不容易。 祝明悦看他那憨样,当?即笑了起来:“有什么不能的,你只?要负责维护好明月楼的安全就好,若是?有人打架斗殴或来闹事,就将他们赶出去。” “工钱一个月八钱,年终会?有一笔奖金。” 关荆简直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获得了一份活计,他激动道:“给恩公干活不要钱,只?要,只?要能给我个吃住就好。” 他不说,祝明悦差点忘了,随即又补充道:“明月楼如今包一日包两顿员工餐,但是?不包住。恩不恩的和工钱是?两码事,你大哥以后都不管你了,工钱你好生存着自?己花。” “我今日有事,等?铺子打烊,我让贺安带你过去。” 关荆疯狂点头,感动到不行:“恩公的大恩大德,关荆没齿难忘,往后必定披肝沥胆。” 祝明悦暗暗摇头,这傻孩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他不过是?卖个人情给王宗修罢了,算不得什么大恩大德,担待不起…… 果然还是?钱好使,隔天王宗修竟然亲自?找上门了。 祝明悦警惕的往四周望了望。 王宗修嘴里衔着狗尾巴草,“放心?吧,没人跟过来。” 祝明悦打开门将他迎进来。 “嚯,你家够阔气啊!”王宗修第?一时间和屋檐下的二丫打招呼。 祝明悦低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王宗修:“太费劲了,我都计划的差不多了,货也准备好了,就是?你托我运的那人还没看到。我起码得看看他现在状况如何,你不是?说他伤得严重?” “你等?会?,我去问问崔大哥。”祝明悦说完直接将他撂在院子里,自?个儿一溜烟跑进屋。 “啧啧”王宗修吐掉狗尾巴草腹诽道: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同样都是?喊大哥,怎么叫人家崔大哥就叫得那般甜。 过了一会?祝明悦从屋里探出个头,朝他招手示意。 王宗修刚进屋就闻到了淡淡的熏香味,他闻不惯这味道,当?即呛了几下,“我说你们还挺有那闲情雅致,都这样了,还不忘记点熏香。” 崔谏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但长相清隽,眉眼温润,似乎是?方才和祝明悦说起了什么趣事,嘴角还带着淡淡的微笑,怎么看都像是?在世家才能养出来的公子。 王宗修看看祝明悦,在看看床上的崔谏,心?情有些复杂。 这就是?让上阳县差点被掘地三?尺的朝廷命犯?怎么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难道不应该长得凶神恶煞? 眼前?这个姓崔的,像个能提笔的,倒完全不像个会?拿刀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崔谏朝他微微颔首,“在下崔谏。” 王宗修闻言回过神同他拱手:“在下王宗修,祝老弟应该同你说起过。” 崔谏点头,“此次劳你费心?了。” “不费心?。”王宗修回得爽快,他收了祝明悦的好处,自?然肯干活。 “我就是?个走商,带你出城还是?得靠马车,我今日就是?来看看你能否受得住颠簸。”王宗修说道。 毕竟祝明悦是?叫他运个活人,不是?运个死人,若是?半道给人颠死了,那他的一成利岂不是?就没了。 “受得住。” “受不住。” 崔谏和祝明悦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有些错愕地看向彼此,眼神交汇到一起又迅速移开。 祝明悦率先开口:“崔大哥伤口很深,这两日家中没有金疮药,都是?用草药顶着,躺在床上倒还好,若是?躺在你那马车上,怕是?够悬。” “明悦,”崔谏对他微微摇头,随即道:“无事,我撑得住。” “不,你撑不住。”祝明悦眉头紧蹙,那架势明摆着就是?不让崔谏开口再言。 王宗修自?顾自?拿起一块桌上剩的点心?吃了两口,“得了,祝老弟有什么便说吧!”听着他俩在自?己面前?来上这么一出,怎么看怎么觉得牙疼。 祝明悦不语,一味眨巴着大眼睛看他,眼里流露出期待的眼神。 王宗修:…… 第100章 半晌后?, 王宗修不情不愿的把手伸进?怀里,掏出来一瓶金疮药。 “我就?这么一瓶,都没舍得用。” 祝明悦乐滋滋接过, “谢了, 我们不白拿,待会给你钱。” “算了。”王宗修摆手,他还不至于抠门到那?个程度,以后?拿了明月楼的分成,多少金疮药买不到?而且他干完这单生意?后?也不想走商了, 这玩意?儿暂时还用不上,就?是不知道祝明悦为何会知道他身上随身带了这药。 “这事宜早不宜迟,明日?一早我就?带着兄弟们往西边的渭阳县去,商队会途经你们村附近的兔儿岭,你带他到那?处等我就?好?。” 第130章 祝明悦有些紧张;“确保能把崔大哥带出去吗?”若是被发现了可就?完了。 “放心,我都准备妥当了。”王宗修打了个哈欠, “路途颠簸, 我看你还是关心关心他能不能撑得住吧。” 祝明悦攥紧金疮药瓶:“你得把我崔大哥活着运出去。” 王宗修:…… 注定?是一个无眠夜。 丑时未过,祝明悦熬了锅鱼汤, 喂过崔谏后?给他换上了昨日?才从王宗修身上搜刮来的金疮药,又换了身干净衣裳。 收拾一番后?, 血腥气总算没那?么浓了。 贺安悄无声息地?蹲在谢家后?院, 后?院的小门从里打开, 祝明悦弹出一颗头四下查看。 贺安连忙扬起手, 小声喊道:“掌柜的,是我,没有其他人。” 两人拉着板车绕过后?山到了兔儿岭的路边,商队已经等在路上了。 “崔大哥, 此去一别,你多保重。”祝明悦将剩下的金疮药塞进?崔谏的心口处:“剩的不多了,路上省着点用。” 崔谏点头,朝他笑了笑:“明悦,这些天多有麻烦,待我脱身后?必定?传信与你报平安,勿要挂念。” 王宗修隔开两人:“行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得抓紧赶路。” 祝明悦看着马车缓缓前行,心中不禁祈祷,希望他们能顺利出城吧。 马车走得并不慢,一路走城门口,等待出城的人不多。 守卫是几个年轻人,王宗修笑眯眯地?递过路引,接受开箱检查。 王宗修面?色如常,慢悠悠地?趟到其中一个守卫身旁,“大人,咱们走商都是赚点辛苦钱,不该拉的可不敢乱拉。” 守卫看都没看他,一把将其中一个木箱子掀开,身形忽然一振,随后?很快恢复如常,面?无表情地?合上箱子点点头道:“没拉便好?。” 王宗修拿着刚盖好?的章出了城,武峰从队伍后?头赶上来:“老大,这段路不好?走,我怕那?人在箱里恐怕有什么闪失,你看是否要停下歇息会。” 王宗修不耐烦道:“都出城了能有什么闪失,我看是你们想偷懒了吧。”那?姓崔的他昨天才见了一面?,嘴硬得很,可不像是那?种会要求歇息的人。 武峰抓了抓后?脑勺,有些委屈:“老大,人家祝公子把人交给你,你就?照顾着些呗!” 王宗修一脚踹在武峰屁股上:“我要你说?”他快被这些兔崽子们气死?了,这还没换东家呢,胳膊肘子就?朝外拐了。 一个个的,知道以后?要去明月楼干活,竟是比他还要上心。 他们倒是不知道此次运的是什么人,管他什么人,他们心都大的很,反正不是坏人就?行,其他的他们才不管。 王宗修打开箱子,一股淡淡的咸腥味溢出,崔谏和一包包咸鱼躺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之脸色不太好?看。 咸鱼的味道确实不太好?闻,连王宗修自己都闻不惯,他挠挠头:“崔公子莫要见怪,把你和咸鱼放一块实属无奈之举。” 王宗修走商多年,什么能运什么不能运,包括走私各种货物?的量刑他都捋得明明白白。 厉朝严禁走私茶叶、粗盐、兵器,越是靠后?量刑越重。 尤其是走私粗盐,年年都有人因此入狱,但耐不住这其中的暴利,渐渐就?有人动起了小心思?,运不了盐还可以运私盐做的咸货,像咸鱼咸鸭诸如此类。 厉朝专门针对此类现象颁布了一条新的法令,运输咸货需要出示官盐公章,若是查出用来腌制的盐非官盐也是要交罚金的。 尤其是甘州物?资富饶,盛产鱼虾和山货,便成了许多制造私盐的人的洗盐地?。 王宗修之所以选择用这箱咸鱼来掩饰崔谏,一是为了迷惑守卫,二是私运咸货的量刑没有运私盐重,可操作?性更强。 正常人在打开箱子后?看到满满一箱的违禁品后?都不会想到违禁品下面?掩藏着更大的“违禁品。” 城门守卫的俸禄不高,一般在当值时都会利用职务之便赚点油水,若是王宗修运的是茶盐武器,那?守卫定?是不敢赚这份油水的。但他运的是咸货,即使抓到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扣货交罚款,王宗修给贿赂给得大方,守卫自然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爽快放行。 “对了,我方才打点守卫,花了十两银子,你看……”王宗修心里还惦记着那?笔打点费,不是他斤斤计较,为了把崔谏运出去,他还自费买了几车货,现在穷的叮当响。他脸皮厚,趁这会就问了出来。 崔谏:…… 他垂眸似乎在思?考,过了几秒后开口道:“若你能信得过我,半月后?我会让人将银子送到上阳县。” 王宗修看得出他现在兜比脸还干净,也不跟他计较,反倒是饶有兴趣的问他家世如何。 …… “掌柜的,你就?别担心了,”贺安那手掌在祝明悦眼前晃了晃:“我都让人去打听过了,王大哥的商队出城可顺利了。” 祝明悦双手托腮,看着窗外的汲河发呆,“都过去七天了,顺利得话?也该回来了。” 贺安:“出了城自然就?安全了,朝廷那?帮官差如今可还逗留在上阳县找人呢!” “兴许王大哥还要卖货,总归没有那?么快。” 祝明悦被他这么一劝,内心倒是安定?了不少,想再多也无用,随即转移话?题:“广阳县可找到了合适的选址?” 说这个贺安就?来了精神:“倒是有两处合适的,都在汲河岸边,并非靠近码头,四处人烟稀少,但风景秀丽多姿。” 祝明悦:“听上去倒是比咱们这处还要好?。” 贺安点头:“好?是好?,但这块荒地?是官家的。听说先前也有看上那?片地?想从官府手里买下,但最后?都没能如愿。” 祝明悦面?色不变:“你叫人写份呈文回头递交到广阳县的县衙,就?说明月楼欲在广阳县内扩建酒楼,以繁荣市面?。若是官府同?意?,咱们就?签官契。” 贺安挠挠头:“那?这两块地??” 祝明悦悦提醒他道:“哪块交通更便利就?选哪块。” 两人正说着话?,楼下就?爆出一阵吵闹声。 祝明悦皱眉:“怎么回事?” 贺安揉了揉眉心,很是苦恼:“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什么意?思??” 贺安如实交代:“有人来咱们明月楼找茬闹事,第一次发生时,掌柜的你正在为恩人的事操心,我便自作?主张将事情给瞒了下来。” 祝明悦没有责怪他,他那?会儿身心都扑在崔谏的事上,确实对明月楼没多上心,贺安肯定?是看出来了,也没有拿酒楼的杂事烦他。 “下去看看吧。” 闹事的就?在一楼,祝明悦下楼时就?看到那?人正在和关荆撒泼。 是个身形瘦弱的年轻人,穿着不太合适的锦衣,和关荆站在一起差距鲜明。关荆一时拿他没办法,因为只有他一伸手驱赶,这人就?顺势往地?上倒,一边翻白眼,嘴里还往外吐唾沫。 “我要去官府告你们,老子上回来你们酒楼吃饭,回去后?又吐又拉,现在还没好?!你们明月楼的菜肯定?不新鲜。”他骂得不解气,顺势往地?上啐口水:“我呸!狗都不吃!” 祝明悦看着头隐隐作?痛,这画面?他可太熟悉了,和原先镇上的铺子被对家买通吃霸王餐不同?,眼前这个就?是典型的碰瓷,比吃霸王餐还过分。 吃霸王餐,最多是损失一顿饭钱。可这就?是在败坏明月楼的声誉。 “关荆,将他放了。”祝明悦放声命令道。 “掌柜!”关荆看着地?上的人,显然很不服气。 “听话?,将他放了。” 关荆放手走到祝明悦身后?,愤愤不平道:“这就?是个泼皮无赖,咱们酒楼的菜我天天吃,根本?不脏,干净得很。”虽然他每日?吃得是员工餐,但味道却?一点不输外面?的酒楼,他吃了这么多天,一点问题都没有。 员工餐尚且如此,供给顾客的餐食更不会出差错。 “我知道。”祝明悦轻声宽慰他,明月楼的采买都是贺安把关,他也会不定?时的检查,出差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只身走到那?人面?前,“我是明月楼的掌柜,如果对明月楼有什么意?见,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详聊?” 那?人躺在地?上眼球转了转,理直气壮道:“我不要和你聊,你们明月楼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贺安气极:“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祝明悦拦住贺安,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现在正值晌午,明月楼最热闹的时候,这人故意?在楼下闹事,为的就?是吸引别人的目光。 贺安若是受了几句挑衅就?和人打起架来,不用想也知道,过不了一天时间上阳县就?会传出明月楼饭菜不干净还殴打前来讨说法的顾客的丑闻。 第131章 贺安藏在袖子里的拳头都快捏碎了,好?在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很快就?变得沉着:“你既然不愿意?和我们聊,那?便说说你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闹上一出,然后?敲诈一笔银子?贺安觉得应当就?是他想的这样。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基本?都是这个点来明月楼吃饭的顾客。 那?人似乎也觉得躺在地?上被人围观掉面?子,蹿了起来将身上的灰拍打干净,随后?头高高仰起高声道:“赔老子药钱!” 贺安余光中扫到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心里焦急,“多少……”手已经伸到袖口中准备拿些钱将人打发走。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被祝明悦打断,“足下说笑了,明月楼用的都是当天最新鲜的食材,又如何会不新鲜?赔药费,不合适吧?” 钱是绝对不能给的,一旦给了,岂不是在顾客面?前当场承认了自家的食材不新鲜了? 祝明悦笑眼盈盈,一点都不气恼,那?气度让围观的人都不自觉的偏向了他。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喊了句:“明月楼的菜我天天吃,也没吃出问题,怕不是私下吃坏了东西想赖上人家吧!” “放屁!”那?人恼羞成怒:“老子说是明月楼就?是明月楼!” 祝明悦平静道:“既然如此,那?便报官吧。让官府评评理,届时若是明月楼的过错,我们自然乐意?赔偿。” 那?人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慌张:“报官?用不着吧!” “是你怕了吧!”人群中有人当即嘲讽他。 “谁怕了?我就?是听说明月楼的掌柜和官差有些关系,谁知道会不会官商勾结,欺负我这个老百姓。” 这话?换其他人可不敢说,什么官商勾结,若是被官府听了去可是要治罪的。 祝明悦唇角微微抽动,将他的私事都打听的一清二楚,连他和李正明的关系都知道,这不明摆着告诉大家,自己就?是带着目的来碰瓷的。 有点蠢,但自他现在不得不把这个蠢货的问题给解决了。 明月楼如今生意?正是红火的时候,招小人眼红实属正常,但若是问题处理不好?,对名声肯定?会有很大的损害。 衙门里,祝明悦和那?泼皮无赖双双跪在公堂之下。 祝明悦还是第一次跪活人,在这种陈腐的权利面?前不得不屈服的不适感油然而生。 速战速决吧,他可不想一直跪在地?上。祝明悦稳了稳神,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你是明月楼的掌柜,你当然不承认自己的酒楼食材不新鲜。” 那?人还在嚷嚷,惊堂木突然炸响,便连忙噤了声。 祝明悦:“明月楼的采买同?菜商签订了契约,上面?有证据可以证明明月楼用的食材皆是当日?的新鲜食材。” 他顿了顿继续道:“另外,你说要明月楼赔药钱,不知可有购药的证据?” 那?知县也不是个傻子,一方证据齐全,而另一方则是毫无根据,漏洞百出,孰对孰错他自然看的明白。 不过半刻钟不到,祝明悦揉着酸痛的膝盖出了衙门。 贺安和关荆连忙上前将他搀扶住:“掌柜的,那?人就?是来讹咱们明月楼的,为何知县还要将那?人放了?”依他们看,就?该押进?大牢关个十天半月吃点教训才好?。 祝明悦摇了摇头,说实话?他心中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总觉得这事好?像解决的太过顺利。 果然如他所料,隔天夜里,谢家就?被官差闯入。 第101章 前天上明?月楼碰瓷未果的?那人死了。 祝明?悦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一脸懵逼地被连夜扔进大牢。 死者年二十又八,乃上阳县普通百姓,生前曾因敲诈未果与明?月楼掌柜对簿公堂, 隔日被人发现暴毙家中, 经仵作呈上的?验状为他?杀,死者家中窗户明?显有被破坏的?痕迹,应非熟人作案。 另,死者生前除了与祝明?悦有过?过?节,与旁人并?无纠葛。 很好, 特?别好,几乎是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在把矛头指向他?。 牢狱昏暗无光,祝明?悦蜷缩在阴湿的?稻草上,默默将两?只手藏到?袖中。 叫他?认罪画押?不可能的?,他?是不懂厉朝的?律法,但也清楚一旦他?在那张纸上按下手印, 这牢就算是彻底出不来了。出不去?也就算了, 杀人需要偿命,他?八成是要被判死刑。 他?也是赶上了坏时候, 古人讲究秋后问斩,这个秋指的?就是秋分?, 转眼立秋将至, 他?也没几个月的?活头了。 “你当真不愿画押?”狱卒手拿供状威胁道。 祝明?悦语气闷闷道:“画什?么押, 我不认罪凭什?么叫我画押?” 狱卒冷笑?:“既然如此那便上刑吧。” 祝明?悦额头冒出细密冷汗, 他?咬了咬牙:“你们这是枉勘虚招!当真以为这样就能让我认下这莫须有的?罪状?” 事到?如今,他?若是再不明?白自己是被人做局,可就太过?天真了。 背后构陷他?的?人果真是好手段。 先是买通他?人来栽赃明?月楼,若是他?最后拿钱息事宁人, 不出多久外面就会传出对明?月楼不利的?流言蜚语,届时必定会有大量顾客流失,尤其是二楼,做的?都?是文人富户的?生意,必定首当其冲受到?影响。 若是他?不愿拿钱,对方抓不住他?的?把柄,就直接将买通的?人杀害,从而达到?陷害祝明?悦的?目的?。 只是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这县衙的?一把手必定已经和背后构陷他?的?人勾结在了一起,否则这狱卒也不会这样心急逼迫他?招供。 祝明?悦死死握紧拳头,白皙的?手腕被粗糙的?铁锁磨得生疼,眼睁睁看着一张长满横肉的?脸朝他?靠近,浓厚的?酒气混杂着臭烘烘的?汗味袭来,祝明?悦被熏得几乎快睁不开眼,忍不住呕了一声。 下一刻,一只大手死死钳制住他?的?脖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招不招?看在你长得细皮嫩肉的?份上,我劝你不如趁早招了,少受点罪。” 祝明?悦的?呼吸逐渐微弱,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知?道,这些人还不会让他?死,只是看到?身前被烧得通红的?烙铁,他?觉得还不如直接将他?掐死来得痛快。 他?太怕疼了,尤其是这种酷刑。 濒死的?痛苦,反而让混沌的?头脑慢慢变得出奇的?清醒。 “呵,你们大可以试试?”祝明?悦挑衅道,“掐……掐死我,或是动用私刑……” 狱卒的?脸上出现一丝迟疑,随后脖颈上的?力度减弱直至放开手,他?恶狠狠道:“你什?么意思?” 手撤了,脖子上却出现一圈乌青,看上去?尤为显眼。 祝明?悦大口汲取着氧气,过?了许久剧烈跳动的?心脏才平复下来。 他?嗤笑?道:“你们真以为只凭我一人就能将明?月楼经营得风生水起?回去?告诉你们大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动我之前不如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住后果。” 狱卒半信半疑,他?摆了摆手让人将烙铁的?火盆撤下,“明?月楼的?背后是何人?” 祝明?悦睥睨地扫过?他?,哼了一声语气傲慢:“你也配知?道?想?知?道也行,将你们知?县叫过?来。” 狱卒明?显被唬住了,祝明?悦说的?话真假不知?,但他?只是个在知?县手底下做事的?小人物罢了,他?可不敢赌,若是赌输了,他?绝对会是第一个被开刀的?人。 他?沉默了会儿,再次开口语气变得缓和了许多:“我这就去?向知?县大人禀报,若你说的?有半句假话,后果你应当知?道。”他?淡淡看了祝明?悦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待人走远,祝明?悦整个身子顿时卸了力,双手开始了无意识的?抖动。 他?说得何止半句假话,简直就没一个字是真的?。 明?月楼能经营得这般好,靠的?是七分?实力三分?时运,背后哪有什?么大人物。 但他?方才若是不说谎将人唬住,现在大概已经遭遇酷刑了。 当务之急就是先将他们给忽悠住,能拖多长时间就拖多长时间。 这狗官特意在夜里前去抓捕他?,还试图对他?严刑逼供,那急切的?心思藏都?藏不住,显然就是想?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给他定罪,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也不知?道贺安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谢沛远在汲州,他?如今在上阳县无亲无故,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贺安了…… 牢里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味和土腥气,祝明?悦蜷缩在角落,将脸埋在臂弯中,闭目养神?。他?现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动地等待贺安来救他?。 第132章 期间有狱卒进来送饭,一个黢黑的?窝头被扔进牢里,祝明?悦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老鼠咯吱咯吱叫着爬过?去?,他?胃里瞬间泛起酸水,索性继续闭目,眼不见为净。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牢门的?锁被狱卒打开,贺安被放了进来,“掌柜的?,我来看你了。” 贺安手上拎着食盒,似乎是一路跑来的?,说话气息不稳满头都?是热汗。 狱卒开完门就离开了,贺安将食盒打开,端出饭菜:“来得急,铺子还没开门,我自己动手随便做了点,掌柜的?你将就着吃点。” 祝明?悦看了眼被老鼠叼着跑的?窝头,连忙扒拉了几口饭,含糊回应:“不将就。”牢里能有什?么好条件,能入口就行了,况且现在不是挑的?时候。 贺安看他?吃完才问道:“掌柜的?,到?底怎么回事,正?明?兄今日未到?卯时就找到?我家中,还同我说你夜里被押进了大牢。” 他?当时听?完都?懵了,掌柜究竟是犯了何事才会被半夜抓走,该不会是掌柜窝藏他?恩人的?事被官府发现了吧! 贺安直觉这事不妙,连忙做了点饭菜收拾收拾去?衙门探视。 原本是不让进的?,但今日值守的?和李正?明?喝过?几次酒,算得上是熟人,贺安打点也大方,给了二两?银子,才允许他?进来了。 祝明?悦擦擦嘴,放出了个重磅消息:“前天来明?月楼闹事的?人,死了。” 贺安震惊不已,半晌回不过?来神?:“什?么……不对,他?死了为何要抓你,人又不是你杀的?。” “他?的?死确实和我无关,但他?们现在一口咬定人就是我杀的?,只因为我对他?怀恨在心。况且他?死的?时间也很巧妙,恰巧就在我们同他?发生争执的?第二日。” 贺安心思活络,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有人想?要毁了明?月楼不成,转而想?置你于死地。” 祝明?悦点头:“背后主使和知?县勾结,想?将此事栽赃陷害到?我头上。” 贺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掌柜的?是如何知?道的?。”他?并?非不相信祝明?悦的?话,只是若真如同他?所说的?那样,连知?县也参与了此事,想?救祝明?悦出来怕是就难上加难了。 祝明?悦:“我问你,正?常情况下怀疑我杀了人,是否应该开堂审讯。” 贺安忙不迭点头:“当然。” 祝明?悦:“他?们直接绕过?了这个流程,想?对我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贺安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彻底幻灭,他?喃喃道:“怎么如此……”如果连知?县都?想?逼迫掌柜的?认罪,那掌柜的?这次还有救吗? “我该怎么办?”贺安问道,他?这会儿已然慌了神?。 祝明?悦轻轻咬了下唇,“他?们要对我动刑,我情急之下就骗了他?们,说明?月楼背后有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贺安:“这确实是个办法,但他?们若问起来那人是谁怎么办?况且你作为掌柜被关进大牢,那所谓背后之人始终不出面捞你,他?们也不傻,届时必然就明?白你是在诓骗他?们。” 祝明?悦:“我知?道这谎言经不起推敲,实属无奈之举。但愿拖得一时是一时。” 贺安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他?们衙门办案不能不讲证据,我这就回去?差那无赖被杀之事,如果能证明?人不是你杀的?,你就能出狱了。” “没用的?,”祝明?悦无心打击他?,但还是要说实话:“他?们比我们更清楚人不是我杀的?。知?县都?与那人同流合污了,还需要什?么证据,就等我哪天受不了在供状上画押了。” “那该怎么办?” 祝明?悦:“你把咱们存在钱庄的?银子取出来。” 贺安立即明?白:“掌柜的?是说,让我拿着这笔银子找上知?县,通融通融?” “嗯,现在只能这样,就看谁给出的?利益能打动他?。若是这条路也走不通,那就别费事了,切记不要为了我闹事,折了我一个就够了,不要犯傻。他?们能制造个命案整我,自然也能整你。” 贺安确实有这个想?法,如果知?县的?路走不通,他?就击鼓鸣冤,将事情闹大,让整个上阳县都?知?道,衙门冤枉好人。 但祝明?悦说得话点醒了他?,越是至关重要的?时刻,越是要沉住气,他?这时候千万不能莽撞行事,否则只会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届时祝明?悦就真一点机会都?没了。 “掌柜的?,”贺安看向他?,认真道:“我曾记得你上回从汲州回来,同我说过?谢哥如今已经官至校尉。” 祝明?悦深吸了一口气:“汲州那边如今也是水深火热,而且我的?时间不多了,恐怕来不及了。” 从甘州到?汲州,来回足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汲州现在的?情况也不好,别说驿站,就是镖局也不愿去?汲州,信根本送不出去?。 他?倒是动过?拿谢沛压他?们的?念头,但厉朝的?屯骑校尉是正?六品武官,知?县也是正?六品,两?人不过?是同阶,而且谢沛还远在汲州,远水治不了近渴啊! 狱卒这时过?来了,提醒他?探视时间到?了。 贺安赶忙又说了两?句:“我再想?想?法子,掌柜的?你在牢中莫要害怕。” 祝明?悦只能点头:“好,你行事也定要小心。” 眼巴巴送走了贺安,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那知?县也来了。 祝明?悦当然知?道知?县这时候前来是为何事,左右不过?是对明?月楼所谓的?背后之人有所忌惮。 知?县皮笑?肉不笑?,说话间两?撮山羊胡子便往上吹:“我听?狱卒说,你有事要亲口和本官说?” 祝明?悦选择装傻:“哦?什?么事?我怎么不知?我有事要和知?县说。” 知?县脸上的?假笑?突然抚平,“你可知?道耍本官的?后果是什?么?” 该来的?总会来,祝明?悦深知?这会真装不下去?了,面色如常,嘴里嘟囔道:“真没意思。”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你们皆以为明?月楼是我手下的?产业,其实并?不是,我的?合伙人是京城王家,说京城王家你大概不了解,因为王家人素来低调,但我若是说惠阳公主,想?必你应当有所耳闻吧?” 知?县的?脸色越来越沉:“你和惠阳公主是何关系?”惠阳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胞妹,素得太后宠爱,其性格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少有人敢得罪。 更不用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知?县,得罪了惠阳公主,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谁知?祝明?悦却摇了摇头:“我同惠阳公主倒是没什?么关系,但王家人和惠阳公主倒是有些关系。” 知?县还等他?说下去?,哪知?祝明?悦的?话戛然而止,竟是不愿说了。 “那王家同惠阳公主到?底有何干系,我劝你最好说清楚。” 祝明?悦捂嘴打了个哈欠:“你也知?道人家素来低调,定是不愿让你等知?道身份,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京城查上一番。” 知?县板着脸手指向他?道:“若是让我知?道你诓骗本官,本官定让你好受。” “困死了,”祝明?悦抱怨了一句,靠在墙角闭眼假寐,完全是一副毫不惧怕的?模样。 …… 上阳县某处府邸内,熏烟缭绕。 身着华服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给对面人斟了一杯茶。 “康阳郡今年的?开园茶,知?县大人请尝。” 知?县心里有事,象征性地喝了一口,随口夸赞道:“好茶。” 中年男人笑?了笑?,“知?县大人可是有事要说?但说无妨。” 知?县放下茶盏,轻叹道:“孙老爷有所不知?,你托我办的?事可能办不成了。” “哦?为何?可是有什?么难处?” “原本一切倒是顺利,只是待到?让那姓祝的?画押时,他?却突然说出明?月楼非他?一人所有,背后另有其人呐!” 中年男人眉头皱成一团:“还有谁?一并?将他?送入大牢便是。” 知?县摆头:“此人并?非甘州人士,据那姓祝的?说,是京城王家,与惠阳公主有几分?关系在。若真是如此,咱们的?计划恐怕只能就此作罢了。” “京城王家,”中年男人仔细思考了许久:“倒是没听?说过?,莫不是他?在诓你。” 知?县:“那王家人至今仍未出面,本官也有几分?怀疑,但无论如何,现在还不能对他?动手,三日前我已派人赶往京城打探,待知?道结果如何再动手也不迟。” 第133章 中年男人微微眯眼,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满:“知?县大人,做事太过?谨小慎微可不是好事。” 知?县脸色不变,依旧笑?呵呵:“做事操之过?急也不是好事。” 原本还算客套的?两?人就这样不欢而散。 知?县走出大门,脸色立马变得难看至极。这个孙为福真是蹬鼻子上脸,仗着自己在康阳郡财大气粗,竟然敢在他?面前摆起谱来。 真当他?不急着处理祝明?悦?他?比谁都?要心急。 第102章 昨儿个?明月楼的贺安携八百两银票前来府上拜见, 那一迭银票摆在眼前,他差点没忍住就收下了。八百两啊,他年俸也?不过六十两, 纵然?平时倒是大大小小能捞点油水, 但远不及八百两之?多。 若不是听了孙为福先前的许诺,事?成之?后会分他明月楼四成利润,他才不舍得?把送上门的银票白白推出去。 他昨夜做梦还梦到了靠着明月楼的进账日进斗金,拿着银子买官,一路顺遂直上青云, 坐上了那郡守之?位,只是美梦再美毕竟只是虚幻一场,他醒来后就迫切的想将?祝明悦的罪名坐实,趁早将?明月楼收入囊中。 孙为福这鳖孙,自己?躲在暗处不露面,竟还有脸皮说他谨小慎微误事?, 他若是不查清楚, 真得?罪了惠阳公主,别说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他这乌纱帽也?算是戴到头来。 知县这边正同人闹着别扭不欢而散,殊不知被拒了银子的贺安也?不好过。这两日寝食难安, 眼睛一闭就是掌柜的被拉上刑场的画面。 小翠在门口挂上打烊的牌子, 叹了口气:“贺安, 你说掌柜的还能不能回来了。”如今所有人都忧心不已, 一时间铺子里?如同乌云遍布。 贺安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闻言道:“会回来了,我还在想办法。” “对?了,王宗修回来了吗?” 小翠摇头:“还未, 这个?你放心,我让他们天天在城门附近蹲守着呢,只要进城就将?他请到过来。” “行,只能这样?了。让厨子做些好菜,掌柜的在牢里?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我去给他送些饭菜。” 小翠看向后厨的方向:“都惦记着呢,已经做好了在灶头上小火温着,就等你送过去了。” “好。”贺安勉强打起精神,准备去给祝明悦送饭。 备的饭菜有荤有素,还特意做了祝明悦平日爱喝的汤,贺安目光在那盘水晶虾饺上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皱了皱,默不作声地将?虾饺从食盒里?撤下。 他先前听祝明悦说过,他们老家有些地方,送别的时候会吃饺子,当时他听了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倒是莫名在意起来了。 他兜里?揣上要打点狱卒的碎银,拎起食盒正要出门,就被疾驰而来的大马挡在了铺子门口。 吁—— 王宗修将?贺安又拉回铺子,连气都来不及喘:“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过出城半个?月,怎么你家掌柜的就被押进大牢了?” 贺安:“说来话长。” 王宗修:“那便长话短说。” 贺安:“我家掌柜遭人构陷,背后之?人与知县勾结,企图给他坐实杀人的罪名。” 王宗修:“那明月楼……”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那一成的利润,果然?是商人重利且无情。贺安幽怨地扫了他一眼,“我求见了知县奉上八百两纹银,被他拒绝了。只可能是为了更大的利益,我回来后仔细想了想,八成这利益就是明月楼,他与背后之?人恐怕是将?明月楼视为囊中之?物早早就做了瓜分,根本没打算放过掌柜的。” 王宗修也?不敢惦记那一成利了,唏嘘道:“这可真够倒霉的。还有法子将?人救出来吗?” 贺安:“没有,掌柜的骗他们明月楼背后有大人物,那知县暂时被唬住了,但已经派人去打听几日有余了,恐怕拖不了多久。我想传信到汲州,将?此事?告诉谢哥,兴许还有些希望,但驿站不接咱们百姓的信物,走商也?不愿去汲州,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等王兄你回来。” 王宗修手指向自己?面门:“等我?”他连忙摆手,“你等我有何用,你也?说时间来不及了,我即使现在出发,轻装上阵快马加鞭一刻不耽搁也?得?起码五六天后才能到汲州,等谢沛回来,十多天就过去了,黄花菜都已经凉透了。” 贺安对?他说的话不太高?兴,尤其是最后一句,格外?刺耳:“什么凉不凉透的,即使定了罪,那也?是秋后的事?。” 王宗修不赞同:“若是定了罪后就畏罪自杀呢?” 贺安气愤:“莫要胡说,掌柜的根本没罪,又如何会畏罪自杀。” 王宗修摇头叹气:“你和祝老弟还是太单纯了,牢里?畏罪自杀的多的是,有几个?是自愿的?” 贺安心狠狠揪住。 王宗修见他不语,继续道:“即使他撑到谢沛回来又如何,一旦定了罪,可不是谢沛一介校尉能说的算的。” 贺安当然?知道,可他还心存希望。 他央求道:“无论如何,总该试试的。王兄,就当是为了明月楼,你就帮帮掌柜的吧!” 提起这个?王宗修就心梗,他为了明月楼的分成好不容易冒险将?那姓崔的运出上阳县,高?高?兴兴地回城接过发现当初的承诺人都被抓进去了。绕了一大圈结果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的委屈不甘找谁说去? 贺安暗暗关?他脸色,心想这家伙八成还在心疼的利益呢,于?是试探道:“明月楼的分成暂时恐怕不能兑现,但只要你肯走一趟汲州,多少银子随你说。” 王宗修挑眉:“当真多少银子随便提?你能做得了主?” 贺安认真道:“能的。”掌柜的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命都快没了,要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 知县这个?狗官也?真是的,想要明月楼就直说啊,都到这地步了,直接给了他也?未尝不可。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铁了心和那背后之?人合作,要将?掌柜的拉下马。 王宗修:“逗你的,这回多少银子都没法去。我王宗修做不来乘人之?危的事?。” “我记得?你家掌柜的养了只鸟,名字贼难听,那鸟还在吗?” 贺安不知他为何好端端突然?要提鸟,但还是如实回答道:“还在的,我还让人去谢家给它喂食了,但二丫除了掌柜和谢哥,其余人都不愿亲近,宁愿自己?出去觅食也?不愿吃咱们喂的食。” 王宗修脸上展露出一丝笑意:“正常,那鸟聪明通人性?。” 贺安:“王兄,你说这个?是?” 王宗修:“我问你,是马跑得?快还是鸟飞得?快?” “那还用问,当然?是鸟了,况且鸟在空中飞没有障碍。若是遇到顺风,连翅膀都不用扑棱,不像那马儿,还得?停下歇歇,还得?给它喂……”贺安说着说着突然?顿住。 短暂地沉默了几秒,他眼睛蓦然?睁大,“王兄,你的意思不会是想让二丫传信到汲州吧?” “这……这不太可能吧!二丫再聪明也?不过是只鸟儿,让它飞去汲州,还要找到谢哥,也?太难了。” 王宗修:“不要小看它,我虽不知它是何品种,但看外?貌应当是隼,京城一些世家大族,最爱养这玩意儿,多加训练,传信也?无不可。” 贺安:……道理他都懂,关?键二丫散漫惯了,也?没经过训练啊! 王宗修啧了一声:“上回去汲州,二丫应当已经认识路了,让它试试也?无妨。” 贺安有些心动,二丫飞得?多快他是见识过的,从谢家咻地飞入山中,也?就几个?眨眼的时间。 两个?时辰后, 祝明悦和二丫在牢中大眼瞪小眼。 “贺安,你带它来干嘛?” 贺安犹豫了一会才道:“王兄今日已经回上阳县了。” 祝明悦有些高?兴:“一路都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就是知道你被抓了后,他拿不到明月楼的分成,有些许沮丧。” “咳咳,”祝明悦猛地咳嗽起来。 贺安急忙给他顺气,关?心道:“掌柜的,你没事?吧?” “咳咳咳,没事?。”就是有点尴尬罢了,这事?是他做的不厚道,前脚刚给人许诺了好处,后脚许诺就成空头支票了。 但这事?也?不能怪他啊,要怪只能怪背后给自己?使绊子的人。 “其实王兄他人并不坏,眼瞧咱们束手无策,还给我提了建议。” 祝明悦擦了擦唇角:“什么建议?” 贺安点了点二丫:“他说二丫是隼,说不定可以传信,叫咱们用二丫传信去了汲州。我觉得?还挺靠谱的,不如试一试?” 对?呀,他怎么把二丫给忘了! 古代常见的传信方式是飞鸽传书,隼类倒是也?曾有所耳闻,只是见得?极少,便就把这事?给忘了。 第134章 二丫若是能认得?路,说不定能直接飞进汲州营,毕竟上回二丫还曾和谢沛去过一趟军营呢。 “那便……试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如今他们穷途末路,只能走此下策。 贺安往四周看了看,随后撕开一块布帛,“掌柜的,你在上面写上救字,我相信谢哥必定能看明白。” “啊好!”祝明悦连连点头, 狱中出现了漫长的沉寂, 贺安不解,催促道:“事?不宜迟啊!我将?二丫都带来了,等你写完我就给它捆腿上,再照王兄说的,朝汲州的方向将?它放了。” 祝明悦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那个?,笔呢?” 贺安:……这都什么时候了,那毛笔是想带就能轻易带进来的吗?二丫能进来都得?亏那狱卒以为是什么乱闯进来的野鸟。 纵然?再怎么娇气那也?是掌柜,不能打不能骂,还得?耐着性?子哄他:“你将?手咬个?口就好了,比毛笔好使。” “算了,用我的也?行。”贺安作势就咬对?着食指指腹下口。 他算是看出来了,祝明悦是真的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理念贯彻得?彻底,对?自己?好到一丁点伤都不想受。 “别别别!我自己?来。”祝明悦连忙拉住他,说罢心一横就咬出了个?小口子,血液缓缓溢出一点。 贺安抻头看了看,嫌弃道:“这口子也?太小了,刚下笔就没墨了怎么行?” 老天爷,那是墨吗?那是他的血啊! 祝明悦能有什么办法,心又是一横,食指疼得?直抽筋。 他跟得?了帕金森似的颤颤巍巍往布帛上写了个?救字。 就这一会的功夫,眼泪无声落下,比血流得?还多,贺安瞠目结舌,这么点血至于?吗? 祝明悦将?二丫捧在手里?,在它耳边低语了两句,而后叭地一下亲在它脑门上:“这次就靠你了,一定得?顺利到达汲州啊!” 汲州进入了迟来的梅雨天气,一连半个?月下着雨,天上阴云密布,街上只有极少的人步履匆匆,让人的心情徒增压抑。 孙侃打马过街,一路回到汲州营内,刚下马就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天。 恰好钟会从营帐中出来,嘴里?骂骂咧咧:“这破天气,连天下雨,再这么下去,粮草都上霉了。” 孙侃捂嘴了个?喷嚏:“粮食上霉了?” 钟会捋了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回道:“嗯,是湿了一些,还好发现的及时,用柴火给烘干了,你出营办事?倒是正好躲过一劫,昨夜咱们是一宿都没睡好觉,尽烘粮食去了。” “不说这个?了,事?情办得?如何?” 孙侃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如何,你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钟会愣了下,随后道:“还是先听坏消息吧。” 孙侃面无表情:“朝廷的粮草拨下来了。” 钟会听到粮食眼睛都亮了,兴奋道:“这怎么能算是坏消息,话说咱们这回能有多少?” 孙侃嘴角抽了抽:“两车。” 钟会目瞪口呆,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那确实很坏了。” 朝廷的抠门程度已经刷新了他的底线,若是让军中士兵知道,自己?日思夜盼的军粮还不够他们吃几天的,岂不是又得?哭天抢地。就怕很快就连哭的劲儿都没了。 钟会的心情如这阴雨天一样?阴云密布。 孙侃:“听不听好消息。” 坏消息听完了,钟会对?好消息就失去了兴趣,但还是配合道:“你说。” 孙侃:“朝廷下令诏书,校尉大人被越级提拔为镇南将?军。” 钟会再次愣怔住了,良久后喃喃自语道:“这还是人吗?” 孙侃皱眉:“莫要在将?军背后说这种话。” 钟会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赶忙解释:“我只是感?叹,校尉大人……不,是将?军升职实在是迅速。” 孙侃也?是一脸钦羡:“战时又何尝不是咱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出头之?日。”眼看着谢沛入营不过半年多,这晋升速度比天上飞的鸟儿还快。 钟会咂咂嘴:“我也?得?加把劲了,说不得?往后还能紧随将?军的路,混个?校尉当当。” 孙侃不置可否,望着远处飞来的鸟儿继续心生感?慨。 等等,这鸟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他好似在哪见到过。 他用手肘推了推钟会:“你有没有觉得?那鸟很熟悉?” 钟会闻言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倒是没见过。兴许是什么野鸟,经常往咱们营里?飞吧!” 孙侃觉得?不对?:“你可看清楚了,这鸟的体型可不像是汲州的。” 孙侃说话的同时,脑子也?在飞速转动,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亲眼看见那鸟在军营上空低伏盘旋了许久,最终落在了谢沛的营帐上,才突然?从脑子检索到了一段记忆。 “这是将?军家的鸟,我记起来了。”孙侃快步走过去:“李正阳当时还叫他二丫来着。” 将?军如今不在帐中,孙侃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将?军家鸟表现的很是热情。 他连喊了好几声,引得?路过的将?士频频投来疑惑的目光,都觉得?孙侃疯了。 二丫似乎对?这个?能叫出它名字的人也?有几分好奇,扑棱到帐檐处,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它走到帐檐处时,腿上捆绑的布条赫然?出现在了孙侃和钟会的视野当中。 钟会凝神,“应当是将?军家中人传信,是否要向将?军禀报?” 孙侃想了想:“他如今正在大将?军帐中商讨军务,不便贸然?打搅。这鸟儿倒是聪明,应该会等将?军回来。” 第103章 傍晚时分, 天色近暗。 谢沛踏着夜色入营,孙侃匆匆赶来:“属下?有事?要向将军禀报。” 谢沛停下?脚步:“说。” 孙侃:“今日午后,营中飞来一只?鸟, 最终落在将军营帐上, 我观那鸟有些眼熟,思来想去应是您家中的二丫。不知将军是否……” 他话未说完,地面激起水花,抬头发现谢沛早已大步走远。 二丫是只?倔鸟,谁叫它都不愿意亲近, 谢沛到时看到地上放了些粟米,二丫许是被扰烦了,拿屁股对着人,正用尖喙给自己梳理毛发。 谢沛叫它,先是歪了歪头,似是在辨别声音, 随后哗地起飞, 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落在谢沛的肩上。 钟会凑过?来挠了挠头, “将军,我让人撒了点?粟米给它, 但它警惕得很, 一粒米也不愿碰。” 谢沛微微偏过?头, “它素来喜肉, 会自己觅食,不用管它。”说完带着二丫进了营帐。 钟会被留在原地,张了张嘴有些羡慕,原来将军家养的鸟连米都不吃只?吃肉啊, 过?得比他们?竟要好多了,他都多久闻过?肉味儿了。 他撇撇嘴,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二丫不吃的粟米捡起。 捡到一半,营帐中突然传出巨大的声响,钟会惊得当即站起身,刚准备开口询问,谢沛一阵风似得冲出营帐。 钟会手里还攥着粟米,追了几步高喊道:“将军,城中宵禁,您这是要去哪?” 话音未落就眼睁睁看着谢沛打马而去。 大将军帐中,周围雀跃的火光照映在谢沛的脸上,似乎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对谢沛熟悉的关韶却明?了,谢沛紧绷的身体透露出了他此时正处于高度紧张之中。 关荆叹了口气:“你该让我如何是好,我这才为你好不容易向圣上请封了个镇南将军,虽说是个三品杂号,但对你当前而言已是最好了。本想叫你好好立功,自是前途无量,结果你就给我搞这出?” 谢沛手中攥着的布帛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汗水浸湿,血渍蔓延,看上去尤其触目惊心。 原以?为二丫的到来会是祝明?悦给他的惊喜,却没想到惊喜却变成?了惊吓,布帛上用鲜血写下?的简短求救赫然在目。谢沛几乎心脏骤停,随后一直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慌如风暴般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 只?这一瞬间,仿佛世?间什么都不重要了,他要回甘州,他要祝明?悦活着。 耳边是关荆的质问。 谢沛面色坦然:“属下?一定要回去。” 关荆恨铁不成?钢:“与南蛮人的战事?迫在眉睫,你作为镇南将军若是这时都不在军营中,底下?的将士们?该作何感想。” “你……”关荆摇头,“成?大事?者应以?苍生为大,不因?拘泥于小?家。” 谢沛目光闪烁:“纵使?苍生为大,属下?也只?有他一人耳。” 关荆板起脸:“我只?问你,若是你执意要走,我便上书褫夺你将军之位,你可愿意。” 谢沛面色如常,并无不满,“属下?愿意。” 第135章 关荆自知自己多年来驭下?有方,到了如今这个岁数,却在自己看中的小?辈面前频频失效。 他说这番话虽不讨喜,又?何尝不是为了谢沛好?朝中几十年没出过?这般有勇有谋的武将,直到他看到了谢沛,只?认为他是上天派来给大厉的礼物。 半年多的时间,他将谢沛从一介小?小?的百夫长?提拔到将军之位,眼看着只?需再多立些战功,想必有望在他致仕前接上自己的位置。 谁能想到这孩子这般重情义,竟在这紧要关头回甘州。 他方才出言威胁,不过?是想让谢沛改变主意,谁知这小?子却丝毫没有犹豫。 果真让他亲手将这求来的将军之位褫夺了去吗?谢沛舍得,他却不舍得。 关荆的手微微颤了颤,终究妥协了:“你如今身为将军,为家事?出营影响不好。我自派人前去甘州,保护你的家人。” 谢沛单漆跪地,依然埋头没有出声。 关荆饶是在好的脾气也生气了,当即变了脸色,“你当真执意不听我劝阻?” 谢沛:“属下?只?有他一人。” 还是那句话,反反复复,关荆咬了咬牙,突然想了起来:“我听闻,你家人皆已不在人世?,家中现只?有一位,便是你兄长?留下?的寡嫂。” 自己最得意的手下?,家中一切自然也是要查的清楚,早先他就知道谢沛家中关系简单,自小?失怙,唯一的兄长也在前年病逝,留下?了一个男嫂嫂,与他相依为命。 他倒是不知,谢沛对这寡嫂倒是情深义重,为了他,竟是连前途都不准备要了。 他早已过?天命之年,大半辈子都在军营中度过?,自是见多识广,不过?瞬间便想通了。 莫说京中不少世家子弟多好南风,就是这军营之中,也不乏有结契兄弟的。 只?是,谢沛这样的他倒是第一次见。 好小?子,领兵打仗胆子大也就罢了,对寡嫂还敢起这般心思,属实让他吃惊。 关荆气不打一处,低声骂了一句:“混账东西,你说你这图什么?唉……你这,注定没有结果的事?。” 说罢,见谢沛纹丝不动,又?生出了几分同情:“罢了,我允你八天时间,八天后若是未归,误了战事?,军法伺候。” 谢沛:“属下?遵命。” 他如今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祝明?悦遇难的场景,只?想现在立刻回到甘州。 正欲起身离开就被关荆喊住。 一把玉符直冲谢沛面门袭来,谢沛眸光微闪起手接过?。 “好生收好了。”关荆冷脸轻哼了两声,“我这玉符关键时候可比你的杂号将军好使?。另外你如今是有身份的人,需随身带上一队人马紧随。要不说,还是得先立业再……” 谢沛心有感激,垂眸抱拳道:“属下?谢过?将军。” “再……”关荆还想给他上上眼药,结果话都没说完,谢沛就一溜烟跑了。 关荆一时有些憋闷,“你说他有将我放在眼里吗?” 亲卫在一旁连忙道:“您对镇南将军有知遇之恩,他对您还有多有尊敬的。”凡事?也是要对比的,谢沛天生冷面,在军中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对大将军态度已然算得上很好了。 “呵呵,倒是没看出他对我多尊敬,但愿他能将我的话听进去哪怕半句。大丈夫若总执着于情爱又?怎能成?事??” 亲卫不置可否,遂转移话题:“您将玉符都给了他,镇南将军定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关荆闻言:“哼,玉符罢了,老子当年拿虎符的时候,也不过?比他大上一轮。” 他岂能看不穿他的小?心思,摇头感叹:“你们?这群年轻人呐,总向往儿女?情长?之事?,我知你也不赞同我,终究是想法不同了啊!” 亲卫笑了笑:“大将军莫要打趣属下?,属下?尚未成?家,更?无婚配,哪里来的儿女?情长?。”他如今年过?二十,说不想找个心仪女?子成?家那是假的,只?是跟在关荆身后事?务繁忙,哪还有闲暇时间供他管这些。 关荆脸上也平添几分笑意:“你呀,好是好,就是不比谢沛那小?子坦诚,人家就敢爱敢恨,想做便做。”连亲兄弟留下?的寡嫂都敢觊觎,可不就是有胆量。 亲卫:……方才明?明?还责怪谢沛执着情爱,转眼间又?夸赞人家敢爱敢恨。说了半天最受伤的反倒是他,是他向往情爱又?不坦诚了。 关荆看他一眼道:“你年纪是不小?了,等这仗打完回京城,我让人给你想看个合适的女?儿家。” 亲卫乐滋滋地傻笑。 关荆摆摆手:“出去吧。” 等人都走了,他才叹了口气:“年纪大了,心也跟着软了。”他年轻时候可不就是和谢沛一个德行,不苟言笑,一个眼神?过?去能吓得手下?噤声。 说起来谢沛性格确实和他最像,比他那年纪轻轻战死沙场的大儿子还要像自己。但在感情上却胜过?自己不知多少。 他这一辈子事?事?都以?大厉为先,妻子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半辈子未得他多少关怀,连得病去世?他也因?在前线未能回去见她最后一眼。 儿子更?是未教养过?半分,以?至于大儿子对他心生怨念,及冠后独自进了西北军,迫切得想要建功立业,却最终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他既是厉朝的大将军,也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他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又?何尝对家人尽过?一点?责任? 也许谢沛才是最清醒的那个,何必强求别人同他一样抱憾终身。 汲州多阴雨,临近甘州地界,却一片万里无云。 孙侃仰头长?舒一口气,“日日风吹雨淋,身上都快上霉了,还是甘州天气好啊!” 后头伸出一个小?兵,笑呵呵道:“百夫长?这话说的,不过?是正值梅雨季节,过?段时日便好了。” “不过?该说不说,这片果真山川秀丽,汲州一眼望去全是平原,那山都不叫山,叫坡。” 此话一出,队伍响起大片笑声。 孙侃连忙让他们?闭嘴,像谢沛的方向使?眼色,笑声瞬间消失。 可不敢笑,镇南将军这一路上周身的气压能冻死人,也就趁着歇息时候大家心情放松把这茬给忘了,否则谁敢笑得这样开怀。 孙侃要过?水囊走上去,看谢沛又?在擦着那把宝贝镖,与其说擦不如说是盘,毕竟那镖头已经丝毫不见尖锐。 “将军,喝点?水吧!咱们?离上阳县不远了,快马加鞭明?日一早便能到。” 谢沛手下?顿了顿,“若是歇好了,便继续出发。” 孙侃:……“将军,咱们?倒是受得住,但马儿却不一定,总归得让它们?歇好了。若是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把咱们?撂半路上了岂不是更?麻烦。” 连他都知道的道理,谢沛当然明?白其中利害,但他等不及了,他迫切的想要见到祝明?悦,见到一个完好无损的祝明?悦。 他闷声命令:“一刻钟后出发。” “得令!”孙侃松了口气。 随后又?宽慰道:“将军也莫要太过?担忧,我听李正阳说起过?嫂子,是至纯至善之人,好人定是会有好报的。” 距离这里一百五十里的上阳县地牢中, 源源不断地传出盛怒的骂声。 “你竟敢唬本官,我看你是活够了!”知县面部有些狰狞。 “本官命人上京打听过?了,京城根本没有你口中所谓的王家能与惠阳公主攀上关系。” 祝明?悦缩在角落,死到临头了还不忘嘴硬:“有没有可能,人家喜欢低调。” 知县怒吼道:“绝无可能!”事?到如今还想将他当傻子蒙骗,真当他这个知县是白当的? “本官被你耍了这么多天,也仇今日也该从你身上讨回来了。” 祝明?悦被人绑在刑架上,浸透了辣椒水的鞭子腾空而起,祝明?悦眼中生出绝望,闭上眼大喊:“慢着。” 知县冷哼,当即吩咐道:“给本官狠狠地打!” 鞭子甩在身上的感觉令人痛彻心扉,祝明?悦皮白肉嫩,对方显然也下?了狠手,只?打了几下?就觉得皮开肉绽。 辣椒水沾上皮肤,火辣辣得如同□□被火灼烧了一般。 祝明?悦紧咬牙关,不敢吭声,疼到灵魂仿佛已经脱离了□□,意识也渐渐模糊。 狱卒的鞭子停了下?来,“大人,他好像快晕了。” “继续打!”知县拿着已经按上手印的供状,哼笑道:“真当耍点?小?聪明?便能逃过?认罪伏法?我告诉你,你如今这条命,比上阳县街上的狗还贱,我想让你死便死。” 他说完似乎觉得不过?瘾:“凭借明?月楼赚了点?银子便不知天高地厚,空有银子有何用?本官想抓你便抓你。” 他早已对祝明?悦心生不快,放眼望去整个上阳县,但凡是个做大生意的,逢年过?节免不了要上门送点?节礼。祝明?悦生意做得那般大,哪知竟还是个头铁的,对他毫无表示。 第136章 因?此孙为福找上他合作后,他自然是一口答应。 祝明?悦牙关打颤,额间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浸湿糊在脸上,原本格外白皙的脸早已变得脏污不堪,他微微启唇,却连咒骂的力气都没了。 知县放声笑道:“我明?日就会放出你在牢中畏罪自杀的消息。可惜了,原本是想让你死得痛快些,谁知你竟敢骗我,我自然是要先将你好好折磨一番。” 祝明?悦不后悔骗他,只?是没想到这老贪官对自己骗他的事?竟然这般耿耿于怀。 至于吗? 祝明?悦身体微微抽搐,彻底无暇再思考了。 知县仍喋喋不休:“这些天我将你的身世?翻了个底朝天,啧,不但没有什么京城王家撑腰,还是个孤儿。你那叫谢沛的小?叔子我也打听过?了,倒是听说在军中混了个校尉,不过?有什么用?且不说你已认罪,郡守来了也照旧改不了你的命,你那小?叔子即使?知道了又?如何?他绝不会回来救你。” 祝明?悦疼入骨髓,已经没有能力分辨耳边的话语,只?能模糊地听到谢沛的名字,下?意识想抬头,最终还是无力的垂落。 意识昏迷之际,他嘴唇轻颤,声音虚弱蚊蝇, 谢沛,真的好疼啊! 第二日一早,祝明?悦被一桶凉水泼醒。 熬了一夜,祝明?悦几乎崩溃了,他终于能理解为何以?往看的电视剧,有些人被抓到后宁愿自杀也不愿被审讯,因?为生理上的疼痛感就足以?将大多数人击垮,这其中就包括他。 知县倒是神?清气爽,站在他面前时脸上尽是洋洋得意。 “你恐怕不知,明?月楼被查封了。不过?你放心,等你死后,自会有人将酒楼接手。” 祝明?悦抬了抬眼皮,“接了就倒闭。” 知县:……都被整成?这样了,还不忘嘴欠,看来还是打轻了。 鞭子在辣椒水里轻轻搅动,正欲从桶中抽出之际, 狱门外突然传出一阵骚乱。 第104章 “你们?是何人, 竟敢擅闯牢狱。”知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楞住了,反应过来后连忙厉色喝道。 他刚抬起手欲指向为首的男人,下一秒, 一道银光闪过, 冰凉的刀锋紧紧贴上他的脖颈:“你……你们?……” 他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斜眼去看几乎要划伤皮肉的刀锋,喉头滚动,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祝明悦感觉手腕上的铁链被解开?,失去了沉重的束缚, 顺势整个身体无?力的瘫倒下去。 然而并没有倒在预期中坚硬的地面,反倒是轻轻地跌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祝明悦眉头微蹙,耸了耸鼻尖只觉得?被一股熟悉的气息包裹,安心?得?令人恍惚。 模糊中,他看到谢沛的脸靠得?越来越近。 是谢沛来救他了吗?还是说,这?是濒死前的幻觉。如果?是幻觉的话, 倒也挺好的, “祝明悦,醒醒。” 谢沛珍重地将祝明悦搂在怀里, 怀中人仿佛即将破碎的瓷器一般脆弱不堪,谢沛的语气中带着连自己也未察觉到的颤抖。 祝明悦身上被抽打到破碎的外衣露出斑斑血迹, 即使见到他瞳孔也没有什?么变化。 谢沛的心?仿佛被尖刺划过, 痛得?呼吸一窒。他迅速扯下外衣盖在祝明悦身上, 而后小心?翼翼将人打横抱起, 动作极轻。 路过知县时,脚步稍作停顿,哪怕只是短短一秒,知县便觉得?如坠冰窟。 豆大?的汗珠不断顺着鬓间滑落, 为数不多的狱卒都被控制住,抱头蹲在角落。 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如同凭空出现般将祝明悦救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沉入了谷底,他知道,他与祝明悦之间只能留有一个,他未将祝明悦解决,自己就有危险了。 他不甘心?,可面对脖子?上的大?刀却不敢放肆言语,只敢颤巍巍道:“敢问各位大?侠这?是何意?有话大?家就好好说,何必挥刀相向,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说话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他是谢沛的亲兵,此行?跟随谢沛来甘州,没想到第一件事竟是劫狱。 传说中的将军家的嫂子?他方才只匆匆看了一眼,被将军盖住了身体看得?并不真切,但隔着衣物仍能看出状况惨不忍睹。 浑身血渍,还孱弱到令人咂舌,也难怪将军那般紧张。换作是他,也会生气。 “误会,真的是误会。”知县挤出一抹难看的笑,脸上布满褶子?,“想来你们?便是京城王家吧?” 应当是了,知县表面笑着,心?中却对先前派去京城打听消息的手下破口大?骂。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所谓的京城王家就是子?虚乌有,现如今这?突然冒出来的一群人是怎么回事? 哪知亲卫面露疑惑:“王家?倒是未有听闻。” 不是王家,那还能有谁,莫非是…… 他接着试探道:“方才那人可是谢沛?” 亲卫瞥了一眼狱门外,斩钉截铁道:“正是。” 他话音刚落,知县就开?始了剧烈的挣扎,被大?刀再次镇压住。 但他已然没了方才那般胆怯,语气也理直气壮了不少,似乎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嚣张:“你们?好大?的胆子?!” “谢沛小儿,竟敢私自从?汲州脱逃,还敢带人劫狱威胁本官。本官警告你们?,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本官尚能饶你们?不死。” 亲卫当即呵斥:“大?胆,竟敢对将军不敬。”他脸上多了丝怒火。 他扬起手道:“将其押至甘州刺史府。” 一声令下,知县被人绑住手脚,他刚想破口大?骂,就被一团脏污的布帛堵住了嘴,唔唔叫了半天,也没有那个官差狱卒敢上前搭救。 直到被真的押送到刺史府前,知县两眼一黑,几乎晕厥。 当下的情况完全在状况之外,如果?不出意外,他此时应该已经将祝明悦打杀在牢狱之中。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谢沛不过是一介校尉罢了,顶破天也只是和他同品阶,为何敢对他做这?等事。 这?一变故都让他心?惊不已,但事到如今,当他亲身站在刺史府门前,真的怕了。 不论如何,他滥用刑法是真,若是不幸被刺史查明真相,他怕是会被革职。 他几乎是被拖入了刺史府中。 当亲耳听到刺史大?人称谢沛为镇南将军的那一刻他便知晓自己彻底完了。 怎会如此,谢沛竟然真是将军!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谢沛是三品大?将,于他而言是能将他随意践踏在脚下的存在。 “大?人,这?其中是误会啊!”他哭得?涕泗横流,疯狂为自己辩解:“是康阳郡中的商户孙为福,他同我说祝明悦杀害了上阳县中的一个百姓。” 刺史眉头紧锁:“所以你便不问青红皂白将人押进大牢,严刑逼供?” 袖中还放着祝明悦画押的供状,原本应当会成?为祝明悦的死证,而此刻却俨然化身为他的催命符。 刺史轻飘飘的问责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切都完了,是他鬼迷心?窍,害人终害己…… “劳烦帮我转告镇南将军,那上阳县知县的事,是我治下不严造成?此等疏漏,定?会解决好。府中如今事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请将军莫要怪罪。” 镇南将军此行?虽未透露目的,但经过此事他心?中便有了答案。 无?非就是为了家中亲属免遭迫害,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但凡有点眼力见自然不会打搅,否则他倒是想见见这?位关老将军口中骁勇善战的镇南将军究竟是何许人也。 年纪轻轻便立下战功,深得?关老将军青睐,希望不会因为此事将人给得?罪了。 刺史眯眯眼,瞥过知县被拉走的方向,眼中闪过厌恶的同时也觉头疼不已。 他任甘州刺史不过五载,上一任留下的臭鱼烂虾就给他惹出事端,如今还得?他来解决。 孙侃见识同他行?礼:“此事便有劳刺史大?人了,刺史大?人的好意在下定?会转告将军。” …… 谢宅中,许久未有人居住的宅院略显冷清,连门上都落了一层细灰。 谢沛大?步上前将门踹开?,怀中被裹成?粽子?的祝明悦当即被灰尘呛得?