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似火》 第1章 《朝阳似火》作者:耳也【cp完结】 简介: 李朝阳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顺得像开了挂,直到收到前任的结婚请帖。自从那以后,就像被诅咒了一样,事业不顺、感情不顺、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合口味的司机,还偏偏是个直男。 一个破开车的,李朝阳啧了一声。感觉前任寄来的不是请帖,是诅咒信。 既然这一脸性冷淡样儿的司机不把他放在眼里,那李朝阳干脆玩点刺激的,自己流连情场好几年,拿下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只是,李朝阳没想到,先沉陷其中的是自己,要死要活的也是自己。 这条路远比他想象得难走,比他想象得长,他走在穷途末路一抬眼什么也没有。 标签:强强 直掰弯 破镜重圆 年下 第1章 人如其名 李朝阳,人如其名,朝阳似火,像团野火似的在官商名利场混得风生水起。二十六岁当上集团副总,靠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但唯独在性取向这件事儿上,谁也说不动他。 在这个谈“性”色变的年代,人们思想还尚且保守,听见同性恋就唯恐避之不及。 四年前他拍着饭桌跟老爷子摊牌,“我就喜欢男的,您要么多个孙子,要么少个孙子。”老爷子摔了手头边所有的东西,似乎想把他活活砸死。 他妈当场晕过去送急诊,一时间家里鸡飞狗跳。 后来家里试过所有招数:以命相逼、断银行卡、请心理医生,结果全被李朝阳见招拆招——飙车差点把自己撞死,没钱就蹭狐朋狗友的饭,心理医生差点和他谈上……甚至都给他送进过戒同所,当然也闹了个天翻地覆。 最后只得作罢,李家人就像这事儿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只要李朝阳不招摇过市到他们眼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就是这么顺风顺水的李朝阳也遇到了他这二十几年来最憋屈的一件事儿。 于凝天单手捏着那张结婚请帖晃了晃,硬卡片晃出一缕风,另一只拿着手机的手正不停地颤抖,他用力地憋着笑:“没骗你,他前男友结婚给他发了请帖。” “我操,他也有今天!”电话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笑声。 于凝天笑得弯了腰,他故意咂嘴:“要我说,这孙子存心的,你俩分手时闹得那么难看,这会儿又搞这出,摆明了要骑你头上羞辱你。” 李朝阳对他俩把自己的糗事当做酒后谈资的行为十分不爽,抬脚用力地踹在于凝天身上,“你再一个一个通知试试呢?巴不得全城人都知道我这茬事儿?” 于凝天眼瞧着这人生气了便匆匆对那头说,“挂了挂了,阎王爷发火了。” 李朝阳头痛欲裂,头顶的吊灯正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刺得他不由得眯了眯眼。 视线聚焦在手里的酒杯上,嘴里嘀咕着:“过两天我要去拜拜佛。” 李朝阳怀疑自己这阵子气运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平常太不敬畏佛神的缘故。 项目推进不顺利先暂且不提,感情也不顺利,就连路上开车也能遇到别他车或者加塞的,现在已经到了喝口凉水都塞牙的地步了。 他脾气不好,遇到烦心事儿更是一点就着,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李朝阳很少开车,身边的司机也没有一个长久的。 “你啥时候信这个了?不是见天儿嚷嚷着神佛顶个屁用。” 李朝阳仰头喝了一口酒,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转过头盯着于凝天。 他被这眼神盯得发毛,连忙用手护住身子,“你可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啊。” 李朝阳嗤笑一声,眼睛往上一翻,“甭他妈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随后便醉蒙蒙地发问:“凝天啊,你说一个好好的同性恋怎么突然就变成直男了,还他妈结婚了?” 于凝天佯装思索:“你咋就确定他是同性恋呢?” 李朝阳看他的眼神瞬间跟看傻子一样,他摆了一个有点下流的手势恶狠狠地说:“跟我上了三年床,说直就直了?” 于凝天撇撇嘴:“可能人家本来就是直男!图个新鲜想换换口味,人家现在玩腻了,”话落他又贱兮兮地凑到李朝阳身边趴在他的耳边说:“说不定是嫌你那方面技术太差,又变回去了呗!” “我操,”李朝阳推了他一把,“他敢!” 可能是酒劲儿冲头,他直接拍案站起来喊道:“只有我玩腻别人的份儿!要真敢把我当成过渡的,我饶不了他!” 那张烫金卡片的内容是邀请李朝阳在下个月底前去宴盛大酒店参加婚礼,最后一行还附赠了他前男友和现老婆的签名。 俩人的照片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印在请帖上,那笑得是一个比一个灿烂。 李朝阳啐了一口,指甲狠狠抠进请帖里新郎的笑脸,“林垚,你他妈当年跪着说只喜欢男人的时候,可比这笑得真多了。” 他忽地想起来和林垚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这人趴在自己耳边口口声声地说,让自己再等等、再等等,好家伙,结婚请帖都他妈等来了。 说不定下次寄过来的就是小孩儿满月的邀请函了! 要不是林垚这小子正在国外逍遥自在,李朝阳高低跑到他家门口把这张请帖甩在他脸上,还想下个月结婚呢,下个月能出院都算他恢复能力强。 “你瞧这新娘,深v都开到肚脐眼了,林垚那小子艳福不浅呀。”于凝天啧啧两声,“这人不会是奔着这个去的吧。” “你丫到底站哪边的?”李朝阳冷哼一声。 “当然是看乐子那边的,”于凝天开玩笑随后又正经道:“所以你真去?”他不敢想象那个场面,这已经不是脸皮厚不厚的问题了,已经是关乎有没有脸的问题了。 “当然了,”李朝阳吸一口烟缓缓吐出,“都千方百计托人送到我家门口了,老子非得问问他几个意思。” “要不我找群男男女女在他婚礼上跳脱衣舞,再拉个横幅,就写‘恭贺林少爷重振雄风!’”于凝天鬼点子多得不行,眼珠子一转这话就这么说了出来。 “别他妈便宜他了。”李朝阳目光阴冷,他知道林垚没这个胆子,能做出这番行为不知道受了谁的教唆,但无论是谁……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于凝天此刻像一根缺了底的拐棍,烂醉如泥的李朝阳正不停地扒拉着他,两个人摇摇晃晃,冷风刮得他不住地眨眼,怀疑得了干眼症。 “你司机啥时候把车开来?”于凝天第一次觉得这人不靠谱,起码喝了酒后不靠谱。 “操,这司机也跟我作对是吧!”李朝阳迷迷瞪瞪地掏出手机,二话不说冲电话那头喊:“我最他妈烦别人让我等!再不来就永远别来了!” 于凝天侧过头看他随后淡淡地闭上眼睛,身旁歇斯底里的人正对着一个黑屏手机破口大骂,但其实连号都没拨出去。 “我真服了,不行我打电话叫人来了。”于凝天叹了口气,身边的人终于拨通了电话,李朝阳听见电话通了上去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雇你、给你钱是因为我钱多的没地方花?”他喊道:“再给你十分钟,赶紧过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响起一道冷淡的女声,“你活够了?” 李朝阳开的免提,他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于凝天冷汗已经下来了,为了两人不会死的太惨,他一把夺过李朝阳的手机对着那头鞠躬道歉,虽然鞠躬对面也看不见。 “姐、好姐姐,李朝阳那小子哪儿敢这么跟您说话,他喝醉了就这习性,眼神跟我七老八十的奶奶一样。这不拨错电话了,打扰了打扰了,等明儿了把我妈竞拍下来的镯子给您送过去以表歉意哈。” 李凌兰冷哼一声,像个机器人一样毫无情感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不用了。” 电话一挂,于凝天松了口气,他照着李朝阳的头就是一击:“你丫打电话前能不能看着点!欠我一条命,你记住了。” 最后还是于凝天喊来人把他俩送了回去,李朝阳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昏昏大睡,腰间的皮带夹着那张请帖,是于凝天给他别的。 等他再度醒来只觉得半条命都搭进去了,他眯起眼睛先是被手机屏幕的亮度刺了一下,差点就要把手机扔出去,一看时间早已过了公司规定的上班时间,但是公司是他家的,他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一连串的未接来电让他看得眼花缭乱,随手拨回去一个那边秒接了。 “李总,华宇集团的董事已经走了。”赵明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甚至已经没声了。 “你说什么?”李朝阳皱紧眉头,“能不能别像蚊子哼一样。” “华宇集团的董事、走了。”赵明又重复了一遍。 终于听明白内容的李朝阳清醒了,彻底清醒了。 他最近糟心的项目里就有这个和华宇集团的合作,约了好几次也没给这尊大佛约出来而他这次只不过多睡了一会儿,错过了和那人的见面时间,竟然就走了? 第2章 “公司里的人是都死了吗?”李朝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侧过头把手机夹在肩头同时拽过一身衣服开始换了起来,“还是只有我一个管事儿的?给你们开工资是给我添堵的吗!” “……他点名只见您,已经拖了一会儿,但电话实在打不通。”赵明知道李朝阳这人最烦听解释,但他要真不解释今天就得卷铺盖走人,“派人去接您的路上,他就走了。” “操。”李朝阳骂了一句,不过倒不是骂赵明而是骂自己。 皮带刚扯开,一张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李朝阳胡乱踩了一脚定睛一看,是他前男友的结婚请帖。 “谁他妈把这玩意儿别我腰间了!”他吼出声,嗓子隐隐作痛,“我现在回公司。” 手机那头传来,“派去接您的应该已经到了。” “嗯。”李朝阳应了一声突然想起昨天他站在酒吧门口等了半小时都没来的司机,他一脸阴翳问道:“是跟我的那个司机来接的我?” “不是……那位辞职了。”赵明犹豫着说,说完他便把手机从耳朵旁移开,不出所料那边爆发出一声巨响。 “没人通知我?辞职了不跟我说一声?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还是他是?”李朝阳的夺命三连问让赵明招架不住。 他欲哭无泪,因为昨天根本就没有打通你的电话啊。 李朝阳换好衣服坐在床上深思,手机被扔在一边,电话还没挂断,赵明的询问声不断。 “李总?您还在吗?……李总?” 李朝阳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抹了抹脸,脑子还是疼得厉害,那张烫金卡片还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他盯着卡片右下角的新郎艺术体签名,笔锋、轮廓越看越熟悉。 之前被怒气冲昏了头,等他冷静下来才恍然想起。 这不是当初自己花重金请设计师给他设计的吗? 签在哪儿不行,签他结婚请帖上了? 这孙子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吗?李朝阳气得头懵。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二十几年来顺风顺水的日子似乎要到头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o^ 第2章 供祖宗 段承正在卸货,把一个又一个过膝的大箱子从卡车上搬下来,稳稳地落在推车上,动作迅速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北方城市即便是秋天也有些冷了,但他还是只穿了件短袖,胳膊上一道道青筋暴起,衣服被汗液浸湿贴在身上,透过布料一块一块的肌肉清晰可见。 裤兜里贴着大腿的手机震动起来,段承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一手拿着毛巾擦汗一手接通电话。 对面的男人迫不及待地开口:“小承,你想换的活儿我给你找着了!而且是个待遇特别好的工作!” 隔着屏幕段承都能感觉到王泰的喜悦渗透出来,“给一个大老板当司机,天天就是开豪车,活那叫一个轻松,最关键的是人家出手阔绰,你猜一个月多少钱?” 段承深思片刻,从兜里摸出自己这个月的工资条,被他捏成一团。此刻展开,纸张皱皱巴巴的,像一片干裂的黄土地。 “三千?” 三千块钱在那个时候不算少,况且段承也想象不出来一份轻松的、只是开开车的工作会有多么高的工资,他每天像这样一趟趟地搬货,满打满算也才三千出头。 “大胆了猜!”王泰说得雄浑有力,似乎能脑补出他大手一挥像是指点江山的模样。 段承又沉默了,那边不再卖关子,“一个月要翻一倍!” 这下轮到段承惊讶了,他擦汗的手一顿,那条毛巾从手里脱落,掉在货车架上。 王泰像是猜到段承此时一定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他哈哈笑了起来,“你小子走大运了!” 不过段承不敢相信的太早,条件这么好的工作怎么会轮得到自己?一份别人挤破了头也想拥有的工作能轮到他,想必是有不少要求。 但是再多要求段承也认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他初中就学过。 不出段承所料,王泰那边像是在酝酿情绪,一会儿一叹气,每次刚说出来一个音就停下了。 段承也不催他,只是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搬着货车上的货物,在他不知道搬了多少后,电话那头才传来悉悉索索夹杂着细小电流的声音。 “但是有个情况我得告诉你一声,那个大老板是个……”王泰又顿住了。 这人真爱卖关子啊。 段承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不过他也在琢磨这大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脾气特别差?目中无人、趾高气扬?还是身体有点残疾需要人无时无刻的陪同?什么情况段承都想了,想想也能接受,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只是当王泰的话从手机里传来时,段承只感觉压在他身上的货突然变成了千斤顶,重得几乎让他腿一软,踉跄了一下。 “他是个二椅子、说白了就是喜欢男的!”王泰咽了下口水,语气犹豫不决。 二椅子,是他们这边俗称的叫法,用来形容男不男、女不女的同性恋,说的再难听点儿就是娘炮。 “不过你放心!介绍人是我一个认识的兄弟,特靠谱!长得也白白净净的,干了一年多啥事儿没有!”王泰声音又提高几分,“你想试试就试试,心里膈应得慌就算了!” 段承迅速卸完货,没有经过太多思考便开口了:“我做。” 六千块钱浮现在段承的脑子里,想起几天前段锦拎着几兜水果对房东赔笑的样子,段承什么也不顾了。 管他是二椅子还是三椅子,是什么段承都认了。 王泰哎呦了一声:“那好那好,我给我那兄弟说一声,一会儿让他给你回电话,你去见见他具体商量商量。” 段承挂掉手机,冷着脸把货车门关好,推着推车离开了。 他套了件能找到的最体面的衣服,一件稍有年头、些许褶皱的西装走进写字楼。 仰头时差点被玻璃幕墙的反光晃瞎眼睛,段承从没进到过这么高的楼里,印象里甚至不知道还能有这么高的楼。 他刚跨进旋转门,就看见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瘦高男人抱着一沓文件冲他挥手,活像见了救星。 “段承是吧?我叫赵明!”对方一把握住他的手,掌心全是冷汗,“王哥给我看过你照片,你也听他说了吧?咱李总人特好,就是规矩稍微多点儿……”说着唰啦抖开一叠纸。 《李朝阳个人注意事项》几个标红大字刺进段承眼里,后边跟着密密麻麻的条款。他的手指捻过纸张,目光快速地在那些条款里扫荡。 很快嘴角扬起一个有些讽刺的笑。随叫随到、上车前开窗半小时通风、不能比老板先上车、这哪是雇司机,分明是供祖宗。 祖宗也没有这么供的,怪不得开这个价。 段承一番抉择,觉得是这人过于夸大情况,粗略一扫洋洋洒洒上百条,知道的他是来给人开车的,不知道的当他专职扫雷的。 赵明不愧是跟着李朝阳两年的人,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段承眼里的不悦。他突然把文件抢回去,干笑两声,脑子飞速转动该说点什么挽留。 他抹了把汗开始胡扯,“其实李总最体恤员工,心情好了还给司机发红包……”心里默默地念叨:小承是哥对不住你,但我是真没招了。 其实他这话也不算骗人,李朝阳的确哪天心情好了会大手一挥当次“财神爷”,但大多时候,心情都不好。 话没说完,一个穿套裙的姑娘踉跄着冲过来,语气急促,“赵哥,华宇集团的董事坐不住了,现在正打算走……但李总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赵明的脸唰地白了,抓起段承的手就往停车场跑,“快,去接李总!” 段承被塞进辆奔驰时还在琢磨,能让一个大男人吓成鹌鹑的得是什么活阎王? 等开进别墅区,段承才想起没问那人要地址。电话里赵明声音带着颤抖,“别坐在车里等他,车窗提前开半小时……对了,他要是骂人你就先装聋作哑。李总这会儿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赵明快速地翻阅着手里的那沓李朝阳个人注意事项,似乎是想找出他最接受不了的行为,但翻来覆去得出一个绝望的结论。 他都接受不了。 完了。赵明缓缓闭上眼睛,仿佛觉得自己置身天国、不对,置身地府。 李朝阳揪着领带从门口出来,衣服穿得太急此刻怎么动怎么别扭,最后索性把仿佛要勒死他的领带取了下来。 领口的扣子开了两颗,他也没心思去管,西装外套胡乱搭在手臂。要不是因为忙着赶去哄这尊阴晴不定的大佛,他能这么狼狈? 越想越来气,好像什么糟糕事儿都堆到了这几天,他都想找个算命的给自己算算是不是水逆了。 如果这个想法被于凝天那小子知道,这人又多了个酒后谈资,估摸着笑的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你不信神佛但是信算命的?钱多的没地方花,上赶着受骗呢。” 第3章 段承站在车前,静静地等着那人出现,他站得笔直像是一棵松树,脑海中想象着李朝阳的样子。 可能个子不高、走起路来鞋跟一踏一踏的,声音很响亮、体格瘦弱,至于脸……或许是个油头粉面的娘娘腔,余光一瞥远处走来个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的人。 男人扯松的领带缠在手腕上,西裤裹着的长腿迈得生风,个子高大挺拔,身材很好,尤其是那身服帖的西装一穿显得格外有型。 头发梳成背头,格外利落,英气锋利的眉毛、一双乌黑有神的眼睛,薄唇、看起来不苟言笑,鼻梁高耸挺直,下巴微扬。 活脱脱从书里走出来的人物。 他不由得多看了李朝阳几眼,脑海里幻想出来的模样逐渐消失,这一瞬带给他的震撼深深地刻在脑子里。 而李朝阳也在看他,可以说看清来人的瞬间,眼睛就长在他身上了。 这司机腿长肩宽,站姿像根绷紧的弦,即使穿得严严实实也能感觉到布料下裹着的肌肉线条。 他的袖口卷起,露出分明的腕骨,隐隐能看到他紧握拳头时手背凸起的青筋。 李朝阳走近时闻到一股混合着机油和劣质烟草的味道,野性得让他喉咙一紧。 “新招的司机?”李朝阳停在两步开外,目光扫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赵明没教过你规矩?” 段承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那双宛如毒蛇的眼瞳让他浑身发冷,实话实说:“教了,没记住。” 李朝阳挑眉。那人声音低哑,带着点莫名的挑衅意味,听得他心头一颤。他见过太多对他谄媚或畏惧的人,唯独没见过这种,明明是个打工的,却硬气得像是来讨债的。 “回公司。”李朝阳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取下手表,等他再度抬眸面前的人已经打开车门,一只脚踏进了车里。 李朝阳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跳,脾气上来得很快,尤其是心里的那种落差感让他涌上一股火,想都没想拎起胳膊上的那件西装外套就甩在了段承头上,“谁让你比我先上车了?” 段承脑袋一懵,这件西装外套制作重工,扣子是金属的,甩在脸上,直接就甩出了一道红印子。 他上车的脚还停留在半空中突然回想起那叠李朝阳个人注意事项,又想起赵明的那句,“李总这会儿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不怪赵明怕成那鹌鹑样儿,身边放着个炸药桶,能不害怕吗。偏偏这人性子又烈得像簇火,不用点就炸了。 第3章 “那你叫我什么?” 段承用力捏着西装外套的金属扣子,指腹硌得生疼。他三两下把衣服叠成块,弯腰拉开车门。 李朝阳擦着他肩膀挤进后座,一股若有若无的酒味儿萦绕在鼻尖。 他坐进车里,目光移在段承的侧脸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轻声嘀咕,“赵明从哪儿找来的人。” 与其说是赵明花心思照着他喜欢的口味找的,更不如说这人按着他的喜好长的。一举一动都踩在李朝阳心上,光是看着就口干舌燥。 段承透过后视镜瞥了眼李朝阳,在与那人对视的瞬间匆匆移开了目光。 李朝阳身子前倾,凑近问:“赵明都给你说什么了?” 段承沉默着,回想起赵明给他胡编乱造的那堆李朝阳的优点,他嗤笑一声:也真难为他,毕生所学都用上了吧。 车里一片寂静,李朝阳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仰,“他招了个哑巴进来?” 段承张了张嘴,发觉此刻说什么都不合适,索性不再理他,缓缓发动着车。 李朝阳笑了,当然是被气笑的,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正在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他冷哼一声,“好,你不说那我就开始说了。我他妈最烦让我等,你再不吭一声,老子现在就把你开了。” 段承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劣的人,都说同性恋性格孤僻怪异,他不是听风是风听雨是雨的性子,但这么一看倒是有点道理。 他被开不被开倒是无所谓,但转头又想起赵明,他也不过是个被李朝阳压榨的打工人,更何况还是王泰的兄弟,起码不能拖累了他。 “对不起。”段承开口,他的声音低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这不是会说吗?”李朝阳撇撇嘴不满道:“我刚刚都问的什么?” 段承握紧方向盘,他盯着不远处刺目的红灯,数字不断变化,像是一颗正在倒计时的定时炸弹。 “赵哥夸您很体恤下属。”他现在简直就想有一辆车追尾,让身后这个只会说刻薄话的男人闭上嘴。 “赵哥……”李朝阳轻声道,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紧皱眉头的段承,“你和他什么关系?叫得这么顺口,那你叫我什么?” 绿灯亮起,段承猛踩油门,车便冲了出去,这一下惹得李朝阳身子往后一倒,头重重地磕在座椅上。 “嘶。”李朝阳揉了揉被撞疼的头,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人胆子会这么大,故意起步这么快为了让他吃点苦头。 “要我再问一遍?”李朝阳的声音传来。 段承强压心里的怒火说道:“李总。” 李朝阳觉得没意思,他把头撇向一边盯着窗外,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他瞧得上眼的人,他还以为老天爷终于看不下去了,准备给他送来一个艳遇,谁知道这人像根木头一样、更准确的来说,跟块砖头一样。 他盯着段承绷紧的下颌线,忽然发觉这司机长得像他前男友,尤其是那股子倔劲儿。 如果不是脸,李朝阳才不惯他,在他把脚踏进车里的那瞬间就拎着他的衣领把他甩在地上了。 李朝阳摸出打火机,心烦意乱地忍不住想抽根烟缓缓,早就把自己注意事项上“车内禁烟”的内容抛到脑后。 段承透过后视镜看去,突然降下车窗,冷风灌进来,烟星四散灼烧着李朝阳的手背,刺得他眉头一皱,皮肤红了一片。 “你他妈干什么?”李朝阳皱着眉看向他。 “车内禁烟。”段承冷不丁开口,“这个我记得。” “呵,这时候记得了。”李朝阳扯动下嘴角,“你赵哥没跟你提过那些规矩都是我现编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了,这他妈怎么说也是我的车,我爱怎么抽怎么抽。” 红灯间隙,李朝阳一抬手把领带扔给段承,那东西擦着他的脸,落在他的胸前。 “系上。”李朝阳沉声,刻意在某个词上下了重音,“回去问问你赵哥,什么样的服装在我这里叫合格。” “我不会系。”段承把那条摸起来价格不菲的领带放在一边。 “你倒是坦诚。”李朝阳长腿一伸,鞋子抵在他的椅背踩了踩,“要我教你?” 段承的眼眸暗了暗:“我自己学。” “没意思……”李朝阳嘟囔一声,重新躺了回去。 李朝阳跨出车门,西装马甲勾勒出流畅的腰线。 守在门口的赵明盯着他空荡荡的肩膀,冷汗直流,“李总,需要给您取件新外套吗?” 李朝阳笑了笑,他反手扣住赵明的肩膀,力气大得像要把他的肩胛骨捏碎,用余光瞥了一眼还站在门口跟个柱子一样的段承开口:“那是你从大马路上随手拉过来凑数的人吗?连个衣服也不会递?没眼力成这样?” “还不让他跟过来。”李朝阳落下一句话便走了。 赵明小跑过去拽着段承的胳膊,“没事儿吧?他没为难你吧?” “……”段承沉默不语。 结果显而易见,赵明轻叹口气,拿过段承手里的外套,“你在这儿待一会儿,先随便转转,我很快回来。” 李朝阳抬眸看着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赵明,这人隔一会儿敲一下门,直到他点头,赵明才走进来。 “你跟来做什么?”李朝阳翻着桌子上的文件。 “李总,你要是对他不满意,我就再找人替他。”赵明心里一紧,祈求他赶紧说不满意,看他这样儿也不像满意的,生怕段承回去揍王泰一顿解气。 李朝阳翻阅文件的手一顿,他停了片刻道:“我什么时候说不满意了?” 这次换赵明沉默了,他真的琢磨不透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快两年了,跟着李朝阳共事已经这么久了,但他还是摸不清面前这个人的心思。 “您的意思是?”赵明琢磨不透只得开口问。 李朝阳抬了抬眼皮,他打了个哈欠,“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他留下,他如果走了,你也收拾收拾跟着走吧。” “知道了。”赵明把那件西装外套放在真皮沙发上,转身走出办公室关上了门。 此刻一楼大厅,段承正坐在休息区,捧着那叠注意事项开始看,想来上一次这么认真还是在高中,他又从前台要了一根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在那条“如果李朝阳突然开始发笑,那么立刻开始道歉。”的注意事项上画了一个三角符号,并批注了一句,“发笑频率过快的话可能是狂躁症。” 第4章 看了不知道多久他停下来歇了歇眼睛。 等他再度睁开,面前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他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李朝阳从一楼电梯出来,迎面就是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的段承。那人正捧着一沓纸、手里拿了一根笔,像高中生做笔记那样在上面勾画着。 李朝阳默认自己忍受不了的行为被赵明编成了一沓厚厚的注意事项,怪不得赵明能在他身边工作这么久,有这样的毅力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狂躁症?”李朝阳拿起桌上被批注的密密麻麻的纸,苍白的指尖摁在那墨迹上,用力一抹,黑色的墨水延伸成脏乱的一团。 几年前,也有人莫名其妙往他身上按一些乱七八糟的病症,为的是让他接受治疗,一张张令人啼笑皆非的诊断证明甩在脸上的感觉,现在还依旧清晰。 “你现在最好祈求你研习过心理学。”李朝阳俯身看着他,那沓纸被他一扬手扔在段承脸上,纸角戳着他的眼睛,像根刺扎进眼里。 “今天起,听你的意见,我笑一次你写一千字分析报告。”李朝阳说着就笑了,他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手写。” 段承默默地收拾着乱作一团的桌子,把那些注意事项重新对齐整理好,最后用回形针别好,思考良久又抓起一张空白纸。 10月13日,周三。 段承头都想破了,也编不出一千字,他回忆起刚刚李朝阳那个有些嘲弄的笑,笔尖抵在纸上渗出一大团污迹。 最后也只是写了一句,他生气了。 “今天都什么安排?”李朝阳签完一份又一份的合同,最后目光停在一份新的项目策划案上,粗略扫了一眼。 笔尖在这份策划案上戳了戳,“打回去重做。告诉他们,写之前动动脑子,还有交给我之前过下你的眼,省得浪费时间。” 赵明把那份策划案拿回来,李朝阳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知道哪一点又违了他的意愿,既然他说不行那就不行吧。但是这个策划案的上交时间快到截止期了,看来负责这个的小组又要加班加点了。 “好的李总。”赵明点点头开始汇报今日的行程,说完一遍后李朝阳陷入了沉思。 正当赵明寻思着要不要再说一遍时,那人开口了,“把晚上的饭局推了,打电话给华宇,告诉他们我要去登门道歉,看他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李朝阳最烦等人,因为他知道等的滋味不好受,想来华宇集团那个性格古怪的董事更不好受,这事儿他要的是个态度,一拖再拖那个项目就黄了。 “去准备吧。”说着李朝阳摆了摆手示意赵明可以出去了,还没等赵明转过身他突然喊道:“对了,那个司机的资料给我一份。” “他…没资料。”赵明低下头轻声道。 李朝阳沉默片刻:“还真是从大马路上随便拉过来的?没有不知道去查?” “抱歉…是我疏忽了。”赵明鞠着躬从办公室退出去,快速打印了一份资料模板又删删减减拿给段承,“小承,你把这个填了。” 他难道不知道李朝阳想看的内容是什么,想知道的信息是什么?正常资料里有的李朝阳动动手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他肯定想知道一些调查不出来的东西。 段承点点头目光扫过这张纸,最开始还一切正常什么姓名、性别、年龄、学历、联系方式,直到他把目光投向那个是否已婚、是否处于恋爱关系、三年内是否结婚时顿住了。 这个暂且不提,他又往下看,白纸黑字上明晃晃印着三围情况。 段承脑子一团黑线,他给李朝阳当司机,需要查感情状况吗?还有这个三围又是怎么回事儿? 第4章 “他长得挺带劲儿。” “这个也是要填的吗?”段承指了指那三个空。 “是的。”赵明斟酌了一下用词,“这个是惯用模板,来入职的都填过。” 段承点点头迅速地填完这张纸上的内容,在最后一栏的空格处狠狠打了个勾,光打勾还不够,又一笔一划写了个“是。” 赵明看着他填完的内容,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李朝阳再是个同性恋也不可能对一个喜欢女人的男人下手,他有这个底线。 李朝阳看着这份资料沉默不语,段承、男、24岁、高中毕业……他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到最后突然把这张纸攥成一团准确无误地扔进垃圾桶里。 除了三围,没一点他满意的。 他心里闷闷的,即便早就做好了这人不是同性恋的准备,但他还是没来由的心口郁闷。 李朝阳少说也是个在圈子里混迹四五年的同性恋,早就有了看人的模样就能确定性取向的能力,但这板上钉钉的事儿还是头一次碰见。 算了,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这种死胡同他李朝阳又不是没走过,不就是死路一条么,他还非得试试看,这条路走到底拦住他的究竟是什么。 “送杨云廷的东西准备好了吗?”李朝阳捏了捏眉心,他现在脑子还是有点疼,可能是气急攻心、酒喝了太多、烦心事儿太多的缘故。 “已经放在后备箱里了。”赵明点头,看着李朝阳这幅样子,他缓缓离开了办公室。 赵明又走回一楼大厅的休息区,段承正盯着手机一脸专注,他的目光柔和嘴角上扬,这似乎是赵明看到过的他露出的最自然的表情。 他探头看去,发现他在和两个孩子打着视频电话,一男一女,年龄看起来都不大,长得也可爱,想来是段承的弟弟妹妹。 “你家里人?”赵明问道。 段承点点头随后便匆匆对着屏幕叮嘱了几句把电话挂断。 “赵哥,我平时就一直在这儿坐着吗?”他的工作是给李朝阳当司机,但是李朝阳除了上下班外几乎没有用他的时候,那他难不成就天天坐在这儿发呆? “这几天你就在这儿坐着,等和李总熟悉了,知道他的行程,准时来接送他,其他时间你可以自己安排。”赵明说道,随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对了,你去附近的药店买几盒止疼药。这个牌子的,其他的李总不吃。”赵明把手机里存的药的照片发给段承。 段承攥着药袋的指尖发白,塑料提手在掌心勒出一道红痕。 “进来。”李朝阳听见敲门声,抬眸发现是段承,看着来人一脸淡漠的表情李朝阳寻思着,辞职来了? 段承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李朝阳仰在转椅上的身影,两条长腿肆意地架在红木办公桌上,皮鞋尖随着转椅晃动,一上一下的。 “什么事儿,交辞职信的话出门左转。” 段承嘴角抽搐一下,这人突然又抽什么风?还止疼药,应该吃降压药才对。 “药。”段承把塑料袋扔在桌子上,金属药盒磕出清脆的响声,夹杂着袋子的沙沙声。 李朝阳匆匆一瞥,钢笔尖在文件上戳出个洞,“赵明让你送的?” “嗯。”段承点点头。 “你倒是听他话,”李朝阳眼皮也不抬一下,“他的话是圣旨,我的是狗屁?” “什么?”段承下意识地问,这人突然发什么神经。 “拿走!”李朝阳吼了一声,“听不懂人话吗?” 