咳了两声,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虚弱道:“你轻点踹。” 这?古代的木门可不禁踹,况且谢沛的腿修长强健,那一踹仿佛蓄满了爆发力,显得?木门简直不堪一击。 谢沛见他还有力气说话,嘴角勾笑,弯腰将他放在床上。 终于死里逃生,祝明悦现在开?心?着呢!不住的环视四周,末了感叹道:“还是家中好啊!” 他待了这?么多天的牢狱,人都快被逼疯了,只能说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真的不是他能待的。 第137章 “谢沛,谢谢你,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估计这?会已经死了。” 粗粝的指腹轻轻按压在他的唇上,显然谢沛现在并不想听这?种话,尤其是死字,他清晰地看到自己说这?字时,谢沛的脸蓦然沉了下去。 祝明悦缩了缩脖子?:“不说这?些了,”他随即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此次贸然回来会不会受罚。”他记得?擅自离军后果?还是很?严重的,心?中不由?替他担心?。 谢沛在他脑袋下放了个枕头,宽慰他:“不会,我已向大?将军禀报过。” 祝明悦侧过身蹭了蹭:“大?将军?是哪位关大?将军吗?” 谢沛点头,同时伸手遏制住他的想挠痒痒的动作:“大?夫说过,不能挠。” 祝明悦瘪了瘪嘴,确实不能挠,但他很?痒啊!本来只是疼,那大?夫不知给他上的什?么药,现在倒是不怎么疼了,但是感觉身上奇痒难忍,尤其是腰侧那块。 但他也不是不听劝,想到大?夫说,这?时候若是忍不住要挠痒,日后恐会留下褐色的疤痕。他才不要身上留疤,虽说外人看不见,但他自个看得?闹心?也不行?。 祝明悦样子?乖极了,努力忍住痒意,连眸中都覆上了一层水光,看得?人心?也痒痒的。 谢沛手指抽动了两下,终是没忍住用手掌覆上他的腰侧,掌温透过纱布源源不断的渗入皮肤,那处的痒感顿时便消减了不少。 祝明悦不禁喟叹:“好舒服呀!” 谢沛淡淡道:“切记莫要再挠。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嗯!”祝明悦连连点头。 不得?不说,谢沛闯入牢狱见到祝明悦浑身血迹斑斑如同没了呼吸的那一刻确实吓惨了。那场景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从?县衙到医馆的那一段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又或是说,根本不敢想。 没成?想到了医馆,大?夫却说祝明悦的伤并未伤及内脏,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虽外表看着极为严重,但性命并不大?碍。 祝明悦被上了药,又被喂了些吃食便醒了,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喊饿,谢沛手忙脚乱地令人熬了些米粥,喂了两碗,祝明天的精神就恢复了许多。 之所以看上去那般严重,大?概率是被饿的,他都四天多未进食了,自那日将信由?二丫从?出去后,贺安再也没能送吃食进来过,想也知道是被知县禁止了。狱卒更是连每天雷打不动的一个窝头都没有了。他饿得?虚弱不堪,最后还得?挨毒打,可不就是看上去极为严重。 谢沛狠狠松了口气,买了许多膏药将人直接带回了家。 祝明悦貌似对他很?好起,上下打量了一遍后,眼中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了:“你如今看起来果?真不一样了,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宅字外响起马蹄声,门外未见其人便传出一道清亮的嗓音: “把大?字去掉,我们?将军本就是镇南将军。” 祝明悦愣怔了片刻,喜上眉梢:“不是才当了校尉,怎地这?么快就当上将军了。” 难怪,难怪谢沛二话不说就能将他从?狱中带出来,原来谢沛已经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升了大?官。将军,听上去怎么也比知县大?,那老贪官不是说即使郡守来了也不怕,怎么碰上谢沛就没了动静? “镇南将军……”他嘴里反复念叨,眉眼笑成?了一条线:“听上去便极好。”镇南顾名思义就是镇守南方,可以见得?这?是对他赋予了多大?的期望。 谢沛一定?也很?了不得?,才能担得?起这?份期望。 被撂在一边无?人在意的孙侃:…… 他处理完事情后马不停蹄的找来了谢家,难不成?就这?么被忽略了? 好在祝明悦并没有忽视他,经过短暂的震惊和欢喜过后倒是想起了屋外还有个人。 他看了眼谢沛缓缓问道:“敢问你是?” 孙侃见终于有人理会自己了,连忙回道:“在下孙侃,见过将军嫂嫂。” 这?都什?么烂称呼啊!祝明悦尴尬得?脚趾扣地,连手也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被角,他清了清嗓子?:“我叫祝明悦,你唤我名字便好啦!” 说罢,见他还停驻在屋外,客气道:“你快进来坐吧!” 他倒是想去给人倒水,但身子?不便,于是下意识喊到:“谢沛,你给客人倒杯水罢。” “不敢不敢!”孙侃快吓死了,连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还不忘给谢沛也倒了一杯。他哪敢让将军倒水,简直是倒反天罡。 祝明悦使唤惯了谢沛,此时也反应过来,谢沛如今身份不同了,哪能这?般供他使唤。 但谢沛脸上并无?异色,将自己那杯还未动过的茶端起:“喝水吗?” 祝明悦咂咂嘴,口中却是有些干渴,于是点点头,谢沛便小心?将水喂到他嘴边。 一杯下肚,孙侃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天杀的,李正阳那个蠢货,天天看他俩这?样相处,是怎么能做到完全不起疑心?的? 这?是叔嫂间会存在的相处方式?说是夫妻也不为过,甚至还是那种恩爱无?间的夫妻。 他先是觉得?震惊,随后竟品出丝丝的甜意来。他年少时看过不少话本,像什?么《俊美叔子?俏寡嫂》《南风十?则》诸如此类,看得?种类繁多。书写得?不算好,但胜在情节引人入胜,如今看来倒是没有现实中近距离看来得?刺激。 谢沛俯身细细擦去祝明悦嘴角的水渍, 啊—— 孙侃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感慨, 再看两人皆将目光投向自己,顿时觉得?自己的存在破坏意境,赶忙起身解释:“属下有些困乏,这?就去外头清醒清醒。” 祝明悦收回视线:“你们?为了我的事从?汲州赶来,此番辛苦了。” 谢沛眼下是淡淡的青黑,祝明悦既愧疚又心?疼。 “你此行?能在甘州多留些时日吗?” 谢沛:“不能,明日即当启程。你放心?,我走后上阳县也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 祝明悦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伸手拂过谢沛眼下,“罢了,路途劳顿,你趁今日多歇息一会,明日也好出发。” 见谢沛仿若未闻,丝毫不动,祝明悦挑了挑眉,“镇南将军,小民同您说话呢!” 他有意逗弄他,语气听上去便有些轻佻,像是条羽毛不轻不重的搔过,勾得?人心?尖发痒。 他耳尖微微泛红,似乎是有些无?奈:“莫要胡闹。” 祝明悦哼哼了两声:“哪里胡闹了,你如今可不就是镇南将军。” 谢沛自知他是起了玩心?,这?时候越是回应他就越是来劲,索性不再理会他,替他拨开?遮挡在眉前的细发:“你也好好休息。”说罢便离开?了。 他才不睡,他好不容易出了牢狱正是兴奋的时候,趁谢沛进屋休息之际偷偷将孙侃招了进来。 孙侃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将军嫂嫂,先前有将军在场他自是不敢正眼细看,如今单独同他会面,胆子?却大?了不少。 真好看啊!饶是他参军前就见多识广,见到祝明悦这?张脸也觉得?颇有些惊心?。 他倒是对将军能有这?种心?思深表理解,毕竟和这?样一位寡嫂朝夕相处,换谁都会心?动。 莫说是将军了,连他初次见面也很?喜欢啊! 人之常情罢了。 面对这?么个人,向来稳重自持的孙侃也难得?有些局促,“嫂嫂,你……” “别叫我嫂嫂,”祝明悦打断他,又笑了笑道:“叫我祝明悦就行?,我就是无?聊想同你唠唠嗑,莫要紧张嘛!”他哪有那么可怕? ----------------------- 作者有话说:孙侃:嗝!好饱! 第105章 “你同我说说谢沛在?军中?是怎样的呗?还有他是如何?当上镇南将?军的?”他实在?好奇, 这历程不就是小说里的升级流大男主嘛。 孙侃正襟危坐,若是其他人敢这样向他打?听将?军的事情,大概会被他当作是细作抓起来。但这人是祝明?悦, 孙侃看得出他在?将?军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他不但要说,还要一五一十地告知。 他在?祝明?悦期待的眼神?下喝了?口茶,随后缓缓开口:“说来话长,当初咱们刚入营,都还是底下的小兵, 一次与南蛮人的小规模斗争中?,咱们的百夫长没了?,将?军因表现出色,让咱们都很服气,被提拔为百夫长。” “说起来,我和李正阳还有元飞当初都是将?军手底下的, 将?军带着外面出城做任务, 那段时间南蛮人频频来城下挑衅,将?军就带咱们去杀人, 咱们每每都将?那些个南蛮人打?得丢盔弃甲四下逃窜,很是折了?对方的威风。”孙侃说到这, 脸上还露出了?怀恋。 “将?军在?军中?的表现实在?突出, 竟是传到了?关大将?军的耳中?, 不到一段时间之后竟是直接就被封了?屯骑校尉。” 第138章 这其中?还有段曲折孙侃未说, 当初关大将?军要提拔将?军时,军中?就有不少人提出了?异议,无?非就是谢沛的能力他们看在?眼里,但凡事不该一蹴而就, 谢沛从一介小小的百夫长举升为屯骑校尉恐怕不合适,毕竟这百夫长和校尉中?间还差了?个千夫长,所谓千夫长顾名思义自然是手下掌管千儿八百的士兵,反观谢沛却只带过百来个兵,又有何?资格做校尉。 其实这话说的乍一听似乎没问题,放眼历朝这几十年?间,能统帅十万往上兵力,还能做到有条不紊的也只有关大将?军和早已逝去的徐大将?军,其余的皆在?三万到八万不等,再?多就没那个能力了?。 前朝便有位只能带三万兵的将?军,被赶鸭子上架带领五万兵力应战北狄,最后却因无?力整合指挥混乱,导致军队分崩瓦解,险些丢了?城池。 可?关大将?军却有自己?的见解,能力多少,对应的带兵数量有多少不假,但若是不给他用兵的机会,又何?以?见得他能力的上限。谢沛只是做个小小的百夫长就已经凸显出了?他卓越的领兵才能,他相信上限绝不会至此,能掌管四千人的屯骑校尉只是他抛给谢沛的第一块试金石。 结果便是谢沛的行动狠狠地打?了?当初对此颇有怨言的人的脸,自此军中?再?也没有关于谢沛的闲言碎语,反倒是推崇他的人越来越多。 “然后呢?然后呢?”祝明?悦两眼放光,嘴上催促到。往下该说到谢沛是如何?从校尉当上将?军了?吧? 孙侃被祝明?悦看得很是愉悦,不自觉挺起胸膛继续同他娓娓道来:“你当初离开汲州不久,咱们和南蛮人又干了?一场,对方领头的是南蛮的驻扎再?遂远的一员大将?,先?前攻破遂远便是他带的兵。对方来了?约莫八千人马,军中?有人提出让将?军领兵应站,咱们只有四千人马,加上重骑营也才不过五千人马,不知关大将?军当时怎么想的,竟然拍板同意了?。结果你猜这么着?” “怎么着?快说快说嘛!”祝明?悦这会听得正入迷,若不是他还躺在?床上行动不便,定会亲自给孙侃倒茶,让他润润嗓子继续说。 孙侃对祝明?悦的表现十分受用,不得不说祝明?悦确实是个合格的听众,特?别会捧场,将?孙侃捧得飘飘然,也算是体会了?一把当说书先?生的滋味。 “结果当然是咱们大获全胜,将?军同南蛮将?领对战,最后用一把镖直穿对方喉管。将?领都没了?,剩下的兵再?多也是群龙无?首,被咱们一举击败。”至今想想当时的场面,他仍觉热血沸腾,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祝明?悦也听得心潮澎湃,恨不能当时就在?那队伍中?参与这场战争,也看看谢沛当日的高光时刻。 “关大将?军高兴坏了?,连夜上书圣上举荐将?军。封镇南将?军的旨令也是前几日才随着粮草下来,许多人不知倒也正常。” 若是再?早些时候,这上阳县的县令恐怕是巴结祝明?悦还来不及,哪敢这般嚣张。 祝明?悦听到粮草的字眼一时间分了?神?,崔大哥也不知现在?如何?,身边可?还安全,还有先?前说的未能及时运出去的粮食,一晃这么多天不知是否运出去了?。 祝明?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晌午早已过去,谢沛兴许太累了还在隔壁补觉,他想了?想道:“孙大人,我能麻烦你个事吗?” 孙侃直言:“但说无妨,不麻烦。” 祝明?悦抿唇:“劳烦你去镇上饺子铺帮我找一个叫贺安的,我有事要同他说。” 孙侃立马起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帮祝明悦去镇上找个人倒也不难。 孙侃踏出大门,险些被迎面冲上来的男孩给冲撞到,还好他反应够快,及时侧开身子躲过。 男孩像是没看到他似的,横冲直撞要进?去,被孙侃当即拦住盘问:“你是?”不是他有心多管闲事,只是这人看上去这般莽撞,还是有必要问一句,以?免冲撞了?祝明?天。 贺安上下打?量他一眼,看他虽未穿官差的衣裳,但腰间却系着刀,一时间态度就不太好,“敢问这位大人是?” 孙侃随口道:“镇南将?军的随从,祝公子还在?屋子休息。” 镇南将?军又是哪位大人物?贺安不知道,但听到眼前这人不是官差,态度舒缓了?许多:“我是贺安,是来找我家掌柜的。” 贺安?那可?真够巧的。 孙侃收回手放他进?去,自己?也跟了?过去。 祝明?悦见到贺安的第一面差点没认出来,这真的是贺安吗?简直像是变了?个人,又黑又瘦,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憔悴感。 他张开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贺安的声音打?断,“掌柜的,你可?算是回来了?。” “自那日我探望你后从牢狱出来,就再?也没能进?去了?。那狱卒应当是被下了?命令,我如何?贿赂他都不为所动。” “所以?这几天我便一直在?县衙附近徘徊,今日看里面似乎发生了?骚乱,就连忙去打?听了?,才知道你被人带走了?,我就赶忙来找你了?。” 贺安看着祝明?悦躺在?床上,上半身衣服里面还缠了?纱布,很是心疼:“那狗官就是故意的,你都瘦成这样了?。” 呃……祝明?悦酝酿了?一会也道:“你也瘦了?许多。”为了?自己?的事情操劳多日,也是辛苦了?。 “瘦了?还能补回来,可?伤了?根基再?怎么补可?都补不回来了?。” 祝明?悦解释:“没伤到根基,大夫说了?只是皮外伤。” 那也受罪啊!掌柜的尤其怕疼,贺安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行了?,”祝明?悦宽慰他:“我人都回来了?,这次多亏谢沛了?。” 贺安眼神?亮了?亮:“是谢哥回来了??” “嗯,二丫果真将?信送去了?汲州。” 贺安默默看了?眼孙侃:“那镇南将?军是?” “谢沛。” 贺安欣喜若狂,这名字听着就霸气,职位应当也不低,至少能治得了?那知县狗官,以?后他们明?月楼岂不是没人敢随意欺负了?? 想想祝明?悦先?前还迫不得已凭空捏造了?个京城大人物来恐吓知县,若是早点知道谢沛如今是将?军了?,岂不是根本不敢招惹他们了?。 祝明?悦见他高兴,轻咳了?两声:“贺安,还得拜托你一件事。” 贺安连忙回神?:“掌柜的你尽管说。” 在?说之前祝明?悦问道:“明?月楼如今还开着吧?” 贺安忙不迭点头:“开着呢!他们越是想要让咱们放弃明?月楼,我越是不想如他们的愿。咱们虽说没权没势被人欺负,掌柜的也被关了?这么久的牢,好在?你在?与不在?于酒楼而言也没什么区别,大家伙都做的有条不紊,明?月楼的生意并没受太大影响。” 祝明?悦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扎了?一刀,他抽了?抽嘴角无?奈转移话题:“还在?开便好,谢沛此行回甘州带了?些兄弟,日夜奔波劳顿,你去明?月楼让他们晚上在?二楼设宴招待,好生招待切记勿要怠慢了?,所有花费从我手里出,我现在?还动弹不得,你帮我多操心一番。” “对了?,今晚便给他们安排在?三楼住下,若是住不下就帮他们找个近点的客栈。” 孙侃在?一旁听着,突然插了?一句:“咱们都糙惯了?,随便应付一晚就行,不必找客栈了?。” 贺安:“倒是还有三间,不过都是稍房,上房今儿个中?午应当都被预定了?。” 孙侃咂舌,祝明?悦开得是什么客栈,听上去貌似很是抢手,他点点头道:“咱们明?日便要启程,还是不要分散为好,三间够了?,挤挤就好。” 孙侃都这样说了?,祝明?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让贺安晚上准备好酒好菜将?人招待好。 孙侃也要去县里了?,兄弟们都还在?县里等他,临走前他将?贺安也带上来。 贺安第一次骑马,差点被颠吐,硬是一点不吭声,下了?马后还佯装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晚上的宴席祝明?注定是无?法到场,谢沛自然也在?家中?陪他。 谢沛其实并未睡多久,他一向觉少还十分警觉,在?孙侃被祝明?悦叫到屋子聊天时他便醒了?,只是两人似乎聊得投机,隔壁不时传出祝明?悦的笑声,他便没有闹出动静打?扰。 待人都走后,一切都清净了?,谢沛在?从屋里出来,先?是看了?看折腾了?半天已经过了?兴奋劲再?次睡着的祝明?悦,他睡得四仰八叉,身上有伤还那般不安分,睡梦中?似乎也感觉到身上的痒意,无?意识地伸手去挠。 谢沛舍不得将?他叫醒,只能抓住他的手在?一旁时刻盯着。 第139章 祝明?悦睡醒时,眼前便是谢沛端坐在?床边,岿然不动的场景。 “醒了?。” “嗯。”祝明?悦揉揉惺忪的双眼,觉得这一觉睡下去身心舒畅,疲惫都一扫而空。 以?前他还总嫌弃家里的床太硬,坐了?趟牢回来倒是变得没那么娇气了?。 傍晚时分,谢沛在?厨房煮粥,贺安派人往谢家送了?许多菜,各式各样的,多少大补的食材。 祝明?悦饿了?太久,暂时还是要喝粥,不能吃得太补,以?免肠胃不耐受。谢沛即使胃口再?大也吃不完这满满当当一桌菜。 赶巧李正阳他娘听到谢宅的动静迟迟赶来了?,和祝明?悦寒暄了?几句,看到谢沛如今出头了?觉得欣慰,但如今也不敢以?长辈自居,言语间多了?几分恭敬。 倒是问了?李正阳的事,得知李正阳领了?任务没回来有些遗憾,又得知谢沛明?日便要回汲州,赶忙回去准备了?些东西,届时托谢沛替他带上。 临走时祝明?悦让她带走了?几道菜,左右吃不完也是浪费,如今这天气还是有些热,食物放置不了?多久。 李正阳他娘来得匆匆去得匆匆,留下一篮子水嫩嫩的新鲜蔬菜,上面还铺了?一层拐枣。 祝明?悦拿起一串尝了?尝,味道还不错一点也不涩,“你先?前也给我摘过,比这个还要甜。” 谢沛:“霜降后的拐枣最甜。”可?惜今年?没法摘给祝明?悦吃了?。 屋内被烛光笼罩,两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光景,祝明?悦吃饱了?便撑着了?看谢沛吃饭,心中?莫名生出了?些安心。 另一边的明?月楼则与谢家的场景截然不同。 大家都吃嗨了?,绝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出身的士兵那还见过这种阵仗。 孙侃也终于吃到了?李正阳口中?恋恋不忘的红烧肉,确实美?味。 羊排被烤得焦脆,焦香扑鼻,被端上桌的一瞬间就被一扫而光。 孙侃还是太斯文了?,动作只慢了?点连根羊毛都吃不上了?。 “孙百夫长,你这动作不行啊,分你一根尝尝吧!”取笑他的是谢沛的亲卫,名叫钟凯,说起来还是钟会的从祖兄弟,还没出五服,但是两人并不相熟。 钟凯没有钟会那种能耳听八方的技能,但胜在?做事周全,能力也不错。原本也是能当个百夫长的,但如今在?谢沛身旁也不错,至少能历练到东西。 孙侃和他熟悉,也不同他客气,拿起羊排啃了?起来,只觉得惊为天人,羊排表皮烤得焦酥,里面却软烂多汁,除了?鲜香和辛辣还能品出些其他味道,但不知用得是何?香料,口感丰富。 羊排刚吃完,又端来了?几盘菜,都是大家没见过更没吃过的。 “将?军嫂嫂此番真是破费了?。”钟凯感叹道,“没想到将?军家里竟是开酒楼的。” 孙侃给自己?舀了?碗汤羹,闻言回他:“李正阳早就同我说过了?,酒楼是将?军嫂嫂开的,听说他厨艺极好,这里的厨师都是师从于他。” 钟凯一直知道将?军家还有个嫂子,今日只在?牢里瞥了?一眼,惨兮兮的也没看出长什么样。 孙侃看出了?他的好奇,好心解答:“李正阳虽说喜欢吹牛,但对这位祝公子的评价却没一句是虚假的。” 钟凯咽了?下口水,那得多好看啊! 是的,李正阳说了?许多,钟凯记忆最深的便是长得好看,整个汲州都遇不到第二个。 他其实是不太信的,但连孙侃都这么说,看来是真的……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士兵七零八落的挤在?三楼的客房里呼呼大睡。 孙侃抹了?把脸,起身挨个踢了?一脚,将?人都踢醒。 时间差不多了?,他们需等待将?军来了?便要即刻启程。 关大将?军就给了?八天时间,来回确实仓促了?些,他们一行人还在?甘州逗留了?一日,只能天不亮就启程了?。 谢宅中?,祝明?悦正抱着被子呼吸绵长。 门口传来几乎微不可?察的脚步伴随着木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一道黑影潜入了?祝明?悦的房中?。 温热的指腹划过耳畔,不知过了?多久,唇间落下一道极轻的触感,一触即离,不算柔软,但却带着滚烫的热度。 黑影离去,屋内传出木门合拢的轻响,祝明?悦睫毛微微颤抖,良久,缓缓睁开眼。 第106章 唇上的触感?已经消失, 可温度却像是烙在他皮肤上了,祝明悦整个人?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顷刻间凝固,瞬间又轰然沸腾起来。 祝明悦只觉得热极了, 被窝像火笼一样?热得他大脑空白无法思考。 被子被毫不犹豫地掀开, 还是不行,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傻了,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茫然。 摸索着下床点燃油灯,直到黄豆大的火苗将黑暗驱散, 祝明悦抄起隔夜的凉茶咕咚咕咚往嘴里灌。 物理降温确实有些效果,半壶凉茶入肚,像是给五脏六腑灼热的火气熄灭,祝明悦体内的温度终于降到了正常值,大脑找到了些许的理智,终于得以静下心去回想方才发生的那一幕。 谢沛亲他了, 祝明悦下意识摸了摸唇, 酥麻的触感?像一股细微的电流直窜心头。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难道谢沛真的喜欢自己? 意识到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好像终于找到它真正的答案,祝明悦的呼吸都?不自觉地重了几分。 对了, 谢沛以前便喜欢帮他整理鬓间的碎发,还在他生病时?无微不至的照顾, 耐心哄他吃药………种种迹象, 其实早已在他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只是谢沛所有的举动总是点到为止, 并没有越界, 所以祝明悦每回只觉得有些暧昧,但找不出更为确凿的证据。 可现如今再去细想,这需要什么证据,普通人?家的叔嫂甚至会因为这层关系避讳, 谁会像他们两人?这样?的相处模式。 除非,谢沛根本没把谢洪当哥,便也从头至尾没拿他当过嫂子。 祝明悦两眼一抹黑,即使?没将他当嫂子也不打紧,可以把他当兄弟当朋友,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让谢沛对他动了那种感?情。 前世倒也不是没有人?喜欢他,但他平日不太合群,忙着学习和养活自己很?少花时?间与人?交流,所以可以断定那种喜欢都?只是单纯欣赏他的脸,极为肤浅。他不信谢沛也是那种肤浅之人?。 可若说喜欢他的内在,他扪心自问好像身上也没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品质?连贺安都?说过他又懒又没什么上进心,不怎么好吃但是懒做,对了,还很?娇气。其实贺安说的没错,谢沛还未参军时?,家中的活计基本都?是对方在做,甘州的冬季很?冷,他总喜欢赖床不起,也是谢沛每日天黑便熬粥烧水。 可不解归不解,如今谢沛喜欢他是既定事实。 祝明悦最苦恼的是以后该如何去面对他,难道继续装作不知?? 算了算了不想了,灌了一肚子凉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决定索性等下次再见谢沛时?再去想这个问题,毕竟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他将所有的困惑都?抛诸脑后,专心养伤。 隔天贺安便来报喜,明月楼在广阳县的选址定下来。 流程走得极快,贺安还没反应过来,县衙的的契章就盖好了。 “多?亏了谢哥,不对,是镇南将军。”贺安感?慨道:“那广阳县的知?县大人?定是听闻镇南将军的名号,才给咱们行了这个方便。”贺安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畅快,原来有大人?物撑腰的滋味是这样?,没有人?敢刻意为难他,他也不需要每回去衙门都?要额外带些银子做打点。 “广阳县的知?县大人?还令人?同我说,他对上阳县那狗官的行为已有耳闻,对此?嗤之以鼻,让你尽管放心在广阳县开酒楼。” 祝明悦:…… 他虽然知?道谢沛的身份已经大不同往日,但没想到作用竟这般大。 贺安这两天是神?清气爽,精神?头肉眼可见的变好了不少,又成了忙起来就停不下来的陀螺,向他汇报这几天酒楼的情况。 “对了,背后给咱们使?绊子的人?被官府给逮走了,今日判了刑。” 祝明悦当即来了精神?:“当真?”他是昨日从孙侃口中得知?,原来设计陷害他想治他于死地的人?叫孙为福,是康阳郡的商人?,同样?是做酒楼的,产业遍布在甘州各个郡县。 上阳县便有一家,地处闹市,酒楼名叫奉贤居,专门做文?人?雅客的生意。以往有固定的受众,所以生意倒是不好不差。 直到后来明月楼名声鹊起,还好巧不巧和对方的定位撞了一部分,可不就是将他的顾客给抢走了。 第140章 原本也没什么,做生意就是优胜劣汰,况且孙为福也不止这一家酒楼。 坏就坏在祝明悦让人?去其他县找合适的地方盖酒楼,不知?怎地动作被孙为福知?道了。 他当即就怒火中烧,认为祝明悦这是故意和他作对,坏了他一家酒楼的生意就算了,还要把手伸向其他地界,以明月楼当下的风头,若是放任它大肆发展,他的产业绝对会受到打击。 所以当即便生出了搞垮明月楼名声的心思。 他先是花了点钱找了当地的街头溜子去明月楼闹事,哪知?那人?竟敢两头吃,从贺安手里得了好处,拿了钱就跑了,事儿闹到一半就这么熄火了。 第二?次他索性找了个欠赌坊钱的赌徒,承诺事成之后就帮他解决在赌坊的所有赌款。 结果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但没闹成事,还被带到了衙门,险些把他供出来。 他当天是越想越气,气急时?竟让他又寻到了能绊倒祝明悦的方法。 只要将那赌徒给杀了,再贿赂知?县,将这桩杀人?案赖到祝明悦身上,就能把祝明悦给解决了。 祝明悦都?被他扳倒了,明月楼自然没必要搞垮,他花些手段,自然能将明月楼占为己有。 原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最后计划却被谢沛给截胡了。 他和知?县本就是因利益促成的合作关系,毫无感?情可言,事情败露后,他自知?定会被知?县第一时?间供出来,于是便着急忙慌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去其他州避一避。 孙侃可不是吃素的,哪能让他轻易如愿。第一时?间就伙同官差将人?截下,送到了衙门。 最后知?县因受贿枉法被罢黜官职永不叙用,同时?需流放嶂州充军。孙为福就没那么幸运了,除手里沾了赌徒的一条命外,强抢民女逼人?自尽的事也被连根拔出。 贺安语气透着喜悦:“判了死刑,秋后问斩。” 害人?者终会害己,这结局不出意外本该落在祝明悦头上,如今却成了孙为福的最终归宿。 知?县被利益驱使?,代?价也极为惨烈,在上阳县做了这么多?年的土皇帝,却没想到会折在祝明悦手上。 此?时?恐怕追悔莫及,嶂州可不是个好地方,人?迹罕至的苦寒之地,除了驻守的边军外,就是挖矿的。身体不健壮的,往往连冬季都?撑不过去。 看仇人?落得这种悲惨下场,祝明悦简直心情舒畅。 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不能这么躺下去了,再这样?下去真成咸鱼了?”糟心事没了,他现在一身的干劲,迫切的想做点事。 当然还有个原因,他这两天总爱想自己和谢沛的事儿?,睁眼想闭眼也想,连梦中都?是谢沛在亲吻他的画面重现。他深知?这样?下去迟早得疯,是时?候给自己找点事做,以此?转移注意力了。 广阳县的明月楼分楼正在热火朝天的搭建中。 于此?同时?谢沛一行人?也风尘仆仆地按时?在最后一天抵达汲州。 到了汲州营,谢沛顾不得歇息,直往关大将军的营帐复命。 孙侃和钟凯也将此?行的人?都?遣散回伍。 他们回来的正是时?候,营中正在吃饭,钟会远远地看到了孙侃,囫囵两口把粟米粥喝了,迎了上来。 钟会擦了把嘴上的水渍问道:“怎么样?,此?行还顺利吗?” “顺利。”孙侃回他,脑子不自禁浮现出祝明悦身裹纱布躺在床上可怜兮兮的画面,顿了顿随即补充道:“若是赶去得再及时?一点就更好了。” 钟会显然意不在此?,他眼里迸发的八卦之光挡也挡不住,好奇问道:“将军此?行这般着急,到底是为何事?” 孙侃瞥了他一眼:“还能是何事?将军家中也只剩一人?了。” 钟会脸上瞬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你可见着将军嫂嫂了?”他是真好奇啊,主要还是李正阳的责任,谁叫他隔三差五就爱吹牛,吹自己就罢了还喜欢顺带把祝明悦也带上,将他夸成了世间罕有的谪仙儿?似的,搞得大家对这没见过的人?好奇心拉满。 孙侃沉吟了会,看上去似乎有些纠结。 钟会便明白了,果真是李正阳在吹牛,他就说嘛,哪有这么好的人?,厨艺那么好也就罢了,刚好还长得那么好看。 他心里正腹诽着,哪知?孙侃毫无预兆地开口了:“李正阳没说假话?。”涉及祝明悦,纵是孙侃再不情愿也只能替他正名,毕竟替李正阳正名就是在为祝明悦正名。 啊—— 钟会的嘴长得老大,半晌后不可思议道:“真那么……” 孙侃没等他说完就点头:“好看。” 不但好看,还想娶…… 也不知?道将军他哥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连这样?好的人?儿?都?能娶回家。 原本还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将军这样?的铁树开花,见到人?后他就已经没了任何想法了。 喜欢祝明悦,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钟会噤了声,连孙侃眼光这样?高的人?都?说好,那肯定是真的好。 两人?聚在一起说话?的功夫,李正阳和元飞就结伴过来了。 元飞头上还挂了伤,用布裹住,远远看去圆头圆脑的,有些滑稽。 他的心是几人?中最大的,上来就直勾勾盯着孙侃手里的包裹眼巴巴道:“这是什么?” 孙侃:…… 李正阳嚷嚷道:“我前脚刚回营,就听到你和将军回甘州的消息。气死我了,要我说,此?行不管是为何事,将军也应该带我回去才是。” 他当时?听到了消息可是急坏了,若不是军令如山,他都?恨不得立即转头追上他们。 都?一年多?没归家了,好不容易有次机会,哪怕只是去趟甘州不能归家也好呀,结果就这么错失了。 钟会看他那副持续了多?日的吃瘪表情,顿时?乐了:“行了,又不是什么好差事,日夜奔波换谁都?受不了,他们此?行绝对辛苦。” 他还有事要忙,也不准备和他们唠嗑了,临走时?把元飞也拽走了。个大傻子哪哪都?要凑热闹,这脑袋瓜子没在战场上被南蛮人?打伤,结果倒是因为爱凑热闹看人?打架被误伤了。 李正阳哪是能轻易被这种话?安慰到的,闻言看这钟会的背影表情更不好了,他愿意辛苦啊。 但被钟会这么一劝慰,他倒是想起来问:“对了,你们回甘州到底所为何事。” 这事不宜大肆宣扬,留在营中的除了钟会猜到了,其他人?都?并不知?情。 但告诉李正阳没事,毕竟将军还收了李正阳他娘托他带的东西。 趁四下无人?,他低声如实道:“将军嫂嫂被人?诬陷入狱差点命丧狱中,将军收到信后连忙要赶回甘州救人?。” “什么!”李正阳顿时?不淡定了:“明悦现在怎么样?了!” 孙侃:“声音小点,莫要叫其他人?听见了,此?事不宜声张,免得传到有心之人?耳中,拿此?事对将军不利。” 李正阳闻言压低了声,声音难掩关担忧:“到底怎么样?了?” 孙侃:“没事,受了些伤,看起来挺严重的,但并无大碍。” 李正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听了这话?又随即沉了回去,人?还好好的就行。 他视线下移,落在了孙侃的包裹上,问出了和元飞一模一样?的话?:“这是什么?” 孙侃挑眉:“将军嫂嫂特意让人?为我们准备的礼物。” “我看看!”李正阳伸手就要去夺。 孙侃还能让他得逞?轻松躲了过去,“别费劲了,都?是些吃食。”照理说赠礼送吃食总归不太合适,但他们不一样?啊,在军营中顿顿吃不饱饭,送这些无疑是雪中送炭。 虽说是吃食,但也很?贵重了,比如这一坛子油浸肉,除了油就是肉,别说是士兵了,就是寻常人?家十年八年的也舍不得吃上一次。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猪肉脯,牛肉干,酸菜…… 贺安心细,准备的都?是些耐存放还随时?能吃的东西。每个人?都?有,他和钟凯的那份分量要格外多?一些。 李正阳抢不过他,酸意满满:“我也不是很?想要,左右已经吃饱了。” 吃饱了?孙侃心神?一动:“军中又发新粮了。” 李正阳随意点点头:“嗯,朝廷那几车粮根本不够吃,前几天下了批粮食,据说和朝廷无关,是关大将军命人?去其他州买回来的。估摸着不久又得打仗了,所以咱们军中这几天都?能吃个大半饱。” 第107章 孙侃套完话?, 哦了一声就准备走。 李正阳谴责道:“不是,你也太不厚道了!”想当初祝明悦送他的吃食,他都分享给?兄弟几个了, 虽然是被抢的就是了。 他嘴上嘴硬不在乎, 但其实盯着孙侃的包裹恨不得视线穿透进去。说不馋那是假的,这可是祝明悦准备的,肯定很好吃,就看孙侃那碰都不让碰的宝贝样?,绝对都是好东西。 第141章 孙侃根本不吃他这套, 谴责根本没用,他脚步都没停顿片刻,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以及风中飘来的话?:“你的在钟凯那里,自己找他拿去。” 李正阳愣怔了半晌,反应过来后顿时喜笑颜开。 他就知道, 祝明悦和贺安那崽子不会将他忘了, 别人都有?的好东西,他定然也有?。说不定他爹娘也给?他带了东西嘞, 越想越激动,美滋滋地跑去找钟凯去了。 三月时间转瞬即过, 转眼就进入冬季。 寒风萧条, 甘州的山林早已没了那般郁郁葱葱, 万物凋敝, 不过远远望去满山金黄的落叶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祝明悦是极为?怕冷的,尤其是之前还因为?风寒遭了一通罪,谢沛不在家若是发个烧也是麻烦,不但没人照顾他, 烧晕在家兴许还得被人误会成是睡懒觉,毕竟确实符合他的作风。 今日天气忽地大幅度降温,比先前都要冷,祝明悦早上起床时刚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脚就咻地一下被冻得缩回?去了。于?是吸着冷气将那衣匣的衣服统统翻出来,捡到厚的就往身上套。 甘州什么都好,就是进了秋季后就爱刮风,谢沛送他的狐皮披风正好又能穿了,又漂亮又暖和,他喜欢得紧。 套上披风,他将衣服随意归纳送回?衣匣,指尖触碰到箱底那件被迭得整齐的红衣,心脏好似被什么轻轻敲了下。 这件衣裳是谢沛送的,他当时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好端端要送他这样?的衣裳,后来只得归结于?这衣裳是汲州当地的特产,现在想来恐怕是他想差了,谢沛那时候应当就已经对他产生了那种想法。 每每想到这,他就隐隐头?疼。 他倒是不排斥和男人在一起,可这个男人偏偏是谢沛,就让他犯了难。毕竟名义上他是嫁给?了谢洪,若是再和谢沛搅到一处,岂不是…… 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想下去,指尖抚过红衣,轻声叹了口气将匣子合上。 还是忙点好,忙起来就没时间乱想了。祝明悦在家中随意应付了几口,就从院里牵出马直奔县里。 他如今也是有?马的人了,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这马是王宗修原先的商队马匹生的,出生就像头?牛犊子似的,以后拉马车是极好的,所以就养了两年。 但王宗修的商队都解散了,留下那么多马匹虽没什么大用,但还能在城里骑上一骑。这小马他留着更?没什么用处,就想给?他找个好人家卖了。 但这马有?一个缺点,就是品相不好,鬃毛处有?一片面积不大不小的暗毛,脸中还有?条白斑毛,毛色过于?杂乱不仔细打理?看上去就脏兮兮的属实不太好看。 有?钱人家宁愿花高价买好马也不愿买它,只能低价卖给?商队。 祝明悦见?过一次这只小马,初见?它时就很亲人,湿润的马鼻子轻轻翕动,往他手?上喷热气,怎么摸它都不恼,还会主动偏过头?凑上来给?你摸。 在祝明悦看来,这不就是个大体型的小狗狗? 后来偶然听王宗修提起给?小马找好了下家,是本地的商队,以后就要走它爹娘的老路拉货走商了。 那小马第一次见?还是个没完全长大的小马驹,现在最?多也才两岁多几个月,严格来说还没长大能呢,就得去拉货了。祝明悦想到它第一次见?自己就那般亲昵,心里有?些舍不得,干脆咬咬牙将马要来了。 王宗修连银子都没收他的,这马没完全长大品相又差,能卖出去都不错了,价格自然也低。他好歹占了上阳县明月楼的分成,合作伙伴要一匹小马自然是一句话?的事。 于?是这马就到了祝明悦家里,他喂得精心,一个多月眼瞧着又壮了不少,而且精力极为?充沛。 谢沛先前教?会了祝明悦骑马,这时终于?派上用场了。 现在祝明悦每天的日常活动就是骑马去酒楼溜一趟,有?时去上阳县那家,有?时去广阳县那家。小马跑得快,一来一去给?他节省了不少时间。 小马弯下脖子,乖乖站在原地等祝明悦上来,祝明悦摸摸它的脖子夸赞道:“印雪真乖!” 不似当初给?二丫起名那般敷衍,给?马起名可算是耗费了他好一番心力,在他看来二丫长得威风凛凛,起啥名都没人嘲笑它。可小马本身长得就丑,若是再起个敷衍的名字,岂不是又要遭人嫌弃。 他想了一宿,马脸上有?块白斑,不如就叫印雪,听起来还怪可爱的。 正准备动身,二丫也飞了出来,直接落在印雪头?上,印雪喷了个响鼻,迈开马蹄。 广阳县的明月楼,上个月底才竣工,前日开业,这几天忙得很。 城中不少人其实都没吃过明月楼,但久闻其名,听说上阳县也开了家,皆慕名而来。 祝明悦为?了做宣传,特意搞了个酒楼开业前三天优惠活动。 满满三两送盘菜,满五两打八折。还有猜字谜抽奖活动,点了多少道菜就有?多少次猜字谜的机会,猜中一次就得一次抽奖机会,但凡抽奖必中。 祝明悦在这方面很玩得起,奖品很丰富,有?免单券,还有?一到十两大小不等的现银。 这下可算是把噱头?彻底拉满了,能来明月楼吃饭的,其实都不稀罕这点奖品,但这又是猜字谜又是抽奖的,气氛烘托起来了,大家也能图个开心。 今天是第三天了,因是最?后一天,又有?前两天的宣传,顾客更?多了。 印雪在距离明月楼几百米距离的时候就开始减速,慢慢踱步到楼下,免得跑太快冲撞到了别人。 明月楼内人头?攒动,热闹极了。 二丫不喜欢热闹,它喜欢顺着汲河翱翔玩耍,嘎嘎朝祝明悦叫来两声就跑了。祝明悦由着它去玩,转手?将印雪交给?看守,吩咐他带马儿去后面吃草。 王宗修一路同人说说笑笑,将人哄得开怀大笑,瞥见?祝明悦来了酒楼,连忙道了声“失陪”便迎了上来。 “祖宗唉!这都几时几刻了,你可算是来了。” 都十一月份了,王宗修额上仍是满头?大汗,这明月楼来的可都是贵客,不把人招待好了,稍稍怠慢了些引人不快,日后可就少了一位客户。 祝明悦看看日头?,确实来晚了些,这不是天转凉了,就容易赖床了嘛!但要说多晚,也不至于?,这才刚到巳时。 他呲了呲牙:“还没到用午膳的时间,酒楼怎会有?这么多人?” 王宗修抹了把汗,有?点无?语:“人多还不好?人家巴不得多揽点生意,你倒好,还嫌弃上了。” 祝明悦:……他不是,他没有?! “我只是觉得惊奇罢了。” 王宗修:“你看都是些年轻公子哥儿,一看便知都是有?钱有?闲的主。” 说话?间有?人同他打招呼,他当即扬起笑容和人摆手?,招呼打完了又继续说:“你这活动办得好,头?两天就吸引了不少人,今日是最?后一天,先前来过的没来过的都跑来了,估摸着是闲得慌,一个比一个来得早,有?些特意辰时就过来了,在明月楼订了桌儿,听说咱们这建了个蹴鞠场,这会儿跑去蹴鞠去了。” 祝明悦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这么冷的天……” 王宗修暗暗白了他一眼:“这才几月份,以为?都像你呢!” 祝明悦不敢说话?了,他爱赖床,让王宗修一人在酒楼顶着,是他理?亏。 关键他来了也没啥用,他不善交际,这方面做得还不如比他小上几岁的贺安。 广阳县的酒楼还没开张时,他几度想招几个人才过来,总不能真把贺安当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吧。 最?后实在是找不到,将去酒楼蹭吃的王宗修抓了个正着,王宗修走南闯北见?识广阔,又能说会道八面玲珑,因是游商算账写字样?样?精通,可不就是祝明悦当下最?需要的人。 结果这才短短几天,就把人累成了狗。 祝明悦对他有?些愧疚,但不多,咬了咬唇道:“你先招待着,我去隔壁茶楼看看。” 他话?说得极快,腿迈得更?快。 王宗修嘴里的“别走啊,留下来帮忙”还没说完,祝明悦就走到了门外。 王宗修在身后骂骂咧咧的,又不敢大声让顾客听了去,简直憋屈。 谁不知道隔壁的茶楼清闲。 若说这酒楼就是吃饭聊天的地方,喧嚣热闹的,茶楼听上去就是品茶论道之地,清幽雅致。 多是些不喜欢热闹的夫人小姐结伴过来。 其实不然,广阳县就只这一家茶楼,只有?明月楼的一半大小,但内里别有?乾坤。 总共是三层楼,一楼是吃茶听曲儿的地方,祝明悦设了个戏台,唱戏的拉曲儿的说书?的应有?尽有?。门外还挂着牌子,每周都会更?新近一周的节目和时间段。 若是一楼听戏,那只需收个一百文的人头?钱,对夫人小姐们而言着实算不得多,茶楼的主要收入来源还是靠买茶水点心。来听戏总不能干巴巴地听,茶楼的点心好吃又不腻,配上茶水空口吃两碟都毫无?负担。 第142章 二楼和三楼就不同了。 二楼做了棋牌室,供人下棋打牌,收点服务费和茶水费。 三楼是推拿的地方,祝明悦花重金请了太医署的师傅指导教?授一些女子推拿技术,常年操持家务和久居闺中的夫人小姐一般腰椎都不太好,做个推拿只需半个时辰,出来时便容光焕发。 三楼从服务人员到顾客皆为?女子,祝明悦通常不会上楼,只走到二楼略微看了几眼便准备下楼,却被人招手?拦下了。 “哎哟!祝掌柜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是啊,你快来看看,这牌配得如何。” 祝明悦犹豫片刻走过去,看了后温声答道:“夫人比在下聪明,这牌配的极好。” 祝明悦其实也两眼一抹黑,纸牌是后世的玩法,大厉朝是没有?这玩意儿的。祝明悦只知道大致规则,做出来后,玩家玩久了自然会根据规则自创各式各样?的玩法。 那夫人看着也就三十来岁,被祝明悦夸了很是得意。 “祝掌柜可别夸她了,再夸下去可是要废寝忘食拉着咱们玩牌了。”另一个夫人当即笑道。 “是啊,这牌的玩法可真新奇,倒是有?些让人上瘾了。” 祝明悦闻言正色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当做闲暇时间的娱乐便好,切莫为?此废寝忘食。” 一伙夫人都捏着帕子笑了起来:“祝掌柜莫要当真,咱们也就只能抽出这么点空闲时间来这儿放松片刻,其余时候倒是想玩也抽不开身的。” 祝明悦也笑了笑,“是在下多虑了。” 说完便要告辞离开。 生怕自己走得再晚一刻,就要被那些夫人们层层包围住,给?他介绍对象了。 他长得那般好看,性?格又温和,莫说男人喜欢,对许多女子而已也是有?些吸引力的。 夫人们喜欢他尚未及冠便已经商有?为?,还品行端方。 女儿家则喜欢他那面若冠玉,眼若桃花的外貌,身形虽有?几分瘦削,但恰好符合了一些女子的审美。 他每回?进茶楼,都感觉有?人偷偷瞄他,还有?些夫人家中有?适龄的女儿或侄女,对他也极为?热情,偏偏对他又都是好意,让他实在束手?无?策。 最?后他索性?实话?实说,自己已经有?了家室,这话?若是说给?普通老百姓听或许就当真了,但这些夫人既然有?心想将自家孩子许配给?他,那必定是私下早已调查清楚过的。 嫁过男人又如何,听说成亲后那人就要镇不住祝明悦的福气死?了,家中小叔则是官运鸿通一路升到了将军。 在有?些人看来,人无?完人,祝明悦这样?的人,身世有?些坎坷之处倒也能理?解。不介意的人自然不介意。 甚至有?较为?开明的夫人,说起自己儿子只爱男子时,也暗暗地对祝明悦挤眉溜眼。 祝明悦现在只盼着贺安赶紧将小翠教?出来,茶楼有?个女子做掌事总比他这个男子要合适。 否则这隔三差五来这么一遭单箭头?相亲大会,他迟早受不了。 好不容易出了茶楼,还没到晌午,他索性?脚下方向一转,从明月楼后头?穿过一片竹林就到了蹴鞠场,四周竹林环绕隐蔽性?很好,旁人从外面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此时蹴鞠场上正热闹着,一群公子哥儿平日斯文端方,玩得兴起,便把那些礼仪都尽数抛诸脑后,热血酣畅之时,欢呼呐喊此起彼伏。 蹴鞠场是免费不收银子的,任谁都能来玩。 寻常都是三五好友结伴而来,玩得精疲力竭便直接去明月楼用膳,酒足饭饱后说不得还要订间客房好好睡个晌觉。 这也是祝明悦当初想开蹴鞠场的初衷,配套的娱乐设施做得好,这酒楼的生意自然就能红火。 第108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再说那奉贤居,总掌柜都秋后问斩了。陷害祝明?悦的事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隐了下来?,少有人知道。 但奉贤居总掌柜强抢民女还逼得人自杀的事儿?都闹开?了, 民间都说他不是个东西, 孙为?福是进去了,但他子孙后代可还倚着他留下的产业享福,于?是便?有人起哄,此后哪个知情者还敢去奉贤居照顾这畜生的生意,就是助纣为?虐。 原本去奉贤居的就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 谁也不愿为?了去聚贤居吃顿饭就背上助纣为?虐的骂名,岂不是白白讨骂? 况且真若说好吃,那还是明?月楼的菜更胜一筹,说一筹都少了,起码也得翻个倍,价钱却和聚贤居比不相上下。明?月楼的菜也不知是怎么做的, 任是达官显贵过来?了, 都要?怀疑自己?没见识。 连平日瞧都不瞧一眼的猪肘子都做得浓油赤酱,极为?可口。最绝的那还是红烧肉和汲河鲈鱼, 二者味道一重一淡,分别是重口和淡口两个群体推选出的最爱。 尤其是鲈鱼, 做得极为?鲜美嫩滑, 入口后回味无穷, 是来?明?月楼消费的必点?菜, 短短几天已经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 什么?你说你家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茶饭不思就好这口,想要?酒楼行个方便?将鲈鱼留个把条给他们? 你家小儿?年纪尚小不懂事,费要?闹着要?吃明?月楼的鲈鱼,吃不到就啼哭不止? 谁还没有个理由, 但鱼没了就是没了,总不能给这个行了方便?就得罪那个。现在好歹能碰运气吃上,等冬季汲河河面结了冰,那就一条也没了。 没了还可以吃其他菜啊,红焖羊肉、回锅肉、辣子鸡、狮子头、佛跳墙、酸汤鱼,应有尽有,都是其他酒楼吃不到的新鲜玩意儿?。 吃完了老爷公子去蹴鞠场消消食,夫人小姐就去旁边的茶楼打牌听戏,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有好吃的好玩的,谁还想着去奉贤居啊! 奉贤居地处闹市,楼下来?来?往往的热闹是热闹,但归根结底就只是吃个饭,但凡去过明?月楼,就觉得其他地方都缺少点?滋味。 而且总掌柜的还出了这种事儿?,这两三个月,奉贤居的生意一再清冷,直到明?月楼开?业,算是彻底没生意了。 整日大?门?敞开?着,掌柜也懒懒散散的,看?着外面人来?人往也没个笑脸,小二遣散到只剩一个,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擦到锃亮可惜也没人来?光顾。上上下下都在混日子。 这么下去可不行,整天下来?一桩生意都没有,招人笑话不说,还要?给员工发工钱,另外这么大?个酒楼每年光缴税都要?不少。 孙为?福家的男丁都是些混不吝的,一水儿?上不得台面,除了认识几个字,啥都不会,倒是挺会败家的。 孙为?福对?家里女人的掌控欲很强,思想也极为?迂腐,觉得女人家就该待在后院服侍好男人,最多?平日里缝缝刺绣,丝毫不让抛头露面,因此性格都有些内向。 总得来?说,没一个有经商能力的。 这偌大?的康阳郡,光奉贤居酒楼就有三家,每个县各有一家,此外产业还涉及三家赌坊,另外还入了两家青楼的股。 孙为?福一出事,这些灰色产业就立马和他划开?界限,只有这奉贤居,划不开?,留给了孙家这对?生意一窍不通的一家老小。 祝明?悦巡视完,中?午在明?月楼和王宗修随便?用了点?午膳,王宗修忙着呢,吃饭都没先前那种享受劲儿?,他嗓子眼又粗,一通狼吞虎咽下来?,打了个饱嗝:“我吃吃饱了,你也快点?吃!” 祝明?悦:…… 吃个饭还要?被催促,明?明?生意做得更大?了,怎么感觉自己?的生活水平却大?不如前? 还是贺安好,贺安看?他懒懒散散的样子再不顺眼也只会拿幽怨的小眼神瞪他,可不会动口。 祝明?悦嘴里加快速度嚼嚼嚼,顿时?失去了吃饭的乐趣,干脆吃个七分饱就放筷了。 王宗修也不知道问他可是真吃饱了,转头就让人撤了碗筷:“你坐的这桌儿?包厢,一刻钟后被人预定了。” 祝明?悦撇了撇嘴:“我就不配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包厢吗?”他可是总掌柜,谁家的总掌柜连这么点?特权也没有。 王宗修脸一垮:“小祖宗,你就别矫情了成不?生意都好成什么样了,哪还有地方给你弄专属包厢?你往这儿?一坐就是吃白食,人家往这一坐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往帐上走。” 祝明?悦更委屈了,一个个的为?了赚银子简直丧心病狂,合着这银子难道最后能流到他们口袋? 再说了,他可是总掌柜,吃个白食罢了,竟还有怨言了。 王宗修看?他委屈巴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小祖宗哎!” 祝明悦抹抹嘴上的油渍,许是吃了些辣的,红唇亮晶晶的,还有些肿,他咬了咬□□:“可别喊我祖宗了,谁家能这么对祖宗的。我怎会有你这么个不肖子孙。” 第143章 王宗修咬牙切齿,要不是他和弟兄们现在都指着明月楼混饭吃,他能干这么尽心尽力。 祝明悦自觉口头上占了便宜,心情终于舒畅了些,冲王宗修眨眨眼:“你祖宗要去办件大事儿了。”说罢扬长而去。 王宗修看着他的背影抽了抽唇角,他能有什么大事儿? 殊不知祝明悦这次可没哄骗他,至于事儿大不大的,看个人定夺,反正祝明悦觉得挺大的。 为此他还叫来贺安和关荆给自己撑场子。 两人这会儿等再县里的街头,看到他这格外突出显眼的小丑马眼睛一亮冲他挥手。 一炷香的时间,祝明悦就在两人的拥护下进了奉贤居。 唯一的店小二热情地引他们上二楼,将门打开:“客官请进。”他面上看起来还挺高兴的,一点也没有因酒楼要倒而表现出悲伤迷茫。 很快祝明悦就没心情去关注别人的情绪了,门一开,里面大概十个人齐刷刷向他们看过来。 这是来谈判的还是来打架的?祝明悦心里警铃大作。 关荆拳头都握紧了,就准备待会以一抵十。 祝明悦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四体不勤的弱鸡,贺安这两年真是成长期,个子窜得老快,吃的也多全用来长个子了,身上看着也不壮实,功夫更是三脚猫。 祝明悦汗流浃背,说好的谈生意,也没说是打群架啊,这阵势有点太不讲武德了吧? 贺安不动声色挡在祝明悦身前,脸色不太好看:“我们掌柜今日是带着诚意来谈生意的,你们若是这种态度,我想今日还是不谈为好!” 他说完话,空气瞬间凝滞,突然 扑通—— 一个外貌长得和孙为福有三分相似的青年直接跪地。 随后陆续又有几个在三人的震惊的眼神中跪地不起。 为首的青年长得还算清秀,身形挺拔,身上带了些书生气,他表情有些犹豫,原本坐在椅子上,这会儿也站了起来。 “家中小辈无礼,惹各位不快了,不知祝掌柜现在觉得诚意可够?” 他为难地咽了下口水,大有对方摇头,下一秒也跪地不起的架势。 祝明悦觉得从第一个人对他下跪起,整个世界都变得魔幻起来。 贺安这会儿有躲到了祝明悦身后,震惊得无以复加,“你们这是何意?” 关荆:“我知道了,你们定是对咱们掌柜记恨在心,想用此方式让他折寿!” 祝明悦同情地看了关荆一眼,心道:傻孩子,迷信成这样了。有没有想过如果只是跪个人就能让对方折寿,那全世界的仇家恐怕都相跪不起了。 对方明显没想到都服软成这样了还能被找茬,一时间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无措和迷茫,不是嫌弃他们态度不好没诚意吗?都这样了还不够? 祝明悦今天过足了祖宗瘾,忍住想喊“起身吧孩儿们”的冲动,温声开口道:“都是误会,你们快起身吧!” 他事先找人调查过,只知道孙为福家中这些男丁都不怎么上得了台面,他还当是和地痞流氓一个德行,谁知道今日一见是这种上不得台面啊! 他还没说话呢,就跪得这般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也不觉得羞耻,总之跪下时他感受到了满满的求生欲。 咋了?他们就三个人,还能吃了他们十个不成。 等所有人都起身,为首的青年微微颔首,率先自报家门:“在下名为孙尚,是孙家大房的长子,此次携众位堂兄前来是真心想和祝掌柜做生意。并非毫无诚意。” 祝明悦有点尴尬,“孙公子误会了。” 是想换成在现代,你前去赴宴谈生意,打开门里面围了一群黄毛,任谁看了都觉得害怕。 贺安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既然这样咱们不如就开始谈生意吧!” 此次商谈,其实是孙家主动找上祝明悦的。 奉贤居要倒了,孙家想及时止损不愿做赔本买卖,只能将奉贤居转让出去。 可这个风头,谁敢接手这么个烫手山芋? 又不是鼎盛时候接手,好歹能沾点口碑,这会接手过来能干啥?左右不过是继续开个普通酒楼。 开酒楼就得折本,因为生意都跑明月楼那儿去了,若是明月楼吃肉,他们能喝汤倒也勉强能接受,关键是这碗汤县里有好几家老酒楼抢着喝,喝个一两口后刨去成本能不亏本就不错了,关键还费心费力。 于是,奉贤居挂了一个多月的转让招牌,至今仍无人问津。 无奈之下,孙家便私下给祝明悦投了信。 先是为孙为福之事向他表达真挚歉意,随后直奔正题,问他是否有意向接手奉贤居。 祝明悦收到信后先是仔细斟酌了许久,最后才有了今天的会面。 不等关荆动手,孙尚主动为祝明悦沏了杯热茶,举止大方得体,似乎和他调查中的人不太一样。 祝明悦心下微动:“孙公子为何要将这奉贤居买了?” 孙尚笑得有些牵强:“祝掌柜应是知道的,因我伯父的关系,奉贤居做不下去了。” 他倒是聪明,只说奉贤居生意不行是因为孙为福,只字未提明月楼。 贺安在一旁道:“你伯父入狱,你真不记恨?” 孙尚顿了顿,面上似有几分失神,反应过来后连忙解释:“这位公子说笑了,我伯父有今天是咎由自取,何来的记恨?” “况且……” 祝明悦看向他,等他说下去。 他叹了口气:“况且他没了,对孙家所有人都有益处。” “这奉贤居并非我伯父一人的,起初便是和我爹以及三伯四伯携手办起来的。奈何我爹和三伯死得早,在十多年前就相继离世。那时我和这些堂兄弟们都年岁尚小,于是奉贤居便被他一人掌控了。伯母家世不错,但身体病弱,一生只生了一个女儿,我伯父向来看不上女子,便在外面养了外室。” 祝明悦杯沿贴在唇上,一时间却忘了喝水,他这是听到了什么,妥妥的豪门辛秘啊!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吃瓜,连关荆都板着脸,似是在谴责孙为福的不厚道。 贺安:“唉,怎能做出这等事!”他说罢叹了口气,“然后呢?” “那外室先后为他生了两个男儿,伯父大概是觉得后继有人,就提防起了我们已经伯母堂妹。他先是用孙家的银子办了赌坊和青楼,契书写在外室和儿子的名下,为了方便走明面打理,他便借口自己入了股。” “我们又不是真傻,哪能不知道他背着咱们做了什么?”有个微胖的青年愤愤不平插嘴道。 祝明悦点点头,适时评价了句:“心机颇为深重。” 何止颇为?简直就是不仁不义的典范。 弃妻儿如敝履,是为不仁,将已故兄弟的资产占为己,有是为不义。 他甚至隐约猜测到为何他派人调查的孙家人员情况和现实略有不同是为何了。 年岁尚小就要面对这种人面兽心的叔父,当然得为了活命将自己伪装得废物些,只有上不得台面,才能免遭毒手。 毕竟孙为福那般重男嗣,定是把这些侄子当做外人看待,若是废物那他可以养着,毕竟就一张嘴罢了,还能赢个好名声。可若是有些才能,尤其是在经商上面,那可就是撞到他的底线了,他那样狠毒,为了栽赃自己,活生生的人说杀就杀,想必确实下得去手。 只是伪装久了,有的确实成真废物了,如今看来,只孙尚一人看上去还算不错。但一个孙尚,拖着家里一大群的小废物,到底还是艰难的。 孙尚抬眸便见祝明悦用一种深表同情的眼神看自己,不禁失笑:“如今的结果倒也不错,家中的伯母们不要再唯唯诺诺地过活,堂妹也不必嫁给大她许多的老男人,我们也都得了自由。” “我们都无心再经营这奉贤居了,也不想在广阳县因他的事平白受人背后指点。便想着将酒楼卖了,举家搬去隔壁郡生活。” 他神情坦荡直直看着祝明悦道:“不知祝掌柜可有意向买下奉贤居。” 祝明悦笑而不语,指尖轻点桌面。 第109章 他要好好想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孙尚有些焦急。 “祝掌柜可是有何不满意的地方?” “是啊!奉贤居虽如今已经比不上明月楼,但也风光过十余载,虽然如今落魄了, 位置确是真的好, 你若买下来做生意也是不亏的。” 第144章 孙尚那些傻堂弟们比他看上去还要着急,生怕酒楼脱不了?手,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起祝明悦来。 祝明悦:…… 他只是想静下心来思考思考,耳边和围了?群鸟似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点也不安生。 孙尚看他眉头微皱, 也觉得傻堂弟们的行为不妥,轻声呵斥到:“闭嘴,莫要干扰祝掌柜。” 他微微颔首:“今日只是见面详谈,若是买卖做不成也无妨,权当彼此之间交个朋友。” 祝明悦笑了?:“好啊,阁下这位朋友祝某交定了?。” 什?么意思?所以这生意是果真做不成了?? 孙尚眼中?闪过一抹暗淡, 失望是真的, 但并未表露得太过明显,只是笑得有些许牵强:“有祝掌柜这位朋友, 在下荣幸之至。” 其余众人:…… 不是来谈生意的吗,怎么生意还未谈就交上朋友了?, 这对吗? 殊不知祝明悦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地响。 他既然来了?, 必定是对奉贤居感兴趣, 他不是个喜与人交的人, 像今日这场局如非必要,他是不会过来的。 方才只是同?他们打个心理战,让他们以为自己对奉贤居的态度就是可有可无,勉强考虑的程度。随后再与孙尚交个朋友, 让他们放心戒备,之后的生意不就好谈多了?。 自己这时候提出要买下奉贤居,对方定然不敢拿乔,毕竟他只是“勉强”买下奉贤居,若是中?间谈崩对他而?言也没有丝毫损失,反倒是对方在有求于他。 祝明悦小口啜饮着茶水,别?说?,这茶水的味道倒是异常甘冽,他虽在茶道上不甚了?解,作?为一个门外汉也能喝出是上等?好茶。 孙尚眼观鼻鼻观心,知他爱喝主动?道:“这是康阳郡今年的开园茶,放置家中?有些时日了?,家中?少?有人喝,祝掌柜若是喜欢,稍后我让府中?小厮给您送些过去。” 祝明悦微笑摇头:“不必麻烦,我也只是喝个新鲜,这样的好茶给我倒是浪费了?,不如留给真正懂茶爱茶之人。” 茶再好,他也不能收。无功不受禄,生意还没谈成就收了?人家的东西,岂不是接下来的谈判都要碍于这人情债束手束脚陷入被动?。 该客套的也都客套完了?,是时候该步入正题了?。祝明悦放下茶盏,抬眸看向孙尚:“不瞒您说?,我对奉贤居确实?有几分?兴趣,否则今日断不会前来赴约,只是这兴趣嘛——还得看最后谈的如何,想必阁下也知道,我手下除了?两家明月楼外还有茶楼和铺子?,目前想要再扩张还是有些吃力。” 孙尚是聪明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懂。 他立即表示:“既是朋友,价格方面好商量。” 祝明悦眯了?眯眼,似乎是思索了?会,微微启唇吐出一个数:“四百两。” 孙尚面露难色:“这……祝掌柜,恕我直言,确实?太低了?。” 祝明悦只是随口说?了?个数投石问路,当时买下上阳县的楼,他花了?三?百六十五两银子?,但当时的情况比较和现在不同?。 甘州的行政区就划在广阳县这边,虽说?不比京城繁华,但放眼甘州,这片的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最多,地价自然也是寸土寸金。 关于广阳县的地价他是深有体会,第二家明月楼他也是开在郊外,光买二十多亩地就花了?他不少?银子?,何况这奉贤居地处繁华闹市。 祝明悦暗暗地观察孙尚,心下了?然,自己开口就是四百两应当是离谱过头了?,也就是孙家现在走投无路有求于他,换个其他人来,可能分?分?钟翻脸走人。 他抿了?抿唇,做出些许让步:“好商量嘛,阁下不如也说?个预期的数?” 孙尚闻言当即坐直了?身子?,“既然如此,我也不和祝掌柜兜弯子?了?,”他稍稍顿了?顿而?后吐出一个数来:“五百五十两。” 祝明悦垂眸不语,持续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才抬眼道:“太贵了?,我也没那么多银子?。” 孙尚笑了?两声,有些尴尬:“祝掌柜说?笑了?。”笑话?,不说?放眼甘州,整个康阳郡有几个商人不知明月楼如今风头正盛日进斗金。莫说?几百两,就是几千两说?不得也是轻松能拿出来的。 贺安若是能听到他的心声,定是会毫不犹豫地替祝明悦澄清,账上有多少?银子他这个代理掌柜兼账房可谓是了?如指掌。几百两确实是洒洒水,但轻轻松松几千两确实?拿不出来。 做什?么生意不需要成本?挣的多花的也多,别?的不说?,广阳县修建的酒楼茶馆还有蹴鞠场可是花了大价钱。 前段时间小翠说镇上的铺子?楼下雨漏水,祝明悦二话?不说?就让他拨款修缮,里里外外翻修一新,是比以往气派了?,但银子又花了不少。 四百两和五百五十两,中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祝明悦面色如常,又端起茶悠然自得地品尝起来。 他不急,急的自然就是对方。 孙尚面上显露一丝挣扎,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咬牙道:“五百二十两如何?” 见祝明悦还是不为所动?,遂打起了?感情牌:“祝掌柜你?也看到了?,孙家的家业都被我伯父架空了?,奉贤居也已然倒了?,只剩下我们这一大家子?,老弱妇孺和——”他看了?眼身后一大串没心没肺的呆子?堂弟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过得着实?艰难,这价钱已是我能给出最大诚意。” 祝明悦也跟着叹了?口气:“对你?们的遭遇我也是深表同?情,这不是就过来与你?们商谈此事了?吗?如今这广阳县除了?我,应当没人愿意接手奉贤居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和我打感情牌也没用,嫌出价少?更没用,因为除了?他根本没人愿意接手,除了?我你?别?无选择。 眼看着打感情牌没用,孙尚这下也没辙了?,毕竟主动?权掌握在祝明悦手里,他只能等?祝明悦发话?。 祝明悦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笑意,沉吟片刻后勉为其难道:“四百九十两如何?” 又砍了?三?十两,孙尚心都凉了?,可不答应又能怎么办?若是不同?意,这酒楼就卖不出去,一两也得不到还得倒贴税费。 孙家上上下下几十张嘴要喂,孙为福没出事前,虽然把家中?财产架空得差不多了?,但奉贤居的营收是实?打实?的,为了?面子?上好看,家中?还是不差钱花的,现在孙为福没了?,奉贤居也垮了?,孙家的名声烂得一塌糊涂,这几个月一文钱的收入都没有。只能把这酒楼买了?,拿这笔钱举家搬去其他地方,重新开始。 都混得这么惨了?,祝明悦也不好意思乘人之危,正在孙尚准备开口同?意之际,他清了?清嗓子?道:“如果这价钱你?觉得能行,咱们还有机会谈谈孙家在康阳郡的其他产业。” 孙尚瞳孔骤然收缩,随后绽出光亮,若不是理智尚存,险些就失了?稳重。 “倒也说?不上其他产业,如今也只有奉贤居了?,另外两家奉贤居祝掌柜应当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你?是否能……” 祝明悦笑着打断他:“只要价钱满意,自然就能吃得下。”价钱不满意,饶是吃得下他也不屑去吃。 孙尚舒了?口气:“那便好说?。” 那群傻堂弟也沸腾了?,还以为这桩生意要做不成了?,没想到到头来竟然峰回路转,不但做成了?,还有机会脱手其他的酒楼。 这位祝掌柜不但长得好看,心还善,活该二伯折在他手里。 祝明悦要是知道这些人暗地里称赞他心善,说?不定嘴里的茶都要吐出来。 他可真不是为了?做慈善助人为乐才接手这些酒楼的。在别?人眼里这是块烫手山芋,在他眼里可不是。如果能低价接手,对孙家而?言是好事,对他来说?其实?也是占了?大便宜。 就像这处奉贤居,最好的地段啊,换往日不到四百两想买下,简直是痴人说?梦。 一个时辰后,祝明悦说?得口干舌燥,茶喝得一盏接一盏。 中?途去如厕贺安也借口跟了?过来。 私下还同?他提了?个建议:“咱们下回与人谈生意,也多带些人吧。” 祝明悦不假思索道:“这次是我疏忽了?。” 这人数差异过大,打不打得过另说?,但很明显说?不过。 对方十个人,与他商谈的孙尚且不说?,另外九个话?比窗外的麻雀还多,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好在这一个时辰下来,彼此都对最后的结果十分?满意。 孙尚只用了?一天时间,将这卖不掉的烫手山芋脱手了?,而?祝明悦则是花了?自己心仪的价钱买到了?心仪地段的酒楼。 “贤弟慢走,日后再会!” 第145章 “孙兄止步,今日就此别?过,日后再见记得带好地契房契。。” 两方人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美?滋滋的,什?么掌柜、阁下,这般疏离的称呼也不喊了?,开始以兄弟相称。 关荆听乐了?,老大以前私下还抱怨过,同?样是和人称兄道弟,祝明悦管别?人叫大哥比管他叫王兄要亲切。感情这兄啊弟啊的都是批发的,掌柜的张口就来,难怪老大听了?不亲切。 贺安帮祝明悦牵着马,印雪还不高兴了?,马蹄在地上踢踏了?几下反抗。祝明悦摸了?摸它的马脸,它便又安分?了?,打了?个响鼻乖乖跟着贺安走。 “掌柜的,给!”关荆出了?酒楼不知从哪儿给他买了?两串糖葫芦。 祝明悦接过:“谢谢你?啊!”还记得他爱吃糖葫芦。 关荆憨厚地挠挠头,嘿嘿笑得:“应该的。”他在明月楼干活,月薪很丰厚,他吃喝都在酒楼,和兄弟租了?个小院子?每个月也花不到多少?钱,已经存了?不少?一笔了?。他就想给掌柜的买点吃的,一直没个机会,今天可算逮着了?。 祝明悦咬了?一口,心情很好便觉得糖葫芦的味道也好吃,当即享受地眯起眼。 贺安探过头:“我的呢?” 关荆:……不好意思,没你?的份。 贺安也不计较,他不爱吃这酸不酸甜不甜还粘牙的东西,也就是随口问上一句。回过头远远瞥了?眼奉贤居,再看祝明悦时有些狐疑道:“掌柜的将孙家的酒楼都接手了?,是心里有了?打算了?吗?” 当时祝明悦当人家面说?会考虑接手孙家所有的酒楼,他吃了?一惊,但随后想到这应该是祝明悦为了?砍价随口说?出的说?辞,不得当真。 直到两人最后真的成交了?这笔交易,贺安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一家酒楼,这是三?家啊! 买下来就差不多要花九百两纹银,这可不算是小数字,祝明悦未免太大胆了?。 他压根不相信祝明悦能胡闹到这种程度,心想既然敢接手,心里应当已经有了?成算……吧? 祝明悦慢条斯理地舔过沾在嘴角的糖渍道:“嗯,已经想好了?。” 关荆好奇道:“还做酒楼吗?” 祝明悦摇头:“不做了?,连外人都知咱们明月楼起来后,县里的酒楼就饱和了?,我干嘛还特意买个酒楼抢自家的生意?” 关荆想了?想:“好像也是哦!”哪有人自己抢着去分?自己的羹的? 贺安:“那掌柜的这三?家酒楼该如何是好?” 祝明悦见他俩是在好奇得不行,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索性如实?告知:“开火锅店?” “火锅店?”两人异口同?声道:“这是什?么?” “顾名思义,当然是吃火锅的!”话?落他后知后觉这个朝代压根就没有火锅的存在,他两自然是不知,于是连忙补充:“就是菜肴的另一种吃法。” 贺安脑子?灵活,根据名字就猜出来了?:“是把菜放菜锅里煮吗?” 还没等?祝明悦开口,下一秒他就发出来灵魂拷问:“那和咱们自家煮菜有何区别?。” 呃……好像也没有区别?。 祝明悦差点就被说?服了?,猛的摇摇脑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自家煮菜,也就是煮点白菜或是掺点猪肉,食材并不丰富,火锅不一样,可以任意点菜,若是喜欢,点个一二十道菜也没问题,而?且并不是一锅炖,是想烫什?么烫什?么。” 关荆不解:“掌柜的,这也没什?么新奇吧?菜烫着吃没滋没味的,还没我吃的员工餐香呢!会有人愿意花钱来吃吗?” “怎么会没滋没味?”祝明悦脑海中?浮现出红油火锅翻涌的画面,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下口水:“总之很好吃,等?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第110章 祝明悦来到?这里一晃都快两年过去了, 他有钱后倒是没有亏待过自己的嘴,但火锅却一次也没吃过,之前想不起来这回事还好, 现在?想起来了, 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出来了。 呜呜,他想吃火锅了。 狠狠地咬上一口山楂,像泄愤似的,酸酸甜甜的倒也好吃,但是和火锅一比好像就?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他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 心里想什么当下就?要去做,尤其是自己想吃的想要了,他是万万不会亏待自己。 贺安看他那表情垂眸不语,半晌后突然半信半疑到?:“当真这么好吃?”头一次见掌柜的这副快要流口水的模样,竟还是为了这唤作火锅的东西,当真有这么大魅力? 祝明月抹了抹湿润的嘴角哭笑?不得:“诓你干什么?我是要拿它赚钱的。” “这样, 明月楼人多?眼杂, 明日晌午等镇上铺子打烊,我给你们露一手。”一来打消贺安这个操心人的顾虑, 二?来他也正?好需要有几个试菜的人。 说起来他会做火锅底料,完全源于他的贫穷。 一顿火锅的价格能抵上他做两天?的兼职工资, 对他而言还是太奢侈了。但在?家做, 只?需自己买些食材, 成本能缩减近三分之二?还是很划算的。 他一方面参考网上的教程, 另一方面再根据自己曾吃过的火锅味道?进行调整,最后做出来的口味基本和外面的相差无几。 虽然两年没做过可能会手生,但他记忆力好所?有的材料和流程都刻在?脑子里了,不可能忘。 关荆无条件相信祝明悦, 祝明悦说火锅好吃,即使他实?在?想象不出煮菜到?底能有多?好吃,也觉得味道?肯定不差。 他高兴应下,贺安看了他一眼,也应下了,他不是馋,就?是单纯好奇这前所?未闻的火锅到?底是什么东西。 镇上的铺子每天?都采购新鲜的蔬菜,茼蒿土豆蘑菇应有尽有。 隔日祝明悦在?镇上肉铺特意买了些牛羊肉和鸭胗,那屠户和饺子铺熟极了,铺子每天?的肉类都会在?这里采买。 祝明悦难得过来,屠户自然要照顾着大主顾,那肉都是往好吃的部位割,他刀快,一划就?是巴掌大的一块,上称抖了抖:“一斤多?点,就?算一斤。” 祝明悦笑?道?:“谢了,在?给我拿些鸭胗吧!” 他将肉麻溜地包进油纸,趁这会儿肉铺没人光顾,和祝明悦聊了两句:“祝掌柜今日好兴致,怎么想着亲自出来买菜?” 祝明悦回到?:“别人做的菜吃多?了也会腻,偶尔也得自己做一顿。” 屠户嘶了一声,心里不知有多?羡慕,祝明悦手里两家大酒楼一间铺子,每天?即使不重样地吃,十天?半月也是吃不完的。 别人花钱都得排队,怎么吃得腻? 屠户嘴上奉承道?:“都快忘了祝掌柜也做得一手好菜,恐怕整个上阳县都没哪个厨子能赶上您的好手艺。” 虽是奉承,但他说的话也不算夸大,就?问这上阳县哪家酒楼饭馆最红火做的菜最美?味,自然是明月楼和镇上的饺子铺,可别忘了里面的厨子都师承祝明悦,徒弟的手艺肯定比不上师傅啊! 经他这么一说,祝明悦才想起来,自己有好一段时间没下过厨了,就?是从去汲州回来开始,他那几个徒弟天?赋不错学得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自然不需要他往后厨钻。 祝明悦摇摇头谦虚道?:“说笑?了。” 刚说完,余光瞥到?了地上木桶里下水,大多?是些鸭肠子和内脏。 他指了指木桶:“这些都是不要的吗?” 屠户顺着他的指向随意瞥了眼:“这玩意又卖不出价,不好清理味道?还腥,没人愿意要。咱自己家偶然会吃一点,但这么多?也吃不完,基本都是要扔的。” 祝明悦想了想,这东西确实?不好处理,手艺不好,做出来也不好吃。但清洗干净了,烫火锅口感还是不错的。 于是他立即开口:“我能拿点回去吗?” 屠户有点惊讶,平民百姓都不愿吃的东西,祝明悦拿回去能干啥?不过他倒没有拒绝,反正?最后也是扔了,不如?送给祝明悦充当人情。 祝明悦最后一分钱没花免费得了些鸭肝和鸭肠,临离开前还同屠户眨了眨眼道?:“以后你这儿若是还有牛肉,记得定要告诉采买。多?少牛肉我都收。” “哎哎好!”屠户满口答应,笑?得一脸褶子, 牛肉这东西,在?历朝卖的极少,古代农耕社会,牛的地位很高,如?非意外摔死病死或老死,是不会出现在?市面上的。 但物以稀为贵,市面上出现的越少,利润就?越高,有些屠户甚至会铤而走险,用非法的手段宰杀了牛弄到黑市上买。 市面上合法买卖的牛肉也就那么点,毕竟也不知道?牛哪天?摔了死了,所?以连屠户自个儿都不知道哪天能有肉卖。 今儿也是赶巧,祝明悦来得早,牛肉还剩一些,牛里脊和牛板油都在?,就?被祝明悦统统包圆了。 第146章 熬制牛油火锅最重要的材料之一就?是牛油,猪油太油腻煮久了还容易变味,羊油又有些膻味,怎么做都不如?牛油完美?。 所?以想做一锅正?宗的麻辣锅底牛油不可或缺。 原本祝明悦也担心过开了火锅店,材料不齐该怎么办。 也就?是在?上个月,北狄与历朝开通了互市,北狄作为游牧民族什么最多??自然事牛羊肉。 想必过不了多?久,市面上的牛肉就?会多?起来了。 屠户之所?以高兴,也是因为祝明悦的许诺,让他能放心大胆地收牛肉,反正?牛肉价高,就?是以后市面上多?了,他的肉铺有祝明悦兜底也不愁卖不掉。 祝明悦把肉菜兜在?马背上,哼着小曲慢慢悠悠去了饺子铺。 饺子铺这会正?上人多?的时候,有老主顾立马认出了他,纷纷同他打招呼:“祝掌柜!” “祝掌柜,好久没见您人了。” “明月楼那么大的酒楼,祝掌柜如?今可是有两家,哪里还顾得上咱们这镇上。” “有吃过明月楼的人一直跟咱们夸,明月楼的菜有多?讲究多?好吃,我们至今还没见识过嘞!” “太贵了吃不起啊!你也不瞧瞧,去吃的都是什么人?” 祝明悦微微笑?了笑?,温声道?:“酒楼自有酒楼的好,但这里也有这里的好。” 话音刚落立即有人附和:“对,让我去明月楼我这粗汉子还未必能吃得惯,我就?吃这儿的菜对胃口。”说完他往嘴里塞了片干煸五花肉,感叹了一句:“好吃!” 小翠送走了一桌客人,看祝明悦正?与顾客聊天?,上前将他买的肉接过,送到?了后厨。 “这是啥玩意儿?”厨子看到?食材有些懵,“鸭肠咋吃?掌柜的也没教过咱们啊。” 小翠看着这一摊黏糊糊水滋滋的鸭肠子也有些嫌弃,反正?她?是不懂掌柜的好端端把这玩意带回来干啥,她?就?是负责采买的,见多?了这东西,平时根本没人要。 但她?想到?昨儿个贺安回来和他们说,晌午留下来,掌柜亲自下厨,想必这鸭肠掌柜自有用处。 鸭肠又腥又臭,她?想好了,掌柜的管做,她?只?管夸好吃就?行了,至于吃不吃,她?肯定是不敢入口的,她?最怕这种东西了,以前流浪的时候都没想过吃这个。 好不容易等晌午打烊,客人都走光了。 祝明月捋起袖子,脸上写满了势在?必得。 等着吧,就?没有火锅征服不了的人类,待会就?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 祝明悦指挥几个厨子处理菜肉,别的都好处理,像牛里脊都能切成薄薄一片,打个鸡蛋液腌制些时间,吃起来又嫩又香。鸭肠就?要费事点,只?用水冲洗肯定不行,得放木薯粉和盐耐心揉搓。 祝明悦着手炼牛油,奶油般洁白滑腻点板油混着葱姜蒜扔进锅里,灶炉小火噼里啪啦地燃烧,不过片刻屋里就?充斥了浓郁的油香味,香味钻到?窗外,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关荆从县里姗姗来迟,刚进门就?闻到?了这股诱人的香气,饶是他天?天?都能吃上好的伙食,嘴里也情不自禁地分泌出了口水。 处理食材的活儿都被分走了,他只?能站在?祝明旁边瞪着眼干看着。 “掌柜的,咱们烫锅子也需要这么多?油?”关荆看得肉疼,这未免太过于奢侈了,这一锅油都够普通人家吃多?少顿了?况且这肉看上去不像是猪肉,这是牛肉吧?牛肉更贵! 祝明悦淡定道?:“油多?了才好吃。” 这么多?油烫鞋底都香,关荆撇撇嘴,心里有话不敢说。 就?这还没结束,祝明悦把牛油渣捞出沥干,随意撒了些盐:“快来尝尝,冷掉了就?不好吃了。” 有肉吃大家都屁颠屁颠凑过来,围着盆你一颗我一颗吃得满口喷香,等吃完小半盆,众人回过头一看,祝明天?不知从哪掏出的一簸箕干辣椒往热水锅里倒。 “哎哟使不得!”擅长做辣菜的厨子心惊胆战地去阻止,哪里阻止得了,哗啦啦一簸箕啊,瞬间全倒进了水里。 厨子面上直抽抽,心疼得说不出话来,这么多?的干辣椒都泡了热水还怎么用。 “掌柜的,这是才买回来的干辣椒。” 祝明悦面不改色哦了一声:“小翠记得明日多?采买些回来。” 小翠也被他这豪横的架势镇住了,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买个几百斤够吗?” 祝明悦:…… “倒也不用这么多?,”他停顿了下,解释道?:“只?是火锅比较费材料罢了。” 接下来他们就?见识到?了这火锅是怎么个废材料法,除了辣椒,这八角草果桂皮是不要钱似的往里放。 末了又撒了一大把花椒,那厨子最后眼睛都红了。 一锅油熬完了,众人感觉厨房都空旷了。 贺安也终于明白为何祝明悦那般笃定这火锅烫菜会好吃。 试问这么多?料子放下去,能不好吃嘛! 香确实?香,大家都快被香迷糊了,但心疼也是真的心疼。 “掌柜的,恕我直言,成本太大了。”贺安压下馋意,忧心忡忡:“只?是底料就?花了这么大的价钱,该定多?高的价格才能回本?”这是贺安的担忧所?在?,他们是做生意的,一切因以利益为目的才对。 祝明悦却丝毫没有这样的顾虑,他闻言仍旧淡定,将锅中大部分的辣椒油盛了起来,只?留了一点在?锅中。 做完他耐心解释道?:“八斤牛板油加上四斤菜籽油,总共不过花了二?百多?文?,再加上一干辣椒香料,所?有的成本控制在?三百五十文?内。” 贺安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应和:“没错。”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觉得成本过高。 他刚说完,祝明悦就?往锅里剩的油里兑了半锅水,挑了挑眉:“现在?呢?还觉得成本过高吗?” 贺安愣了一瞬:“这是为何?” 祝明悦笑?了:“我只?是说油多?了才好吃,也没说一锅全是油啊。” “这花三百五十文?熬出来的辣椒油,最后会分为十二?份,平摊下来每锅火锅底料也才二?三十文?钱。” 关荆这时龇了龇牙,二?三十文?可不少了,他们商行的兄弟,在?被明月楼收留之前,在?县里连三十文?的工作都找不到?。所?以说,这一份火锅底料,就?是寻常百姓一天?的工钱。 不过他念头一转,掌柜的也没说那火锅店是做平常老百姓的生意啊!如?果还像明月楼那样,挣富贵人家兜里的银子,那确实?不算贵。 他在?明月楼做看守,是见识过那些人出手如?何阔绰的。一桌菜下来,几两银子对他们而言也是正?常的。 谁会在?乎这么点的底料钱? 关荆都能想通,贺安显然也想明白了,他眉头渐渐舒展,不似方才那样纠结。 直到?将烫好的菜放入口中,大家更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嘶哈—— 一屋子此起彼伏的嘶哈声。 众人围站在?灶上的铁锅旁,锅中的红油浓稠滚烫,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屋外寒风瑟瑟,屋内小翠生生辣得额头冒汗。 贺安吃辣更是上脸,半张脸红彤彤的,看上去血气都足了。 “怎会……”贺安又嘶哈了声:“怎会这般辣。” “又麻又辣!”关荆捞了块牛肉进碗,抽空补充道?。 小翠抹了把汗:“放那么多?辣椒和麻椒,能不麻?能不辣?” “不过确实?好吃。”贺安平心而论。 又一块牛肉从锅中翻涌浮起,他眼疾手快地捞了出来,再烫久些口感就?老了,这样的刚刚好。裹满红油的嫩牛肉送入口中,异常的鲜香厚重伴随着灼热的辣已经微微的麻感,如?同电流般不断刺激着味蕾。 贺安辣得嘴痛,心脏也跟着加快了许多?,但却觉得越吃越爽,根本停不下来。 第111章 他喝了?口?水试图缓解口?中疼痛, 看祝明悦吃得慢条斯理,面不改色,佩服道:“掌柜的竟然这般能?吃辣。” 祝明悦淡定道:“也就还好啦, 不辣。”说?罢抿住唇, 雾气缭绕,没人注意到?他此刻的两瓣唇已经变得又红又肿,肉嘟嘟的极为可爱。 越吃越过瘾,大家的筷子一时间都停不来。 祝明悦最?喜欢吃土豆片,这东西?饱腹感强, 祝明悦最?先吃饱了?,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他理智地放下了?碗筷。 小翠看了?他一眼:“掌柜的不再吃点?” “吃饱了?。”祝明悦擦去嘴角染红的油渍道:“你们?慢慢吃,不着急。”火锅就得在这种冷天气下悠闲地吃最?为舒适。 掌柜的胃口?太小了?,还没她能?吃,小翠心?想,眼疾手?快地捞起鸭肠。 第147章 这玩意儿真是奇怪, 没下锅之前看得让人反胃, 碰都不想碰,没想到?往火锅里过一遍, 又脆辣又爽口?,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谁能?想到?她先前还笃定自己一定不会碰, 打脸了?, 这回是真的打脸了?。 贺安嘘了?口?气, 也停下来筷子, 不是因?为不想吃,是因?为他最?爱的牛肉没有了?。 他心?满意足地喟叹道:“真好吃啊!” 随即话锋一转:“若是谢哥在,恐怕也轮不上咱们?吃了?。” 不知是不是把身体吃暖和了?,祝明悦感觉脸上的温度有点高?, 他咬牙切齿道:“哪次少了?你的份。” 贺安一想,确实没少,掌柜的待他们?还是极为厚道的,但有什么好的,肯定是紧着谢哥来啊!也就是谢哥不在,否则今天这顿火锅肯定没他们?的份。 菜吃完了?,火锅底料也不能?浪费,厨子扯了?两把面条扔进去,吃得有滋有味。 转眼到?了?十二月中下旬, 天气愈加寒冷,天上还悬着太阳,院里的水缸却结了?一层薄冰,祝明悦在家基本手?不离手?炉,将自己裹成个胖球,饶是这样?仍觉得不暖和。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前两年要寒冷上许多?,他印象中往年的十二月份可没这么冷。 他记得好像听过一句谚语,冬天冷得早,来年收成好,但这天已经好些日子没下雨下雪了?,这冷不是湿冷而是干冷,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唇角细密的裂口?传来刺痛感,祝明悦皱了?皱眉正想烧壶热水润一润,敲门声就响了?。 李正阳他娘上门来了?,背上还背着个筐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大白菜。 “明悦呐,这是咱家地里种的大白菜,前些天刚熟,没舍得吃,今儿个才拔,脆嫩着呢!”大白菜可不轻,李正阳他娘喘着粗气:“我?寻思你今年没种,送些过来,大白菜耐放,够你吃一段时间了?。” 祝明悦连忙把筐子取下来,冬天蔬菜确实少,他这几天在明月楼吃的大多?都是些荤菜,一顿两顿没关系,吃多?了?也上火,出门再被?这冷风一刮,嘴唇都开裂了?。 这白菜一掐就冒水,脆生生的,祝明悦眼睛都放光,怪他今年太忙了?,谢沛又不在家,菜园子都荒废了?,明年开春说?什么也要把菜给种上。 “多?谢婶子。”祝明悦让开道:“入冬了?想必没什么活了?,婶子进来坐坐喝点热茶吧。” 李正阳他娘正又此意,人闲下来了?就想找点事做,手?上闲着嘴也不能?闲着,村里不想县里那般热闹,不和人唠唠嗑得无聊死。 两人经过院子,一阵寒风吹过,祝明悦耳朵都被?吹得耳鸣,李正阳他娘低声骂了?句:“这鬼天气,又不下雨又不下雪,一天天的尽吹风,什么时候是个头。” 庄稼人对?天气一向很敏感,他们?就是靠天吃饭,什么天气可能?预示着要下雨,什么天气可能?预示着要下雪,都了?如指掌。 祝明悦揉了?揉被?吹得胀痛的耳朵,问道:“婶子,若是整个冬天都是干冷天,来年是不是收成就不好。” 李正阳他娘回道:“不一定是收成不好。” 祝明悦松了?口?气,“那就——”他一个好字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能?有收成就不错了?,若是一直这样?,来年说?不得要干旱。” 这么严重?祝明悦手?里的糕点放了?回去。 “婶子年轻时候就遇上过一次,那时候正阳和正明还小嘞!冬天也是这个样?子,结果来年就干旱,汲河都断流了?。咱们?老百姓惨啊,庄稼种不出来,当年圣上仁慈,免了?税,不免也不行啊,田地颗粒无收人都快饿死了?。” 李正阳他娘回忆往事,深深叹了?口气:“咱们家还有些余粮,一日两顿稀米汤撑了?许久,后来稀米汤也没了?,就刮榆树皮拔草根吃,山上的榆树皮都给村里人刮完了。村里一些老人认为自己活着是浪费粮食,不想和年轻人抢食,和商量好似的接二连三饿死在家中。” 祝明悦唏嘘不已,灾难无情,人在自然灾害面前就是这样渺小且无助。 同时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希望来年不会发生旱情。 送走了李正阳他娘,太阳也快落山了?。 祝明悦看着厨房角落堆放的大白菜,舔了?舔唇,将爪子伸了?上去。 晚饭炖了?半颗大白菜,他一个人吃自然怎么简单怎么来,往锅里贴两张面饼就算是主食了?。大白菜甘甜可口?,祝明悦难得将菜一扫而光,靠在椅子上就开始放空自我?了?。 自崔大哥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倒是上个月末让人给他送了?封信,信中只说?一切安好,让他勿要为他忧虑,大概是知道他对?汲州的事很关注,还同他零零散散说?了?一些近况,都不是很重要的讯息,但是祝明悦唯一能?获得汲州信息的渠道。 好消息有,坏消息当然也不少,好消息是崔大哥的粮顺利送过去了,坏消息是他得到?信的时候,那批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 临近年关,上哪弄粮食送往汲州,偏生朝廷还不管不问,又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哪有这样?的道理? 汲州营的士兵明明在拼尽全力抵抗南蛮包围大厉,结果朝廷这番动作,却像是把汲州兵抛弃了?似的,也是可怜…… “去他娘的——” 远在汲州营的大将军营帐,传出一声怒骂。 关韶的胸中像有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盛怒之下,火气喷涌而出像是要将这营帐一把火烧掉。 “大将军息怒!”副将上前劝道,只是他脸上似乎也压抑着火气。 营帐中的将领除了?谢沛,无一不生气,只有谢沛端正挺拔地坐在椅子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副将看了?眼谢沛,心?中不由感到?佩服,都这样?了?,还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也是神人。 关韶气急,猛拍桌子:“他娘的,简直欺人太甚,老子即刻就回京,非得看看到?底是朝中哪个昏了?头的老王八蛋出的馊主意。”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火气,跟着附和:“就是,咱们?汲州营十万兵马,断了?粮连年关都过不去,更别说?南蛮还在城外虎视汹汹盯着咱们?,就盼着趁咱们?不备一举攻破城门。结果朝中这群只吃干饭的老匹夫倒好,一粒粮食不给,还让士兵在汲州开荒种地自给自足。” “这大冬天的,种什么地?开什么荒?莫说?地种不出来了?,开荒,说?得倒是轻巧!那群尸位素餐的老匹夫不懂,难不成圣——” “卫将军!”副将对?着说?话的人摇了?摇头:“慎言。” 那姓卫的将军反应过来自己气血上头一时口?无遮拦差点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吓出一身冷汗。他环视四周,除了?新?起的谢沛,都是和他出生入死的老家伙,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谢沛为人正派,素来沉默寡言,应当不会乱说?吧?他清咳了?两声,试探着开口?:“谢小将军,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闻言,众人都将视线转移到?谢沛身上,连关荆也稍稍压下火气,想听听谢沛如何说?。 他们?在营帐中骂了?半天,一丁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商讨出来,都头疼不已。 谢沛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发泄怒火,但却并没有因?此而降低存在感。 这位军中的新?起之秀,可是在前段时间打了?极为漂亮的一仗,明眼人都看得出能?力不容小觑,连关韶那般傲气的人都对?他格外欣赏。 谢沛并非不生气,他只是对?众人七嘴八舌的控诉充耳不闻,当京城的圣旨传入军中,直至太监宣读完,他的内心?都毫无波澜。 他从未对?朝廷产生过希望,又何来的失望,没有从希望到?失望的落差又何来的愤怒? 狂风吹打在营帐上持续发出哗啦的声响,谢沛的思绪比狂风的速度还快甚至已经吹到?了?甘州的某个村中。 今年的天气格外寒冷,他那边畏寒,想必已经将自己裹成了?个白白胖胖的团子,因?穿多?了?动作略显笨拙的身影跃然浮现在脑子,谢沛嘴上泛起一丝甜意,唇角不知不觉中勾起。 耳边听到?有人点到?自己,他眉心?微皱,遗憾中止了?脑子幻想的画面。 关韶直直盯着他看:“谢沛,你说?说?看。” 谢沛抬眼正色道:“占了?南蛮的粮仓。” 姓卫的将军不由纳闷:“咱们?现在的情况是,军中粮草紧缺,朝廷却不给咱们?粮草,还让咱们?自给自足。”这小子怕不是刚才出神了?,到?底审没审题。 谢沛神情并无不耐,补充道:“主动进攻,一举夺回遂远,夺下他们?的粮仓。” 第148章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营帐瞬间安静了?。 连关韶都久久没做出反应,似是被?他这大胆的想法给震惊住了?。 良久,副将呐呐道:“这……这不可能?吧!” 姓卫的将军这时也反应过来,他似乎被?吓到?了?,咽了?口?唾沫:“谢小将军,你有这想法我?敬你是条汉子,但是未免太草率了?。” “是啊!这想法不可取。” “唉!我?当谢小将军有勇有谋,能?说?出些有用的来,没想到?这……唉!” 有人摇头晃脑,有人叹息,谢沛丝毫不为所动。 关韶喝道:“都给老子闭嘴。” 等众人都噤了?声,关韶转头对?谢沛道:“你接着说?,都是自己人,你不妨将心?中想法都道来听听。” 谢沛微微颔首:“国库空虚朝中拿不出粮草,荒地种不出粮食,正值冬日,连城中百姓都没有多?少余粮,敢问能?从何处获得粮草度过冬日?即使度过冬日,而后呢?”谢沛发出灵魂质问。 关韶嗓子沙哑:“是啊,然后呢?”他们?争吵着如何获取粮草,度过冬日,冬日过后,然后呢? 朝廷不作为,他们?仍然要镇守在汲州,防守虎视眈眈的南蛮军,操心?粮草紧缺的事。 一切问题都没有得到?解决。 副将似乎也想明白了?这点,心?神一动:“谢将军的意思是,与其这样?和南蛮干耗着,不如早日主动出击,趁现在军中余粮未尽。” 众人细想,这一招釜底抽薪倒是确实让人心?动,只是风险太大了?,要么成要么败。 姓卫的将军涨红了?脸咬紧牙关:“要么成要么败,这么耗下去,底下士兵都得饿死,还不如和南蛮痛痛快快干一场。” 关韶若有所思,似乎也在深思做法的可行性。 过了?良久,他面上的怒火缓缓褪去,起身走?到?沙盘旁,一竖小旗稳稳当当地插进了?坐标遂远的位置,破天荒地笑出了?声。 营帐外的大风仍旧刮个不停,已经刮了?不知多?少日了?,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 营帐随风微微摆动,似乎风再大些就会被?拔地而起,关韶喃喃道:“这风,不如吹得再大些吧!” 副将稳了?稳神:“大将军,此话是何意?”这大风刮了?多?日,士兵操练都成了?难题,他们?都盼着风能?吹得小些,关大将军为何却还想让这风再大些。 关韶向谢沛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来解释。 谢沛收到?指令,言简意赅道:“北风。” 啊?北风怎么了??众人不明所以。 关韶:…… 他就知道,谢沛惜字如金的破性子是改不了?了?,让他当嘴替,还不如自己来。 关韶猛吸一口?气,骂到?:“太久没进攻,防守防得脑子都锈了??” 副将羞愧地低下头,脑子灵光乍现,惊呼一声:“末将明白了?,北风,天助我?也!”关大将军说?得对?,战场上风向也极为重要,不乏有许多?借风打仗的,只要利用好,是战争胜利的一大助力。 众人皆恍然大悟。 关韶自知自己着相了?,自从来了?汲州就像被?磨掉了?血性,天天围着粮草发愁。 他淡淡看了?谢沛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这小子哪哪都好,可惜喜欢上了?嫂子。 他私下还特意找了?李正阳侧面打听,算是明白了?,这嫂嫂千好万好,坏就坏在不喜欢自家小叔子。 何止是不喜欢嘞!按谢沛这性子,人家八成还被?蒙在鼓里呢! 夜幕降临,寂静无声。 被?蒙在鼓里的祝明悦,裹着被?褥翻了?个身,凉气灌进缝隙,他缩了?缩脖颈嘴中还嘟囔着:“谢沛,别闹。” 第112章 翌日?一早, 祝明?悦两眼无神地惊醒在床上,脑中?回?想起昨日?梦中?的那一幕,觉得面红耳赤。 梦里的谢沛和现实中?有?很大的差别, 似乎变得更为霸道, 对他?也没……没那么好。 谢沛的手明?明?应该很暖,梦里却是冰凉的,那手稳稳的钳制住他?的后脖颈不让他?动弹。 那张棱角分明?的帅脸不断靠近,近到薄凉的气息尽数打在祝明?悦的皮肤上,近到祝明?悦害怕的闭上了眼。 谢沛的薄唇轻轻印在他?的唇上, 祝明?悦惊恐地睁开眼双手去推他?坚实的胸膛,奈何谢沛纹丝不动。 “谢沛,你干什么?”祝明?悦红透了脸,低声质问?道。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半晌谢沛才缓缓开口?:“我想干什么,” 他?低头附着在祝明?悦耳边, 如同恶魔低语:“嫂嫂你不知道?” 祝明?悦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想要破口?大骂,对上这张和现实中?的谢沛一般无二的俊美脸庞, 瞬间哑火,心中?升起一丝心虚, “我……我怎么知道?” “嫂嫂说笑了, ”冰凉的指腹缓缓滑过祝明?悦滚烫的耳廓, 抵达鲜红的□□方才停下。 祝明?悦被这磨人的过程折磨得他?牙关震颤, 偏偏没办法躲开,好不容易对方停止了动作,他?正想舒口?气,腮帮就被捏住, 力道不算轻也不算重,恰好能隐约露出一点贝齿。 谢沛的动作并未就此停止,紧接着他?的牙关被撬开,嫩红的舌尖便也隐藏不住,暴露在谢沛侵略性?十足的眼神中?。 祝明?悦被他?的眼神吓到,开始了小幅度的挣扎,可他?不论如何做,似乎都逃不出谢沛的手掌,纤细白皙的脖颈在挣扎中?被谢沛粗糙的掌心磨出一层薄红。 谢沛的眼神却愈发暗沉,眸地墨色尽显,面色也多了丝阴沉,“你就这般不愿?” 祝明?悦快被逼疯了,口?水浸湿了嘴角,他?含糊不清道:“不愿什么?”梦中?的谢沛让他?无力招架,他?只想这荒谬的梦境快快结束。 谢沛面若寒霜:“嫂嫂,你明?明?知道的。” 我明?明?不!知!道! 谢沛怎么回?事,好好的话不会?说,非得和他?玩无聊的你猜我答游戏。 一声轻叹被淹没在昏暗寂静的夜色中?,下一秒祝明?悦全身僵硬,唇瓣被用力碾过,温热的口?腔被长驱直入,吮吸、舔舐……谢沛的力气大得像条牛,任祝明?悦如何去推也推不开。 是了,谢沛的力气一向很大,更何况经过战场的历练,更是让人无法抵抗,祝明?悦绝望的闭上眼,任命地由谢沛在他?口?中?扫荡。 只是谢沛太?过贪婪,并不满足于这样的接触,钳制的脖颈的大手缓缓落下,落在了祝明?悦的腰窝,先是用力揉了揉,引得祝明?悦浑身颤栗。 祝明?悦偏开头大口?的汲取着空气,谢沛低头被再次躲开:“谢沛,不要。” “不要什么?”谢沛将他?往怀里带了带,“是不要我亲你,还是不要——” 腰窝被轻轻一按,颤栗感瞬间席卷全身,祝明?悦眼前发黑,疯狂摇头,开口?求饶时语气中?带着哭腔:“不要按那里。” 他?的腰窝一直是他?身上较为敏感的部位,和他?的痒痒肉有?所不同,腰窝的存在感不强,毕竟除了闲得蛋疼没人会?捏他?腰窝。 他?谢沛明?显就是那个蛋疼的人,两人紧紧相贴,那玩意?儿和铁棍似的硌得他?肚子疼。 祝明?悦有?要防前又要防后,进退两难,只能频频求饶。 谢沛似乎是听了他?的意?见,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然后—— “挖槽!谢沛你别捏我屁股啊!!” 谢沛低下头含住他?鲜红欲滴的耳垂,牙齿细细的研磨了一通,“嫂嫂现在可只我想干什么?” 祝明?悦继续嘴硬:“不知道不知道!” 谢沛轻笑出声:“现在就知道了。” “我想,干.你” 祝明?悦如被五雷轰顶般,他?当然清楚谢沛想干什么,但话说出来?和没说出来?却不同,祝明?悦被雷的焦烂。 这是梦吧!?怎么还不醒!祝明?悦趁对方不注意?闭上眼暗暗揪起大腿肉,再睁眼,是谢沛的近在咫尺的俊脸。 不对不对,再来?!闭眼,再睁眼,迎接他?的不是现实,而是谢沛给予他?的更猛烈的暴风雨。 祝明?悦被亲得失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在谢沛怀里。 亲眼看着自己被谢沛抱起送上床榻,俯身覆在他?上方。 屋内的火明?明?灭灭,火苗倒映在墙壁上,像是正经历着狂风暴雨吹打的树叶。 寂静的夜终究被偶尔倾泻而出的呜咽与呻.吟打断。祝明?悦浑身汗湿,如同岸上脱了水的小鱼,起初还能□□地挣扎,过后便只能条件反射般地抽搐两下。 油灯燃尽,祝明悦看着墙上倒映的火苗缓缓变小直至消失,也闭上了眼逐渐没了意?识。 第149章 意?识殆尽的前一刻,他?隐约听到了谢沛的声音。 “恶心吗?明?明?很享受。” “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 再睁开眼,屋外天色大亮。 祝明?悦挺尸在床,怔忡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手按在了胸口?,心脏跳动的速度极快,一下一下的,仿佛预示着心脏的主?人刚经历过一场极为激烈的运动。 祝明?悦深呼吸,冷气钻进鼻腔,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很享受吗?他?清晰的记得体内的快感如电流般席卷全身,哪怕已经醒来?,体内仍有?余韵。 抛开这场春.梦的主?角不谈,好像是挺舒服的? 脑中?还反复回?荡着梦中?谢沛最后关头说的话: “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祝明?悦脸上有?了一丝裂痕,喃喃道:“我喜欢他?吗?” 他?迅速拉起被子蒙住脸,恨不得把自己闷死?。 他?简直太?畜生了,他?就是个口?嫌体正直,表里不一,口?是心非,口?拒体诚,自相矛盾的家伙啊啊啊—— 面对小叔子蜻蜓点水的偷亲,忧心了几个月,甚至还想好了见面时拒绝的措辞。 结果,谢沛的面还没见到,他?竟然就没出息的做了这样的梦,梦里他?和谢沛酱酱酿酿,最后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梦里的谢沛看似行为霸道,不容他?拒绝,可这一切都存在于他?的幻想,幻想就投射着他?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他?的欲望难道就是谢沛对他?酱酱酿酿? 更过分的是,他?还觉得挺舒服的。 他?怎么可以觉得舒服!他?有?罪!他?不是人! 时隔几个月,他?在梦里觊觎上了觊觎他?的人。 祝明?悦绝望的闭上眼,在被窝里发出沉闷的呜咽。 泪水打湿衣襟,祝明?悦胸前湿漉漉一片,冬天天冷,不一会?就凉的他?一哆嗦。 祝明?悦吸了吸发红的鼻子,想起身点炉子将亵衣烘干,刚坐起一般就觉得下半身也凉凉的? 嗯? 祝明?悦微微蹙眉,手向被窝探了进去,随后慢慢睁大了眼。 他?竟然因为一个梦,没出息的口?口?了。 因为成?长脱离了同龄人,又或许是除了挣钱和学习外心无杂念,加之对爱情?这种朦胧的东西?并不了解,他?向来?没有?什么生理上的欲望,连带着生理反应也少之又少。 即使偶尔有?几次,他?也只是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结束。 结果这次,却因为一场梦而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他?捏着裤子,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恶心,反倒觉得浑身无比舒畅。 就……生无可恋。 完了,他?是真?的栽了。 祝明?悦爬了起来?,将裤子扔进洗衣盆,顶着呼呼冷风,认命的在院中?一下一下的搓洗衣服。 不时有?凉水溅到脸上,祝明?悦歪下头,下意?识用手去擦,冻得通红的手指碰到脸上,又是一哆嗦,祝明?悦欲哭无泪。 忍不住想,要是有?洗衣机就好了,冬天洗衣服真?的受罪,用热水也受罪,要是有?谢沛就好了,谢沛冬天总会?在他?没睡醒前把他?头一天的衣服洗了,祝明?悦身在福中?不知福,根本不以为意?,谢沛离开了,他?早饭也不想做,衣服也不想洗。 谢沛,谢沛,又是谢沛!他?甩甩脑子暗骂自己不争气,洗个衣服而已,怎么满脑子又是谢沛。 “掌柜的?”贺安那手在祝明?悦眼前晃了晃,声音不由放大了些:“掌柜的!” “嗯嗯你说,我在听。”祝明?悦双手托腮,勉强回?过神。 在听个鬼,贺安忍不住吐槽:“掌柜的,你思绪都飘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谁知祝明?日?愣怔了会?,随后态度认真?道:“没那么远。”他?心里默默补充,也就一千里吧。 贺安:…… “掌柜的,要不你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他?盯着祝明?悦直言道:“我看你从今日?上午就不在状态,是不是太?累了。” 祝明?悦不假思索:“嗯,是挺累的。”在梦里梦自己被翻来?覆去的炒了一遍又一遍确实挺累的。他?这种羞耻的事他?是万万不可能说出来?的。 贺安:…… 脸皮真?厚啊! 好在祝明?悦也不是不干正事,火锅店开业在即,他?昨晚掌柜还指望着它替自己挣钱,自然要上点心。 他?抄起热茶一饮而尽,抹抹嘴道:“你继续说。” 贺安于是从头说起:“广阳县的火锅铺子,明?日?就要开业了,我今日?一早去看了,没什么问?题,掌柜的是否也去看看?” 有?贺安做事,祝明?悦是放心的,至少目前看来?,比他?要靠谱不少。 “不——”话到嘴边,他?余光瞥见贺安略有?期待的神情?,极速打了个转“不如去看看吧,闲着也是闲着。” 广阳县的火锅店坐落在闹市,楼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吵闹吆喝声不绝于耳,从顶楼的窗户望下去,顶着小辫儿乱跑的孩童,后面边追边喊的大人,忙公务的捕快,走街串巷吆喝卖东西?的小贩,生活气息很足。 火锅店对面连开了一家脂粉铺子和首饰铺子,姑娘家带着丫鬟进进出出,脸上带着笑意?。 再往旁边还有?瓷器铺子和成?衣铺子,以及糕点铺子。总之这条街如果在后世,应当会?被称作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最有?实力的铺子都聚集在了这条街上。 这样一看,祝明?悦的火锅店好像也就普普通通,从外面看并无特色。 不过没关系,只要这条街有?人流量,他?就不怕没人来?吃。 贺安站在身侧看向楼下的人群也很是满意?,他?和祝明?悦的想法一样。只有?有?人经过,就不怕没人来?吃。 甚至和明?月楼不同,明?月楼因为地处偏僻之地,当初不得不花些小心思做足宣传,火锅店就坐落在繁华之处,来?来?往往的人群想不看见都难。 只是有?个地方他?不太?满意?,贺安指了指牌匾:“掌柜的,当着要叫这名字?”也太?过敷衍了事了。 祝明?悦点头:“不改了,就叫火锅铺,清晰易懂,挺好的。” 贺安视线扫向对面,清一色的翠玉斋,舒悦阁,霓裳坊,抖了抖唇,祝明?天这名字起的,就听清新脱俗的。 祝明?悦压根就没起,名字是难听了些,但通俗易懂,路人一看就起了兴趣。 还有?一个原因,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满意?的来?,那些名字总透着股酸腐味,一点儿也不接地气。 总不能和酒楼一样,叫明?月楼?这个想法刚出就被他?否决了,别人说今儿个去明?月楼吃饭,对方还得多嘴问?一句是哪个明?月楼,多麻烦。 名字不重要,以后有?合适的大可以再换,味道好才是最重要的。 火锅店总共三层,保留了原来?奉贤居的装修不变,三楼是包厢,一楼二楼摆了些方方正正的桌子。 有?双人桌,有?四人桌,桌上清一色嵌这个大锅,桌底统一安了木箱,恰好将锅底包在里面,木箱看上去其貌不扬,其实有?乾坤。 为了设计好,祝明?悦废寝忘食还去找了县里铁匠铺给谢沛做过镖的铁匠。 耗时多天才才做出来?了如今这样的,能最大程度保温,还能将烟顺着楼下吊顶的隔层里排出去。 虽然用现代的眼光来?看缺点不少,还有?些简陋,但至少已经初具后世的火锅桌雏形,祝明?悦已经很满意?了。 贺安陪着祝明?悦绕了一圈,没找着任何错处,高兴道:“铺子的伙计都培训好了,就等明?天开业了。” “嗯。”祝明?悦脸上露出笑意?:“明?天你从上阳县里带几个人来?,巳时过后铺子里别管有?没有?人都起两锅。” “为啥?”贺安面露不解。 祝明?悦解释:“捧个人场,显得热闹点。”说得简单直白点,就是托儿。 贺安犹豫了会?道:“为何不借明?月楼的名声造个势?”明?月楼的名气多大,只要说这铺子是祝明?悦开的,自会?有?人慕名而来?。 祝明?悦摇摇头:“没必要,受众不一定完全相同。” “火锅这东西?,无需宣传,自会?招引来?喜爱它的人。” ----------------------- 作者有话说:明悦宝宝:我就这样自我攻略[骄傲脸] 第113章 事实?证明, 祝明悦的想法完全没错。 所有的事物都会?在冥冥之中吸引到钟爱它?的人。 开业第一天,辰时?已过火锅铺里依旧清冷无比。 贺安在指挥着小二擦灰,他对卫生要求严格, 连犄角旮旯处也没放过。 第150章 小翠今日让人顶了工, 带了几个弟弟妹妹,小孩子?乖的很,不吵不闹的,眼巴巴地看着偌大空荡的楼,四处张望满眼写着好奇。 关荆也带着一个兄弟过来了, 正嗑着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大家都容光焕发,只有祝明悦眼下青黑一片,骑着小马姗姗来迟, 关荆起身迎上去:“掌柜的,你昨晚偷人去了。” 祝明悦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 一动不动。 关荆摸摸脑袋, 他平时?和兄弟们住一起,说?话素的荤的都来, 还没轻没重习惯了,这会?说?话没过脑, 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他面上带着懊恼:“掌柜的, 对不起啊!我都是被?他给带坏的。”他是商队年纪最?小的, 初来时?可纯洁了, 可不就是被?商队里的大老粗给带坏的。 被?关荆毫不犹豫卖了的兄弟,慌忙起身,嘴边还挂着瓜子?壳,正欲解释, 贺安从他面前?匆匆走过,湿抹布擦过他的嘴角,贺安忙得正上头,嘴里还嘟囔着:“客人还没来,铺子?的卫生一定要干净,不能留垃圾。” 那人呆愣住:……他被?当垃圾了吗? 关荆想笑,但想到祝明悦还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又笑不出来了:“掌柜的,掌柜的?” 祝明悦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没听见?没听见好啊!他回道:“我说?掌柜的近日操劳过度,一定是没休息好。” 祝明悦黑眼珠子?缓缓转动:“我怎么记得,你方?才说?的好像不是这话。” 关荆:…… 他火速滑轨:“掌柜我错了,我真没有说?你偷人的意思,我就是看你困成这样?,开个玩笑。” 祝明悦面无表情:“哦,去嗑你的瓜子?吧!” 关荆:“掌柜的不生气了?” 祝明悦:“你想让我生气?” 不想!关荆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看关荆回到原位,边嗑瓜子?视线还偷偷往他身上扫,祝明悦特别?心累。 想叹气,又觉得新铺子?才开业就叹气实?在不吉利,于是又憋了回去。 是他不想睡觉吗?他睡了啊!入梦迎接他的不是周公,是谢沛那张帅得人腿软的大脸盘子?,然后免不了又是一顿酱酱酿酿。 结果醒来比整宿没睡还累,还得拖着要死?不活的身体?打水洗裤子?,再这样?下去,感觉身体?就要被?掏空了。 祝明悦一腔幽怨偏生无处释放,毕竟这事也怪不得谢沛身上,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谁叫他脑子?里装的全是他和谢沛的黄色废料。 唉,心累! 眼看着到点了,后厨端出了两个大锅,一锅是鸳鸯锅,送到了小翠和孩子?那桌。一桌红油火锅,是关荆和他兄弟点名要的。 鸳鸯锅一边是牛油汤底,红彤彤上面还飘着大量的干辣椒,和不要钱似的,另一边是羊肉火锅,羊棒骨混在大块羊肉用?大火炖了好些时?辰,汤熬得奶白,闻不到一点腥味。 大人尚能忍得住,小孩子?看见好吃的,立马就坐不住了,咬着手指口水糊啦的,屁股也坐不住板凳了,一个个跟小不倒翁似的身体?左右晃。 祝明悦忍俊不禁,再不开动口水都要滴锅里了,他看向小翠,“让孩子?们吃吧!” 小孩子?胆子?很小,对小翠这个姐姐很是依赖,只听她的话,别?人的话听了也不敢照做,闻言瞪着水漉漉的大眼睛看小翠。 “别?急,”小翠挨个分好碗筷,大半盘羊肉片倒进了羊汤锅,剩下小半盘,是留给自己吃的,比起清淡点的锅底,她更爱吃牛油火锅。 比起小翠这边因为要照顾孩子?所以斯斯文文的,后方?的关荆两兄弟就吃得豪爽多了,筷子?抄得飞起,为了争抢一块同时?看上的肉,两人筷子?都变成残影了。 “他娘的,真爽!”关荆他兄弟吃得嘴巴通红,额头冒汗,伸手擦了擦,感叹道。 为了将托儿的效果作用?发挥到极致,贺安特意将两桌人安排在窗户的位置。 外面冷风呼号,里面的人吃得全身热乎乎直冒汗。 火锅的香味飘向街道,引得不少人驻足观望。 街上,来往路人纷纷低语。 “奉贤居还开着呢?我还当它?倒闭了。” 同伴指了指楼上的牌匾,翻了个白眼:“你瞎啊!这儿早就不是什么奉贤居了,听说?已经?卖了,连名字都换了。” 那人兴致缺缺,“换汤不换药,说不准还是奉贤居那个味儿,我都吃腻味了。” 同伴:“若是能去明月楼吃就好了,有段时?间没去了,就想那口焖羊肉,家里厨子?都做不出那个味儿。” “切,焖羊肉有什么好吃的,真说?好吃,他家的鲈鱼当是一绝。” “好了好了,知道你吃过明月楼的鲈鱼了。我可不像你,逢人就炫耀。” “你当然不炫耀,你又没吃过。”谁不知道明月楼的鲈鱼有多抢手,就这么说?吧,前?阵子?刺史大人家母寿辰,点名席上要有这道菜,刺史大人是个孝顺的,据说?和明月楼掌柜家中人有些渊源,私下找上了人家,才得以让老太太如愿以偿。 两人家境优渥,又是官家子?弟,当然都在宴上,遗憾的是鲈鱼只有主桌有,他们连闻都没闻到。 临近中午,两人几句话就将自己给说?饿了,“你说?咱俩现在去明月楼吃顿好的还来得及吗?” 这回轮到那人将白眼翻回去了:“做梦吧,这都什么时?候了,明月楼的位置早就预定完了。” “唉!要是能头天预定就好了。” “想的美!”明月楼什么都好,唯独位置不好抢,还不接受头天预定,想吃饭,要么就亲自过来,要么就让下人当天预定位置,还要交什么定金,总之麻烦得很。 “嗯?”同伴鼻子?吸了吸,“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那人面露狐疑:“什么味道?”说?罢他也跟着吸了吸鼻子?。 别?说?,这味道像是故意的一样?,越闻越浓郁,越闻越勾人。 咕咚—— 两人相视,清晰听到对方?咽下的口水。 抬头望望楼上的窗口隐约飘出的热气,两人瞬间明了这香味是从何?而来。 “要不——” “要不咱俩就这家吧!总归是要吃饭的。” 不愧是能玩到一起的狐朋狗友,两人在吃喝上面简直心有灵犀,彼此露出赞同的眼神,当即抬脚进了楼。 这可是新铺开业迎来的第一波客人,贺安眼里冒光,上前?热气接待。 “客官想吃些什么?” 两人看贺安都有些眼熟,又不知到底在哪见过。 挠挠头实?在想不起来干脆不想了,他们三天两头在城里溜达,见过的人多了去,眼熟也正常。 那人问道:“你们这儿都有什么菜?” “焖羊肉有吗?”同伴心心念念都是焖羊肉,一张口就问了出来,问完又后悔了,他爱吃的是焖羊肉吗?他爱吃的明明就是明月楼的焖羊肉,换其他酒楼都不行,都没那个味儿。 谁知贺安还认真的思索了几秒,随后到:“明月楼的菜咱们这儿是没有的。” 同伴听完也没有很失望,他就是随口一问罢了,根本不指望这儿能有。 贺安面上笑脸盈盈,接着道:“但咱们这儿有更新鲜的吃法,放眼整个广阳县也没人吃过。”其实?他托小了,何?止小小的广阳县,整个大厉恐怕都没人吃过。 他这么一说?,果然激起了两人的兴趣,没人吃过不就说?明他们是头一份,年轻人什么都爱事事争先,别?管好不好吃了,这话一出他们说?什么也得留下尝尝。 “除了猪肉,把你们这儿的荤菜都上了。” 两人都是不差钱的主儿,走到哪脸上都明晃晃写着“爷有钱,快来宰!” 贺安蠢蠢欲动,他就爱这种点菜豪爽的大款,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咳咳”他握拳抵住嘴轻咳两声?:“本店的菜很多,在下给二人先上一些合心意的,若是不够可以再点。但点菜之前?得先点锅底。” “什么玩意儿?”两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锅底是什么? 贺安面色坦然, 两人心中不禁咯噔,他们在甘州可是有头有脸的官家子?弟,若是连点个菜点都不明白,该不会?被?瞧不起吧? 两人掩饰住眼中的尴尬:“原来是说?锅底啊!这个我知道,你们铺子?的锅底都上了吧!” 贺安:“客官,你们两个人,锅底最?多上两个。” 两人面面相觑:…… “啧,没什么胃口,你随便推荐两个吧!” 贺安:“这位客官喜欢闷羊肉,可以试试咱们这儿的羊汤锅。另一个……”他询问,“不知二位能吃辣吗?” “能吃,辣有何?吃不得。” 第151章 贺安闻言便放心了:“那另一个锅底便上牛油锅。二位这边落座,稍等片刻即可。” 两人挑了个挡风的好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就有店小二端了锅热腾腾的锅子?嵌进桌面,随后又在桌底捣鼓了几下,不过一会?儿功夫两人的腿脚就感到了一股淡淡的暖意。 内心新奇不已,但两人都好面子?,谁也不愿在对方?面前?当那个没见识的,只能盯着面前?还没热起来的锅看。 看着看着,嘴上又免不了要叨叨两句,“这锅倒是挺有意思。” “是啊,好好一个圆锅竟还一分为二。” 鼻子?吸了吸,好香。 香味扑鼻而来,两人都差点闻迷糊了。 口水不停吞咽,左等右等也等不来菜,他们也不懂,不敢擅自开口闹了笑话。 正急切之时?,店小二双手托盘鱼贯而出,眨眼的工夫,所有的菜都端上了桌。 为首的店小二还贴心的解释了句:“为了保证菜品新鲜,后厨都是现点现切,二位请慢用?。” 说?完一串人有离开了。 留两人对着一桌子?生菜大眼瞪小眼。 这这这……这都是生的怎么吃?难道要自己动手做?实?在是难为两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了。 简直令人生气,口口声?声?说?什么广阳县都没人吃过的玩意儿,原来就是锅底配生菜。锅底闻着确实?香,但这生菜怎么吃嘛! 一双纤细漂亮白里透红的手伸了过来。 两人皆抬头望去,只见雾气缭绕中一个长相极为俊俏的男美人嘴角含笑,微微弯腰执起筷子?。 这样?的美人广阳县少有,但凡见过就会?过目不忘的程度,比贺安可有辨识度多了,当即两人就吸了口气:“阁下是明月楼的掌柜?” 祝明悦温声?回到:“正是。” 随后像是完全无视了两人的惊讶,将肉片送进了锅里。 汤底沸腾,咕噜咕噜冒泡,不消片刻功夫那肉片便烫熟了。 祝明悦将羊汤锅和牛油锅的肉片分别?放入两人碗中,随即放下筷子?道:“二位请用?。” 乖乖!莫说?眼前?人长得这般好看,单是明月楼的掌柜亲自给他们烫菜夹菜,两人也激动不已。 为什么激动,就和后世忠实?粉丝在街上突然偶遇了偶像差不多一个道理。 两人连忙道了声?谢,将肉趁热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眼前?顿时?一亮, 唔,真好吃! 祝明悦笑意更甚,在一旁解释道:“这火锅还是自己动手烫有意思。有人喜欢肉质紧实?的,有人喜欢肉质脆嫩的,千人千味,自己动手,说?不定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此话一出,两人都觉得有道理,心中那点不快迅速烟消云散。 身份尊贵又如何?,自己动手又不丢人,况且他们只是在为自己服务而非他人。追求适合自己的口味又有什么错? 祝明悦看着两人笨拙地夹菜往锅里送,转身悠然离开,深藏功与名。 吃饱喝足的小孩又恢复了安静,这会?儿不对着锅流口水了反倒是对着祝明悦流起了口水。 祝明悦歪头不解:“我脸上有菜?” 小孩现在也不憷他了,摇摇头语气天真烂漫:“大哥哥,你真好看,像天上的神仙。”他方?才整个人都被?蒸发的水汽环绕,又穿着狐皮大氅,如同腾云驾雾般向小孩走来,可不就像个神仙。 祝明悦上前?摸摸他的头,从袖中掏出一包糕点:“拿去分着吃。” 小孩眨着懵懂的眼睛问:“大哥哥你不吃?” 祝明悦笑道:“神仙困了也是要睡觉的。” 他捂嘴打了个哈欠上了顶楼,拜拜咯,他要会?周公去了。 但愿梦中没有谢沛,让他安安稳稳补个好觉。 兴许是祈祷起了作用?,祝明悦趴在包厢内的桌子?上睡得很安稳。 他是被?喧喧嚷嚷的吵闹声?给吵醒的,醒来时?精力充沛,随意打理了下睡乱的发丝,起身往楼下走。 第114章 走了几个台阶就顿住了, 想了想又往楼上返回了几步。 同时揉了揉眼,心里生出疑问, 他是还没睡醒在?做梦吗?怎么一觉醒来楼下密密麻麻全?是人? 小翠带来的几个孩子被安置在?角落正舔舐手心的糕点渣不亦乐乎, 其中一个小孩似有所感抬头与他对视上, 眼前笑成一条缝和他说话。 听口型应当是在?说:“哥哥你终于?睡醒啦!” 祝明悦脸上露出浅笑,点点头,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 他还当自己睡了多久,没成想那两个纨绔子弟竟还在?。 “来人,再给本公子上两盘不, 四盘羊肉。” “我要一份炸小酥肉,,再来一份白萝卜。” “白萝卜有啥好吃的,寡淡无?味,还不如吃鸭肠。” “哕,鸭肠太恶心了, 你口味真重, 还是萝卜好吃。” 吃着火锅,两人互相抨击对方的喜好。 还好是鸳鸯锅, 可?以有效的减少不必要的纷争。 比如爱吃白萝卜的,专挑羊汤锅下, 白萝卜炖得?烂乎乎的, 入口即化, 锅里有赠送的羊肉块, 盛上一碗小口啜饮,鲜在?嘴里暖在?心里。冬天?能喝上这一碗再好不过了。 又比如像小翠一样爱吃鸭肠的,就专下牛油锅,下锅烫个几十秒就熟了, 裹着红彤彤的汤汁,单看上去就让人口齿生津。 当然也有大家普遍都喜欢的菜品,牛肉。 清汤锅还是牛油锅无?论怎么烫都好吃,沾点铺子里特?制的酱料,味道?没得?说。 当然铺子里也不止这两种火锅汤底,还有鸭汤锅鸡汤锅和酸汤锅。只?是相应的没有这两种火锅受欢迎罢了。 祝明悦观察一会,发现顾客里有不少都有些眼熟,估计是明月楼的常客,桌上摆满了菜盘。 几个店小二忙得?脚不沾地,又要端锅又要端盘,连关荆兄弟二人和小翠都套上围裙加入了进去。 祝明悦倒是想帮忙,但下面那么多人认识他,见了面不乏要拉住他攀谈上几句,一个两个还好,人多了他实在?应付不过来,索性又回到包厢,趴在?窗户前发呆。 一直忙到了未时中,总算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 小翠和贺安早已?经过了千锤百炼,对这样的强度完全?不在?话下。就是苦了后厨的配菜的厨师,手抖的厉害。小二是第一天?上工,累得?不行,两腿战战,有不敢开?口抱怨。 贺安比祝明悦还高兴:“咱们火锅铺不声不响地开?业,竟然还能开?门红,真不错!” 关荆也兴奋:“娘嘞!掌柜的你在?睡觉还没看到,楼上楼下都坐满了。本来没什么人,后来又来了几桌,再后来突然人就多了起来,和商量好了似的。” “可?不是,还好大家都有条不紊,没出什么错,就是有一个不好的地方不知当讲不当讲。” 祝明悦看了看想提意见的贺安,张了张嘴:“说。” 贺安:“牛肉实在?太受欢迎了,可?咱们铺子的量充其量也就够每桌点一盘,再多就没了。” 一个店小二连忙点头:“没错,我说牛肉卖空了,他们还朝我抱怨。” 祝明悦也为难,“这样,以后多跑几家肉铺收购牛肉,最好签订长期供应关系。”他咬了咬唇又道?:“以后每桌限购两盘吧!” 也只?能这样了,即使北狄往厉朝送了不少牛羊,但分到各个郡县也没多少,能浅尝辄止即可?,再想多吃点可?不容易。 贺安敲着算盘数了好几遍,火锅铺今天?半天?时间?刨去成本赚了二十三两有余。 这是笔不小的收入,虽还比不上上阳县的明月楼,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算完这笔账后,已?近日落西?山,祝明悦又抛出一则好消息:“大家今日辛苦了,待会每人领二百文的开?业红包。” 欢呼声四起:“谢谢掌柜的,咱们一定?好好干活!” 难怪外面人都抢着想进明月楼干活,听说明月楼的待遇在?县里是一等一的好,不但包餐食,油水还足,薪资待遇高,掌柜的还人美心善不管事,逢年过节还给发银子。 如今算是见识到了,二百文搁外面可?是别人好几天?的工资,说发就发,实在?太阔气了。 ……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当甘州还在?一片祥和之中,祝明悦的酒楼里,富家子弟没争相为了盘牛肉而苦恼时,汲州上下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将士们在日夜的饥饿和高压之下爆发了几场小规模的内斗。 最后是关韶亲自出面,在?让两方勉强熄火。 了解了一番前因后果,才知道之所以突然打起来是因为意见不和。 一方是主战派,认为应当釜底抽薪,将一不做二不休将南蛮人打回自家老巢。 第152章 另一方则恰恰相反,朝廷都不往汲州运送粮草了,他们还替朝廷守个屁。那些人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夜夜笙歌,一粒粮食不花还想让他们卖命,想得?美! 按理说军营中发生这种事是要军法?伺候,但由于?参与的人过多,战事又吃紧,关荆咬碎了牙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知底下人多有怨言,连他也因为朝廷的不作为感到无?比愤怒悲哀。 结果没想到就因为他这一妥协,军中流言就开?始滋生。 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最为过分的则是说:朝廷狗日日只?知享乐,不管他们前线将士的死活,还不如让南蛮人打进来,一路打到京城,也让他们体会体会敌人兵临城下的滋味。 乍听好像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是一句不过脑子的气话,当不得?真。 但耐不住将士们大多都是没练过书的平民百姓,被这话一忽悠还真就上头了,各个都觉得?与其在?这汲州拼死抵抗还不得?朝廷重视,不如直接打道?回府。 啪—— 一声巨响,将军营帐内,关韶脖子粗红指着底下人问责:“孙彪,你给老子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孙彪单膝跪地埋头不语,半晌后才闷声道?:“属下不知,”言罢,他转动头颅看向?谢沛的方向?,意有所指:“兴许是从?别的营内传出来的。” 关韶立即抄起一壶茶水直直扔了过去,茶壶精准的砸在?了孙彪的胸口,应声而碎。 茶水洒落一地,孙彪的脸上也沾了些茶叶,混着茶水要掉不掉,看上去整个人格外狼狈。 关韶怒目圆睁:“你别他娘的给老子狡辩,亏你想得?出来,犯了错不反思就罢了竟还敢拿别人挡枪。” 孙彪额头青筋暴起,他隐忍着喘了几口粗气才将将平复,再开?口时依旧是笑面虎的模样:“大将军莫要生气,属下知错了。” “哦?”关韶侧身看他:“你说你何错之有。” 孙彪:“是属下管控不力,这段时间?心力交瘁便疏忽了手下那群将士,等回过神时,诸如此类的话便在?营中泛滥了,他们都是这样认为,属下无?能,没法?说服他们。气急之下找出了散播最多之人,将人斩首示众。” 关韶嗤笑:“你能耐了,手下的人说杀就杀?”说罢坐回椅子上,过了许久挥了挥手,“驭下不力,下去领罚。” “是!”孙彪嘴角微微上扬,很快又压了下去,这过程极快,快到似乎没人看看出他笑过,但这一切都被坐在?一旁的谢沛看得?清清楚楚。 孙彪转身欲告退,突然身后响起一道?低沉微哑的声音,“孙将军,走夜路可?要小心。” 什么意思?孙彪脚下一顿,皱起眉毛有些许不解。 回头看了一眼,谢沛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可?这番姿态落入孙彪眼里就成了挑衅。 他和谢沛私底下一直不对付,谢沛从?还只?是个校尉时便一直不拿正眼看他,让他很是不说爽,后来和他成了平起平坐的将军,更是咬碎了了牙。 但即使两人再不和,谢沛也从?来不屑于?同他说话,两人哪怕是争执也没发生过。 今天?是他第一次主动对自己说话,说的话还这般云里雾里让人听不透,心里有些许的不安,但这不安很快就被他压下去,最终只?是对谢沛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不像是去领罚,反像个嚣张的胜利者姿态。 待人走后,关韶面上仿佛苍老了十岁,“谢沛,你说孙彪他当真…当真和南蛮人有勾结吗?” 见谢沛没说话,他自顾自道?:“孙彪二十出头便投身我麾下,他虽是京中子弟家境优渥,但却难得?不是草包,虽说能力要逊色于?你,但也不算差劲,打起仗来很有几分血性。” “他跟了我十多年啊!在?军中虽不冒头但一直老老实实的。我实在?不愿相信事实会是如此。”关荆叹了口气。 谢沛口气凛冽:“纵容手下大肆宣扬不当言论。” 关韶:…… 谢沛:“未经报备,擅自审讯南蛮探子。” 关韶:…… 谢沛:“未经审讯,将扩散言论的源头之人私自处刑。” 关韶默默捏了把汗:“好了好了,就此为止。” 关韶无?奈道?,他承认,年纪大了确实容易变得?更为感性,孙彪跟他时间?长,当谢沛说怀疑他与南蛮勾结时,他连证据都不愿听,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可?无?论他如何相信,谢沛陈列的证据条条都指向?了对方,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关韶盯着地上摔碎的瓷片:“不提他了,是狐狸就总有一天?要露尾巴。我让人紧盯他的动向?,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谢沛点点头,早在?上次提出要举兵反攻时,他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他提出意见后,就数孙彪反应最为激烈,他确实如关韶所说,不怎么冒头,但总在?众人后面时不时说一句拱火的话引导别人的想法?。 只?是当时绝大多数人都跟随关韶表示支持,他见大势已?去,被迫渐渐熄火。 但他所有的言行举止都被谢沛尽数收入眼底。 而后便是最近军中大规模传播的负面言论,像极了孙彪的风格。 他追更溯源最终锁定?了孙彪手下的人。 正常人即使对朝廷心生怨念,也不会说出放南蛮人进城,一路攻上京城的荒唐话。 南蛮人下手狠毒,攻入遂远后直接下令屠城,可?行而知攻入汲州后,百姓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 无?非是一片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除了南蛮,不会有人希望会是这样的结果。 