段承张了张嘴,眉头紧锁,手也用力攥紧握成拳头,他真想揪着李朝阳的领子问问,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你不吃就扔了。”段承咬着牙出声,甚至感觉到自己的颞颌关节咔咔作响,不出所料下一秒那兜药盒悉数砸向他。 “滚。” 他的声音连同那几盒药砸在自己的身上,段承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熟悉李朝阳的都知道,他是一个顺毛捋,吃软不吃硬,和他硬碰硬他只会更硬,但不熟悉也不想熟悉李朝阳的段承只觉得这人就是个不点就炸的疯子。 他弯下腰捡起药袋,瞥着药盒上的一串西文,越看越熟悉,好像在哪儿……哦,他的确见过,在工地上,包工头从脚手架上摔下来送进医院后,疼得受不了就吃这个。 很管用,但副作用是容易成瘾导致中枢神经系统损伤,他听那个包工头提过几句。 “李总,”段承把那些药盒拾起来攥在手里,“这个吃多了会痴呆。” 李朝阳立刻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关你屁事?你是我爹还是我的谁?” 段承不语只是低下头,他不顾李朝阳凶狠的眼神依旧把药盒放在他的桌子上,说了句,这就滚。 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李朝阳怔在原地,一挥手把那些被压扁的药盒甩在角落。 段承走出办公室门,似乎是想起来李朝阳那句,交辞职信出门左转,他移动了脚步转向左边。 一处走廊,尽头摆着一个大张着嘴的智能垃圾桶。 李朝阳咬着烟嘴猛吸一口,尼古丁散发的苦味在肺里炸开,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 他瞥了一眼来电人,抬手滑开,那边传来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混着女人娇滴滴的调笑。 第5章 “你是打算在夜店谈正事?”李朝阳把烟头摁在那张资料表的上——刚刚他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纸张的褶皱像是一波波海浪,似乎再看几眼就会被淹没。 于凝天推开黏上来的小模特,晃到清静地儿开口,“我哥说邻市开发区有个项目想跟你谈谈,托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文件发我邮箱,我回头看看。”李朝阳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得意,“对了,我新招了个司机。” “司机?”于凝天嗤笑:“那个迟到半小时的被你开了?这次能撑几天?” “这个不一样。”李朝阳回想起段承的模样,想起那宽阔的肩膀、脊背,鼓囊囊的胸肌把那件看起来廉价到不行的衣服也穿出来别样的味道。 李朝阳毕竟是个同性恋,就像男的总会注意漂亮女人一样,他在这方面也很肤浅,看到段承的第一眼就把他脱光了衣服躺床上的模样想象了出来。 “他长得挺带劲儿。”李朝阳音调上扬,“比我见的所有都带劲儿。”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 “你再说一遍?”于凝天的声音拔高八度:“李朝阳,你他妈看上你司机了?” “怎么?”李朝阳挑眉,“不行?” 这是行不行的问题吗?于凝天头都大了,他念叨着说辞,那些话都能在嘴里炒盘菜了也没说出口,只是试探性地问,“他也是那个?” “哦…”李朝阳倒是不在意,“他不是。” “我操!”于凝天差点把手机摔了,“你丫捅直男窝里了?还不长记性,这次也打算几年后收到他结婚请帖?” “你倒是提醒我了。”李朝阳打断他,“他填表说三年内要结婚,我偏不让他结。” 于凝天倒吸一口冷气,他有时候真想剖开李朝阳的脑子看看,他到底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你疯了?人家要结婚你拦着?” “谁让我看上他了?”李朝阳眯起眼,“我李朝阳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点烟的声音,于凝天显然被震得不轻,“你确定他是直男?” “板上钉钉。”李朝阳想起段承填表时毫不犹豫的“是”,他咬着牙挤出一句:“但我偏要试试,看是他直还是我硬。” “你是不是人呐,也不怕遭报应…”于凝天喋喋不休。 李朝阳满不在乎,“我连神佛都不信,还怕这个?” 赵明盯着段承从办公室出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一层寒霜,他心里一颤,赶紧迎上去,“李总吃药了吗?” 他有心让段承给李朝阳送药,想的就是让李朝阳以后少为难段承,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尤其是李朝阳头疼成那样,何尝不是一种雪中送炭? “没吃。”段承声音低哑,“应该已经在垃圾桶里了。” 赵明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他太熟悉李朝阳的脾气,那药盒八成是被摔进垃圾桶的。他摸出车钥匙递给段承,“去车库把那辆宾利开出来。” 赵明目送他消失在电梯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拔腿就跑,皮鞋在走廊大理石地面上敲出一串急促的鼓点,等他气喘吁吁冲到办公室门口,正撞上李朝阳推门出来。 “出事了?”李朝阳挽了挽袖口,“有事也别跟我说,头疼。” 赵明瞥见他眼底的青黑,小心翼翼道:“要不去医院看看?” “不去。”李朝阳揉着太阳穴,“杨云廷那边几点?” “还有一小时。”赵明看了眼手表,“您要不要换身衣服?这身似乎有烟味。” 李朝阳低头嗅了嗅袖口,的确是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儿,“去拿。” 第5章 交锋 李朝阳这次给杨云廷赔礼道歉的东西是一套价值不菲的茶具,什么窑口产的他也忘了,反正是赵明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刚好听闻杨云廷有收集茶具的爱好,也算投其所好了。 赵明坐在副驾驶上,一边透过后视镜看李朝阳的神情一边用余光轻瞥段承。 段承的车开得稳当,一路上没什么颠簸,李朝阳就在这种情况下睡着了,头痛欲裂加上本来他就不是很容易入睡的状况,困意来了挡都挡不住。 赵明再去看李朝阳时惊讶地发现,这人竟然睡着了,直到已经把车开到杨云廷的公司楼下,李朝阳还闭着眼睛像是睡熟了。 他捏了一把冷汗,目光不停地在手表和李朝阳之间来回扫视。 就这么扫视了十几分钟,他累了,累得眼珠子疼,眼看已经到了二人约定的时间,李朝阳还没醒来。 “不喊他吗?”段承问,他看着李朝阳闭着眼睛的样子,突然发觉和平时见到的模样有些不一样。 明明看着那么讨厌的一个人,恨不得拿鼻孔看人,但那双目中无人的眼睛一闭上,反而给他添了点柔和、当然只是一点点。 赵明不敢叫他,叫又不是、不叫也不是,再错过一次和杨云廷的见面,估计李朝阳又要发飙了。 “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他睡觉。”赵明摇了摇头,“李总睡眠质量一直不好,能睡着的时间段少之又少。” 段承才不管他睡眠质量好不好,只觉得就是这人太闲了,生活又没压力,睡不睡得着觉对他来说就是个天大的问题,要是天天都累死累活的怎么会睡不着觉呢。 “他不喜欢的事儿还少么。”段承冷淡地开口,说着他便做了一个让赵明惊掉下巴的举动。 段承抄起后座的薄毯甩过去,布料蒙住脸的刹那,熟睡已久的李朝阳突然惊醒,他条件反射地扣住段承还没伸回去的手腕。 那一瞬间的窒息感快速缠绕上李朝阳,他的额角渗出几丝冷汗,呼吸也急促起来,在目睹眼前的人时,他才松了口气。 “找死呢。”李朝阳松开他的手,段承看着自己手腕,短短几秒便被攥得发红。 “第一天就职就打算谋杀我吗?”刚刚一系列的举动让他的头发有了些许凌乱,规整的衬衫也褶皱起来,段承看着他这幅样子有些晃神。 “有胆子扔我脸上,没胆子开口了?”李朝阳紧盯着他,眼神活像要把他生吞活剥,“因为什么?” 赵明神色慌张,大脑像高速旋转的陀螺一样,转得要起飞了也没想出来什么理由能搪塞过去,只能暗自替段承捏一把冷汗。 脑海中浮现出李朝阳一脚给他踹出几米远的场景,右手缓缓地伸进口袋里,时刻准备着拨打120。 “不是扔的。”不过几秒,段承想了一句自己听了都想笑得话。 似乎只要开口说出来,面前的人就会让他去医院看脑科,但他还是说了,在李朝阳要把那条薄毯团成团扔回来的时候。 “天冷了,想给你盖的,只是盖歪了。” 赵明倒吸一口凉气,他现在真想有隐身的能力,希望李朝阳看不见他就不会在发火的时候迁怒于他。 李朝阳睁大眼睛,下车的动作一滞,他一边想着这人又在耍什么花招一边又冒出来一个荒唐的念头。 人总是会想相信自己想看到的、听到的,就像现在一样,段承这个举动,是不是变相的在向他服软? 意料之外的事儿发生了,段承眼睁睁看着那人把手里攥着随时要扔出来的薄毯又放了回去,随后直直地走向他。 难不成他觉得毯子的杀伤力太弱打算上手了? 段承在那人即将到自己身边,即将伸出手要揍他的时候猛地往后撤了两步。 李朝阳一脸疑惑,他才不知道段承这会儿想的什么。 “你躲什么?”李朝阳整了整袖口,“去提后备箱的东西,提的时候注意点。” 赵明睁开一只眼睛,面前一片祥和,和他刚刚在脑海中想象的李朝阳一脚把段承踹地上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你又杵着是干什么的?”李朝阳看了眼赵明,“领路。” 赵明赶快拿着公文包大步朝前走去,但意外就是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你确定约的时间是七点半?”李朝阳脸色一黑,他坐在洽谈室,目光阴沉地盯着墙上走动的时钟。 “打电话问姓杨的什么情况,是死路上了吗?”李朝阳强忍着怒意,他都已经拉下脸来这儿赔礼道歉了,过了这么久除了最开始带他们来洽谈室的职员外连个人影都没见。 赵明急得焦头烂额,他不停地走动试图缓解焦虑,电话打了又打但得到的只是秘书的敷衍回答。 段承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是什么,但看李朝阳和赵明的反应他多少也能猜到点儿。 最烦等人的李朝阳被晾了,而且……他瞥了眼时钟,被晾了一个多小时。 “好啊,这么耍人玩儿是吧。”李朝阳站起身,一把夺过赵明手里的手机,啪一下把电话挂了,“走,老子不伺候了。” 赵明紧随其后,他一路小跑差点也没能跟上迈着步子的李朝阳,只见那人忽然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看向角落里闪着红光的摄像头。 第6章 “我听说华宇上月进口了一批设备,报关价似乎比市场价高了不少,”他说出的话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赵助理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赵明心里一惊,他低着头目光来回扫视,紧攥着的手机突然响动起来,他手忙脚乱地递给李朝阳。 那人瞥了眼屏幕,摁下免提键,刚刚还敷衍了事的秘书此刻像换了个人一样,用近乎谄媚的语气说:“李总,您稍等、杨董就快到了,真是不好意思……” 下一秒李朝阳的手机响了起来,响动的铃声急促紧急,像涌动的脉搏。 “段承。”李朝阳忽地开口。 空气突然宁静,只有响了不知多久的手机铃声,他抬手把手机抛给一脸茫然的段承,手机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而段承还提着那价值不菲的茶具站在不远处。 短暂的犹豫后他心一横,把那提东西丢在沙发上,稳稳地接住李朝阳扔来的手机。 “应付应付他。”话落,皮鞋踩在沉香木地板的声音再度响起。 李朝阳瘫在后座,鼻尖萦绕着车载香水的味道,他也只觉得呼吸困难。 即便这次和杨云廷的交锋是他胜了一筹,但保不齐那人心存芥蒂又给自己使绊子。 他的脑子更是乱作一团,李朝阳紧闭着眼睛自然感觉不到从后视镜透来的目光。 段承想不知道他现在难受都难,因为车里充斥着李朝阳的叹气声还夹杂着时不时的低吟,从上车后到现在一路都没停过。 吵得他脑子疼,但他哪敢让李朝阳闭上嘴,除非是嫌活够了。 他瞥了眼导航,发觉在最大限速内起码还要开半个多小时的车,段承忍不了了,想必没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忍耐吧,他甚至开始祈求李朝阳的头别疼了。 不是因为担心李朝阳难受而是他太难受了,这分明是在折磨他。 段承突然转掉头,车载导航发出“您已偏航,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的声音,他原以为李朝阳会骂骂咧咧地问他,跟着导航走都不会要你干什么? 结果那人也只是闭着眼睛,眉头锁得更紧,他似乎是有点呼吸不上来,抬手扯开了自己的领带又解开两枚扣子。 突然的急刹让李朝阳差点吐出来,等他睁开眼睛,驾驶座空无一人。 这人要闹哪样?着急上厕所? 李朝阳冷着脸从车上下来,随手拿出一盒烟,想要缓解缓解疼痛。 一根烟被叼在嘴里,风不停地刮着好似也和他作对一般,打了好几下火都匆匆被风吹灭。 不得已他便侧过头,背对着风口,一只手捂在嘴边挡风,这才把烟点上。 段承冲进一家药店,一眼便看到了药架上摆着的西文药盒,李朝阳最经常吃的药。 他伸手拿了几盒,柜前站着的店老板犹豫再三开口,“小伙子,这个副作用最强,超过三盒要有医院开的处方单我才卖。” 段承跑得有些急,气息不稳,攥着药盒的手抖动一下,“哪个副作用最轻?我要那种,治头疼的。” “是小孩子头疼还是……”药店老板一边问一边弯腰摸索柜前的药盒。 “和我差不多大的。” 药店老板扫了他几眼,“你们这些小年轻也有这种情况?严重了得去医院就诊,光靠吃药可不行……我之前认识的人就是不把头疼当病,一拖再拖结果、”他戛然而止,但段承也心知肚明。 他垂下眼,睫毛颤动两下,匆匆道了谢抓起那袋药走了。 段承从药店出来,拎着一袋子药跑了两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那人微靠在车上,双臂肆意地搭在车窗,一双长腿往前伸,嘴里叼着一根烟,夜风吹起他的头发,把他做好发型的头发吹乱。 但即便这样,还是像一幅画一样,段承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即便再怎么招人厌,但只看外貌真的挑不出来一丁点儿毛病。 “上哪儿去了?”李朝阳看见来人,天色渐晚自然也没看见段承手里拿着的东西,“二话不吭一声就走,就把我晾这儿等你?” 李朝阳又抽了一口烟随即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皮鞋在烟头上碾了碾,“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好惹?” 又来了,这人有被迫害妄想症吗?段承板着脸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李朝阳,没把握好力度几乎是砸在了他身上。 “你!”李朝阳被砸得一疼,他拿着段承递过来的东西,看了一眼突然沉默了。 四周安静的出奇,段承也只是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李朝阳更是沉默,无时无刻咋咋呼呼的性子在这一刻像是被扔进海里的响炮一样,悄无声息了。 一瓶矿泉水和几盒止疼药,袋子里放了这两样东西。 “你这是干什么?”李朝阳拎着那一兜东西问。 第6章 二百零二块钱 还能干什么?段承真想实话实话,你一路就差嚷嚷着喊疼了,吵得他开车都只想追尾,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去给你买药了。 当然话到了嘴边段承也给咽了下去,没直接回答李朝阳的话。 “我看了副作用,吃这个不会痴呆。” 风继续不知死活地刮着,段承淡漠的、毫无起伏的声音跟随着风传进了李朝阳的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风吹得时间太长,他一时间头竟然不疼了。 活了二十多年的李朝阳,勾勾手就有多了去的人给他上赶着买药,就算是谁李朝阳也觉得那都是为了巴结他、为了求他办事儿献殷勤罢了,哪一个是真的为他好?不往里面添点毒药就算好的了。 但是面前这个人,从不说好话甚至还和他对着干,既不巴结也不殷勤,看起来好像也没有所图? 但李朝阳不信,他不信这人真的毫无所图,这人会突然转性对他好,不过这些李朝阳统统不在乎。 那么多人都想从自己身上图点什么,还缺他一个段承吗?他想图的话就图吧,反正他有得是钱,段承想要的恰恰就是他李朝阳有的。 段承才不知道这短短几分钟李朝阳在想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真冷、能不能赶紧上车。经过先前的遭遇,这人不上车他也不敢上车。 止疼药起了点作用,李朝阳的头痛终于缓解了。其实他吃止疼药没什么讲究,为什么自始至终只吃那一种,是因为那种药效最强,吃完后很快就不疼了。 但是药三分毒,药效强意味着副作用也强,每次吃完就会想吐,再加上他又有应酬、酒局,一来二去经常胃出血。 至于痴呆,想必是段承为了骂他傻逼胡扯的理由,反正他现在脑子还挺能转。 所以即便他再怎么不可一世,也没人说过他能力不行、吃不了苦,真有人说一定会被他骂回去,“老子喝酒喝得胃出血的时候,你他妈还不知道搁哪儿喝奶呢!” “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李朝阳透过后视镜和他对视,“觉得自个儿车技太好了,能盲开了?” 段承心道,这人上下嘴皮一碰能毒死个人。 不得已他编了个理由,“我在想,能给我报销吗?” “什么?”李朝阳显然没预料他会这么说。 “药钱能给我报销吗,下午那个也是我买的。”段承一脸平静地开口,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移到正前方。 “多少钱?”李朝阳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来了点兴趣。 “二百零二块钱。”段承抬眼报了个数。 “二百……零二?”李朝阳突然看向手边那瓶喝了两口的矿泉水,“你把那瓶水也算进去了?” “水不要钱?”段承明明是反问,但在李朝阳听来像是有点调侃意味的肯定句。 李朝阳冷笑一声,倒不是他被气笑了而是被逗笑了,他勾了勾唇语气懒洋洋的,“找赵明吧,让他给你报了。” 段承的耳朵终于清静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冷意,他偏过头看那人降着大半车窗,正盯着窗外出神。 “李总,你最好把车窗关上。”段承隐约听见了一丝动静,那声音越来越近,从右后方传来。 李朝阳挑眉,他撑着半边脸看着后视镜里那人的脸,“你是在命令我吗?” “不是。”段承心里有些想笑,一想到这人一会儿后的模样,嘴角不自然地扬了扬,“是提醒。” “提醒?”他眼神闪过一丝疑惑,下一秒呜呜的风混着冰冷的水泼了李朝阳一身。 “我操。”李朝阳愣住,脑子嗡嗡响。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已经越过他们的洒水车,其实他也听到了那车的动静,但谁家洒水车提示音放的是儿童曲啊? 李朝阳最讨厌小孩子,这个暂且不提,平时坐车里都戴着耳机,耳机里汇报的工作内容都听不过来了,哪里还有空听洒水车什么声? “……段承。”李朝阳咬着牙,他现在狼狈至极,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那水干不干净先不说,泼得李朝阳浑身水光,浸着水渍的布料洇出一块一块深色,“你明知道你不关窗?” 第7章 段承咬着唇克制住笑声,“我提醒过您了。” “这个时候你他妈听话了?”李朝阳狠狠地踹了下驾驶座椅背,“你知道我这身衣服多贵吗?把你卖十遍都赔不起!” 段承默不作声地看向前方,悄悄地把李朝阳那边的车窗升起来。 这时候他已经有点后悔了,自己跟李朝阳置什么气呢,明知道这人像个炮竹,他还非要点着火往他身边凑。 “对不起李总。”段承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你可以从我工资里扣。” 说完这话他更后悔了,会扣他一辈子工资吗?这未免有点太惨了。 “什么?”李朝阳抹了把脸上的水,他突然笑出声,笑得弯了腰。 段承原以为他这句话会是一阵风,把李朝阳这股火吹得越来越猛,但没曾想是像刚刚窗外开过的那辆洒水车,一浇忽然就灭了。 “就你那点工资我还瞧不上呢。”李朝阳语气懒散,盯着自己指尖的水渍出神。 段承一句话又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所以那二百零二块钱还会给我报了吗?” 李朝阳偏了偏头,他伸出那只沾水的手在车窗上滑动,若隐若现的“sb”二字浮现出来,“报啊,账单截图给赵明,让他打这个账户上。” 真幼稚。段承默默地想,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小孩子的脸,比刚满三岁的小侄子还幼稚。 段承提着两大袋零食走上楼梯,楼梯道的声控灯随着他走动的声音一闪一闪,段承感觉是灯丝有问题了,闪得太快,眨眼间就是一片黑暗,交错而生。 他摸出钥匙打开门,刚踏进屋里一个小人影便扑上来抱住段承的腿,声音糯糯地喊着,“我打赌舅舅买了小熊饼干!” “他一定买的是小兔子的!”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响起,尖尖的有些震耳但段承还是笑了。 “家里要开动物园了?”段承勾起一抹笑,“那谁要当动物园园长?” “我!我!我!”袁喻连喊三声我,即便他可能压根儿不知道什么叫“动物园园长”。 袁橙橙嘟着嘴,她气呼呼地看着袁喻,“你只能当猴子,总是抢我的棒棒糖!” “小承!别逗他俩了,过来洗洗手吃饭吧!”段锦的声音从厨房喊来。 袁喻和袁橙橙是他姐姐的孩子,所以不姓段,他姐夫年纪轻轻因病去世,他姐目前没有再嫁的打算,所以就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 段承是被段锦养大的,如果没有他姐估计连高中都毕不了业,他现在有了赚钱的能力,日子也越过越好。 四个人一起生活,苦是苦了点,可段承打心底里是开心的。 段锦正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她绝对称得上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即便生活早已让她染上些许白发,眉眼间的皱纹也逐渐显现,但依旧透露着女性特有的细腻与坚韧。 “姐,我来端。”段承接过她手里的盘子,微微烫手,“你坐着吧。” 段锦看到段承眉眼舒展开,她招呼着橙橙和袁喻帮忙,自己则盛好饭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小承你多吃点,每天那么累,身体容易出问题。”段锦说着又给他夹了几筷子菜,碗里的饭菜多得要溢出来。 “知道了姐。”段承看了眼正在眼巴巴盯着茶几上那两大袋零食的袁喻,他摸了摸袁喻的头笑了,“乖乖吃饭,一会儿再吃零食。” 袁喻的脸很快耷拉下来,即便不熟练地用着筷子但眼睛还是始终盯着零食。 袁橙橙迅速地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只爱吃零食会变成小矮子!你就会变成动物园里最矮的一只小猴子!” 袁喻耷拉着脸,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起来,段承忙抽出两张纸,“听姐姐的话,我们多吃点饭就会长高高了。” 袁喻抽着鼻子问,“会像舅舅一样高吗?” 段承笑了笑,“当然了,会长得比舅舅还高。”话是这么说,不过他还真思索起来,他能长这么高全凭后天努力,袁喻能超过他的概率微乎其微。 “小承,你现在还在王泰那儿工作吗?”段锦犹豫着开口,“他那里的工作太累人,我这几天找了一个家政的工作,过两天就去上班,这样你也轻松点。” 段承嚼菜的动作一顿,筷子也停留在半空中,他收回手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姐,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别操心我,每天照顾着他们俩,哪还有精力去做别的?”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他俩都上着学,其他时间我闲着也是闲着,而且一天也就工作几个小时……”段锦放下筷子,她伸出手放在段承的手背上拍了拍,“还有你,你也这么大了,该有点自己的生活,我们也不能一直拖着你。”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段承顿觉那些饭菜堵在自己的喉道里,什么也说不出来,听着那句“我们不能一直拖着你”段承百感交集,他知道,无论他怎么说段锦心里都会这么想。 如果他再有钱一点就好了,有钱、听起来是一个俗气到不行的愿望,但像他们这样受生活压迫的人,什么都为钱所困。 “姐,我现在不跟着王哥了。”段承安抚地笑笑,”他给我找了个新活儿,给一个老板当司机,工作清闲、工资也高。” “真的?”段锦眼睛亮亮的,语气雀跃,“那我改天拎点东西去感谢感谢他,王泰也帮了我们不少忙。” 段承看着她喜笑颜开的样子,心里更是一股酸涩,饭菜到了他的嘴里也味同嚼蜡。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李朝阳的脸,其实只要忍一忍日子就会过得更好,这么想也没什么。 “那你那个老板人怎么样?”段锦凑近他问:“你呀,不爱和人交流也不太会说话,在人家身边工作要学着圆滑点儿。” 段锦又谈起来自己的经验,“尤其是他们这些生意人…平常和人交流惯了,听惯了花言巧语,怕对你有意见。” 段承听着这话笑了,他姐在某方面说得也没错,因为李朝阳的确对他有不少意见。 “他,人…还行。”怕段锦担心,段承憋了好一会儿吐出来几个夸李朝阳的话,“挺好的。” 谁知道他这么一说,段锦反而提了点兴趣,在他的印象里段承几乎不夸人,她不由得好奇,“哪里好了?” “……”段承手一抖,一筷子的菜掉在桌子上,思来想去挤出一句,“长得挺好的。” 第7章 “再退一步你就死定了。” 给李朝阳当了一阵子司机,段承除了觉得这人阴晴不定外,更大的感触是,他真的很忙,颇有种日理万机的感觉。 座椅上的手机不停地震动,几乎都要在车座上跳起来。 李朝阳叹了口气,电话铃声和短信提示音夹杂在一起,吵得他真想把手机丢出窗外。 “李总,你手机响了。”段承淡淡道,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真得很吵,他给李朝阳这货当司机凡事都要小心。 起步要缓、停车要缓、转弯还得慢打方向盘,生怕对方又劈头盖脸一顿骂,光是思考这些段承头都大了更别提这手机跟永动机一样,毫不停歇地响动。 “我是聋子?”李朝阳果真说不出来什么好话,一说就是呛人的。 段承沉默不语,但想起李朝阳不喜欢说话没人回应只得补充一句,“不是。” 李朝阳笑了一下,他翘着二郎腿,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段承,来来回回地在他的脸上扫视。 看来真的要给赵明加点薪,给他找来一个这么对口味的人,至于性格……差就差点吧。 段承能感受不到他的目光?简直要把他的脸盯穿了,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李朝阳身子突然往前一趴,左手举着那个正响个不停地手机道:“你替我接。” 段承用余光扫了眼屏幕,来电人是李凌兰,不认识。但看姓也知道估计是李朝阳的家人,他注视着前方道路开口,“李总,我在开车。” “我是瞎子?”李朝阳看他这种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特别有意思,“让你做什么你就做。” “知道了。”段承暗自咬牙,右手松开方向盘往后一伸,放在李朝阳面前。 李朝阳看着他的那只手,段承的手和他的脸完全不符合,那并不是一只算得上好看的手。 虽然修长但很粗糙,五指指尖几乎每个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裂痕,指腹更是有着大大小小的薄茧。 “你开车就行,我拿着你说。”李朝阳把手机举到他耳边,“这是我姐,随便应付。” 段承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黑线,越思考越乱,这是什么意思?让他随便说,他甚至都不认识她。 滴一声,手机那头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冷淡、平静、毫无波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怒。 “肯接电话了?” “李总现在不在。”段承哪知道回什么,还真的只能随便应付了。 那边停顿片刻,“你是?” “我是他司机。”段承开口。 第8章 “他又在耍什么把戏?”李凌兰有些无奈,她难道不知道他弟弟的为人处事,能让一个司机碰他的东西?更别提能让一个司机接她的电话,除非是真不想活了。 “他在忙。” 忙着耍把戏。 似乎是段承说起话来铿锵有力、不假思索、有求必应,李凌兰还真从他的话里听不出来情绪,更听不出来说的真话假话。 “转告他,忙完立刻打回来。”李凌兰懒得废话了,“还有,提醒你的上司,这次家族宴会再不出面,他会死得很难看。” “嘟嘟。”电话挂断了,李朝阳收回手机看着一连串的消息,他捏了捏眉心。 段承观察着他的动作,这似乎是李朝阳的习惯,只要一头疼就会有这个动作。 “李总,止疼药在您前面车椅后的储物袋里放。”段承不动声色地说,反正李朝阳痴呆了对他也有好处。 “嗯。”李朝阳应了一声,他打了一行字发给赵明,交代了后续事宜开口,“不回公司了,去水宴。” 水宴——于凝天的常驻地,天天在那儿喝酒泡妹子,虽然只是白白往外送钱,但于凝天也乐在其中。 “好的。”段承点头调转了方向。 正开着车,他隐约听见了拧瓶盖的声音,抬眸从后视镜看去,李朝阳把矿泉水瓶盖拧开,手里还放着几枚止疼药。 还是那串有着不认识西文的药瓶,平常人吃一枚就足够了,这究竟是有多疼要吃这么多。 而且……他似乎要去的目的地是酒吧。段承只是期盼李朝阳有一天会痴呆但并不想他在这之前就死了。 “李总,吃这个药不能喝酒。”段承犹豫着开口,想必李朝阳估计也只会说他多管闲事。 但没成想,李朝阳说出的话让段承瞬间绷紧了身子。 “我知道,”李朝阳就着矿泉水把药咽下,“死不了人的。” 他说这话轻飘飘的,但段承听来却觉得有点沉重。他不是一个木讷的人,即便李朝阳每天都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身上总有一种莫名的沉重感,就像此刻传进段承耳朵里的话一样。 李朝阳下了车,他抬手冲段承挥了挥,“晚上十一点准时来接我。” 段承点点头,“好。” 李朝阳勾唇一笑,目光停在了段承胸前的领带上,虽然不是之前扔给段承的那条,但很明显这人把他这句话放在了心上。 其实李朝阳是一个挺容易哄的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好比此刻,段承顺从他的样子就让李朝阳很受用,越看越喜欢。 段承当然不知道李朝阳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是在搞什么,就像他姐姐说的那样,又在耍什么把戏? 蓦地段承还没反应过来,李朝阳靠近一步,他抬起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便勾上了他的领带,只见那人又近一步,近得好似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 段承睁大眼睛,他犹豫着往后退,但却在李朝阳的声音中止住动作。 “再退一步你就死定了。”李朝阳垂着眼眸。 他熟练地解开那人胸前的领带,短短几秒便已经系好了,和段承自己不知道跟谁学的系出来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顺眼多了。”李朝阳系得时候有意无意地擦过段承的胸膛,指尖划过稍稍粗糙的布料,结实的触感让他不禁想入非非。 段承脸一下黑了,他也不是傻逼,能不知道李朝阳这是在做什么?况且他还是个同性恋,即便如何说服自己不往那方面想,但段承还是接受不了。 “李总、你……”段承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李朝阳是那种听他话的性子吗?只要开口保准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他只得话锋一转,“谢谢,下次不会这样了。” “走吧。”李朝阳看着他开车离去的背影,盯着自己的手出神,他的动作为什么这么熟练?其实也有源头,因为他之前也经常给林垚系领带。 想当初,那人还用着调笑的语气问他,是不是李少爷这双手只会给我系? 李朝阳笑着回他,不然呢?我李朝阳是那种会给别人做这事儿的人吗? 结果,说来可笑,这么快就物是人非、这么快就什么都变了。 “我靠……”在室内目睹这一切的于凝天下巴都要惊掉了。 我没出现幻觉吧?那个在那儿系领带的男人是谁?李朝阳被人附身了? “看什么呢,张着嘴是在等什么?”李朝阳看他这幅傻子样问。 于凝天恶狠狠地锤了他一下,“我才是要问你呢!你刚刚是在做什么?这事儿从来没跟我做过!” “哦?”李朝阳语气带着疑惑,“你也要跟我上床了?” “滚一边去。”于凝天拉下脸,“你打算用你这种极大的反差手段打动他,然后和你上床?” “你觉得可行?”李朝阳若有所思。 “当然他妈的不行了!”于凝天提高音量,“你不怕吓到他,他更恶心你?” “他敢恶心我一个试试。”李朝阳勾了勾手,吧台的服务生识相地递来几杯酒。 “人家明面上肯定不表现出来,”于凝天扶额苦笑,“谁敢给你甩脸子啊。” “那不得了,”李朝阳喝了口酒,“恶心他就自个儿受着。” “话又说回来,你过来干啥?”于凝天装模作样地和他碰了碰杯,“你也打算退居二线跟我一样做……” “废物吗?”李朝阳接话,“让你失望了,预计未来五十年我都不会有这个打算。” 酒吧里响起一段很合时宜的纯音乐,沉重的身子渐渐舒展开,一直转个不停地脑子此刻终于慢了下来,李朝阳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发出“哒哒”声。 “这周末有个家族宴会。”李朝阳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催得我头疼。” 于凝天托着腮看向他,“那你就去呗,你家里人不都知道你什么习性了?再说那些个旁支,哪个敢跟你说三道四?” “啧。”