因此扩散这种言论的人其心可?昭。 关韶随即转移了话题:“还好你发现的及时,将苗头掐断。” 谢沛蹙眉:“不算及时,只?有五日了。” 关韶知道?这五日的含义,五日后他们注定?要同南蛮军背水一战,这个档口闹出这样的事,军心不稳又如何能有胜算? “我想办法?看能否弄到一批粮草,起码让将士们临上战场前吃上一顿饱饭。” 如今筹粮谈何容易? 上次是腆着张老脸,凭他年轻时和宁江王的友情做押,求上宁江王世子,这才收获了一批粮草得?以支撑至今日。 可?人家如今自顾不暇,他也无?颜面再开?这张口 他倒是想动用自己的私财,可?他为官数十载两袖清风,那点微薄的积蓄早就散尽了。 五日后,汲州军十万人,出兵八万,整装待发。 烽烟蔽日,擂鼓轰鸣,尸殍遍野,血染疆土。 十二日后,深夜村里响起突兀的痛哭。 祝明悦这两日总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心中像是被一块移不动的大石头死死压住,喘不过气。 听到哭声后,心脏开?始猛烈跳动,右眼皮也跟着狂跳。顾不得?穿衣,当即拿起一件大氅披在?身上。 外面寒冷刺骨,阴风阵阵,祝明悦挑着一盏油灯走出大门看向?村长家的方向?若有所思。 一刻钟后,祝明悦敲响了村长家的大门。 没人理会,祝明悦也不气恼,继续敲。过了许久,大门从?里打开?,灯光下,李正明的眼眶通红,声音哽咽:“我大哥,回来了。” 李正明向?来稳重,祝明悦还是第一次看他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 心中咯噔一下,急切问道?:“李正阳怎么了。” 李正明让开?身子:“可?能快…快不行了” 祝明悦慌忙进去,李正阳他娘趴在?床边涕泗横流,床上的人小幅度的动了动,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李正阳。 “娘不要你建功立业,娘只?要你安安稳稳的活着!” 村长憔悴了许多,看到祝明悦进来,只?是微微颔首,随即转过身背对他人。 祝明悦侧身问李正明:“怎么回事?” 李正明:“前线打仗,我大哥上阵杀敌被南蛮人砍伤了腿。军中没有条件医治,说是托了谢将军的面子,将他捎了回来,只?是现在?高烧不止,已?是…恐怕已?是弥留之际。” 祝明悦走上前,用力拍了拍李正阳的了:“李正阳,醒醒!别睡了!” 李正阳他娘哭岔了气,抬起头不解道?:“明月,没用的,让他好好走吧!” 祝明悦:…… 他快被气笑了,人还有气儿?!就等着他死了,合着李正阳伤成这样还坚持要回家只?是单纯为了魂归故里? 谢沛做的每件事都有很强的目的性,既然让人将李正阳送回来,觉得?不只?是单纯为了托运一具尸体。 “都起来,找个板车,咱们把正阳兄送去县里医馆,兴许还有得?救。” 第115章 村长破门而出:“我去拉辆板车。” 祝明悦将李正阳他?娘搀扶起来, 示意道:“给正阳兄将伤腿固定好?。” 第153章 几?分钟后,李正阳裹着?厚重的被褥被搬到了板车上。 深夜,一行?人顶着?寒风将人运到了县里。 祝明悦听贺安说过, 有次他?娘突然半夜病重, 他?去医馆求药是有大夫开门的,祝明悦上前拍门,李正阳他?娘扯着?嗓子喊大夫,门内传出一阵细簌声响,过了一会门被打开, 出现一个老大夫,睡眼惺忪脸上带着?被吵醒的不耐。 “何人在门外喧哗?”老大夫眼睛半眯着?。 借着?昏暗的油灯一看,“这是为何?” 村长板着?脸:“我儿被人砍伤了腿,危在旦夕,望大夫救治。” 老大夫上前掀开被褥往伤处仔细察看一番,脸上越来越严肃:“这伤太重, 治不了, 你们还是另寻他?路吧!” 说罢就要关门,大门即将合上之?时, 一旁的祝明悦突然伸手挡住。 老大夫原本脾气就大,半夜被打断睡眠火气更盛:“你这娃娃这是做什么!老夫说了救不了就是没法救, 何必纠缠于我。” 祝明悦把油灯从村长手中夺过举在自己头顶。 老大夫还想骂两?句, 看清人后突然噤了声, “你是……明月楼的掌柜?” 祝明悦点点头:“王大夫医者仁心, 这位是在下好?友,与南蛮军厮杀时被敌军所?伤,念在他?保国安民的份上,您就放他?们进来吧!” 老大夫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 犹豫了一瞬,终是把门打开。 “还好?是冬季。”老大夫叹口气,“换个时间?,这伤口半路就腐烂了。” 李正明余光瞥见祝明悦的身体止不住哆嗦,才发现对方只披了件大氅,将身上的棉服脱下递给他?。 祝明悦冷得厉害,感觉身体就想是破碎的门窗,四面八方往里灌风,牙齿打颤冻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见有人给他?递衣服便没有拒绝,穿上后果然暖和了些,看大夫围着?李正阳叹气,连忙问到:“大夫,他?还有得救吗?” “够悬,这伤口有些时日?了,发炎这般严重。” 祝明悦咬了咬牙:“大夫,你且拿药给他?吊着?,多少银子都不在话下。” 大夫就在等?着?这句话,不是他?不想做好?人,吊命的药他?确实有,但价格高昂,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对方不发话,他?怎敢擅自用此等?药物。 祝明悦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老大夫就将镇店之?宝拿了出来。 效果确实明显,眼看李正阳吃了药连呼吸都平缓了,几?人总算松了口气。 村长:“这药多少银子?”他?已经看出大夫给他?儿子用了药价格不菲,他?临行?前将家中所?有的银子连同他?和孩子他?娘成亲时买了银饰都带上了,生怕没有银子会被医馆扫地出门。 那老大夫抚了抚胡须:“一百五十两?。” 闻言一家三口都愣住了,李正阳他?娘嘴唇嗫嚅终究没说话而是默默转头看向?丈夫。 村长握紧钱袋,十分拮据,艰难张口:“能否赊账。”就是把他?们卖身为奴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概不赊账。”大夫坚决道,说完还别有深意的看了祝明悦一眼。 祝明悦盯着?李正阳发呆,发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才回过神?:“尽管用药,我替他?们垫付。” 村长拒绝:“这怎么行?!”他?话未说完就被李正阳他?娘拽住衣角,李正阳他?娘对他?小幅度的摇头。 不行?又能怎么办?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孩子死??钱能再赚,命却只有一条,以后慢慢还吧! 祝明悦也劝道:“现在当务之?急不是银子的问题,先将他?救回来吧!” 大夫用温水净了手,撕开李正阳腿上的纱布,撒了点药又给包上了,“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姑且等?到天明,届时我再看看该如何救治。” “医馆容不下这么多人,”他?指了指李正明:“你留下照看他?,其?余的在县里找个客栈过夜,明日?一早记得过来。” 祝明悦点头:“那便不打扰您了。” 村长拉过李正明嘱咐了几?句话,三人就出了医馆。 几?乎一夜未睡,祝明悦在天还未亮时眯了会,卯时初就去了趟贺安家。 这个点贺安也醒了,他?向?来起得早,得先给他?娘熬药煮粥,将他?娘照顾妥当才能安心出门。 贺安打开门看到是他?,先是一惊:“掌柜的可是出了什么事?”按理说不出意外这时候祝明悦应当在家中呼呼大睡才正常。 祝明悦搓了搓快冻僵的手指,捂嘴哈了口气:“你正阳兄回来了,伤得很严重,你白天去钱庄兑些银子,直接送去县里医馆。” 贺安:“兑多少?” “二百两?。”说完祝明悦下意识把手伸进怀里掏,而后顿住了,面上闪过懊恼:“我出门走得急,没带银票。” 贺安没问李正阳的情?况,治伤需要二百两?,可以见得伤得极其?严重了。 他?催促道:“掌柜的你快过去吧,待钱庄开门我就把银子送过去。咱们明月楼和钱庄熟悉,赊点银子应当不成问题。” 他?做事,祝明悦放心。 吩咐完事后,马不停蹄的去了医馆。 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发生了剧烈的争吵,说是争吵,其?实是老大夫一人在狂怒,剩下的声音则是李正阳他?娘在苦苦哀求。 儿子遭此难,村长语气难得软了下来,表现得格外诚恳:“大夫,我儿还年轻,求您看在他?上阵杀敌的份上,救救他?吧!” “你们莫要再为难老夫了!救救救,让我如何救!” 老大夫听到这话就头疼,昨也就是被祝明悦拿这话给道德绑架,才破天荒收留了这么个伤患。 今日?一看,太过棘手,小腿中部已经坏死?了,他?若是能救,那他?还真当得起妙手回春的称号了。 他?暴脾气上来了,张了张嘴最后到底没骂难听的话:“简直是,无理取闹。” 祝明悦伫立在门口听了会,心跳沉了下去。 迎面出来一个药童,好?奇的看着?他?:“这位客官为何来了不进去?” 祝明悦对他?勉强笑了笑:“这就进去。” “祝掌柜,你来的正好?,劝劝他?们吧!”老大夫作势要拉他?,“不是不想救,是真救不了。” “昨夜那药,老夫自认倒霉,就当做了慈善,让你们五十两?。”他?说完心疼得直抽抽,“原本撑不过这两?日?,现如今再看,好?生伺候着?还能多活几?日?。” 祝明悦皱眉:“真的没办法救治了吗?” 古代?医疗条件还是太落后了,李正阳腿上这道刀伤虽深可见骨,但在前世只要处理的及时说不定只需要缝合,连截肢都不需要。 等?等?! 截肢! 祝明悦眼睛发亮,“大夫,可以截肢吗?” 李正阳的伤口明显已经超过了缝合时间?,从汲州到甘州路途遥远,肌肉神?经大概已经坏死?,并且感染严重。 这时候只剩一条路能走了,那就是弃肢保命。 老大夫一双三角眼盯着?他?,“祝掌柜还知道截肢?” 祝明悦愣怔住,立马解释:“我老家当地有位大夫医术高超,遇到此类情?况,会为人截肢。” 老大夫目光中带着?审视:“你老家是?” 祝明悦咽了下口水,面不红心不跳:“宁江。” 老大夫若有所?思?,随后点点头:“确实有截肢的手发,和肉坏了就剔除烂肉是一个道理,但你可知截肢有何风险。” 祝明悦犹豫了几?秒,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若是没法止住血,死?亡也就分分钟。 老大夫的话像催命似的再次飘过来:“你确定要为他?截肢吗?” 祝明悦沉默了,他?终于知道老大夫明知有这种治疗方法却始终未说出来。 对方不敢为一条垂死?的生命负责,他?又何尝不是。 他?没办法用轻飘飘的一句是或不是,来决定李正阳的生死?。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他?将目光投向?了村长夫妇。 两?人从他?进门就没在说话,“把我儿的腿给割掉吗?”李正阳他?娘双目无神?嘴中喃喃道。 这时,李正明却突然喊出声:“老哥醒了,大夫,快来看,我大哥醒了!” 众人都回过神?,匆匆挤进后屋。 李正阳瘦脱了相,此时睁开眼显得眼睛格外大,但是没什么精神?。 李正阳扯了扯嘴角,极其?虚弱:“你们…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祝明悦有些诧异。 只见李正阳眸中爆发出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给我截肢吧!”他?似乎看了祝明悦一眼,补充道:“我…我自己要求的,生死?自负,与他?人无关。” “好?,”老大夫终于露出笑容:“就冲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 第154章 他?行?医几?十载,什么疑难杂症都见识过。年轻时,胆子大心气高,截肢他?也敢做,但最后结果都不好?,有的当场就没了,有的撑了些时日?也没了。他?什么也没捞到反倒被家属骂是庸医,将罪责推至他?身上。次数多了,他?也就失望了,那把专门打造出的刀具尘封在箱底再也没用过。 贺安带着?银子赶来医馆时,截肢手术刚做完不久。 不得不说李正阳的身体素质确实很给力,竟然硬生生捱了过去。 当然,祝明悦的腰包也很给力,大手一挥就要了一堆最昂贵的药物,账本上的赊账层层累加,连村长一家三口看了都心惊胆战,祝明天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别人他?管不了,也没法管,但李正阳不行?,他?总不能腰缠万贯转头看着?自己的好?友因为没钱买好?药而受罪。 老大夫对试图向?他?磕头道谢的老夫妻摆摆手:“别谢我,你们谢他?去。若是没昨夜那颗药,不一定撑得过去。”可以说是那银子抢回来的一条命。回想昔日?做过的几?场截肢术,没有一家舍得花这么大代?价。 他?咂咂嘴,看向?床上再次陷入昏迷心想,没准这小子还真能捡回一条命。 贺安气喘吁吁,“正阳兄怎么样了?” 老大夫看在他?将银子送来了,耐心道:“暂时保住命了,后面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这半个月若是状态不错,后面应当就没事了。” 贺安心定了下来,刚想开口,怎料对方叹了口气:“可惜这条腿算是没了,以后可就干不了活了。” 贺安一口气没松下去又喘了上来:!!! 腿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祝明悦:…… “命最重要。” 贺安小狗点头:“也是,也是!” 回家路上,村长要将银子一股脑给他?,“明悦,家里如今就这么多,你放心,你今日?垫的银子,我们家说什么也会还你。” 怎么可能还得起,靠天吃饭的农民,能有个温饱就已然不错了,李正阳走后,唯一的收入就指着?李正明的俸禄。 祝明悦推拒回去:“银子留着?给正阳兄买些补品药物,他?现在正是需要的时候。” 他?不知道了什么,笑了笑又道:“正阳兄欠我的银子自然要他?醒来后自己还。” ……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李正阳精神?恢复了大半。 老大夫喜笑颜开,这是他?头一回用截肢术挽救回一条生命,这恰恰证明了,截肢术并无问题,他?的医术也并无问题,先前几?次的失败是多方原因导致,和他?本人医术无关。 他?心情?好?,对李正阳的态度还不错。医馆闲暇时,总盯着?他?久看,还会时不时发出两?声笑来,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活人,倒想是在看见完美的艺术品。 李正阳被看得心里发毛,不敢怒也不敢言,见祝明悦来看他?就像看到了大救星。 把像去掉,祝明悦就是他?的大救星。 爹娘说了,这次能活多亏了祝明悦倾囊相助,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出来。 祝明悦将餐盒中的饭菜摆上桌,语气嚣张:“叫声干爹我听听,不叫不给吃。” 李正阳:…… 这声爹是听不到了,李正阳再傻也是要面子的,兄弟摇身一变成了干爹,换谁都受不了。 祝明悦倍感遗憾,“算了,不和你这逆子计较,吃饭吧。” 李正阳心中不禁想:他?爹总在自己面前念叨祝明悦是自己的再生父母,若是亲耳听到祝明悦让他?叫爹,是何感受?那滋味应该很酸爽吧! 李正阳坐起身,边喝汤边盯着?自己少了一截的右腿看。 说不伤心是假的,但比起伤心,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只是少了条腿不是少了条命。 腿有两?条呢,命却只有一条,怎么算都不划算。 李正阳今天精气神?很好?,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幻肢虽然很痛但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不但能顶着?疼痛自己进食,话也多了起来。 “腿没了也好?,起码不用上战场了。”李正阳自我安慰道。 “战场太残酷了,短短两?天时间?啊!汲州军死?伤无数。”李正阳的思?绪飘回了那天的场面,牙关不自觉地咬紧。 祝明悦垂眸,托着?盘子的手指蜷了蜷,“南蛮已经攻打汲州了吗?” 李正阳摇头:“是咱们汲州军主动攻打遂远。” 祝明悦抬起头,很是不解:“为何?朝廷下的命令?” 他?很气愤,这样的举措和送命有何区别? 李正阳看了眼门外无人,压低嗓音:“朝廷若是真管了才好?,就是因为朝廷不管,大将军迫不得已才下了此命令,实属无奈之?举。” “军中的粮草告急,咱们将士再耗下去就要饿死?了,左右都是死?,还不如主动进攻,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祝明悦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抖:“谢沛呢?谢沛如何了?” 贺安:“我也不知,将军很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大将军营帐中,我几?乎碰不上他?。” 察觉到祝明悦语气中的担忧,他?接着?补充道:“不过应当没事,听我爹娘说,我是将军让粮队的人顺带帮忙送回来的。起码在我受伤前,将军都是好?好?的。”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算是哪门子的安慰,他?偷偷觑了眼对方,果然脸色更差了。 过了良久,祝明悦缓缓开口:“汲州军,是因为缺粮才和南蛮人开战的吗?” “嗯,”李正阳回道:“粮草没了就是死?路一条,不如拼一把。” “我知道了。” 祝明悦站起身,双手紧紧握拳,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李正阳心中咯噔一下:“你要做什么?” “筹粮。”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滞,李正阳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思?考祝明悦脱口而出的两?个字的真实性。 不知过了多久,碗中的鸡汤凝结了一层油面,他?放下碗无奈道:“这不是小事,大将军都没法做到的事,你又如何做到。” 第116章 祝明悦并未被他这番话打击到, 反而目光炯炯看向他:“关大?将军是不是很?穷?” 李正阳莫名其?妙:??? 但到底点了?点头,应该是挺穷的吧!军中伤员的抚恤都是他用自己的俸禄补贴。他被关大?将军召见过?一次,看上去就很?朴素, 脸颊微微凹陷。 “我有银子, 我可以买粮。”祝明悦怕他不相信,为了?证实自己说的是真话,继续道:“我有很?多?钱,除了?广阳,另两?个县的火锅铺过?段时间也会陆续开张。” 说完他扬了?扬下巴, 一副怎么样,我很?有钱吧的傲娇表情。 李正阳怔怔的,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你……” 他半天说不出话,祝明悦替他盖好被子:“别劝我,我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 他想?得很?清楚,如果汲州军真的断粮了?, 不但汲州会失手, 南蛮军也会乘胜追击,一路往北进攻, 届时离甘州还远吗? 且康阳郡北临京城,是攻入京城的必经之路, 必将遭到最?严重的攻击。 他不愿看到百姓流离失所, 也不愿看到自己这两?年来的心血因南蛮人毁于?一旦。 所以汲州军必须要抗住, 只有抗住了?, 他们老百姓才有生的希望。 这样简单的道理连他这个外来者都明白,他若是当今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哪怕国库空虚,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给汲州军供粮。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国库再?空能比他还穷?不过?是摆明把汲州军当耗材罢了?。 李正阳盯着自己缺失的右腿看了?许久,心中泛起阵阵刺痛,再?开口时语气闷闷:“我不劝你。”他作为一名前线将士,最?知道祝明悦的决定是多?么正确。 可惜做出这种决定的只是一介商户,而非当今圣上。 祝明悦将碗筷收拾好,站起身道:“我得走了?,大?夫说你的创口愈合得很?好,可能半月后就能回家了?。” 李正阳点头:“今日大?夫让我尝试着拄拐杖下地走动?,但不能活动?太久,这几?日我就回家了?,一直在医馆待着也不是个办法。”他每天都要换药都要花钱,还要劳烦爹娘和祝明悦不辞辛苦顿顿给他送饭。李正阳一直没?说,但心里很?不是滋味。 祝明悦皱了?皱眉:“我说了?钱不是问题,将腿养好了?,免得以后落下病根。” 李正阳胡乱点头,祝明悦有钱,但他的钱也是自己凭本事赚来的,不是自己可以心安理得乱花的理由。为了?救他的命,短短大?半个月祝明悦为他花了?几?百两?。 第155章 虽然祝明悦不计较这笔银子,但他们一家却十分?在意。 爹娘总说往后吃糠咽菜也要还他,可李正阳心里清楚得很?,这笔银子根本不是他们一家吃糠咽菜就能还上的。 祝明悦俯视他那?种愁云遍布的脸,不用细想?也知对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祝明悦佯装不知情,语气轻松道:“将身体养好了?才能干活抵药钱。贺安天天念叨着呢,他如今几?家铺子实在管不过?来,就盼着里能出来替他分?担一家。” “我也想?着,我垫了?那?么多?银子总不能白垫,你肯定也不忍心让李叔和婶子这么大?岁数还替你还债,不如到我铺子里做掌柜,给我打白工,直到还清为止。” 李正阳激动?得攥住被子,说的话却小心翼翼:“我可以吗?会不会……” “不会!当掌柜又不需要端茶倒水,我相信你可以。”祝明悦板起脸打断他,“但你得听?我的话,身体好全乎了?才能打工还债。” 话说到李正阳还有什么好说,扎在心里的一颗刺终于?被拔出,他感?动?道:“我的命是你给的,我给你打一辈子白工。” 祝明悦当即嗯哼一声,“也行。” “好了?,婶子让我带话,她要午后才能过?来照顾你。你好生我注意些,医馆的药童我打点过?了?,要行方便尽管找他。” “明悦!” 祝明悦走了?几?步,突然被喊住,停下脚步回头,面露不解,静静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李正阳抖了?抖唇,低声道:“谢谢你。” 祝明悦还当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吩咐,闻言摆摆手:“不谢!” 兄弟有难,他鼎力相助是应该的,说什么谢不谢的,况且他还等着李正阳为他打几?年白工呢! 他的铺子如今就缺能信得过?的人,李正阳刚好就符合条件,而且在军中历练了?一遭,周身的气质都变了?,少了?点傻劲,多?了?点精明敏锐,想?来只需稍加指点就能独当一面了?。 李正阳担心的断腿他根本不在意,身体的残缺对非体力劳动?者而言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李正阳目送他离开了?屋子,狭小昏暗的屋里顿时只剩他一人,他低下头想?笑却笑不出来。 祝明悦大?概理解错了?他的那?句谢谢是因何事。 他并非为自己,而是替前线的将士们说的。 谢谢他能在汲州生死存亡之际挺身而出,他自清醒后日日做噩梦,梦里尸横遍布,血流成川,他一次次惊醒,都会心悸很久。 为了活命不惜害死战友的李丁就在他眼前,临阵脱逃却反被南蛮人砍下脑袋,那?脑袋咕溜溜滚到他的脚下,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眼里盛满了恐惧和不甘。 一瞬间,所有的仇怨都消失殆尽,抛开往日的种种纠葛,这只是一个被朝廷强制征兵的可怜人罢了?。 和他同样的人,军中有成千上万,包括他。他们本应该在家乡过?着粗茶淡饭但安宁自足的日子。 就因为朝廷的不作为,他们被迫背井离乡来到汲州,又因为朝廷的不作为,整个汲州军粮尽援绝,将士们日日都活在被饿死的恐惧中。 若非万不得已,大?将军又怎么在冬日发号施令主动?攻打遂远? 值得讽刺的是,这万不得已的原因却不在南蛮,而在朝廷身上。 李正阳闭上眼,不禁恶狠狠的想?,这龙椅上坐的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真龙天子,而是头没?脑子的畜生。 …… 转眼已入深冬,汲州,寒风萧瑟,整座城池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绝望的气息充斥着每个角落,城中只剩下老弱妇孺蜷缩在家中,有啼哭连连的,也有在佛前虔诚跪拜的。 “启禀大?将军,前方探马来报!” 关韶眉头竖起,周身尽显煞气:“说!” “敌军于?左右两?侧布防重兵。” 关韶冷声道:“下去吧!” “谢沛,你有何看法。” 被点名的男人似乎早有预料,关韶话音刚落,便果断开口:“擅自冲闯,恐遭三方包围。” 关韶:“所以?” “敌方的兵力不多?了?,应派出精锐重骑兵分?两?路突围猛攻。” 关韶:…… 没?了??好吧,这小子但凡出口,一向简单粗暴,好像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他扫视了?一遍,视线落在了?缩在角落至今未开口发言的孙彪身上:“孙将军,你有何看法?” 被点明的孙彪猛然抬头,眼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似乎没?想?到自己这般努力降低存在感?,还能被点名。 他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谢沛:“属下认为汲州军如今最?需要的是整顿休息。咱们与南蛮军耗了?近两?个月,军中粮草皆空,不该再?无脑冒险。” 话里话外都在反驳谢沛的建议,并在最?后还暗骂了?句谢沛无脑。 谢沛嗤笑不语,看他的眼神仿佛不是在看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孙彪脸色一白,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关韶沉吟片刻,继续点名:“卫将军如何看?” 卫将军身上积压着怒气,被点名直接上前请命:“属下愿携重骑出战。” 关韶心中满意,当即应下:“既如此,本将军命你与王将军三日后各携五百重骑,兵分?两?路撕破南蛮的东西方包围。” 孙彪:…… 下令这般干脆,方面就是心中早已有了?结果,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询问建议,简直多?此一举。 卫将军得令后脸上反倒出现犹豫,他斟酌着开口道:“只是,军中粮草即将殆尽,将士忍受饥饿便也罢了?,马却饿不得……” 关韶闻言当即怒火迸发,随手抄起茶盏往他身上砸,“你他娘的不想?干就直说,别搁这歪歪唧唧,我上哪弄粮草给你!人能受饿马为何不能。再?敢多?说一句,老子叫你好看。” 这并非关韶第一次失态,只是这次行为相对往常而言过?于?不体面了?。 卫将军咬紧牙关,脸上的肌肉都在用力抽动?,半晌过?后终是不得不妥协:“属下听?令。” 关韶:“谢沛?” 见识到卫将军被当众羞辱的窘态,孙彪差点笑出了?声,他和这家伙这段时间也不对付,谁让他最?近和被下个蛊似的事事支持谢沛呢! 但比起卫将军,他更希望被关韶辱骂的人是谢沛。毛都没?长齐的家伙,竟敢三番两?次和他作对。若是没?有关韶赏识,如今在军中怕还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 他暗自冷笑,想?象着谢沛也能有像卫将军一模一样的下场。 然而预想?中的痛快场面并没?有出现,关韶只是语气淡淡的吩咐了?两?句,让谢沛此次留守后方,随后又点了?一人此次带步兵上阵。 孙彪虽心有不甘,但听?到谢沛此次不会带兵上阵,还是默默松了?口气。 关韶若有似无的目光朝他投去又迅速移开。 孙彪离开营帐,看到随后出来的谢沛,忍不住刺他:“都说谢将军得大?将军看重,看来也不过?如此,留守后方算什么事?” 谢沛并不恼怒,语气平淡:“怎么?孙将军想?让我自请上阵?” 孙彪呼吸一滞,摆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架势,厌恶到:“毛头小子,不自量力。” 说完像屁股着了?火似得快步离开。 孙彪这些天事事都算顺心,他此次不用带兵上阵自是快活。 半夜起夜了?一趟,回来时口干舌燥,倒了?杯水下肚,兴许是冷风将人吹得头晕脑胀,躺回床上沉沉的睡了?去。 殊不知营帐外早已换了?批人。 而汲州军于?夜半之时起兵突袭。 天色泛起鱼肚白,遂远城外鼓声大?作,城门被缓缓打开。 几?日后京城传来捷报,汲州军大?获全胜,一举拿下遂远,圣上龙颜大?悦,赏赐了?…… 赏赐了?一堆口头嘉奖的圣旨。 “他娘的,一个子儿都没?有。”关韶气得脸红脖子粗。 亲卫在一旁偷偷看他脸色,嘴角憋笑憋的艰辛。 将军接过?圣旨时,那?脸色像打翻的颜料,好看极了?。 偏那?老太监没?点眼力见,还等着大?将军给他塞银子。 也不看看朝廷都赏了?什么,给一个常年混迹军营的武将赏一对古董字画,还能指望关大?将军能有兴趣欣赏。 关韶叹了?口气,“能卖得出去吗?” 亲卫嘴角的笑容以势不可挡的趋势往两?边扩:“应当不得私自售卖。” 关韶:…… 营外传来响动?,亲卫收回笑意,“大?将军,谢将军来了?。” 门被掀开,果然是谢沛。 关韶看到他,怒气顿时消散了?大?半,反倒特地放轻语调安抚他:“此次拿回遂远,你功劳最?大?,得了?封赏往后可有何打算。” 第156章 这次若非谢沛,可没法智取遂远。 别看这小子长得和他一样,像个大老粗,但头脑确实要异于常人。 当孙彪被发现确实与南蛮细作来往紧密时,关韶便想下令将人就地正法。 哪知谢沛却阻止了他的举动,反而提议让孙彪继续通风报信,勿要打草惊蛇。 突袭遂远那夜便是利用了孙彪向南蛮人提供了假消息。 关韶假装发火,其实不过是伙同他们专门给孙彪演了一场戏。 三日后是假的,各带重骑五百是假的,让谢沛留守后方是假的,连军中粮草已断也是假的。 论带兵打仗,谢沛如今的能力不在他之下,南蛮人对他简直痛恨至极,又恨又怕,如此重要的一战又怎会让谢沛留守后方,不过是让敌方误以为谢沛此次不出战,以此放松警惕罢了。 至于粮草,就不得不说谢沛这小子有个让他都好生眼红的好嫂嫂了。 竟然舍得私掏腰包散尽家财,派走商前往各个州郡暗暗买粮。 这粮食来得及时,简直就是汲州军的救星,孙彪送完假消息后喝了蒙汗药私会周公之时,军中将士终于吃了顿饱饭,正是士气旺盛之时出兵打仗,自然有如神助。 军中有粮就是好啊,干起仗来也不用束手束脚。 关韶也不是不懂感恩的人,祝明悦的情,他领了,往后不论何事,他都会倾力相助。 只是…… 关韶眸光一暗,他早就打听过了,谢沛这嫂子很有经商能力,短短两年时间就成了康阳郡当地的富贾,据说开的酒楼极负盛名。 而他抛开地位就是个穷老头,连赏赐都掏不出,能给人家什么助力? 关韶越想越难受,简直抓心挠肝,登时有有些烦恼,把目光重新投到谢沛身上:“谢沛,你为何不言?” 谢沛淡淡回道:“没有打算。” 关韶:……这死样子看得他暴脾气都按捺不住了,正想发怒,却听谢沛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战获捷,卑职想回甘州探亲。” 第117章 关韶斩钉截铁:“那不行。” 他问的打算可不是这种儿女情长的小事,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子心里门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他又郁闷又生气,男儿当以立业为重, 尤其是谢沛这种条件得天独厚的, 还有他亲自为其铺路,结果这小子,刚打完仗没多久就按捺不住了,这嫂嫂就非见不可? “你说点别的?” 谢沛垂眸看地,语气果断:“没了。” 关韶随手抄起茶盏就想砸人, 他最近砸人砸的多了,都成条件反射了,只要生气必抄杯。 “大将军不可!”亲卫阻止道。 “老子连个破茶盏都不能砸了?”关韶粗声粗气道。 亲卫飞速看了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谢沛,稳了稳神解释道:“大将军,这是圣上御赐的物件。”他顿了顿旋即又补充:“贵。” 经他解释,关韶还真颠起茶盏仔细观摩了一番, 也不评价, 只是呵了一声,语气中饱含嫌弃。 既不能砸, 又不能卖,他憋屈的放下茶盏, 侧身吩咐:“以后给老子换普通的。” 他眉毛拧成一股, 看看茶盏再看看谢沛, 那表情, 怎么看都像是没砸成的遗憾。 亲卫见此却暗暗松了口气,若是因此事,平白让谢将军与大将军之间生了间隙就不好了。 关韶苦恼啊,他在军中几十年, 向来说一不二的性子,摊上这么个下属,频频打脸,这小子也是,就不能主动低个头服个软,再给他说两句好话,兴许他一高兴就同意了。 然而现实是,他一把年纪了还得向个毛头小子主动服软,“允你这次回乡探亲。”说罢,他又冷着脸解释:“我可不是为了你才答应,我是看在你嫂嫂此次有功,看他面子上才允你回去。” 谢沛微微抬头。 关韶撇撇手,示意亲卫出去。 等营帐只剩他二人,关韶才继续道:“但老子有个条件。” 谢沛眼皮颤动:“大将军请说,卑职拼死效劳,在所不辞。” 关韶抵拳轻咳两声:“还没追到手?” 谢沛沉默不语。 “出息!”关韶嘲讽道:“你小子都敢跟老子顶嘴,怎么到心上人面前屁都不敢放了。” 说完他不禁又对祝明悦的观感加深了一层,手段了得,竟能让谢沛这小子吃瘪。 关韶假模假式惋惜道:“唉,可惜喽,千里迢迢回甘州,也就只能过个眼瘾。” 谢沛应当被刺激到了,拳头攥紧,闷声道:“听闻大将军当年四过家门而不入。” 比大禹还多上一回。 关韶一时语凝,显然是被戳到了痛处。 他年轻时候,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保卫疆土,将妻儿彻底忽略,虽在当时一度因此事引得百姓称赞,圣上嘉奖,但等年纪渐长妻儿接连离世,后悔如潮水般汹涌扑来,却已无法挽回。 他眨眨泛起水雾的眼,骂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小子就是来克我的。” 谢沛正色道:“卑职不敢。” 关韶哼了声:“我看你挺敢的。” “老子懒得跟你计较。”关韶探身,指节敲打两下桌子,“反正这条件不答应也得答应。” 谢沛按捺下心中的急切:“将军请讲。” “我观你对你那嫂嫂确是情深义重,听说你大哥已去世两年有余,按理说守丧期也快过了,可以重新谈婚论嫁。” “你那嫂嫂同你大哥,据说成了亲后就卧病在床而后去世了,斯人已逝,你也勿要伤心。” 谢沛嘴角上扬,闻言抿唇:“卑职省得。” 关韶点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些欣慰:“能想开便好,你和你嫂嫂能把日子过好,想必你大哥泉下有知也会万分高兴。” 谢沛:……“嗯。” “所以此次回去,你便将心思同你嫂子挑明吧!” 谢沛手指蜷了蜷,这次却没有应下。 关韶有些急了吧:“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惧怕的,挑明了又如何,难不成你嫂嫂还能吃了你?我虽未见此人,却从他的行事看出,是个心胸宽广的良善之辈。” “他若答应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答应,你们还能继续做叔嫂不是?” “你小子到底有没有在听老子说话?” 关韶看着他埋下的头,皱了皱眉,他何曾管过下属的私事,况且还是感情方面的。一把老年还在教属下如何追妻,他都嫌害臊,为了谢沛,果真是操碎了心。 谢沛的瞳孔明暗交汇,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石头砸入是不可见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而后归于平静。 谢沛凝神,语气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卑职,不想和他继续这样的关系。” 关韶眼睛咻地瞪大:“你小子很狂啊!自信是好事,但若是后果与你预期不同,可别来找我哭鼻子。” 谢沛表情无奈,他何时找过关韶哭鼻子? 关韶顿了顿,还是选择说出心里话:“总之别影响公务。”这是他的最终目的。 谢沛点头,他并非盲目自信,正因为心里没底,才会至今未向人袒露心声。 与祝明悦以叔嫂相称的每一刻都让他备受煎熬,这道关系犹如鸿沟让两人身处两岸,时刻提醒着他,往前靠近一步可能就是无尽深渊。 可他更害怕一旦将自己的龌龊心思挑明,大概会连叔嫂都做不成。 关大将军也说了,祝明悦的守丧期将满,届时嫁娶皆有自己说了算。 祝明悦若是嫌自己的心思恶心,想脱离谢家轻而易举。 一想到往后可能会形同陌路,谢沛的心就像被狠狠攥紧了般,无法言语的痛。 关韶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他,眼看他情绪似乎不太对头,连周身散发的气息都变得不对劲,关心道:“谢沛?怎么回事。” 下一瞬,谢沛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关韶松了口气:“我还当你出了什么事。” 他眼睛左右转动,思考了会,又道:“莫要担忧,你嫂嫂当初能为了你跋涉千里,以身涉险来到汲州。还有如今军营的粮草,其中定然也有你的原因。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你真心待他,后果不会太差。”再不济也不过是继续做叔嫂罢了。 “若是害怕被世俗的眼光所牵绊,更是没有必要。你如今可是圣上钦点的正三品前将军,而非往日的杂号将军,未来前途无量,只是娶个嫂嫂罢了,我看谁敢有怨言。” 关韶初晓此事确实惊讶万分,却不是因为谢沛对嫂子起了私心而惊讶,京城世家大族,比这更乱的也有,更有甚者,连亲爹的妾室都敢娶。他的惊讶大部分源于是源于这个人是谢沛。 第157章 谢沛在军中杀伐果?断,没想到私底下也会?因?为这种中不为人?知也不敢为人?知的苦恼而束手无策。 关韶微微抬起头,有几分得?意,要不是姜还是老的辣,军事上他虽指点不上,但感情上不还得?乖乖听他教?导?总归占了一头,往后也能理直气壮同外人?说,谢沛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兵。 殊不知他正自顾自想得?起劲,谢沛却因?此话,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他无法想象祝明悦会?和其他男人?或女人?携手共度余生?,更无法做到对?祝明悦的逃离淡然置之。 如果?祝明悦不答应,他自会?妥协,以后仍恢复往常的关系,但祝明悦若是想借此逃离,他想,他会?将人?永远地束缚在自己身?边。 谢沛眼中暗流涌动,连拳头都?在止不住的颤抖。想明白后他抬起头:“卑职明白。” 关韶更加欣慰,“你小子幸而有我指点,不然指不定何时才能开窍。明白就?好,我允你两周探亲假,记得?行事莫要张扬,被他人?知道影响不好。此次回去定要说清楚,不论成败,回来?后都?得?一门心思花在军中。你也莫要怪我苛刻,但咱们将士就?得?如此,为情爱所扰怠慢公务是大忌。” 两周足够了,谢沛当即应下,一想到即将能和祝明悦见面,他就?心如鼓擂般振奋。 心中那道模糊的背影仿佛近在咫尺。 …… 甘州夜里下了一场雪。 祝明悦蜷缩成一团,怀里捂着汤婆子睡得?热热乎乎,全然不知窗外窸窣的雪籽落地声。 祝明悦惯爱赖床,尤其在寒冷的冬日,若是能有个好心人?替自己端茶送饭,他恨不能窝在被褥里,整日不起身?。 可惜没如果?,家里没个仆人?,他这堂堂一方富贾,还得?冒着冷风挑水做饭。 祝明悦搓搓热成红苹果?的小脸,把?手伸出被窝。 好冷! 祝明悦冻得?一激灵,直接歇了起床的心思。 要不算了?县里的酒楼铺子经营平稳,也不差自己过去溜一趟。 左右他也不太饿,还是睡个回笼觉吧! 等再次醒来?时,外面天色似乎更亮了,窗只都?透着耀眼的白。 祝明悦裹住被褥滚了一圈,还是不想起,左右还是不饿,要不他再…… 咕噜噜—— 肚子恰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发出响声。 祝明悦忧愁的躺在床上,犹如一条生?无可恋的死鱼,到底是挨饿还是受冻,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这时候他又忍不住想,要是谢沛在家,他是不是就?可以既不受冻也不挨饿了。 只要他装病卧床不起…… 停之! 他都?在胡思乱想什么,莫说他没病装病肯定逃不过谢沛的火眼金睛,谢沛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三品的名号大将,他哪里敢使唤。 顿时心里酸溜溜的,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按理说谢沛能走到这个位置,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他除了高兴,还掺杂了许多异常情绪。 想多了就?开始烦躁,他挠挠头,把?头发挠得?乱七八糟,原地坐起,抱着还有些余温的汤婆子慢慢吞吞穿衣裳。 打开屋门,他霎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昨天睡觉前还好好的,怎么只一夜的功夫,地上就?积了半个小腿厚的雪,银装素裹,院子的雪地里还留下了二丫一串爪子的痕迹。 祝明悦蹲下双手捧起一捧,手感暄软蓬松,若是堆雪人?一定极好,可惜他畏寒,不能受冻,只能可惜地撒开手。 雪籽被抛向?空中而后散落,短暂的感受过人?类温暖的掌心,在还未融化?之时重新回归大地的怀抱。 祝明悦裹紧棉服,情不自禁露出点笑容。 他还记得?婶子曾经说过的话,不怕下雪,就?怕不下雪,整个冬日干寒无雨水,来?年很可能发生?干旱。 如今终于下雪了,祝明悦也不用为此事忧心忡忡了。 祝明悦在厨房里和面,灶台上是切好丝的白菜。 待会?准备包点白菜鸡蛋馅的包子,多包一些,反正天冷好保存,可以多吃几天。 趁着发面的功夫,起锅烧水洗脸。 其实家中有两个火炉子,都?可以用来?烧水,但祝明悦偏喜欢用锅烧。当然,这种喜欢只是阶段性的,只有在冬天才会?存在。 闲来?无事他就?爱做在灶口前,烧水是其次,重要的事灶火会?把?人?烘得?暖融融的,昏昏欲睡,是除了被窝外他最喜欢待的场地的不二之选。 门前似乎响起了一声悠扬的马叫声,祝明悦困惑了。 印雪正关在后院的马厩内,他刚刚还给它喂了粮草,特别乖。 而且听声音好像来?自于正门口。 锅中水还没烧开,祝明悦觉得?去前院看看,兴许只是经过他家。 往灶肚添了根粗柴,他揉揉眼站起身?来?。 还好家中有沿廊,否则以他的懒性子,不铲雪根本没法下脚。 门口的马蹄声还未消失,他虽心有疑惑,但也明了八成是冲他家来?的。 这会?儿会?是谁骑马过来??王宗修?不对?啊,这货上回受他所托重组商队去外地运粮,可是借此好好敲了他一笔,如今在明月楼里申请了一间?客房,恨不得?吃住都?在明月楼,怎会?好端端来?找他。 祝明悦心中不断猜测,却忘了关注脚下,一个不慎滑倒在地,实实在在地摔了个屁敦,当场惊呼出声,疼出了痛苦面具。 低头细看,好嘛,沿廊上不知是不是扫了些雨雪,融化?后被冻成薄薄的冰层,不细看看看不出来?。 祝明悦坐在地上缓了会?,撑起手,屁股朝天手忙脚乱,远处看像极了白胖兔子在拼命刨土。 偏偏这时候门外拍门声响起,从拍门频率来?看似乎有些急切。 祝明悦吸了口气,高声喊道:“马上!” 在第n次趴倒在地后,祝明悦终于找到了其中关窍,直接省去站起在趴倒的过程,像条动作生?疏的爬行动物匍匐前进?。 爬了一段距离,终于能扶着柱子站起身?,祝明悦便边走边滑,历尽艰辛终是走到了大门。 这冰天雪地的,他一个人?在家,还是得?心存警惕,不敢贸然给人?开门,小孩子都?知道看看门外是不是狼外婆,他自然也是懂的。 祝明悦揉了揉酸痛的屁股,一只眼睛凑到门缝口,试图看清是何人?。 入目是暗色的衣裳,上面绣的花纹尤其眼熟,再往上看,一张日日入梦的脸收入眼底。 祝明悦瞳孔骤然收缩。 第118章 谢沛! 祝明悦的?大脑泵机, 出现一片空白。 在还未回神之际,门?锁落地,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祝明悦不可思议:“你…你怎么能回来。”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歧义, 说得好像自?己不欢迎人?回来似的?, 又找补了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现在不是应当留在汲州。” 很快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察觉到谢沛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自?己,被?火烘烤得本就泛红的?脸蛋被?目光灼烧的?分外烫脸。 他突然想起自?己还顶着?一头鸡窝, 就这么被?些沛看?笑话,顿时又羞又恼,索性让开身体,“快进来吧!” 他注意到谢沛宽厚的?肩膀上覆盖了层薄薄的?雪籽,手指动了动终究没上手。 谢沛似乎是看?够了,声音沙哑:“你摔了?” 祝明悦嘴硬:“没有的?事。”本来就够丢人?了, 他才不要让谢沛知道自?己连在家中走路也能摔跤。 谁知谢沛似有若无的?目光投向他的?屁股。 这种眼神祝明悦在梦里不知经历过多少?次, 下意识就捂住了屁股。 谢沛:…… 短暂的?沉默了一会,祝明悦终于发?现不对劲来。 手心湿凉, 转身埋头一看?,屁股盘子上赫然印着?大片的?水渍。可能是他衣服穿得厚, 所以才没发?觉。 好尴尬啊! 他咬了咬唇, “不小心坐地上了。”嗯, 只是坐地上了, 并没有摔跤。 谢沛眉眼浮现出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祝明月吸了吸鼻子,脸更红了,“快进来吧!” 正?欲抬脚, 一双大手掐住他的?手腕,祝明悦不明所以回头看?他:“怎么了?” 下一秒,谢沛走到他前放,单膝蹲地,“上来,我背你。” 应当是落下的?职业病,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连祝明悦也下意识愣怔住了。 他缓了缓,偏过头语气生硬:“不用你背。” 谢沛姿势却保持不动,俨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两人?僵持了一会,最终还是祝明悦在这场短暂无声的?博弈中落了下风,他抿了抿嘴,趴在男人?的?背上,双手环住对方的?脖子。 第158章 谢沛走路极其稳当,只是看?了一眼沿廊地下的?薄冰,便选择踏进雪地里。 雪的?厚度到了小腿肚处,谢沛一踩一个雪坑。 “鞋湿了。”祝明悦伏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道。 谢沛脚步顿了顿,“知道。” 从前院到正?屋有段距离,祝明悦趴在男人?的?背上,与他肌肉相贴。 每跨出一步,祝明悦都能感?受到谢沛结虬的?肌肉在衣料下涌动,这种常人?无法比拟的?力量感?任谁看?了都会羡慕, 祝明悦却没有这种心思,他脸烧得厉害,满脑子都是梦中肌肉相贴的?画面感?。 空中雪籽乱飞,钻入祝明悦的?衣领中,冰凉的?触感?瞬间被?身体的?温度融化,也让他瞬间清醒。 祝明悦的?屋内乱糟糟的?, 倒也不是脏,只不过一个人?住就没那么讲究,床铺也没收拾,匣子大开,架了几件时常穿的?外套。 祝明悦忙不迭从谢沛背上滑下来,就要着?手收拾屋子。 嘴里还欲盖弥彰:“平时不这样,没那么乱。” 谢沛的?笑意更大了,“嗯,不乱。” 他停了停,继续道:“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祝明悦狠揪住衣角,收拾也不是,不收拾也不是。 小声嘟囔了句:“谁在乎了。” 说出来立马就后悔了,担心会伤害到谢沛,还偷偷用余光小心观察。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变得这样拧巴,好像就是从看?到谢沛的?第?一秒开始,心里就开始出现了些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就他明明不是这样的?性子…… 额间的?一缕发?丝被?雪打湿成一缕,粘在皮肤上痒痒的?,祝祝明想将发?丝勾下来,不曾想谢沛的?手却比他反应还要快,率先伸了过了。 指尖的?温度一触即离,祝明悦脸上闪过慌乱,说了句“你鞋湿透了,我去给你拿双干的?。” 家中留有几双谢沛的?鞋子,都是以往的?旧鞋,鞋底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当初谢沛从军,祝明天考虑到他需长途跋涉,给他准备了许多新鞋子,这旧鞋也没人?,被?他洗干净收进了杂货间。 还好收纳得好,没有怎么落灰,祝明悦攥着?鞋子,心里没来由的?砰砰跳动。 说不上烦躁,但总觉得心里有一团火,烤得焦心。 随手拍了拍鞋面,他回头看门外空无一人,深呼了口气,猛地站起身跑出去。 咦?人?呢! 前院传出铲雪声,他顿时了然,将鞋放在显眼的位置去了厨房。 水已经烧开了,祝明悦把包子包好蒸上锅,舀了小半盆沸水兑了凉水,仔细洗漱了一番。 做完这些还不够,难得坐在镜子前,打理起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养了两年多的?头发?,已经快长到了腰间的?位置。梳的?快了,底端的?发?丝打结,祝明天心中升起急躁,好不容易打理好,祝明天端详起镜子里的?面容,面颊红润,唇红齿白,相貌是一等?一的?好。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下巴处长了一颗痘,不仔细看?并不明显,凑近看?确能看?到。 祝明悦探出身子,几乎将脸贴在了镜子是,手指在痘痘捻了下,肌肤传出细微的?刺痛感?。 祝明悦皱了皱眉,盯了自?己的?脸良久,突然发?脾气似的?坐回凳子上,看?了看?镜子,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着?的?木梳。 啪—— 木梳被?他扔在桌面上。 祝明悦也趴在桌子上,将脸埋在了臂弯里。 他想,他可能真的?疯了。 居然关注起了自?己的?容貌。 只不过是谢沛回来了而已,他到底在做什么!难不成还怕谢沛看?不上他? 牙齿细细研磨着?唇瓣,祝明悦眼中闪过一抹纠结,而后又恢复了原样。 抬起头重新拾起被?他扔出去的?木梳,老老实?实?地梳起来额前不太服帖的?碎发?。 疯了就疯了吧!毕竟他连小叔子都能喜欢上,疯了也不足为奇。 祝明悦捡出水蓝色的?绸带,在发?间样了样,看?上去不太满意,便放了回去,重新挑了根淡紫色的?,又觉得太过骚气。 黑色的?太死气,灰色的?太无聊,白色的?太清冷…… 如此反复,最终抽屉里只剩一根红色的?绸带没有被?试过。 祝明悦的?手停在上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拿了起来。 红色的?绸带随意系在发?间,松松垮垮的?衬得祝明悦发?如黑瀑。 祝明悦左观右看?,嘴角微微上扬,甚是满意,心中的?焦躁终于压下了些许。 祝明悦换下臃肿的?居家棉服,穿了件还算顺眼的?衣裳,披上狐皮大氅,末了在镜前转了一圈。 古代?的?铜镜价贵,做的?也不大,祝明悦站了好远才勉强照个腰身。 唔,凑合吧! 起身他不太满意,衣到用时方恨少?,怪只怪他冬天一心只顾保暖不顾美观,所以匣子里翻遍了也没找到一件让他满意的?。 祝明悦将挑剩下的?衣服一股脑塞进匣子,啪嗒一声合上,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同时暗暗琢磨着?是否要等?天气暖和点去成衣铺逛逛,若是有合适的?就买几件。 走出屋门?,一条被?清理干净的?路笔直的?通向门?外。 谢沛到底年轻力壮,干活有一把子力气。 祝明悦一个时辰也干不完的?活,这么会儿?功夫就被?谢沛解决了。 此时已经在埋身清理起沿廊地上的?冰。 二丫歪起脖子,嘎嘎叫了两声。 声音不大,但足以被?谢沛听到。 闻声回头看?去,目光像彻底粘在了他身上,似乎根本没有移开的?打算。 祝明悦扬手弹了弹二丫的?脑袋,装作若无其事 ,喊到:“先别铲了,我蒸了锅包子,快来厨房趁热吃点。” 谢沛丢下手中的?工具,站起身朝他缓缓走了来。 走到面前时,祝明悦慌乱地低下了头,敲着?脚尖催促:“快去吃吧!” 头顶响起一声轻笑,“很好看?。” 祝明悦抬头:“什么?”显然没听清。 谢沛的?眼神如黑夜般深邃,仔细看?瞳孔中聚焦着?祝明悦的?脸,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祝明悦有些失神。 谢沛搓了搓指腹,按捺住心中的?痒意,低声重复:“很好看?。” 谢沛的?声音很好听,并不过分醇厚,也不带少?年的?清亮,听起来仿佛连耳膜也会震颤,犹如古钟激起心中阵阵涟漪。 祝明悦感?觉鼻腔也有点热,似有一股清流缓缓而出,他急忙摸了摸鼻子,还好只是鼻涕不是鼻血。 都怪谢沛,他把错全部归结到眼前的?男人?身上。 他瞪了他一眼,一字一字的?说:“哪里好看?了,我平时就这样穿。” 凭空生出的?一丁点心虚感?很快被?他压下:“这只不过是我的?日常穿搭罢了。” 殊不知祝明悦气鼓鼓的?样子映在谢沛眼里也尤为可爱。 随风吹至胸前的?红绸带映得祝明悦面如桃花。 谢沛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祝明悦从糕点铺子里带回来的?桃花酥,洁白如雪的?面饼上点了艳丽的?花瓣,吃上去甜腻腻的?,并不符合他的?口味。 当下却心生遐想,若是将桃花酥换成祝明悦,似乎也未尝不可。同样是甜腻腻的?,却变得极为符合谢沛的?口味。 谢沛喉咙上下滚动,所有无法说出口的?想法最后都化为了一句:“嗯。” 灶肚的?柴火熄灭了,祝明悦生起了炉子,房子靠近饭桌的?地方,关上门?挡住风,倒也暖和。 白白胖胖的?包子端上桌,祝明悦吹了吹被?烫红的?手指,对着?包子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会回来,所以只包了些素馅包子,但里面放了鸡蛋,挺香的?。” 谢沛以前就经常吃包子,但只爱吃肉馅的?,猪肉馅,羊肉馅只要是肉来者不拒。祝明悦就没见他主动吃过素馅包子。 他有点懊恼,早知道就早早将肉化冻,包上点肉馅包子就好了。也不知道素馅的?,他吃不吃得惯。 谢沛当然吃得惯,在军中待了这么久,什么挑食的?坏毛病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将军又如何,关韶作风正?派,严格要求与将士同甘共苦,所以军中上至大将军下至小兵,吃得都是一样的?伙食,谢沛自?然也不能幸免,只不过到底是有些区别,每顿饭食比小兵的?量要多上一些,但对男人?而言也无济于事。 此时能吃到精面做的?包子已是难得,何况这些天日夜奔波,途中天气又变,为了赶在可能下雪前回到甘州,更是一路快马加鞭,连饭都未好好吃过。 第159章 祝明悦一面担心谢沛不爱吃素馅包子,可亲眼瞧见他慢条斯理的?吃完一个接一个,心里又泛起心疼。 谢沛连不爱吃的?素馅包子都能愉悦地吃这么多,肯定是受过不少?苦。 到嘴的?包子变得没滋没味,只吃了一个,再拿第?二个时,只咬了两口就没心情吃了,大半个包子被?随意搁在桌上,祝明悦起身:“不吃了,我吃饱了。你少?吃点,素馅包子……不好吃,家里冻了些肉,我给你炖红烧肉吃,很快。” 谢沛最喜欢吃他炖的?红烧肉。 等?他忙了一圈,终于把肉炖进罐子,看?着?炉火烧得正?旺,他回头道:“火大,烧得很快。我再去蒸点白米饭。咱们可以……” 他眼睛微微瞪圆,流露出些许迷茫:“我包子呢?” 他记的?很清楚,他咬了两口的?包子,搁置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沛:“你不会是,把它吃了吧!”说完脸腾地红透了,这包子可沾了他的?口水! 谢沛细细咀嚼的?动作一顿,闻言咽下后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句:“你不吃了。” “我不吃了,所以你就把我的?吃了?那么多包子,你还差这半个!”祝明悦说不上来是恼怒还是羞涩。 谢沛垂眸:“浪费。” 祝明悦咬牙:“我留着?下顿吃难道不行?那上面沾了我的?口水,你也不嫌……” 他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说不下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在谢沛冷淡的?脸上看?到了委屈和无措。 是他把话说得太重了吗? 祝明悦不禁反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反应这么激烈。 明明只是吃个包子而已,吃就吃呗!干嘛吼人?家。 谢沛在军营中受了那么多苦,缺衣少?食,而他却在家中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人?家只是把粮食看?得极为珍贵舍不得半点浪费罢了。 愧疚感?从心头涌出,祝明悦暗骂了一声。 走上前,揪住他的?衣袖轻轻拽了拽,态度诚恳:“对不起啊!我不该凶你的?。” 谢沛手指蜷了下,像是被?伤到了,但仍旧坚强道:“没事。你没有错,不怨你,是我的?问题。” 他沉默了会,继续道:“是我没有边界感?,惹…嫂嫂生气了。” 他越是这样解释,祝明悦越急,听他连嫂嫂都叫了出来,觉得尤为扎耳,语无伦次道:“不是你的?错,是…是我的?问题,真的?!” 谢沛抬头镇静道:“那我以后还可以吃你的?剩饭吗?” 祝明悦:……这是什么独特?的?癖好吗? 谢沛见他不语,头又缓缓低了下去,看?上去像一条落寞的?大狗。 祝明悦何曾见过他这样,心痛极了,剩饭就剩饭呗!只要他保证不剩不就好了。 于是当即应下:“可以的?。” 在祝明悦看?不见的?地方,谢沛的?嘴角抑制不住的?翘起。 ----------------------- 作者有话说:在狗比死绿茶谢沛眼里,吃嫂子的剩饭和吃嫂子的嘴巴没区别。 剩饭都吃上了,吃嘴巴还会远吗? 第119章 一个时辰后, 谢沛终于吃上?了红烧肉。 祝明悦不太爱吃肉,看着对方吃,自己小口啜饮米汤。 谢沛:“你为什么不吃。” 祝明悦将?碗底的米汤一饮而尽, 舔了舔唇角的汤汁, 放下?碗:“我吃饱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谢沛听到他?的话后,眼中好像出现了一丝遗憾。 “咳咳。”祝明悦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那个,遂远收回来了, 军中不忙吗?” 谢沛又盛了一碗米饭,他?的胃就像无底洞,好像怎么吃都不会撑一样,“还好,有?些繁琐的杂事,无需我管。” 意思就是不重要喽, 祝明悦抿嘴:“嗯。” 谢沛:“你不想要我回来吗?” 又来了又来了, 那种莫名其妙的委屈感再次浮现,祝明悦已经麻木了:“没有?, 真的没有?。你别多想。” 谢沛:“哦。” 祝明悦:…… 怎么感觉自己活像个负心汉似的。 他?真不是不想谢沛回来,但谢沛回的太突然了, 他?只是…… 只是没做好准备。 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话术, 似乎都化为一缕青烟, 风一吹, 消失的无影无踪。 气氛有?些尴尬。 谢沛默默的吃完饭,连带着将?碗洗了。 冬日的天?黑的早,不过?申时天?空就灰蒙蒙的,看不清事物?。 祝明悦点上?油灯, 翻出新制的被褥往谢沛床上?铺。 “都是用的新棉,很暖和。” “对了,你晚上?若是冷,就把炉子起了,但记得把窗户打开透气。” 他?解释了一番,最后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了,先去?睡觉了。” 宽敞的屋子,此刻只站了两个人,却让祝明悦感到格外逼仄。 他?心里跳动得厉害,总觉得不能在和谢沛共处一室,否则迟早会有?事发生。 祝明悦转身?就欲离开, “祝明悦,有?件事,我想同你说清楚。” 灯芯火焰随着窗缝漏出的冷风摇摆不定?,倒映在墙面上?,如正在经历暴雨吹打的枝叶。 画面如此似曾相识。 啪嗒—— 祝明悦脑中崩着的弦瞬间断裂。 “太晚了,还是别说了。”他?小声拒绝着。 谢沛盯着他?的脸一动不动:“明天?说。” 祝明悦:……能不能明天?也别说。 显然是没办法推辞的,他?站立难安,语气变得慌乱:“我…我也有?事同你说。” 谢沛眼中出现微不可察的暗芒:“你先说。” 祝明悦手指搅动衣角:“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 谢沛:…… 暗芒消失,谢沛咬了咬后槽牙,“该我说了。” 祝明悦搅动衣角的速度加快,低低道:“嗯。” “我想娶你为妻。” 一石激起千层浪,祝明悦全身?如同过?电了一般,全身?僵硬呆滞在原地,连手指都停止了搅动。 他?千猜万想,也只预料到谢沛会给自己表露心迹。 万万没想到,谢沛连表白?也不同寻常,直接跳过?了恋爱,想要娶他?为妻。 祝明悦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不行?。” 谢沛的表情突然变得落寞,喉头上?下?滚动,语气艰涩无比:“那你便当?我从未说过?。” 祝明悦:!!! 谁能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去?,也没有?让人忘记的道理。 祝明悦实话实说:“不行?。” 谢沛:“今夜过?后,我们还和往日一样好不好。” 祝明悦从未见过?谢沛如此卑微祈求的样子,明明还是一副冷脸模样,说出口的话却截然不同。 祝明悦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确认,自己大概是喜欢谢沛的,只是他?不确定?这份喜欢是源于一时兴起还是怎样。 他?长?到近二?十岁的年龄,面对情爱就像人类探索广阔的宇宙,知之?甚少。 这便是他?没做好准备的原因,他?不想轻易的答应谢沛,若是以后不喜欢了,又将?人抛下?。这是极其不负责的表现,于谢沛而言不公平。 可谢沛今夜种种,却再次软化了他?好不容易想用坚硬的外壳包裹住的内心。 或许,可以试试。 未来的事不可预料,为了并?没有?发生的事而不愿跨出第一步,对谢沛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不公。 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黑影,祝明悦的眼中,情绪焦急,有?纠结有?犹豫,最后却变得越发肯定?。 “谢沛,你有?没有?想过?,除了妻子和咱们现在的关系,在这之?间还存在另一种关系。” 谢沛的心如黑水般死寂,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脱口而出:“你想和我做陌生人。” 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所以他?是有?多自不量力,才会认为向祝明悦表露心迹会得到他渴望的答复。 一辈子做叔嫂也未尝不好,不是吗? 只要能靠近祝明悦,哪怕是以这样的身?份他?也愿意,只要能静静看着祝明悦就好了。 谢沛闭上?眼,恐慌如洪水滔天?袭来,心头是难以想象的痛,像钝了的刀子反复在胸口磨割,无休无止…… 脸颊传来冰凉的触感, “谢沛,我们不做陌生人。” 谢沛缓缓睁开眼,心如死寂,麻木地等待最后的宣判。 祝明悦被自己的举动羞到覆在他?脸上?的手忍不住微微抽动。 第160章 他?羞得眼角通红,“我想和你试试,做彼此的恋人。” 这一刻,万籁俱寂,仿佛时间就此被冻结。 涛天?的洪水退去?,乌云散开,灿烂的日光洒在地面,大地恢复一片生机盎然。 祝明悦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口水,谢沛的样子让他?有?些害怕,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啊!” 祝明悦话未说完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下?一秒就被强行?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中。 祝明悦想抬头,却被一双大手捂住后脑勺,耳根紧贴在对方的胸膛,用力的心跳如鼓声慷锵有?力,祝明悦双手腾在半空,最终还是选择轻轻环在对方的腰间。 “我很欢喜。”谢沛胸腔震颤。 祝明悦:“我知道。”他?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声。 这样的拥抱并?不让人讨厌,祝明悦想,如果可以,在这样寒冷的冬日他?不介意多抱一段时间。 可他?真的困了,有?时候生物?钟这种东西就是这么强大,哪怕刚经历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与人确定?恋爱关系这种激动人心的事,他?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物?钟。 双手推了推谢沛,他?声音轻软:“谢沛,我好困,我真的要睡觉了。”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在梦中了。 谢沛终于动了动,恋恋不舍地放开手。 祝明悦揉揉困乏的眼睛:“晚安。” “等等。”谢沛低头,薄唇落在祝明悦的唇上?相贴,末了还恶趣味的碾了碾,眼中是激动难忍的疯狂。 祝明悦:……狗男人,怎么说亲就亲。 他?心里暗骂道,表面却已经红透了,自内而外的红。 他?