李朝阳皱眉,“那不都是我一样一样受过来的,即便这样也没少催着我结婚!” 他这话一说,于凝天沉默了,他的双手紧握玻璃杯,杯中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刺目的血迹,不由得想让联想起李朝阳的曾经。 李朝阳能把这性向摆到明面上来是吃尽了苦头的,最苦的一件事莫过于往戒同所走那一遭,这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三年还是四年?那时候的李朝阳刚刚大学毕业,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 什么苦啊累啊的也都忍着不往外说,其实想说也没人可说,所以也就只有于凝天稍有耳闻。 李朝阳是家里的独苗,秉持着早治疗早痊愈的想法,在李朝阳拍案叫板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就把他送进了一家业内有名的戒同所,当然这事儿没往外透露。 至于在里面发生了什么,李朝阳从未跟人提起,最后事件发酵到他把戒同所的看管人员打断三根肋骨,在里面闹了个天翻地覆后,把人给放了出来。 于凝天还记得李朝阳与世隔绝、了无音讯半年后再度相见的模样,想必永远也忘不了。 他面色苍白、脸颊瘦削,眼底一片铁青,眼中更是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魂不守舍完全没了之前意气风发、心高气傲的模样。 让于凝天印象最深刻的是,那阵子李朝阳为了躲家里人,住进了他安排的一处鲜为人知的私宅。 看他脱去上衣时,遍布脊背的血痕犹如一条条扭曲的毒蛇,缠绕在他的身体上,刺得于凝天再也无法忘记。 第8章 “为什么他碰你你不躲?” “你打算怎么办?”于凝天询问,“要不就说去别的省市出差?” “我想了,行不通。”李朝阳又闷下去半杯酒,“在他们眼里没有比我结婚更大的事儿,说是家族宴会实际上就是相亲角,变着法的让我和女人接触!” “嘶。”于凝天揉了揉头,他正在抓耳挠腮想应对办法,只见面前的人突然把酒杯放下,眼神里闪着兴奋的光。 “你有主意了?”于凝天小心翼翼地开口,每次李朝阳这幅样子想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有了。”李朝阳勾唇,“一个无懈可击的主意。” 听着李朝阳高谈阔论他的主意,于凝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寻思着这人是不是有受虐狂侵向? “你哪块脑子想出来的被车撞骨折,在医院躺个十天半个月。”于凝天无话可说了。 “你就说有用没用吧。”李朝阳行动力很强,“雇个人再雇辆刹车失灵的车,意外情况处理起来也容易。”说着他就要打电话吩咐赵明。 “你给我打住!”于凝天一把夺过他的手机,“还刹车失灵,真给你撞死了、撞瘫痪了、撞失忆了,哭都没地方哭,你被撞的下不了床的后果就是,被硬逼着结婚,睁开眼就在民政局了。” 李朝阳目光阴沉,的确这个想法变化因素太多,但他的思路没错,能比他结婚还大的事儿就是他的身体。 第9章 “走一步看一步吧。”李朝阳又喝下半杯酒,很快服务生送来得几瓶都见了空。 “你今天怎么喝这么多?”于凝天有些纳闷,难不成李朝阳又头疼了?自从戒同所那事儿后,李朝阳就频繁的头疼起来,检查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就说是心理疾病引发的。 李朝阳不把心理疾病放在眼里,因为看心理医生也是围绕着他的性取向,所以他就靠吃药喝酒抑制,要么就是不要命地吃强效止疼药,要么就是不要命地喝酒。 “你今天没吃药吧?”于凝天试探地问,“这俩不能混着,你忘记你上次胃穿孔是因为什么了?” 李朝阳微微皱眉,一副思考状,“我还胃穿孔过?” “还真忘了。”于凝天叹气,“我哥认识一个国外有名的心理医生,你找个时间去他那儿看看吧。” “我没问题我看什么?”李朝阳音量提高,“还是你也觉得我是同性恋有病?” “你真是醉了。”于凝天看了眼手表的时间,“我要真觉得我还天天凑在你身边干什么?人家那是正儿八经的心理医生,说不定能治好你的头痛。” 段承正火急火燎地开着车,密密麻麻地细汗从他的额头渗出,双手紧握方向盘甚至考虑了要不要闯个红灯,眼前刺目地红灯数值不断变化,不像是红灯更像是死亡倒计时。 等红灯的间隙他瞥着手机里的消息,恨不得自己能劈成两半,一半留在医院一半去接李朝阳。 袁橙橙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高烧不止。 一开始他和段锦都觉得是秋冬交界感染的流感,但吃了药又去了诊所打针挂水,折腾了半天还是烧个不停,最后赶忙送到了医院。 他们两个相依为命自然没什么亲戚朋友,段锦一边照顾着袁喻一边挂念着袁橙橙。 她一个人没办法做到带着晕倒的袁橙橙和尚且年幼的袁喻,挂号、候诊,所以段承一直留在医院里。 “小承,你是不是有急事儿?”段锦察觉到了他的状态,因为他频繁地盯着手机,不断地关开。 段承看着睡眼蒙眬的袁喻和几近昏迷的袁橙橙,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 那种感觉像是海浪,汹涌地传来,一波接一波,不给他喘口气的时间,无论游得多么用力最后的结果也只会是被拍死在岸上。 “没事儿,姐。”段承摇了摇头,“你别太担心,护士等下就会过来喊号。” 他蹲下身,握紧段锦的手,“姐,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他送几人来医院的车是李朝阳的,因为十一点要去接他的缘故,所以这车段承就没有放在公司车库里而是放在了临近家里的一个商场的地下车库。 但有些错乱的段承没有注意到,段锦在车上给袁橙橙盖身子的衣服被落了下来。 于凝天又拖着喝醉的李朝阳站在酒吧门口,一股冷风吹得他直打颤,他总觉得这个场景好似不久前就体验过一样。 “你司机啥时候来?”于凝天低下头问。 李朝阳紧闭着眼睛,他的眉头拧得很紧,脸色有些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于凝天隐隐感觉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正在轻微地颤抖。 “你怎么了?”于凝天赶忙把人扶正,发现他的嘴角被无意识地咬破,看着很像吐血了,“李朝阳!你说话啊!” 李朝阳的脑子嗡嗡响,像是密集的电流声,此刻什么也思考不进去。他用力睁开眼睛瞥了眼手表,早已过了他嘱咐段承来接他的时间。 怒气夹着疼痛让他不得不找一个发泄口,他的太阳穴依旧突突地跳着,频率堪比一支机关枪。 在那辆熟悉的车停在自己面前时,段承从驾驶座走出来后,他的怒气值已然到达了顶峰。 “啪!”的一声,急促、用力,像是紧绷的丝线突然断掉。 李朝阳喝了酒神志本就不太清醒,下手更是没轻没重,一巴掌就那么稳稳地落在了段承脸上。 “让我等你?”李朝阳疼得直弯腰,此刻还是硬撑着站直身子,虽然半个人都倚在了于凝天的身上,“我不止一次说过最烦等人,你非要和我对着干?!” 于凝天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心里暗自替段承倒霉,其实正常情况下迟到,李朝阳还会先询问是不是有特殊情况,但此时此刻酒醉和疼痛双重夹击的他,很显然没了那么理性的思考。 “对不起。”段承直直地鞠了一躬,他不打算对面前的人解释,事实上他认为解释了李朝阳也不会听,可能还会更生气。 “你知道上一个司机是怎么被开的吗?”李朝阳指着段承的鼻子道:“也是像你一样,从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段承被打的这半边脸火辣辣得疼,他甚至不觉得那是一只手能有的力气,更像是他之前在工地干活时掉落的铁板、或者搬货时滑落的重物。 除了李朝阳的举动,段承也注意到了这人异常的状态,即便站得挺直,但依旧下意识地弯腰,像是蜷缩。 “都别站着了,”于凝天连忙站出来缓解这硝烟弥漫的气氛,“他司机是吧?你赶紧把他送回去……” “那什么、他喝醉了,脾气有点大。”于凝天拽着段承的胳膊轻声说。 李朝阳看着这一幕更是不爽,即便知道于凝天是直男中的直男,但心里还是涌上一股不悦。 凭什么所有人碰他,他都不躲?而自己就是那个例外? 李朝阳板着脸坐进了车后座,他的动作让后座的那件女装外套掉落在了车座前的空隙上。 “他今晚没少喝。”于凝天看着面前低下头,半边脸留下红印的段承,胸腔好似堵了一团火,“还有,你和你老板的气运怎么都这么差,你什么时候迟到都行,偏偏要是今天!” 段承沉默不语,于凝天又拍了拍他的肩,“回去了给他找点胃药,别找止疼药,他要吃也别让他吃,这人再吃真的会吐血。” 段承冷着脸上了车,刚坐在驾驶座上,他便感觉有什么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肩头,侧目看去。 李朝阳半仰着躺在车后座,一双长腿分散开,皮鞋尖就那么直直地踩在自己的右肩膀,鞋跟压得他有点疼。 “为什么他碰你你不躲?”李朝阳目光阴冷,声音更是极具穿透力,“我碰你就活像见了瘟疫一样?” 见段承没回话,李朝阳又自顾自地说:“是因为我是同性恋?因为这样你这么怕我?这么不想被我碰,感觉恶心?” “说话。”李朝阳又踩了踩段承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踩趴下。 “因为他不是我上司。”段承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毫无情绪可言,只感觉李朝阳继续施力地脚停下了。 “……”李朝阳把脚收了回去,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得疼,就好像无数白蚁在啃食、撕咬,细微的、持续的疼痛让李朝阳咬紧了牙关。 其实他不讨厌这个感觉,李朝阳不是受虐狂,不讨厌的原因也只是因为,人的大脑处理问题和接受情绪的能力很有限。 这样一来,他就能暂时忘记大脑的疼痛,那无数次响起、不停歇、越来越大的电流声也终于在胃痛的阻挡下停了下来。 第9章 伤痕 短暂的平静在李朝阳下车时被打破了,就像是一片狂风暴雨过后终于归于安宁的大海,突然掀起了一层惊涛骇浪。 他回头被车座空隙的那件衣服刺了一下,段承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李朝阳已经捡起了那件衣服——一件休闲的米白色外套。 尺寸、大小,甚至散发出得若有若无的香气,都赤裸裸地告知他,这是一件女人的衣服。 李朝阳爆发了,他不可置信地攥着这件衣服,再看向一旁的段承时早已眼眶通红,活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段承……”李朝阳的语气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有些空灵更多得是颤抖,“你他妈带女人上了我的车?” 段承盯着李朝阳手里高举的那件外套,意识到是段锦遗漏下来的。 他张了张嘴想开口解释,但下一秒面前的人突然直直地倒了下去。 “李朝阳!”段承跑过去,李朝阳已经倒在了地上,只是手指还紧紧地抓着那件外套,他试着从李朝阳手里剥落,但用了力气他还是紧拽着不放。 段承背起他,这人个子和自己差不多高,喝了酒后有些重,他面色铁青,嘴角的血迹慢慢渗出来,费了好大功夫他才把这人扶到了门口。 门安的是指纹锁,段承不知道哪个能开只得一个一个试。 他握着李朝阳的手,发觉那人的手很凉,凉得有些冰手了,摸起来不像是手该有得柔软的触感更像是一块儿硬硬的冰。 “嘀。”不是这根。 “嘀。”也不是这根。 段承不知道这锁连续输错五次就会爆发警报声,小区保安和物业能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赶来,但好在输到第四次的时候,大门成功打开了。 第10章 他把李朝阳扶进一楼临近门口的房间又扶着他到床上,很显然这不是李朝阳经常住的屋子,看里面的摆放更像是客房或者衣物间。 “唔……”一阵又一阵细微的低喘声传来,段承看向那人,只见他侧身蜷缩在一起,全然不顾身上穿的是一件高定西装。 那人的脸上是一副痛苦的表情,嘴角被咬得破皮出血,但却依旧紧咬着不放。 李朝阳有些喘不过气,他摸索着摸向自己的领带,想把这玩意儿松一松。但手指不听使唤,无论怎么调整,它依旧像条锁链一样禁锢着他的脖子。 看着他的动作,段承犹豫着伸出手替李朝阳松开,无意间触碰了他的手,就好像碰到一块烙铁猛地收了回来。 想起于凝天说得那番话,段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胃药,李朝阳应该是喝了不少酒,刚刚背他的时候就闻到他身上并不好闻的酒味。 又是喝酒又是吃止疼药的,他能不难受就怪了。 段承一手拿着胃药一手拿着矿泉水,单膝跪在了李朝阳的床前,他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轻轻地将那人扶起来。 “李总,这是胃药。”段承开口,他拿起一颗抵在李朝阳的嘴边,那人嘴角的血迹早已凝固成了血痂。 李朝阳费劲地睁开一只眼睛,用余光瞥了眼把药放在自己嘴前的段承,“滚。” “你吃完我会滚的。”段承说着又将那颗药往李朝阳嘴里送,药片自身的苦涩感从舌尖传来,李朝阳摇了摇头,“拿我常吃的那个来。” “那种没了。”段承撒谎了,但他也知道李朝阳已经对那种强效止疼药上了瘾,即便于凝天不嘱咐他,段承也不会让李朝阳吃那种。 “你比我想的有种。”李朝阳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解释解释为什么有女人的衣服在我的车上?” 段承低下头,那颗药片还停留在李朝阳的嘴边,“你先把这个吃了。” 李朝阳眉头皱得更紧,他冷哼一声,“命令我的,你是第一个。” 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就着段承的手把那颗药吃了。 段承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他的舌尖似乎舔了舔自己的手指,他喉咙一紧急忙抽回手,匆匆把那瓶矿泉水塞到李朝阳的手里。 “我姐姐的女儿突然发了高烧,天晚了不好打车,我就开了您的那辆车去医院,衣服是她落下的。”段承陈述道,他不再去看李朝阳什么表情,反正他生气也有道理。 李朝阳就是这样,火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听段承这么一解释,他这股气便被抛到脑后了,他也不是那种为难人的性子。 况且看着段承这幅样子,他单膝跪在自己的床边,脸上有些许落寞,就是不知道他这股情绪有没有是因自己而起的,哪怕只是一点点,李朝阳也想知道。 他开口,声音有些嘶哑:“迟到也是因为这个?” 段承愣了一下点点头。 李朝阳叹了口气,他往后一仰看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声音低下去,“当时怎么不跟我解释?” “没必要解释。”段承低声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的确是迟到了。” 他的话传进李朝阳的耳朵里,李朝阳微微愣神,不禁回想起来之前他的司机,那些人嘴上毕恭毕敬其实心里个个都有芥蒂。 即便李朝阳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但因为他是个同性恋的缘故,他能感觉到打量、轻蔑、看不起,既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出了问题也只会一门心思的尽快摆脱。 但段承这个人,不一样。 “呵。”李朝阳闭上眼睛,“知道就行。” 段承守着他到后半夜,原本以为这人这么长时间了,疼痛感或许已经消失,谁知道似乎更严重了。 他吐了好几次不说,满头的冷汗浸出,像一只煮熟的虾一样蜷缩在床上,明明看起来那么高大挺拔的人此刻也被疼痛折服了。 李朝阳鼻尖渗出细密的汗液,他闭紧眼睛连呼吸也放缓了,再疼的情况他也不是没受过,但毕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能有多强的耐受力? 握成拳的手越攥越紧,指甲深深地抠进掌心,些许血痕停留在手心。 段承看着这一幕百感交集,即便这人嘴里说不出好听话,甚至行为也时常无理取闹。 他像一个悄无声息的炮竹,不知道何时就会在手里炸开,可看着李朝阳难受的模样,段承心里也涌上一股苦涩。 他轻轻碰了碰李朝阳的手,见他没有多大反应又将他紧抠掌心的手指掰开,目睹那道道刺目的红,段承愣住了。 他下意识将手背放在那人的手中,任由他转移疼痛般的用指尖抠破自己的皮肤。 “段承……”李朝阳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只觉得嗓子像堵了一口血,“把药拿过来、快点。” 段承心一颤,那张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脸此刻也再没了往常的神情,他总是轻蔑的语气此刻甚至带了点说不上来的乞求。 “李总……”段承放轻声音,多了一丝安抚,“您喝酒了,那种药和酒精可能产生相互作用,您会更疼的。” 李朝阳早已神志不清,他攥紧手也察觉不到放在自己掌心的手其实是段承的,因为那人一声也没吭。 “安眠药,”李朝阳嘟囔一声:“我吃那个,我要睡觉。” 段承摸了摸衣兜,突然发现里面有一颗硬硬的东西,他拿出来一看是袁喻放在他口袋里的水果糖。 袁喻很喜欢吃糖,因为他身体也不好的缘故,经常会吃很苦的药,所以每次吃完药后都会吃一颗糖来抑制苦味。 有一阵段承胳膊受伤了在家静养,袁喻就每天监督他把糖吃了,还总说,甜甜的吃完就不疼了。 “李总。”段承单手把那颗糖纸剥开,粉红色的糖果暴露在空气中,闻起来一股甜腻腻的味道。 他试着往李朝阳的嘴里递,那人似乎觉得是段承送来的安眠药,想都没想张嘴含住,瞬间水果糖的甜味掩盖了他嘴里的苦涩。 李朝阳费劲地睁开眼,目光停留在段承的脸上,“给我吃的是什么?“ 段承收回手,“糖。” “糖?”李朝阳终于品出来嘴里的东西是什么了,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糖,甜得发齁,味道直冲脑门。 “嗯,”段承应了一声:“我小侄子说,吃点甜的就不会疼了。” “侄子?”李朝阳的舌尖顶着糖块在口腔转了一圈,突然笑出声,“你侄子多大?五岁?” “三岁。”段承握紧那一小块糖纸,“很听话。” “三岁能听懂话吗?”李朝阳又笑了,丝毫没听出来他这句话还有指向意味,“小孩子不能吃太甜的,你当舅舅的上点心。” 段承垂下眼,“他只有吃药时才会吃。” 两人沉默良久,他又说了句:“就像你疼的时候也可以吃。” 李朝阳忽地坐直身子,他还是疼得厉害但此刻也不再表露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那颗糖的作用,他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李朝阳动了动手,只觉得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他缓缓转移目光看向那只右手,掌心里正放着段承的手,手背满是抓痕,一道比一道严重,甚至抓下了好几块皮肉。 掉落的皮肉组织还粘连着,弯弯曲曲的红痕像是一条条断了身子的蚯蚓。 “你……”李朝阳睁大眼睛,他的心好似漏跳了一拍,脑子飞速地转动起来,寻找段承这么做的理由。 段承匆匆把自己的那只手收回来,手背的刺痛渐渐感知,他余光瞥了一眼开口,“对不起李总,我不是有意要碰你的。” 李朝阳只觉得有一道雷劈在自己的头上,把自己劈得焦黑,五雷轰顶的感觉席卷李朝阳的全身。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或许是喝了太多酒的原因,跳得几乎要蹦出来,扑通扑通得像是在打鼓,每敲打一下就带动全身的神经。 李朝阳有一种预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自己即将在一条路上栽下第一个跟头。 第10章 刺猬 他这几天又在想找个什么借口可以不去家族宴会,但似乎连老天爷也站在李朝阳这边,还真让他碰到一个机会。 “东城近郊那边的工程项目进行到哪儿了?”李朝阳翻阅着赵明递来的文件随口一问。 赵明打开手机给李朝阳看了一段监工视频,“预计明年年中就能建成。” “嗯……”李朝阳盯着那处建筑物深思,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他的眼睛亮了亮,“今天下午什么安排?” 赵明一脸疑惑但还是给李朝阳念了一遍事宜,“……目前就是这样。” “好,下午那个商务会议让陈青扬代开。”李朝阳勾了勾唇,他十指交叉叠在一起,几天前掌心的血痕已经变成了一道道浅浅的月牙形状的疤。 “好的,您是有其他额外的安排吗?”赵明询问。 “下午我要去东郊的工程项目那儿转转。”李朝阳身子一仰,转椅转了一个弧度,“之前就想找个机会,只是都忙得不可开交,刚好今天去吧。” 第11章 赵明纳闷了,之前项目落成时都不愿意去,现在竟然主动说要去看看? 他犹豫着开口:“李总,那边目前还在施工环节,您不用亲自去看,安全性也无法保证。” “嗯,我有数。”李朝阳就是想到了这个,他的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红木桌子,把话落定,“你安排吧。” 他还就是奔着安全性不足去的,既然车祸这个行不通,那他就换一条路走,再说了他手下的建筑工程再不安全又能不安全到哪里去呢? 只要有个小磕小碰,剩下的李朝阳自己看着发酵一下就行了。 赵明匆匆走出办公室,他喊住一楼休息区坐着的段承,推了下由于汗液而不停从鼻梁滑落的眼镜。 “小承,有件事我要给你说一声。” “嗯,您说。”段承抬起头看他。 “今天下午,李总要去一处还在建成投产的开发地。”赵明这么说着似乎也没多大问题,但冥冥之中他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你注意一点跟着他进去,别留他一个人。” “好的赵哥。”段承点点头,他无意识地摸着右手手背的抓痕,那里的伤痕已经结了血痂,有点痒,让他忍不住想抓。 其实已经抓破好几次了,所以反反复复,现在还没好。 “对了,你这手是?”赵明注意到他的动作,定睛一看一片细小的抓痕,他也没往指甲印那方面想而是随口一句:“猫抓的?” “嗯。”段承搪塞过去了。 “家养的还是野猫?”赵明明显不知道这人是在搪塞他,只当是真的,瞬间着急道:“你别不当心,被抓了也得去打狂犬疫苗、血清,一个都不能落下,我之前就是被猫抓过,现在看见猫就发怵。” “……”段承没想到这人还会延伸这么多,为了让他赶紧止住话只得开口,“家、家养的。” “哦——那就行。”赵明放心了,“那也要小心点,记得给猫定期打疫苗!”话落又嘀咕一声,“家养的也这么凶?” 段承看着手背的那一处处细小抓痕,回想起李朝阳那幅发起火来活阎王一般的样子,自己也没察觉地笑了笑。 哪里是家养的猫,分明是一只凶猛的老虎。 李朝阳坐进车里,他现在看段承更是顺眼了许多,有一种什么都运筹帷幄的感觉。 他喜欢这种感觉,什么都可以掌握、控制,没有什么是在李朝阳控制范围外的东西。 “对了,”李朝阳开口,“你侄、侄女儿的情况怎么样了?”这么念还有点别扭,莫名的烫嘴。 “嗯?”段承没想到这人竟然还记得这回事儿,他回应着:“已经退烧了,只是还在住院观察。” “你家里几口人?”李朝阳又开始普查人口。 “四口。”段承想都没想回应。 “四口……”李朝阳念叨着,他在心里默默地掰起指头数,段承、他姐姐、侄子、侄女儿,突然意识到段承的家人竟然就是这样,再往下说想必他也不会多说了。 “那天你没回去?”李朝阳犹豫着开口,他也没曾想过,他这种口无遮拦的性子有一天还会这样犹豫不决。 那天李朝阳不知道怎么睡着的,反正就是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开始动他的衣服,鞋子。 等他睁开眼睛,自己的西装外套被整齐地叠放在床边,鞋子也规整地放在鞋架上。 他睡醒没看到人,穿戴整齐后从门口出来,段承已经站在车前等他了。 车窗早已打开,那人站得像棵挺拔的松树,这一幕恍惚间和第一次见他时逐渐重叠,李朝阳看愣了神,不由得加快步子。 “嗯。”段承应道,他本来是想回去的。 那天的李朝阳睡着后时不时的梦呓,不知道在说什么,凑近了也听不清。 段承以为是李朝阳穿着衣服睡得不舒服,轻手轻脚地把他的外套、鞋子脱下来。 担心他还会疼醒,又给段锦打去一通电话,简单说明了他这边的情况。 段锦劝他不用来,自己一个人也照顾的来,袁橙橙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免疫力低下又加上流感,所以严重了点。 于是他就留了下来,因此也听到了李朝阳睡着时毫无防备的梦话。 他听不懂,似乎是在骂人,凭借模糊的音节,听出几句,滚、别碰我、离我远点…… 睡着了也这样,整个人像只处于防备状态的刺猬,浑身的刺竖起,锋利、扎手,轻轻一碰就会遍体鳞伤。 “这个。”李朝阳突然扔抬手去一样东西,打破短暂的沉默。 段承先是瞥了眼红灯,这才低头看着落在腿上的东西,一管药膏,蓝绿色外壳,连最外面那层膜也没拆。 “消疤的,拿着用了吧。”身后人的声音又响起,传进段承的耳朵里。李朝阳的所作所为带给他的震撼让他呆滞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内又沉默了,李朝阳莫名有点烦躁,盯着窗外的车出神。 “你、你给我买的吗?”段承透过后视镜看他。 李朝阳转过头刚好和他对视,视线交汇时,他又匆匆撇开,“还能有谁?天上掉的。” 车后响起催促的鸣笛声,段承攥着药膏的手抚上方向盘,随着油门被重重踩下,车子冲出去。 他张了张口,李朝阳的声音再度响起。 “感谢的话就别说了,我也不想听。” 他靠着车椅,缓缓闭上眼睛却在听到那人的话时,忽地坐直身子。 “给自己买了吗?”段承说。 李朝阳身子一僵,千言万语哽在口中却一句也说不上来,最后说了句:“用不着你操心。” 段承握方向盘的手一顿,声音还是那么平静,“用不上我、那李总自己多操点心吧。” 李朝阳不再回应他,心里却好像涌上密密麻麻的蚂蚁,爬来爬去让他心烦意乱。 那人的情绪毫无波澜,被牵动的也只有自己。 到了开发地,李朝阳踩在一块遗弃的蓝色铁挡板上,皮鞋在上面发出了吱嘎声。 他一脚给踢到一边,抬头看了看还在建造的工程地,手指勾了勾,“文件给我。” 段承把东西递给他,他看着无数条钢丝穿梭在建筑物上,不少的工人在打好的地基上面来回走动,不禁让他想起来自己曾经的生活,也是这样。 “你……”李朝阳原本不想让他跟着去,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满是灰尘,路也难走。 但那人先他一步推开了“正在施工”的黄色警示牌,空出一条道,“李总。” 李朝阳不再管了,反正不让他进建筑物里面应该就行了,走进的一瞬便被迎面的灰尘、沙子糊了一脸。 很快,施工地负责人便一路小跑着过来,一手拿着几副安全帽一手又拿着一条刚刚拆封、包装袋还残留在上面的毛巾。 他殷勤地开口:“李总,我们这儿条件就这样,您多担待。” “这倒没什么。”李朝阳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也不是没在这地方待过,更恶劣的环境也没少待。 他熟练地把安全帽戴好,拿着那条毛巾随意地擦了擦便往里面走去。 段承忙跟上去,原本还以为李朝阳会破口大骂,没想到他反应倒是平常,戴安全帽的熟练度跟他打领带一样。 负责人跟随着李朝阳的脚步,一边讲解一边留意他的动作,在他一脚要踩在一块洒落的水泥上时,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只见跟在李朝阳身后的高个子男人已经拉住了他的胳膊。 “李总,注意脚下。”段承在他停住脚步后便放开了手。 段承戴着安全帽觉得闷闷的,汗珠顺着眉骨往下淌,在安全帽内沿洇出一圈深色。 不远处,李朝阳正指着施工图纸跟负责人交谈,剪裁精良的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 他微微抬起胳膊而带动的姿势显得腰部线条更流畅,连沾了灰土的皮鞋都透着一股矜贵劲儿。 “您要进大楼里面?”负责人抹了把油光发亮的脸,“李总,里面部分水泥地还没干透,脚手架也没拆,施工的东西堆得也乱……不好走。” “我长眼睛了。”李朝阳把图纸扔在那人胸口,“钢筋焊接的检测报告,一并拿来我看。” 段承眯起眼睛,望着眼前足有百米高的钢铁架子,交叉的、斜斜的钢索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在工地时发生的一起事故,钢铁架子轰然倒塌时,摆放在上面的钢筋像投掷出去的标枪,直直地扎进一处混合好的水泥里,瞬间水泥四散开来,差一点就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李总!”段承跨过钢筋废料大步走来,鞋子踩在铁板上咚咚作响,“我跟您进去。” 李朝阳转身,审视地盯着他,“你当这是菜市场,谁都能进去?还是你能看出里面有什么问题?” “我在工地干过,”段承又想起了赵明叮嘱他的一番话,“有些东西我也熟悉。” 第12章 李朝阳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把段承的安全帽拽紧,“行,跟着过来。” 他带着段承往施工地内部走去,脚下的地面有些松动,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土和水泥粉末。 段承跟在后面,不时打量着四周的脚手架和建筑材料,里面光线不好,不知道为什么段承的心跳得很快,尤其是看着那高耸的钢架,手心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液。 “那边钢筋接头好像有问题。”段承指着一处角落轻声道。 李朝阳止住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方面没想到他真的能看出来个所以然,另一方面也觉得这人未免太过于实话实说。 “你说说看,哪里有问题?”李朝阳侧身看去,一旁的负责人汗液直流,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面上,他看了又看也没发觉那处接头有什么问题。 段承走进那处钢筋接头处,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不知从哪儿滚来一根钢筋抵在自己的脚边,他也没在意伸出手指,“就是这儿,焊接点不牢固很容易倒塌、” 正要触碰那里,他敏锐地听见头顶传来金属摩擦的吱呀作响声。 “段承!”李朝阳睁大眼睛,其余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冲了过去。 第11章 动摇 段承只来得及看见那人黑色的西装摆动开来,瞬间填满整个视野。 李朝阳冲过来的速度很快,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重重地推上段承胸口,掌心隔着衬衫传来灼烧般的温度。 几乎是瞬间,段承便被推倒在一边,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瞳孔猛然缩小,一切都来得太快。 钢架裹着沙土突然散落,七零八碎地砸向地面,段承踉跄地跌坐在沙堆里,腰腹的刺痛让他缓过神,来不及注意是哪里出血了,他挣扎着起身。 李朝阳比段承更早发现那一处松动,他明明只是想弄个小磕小碰,可是他的身体没来得及接收大脑的信号,腿脚已经迈了出去。 掉落的钢架砸中他的右臂,剧烈的冲击让李朝阳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摔了出去,那瞬间他只顾着护着脸。 滚了不知道几圈,直到撞击一旁堆放的钢筋时,噼里啪啦跟放炮一样的巨响在李朝阳耳边炸开,接二连三的重击让他的手不停地发抖。 “李朝阳!”段承的嗓子像被刀刃卡住,他喊得喉咙几乎要撕裂,这是李朝阳听见过的最响亮的声音,仿佛穿透他的胸膛。 段承几乎是扑了过去,紧绷的大脑似乎暂停了思考,砰的一声就跪在了地面上,膝盖重重地磕在水泥地上。 只见李朝阳右臂渗出黏稠的血液,那片黑色布料往外闪着水光,他的手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落在一边,手指被砸得破皮出血甚至小指露出来白色的软骨。 “李总!”那几人终于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拨打120,施工地负责人更是眼睛一翻,刷的一下晕倒在地。 李朝阳还有意识,听着四周像哭丧一样的声音,眉头紧皱,当然是疼得皱眉。 现在心里只觉得庆幸,庆幸他没选择车祸那条路,不然可能真被撞死了。 “李朝阳!”段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急促的一声接一声,他眯起眼睛只觉得世界是红色的,怎么睁也看不清面前的人。 “呃……”李朝阳其实觉得也不过如此,可能是疼过头了,也没有特别疼,他甚至还想试着起身,但腿怎么也动不了。 能动才怪了,他腿上正压着好几条钢筋,险些就要刺穿了。 “段承……”李朝阳轻哼道,话音刚落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似乎是有人靠近了他,他张了张嘴声音飘渺仿佛随时要消失,“我没破相吧……真破了我会杀了你。” 段承听着他这话,那人嘴角勾了勾,眼睛却已经闭了起来,李朝阳的脸被他自己的那双手护得好好的,再怎么疼也没松开,所以他的脸只有一点淤青,额角磕出的血滑落在眼睛里。 李朝阳的目的达到了,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索性还是达到了。 “我操,你……”于凝天陀螺似的在一旁转圈,转得李朝阳头晕,“你!” “别转了,再转滚出去。”李朝阳头上包着好几层纱布,右手手指更是像个木乃伊一样每一根都包得紧紧的,肩膀也裹着一动也动不了。 “我操!”于凝天是真受够他了,不让他出车祸他竟然想了这么一个法子,他抓了抓头发又用力地搓搓脸。 “再吵也滚。”李朝阳索性闭着眼睛不去看他,他的手指疼得厉害,头侧在一边看着窗外,窗沿落下一只鸟,来回蹦跶,叽叽喳喳得惹人心烦。 他心里嘀咕着怎么没见段承,自己虽然有部分私心但退一万步来讲怎么也是替他受的伤。 脑海中幻想着这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守在他身边的场景,谁知道睁开眼先看见的竟然是于凝天这小子。 “我真是……”于凝天结结巴巴地说,如果不是李朝阳已经受了不少的伤,他真想再锤这人两下,“你、唉!你何必呢?我以为你有分寸!” “再叹气也滚。”李朝阳皱皱眉,他猛地睁开眼,“这突发状况我也没料到,行了,别在这儿碍眼了。” “我?我碍眼?”于凝天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狠狠地打了一下李朝阳的那条好胳膊,“那谁在这儿会不碍眼?你姐?你爸?你爷爷?还是……” “段承,”李朝阳打断他,“他人呢?” “你司机?!”于凝天发出一声怒吼,“他给你下什么迷魂汤了?” “所以他人呢?”李朝阳忽略他这句话。 由于李朝阳受伤的地上是在施工地,自然救护车也开不进去只能停在门口,连担架车也无法在这种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推动。 段承见那群人像无头苍蝇一样急得乱转,他什么也没说,抱起李朝阳便冲了出去。 抱着他的时候,段承只觉得自己的手摸在了一片湿润黏稠的水渍上,温热的触感停留在指尖,那是李朝阳胳膊上的血。 他一路跑得飞快,把那群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一路上他除了留意脚下的东西也在思考,思考李朝阳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李朝阳来说就是一个不值一提、什么也算不上的下属,甚至连下属也算不上,只是一个随手就能换掉的司机。 段承想不通李朝阳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甚至觉得李朝阳很讨厌他,但那双用力推开他的手,那时的温度似乎现在还残留在他的胸膛。 腰腹传来的刺痛是因为插入沙堆里面的固定物,就是那么巧,他一下子跌落在上面,固定物的尖刺戳进他的腰腹一侧。 李朝阳进行手术的时候,他一直坐在外面,直到那人推出来他也守在李朝阳床前,守了不知道多久,天也从黑暗变得泛起白光,腰腹的刺痛感越来越强。 段承用手一摸才发现摸到了一手的血,他捂着伤口起身走出病房门,四处寻找护士包扎。 等他再度回来,病房门前已经守了两个类似于保镖一样的人,他透过微开的门缝往里看,像是李朝阳的家人。 “他好像也受伤了?”于凝天倒是没什么印象,“我过来的时候他在门口坐着,手上都是血……不过我猜着应该是你的。”于凝天又补充一句:“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可能还在门口?” 李朝阳回想着,他一察觉那处有了松动便立刻动身,还有哪里会出问题? 突然他脸色一变,伸出那只健全的手对着于凝天,“手机给我。” “摔得就剩个铁板了。”于凝天摊开手,“要看看残骸吗?” “你的给我。”李朝阳板着脸,等那人把手机递给他,李朝阳思索起来赵明的联系方式。 他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回想了一会儿便拨了一串号码,那边响了几秒接通了。 “你好,请问您哪位?”赵明的声音传来。 “是我,李朝阳。”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因为受了伤嗓子有些哑。 “李总!”赵明瞬间激动了,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您醒了?太好了!谢天谢地……” “谢它们干啥?”李朝阳不满,他能醒来靠得是自己、是医生护士的技术,才不是求老天保佑。 “东郊的工程项目是和哪个建筑队合作的?” 赵明思索片刻报出一个公司名,“已经收集好资料,打算和他们谈判了。” “给他们三天时间。”李朝阳目光阴冷,右手隐隐作痛,“全面整改,做不到就换人、解约。” “好的李总。”赵明回应道。 于凝天慢悠悠地把手机收回来,他倚在床边看着李朝阳,“你这也算误打误撞查出了安全隐患吧。” “要用我半条命查出来的隐患。”李朝阳轻笑一声,“代价可真大……再说,我本来就觉得有点问题。” “得了,看你没出什么事儿我就放心了,”于凝天松了口气,“你姐说一会儿过来,还有你昏迷的时候你爸好像来了。” “什么叫好像来了?”李朝阳问。 第13章 “我看你门口站着俩保镖。”于凝天指了指门,“我好说歹说、嘴皮子差点磨破了才给我放进来,除了你爸谁还搞这个,真以为能一招鲜吃遍天?” “让他们滚蛋!”李朝阳骂骂咧咧,“又把我当神经病看着呢?” “我可不敢,那是你爸,”于凝天拍拍胸口后怕道:“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把我像碾蚂蚁一样碾死。” “那死得真容易啊。”李朝阳懒得跟他废话了,“段承呢,让他进来。” “嘶。”于凝天摩挲着下巴,“我跟门口那两位说了半小时才进来,他估计进不来。” “妈的。”李朝阳心里又涌上一股火,他用健全的手撑着身子坐起来,“你手机给我。” “……”于凝天默默地把手机递过去。 只见李朝阳在拨号键点了几下,很快便接通了,段承的声音从手机屏幕里传出来。 于凝天扯了扯嘴角,怎么一个司机的号码李朝阳也记得?记性那么好? “你在哪儿?”李朝阳问。 “李总?”段承声音忐忑似乎在确认对面是谁。 “嗯。”李朝阳应了一声,听见段承的声音,他心里那股火莫名消散了些,甚至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 “我在医院走廊。”段承回道。 “门口那俩傻逼不让你进来?”没等段承回他,李朝阳又说:“把电话递给他。” 段承起身,按他说的把手机递到那两个门神面前,那人也不接他的电话,任由他的手举在半空中,段承只得开了免提。 “别让我说第二次,把人给我放进来。”李朝阳的声音冰冷夹杂着电流声,像是一个机器发出来的一样。 “李少爷,我们遵从您父亲的指示,不能随意放人。”那人冷冰冰地开口。 “那于凝天咋进来的?”李朝阳发问,一旁好说歹说磨了半小时的于凝天瞬间气得跳起来,“我咋不能进来了?我他妈和你穿一条裤子长大,那俩人怎么也认识我的脸!” “肖云,人、给我、放进来。”李朝阳咬着字,“否则,你给我滚过来。” 于凝天浑身一哆嗦,下一秒便听见病房门吱呀打开的声音,段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我去,”于凝天嘀咕一声,“他还真听你的。” “去吧,”李朝阳把手机扔给他,“出去了把门带上。” “李朝阳!你个负心汉!用完我就让我走?”于凝天不知道闹哪样儿,整个人像只气鼓鼓的河豚,声音恨不得穿透几面墙。 “我用你啥了?摸了两下你手机。”李朝阳抬了抬眼皮,“又不是摸了两下你那里。” “靠!”于凝天说不过他,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又一个急刹车,“我电话号码是多少?给你十秒背出来!” “……”李朝阳沉默了,缓缓吐出一句:“给你脸了?” 第12章 碰撞 “你……怎么样?”段承站在原地,只不过往病床的方向挪了几步,他看着李朝阳,似乎从没有看得那么仔细过。 “站近点,隔那么远你是跟谁说话呢?”李朝阳勾了勾那只还能动的左手。 段承又挪了几步,在距离几米后又停下了,这一夜他没怎么睡着。一是因为李朝阳的情况,二是他想不明白李朝阳为什么那么做。 想了一夜,无数种猜测浮现在段承的脑海里,他不懂,说实在的也不是很想懂。 “不是要看看我怎么样?”李朝阳眼睛眯起来,他的眼尾上挑,怪不得在那种情况下也要先护着脸,因为李朝阳的脸的确值得。 “你不凑近点怎么看?”李朝阳仗着自己替段承受了伤,此刻像是要搞什么服从性测试,非要找出来段承的底线。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思考了一夜的段承打算把这个问题抛给李朝阳。 李朝阳目光阴沉,他尚且能动的左手扣着病床单,心里也在寻思,如果是想放大段承的愧疚感以便他会靠近自己,他大可以说是因为不想段承出事儿,但现在还早,这个目的性太强。 不如实话实说,但说不准那人又会觉得自己利用他。说实在的,他那些伤可是实打实的忍了下来,要是最后什么风波也没掀起来,自己岂不是白挨这么重了? 李朝阳突然嗤笑一声,“你不会觉得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替人挡钢架的圣人吧?” 段承心里一惊,他看着李朝阳的神情,这人笑着,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没有 ,论他怎么琢磨也琢磨不透。 “这周末我原本要参加一个打着‘家族宴会’实则是给我找结婚对象的局,”李朝阳抬起那只能动的左手。 他扯松病号服的领口,右侧醒目的血迹从纱布里渗透出来,“这身伤足够让我‘遗憾缺席’了。” 段承的心跳声逐渐放大,手不自觉地握紧,攥到手背的青筋暴起,说出的话也带着不可置信的意味,“就因为这个?” 李朝阳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他挑眉继续说:“不仅仅,再说回那个施工队,上个月他们交来的检测报告我就感觉不对劲儿,但想要他们彻底整改或干脆解约,需要足够的筹码。”李朝阳继续观察他脸上的表情,想捕捉到自己想看见的情绪,“如果受伤的是你,他们最多赔十万医药费。” 段承喉咙发紧,“所以你是故意的?” “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李朝阳闭了闭眼睛等他再度睁开,眼神里透露出一股血性,“老子又不是受虐狂。” “当然,如果当时你不跟进大楼,我原本只计划擦破点皮儿。” 段承恢复了原本的神情甚至带了点麻木,他还是太不了解李朝阳,李朝阳能做到这个位置,没点手段、脑力,想来也不可能。 所以他在外面提心吊胆一夜,他抱起李朝阳跑得飞快,他的脑子乱得跟浆糊一样。 密密麻麻的思绪千丝万缕挤入脑海,声势浩大得像兵临城下,攻城略地般轻易冲破防线。 到头来李朝阳也只不过是为了一环套一环的目的? 而他这个倒霉蛋只是恰巧发现了那处焊接不完全的钢筋,如果没发现,李朝阳也照样会找一处安全隐患受伤? “现在懂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吗?”李朝阳的声音传进段承的脑子里。 段承伸出一只手抹了抹脸,似乎是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和清醒,“懂了。” 李朝阳什么都考虑到了但唯独段承的反应……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李总,您休息吧。”段承顿觉腰腹的刺痛感更猛烈了,简直像是被谁捅了一刀,而李朝阳的那番话无疑是摁着刀柄,推得更深。 见段承正要转身,李朝阳急忙喊住他,“谁让你走了?” 他缓缓转身,看着李朝阳几乎要在他的脸上盯出一个窟窿,“我留这儿是又有哪里用的上我?” 李朝阳在心里念叨了好几遍这句话,也没摸清楚这人究竟什么意思,“我伤成这样,你不照顾我吗?” 段承冷下脸,他思索着李朝阳这句话最后又归于平静,这一夜里他的脑海时不时的蹦出过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就是身为同性恋的李朝阳会不会有点…… 现在看来他完全是想的太多,而李朝阳也从不会把自己当做一个选择。 “嗯。”段承强忍着伤痛走近李朝阳,盯着那人被绷带缠得看不出模样的右手出神。 “我想喝水。”李朝阳动动左手,其实他左胳膊也受了伤,只是没那么重,但为了让段承留下照顾他,装也装得一副丧失劳动能力的样子。 段承拿起一次性杯子走到饮水机面前,接了杯温水又转身递到了李朝阳嘴边。 李朝阳开心了,明明就是一杯再普通的温水,喝进嘴里他也觉得甜丝丝的,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段承之前给他吃的那颗充满糖精的水果糖。 “于凝天说你好像受伤了?”李朝阳从他的神情看不出来他有受伤,这人表情一直这样,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有些许松动。 “他看错了。”段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好在他穿着的是黑色外套,血迹也并不明显。 “今晚你留这儿陪床。”李朝阳勾起嘴角笑盈盈地盯着他。 段承抬眸对上李朝阳略显玩味的眼神,匆匆把视线移开,“李总,这个不是我的工作内容。” “我说是就是。”李朝阳打断他,“我是老板还是你是?” 段承轻叹一口气:“你是。” “那就留下。”李朝阳动了动手指,左手有意无意地勾住段承的衣角,“工资我给你开三倍。” “不用了。”段承眼神黯淡一下,就算李朝阳只是利用他,但就事实而言他的确救了自己一命,照顾照顾他也是应当的。 “那你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照顾我的?”李朝阳眼睛亮了亮,但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他的眉头又不自觉皱紧,心里也不痛快起来。 为什么这人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就是骗骗他也不行?李朝阳沉下脸,分明想着这次事情之后就能和段承拉进一点距离,怎么现在好像越来越远了? 第14章 难不成真的要说就是因为你,我才受的伤?李朝阳又开始模拟问答,就像于凝天说过的那样,难不成不会觉得我恶心?然后继续远离我? 更别提平日里离得稍近一点就恨不得往后退八丈远。 “你能不能笑笑?”李朝阳吃力地举起手,不顾着身体仿佛要撕裂的疼痛一把拽过段承的衣服,将他硬生生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睁开眼看见你就摆出一副好像是我欠了你的样子?”李朝阳眉头紧锁,“是觉得我受过伤之后会性情大变?还是觉得我的忍耐度增加了?” 段承抬眸看着他,这人总是这样,情绪变化的跟过山车一样,一会儿一个样儿。 “我没这么觉得。”段承就着他这个姿势俯下身,“还是你雇我就是为了让我陪笑?” “你……”李朝阳睁大眼睛,他没想到段承会这么说话,“别他妈逼我让你滚。” 段承站直身子,他其实已经有点站不住了,发觉自己腰腹出血后他去找了护士,但兜兜转转一圈也没寻到人,最后自己随便包了两下,此刻能站着完全凭意志力。 李凌兰进来后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两个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僵持着,这是她第一次从李朝阳的表情里看出来他处于下风的样子。 很新奇,因为李朝阳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这个表情。 “朝阳,身体怎么样?”她客套一句,明明是一句关心话,听起来却一点感情也没有。 “没死。”李朝阳松开揪着段承衣服的那只手,他不觉得李凌兰是那种因为自己受伤所以跑来关心的人。 “呵,”李凌兰冷笑一声。 高跟鞋在瓷砖上发出一声又一声的碰撞声,响亮急促听起来干练十足。 段承看着走进来的女人,她留着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像瀑布一样淌下来,长得和李朝阳极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双红唇轻启,说出来的话也和李朝阳一样,颇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意味。 “这位是?”李凌兰的目光移向段承,带着打量和猜忌。 “和你有关系吗?二姐。”李朝阳攥紧手,手指几乎要把那件床单抠破。 “既然是外人,那是不是能暂时从这里离开?”李凌兰又将目光移在李朝阳脸上,“有些话,我想和你谈一谈。” 段承的身子动了动,正欲转身,突然感觉到手臂一阵刺痛,只见李朝阳用力地拽着他的胳膊,力道大得甚至有些麻木。 “就这么谈。”李朝阳拽着他依旧没撒手,“你动一个试试?”这话是给段承说的。 段承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卷入了一场李家姐弟之间的风波里,他任由李朝阳拽着自己的胳膊,虽然那里隐隐作痛,但想必维持这个姿势的李朝阳更是好不到哪儿去。 “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李凌兰笑了一下,“你这把戏骗骗父亲、爷爷不成问题,还以为能骗得过我?” 段承察觉到这句话一出口,紧握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正在轻微地颤抖。 李朝阳还是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他淡淡地开口,“二姐,你忘了。能骗过他们已经够了,你又算的了什么?” “李朝阳!”李凌兰眉头紧锁,这幅模样真的和李朝阳生气时候一模一样,段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而他的举动被一旁的李朝阳全然看在眼里。 第13章 “喂我吃。” 李凌兰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弟弟竟会当着外人面这么不给自己留面子,她盯着李朝阳握紧段承的那只手,目光阴冷,说出口的话也带着不予置疑的意味。 “你躲得过初一还能躲过十五吗?”李凌兰双臂交叉在胸前,一双和李朝阳极像的眼睛透着冷光,“次次都用同样的把戏,你真当自己身体铁做的?” “二姐,如果你今天来只是为了说这个……”李朝阳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只是说出口的话有些咬牙切齿,“那你不用费口舌了。” “既然你执意要让他留在这儿,”李凌兰目光在段承身上打转,“那不如也让他听听你的光辉事迹。” “你什么意思?”李朝阳压下声音,他紧握着段承手臂的力突然松了。 段承察觉到了两人之间不露锋芒的较量,似乎也能猜到李凌兰之后要说什么。 他低下头看着一旁的李朝阳,他脸色依旧苍白毫无血色,那只握着他胳膊的手暴出清晰的血管,像是一条弯曲、扭动的蚯蚓。 不知怎么段承竟看出来一丝害怕,但脑子里始终无法把这个词和李朝阳挂钩。 “自从你在疗养院大闹一场出来。”李凌兰走进两步,那双细高跟在地板上造出的动静尤其刺耳。 她微微俯身,发丝像藤蔓一样垂于胸前,“我们默许了你的小打小闹,但你再这么不懂事、执迷不悟、剩下的就由不得你了。” “对了,”李凌兰突然起身,满意地看着李朝阳神情一变,“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说完这句话,李凌兰又转身看着段承,只是扫了几眼她就知道,这人关系一定和李朝阳不一般。 她往段承的方向走了两步,最后在离他不远处站定,“你还要站这儿听吗?” “李总,”段承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他抽出被李朝阳握着的手臂,“我去拿药。” 他不知道李朝阳心里怎么想,但莫名的,他觉得自己站在这儿是一个错误,也无法允许自己站着听李朝阳不堪的往事。 李朝阳什么也没说,左手突然像被抽了筋一样无力地垂下,眼睛也耷拉着,看着盖在身上的蓝白色条纹被单出神。 “他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李凌兰瞬间想起那个司机,脑海中的声音逐渐重叠。 她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笑容,涂着哑光黑的指甲轻轻地抵在李朝阳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戳了戳,“朝阳,你说你能怪谁呢?到头来还不怪在自己非要做一个……” “李凌兰、”李朝阳闭上了眼睛,语气烦躁不已,“看在我伤成这样的份上,也别什么都放在这时候说?故意在他面前提我的旧事,是觉得我李朝阳好欺负?” 李凌兰身着的那件深蓝色真丝西装裙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宝石一般的光泽,她的脸色重新恢复如初,“李朝阳,‘长幼有序’的道理你什么时候才会真的清楚。” 段承站在楼梯道,后背抵在消防栓的金属外壳上,手机在耳边响出嘟嘟声,很快段锦带着回响的声音在耳旁炸开,“小承,你手背的擦伤怎么样了?那些药都涂了没有?昨天打了好几通电话也没人接,出什么事儿了?” “姐,”段承打断段锦一连串的询问,手指敲在楼道惨白的墙壁上,“这几天过不去你那里了,我老板住院了,要留下来照顾。” 屏幕那边突然传来勺子刮过保温桶的刺耳声,刺啦一声让段承心里一惊,脑海中浮现段锦正给袁橙橙喂汤的场景。 “伤得重吗?”段锦的呼吸声突然贴近听筒,“你跟着他做事有没有伤到?”她声音急促像是雨点拍打窗户,“你不用操心我们,橙橙这几天状态恢复的还可以,你在那儿照顾好自己,有什么要帮忙的跟姐说。” “没事。”段承语气放缓,声音也柔和起来,“先这样,我挂了。” 楼梯道安静的有点诡异,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显得震耳欲聋,他打开屏幕看了眼时间这才匆匆又回到病房门前。 门口还杵着两个门神,其中一人突然开口,“李少爷让你进去。” 段承看了一眼那人,个子很高,一身的肌肉几乎要将西装外套给撑破,脸上有着一道刺目的伤疤——从眼角一直贯穿眉骨。 他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李朝阳仰着头躺在病床上,眼睛闭了起来透露出一股疲惫,头发垂落下来、印象里李朝阳的发型都是梳成背头,额前没有一丝碎发,如今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还不滚过来。”他冷声道:“谁他妈让你走了?” 段承手里捏着几盒刚去取的药,事实上他真的去取药了,消炎的、止疼的、止血的。 “我才是你的上司!”李朝阳睁开眼睛,眼中的血丝有些重,“你听她的话还是我的?” “对不起李总。”段承低下头,双臂交叉在身前,摆出道歉的姿态。 “我他妈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李朝阳把头撇向一边,其实他怎么不懂段承为什么离开?真的是因为听李凌兰的吗?不想卷入他们姐弟的纷争、不想目睹自己的那些过往经历、他又何尝不是在逼迫他? 李朝阳平复了心情,他看着段承摆放在身前的手,有着数道抓痕的手背被压在另只手的下面,似乎是刻意掩盖。 他不顾段承怎么想,伸出手拽住段承的那只手,指腹在手背凸起的抓痕上游走,被他握着的手一颤正欲挣脱,李朝阳突然对着他的伤口摁了下去,早已结痂的抓痕又往外渗出点点血迹, “再躲?”李朝阳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第15章 段承任由他拉着,心里渐渐涌上一股异样感,但很快又压了下去,他总是被李朝阳牵着鼻子走,如今对这些更是早已麻木了。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二姐看?”李朝阳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多看了她两眼?” 什么?段承心里乱作一团,更搞不清楚李朝阳这是什么意思,而且他哪里一直盯着李凌兰看了? “别装哑巴。”李朝阳抬眸看着他,一双眼睛深邃得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吞没,“说话。” “因为她很像你。”段承脱口而出便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问题,应该是李朝阳长得像李凌兰才对。 “很像我……”李朝阳短促地笑了一下,“以后别说这种话。” 李朝阳使唤起来人很顺手,端茶倒水都是小事,又要吃西城区的某一家馄饨又是要喝北城区的某一家粥。 段承纳闷了,李朝阳天天忙得晕头转向,哪来的时间满城跑吃这些? 当他一手提着一兜打包好的馄饨、一手拎着打包好的粥,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时,他有点后悔。早知道刚才那人说给自己开三倍工资,他就答应了。 “这么快?”李朝阳挑挑眉,他现在依旧在实施自己的底线测试,到底什么程度段承这人才会爆发?这么看来他还挺能吃苦。 “李总,”段承走到他面前,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趁热吃。” 他浑身出汗,一路开车开得飞快,因为李朝阳报出来的地名完全是两个反方向,而偏偏这人又最讨厌等。 “喂我吃。”李朝阳歪头看着他,嘴角轻微上扬。 段承压下眼里的情绪,他随手拉过一旁的凳子,一句话也不说便打开馄饨,舀了一勺递到了李朝阳嘴边。 塑料碗外壁凝结的水珠沿着段承的手腕滑落,李朝阳张嘴咬住递来的勺子,目光却始终落在段承的双唇上。 那里有点干裂、一双薄唇抿紧,让他不自觉开始幻想吻住那双唇会是什么感觉,会磨得他有些疼吗? 段承当然不知道这人是在幻想什么,只是机械般地舀起一枚馄饨再递到他的嘴里。 李朝阳乐得自在,他就这么躺着享受段承的服务,虽然这人脸是臭了点,但好在赏心悦目,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胳膊伤得还挺值,能让段承这么伺候他。 段承举着塑料碗和勺子的手逐渐有些颤抖,李朝阳吃了多久他就举了多久,腰腹隐隐作痛,让他不受控制地弯腰缓解,抵着身后的输液架才勉强稳住身形。 李朝阳才不知道段承这幅表情是因为疼痛难忍,他只当是段承受不了自己,突然抬起左手掐住段承的脸,几乎是把他禁锢在自己的掌心。 “很不爽吗?”李朝阳盯着他的眼睛,“觉得我故意使唤你?” “没有。”段承开口,反正李朝阳也就这脾气,忍忍就过去了。 “那你什么表情?”李朝阳松开手,他力气用得很足,段承脸上很快留下了红印子。 “李总,您还喝粥吗?”段承转移话题,“再不喝就凉了。” “你把剩下的吃了。”李朝阳撇过头不再去看他。 即便是受了伤他也没闲着,虽然手机坏了,但赵明及时的送来了一系列电子设备供李朝阳处理工作。 很快他的病房简直要变成临时办公室了,刚刚还摆放着馄饨和粥的床头柜此刻堆了三台笔记本电脑,有两个还开着视频会议。 会议的主角此刻正在用那个不经常打字的左手一下一下敲击着键盘,如果不是右臂裹得跟个粽子一样,想必他也上手了。 第14章 美杜莎魔咒 段承看着这人左手输着液还在签文件,李朝阳可能练过这种两只手都能写字的技能,因为他写起来很快,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两个小时前段承坐在一边给他喂馄饨的时候,这人的左手还和残废了没区别,现在已经能把文件摔得啪啪响了。 他冲着身前不断闪动的电话吼道:“这东西送来给我添堵的吗?我这是病房不是垃圾场!” 赵明在那头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只能不停地道歉,“对不起李总,我这就派人去取。” “嗯。”李朝阳把电话挂断,床头柜上的两个闪烁着视频会议的电脑识相地关闭了。 他把那些文件悉数扔在地上,输液管随着动作晃出细小的水珠,李朝阳看着终于干净的床被松了口气,“扶我去厕所。” 段承默默地看了一眼李朝阳,手指无意识地握紧发出几声咔咔声。 他站起身没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犹豫再三开口:“李总,您左手扶着墙……护士说右脚可以借力。” “等等,”李朝阳咬了咬唇,他突然掀开被子,左腿包裹的夹板重重地磕在床沿。 撑起支架的瞬间,输液针连接的细小管道里回了一丝血迹,“我他妈让你留这儿给我当康复教练呢?” 段承沉默了,他一手扶着李朝阳的腰一手架着他尚且健全的左胳膊。那人只穿了身单薄的病号服,此刻他身体的温度透过布料轻易地感知。 李朝阳腰腹的肌肉很紧,摸起来硬硬的,那人刻意往他手里撞,恨不得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段承身上。 两人挨得很近,从来没有这么近过,他的呼吸喷洒在段承的耳朵上,有些烫更多得是痒。 好不容易给他送到厕所门口,段承以为这样就够了,谁知道那人站在原地没动,身子倚在门上看着他。 “李总,没剩几步路了。”段承犹豫着开口。 “我不瞎。”李朝阳心里涌上一种特别想玩玩他的恶趣味,他费劲地抬起脚,鞋尖戳了戳段承的小腿,收回时还勾了一下,“嫌我脏?” “没有。”段承摇头,“我跟您进去就是了。” 李朝阳住的病房自带休息室、浴室、卫生间,说是病房其实更像酒店,如果不是今天段承过来,他还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病房。 段承就这么架着他一动也不动,直到李朝阳一只手拉下裤腰,露出内裤边缘,段承顿觉一股不适,猛地收回视线。 “装什么纯情?”李朝阳语气轻佻,“这玩意儿是只有我长?” 段承咬咬牙,目光垂下来盯着自己手背暴起的血管,李朝阳只当没看见继续逗他,“没让你扶着已经是我的让步了。” “……”段承沉默不语,他也不觉得身旁这人会没皮没脸到真的让他扶。 “行了,整得跟赴死一样。”李朝阳转身在洗手台前洗了洗,水渍洒在段承的脸上,又跟个树懒一样趴在段承的身上,让那人拖着他回去。 李朝阳处理事务处理到后半夜,反正疼得也睡不着,他让段承去休息室里睡,那人也只是摇摇头,最后倚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合上堆积成山的文件,随手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做完这些他揉了揉眼睛,视线先是涣散而后聚焦在段承的脸上。 那只能动的左手托着腮,李朝阳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嘀咕一声,“你顶头上司还没睡呢,你倒是睡得安稳。” “段承。”李朝阳声音沙哑,那人依旧紧闭着眼睛。 病房里光线很暗,唯一的光源是笔记本电脑发出的光,外面似乎是阴天,连月光也透不进来。 “段承!”李朝阳又喊了一声,他突然察觉有点不对劲儿,寂静的病房什么声音都格外清晰,他这么喊了两声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朝阳撑起身坐直,抬起左手拽了拽身旁人的衣角,依旧毫无反应。 他忽地抬手摁下床头的呼叫器,又挣扎着把灯打开,目睹眼前的一幕时,李朝阳有种被扼住喉咙的感觉,而这感觉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他的身上了。 只见倚在椅子上的人面色苍白,他的头垂得很低,让人看不清表情,但垂下的弧度并不像是睡着了,更像是昏了过去。 李朝阳的目光又移向他的身体,这才看清那人右侧腰腹的位置泛着水光,血液正缓缓流出,将他的衣服浸得湿透。 “操,怎么还没人来?!”李朝阳吼了一声,他突然想起门外的那两个门神。 即便那两人是曾经关着他、守着他、跟两条看门狗一样监视他的人,但李朝阳还是尽力喊出声,“肖云!肖云!” 回声在空荡的房间响起,还是无人回应。恍惚中让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待过的那间阴暗、空荡、冰冷的屋子。 那时他被禁锢在椅子上,全身上下动弹不得,犹如蟒蛇缠绕的窒息感和如今重叠,竟然惊人的相似。 “妈的。”李朝阳骂了一句,他看着手背插着的输液针,那只被包得像木乃伊的右手费力地抬起,一下就把针管抽了出来,抽得太猛,瞬间针眼里涌出一股血,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李朝阳掀开被子,也顾不得左腿还被夹板固定着,踉跄地站起时突然想起段承的那句,让他左手扶着墙,右腿可以借力,原本以为只是这人随口扯的胡话,没想到他还真用上了。 第16章 “呃、嘶。”李朝阳觉得自己像童话故事里长出双腿的小美人鱼,每走一步都踩在刀刃上,刺痛感从脚尖传到小腿进而贯穿全身。 门猛地被推开,一直站在门口的两个门神现在早已消失不见,李朝阳被气笑了,牙咬得咔咔作响,“你们最好祈祷别再让我看见。” 他拖着一条沉重的腿走得飞快,甚至自己都没料到还能走那么快,直到撞上一个急匆匆的护士,李朝阳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护士连忙道歉,腰弯得跟麦穗一样,李朝阳抓着她的胳膊,疼痛让他的声音有些许颤抖,匆匆报出病房号。 护士又踉跄地跑走,走廊里只剩下李朝阳一个人,护士刚走他就跌坐在走廊的连椅上,突然想起于凝天的那句,“他好像也受伤了。” 但段承为什么不说呢?李朝阳皱紧眉头,胸腔像堵了淤血,呼吸都艰难。 他为什么不说呢?不仅没说,竟然还受着伤为了买那两样饭而满城跑。如果他但凡说一句,自己怎么也不会那么使唤他。 “段承……”李朝阳眼皮发沉,连椅是铁制的,在这漫漫黑夜里更是刺骨。 只穿着一件单薄病号服的李朝阳躺在上面,就仿佛躺在冰窖里,四周散发的冷意让他不由得弯了身子。 意识逐渐模糊之际,李朝阳脑海中只有段承的脸。 从来不会觉得慌乱,不会觉得有东西脱离自己掌控的李朝阳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踉跄着再多走一步都会跪倒,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照应着他已然步入的、无穷无尽的道路。 李朝阳是被一股强光刺醒的,像是监狱审犯人时会打的那种强光,但其实还有其他的用途,在他被戒同所看管人员一遍遍质问的时候,那是一模一样的光。 “谁他妈用这个照我?”李朝阳睁开眼睛,一把将面前的探照灯拍落在地上,灯壳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磕碰声。 “李先生,这个只是例行检查。”医生并不知道李朝阳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李先生,您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有特殊情况应该使用呼叫器等待值班护士赶来……而不是一个人拔了针管跑出来。” 医生的话被躺在手术台上的李朝阳打断,他直起身目光阴沉,说出的话也锋利刻薄,“哦?原来墙上那个玩意儿是呼叫器?不知道的还当那是一个摆设,老子哪有空等你们。” “实在不好意思,深夜呼叫,难免会稍迟一点。”医生低下头,他少说也在医院待过几年,什么样的患者没见过。但面前这位,一句话就能让人汗毛直立的还是头一个。 他更不敢说些别的,手里的报告单最下方有一处小字备注,格外关照。 “段承呢?”李朝阳喊道。 医生又抹了把汗,鼻梁渗出的汗液让眼镜不停地滑落,“您是说和您一起的段先生?” “不然呢?还有哪个姓段的?”李朝阳懒得理他说着就要从手术台下来,目光瞥在自己的左手上,手背那处针眼已经肿起来,鼓出一个青紫的包。 “您现在不能剧烈运动!”医生忙制止他的动作。 “出了问题我自行负责。”李朝阳头疼,他一把推开面前的医生,“继续说,段承呢?” “段先生……”医生支支吾吾,李朝阳看着他这模样就来气,这医院找不来一个会说话的人?