抿了抿嘴:“晚安” 说完飞也似的逃跑了。 门被大力推开,连窗纸都被戳出了一个洞,肇事者恍如未看见一般,连门都来不及关。 紧接着隔壁的门被以同样的方式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灯火熄灭,没了动静。 谢沛失笑,指尖掠过?唇角。 祝明悦意外的没在做那样的梦,一切心结在昨夜被解开,祝明天?睡得分外踏实。 醒来时天?空大亮,伸懒腰时发出来一丁点声响,被某个有?心之?人快速捕捉到。 不过?几分钟时间,屋门就被敲响。 祝明悦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往被窝里钻了钻:“进来!” 谢沛是端着碗筷进来的。 “呀,你做早饭了!”祝明悦小脸一红,明明昨晚他?还问了对方早上?想吃点什么,结果人家都做好了,他?这个懒货还躺在床上?。 不过?不得不说,被人投喂的滋味真的妙不可言。 祝明悦吃了口鸡蛋,偷偷觑谢沛一眼,心下?不由?感慨,他?竟然就这么突然给自己找了个男朋友。 哪怕过?了一夜,他?仍不后悔。 饭来张口,这不就是他?理想中的生活吗? 没想到就这么实现了。 这一刻,祝明悦甚至不再希望他?能快回汲州。 饭后,谢沛给他?仔细擦拭掉嘴角粘黏的液体,替他?盖好被褥,连边边角角都整理服帖:“再睡会。” 祝明悦的幸福就这么具象化了。 原来和谢沛谈恋爱是这样的感觉。 祝明悦笑眼弯弯,将?半张脸挡在被子下?,只留了一双圆溜溜的杏仁大眼。 他?闷闷道:“你过?来一点。” 谢沛俯下?身?。 “再过?来一点。” 谢沛依旧好脾气的照做。 红唇落在谢沛的脸上?,用力过?猛,发出来啪的声音。 声音在屋子是分清晰,连祝明悦也不可避免的呆住了,反应过?来后直接将?整张脸都埋进被褥,只留下?了发尾还散落在枕头上?。 “阿悦。” 被子里的躯体动了动,闷声传出来:“不要叫我阿悦。” 被窝里的祝明悦听到被谢沛唤做阿悦后,扭了扭屁股,他?不自在了。 “明悦。” “嗯。” “明悦。” “嗯。” 两人也不嫌烦,玩起了你提我答的游戏。 玩了几回祝明悦就不耐烦了:“还让不让我睡觉了!” 嚣张的模样落在谢沛眼里也很可爱。 谢沛笨拙的学习着如何爱护祝明悦。自然对他?言听计从,已是被祝明悦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甘之?如饴,闻言嘴角洋溢着微笑,端着空了的碗筷出去?了。 等人彻底走了,祝明悦才好意思探出头呼吸。 看着屋门处眨眨眼,又钻了回去?。 祝明悦偷懒偷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谢沛宠着他?,恨不得吃饭也能亲手喂,这就导致祝明悦在床上?消耗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 谢沛丝毫没有?这种自觉,投喂头上?了瘾。 两人都沉浸在最新的爱人角色中无法自拔。 第120章 雪一连下?了两三天, 祝明悦就在家窝了两三天。 被谢沛像伺候病号一样?照顾,祝明悦乐在其中,眼看着连腮帮肉都鼓起来?了。 外面天寒地冻, 村民?这时候都习惯窝在家中, 谢沛回来?的事没有?一个人知道。 倒是第三天傍晚,李正?阳回村过来?了一趟。 屋里炉火烧得热乎乎的,祝明悦此时只穿了件裘衣趴在床上,和谢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谢沛话实在少,大?部分都是祝明悦在说?, 从?明月楼的发展史说?起,又说?开火锅铺子的事。 “说?起来?你?还没吃过火锅呢。”祝明月看向?他,“今天晚上,我做火锅给你?吃,好不好?” 谢沛点头:“好。” 祝明悦笑了笑,扳起手指兴致勃勃报菜名。 外面拍门声响了, 祝明悦到嘴的话吞回肚子, 两人视线相对?,谢沛起身出去开门。 李正?阳拄着拐棍站在门口, 门被从?里打开,谢沛那张冷死人不偿命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将?……将?军!”李正?阳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谢沛点点头, “进?来?吧。” 视线落在他空荡荡的棉裤腿处, 没有?出现任何表情, 伸出手:“我扶你??” 谢沛难得对?他表现出这种善意?, 惶恐极了,连忙拒绝:“不用,我有?拐棍。” 说?罢一撑一跳跨过门槛,他拐棍用得很好, 走路看上去倒也利索。 祝明悦已?经穿好衣裳,见是李正?阳,惊讶道:“外面积雪那么厚,你?怎么回来?了?” 李正?阳大?部分时间都是不回来?的,一是腿脚不方便,二是他现在留在广安县的火锅铺子里做掌柜,冬季天冷,大?家都想吃口热乎的暖暖身子,火锅铺子愈加的忙,李正?阳忙得脱不开身。 祝明悦虽然不给他付薪资,但?在附近租了套小?院子给他住,要添置的东西都给他添置齐了,前些日子天开始冷,还让人运了一车柴火和煤炭过去。 乡下?冬天没什么活,李正?阳他娘就在县里住下?了,平日还方便照顾他。 所以李正?阳平日很少会特意?回来?一趟。 谢沛给炉子添了把木柴,火顿时烧得更旺了。 李正?阳在炉边烘鞋子,闻言笑了笑:“我娘这几天下?雪不放心家里,就想回来?看看,正?好碰上了隔壁村王叔的骡车拉柴,给了几个铜板让他将?人捎带回来?。” “我也好久没看我爹了,就同我娘一块回来?了。正?好贺安说?起你?这几天没上县里,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祝明悦给他倒了杯热茶,“谢沛前几日回来?了,又恰逢下?雪天,行路不方便,你?若是明天回去,就帮我给他捎两句话,就是我这几天不过去了,让他也不必过来?。” 李正?阳应下?:“我明日一早就过去,火锅店晌午缺不得人。得空我就去和他说?。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祝明悦刚脱单,心里高兴,但?毕竟他和谢沛之间的身份尴尬,祝明悦暂时还没有?公开的打算。 这份喜悦没法找人分享,只能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他想了想道:“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下?雪天,上工不方便,你?转达贺安,让他给每个员工发一百文,添置鞋物。对?了,这钱不是工钱,你?也有?份,不许不收。” 李正?阳偷偷看了眼谢沛,颔首:“谢过掌柜。” 祝明悦:……装货,平时也没见他喊自?己一声掌柜听听。都是明悦长明悦短,今日有?谢沛在场,装得对?他这般尊敬,他都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戳穿他。 转而关心起他的身体:“你?的腿现在状况如何,下?雪天可有?什么影响?” 李正?阳回他:“没什么要紧事,偶尔会痛,但?现在痛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第161章 祝明悦点头:“这是好事。” 李正?阳:“现在走路除了慢一点,没什么影响。” 能有?现在的生活,其实已?经很好了,他向?来?是个懂知足的人,如今每天有?吃有?喝有?住,吃的住的比很多人都要好,每天还有?事情做,日子过得很充实。 他时常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没有?战死沙场,只是失去了一条腿,和失去生命相比又是何等幸运,承蒙朋友不嫌弃,还给了他一份打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伙计。 他在火锅铺子里,不论是顾客还是伙计,都知道他断了条腿还能做掌柜是因和祝明悦关系匪浅的缘故,没人瞧不起他。 他眼眶一热,看向谢沛:“将军,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谢沛神情淡淡:“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谢沛帮他是带有私心的,而非良善。 两军开战,伤亡不计其数,谢沛那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法分给伤者过多关注。 李正?阳那日受了严重的腿上,战后被抬了回来?,军中草药吃紧,况且伤势太重大?夫也无能为力。 李正?阳写了遗言,最后托孙侃找上了他,求他以后会回乡将信移交给他爹娘。 老实说?,军中每日都有?人死,谢沛对?此早已?麻木,对?李正?阳自?然也是如此。 但?他却想到了祝明悦,李正?阳是祝明悦的朋友,即使他有?那么一丁点的介怀,但?事实就是,李正?阳若是死了,祝明悦一定会伤心,会因为他的死,在心里记一辈子。 谢沛无法忍受祝明悦的心里永远装有?另一个男人,即使是好友也不行。 正?好军中有?马车要进?京途径康阳郡,就将?他捎上了。最后是生是死,便只能看他的造化。 祝明悦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谢沛摆明是没话的,李正?阳碍于他的身份即使想说?也不敢说?。 于是指了指厨房的方向?,理直气壮的使唤谢沛:“谢沛我饿了,帮我把糕点拿过来?。” 李正?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耳朵痒痒的,他抬手挠了挠耳根,看谢沛对?他言听计从?,二话不说?就去了厨房,不禁咂舌。 也就是祝明悦,换作是其他人,谁敢这么使唤谢沛,不要命了? 祝明悦手捧热茶吹气,“我看你?心情好像不错,是不是最近在县里遇上什么好事了?” “没……”李正?阳闻言眼神飘忽不定,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什么都,没遇到。” 祝明悦意?味深长:“我才不信。你?根本就不会骗人,我可是火眼金睛,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李正?阳确实不会骗人,被这么一诈,当场和盘托出:“其实真没什么,”他嘴巴抿得很紧,但?不难看出笑意?:“我遇到了一个姑娘,人很好,但?我不想耽误她。” 听到这个,祝明悦可就不困了,正?好谢沛拿了糕点过来?,他对?谢沛眨眨眼,捡起一块递给他,谢沛就认真的吃了起来?。 祝明悦又递给李正?阳一块,但?没让他吃,而是说?:“你?继续讲。” 李正?阳捏了捏手里的糯米糍,“没啥好说?的,又不是话本里那些对?才子佳人,哪有?什么故事。那位姑娘绣工很好,经常来?街上的霓裳坊送绣帕。那日她行事匆匆,不慎将?荷包掉了,我追上她将?荷包给了她。如此便忍受了。” 一个拄拐的去追一个行事匆匆的,可想而知那场面算不得多好看,确实和话本里的爱情故事不太相干。 但?祝明悦对?朋友的事还是很上心的,“催促道:“然后呢?你?们就此有?了交集?” 李正?阳有?些难为情:“嗯,她是个孝顺姑娘,家里情况和贺安家差不多,虽说?在县里有?院子,但?生活有?些艰难,凭着绣工勉强谋生。” 祝明悦想到了最初的贺安,活得也很是窘迫,若不是自?己收他做活,恐怕日子过得也是极为艰难。男孩尚且如此,女儿家的不好找活计,更是困难。那姑娘却能靠手艺养活家里人,想必很勤劳坚韧。 李正?阳回忆:“那天她从?霓裳坊出来?,外面就开始飘雪,我碰巧在门口看到她经过,就将?她邀她进?来?,将?伞借了她。” “第二日那姑娘就来?送伞,还送了我一把自?家炒的花生。我当时没在意?,只当是她送我的谢礼,就收下?了。” 祝明悦听得入神,糕点咬了一半,举在手中忘了吃。 “结果今日,她又来?找我了,给我送了一枚绣帕,上面绣了……”李正?阳羞得说?不出口。 祝明悦越发好奇:“绣得什么?” 李正?阳埋下?头做了一番心里建设,才抬头道:“合欢。” 噗嗤,祝明悦憋不住气,当场失态。 这姑娘倒是胆大?豪爽,颇有?些他原先那个时代的女子风范。 他倒是挺喜欢这种性格的,忍不住道:“这个姑娘听起来?人很好。”大?胆追爱没有?错,连他都自?残形愧。 话说?完,桌下?就有?一只宽掌包住了他的手。 他轻轻瞪了谢沛一眼,不知道这家伙在吃哪门子的醋,指尖在他手心轻轻挠了挠。 对?方也不恼,任由他挠,手掌一动不动。 李正?阳对?桌下?的风景全然不知,他既喜悦又苦恼:“我对?这男女之事即使再不了解,也知合欢是何寓意?。” “她很好,但?我却是个残废,配不上她。于是我狠心将?帕子还给她,还凶了她,让她以后不许再来?找我了。” 祝明悦扯了扯嘴角,这就是钢铁直男吗?拒绝的方法有?很多种,他偏偏选择了最粗暴的。 可想而知那位姑娘当时该有?多伤心。 他如今刚进?热恋期,心里都软乎乎的,最听不得这些爱而不得的事儿。 而且他看李正?阳,明明也是喜欢人家的,要不然也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 爱情使人自?卑啊! 难怪非年非节的,李正?阳宁愿抛下?火锅铺也要回村子,这是不敢面对?人家姑娘,想把自?己躲起来?呢! 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谢沛,这家伙表白表的突如其来?,别说?一时了,他一秒都躲不过去。 他吸了吸鼻子,对?李正?阳颇有?几分感同身受,“你?若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这样?做除了有?点不通人情外其实也没什么错。但?我觉得你?也应当听听人家的想法。” “残疾也好,健全也罢,万一人家根本不在意?这些,只是被你?的品质所吸引呢?” 祝明悦这话说?的没错,他们村的刘老二倒是个健全人,长得五大?三粗阳刚气爆棚,却是个不干人事的,不孝顺爹娘,欺压兄弟,毒打妻子,没有?担当。 在他看来?,这种人还远远不如残废,尤其是李正?阳这样?心地良善,有?责任感的。 李正?阳叹了口气:“品质又如何,我给不了她幸福,就不要耽误人家。” 祝明悦认真道:“你?又怎么知道人家想要的幸福是什么?又为什么妄自?菲薄,觉得自?己给不了?” “她听上去确实是个好姑娘,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和人家谈一谈,而不是一味的躲避。” 李正?阳越说?越伤心:“我是个胆小?鬼。” 谢沛认真点评:“还行,但?你?带的队伍确实缺了点胆气,比孙侃的还差了些许。” 李正?阳愣了愣,更难过了:呜呜呜! 祝明悦:…… 他怀疑谢沛坐在这光顾着玩自?己的手,根本就没听李正?阳说?话。 李正?阳本来?就受了情伤,又被昔日的顶头上司致命打击,还让不让人家好过了。 祝明悦狠狠捏了下?谢沛的手,示意?他别乱说?了。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气死人不偿命。 谢沛听着他呜呜低泣,眉头皱的能夹死只苍蝇,眼里都是嫌弃,男儿流血不流泪,像什么话。 祝明悦看他这样?,有?些于心不忍,安慰到:“你?很好,不是什么胆小?鬼。”说?罢又瞪了谢沛一眼。 谢沛秒懂,不太情愿道:“嗯,在军中表现不错,若是多历练一年半载,可担任千夫长。” 祝明悦:…… 李正?阳:呜呜呜呜呜! 他错了,他不该让谢沛张嘴,人家腿都断了,如今卸甲归田,你?搁人面前说?什么腿不断有?希望升官。 那意?思不就是:很遗憾你?腿断了,原本铁板钉钉要升官的事儿没你?的份了。 祝明悦心里白眼狂翻,心想得亏他话少,能力又强到别人不敢轻易招惹的地步,否则迟早被人打死。 李正?阳头疼,细声劝慰:“你?别哭了,家里都没帕子给你?擦泪。” 第162章 帕子! 李正阳瞬间捕捉到了关键词。 祝明悦:!!! 李正阳好不容易来一趟谢家,结果茶没喝糕点没吃,走的时候被戳得千疮百孔。 祝明悦目送着生无可恋的李正阳往家中一拐一跳,同情心溢于言表。 他回头往谢沛心口捶了一拳,力道也就比调情重那么一点点:“你说你,没事干嘛揭他底。他现在需要的是正向的鼓励。” 谢沛困住他想收回的拳头,蹭了蹭白皙的手背,态度诚恳:“我的错。” 祝明悦噘嘴。 谢沛:“我登门道歉。” 祝明悦瞪眼:“算了,你下回别当人家面说难听的话就好了。” 也不看看谢沛如今的身份,贸然前去登门道歉,得把人家吓死,还是不要了。 谢沛点头,替他理好大氅,“外面天冷,回屋。” 他也很无奈,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那句难听话,他怎么记得自己说的都是好话。 ----------------------- 作者有话说:谢沛:男儿流血不流泪。 祝明悦除外。 祝明悦流泪不流血。 第121章 原本还想留李正阳吃火锅, 转念一想,人家天天浸在火锅铺,估计都快腌入味了, 应当不太想吃。 等人走后, 他就着手开始做火锅。 家里的菜种类备的不多,但还算丰盛。羊肉牛肉他各切了满满登登两盘,按理说正常两个人是够吃的,但谢沛的胃口比正常人要大,他心里也没底, 索性又添了两盘牛肉。 冬季蔬菜不多,就剩点大白菜和白萝卜,前几天心血来潮做好的冻豆腐正好可以吃,还有之前从火锅铺带回来的一点牛肉丸,本来准备煮汤喝,现在冻得邦邦硬。 火锅还是做了两种, 他牛油和羊汤的都爱吃, 就是自己做还是有点费事,还好有谢沛打下手, 酉时初也好了。 厨房腾腾冒热气,还有灶火和炉子烧着, 祝明悦额头冒出细密的热汗。谢沛身上火气大, 又负责烧火, 脸上的汗不停往下淌。 祝明悦没想到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还能又这样的体验, 直接乐了,他抹了把额头,又给谢沛把汗珠擦拭去。 “不许亲。” 祝明悦给他擦个汗的功夫,这家伙都不肯消停, 在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往他脸上啄了一口,又嫌不够,还想往他嘴上啄。 谢沛和上瘾了似的,尤其热衷与亲亲,起初祝明悦还害羞,习惯了就麻木了。 他是不排斥这样的行为的,但若是不制止,谢沛能一天亲他八百回。 谢沛被他推开也不生气,反手给他从灶肚里掏出个烤红薯。 祝明悦欣喜,“哪来的红薯?” 谢沛:“你喜欢吃,从汲州买的。” 祝明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角落堆放了一个小麻袋,他过去打开,里面还真全是红薯。 他记得红薯不分地域都能种植,但奇怪的是甘州只种芋头不种红薯,那种芋头是白瓤的,吃起来又干又面,没什么味道,唯一的优点就是顶饿,祝明悦刚到谢家那会都吃腻了。 当时应当是随口感叹过,要是红薯就好了。 没想到这么随口一说,竟然被谢沛记在心里了。 祝明悦感动坏了,掰了一半递给他:“你也吃。”大老远的回来,还不忘带着这玩意儿,多累啊! 谢沛没动:“我不吃,你吃。汲州盛产红薯。” 红薯就和手差不多长,细细的一个,单吃肯定吃不饱, 祝明悦闻言也不纠结,轻轻咬上一口,又甜又糯,还不噎人,趁火锅下的第一波菜还没烫好的功夫,他就吃掉了。 还舔了舔唇意犹未尽,眼巴巴道:“我明天还想吃烤红薯可以吗?” 谢沛看着他,不言语。 祝明悦:…… 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重复道:“我明天还想吃,可以吗?” 谢沛肉眼可见的满足:“可以,明早给你烤。” 祝明悦默默感慨:所有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至少想要寒冷的冬天窝被窝里,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顿早餐在谢沛的眼里,默认是一个亲亲,祝明悦不亲,他就自己主动讨。 家里的条件不似火锅铺,两人只能围着炉子吃。 不过安安静静的倒也安逸,冻豆腐吸满汤汁很入味,祝明天不知不觉吃了不少,本来已经吃饱了,但羊汤炖了萝卜,喝起来实在鲜,祝明悦没忍住又喝了碗汤,喝完全身都出了一层薄汗。 谢沛就是个赤裸裸的食肉动物,白菜萝卜豆腐一律不爱吃,纯吃肉那几盘都不够他吃的,祝明悦又切了一盘才勉强够了。 吃完照例是谢沛洗碗,祝明悦瘫在椅子上看着谢沛忙碌的背影,看得越发入神。 谢沛就是那种正儿八经虎背蜂腰的身材,身高腿长,隔着衣物也能看出肌肉线条,任谁看了都会羡慕。 祝明悦咂咂嘴,情不自禁的摸上自己的肚皮,虽然腰细,但都是软肉,一戳就陷下去了。 人比人,气死人,根本不能比,好在身材这么好的人是他男朋友,他嫉妒不起来。 身体隐隐有股燥热感,炉火一真在烤,祝明悦抹了把汗觉得浑身黏腻无法忍受:“谢沛,我今晚想要洗澡。” 谢沛立即回道:“刷完锅给你烧。” 祝明悦踢了两下小腿随口问道:“你要不要一起?” 谢沛刷锅的手顿了顿,说话的语气有些玄妙:“一起?可以吗?” 祝明悦莫名其妙:“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谢沛喉结上下滚动,有些沙哑:“好。” 浴室放了个浴桶,天气热的时候可以随便洗洗,不费什么水,冬天想洗得舒服点就不行了,一个浴桶就得烧两锅水。 祝明悦把火炉搬进浴室,又去卧室拿了套干净的换洗裘衣,不过一会谢沛就将热水提进来,又任劳任怨的去挑井水。 井水也提进来了,谢沛手里也拿了换洗衣物,祝明悦当他过会要用,顺手帮他放上衣架。 随后就准备解外衣。解到一半就觉得不对劲,他缓缓转头:“你怎么还不出去呀?” 谢沛不动。 祝明悦有些急:“我要洗澡啦!”还想多泡会呢! 谢沛动了,不过动的是手,他穿得少,不似祝明悦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个球,顷刻间就露出了里衣。 祝明悦警铃大作:“你要做什么?” 谢沛表情无辜,一字一顿道:“和你一起洗澡。” 随后又淡淡补充道:“你说的。” 祝明悦眼前一黑,他是说过没错,但此一起非彼一起啊! 他根本来不及阻止,一晃神,谢沛上身赤裸。 看着他精壮的上半身又是一晃神,再看谢沛就剩一条裘裤了。 打住!就此打住! 祝明悦双手捂脸,崩溃喊道:“谢沛,你快穿上!” 良久,浴室都没有动静。 他手指分出一条缝隙,顺着缝隙往外看,谢沛依旧赤裸着上半身,身着单薄的裤子,肌肉暴露在冷空气下,祝明悦看了都觉得冷。 他不自觉放缓了语气:“要不你先洗,我出去,等你洗完了再洗。” 他抿了抿嘴,往浴室门的方向走。 经过谢沛时被他拦住,“你言而无信。” 居然还控诉他! 祝明悦震惊一噎,半晌说不出话。 “我言而无信?” 谢沛嗓音低沉,“嗯。” “我的意思是我们晚上都洗澡,不是你想的那样。” “而且一起洗澡有什么好的,就一个木桶,你也不嫌挤。” 谢沛:“嗯,不嫌。” 祝明悦:……他搞不懂谢沛为什么对和他一起洗澡有种莫名其妙的执着。 虽然他俩现在是恋人关系,可一起洗澡那可是□□上的坦诚相待,他不行!光想想就羞死人了。 谢沛不甘心的情绪都快冲破屋顶了,紧咬着牙低低到:“我们不是恋人吗?” “不一样的,这种事可以等到我们成亲之后再做。” “你说恋人就是亲密无间的。” “我是个保守的人,若是以后成亲……” “那我们成亲。”谢沛的眼神如饿狼般发出绿光。 祝明悦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觉得我好像突然没那么保守了。” 他自暴自弃的解开衣物,“一起洗吧。” 谢沛眉眼都粘上了愉悦:“我帮你。”说罢帮他解开绳结。 第163章 祝明悦穿得太?多,谢沛本就急切,到后来愈加不?耐烦,连解带拽,五个绳结断了?两个。 知道的是接下来要洗澡,不?知道的还以为接下来是做些不?方便描述的事情。 祝明悦咬牙切齿:“你说怎么办吧?” 谢沛沉声道:“我给你买新的。” 祝明悦气得直哼哼:“谁要你帮我买内衣啊!” 谢沛依旧好脾气,耐心哄他:“我给你缝。” 一米九的大男人,在灯下穿着绣花针,那样子光想象就觉得很是滑稽,祝明悦还没来得及笑话他,整个人被拔地而起。 身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被忽然?扯开,整个人光.溜溜的横在谢沛的怀里。 祝明悦羞得说不?出话,想烧开的水壶,头顶都在冒热气。 被谢沛放进微烫的水里,祝明悦赶紧捂住尴尬部位,和受惊的刺猬一样,埋着头自闭了?。 很快,谢沛逆天?的大长腿一迈,跨进了?木桶。 祝明悦恍惚间听到水声流动,一股热流从?背上倾泻而下。 谢沛在给他洗澡。 意识到这点?后,祝明悦当即挣扎了?一下:“我可?以洗澡,我自己来。” 谢沛把毛巾递到他手中,臭不?要脸道:“那你帮我洗。” 祝明悦确实给他洗了?,不?过只洗上半身,再往下无论?谢沛怎么诱哄都坚决不?愿意。 谢沛的皮肤呈较淡的古铜色,火光下透着健康的色泽。 祝明悦咬牙使劲给他搓背,搓出来大片的红痕,他发现了?个规律,他只要每搓一下,背部的肌肉就像会浮动的山峰。 他观察得正起劲,甚至都忘了?害羞,哼哧哼哧做起勤劳的搓澡工。 再勤劳也?有累的时候,他停下泛酸的手,“可?以了?吗?” 谢沛意犹未尽,转身正面对上他:“前边也?要。” 祝明悦怒了?:“谢沛,你是巨婴吗?前边自己不?会搓?” 谢沛骂不?得,一骂就委屈上了?:“手受伤了?。”怕他不?相信,他伸出手,手心赫然?是一片烫疤,燎起一个水泡。 祝明悦顾不?得骂他,当即扔了?毛巾拿起他的右手,心疼地责怪他:“你手怎么回事?” 谢沛淡淡解释:“烧火时被被木炭烫到了?。” 祝明悦皱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根本想象不?到烧火手心怎么会碰到木炭,但谢沛的伤就在这里,没有作假。 祝明悦吹了?吹:“很疼吗?” 谢沛摇头:“还好,碰热水会疼。” 祝明悦点?头,把他的手架在盆沿处,埋头哼哧哼哧给他搓澡。 “我只帮你搓上面,其他地方你自己来。” 谢沛善解人意:“好。” 洗着洗着祝明悦就察觉出几?分异样,低头透过氤氲水汽一看,彻底笑不?出来了?。 某个祝明悦在梦里全然?不?敢直视的之物,此时俨然?呈一副傲.然?之姿,明晃晃的落在他的视线中。 腿侧传来异于?寻常的触感,祝明悦默了?默,轻声提醒,“谢沛,你戳到我了?。” 话落,腿上的触感反倒愈加明显,白嫩的肌肤微微凹陷。 祝明悦咽了?下口水,一动也?不?敢动,尴尬到几?乎忘了?呼吸。他发誓,如果?脚趾能扣地,他恨不?得分分钟掘地三尺,躲在地底不?出来。 “谢沛,你就不?能,软一软?” 说出来又觉得自己是傻逼,这能怎么软? 谢沛嗓音变得无比沙哑低沉:“软不?了?。” 祝明悦试探道:“不?难受?” 谢沛额头已经暴出青筋,表情极度紧绷:“嗯,难受。” 祝明悦慌了?神?,想起身出浴:“那你自己解决。” 谢沛动了?动受伤的右手,手心的烫疤十分心机的暴露出来。 祝明悦抽了?抽嘴角:“请合理利用你的左手。” 谢沛:“我不?习惯。” 祝明悦深吸一口气:“那这次刚好可?以练习一下。” 谢沛目露恳求:“阿悦。” 一刻钟后,祝明悦坐在木桶里,水面随着动作来回翻涌拍打。 水温已经不?再温热,溅起的水花打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凉兮兮的,当即让他忍不?住瑟缩。 “谢沛,还没好吗?”祝明悦觉得泡在水里有点?冷了?,忍不?住开口催促。 回答他的是谢沛浓重?的呼吸。 谢沛两只手臂随意架在桶沿,大喇喇地靠着桶壁,身上的肌肉.贲张,明明水已经凉了?,但他看上去却依旧热得可?怕。 而这种热,祝明悦深有体会,他的手心摩擦得通红,像被高温灼烧了?一样,苦不?堪言。 感受到手心出现一瞬间的跳动,祝明悦眼睛一亮,几?秒钟后又变回生无可?恋的样子。 妈的,狗东西! 这还是人吗?再不?身.寸,他就要怀疑是自己技术差劲了?。 祝明悦暗暗较起了?劲,又加快了?速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逼仄的屋内响起一声闷哼。 最高兴的当属祝明悦了?,他脸上溢出胜利的笑微笑,如释重?负。 随后手心就传出细密的火辣感。 祝明悦暗骂了?句,为了?报复,反倒装作一脸轻松,“不?到两刻,也?就那样,一般般。” 谢沛脸上极为难得的出现一丝自我怀疑,良久,他神?情恢复如常,低笑了?声:“一般般?” 祝明悦硬着头皮点?头:“嗯,一般般。” “你还碰过谁的?” 祝明悦响起照顾崔大哥的那段日子,张张嘴刚想开口又把话吞进了?肚子,算了?,这家伙乱吃飞醋,告诉他还不?得闹翻天?。 他抿抿嘴:“我的。” 谢沛轻笑,眼神?缓缓下移。 祝明悦感觉身下一凉,立刻捂住。一脸仓惶地看向他,生怕他又打什么坏主意。 想了?想又觉得这浴桶一点?也?不?安全,起身扯出浴巾把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他看了?看依旧躺在水桶里的谢沛,火光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脸上的隐忍格外明显。 “水已经凉了?,你快出来吧!”祝明悦小声喊到。 谢沛呼吸粗重?:“难受。” 祝明悦:!!! 他慌不?择路地往身上胡乱套衣服准备跑路,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谢沛长腿一跨,带出一摊水,三下五除二套好衣服,动作竟比祝明悦还要快。他穿完也?不?管祝明悦如何,将人打横抱起,进了?屋子。 深夜的谢家主屋,灯火通明。 寒风呼啸声如低泣,掺杂了?微不?可?察的呜咽声消散在无尽的黑暗中。 第122章 雪后初晴, 透过窗纸照射出刺眼的白光。 祝明悦从被窝里弹出脑袋,被日光刺得睁不?开眼,胳膊挡住眼睛缓了许久才恢复。 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祝明悦探出手摸了摸, 还残留着一点?为不?可察的余温。 祝明悦趴在床上有片刻失神,随后撑手想要起床。 啊—— 祝明悦脸上覆上了一层痛苦面具,刚才不?动还没察觉到什么,这么轻轻动弹一下就出问?题了。 整张腰和断了似的,大腿根部一直延伸到小腿, 也是?酸痛难忍。 祝明悦咬牙掀开一截被子,裘衣俨然又换了一套,除去身?上的点?点?红痕丝毫未消外,还算干净清爽。 他翻了个身?,某个尴尬部位带来的异物感尤为明显,火辣辣的还有点?痛, 但比他想象的要好上很多, 起码没有留伤。 浑身?都不?舒适,谢沛又不?知去哪了, 他想起床都做不?到,忍不?住瘪瘪嘴, 心里暗怪, 谢沛昨夜和畜生似的, 无论自己怎么求饶都充耳不?闻, 他被翻来覆去的折腾到后半夜,已经处于半昏半醒的边缘。 还好这家伙还有点?良心,知道烧水给他清理身?体。 他小心翼翼扶着腰,慢的像个树懒, 废了好一通力?气才坐起身?躺在床上轻喘着气。 昨夜做的事?实在太消耗体力?了,这会儿肚子咕噜咕噜响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闻到了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米香味,他舔了舔唇,被勾得饥肠辘辘,口中分泌津水。 哪知腿刚落地就打颤,根本没法?行动,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缩回被窝,等谢沛过来。 被被窝里的温暖包裹着,祝明悦脑中不?断回想昨夜淫靡的场景,这样的梦他做过数次,但梦境和现实的差距还是?很大的,体验感也完全?不?同。 起初是?真的痛,到后面也是?真的爽,爽到头皮发麻,忍不?住沉沦其中。唯一不?足的是?,谢沛的精力?太旺盛了,到最后他已经全?然力?竭,谢沛仍然是?一副红眼的状态。 第164章 祝明悦暗暗发誓,以后绝对要和谢沛约法?三章,这种事?适度就好,绝不?能由着他来,否则他撑不?过三回就得被榨成干尸。 祝明悦正恍惚着,就听到外面响起的推门声。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祝明悦慌乱了一瞬,紧紧闭上眼装睡。 谢沛进屋,第一眼便看?到了床上鼓起的小包,嘴角含笑。 他脱去携带了寒气的外衣,给炉子添了把火,坐在炉边一言不?发。 屋里静静的,只能听到劈里啪啦的烧火声。 祝明悦睫毛颤了颤,眼睛睁出一条缝,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然后, 就和谢沛直直对视上,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还装什么装,祝明悦咬咬牙,眼睛彻底睁开,语气泛着委屈:“你去哪了?我好饿,都不?见你人。”说?完耸耸鼻子,觉得米香味更浓郁了。 谢沛把手在火上烤了一会,走过来俯身?在他嘴角处啄了一口,愧疚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盒药膏,“有点?肿,我给你上药。” “我不?要!”祝明悦捂着屁股恼羞成怒:“出去,你出去!” 谢沛静静的看?他发完小脾气,把头转向另一边不?理他,脾性和以前一模一样,一点?也没变。 谢沛对这种情况得心应手,祝明悦就像只猫儿似的,傲娇得很,得哄着顺着来。 他微微笑道:“今日一早,我去医馆买药,遇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 祝明悦耳尖抖了抖,依旧没有动。 谢沛接着道:“还有卖炒板栗的。” 祝明悦正饿着呢!哪能听这些,口水和喷泉似的往外涌。 “阿悦,乖乖上药好不?好,上完药就可以吃。”谢沛耐着性子哄他。 祝明悦终于肯理他了,闷声道:“我自己上。” “你看?不?见。” 祝明悦脸皮发热:“我可以。”看?不?到难不?成还摸不?着?他自己的屁股他能不?熟悉吗? “昨夜该看?的都已经看?了,阿悦莫不?是?连上药也害羞。” 祝明悦立马道:“谁害羞了。”说?完把趴在床上把头埋在臂弯里装死,摆明是?同意了。 “上药就上药,你不?许动手动脚。” “好。”谢沛满口答应。 经过昨夜那一遭,他已然满足了,倒是?第一次太过激动根本不?懂克制,把人弄的太狠,现在哪里还能经得起折腾。 好在肿得不?严重,谢沛里里外外上好药,凭着那点?仅存的自制力?,将?他衣服整理好,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祝明悦也不?好受,尴尬得不?行,全?身僵硬。还好谢沛信守承诺,说?只上药就真的只是?上药,速战速决,没有其他的动作。 谢沛没哄骗他,真的买了冰糖葫芦和烤板栗,知道他爱看?那种画了小人的话本解乏,还特意绕路去书铺给他买了。 祝明悦如愿以偿的吃到了烤红薯,又喝了大半碗米粥,他胃口一向不?大,吃了这些就饱了。但冰糖葫芦是?零食,他自认为不?占肚子,又乐滋滋的吃完了一整串,吃完抱着话本看?了一会又开始昏昏欲睡。 一觉醒来就到了午后,祝明悦吃完又不?锻炼,睡了个回笼觉醒了肚子里的东西都没消化。 谢沛端了饭过来喂他,他也不?想吃,一点?胃口也没有,最后吃了几块板栗算午饭了。 祝明悦当了一天的病号,第二天一早总算是?好了起来。 除了还有轻微的腰酸腿疼,基本没什么大问?题,祝明悦心情又愉悦了起来, 然而谢沛却告知他要返往汲州了。 祝明悦听了如遭雷劈。 “谢沛,你拔吊无情!” 谢沛:……虽然对方嘴里总会突然蹦出一两个闻所未闻的成语,有些能猜出大概含义,有些却听不?懂。但这个不?一样,这个他意外的立马听懂了。 罕见的沉默了许久,谢沛走到祝明悦面前,摸了摸他的脸,语气有些僵硬:“没有无情。” 祝明悦挎着个批脸闹脾气:“你明明就有!”把他里里外外弄了个遍就想跑。 谢沛蹙眉反驳:“我没有。” 祝明悦一跺脚,恶狠狠道:“你有你有!” 谢沛顿了会,突然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离开。” 祝明悦:“我没有。” 谢沛笑了:“你有。” 祝明悦:…… 真是?好样的,学会绕他了。 谢沛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不?能离开汲州太久,营中可能会动荡不?安。” 祝明悦抿嘴不?说?话,他也不?想无理取闹,只是?听到谢沛要离开,莫名其妙心里生出一股气,找不?到地方发作,只能把火撒向谢沛。自从和谢沛确认关?系后,短短几天他在谢沛面前就变得很任性。 这会闹完小脾气又后悔了,但又拉不?下脸主动认错。 谢沛接着哄道:“等我忙完,会想办法?回来看?你。好不?好?” “嗯。”祝明悦不?情不?愿道。 像第一次从谢沛从军那样,祝明悦这次连夜准备了很多东西。 临行前还给马儿喂了足足的草料。 马儿奔至村口,谢沛微微用力?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谢家门口站着个小小的人儿,朝他用力?挥了挥手。 谢沛死死盯了许久,才狠下心打马离开村中。 站在门口的祝明悦,眨了眨眼,憋回眸中溢出的水汽,转身?回了家。 家中少了个人,区别不?是?一般的大。 尤其这短短几天,谢沛都快把他惯坏了,衣来张口饭来伸手,骨头都快睡散了。 谢沛无事?时,就会和他躺在一起,也不?玩闹,只是?单纯抱着他温存。 祝明悦嘴上不?说?,其实还挺享受这种感觉。 谢沛怀里比被窝还暖,像个巨大的恒温暖水袋,特别舒服。 现在男朋友走了,可谓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好日子再?看?这冷床冷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第二天,就收好那股子懒劲,去了县里。 贺安忙碌了半天,好不?容易歇息下来,第一时间来找祝明悦。 “掌柜的,正阳兄说?你这几天都在家中,可是?身?体不?舒适?” 祝明悦摇头否认:“没有,” 李正阳大概是?考虑到谢沛此?次回乡不?想被外人所知晓,于是?没有在人前宣扬。 他想了想随口解释道:“雪下得太深,骑马不?安全?,在家呆了几天,等雪彻底化了才敢出门。” “确实不?安全?,”贺安没有多想,反倒劝他道:“掌柜的,以后下雪你就别出门了。” 茶壶的水烧开了,贺安起身?给他沏了杯茶,正欲送给他,手脚却突然停顿了。 祝明悦是?坐在椅子上的,上半身?前倾,双臂撑在桌面上,因为姿势的问?题,领口微微打开了些,虽不?至于一览无余,但能隐约看?到些锁骨。 贺安大惊失色:“掌柜的,你身?上怎么回事??” 祝明悦一愣,“什么怎么回事??” 贺安指了他的脖颈下方,“不?会是?得了麻疹吧?” 祝明悦低头往领口里看?,呆愣了一瞬,脸上出现一丝裂痕,迅速啪得一声把衣服盖紧,佯装面色如常道:“不?是?,可能是?蚊子咬的。” 他肤色极为白皙,皮肤上出现一点?点?的瑕疵都很明显,此?时锁骨上出现了一颗红斑,像一朵梅花在树枝上绽放。 同样的红斑,他身?上还有许多,都是?某个吃干抹净就拍马走人的狗东西留下来的。 他起初并不?在意,不?痛不?痒的,谢沛喜欢留就留,他穿上衣裳就能遮挡住,结果一个不?慎,还是?被眼尖的贺安看?到了。 只能硬着头皮扯谎。 贺安也不?傻,是?不?是?蚊子咬的他还不?清楚? 况且这都几月份了,蚊子都越冬去了,这样的大雪天哪还有什么蚊子出没。 他能小小年?纪帮祝明悦打理如此?多的酒楼,凭的就是?那份常人难有的心思活络,聪明伶俐。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祝明悦,直接透过现象看?出本质。 这红斑不?是?麻疹也压根不?是?蚊子叮咬出来的。 掌柜的背着他有人了。 祝明悦被看?得头皮发麻,不?由心虚,轻咳两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蚊子咬的,确实挺痒的,待会我顺道去医馆瞧瞧,也许是?别的原因。” 贺安挑挑眉,话语间意有所指:“确实得看?看?,大概不?是?蚊子叮的,应当是?其他大东西咬的。” 祝明悦一噎,谢沛是?他男人,不?是?什么大东西,他猜出贺安这小子已经猜出来了,但他不?敢说?明这人是?谢沛,怕说?出来给他吓死,只能尴尬笑笑。 第165章 以后再?说?吧,至少等时机成熟一点?。 临近过年?,从京城过来了一行镖师,找到了王宗修,将?一个半大的匣子交到他手中。 王宗修一头雾水? 他在京城无亲无友,谁会无事?无干给他寄东西。 但疑惑归疑惑,还是?要打开看?看?的。 匣子一打开,王宗修被扑面而来的银光闪得那张大嘴合都合不?上。 他两手微颤捡起一只用牙去咬,货真价实的大银锭子。 里面附了一张纸条,简短得写了两个字:报酬。后方还缀了个崔字。 王宗修瞬间都想起来了,可不?就是?报酬嘛! 那姓崔的当时承诺过会给他一笔报酬,回到上阳县后,他左等右等都等不?到这笔银子。 他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每日拿着上阳县明月楼一成的分成,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想着那姓崔的又是?祝明悦的朋友,就把这事?给忘了。 没想到临近年?关?竟然送到了,倒是?个言而有信之人。 于此?同时,谢家的门也被敲响。 祝明悦开门,一个比巴掌大的小匣子送到了祝明悦手中。 祝明悦糊里糊涂的签了字据,回到屋里研究起了小盒子。模样看?上去普普通通,捏着机关?用力?一口,啪嗒一声就开了。 盒子打开,祝明悦瞬间屏住了呼吸。 只见一颗圆润的夜明珠安安静静的躺在盒中,不?过拳头大小,却散发出了温润的光泽。 这还是?祝明悦第一次亲眼见到古代皇室宗族才能拥有的奢侈品。 除了震撼别无他想,难怪电视剧里总会王孙贵族争相追捧,这样的东西,任谁看?了都会移不?开眼吧! 祝明悦小心翼翼捧在手中颇有些爱不?释手,但是?很快就清醒过来。 这么贵重的东西会是?谁送的? 镖师说?是?京城托送的物件儿,祝明悦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他心中一动,轻轻掀开盒中的绸布,下面果然有一封简短的信。 落款处的崔字,一看?便知道答案了。 除了崔大哥,他也不?认识哪个姓崔的。 信里是?几句寻常问?候,还提了点?最近近况如何。 崔大哥不?愧是?深谙人性之道,知道若是?说?报答救命之恩,祝明悦定?不?会收,便直言是?提前送给祝明悦的节礼。 夜明珠虽贵重,但于他而言不?过身?外之物,除了观赏并无用处,与其放在库中落灰,不?如送给他当做夜间照明的物件也算是?物尽其用。 祝明悦咂咂舌,崔大哥简直太壕无人性了。 崔谏知道他的住所,而他对崔谏的却一无所知。 盘算着回送年?礼的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以后总归还会见面的,等见面再?回赠吧! 第123章 又?隔了两日, 县里的大街上都比往日要热闹上许多。有?卖红灯笼的,卖红烛的,还有?卖写对?联的红纸, 过年?用品应有?尽有?。 酒楼和铺子?明日就要放假了, 贺安采购了一批节礼,员工午后将卫生清扫完,领了奖金和节礼酒可以回家过年?了。 明月楼里,客人?已经散场,只剩下员工正在交头接耳。 “咱们竟然还有?节礼能发, 真?好!” “一直都发,咱们广阳县的酒楼开得晚些,听说上阳县以前过节都发过呢!” “什么节都发?” “你是这几天新来的伙计吧?这儿除了祭阴节,基本都发。咱们上回下大雪,非年?非节的还得了一百文呢!” “咱们和上阳县那帮子?人?比也不亏,好些人?挤破头想来明月楼做工都进不来, 我能找到这么好的活计, 我爹娘高兴坏了。” “大掌柜待人?确实是一等一的宽厚大方。” “我听说这次的节礼是贺掌柜采买的,也不知道是啥。” 正说着, 不知是谁喊了声都排好队,大家立马站直了身子?排成一行。 只见账房先生坐在桌前, 掀了一页簿子?:“付春苗。” 被?喊名字的是在隔壁茶楼做事的姑娘, 闻言从人?群中走了过去?。 接过递过来的两包酥点?还不算完, 账房抚须高声到:“干活表现优异, 得了掌柜两次嘉奖,另加二百文年?终奖金总共三百二十文。” 叫付春苗的姑娘愣住了,随即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一时之间脚下竟不知往哪走。 说起掌柜嘉奖, 她确实被?茶楼掌柜口头表扬过两次,她拿这么高的工钱干活细致点?是应该的,能被?掌柜夸两句已然很高兴了,哪会想这么多。 没想到竟还不是口头的,两次嘉奖就有?一百二十文,那岂不是被?表扬一次就有?六十文。这可真?不算少了。 “你这姑娘,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领银钱,后面人?还等着呢!” 付春苗抬头,她们掌柜就站在账房先生后头,看她一直没动作,忍不住催促她。 付春苗连忙矮了矮身:“谢过大掌柜,写过掌柜。”她是见过几次大掌柜的,面若冠玉,眼如?碧波,见谁嘴角都带着一抹淡淡的笑,貌若谪仙,让人?见了就终生难忘,只觉得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儿了。 此时虽遗憾他不在场,付春苗仍不忘感谢。 有?她打头,后面就快多了。 “李金,得一次嘉奖,另加年?终奖共二百六十文。” “李有?宝,得年?终奖二百文。” 账房将最后两个人?喊完,喝了口茶润嗓,“祝大家过个好年?,明年?酒楼开门莫要忘了。” 员工们领了银钱和节礼,脸上大多洋溢着笑容,一派喜气洋洋。 也有?不那么高兴的,李有?宝和李金是堂兄弟,两人?一个得了嘉奖另一个却没得,手?里虽攥着二百文,心里却怎么也不得劲。 他也不是差那几十文,只是两人?爹娘平日在家素爱攀比,他没得掌柜嘉奖过节在家都要低对?方一头。 肩膀被?□□了一下,他偏过头看去?,是他在酒楼中最要好的朋友,这次也得了嘉奖,脸上的笑掩都掩盖不住。 “你来得迟些,没得嘉奖也正常,明年?有?的是机会。” 李金心里难受,面对?朋友的安慰也只能点?点?头,同时心里暗暗发誓,明年?他一定要把活干得更好,争取得到掌柜嘉奖。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没得嘉奖的心中懊悔,得了嘉奖的想要得到更多。 饶是付春苗得了两次嘉奖,引得众人?羡慕不已,心中也忍不住想,她若是干得再细致再用心些,岂不是…… 总之,明明已经放节假了,大家的干劲反而空前高涨,都牟足了劲想着来年?开春好好表现,得个嘉奖回家多有?面儿。 祝明悦侧身站在三楼窗口往下看。 贺安笑道:“伙计都走了,酒楼空荡荡的,还有?些不习惯。” 祝明悦:“都忙了多少天了,该回去?休息休息了。” 贺安:“假放的太长了。” 祝明悦看他一眼,反问道:“不好吗?” “你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回去?好好陪你娘亲。” 贺安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贺安试探开口:“掌柜的,今年?过年?你一个人?在家中过吗?” “要不你来我家吧?正好我家人?也不多,咱们一块吃个年?饭。” 祝明悦摇头拒绝:“你和你娘好好过节,我就不打搅你们母子?二人?了。” 年?饭就讲究个一家团圆,不说热热闹闹的,起码得家人相聚吃个温馨的年饭。 今年?谢将军看样子?是回不来了,让掌柜的一个人?孤零零在家,冷冷清清的,多可怜。 贺安还想再劝,被?祝明悦堵住:“放心好了,我不是一个人?。” 贺安心思一动:“正阳兄也邀请你去?他家了?”也是,他们两家就在一个村,离的多近,多方便,在正阳兄家吃年?饭确实更为合适。 祝明悦胡乱点点头,目光眺望远方,有?些心不在焉。 贺安在他身侧看得尤为明显,他轻声问道:“掌柜的,你在想什么呢?” 祝明悦回过神,没有?回答他,反而给他抛出了一个问题:“你说,我若是把明月楼开到其他州郡如?何?” 贺安顺着他方才的视线看过去?,了然道:“掌柜的是想把酒楼开到通州吗?” 他沉吟了会,斟酌着说道:“若是想开也不是不行,我记得在上阳县的酒楼接待过一群人?,自称是通州人?,来甘州拿货。我当时接待他们,出于好奇与?他们聊了几句。他们说明月楼的名号在通州也算略有?耳闻。若是想把酒楼开到通州,想必也不会差。” 祝明悦点?点?头,若有?所思。 良久,他又?问道:“那我若是把酒楼开到更远的地方呢?” 第166章 “更远?”贺安疑惑:“并州?” 祝明悦摇头,不和他卖关?子?,直言道:“我的意思是,把酒楼开到汲州。” 贺安惊讶不已,嘴巴微张半天都憋不出话来。 “怎么了?很惊讶吗?”祝明悦不解道。 何止是惊讶,这简直就是惊吓。 “你……你是说要把酒楼开到汲州?”贺安无意识间嗓音都放大了,“不太好吧!” “汲州可算不上什么富庶之地,况且虽有?汲州军驻扎,但南蛮人?被?夺回来一座城池,定然怀恨在心,若是打仗,依旧危险。” 贺安不知道掌柜的脑子?一天天怎么想的,他们北边多好?京城寸土寸金虽没法奢求,将酒楼开到通州也好啊,再不济就并州,总比汲州有?前景,还安全。 他知道祝明悦很倔,一旦有?了想法,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换个方式劝他:“咱们可以一路向?南开,先开在通州,往后再慢慢向?汲州开也不迟。” 祝明悦眼睛一亮:“你说的对?。” 贺安以为自己说的话被?采纳了,正准备高兴, 祝明悦就开口道:“可以先开汲州,再慢慢往北开。” 贺安:…… 他到底是怎么能轻易的相信自己会劝服得了祝明悦的。 任他心中腹诽,祝明悦丝毫不知,反而兴高采烈道:“就开汲州吧!你也说了,汲州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不管是买还是建个酒楼都便宜,刚好可以试试水,不成功就当打水漂了也不心疼。” 贺安:…… 好理由,他竟然无力反驳。 祝明悦满眼期待的看着他,试图得到他的认可:“你说对?不对??” 贺安语气艰难:“对?。” 说不对?又?能如?何,祝明悦这架势,难不成会因为他说不对?就改变想法? 祝明悦就等他这句话,当即喜笑颜开拍板道:“开春我就把酒楼开到汲州。我要让明月楼的名号响遍大江南北。” 贺安干笑:“掌柜的好志向?。” 就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 然而隔了两天他就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 祝明悦平日一副懒散样子?,尤其是冬季,整天要死不活,一点?活都懒得做,怎么会突然在这个关?口想到要扩展商业版图。 还有?那句“要让明月楼响遍大江南北。” 这他妈不是他以前的口号吗?怎么就跑到祝明悦嘴里了。他还记得他当时时常将这雄心壮志挂在嘴边,祝明天还劝他年?轻人?莫要浮躁,凡事顺其自然。 这才过去?多久的功夫,祝明悦就和变了个性?子?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 等他反应过来匆忙登门谢家时,已经晚了一步。 他心知不对?,立即转头去?了李正阳家。 最近好不容易天气升温还出了大太阳,李正阳坐在院里手?里拿了本书?晒得昏昏欲睡。 贺安敲了几下大门,李正阳他娘率先听见了,看到是他连忙邀他进来坐。 “呼,婶子?,我就不进来了。”贺安跑得气喘吁吁,“我就是过来问问,掌柜的是不在家吗?” 李正阳他娘转了转眼睛,“你说明悦啊!”她转头看向?李正阳:“别睡了,小贺过来找你呢?” 随后又?对?贺安道:“婶子?家里出了点?事儿,这两天都没着家,也就方才才回来,明悦我也不知道呢!我还想着待会送筐菜过去?。这不快过年?了嘛,顺道喊他来咱家吃年?饭。” 李正阳拄着拐杖迎面走过来,“我前日去?找他了,当时还在家呢!”说着舔舔唇:“我还蹭了他一顿饭,他倒是说要去?找王宗修去?,说什么又?要开酒楼了,得去?实地考察考察。” “实地考察!”贺安眼睛一黑,差点?气撅过去?,“你就没劝劝他?” 李正阳疑惑道:“我当时正吃饭呢,没细问。而且你不是一直嫌他没那什么事业心吗?这不是支楞起来了?你应该高兴啊!” 高兴? 贺安怎么高兴得起来。 一年?都支楞不了两回的掌柜,临近年?关?,突然和打了鸡血似的要张罗开酒楼,这能对?劲吗? 贺安看对?方这心大的样子?简直一言难尽,忍不住道:“你知道他是去?哪吗?你就瞎高兴。” 李正阳他娘给他抓了把干枣子?,没打扰他们聊天就走了。 贺安塞个颗枣子?进嘴,枣核被?咬得咯吱响。 李正阳掏了掏发麻的耳朵,弱弱道:“难道不是去?通州?” 毕竟快过年?了,总不能走的太远。通州刚好,跑得快的话,隔天就回来了。 “汲州,掌柜的去?了汲州?”贺安似乎已经麻木了。 李正阳脸上出现一片空白,他反射弧很长,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什么!” 李正阳他娘从屋里探出身子?询问道:“怎么回事?” 贺安堆起笑解释道:“婶子?,我们没事,聊天呢!” 李正阳压低声音:“咱们现在去?镇上找王宗修,兴许还没走呢!这不胡闹吗?” 两人?结伴去?了县里,莫说是王宗修了,连关?荆都走了,倒是关?荆合租的院子?里还留守了一个。 找人?一打听,关?荆昨天就收拾东西跑路了,说是跟老大还有?掌柜出趟城,说不定年?后才回来。 他们原先的商队成员,跑的七七八八,王宗修原本说自愿跟随,结果大家都想去?汲州看看,毕竟对?那地方还有?些感情,听说南蛮人?被?打退回宁江,汲州目前还算安全。 留下的几个也并非不想去?,而是王宗修不让去?那么多,路上吃喝都是开销,不划算。多去?几个武功好的,保护掌柜的人?生安全就足够了。 李正阳忧愁道:“这可怎么办好?”他现在就后悔当时只知道一门心思吃饭,也没多问两句。 早知道祝明悦要去?的是千里外的汲州,别说是少了一条腿,就是没了两条腿,他爬也得把对?方找回来。 贺安也无奈,掌柜的一声不吭,也不和他提起打声招呼,就是认准了他会劝阻,索性?直接跑了。 一旦起了心思,防也防不住。 贺安叹了口气,“希望路上遇不到山匪,让掌柜的能平安抵达汲州。” 祝明悦这边确实挺顺利的,王宗修的商瘾犯了,想着护送他一人?是送,不如?顺道运些粮食去?汲州,这玩意儿如?今在汲州肯定不愁卖。 祝明悦看着王宗修一路上尽稀罕他这些米面,冷笑道:“说好的收了我的银子?一定尽心尽力,你就是这么护送我的?运这么多粮食把我当活靶子?呢!” 王宗修讪讪道:“你第一次去?汲州不也是跟着咱们商队,最后还不是给你平安送达。” 祝明悦:“今非昔比,我这次可是付了重金雇佣你们的。” 王宗修这回不说话了,给钱的就是大爷。 “你说怎么办吧?” 祝明悦保持冷笑:“扣银子?。”谁分得清王宗修是护送粮食顺带着运他,还是护送他顺带着运粮。 王宗修肉疼:“能不能不扣。” 祝明悦瞥了眼马车:“到了汲州,你把粮食按成本价卖我。” 第124章 王宗修:“那我还?赚啥, 辛苦一趟,全?白?运了?” 祝明悦不为所?动:“粮食和?我,你选一个。” “祖宗, 我服了, 我选你还?不成嘛!” 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跟着祝明悦混,他还?差这点卖粮食的钱? 祝明悦掏了块糕点,自己吃不完,掰了半块转身塞给关荆。 关荆大口一张就吞了。 王宗修:…… 他就站在?面前, 都不愿意?分给他,终究是感情淡了。 祝明悦被他幽怨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把目光移向了路前方。 又走了半日,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是不是快到汲州了?” 王宗修:“快了快了。” 他回头大手一挥高声招呼道:“兄弟们都打?起?精神,再走两个时辰估摸就到汲州城了,大伙争取赶在?天黑前进城。” 祝明悦嘴角勾起?, 终于露出笑来。 王宗修猛的拍了下马屁股, 往前蹿了百米。 祝明悦见状也追了上去。 “这南边多?是平原,骑马可比在?甘州快活多?了。”王宗修畅快的放声大笑, “就是景色太单调了。” 对祝明悦而言在?哪骑马都没区别,他骑不了快马, 骑快了颠的难受。 印雪也懂事, 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跑快点, 什么时候需要慢下来, 所?以他连马鞭都用不上。 抚了抚印雪随风飘扬的鬓毛,祝明悦感慨:“各有各的好。汲州的平原广袤无垠,等开春冒出绿茵,风景应当会更好看。” 第167章 王宗修倒不觉得好看, 他在?甘州待惯了,整个人乐不思蜀,大有在?甘州安定就此安定下来的打?算。 对他而言,汲州除了可以肆意?骑马狂奔外,没什么优点可说。也不知道祝明悦这个只来过一次的人,究竟是那来的这么重的滤镜。 天色近昏,一行人快马加鞭,进了汲州城。 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祝明悦进了屋放下行李。 “客官,可有什么需要?”店小二问道。 祝明悦掏出三文铜钱:“帮我打?些热水,要烫点的。” 店小二收了钱殷勤了几分,“这就去给您准备。” 等人走后,祝明悦随意?打?量起?屋内的环境。 进城一路走来,为数不多?的几家能打?尖的客栈酒楼都倒闭的差不多?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价格也很便宜。 客栈冷清的很,那店小二和?掌柜的相处随和?,容貌也有几分相似,想来是一家人。这客栈除了他们二人就无其他人了。 祝明悦猜测,在?汲州开客栈,生意?不是一般的难做,这为数不多?能开的下去的,连个正经员工都没有,大概也是指望着做一天是一天。 不过客栈的环境还?不错,设施陈旧了些,但卫生做的干净,桌椅板凳一尘不染。 将包裹放在?床脚处,祝明悦自顾自坐下捶起?了背。 毕竟走了这么远的路程,虽说这次是骑马,但对他而言还?是蛮受罪的。 捶了一会,外面就听到店小二敲门。 “进来。” 掌柜和?那店小二一人拎了两桶热腾腾的水进来了。 亲眼看着两人把水倒进浴桶中,祝明悦问道:“请问你们这儿这个点还?做饭吗?” “做!”掌柜毫不犹豫道:“什么点儿都做。就是没什么肉菜,鸡蛋,鹅蛋和?白?菜萝卜都有,客官若是想点什么尽管吩咐。” 祝明悦笑了笑,这掌柜的服务态度确实热情,也难怪周围只这一家能勉强存活下来。 只是这菜未免太单调了,祝明悦想了想,“做一锅米饭,炒个白?菜和?鸡蛋,多?放些油。给随我一同入住的那些人的屋子各送上一份。” 掏出一两碎银放到桌上,“够吗?” 掌柜和?那店小二都两眼冒光:“够了!” 甚至还?拍拍胸脯和?他保证:“这银子完全?够了,还?有得剩嘞!明日还?想吃什么尽早和?我说,我去采购。” 祝明悦点头:“劳你操心了。” “对了,他们的客栈的吃喝用度,记得一应算在?我账上。” 掌柜点头应好,客栈生意?凋零,难得来了这么多?顾客,还?有个出手阔绰的主儿,他心里乐开了花,定要想办法把人伺候好才行。 于是祝明悦在?沐浴更衣后,收到了一份油水满满的晚餐。 好在?炒鸡蛋和?炒白?菜不怎么考验手艺,怎么做都不会难吃,祝明天又累又饿,一碗饭轻松下肚,但菜还?剩了大半。 店小二过来收拾,看到桌上的残羹,有些心疼,嘴上却不敢说。 菜放了那么多?油,结果对方都没动几筷子。 他试探的问了两嘴:“客官,这些菜都不要了吗?” “对,拿下去吧!”祝明悦漫不经意的摆了摆手。 店小二咕咚一声,这么多?菜,倒了可惜,眼瞧着这公子是个讲究人,剩菜也干净,他舍不得扔,不如给自己加个餐。 祝明悦起?身将窗门合上,临了看了眼外面,顺口打?听道:“你可知这里离汲州营距离多?远?” 店小二摇头:“这我倒是不清楚,但我家中有人贩菜,去汲州营送过几次菜蔬,都是卯时初走,不到巳时就回来了。” “客官,你可是要去汲州营?” 祝明悦如实点头,心里盘算着时间?。 往返只需两个时辰不到,倒是不算太远。 店小二是个机灵的,见他点头,热情道:“我观客官是骑马的,定然?比我家人要快些,他是拉驴子的。” 祝明悦眉眼弯弯,又掏出十文,“明日一早劳烦你帮我把马儿喂了。” 店小二不敢收,往后退了一步:“客官使不得。”喂个马儿罢了,这对他们客栈来说属于配套服务,入住即享,是不用另外花银子的。 祝明悦递给他:“拿着吧。” 店小二面对这样的诱惑能推辞得了一次却推辞不了第二次,厚着脸皮收下,反复道谢,看他对这边似乎不太熟悉,还?主动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客官若是只骑马不运货,就从西街穿过去,然?后往左一直顺着大路走,就能远远见到汲州营了,来回能少绕不少路呢!” “还?有,听说汲州营的守卫一向查得严,外边的人进去都是要搜身的,你最好莫要带刀剑此类武器,会被押走盘查。” 祝明悦对去汲州营的路线还?真不认识,也不知道这么多?规矩,心想这点钱花的还?挺值,店小二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有用信息都告诉他。 夜深人静,隔壁隐隐传出一阵阵的呼噜声,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打?起?呼噜来也是十分响亮的,何止响亮,简直如雷贯耳。 祝明悦将头埋进被窝里,不知过了多?久,实在?困得不行,才终于进入梦乡。 第二天难得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的下了楼,客栈依旧没有人影,店小二在?勤勤恳恳的擦桌子,见到他热情的打?招呼:“客官昨晚休息得可好?” 祝明悦沉默了一瞬,违心道:“还?不错。”若是隔壁没人打?呼就好了,偏偏是个熟人,他还?不能投诉。 祝明悦揉了下眼睛:“早上有吃的吗?” 店小二:“有的,掌柜的正在?煮米粥,我们客栈的小菜还?不错,客官可以尝尝,配粥可好吃了。” “行。”祝明悦点头:“再煮些鸡蛋。” 店小二询问:“一人一个鸡蛋可够?” 祝明悦:“够了。” 他去看了看印雪,被喂得饱饱的,精力?很充沛,正在?外面踱步。 二丫站在?二楼窗口处,高冷的扬起?头颅睥睨楼下的人来人往。 掌柜的上了份粥,招呼他可以吃了。 祝明悦对早晨要求不高,谢沛不在?家时,他时常为了睡懒觉漏了早餐。 清粥小菜吃起?来确实舒坦,喝完最后一口,关荆眼下一片青黑从二楼走下来。 “怎么回事?”祝明悦看到他的模样有些惊讶:“昨晚没睡?” 关荆困得睁不开眼,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掌柜的,别提了,不知道是哪几个孙子昨夜打?呼噜震天响,吵得不行,根本睡不着。” 祝明悦对他深表同情:“填饱肚子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熬夜的状态也太可怕了,还?好他昨夜好歹是睡着了。祝明悦摸摸脸,有些没底气,捡起?鸡蛋默默在?脸上来回滚动。 关荆喝了口粥,抬眼好奇道:“掌柜的,你这是干啥?”鸡蛋这玩意?儿不是吃的吗? 祝明悦解释:“听说可以去浮肿。” 他看关荆的脸就挺肿的,好心建议:“要不你也试试?还?挺舒服的。” 关荆看了看自己手快砸碎的鸡蛋壳,“算了吧,我待会又不用见心上人,肿就肿点吧!不必讲究那么多?。” 祝明悦:…… 虽然?对方是无意?间?说出口的话,但怎么感觉和?针对他似的。 他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也不是非得见心上人才要讲究。” 关荆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找补:“掌柜的说的对头,是我肤浅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陆续有人下楼。 王宗修一脸怒气,一屁股重重坐在?板凳上,咣当一声:“哪个狗东西,呼噜打?的这般响,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啊,打?呼噜的人可不知道自己会打?呼噜。 祝明悦岔开话题:“你们吃完早饭,把粮食送到汲州营去吧。” 王宗修贱兮兮的笑:“我说祝大善人,你这是又准备给汲州营送粮了啊!” 祝明悦瞄了他一眼:“只许你卖,不许我送?你这粮食当时可是说好了成本价卖与我,怎么,想反悔了?” 关荆连忙表态:“不反悔!我们老?大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王宗修在?桌底下狠狠踹了一脚,话都给他说了,他还?说什么。 他只能干巴巴道:“送就送呗!只是……” 祝明悦冷笑,将他的粥和?鸡蛋一股脑端到自己手边,“只是什么?” 王宗修立马变老?实:“没什么。” 祝明悦也不是有意?压榨他,只是王宗修拿着他给的报酬干私活属实太不厚道。 他将粥推了回去,站起?身:“我先去趟汲州营,你们今日把粮草送过去就好。” 第168章 “明日就是除夕了,你们可以去外面好好逛逛,吃什么喝什么都尽管记好回头找我报销,不用客气。” 欢呼声四起?, “掌柜的大方!” 这群跟着王宗修走商的大多?身世不好,无家可归,对他们而言,在?哪过年?不是过? 来汲州不但可以护送掌柜,还?能活动活动筋骨,一举两得的事儿。况且掌柜待他们出手大方,一个个都恨不得粘在?他身边。 祝明悦招呼了声慢吃,起?身出门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王宗修追出去,嘴里吃着鸡蛋含糊不清道:“要不要我让关荆护你过去。”反正他肯定护送不了,待会还?得运粮去汲州营。 祝明悦果断拒绝:“不用,我问过了,穿过西街向左走就到了,不必担心。” 既然?都这么说了,王宗修也不再说话,目送他离开。 关荆从后面伸出头:“老?大,掌柜的为啥不和?咱们一起?去。” 王宗修看他就来气,一拳捶他脑袋上:“就知道问问问!他的事儿你少问。” 这边,祝明悦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到了汲州营。 在?营外当即被人拦下例行检查。 守卫对着他的脸来回打?量,盘问到:“你来汲州营所?为何事?” 祝明悦抿了抿嘴,如实回答:“我是来探亲的。” “探谁?可有证物?” 不是守卫多?事,只是来人相貌太过优越,不得不引人警惕。 祝明悦顶着这么多?士兵的眼神,压力?有点大,“我找谢沛谢将军,”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是他刻的玉佩,可算证物?” 守卫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恻恻:“算证物。” 