还是随便拿了一个实习的来应付他? “怎么?他死了吗?快点说。”李朝阳强压心里的怒火。 “他已经接受过治疗,现在……” “在哪个病房?”李朝阳再次打断他。 医生声音颤抖,白色大褂下的肩膀也哆嗦个不停,“他没在病房。” 李朝阳受够了,他现在才觉得赵明的理解能力、反应能力有多么强,如果全世界的人交流起来都和赵明一样容易就好了。 “那在哪儿?一个病人你们没义务让他乖乖待在床上?”李朝阳扶着一旁的输液架往前走了两步。 医生突然冒出来的话让李朝阳身子绷紧,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他。 那个像鹌鹑一样的医生低下头,表情难以捉摸,说出的话仿佛黑暗童话里的“美杜莎”魔咒,听见的一瞬间李朝阳就成了一座石塑停在原地。 “段先生在门外走廊…等您。” 第15章 “现在,笑给我看。” 随着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段承听闻声音缓缓抬起头,忽地和走出来的李朝阳对视,不知为何看着那人的眼睛段承顿感心乱如麻。 “你待这儿是做什么?”李朝阳冷声道:“医院没一个空房间了?” 段承抠着手指的裂痕,渐渐地泛起一点血色。 “李总,您还好吗?”段承开口。 “还有空操心我?为什么不说你受伤了?”如果不是李朝阳现在两只手都动不了,他高低拽着那人领子问。 段承还穿着那件被染着血的衣服,想来也不会是医院没一件病号服了,估计是这人没穿罢了。 “……”段承沉默了。 一旁的医生明显被这气氛惊到了,他犹豫着挪动着步子却忽地被李朝阳喊住。 “拿他的检查报告给我。” “是。”医生瞬间像只挣脱束缚的兔子一样消失在走廊尽头。 “问你话呢。”李朝阳微微俯身看他,段承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出血,再看那人低垂的眼眸和颤动的睫毛,李朝阳油生出俯身吻上他的冲动。 “我忘了。”段承这句话是实话,虽然腰腹一直在疼,但时间久了他竟然适应了那里的疼痛,一来二回还真忘记了自己受伤。 “我是傻逼吗?”李朝阳脸一黑,“我伤得是胳膊不是脑子!” “没骗你。”段承抬眸看他,很快注意到李朝阳左手的鼓包,那处针眼在鼓起的伤口下早已看不太清楚。 “你受伤忍着不说是嫌给我添麻烦?”李朝阳闭了闭眼,“我现在告诉你,你瞒着我才叫给我添麻烦!还是你嫌我太使唤你,所以想靠这样病倒,不再照顾我?” 段承觉得这人思维太过跳跃,不知道怎么突然跳到了不想照顾他,如果他真的不愿意照顾,一开始直接说自己受伤岂不是更好? “你想多了。”段承冷静地回答。 “最好是这样。”李朝阳扶着输液架往前走,“跟上来。”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事儿就是他爸安排的那两条狗是不是还在门口杵着,李朝阳要让他们知道,过了几年,早就物是人非了。 等他走到病房门口,不出他所料,肖云还在那儿站着,像四合院门口的石墩子。 “你妈的。”李朝阳低骂一声,即便再疼他还是加快步子,任由那条伤腿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咚咚声。 “砰!”快到连一旁的段承也没反应过来,李朝阳拿着手里的输液架甩在了肖云身上,金属管子撞在他结实的肉体上发出一声巨响。 “有事儿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是过来碍眼的吗?”李朝阳气得声音发颤,“滚回去告诉李肃,再给我身边按这种人,我他妈见一个打一个!” 李朝阳坐在病床上,门口那两个石墩子好在已经消失了,他抬起手捏了捏眉心,甚至有点怀疑他爸、他姐、以及刚刚那个窝窝囊囊的医生都是一伙的,为了把自己活活气死。 一阵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李朝阳闻声看去,段承正捧着手机有些无措,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按了下侧键将屏幕熄灭。 李朝阳也不顾那是不是段承的隐私,开口问道:“谁打来的?” “我姐。”段承回应,“之后我会把手机调成静音的。” 李朝阳显然没想到段承会这么说,明明他这几天好像也没为难他,甚至还一直往他身边凑、关心他,怎么还这么小心翼翼。 “早该调了。”李朝阳抬了抬眼,“拨回去。” 段承手一顿,很快手机响起来彩铃声,那人又发话了,“开免提。” 段锦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好几天都在医院陪袁橙橙,能听出来的疲惫,不止她的声音还有袁喻和袁橙橙闹哄哄的声音。 两个小孩子七嘴八舌地开口:“舅舅、舅舅。” 段承听着他们像个小复读机一样的叫喊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语气也早就没了冰冷,“你们两个在医院有没有乖乖听妈妈的话?” “听了听了。”又是一阵稚嫩清脆的声音从屏幕里传来,“舅舅你去哪里了?什么时候来看我们。” 段锦的安抚声在那头响起,段承能想象她轻轻摸着袁喻头发的样子,她轻声道:“你舅舅工作忙,很快就回来了。” 李朝阳看着这一幕,无法言说他心里的震撼,他一直以为段承是面瘫,嘴角从来没有上扬过,总是那般像张不开嘴一样的表情,没成想是因为对象不对。 原来这人会笑啊?李朝阳脸色更难看了,尤其是当他知道这人从来没有对自己表露过这样的表情后。 第17章 “姐,橙橙是不是要出院了?”段承听着袁橙橙已经恢复如初的嗓音,但还能听出来哑意,想想也有将近一周了。 “嗯,今天晚上就能走了。”段锦像想到什么一样开口,“对了,你不用来接我们。我想给你打电话就是说这个,你老板的伤现在有好一点吗?改天我煲点汤送到你那儿…人家也挺照顾你的,就是也不知道他口味怎么样,能不能喝得惯。” 段承攥着手机的手更紧了,他抿了抿唇也不敢抬头看李朝阳的神色,只不过跟段锦提了一句,没想到她还记得。 至于照顾,毕竟他也不能私下说李朝阳的坏话。 李朝阳睁大眼睛,段锦那番话传进他的耳朵,让他有点不可思议,段承竟然跟他姐姐提起过自己。 他突然下了床,一把夺过段承的手机开口了。 “段承的…姐姐、你好你好,我是李朝阳,他老板。”李朝阳嘴角上扬,语调也完全变了,听起来极具亲和力,“劳烦你挂念我,提起口味,我没什么忌口,看着做点儿段承爱喝的就行。” 段承在一旁匪夷所思,想不明白李朝阳又是闹哪一出,和段锦聊起来不知道的以为是多年没见的老朋友。 到最后甚至也不叫段锦,段承的姐姐,而是直接开口叫姐了。 段锦在那旁笑个不停,她也没想到段承的老板是一个这样好的人,说话幽默风趣又懂礼貌,不仅关心段承也关心自己,甚至连自己两个孩子都提了一嘴。 “我原本还担心段承跟着你会有点不适应,他之前的工作几乎不接触人,我还害怕你对他会有意见。”段锦声音有点激动,“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谢谢你呀。” 李朝阳光凭声音就想象出对面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温柔、乐观、体贴又细腻,至于长相,可能也很像段承,某方面段承也随了这人的性子。 “姐,我才是要谢谢你。”李朝阳这么说,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段承的脸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炽热,像要黏在他身上,“养了一个这么好的弟弟。” 段承被他看得浑身发烫,不知怎么回事儿心也突突地跳起来,他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手背的抓痕,李朝阳的声音像羽毛一样扰动着他的耳朵,段承有些不自在。 “对了,段承这边走不开。”李朝阳笑道:“等会儿我安排人去接你们,这事儿你放心,等我伤好了改天上门拜访拜访。” “那、那太麻烦了!”段锦下意识拒绝,在她的印象里,能做到这种高位的老板怎么也不会是这样的人,骨子里的畏惧还是让她有些抗拒。 “不麻烦,就这么说定了。”李朝阳又聊了几句把电话挂断了。 一转头就对上段承冒着寒光的眼睛,就好像在说,你又在搞什么? 李朝阳把手机扔给他,重新坐回病床上,他倚在床头浑身懒散,语气更是懒洋洋的,“现在,笑给我看。” 段承嘴角抽搐一下,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李朝阳,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四个字——莫名其妙。 “笑得太难看了,你刚刚不是挺会笑吗?”李朝阳歪头看着他,“我还寻思找个机会把你带去针灸,治治面瘫。” 段承突然站起来,两步走到他面前俯身看着他,像是要看透李朝阳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缓缓露出一个笑,“劳您费心了,李总。” 李朝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仰,直勾勾地看着这人第一次对自己笑,那颗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但尽管如此李朝阳还是没移开视线。 像是要把段承这个表情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永远也不要忘记。 赵明接到李朝阳的消息后,火急火燎来了医院,还以为李朝阳转院了,结果面前站着一个有点眼熟的女人和两个小孩子。 越看越熟悉、越看越熟悉,耳机里传来李朝阳的声音,“段承的姐姐和他的侄子、侄女儿,把她们安全送回去。” 什么?段承……赵明看着那张和段承三分相似的脸,最后机械地回复:“好的李总。” 李朝阳的声音又从耳机里传来,“看看他家布局情况,回来给我画个草图。” 什么。 什么东西?赵明不敢反驳只得站在风中凌乱,“好的李总。” 原本以为这人终于嘱咐完准备挂断,谁知道那人又轻飘飘来了一句,让赵明的大脑瞬间宕机了。 “赵明,从这个月开始你的工资涨到……” 听着那将近翻了一倍的工资,赵明觉得自己真的置身天国了。 第16章 脆弱 可能是李朝阳把段锦哄开心了,这几天段锦变着法的煲汤给这位“伤员”喝,而喂汤喂饭的工作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段承身上。 “李总,护士说您的胳膊可以轻微活动了。”段承放下碗勺,这么几天喂他喂的胳膊酸疼,此刻动一下都是疼的。 “不想伺候我了?”李朝阳仰头看着他,他自己的身体他能不清楚吗?而且他恢复力本就比常人好,再说起这次的事故,也就刚开始疼,非要比起来痛感,这还算不上什么。 况且李朝阳最会忍疼了。 但李朝阳就是喜欢段承伺候他,即便再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不还是要把饭递到他嘴边。 “我没这个意思。”段承叹了口气解释,“护士说了,您状态好些后需要进行康复训练。” “用不着。”李朝阳突然伸出左腿架在段承腿上,“那她还说我需要按摩筋骨,你做吗?” 段承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腿,此刻腿的主人正摆出一副看笑话的模样,嬉皮笑脸的看着人来气。 “可以做。”段承板着脸冷声道:“只是不专业。” “谁管这个?”李朝阳说着闭上了眼睛,只是嘴角还扬着,“多少人想伺候还伺候不来呢。” 于凝天拎着几盒保健品——不知道在哪儿被忽悠高价购买的治跌打损伤、增强骨骼、预防骨质疏松的东西,走进病房。 他先是发出一声惊叹,“哟,门口那俩标志物没了——操。” 看着李朝阳正像位大爷一样把腿架在段承身上的模样惊呆了,心里琢磨着,这人速度挺快啊。 “李朝阳,那几个知道你‘英雄救美’了,托我来送送礼。”于凝天撇撇嘴,“你丫待遇挺好啊,护工都挑这么帅的。” “摆那儿吧。”李朝阳语气慵懒,“怎么托你来了?我这伤不值得那几位少爷来慰问慰问?” “那倒不是。”于凝天思索了一下,“我寻思着我都得求爷爷告奶奶半小时才进来,那几个不得搁门口守一天?谁知道人竟然没了。” 李朝阳轻笑一声,“也就是你了,换其他人不用磨可能都进来。” “嘶!”于凝天不乐意了,“想当初是谁力排众议救你于水火之中、是谁不顾千挠万阻也要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接你、是谁在你被全城通缉的时候给你找房子!” 段承摁着腿的手突然一顿,默默地低着头,只听见李朝阳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好像隔了很远,夹杂着风声飘到段承耳中。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防着你。” 于凝天也被噎了一下,细想还真是这样,之前李朝阳在戒同所的时候,除了看守他的工作人员外就是李肃安排在那里的眼线。 他们目睹过李朝阳经历的痛苦和折磨,但不涉及到底线就可以熟视无睹,而底线是只要李朝阳不死、不残废。 当然,这些也是李朝阳无意中告诉他的,毕竟是谁看到那种情况的李朝阳都会问两句吧。 “对了,你什么时候能出院?”于凝天问。 “急这个干什么?我还交不起这住院费了?”李朝阳莫名很想抽根烟,但医院禁烟索性把这个念头打消了,“我就是在这儿住十辈子谁敢说一句。” “呵。”于凝天呵呵地笑了,“谁说这个了,你忘记月底是姓林的婚礼了?” 李朝阳的身子瞬间绷紧了,正给他捏腿的段承也察觉到了。 他不是惊讶于自己忘了,而是这么多天来自己竟然没想起来过林垚,就好像这个人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一样。 说起林垚,那简直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李朝阳性取向闹得人尽皆知一方面就是因为他,为的就是不想躲躲藏藏,他本来也不是这种会躲躲藏藏的人。 其实早就察觉了端倪,林垚不可能不结婚,只是李朝阳还抱有幻想,他不比自己,离了家族屁都不算一个,不想被家里除名就只能结婚…… 但那人口中的甜言蜜语,那句坚定不移的“决不妥协”,那些口口声声的爱啊、情啊的,似乎也只有李朝阳记得了。 “行了,我走了。”于凝天捏了捏鼻子,“这医院消毒水味儿真重,和你之前待的那个破疗养院一模一样……那鬼地方,我一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说着,他抱着手臂搓了搓。 “还不滚?”李朝阳突然看向他,那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以及难以察觉的脆弱。 第18章 于凝天匆匆瞥了眼段承,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急急忙忙把那些保健品盒子一股脑扔到李朝阳床上然后落下一句话,“李朝阳!送他的花圈我定好了,九十九朵白菊花!” 段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越来越觉得面前这个人并不像他看起来那样天不怕地不怕,他越来越觉得这人身上背负了数不清的东西、忍受了无法想象的痛苦以及藏匿了无法言说的秘密。 疗养院……这个词是他第二次听见,无论是从李凌兰的嘴里还是从于凝天的嘴里说出来,李朝阳的神情都变了,那丝恐惧和害怕似乎也只有他自己察觉了。 因为他的神色和当时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时,像极了。 “喊护士来。”李朝阳突然开口,他看向窗外的眼睛有些空洞,“我要拆线。” “李总…”段承轻声道:“现在还太早。”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身体状况。”李朝阳沉下脸再没了之前那种轻松劲儿,“别让我说第二次。” 段承站在病房门外静静地等着,他其实有很多疑问,但想来想去忽然发现自己哪有立场知道李朝阳的事儿。 他们是两条不同轨迹的线,一条往上走一条往下走,即便在某个节点交叉而过,最终也只会越来越远,远到无论怎么回头再也看不见。 只是段承想不到,他困惑的种种会那么突然地暴露自己他的眼前,而所有的疑惑都一一随之解开。 段承看着李朝阳一瘸一拐地往浴室的方向走,犹豫着叫住他,“李总,我帮你。” 李朝阳扭过头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又恢复了之前不正经的模样,“扶我上厕所都受不了,现在竟然还要跟我进去洗澡了?” “……”段承咬咬牙,“您现在活动还不方便。” “我有数。”李朝阳挑眉看着他,“你非要进去也不是不行……” 段承沉默了,为什么他明明是很正常的帮忙这人竟能曲解成这样? “看你那英勇就义样儿,守门口吧。”李朝阳不再管他,而是继续缓缓挪动着脚。 段承蹲坐在地板上,靠在浴室门口,毕竟都在一个房间里,此刻他只是用头靠着墙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水流声,偶尔还有那人压抑的喘气声。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李朝阳的过往这么好奇,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但每当看到李朝阳黯淡无光的眼睛,他的心就会不受控制地揪紧,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浴室突然传来一声闷哼,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段承几乎是跳了起来,随后猛砸浴室门,“李总!” 没得到回应,他却听见几声痛苦的呻吟,他继续拍打着门,语气也变得紧张慌乱,“李朝阳!” 顾不得别的,他用力转动着门把手,最后硬生生把门撞开,被撞开的一瞬间,蒸汽裹着消毒水的气味涌出来。 段承的眼睛在这氤氲水雾里猛然睁大,尤其是在目睹李朝阳时—— 他跪坐在湿瓷砖上,整个后背暴露在段承的眼中,而那从肩胛骨一路蔓延到后腰的疤痕像是一条条扭曲缠绕的毒蛇,爬满了李朝阳的脊背。 段承哽咽了,只觉得喉咙涌上一股血。 “别他妈看我!”李朝阳爆发出一声犹如困兽般的嘶吼,震得段承耳鸣不止。 “还不滚出去?!”李朝阳抓过浴巾的手背暴起几条扭曲的青筋,在段承闭上眼睛的那刹那,他似乎看到了烙印在李朝阳身上的圆形灼痕,那形状他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而这东西只会用在像小白鼠一样的实验品身上。 他紧闭着眼睛,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摸上了李朝阳的脊背,在触碰一道道有些增生的疤痕时,突出的痕迹让段承不由得绷紧身子。 “李总。”段承放低了声音,他胡乱地扯过挂在一旁的浴巾尽数盖在李朝阳身上,恍惚间竟有些像棺材板上的白布。 “李总……”段承声音有些含糊,他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也想不到,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遭遇过这些,那痕迹连段承也略有耳闻。 而把这个人变成这幅模样,仅仅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同性恋。 “李朝阳。”段承念着他的名字,他的手撑着地才勉强没让自己跌倒,湿滑黏腻的触感从指腹传来,他知道、不用看也知道,那不是水渍、是李朝阳的血。 “我没看你。”段承突然开口,他有种想抱住李朝阳的冲动,事实上他的确这么做了,怀抱中的人喘着粗气,身体随着气息抖动,像是他活着的证明。 “段承,”李朝阳的声音仿佛从外太空传来,飘渺、遥远,“别问、也别睁眼。” 第17章 还没长大 李朝阳出院了,在林垚婚礼的前两天,即便腿还是没好利索但依旧出院了。 出院那天,他穿了身专门嘱咐赵明送来的西装,段承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他只知道李朝阳一件衣服抵得上自己好几年工资。 裁剪得体的意大利高定西装裹着那人高挑精壮的身材,铂金镶钻的袖扣随着他挽袖口的姿势上下晃动。 李朝阳专门做了个发型,不过在医院待了一阵子,脸颊稍有瘦削看起来更显肃穆。 那件事之后,两人心照不宣的再也没有提起,段承也不敢提,没人会想自己的痛苦经历被反复提及。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为什么李朝阳会频繁的头痛、而那些想要压李朝阳一头的人都会揪着他是个同性恋不放。 因为他们想让李朝阳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这是他们唯一能拿捏李朝阳的把柄,又偏偏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李朝阳低着头戴手表,这双手经过休养也终于恢复了灵活,表盘嵌入的颗颗细钻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 段承照旧给那人打开车门,李朝阳坐进去的一瞬突然伸出手拉住他的领带,扯得他差点跟着摔进后车座。 “我给你了那么多条,怎么还带着这个?”李朝阳不满地皱眉。 “我看不出来区别。”段承实话实说,那些堆在一起,除了颜色不一样外段承还真看不太出来,更别说颜色也差不多一样了。 “让赵明给你补补课。”李朝阳松开手,“省得别人以为我李朝阳穷得连条领带也给不起了。” 段承不语,只是调整被李朝阳扯乱得领带,他坐进车里问:“李总,回公司吗?” “也不打听打听,谁刚出院就上赶着去工作。”李朝阳冷哼一声,他仰了仰头透过后视镜看他,“你觉得我要去哪儿?” 段承继续沉默,我哪知道。 “家?”段承询问。 “我穿成这样回家?”李朝阳觉得这人待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了,怎么脑子还是不会拐弯。 他穿得差点就要去走秀了。 “不知道。”段承冷淡地回应随后缓缓发动着车。 李朝阳忽然凑近他,几乎要趴在他耳边,呼出的气息让段承觉得耳朵有点痒,他微微侧过头,余光一瞥就是那人仿佛精雕细琢的脸庞。 “去你家。”李朝阳音调上扬,很是满意段承这幅惊讶的表情。 “什么?”段承反问,他开口带来的震撼早已把段承脑海中那几项李朝阳个人注意事项挤出去了。 “去你家,你聋了?”李朝阳又躺了回去,他有些烦躁地闭着眼睛但嘴角还是高高扬起,“赵明告诉我,从医院到你家需要四十二分钟,时速五十四公里每小时……晚一分钟拿你试问。” 但其实这完全是李朝阳胡扯的。 段承脸一黑,随着油门被踩下,车子快速驶出。 那天赵明从段承家回来便把画好的室内草图发给李朝阳,房屋面积被他测量的清清楚楚,甚至连家电的摆放位置都给画了出来。 李朝阳早就对他的家了如指掌,知道他家里最小的屋子是段承的,知道采光最差的屋子是段锦的,知道他家甚至连一台电视机也没有。 所以他又嘱咐了赵明安排人从家电城运来一块七十寸的液晶电视,刚刚好可以放在客厅,大是大了点,但依照赵明测量的宽度,两个孩子站在门口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甚至专门给段锦打去了电话,让她先不要给段承说,只当是给他一个惊喜。 李朝阳站在这栋上了年头的旧楼前,似乎是打扮得有点太刻意了,时不时有人从他身边走过,目光上下打量。 而李朝阳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李总,路有点不好走。”段承低下头看着那人锃亮的、纯手工制作的皮鞋,踩在这块有点松动的地板砖上,尽显突兀。 “我是瘸子?”李朝阳勾勾手指着后备箱,“东西提出来。” 不过按他目前的身体状况,那条还未完全痊愈的左腿,此刻说是瘸子也不为过。 段承一脸疑惑地打开后备箱,看着摆放成一排的儿童玩具以及几件连他也略有耳闻的奢侈品包,一时间话语哽在口中,又转头看着李朝阳皱眉。 第19章 “你什么表情,”李朝阳有些纳闷儿,“又不是给你的。” “李总、”段承抿了抿唇,“你不用这样,我姐也不会要的。” “不要就扔了,随你们处置。”李朝阳说着就迈开腿踏上了楼梯口的台阶,他扭回头看着段承似乎是察觉了那人的顾虑,“别杵着了,我对别人也这样,员工福利你懂吗?” 其实哪有什么员工福利,想来段承也不会信,不过李朝阳也没有想让他信,楼梯道入口有些低,李朝阳稍微抬抬头就能蹭到最顶端的墙壁。 楼道更是狭窄,甚至不能两个人并排走,段承跟在他后面也不开口,任由李朝阳领着走。 一直到四楼,李朝阳突然停住脚步,对着段承伸出手,“那两辆玩具车给我。” 段承手没动,只是深深地盯着李朝阳,也不作声。 “我脸上有东西?”李朝阳也盯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层楼,你让赵哥进我家门了?”段承说出的话带着冷意。 “谁准你问我了?”李朝阳眉头皱得更紧,“我他妈就是让他进了怎么了?而且不止进了,你屋我也让他进了!” “你……”段承话还没说完。 门突然被推开,入目便是两个像小豆丁一样的孩子。 李朝阳一把夺过段承手里的两提玩具车,快速调整好表情,笑嘻嘻地看着两个孩子。 “小喻、橙橙。”他掐着嗓子想说出一种亲切感,虽然声音还是好听,但和这人冷峻的外表完全不符。 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李朝阳突然变了个样儿,段承不禁笑出声。 笑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李朝阳猛地回头,却只看见那人眯起的眼睛,高高扬起的嘴角。 将两个孩子哄进家门后,李朝阳突然凑近段承,肩膀抵着他的肩膀,“你再笑一次,我没看见。” “……”段承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目光扫过那人略显期盼的脸,最后只是转开了视线,“笑不出来了。” “你是不是找死?”李朝阳低声道,但转头又是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 “李老板你来了!”段锦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她探出头,身前还挂着一条松垮垮的围裙,手里举着锅铲冲他喊道。 李朝阳抬眸看去,不远处的女人头发扎成侧马尾垂在肩前,笑起来的脸上有些许皱纹,眼底有着疲惫和喜悦,一张称得上美人的脸,段承很像她。 而此刻的段承正看着客厅那处几乎要盖满墙壁的电视出神,他手心被勒的发疼,手里提着的东西更像是数斤石头,沉得他只想松手。 “李朝阳…你、”段承看着他,表情难以琢磨。 “怎么了?连李总也不喊了?”李朝阳不知道他这反应从何而起,“一口一个赵哥叫得那么欢,按理说你应该叫我、李哥……有点难听。” “操。”李朝阳嘀咕一声,“都那么难听。” “李朝阳!”段承突然低声吼道,眼眶睁得通红,说出的话也咬牙切齿,“你这是在做什么?也是什么员工福利?” 李朝阳有些惊讶、很惊讶,他的手指曲了曲指着那处电视机,“一台电视你他妈跟我吼什么呢?” “在你眼里觉得我缺这个?”段承不懂,他不懂李朝阳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又是来他家、又是让赵明踩点、又是提着一堆子段承这辈子都负担不起的东西,他不懂。 “段承,”李朝阳语气冰冷,目光犹如蛇蝎,“我说过不止一次,别反问我。” “我爱做什么做什么,爱送什么送什么,爱觉得你缺什么你就缺什么。” “舅舅、舅舅。”袁橙橙突然拉了拉段承的衣角,“过来看我画的画。” 段承瞬间泄了气,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蹲下身摸了摸袁橙橙的头,“橙橙,一会儿舅舅再看好不好?现在舅舅正在和…” 李朝阳突然打断他,“橙橙,他不看我看,来让我看看‘小画家’画了什么。” “李总、”段承冷声喊住他:“我们还没说完。” “哦?”李朝阳抬抬眉,满不在乎道:“但我已经说完了,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吧。” 李朝阳拿着袁橙橙画的一幅儿童画沉思,其实他倒是没什么绘画天赋,之前有个合作伙伴投资了一家画展,李朝阳还觉得他是为了钻空子,所以对这种东西更提不上来兴趣。 但看着这幅充满童真又带着点他也说不上来的感觉的画作,他的眼睛亮了亮,“橙橙,你跟、” 叔叔?我才二十六岁。哥哥?那我岂不是比段承辈分小了?舅舅……听起来更奇怪了。 “跟我说说这画的是什么?”最后话锋一转什么称谓也没说。 “这是一只蝴蝶!”袁橙橙声音洪亮。 “哦——蝴蝶,但怎么只有半边翅膀?是还没画完吗?”李朝阳指着那处缺失的翅膀询问。 “因为、因为它还没有长大呀。”袁橙橙眨着亮晶晶的眼睛。 “没长大……画得真好。”李朝阳喃喃道,他侧过头去看,发现段承正看着两人的方向出神,而他们的目光对视了。 第18章 “我不想你不自在。” 段承坐在饭桌上沉默不语,反观李朝阳几乎从天南讲到了海北,一顿饭下来嘴就没停过。 明明这人面前摆着的是一个小而矮的桌子,但李朝阳的举手投足硬是表现的好像在什么叱咤风云、群英荟萃的场所。 段锦听得津津有味,她这几十年的人生忙忙碌碌却又空洞无物,除了这一小片天地再也没出去过,自然而然对李朝阳谈论的内容兴致勃勃。 段承没怎么听,而是一直看着他自始至终就没有动过的筷子愣神。 他心里渐渐涌上了一股难以表述的感觉,可能李朝阳吃惯了八珍玉食,对着这些家常便饭没胃口也正常,但又不能表现得很扫兴就只能靠说话掩盖。 “李老板真是见多识广啊。”段锦一路听下来感叹于李朝阳的表现力,明明她从来都没见过、接触过的东西,他这一讲好像就浮现在眼前一样。 “姐,你也别跟着段承这么叫了。”李朝阳笑了笑,“你喊我朝阳就行。” 段承正惊讶他能说出来这话的功夫,突然感觉腿像是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 他诧异地低下头,发现李朝阳的皮鞋尖勾着他的小腿一上一下,再抬头对上的就是那人调笑的表情。 趁着段锦端汤的空儿,段承看着他,在那人愈演愈烈时突然开口了,“李总,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李朝阳蹭他的脚一顿,是同性恋和直男的思维不一样吗?这不很明显我在撩拨你吗?就差踩到你那里了。 “脚痒蹭蹭不行?”李朝阳把脚收回来,语气带了点嗔怨,目光看向正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两个孩子,“他们不也挺开心的。” “没有他们也这样。”段承沉下脸,看着李朝阳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的饭犹豫了一下,“你没胃口吗?” 李朝阳挑挑眉,他撑着下巴看着段承,嘴角勾了勾,“你喂我喂惯了,突然一变有点吃不下。” “……”段承不说话了,好像说什么都会被李朝阳堵回去,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他。 “再说了。”李朝阳挽了挽袖口,“我这不是想给你姐留一个博学多闻的印象么,你也就是没应酬过,哪个重要的饭局是过去只吃饭的?” 段承夹菜的手一顿,“你不用留而且这又不是饭局,只是一顿普通的饭。” 李朝阳懒得听他说,冷哼一声看着他,“还有,我是你上司,哪有只顾着自己吃的,不知道给我夹菜?” 他这话一说,段承夹菜的手突然移了方向,放在了李朝阳的碗里。 李朝阳没想到他真会听自己的,他瞥了眼花花绿绿的菜又道:“我不吃红萝卜、挑出去。” 段承默默地把他碗里的红萝卜挑走。 段锦一走,李朝阳瞬间暴露出来狐狸尾巴,又是使唤又是开始动手动脚,但相比客客气气,仿佛带了层面具一样的李朝阳,他觉得这样有点恶劣的李朝阳更真实。 那人很快和两个小孩子打成一片,丝毫不顾忌他身上的这件专门送来的西装,任由两个孩子趴在自己身上玩闹。 李朝阳曲着腿坐在地板上,袁喻正踩在他的腿上玩自创的平衡游戏,胸前那条不知道哪个高奢牌子的真丝领带被袁橙橙抽出来系成了蝴蝶结。 在袁喻单腿站立,摆出一个“白鹤亮翅”的姿势,摇摇晃晃地往李朝阳怀里倒时,被一个快速冲过来的人影揪到半空中。 段承像拎小鸡仔那样,提着险些摔到李朝阳身上的袁喻,他还当自个儿舅舅在和自己玩游戏,伸出手挂在段承的手臂上乱荡。 “袁喻,你不能踩他的腿。”段承也不知道怎么跟三岁的小孩子说这个,只是李朝阳的腿还没痊愈,即便袁喻再轻,总归还是疼的。 “他这么小听得懂吗?”李朝阳仰头看他,那条腿虽然隐隐作痛但一个小孩子劲儿能有多大。 第20章 “听不懂也不能做。”段承把李朝阳拉起来,他那身西装蹭得有点皱,不过李朝阳也不在乎,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我今晚要去赴个酒宴。” 段承点点头,“我送你。” “不着急。”李朝阳正打着电话,目光一瞥看到段承正蹲着和袁橙橙讲“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玩儿”的道理。 他轻轻笑了笑,抬起脚踢了踢段承的腿,“讲这个干什么?给她玩儿。” “你这么教她,她当真了怎么办。”段承继续讲。 “当真就当真呗,她想玩什么我就给她什么。”李朝阳偏过头,又对着电话那头嘱咐几句,匆匆把电话挂断了。 他显然没应付过这样的局面,告别时两个小孩一人抱着他的一条腿不撒手,平时在招标会上一锤定音、官商场风生水起、从来不会束手无策的李朝阳第一次有了不擅长的东西。 他向段承投去一个眼神,两人对视好几次,这人无动于衷。碍于脚下还有两座“小山”,李朝阳也动不了,暗自咬牙道:脑子是浆糊做的吗?还是故意的? 段锦拉了拉段承的胳膊,指着地上的东西轻声说:“小承,你一会儿给带下去,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不能要。” 段承应了一声,李朝阳装也装到底,估计在他姐面前也不可能说出花来—— 还真让他说出花来了,除了应付不了小孩子,其他什么情况李朝阳都游刃有余,把段锦说得心花怒放,那些东西一推再推,还是让李朝阳把它们送出去了。 刚坐进车里,段承察觉到李朝阳叹了口气,透过后视镜看那人有些疲倦的神情。 “以后别来了。”段承突然开口,打破了车里的宁静。 李朝阳心里升起一股火,“赶谁呢?” 见段承还是那副样子,李朝阳又说:“你知道多少人上赶着求我去他家吗?” 段承停顿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不适合待在那儿。” 李朝阳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他想不明白了,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不领情也就算了,还他妈赶他走了? 他真想揪着段承的领子问问,他李朝阳给谁做过这些?