算是细作的证物。 守卫快刀一闪,转瞬架在?他的喉间?,“快将他拿下。” “速去禀报钟大人,咱们这儿抓了个细作。” 转瞬间?,事情的走向就朝着他完全?没料到的方向发展。 祝明悦皱了皱眉,替自己辩驳:“我不是细作,你若不信,大可以让谢沛来见我。” “大胆,将军的名讳也是你能喊的?休要狡辩,前几日来了个同你一模一样的,也是装模作样拿了个玉佩来认亲,结果嘴里藏了毒针,若不是将军机敏,就让你们得逞了。” 祝明悦怔住片刻,随后心口发凉,谢沛遇到刺杀了? “他没受伤吧?” “你说你那同伙?”守卫嗤笑,扯下一块布堵住祝明悦的嘴:“当场就被将军杀了,看来南蛮人还?不死心,找就找,还?尽找些外貌相似的过来,以为将军能上当?” 祝明悦:…… 被押进地牢时,祝明悦还?是懵的。 铁链一锁,士兵恨恨看他道:“给我安分点,一会钟大人来了,招点有用的出来,还?能让你死个痛快。你也不想和?你同伙一样,被将军挑断手筋脚筋血竭而亡吧?” 祝明悦缩了缩身子,那士兵以为他怕了,遂不再警告,往牢门外一站,监视着他。 第125章 地牢潮湿阴冷, 地上连个稻草都没铺陈,祝明悦蹲坐在角落,静静的等着下一步。 钟凯刚禀完要事出营, 迎面就遇上了匆匆赶来?的小兵。 钟凯眯了眯眼, “你是说又来?了个南蛮拍来?的细作?” 小兵如?实交代:“回大人,确是如?此。这细作与前几日那人眉眼长得极为相似。” 他?那日刚好?当值,亲眼看到谢将军动怒,脸上的狠戾与杀意肆意横行,当场就割了那细作的舌头, 挑了他?的筋骨让人活生生失血而死,手?段极其狠辣,至今回想那幕仍觉得双腿发软。 他?们也猜不透为何?谢将军会?那般生气,这次遇到了同样的细作,谁也不敢去触谢将军的霉头,只能找上钟凯去处理此事。 钟凯思索片刻, 抬脚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祝明悦待了不过?一个时辰, 地牢传来?一阵脚步声,愈来?愈近。 他?半张脸埋在臂弯中, 闻声掀起?眼皮,一个面容清俊的青年携小兵立于牢门前。 不消片刻, 门锁打开, 青年走了进来?。 祝明悦打量钟凯的同时, 钟凯也在打量他?。 奈何?祝明悦的脸看不清, 他?皱了皱眉,语气算不得好?:“抬头。” 祝明悦从臂弯里抬起?头。 钟凯眉心一跳,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眉眼, 鼻子,就连嘴角的弧度也处处透着相似。 这样相似的人,除了背后?之?人刻意安排,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原因。 “谁派你来?的。” 祝明悦镇定自若:“我自己。” “油盐不进!”小兵抽刀恐吓道?。 钟凯抬手?制止,继续问:“背后?之?人是谁。” 祝明悦盯着锋利的刀刃,一言不发。 钟凯心领神会?,偏头命令道?:“收回去。” 祝明悦这才愿意开口:“没人,我不是细作,我真?的是来?探亲的。” 钟凯:“有何?证据?” 祝明悦:…… “被收了。” 小兵闻言连忙奉上:“钟大人,这就是他?口中所言的证物。” 泛着淡淡光泽的玉佩,雕工粗糙,倒是和前几日的细作给的做工比,还要差些。 他?在手?中盘了两?下,举起?玉佩:“这算何?证据,恕我直言,来?汲州营的细作,十个有八个都以玉佩做信物。”虽然其中有夸大的成分,但事实也差不多了。 玉佩这种?东西,属于赠礼首选,而且送出去的人大多连自己也不记得自己送的玉佩是何?模样,拿玉佩做信物浑水摸鱼总能有成功见?到人的。 军中有过?先例,就是因此事被细作当面杀害。 上回那人便信誓旦旦说自己是谢将军远在甘州的寡嫂。若不是将军反应机敏,差点就被毒针伤到。 没想到南蛮人还不死心,为了取将军的命,不惜投入如?此多的细作。 他?目光冷厉,“说,背后?究竟是何?人?” 祝明悦遭了此等无妄之?灾,难免有些糟心:“是不是我说我是南蛮人派来?的,你们就满意了?” “大人你听,他?招了!”小兵嚷嚷道?。 “闭嘴!”钟凯命令道?,随后?盯向祝明悦:“你究竟是何?意?” 祝明悦:“我不是细作,我真?是来?探亲的。你若不信,便把这玉佩呈上去一问便知。” 他?无奈的举起?手?上沉重的铁链晃了晃:“我知你们对细作严防死守是好?事,但也不能如?此轻易就判定我是细作,草菅人命吧?” 他?挑了挑眉:“你说是不是啊,钟大人?说起?来?我还从孙侃孙大人口中听说过?你。” 钟凯往前进了一步,眼中充满探究:“你说孙侃同你说起?过?我?” 他?当时并未见?过?将军的寡嫂,倒是孙侃去了将军家中,他?还随口和孙侃提了句,让他?别忘了在将军嫂嫂面前美言他?几句,至于到底说没说,他?也不知。 祝明悦嗯了一声:“说你玉树临风,亦有良将之?姿。说起?来?还未谢过?钟大人为在下的事奔波。” 钟凯呼吸一滞,心中有了丝动摇,竟是拿不准主意了。 偏偏小兵还在他?耳侧义愤填膺:“大人,莫要被这家伙给迷惑了,上次那细作便是假借将军家人之?名,行刺将军。这南蛮人浑身蹊跷,说不定哪里藏了毒也未可知,万万不能让他?与将军见?面,恐有性命危险。” 钟凯瞥了眼小兵,握紧玉佩,再次看向祝明悦时,眼中的犀利之?色并未减轻,只是淡淡道?:“如?你所愿,我会?将玉佩呈上,若是你所言有半句虚假,有你好?看。” 说完转身离开, 祝明悦连忙喊住他:“我招,我确实说了假话。” 钟凯脚步一顿,回过头严肃道:“说。” 祝明悦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我骗了你,其实孙侃并没有说你玉树临风,有良将之?资。” “幸亏他?没来?,那家伙别看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其实就是个骚包,处理事务确实有一手?,但上阵杀敌也就勉强及我半分吧!” 想到那日孙侃在他?面前夸夸其谈,心安理得的拉踩同僚,祝明悦嘴角忍不住勾起?笑。 “没了?” “没了。”这次所言便真?的无半句虚假了。 钟凯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离去的背影却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大人,你信了他?的鬼话?方才那细作看上去就不正经。” 钟凯训斥道?:“所有事情未证实前,莫要妄下定论。我看你们就是过?得太安逸了,凡事都想着偷懒,出了这种?事不去求证,就给人盖下了细作的帽子。” “大人说的是。”小兵颔首低眉认错,心里却不太服气,小声嘟囔着:“只是我觉得实在是太过?巧合,怎会?有两?个长得如?此相似之?人,还都是拿着玉佩来?找将军。” 第169章 钟凯冷哼了声:“这世上巧的事多了。” 走到谢沛营帐前,钟凯停了脚步,执起?玉佩看了眼,随后?呼了口气,“将军,属下有事禀报。” “进。” 谢沛正在用午膳,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就是普通的粟米饭和蒸菜干。 “何?时?” 钟凯颔首:“启禀将军,营中守卫方才抓了个男子,与前几日的细作长得极为相似,守卫怀疑是南蛮人派来?的细作。属下前去查看,那人与之?前的细作口径一致,都说是来?探亲,”他?顿了顿补充道?:“探将军的亲。” 谢沛已经放下碗筷,脸上冷厉之?色尽显。 钟凯暗暗吞了口唾沫,心里和打鼓似的砰砰作响。 他?在谢沛身边做事也算有一段时间?了,谢沛的性子他?虽揣摩不透彻,但还是略知一二的。 就比如?现在,谢沛的嘴抿得很紧,眼中如?狂风过?境,脸色阴沉分外可怕。 钟凯自觉低了低头,不敢与其对视。 关于谢沛会?生气,他?其实打心里能理解。 也不知道?那南蛮人犯得什么?病,一而再再而三的送长相俊美且外貌相似的男人来?汲州营。 送清一色的男人来?使?美人计这招可够无语的,偏偏还不是一两?次。 也不想想,谢将军这副冷心冷情断情绝爱的样子,能喜欢那些个臭鱼烂虾?最?后?不都被谢将军私下处理了。 前些天就更过?分了,竟然敢冒充谢将军远在甘州的寡嫂。 简直可恶。 他?握紧手?心的玉佩,眼中掠过?一丝纠结。 脑海里浮现出那人身处地牢面对盘问泰然自若的样子,又想起?自己的承诺,最?终还是选择将玉佩呈了上去。 “将军,这是那人的信物,可要过?目?” 他?嘴上虽在询求谢沛意见?,但已经硬着头皮将玉佩送至他?面前的桌面。 几乎只是一瞬间?,钟凯浑身一松,觉得周身压的人喘不过?气的杀意在顷刻间?消散。 他?大着胆子抬头,谢沛已经执起?玉佩细细摩挲,眉眼的戾气渐渐消散。 钟凯眨眨眼,亲眼看见?谢沛面无表情的将那枚玉佩收入怀中。 “将军?”钟凯心惊,不由猜测,这次来?的不会?是真?嫂子吧?他?稳了稳神,小心开口问道?。 谢沛起?身:“人在何?处?” 钟凯反应过?来?连忙回道?:“被关在地牢。” 谢沛拧眉,大步流星的冲出营帐。 钟凯也赶忙跟了上去。 地牢据营帐足有一里路的距离,谢沛的速度实在太快,钟凯气喘吁吁也落后?了许多。 到了地牢口想要进去却被告知没有将军允许不得入内,钟凯心里没底,也只能眼巴巴的在外面踱步。 地牢内,祝明悦被谢沛牢牢禁锢在怀中。 谢沛喘着粗气,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为何?突然来?汲州?” 祝明悦推了推他?的胸口,没有推开,“快过?年了,我想和你一起?过?年。” 怕对方认为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他?解释道?: “我也并不是全然为了此事,我想来?汲州开酒楼,借此机会?来?此地考察一番。” 谢沛低头直视他?的眼睛,语气都泛着愉悦:“想我了?” 祝明悦脸皮顿时爆红,偏过?头去,小声说道?:“嗯,想你了。” 谢沛心都软了,捏着他?的下颌,如?雨点般细密的吻落在他?的额头眼角嘴唇…… 祝明悦受不了了,他?还没忘记现在身处地牢,若是被人瞧见?了,得尴尬死。 闭眼由他?亲了一会?,祝明悦再次上手?去推谢沛,强忍着羞意开口:“谢沛,不要在这里好?不好?。” “好?,不在这里。”谢沛声音低沉嘶哑,“我带你回营帐。” 地牢门口,钟凯来?回踱步了近一刻钟,终于将人迎出来?了。 见?到祝明悦后?,他?脑子闪过?一个念头:果然如?此。 好?了,不但没给人留下个好?印象,初次见?面就把人给得罪了。钟凯头疼,谁都不敢骂,只能暗骂孙侃那个混蛋,当时若是把去谢家的机会?让给他?,又何?至于出现这种?场面。 好?印象是没了,只能硬着头皮弥补,他?当即扬起?笑,恭敬喊道?:“嫂子!” 祝明悦戏谑道?:“哦?我又不是细作了?” 钟凯主动认错,特别诚恳:“是在下有眼无珠,认错了。”他?偏了个方向对向谢沛,弯腰抱拳:“属下之?错,甘愿受罚。” 祝明悦仰头去看谢沛,脸上确实能看出有几分郁气。 祝明悦脑子飞速转动,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谢沛与下属产生丝毫间?隙,而且在他?看来?,就此事而言钟凯和那些守卫并未做错,扪心自问若是换做是他?,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他?对钟凯笑了笑,“逗你呢!你又没做错,秉公办事罢了。” 他?看向谢沛:“谢将军,你说对不对?” 谢沛点头。 钟凯见?对方未因此事迁怒与他?,松了口气,同时对将军这位嫂子好?感激增。 他?先前是先入为主,便觉得眼前的人和那些细作的眉眼长得极为相似,现在在看,又觉得哪哪都不像。 那些细作也配和将军嫂子比? 都是些劣质的上不得台面的赝品罢了,难怪将军会?盛怒成那样。 钟凯:“谢过?嫂子原谅在下的过?错。” 祝明悦改正道?:“没有过?错。” 钟凯感动坏了,看祝明悦的头顶都冒着金灿灿的圣光:“谢过?嫂子。” 祝明悦笑了笑,不愿再说这事。 在厉朝,驻守边关的将领是被允许家属随军的。 但汲州危机未解,且还是苦寒之?地,少有将领会?带着家中妻儿来?此地受苦。 如?今军中除了辎重营的王将军和后?勤的李副将,便无其他?人了。 祝明悦这种?情况的,同样是少之?又少。 谢沛命人给祝明悦在自己的营帐旁起?了个小点的营帐。 营帐不是一时能搭好?的,祝明悦先被安置在了谢沛的营帐里。 外人不在,谢沛又开始了动手?动脚,蹭蹭他?的脸,捏捏他?的腰,把祝明悦闹得恨不得钻进地里。 “谢沛,别让他?们搭帐篷了,我在外面订了客栈的。” 谢沛的嘴角压平,语气认真?道?:“可以随军住在营中。” 祝明悦咽了下口水:“咱们的关系是叔嫂,不一样的。”不论是随军还是探亲,人家无一例外都是直系亲属,只有他?是以嫂子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会?遭人背后?议论的。 谢沛听不得这种?话,脸上出现深深的憎恶,恨不得将谢洪挖出来?挫骨扬灰,以此泄愤。 他?怕吓着祝明悦,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温声道?:“不会?有人议论。”即使?有,也不会?有人敢当面议论,至于背后?,只要祝明悦听不到只言片语就好?。 祝明悦摇头:“我不在乎议论,但他?们会?背后?说你,对你影响不好?。” 谢沛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儿,总会?为他?考虑。 谢沛忍不了,将人按进怀里,亲了又亲。 祝明悦被亲的唇瓣糜红,眼神呆滞,只能微微启唇喘气。 谢沛眸中一暗,擦拭去他?嘴角的银丝,低声道?:“不必担忧,等我忙完今日的公务,带你去见?关大将军。他?想见?你很久了。” 祝明悦思绪堪堪回笼,就被谢沛的话惊到,“关大将军想见?我?为何??” 第126章 难道是因为他捐赠粮食的事吗? 谢沛轻轻咬了下他的耳垂, 在他耳边道:“他想见见下属的媳妇儿,情?有可原。” “瞎说?什?么。”祝明悦又羞又脑,嗔怪道。 自两人确定关系后, 谢沛和变了个人似的, 一点也不正经。 什?么情?有可原,说?的和丑媳妇见公婆似的, 等等,丑媳妇? 他才不丑,不对, 他也不是媳妇, 祝明悦不满嘀咕道:“我才不是你媳妇。” 谢沛呼吸一滞,心像是被扎了个洞,呼呼往里渗凉气。 他总不能和祝明悦顶嘴,将人搂进怀里,在他那张白嫩细腻的脸上轻轻咬了一口, 脸上连个牙印都没出现, “嗯,不是媳妇。” 在祝明悦看不到的地方, 谢沛眸色深暗, 迟早会完完全全成为他的。 谢沛还有公务在身, 祝明悦不好意思妨碍他工作, 只是腻歪了会儿就将人打发, 他自己在营帐里转来转去, 谢沛的营帐不算小,因为帐中没放什?么东西?,所以看上去干净利落,实在是让人……没有任何观赏的欲望。 第170章 倒是案桌上堆放了许多杂物, 甚至还放了一一副碗筷。 祝明悦好奇的走过去,眼睛自觉的没有朝不该看的东西?上看,而是直愣愣的看向碗里。 碗中还剩两口糙米饭,看上去似乎已经冻得有些硬了,想也知道是为了去地牢接自己,匆匆忙忙没吃完就跑了。 还有一碗菜,几?乎没怎么动筷。 谢沛不知从哪掏出一件披风盖在他身上,见状才响起?已经是晌午了,祝明悦肯定没有吃饭,他略微皱了皱眉:“我让人给你端些热菜热饭过来,军中伙食不太好,你讲究吃点,待我明日休沐,出去给你买好吃的。” 见祝明悦怔怔的不说?话,只是看着案桌上冷掉的饭菜出神,他唤人将碗筷撤下。 饭菜被撤,祝明悦回神,“我上回给你准备的肉干还有泡菜,已经吃完了吗?” 谢沛:“没有。” 祝明悦问道:“为何不吃。” 谢沛:…… 谢沛不说?话,祝明悦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说?到底不过是舍不得罢了。 他抿了抿嘴,心里不由心疼:“我给你准备的,你就吃呗!吃完了我再?给你做。” 谢沛低低道:“嗯。” 他没忘记祝明悦还未用?午膳, 祝明悦却怎么也不愿意吃,还说?自己早上吃的多,胃里还没消化。 他饿一顿也无妨,单纯不想去占用?这些将士的口粮。 谢沛身为将军尚且吃得如此艰苦朴素,底下的将士们只会吃得更少。 自己多吃一口,他们就少吃一口,实在没有必要。 隔壁帐篷搭好了,趁谢沛还在处理公务的功夫,祝明悦闲得无聊就只身去了隔壁。 对方似乎以为他会常驻,都是按了随军家眷的规格,桌椅板凳一应俱全,不知是从哪搬来的床,看上去有些陈旧,但很结实,最重要的是很宽,容纳两人绰绰有余。 他猜这床的前任应当是一对军中夫妻。因为士兵用?不上这么宽敞的床,包括将领,他方才观谢沛的床也挺窄,只能容纳下一个人。 祝明悦左看看右看看,满意之余又觉得可惜,布置的这般用?心,可惜他不会在军中常住。 他一个以寡嫂身份来探亲的人,于情?理本就不合,若是住久了恐遭人笑话。 况且他此次来汲州,确实有正事要做。 回想到方才在谢沛案桌上看到的残羹剩饭,祝明悦垂眸深思。 或许,他可以在汲州多待些时日,他作为商人,来汲州经营发展酒楼,总归是名正言顺,任谁在背后都无可指摘。 他的床铺铺的不算松软,和家里的比不了,但是床上的被子他看着却有些眼熟,似乎就是谢沛先前从家中带来的被子,看来是拿来给他用?了。 索性?帐中无人,祝明悦勾起?唇放肆的笑了两声,随后像只青蛙一样扑上了床。 把脸埋在厚厚的被褥里,独属于谢沛的气息充盈着他的鼻腔,安全感油然升起?。 天边高悬的太阳逐渐下沉,最后一抹橘黄的光冲破营帐,打在地面上。 谢沛终于忙完公务,转手将一封信件交给了钟凯,“明……他回来了吗?” 钟凯将信件仔细揣入怀中,“看将军一直忙得入神,属下便忘了说?,祝公子说?不用?带他在军中转,让苏二?他们都各忙各的去了,自己一人进了刚搭好的营帐,说?要进去看看。” 钟凯给他递上一块打湿的毛巾,“属下留意了,一直未出来呢!” 谢沛接过,擦拭掉手侧不慎沾上的墨渍,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出去吧。” 钟凯点头应下,天色不早了,心中盘算着得尽快出营,将这信送往驿站。 等钟凯离开?,遣谢沛散了门外的守卫,转身潜入了祝明悦的营帐。 帐内静悄悄的一丁点动静也没有,谢沛往床上看过去,顺时就屏住了呼吸。 只见祝明悦此时侧躺在被褥上缩成一团,还知道掀起?被子一角将肚子盖住,许是今日太阳不错,把自己睡得热乎乎的,脸上泛起?一团红晕,模样十分可爱。 眼中的锐利悄然散去,此时难道染上温情?。 祝明悦睡得很香,虽然谢沛有意未闹出动静,外面不远处士兵结队行走的声音却很明显,即使这样,祝明悦也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谢沛静静的注视着他的睡颜,从浓密的睫毛到挺翘的鼻尖,再?到樱红的唇瓣,再?往下是纤长?的脖颈,再?往下则被衣裳挡了个严实,但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谢沛饶是自控力再?强,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更何况前脚开?了荤,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就迫于无奈和自己的心上之人分隔两地,这让他如何能忍。 可享受过凤肝龙髓的人有哪能吃得惯清粥小菜。每每深夜无论右手如何卖力,哪怕脑海中都幻想着祝明悦的一颦一笑,也不得其所。 谢沛的眸色愈来愈暗,仿佛席卷了层层风暴,分分钟将眼前的人吞之入腹。 不知过了多久,祝明悦哼唧了一声,缓缓睁开?惺忪的眼,嗓音微颤,像个小猫似得生了个懒腰,慵懒的不像话,“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谢沛将他凌乱的发丝理到耳后,“刚来,你就醒了。” 祝明悦搓了搓睡红的小脸蛋,嘿嘿一笑:“那可真巧。” “谢沛你不知道,我睡得可香了,客栈都没有这么舒服。” 主要是阳光照进营帐,将祝明悦包围,周身暖洋洋的很舒服,而且周边没什?么噪音,祝明天当时只是想躺着小眯一会,没想到直接睡着了。 谢沛手一直没闲,替他整理好衣裳:“那就留在营中睡。” 如此,正合他意。 祝明悦自然不愿意答应,他的想法不是睡一觉就能改变的。 谢沛蹭了蹭他脸上被衣裳上的针绣印下的浅浅红痕,声音温柔似水:“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去见关大将军可好?” 祝明悦嘴角上扬的笑容弧度突然停滞。 他怎么忘了,他怎么能把这事给忘了,谢沛明明说?过今日要带他去拜见关大将军的! 他还未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关韶关大将军,传言这位的脾气暴躁,并不是个好想与的,但他从关荆和走商队的那群兄弟们谈论过他的事迹,打心底里敬佩他。 他就这样去会不会显得太唐突了。 祝明悦脸上显出一丝慌乱,在原地来回转了两步,随后看向谢沛,犹豫开?口:“会不会不太好。” 谢沛拉住他的手,轻轻捏了下:“他很久之前就想见你了。” 似乎看出了祝明悦的焦躁不安,哄小孩一样哄他道:“别?担心,他不是坏人。” 祝明悦扁了扁嘴,“关大将军定然不是坏人,我只是……只是担心他……” “他为何突然要召见我,到底是为了粮草的事,还是因为我是你嫂嫂。” 应当是前者吧,至于后者,他不经心想,关大将军应该没那么闲。 谢沛第?一次见他这样的姿态,虽然有些许窘迫,但却显得尤为可爱鲜活。 谢沛心里像被猫爪子挠过,痒痒的,抑制不住在他唇上细细研磨一番。 如此一折腾,祝明悦本就有些肉的嘴唇看上去更肿了。 谢沛盯着他的唇欣赏一番,觉得满意,才开?口:“不要担心,大将军不会为难你,他对你观感很好,况且有我在,我会陪你。” 有他这么一说?,祝明悦的心属实宽了不少,虽然仍然有几?分忐忑,但好歹不似方才那样严重了。 到关大将军营帐前,祝明悦在门口滞留了几?秒,深呼了几?口气在心底为自己打气。 待会千万不要露怯,哪怕那关大将军真如传言中长?得那般骇人,人家心起?码是好的。 况且有谢沛伴他左右,也能让他安心不少。 关韶的亲卫似乎得了旨意,在门口等待已久。 见到他二?人前来,掀开?外账的门帘:“将军,祝公子,这边进。” 祝明悦勾唇露出一个笑,“谢谢。” 那亲卫竟然被这笑容晃了下神,手中一抖,自知失态,耳廓泛起?红色,埋下头不再?看他。 祝明悦没有注意,他所有的心神都落在了即将要面对的关大将军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分心。 但他没注意不代表谢沛没看到,谢沛眼神犀利的扫过这些人。 虽然此刻都自觉的没在将眼神赤裸裸的打在祝明悦身上,但谢沛仍觉得不爽。 这种感觉就好像狮子划分的领地被领地外不相干的动物觊觎上了。 他的心隐隐躁动,祝明悦察觉到他落于自己身后,有些惶恐的回头找寻他的身影,与他对视上的那一刻,微微弯了弯眼眸,立刻安下了心。 祝明悦是依赖他的,产生这样的想法后,谢沛心中隐隐的躁动也就此平复。 第171章 他大步追上祝明悦,在他耳侧轻声安抚:“别?怕。” 祝明悦嗯了一声,声音微不可察,只有谢沛能听见。 “哎!你们方才都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原来谢将军的嫂嫂长?这般模样,我先前有所耳闻,却以为是有人夸大其词。” “原来并未夸大其词,今日一见,倒是觉得先前的形容有些贫乏了。” “那就是帮大老粗,字都不认识几?个,你指望他们能说?得准?嘴里都是些什?么大眼睛翘鼻子红嘴巴的,你问他怎么个漂亮法,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漂亮呗。” “你们看了吗?他方才对我笑了,果真人美?心善。” “谢将军可真有福,能力出众还得大将军赏识,家中又有个会经商还温柔的嫂嫂。真是羡煞旁人啊!” “丁老七,你怎么不说?话了?先前不还在私底下取笑谢将军有个男嫂嫂吗?” 那丁老七猝不及防被点名,有些恼羞成怒,白了他们一眼:“你们但凡做事时有这么好的记性?就好了。” “嗨!还不认账了。” 丁老七无奈:“什?么账不账的,难不成我还能欠谢将军的?” 外面的人七嘴八舌的凑在一起?说?闲话,对谢沛有这么个嫂嫂,可谓是羡慕不已。 为啥不直接羡慕他哥能有个谪仙般的男妻? 谁不知道谢将军他兄长?死得早?谁也不敢羡慕他呀! 营帐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祝明悦行了礼后,被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如坐针毡。 这椅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稍微动一下就吱呀响,十分恼人,祝明天全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了。 好在事情?比他预料的要好很多,至少坊间传闻有误。 这关大将军他方才偷偷觑了几?眼,就是个普通老头子,身上确实有些威压,但不至于到能让小儿止啼的地步。 关韶此时细细端详着眼前的人儿,长?得跟块上好的羊脂玉似的,相貌倒是极为好看的。 他看看祝明悦,在偏头看看谢沛,暗自咂嘴,怎么看都不如意。 谢沛也英俊,至少在他们汲州营里,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俊儿郎。 就是被晒得黑黢黢的,皮肤也糙得不行,总是板着脸,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凶巴巴的。 两相对比,他心中的天秤不免有了偏向。 难怪这小子打仗都要想着老家的嫂子,这么一看,家里有只肥兔子,能不天天想着叼吗? 他还当谢沛不精,谢沛可简直是太精了。 祝明悦这孩子如今看哪哪都好,仁义不说?,今日一看,就是个乖乖巧巧的小孩,一点商人的精明和架子都没有。 关韶忍不住心想,当年夫人和他说?以后想生个漂亮可爱的小孩,甭管男女,就要性?格软和,能常年伴在她身边。 可惜他家生的娃儿虽品性?不错,但一个比一个硬。 祝明悦这样的,还真就符合他夫人理想中娃儿的模样。 祝明悦感受到一抹强烈的不容忽视的目光。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往上瞄了一眼,眉头一跳。 不对劲,关大将军不在同他商谈粮草的事吗? 怎么看他的眼神如此慈祥? 第127章 祝明悦没按捺住又看了一眼, 哪里?知道他这些小动作在?关韶眼里?就想?个犯了错偷偷看长辈脸色的小孩一样。 关韶眼中露出笑意:“你?叫什么名字呀?” 祝明悦侧头匆匆去看谢沛,意思尤为明显。 关大将军难道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 谢沛接收到祝明悦的视线,蹙了蹙眉, 关韶早先?在?他面前就直呼过祝明悦的大名, 又何至于连人名字都不记得,显然?是故意为之。 祝明悦收起疑惑,不卑不亢道:“回大将军,草民名叫祝明悦。” “哦,祝明悦啊!好名字。”关韶:“不如我就唤你?明悦吧, 叫着顺口。” 啊? 第一次见,这么不见外吗? 他抿嘴一笑,道了声好呀。 关韶似乎是真与?他投缘,随即又问了些话,还提到了祝明悦的身世。 关于这个,祝明悦是不怕深究的, 他只要?咬定自己家中无人, 从宁江北上逃难便?好。 宁江当?时被南蛮攻破,当?地人死的死逃的逃, 像他这种情?况的不在?少数,若是真要?追溯起来, 可不容易。 “我家中在?宁江就是普通人家, 祖上从商, 到我祖父那代生意就不行了, 好在?家中积攒了些许财富,到我爹娘这代就差不多挥霍一空。” “我爹娘不是死于南蛮人之手,是死于意外,我一人无牵无挂, 所以在?城门被攻破的前夕才混入了逃难的人中,跟着他们北上到甘州。” 关韶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打开后自己随意抓了一把?,剩余的示意谢沛拿去给祝明悦。 祝明悦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塞了一包东西。 他打开一看,竟然?是炒熟的松子。 祝明悦露出真情?实意的笑来,起身谢过。 关韶嗑着松子,摆摆手:“别?客气,接着说。” 他这状态祝明悦熟悉,就和他开的那家茶楼里?,夫人小姐听戏曲时的模样别?无二?致。 感情?这事把?他当?说书?先?生了。 他把?到手的松子分了一把?给谢沛,自己也咬了一颗,松仁饱满,满口喷香,不禁开心的眯了下眼睛,继续道:“然?后因为机缘巧合,我就进了谢家啦!” 关韶哈哈笑了声:“后悔吗?” “什……什么?”祝明悦疑惑。 谢沛皱眉看向关韶,脸上带着不赞同。 关韶却?恍若没看见一般 反倒又重复了一句:“后悔进谢家吗?我听说你?那夫君可是早逝。” 祝明悦这次未多加思考,回答的格外干脆:“不后悔。”也许一切在?冥冥之中都已有了最好的安排,他如果没有去谢家,也不会遇见如今的谢沛,甚至可能?会因为蝴蝶效应,如今这番成就也不复存在?。毕竟当?年他赚的第一桶金的启动资金就是谢沛给他的。 但关韶似乎是对他口中的不后悔有别?的理解,“你?对你?夫君可真是情?深义重,我见过不少刚进门就丧夫之人,无一不后悔,你?还是第一个。” 祝明悦:…… 这关大将军在?说些什么胡话。 他是那个意思吗? 再说了,他刚进门谢洪就没了,他能?对他有什么感情?。 若是真有感情?,也不会和谢沛这个着手设计谢洪性命的人在?一起。 咔嚓 耳边响起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祝明悦下意识偏过头, 只见谢沛脸黑得已经能?滴出墨来,嘴角崩得很?紧,手中的松子壳被生生被化为齑粉。 祝明悦吞了下口水,瞬间就猜到谢沛为何会这样。 “回大将军,实不相瞒,我和我夫君有名无实,并无感情?。之所以说不后悔,也不是因为他,而是……而是因为谢沛。” 他边说,边暗中观察谢沛。 只见他每多说一句,谢沛的脸色就好上几分,知道说完最后一句,谢沛就和学过变脸似的,倏的有了丝笑容。 然?而他这边刚哄好谢沛,正准备松一口气,那边的关韶又要?开始作妖了。 关韶假装惊讶:“哦?因为他?你?这小叔子不就是一块呆木头,还整日板着脸凶巴巴的,莫说军营的将士受不了,连我都受不了。” 祝明悦见不得自己男朋友被这样诋毁,哪怕说这话的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也不行。 他揪了揪油纸包,小声反驳:“不是的。” 谢沛对他很?好,除了开始那几个月对他冷漠,往后虽然?话少,但从没凶过他,还对他很?好。 关韶挑眉,饶有兴趣的问道:“什么不是?” “他不凶,也不是呆木头。”说完祝明悦头都快埋进自己怀里?了。 “我观你?将谢沛这小叔子看得比逝去的夫君还重要?啊!”关韶取笑道。 祝明悦满脸通红,像个冒热气的热水袋似的,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亲口承认,索性便?一言不发。 关韶觉得实在?可爱,当?场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冲破营帐,外面的守卫面面相觑。 谢沛看不下去了,语气无奈道:“大将军,别?逗他了。” 关韶确实是见小孩有趣,存心逗弄,哪知道这小孩这么不禁逗。 “罢了罢了!”关韶挥手,“帐中憋闷,明悦这脸都闷红了,不如先?出去透透气吧,我和谢沛说点事,稍后就放他出去。” “你?们随……随意。”祝明悦话都说不利索了,什么放不放的的,他得了允许,当?下什么也不管了,顿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第172章 谢沛看着他仓惶逃窜的背影:…… 祝明悦离开后,营帐中知剩他二?人,一个性子冷,一个脾气爆,气氛瞬间冷却?。 谢沛语气不太好:“大将军。” 关韶连忙打断他:“怎么?你?想?怪罪我?” “怪我什么?”关韶戏谑道:“不会是因为我在?明悦面前说你?那兄长的事儿,让你?破防了吧?” 谢沛这次出乎意料的没有否认:“你?明明知道的,他脸皮薄。而且他并不知你?已经知晓我和他的关系。” 关韶呵呵一笑:“我看出来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好逗啊! 军中都是些皮糙肉厚的家伙,任他打骂都没脸没皮的,好不容易来了个祝明悦这样的,逮着了可不得多逗弄一番。 “啧!你?又板着这幅脸,谁受得了你?啊!” 谢沛眼神瞟向帐外,意思不言而喻。 关韶:…… 真是打脸。 “我真后悔,当?初做什么要?给你?支招追嫂子。我还当?是他高攀了你?,没成想?,是你?小子高攀了他。这么好的人,可惜了。” “我在?京城还有几个子侄辈,性格可比你?要?开朗体贴,我记得其中有个倒是喜欢男人,如今看来和明悦那孩子很?是登对。可惜了,可惜了啊!竟让你?捷足先?登。” 关韶拍腿惋惜不已。 “再登对又如何,他只喜欢我。” 关韶一噎,没想?到谢沛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之前连表白都要?犹豫,若不是他下了令,兴许这小子现在?还饱受相思之苦,哪还有机会搁他面前炫耀。 哼,关韶哼了一声:“我就告诉你?,明悦这孩子我今日一见确实合眼缘,这是个好孩子,就是脸皮薄容易害羞,你?不要?借此来欺负他。若是被我知道了,军法伺候。” 谢沛掀起眼皮:“徇私枉法?” 关韶抄起一本书?往他身上砸:“我看你?是倒反天罡。” 祝明悦就乖乖站在?营帐外,哪也不愿意去,听到动静立马紧张起来。 亲卫见他这副模样,宽慰道:“放心,大将军惜才,不会有事的。” 祝明悦咬了咬唇,委婉提醒道:“我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扔掉了。” 亲卫哦了一声,面色无异,“那是大将军说话时的习惯罢了。” 只是这习惯是前不久才养成的,军营出了个大叛徒,关韶带头演了一出戏。 那段时间,营中的茶盏数量骤减,罪魁祸首全来自于关韶。 都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关韶彻底戒不掉了,但凡说话呛两句,手上就不能?歇着,总要?扔些东西。 茶盏是不能?扔了,扔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倒是可以的。 祝明悦默默看了眼营帐,暗自腹诽,关大将军的习惯可不太好。 他前世了解过,暴躁易怒肯定是身体缺了点东西,或许是维生素和碳水? 他攥了下手中的松子,自己不会是把?人家的良药给收了吧? 收了别?人的礼,自然?得有来有回,他决定以后给谢沛准备吃食可以给也来关大将军一份。 兴许吃得好,也就没那么易怒了。 说起送礼,祝明悦突然?想?起自己今早让王宗修运到军营的粮食,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中不禁纳闷,若不是对王宗修还有几分信任,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把?粮食给卖了。 于此同时,前往汲州营的郊外路上,王宗修带着粮食被人半路劫道,正僵持不下。 “将粮食放下,我们大人就允你?们自行离开此地。若是你?们不识好歹,哼哼,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话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五官扭成一团,说话时更是惨不忍睹。 王宗修嫌弃得吐了口唾沫,气焰嚣张:“你?他娘的是谁啊?知道我这粮食是运往哪儿的吗?你?就敢劫?” 武山和对方叫嚣的人体型差不多,往王宗修前面一站,粗声粗气道:“不长眼的东西。” “哈?”对方先?是一愣,而后显然?是被气笑了:“瞎了你?们的狗眼,老子你?都不认识,还想?不想?在?汲州混了。” 这句话对他们可没有任何杀伤力,反正他们年后总要?回甘州的,在?汲州得罪个地痞流氓又如何?他们人多势众,还能?怕了不成? 武峰武力值最高,闻言就要?上手干仗,路过王宗修身侧时却?被突然?打横的手挡住。 王宗修幅度极小地冲他摇了摇头。 别?忘了祝明悦此行的目的,在?汲州地界开酒楼。 对方的来历他们还不清楚,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最后反倒害了祝明天就不好了。 最终武峰听劝往后退了一步,但仍不肯彻底退回队伍。 至此两边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似乎只需要?发号一个施令,双方就能?开战。 王宗修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对方,心中盘算对方究竟是何人。 这条路离军营可不算远,他们竟然?敢带着如此多人在?此处围堵他们送去汲州营的粮食。 可谓是胆大包天。 对方究竟背后是何人,才能?有这种底气? 王宗修眉头紧皱,头痛不已。 “喂!老子问你?们话,你?们需如实说。”彪形大汉毫不客气喊道。 “你?们究竟是何人?” “我们是何人?”王宗修心中一动,决定先?不说,反而把?问题抛给对方:“我还想?问你?们是何人呢!为何好端端在?此地闹事,也不怕汲州营外巡逻的士兵瞧见?” 嗤! 那人突然?笑了,紧接着对方阵营大多数人都跟着他捧腹大笑。 有人对王宗修他们挤眉弄眼:“究竟是哪儿来的外乡人?咱们闹事?这汲州城,就是咱们家汲州刺史王大人说了算!” 汲州刺史?王宗修更是不解,一州刺史怎会容许家仆来汲州营附近抢粮,这不是摆明了和汲州军过不去? 他还没想?清楚其中关键,对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行了,你?们这群狗腿子,到底是奉谁的命?” 奉谁的命? 当?然?是奉的祝明悦这小兔崽子的命。 王宗修脑子极速运转,把?祝明悦抛诸脑后,迫切的想?要?给自己找个比汲州刺史更大的靠山。 但当?今圣上定然?不能?被他拿来用,对方背后之人显然?动动手就能?查到他说的是虚是实,最后只能?拿关韶大将军出来当?枪。 关韶大将军可是位比三公,说起来比刺史可以高个不止一星半点。 想?必对方听了应当?会有所忌惮。 哪知令人不解的事发生了。 对方在?听到他说是关大将军的人后,非但没有忌惮退缩,表情?反而愈发猖狂。 也不和他们废话了,为首的大汉直接道:“将他们的粮食拿下,若有反抗,统统抓起来!” 王宗修心脏骤停,怎么也想?不通其中关窍,只是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被对方围住。 关荆急得脸色苍白,附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老大,怎么办?”这可是他们要?送去汲州营的粮食,总不能?都快送达了,临了被人伴路抢走。 王宗修也束手无策,他们以为在?城中安全了,尤其汲州营附近还有士兵巡逻,为了方便?进营搜身,这时大多没有携带武器,只有武峰身上有把?片刻不离身的匕首。 他们这会恐怕真的栽了。 没栽在?人烟罕至的深山老路,也没栽在?郊外,反倒是栽在?了城中,甚至他们连刀剑相向的机会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后,让王宗修感到格外挫败。 “他娘的,别?碰老子!”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第128章 众人回头, 原是对方欺人太甚,不但想要拉走粮食,见到武峰腰间挂了值钱的东西, 起了财心想要顺手夺走。 武峰可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人, 他的忍耐力本就到了极点,被这样挑衅,当即红了眼,脑中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腰间那把匕首是他的心头好?,他在?明?月楼做了小管理后, 用攒了两个多月工钱和?奖金打?造的,平日里可宝贝着,连兄弟想把玩两下都不给。 “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子?想碰就碰。”那人压根不将?武峰的愤怒放在?眼里,嘴里骂骂咧咧的,上手就要去拽他的匕首。 武峰气到了极点,忍无可忍, 砰地一脚将?人踹飞。 那人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打?滚,嘴里哎哟哎哟的叫着, 看这架势便知刚才那一脚踹的不轻。 对方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了,原地呆滞半晌, 终于有人率先反应过来, 喊道:“这群刁民, 敢出手打?咱们的人, 快把他们都抓起来!” 第173章 双方混战一触即发, 关荆抽出马鞭,给旁边的武山扔了一条。 武峰怒目圆睁,死死握着手里的刀, 他打?架向来最狠,跟不要命似的,谁敢近身他就砍谁。 武山一鞭子?抽向往自?己面前靠的人,将?人踢开,分神?转头提醒他兄弟:“悠着点,别将?人砍死了。” 这些人都是汲州刺史的人,虽干得是山匪的勾当,但毕竟不是土匪,真?把人弄死了,不免会有牢狱之灾。 他想的虽周全,但到底是多虑了,武峰的功夫再厉害,一只匕首也挥不过别人的大刀,何况对方显然知道他的厉害,好?几?个人将?他层层围住,武峰寡不敌众,不消片刻就被对方的大刀架住脖子?。 原先被他踹飞的人此时仰头走到他面前,还了好?几?脚还嫌不泄愤,夺走他的匕首,末了还用刀在?他脸上拍了拍,“敢惹老子?,就是这个下场,待会进了大牢,有你们好?受的。” 武峰眼睛红得能滴血,他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开始剧烈挣扎,脖子?的皮肉被刀锋割伤也恍若未闻。 “武峰!”王宗修喊道。 被他这么一喊,武峰才算恢复了些许的理智,不再挣扎,只是恨恨的盯着对方,恨不得将?人撕成碎片。 “你们到底想如何?”王宗修脸色也极为难看,勉强压抑怒火,试图心平气和?地和?对方商谈:“你们要粮食,可以运走,但我们的人,你总该要放了吧?” “放了你们?”彪形大汉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笑得脸上横肉乱颤,“你们算什?么东西,打?了我们的人还想脱身,想得美。” “兄弟们,将?他们打?入大牢!” 王宗修见退而求其次都不成,也不装了,淬了口唾沫,骂道:“别他娘的欺人太甚,真?当老子?没人。” 当谁不会放狠话? 王荆也跟着嚷嚷:“敢抓咱们,就等着大将?军找上你们吧!” 彪形大汉:“大将?军?大将?军算个屁!除了圣上和?天王老子?,谁来了这儿也不敢撒泼!” 王宗修越听越是心惊胆战,那可是大将?军啊,怎么到这些人嘴里和?九品小官似的。 这是为何?他实在?想不通。 带着这份疑问,他们被统统扔进了大牢。 牢里人满为患,都快关不下了,官差无奈只能将?他们关在?一处。 武山擅长交际,官差一离开,他立马就和?旁边牢房的人聊上了。 “兄弟,这汲州的牢里咋能关这么多犯人?” “看你的样子?,你是第一次做牢?” 武山一愣,随后点头:“啊,是第一次。” “汲州的牢就是这样,你们关在?一起还能说说话,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众人:…… 这可不兴多来几?次。 王宗修和?武山对视了一眼,随即突然扬起一副笑脸,笑呵呵道:“兄弟,咱们都是良民,哪还能来第二次。” 那人闻言嗤笑了两声:“谁还不是个良民?我不照样关好?几?回了?” “什?么!”王宗修大吃一惊:“兄弟你看着如此面善,像个仁义之人,怎会……怎会……” 那人听他捧自?己,态度好?了很多:“仁义又如何,这汲州牢里可不管你仁不仁义,你碍了他们的事儿,甭管错没错都得进来。” “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砍头的毕竟在?少数,咱们这些,就是关个十天半个月给个教?训。” 关荆口快:“那你咋还关好?几?回?” 那人苦笑:“被盯上了呗!我是做粮食生意的,规模很小,结果三天两头被他们找茬,我不把粮铺的粮食主动交给他们,他们不但要抢我的粮食,还得给我关牢里。我干这行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哪能次次做亏本生意,以为这次能侥幸逃过他们的眼,结果这不,又被抢了,人也进来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是一言难尽。 这还是官家吗?这不是妥妥的土匪窝子?? 关荆气得慌,骂了句:“一帮子套着官皮的土匪。” “这可不兴乱说”那人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被他们听到可就坏了,他们不杀咱们,是想把咱们当韭菜,割一茬还能继续割,若是你让他们不高?兴了,把你连根拔了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之前有个当面破口大骂的,被拖走了就没回来了。我亲眼看见的。” “对了,你们没得罪那些人吧?” 瞬间空气都陷入了沉默。 王宗修露出一个比苦瓜还苦的笑,“可能吧。” 得罪了就是得罪了,没得罪就是没得罪,可能吧是什?么意思?听上去似是而非。 那人看他们仿佛都没了谈论的兴致,识相?的没再说话,找了个角落睡觉去了。 武峰脖颈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武山扯了块衣布给他粗略包扎了一下,而后蹲到王宗修身旁,低声道:“老大,咱们现在?咋办?” 关荆凑过来满脸愁容:“咱们是不是把人给得罪了?” “他们太狂妄了,简直目中无人。抢了咱们的粮食难不成还不能反抗?反抗倒还成了得罪他们了?” 王宗修淡淡道:“得罪就得罪吧!兴许在?那些土匪眼里,没主动把粮食交给他们,就已经是在?得罪他们了。” “愁也没用,左右也越不了狱。只能等祝明?悦察觉到后来救咱们。” 关荆非但没被劝慰到,反而更忧心了:“掌柜的真?的能救咱们吗?” 不是他不信祝明?悦,而是对方背后的人是汲州刺史,貌似来头很大,祝明?悦就算来了也奈何不了人家分毫。 “掌柜的家里人可是谢将?军。”武山适时提醒道。 关荆嗫嚅片刻,才开口:“人家可是连大将?军都不怕。” “好?了,多说无益,都去歇着吧!”王宗修打?断他们的对方,揉弄起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汲州刺史坑害百姓,猖狂至此,驻扎在?汲州营的关大将?军当真?能毫不知情? 还有一个疑点,今日那条路上,不远处就能看到巡逻的士兵,可发生争执时再往那处定睛一看,竟然空无一人了。 既然这些士兵是在?军营附近巡逻,为何看到管辖范围内发生了这种事却置之不理。 王宗修不理解,难不成堂堂大将?军还能被一介刺史钳制住? 他们如今可以说是全军覆没了,也不知道祝明?悦发没发觉他们出事了。 王宗修嘴上不语,心里不断祈祷。 汲州营 谢沛从营中出来,带上祝明?悦就要离开。 祝明?悦扯扯他袖子?,眼睛往营帐内飘。 谢沛勾了勾唇:“不必了,他不讲这些礼节,你常在?军营,以后会再见的。” 祝明?悦偷偷瞪了他一眼,“谁说我要长住军营。” 谢沛不说话,一双深黑的瞳孔盯着他看,祝明?悦被看得到嘴的话都软了:“我……我还没想好?。” 谢沛:“你不在?的时候,我很想你,无时无刻。” “好?了好?了,”祝明?悦耳朵通红:“别说了,我尽量多陪你,但你不要耽误公务。”否则他不就成了那什?么蓝颜祸水了。 还有,谢沛究竟上哪学的这些话,听上去肉麻死了。 不过既然谢沛都这样说了,他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回到营中,恰逢谢沛的营帐外有人等候,祝明?悦独自?进了自?己的帐里。 闲着无事趴在?床上,想到王宗修他们,心脏没理由的跳动的极快,他一向相?信自?己的预感。 觉得不对劲,那大概率是王宗修出了什?么事儿,可具体是什?么,他又不清楚。 待了一会,坐立难安。 恰好?方才有事向谢沛禀报的将?士出来了,祝明?悦搓了搓发冷的手就进去了。 “谢沛,那个,我今日让王宗修来汲州营送粮食,不知道他们这会到了吗?我有点不放心。” 谢沛脸上出现一抹恍然的神?情,“粮食被劫走了。” 祝明?悦张大了嘴,半晌才焦急道:“那人呢?”粮食是其次,人完好?无损便好?。 谢沛上前给他系好?大氅:“人也被抓走了。想不想随我去一趟刺史府?” “让刺史府派官兵抓匪徒吗?”祝明?悦天真?的问。 谢沛一怔,解释道:“此事就是刺史府的手笔。” 祝明?悦哑然,一州刺史,做劫粮的勾当,这俨然已经突破他的原有认知。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说话间谢沛又给他戴好?了手套,“不会。”他说得极为干脆。 祝明?悦相?信谢沛,他说不会,那这其中必然不存在?误会,这事就是刺史府的人干的。 可刺史劫他的粮干嘛? 不对,这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刺史不但劫了他的粮还抓了他的人啊! 第174章 祝明?悦知道此事耽误不得,当即快马加鞭跟随谢沛以及一众人马闯入刺史府。 没错,是真?的闯。 孙侃一刀看在?了刺史府的大门上,锁链宛若脆弱的塑料一般应声而断。 祝明?悦紧随在?谢沛身后,还来不及为眼前的状况惊讶,就眼睁睁看着孙侃带领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闻讯前来阻拦的府兵拿下。 孙侃进了刺史府,像变了个人,路上还同他有说有笑,这会儿拽的像个二五八万,完全就是来砸场子?的。 谢沛将?他护在?身边,他偏过头去看, 好?吧,谢沛看上去比孙侃还要拽,周身仿佛散发着寒气,一双眸子?尽显冷厉。 祝明?悦也受到了影响,不禁扬起下巴,不拿正眼看人。 他脖子?都扬酸了,才见一个贼眉鼠眼的老头姗姗赶来。 老头面色也不好?看,却不敢发作,他像是没看见满府被控制住的府兵一般,笑得极为谄媚:“在?下乃刺史府长吏,久闻谢将?军大名,不知此次登门是为何事?” 谢沛却压根懒得看他。 长吏笑容僵住,闪过的恨意被孙侃尽收眼底。 “好?久未见王大人了,不知可否叙上一叙?” 长吏:…… 孙侃挽了个刀花,那刀在?空中脱手,直接贴着长吏的脚尖死死插入地里。 长吏吓得腿软,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孙侃,又看了看谢沛,身子?晃了晃,冒出了一身冷汗。 “大人这是何意!” 孙侃轻笑:“在?下见不到王大人甚是无聊,耍个刀罢了,没成想手滑了,望长吏大人莫要见怪啊!” 呵呵!长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声干笑。 孙侃睨了他一眼:“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当兵的多少都有些耐不住性子?,这许久不见王大人出来,若是无聊了,可不就要在?刺史府中活动活动,希望届时大人们莫要见怪才是。” 话刚落,一盆黑松被砸碎在?地。 罪魁祸首是个年轻士兵,见众人望向自?己,有些尴尬:“实在?对不住,我就是想活动活动筋骨。”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长吏一个四?肢矮小的老头看上去弱小无助,若不是知情,恐怕连祝明?悦都会深表同情。 老头叹了口气,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不过片刻,便有府兵过来道:“刺史大人请谢将?军进去叙话。” 祝明?悦跟在?谢沛身后亦步亦趋,却被府兵拦住:“刺史大人说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闲杂人等? 被管叫闲杂人等的祝明?悦不开心了,他语气傲然,头又往上扬了扬,恨不得拿鼻孔怼人,“我可不是闲杂人等,我是来找王大人要人的。” 谢沛恰时释放出威压,沉声命令:“让开。” 那府兵哪里禁得住这样的威压,连头都不敢抬起,方才的傲慢一扫而空,连忙脚步慌乱的让开。 祝明?悦被爽到了,趁没人注意,用大氅挡住的手轻轻勾了下谢沛的手指。 谢沛脸上顿时出现一丝松动,反过来捏住他捣乱的手蹭了蹭才放开。 “谢将?军不在?营中把守,怎地有空来我刺史府中叙旧?” 第129章 原来这家伙就是汲州刺史, 祝明悦静静的观察着,老头子蓄了长须,面容淡薄, 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却被那双精明闪烁的眼?睛破坏了美感。 他似乎事先早有预料,此时正喝着茶,泰然若素,神情无不放松。 刺史亲自到了杯茶,推至茶桌另一侧, 伸手示意?道:“尝尝。” 谢沛没动?,冷眸一扫,薄唇轻启:“王大?人好雅致。想是这偌大?的汲州无事可处理了。” 刺史端盏的手一僵,嘴角扯笑:“将军说笑了,不过是忙里?偷闲罢了。” “哦?”谢沛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别闲了。” 闻言,刺史眼?中折射出一丝暗光, 松弛的脸皮突然崩的很紧, 显然已被谢沛的被给面子激起怒火。 砰—— 茶盏被重重放回桌面,与其说是放, 在?祝明悦看来说是摔也不为过。 对方生气至此,谢沛却丝毫不为所动?, 嘴角勾起的笑意?, 像是在?讥讽又?像是在?嘲弄。 “王大?人这是何意??”谢沛依旧操着那口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 然而对方是真的被挑的怒火中烧, 胸膛剧烈起伏, 开口几乎咬牙切齿:“我倒是想问问谢将军这是何意??青天白?日来我府中闹事。” 祝明悦暗自腹诽,原来他也知道谢沛来者不善,方才还?装什?么装?眼?看着谢沛不卖他的面子,知道生气了, 才主动?把话挑明。 谢沛掀起眼?皮:“我是何意?,想必王大?人清楚。” 刺史嘴硬:“本官不清楚。” 他以为这样谢沛就拿他没办法? 大?错特?错,谢沛可不是乐意?陪人虚与委蛇的主,当即开口:“本将是前来讨回军中粮草以及运粮人马的。” “哈?”刺史像是听了笑话,“你讨粮草讨到我府上?” 谢沛:“大?人莫要紧张,是军中将士亲眼?所见那群匪徒进了刺史府,本将前来抓捕合情合理。” 刺史脸色铁青:“本官为何紧张,要搜便搜,只是若是最后?在?本府毫无所获,莫怪本官上书朝廷,向圣上参你一本。”言罢重重甩开袖子,坐回案桌。 一刻钟后?, 刺史府被掀翻了天, 粮,一粒未寻见。 人,抓了一堆。 “你说这些是匪徒?”刺史终究是按捺不住了,怒极反笑:“你说本官府中司仓是匪徒?谢将军,我看你真是昏了头!” 那司仓被士兵摁住了还?不安分,涨红着脸破口大?骂:“纯属诬蔑,卑职就是管理仓廪贮存的,何至于为了你们那点粮食去做这种事?” 孙侃掏了掏耳朵,“哦?你的意?思是仓廪可随意?取用,所以不稀罕” 他话没说完就被刺史皱眉打断, 司仓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竟被绕进去了,吓出一身冷汗,粗声粗气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卑职不过是一介小小司仓,也不知将军为何屈尊于贵,弄出这么大?阵仗只为降罪于我。” 孙侃笑了笑:“你也只你不过是个小小司仓?” 刺史:“所以将军究竟是何意??我这司仓平日勤勤恳恳,可不会去干土匪的勾当,谢将军,饭可以乱吃,人可不能乱抓。” 谢沛冷冷的睨了他一眼?:“王大?人的意?思是说,我乱抓人?” 刺史气得浑身发抖,他从京城被派到汲州,谁见了他不得给他十足的面子,哪里?被人这样下过面子。 “将军连证据都?没有,难道不是胡乱抓人?” 谢沛:“证据?我若说我亲眼?所见,可算证据。” 孙侃紧随其后?:“我也见到了。” 其他士兵连声应和:“我们也见到了。” 孙侃:“难怪搜不到粮,怕是这司仓已经将粮食入仓了。” 司仓被这阵势吓得两?股战战,慌得六神无主只能用眼?神向顶头上司求助。 但刺史也顾不得他了。 这个哑巴亏,不吃也得吃。 说粮食那就无疑是在?打他的七寸。 这次是他大?意?了,没想到关韶这老匹夫不出马,竟派了谢沛过来。 谢沛可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软硬不吃,任谁被他盯上了,都?得被扒层皮下来。 他心生后?悔,不该纵容手底下的人这般猖狂。 司仓自然不是抢粮的那个,此时被士兵押住的都?是没参与过的。 那群人抢了粮自然不会送往刺史府, 他知道谢沛就是随意?找个定罪的,是谁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抓的是他的人,打的也是他的脸。 谢沛皱了皱眉,显然不想在?此地?逗留,一声令下:“将这些人押回营,严加审问。” 司仓这会儿真的慌了,“不是我!”他体面全无,四肢乱蹬,被死死押着还?不忘回头去抓自己的救命稻草:“刺史大人救救卑职!卑职没有劫粮啊!刺史大?人救命啊!” 军营的地牢可不是普通的牢房,里?面压根不养闲人,但凡进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眼?看自己的救命稻草对他无动?于衷,司仓绝望了,试图另辟蹊径为自己辩解:“你们都?在?诬陷我,你们压根不在?现场,怎会知道我劫没劫粮食。” 祝明悦发出疑问:“你若是没劫粮食,又?怎会知道我们不在?现场?” 蠢货!越描越黑! 刺史干脆一甩袖子,“做错了事就要如?实道来,若是真劫了他们的粮,本官就是掏空家底也会为你补上送往汲州营。并非没有补救的办法,不要想不开,在?牢里?多?想想家中妻儿老母。” 第175章 司仓全身僵了一瞬,随后?便像被抽空了力气般瘫软下去,任由别人摆布。 祝明悦眼?观鼻鼻观心,不过一会功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不过是见事已成定局,不得不把司仓放出去当替罪羊。怕替罪羊背刺,拿人家妻儿老小做威胁。 “那被羁押在?牢狱中的运粮队?” 刺史一愣,随后?皮笑肉不笑,“放心,待本官查清楚缘由后?,立刻将人放了。” “这汲州刺史,果真是个老戏精,真会演。”他走在?谢沛身侧,小声吐槽。 谢沛饶有兴趣地?问:“戏精是什?么意?思?” 祝明悦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只能牵强道:“就是很会伪装,嘴里?没句真话。” “对了,这些人其实不是劫粮的人吧?”谢沛怎么会知道劫粮的人都?长什?么样?他们压根不在?案发现场。 谢沛点点头,一脸坦诚:“不重要,不论是谁都?一样。” 祝明悦想想也是,又?没有监控,凭谢沛的身份,岂不是指让谁就是谁。 他咂咂舌,果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要捏了对方的把柄,想抓谁就抓谁,他也被整过,对此深有体会。看那司仓的眼?神都?隐隐同情。 谢沛似是猜出他心中所想,“不用同情他,刺史府如?今就是个大?染缸,大?多?都?在?同流合污。” 祝明悦听了毛骨悚然, 这可是刺史府啊! 内里?腐朽成这样,不敢想汲州的百姓被迫害成什?么样了…… 最终王宗修喜提牢狱半日游,在?天色昏暗之时被放出牢房。 狱卒将门?打开,态度还?算温和:“你们可以走了。” 武山站起身,有些高兴:“有人来保释咱们了?” 狱卒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出去就知道了。”说完竟然不管他们,独自离开了。 “兄弟,兄弟?”隔壁探出一颗头,是先前同他们聊天的男人,“你们为啥这么快就被放了。” 关荆也摸不着头脑,“兴许是知道抓错了吧。” 隔壁的男人哀嚎:“谁还?不是被错抓的!” 这边的人放了,粮食自然也紧随其后?送到了军营。 关韶也已经听说这件事了,当即怒不可遏。 “这个王怀贞,送到老子这的粮食他都?敢劫,我看是纵容他太久了,都?敢跟老子蹬鼻子上脸了!” 案桌被拍得砰砰作响, “谢沛,你说老子这口气该不该憋?” 谢沛没什?么情绪:“快了。” 关韶的手悬在?半空,缓缓放下:“真的快了?” “嗯。”谢沛点点头,继而放了个消息:“王怀贞和那边恢复通信了。” “好,好好好!”关韶长舒了口气,“忍他很久了,早就看不惯他无法无天的做派,眼?看都?快骑老子头上了。” “对了,你快给那边送个信,是时候做好准备了。” “送了。” 关韶彻底没话了,瘫在?椅子上看谢沛样样都?满意?,事儿做的这般周全,连根刺都?挑不出来,简直无可指摘。 “行了,你也忙了一天,快回去吧!多?陪陪你的心上人,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 “那粮食,你替我谢过明悦那小子,他脸皮那般薄,当面道谢他必定不舒坦,等往后?回京,我送他一份大?礼。” 亲卫抽了抽嘴角,穷就穷,穷要面子就穷要面子,给不起回礼还?把理由说得这般清新脱俗。 好在?谢沛压根不在?意?,脑子里?只剩下还?在?营帐里?坐等他回去的祝明悦。 帐外起了火炉,祝明悦正和孙侃聊天。 孙侃往炉里?送了根柴,“如?今战事不算紧张,祝公子此次不如?在?汲州营多?待些时日。” 火光照在?祝明悦脸上,将那隐隐的尴尬之色暴露人前。 孙侃:“怎么了?” 祝明悦摇头:“没什?么。”只是本就为了谢沛准备在?军营多?待些时日罢了。 两?人烘着火,远远的走了一道人影,走进了些才看出来人是谁。 祝明悦笑了笑,朝他挥挥手。 孙侃见谢沛来了,不便继续逗留,在?谢沛耳边说了两?句,又?转头同他道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祝明悦眨眨眼?:“你来的正好,水烧开了。” 谢沛任劳任怨的替他倒水,帮他擦身。 祝明悦莹白?的皮肤如?无瑕的白?玉,许是不勤于锻炼的缘故,腰上虽然没什?么多?余的赘肉,但不怎么紧实,捏上去软乎乎的,很是让人上瘾。 “擦身就擦身,手再捣乱以后?都?不许你帮我擦了。”祝明悦恶狠狠警告道。 谢沛趁机在?他腰间揉了一把,迟迟不肯将手拿开,颇有些流连忘返的意?味。 “你还?捏!”祝明悦生气了,他的腰很敏感,谢沛倒好,手放上去就没脸没皮的不愿拿下来。 “嗯,不捏了。”谢沛的手安分下来了,却将头埋在?祝明悦颈肩不动?了。 温热的呼吸尽数打在?祝明悦的皮肤上,痒痒的,让人想下意?识伸手去挠。 然而谢沛却先他一步,细密的吻落在?颈间,似乎觉得还?不够激烈,牙关亲启细细研磨。 祝明悦能感受到细微的刺痛感如?同电流传遍全身,并不严重,但恰到好处的力道反倒激得他浑身战栗。 寡了这么久,被这样挑拨一番,祝明悦顿时也来了欲望,但他尚还?有几分理智,想将谢沛推开。 但谢沛却像头成功捕到猎物的饿狼,将他牢牢困在?怀里?,连动?弹都?动?弹不得。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祝明悦偏过头在?他下巴处亲了一口。 冒出的青色胡茬,扎得他嘴有些酥麻,祝明悦抿了抿唇,微微踮脚改亲在?他的脸颊上。 “好了,便宜你也占了,洗洗睡吧!这里?是军营,别想些有的没的。” 谢沛的喉结上下滚动?,“睡不着。” 祝明悦不解:“怎么就睡不着了,忙了一天你不累吗?”换他这样的工作量,每天躺床上甚至用不了一秒就得去会见周公。 他还?想说什?么,谢沛环抱住他,紧贴着他又?往前抵了抵。 身后?传来微妙的触感,祝明悦瞬间噤声,全身僵硬。 半个时辰后?,一道闷.哼声融入黑夜,祝明悦趴坐在?床上,擦去手上的黏.腻,红着脸一声不吭将人赶出营帐。 夜色已深,除了巡逻值夜的士兵,再无他人,谢沛踏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回到自己的帐中。 身体是餍足了,但心里?却不可谓不憋屈。 他明明可以和祝明悦同榻而眠,却苦于身份限制做点亲密的事还?得和偷情一样。 想将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的心几乎快要冲破桎梏,每每躁动?不堪却被祝明悦一次又?一次压下。 手指蜷了蜷,谢沛眼?中的占有欲望不加掩藏,如?台风过境,仿佛能将一切撕碎。 与此同时,祝明悦睫毛轻颤,已然进入了黑甜梦乡。 翌日, 祝明悦很早便被帐外的跑步声吵醒。 简单的洗漱后?,士兵送来了早饭,一碗米粥和一小碟没什?么盐味儿的干菜。 祝明悦等粥放凉了小口喝完,干菜却没怎么动?。 拜谢沛所赐,他舌尖磕破了,唇角也火辣辣的疼,别说是吃干菜了,喝点米粥都?疼。 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对谢沛简直纵容的毫无底线了。 钟凯迎面赶来,似是有什?么急事要禀报,见到祝明悦闷闷不乐,犹豫了一秒,开口关切道:“祝公子,是营中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祝明悦否认:“合的。” 钟凯视线下移,扫过原封未动?的干菜,显然不信。但他很快便被别的地?方吸引了眼?神。 “呀,祝公子,你的嘴怎么了?”昨日见面是看起来还?好好的,别是娇公子过不惯营里?的生活,水土不服了吧? 祝明悦连忙捂嘴,有些心虚:“没……没怎么了呀!” 说完又?欲盖弥彰补充道:“就是磕了一下,有点肿。” 第130章 临近年关, 军中事务愈加繁忙,谢沛一上午都无?法?脱身,终于能稍喘一口气, 却找不到祝明悦的?身影了。 谢沛眉心?一跳:“可告诉过你去哪了?” 钟凯一拍脑门, 有些懊恼:“我今早来此?,遇到了祝公子,他看?你在忙不便打扰,让我同将军转告,他需要去城中讨些东西?, 晌午可能就能回来。” 既然答应了谢沛会在营中陪他一段时日,祝明悦自然不会食言。 他昨日来时什么?也没拿,今日一早便回客栈取自己的?包裹了。 另外昨日也没见着王宗修他们从牢里出?来状况如何,他们经此?无?妄之灾说起来都是因为自己,作为掌柜若是连一句关怀都没有岂不是太畜牲了。 第176章 印雪一路小跑到了客栈门口,祝明悦翻身下马, 就见关荆吃着苞米迎上客栈门口。 “掌柜的?, 你回来啦!” 祝明悦对他笑笑:“我回来取点东西?就走。” 关荆惊讶:“还走啊!你住在军营了吗?” 祝明悦点头?不语。 关荆啃了口苞米,不解道:“军营都是住的?营帐, 冬天又冷,多不舒服啊。掌柜的?为啥不留在客栈?” 客栈多好啊, 又暖和又舒服, 想出?去溜达就出?去溜达, 哪里是军营那种地方能比的?, 关荆实在想不通。 祝明悦红了红脸,“军营里挺好的?,热闹。” “对了,你们昨天还好吗?” 关荆顺了把印雪的?鬓毛, 将他迎进?客栈,“没啥事,进?牢里待了半天就出?来了,咱们兄弟都没受到罪。” 王宗修也在一楼吃苞米,见他来了给他扔了一个。 祝明悦不吃,拿在手里捂手。 “昨天的?事,谢了。” 祝明悦笑了笑:“此?事因我而起,是我对不起你们,给你们招惹麻烦了。” 王宗修摆摆手,十分冷静:“和你没关系,不必愧疚。” “说起来还得感谢你,若是我将这粮卖给了粮铺就遭了。” 祝明悦微微歪头?,有些疑惑:“此?话怎讲。” 王宗修看?了下四?周,将他拉到角落,“幸好这粮是送往军营的?,谢将军还有由?头?来将咱们救出?来。我若是把粮送去粮铺,别说粮没了,人也折牢里了,可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王宗修现在还心?有余悸:“这汲州的?牢里,人满为患,可不尽是犯了事的?。我都打听过了,有的?便是做粮食生意被抓进?来的?。” “那些人和强盗没区别,还是打着汲州刺史?的?旗号作恶,但凡你反抗就利用特权将你打入大牢。” 祝明悦唏嘘道:“这未免太猖狂了。” “那被关进?去的?那些无?辜百姓……” 王宗修打断他:“放心?,都是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关上一段时间就放出?去了。” 祝明悦:…… “不谈这些,今天是除夕,不去想这些了,咱们在汲州过个好年。” 祝明悦点点头?:“差点忘了告诉你,明天就过年了,军营里晚上会点篝火供将士们围在一块玩闹,你们要不要也过去凑凑热闹?” 王宗修:“汲州营还有这活动?” 祝明悦:“当然,那些将士过节也回不了家,见不到家人。办点活动活跃活跃气氛,挺好了。” 王宗修认可道:“确实。不过咱们就不去了,关荆那小子说春花楼热闹着呢!早就说要过去游逛了。” 既然有别的?打算,祝明悦也不过多劝说,扔了一小袋银子过去:“拿着,就当是我给兄弟的?节礼。” 王宗修之所以能心?甘情愿跟着祝明悦干,就是看?上了他这点,给自己人花钱向来大方。 王宗修掂了掂银子,不跟他客气,直接收入囊中,反问他:“你有什么?打算?就在军营过节了?” “嗯,”祝明悦把发凉的?玉米也塞给他:“我要在军营待上一段时间,不过出?营还算方便,年后?咱们得在汲州多逛逛,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段。” 王宗修:“成,我这两天在汲州没事,刚好多溜达溜达,帮你看?看?。” 祝明悦上楼收拾收拾包裹,临走时提了句:“我的?屋子就别退了,你们留着住吧!” 祝明悦出?了客栈,没有立刻回军营,牵着印雪在汲州城最繁华的?街上逛了一会。 今年的?汲州城比往日要热闹许多,可能是南蛮人暂时被击退,百姓觉得威胁消失了,人来人往脸上都有了笑容。 祝明悦不禁也露出?了些许微笑。 先去了趟糕点铺子,里面人头?攒动,好不容易挤进?去了,也没看?清楚都有些什么?糕点,随意指了指柜台,财大气粗道:“全都给我包两份。” 旁边的?男人像是和他杠上了,也学着他的?语气道:“也都给我包两份。” 祝明悦:…… 护着满怀的糕点出了铺子,又去菜市买了些猪羊肉,冬日除了萝卜白?菜极少有其他素菜,祝明悦只随意买了点。 眼看?已是晌午,想起自己早上托钟凯给谢沛带的话,再不回去就耽搁了,于是加快了回军营的?步伐。 只是中途走到一处,一家亮眼的招牌映入眼帘。 祝明悦脚步顿住,被彻底吸引住视线。 这是一家成衣铺子,铺面看?上去很新,铺子里的?客人很少,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 和隔壁那条街的?成衣铺子比,生意可以说得上是极为惨淡。 祝明悦将印雪拴在门口,直接走进?铺子里。 掌柜连忙过来迎接,似乎是看?他衣着不凡相貌矜贵,态度极好。 “客官,咱们铺子的?衣服虽然贵,但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些衣服从样式到做工再到质量,那都是别人家卖的?衣裳不能相比的?。” 祝明悦听着他在一旁介绍,自顾自在铺子里逛了起来。 古代?的?成衣铺子面积都不大,何况有一半卖的?还是姑娘家的?衣裳,不过走几步的?功夫,衣裳就被他看?得差不多了。 一件暗红色的?宽袖长袍被他轻轻挑起,“这件需要多少银子?” 那掌柜眼中迸出?光亮,极力推荐:“这衣裳好啊!客官果?真是好眼光,这衣裳咱们铺子里只这一件,在下敢保证,放眼整个汲州城,也只此?一件。”他话锋一转,“所以这价钱嘛……” 祝明悦不认为自己会连件衣裳都买不起,饶是再贵,那也是针线绣的?,能有多贵? 他面色极为淡定,蹭了蹭布料的?质感,心?里大概有了些数,但还是问道:“你说。” 掌柜心?中狂喜,立马报了个数:“二十两。” 祝明悦正摸着布料的?手狠狠一抖,语气艰难道:“太贵了。” 他收回方才的?观点,衣服再贵能有多贵?简直贵到了超乎他的?想象。 他一说贵,那掌柜就紧张了,这可是他开铺子这些天来迎来的?唯一一个颇有实力的?。 他见人相貌和气度皆为上等,便下意识认为这人应当是哪个达官显贵家里娇养出?来的?公子哥儿,按理说这样的?人应当是不差钱的?,便耍了点小心?思,将价原地起高了。 没想到这公子哥儿也不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买件衣服还知道价格贵贱。 祝明悦若是能听到他的?心?声,绝对会反驳他。 有钱人只是钱多,不是人傻。 别的?不说,去明月楼吃饭的?哪个不是有钱的?主儿,抽奖抽到个优惠券还得高兴许久呢! 眼看?祝明悦的?手撒开了衣裳,掌柜的?连忙喊道:“若是客官看?上了这件衣裳,在下可以便宜点卖与你。” 祝明悦偏过头?开口询问:“多便宜?” 掌柜咬咬牙:“十七两。” 祝明悦垂眸思索,这衣服做工确实精细,若是在现代?,完全算得上是奢侈品的?行列,但这价格也确实颇有些感人。 思来想去,祝明悦还是决定买下来,左右也不是付不起,他有的?是钱,难不成连给男朋友买件衣裳都舍不得? 只不过他可不想被当冤大头?宰,当即还起了价:“十五两吧!我只能接受这个价格,再贵一点我就去西?街那边买。” “别啊!”掌柜听到西?街的?成衣铺子当即脸色一变,“十五两便十五两吧,就当是和公子结个善缘。” 价格谈好了,祝明悦给钱倒也痛快,他还着急回军营,趁对方打包的?功夫挑了根带穗的?玉佩。 最终赶在午时初回到汲州营。 刚进?营就碰上了孙侃,正好拿几包糕点送给他。 孙侃不好意思收,却看?元飞已经在吸溜口水了。那没出?息的?样子让孙侃觉得丢脸,忙离他站远了些,试图通过拉开距离与他脱离关系。 祝明悦倒是看?元飞这样的?大高个觉得极有喜感,给他也塞了两包。 “谢谢嫂子!” 孙侃眼中划过揶揄,一脚蹬他腿上:“什么?嫂子,将军叫嫂子,你也叫嫂子?这是祝公子。” 元飞倒也心?大,当机立断改了口:“祝公子好!我将元飞。” 祝明悦弯了弯眼:“我知道你。” 元飞突然特别激动:“将军是不是同你提到过我!” 咳咳 祝明悦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其实是孙侃提起过,军中有个叫元飞的?傻大个,看?到吃的?就走不动道。 他当时还笑了,没想到竟让他遇到本尊了。 面对对方期待的?神情,祝明悦淡淡瞥了眼孙侃,心?中有些不忍落将实话说出?,只能含糊点头?。 第177章 “我就知道将军心?里有我!”元飞高兴得快蹦起来了。 祝明悦:…… 他真的?不是在欺骗了一个心?地纯良之人的?感情吗? 孙侃:…… 完了,这傻子,没救了! 告别两人,祝明悦拎着包裹回了营帐。 钟凯同他打招呼, 祝明悦笑了笑,随即问他:“晌午用过午膳了吗?” “没,”钟凯摇头?,“将军这些天太忙了,还未用膳。” 忙到无?法?用膳是假,其实就是单纯的?不愿意吃饭罢了,祝明悦短短两个时辰不在军营,谢沛就问了四?次。 问到钟凯开始怀疑人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二人之间的?关系。 第131章 其实早在赶赴甘州时?, 他心?里就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谁家小叔子会对寡嫂那?般紧张? 尤其谢沛看上去冷心?冷情,对谁都那?副样子,唯独对这个嫂子却总是破例。 他原先只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才会在私下恶意揣度将军的叔嫂关系, 直到后?面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似乎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两人之间绝对没有外人想?的那?样纯粹。 他至今对谢沛处理细作的场景还记忆尤深,那?人只不过是一副面皮长得像祝明悦,按照章程,应该先打?入地牢严加拷问才是,谢沛当?时?却像是只盛怒中?的狮子, 问都没问,二?话不说将人就地处决。 他跟随谢沛至今,深知对方并非是会因为怒火而丧失理智的人,谢沛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道理的,他当?时?想?不通,现在却好像隐隐想?通了。 与其说是因盛怒杀人, 不如说是借着盛怒杀人, 以此掩盖一些事。 至于掩饰的是什么,细作又为何?执着于扮成祝明悦的模样, 如今看来便不得而知了。 钟凯心?中?思绪万千,祝明悦一无所?知。 他在营帐不远处生起了火, 正在做午饭。 瓦罐炖的羊肉萝卜汤, 香味溢出?顺着风飘了老?远。 元飞吸了吸鼻子, 又开?始咕咚咕咚咽口?水, “谁在开?小灶啊,好香!” “军中?还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开?小灶?就不怕被告状。” 恰逢这时?孙侃过来,呵呵笑了两声,怂恿他:“就你鼻子灵, 不如你去向将军告状?” 元飞想?了想?:“算了,都不容易,况且今天是除夕呢。” 这大傻子。 孙侃摇摇头?,对元飞的脑袋瓜不抱任何?希望。 光闻着了肉香味,也不想?想?军中?纪律严明,想?开?小灶都得自掏腰包偷偷开?,除了将军家属,谁敢这样做。 而这边,趁谢沛账中?无人,祝明悦赶忙盛了碗羊肉汤送过去。 碗里冒头?的羊肉颤颤巍巍的,看上去就鲜嫩可?口?,祝明悦已经尝过一碗了,特别好吃。 碗啪嗒放到案桌上,祝明悦紧接着示意道:“先把午饭吃了。” 谢沛抬头?,眸中?盛出?一丝笑意,“包裹都取回来了?” “取回来了。”祝明悦轻哼道:“这下高兴了?” 谢沛挑了挑眉:“我何?时?不高兴了。” 祝明悦看他那?副佯装无辜的模样,颇有些咬牙切齿,“你昨晚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沛起了逗弄的心?思,“我昨晚在床上说了什么?” “你!”祝明悦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他的碗给扬了,“我才不说。”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他突然想?到了,跑了出?去回来时?抱了许多糕点,“明天就过节了,我今天去街上买了些糕点,你挑几包关大将军爱吃的送去,就当?做是节礼。剩下的,就分给你那?些手?下。” 谢沛怔了怔,半晌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关韶帐中?, “行啊你小子,难得知道孝敬孝敬我。”关韶看着他手?里提的糕点,欣慰道:“是明悦那?孩子让你拿来的吧?” “是。”谢沛一板一眼道。 关韶让人呈上来,打?开?一包,当?场就吃了起来,随意摆摆手?:“坐,正好有事和你说。” “京城那?边要有动作了,年后?北边不会太平,明悦那?孩子这次既然来了汲州,就让他在这边多待段时?间。” “南蛮人经此一役损耗巨大,如今还龟缩在宁江休养生息,暂时?不敢搞出?大动作。至于刺史府那?边,关键时?候有老?子镇着,也翻不了天。他待在汲州营最安全不过,干脆等北边彻底平息了再放他回去。” 谢沛垂眸片刻,郑重道:“我会和他说。” 关韶往嘴里送了块黄豆糕,觉得有些干巴,连喝了两杯水,随后?便谈论起北边的事儿,“吴道仁这狗贼坏事做尽,算是撞到刀口?上了。你来之前我刚看了子疏从北边传的信,吴家中?饱私囊的事儿被直接抖到了朝堂之上,圣上大怒,当?即下令斩首,吴家女子和未及冠的都被发配到了北边,往后?可?就没什么好日子了。” “当?年宁江王的事儿,吴道仁没少掺和,如今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谢沛对此话题兴致缺缺,反倒问:“汲州军需要做什么?” 关韶哈哈一笑:“城门失火,虽说殃及池鱼但也殃及不到咱们这千里之外的地方。子疏自有他的打?算,内忧之时?必有外患,咱们的任务就是防着南蛮。。” “不过你放心?,此事最后?不论成败,我自有办法让你独善其身。” “说起来子疏信中倒是提了你……”关韶看了他一眼:“嫂嫂。” 谢沛眉头?微蹙,掀起眼皮,眼中似有暗流涌动。 关韶被他看得莫名心虚,“莫要误会,只是京城届时?必定动乱,临近的甘州不免被殃及,让你想?个法子将明悦劝到汲州。” 谢沛无言,周身却散发着不爽的气息。 关韶见此糕点也不吃了,好言劝他:“子疏不过是与明悦相识,又不是相好。即使有些感情,那?也是挚友互助的情谊。” 不知是不是错觉,关韶感觉自己说完这番话,谢沛看上去更不爽了。 关韶心?底叹气,他亡友这遗孤的心?思他心?里门清 只是不解一个两个的,怎么就都遇上了祝明悦。 祝明悦有什么好的? 关韶只用了一秒,不得不承认,人家确实好,这样好的人,没人喜欢才奇怪。 但再好的人儿,总不能分成八瓣,人只有一个,最后?还被谢沛这小子先下手?为强了。 关韶琢磨着,凡事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或许有些人注定有缘无分。 他观子疏这孩子心?境阔达,必然想?的比他要透彻,人家既然铁了心?选择要走那?条路,想?必早已释怀。 关韶连忙转移话题说了几句春节的安排,被谢沛的眼神冻得实在受不了,赶紧找个理由将人送走了。 殊不知他这一出?,可?是苦了祝明悦。 谢沛一腔的幽怨无处发泄,当?夜全使在了祝明悦的身上。 祝明悦无处遁形,被酱酱酿酿到半夜,只剩半口?气,“你说实话,想?和我做这档子事就直说,何?必拿别人当?由头?。” 谢沛身体僵了下,随后?像是没听?见般,给他翻了个面儿,继续。 祝明悦崩溃了, 饶是他不停解释,自己和崔大哥之间是清白的,对方也无动于衷,只是一味用控诉的眼神盯着他。 他翻来覆去被弄了个遍,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最后?只剩下一个意识, 人,怎么能善妒到这种程度! 第二?天,日上三竿,祝明悦才扶着腰缓缓下地。 这营里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他全身都没一处好的了,谢沛就是个吃不饱的男妖精,将他里里外外吃干抹净还总一副欲求不满的委屈样。 他受不了了,他要离开?! 谢沛替他揉着腰,模样别提多温柔小意,任谁看了都得夸赞一句。 可?这狗男人,和会变脸似的,床上一个德行,床下又是一个德行。 祝明悦越想?越气,将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 “不行。”谢沛当?机立断阻拦道。 “凭什么?”祝明悦把脸埋进臂弯里,委屈坏了,“我都说不要了,你还要继续,现在好了,我腰都成这样了,被人看了会怎么说?” 谢沛替他捏腰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加快了几分,十分识时?务道:“抱歉,以后?不会了。” “呵!”祝明悦嗤笑,表示完全不想?理会他。男人在床下说的话,一句不能信。 谢沛一张英俊英朗的脸上难得多了一丝慌张,小声哄他:“别走,好不好。我只是,情难自禁。” “不好。”祝明悦拒绝得干脆。 第178章 时?间一秒,两秒的过去,半刻钟后?,祝明悦瞳孔晃了晃,心?中?终是动摇了,勉为其难开?了口?:“除非……” “除非什么?”谢沛的样子像条湿漉漉的大狗,可?怜无助且……强壮。 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了,祝明悦咽了下口?水,撇开?脸闷闷道:“除非今晚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谢沛脸上霎时?间多了些不可?思议,腰板挺直,手?下无意识的揉捏着,久久不能言语。 祝明悦咬了咬唇,“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愿意。”谢沛打?断他,俯身在了唇角亲了亲。 祝明悦来了劲,眼睛一亮:“我若说我要在上面你也愿意?” 谢沛难以置信,喉结动了动,“你想?在上面?” 祝明悦也就随口?一说,被他这样问,还真认真想?了想?。 他好像还真不太愿意。 自己都没法接受的事,他当?然不会逼迫自己接受,所?以当?即摇摇头?。 谢沛神情松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勾起一抹笑:“你若是想?要在上面,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祝明悦听?完有些懵逼,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巴掌扫过谢沛的脸颊,恼羞成怒:“你又不正经!” 谢沛任由他在怀里闹腾,心?里柔软得紧。 他昨晚那?样折腾祝明悦确实是一时?上头?无法控制,事后?清醒下来就后?悔了。 有些人注定只能做朋友,只有他能名正言顺的站在祝明悦身边。 他嫉妒,也不过是因为那?人比自己更先认识怀中?的人。 谢沛双瞳暗了暗, 有些事过程并不重要,他只要结果。 祝明悦摸了摸他的脸,“没打?疼吧?” “不疼。” “那?就好,”他自己观察了一番,发现确实没留痕才放心?,“脸还是要保护好的。” 谢沛没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说,但还是嗯了一声,深表赞同。 祝明悦:…… 这是祝明悦第一次在军中?过春节。 虽然营中?没有张灯结彩,但过年的气氛却比他想?象的要浓厚。 -----------------------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将?士们在操练场上架起了一个个大?锅, 锅里煮着干菜碎肉粥,场地上萦绕着醇厚的酒香味,祝明悦闻了闻衣袖, 觉得自?己快要被熏透了。 祝明悦也坐在篝火旁, 火光照得人浑身热乎乎的,光照下的脸像是熟透的苹果。 他抬手?搓了搓脸皮,眼睛亮晶晶的:“要开始了吗?” 孙侃搅了搅大?锅里的肉菜粥,笑着解释:“马上了,关大?将?军可能会过来巡视, 巡视完就可以开始了。” 祝明悦一边烘着火,一边期待着,终于盼来了关韶。 关韶不过是按惯例来走一趟过场,说了几句鼓舞军心的话,就让这群将?士们各耍各的去了。 关韶说完话,走了过来 “明悦啊!”关韶拍了拍祝明悦的胳膊, “军中这些小?子精力旺盛, 晚上热闹多着呢,你可以多看看。” 祝明悦笑得弯了眼, 连连点头,难得露出一些小?孩心性:“听说还有投壶!” “何止投壶, 还有表演比武耍刀的, 应有尽有。”他说着, 眼睛倏地一转, 视线淡淡扫过谢沛,“我记得某些人也是有些才艺的,这种场合私藏恐怕不好?吧?” 谢沛一本正?经?:“没有私藏。”说罢看向祝明悦,目光一片坦诚。 祝明悦:……关我何事? 倒是关韶这老狐狸立马听出来了, 暗暗冷笑,这小?子在他面?前也藏不住这暗戳戳想秀恩爱的心思。 关韶气得牙痒,当即下了令,“你这一手?绳镖练得出神入化,总该让大?家都有机会见识见识,趁今日过节,待会给?底下将?士们露一手?,给?他们带头做做榜样。” “不……”谢沛拒绝的话即将?脱口而出,余光看到祝明悦眼中期待的光,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低声妥协:“嗯。” 自?从谢沛离家来到汲州军,祝明悦就再也没有机会见谢沛练镖了,如今听了怎能不激动。 祝明悦高兴地喝了两碗菜肉粥,抹了抹嘴,看着那些士兵大?口喝酒。 这酒是从城里酒坊运来的粮食酒,口感辛辣,祝明悦根本不敢碰,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推杯换盏。 谢沛也喝了两碗酒,被钟会带头起哄着上前表演绳镖。 祝明悦耳尖动了动,立马来了精神。 谢沛也没推脱,冷着脸从腰间解下绳子,出手?极为凌厉,镖头咻得一声破空而出,谢沛只是略微出手?,绳镖在他手?中便宛若游蛇般游动, 祝明悦一双眼睛几乎黏在谢沛的高大?挺拔的身姿上,越看越是心动。 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谁会被谢沛更适合舞镖了。 祝明悦的心跳怦怦加快,继续聚精会神地盯着谢沛。 不知看了多久,谢沛纵身一跃,脚尖飞踹,空中传来一声呼啸,镖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祝明悦的方向。 祝明悦茫然坐在原地,对朝他飞来的绳镖并无慌张。 谢沛才不舍得伤他。 只听身旁传来铮的一声清脆响声,随后惨叫声在耳边炸开。 祝明悦缓缓抬头,只见钟会已经?站起身,双手?捧着他那把断裂的铁刀面?色惨白。 短暂的寂静过后,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叫好?,场面?猛然间沸腾起来。 “将?军威武!” 高喊声此起彼伏,过了许久才彻底平息。 有谢沛带头,大?家果然热情高涨,争先恐后地上场表演才艺。 有表演耍杂的,有表演翻跟头的,连孙侃也跃跃欲试,和元飞商量了一番后,带领手?下表演了一场会战。 一时间大?家都热血沸腾,连祝明悦这个只会干凑热闹的也格外眼红。 只有钟会捧着他的断刀惨兮兮的,整个人看上去都萎靡了。 “你没事吧?”祝明悦凑过去关心道?。 钟会整个人欲哭无泪,又不敢控诉罪魁祸首,心不甘情不愿道?:“没事。” 说着没事,其实心都在滴血,孙侃却?好?死不死得拍了拍他的肩,假模假式劝慰:“你也算是为大?家能看到一出精彩绝伦的表演做出了贡献。” 他一说,钟会更难受了。 别人的表演是舞刀舞剑,他的表演是给?谢沛的表演奉献道?具。 这时钟凯走过来,“将?军让你去军械库领把好?刀。” 孙侃脸上的戏谑瞬间转为羡慕,他以为钟会这小?子方才起哄才被将?军修理了,没想到竟然因祸得福。 他酸溜溜道:“你这把刀,都缺口子了,是该领把好?的。” 钟会高兴坏了,嘿嘿直笑,哪里能听出他的酸意,当即眉飞色舞,嘴里直嚷嚷着谢过将军。 谢沛压根没理会他,给?祝明悦披上一件外套,弯腰经?过他耳边,低声问道:“好看吗?” 祝明悦点头,有些兴奋:“好看!” 谢沛眸色暗了暗,温声哄他:“你喜欢,以后可以常常给?你看。” 夜色渐浓,操练场闹哄哄一片,酒气熏天。 祝明悦打了个哈欠,眼皮也开始打架。 “困了?”谢沛问道?。 祝明悦摇头,“还好?。”随后强打起精神,继续看热闹。 钟会和元飞正?在豁全,元飞笑声震天响。 这一年,经?过了饥饿,战争,多少次与南蛮人殊死搏斗,九死一生。所有的压抑都在这一天得到了释放。 连谢沛都一碗接一碗的闷声喝酒,有时会盯着他看,眼中的爱意在明暗交错的火光下呼之欲出。 祝明悦心中泛起丝丝异样的情绪,他不喝酒,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在人声鼎沸中轻轻启唇。 无声的二字振聋发聩,谢沛瞳孔骤缩,随后脸色入干涸的地面?忽逢甘霖,瞬间冒出片片新机。 祝明悦抿嘴一笑,真好?哄啊! 深夜,篝火渐渐熄灭。 士兵们有的困了,有的醉了,三?三?两两结伴回?了营帐。 孙侃左手?搀扶着睡死过去的元飞,右手?搀扶着自?言自?语的钟会,艰难开口:“钟凯,你没喝醉,将?军就交由你了。” 钟凯额头急得冒汗,想将?人扶起来,却?频频遭拒。 谢沛身上的气压过高,哪怕喝醉了,释放出来也依旧骇人。 他推开钟凯的手?,仰头又是一碗,辛辣入喉,谢沛眯了眯眼,将?碗随意扔到地上。 祝明悦将?碗捡起,看向钟凯温声劝道?:“钟大?人,时候不早了,不如你先行回?去歇息吧!” 钟凯有些急切:“祝公子不可,冬日夜里寒凉,万不可让将?军席地而睡。” 第179章 将?军明明不是嗜酒之人,哪怕之前打了胜仗,庆功宴上与那些大?人喝酒也是浅尝辄止,怎地今晚却?闷声不吭喝了半坛。 钟凯心有疑惑,却?没空探究,现在当务之急是将?人送回?营帐休息才是。 祝明悦抽了抽嘴角,解释道?:“我会将?他搀回?去的,放心吧。” 钟凯显然不相信,祝明悦身材纤细,,虽不算弱小?,但?到他们行军之人面?前明显是不够看的。 让祝明悦去搀扶将?军,他不担心将?军出事,倒是更为担心祝明悦会被将?军压坏。 祝明悦明白对方的顾虑,只能随口编造个理由忽悠他:“谢将?军以往在家中常喝酒,醉后脚步却?不虚浮,有人引领便能自?行走回?去。” 钟凯果然被打消顾虑,只是暗暗咂舌,没想到将?军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醉酒后也依旧能健步如飞。 祝明悦将?人打发走,趁四?下无人,指尖勾了勾谢沛的下颌,“跟我回?去好?不好??” 下一秒,温热粗糙的大?手?精准的包裹住祝明悦的手?指。 祝明悦蹙了蹙眉,试探道?:“谢沛,你没喝醉对不对?别装了。” 回?答他的是谢沛粗重的呼吸和扑面?而来的酒气。 借着篝火微弱的余光,祝明悦与谢沛视线对上。 谢沛眨了下眼,再睁开时,眼中是无法掩盖的醉意。 黝黑的瞳孔因为失焦显得格外无辜。 难道?自?己误会了? 或许谢沛今晚真的放任自?己喝醉了。 祝明悦垂眸,在心中谴责自?己三?秒,开口说话时,语气又温柔了几分。 “谢沛,跟我回?去好?不好??” 谢沛坐在地上,不动如山。 祝明悦左右观望,确定四?下无人,深吸一口气:“相公,跟我回?去好?不好??” 祝明悦有意夹着嗓子,喊出来时,尾音轻颤,音调里似乎都夹杂着钩子。 谢沛眼皮一跳,终于有了动作,他明明脚下极为稳当,半个身体?却?都趴伏在祝明悦身上。 谢沛的呼吸愈发粗重,打在脖颈处如羽毛划过,瘙痒难耐,祝明悦稳了稳神,按捺着痒意将?人带回?营帐。 屋内亮起一盏油灯,不如篝火明亮,只堪堪驱散了黑暗。 祝明悦将?他送到床榻边,喂了碗凉水。 谢沛整个过程都极为顺从,让他张嘴,他就张嘴,让他太手?,他就抬手?。 祝明悦就这样指挥着将?他的外衣剥去,看谢沛身着一身素白的裘衣板板正?正?地端坐在榻边,和平日明明是同样的表情,此时却?因醉酒莫名多了股懵感,反差感十足。 祝明悦噗嗤一下笑出声,想起白日里谢沛承诺他的话,突然来了坏心思。 他从包裹里掏出昨日新买的红衣,用哄骗的语气道?:“谢沛,穿衣裳。” 本来只是准备试试,也没打算谢沛喝醉后还能做穿衣这种复杂的动作。 没想到谢沛闻言却?真的将?衣裳给?穿上了,只是穿得不太规整。 祝明悦诧异了一瞬,很快就被穿上新衣的谢沛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他上手?将?微翘的领口捋平,后退两步仔细观摩。 谢沛穿的尽是些素色的劲装,在今夜之前,他根本想象不到谢沛穿这种红色宽袍的模样。 若不是他在看到这件衣裳后突发奇想,甚至都不会将?红衣和谢沛这样的人联系到一起。 但?不得不说,效果完全出乎意料。 恰在此时,谢沛脸上溢出难忍之色,口中吐出一声“热”,随后抬手?,方才被捋平的衣领被拉开,裸露出一片浅棕色的胸膛,随着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 祝明悦不自?觉的瞥向那处,随后呼吸一滞。 第133章 这?身?材简直天妒人怨, 同是男人,怎么自?己想拥有一块像样的薄肌都那么难。 谢沛似乎还嫌不够,想再往下扯。 祝明悦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 “别乱动, 我给你换。” 这?大红衣裳穿在?谢沛身?上属实?让人移不开?眼,惹眼的红恰到好处的掩盖了周身?的戾气。整个人像是那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又像是春风得意的新郎子。 但再好看也不能穿着睡觉。祝明悦轻轻解开?系带,衣袍正值滑落之际,却被谢沛一双大掌牢牢按回肩上。 祝明悦疑惑:“不想脱?” 不想脱也不行, 祝明悦可不会去?征求一个醉酒之人的意见,他将谢沛的手拿开?,想将衣裳褪下。 谢沛像是起了玩心,衣裳被反复褪下又穿上,如此往复几次,祝明悦也就失了耐心, 凶巴巴地警告他:“衣服不脱, 不许睡觉!” 沉浸在?迷茫中的谢沛蓦地抬起头,眼中似有亮光闪过:“不脱衣服, 睡觉。” 好家伙,他的耳朵是过滤器吗?只听自?己想听的。 祝明悦无奈纠正:“是不许睡觉。” 谢沛于?是板着脸一本正经重复:“脱衣服, 不许睡觉。” 祝明悦:……血压飙升 软的不行, 他决定来硬的, 脱件衣裳而已, 哪有那么费事。 祝明悦的手抓住衣摆,谢沛的大手就紧随其后将他捉住,祝明悦抽回重新抓,再次被谢沛精准捉住。 经历了一番你追我赶的戏码, 祝明悦遂无能狂怒:“我不管你了,你就穿着衣服上床吧。” “上.床。” 话音刚落,一股大力将其拽倒,一阵天旋地转过后,祝明悦的视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细密的亲吻落在?颊边,腰腹上,谢沛一双手急切地摸索着,却久久不得其所,脸上浮显出茫然无措。 祝明悦被辛辣的酒气包围,脸上也映出一抹薄红,望着谢沛近在?咫尺的俊脸,他觉得自?己此时也有了微微的醺意。 名?为理智的心弦砰然断裂,他闭上了眼,没入沉沦。 美色误人呐! 一夜无风,头顶的营帐却似在?眼前浮动。 祝明悦意识即将陷入黑暗之际,却在?谢沛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清明,稍瞬即逝,很快就就恢复如初。 祝明悦拼尽微弱的力气眨了眨眼,心头涌起疑惑。 难道是他看错了? 然而下一秒,谢沛却俯身?轻咬他的耳垂,潮湿的呼吸打在?耳朵上。 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叫夫君。” 叫你大爷! 刹那间,祝明悦如醉方醒,这?狗逼男人太会装了,难怪穿了红衣裳就不愿意脱了,这?是摆明了想和?他玩角色扮演呢! 祝明悦气血上涌,嘎巴一下,晕死过去?。 谢沛:!!! 身?体僵硬了一瞬,一只手动作轻柔地拍打着身?.下之人的脸,“阿悦?” 祝明悦呼吸绵长,纹丝不动,像是睡死了过去?。 谢沛凝视良久,眼中有心虚有遗憾,最终都化?为了一声叹息,在?昏暗中湮灭。 匆匆解决后,谢沛轻手轻脚地褪去?外衣,将人儿往怀中一搂,安心睡了过去?。 开?年的第二天,汲州又下了场雪。 祝明悦见势不对,立刻骑马出营往城里赶。 短短几天没见,王宗修好像变了个样儿,把?自?己精心捯饬了一番,看上去?倒是风度翩翩儒雅随和?,若是不说,任谁都不知?他曾是个能和?土匪拼命的走商。 “哟,我观祝公子面色红润,几日不见容光焕发啊!”王宗修一把?折扇翩翩煽动,带过一阵冷风。 也不知?道王宗修犯的什么毛病,冰天雪地还那把?扇子装风度,也不嫌冻得慌。 祝明悦嫌弃地往后躲了躲,生怕被扇感冒了,“你看上去?也不错。” 王宗修吹捧道:“还是你过的好。早知?道军中日子这?般养人,我也厚脸皮待上几天。” 瞧祝明悦那张脸,一点都没受糙,依旧白白嫩嫩的,气血也比以往好。 祝明悦不置可否,他在?营里确实?没吃苦,晚上有谢沛这?个天然火炉暖床 白天看士兵操练他也学着在?营帐外跑跑步,锻炼一下总比不锻炼好,长期不运动容易体虚。 他就是吃了身?体虚弱的亏,才会在?床榻之上频频晕死,他每次事后回想起都觉得是奇耻大辱,觉得谢沛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嘲弄的意味。 二丫扑腾着飞上屋檐,利爪扒落一摊积雪。 祝明悦说起正事:“这?雪恐怕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停的,说不得和?上回一样还得下上一程,咱们事不宜迟,趁积雪不深将酒楼的事儿办了吧!” 王宗修正色道:“我倒是看过几家,位置不错,地方也大,就是看上去?旧了点,若是要用,定然需要重新翻建。” 祝明悦闻言点点头:“翻建是小事,左右不过费些时间。” 王宗修拥着人往外走,两人花了半天时间将城里那几家酒楼大致逛了遍。 第180章 祝明悦心里也有了抉择。 “怎么样?”王宗修询问?道。 祝明悦思索片刻摇摇头,“我觉得都不太适合。” 王宗修对此并不惊讶,其实?他也是这?样认为。 祝明悦接着给出解释:“这?几家酒楼处于?繁华闹市之中,楼下人来人往,虽热闹但缺乏宁静,楼下街道都不宽敞,停几辆马车都是可以,但马车多了,就没法停了。” 王宗修对此深以为然:“这?确实?是个大问?题。”明月楼生意多好,他这?个代理掌柜自?然清楚。 莫说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就是平日里,楼外空地也照样停满了马车。 也就是好在?明月楼开?在?荒郊,场地大,若是把?酒楼开?在?城里,简直不敢相信。 “而且别忘了助力明月楼发家的一则典故。”祝明悦适时提醒。 王宗修愣了下,用扇子猛敲大腿:“我糊涂了,竟把?这?事给忘了。对河望月,睹月思人,也得有河才行。汲河汲河,真到了发源地,我竟然把?汲河给忘了。” 他拉着祝明悦的胳膊让他上马:“既然如此,咱们就别在?城里费功夫了,直接去?郊外看看。” 祝明悦脚定在?了雪地里纹丝不动,一双漆黑的瞳孔直直看向王宗修。 王宗修被他这?么一看,才发觉自?己有些冲动了。 他踢了踢脚下的雪籽:“那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冷风吹过,祝明悦紧了紧大氅,“我方才已经想到心仪的地方了。” “这?么快就想好了?”王宗修惊讶道:“莫非你之前便找好了?” “位置在?哪处啊?偏僻吗?酒楼大不大?可还需要花时间翻新。” 祝明悦:“位置就在?郊外,恰好周围环绕着汲河支流,风景很好,春天来临后会是一望无际的绿地,和?野花,远远望去?还能看到一片桃林。” 光听文字描述,王宗修就以心生向往,光是那一望无际的绿地就很诱人了,不敢相信驾马驰骋在?那片绿地上是有多么畅快。 “真好啊!位置绝佳!”王宗修喃喃赞叹道。 祝明悦:“但是……” 王宗修猛然回神,什么,还有但是? 祝明悦嘴角勾起浅笑,“但是那片是块荒地。” 王宗修声音都大了几分:“什么!没有能接手的酒楼?” 祝明悦摇了摇头:“你对汲州比我要熟悉,应当也知?道,汲州的经济一般,城里的酒楼都开?不完,郊外怎会有人花大价钱去?建酒楼。” 平地建酒楼这?事儿他并不陌生,广阳县的酒楼就是他买下土地后,一手设计打造的,效果?确实?很好。 汲州郊外那片地,先前谢沛骑马带他去?过,美不胜收的景色他如今仍恋恋不忘。 若是能将酒楼建在?那儿,总好过建在?逼仄的街头。 王宗修只用了片刻功夫就被他的想法劝服,但他还有个顾虑:“那块地好买吗?” 这?也是祝明悦的顾虑,换作在?其他地方,兴许只有肯花钱便好买,但汲州不同。 说起来他们不久前还被和?汲州刺史整了一回,也算是结上仇了。 买地正常来讲倒是不用经刺史府的手,但汲州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正常。 堂堂刺史府,连老百姓手里的米粮主意都要打,想来土地买卖收入,也早就越过知?县,直接掌控在?手了。 “不好买,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祝明悦笑得豁然,他是真的很喜欢那片地方,不想知?难而退。 见他如此坚持,王宗修也没什么好说的,扬言道:“若是去?衙门?办事,记得叫上我们。那群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一个人去?肯定不安全。” “行,我知?道了。”祝明悦嘴上答应道。 两人就此别过, 祝明悦从城里带了两斤五花肉,回营后就用瓦罐大火炖上了。 煮到罐里的汤汁咕嘟冒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肉香。 他连汤带汁盛了两碗,剩下的都分给了这?些被香味袭击苦不堪言的守卫。 能吃到货真价实?的肉大家都很高兴,若不是有钟凯盯着,早就被一窝蜂哄抢了。 祝明悦对钟凯点点头,掀开?帐帘。 谢沛正伏案写字,只能看到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闻声微微抬头投来一个眼神。 “忙吗?”祝明悦端着托盘温声问?道。 谢沛直接将笔撇到一边:“不忙。” 外面天色渐暗,祝明悦将托盘放到案桌上,泛着油润红泽的红烧肉映入谢沛眼帘。 “你最爱吃的。”祝明悦着重强调,语气像极了在?邀功。 谢沛饶有兴趣地看了眼红烧肉,笑起来别有深意:“谢谢。” 祝明悦:…… 没了? 今日怎地这?般不上道? 无法,祝明悦当即咬咬牙,凑到谢沛耳边小声嘟囔道:“夫君~” 这?声夫君任谁听心都会酥,谢沛自?然是招架不住,心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痒得厉害。 手指蜷了蜷,将祝明悦额前的发丝别至耳后,顺手还捏了把?因羞赧而发红的柔软耳垂。 光明正大的揩完了油,才慢条斯理道:“说吧,什么事?” 第134章 祝明悦立马如实?招来?:“你还记得?去年你带我学骑马的地方吗?” 谢沛瞬间明了?, 提醒道:“那里是郊外。” “郊外才好。” 虽然位置偏僻,却有繁华地段所没有的优势。光是风景秀美就已然打?败了?城里的酒楼。 况且明月楼的菜品本就不便宜,他的目标群体并非是大多城中?百姓, 坐标在繁华地带反倒是徒劳。 菜碗上方还冒着?热气, 他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谢沛碗中?,“快趁热吃,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沛将肉放入口中?,眯了?眯眼,神情颇有些享受。 祝明悦见?状扬了?扬下巴, 继续邀功:“好吃吧!” “嗯。”谢沛点头,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紧接着?一块肉递到祝明悦嘴边,他垂眸一看,是去了?肥肉的纯瘦肉,这才顺势张嘴,叼进嘴里。 祝明悦嚼嚼嚼, 咽下后正?待说话, 谢沛却突然开口:“那块地暂时不行,可以再等等。” 祝明悦清楚, 在汲州开酒楼的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来?汲州的部?分初衷也是为了?谢沛, 所以对此事并不着?急, 他愿意等。 只是他还有些疑惑, “为什么暂时不行?” 谢沛又给他喂了?口夹了?汤汁的米饭,耐心为他解惑:“这块地属于洛水县管辖,县令是王由忠手里的人。” “王由忠是?”祝明悦提出疑问?。 谢沛淡淡道:“汲州刺史。” 原来?汲州刺史叫王由忠?他脑海里不禁想起那日在肉铺前好像隐约听人提起过,什么为官不仁诸如此类, 左右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当时听了?一耳就记住了?。 百姓胆敢当街咒骂一州刺史,这种情况可谓罕见?。看来?王宗修没有夸大,这狗官在汲州确实?做了?不少缺德事。 祝明悦抿了?抿嘴:“这个王刺史应当很记仇吧?” 谢沛勾了?勾唇角:“王由忠此人嗜财如命。将土地买卖掌握在自己手中?目的就只有一个。” 祝明悦眼睛一亮,连忙接话:“圈钱!” 谢沛眼中?尽是宠溺,抹去他嘴角沾住的饭粒,随即又给他塞了?一口。 “他是记仇,但更爱财,而?你对他而?言既是仇人又有钱财。” 祝明悦腮帮裹得?像个小仓鼠,闻言浑身一颤。 是他想差了?,方才还想着?那王由忠要钱,自己给他不就成了?,不过是多花一点冤枉银子,他还是出的起的。 还好谢沛的话点醒了?他。 自己在人家?面前就是块碍眼但美味的大肥肉,主动送上门?肯定就被吃得?连油渣都不剩。 王由忠那般爱财,连做小买卖的市井平民都想尽办法?压榨,他这样?的岂不是更惨。 他身后确实?有谢沛,人家?未必能伤他本身。 但人可以走些歪门?邪道,比如威胁城中?高官富户不许光顾明月楼,又或是派府兵来?寻衅滋事。 最后这酒楼总归开不下去,说不定还得?沦为给他做嫁衣裳。 “我不开了?。”祝明悦想通后滑跪得?十分干脆,“等过段时日,雪化了?天气暖和些,我就带王宗修他们回甘州。” 还是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舒坦。 谢沛握筷子的手蓦然攥紧:“你要回去?” 祝明悦点头:“嗯,过段时间就回去。” “若是酒楼开了?,你还回去吗?”谢沛沉声问?道。 祝明悦想了?想,“酒楼修建到开张,一切事宜都离不得?人。” 第181章 那就是不回去了?。 谢沛突然觉得?有些郁闷,自己在祝明悦眼中?的地位还不如酒楼? 看着?眼前人掰着?手指头说得?头头是道,没心没肺的样?子让谢沛瞬间泄了?气。 他长臂一伸,将人搂到怀里,“那你就留在汲州,再给我段时间好不好?” 祝明悦说得?正?起劲,眨眼间的功夫就被人拽到了?腿上。 他屁股挪了?挪,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靠在谢沛怀里,“难不成你能解决?” 谢沛在他腰窝上挠了?挠,“相信我,最迟不过几个月。” 谢沛眼中?划过厉色,若不是放任王由忠还有利可图,他早就想将人给暗中?处置了?。 只是王由忠也不过是个提线木偶,一个王由忠没了?,朝廷还是会派出第二个,在事情未成定局之前,所做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 祝明悦眼睛一转,起了?坏心思:“那我先回甘州,等你好消息。” 谢沛:…… 他对王由忠的杀心突然达到了巅峰。 谢沛眉头紧蹙:“不许走。” 嘻嘻!祝明悦俏皮地眨眨眼,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谢沛在此事上向来坦然, “嗯,”他紧了?紧喉头:“舍不得?。”随后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祝明悦沉吟片刻,仿佛下了?个十分艰难的决定:“既然你舍不得?我,我就勉为其难再住段时日。” 谢沛眉头霎时间舒展开来?。 “不过如今酒楼暂时开不成,王宗修他们就得?回去了?。开年了?,酒楼那边缺了?人手可不行。” 谢沛愣了?一下,似在考量着?什么,过了?一会才道:“让他们此次回甘州,时刻注意着?,若是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将酒楼关了?。” 祝明悦神色认真起来?,谢沛明显是知道什么消息,他不愿透露说明透露了?对他没有好处,祝明悦自然不会主动过问?,只需乖乖听取意见?就好了?。 “好,我会同他说。”祝明悦应下。 谢沛还想给他喂饭,祝明悦打?了?个饱嗝,拍拍肚子,“我都饱了?。” 说罢抱着?谢沛的脖子,吧唧一声,谢沛的脸上登时现?出一个油油的唇印。 做完坏事,祝明悦乐滋滋地撒腿往外跑。 谢沛看着?跳脱的背影,指尖碰了?碰脸上的油,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有些无奈。 雪,一下便是好几日。 等到雪后初晴,冬雪融化,祝明悦牵着?马站在了?城门?口。 “掌柜的,你真不和我们回甘州?”关荆临出城前问?道,这已经?是他今日问?的第不知多少次了?。 祝明悦微笑:“不回,你们路上一定要小心。我给你们烙了?些油饼,里面夹了?肉馅,一定要烤热了?再吃。” 王宗修手上拉着?缰绳,走了?过来?叹了?口气面带愁容:“咱们走这一趟,酒楼选址也没找着?,白来?了?。” 还把掌柜的落汲州了?。 武山回头反驳:“老大,也不算是白来?,我都养胖一圈了?。” 话说在汲州过年可真舒坦,有兄弟相聚左右,不愁吃喝,不愁穿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现?在要回去还真有点舍不得?。 王宗修往他嘴里塞了?张白洛馍,“你快闭嘴吧!” 他朝祝明悦呵呵笑了?笑,带薪来?汲州,啥事没干光休假了?,可不得?在临行前装模作样?表示表示遗憾的态度。 祝明悦压根不知道他心里打?的算盘,将人送走后就骑马回了?营。 谢沛最近每天似乎都有忙不完的事务,祝明悦从不会主动过问?,但会在他废寝忘食之际,送上一碗热羹,添上一件厚衣。 谢沛忙起来?总有顾及不到他的时候,他就学会了?自娱自乐。 最近还迷上了?帮谢沛磨墨,起初只是笨拙的学着?记忆中?电视剧里磨墨的场景,后来?经?谢沛提醒,才知道其中?大有讲究。 心血来?潮学了?个技术,找不到地方发挥岂不是浪费,于是谢沛办公?时,身边自此多了?个小跟班。 好在谢沛并不抵触,反倒乐得?其所,忙里偷闲时,摸摸小手,轻轻小脸,仿佛身上的疲惫都会一扫而?空。 关韶碰见?过几次,嘴上不说,心里却羡慕得?泛酸水。 “谢沛啊谢沛,你小子真是有福。放眼这军中?,有几个能有你这般待遇。” 谢沛嘴角上扬,微微摇头。 “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关韶笑道。 谢沛难得?开口解释:“没有。” 关韶疑惑:“没有什么?” 谢沛心情很好,挑了?挑眉,不再回答。 从这幅春风得?意的脸上,关韶却瞬间秒懂谢沛的意思。 赤裸裸的炫耀啊! 他哼了?一声:“你小子别太得?意忘形,给我悠着?点,军中?关于你的风言风语都吹到我耳边来?了?。” 这其中?自然不乏有人故意为之,但耐不住谢沛和祝明悦之间的事是真的。 谢沛脸上的表情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怎么了?,憋屈上了??”关韶刺了?他两下,心里舒服不少,“要我说,你俩的事儿可算不上谣言,我就是把嚼舌根的人教训一顿,也是治标不治本。依我看,不如坦坦荡荡的,何必让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谢沛不语,视线扫过营帐外有些出神。 …… 祝明悦送别王宗修等人后,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了?一刀羊肉,心情还算不错。 得?知谢沛不在营里,稍稍诧异了?一下,便去炖羊肉去了?。 快临近晌午,没等到谢沛,却迎面等来?了?个陌生面孔。 来?人长相异常粗犷,身高高大,八尺有余,但目测比谢沛矮上些许。 “你就是谢将军家?中?的嫂嫂?” 那人貌似就是特意奔着?他来?的,上来?便拿鼻孔看人,模样?十分不屑。 祝明悦不知来?人是谁,虽然已经?感觉不舒服了?,还是选择不给谢沛添麻烦,于是神情淡淡回答道:“是。敢问?你是?” “中?军校尉何大勇。”语气依旧傲慢。 祝明悦嘴角抽了?抽,干巴巴回了?句:“哦。” 锅中?羊汤翻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何大勇吸了?吸大蒜鼻,佯装不经?意的瞥了?眼羊汤,“你煮的什么玩意儿?” 祝明悦回他:“汤。” 何大勇:“现?在几时了??” 祝明悦没回答他,反倒问?:“何大人可是要找谢将军?” 何大勇脸上僵了?下,“无妨。” 找就找,不找就离开,什么无妨? “既然无妨,那何大人不如择日再来?吧?快到晌午了?,可不能耽误您用午膳。” “你!” 何大勇讨不到好,有些气急,他终于低下头,肯去正?视这个伶牙俐嘴的家?伙。 皮肤白嫩得?像个娘们儿似的,一双杏眼圆溜溜的,一张小嘴殷红饱满…… 何大勇眼中?尽显鄙视,对心中?的猜测更加确定。 谢沛他娘的不但喜欢男人,还搞上了?自己的嫂子! 第135章 祝明悦被他肆无忌惮的眼神看得?不舒服, 又不能和人正?面刚,端起热气腾腾的瓦罐,不再分给?他一个眼神, 转身回了?帐中。 等?过?了?一会, 他透过?帘缝往外看,发现那个叫何大勇的已经离开了?。 “有病。”祝明悦收回视线,嘴里嘟囔了?句。不在自己的中军营呆着,特意跑他面前耍什么威风。 羊肉还没?炖烂,方才是怕自己跑了?后, 那家伙会对他的羊汤下手,所以连罐端走了?。 这会儿人离开了?,他将瓦罐有重?新架在火上煮。 那人前脚走,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谢沛就回营了?。 “不是说一个时辰就回来??”祝明悦舀了?碗羊汤,随口说道。 谢沛将挂满寒气的披风脱了?, 等?周身余寒消散, 才靠近祝明悦在他脸上薅了?一把,“有事耽误了?。”他眼角带笑, 语气中似有揶揄:“想我了??” “谁想你了??”祝明悦脸微微发热,谁会两个时辰没?见?到人就会想念啊!他又不是粘人精。 “嗯, 不想。”谢沛夹了?块瘦羊肉放入他碗中:“吃饭。” 祝明悦低头喝了?几口羊汤, 暖入心底, 感叹舒适之际, 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未同谢沛说。 “你不在时,营里有人来?了?,说是中军营的何校尉。” 谢沛掀起眼皮,面色不变:“何大勇?” 祝明悦点头:“对, 是叫何大勇。” “他是来?找你的?”虽然是在问话,谢沛的语气却?透着肯定。 第182章 看来?他已经知道这回事了?,祝明悦抿抿唇,如实道:“可能吧,我问他是不是找你有事,他却?答非所问,态度也很傲慢,我没?理会他,后来?他自己就走了?,没?事吧?” 谢沛皱了?皱眉头:“不用理会他。” 他似乎是藏着心事,即使夜晚入榻之时眉峰也依旧耸起。 祝明悦依偎在他怀里,汲取着来?源于谢沛体内源源不断的温暖,抬手摸了?摸他的眉毛,试图抚平他的忧虑。 谢沛察觉到他的意图,在他额头亲了?一口,动作十分温柔,“没?事,睡觉吧!” 这次换祝明悦不高兴了?,“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可以同我说的。” 谢沛以前就从不和他倾诉自己的烦心事,那时候碍于他俩的关系,祝明悦虽然关心但也不好事事过?问。 但现在不一样了?,谢沛是他男人,心里有烦心事不同他说,他看在眼里却?一无所知,只会更担心。 他推了?推谢沛的胸膛,佯装发怒:“你不说就回自己营帐睡去,我才不要和你睡。” 谢沛:…… 他将祝明悦搂紧,“阿悦,如果我们家之间的关系注定要公之于众,届时你当如何。” 祝明悦愣怔住了?,良久才缓缓开口:“什么意思?” 他心里砰砰跳个不停,抬起眸,视线直直落入谢沛的眼底。 望着浓黑的瞳孔倒映着自己的脸,一下意识的紧张仓促被尽收眼,祝明悦连忙偏过?头。 努力平复了?一番剧烈跳动的心脏,祝明悦不自觉地抓紧谢沛的裘衣,“不如何,知道了?就知道了?,咱俩若是想好好过?日子,或早或迟都是要公之于众的。” “嗯。”谢沛喉咙滚了?滚。 见?他不再说话,祝明悦试探开口:“谢沛,是不是已经有人已经知道了??” 结合白日里那个中军校尉何大勇,特意过?来?找他这么一个毫无交集的人,祝明悦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缘由。 谢沛张嘴, “不许说谎话忽悠我。”祝明悦给?他事先打好预防针。 谢沛一时失笑:“好。” “军中确实有些?风言风语,但不足为惧,若是有人敢来?因此事找你,而?我恰好不再,你就记下来?回头告诉我,我……” 祝明悦挑了?挑眉打断道:“怎么?谢将军是要帮我教训他们?” 谢沛回答得?丝毫不拖泥带水:“嗯。” 祝明悦努了?努嘴,心里的忧虑少了?几分,升起丝丝甜意。 但他还尚有理智,温声劝道:“不必和他们计较,他们说就任他们说,最多背后说道,像何大勇这样的毕竟少见?,哪怕真的有人找我探口风,我不理他们不就行了?。” “害不害怕?”谢沛闷闷道。 祝明悦耳朵贴近谢沛的胸膛,听着谢沛的胸腔传出平稳的心跳,莫名?安心,唇角也紧随着翘了?下:“你不怕,我就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他们知道了?又能拿我如何,总不能拿我去浸猪笼吧?我和谢洪之间本就是有名?无实,再说了?,他丧期都过?了?,难不成我还得替他守一辈子活寡?” “放心吧,没?事的。顶多背后指点几句,就让他们指点好了?,反正?我又听不见?。” 谢沛逗他:“若是当面指点呢?” 祝明悦一愣,随即哽着嗓子:“当面指点也无妨,又不会少块肉。” 夜空繁星点点,偶尔帐外传出隐隐约约的将士巡逻声,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静谧宁和。 祝明悦心中有万千思绪,最终却?还是顶不住困顿,在谢沛热乎乎的怀里合上眼。 预想中异样的眼神并没有按祝明悦的预想到来?。 事先到来?的是关韶给?谢沛下的违令处罚。 听到亲卫传来?的消息,祝明悦的大脑出现一瞬间的空白,随后慌张如潮水般向?他席卷而?来?。 “怎么回事?”祝明悦急忙寻问。 钟凯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将军把中军校尉给?揍了?。” 祝明悦呼吸一滞:“打架互殴?” “非也!”钟凯艰难开口:“是单方面殴打。” 若真是单纯的互殴,他断不会这般头疼。 将军此番行径实在让他大跌眼镜,谢沛平日对人虽性情冷淡不假言辞,但好像从入伍至今从未和人发生?过?肢体冲突。 祝明悦咬了?咬唇:“很严重?吗?是不是需要打军棍。”他记得?李正?阳也因此事被惩罚过?。 钟凯解释:“军中犯私斗罪一向?严重?。李正?阳确实和李丁私斗过?几次,但是当初情况特殊,战事严峻,所以大将军下令特殊时期特殊处置,因此李正?阳逃过?一劫只是领了?军棍。” 祝明悦两眼一抹黑:“那非特殊时期呢?” 钟凯这回却?摇头叹息:“我也不知。”谢沛是军中大将,一行一止皆应为全军表率,却?公然做了?这种严重?失态之事,他也不知道后果如何。 祝明悦一颗心已然沉到了?谷底。 “祝公子是要去哪?”钟凯想伸手阻拦,手伸在半空却?不敢上前触碰。 祝明悦此时脑袋格外清醒,“我要求见?大将军。”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咱们军中求见?大将军是需要层层呈报的。” 祝明悦气笑了?:“我是平民,又不是将士,直接让人通传便好。” 钟凯顿了?顿,思索片刻,好像有道理哦! 待他回神,祝明悦已经起身上马,钟凯撒腿跟上,气喘吁吁道:“嫂子莫慌!” 祝明悦也正?轻喘着,闻言差点岔气,“咳咳咳!” 他一脸难以置信地转过?头:“你喊我什么?” 钟凯后知后觉,连忙纠正?:“祝公子。” 祝明悦控诉:“我听到了?!” 这是把他当傻子忽悠呢! 钟凯暗骂自己心急嘴快,可话已经脱口,哪有收回的道理,只能老实巴交地坦白:“嫂子。” 他说完又补充道:“我们都知道了?。” 祝明悦忘了?合嘴,灌了?满嘴寒风,猛的呛了?起来?,吓得?印雪放缓了?脚步。 “嫂……祝公子,你放心,咱们营中不会有人说三道四,这事儿貌似是那中军校尉何大人传出来?的。” 祝明悦心中不禁有些?气愤,这何大勇自己正?事不做,天?天?盯着别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作甚,最终还害的谢沛冲动被罚。 说来?也是奇怪,他那晚明明和谢沛说过?,不必和这种人计较,按理说谢沛并不是会冲动行事之人。 难不成这何大勇是做了?什么实在令人难以忍受的事? 不应该啊!祝明悦越想越疑惑,这何大勇即使再能挑事端,最多不过?是将事实扩散出去,左右他都做好了?思想准备,这一天?早晚会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谢沛为何还会做出这种事来?? 怀着疑问,祝明悦一路疾驰来?到大将军营中。 外面的亲卫他还曾有一面之缘,那人见?了?他还好心提点,“将军今日下令,谁也不见?。” 祝明悦不为所动,“这位大人,劳烦你您帮我通传一句,就是在下祝明悦此行前来?谒见?大将军,是为……?” 祝明悦抬眸看了?眼主帐的方向?,咽了?眼口水,面不改色道:“是为捐献粮草一事。” 一旁的钟凯目瞪口呆:??? 难道不是为了?谢将军的事儿求情? 没?想到那亲卫脚下甚至没?有一秒的犹豫,抛下一句:“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大将军。”便跑了?。 不消片刻,便传来?召见?。 钟凯晃了?晃神,心中感慨万千。 原来?有钱不但能使鬼推磨,还能让一言既定的大将军出尔反尔。 关韶确实生?气,但见?到祝明悦,怎么着气也消了?大半。尤其是祝明悦还提出要找他商谈捐粮的事儿。 虽然目的显而?易见?,但为了?粮食,他倒是能够接受。 “免礼,去那边坐着吧!” 关韶下巴点向?椅子的位置,示意他去坐。 那椅子上还垫了?兔皮,坐上去还挺暖和,祝明悦没?想到这关大将军还挺体恤下属的,连客椅都垫着皮毛。这样的冷面善心之人,应当好说话……吧? 关韶若是此刻知道他心中所想定会憋闷不已。 他自己的座椅都不垫兽皮,这皮毛分明是他应下祝明悦的求见?后临时让人放上去的。 听说前阵子下雪,祝明悦畏寒咳了?两声,谢沛那小子还百忙之中特意请假出了?趟营,去城里寻暖身子的补药。 谢沛把人金贵成那样,这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如今那小子不在场,他可不敢让人在自己这有个好歹。 第136章 第183章 “明悦啊, 你此次前来是?为何事?”关韶佯装无知。 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种事,他做的向来是?得心应手。 祝明悦当然也上道,一开口就是?关韶想听的, “草民想向军中捐献粮草, 但不?知军中可缺,特来询问?将军一二。” 缺啊,怎么可能不?缺! 朝廷如今撒手不?管,汲州军穷得响叮当,粮食就从来没富余过, 吃了上月没下月,他可是?日日都在为粮草犯愁。 再说了,哪个军队会?嫌粮食不?够多,他恨不?得能屯个一年半载的以绝后顾之忧。 但关韶得矜持,按捺下心中的急切,他轻咳两?声:“什么草民不?草民的,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我将你看作家中子侄无异,你唤我声叔父即可。” 祝明悦抖了抖嘴, 喊不?出来。 偏偏关韶还在催促:“喊呀,莫非你不?愿认我这个叔父。” “愿意认的。”祝明悦憋了一口气, 小声喊道, “叔父。” 关韶一张黑脸上终于有了颜色, 当即露出笑?:“好!” 甚是?悦耳! 既然喊了叔父, 那可就是?家中小辈了,和小辈说话?可就不?用矜持了,他话?锋一转:“明悦啊,方才你说粮草是?怎么回事?” 眼看终于回归正题, 祝明悦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实不?相?瞒,我在军中待了数日,对这里产生了浓厚的感情,便想尽我所能向军中捐赠一批粮草,给将士们改善改善伙食。” “明悦呐!这怎么好意思,你年前已然往军中捐赠过一批,更别说先?前你捐赠的粮草还帮了军中大忙,为咱们攻下遂远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汲州军却?无以为报,我在此事上实在是?愧对于你。” 祝明悦忙道:“汲州军捍卫疆土,保家为民此乃大义之举,我不?过是?尽己所能罢了,本就不?求回报。” “再者年前那批粮草,虽然是?送到汲州营,但中途被人劫了,若不?是?有军中出马,恐怕也要不?回来。” 关韶否认:“可不?能这么说,粮食是?你出钱出力从大老?远拉来的。这次心意我领了,粮草我断然不?能再收。” 呵呵,敢说得再假一点吗? 若不?是?关韶一脸紧张,一副生怕他会?顺势同意的表情,祝明悦恐怕还会?当他是?真?心实意的推辞。 祝明悦唇角抽搐,接着也表现出一副难受的样子,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我总想为汲州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可我没什么能力,除了钱一无所有,唯一能做的只有捐粮了,没成想连这样愿望也无法?实现,罢了罢了,我这便回去。” 说完他起身就欲告辞。 余光瞥过关韶,表情果然如临大敌,这下是?终于装不?下去了。 “明悦先?别走啊!”关韶粗声挽留,就差站起来了。 祝明悦停下脚步。 关韶有些尴尬,他是?想象征性推辞两?下,奈何对方不?按套路出牌。 “叔父是?有何事?” 关韶笑?得和蔼可亲:“粮草的事好商量,你若是?实在想捐粮,我定然不?会?阻拦,想必你也知道,军中粮草一直都是?匮乏的状态。只是?三番两?次让你捐粮,我心里实在过不?去。”说着,他还装模作样捶了几?下胸。 关韶给了台阶,祝明悦自然顺势下了,总得给对方面子不?是?? 他当即笑?了笑?:“没什么过意不?去的。” 关韶心里不?由捏了把汗,“那?” 祝明悦模样乖顺极了:“我想捐。” “好,好孩子!”关韶心情由阴转晴,面相?看上去似乎都好了不?少。 关韶可不?是?那种不?厚道的人,用了人转头?就丢的事他肯定做不?到。 “哎呀!”关韶感叹了句:“你也知道,叔父给不?了你物质上的补偿,想必你也不?缺。有什么我能办的事,但凡我能办,你尽管同我说。” 祝明悦就盼着这句话?,闻言眼睛都亮了一瞬。 但他立即掩下眼中的精光,小心翼翼道:“那谢沛……” 关韶依旧是?笑?眯眯的,却?似乎未卜先?知一般,张口果断打断他的话?:“谢沛的事儿除外。” 祝明悦:…… 他像地里晒奄了的黄瓜,连肩膀都塌了下来,看上去好不?可怜。 关韶于心不?忍,这幅样子出去,岂不?是?让外边人以为是?自己堂堂大将军欺负小孩? 他压低声音,尽量温声细语劝慰道:“别的都好说,谢沛的事是?真?不?行,那小子你就别管了。” 祝明悦瘪了瘪嘴,眼尾泛红,语气中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要管的。” 这是他男人,他不?管,谁管? 关韶叹息,很是?为难:“你捐粮有功,按理我不同意你的请求反倒于理不合,可这捐粮的功劳落在你身上,即使以功抵过也抵不到谢沛那小子身上去。” 祝明悦并非是?不?讲理的人,闻言只能退而求其次,“那能不?能告诉我,谢沛此次犯错,当治何罪?” 关韶现在提到谢沛就心梗,重重喘了几口才道:“军中殴打同僚,可是?大罪。” 祝明悦睫毛颤了颤,抬眼去看关韶,眼中充满期望。 关韶有那么一瞬差点心软了,该说不?说,祝明悦确实是?个好孩子,就没有一处是?他不?满意的。 可这事谁求情都没有,这会?他是?铁了心要治谢沛的罪。 堂堂正号将军,在军中公然殴打同僚,如今军中将士可能传遍了,他若是?有一丝一毫偏袒,他的老?脸丢了都是?其次,谢沛以后还如何在军中立足,还如何能收拢军心。 谢沛是?平民出身,比军中那些同僚的起点不?知低了多少。 别的不?说,被殴打的那个何大勇,和京城许家的一支旁支是?裙带关系。 许家是?名门望族,连带旁支都受人尊敬,何大勇这样的身份,在汲州这种地方已经够用了。 何大勇自命不?凡,早就不?满谢沛能走得比他快比他远,背后阴人的小动作一套接一套,他并不?是?完全?不?知。 可人家如何使坏,那也没有出手打人。 谢沛现在把何大勇给打了,人家现在还躺在医馆半死不?活,右腿都被踹折了。 何大勇被人捧惯了,哪能受这个气,这回他若是?敢保谢沛,何大勇绝对会?闹翻天。 谢沛走的每一步晋升之路都需格外谨慎,容不?得有丝毫差错,眼看着在这个关口却?犯了此等错事,真?想要保下他,就不?能偏袒,必须给何大勇一个交代。 能不?能满意是?一回事,总得让何大勇把嘴给闭牢了,说不?出任何怨言来。 关韶怜惜地看了眼座下的祝明悦,“你回去吧!别让你叔父为难,我得给军中将士给何校尉一个交代。若是?不?严惩,以后军中就没得纪律可言了。” “你放心,我欠你的情,但凡有能还的地方一定还。” 祝明悦神情落寞的走出营帐。 钟凯连忙迎上,“怎么样?”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抱有希望。 果然,祝明悦摇摇头?,无言以对。 事已至此,钟凯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宽慰他:“大将军极为看重咱们将军,定然不?会?有大事的。” 祝明悦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而后经打听得知谢沛的处置结果是?向贺大勇赔罪。 至于官职倒是?暂时没罢免,给了个将功抵过的机会?。关韶嘴上说着要铁面无私,结果却?还是?偏袒了。 他舍不?得啊! 谢沛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等他卸甲归乡,谢沛十有八九要顶自己的位置,就这么把官职给罢免了,以后这主将的位置让谁来坐?难不?成拱手让给何大勇这种关系户? 孙侃将消息告诉祝明悦时,很是?替谢沛高兴,在他看来,这样的结果已然是?从轻处置,谢沛还是?将军,他也不?用换上司了。 然而祝明悦却?不?见?多高兴,他还记得那天关韶说要给何大勇一个交代。 让谢沛这样高傲的人去给何大勇赔罪,对他而言本就是?一种羞辱。 而何大勇想要的交代肯定不?止是?口头?赔个罪那样简单。 孙侃看不?得祝明悦这般郁郁寡欢的样子,轻声劝道:“祝公子,往好处想,起码没有比这更好的惩治方式了。” “而且将军行事向来谨慎,既然这样做肯定也事先?考虑到了后果,他现在肯定不?后悔?” 