是、那些东西他的确不缺,他送出去就跟喝口水一样容易,但他是想得到这样的结果?他都委曲求全成那样了。 “我为什么不适合?”李朝阳没好气地说:“你上下嘴皮一碰我就不适合了?” 段承透过后视镜看那人生闷气的样子,他轻叹一口气,“我不想你不自在。” “谁他妈管你想……”李朝阳止住了后半句话,他说什么?李朝阳自诩理解能力一流,但段承这句话让他在嘴里念叨了好几遍也没能理解。 “你怎么看出来我不自在了?”李朝阳追问,其实他更想问,为什么你不想看到我这样?但转头一想,估计段承也不会说,何必自讨没趣。 段承木着脸看着前路,“因为、李总不喜欢小孩子。” “你怎么知道?”李朝阳惊讶了,虽然段承说对了,但他自认为自己没露出来一点马脚。 “都写在脸上了。”段承勾了勾嘴角。 其实李朝阳伪装得很好,但人下意识的行为是装不出来的,尤其是他别扭地转变声音试图接近袁喻和袁橙橙,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李朝阳不喜欢小孩子。 李朝阳捏了捏眉心,“你的敏锐度都留在这儿了,既然看出来我不喜欢了,两个孩子拦我的时候怎么不帮我?看我为难你特开心是吧?” 段承回忆着,良久开口:“因为她们很喜欢你。小喻和橙橙一直很乖,平时不会拦人。” 李朝阳高兴了,虽然他不喜欢小孩子,但不妨碍小孩子喜欢他。 他托着下巴看向那人的侧脸,喉结滚动着问出一句:“你呢。” 这脱口而出的话,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等他发觉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空气已经寂静无声。 段承开车时一直很专注,李朝阳的话传进脑子里,一时间他竟没想到别的意味。 “我又不是小孩子。” 李朝阳翻了个白眼,嘀咕一句,“脑子落家了么。” “李总,你还没说去哪儿。”段承开了半天了才想起来李朝阳没给自己说地址。 “回公司吧。”李朝阳叮嘱赵明给自己准备了身衣服,要是穿着这身皱巴巴的赴宴,不知道的以为李朝阳破产了。 宴会厅顶部垂下几处水晶吊灯,散发出来的暖光在红木桌椅间流转,李朝阳仰头被吊灯反射的光刺了一下。 他还是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也由不得他。 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荡,很快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于凝天正端着香槟在人群中穿梭,他的西装袖口微微卷起,刻意露出那只在拍卖会上拍成天文数字的腕表,动作夸张地与每个来宾碰杯,跟在走t台秀一样。 “你还挺会来事儿。”李朝阳盯着他手腕上露出来的腕表咂舌,“这怎么在你手上?” “偷的我哥的。”于凝天转头一想,“他的不就是我的?” “天真。”李朝阳不再理他,也好在于凝天没心眼,涉及不到于权的核心利益,不然估计能被活活玩死。 “天真啥了?他亲口跟我说的。”于凝天不解,索性也不去管。 他指了指远处正在致辞的秦兆,“这小子真是摊上个好爹,接班前把所有能说得上话的全请来了,就为了给他儿子铺路。” “儿子不行光爹出力有什么用。”李朝阳撇了撇嘴,“不如趁着还能生赶紧再生个。” “嘿,你这话说的。”于凝天摇摇头,“一会儿他来找你,你可别给他甩脸色。” “把我当什么了?”李朝阳嗤笑一声,“等会儿好好学学。” 他带着于凝天转了一圈,跟各大集团董事、股东都碰了个面,李朝阳其实最讨厌这种面子功夫,今儿你好我好的改天可能就为了一块地争得死去活来。 “哟,李总!”秦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都说李总日理万机,没想到还赏面子来我这儿。” 这人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语调上扬,一副端着架子的模样,只是听着就让人心烦意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宝们收藏~欢迎多多和我互动! (? ??_??)? 第19章 别再回来 李朝阳能听不出来他的话里有话?他转过身,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是赶巧了,刚好有空。” 原以为秦兆会再客套几句有的没的,谁知道这人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抿了口酒笑得一脸邪气,“我可是听说李总最近碰上大喜事儿了?” “哦?说来听听,什么喜事儿传得沸沸扬扬?”李朝阳明知故问。 “那不是林氏集团的少爷结婚了么。”秦兆笑得更欢了,刻意提高了声音惹得众人纷纷投来目光,“谁不谁的还不请呢,专门请了李总去……该不会是旧情难忘,请你去当结婚证人吧。” 于凝天脸色瞬间变了,他悄悄地拽了拽李朝阳的胳膊,而李朝阳也察觉到那些带着玩味和打量的视线。 “呵,秦少爷倒是对别人的婚宴请帖如数家珍。”李朝阳倾身调整秦兆胸前的那颗蒂芙尼珠宝胸针,那人一惊,往后退了两步。 李朝阳收回手,眼底的笑意更浓,只是说出的话又添了几分冷意,“连胸针都别不正的人,的确是需要关心一些家长里短。” 他冷着脸从宴会厅出来,于凝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朝阳!李朝阳!” “怎么。”李朝阳突然转身面向他,差点和他撞个满怀,“秦兆那小子真是刚步入社会天不怕地不怕,敢他妈开老子的玩笑了!” “你就这么直接走容易……”于凝天还没说完便被来人打断了。 “你没看见吗?他都要骑到我头上了!”李朝阳目光阴狠,“况且就没有我李朝阳迁就别人的份儿,他爹教不会他的,我替他教。” “……”于凝天浑身起冷颤,“要不、要不然婚礼你就别去了,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话呢。” 李朝阳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于凝天看着那人的背影,他走得很快,步子迈得很大。 明明是一副来去汹汹的样子,于凝天却总幻视几年前的李朝阳,可能是因为他刚刚出院,精气神还没恢复的缘故,他总觉得和几年前从疗养院出来的李朝阳的背影一样单薄、孤独。 段承大老远看到李朝阳就觉得不对劲,他低头瞥了眼手机,发觉时间也才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按理说不会出来的这么快。 他打开车门,那人就弯腰进去,眉头紧锁,不用看就知道又有人惹了他。 段承坐进车里,他不说话李朝阳也沉默不语,两人这么僵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开口:“李总,去哪儿?” “随便开吧,去哪儿都行。”李朝阳仰了仰头,他缓缓闭上眼睛,抬手解开自己的领带又松了两颗扣子。 第21章 段承侧过头看他,因为他这状态太不对劲了,其实他多少也有点耳闻,之前李朝阳在家疼得要死要活的时候,他曾翻箱倒柜找过胃药,那时候在客厅发现了一张被扔在垃圾桶里的烫金卡片。 因为外包装太过于华丽,段承以为那是被误扔进去的,捡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一张结婚请帖。 穿着得体的新郎照片被烟头烫出一个洞,段承记得那人叫什么——林垚。 李朝阳住院时也听于凝天说起来过,他说完的那天,这人不顾医生护士阻拦也把线拆了、夹板去了,段承现在想明白了,因为他要赶在林垚结婚那天出院。 而再过两天就是林垚婚礼的日子,李朝阳突然这反应,想必也是烦这个事儿。 段承缓缓发动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开着,他也不知道去哪儿,偌大的城市段承从未在一处地方停留过。 说来也可笑,在这里待了那么久,段承找不到一处可以散心或者风景好的地方,因为他从来也未曾留意过。 思来想去他把车开到了一处海边,准确来说不算海,因为这个城市压根儿就没有海,离得最近的海距离这里有两百多公里。 李朝阳睁开眼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车上睡着了,等他再度睁开时眼前只有一点点光亮,他起身去看驾驶座,那里空无一人。 他猛地打开车门下车,先是被夜里的冷风刮得一激灵,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 让他随便开,这他妈是开到哪儿了? “段承!”李朝阳站在马路边大喊,他喊得很用力,响亮的声音夹杂着风越吹越远,甚至喊得他耳朵震得麻木。 李朝阳有些耳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刮的,脑子也嗡嗡响。 站了不知道多久,手冻得有点曲不起来,他这双一签就是几千万合同的手,有朝一日还能有这待遇。 “段承,你他妈跳海了啊?”李朝阳盯着那片平淡的、一成不变的、也没有涟漪、波浪的海出神。 他环顾四周忽然看到远处一个人影正在往这里跑,在黑暗中,李朝阳看不太清,也可能是一个物体在向自己的方向移动。 直到那个物体到自己的跟前,李朝阳看清来人,是段承,他的手里拎着一个类似灯笼一样的东西。 “上哪儿去了?”李朝阳问:“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破地方,车门都没关?” “对不起李总。”段承喘着气,声音有些抖,“我没想到会用这么久。” “行了,手里拿的什么。”李朝阳指了指。 “孔明灯。”段承回他。 这一路段承都在思来想去,想到底带李朝阳去哪儿,到底怎么样可以让李朝阳短暂的忘却那些痛苦,于是他想到了海边。 不是都说大海能带走人的忧愁而孔明灯又能祈福求愿,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去缓解这人的心烦意乱。 “这玩意儿不是纪念死人的吗?”李朝阳寻思。 “……”段承沉默了。 李朝阳突然笑出声,这声音在这空旷、人烟稀少的地方显得格外响亮,笑得有些忘乎所以。 “纪念就纪念吧。”李朝阳语气还带着笑意,“反正我也没怎么祭过祖。” “它寓意很多。”段承开口:“主要是祈福的。” 李朝阳插着兜,微抬下巴眺望远方,盯着这片静谧的大海、也可能是湖,反正就是盯着,“我最不信的就是神佛,要真有那东西……” 段承打断他,往他手里塞了一根笔,又把灯身递到李朝阳面前,“写吧,写什么都行。” 李朝阳看着那盏灯,又看了看段承一本正经的样子,他拽开笔帽,笔尖抵在那层纸上。 “别太用力,破了飞不起来。”段承看着他那姿势,想起李朝阳经常在文件上戳洞不禁提醒。 “破了就开车去买。”李朝阳说着在上面写下几个洋洋洒洒的字,段承看不出来写的什么,只知道李朝阳写得很快,毫不犹豫就下了笔。 见他放下手,段承便装好孔明灯,最后摁动打火机,细小的火焰燃了起来,照亮了李朝阳的脸。 也照清了灯身上的一行字,的确像是李朝阳能说出来的话,但他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被点燃灯芯的孔明灯飞起来了,先是飞过两人的头顶又到了伸手也够不到的地方,最后远在天边,飘到了两人视线之外。 “李总上车吧,外面冷。”段承拉了拉李朝阳的袖口,见那人还盯着早已不见踪影的孔明灯的方向出神。 “它会落在哪儿呢。”李朝阳喃喃自语。 “可能落在水里。”段承回答得很认真,“也可能挂在树上。” “算了,爱他妈落哪儿落哪儿吧。”李朝阳摆摆手,转身进了车里。 段承透过后视镜看他,李朝阳还侧着头,像是在追寻那盏孔明灯,说来也有点意思,明明写得那么决绝,现在又好像一直在找它。 孔明灯被李朝阳写满了一面,从上到下,笔锋险些把灯纸捅破,却只有四个大字。 ——别再回来。 李朝阳这两天把所有堆在一起的工作都处理完了,处理不完的就丢给了陈青扬——公司另一个管事儿的。 为的就是空出半天的时间参加林垚的婚礼,不过此时他正站在客厅思索,我把那个请帖放哪儿来着? 没有也能进去吧,就凭他这张脸,圈子里谁不认识他。 车子后备箱里是于凝天订的九十九朵白菊花,几乎铺满了整个空间,李朝阳坐进去的瞬间才想起来不应该开这辆,有点晦气。 段承扭回头看他,“李总,您结束了发消息给我。” “嗯,走吧。”李朝阳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的那枚戒指。 之前林垚送他的,其实早该丢了,但他找请帖的时候就那么巧合地掉了出来,反正也奔着恶心那个人去的,戴就戴上了。 段承也注意到了李朝阳的动作,那枚男士钻戒在他的无名指上很是吸睛,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顿感心乱如麻。 刚到宴盛,门口排了两列服务生,齐刷刷站在一旁鞠躬欢迎,阵仗大得不行。 李朝阳冲最前面的服务生开口:“你过来。” 那人一头雾水地走上前,李朝阳抬手取下自己手腕上的那块表扔给这人,在他看着那块表险些惊掉下巴的时候开口,“后备箱的东西给我拿出来。” 段承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怪不得今天李朝阳戴了块新表,原来为的是这个。 服务生哪见过这场面,光是看着表上那几处闪闪发光的钻石就知道一定价值不菲。 他一边鞠躬道谢一边快速把手表塞进兜里,飞一样地跑去后备箱,在看到那箱花的时候呆滞在原地。 在这价值连城的手表和一大束白菊花面前,服务生虽然惊讶但还是果断地抱起那一大束被黑色背景纸包裹得刺目的白菊花。 李朝阳从里面抽出来一根拿在手中,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走进大门。 门口摆着林垚和他结婚对象的大海报,俗不可耐。 他嘱咐服务生把花束放在两人的海报中央,站在那里看了许久,久到举着白菊花的手臂有些疼,忽地将手里那支花扔在了海报中林垚的脸上。 白菊花在空中停滞一瞬,准确无误砸在了那人的脸上,很快又跌落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花瓣松散开,零零落落地躺着,这一块儿那一块儿,如同两人早已破裂成渣的情谊,铺成一片,碎到捡都不知道怎么捡。 第20章 沉沦 李朝阳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了最靠近婚礼台子的位置,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唏嘘声,纷纷念叨着,“他竟然真来了。” 于凝天没请帖进不来,但他还是想尽办法混进来了,拿的他哥的请帖,这人蹑手蹑脚地走到李朝阳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进来的?”李朝阳皱着眉看着他,倒不是惊讶他怎么进来,因为他穿了身特骚包的粉色西装。 “我是为了你才进来的好吗?!”其实不是,他怕李朝阳情绪失控大闹一场,然后明天就上新闻头条。 于凝天坐在他旁边,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口,“嘶,这么紧。” “你穿的是要来结婚吗?下半场你上?”李朝阳不想离他这么近,原本注意他的人还不算多,于凝天这身衣服一出来,几乎人人都看见了他。 于凝天锤了他一下,“我不是想着让林垚那负心汉吃瘪吗?” “我他妈以为你来招笑呢。”李朝阳摩挲着关节的戒指,于凝天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瞬间发出一声惊叫,又惹得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你为了专门恶心他故意买了枚戒指?”于凝天拍手叫好,“不愧是你啊,李朝阳,你没让我失望。” 看着他这幅高兴样儿,李朝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枚戒指,其实是林垚曾经给他的。 他盯着台子上那处背景,不过多久,林垚就会从里面缓缓走出来,李朝阳忽然想起自己和林垚分手的那天,那人找得借口是什么来着? 第22章 李朝阳闭上眼睛想,甚至能清楚地想起林垚一张一合的嘴,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自己的耳朵里,他当时到底说得什么呢? 好像还是让自己再等等,然后李朝阳说了什么来着,说…… 突然震耳的掌声让李朝阳猛地睁开眼睛,他不自觉握紧了扶手,目光死死地盯着从后台缓缓走出的两个人。 他的耳边爆发出了无数的声音,像是逃命狂徒争先恐后挤进庇护所里一般,尽数挤进他的脑海。 李朝阳看着那人隆重的衣着,胸前的襟花随着他抬手挽过新娘细腰的手而晃动。 新娘笑得一脸灿烂,仔细看莫名多了一点强颜欢笑的意味。 司仪念着誓词,嘴里蹦出来一个又一个“责任”、“传承”,每一个词都像斧头砸向砖块,硬生生地砸着李朝阳的耳膜。 当新娘机械地承诺“无论疾病与健康”时,李朝阳的脑海又涌进了电流声。 他终于想起当初自己对林垚说得那番话是什么——因为你太弱小,所以才会一直让我等。 于凝天偷偷去看他的表请,他想过李朝阳会是什么表情,厌恶、嘲笑、震惊……他想了所有的表情但唯独不是这样,一脸平静。 平静地好像台子上面不是和他上了三年床又无缝衔接的前男友而是一个陌生人。 当那个专门从法国请来的音乐团队缓缓演奏着《结婚进行曲》时,新娘手里的捧花腾地从指尖扔出。 李朝阳仰头看着那束铃兰在空中划过,某瞬间他突然想起来一些往事。 李朝阳从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他更说不清楚,平时根本不会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回忆、他早以为那些东西都随着时间推移而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其实从未离开。 他所经历的、忍受的、遭遇的种种,其实都隐匿在脑海的角落伺机而动。等着一个时机,在他毫无防备时突然出现。 在林垚与新娘拥吻在一起时,李朝阳猛地起身走出坐席,于凝天吓了一跳,以为他要上台子把那对新人给拉开然后破口大骂。 “你去哪儿?”于凝天急切地喊。 “洗手间。”李朝阳扯扯嘴角,“有点想吐。” 他盯着洗手间里的那面镜子,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李朝阳双手扶着洗手台,脸上的水珠顺着皮肤往下滴落,刚刚用冷水洗了把脸,此刻才稍微清醒些。 李朝阳随手抽出一旁的纸巾,正擦着手,耳旁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擦手的动作一顿而那只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 “朝阳,你还戴着这个?”林垚站在他的身后,一眼就看见了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 李朝阳转过身看着他,林垚还是那幅样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双眼睛依旧含情脉脉。 “朝阳,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林垚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没办法。” 李朝阳不知道,起码此刻不知道,什么叫没办法?难不成他就有办法了吗?几年的感情到最后换来一句轻飘飘的我没办法。 “林垚,”李朝阳看着他,看着他衣冠楚楚的样子,不久前还在台上和新娘子拥吻,“我才是想问你,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给我发那张请帖?仗着我们的旧情,巴掌扇不到你脸上?” 林垚一愣,他张了张口突然低头笑了一下,“李朝阳,你曾经说过我太弱小……其实,你又何尝不弱小?” 李朝阳双目通红,眼神仿佛要把林垚钉在墙上。 林垚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准确的来说不能算纸,一张硬卡片。 李朝阳看着那张卡片,左下角印着熟悉的标识,顿觉嗓子里被堵了什么一样,如鲠在喉。 “你爸拿投标资格威胁我,不是一次两次,我真的斗不过他。你知道,家里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怎么做。”林垚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其实我有时候常常在想,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我们会不会更容易一点?” 李朝阳目光阴沉,他伸出手指抵在林垚的胸口,隔着几层布料感受着他心脏的起伏跳动,“不会,只会更惨。” 他突然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空白支票,随意扔给林垚,“我的随礼。” “李朝阳!”林垚把那张支票反扔回去,声嘶力竭道,“是!我是做错了!可是还是那句话,我没办法!离开了林家我什么都不是……你知道我这次联姻能得到什么吗?我不再是家里最被轻视的人、不再是要永远站在边缘的人!而这些…这些你都不懂!因为你不是我!” 李朝阳疲惫地闭了闭眼睛,等他再度睁开,面前的林垚脸上带了一丝扭曲的狰狞,“要靠结婚才有一席之地,我说的一点儿错没有。” 林垚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他猛地冲上前紧紧地捏着李朝阳的肩,“李朝阳!你就是错了!你以为所有你都能承受!所以你才一直痛苦!” 李朝阳被他捏得肩膀疼,他站着没动,轻轻瞥了眼林垚自始至终攥着的卡片。 上面只有一行字,李肃、他爸的手笔。 “朝阳,看看清醒的人怎么做。” 李朝阳呼吸停滞了,他知道林垚为什么会给他发请帖了,他知道为什么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因为李肃太了解他。 知道他怎么也会来问个所以然,而那人的真正目的就是让李朝阳清楚,就像今天林垚被逼的结婚,迟早有一天他也会被逼到绝路,逼到婚姻殿堂。 他像是一条案板上的鱼,离了水,缺氧而来的窒息感覆盖全身。无止境的挣扎、翻腾,但什么也由不得他。 …… 段承站在车旁,风吹得他的发丝肆意扬起,手机传来虚无飘渺的声音。 “段哥,你还在听吗?对方同意支付三万块钱……但要求你签免责协议。”那边的声音有些无力,三万块钱是实际要赔偿给段承的三分之一,甚至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他们说过了追诉期?”段承一时间哽咽了,什么也说不上来。 高中毕业的段承对法律知识的了解少得可怜,更请不起律师、打不起官司、这个年代社会性援救并不普及,即便普及,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求。 而面前和他通话的,还是托王泰找来的一位实习律师。 两年前,他还在工地里做事,被卷入一场工地事故,左腿粉碎性骨折,直到今天那几颗钢钉还埋在他的腿里。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阅的沙沙声,“段哥,关键你当初没签用工合同,有些材料都没法证明……” “但是、那么多人都看在眼里。”段承出口,声音带着颤音。 “对方律师暗示,他们找了充足的人证。”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轻到几乎听不见,“要不,再考虑一下调解方案呢?” 段承挂断了电话,他不是没有想过,拿着那几万块钱了事,但还是不甘心…… 李朝阳当着林垚的面把那枚戒指扔进了下水道,不顾那人不可思议的神情,径直走了出去,他觉得很可笑。 一种知道了来龙去脉却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可笑。 这一晚他从宴盛出来,开着于凝天的车在路上狂飙,把那人吓得一路拽死安全带,一只手时刻准备着拨通110。 “你要疯啊!”于凝天被外面的风刮得凌乱不堪,做得好好的头发一个劲儿地往嘴里飘,他只得一边说话一边吐口水。 “我他妈就不信了!”李朝阳发出一声怒吼,手攥成拳狠狠地砸在了方向盘上,“所有人都等着看我李朝阳妥协,我要让他们知道,没门儿!” 于凝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活像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林垚那小子又刺激你了?” 李朝阳不语,又用力踩下油门,车子飞驰而过,像是要把所有东西都远远地甩在身后。 段承眼瞧着宴盛的大门走出一个又一个人,直到门口的灯关了,也没看见李朝阳的身影,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匆匆地跑到门口试图往里面进,但不出所料的被人拦住。 “我找人。”段承冷声道。 “不是我不想让你进,里面一群公子哥儿开宴会。我让你进去了,不出今晚我就得被开除。”那人摇了摇头,“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出来找你吧。” 段承沉默了,能打通他还来这儿干什么。 他看着手机那几通无人接听的电话,忽地发现,自己和李朝阳能联系的唯一方式就是这个电话号码,除此之外段承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他。 更不知道的是,宴盛有好几个出口,被怒气冲昏了头的李朝阳,找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门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换了新封面! ヾ('▽`;)ゝ虽然有点糊糊的… 第21章 警钟 等了不知道多久,或许很久,久到段承靠在车上睡着了。 他是被冻醒的,冻醒后的第一件事是用他被吹得蜷不起来的手查看来电通知,但什么也没有。 段承猜测李朝阳应该是走了,也不可能不走,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23章 走了就行,段承默默地想,被刮得头晕脑胀,他摸索着想抽根烟,烟嘴已经叼上了又突然想到李朝阳不喜欢闻烟味,尤其是在车上。 他把那根有些皱巴巴的烟放了回去,最后开车回了李朝阳的家,他想或许李朝阳总会回家,既然找不到他那就在家门口等他。 殊不知,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李朝阳就那么大大咧咧地躺在门口的石英地板上,醉得晕了过去,他应该没有晕很久,不然就被保卫科发现,然后像个博物馆陈列物一样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于凝天也醉得找不着家了,是凭借最后的意志力打了辆出租车把李朝阳送回去的,因为他才背不下来段承的手机号码,甚至连李朝阳的密码也记不住。 原本想人脸识别打开,但这人醉得睁不开眼。 “李总…李总。”段承走上前摇了摇那人的胳膊。 李朝阳也不吭声,只是睫毛轻轻颤了颤,段承叹了口气,他将李朝阳从地上拉起来,架着这人把门打开。 他又喝得烂醉,呼吸之间都是酒味儿。段承扶着他走,李朝阳的脸近在咫尺,发丝微微扫过段承的耳朵,他侧侧头对上的就是那人闭上的眼睛、高挺优越的鼻梁,那双薄唇轻轻开合像是在说什么。 段承听不太清,他架着李朝阳回了房间,刚把那人放在床上,却突然被面前的人扯住领带,扯得段承一踉跄,险些摔在李朝阳身上。 “李总……”段承维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动,双臂撑在那人的耳边,此刻只要松一下胳膊,就能压在他身上。 只见李朝阳哼了两声,眯起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在他的脸上游走,看了很久。 这个姿势有些别扭,段承弯腰俯身时间长了只想赶紧直起身子,但刚刚动了动,面前的人忽地抬起手臂勾上了他的脖子。 “你还要躲?”李朝阳的话带着酒意、醉醺醺的,但说得干脆利落。 “李总、”段承一惊,身子也绷紧了。 李朝阳的眼睛依旧盯着他,目光又移到了他的嘴唇,段承听见面前的人笑了一声,说出的话让他愣在原地,好似跌入冰窟,顿觉手脚冰凉、就连浑身的血液也凝固了。 “李总?你好久没这么叫我了。” 李朝阳突然扬起下巴吻了吻段承的嘴角,那根本不像吻反而更像啃咬,“我喜欢你喊我……朝阳。” 段承睁大眼睛,心蹦得快要冲破胸膛,耳膜轰鸣。 胃里一阵翻涌,活像无数白蚁啃食朽木,嘎吱嘎吱的声响让人顿感慌乱。 李朝阳的拇指还抵在他的下巴,段承满脸震惊,惶恐地看着李朝阳的手,那枚男士钻戒早已消失不见。 戒指的尺寸并不合适,可能是合适的,但随着时间流逝,渐渐的也不合适了。 无名指底部的关节留下一圈细小的红色压痕,乍一看像是一块被烫伤的疤,经年累月依旧存在。 “最近总是做梦。”李朝阳凑近他,那双薄薄的、冰冷的嘴唇轻轻扫过他的脖颈,带来异样的触感,但远远没有他说出口的话更让人浑身发冷。 “可能是有人太像你…” 等等、段承呆滞一瞬。混沌不堪的大脑短暂恢复清明,这句话铺天盖地的浮现在脑海中,震得他转不过来弯、只能不停地重复、辗转。 他头皮发麻,胃里涌上一股苦水,就像是一把坚韧的匕首直直地插进段承的心里,他先是意识到一个同性恋吻了他、紧接着是认错了他。 “呃……”段承突然弯下腰干呕起来,咳得面色通红,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恶心很快爬满全身。 他猛地掰开脖颈的那只手,力气大得像是要把那只手骨捏碎。段承眼眶发红,胸腔满是愤怒,声音直冲天灵盖,“你他妈看清我是谁!” 面前的人眼神恍惚了一下,从失焦到聚焦,但依旧一脸茫然。段承的左腿隐隐作痛,在外面站了几个小时、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此刻那条腿疼得站不稳。 脑子里滴答作响的声音,让他想起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此刻的自己极像里面夹杂着水泥的混凝土,被搅得面目全非、无法思考。 “你醉了。”段承麻木地起身,他擦了擦嘴角被咬破的血迹,尝到了一股铁锈味。 “别走!”李朝阳急切地喊,他这一声喊得段承呼吸不上来,又和他之前在工地上被灰尘、沙子扑得睁不开眼、呼吸道里满是那种东西,怎么也喘不过气的感觉一样。 他不顾那人的话,忍疼走了两步又被大力地拽住手臂,李朝阳的力气使得很足,段承几乎是砸到了他的身上。 “我他妈叫你别走!你之前跪在地上求我别离开你,现在是想让我还回去吗?!”李朝阳的声音震耳欲聋,“林垚!你凭什么留我一个人!” 林垚……段承有一种被人卸了骨头的感觉,此刻只想瘫倒,他对感情迟钝,但总归没迟钝到这个份儿上。 他把李朝阳日常的挑逗当做是他太孤独寂寞而寻求乐子的方法,现在想来,他猜的也没错,因为结果都一样。 双手不停地颤抖,好像和他的躯干分离,不受控制。 他哆嗦地抬起手,重重地擦了擦嘴角,那里破皮出血擦得他疼痛不已,皮肤被搓得火辣辣的疼,但他还是反复地试图抹去那人停留在自己唇上的触感。 他又死死地盯着右手背上,那一道道细小的疤痕,是李朝阳留在他身上的永久的痕迹,他突然疯了一样地搓着那里,但无论怎么用力,疤痕还是留在他的手上。 “我、”段承没了声音,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无论怎么说服自己,他的恶心是因为李朝阳吻了自己而不是他把自己当成林垚的影子。 但那一刻传遍全身的感觉,他的胸腔只叫嚣着一个声音,无数次想开口质问,话到了嘴边却停住,眼前蒙了层雾。 相比一个同性恋吻了他,他更恶心的是认错了他。 李朝阳又从后面抱住他,手臂收紧把人紧紧地禁锢在身前,他的下巴抵在段承的肩头,意识依旧混沌。 他不会知道今天这番举动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会让他之后的人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为什么一直痛苦…”那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段承仿佛被人扼住喉咙,犹如被咬住脖颈的困兽。 他迟缓地转过头看着那人低垂在肩膀的头,他依旧开口,声音含糊不清,断断续续。 “我不信你不知道。”说完这句话李朝阳就昏睡了过去,但仍抱着段承不撒手,无论段承怎么挣扎,那人除了收紧手臂什么也不做。 直到李朝阳往后倒的时候带着他,两人双双砸到床上,段承清晰地感受到李朝阳隔着衣服的心跳声,像是一座警钟,刺耳、可怖,一听心跳加速。 李朝阳喝醉后的记忆是空白的,他酒性不好,睁开眼就什么也不记得,更别提如今他的眼里看到的是林垚,即便想起也只会当做一场怪异的梦。 该听见李朝阳这番话的人听不见,不该听见这番话的人却全然承受。 上帝故意开了一个玩笑,毫无关系的人最当真,本该置身事外的人牵扯最深。 段承脑海中回荡着身后人的呢喃,“我为什么一直痛苦……” 他深知什么会让自己痛苦,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深陷于此。 段承把李朝阳安置好,脱下那人折腾得发皱的外套,叠成一块放在床尾。又在床头柜放了一盒胃药和一杯温水,匆匆离开了。 外面下了场大雨,瓢泼似的,打在脸上、身上、不像是雨、更像是谁卯足劲儿泼了他一盆冷水。 或许是淋得时间太长,段承分不清自己是淋得昏了头还是淋得更清醒。他不断地思索,自己刚刚的反应,听到李朝阳的那番话,他为什么会做出那种反应,他的心为何如同刀绞。 段承不明白,他不是早就知道李朝阳的性子吗?他口无遮拦,做事随心所欲,即便认错了人,哪又怎么样呢? 他有损失一分一毫吗?答案是否定的。透过他看谁也无所谓,他像谁也无所谓,因为自始至终段承也从未设想两人会有靠近的那一天。 现在想来,他之前的担忧、他的不愿意接受,在那人眼中的确算是无理取闹。李朝阳的付出、李朝阳的好、突然的关心、体贴、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偶然流露出的感情。 压根儿就不是给他的。 他太自以为,太拎不清。所以事到如今,最慌乱的是他,最不堪一击的也是他。 第22章 “对我来说不一样。” 李朝阳自我调节能力的确是强,那天之后就和开启了新生一样,似乎没有人和事会影响到他,又变成了那个雷厉风行的李朝阳。 之前于凝天提过的和他哥的合作内容发到了他的邮箱里,邻市的一个政企合作项目,也不知道那人是从哪儿听说自己一直没谈下本市近郊的那块地。 他刚推开房门,就看到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的于权,那人身姿挺拔,双腿笔直站立,左手轻轻插在裤兜里,静穆得像一座雕像。 