祝明悦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真?的吗?” 孙侃面上认真?:“真?的。” 军中有不?少人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是?事发后,营里的将士嘴严,默契得选择不?把真?相?捅到祝明悦耳朵里罢了。 第184章 祝明悦待人友善,有什么吃的也从不?独享,谁碰上了都能沾点光。大家对他印象极好,都特别喜欢他。 那件事说来根本就是?何大勇的错。 至少在孙侃看来,何大勇就是?欠收拾,换他站在谢沛的立场,也会?毫不?犹豫地动用拳头?。 但打了人就是?打了人,军中纠纷从不?判动机,只要动了手一律按军法?处置。 何大勇倒是?想还手,但他在谢沛手下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所以这军法?就只能谢沛一人担着。 孙侃手指微动,最?终没忍住在祝明悦肩膀处轻拍两?下:“别太担心,将军起码不?必坐牢,想必今日把赔完罪就能回营了。” 祝明悦牵强地扯出一个笑?,“谢谢你,孙大人。” 孙侃也笑?:“没什么,份类之事罢了。” 他如今已是?校尉,谢沛不?在,营中之事多由他处理,正是?忙碌的时候。 祝明悦不?想耽误他,假装心情缓和的样子,让他宽心。 等将孙侃送走,祝明悦找了个由头?出了军营,直直往城中医馆的方向赶去。 城外医馆, 陶瓷碎了一地。 何大勇抄起一杯茶,怒喝道:“你要烫死老?子啊!” 话?未落,又一只茶杯落地,碎瓷四溅,一旁伺候的药童被吓得面色苍白,往后退了几?步。 恰在此时有人掀门而入,毕恭毕敬地走到何大勇身边,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何大勇眼中顿时迸发出恨意的光,“他已经来了?” 那人还未来得及说话?,医馆气压骤降,一股寒气没入天灵盖。 ----------------------- 作者有话说:下周就要完结啦! 第137章 一抹黑色身影如?鬼魅般穿进门。 何大勇定睛一看, 谢沛已?然大马金刀地自顾自坐在椅子上,眼神冷漠。 何大勇满腔怒火,在被谢沛的眼神扫过时, 被熄灭了大半。 不是不怒, 而是恐惧。 何大勇对眼前人?可谓是有恨又惧,他恨谢沛一介平民出身,却在军中?频频立功出尽风头,抢了他的前程。却又畏惧谢沛的手段狠辣,丝毫不顾及他的身份, 让他颜面尽失。 那条被踹折的腿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恐惧,无意识地抖动起来。 恰在这?时,谢沛冷冷启唇,用命令的口吻道:“都出去?。” “不,不许出去?。”何大勇急到抖唇,恶狠狠地扫了眼在场的人?。 他可不敢与谢沛这?样的煞神独处, 上回在军营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 他都能被暴揍,他不敢相信, 若是人?都出去?了,他会被谢沛怎样折磨。 然而他的威胁显然比不上谢沛自带的威压好?使。 药童从惊吓中?反应过来, 如?负释重, 第一个跑路, 剩下的也?有样学样陆续离开?。 只剩下一个为何大勇通风报信的亲卫, 站在屋里手足无措,看了看何大勇,又偷偷觑了眼谢沛,最后在何大勇威胁的眼神下, 脚下往后退了退,慌忙逃窜。 何大勇瞬间孤立无援。 他紧张得声音打颤:“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是来向我赔罪的吗?” “赔罪?”谢沛终于?舍得正眼看他,唇角绽出一抹残忍的笑。 何大勇两眼一黑,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招惹谢沛,这?就是个赤裸裸的疯子,只不过平日里伪装成了正常人?的模样罢了。 何大勇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你要对我做什么?” 谢沛嗤笑,眼中?的讥讽让人?敢怒不敢言,“如?你所愿,给你赔罪。” 这?是赔罪的态度? 敢问有谁赔罪会摆出这?样嚣张的态度? “大将军呢?我要见大将军!”何大勇崩溃了,开?始不管不顾地叫唤。 人?的感应是非常敏感的,何大勇自然也?具备这?种基本的感应能力。 他光是和谢沛独处一秒,就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这?种感觉并不好?过,仿佛被扼住了喉咙,让人?喘不过气。 然而他歇斯底里的疯叫没?有什么作用,门外的人?不知是因何原因,没?一个人?进来查看情况。 而谢沛只是静静地,用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瞳孔看着他,对他的表现波澜不惊。 像是, 像是在看死人?。 谢沛终于?动了,缓缓走?到床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何大勇惊恐万分,拖动着那条被揣折的腿往里躲,嘴里喃喃道:“不,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把我怎么样!” “来人?!快来人?!”任何大勇嗓音喊劈了叉,外面也?没?有动静。 “你别过来啊!我背后可是京城许氏,当今圣上的舅戚。我警告你,你若是敢把我怎么样,许家不会放过你的!”何大勇硬着头皮恐吓他,声音却没?有什么底气。 谢沛眯了眯眼,眼中?的厉色如?同化为利剑,在何大勇身上反复凌迟。 何大勇堂堂身高八尺膘肥体壮的大男人?,被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你别……啊!” 惊叫声突然响彻医馆,何大勇护住头的手臂缓缓放下,脸上除了惊吓还掺杂着些许茫然。 谢沛腹部的血液潺潺流下,滴答滴答汇在地面上形成一小滩血泊,看得人?心?惊胆战。 一只带血的匕首被扔到何大勇的手边。 即使受了伤,谢沛依旧岿然不动,表情却好?似极为愉悦,嘴角勾出笑,低声道:“对不起了……” 对不起? 对谢沛的畏惧如?潮水般退却,他机械地转过头颅,眼睛死死盯着谢沛腹部的血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大勇似乎只用了几秒就变回来往日盛气凌人?的模样,望着谢沛的姿态,一时间笑得有些癫狂。 他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捡起手边带血迹的匕首,掂了掂,心?情美妙极了。 “谢沛,”他语气幸灾乐祸:“你也?有今天?” 被封了将军又如?何?军中?官职比他大又如?何? 他背后的京城许氏,是这?个乡野草民一辈子也?企及不了的高度。 敢当众落他的面子,还敢踹折他一条腿,嚣张成那样,最后不还是得乖乖地在他面前以这?样卑微的方式向他赔罪? 可何大勇是什么人?? 在察觉到谢沛对他的威胁消失的那一刻,他被谢沛压制的怒焰就重新肆无忌惮地升腾而起。 甚至因为在谢沛面前展现了丑态,而恨意更甚。 谢沛越是惨烈,他越是兴奋,他被鲜红的血液不断刺激着大脑,这?是他日思夜想也要踩在脚底的敌人的血。 喘气声越来越重,不是谢沛的,而是何大勇的。 他握紧了刀柄,拖着残腿移到床沿,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谢沛,既然是赔罪,那就赔到我满意为止。” 他要亲自动手,他要看谢沛如?他幻想般被他击倒在地。 锋利的刀锋亮出白光,直直朝谢沛的腹部再次扎去?。 匕首没?入皮肉的悦耳响声并未如?他预想般响起,等来的却是药童的尖叫声和士兵的阻拦。 “杀人?了,杀人?了!”药童双腿发软,抛下手中?的托盘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快来大夫!我们将军被刺伤了!” “快把将军送到榻上!” “止血,纱布快拿来啊!” 现场一片混乱嘈杂,何大勇望着眼前的一切,脸上出现一瞬的空白。 没?人?理会他,他趁乱逮着自己的亲卫:“老子问你,方才死哪去?了!为何我唤你却没?有回应?” 没?回应也?就罢了,重要的是,他歇斯底里叫了这?么久都没?人?进来,这?会儿他正准备报复谢沛,这?些人?却都一股脑的进来了。 他不甘心?,死死捏着匕首不放,仇恨的眼神依旧追随着谢沛的身影。 亲卫偷偷抬头看他,小声嘀咕:“大人?不是说要喝南边儿街上的糖水,属下去?给您买去?了。” 他一时语凝,狠狠瞪了眼,嘴上咒骂道:“废物东西,快滚!” 明?明?只差一点,他就能把匕首刺入谢沛身体,他甚至已?经找准了位置,只要一刀下去?,谢沛往后的身体将会彻底失去?剧烈行动的能力。 他要击破谢沛的自尊,让他失去?一切荣耀,让他自此以后只能摧眉折腰的活着。 然而他的计划就这?样被突然间打破。 他心?中?憋着一口气,出不来下不去?,匕首对着空气虚空刺了几下,以此泄愤。 “将军,感觉还好?吗?” 问话的将士语气中?透着紧张与关?切,他是关?韶手底下的亲卫,这?次跟随谢沛而来也?不过是关?韶的旨意。 关?韶心?知谢沛心?气高,何大勇却也?不是个好?东西,就怕谢沛会沉不住气不愿拉下脸好?好?赔罪,所以派了个亲卫跟过来严防死守。 第185章 结果倒好?,他看谢将军来时路上的态度确实诚恳,没?想到拴马时被个哇哇大哭的小娃娃缠住了,耽搁了一点时间,转眼里边就出了问题。 他宁愿被伤到的人?是何大勇,也?不愿是谢沛。 何大勇这?个光吃饭不干活,仗着家世?混资历的废物点心?,伤了也?就伤了,谢沛却不一样,谢沛能力出众,如?今在军中?的地位也?就只在关?韶之下。 谢沛面色发白,唇上的血色全无,“无妨,只刺了一刀。” 关?韶的亲卫闻言却心?惊不已?。 这?可不是只刺了一刀,他听到何大勇癫狂的笑声闯进来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何大勇那架势分明?是准备刺第二刀。 莫说是第几刀,这?样深的伤口若是一个不慎刺到要害是能当场要人?命的! 他心?情复杂,皱了皱眉几度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开?口:“谢将军,赔罪又何至于?此?怎能任由他这?般胡闹,伤及性命。。” 谢沛躺在榻上,任由大夫处理伤口,扯了扯嘴角:“既是赔罪,自然要赔到何校尉满意为止。” “将军,我这?就回去?一趟。”亲卫听不下去?了,对何大勇的不满达到顶峰,他起身吩咐了几句老大夫,转身就离开?了。 关?韶本意是想让谢沛低下头同人?道歉,可没?想过要让谢沛付出这?样的代?价。眼看出了这?样的状况,亲卫马不停蹄地赶回军营。 吁—— 一抹月牙白的熟悉身影迎面疾驰而来,发丝被吹得四下散乱。 “祝公子?”亲卫看清后高喊到。 祝明?悦被抖得双眼昏花,听到有人?招呼,连忙勒住印雪,“您是,大将军营中?的大人??” 亲卫点头,他急着回营禀报,也?不问祝明?悦出营是为何事,长话短说:“谢将军被伤了,正在医馆救治,祝公子快去?看看吧!” 他话音刚落,祝明?悦身下的印雪就飞蹬而起,速度如?同脱缰的野马向医馆方向奔去?。 “祝公子?”医馆外有人?恰好?认出他来。 祝明?悦僵硬地点点头,却扯不出任何笑意来。 他心?脏揪痛不已?,脑子里塞了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进了医馆,他看也?没?看何大勇一眼,扑到谢沛塌前,杏眼圆睁,视线移到谢沛被纱布层层紧裹依旧往外渗血的腹部,泪水蓄涌而出。 “谢沛,你,你……你怎么……” 谢沛缓缓睁开?眼,气息虚弱:“我没?事。” 他牵住祝明?悦的手,轻轻摩挲,“乖,别哭。” 祝明?悦的眼泪登时如?决堤般涌落。 他都快心?疼死了。 谢沛却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祝明?悦抽泣不已?,还得抽空回答他:“我…我打听…打听到了你在这?儿 。” 他想来接谢沛,来时路上便已?经做了许多种预想,只是还没?做好?准备,看到谢沛被伤得这?般重,就绷不住了。 他哭得小脸通红,险些喘不上气,这?下谢沛反倒要反过来安慰他:“真的没?事,没?伤到根基,皮肉伤罢了?” 祝明?悦抬起通红的眼半信半疑:“真的?” 他仔细去?看受伤的地方,“不会伤到肾吧?” “肾?”谢沛对人?体器官其实并没?有多了解,只知道怎样下手不会危及性命。 恰好?大夫端药而来,听了一嘴,好?心?解释:“这?位公子说的是你的先天之本,肾藏先天之精,若是伤及肾脏,往后不但?身体有损,床事上还会阳举易泄。” 谢沛脸上难得失控,面部出现一瞬的扭曲,随后佯装冷静道:“应当没?有伤到。” 嘴上这?样说,暗地里却始终观察着祝明?悦,显而易见的紧张。 “大夫,所以他伤到肾脏了吗?”祝明?悦压根没?听他的,回头轻声问道。 “无事,倒是差了一点,不过也?很惊险了。”老大夫说着,用手指比划了一番。 几厘米的距离,原来离肾脏只有那么近的距离,他差点就阳痿了,谢沛心?惊,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第138章 “我来吧!”祝明悦接过药。 谢沛的伤口还在渗血, 不宜动弹,祝明悦将汤药吹凉了些,才敢小心翼翼往他嘴里喂。 等大夫离开, 祝明悦吸了吸鼻子, 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疼不疼?” 谢沛下意识想说不疼,可话到?了嘴边却又突然间变了想法:“疼。” 祝明悦更?心疼了,放下空碗,抬手抹了抹泪,“他既拿刀伤你?, 你?难道不能躲?你?一个?双腿健全?的,难不成还躲不过一个?骨折躺榻上的?” “值得吗?” 哪怕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样?的赔罪方式也太过严重了。 谢沛垂眸,眼中划过一道暗芒,稍纵即逝, 而后抬头, 面上充满认真:“值得的。” 祝明悦不可置信地干瞪眼,张了张嘴, 最终却无言以对。 “阿悦,我有点饿了。” 祝明悦连忙起?身:“我出去找人给你?做些流食。” 说罢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又跑回来, 在他脱下的衣裳里搜寻, 找出二两银子, 再次跑了出去。 出门太仓促,他都忘了带上银子了。 谢沛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嘴角扬起?的弧度渐渐回落,所有专属于?祝明悦的温情尽数消失殆尽, 面若寒霜。 亲卫从屋外走进来,“将军,已经让人将消息传到?军中了。” 谢沛点头。 亲卫抬眸:“何大勇方才闹着要见你?。” 谢沛冷声:“不见。” 亲卫:“他一直吵着要亲自报仇,属下不知如何是好?。” “报仇?”那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了,谢沛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有赔罪的打算。 让他赔罪,何大勇也配?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但谢沛却不放在心上,转头吩咐道:“告诉他,我如今已重伤在塌。” “是!”亲卫得令,立马离开。 没清净多久,外面传出响动,祝明悦气喘吁吁地抱着食盒进来。 春寒料峭,祝明悦额头却泌出细汗,他抬起?胳膊随意擦拭了下,掏出食盒的米粥,“去附近食肆买的现成的,你?现在不好?吃其?他的,先喝点粥垫垫。” 谢沛完全?不介意,祝明悦哪怕是喂泔水给他,都甘之如饴。 谢沛虽然受了伤,胃口倒是和平时无异,不过片刻就将粥解决干净。 祝明悦收拾碗筷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极其?突然,他手一抖,碗筷险些落地。 何大勇正在发疯,周围的物件被他砸了个?遍,屋内满地狼藉。 祝明悦探头看过去,外面有个?士兵站在门口犹豫不决,不敢进去,似乎是察觉到?了祝明悦的眼神,偏过头看了眼祝明悦,脸上写满了难堪。 祝明悦能看到?那士兵脸上挂了伤,一道血痕从眉头往下划过,险些没入眼角。 “你?没事吧?不用找大夫处理一下伤口吗?”祝明悦向他靠近几步小声关切道,怕对方听不清,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眶。 士兵闭嘴摇摇头,抬手朝眉毛处摸了下,手上就沾了一片血迹,他盯着手心,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愣着干嘛!进来伺候老?子啊!” 屋里又响起?怒骂声。 士兵浑身一颤,不敢再有丝毫犹豫,忙不迭抬腿进屋。 看来何大勇不光是对他这个?素未相识的人态度恶劣,对待下属也极其?苛刻。 祝明悦看在眼里,有些同情,他要是有这样?的上司,肯定吃不消,会?想尽办法跳槽。 医馆外传来嘈杂的马蹄声。 关韶怒气冲冲闯进医馆,看到?祝明悦后煞气收敛了些许,“明悦,谢沛在哪?” “大将……叔父,请跟我来。” 亲卫马不停蹄赶到?军营时,关韶正在用膳,心情稳定。 谢沛聪明,所以他满心以为即使?这次赔罪有一人吃亏,那也是何大勇,这才想出让亲卫看着谢沛,以防他乱来。 他边用着膳,边思索着等此事平息后,如何将军中那些对谢沛不利的流言蜚语摆平。 结果亲卫的到?来彻底打乱他的思绪。 关于?赔罪,以他对谢沛的了解,大概率是口头上的,但他不在乎,谢沛只?要愿意做个?表面工作,不论何大勇满不满意,这事儿他都自有办法解决。 但他万万没想到?谢沛会?以这样?极端的方式。 关韶再如何生气,那也是生气谢沛不爱惜羽毛,可现在别说羽毛了,都伤到?身体了还得了。 当即扔下筷子亲自奔到医馆。 “感觉如何?可伤到?了根本?”看到?谢沛腹部的伤后,关韶眉头紧皱。 第186章 谢沛摇头:“并未伤及根本。” 关韶舒了口气,还好?,他们征战沙场的,必须得有个强健的体魄,如果谢沛此次因伤往后不能上战场了,那将是汲州军乃至整个厉朝巨大的损失。 “明悦,你出去帮我看看马牵没牵好。”关韶态度温和道。 祝明悦知道看马只?是他随口打发人的借口,识相地退了出去,临走前?把门关上。 关韶等了一会?,等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咬牙切齿怒斥道:“谢沛,我看你?是疯了。” 谢沛神色淡淡,没有说话。 关韶是真的气疯了:“我还当你?这回老?实了,为了前?程肯舍得放下身段赔个?罪把这件事儿了了。” “结果你?倒好?,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你?到?底要干什么?!” 关韶大口喘着粗气,实在气急了,在塌前?来回踱步。 踱了许久,大概是实在拿谢沛没招了,终是停下脚步无奈妥协。 “我知道你?心中还有气,你?想如何报复他,我不管,可别利用自己的身体。再有下次,我会?将你?干的好?事一五一十全?抖到?明悦那里去。” 提到?祝明悦,谢沛终于?有了反应,掀起?眼皮看向关韶:“以后不会?了。”一次就够了。 “没有以后!”关韶斩钉截铁,低声训斥:“一石二鸟的计谋是不是很好?用?” 谢沛想点头,私心又觉得祝明悦不能和鸟混为一谈,于?是没有表态。 关韶气笑了,谢沛是他看着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的,他心里想什么?自然都清楚得很。 自己扎自己一刀,在不明所以的人眼中既是赔了罪,又陷害了何大勇。 毕竟这样?惨烈的赔罪方式,还是何大勇“亲自”动的手,传到?军中倒显得何大勇瑕眦必报心思歹毒了。 最重要的是,还博得了祝明悦的心疼。 真当他不知道,谢沛这小子是在给祝明悦施加压力呢! 他斜眼看去,哼了一声:“我看明悦那孩子喜欢你?喜欢得紧,你?还有何不满足?” 谢沛紧了紧拳头,声音低哑:“我想娶阿悦。” 关韶恍然大悟:“就因为明悦那孩子没和你?进一步发展,你?就这么?折腾自己?” 卖惨的逼亲的他都见识过,拿卖惨来逼亲的他还真是头一次见,恐怕也就谢沛能做得出来。 “你?怎么?就能肯定他吃你?这套?”他话没过脑就脱口而出,说出来后心里又琢磨了一下,发觉祝明悦还真有可能吃这套。 他不了解祝明悦还能不了解谢沛? 这家伙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既然用此险招,那一定是计划周全?。 关韶想通后,脸色终于?有些缓和,低骂了句:“怎么?不把腰子给捅了。” 谢沛身体一僵,没有说话。 关韶也只?骂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转身去了何大勇那处。 祝明悦在外面一直关注着呢,见关韶离开了,连忙跑回屋,趴在榻旁闻道:“关大将军没说什么?吧?”他方才见关韶的脸色差极了,他看了都害怕。 谢沛安抚道:“没说什么?。” “伤口是不是还疼。” “嗯。” 祝明悦起?身,“我找大夫再给你?看看。” 谢沛抬手将人拉住:“不必。” “那怎么?办?” “你?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祝明悦耳朵一红,没舍得抽出手,又趴了回去,一双眼还有些红肿未消,睫毛粘连在一起?,扑棱扑棱地注视着谢沛的侧脸。 良久,他轻声开口:“谢沛,你?是因为我,才和何大勇产生争执的,对吗?” 祝明悦的声音软乎乎的,听上去好?不可怜,谢沛的心似乎被撞了一下,喉头滚了滚,最终否认道:“不完全?是。” 祝明悦抿抿嘴:“其?实我都知道的,军中都在传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是何大勇在背后捣的鬼吧?你?揍他也是为了这个?,对吗?” 谢沛和何大勇平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谢沛压根儿看不上他,更?不会?无缘无故去中军营揍人,他思来想去,只?能是这个?原因。 谢沛偏过头,与他对视,神情无比温柔,“别多想,他欠揍罢了。” 暗中整治何大勇的方式有很多种,犯不着这样?冲动。 可何大勇却在见过祝明悦后触犯了他的底线。 他不敢相信,那样?不堪入耳的话语若是最后传到?祝明悦耳中,会?让他多伤心难过。 祝明悦纯洁无瑕,容不得任何人用肮脏的话语肆意玷污。 在他得知何大勇的所作所为后,这个?人在他眼里就已经死透了。 而现在不过只?是个?开端,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谢沛的含糊其?辞,祝明悦看在眼中。 他突然伸了伸脑袋,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谢沛,我们成亲吧。我想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谢沛浑身如同被定住一般,过了很久,紧张地捏着祝明悦的手:“你?说什么??” 祝明悦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谢沛,我们成亲吧!” 他不要再和谢沛偷偷摸摸的谈恋爱,被人抓住把柄,遭人背后指点了。 他也不要谢沛再为了这种事,和别人起?冲突,还要抛下自尊向人赔罪,受此磨难。 见到?谢沛受伤的那一瞬,他就明白了。 谢沛对他的爱,明烈而炽热。 而他却一直龟缩在谢沛为他便?知的保护网中。 谢沛想要正大光明和他在一起?,那他就给他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谢沛闭了闭眼,胸腔擂鼓声响,仿佛全?身的肌肉都无法控制地颤栗,激动无以复加。 “谢沛?” 掌心传来浅浅瘙痒,是祝明悦在用指尖轻挠。 谢沛睁眼,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神采,“好?,我们成亲。” 第139章 祝明悦眉眼弯弯, 眼中笑意如灿烂的星辰,熠熠生辉。 “谢沛,成?了亲以后, 你可要一辈子对我负责。” “嗯。”谢沛也忍不住笑了:“一辈子对你好。”不止一辈子, 若是有来生,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他都要找到?祝明悦,他对祝明悦的爱深植灵魂,不可剥离, 他想对祝明悦负责,永生永世?。 “阿悦,我心悦你。” 祝明悦耳尖抖动,他能听到?谢沛蓬勃的心跳声,仿佛挣脱胸腔,在他耳边诉说情?话?。 脸上的温度持续升高, 他捂住脸颊, 企图物理降温,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谢沛的爱意太过明目张胆, 那股羞赧劲儿始终散不去,祝明悦从榻上一股脑爬起来, 声音有些发梗, “我去找大夫给你换药。” 持续过度的压力或许会提高祝明悦的阈值, 所以谢沛纵容他的逃避。 祝明悦找到?大夫说明情?况, 自己没?再进屋,反倒是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静静待着,慢慢平复心中的悸动。 不敢想象,他竟然就这么?突然的把终身大事解决了, 明明在今日前他都没?考虑过这件事。 “明悦,你在这干嘛?” 祝明悦循声回头,是关韶。 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从何?大勇屋里出来了,看到?他龟缩在角落,心中疑惑便过来问问。 该不会是谢沛那小子把人给惹急了吧! 祝明悦拍了拍袖口蹭的灰,恭敬道?:“叔父,我就是嫌屋里闷,出来透透气。” 透透气? 关韶扫了眼密不透风的墙角,没?门没?窗的,还?能在这儿透气? 关韶没?揭穿他,转而问他:“谢沛还?好吧?” 祝明悦点头,“还?好,”他咬了咬唇补充道?:“不过他说伤口疼,我找大夫去给他换药了。” 关韶当即就想咧嘴笑,又觉得场合不合适,还?是忍住了,他憋得辛苦,便捂嘴佯装咳嗽,咳够了才?道?:“那你可得好生照看他。” 这小子冲锋陷阵的时候,面对刀剑眼都不眨一下,就冲那血性,还?能怕疼?这招也就骗骗天真?单纯的祝明悦了。 不过谢沛显然也没?打算骗别人。 屋里, 大夫给他撒了金疮药,随口问道?:“大人,伤口现在还?疼吗?” 谢沛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不疼。” 大夫:……新换的金疮药起效可没?这么?立竿见影,这人真?够奇怪,不疼让他来换什么?金疮药? 他摇摇头走出屋,远远看到?祝明悦站在角落与关韶说话?。 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不是说出来透气?哪有去那儿透气的,也不嫌闷得慌 …… 祝明悦正在和关韶说话?,似有所感偏过头看到?那大夫,点头微笑,随后便收回视线。 “叔父,我先前看何?大人在屋里摔东西,是还?没?消气吗?”他小心翼翼打探道?。 第187章 消什么?气,那刀子压根不是何?大勇捅的。 他倒是想补一刀泄愤,奈何?谢沛不给他机会。 偏偏这家伙是个十足的蠢货,入了谢沛的套还?无知无觉,举着刀大喊大闹,现在好了,大家都以为谢沛的伤是这蠢货捅出来的。 何?大勇今后就是有心辩解也是百口莫辩。毕竟谢沛身上的刀口子是真?的,刀攥在何?大勇手里也是真?的,大家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连他那回营禀报的亲卫也是一脸信誓旦旦地说,何?大勇把谢沛给捅了。 但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谢沛不想被捅,何?大勇连碰他衣角的本事都没?有。 所以这一刀就是谢沛故意的,八成?还?是谢沛自己亲自操刀。 毕竟让别人捅哪有自己捅来的放心。 关韶嗤笑:“消没?消气不重要,事情?解决了就好。” 他进去时,何?大勇还?在发脾气,把下属磋磨得弯了腰,哪还?有军中将士昂首挺胸的样子。 关韶看了就来气,当着那下属的面,狠狠训了何?大勇几句,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老早就看不惯这种把汲州军当跳板,混资历的废物点心。 张口京城许家闭口京城许家,别人为了他背后的大树会忌惮三分,他可不会。 皇亲国戚又如何?,京城的天不久后恐怕就要变了,莫说是许家,李家,窦家这些个屹立多年?的世?家大族,说不定将不再复往日辉煌。 “对了,明悦啊,军中如今关于你和谢沛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说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毕竟影响不好。你可有什么?想法?”关韶问道?,想着祝明悦就在面前,不如就势帮谢沛添把火。 祝明悦不知为什么谈论何大勇的事好端端的就转到?了这个话?题。 他慌乱地低下头,看着手中攥紧的袖角大脑疯狂转动,思索着该如何?回应。 关韶倒是不着急,也不催促他。 祝明悦酝酿片刻,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军中传言都是真?的,我和谢沛确实是那种关系。” 一秒,两秒…… 祝明悦脸上出现一丝困惑,关大将军都不惊讶吗?还?是说,人家早就知道?自己和谢沛的关系了。 果然,关韶在他的注视下开口:“我都知道?。谢沛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他的事我自然都如数家珍。” 接着他挑挑眉,“你的事我一早就查清楚了。”说起来这事还?是他一手促成?的。 祝明悦小声啊了一下,沉默了。 关韶笑了笑:“所以你准备如何应对。” “我…我…”祝明悦手指蜷了蜷,一鼓作气道?:“我想和谢沛成?亲。” “至于那些传言,本就是真?的,与其让人背后议论揣测,不如直接坐实。” 这回换关韶惊讶了, 谢沛这小子可以啊!他还?想帮他加把劲儿,没?想到?转眼的功夫就搞定了,看祝明悦这羞涩难掩的模样,说不定还?是祝明悦主动提出的。 关韶暗中咂嘴,对谢沛不可谓不羡慕。 祝明悦这么?好的孩子,莫说是在甘州和汲州,就是在京城打着灯笼也难找,如今却吊死在谢沛这颗性格无趣的大树上,还?是主动吊上去的。 他抬手,拍拍祝明悦的肩,以示鼓励::“谢沛除了天生性子冷淡不好相与,其余都没?的说,你和他好好过。往后他若敢对你不好,你尽管来找我告状,我教?训他。” 祝明悦耳根通红,头都埋低了,关韶还?当是他面嫩,害羞了。 没?想到?祝明悦吸了吸鼻子,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坚定道?:“谢沛很好相与的。” 关韶:……得,还?没?过门,就这么?向着谢沛说话?。谢沛这是上辈子攒了多少福报,才?能遇到?祝明悦这样的。 “好好好,谢沛好相与,性子也不冷淡。”关韶违心道?。这小子要是好相与,那这世?上可能就没?有不好相与的了。 也不看看这军中除了他,有几个能得他的好脸色。 “我不能在此久留,是时候回营了,你看顾好他,替我告诉他,快把伤养好,差不多了就回去,军中还?有大堆事务要处理。” “好!”祝明悦应下。 关韶与他告别,抬脚欲走。 祝明悦抿唇:“叔父,谢谢你!” 那声叔父叫得软糯乖巧,关韶心都软了,慈爱之心喷薄而出。 他摆摆手:“说什么?谢。好好待着,军中的事不必操心。” 关韶是走了,但医馆外留了一群守卫看守。 钟凯也闻讯赶来了,听说人无大碍之后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关韶说了什么?,反正何?大勇自那以后就消停了不少,照顾他的士兵被换了一个,应当是关韶派来的,完全不惯着何?大勇。 又过了两日,何?大勇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腿自然是不能走动的,但可以拄着拐杖下地了。 医馆大夫喜极而泣,硬是把人劝走了。 他这好好的医馆,可容不下两尊大佛,这何?大勇更?不是个善茬,对他们平日吹鼻子瞪眼,左右都是瞧不起。 于是何?大勇就这样略带狼狈的被送回军中。 他离开的时候,祝明悦在屋里头都懒得探,他剥了个香喷喷的板栗在谢沛的眼前晃了晃,然后放进嘴里吃得心满意足。 谢沛无奈勾唇,却拿他没?办法。 祝明悦吃了两颗就不想吃了,趴回榻上,点了点谢沛的脸:“谢沛,你的伤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谢沛抓住他频频作乱的手指,“想回营?” “嗯,”祝明悦想也不想道?:“想回去。” 何?大勇这个流言扩散的始作俑者都回去了,他不回去总觉得不放心。 谢沛:“你想回去,咱们今天就可以回去。伤口差不多愈合了。” 谢沛身体素质好,连伤口都愈合得比别人要快一些,况且用?的都是上好的药,伤口至今没?发炎也没?渗血。 但祝明悦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不急这一时。躺在榻上自然还?好,万一动作大了裂开了就麻烦了。” 于是又过了几日,祝明悦倒是沉住气了,孙侃却撑不住了,派人来问谢沛身体如何?了。 言外之意可谓明显至极。 谢沛回营的那天阵仗挺大,护送的不但有谢沛的人,还?有关韶那日留下的人。 态度尤为明显,明眼人都看得出关韶这回是站在谢沛这头。 不过也没?人敢多言不满,这一个是将军一个是校尉,没?什么?好比的。 谢将军虽然揍了何?大勇,但也赔了罪。 听说那一刀是何?大勇下手刺的,刺得可狠了,若不是当时有人拦着,第二刀就下去了。 好端端的受害者立马从被同情?变成?了被抵制。 谁不知道?谢沛在汲州军是中流砥柱的存在,揍人的事诚然不对,但赔罪也不能拿命来抵。 军中人多,大多人云亦云,风向转变得很快。 何?大勇似乎也反应过来的,逢人就解释那刀不是他刺的。 可谁也不会信,毕竟这事是关大将军手下的人亲眼所见,人家难不成?还?能说假话?? 也有人比较理智,去向何?大勇的亲卫打探当天的事儿,最后也都得到?了统一的结论?:何?大勇真?的将谢沛给刺了。 第140章 关韶表示, 在此事上要?保持公正。 前脚给了?谢沛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后脚也原封不动地把这个机会给了?何大勇。 这下卫将军这个没甚心?机的?大老粗听了?都狂笑。 给何大勇戴罪立功的?机会还不如不给,谁不知道何大勇当年是靠关系来的?汲州军, 当时汲州军还不叫汲州军, 宁江失守前和南蛮打过几场仗,规模不大,即使这样何大勇在当年的?战役中也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也不知道许家是怎么运作的?,竟然提拔他当了?校尉。 估计是打算一步步往上升, 结果?一朝宁江失守,主将身亡,关韶临危领命亲自前来坐镇,何大勇规划好的?仕途就此断了?。 好巧不巧犄角旮旯处冒出个谢沛,晋升速度堪比火箭,可不就遭人眼红。 但眼红归眼红, 谢沛的?战功大家有目共睹, 除了?极少人不这样想,其?中就包括何大勇。 这可是个不用战功就能升到校尉的?主, 哪能对谢沛这种草民出生的?毛头小子服气。 现在好了?,背后使阴招不成, 脑门上还悬了?个随时要?落下的?铡刀。 这戴罪立功对谢沛而言那自然是轻而易举, 对何大勇这个废物而言可就难了?。 卫将军抹了?抹胡子, 难得使了?坏心?, 对亲卫说:“给本将备马,今日难得空闲,去看看何校尉,怎么说也算是同僚。”这次还是何校尉, 下次就不一定?了?,说不定?立功不成被贬,灰溜溜就滚回京城了?。 第188章 “将军,听说谢将军也受了?伤,是否要?……” “不去。”这档口往谢沛面?前凑,人家还当他是跑去看热闹的?,他有意和谢沛交好,自然不愿引人误会。 …… 军中的?流言又发酵了?几天, 对祝明?悦却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谢沛营中的?下到士兵上到校尉都对此时心?照不宣,闭口不谈。 转眼三月,一场倒春寒后,天气回暖。 对钟凯来说,入春的?变化不甚明?显,但谢沛的?脸倒是肉眼可见的?入春了?。 营里的?将士都发现,经过此事,谢将军不但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反倒每日心?情都很不错。其?中钟凯感?受得尤为明?显。 用他的?话说,就是千年老铁树上突然开了?几多花,虽然还是寡淡,但好歹有了?几分颜色,看上去也多了?些许生机。 “将军,这是上个月的?粮草消耗量。”钟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沛。 谢沛执笔的?手顿了?顿,头也未抬:“放下吧。” “是。”钟凯退下。 出门时正面?碰上了?孙侃,孙侃没先急着进去,一把将他拉住,“将军今日心?情如何?” 钟凯回想了?一下,也没看到正脸,但还是回道:“应该还行。” 孙侃放心?了?,松开他的?手臂,径直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就到了?晌午也没出来。 祝明?悦做了?饭菜,回了?一次锅也没见聊完。 他饿了?就自己?先行吃了?,结果?刚吃完,孙侃出来了?。 “祝公子!”孙侃同他打招呼。 祝明?悦嘴上的?油还没来得及擦,有些不好意思,邀请他:“来我这用个便饭?” 军营的?饭都是大锅煮的?,错过了?就吃不上了?,孙侃常常忙起来就忘了?吃,事后懒得开小灶,就这么饿着。 这在军中是难免的?事,祝明?悦没来前,连谢沛也三天两头饿上一顿。 既然已然过了?饭点,孙侃倒也不矫情,有现成的?他自然要?蹭一口。 祝明?悦给他盛了?碗米饭,将饭菜装好让亲卫给谢沛送进去一份。 孙侃夹了?个排骨,吃得津津有味。 他从嘴里吐出骨头,“祝公子,我方才听将军说,你们要?成亲了??” 祝明?悦愣怔了?一下,露出笑容:“没错。” 孙侃夸赞:“祝公子和将军很般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祝明?悦抿嘴笑了?笑。 “我还真没想到,祝公子你和将军,是大将军亲自保的?媒。” “啊?”祝明?悦一头雾水,当即疑惑了?。 孙侃咽下饭,“怎么了??” “没什么。”祝明?悦连忙摇头。 等孙侃蹭完饭,祝明?悦就去找谢沛了?。 “怎么回事?为何外?面?会传我们是大将军保的?媒?” 谢沛放下笔,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坐好,“这样不是更好?” 大将军亲自保媒,往后谁还敢说谢沛和祝明?悦的?闲话? 毕竟对谢沛和祝明悦的关系有意见,那就是忤逆大将军。 “可是,这样对关大将军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谢沛揉捏着他的?腰,力道轻缓:“是他亲自放出来的话,否则没人敢乱传。” 祝明悦想起那人只身去见关韶时,对方说的?话: 欠他的?情,能还的?地方一定?还…… 祝明?悦垂眸,思索片刻:“这不会是关大将军还我的?人情吧?” 谢沛:“可能。” 祝明?悦挤挤眼,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那谢将军呢?谢将军要?怎么还我人情?” 谢沛被他俏皮的?样子逗得心?痒,在他脸上轻啄了?一口,“我把我赠予你。” 祝明?悦语凝,嘟囔道:“尽给些不值钱的?。” 谢沛哭笑不得,将他往怀里按,“我是不值钱的??” 祝明?悦嗯哼一声。 谢沛咬牙:“你就说你要?不要??” 祝明?悦故意不吱声。 这还得了?,谢沛眼神?都变了?:“你想悔婚?” 祝明?悦:…… 这个眼神?简直太熟悉了?,每当谢沛露出这种控诉的?眼神?,就预示着他当晚的?屁股要?开花了?。 为了?让屁股幸免于难,他也不嘴硬了?:“要?的?要?的?!不悔婚!” 这回谢沛却不说话了?,眼神?未有丝毫变化,就这样盯着他。 祝明?悦自知玩脱了?,谢沛这家伙正经惯了?,根本不禁逗。 他主动仰头在谢沛唇角蹭蹭,“咱们什么时候成亲啊?在哪里成亲?”嘴上说着要?成亲,现在可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谢沛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待我们回甘州成亲可好?” 祝明?悦乖乖点头,“好。” 届时可以把户籍变动一下,说起来,他现在可还占着谢洪妻子的?名?义。 “再等些时日,好不好?” 祝明?悦又不着急,但看谢沛面?带期许,把头埋进谢沛胸里,心?里划过丝丝甜意。 谢沛口中的?等些时日,或许在别?人口中就是敷衍拖延,但祝明?悦能看出来,谢沛是真的?在等。 不止谢沛,渐渐的?,军中的?气氛都有了?略微的?变化。 祝明?悦不知道,这所?谓的?等究竟是在等什么。谢沛不愿同他说,他就不问,左右也不会等太久。 但他也意识到,这次的?等和上回他想买地时谢沛说的?等,等的?恐怕就是一回事。 祝明?悦莫名?有些紧张,又按捺不住地期待。 三月下旬,汲州春意盎然。 城里郊外?都开起了?桃花和杏花,祝明?悦换下了?厚衣,偶尔会打马上街逛一圈,看看周围的?景致,心?情都会好很多。 汲州满城的?花树开到爆,爱惜的?人少,有孩童总爱爬树折上两支,末了?又扔地上不要?了?。 祝明?悦喜欢花,见到品相?好的?,会捡起来带回营帐,精心?侍弄好还能开好几天。 “祝公子,又去城里了??” 孙侃迎面?赶来,见到他捧着花枝,问道。 祝明?悦点头,“谢将军是回来了?吗?” 钟凯笑了?笑:“没呢,将军忙得脚不着地,如今应当还在主营。” “祝公子莫非找将军有事?” 祝明?悦摇头笑道:“没事,随便问问。” 他和谢沛这些日子,白天基本没怎么碰面?,只有夜深之时,谢沛才会悄无声息地溜进他的?帐中,搂着他睡觉。 祝明?悦睡得迷迷糊糊说不了?话,等早上醒来,谢沛已经离开了?。 孙侃也忙,随意聊了?两句步履匆忙地走了?。 祝明?悦把花插进花瓶,摆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低头嗅了?嗅,唇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夜里,帐中留了?一盏油灯,灯火摇曳,祝明?悦埋在被子里呼吸绵密,睡得香甜可口。 谢沛动作极轻,褪去一件外?衣,将油灯熄灭。 刚躺上塌,祝明?悦就下意识蹭了?上来,一只手搭上他的?腰。 谢沛亲了?亲他的?脸颊,将人顺势搂进怀里。 黑夜中,谢沛盯着怀中人的?睡颜,眼中明?亮似火,毫无睡意。 就这么盯了?良久,谢沛轻叹了?口气,一如往常那般轻轻拿开祝明?悦横在腰间的?手。 起身下榻之际,衣角却被拽住。 他回头,就看到祝明?悦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的?圆眼睛,和猫儿似的?。 “吵醒你了??”谢沛有些懊恼,俯身给他掖好被褥,低声哄道:“乖,时候还早,睡吧!” 祝明?悦睡眼惺忪,表情还愣愣地,谢沛同他说话也不应,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愿松手。 过了?会,眼中的?迷茫散去,他缓缓开口,嗓音软软的?,还有些沙哑:“谢沛,你要?去哪呀?” 谢沛摸摸他的?脸,“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祝明?悦开始较真:“马上是多久。” “马上就是很快,睡一觉睁开眼就能见到我。”谢沛耐心?解释。 “哦。”祝明?悦乖乖应了?,终于松开手,滚了?个身,滚到谢沛方才躺下的?位置,往被褥里钻了?钻。 祝明?悦其?实还困着呢,今天不知道为何突然深夜被吵醒,谢沛猜测可能是时辰还早,还没彻底陷入沉睡,所?以听到动静就被闹醒了?。 谢沛怕将榻上的?人儿又吵醒了?,索性衣裳也没套,拎起出了?营帐。 孙侃,钟会,元飞等人都聚在账外?,不过是谢沛的?帐外?。 结果?就亲眼目睹了?谢沛从祝明?悦帐中走出来,外?衣松散,腰带垂落在腰间的?模样,连呼吸都滞住了?。 第189章 钟会长大了?嘴,结果?灌了?一口风,开始剧烈咳嗽。 谢沛边走过来边利落地将腰带系好,对钟会嫌弃皱眉:“捂好你的?嘴。” 钟会得令,两手将嘴巴捂住,憋得脸通红。 孙侃似乎受了?不小的?冲击,但他只给了?自己?几秒钟的?时间默默消化眼前这幕景象。 而后镇定?道:“将军,军马都备好了?,是否出发。” 谢沛面?上残余的?那点温情消失,面?容恢复往日冰凉,沉声道:“出发吧!” 几千兵马消无声息如阴兵过境般出了?军营。 第141章 刺史?府中, 灯火通明。 王由忠才得?知消息,连忙收拾金银细软,带着?家属仓惶逃离。 孩子熟睡中被喊醒, 嘴巴一张正要哭闹, 就被仆人手忙脚乱捂住塞进?了?马车。 王由忠脸色难看,推开哭兮兮的妇人,在嘈杂慌乱中只身来到?书房。 随着?石像在手中转动,墙面缓缓打开,是一处无人造访过的暗室。 暗室不?大, 里面甚至什么金银珠宝也没放,只有一只姑娘用的梳妆盒大小的匣子,没什么存在感的搁置在里面。 大颗的汗珠落下,王由忠紧崩着?脸,上前将匣子抱入怀中藏好,又?将墙面恢复原样, 大步离开屋内。 马车在后?院整装待发, 王由忠脚步踉跄喘着?粗气上了?马车,耳边是家中妻女因为弄不?清情?况惊慌失措的呜咽声, 王由忠置若罔闻,他此时大脑仅剩的一点理智, 都用来全力思索着?接下来的路, 该何去何从。 马车颠簸着?走了?一段路程, 却在王由忠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时戛然停止前行。 王由忠心神?不?宁, 摆摆手让下属去前面看看情?况。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马车依然停滞不?前,王由忠的烦躁攀上了?顶峰,他掀开帘, 怒声呵斥:“都是干什么吃的,快——” 话未说?完,他瞳孔一缩,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极度的恐惧迅速攀爬,他面如土色,哆哆嗦嗦着?:“你……你……” 只见谢沛立身于马车下,整个人看上去气定神?闲。 火把映亮了?他刀削般的轮廓,炽热的火温却并没有融化他脸上的寒意,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他掀起眼皮,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王大人,别来无恙。” 王由忠此刻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受到?惊吓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刻,王由忠知道,他完了?,彻底完了?。 匣子还被他搂在怀里,并非是稀世珍宝,而是这一匣子信件和密令,既能保他余生荣华富贵,也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死后?遭万人唾弃。 他瞳孔血红,颤颤巍巍地打开盒子,抓起一沓信件, 撕碎,全部撕碎! 生死面前,什么荣华富贵都不?重要了?,他只要活着?,哪怕是苟延残喘。 哪怕连苟延残喘的机会也没有,那也要将这些惊世骇俗的证据全部销毁,好歹让他死后?少背负点骂名。 然而谢沛注定不?会让他如愿,尖锐的铁镖如毒蛇般精准地刺入他的手掌。 王由忠啊得?一声,汗如雨下,疼得?险些晕厥。 谢沛长?腿一跨,弯身进?轿,在王由忠恐惧的眼神?下将匣子拿起。 里面的信件摞成?厚厚一迭,谢沛大致扫了?两眼,将匣子合上,连个眼神?都未分给?王由忠半分。 王由忠往日精心营造出的仙风道骨在此刻荡然无存,他像疯子一样追出轿子,却被士兵截下,只能放声哽咽道:“我还有你们不?知道的秘密,只要你肯放我一马,我必当尽数告知。” 谢沛眯了?眯眼,“王大人莫要痴人说?梦了?。” 潜在台词,爱说?不?说?,反正你难逃一死。 王由忠闻言如烂泥般瘫倒在地。 绝望之际,他望着?谢沛的背影不?住想,若是今晚来抓捕他的是其他人,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孙侃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野,愉悦地挑了?挑眉:“王大人,走吧?” 王由忠心如死灰,两腿发软,走不?了?路。 孙侃啧了?一声,吩咐士兵将他架起。 皎洁的月在暗夜中发出微弱的银光,洒在地面上 王由忠被拖架了?数里路,终于想明白了?,他如垂死的鱼,做出了?最后?的挣扎:“要杀要剐本官随你们处置,幼儿和家中女眷是无辜的,但求你们放他们一条生路!” 孙侃停下脚步,回过头给?了?他一个眼神?:“王大人,恕我直言,按照朝廷律法,光勾结外寇的罪名就够你满门抄斩十回了?。” 有人回应就有希望, 王由忠没有气馁,反而打起精神?,“本官知道,本官不?奢求其他。”这次他选择退而求其次:“只求旁支家中幼子留下一二便可。”总要给?他们王家留个种。 他生怕孙侃再次拒绝,连忙抛出条件:“当年的事,你们只得?知其中一二,殊不?知更多的都是口?头转述而来,并未留下确凿证据。” “而那些不?为人知的,”他忍痛抬起几乎被透穿的手指了指脑袋:“都在这里。” “事到?如今,我的要求不?过分,只要你们答应,我定然会和盘托出。” 孙侃这会倒是被立刻拒绝,他思忖片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会向将军如实禀报。” 王由忠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周身是说?不?出的颓废,他自嘲地扯了?扯唇,暗叹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王由忠风光数十载,岂知会有一天落到?如此境地。 “与虎谋皮,狐假虎威,王由忠这狗贼能有这般下场,当属老天有眼。” 汲州营里,关韶也是彻夜未眠等待着?谢沛事成?归来。 他将匣子里的信件过目了?一遍,桩桩件件都让人触目惊心。 其中有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联合南蛮陷害当时的太子,夺得?太子之位。 还有几年前,宁江王,也就是被罢黜的废太子不?明不?白地被烧死在府中,全府上下除了?世子,尸骨无存,也是圣上联合南蛮做的局。 说?来可笑,兢兢业业勤政为民的宁江王,死前还在商讨抵御南蛮侵袭,结果一朝身死,还被迫背了?个勾结外邦谋反的骂名。 还有当年的徐家血案…… 而这桩桩件件的冤案背后?,都是圣上的手笔。 王由忠如此可恨,也不?过只是奔走在他与南蛮之间的走狗罢了?。 关韶虽心中早已明了?,但实质性的证据在手,他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冤案中,有的是他昔日的同窗好友,有和他平日不?对付的死对头,还有前朝的肱股之臣。 而这些人,都因当今圣上一己私欲而失去性命,背负骂名。 关韶深深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子疏的消息昨夜传来,恐怕朝中此刻已经震荡了?。” 谢沛道:“属下即刻派兵八百里加急将证物护送京城。” 关韶摇头,手臂在扶手上撑了?一下,忽地站起身:“多年未归京,此等关键时刻,我应当亲自回去。” 他虽常年在外,但作为两朝元老,在朝中也颇有几分话语权,必要之时也可支援子疏一二,也当时圆了?当年未能帮到?废太子的执念。 谢沛:“那我……” 不?等他说?完,关韶便道:“我不?在军中,替我坐好阵。” 谢沛:“是。” 帐外天色大亮,一缕晨晖穿过帐脸,打在谢沛身上。 关韶顺着?光看向谢沛,奔走了?一夜,来不?及清理,此时已然长?出些许青色胡茬。 虽面上不?见疲惫,但眼下的青黑却不?似作伪。 关韶当即摆手:“回去休息吧,身体还是要保重好,地牢那边无须操心,稍后?我亲自审问。” “是。” 谢沛脑中还在想夜里祝明悦拉着?他的衣角不?安的问他何时归来的那一幕。 他眉眼间浮起无奈之色,终究是食言了?。 告退之际, 关韶却突然开口?将他喊住:“我不?日启程,军中事务你应当都熟悉,无需再做交接。正好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多历练历练。” 关韶的话,几乎算是明示, 谢沛脚步一顿,郑重道:“是。” 关韶点点头:“待局势稳定下来,就放你回甘州老家成?亲。” 谢沛的脸色舒缓,语气中带了?期许:“谢大将军。” 待人离开,关韶笑着?摇头,“这小子,让他升官倒还不?如成?亲来得?高兴。” 谢沛回营后?并未休息,而是第一时间去了?祝明悦营帐。 营帐静悄悄的,昨天插的花枝仍在瓶中盛放,娇艳欲滴。 第190章 榻上的被褥杂乱,微微突起一团,随着?呼吸浅浅起伏。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进?来,被褥里的一团动了?动,随后?从里面探出一颗圆滚滚的头。 谢沛眼底柔软,露出笑意,他上前替祝明悦将杂乱丛生的头发大致理了?理,“看来没有食言。” 祝明悦微微鼓起腮,“还不?是因为我睡了?个回笼觉!” 说?好的睡醒就能看到?他,结果他卯时就醒了?,谢沛连个人影都没有。 不?单是谢沛,往日营中这时候正是操练的时候,能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今日竟然安静的可怕。 门外的守卫倒是还留了?不?少,祝明悦探出头看了?看,又?爬进?被窝,寻思着?谢沛夜里出去肯定是有大事发生,想着?想着?有睡了?过去。 谢沛嘴角含笑不?置可否。 祝明悦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提议道:“补会觉吧,一夜没睡呢!” 谢沛褪下外衣,俯视祝明悦红彤彤的脸:“你呢?” 祝明悦抱着?被褥,自觉往里滚了?滚,完全没有要起床的意思:“我勉为其难陪你再睡会。” “好。”谢沛躺下,很自然地将人拉进?怀里,怀中人脸颊白里透红,看上去手感滑嫩,谢沛忍不?住蹭了?蹭。 “哎疼!”祝明悦挣扎了?一下,小声埋怨道:“你胡茬好硬,扎我脸了?。” “别动,”谢沛轻松将他匝在怀里,收着?下巴不?去触碰他,“我睡会,起来就处理……” 后?面的话祝明悦没听清,大概是处理胡子?他不?禁想。 谢沛原本没那么困倦,但香软的爱人在怀,心中安稳踏实,困意立马席卷而来,就这样睡着?了?。 祝明悦在他怀中微微仰头,近距离观察谢沛略有些粗犷的肤色,日晒雨淋摸爬滚打,皮肤自然算不?得?好,战场刀剑不?长?眼,脸上日积月累了?几条浅浅的划痕,但好在五官轮廓都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好像怎么看都不?会腻。 甚至连那些小缺点在他眼中也变成?了?他的小众性癖。比如谢沛的胡茬长?得?总是很快,有时忙碌忘记打理,看上去就有一种成?熟的颓感,虽然他讨厌被胡茬扎脸的滋味,但是偶尔欣赏一次谢沛别样的一面,还是乐意至极的。 确定谢沛是真的睡着?了?,祝明悦舔了?舔唇,在他下巴处蜻蜓点水似的碰了?一下。 埋头在他胸口?蹭了?蹭,开始了?第三轮入眠。 ----------------------- 作者有话说:明日就正文完结啦,余下的剧情一周后会全部放到福利番外。 第142章 汲州在短短几日内经过了一番彻底的大清洗。 如?今刺史落马, 关韶回京,群龙无首之际,谢沛亲自上马, 既代理?了大将?军的职务连同刺史的职务也一并操劳了。 谢沛手段利落, 做事果断决绝,趁那些攀在王由忠这颗大树上的猢狲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尽数抓捕,该杀的杀,该判的判。 往先被府衙羁押的牢犯是个大工程,谢沛将?这事交给孙侃重新审判。 不审不知道, 这一审才查出,牢里关着的除了少数穷凶极恶之徒,大多都?是些从商又?无权无势的平头老百姓。 关在牢里冤屈不说,还费伙食,孙侃分批次将?人给放了。 那些人出来发现汲州变了天,陆续又?赶来地方衙门?伸冤, 说是伸冤, 其实?都?心知肚明,罪魁祸首的刺史都?落马了, 底下办事的走狗也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们就?是见如?今掌权之人看上去似乎刚正不阿,于是便动了心思, 想将?自己被掠夺的钱财粮食给要回来。 衙门?外的击鼓声就?没停过, 知县应付不过来就?找到郡守, 郡守也是焦头烂额, 把事儿移交到刺史府,这下孙侃愁得不行,他也束手无策,于是硬着头皮找上了谢沛。 不是迫不得已, 他是断然不敢来烦谢沛的。 换谁整天在高?压状态中连轴转,收拾前人留下的烂摊子都?高?兴不起来。因?此谢沛的脸色是越来越臭,毫不夸张的说,所过之处方圆百米都?能感受到那股低气压。 谢沛虽然嘴上从不骂骂咧咧,但?面上冷得吓人,眉头紧皱:“把鼓撤了。” 孙侃:…… 这是正常人能想得出来的办法??谢沛不会是忙昏了头开始胡言乱语了吧? 孙侃抖了抖唇,小心翼翼道:“不太好吧?” 这举措无异于是釜底抽薪。 谢沛光坐在那,就?能感受到周身乌云遍布,他扯了扯唇低声道:“你也知道不太好?” 孙侃:…… “既然有人伸冤,那就?解决问题。头顶乌纱帽是干什么吃的?”谢沛瞥了一眼手中的公文,“王由忠搜刮的财物除了私自贪墨了一部分,余下的大多都?运往京城了。” 这事王由忠全都?招了,他也是受那位指使,若不是打定觉得自己背后有当?今圣上撑腰,否则他当?初也不会行事那般猖狂,连关韶都?不放在眼里。 孙侃眼睛一亮:“不如?直接在各个县衙张贴告示,说明缘由。” 谢沛摇头:“县衙逐个审查清楚,把百姓被搜刮的财物记录在册,往后尽数归还。” 孙侃想了想,是个办法?,连忙下去办事去了。 等人走后,谢沛捏了捏泛酸的鼻梁,将?公文扔到桌上,心底透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满打满算他已经有十来天没和祝明悦亲密了,别说亲密了,连见祝明悦的次数都?寥寥无几,大多时候处理?公务到半夜,为了不打扰祝明悦休憩,他都?是随意将?就?,左右也睡不到两?个时辰。 他叹了口气,重新拾起公文,外面响起亲卫的声音。 “进来。” 亲卫拎了食盒,看上去沉甸甸的,呈到他面前:“将?军,祝公子方才过来给您送的饭。特意吩咐让您趁热吃。” 这是每日两?人唯有的交集,全靠祝明悦坚持不懈到饭点送饭,自觉不扰乱他的心神,次次都?是送完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谢沛眉头舒展了一些,“人走了?” 亲卫答道:“已经离开了。” 谢沛有些失望:“下去吧。” 打开食盒,一层一层揭开都?是谢沛爱吃的菜。 红烧肉,烤羊腿肉,辣炒鸡丁,谢沛爱吃荤菜,为了能让他尽可能多摄入点青菜,还特意做了白菜肉丸汤,肉丸里还掺了萝卜。 热气升腾,显然祝明悦做好后马不停蹄就?送了过来,一刻都?没有耽误。 谢沛大口吃饭,将?青菜叶子吃得一干二净,心中的郁闷消散了大半,意识到祝明悦在以另样的方式在陪伴他,身体好像突然注入了力量,干劲十足。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 这日阳光正盛,祝明悦特意起早将?被褥晒到外面。 天气不冷不热,晒起来暖洋洋的,祝明悦抄起一把木凳坐在营帐外,手捧热茶糕点,边晒太阳边用早膳,好不惬意。 忽然,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响起。 几乎只是一瞬见,祝明悦感觉似乎大地都在震颤,乌压压的士兵汇成方阵,迅捷有序地往操练场跑去。 祝明悦呆滞了一瞬,连忙站起身,心脏猛然加速跳动。 他在军中住了多日,第一次见到这样震撼的阵仗,直觉告诉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 祝明悦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谢沛不久前对他的承诺,再等等…… 他等到了汲州刺史倒台,当?时也没有这般大阵仗,所以会是比刺史倒台更大的事吗? 祝明悦什么也不懂,他怀揣着忐忑,一直等到晌午过后,终于见到了谢沛。 谢沛又?糙了不少,清理?了一番又?将?胡茬刮干净,才把祝明悦紧紧拥进怀里使劲亲。 祝明悦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皂角味,淡淡的苦涩,但?闻起来很舒服。 他也好久没和谢沛亲昵了,两?人一言不发地腻歪了许久,最后还是祝明悦事先受不了了,喘着气将?人推开。 擦去唇角的银丝,祝明悦小声咳了两?下,回归正题:“是发生什么事了?” “嗯。”谢沛面色如?常,却在下一秒吐出了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先皇驾崩,新皇登基了。” 祝明悦:!!! 他愣了许久,脸上的表情出现大片空白,他花了许久才勉强消化了这个消息,呐呐道:“这也……这也太仓促了。” 谢沛没回答。 他望着谢沛淡定的脸,后知后觉,所以谢沛是早就?预示到了吧? 还是说,谢沛也参与了这场皇权更迭。 他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谢沛一样淡定。 但?心跳还是止不住加快。 “所以新皇是谁?”祝明悦垂眸,是他想的那个人吗? 第191章 “宁江王世子厉韫。”谢沛勾住他的下巴,语气颇有些吃味:“你不是与人相识?” 祝明悦摇头否认,原来崔大哥的真名叫厉韫,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祝明悦心中定了定,旋即又生出喜悦,他真心为崔大哥感到高兴,这皇位好不好坐不说,至少他往后不必再过着颠沛流离,被人四处追杀的日子,也终于能如愿为家人平反了。 兴许是他笑意太过于明显,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醋味。 回过神去看谢沛,才发觉对方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不对,不是有点,是非常不对劲。 “你怎么了?”祝明悦小声问道,这眼神看得他心底发毛。 谢沛吃味:“你就这么高兴?” 祝明悦懵了下,随即点点头如实道:“我确实很高兴。” 他盯着谢沛的眼睛,“崔大哥得偿所愿,我很高兴,他是个正人君子,想必上位后也能勤政为民,将来兴许会成为一代明君。” 他说的越多,谢沛的嘴角就绷得越紧,到最后直接抿成了一条缝。 祝明悦突然笑了:“不过也不全然是因为这个而高兴,你想听吗?” 谢沛不想听,但还是忍不情绪配合地低低“嗯”了一声。 祝明悦攀上他的脖颈,附在他耳边吹了口气,目光有些狡黠:“是不是不用再等等了,我们可以成亲了。” 谢沛僵住,几秒后突然将他打横抱起,扔到床上。 白日宣淫,祝明悦受不了, 但谅在谢沛已经多日没有碰他,便压抑着声音,由他闹了半个时辰。 事后,祝明悦发丝凌乱,趴伏在谢沛胸上,气不过,龇了龇牙在他胸口留下一个牙印。 谢沛一点不觉得疼,还死皮赖脸让他多咬几口。 祝明悦才不如他的愿,伸出白皙如玉的胳膊揉了揉腰,“谢沛,咱们什么时候回甘州成亲。” 起初他并不怎么在意,对他而言,成不成亲他和谢沛也都可以维持现状,并无差别。 可耐不住拖的时间原来越长,最后反倒还成了一个小小的执念。 他只想着,早晚要成亲的,不如早点。 有回去城中逛时遇到了个算命先生,突发奇想让人算了一卦,得知下个月的的其中一天宜嫁娶,就暗暗记下了。 他倒不是迷信,就图个心理作用罢了。 谢沛拿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胸上,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替代了他揉腰的动作。 “如今军中离不得人,等大将军归来,我们即刻出发回甘州好不好?” “好!”祝明悦笑了起来,但没笑多久就戛然而止:“先皇驾崩,咱们百姓是不是得服完丧期才行?” “不对不对!”他又想到谢沛身份和他不同,谢沛如今是朝廷武官,“你得等祔庙完成后才行!” 他惊恐地睁大眼,这么一来,又得等多久啊! 谢沛拍了拍他的屁股,安抚:“无事,新皇颁布敕令,无需服丧。” “无需服丧?”祝明悦闻言松了口气,“崔大……如今圣上真好!” 若是为那样的狗皇帝服丧,还耽误了他的婚前,他都要嫌膈应。 谢沛咬了咬牙:“怎么个好法?” “体贴民情呀!”祝明悦又恢复了笑容,“要不然咱们还得等好久呢!” 谢沛将粘在他唇上的发丝挑开,看他笑得大大咧咧,突然间释怀,心里的那点疙瘩也紧随其后消失了。 他埋进祝明悦的颈间,贪恋地吸了吸。 “痒。”祝明悦轻声抱怨,推了推他,却没用什么力气。 谢沛有时候就像个野兽似的,尤其是在床上,总喜欢对他吸吸嗅嗅,又啃又咬,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 谢沛餍足,轻执起他的手,眼中盛满了浓情爱意,事后的嗓音嘶哑中含带磁性,说的话更是让人心尖一颤:“卿卿,往后我们相守余生,好不好?” 谢沛知道他害羞,只会在情到深处难以自已的时候喊他卿卿。 他知道谢沛总执着于这样喊他,是因为这是夫妻间的爱称,所以他每回听到,就仿佛体内窜出一把火,能灼烧到心尖儿。 祝明悦眼神有点慌乱,绕了一圈最后还是无处遁形,与谢沛的视线相撞。 哪怕不久后两人就会成亲,谢沛依然会迫切地等待祝明悦给出的答案。 在男人无比期许的目光中,祝明悦郑重点头,“好。” 余生漫漫,能与谢沛执手共度,他不悔。 ----------------------- 作者有话说:福利番外会包含成亲,崔谏(厉韫)和消失已久的徐临光。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就放出来,但是不得不等一周后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