第24章 “朝阳,你来了。”于权转过身,他的目光在李朝阳身上扫视,桌上摆着他的项目方案,叠在一块儿但并不规整。 李朝阳开门见山,没给他继续寒暄的机会,甩开椅子坐下来,“于哥,那项目我看了,开发成本太高了。你知道那栋破楼拆的话要花多少钱吗?关键拆除手续也费时费力,前期投入太大,我得好好想想。” 于权浅浅地笑了笑,“当然,你想多久都没问题。只不过,那栋楼,我不是要拆、我要保留。” 话音刚落,李朝阳刚坐稳的身子晃了晃,他眉头一皱,拿起桌上的规划图看了起来。 沉默许久,他发出一声疑问,“你的意思是,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我要留着一个没什么用的建筑物,还要花大价钱改造它?前后都是商业区,中间留栋破楼,图它煞风景吗?” “你再看看这个。”于权递去一张批文,“新下发的政策,这条件我会想办法符合,我有资金、有人脉,你只需要出技术和经验。” 李朝阳拿着那张批文,脸色越来越阴沉,他不知道于权笃定十足的模样因何而起,但他知道,这人手段了得。 他和自己一样,绝对的商人头脑,核心利益面前从不吃亏、从不让步。既然他这么说了,于情于理,他也应该去瞧瞧。 “那于哥,我们详细谈谈。”李朝阳身子一仰,西装微微有了些褶皱,他却并不在意。 于权垂下眼眸,不多时,响起几声敲门声。推门进来的是一位身着浅灰色西装的女人,长相大气明艳,见到二人眼睛亮了亮。 她向二人介绍着项目规划,条理清晰、落落大方。 李朝阳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勉强也算是很有专注力的人,但此刻盯着显示屏的视线总是无意识移到窗外。 即便再怎么看也看不到楼下的景象,思绪却还是跑偏。 似乎是想起一路上,自己与段承相顾无言,车里静得连空调吹风的嗡嗡声也听得一清二楚。哪怕他刻意扯了几个话题,那人也只是草草回应了事。 想到这儿李朝阳不由得攥起手,眉头也越锁越紧。 “朝阳?是有什么问题吗?”于权观察他这模样,不禁问。 李朝阳缓过神,他抬头看了眼正站在显示屏前的女人,她神色有些慌张,涂了艳丽色口红的唇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不,讲得很好,没什么问题。”李朝阳笑了笑,“于哥,辛苦你确定下时间,我需要去看看那块地。” 于权眉头舒展开,“这个我会尽快安排,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他给女人使了一个眼神,那人了然,微微颔首离开会议室。 “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就当叙叙旧了。”于权又道。 李朝阳站起身,侧了侧头看向落地窗,注视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许久说:“不了,改天再聚吧。” 经过刚才一通胡思乱想,他现在更想好好问问段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他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转了弯。 “那好,等时间定下来我再联系你。”于权伸出手,“预祝我们合作顺利。” 李朝阳走出大楼,步子迈得很大,冷风吹动他的衣摆,进而又扑在脸上,刮得脸颊有些疼。 他其实有些察觉,自从参加完林垚婚礼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有了点微妙的变化。 虽然段承还是有求必应,但几乎没有再正眼看过他,李朝阳也试过从段承嘴里逼问,但都无济于事。 迎面对上正站在车前的段承时,李朝阳停下脚步,两人再一次陷入相顾无言的境地。 段承木着脸,看到这人的反应,他更是摸不着头脑。沉默了不知道多久,交叉在身前的手臂有些麻木,指尖摩挲着手背的疤痕,直到手腕被人握住。 “你……”李朝阳刚开口忽地反应过来,他甚至不知道跟段承说点什么。 为什么突然这么对我? 为什么不再看我了? 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想了几种说辞后,李朝阳心里渐渐涌上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之前的段承难道不也一直是这样吗? 所以,其实不是他变了,而是自己变了吗? “李总,外面冷,上车吧。” 李朝阳握着段承的手一顿,对视的瞬间,那人突然移开视线,手腕也从李朝阳的禁锢中脱离。 段承动了动跟灌了铅一样的腿,打开车门,静等着他进去。 李朝阳看着停滞在半空中的手,刚刚那丝触碰到段承时的温度早已消失,留下来的只有一股抓不住的冷风,带来无尽的寒意。 车内,在段承又一次忽略李朝阳的视线后,他忍不了了,心里那股火再也抑制不住。 他气得简直要掀桌子,当然在车里没桌子可掀。 “段承!”李朝阳怒吼一声,“你现在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段承踩油门的脚一停,身子也绷紧了,但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开口:“没有。” “没有?”李朝阳咬了下牙,他伸手扯松自己的领带,往前一坐靠近开车的人,“我他妈是瞎子吗?” “不是。”段承又开口。 “我当然知道不是!”李朝阳犹豫了一下,随后他想也不想地问:“是我做什么了吗?” 他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的态度突然来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难道是那晚喝醉后他做了什么?可是那晚的事儿他真的什么也记不清了。 为此他专门去保卫科查了监控,但监控显示段承把他送进门口,就什么也没有了。 “是因为在宴盛等我?”李朝阳想了一个最可能的理由,“因为我一直让你等,所以你生我气了?” 段承轻轻摇头,“不是。” 李朝阳心里又是一股火,他面对的是个活人不是一个机器,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是觉得他李朝阳忍耐度很强? “不是他妈就别给我摆出这个表情。”李朝阳皱紧眉头,“不知道的以为来给我奔丧了!” 他穿着一身黑,表情也颓然冷淡,甚至目光也有些无神,不怪李朝阳说他一副奔丧的样子,就是现在随便拿根白菊花都能进墓园。 “掉头。”李朝阳冷声道。 段承毫不犹豫地变换方向,他在李朝阳身边待了这么久,只有这个习惯深深地刻在脑子里,几乎已经变成的条件反射,李朝阳说什么就立刻做什么。 “目的地。”段承调转头后突然开口。 李朝阳也不回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儿。段承轻叹一口气,往右上角一瞥就和后视镜里的李朝阳对视了。 那人扯了扯嘴角,说了个离两人最近的商场。 但等他跟着李朝阳进到一处看不懂英文的奢侈品店,里边陈列的一件件衣服被一一取下在自己身上比划时,段承才知道李朝阳掉头来的目的。 “是为了给我买衣服?”段承看着正翘着二郎腿摊在沙发上的李朝阳,他慢条斯理地调整着腕表,下巴微微抬起用余光扫了一眼。 “很不明显?”李朝阳声音轻飘飘,“就是在我身边当个司机也得给我穿的有个人样儿,现在滚去试衣间换。” 段承拿着那件衣服,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试衣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换好衣服出来的,穿着那身昂贵的衣服,他只觉得不自在。 “你着什么急?”李朝阳突然从沙发上起身,两步走到他面前,没等来人反应他就解开了段承系错位的扣子,“这点时间不用给我省。” 段承低头看着他修长骨感的手指,仔细地将西装排扣一一扣好,那人又抬起胳膊整理他的领口,指节蹭过他脖颈的皮肤,这感觉让段承觉得很熟悉。 恍惚间记忆涌了出来,脖颈传来的痒意几乎是瞬间让他想起那天李朝阳轻贴他的唇。 也是这般,凉凉的,但他的呼吸又很热,调动他的神经,让他也燥热不已。 他攥紧了手,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李总,我自己来。” 那双替他整理衣服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他原以为李朝阳会勃然大怒,但那人只是缓缓收回手,最后什么也没说。 段承察觉到盯着自己的视线,又撇过头,“我可以自己买。” 李朝阳抬了抬眼皮,重新坐了回去,此刻正一只手托着半边脸,打量着扫过段承,目光在那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和段承有些抗拒的表情上来回扫视。 “你知道这一件抵你多久的工资吗?”李朝阳勾了勾手,“这件和刚才那三件包起来。” “李总,”段承看着那个匆匆走向柜台的销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李朝阳起身冲销售员示意了一下,他突然靠近段承,凑在他的耳边道:“给你你就受着,几件衣服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还要给你说出来个所以然吗?” “但对我来说不一样。”段承突然拉住他的手臂,李朝阳走动的动作被他一拉也滞住了。 第25章 他停下脚步看向那只拽住自己手臂的手,一路向上看着段承的眼睛,那是一双深沉纯粹的眼睛,仿佛一汪世界上最清、最透的泉水。 “所以呢?”李朝阳还窝着一股火没撒,想起刚刚那人逃离的视线,说出的话又带了些呛人的意味,“我为什么要考虑你怎么想,我乐意送。” 段承松开李朝阳的手臂,直到那销售把几提袋子递给自己,听着销售员殷切的声音,他逐渐回过神。 袋子的细绳勒着手心,像是几缕丝线缠上他的身体,不痛不痒却难以忽视。 段承低下头短促地笑了一声。 是啊,他又凭什么左右李朝阳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五一假期快乐呀???( ˊ?ˋ )??? 第23章 触动 和于权定下时间后,李朝阳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了好几天,终于把公司事宜处理完了,这才放下心来准备去邻市看看。 他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响,疲惫地闭了闭眼睛,那边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叹气声,犹豫着说:“李总,还要继续说吗?” “嗯。”李朝阳应了一声。 “……这个月公司事宜已经安排妥当,测绘团队也准备就绪了。”赵明缓缓道来,“邻市那边也已经和于总确认完毕了。” “就这样吧。”李朝阳习惯性地摸向前车椅的储物袋,但摸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摸到。 段承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左手控制着方向盘,右手打开副驾驶前的储物箱,他甚至都没有往里面看一眼就准确无误地拿出止疼药递给李朝阳。 “李总,水在原处放。”段承开口。 李朝阳接过那瓶止疼药,发觉这不是他常吃的那种,摸着这一小瓶药,他沉默着打开瓶盖倒出几颗。 “下次备我常吃的那个。”李朝阳就着矿泉水喝下。 “李总,那种副作用太强了。”段承还能回忆起当时去药店拿这种药的场景。 药店老板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个副作用太强,时间久了对身体有很大的损伤,那人忧心忡忡的神情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李朝阳满不在乎,“副作用?影响性功能吗?” 段承愣了一下,强装平静地回道:“说不准。” “呵。”李朝阳冷笑一声,“现在回你家。” 段承默默地改变行程,他瞥了眼李朝阳,那人淡淡的解释,“这个月我要出差,你跟着去。” “是需要我当司机?”段承忍不住反问,这么多年他甚至没出过这座城,到了邻市难不成没人安排给李朝阳当司机? 想必不止司机,上到工作内容下到日常起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了吧。 “不愿意?”李朝阳语调上扬没等段承回他,这人便自顾自地说,“不愿意也由不得你。” 他站在楼道里掏钥匙,想到此刻段锦应该还在工作,寻思着得给她打个电话,这些天都不在家里,怕段锦一个人忙不过来。 “磨蹭什么?”李朝阳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他毫不顾及地靠在铁门上,盯着段承停滞的动作,“怕我进去发现里面藏人了吗?” “……”段承突然把门打开,动作快的让靠在门上的李朝阳一个踉跄差点摔进里面。 “我操。”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开门不跟我说一声?” “我以为您会急着进去检查看我是不是藏人了。”段承板着脸回他。 李朝阳叉着腰笑了,他低着头张了张嘴,“你在和我开玩笑?” “您也开了我的。”段承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得勇气。 “我是你上司,开个玩笑还要跟你说一声?”李朝阳一句话回怼了,“麻溜儿收拾东西去。” 段承收拾行李的功夫,李朝阳就在他家里转悠,这座房子实际使用面积不大,不过一会儿他就观察完了。 他盯着段承打开衣柜,最上层摆放着他洗得有些发皱的衬衫和外套,李朝阳曾给他的那些领带、专门买的西装被人整齐地挂在里面,看起来动都没动过。 “穿我买的。”李朝阳开口:“买了不穿难不成供着吗?” “李总,”段承取下最外层常穿的衣服,犹豫着说:“我穿惯了。” 李朝阳丝毫不听,“你带一件我扔一件。” 说着便摁住段承的手,阻止他把那件旧衣服放在行李箱里,又蛮不讲理道。 “你穿惯了我也看腻了,不为你自己,也为为我?一天到晚一身黑,看着就烦。” “知道了。”段承叹口气,目光移向那只攥着自己手腕的手,他握得有些用力,指尖发白,贴着皮肤的温度比他想象的更烫。 段承的行李箱很轻,几乎没什么东西,真需要的李朝阳勾勾手就能送来了,其实他甚至连家也不用回。 趁着他还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李朝阳慢慢悠悠地走近段承的屋子,目光在他的房间里打转,段承住的地方很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除此之外这个屋子里只有一扇小窗户。 很小、长方形的,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他抬手拿起段承桌子上的相框,上面摆着他们一家四口人的照片,当时的袁喻看起来不过几个月大,被段锦抱在怀里。 而段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说是勾了勾唇角也不为过,李朝阳猜测段承那时的年龄,往后推三年的话,也才二十一岁。 那是一张略显青涩的脸,额前的碎发稍长微微遮盖了眼睛,和现在利落的段承完全不一样。 也不过几年,他就变了这么多。 李朝阳看着一旁被拉开的抽屉,只被拉开了一个缝,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了出来。 他伸出手把抽屉抽出来,在看到里面放得满满当当的东西时,李朝阳的手停在了那颗木质把手上,只觉得嗓子堵着什么东西,让他感到窒息。 那是一抽屉的李朝阳经常吃的西文止疼药,他拿起一盒晃了晃,里面是空的。 段承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李朝阳呆滞在原地,手里拿着一个空的药盒。 他走向前也没思索李朝阳为什么会打开他的柜子,只是解释道:“这不是我吃的,是我收集起来的。” 李朝阳当然知道这不是他吃的,因为他看到了那个被他一手挥到地上,外形已经变得扁扁的、皱皱的盒子,他只是在想段承把这些收起来是在干什么? “怎么,这玩意儿能卖钱了?”李朝阳发问。 只见面前的人默默地把抽屉合上,“不能。” “那你这是做什么?”李朝阳问。 段承犹豫了一下对上李朝阳审视的眼睛,他想了想反正理由也不是不能说,“有一次我去药店买药,药店老板说这个药会产生依赖性……他给我说了每次吃的上限,我想知道你吃过多少次。” “你知道这个做什么?”李朝阳逐渐琢磨过来,怪不得隔一阵子他吃的药就会从这种变成普通的止疼药。 他还当这人是无意买错了,谁知道竟是刻意为之。 见段承没说话,李朝阳继续逼问:“你不是想让我尽早变成痴呆吗?” 段承低下头,声音很轻,“很早就不这么想了。” 李朝阳被噎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他妈还真想过?” 段承摇了摇头,再度开口:“他说,如果您长期喝酒加上吃这种刺激性药物,不及时干预胃容易出问题,到时候只能切除一部分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李朝阳沉默了。这一方狭小天地只有他们两个人,那扇小窗户透露下来微弱的光,让李朝阳看不太清楚段承的脸、更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管的太多了。”李朝阳突然开口,声音却嘶哑得仿佛被火灼烧。 段承默默地攥紧手,面前的人突然大步走向他,肩膀擦着他的肩走出门。 李朝阳走得很快,颇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生怕自己再待一会儿就会做出自己控制不了的行为。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荒唐至极的想法,段承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而且并不是突然这样对他,而是从很早以前就这样对他。 怕自己死了没人给他发工资? 想必也不是因为这个,李朝阳目光一暗,难道仅仅是担心他的身体?听起来似乎更是离谱…… 他意识不到其实自己的内心越是渴望越是逃避,因为李朝阳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真正渴望的东西会那么轻易地落到他手里。 由于测绘团队要携带精密仪器,考虑到邻市也不远,最后一行人选择开车去。李朝阳坐在车里也没闲着,戴着耳机跟留在公司里的高层交代事宜。 当然他说着说着就起火了,段承不用看李朝阳的表情,光是听他的声音就知道这人又被点着了,像根没燃尽的烟头被扔在干草堆里一样,哗啦一下,火苗蹿起来百丈高。 “公司没我转不动了?”李朝阳重重地往后一躺,“现在把文件发我邮箱。” 第26章 这么一想李朝阳突然意识到,他手边甚至没有几个真的为他所用的心腹,最叫的上名字的竟然是赵明。 他管理的公司是李氏集团下的一家子公司,真正有权力、有能力的反而都在他爸那边。 想来也是,李肃今年不过五十多岁,称得上身强力壮,自己目前刚刚接管公司不过几年、还是一个同性恋,想必李肃也不会把心腹留给他。 他手头边的项目大多也是自己跟进,毕竟手里都是新人,没几年经历他也不放心。 “……”李朝阳叹了口气,他回想起林垚跟他说的那番话。第一次有了真情实感,其实林垚也没说错,他们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谁都怪不了。 外面下着暴雨,突如其来的下了起来,北方城市就是这样,天气多变,天气预报也不准,明明说着是个艳阳天。 李朝阳很不喜欢下雨天,那种潮湿、阴冷的感觉总是让他想起来一些不好的回忆,雨滴啪啪地打在车窗上,逐渐模糊李朝阳的视线,只能看到外面一辆辆涌动的车、一旁的绿化带、以及昏暗的天空。 每一处都透露着莫名的压抑和烦躁。 “你喜欢雨天吗?”李朝阳突然发问。 段承一时间以为他在喃喃自语,怎么也没想到是在跟自己说。 “问你话呢,段承。”李朝阳托着下巴看他,目光又开始在段承的侧脸上扫视。 “不喜欢。”段承几乎是不假思索道。 “为什么?”李朝阳又问。 段承直视着前方,雨刷器在车前玻璃上来回扫动,但终归是抵不过这越下越大、越来越急的暴雨。 “雨太大我就会停工。”段承想到他之前在工地干活的时候,包工头为了赶进度即便下着雨也会让他们冒雨施工,这个对段承来说倒是无所谓。 反正汗液浸湿衣服和雨滴浸湿没什么两样,但如果下得太大,考虑到安全和工程质量,就会叫停。但只要停了,段承就拿不到那一天的工资,而他又不知道还能去做什么。 那时他只能和一众工人一样,待在还没建造完全甚至也不太能遮风避雨的建筑物内,蹲坐在泥泞、脏乱的地面上,看着从天而降的雨滴出神。 所以他一点也不喜欢下雨天,好在现在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第n次穿一身黑的段承 李朝阳:真是白长一张帅脸和一副好身材。 偶尔穿了一次李朝阳买的衣服的段承 李朝阳:不亏是我,眼光就是没得说,无论是选衣服还是选人。 段承(注意到某人炽热的目光):李总,我身上有粘东西了吗? 李朝阳(佯装一本正经其实借这个机会上下其手):嗯,我帮你摘了。 宝宝们久等啦!大家喜欢看小剧场吗,喜欢的话我多多写点!谢谢宝宝们收藏评论,每一条评论都是我码字的动力!爱你们~ 第24章 “别让他这么叫你。” 李朝阳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接手公司时,李肃像是要杀杀他的锐气,把他扔在工程地当监察,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李朝阳硬是在那样的环境下待了一个多月。 施工地的工人住哪儿他就住哪儿,唯一的区别是只有他一个人住,李朝阳猜测他们可能是在某些人嘴里听到了他是同性恋的缘故。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活了几十年,思想固执呆板,更是把李朝阳当神经病看。 那阵子他没少听那群人讨论他、猜忌他、不怀好意地打量他,甚至各种各样的难听话,李朝阳都一清二楚。 当然他也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性子,但犯不着和那些人计较,因为一旦他从这儿离开,这些人这辈子都不会和自己有交集。 这么想着,他也就过来了。 “那我给你那么多东西你为什么不要?”李朝阳不解,因为停工而讨厌下雨天的段承,面对自己送去的那些价格不菲的东西,他没理由不要。 段承沉默不语。 李朝阳说话直来直去,他仰了仰头盯着车顶出神:“因为你那不值一提的自尊心?” 段承眉头紧锁,他不想解释,反正在他眼里,他不接受李朝阳的好意就是因为他那可悲的自尊心。无论他解不解释,李朝阳也不会动摇他的想法。 “段承,你也就是太天真。”李朝阳笑了笑:“自尊心能当饭吃吗?这个道理连我都知道。” 段承毫无波澜,他不清楚李朝阳的突然说教是为了什么,但他不接受李朝阳的好的理由很简单。 从小被父母灌输无条件付出理念的段承,在面对他人的给予时,优先浮现出的念头的并不是感激而是慌乱。 他需要急切地、迅速地找寻可以和这份给予相匹配的东西,以此消散他内心的兵荒马乱。 哪怕李朝阳并不是真的为了他,但他的那些付出总归还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李朝阳没得到回应,他也没打算从这人嘴里听到点什么。 这句话看着像是跟段承说的,其实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自尊心、他的自尊心就像这雨点,滴落在湖中融为一体,在议论纷纭中消失殆尽了。 段承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带着急促:“小承,你现在开到哪儿了?” 他瞥了眼导航:“还在高速上,堵了一个小时了。” “我在你们前面,因为特大暴雨路面湿滑,几辆车相继追尾。”赵明摸清了堵车的原因:“一时半会儿可能开不了……我看了新闻,已经有相关人员去清理路道了。” “好的赵哥。”段承点点头。 赵明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传来:“天气预报说暴雨会持续一夜,我已经在你前面的服务区订了房间,你等会儿直接进服务区,我去接应你和李总。” 李朝阳侧过头看车窗外的雨,噼里啪啦下得更猛了,路边的树被吹得摇摇晃晃,整个天空被乌云笼罩得完全阴了下来。 段承挂断了电话,他透过后视镜看李朝阳的表情,阴沉得和外面的天一样。 “李总,目前情况就是这样。”段承刚刚开的免提,李朝阳都能听见。不得不说,赵明的反应能力的确是一流的了。 李朝阳默不作声,一副思考状。段承猜测他可能在心里骂了十万八千遍这个鬼天气,又骂了十万八千遍追尾事故,所以看起来格外不悦。 “李总?”段承看了眼一旁的应急车道,他们被堵在最左侧就是想走应急车道也走不了。 “我没聋。”李朝阳突然开口。 “您可以睡会儿,睡醒了就到了。”段承观察了一下目前的局面,车子缓慢挪动想,最近的服务区还有几十公里,看这样子估计也要一个多小时。 “他一直这么叫你?”李朝阳提高音量。 从刚刚赵明打电话开始,李朝阳就堵着一口气,不仅仅是因为这死天气、追尾事故、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赵明的称呼。 “谁?”段承下意识反问。 “别装傻。”李朝阳皱紧眉。 “但是我真的……”段承话说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 李朝阳为什么对称呼这么在意?段承想不通了,况且也只是一个称呼,赵明比他年龄大,这么叫他应该还算合理。 “李总,赵哥比我大不少。”段承又道,如果李朝阳想这么叫,他也不会说什么。 “大多少都不行。”李朝阳突然凑近他:“你答应的倒是挺痛快?喜欢这么叫你?” 雨刷器的频率越来越快,雨声也哗哗作响,几种声音夹杂在一起,显得车内更加寂静。 段承一脸茫然,他叹了口气缓缓移动着车,车子在拥挤地高速车道里龟速前行。 “转过来跟我说话。”李朝阳又开口,他的脚抵在驾驶座椅背,力道不重,但段承能感觉到。 “我在开车。”段承盯着前方车辆的闪着红光的车尾灯。 “堵成这样,车子动了么你就开车。”李朝阳一把摁住段承的肩膀:“下次别让他这么叫你。” 段承肩膀一疼,那人力气大得像是航海船抛出去的锚,他抿了抿唇开口:“我知道了。” 刚下服务站,赵明就带着一众人站在下车口的地方,各个手里拿着把伞,像是一座座石头一样屹立在那里。 “李总,服务区的宾馆剩余空间有限。”赵明偷偷观察李朝阳的表情:“我们一共十个人,但只订到了三间房。” 赵明真的尽力了,当他得知追尾后立刻去网上搜了时事新闻,那惨烈程度凭借他的经验要几个小时才能清理完毕,再加上路面湿滑,开车也有风险。 其实在车上凑合一晚也未尝不可,只是怎么看李朝阳也不会是能忍受这个的人。 一番抉择后他便开始订房间,这种程度的暴雨,服务区人数比以往多得多,几乎到了满员的地步,他花了大价钱只订了三间双人房。 他们挤一挤无所谓,就是李朝阳,他也不用和别人挤,只是要和别人住一间里。 第27章 “所以呢。”李朝阳停下脚步看他,说是看他其实目光早已移向了段承,盯着他被雨淋湿的半个肩膀出神。 “所以,您需要和别人睡一间。”赵明突然又伸出食指:“一夜就行!” 李朝阳看着他慌张的样子有些想笑,此时此刻这愈来愈大的雨倒也不让他这么烦躁了。 甚至还有点窃喜,这样岂不就能顺理成章的和段承睡一块了? “可以。”李朝阳点了点头,他这话一出,其余几个随行人员心提到了嗓子眼,只想一下昏厥过去。 说实在的他们宁可躺在地板上过一夜也不想和公司老板住在一间房里。 “你们谁……”赵明话说了一半,七个人忽地把头转向四面八方,但一个人也没有和赵明对视。 他叹了口气:“李总,我……” “他和我住。”李朝阳伸出手指指段承。 段承闻声抬头,正和指着自己的李朝阳对视,那人的眼神带着笑意,嘴角也微微上扬,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服务区的房间不大,本就是临时落脚的场所,自然而然的比不过酒店,不过倒也凑合。 自从那天以后,段承和李朝阳待在同一个空间下就莫名有些不自在,更别说现在这样,和李朝阳待在一间房里。 “杵那儿当门神吗?”李朝阳坐在床上没好气地看着他:“还不把湿衣服脱下来,这么抗造?” 段承身子一抖,他偏过头看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他的半个肩膀都被雨水浸湿了。 “好——”音还没落,李朝阳抓起床上放着的配套浴巾扔给他,段承动了动身子接住,就听见面前人的声音。 “去洗。” 他僵着站了一会儿,做了几番思想建设后缓缓走向浴室,走过去时只感觉背后有谁在盯着他,他的感觉没错,因为李朝阳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目光在他宽阔的脊背、隔着衬衫也能看出来紧实的腰身以及被西装裤裹着的双腿上下打量,肆无忌惮地想象衣服下的样子。 他故意抓起床上的那件浴巾而不是浴衣,没成想这人竟然还真拿着走了,其实只是因为段承压根没看见。 房间不算大,可以说得上算小了,李朝阳除了在工地当监察时住过这么小的屋子,哪里受过这种罪。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李朝阳想入非非。他毕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有点肤浅的男人,更别说段承完完全全符合他的口味,李朝阳想克制都克制不了。 他有些燥热,呼吸也急促了点。从没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有那么强过,浮想联翩后他无语地笑笑,心里痛骂了两句。 李朝阳你他妈什么时候这么纯情了? “咔嚓”一声,伴随着浴室门被推开,微微的水雾飘散出来,李朝阳猛地抓起被子一角盖在大腿上,动作快得甚至有了重影。 段承只围了一件浴巾,因为他也没东西可围,在浴室门口站了半个世纪他才打开门,正对上李朝阳有些慌张的神情。 李朝阳看着段承的样子,呼吸一滞。他自诩也看过不少人的身体,身材好得更是多了去了,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反应,多一秒他都不想移开视线。 那人衣服下的肤色更白一点,伴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胸膛,发丝的水珠顺着皮肤滑落,滑过他的脖颈再到胸前又是腹部。 段承的肌肉匀称有力,一看就和那些靠着健身房练出来的不一样,手臂凸显的青筋一路到手腕,腹部清晰可见的肌肉也随着他的呼吸一动一动,完美得简直像个艺术品。 李朝阳看呆了,虽然听起来很丢人,但的确看得他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把人摁倒在床,但尚存的理智还是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得知所有比段承年龄大的人都叫他“小承”的李朝阳,心里愤愤不平。 凭什么这么亲昵的称呼,是个人都能叫,就他叫不来。他一个那么没脸没皮的人,这个词在嘴里翻来覆去,都能炒盘菜了也没能说出口。 李朝阳觉得是因为这个称呼太拗口的缘故,于是他就反反复复地念“小喻”和“橙橙”,试图某次将二者结合下来,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地喊出来“小承。” 只是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所以有一阵子,段承总是听到李朝阳神神叨叨地念两个孩子的名字。 “李总,他们惹你了吗?” “有人惹我了。” 第25章 升温 段承冷着脸走出来,他甚至都不用看李朝阳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但是想什么也和自己没关系,毕竟脑子长在李朝阳那里,他又控制不了。 “李总,你可以进去了。”段承指了指浴室,现在更是不自在,尤其自己跟裸着没区别,反观李朝阳西装革履的。 李朝阳现在能进去就怪了,他想进去也进去不了,总不能一站起来发现他起反应了吧?虽然他觉得不起才是有问题,但怕段承能当着他的面恶心得吐出来。 他正想着现在说点什么好,但目光往下一瞥发现段承小腿连接膝盖的部分有一条骇人的疤痕,很长很狰狞。 段承顺着他的目光去看,意识到李朝阳在看他腿上的疤,莫名有些窘迫。 只听见那人开口了,“怎么弄的?” 段承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又想避重就轻地回:“之前在工地伤的。” 提起来疤痕,段承突然想起李朝阳身上的疤,那些遍布后背的疤痕现在想起来还像是一场梦一样。 段承总觉得不真实,想起李朝阳的,他这个倒也不算什么了。 “只是看着严重。”段承补充道。 “我是……”李朝阳话刚开了口,段承就知道这人要说什么,直直地回道:“不是。” 李朝阳心情急转弯了,心里也有点不痛快,他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段承嘴里的不严重,这分明看不看都知道算严重了。 “工地赔了你多少钱?”李朝阳忽地开口。 段承没想到这人竟然想到了这个,李朝阳公司本就是房地产开发这个方向,手下的建筑项目数不胜数,遇到这种情况更是敏锐。 只是他并不想让李朝阳知道他和工地的纷争,毕竟这人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也并不想欠李朝阳的人情。 “十万。”段承道。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越是干脆利落的回应越引起了李朝阳的猜忌。 李朝阳深吸一口气,他移开攥着被子的手,此刻也没了那股燥热劲儿,站起身拿着浴衣往浴室走去。 浴室有一面大镜子,李朝阳衣服一脱往后一瞥就能看到暴露在镜子中的后背,那里的疤痕更是可怖,已经过了多少年了……三、四年了,李朝阳再次看到还是觉得心里一惊,这永久烙印在身上的疤痕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提醒他,他所遭遇的种种。 李朝阳伸出手臂摸向自己的后肩膀,有些凸起的疤痕摸起来的感觉很不一样,明明早已痊愈却还是觉得指尖刺痛。 虽说那股燥热劲儿消失了,但他那里还精神着,李朝阳闭了闭眼寻思着是因为这阵子他太禁欲了?为什么只是一副身体…… 段承坐在床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想了想时间,等回去了就能把钢钉拆了。 那……等他拆完就同意和解吧,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 段承攥紧了手,拿到那三万块钱他就能补一点家里的债,起码一个月,家里会安稳一些。 “想什么呢。”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段承缓缓抬头对上李朝阳的视线,这人正拿着毛巾擦头发,歪着头看他。 为什么李朝阳穿着一身从上到下包裹着身体的浴衣,而他就只能裸着上半身。这是段承看见来人后的第一个想法,虽然他也并不想看这人裸着。 “什么也没想。”段承摇摇头,也是,李朝阳怎么会暴露他的后背。 “呵,”李朝阳大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坐,头发还滴着水,“我真应该让赵明在那些注意事项里加一条,‘不许骗上司。’” “……”段承沉默了。 李朝阳不顾头发上滴着的水,正专注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工作汇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这种小事要专门打电话问我吗?”他疲倦地闭了闭眼睛,“赵明电话是欠费了吗?打不通他的?” “只是事态紧急,所以直接跟您汇报了。”那边传来弱弱的解释。 “能有多紧急?下一秒人民法院突然过来把公司查封了?”李朝阳拔高音量,“不是就别来问我!” “好、好的李总。”那边匆匆把电话挂断了。 李朝阳又叹了口气突然眼前一黑,难不成他被气晕了?直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头上动来动去。 “你这是?”李朝阳胡乱抬起手,误打误撞地握住了段承的手,那人正拿着毛巾擦自己滴水的头发。 第28章 “对不起李总,我习惯了。”段承也突然反应过来,忙把手松开。 “习惯了?”李朝阳咬牙切齿,“你他妈说什么呢,给谁做这个习惯了?” 段承身子一僵,他看着越来越逼近自己的李朝阳,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我…我侄子和侄女。” 听着他的回答,李朝阳忽然笑起来,刚刚在心里积攒的怨气也因为这句话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你把我当小孩子了?”李朝阳语气意外得柔和。 段承看得有些愣神,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李朝阳。 因为头发还湿着的原因,发丝柔顺地垂在额前,他的眼中带着笑意,嘴角也勾起来,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擦干头发容易面瘫。”段承躲开视线,说了一个不知道在哪儿听过的理由。 李朝阳笑得声音更大了,“你确定顶着这张脸跟我说会面瘫?那你是因为这个?” “不是。”段承开口:“而且我也不面瘫。” 李朝阳突然伸出手捏着段承的半张脸扯了扯,他的动作来得太快以至于段承没有反应过来,虽然使得力气不大,但还是有点疼。 “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李朝阳松开手,他往床上一躺,手机又震动起来。 他拿起来瞥了眼来电的人,眼底的笑意更明显了,目光在段承身上打量一番把手机扔给他。 “你接。”李朝阳声音懒洋洋的。 段承捧着扔给他的手机,电话是于凝天打来的,他犹豫片刻,滑动屏幕接通了。 那边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喂?李朝阳,我听我哥说你被堵高速上了?啥情况?” “追尾事故加暴雨。”段承等着那人说完后淡淡地开口。 李朝阳在一旁憋着笑,空气一时间有些静谧,那头瞬间安静了,安静得甚至有点诡异了。 “……”停了足足一两分钟,爆发出一个响亮的吼叫,“你谁啊?李朝阳你被绑架了?” “段承,李总的……”段承话还没说话,那边又爆发一声怒吼,震得他耳朵发疼。 “我操!”于凝天在那边展开了无尽的想象,什么情况?这大晚上的、月黑风高、孤男寡男的,他和他司机在一块儿……不会真搞到手了吧。 “手机给我。”李朝阳怕于凝天这小子口无遮拦,伸出手道。 段承把手机递给他,果真不出他所料,下一秒于凝天便发问,“李朝阳你不会真得逞……” 李朝阳快速打断他,“打来干什么?” 于凝天咽下剩半句询问,他那边嘈杂,不用想就知道肯定又在什么风月场所。 “这不是怕你出事儿吗?”于凝天拉长声音,“刚刚说的那个追尾事故,没波及你吧?” “真波及了你还能跟我说得上话?”李朝阳躺在床上,一双长腿肆意地伸着。 段承匆匆瞥过,那人虽说穿了件浴衣,但腰间的带子随意一系。 李朝阳的胸膛露出大片,能看出他结实的肌肉,一条腿轻搭在另一条上,小腿翘起,线条流畅。 “你现在在哪儿呢?”于凝天问道:“不会在车上吧?你是这么委曲求全的性子?” 李朝阳余光一瞥就看到正盯着自己的段承,他轻轻勾了勾嘴角,语气莫名有点隐晦的暧昧,“在床上。” 段承突然睁大眼睛,他缓过神去看李朝阳正对上他玩味的眼神。 “我操!”又是一声巨响,李朝阳不给那人逼问的功夫,啪的一下把电话挂断了。 “你看我做什么?”李朝阳挑眉看他。 段承把头撇了撇,沉默不语。 “转过来。”李朝阳又问:“是怕我对你做什么?” 段承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然会这么说,其实有时候并不是他不想回李朝阳,而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回他什么好,所以只能沉默。 “我没这么想。”段承憋了半天说出一句。 李朝阳又笑了一声,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那又是因为什么怕我?” 只不过他再也没得到回应,困意突然袭来,李朝阳闭着眼意识逐渐模糊。说来也奇怪,他明明不是那么容易入睡的人,但和段承在一起就能睡着得这么快。 夜里,段承被轰鸣的雷声震醒,他睡眠浅,有些许动静都能醒来。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噼里啪啦的有些吓人,印象里很少有这么大的暴雨,看来赵明选择在服务区落脚的确有先见之明。 除了雷声段承还听到了轻微的喘气声,他仔细听发现那是李朝阳发出来的,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靠近窗户的床边有一点点外面透过来的服务区的灯光。 这反应段承之前也见过,看来对李朝阳来说是常有的事,原来他在梦里也这么痛苦吗? 段承不禁想,他会梦到什么呢? 他后背的那些疤痕,或许这个经历会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李朝阳的梦里吗? 那他要经历多少次才会遗忘,这种程度的话一辈子铭记于心也说不定。 段承看着李朝阳紧皱的眉,他的额前出了些细汗,表情是少有的痛苦。李朝阳又开始不自觉地紧攥手心,段承知道这是他转移疼痛的一种方式。 这个人一直被痛苦笼罩,要过多久才会脱离,那些痛苦才会再也不回来? 第26章 “只是我改变不了。” 清晨的时候雨就停了,李朝阳是被叫醒的,他还在床上发愣,起得太猛脑子还有点不清醒。 段承早已穿戴整齐,甚至把李朝阳要穿的衣服叠好了,放在一边等他穿。 赵明给他打了几个电话意思是叫李朝阳起床,因为下午又会有一场雨,为了提前到不耽误行程,即刻就要动身。 “呃……”李朝阳头又疼了起来,一大早上就给他找不痛快。 “李总,我随便买了点早餐,您吃些就可以动身了。”说着段承指了指一旁桌子上的早饭。 “嗯。”李朝阳应了一声,他揉了揉太阳穴,寻思着等见了于权,问问他那个国外医生朋友,好好治一治他的头痛。 再这么下去,李朝阳真的觉得会折寿了。 刚到了目的地,于权便安排了饭店招待他们,他倒是和于凝天一点也不一样,除了长得有点像以外真是哪儿哪儿都不一样。 段承显然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只是一顿饭用了这么大的地方。况且人也不算多,李朝阳这边只有那两位总监和赵明,于权那边也只带了几位共事的。 他没想到自己也能坐在这儿,其实吃什么都无所谓,他也吃不出什么好坏,更别说饭桌上肯定也要谈工作,那些东西段承也不懂,可能顾忌他一个外人,谈也谈不痛快。 “李总,”段承看一眼已经落座的李朝阳,“我在外面等您。” 李朝阳扭头看他,段承还站着一副拘谨样儿,他瞥了眼桌上的陆陆续续端上的饭菜,“吃不惯吗?那就换地方。” 段承一时没理解他这句话,只是摇摇头,“你们谈工作,我不太好留在这儿。” 李朝阳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几乎把他扯到了自己的面前,“坐着。” “你操这心干什么?”李朝阳音调上扬,“我差这一顿两顿饭的时间?他敢这么扫兴试试。” 于权看着这一幕寻思着,李朝阳身边这人是谁,无论是衣着还是和李朝阳的关系,都彰显着这不是一个普通人。 “朝阳,这位是?”于权走近他,等着李朝阳给他介绍。 李朝阳眼皮也不抬一下,“我司机。” …… 于权皱了皱眉,这人又说的什么鬼话?算了,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是他什么时候脾气那么好了?一个司机都能上桌了? “你舟车劳顿,昨天又下了场暴雨,想必也没什么精力。”于权缓缓道来:“这两天好好休息,具体的我们找时间再谈。” “于哥你有心了。”李朝阳笑了笑。只见于权勾了勾手,随行的一众人便纷纷走到李朝阳面前招呼。 李朝阳还算有点眼熟,都是于权身边叫的上名字的人,看来这顿饭本意还真是想和他谈合作的。 虽然合作没谈但酒李朝阳也没少喝,好在他也能喝,这对李朝阳来说也就是洒洒水,在他又喝完一盅酒后,段承此刻吃什么也觉得难以下咽了。 怪不得李朝阳胃出血、胃穿孔、胃溃疡一个没少得,这么喝不得病才怪了。 他不动声色地给李朝阳夹了几筷子菜,这么久了李朝阳甚至没吃上几口菜。 赵明悄悄地往段承一旁挪了挪,趴在他耳边轻声说:“今晚李总如果醉了,你帮忙照顾着。他们都喝得不省人事,我担心照顾不过来。” 段承点点头,他神情更凝重,不由得想今后还有多少这样的饭局,连他这样的人也做不到拒绝。 酒过三巡,段承借口上厕所的名义跑到外面找前台要了一份醒酒汤,等他端着那碗汤小心翼翼地走到李朝阳面前时,这人已经有点蔫儿了。 第29章 李朝阳喝酒不太上脸,每次喝了酒晕头转向时也只是脸色微红,看他这状态应该还算清醒。 “李总,”段承把那碗醒酒汤推到他面前,“这是醒酒的,你喝点吧。” 李朝阳懵懵的,他看了又看那碗汤摆了摆手,“不了。” “喝了会缓解宿醉的情况。”段承解释道:“这样不容易胃疼。” 李朝阳晕晕地笑了笑,“说了这么多……不想看我难受?” 段承噎了一下,只有和李朝阳有血海深仇的才会想他难受吧,但出于李朝阳刨根问底的性子,段承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只听见李朝阳断断续续地开口,握着勺子的手在那碗醒酒汤里搅动着,“反正也会吐出来,对我来说没什么两样。” 李朝阳又木木地开口:“好像全天下的生意不喝得昏天黑地就谈不了一样。” 那人嘀嘀咕咕说了不少话,段承一个字也没听清,但最后一句他听得尤为清楚,复杂的情绪让段承拆解不出来。 他说,“只是我改变不了。” 段承打开车门,后座的人正歪歪扭扭地躺着。他个子高大,一双长腿往哪儿搁都不合适,只能蜷在座椅上,半个身子甚至处于凌空的状态。 “李总,到了。”段承站在门口,他的声音不算小,但倒在座椅的人置若寡闻。 李朝阳哼唧了一声,眼皮颤动两下,依旧紧闭着。 “李总,我扶您下来了。”段承犹豫地伸出手,压制住把这人拽下来的冲动,想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但还没碰到他就被一巴掌拍开。 “我要睡觉,别动我。”李朝阳嘟囔着说:“好挤……” 能不挤吗?段承垂下眼眸,看着面前的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探进身子,试图捞着他的胳膊将这人带下来。 “我们去房间睡,这儿太小了。”段承轻声道:“李总,醒醒。” 要真把李朝阳一个人扔在车上,这人指不定又要气成什么样子,况且自己也答应了赵明,会照顾李朝阳。 车门大开着,冷风呜呜的刮进来,风声像数颗利石刮蹭玻璃,尖锐刺耳,撞击着段承的耳膜,光是听着就让人心里一阵恐慌。 李朝阳不知道又嘟囔了一声什么,声音消散在这狂风中,不得已他只能凑过去听,手臂撑在一旁人的腰侧,微微俯身。 他逐渐逼近时,隐隐觉得心跳得快了几拍,若有若无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段承分不清那是风吹来的还是身下人的呼吸。 “你说什么?”段承问。 霎时,快到段承还没反应过来,一双手臂忽地揽住他的脖子,硬是把他摁在身上,两人重重相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段承砸得一懵,费劲地抬头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脸颊抵在李朝阳的肩头,撑着胳膊想要起身又被摁了回去。 “冷,好重。”李朝阳迷迷糊糊的,说得前不搭后语。 “你松开我……”段承开口:“我压着你,你才觉得重。” 这人说着好重,但双臂反而越收越紧,紧得段承喘不上来气,身子被他牢牢地禁锢着,车内空间有小,他动弹不得。 模糊中,段承突然想起那个夜晚。李朝阳也是这样,将他禁锢在身前,他也像现在这般动弹不得,像这般被人牵着鼻子走,呼吸间满是他身上的酒味。 他的思绪越来越乱,仿佛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纠葛,怎么解也解不开。 “李朝阳,松开我。”段承皱着眉,声音冰冷。 话落他不顾紧抱着他的手,也不顾会不会弄疼他,用力攥着李朝阳的手腕,猛地向后撤了撤,直到头磕到车顶,段承才稍稍清醒。 明明喝得烂醉的是他,怎么滴酒未沾的自己也这么的不清醒? 一想起这人的所作所为,段承真想就这么把他丢下。他看了李朝阳许久,盯着他拧作一团的眉,紧抿的唇,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背过身,半蹲着,一只手反握那人的手臂,用力一扯将他扯到自己背上,毫不费劲地背起来。 总是背重物的段承,背一个人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只不过重物不会折腾,这人往自己身上一趴,左摇右晃的,一点也不安分。段承不指望他安分,只祈求他能不摔下来就行。 他摸索着李朝阳的手,触碰到的时候才发觉有那么得凉,凉到冰手的地步。 “搂着我。”段承将那只手放在自己脖颈,“摔下去了我不管,也别骂我。” 喝醉了的李朝阳比平时要能听得进去话,让他搂着,他还真乖乖搂着。 “要带我、去哪儿。”李朝阳的声音含糊不清。 “回房间。”段承应着。 “我想吐。”李朝阳又说。 “忍着。”段承加快步子,“吐我身上我就撒手了。” “你敢……”李朝阳收紧手臂,勒得他咳嗽两声。 “你敢摔着我,你就等着。”李朝阳靠在他的后肩,发丝蹭着段承的脖子。 段承莫名地想笑,他偏了偏头,“等着什么?” “还能是什么、等死。”李朝阳笑了。 段承稳稳地走着,每一步都迈得格外稳当,身后的人也渐渐没了声音,他试着喊了两声,也无人回应。 不知怎么,段承觉得自己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操纵,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李朝阳,我是谁?” 那人还是没有回应,段承猜测他可能睡着了,也没再询问。 乘电梯的人太多,怕李朝阳众目睽睽下吐出来,又担心那些人打量他,段承索性走了楼梯。 “你是傻逼吗?”李朝阳嘀咕一句。 段承脚有些麻,他轻轻跺了跺,“我是段承。” 一时间楼道静得只有他的脚步声,随后是一声响亮的笑。 “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宝宝们,今天发文迟了,之后还会稳定在更新日的晚上六点左右! 第27章 独木桥 射击场室内的白炽灯晃了下李朝阳的眼睛,他戴好护目镜和隔音耳罩,双手稳稳地托着手枪。十米开外靶纸的红色圆心小得几乎看不见。 五发枪响后,于权看着全部挤在红心圆点的弹痕拍了拍手,不禁夸赞道:“朝阳,没想到你连这个都做得这么出色。” 李朝阳低头笑了一声,他灵活地卸枪换上专用的空包弹,手指在那把左轮枪来回穿梭,“只是运气好罢了。” 于权瞥了眼一旁站着的安全员,他身着一身深蓝色制服,模样不过二十出头,眉眼低垂,看起来还有些青涩。 安全员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拿起桌上的靶纸一路小跑去换,等他再度回来,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眨动着,神情飘忽不定但却始终在李朝阳身旁围绕。 李朝阳倒是没注意他这反应,颔首看了眼安全员胸前的工作牌。 可能是一路跑得着急,挂在脖颈的工作牌翻了个面,他缓缓伸出手翻过他的工作牌,这个举动惹得安全员身子一晃,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 “陈睿。”李朝阳念出了声,他抬眸对上的是陈睿慌张失措的眼睛,睫毛很长轻轻颤动,一张漂亮的脸不由得让李朝阳多看了几眼。 他这阵子烦心事儿、糟心事儿不少,自然也没顾上做这些事儿。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深情挂的人,虽说和林垚在一起那几年倒是专一,但毕竟现在也分开了,更何况人家都结婚了,他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而且他李朝阳缺人吗?他什么也不做就有大把的人涌上来,虽说面前这模样温顺的安全员倒不是李朝阳的口味。 不过只是玩玩来说也够了,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时,一晃而过段承的脸,那人淡漠的表情逐渐清晰。 李朝阳更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退一万步来说,段承还是个直男……他要是耗在他身上,不知道要耗多久。 那难不成在他搞到手之前就一直清心寡欲着?去他妈的吧,他是那种人吗? “你射几枪我看看。”李朝阳忽然把那把枪扔给陈睿。 陈睿一怔,耳尖瞬间红了。他做好射击姿势对着远处的靶纸,胳膊抬起时牵动着他的衣角,本就是稍紧身的制服,这么一动勾勒出他纤细的腰肢,一双笔直修长的双腿微微分开站立。 李朝阳站在他身后,盯着他发红的耳尖和一脸坚毅的表情觉得有点意思。 几枪响声后,李朝阳仰头看着远处的靶纸,不亏是专业的,几乎全中靶心。 “做得不错。”李朝阳微微俯下身,近乎要贴着他的耳朵说。 陈睿手一抖,那把枪从手里滑落,啪嗒一声掉落在桌子上。 “怎么吓成这样?”李朝阳语调轻扬,“在座的对这个都不怎么熟悉,刚好你教教我们压枪?”说着他的手就放在了陈睿的肩上,单薄的肩胛李朝阳一只手就能完全扣住。 “好、好的。”陈睿点点头,教这个不可避免地会触碰到李朝阳的手,触碰时他只觉得心跳加快,仿佛那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壶滚烫的沸水。 第30章 于权把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他轻轻勾唇一笑,酒杯在他的指尖晃动,“朝阳,你这跟着他一学,岂不又更进一层。” “看他教学水平如何了。”李朝阳回道。 段承守在车前,目光瞥向偌大的射击场馆,这之后李朝阳要和领导层谈合作,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正想着做点什么,贴着裤兜的手机震动起来。 “姐,怎么了?”段承滑开屏幕,那边传来袁喻和袁橙橙七嘴八舌的询问。 他好声好气地回复着,很快回去了,回去了给你们买好吃的、好玩儿的,叽叽喳喳麻雀一样的叫声才停了下来。 段锦的声音从屏幕传出来,“小承,我是想问问你出差忙不忙?” 段承思索了一下,他给李朝阳开车能有多忙,现在闲得都快长草了,“不忙,用上我的地方也不多。” “哦、那就行,姐还怕给你添麻烦了呢。”段锦缓缓道来:“你还记得老家那个小时候经常缠着你的小姑娘吗?小媛,她这阵子出来旅游,想着来看看你,也好久没见了……” 段承在这头听得一愣一愣,许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稚嫩的脸庞,印象里这个时候她才上高中。 许媛比段承小两岁,两人在高中时期一直在老家待着,后来他姐带着他走了,这么一算也有几年没见了。 “但我现在又不在……”段承对这座新城市也人生地不熟的,许媛来了怎么照顾得好她? “这个你不用操心,”段锦放缓语调,“人家本来就是来旅游的,在哪儿都一样,就是她之后工作忙空不出来时间了,才想着赶这个时候见见你。你呀和人家叙叙旧,跟人家吃个饭就行了。” “行,”段承应了下来,“那她有我联系方式吗?” “她问我要了,估计也就这两天就到你那儿了。”段锦笑了笑,“她现在没怎么变,听声音还和之前一个样儿,她不大点的时候就黏着你,没想到现在这么久了还挂念着,见了面可要好好跟她叙叙旧呀!” 段承机械地听了一阵子把电话挂断了,反正李朝阳用他的时候也少,再过阵子想必更忙,他只要随叫随到就好了。 李朝阳一通电话打过来,段承把开车开到射击场馆便静等着他出来,只见那人被拥着从射击馆出来,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游刃有余的李朝阳,即便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也是如此。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西装外套搭在他的小臂上,深灰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肌肉线条隐约可见。 衬衫领口被他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胸膛,显得随性又潇洒。 周围几个精英模样的男人围着他说话,手指在空中比比划划,李朝阳边听边点头,他侧身的姿势又凸显出衬衫下紧实的腰身。 李朝阳站在原地,等一行人驱车离开,他才把外套随意扔给段承,抬了抬手,“回酒店吧。” 段承把那件西装外套叠齐,他弯着腰替李朝阳打开车门,那人刚踏进去一只脚,身后便响起一个悦耳的男声,清脆、干净。 “李总!”陈睿拿着李朝阳遗落在桌上的手表,担心他走了,一路跑出来跑得有些喘。 他顾不得抹额头的汗,直直地把手表递向李朝阳,“李总,您忘了这个。” 李朝阳微眯着眼睛,他看着陈睿微红的脸颊又用余光瞥着一旁的段承,他站得笔直,面对这一幕什么表情也没有,还是那副淡然。 “你留着吧。”李朝阳说着就坐进了车里,车窗一早就被段承打开,陈睿俯下身趴在车窗上,看起来有点着急,“不行李总,我不能要这个。” 李朝阳伸出食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歪头看着他,“算你教学的报酬。” 陈睿睁大眼睛,他又晃了晃头像个拨浪鼓,“真不行李总,而且您水平比我们射击馆教练还好……我什么也没教会。” “那你扔了。”李朝阳挑眉。 陈睿哪见过这场面,他不了解李朝阳自然不知道他这句话实际上就是最表面的意思,他只当李朝阳生气了,又开始道歉,“对不起李总,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真的太贵重了,我实在不能要。” 李朝阳轻叹了口气,段承还站在原处,表情肃穆,他不禁皱起了眉。 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来……既然如此,他就再说得明白点,他不信了,这人能呆板到这个地步。 “那你想想拿什么还我。”李朝阳缓缓关上车窗,留下陈睿呆滞在原地,捧着那条手表一动不动。 车内有些寂静,李朝阳看着他毫无起伏的脸,试图从里面捕捉哪怕一点儿他想看到的情绪,但看了又看什么也没看出来。 红灯亮起时,段承缓缓把车停下,下一秒李朝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你没什么想说的?” 这句话浮现在段承的脑海里,他捋了捋,什么叫“你没什么想说的?”他这句话是指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其实段承也不是傻子,他看不出来还能听不出来吗? 他回想那人的衣着,胸前的工作牌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那人是射击馆的工作人员,李朝阳可能对他有意思? 但为什么要问自己的想法?段承不懂了,又不是专门演给他看的,他想说点什么重要吗? 不知怎么回事,段承总觉得心里有点奇怪,他说不上来哪儿奇怪,只是心里闷闷的,像是淋了场潮湿黏腻的雨,乌压压的云遮盖天地,蒙的他喘不上气。 车后响起鸣笛声,段承猛地回过神,面前的红绿灯数字早已变绿,而李朝阳也只是静静地盯着他,“你在想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 段承顿了一下,李朝阳的声音又传来,像是一条毒蛇吐着信子一般缠绕上来,“我不信你什么也没想,连红绿灯变绿了也没发现。” “……”段承缓缓发动着车,“李总,乐善好施?” 李朝阳眉头皱起,他绷紧身子语气生硬,“你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听什么?”段承透过后视镜看他。 两人的目光交汇,仿佛狭路相逢的旅人,各自站在独木桥的一边,谁先动摇谁就会在这场对峙中跌落深渊。 第28章 余温 李朝阳眼看说不出来什么了,也不想又生一肚子气,身子懒散地往后一仰,“闭上嘴开你的车吧,说不出来我想听的就别说了。” 段承神色一变,他默不作声地踩下油门,车冲了出去。 虽然没太看出来他什么情绪,李朝阳也不觉得失落,毕竟段承性取向摆在这儿,一时半会儿能有什么波动? 倒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让段承知道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无论是取向还是感情,都让他看个一清二楚。 “过两天跟我去考察开发区选址。”李朝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今天在射击馆时,跟于权和几个合作伙伴聊了不少这个事儿,什么审批手续、项目方案、草拟的签订合同、李朝阳都已经熟悉了,接下来选址一看差不多就能定下来了。 段承应了一声,他想了想开口:“李总,过两天可能会下雨。” “嗯,下了正好。”李朝阳寻思着刚好测测那片地下水位线,再看看排水情况。 车子扬长而去,他盯着车窗外的一栋栋楼房出神。 北方的天气就是阴晴多变,此刻又弥漫着雾气,不知道是因为城市污染还是单纯的天气变化,什么都显得看不清、看不透了。 陈从南脱下沾满灰尘的工作服,裤子上溅得都是泥点子,一双靴子也脏得看不出来原来的模样。 他扭头看着坐在板凳上盯着几个保温袋,神情落寞的陈睿不禁问道:“是不是伯母又说你了?我跟她说过我这儿不远处就有饭馆,她非要逼着你来送……” 陈睿还盯着那处出神,上衣口袋里放着一个皮质的保护套。板凳太矮,坐着不自觉地弯下腰,那个硬质保护套硌得他有点疼。 “小睿,想什么呢。”陈从南看着那些保温袋,抓了抓头发说:“这几天好像催得更紧了,三天两头就跑来给我送,我一会儿就给伯母打电话,让她别再托你送了。” 陈睿回过神,他眨了眨眼睛,“不是我妈让送的,就是我想来送的。” 陈从南掏手机的动作一顿,“你咋这么殷勤了,而且这几次送得饭菜都这么好,我还以为在哪个饭店买来的呢。” 他走到陈睿面前,食指曲起来敲了敲他的头,“说吧,又有啥事儿要拜托我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欲言又止起来,嘴张了又闭停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话,“哥,我听说你参与勘探的这块地是跟外市的一个公司合作的?这个负责人是不是姓李?” 陈从南打开饭盒的手停顿了,他狐疑地看着陈睿问:“你知道这个干什么?” 陈睿犹豫了一下,眼看陈从南端起的是他新买的饭盒赶忙夺了过来,一把背在身后速度快得陈从南还没反应过来。 第31章 “哥,你先吃那个!”陈睿另一只手拿出那个用了许久的饭盒,外层的保护壳已经有些磨损,摸起来有一道道划痕。 “咋了,这还有啥区别?”陈从南没继续追问而是回答他刚刚的问题,“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我就是勘探队里打杂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陈睿眼睛亮了亮,那次在射击馆他听于权和李朝阳讲了些有关这片开发区的事儿,他不懂这些专业的,只听见李朝阳说这几天来开发区看看。 恰巧这个开发区就是陈从南的团队负责勘探的,所以这几天陈睿几乎每顿饭都来送,就想找个机会碰到李朝阳,为此他还专门做了好些样饭菜,每样都做了两份,还买了新的饭盒。 但一连送了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见,好在今天他终于听到了点消息。 “那他有来这儿吗?”陈睿往前凑了凑。 陈从南想了想,“那个姓李的?好像没来过,外面刚下了场雨,今天这天气我估计也不一定会来。” “哦……”陈睿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他盯着外面阴沉的天空,泥土地被雨冲刷过显得更泥泞,“那好。” 陈从南不解地看着他,好在他没想那么多,又扒了两口饭琢磨过来有哪里不太对,“这饭是伯母做的?” “好吃吗?”陈睿问道。 “嗯、好吃。”陈从南夸赞一番,“伯母手艺又精进不少,这么吃下去我得胖不少了。” 陈睿托着腮看他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心道:能不好吃吗?压根儿就不是我妈做的,也没几次了你且吃且珍惜吧。 刚刚下过雨,空气里充斥着一股伴随着冷空气的泥土味儿。 李朝阳眯着眼睛眺望这一处地,当时在规划图纸上的旧建筑物此刻正坐落在远处,孤零零的,有些许落寞。 赵明招呼着一众测绘团队跑过来汇报工作,“李总,这几天我们和于总那边的勘探队合作考察了这块地,这是有关数据,您过目。” 李朝阳接过那一沓厚文件,仔细地翻看了一下,没什么异样和大问题,小毛病倒是不少,但这种地大差不差都这样。 “行,跟着过来。”李朝阳说着便迈了迈步子,赵明急忙提醒,“李总,刚刚下过雨,地面湿滑泥泞,您小心一点。” 他早知道会下雨,此刻已经穿好了赵明准备的防滑靴,毫不犹豫地往里面走,靴子在泥巴上踩出哒哒的声响。 越往里走越难走,李朝阳感觉自己在走沼泽,一脚一个坑,仿佛要把他吸进去一样,再他又一脚踩在一块松泥中,泥土直接没到他的脚踝处。 “我操,”李朝阳骂了一句,“我这是来受什么罪呢。” 段承任由李朝阳抓着自己的胳膊,他一路摇摇晃晃的,不抓着走险些摔倒。 李朝阳借力把脚从泥里面拔出来,他看着自己的狼狈样儿笑了一声,“我好久没遭过这罪了,几年过去了,倒也没什么长进。” “李总,您跟着我走。”段承突然开口,他看着李朝阳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这种路我走得多,会好走一点。” “我以为你说要背我走呢。”李朝阳笑着看他,“按理说,我非要你背你能拒绝我吗?” “……”早知道不说了,段承沉默着。 李朝阳索性不逗他了,“行了,走你的吧,一块儿摔了我脸往哪儿搁。” 段承往前走了几步,感受到李朝阳拽着他的袖子,他忽地又停下脚步,身后的人直直地撞上他的后背。 “停之前不知道说一声?”李朝阳扶着额,“你他妈不会真想我在泥里滚一遍吧。” “你想的话也可以。”段承说着。 “什么?”李朝阳皱着眉,“让我在泥里滚一遍,你真有胆子这么想?” 段承缓缓转头,那张淡漠的脸终于多了丝情绪,有些无话可说,“是之前那句。” 李朝阳寻思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刚刚他的那句玩笑话,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分不清我说着玩还是认真的?在你眼里我是那么无理取闹的人吗。” 段承又沉默了,因为在他眼里,李朝阳就这样。 两人转了大半区域,李朝阳感觉自己脚底的泥都能踩高跷了,好在这一趟来得也算值,这片地开发价值很高,又有政策支持,他没理由不做这个。 几滴水落在李朝阳的脸上,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聚集着几团乌云,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滴进李朝阳的眼里。 他抹了把脸,下一秒眼前一暗,一把伞举在他的头顶,盖住他的视线。 “跟着我没少学东西吧。”李朝阳发觉这人越发有眼力劲儿了。 段承嘴角扯了扯,真是什么都能被他说出花来,况且刚刚才下过一场雨,再下的概率本就大。 不过很快两个人就被这场风雨上了一课,当狂风暴雨袭来时,李朝阳还在开发地深处考察,等到雨滴越过伞拍打在他的脸上时,他才懂了北方的风雨来得多么猛。 估摸着也有七八级的风了,这片本就没有遮挡物,几棵树被吹得摇摇欲坠,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刮倒。 李朝阳深吸一口气,转头冲着天喊,“谁他妈搞我呢?这天气预报准一次能死吗?” 段承一边听着他的抱怨一边四处寻找着遮蔽物,这种程度的急风骤雨难以在这种湿滑的地面上行走,更别说他们现在往出口走要走近半个小时。赵明那几人的情况应该也不太乐观。 “李总。”段承挡在他面前,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临时搭建的屋子,这种简易房屋他在工地不少见,有时候工程比较赶,他们就会暂时住在工地上。 这个想来就是测绘团队或者勘查队临时落脚的地方,两人迎着风往那里走,走得像去西天取经,又难又漫长。 李朝阳真是觉得自己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他堂堂一个集团副总,现在跟个什么一样跌跌撞撞地走在泥路上,雨水夹杂着冰雹砸在他的身上、脸上、他又开始骂骂咧咧,“老子出门前真得看看黄历了!回去我就找个算命的……” 蓦地他眼前一黑,李朝阳感觉头上被罩了什么东西,等他手忙脚乱地掀开时,才发觉那是段承的外套,还带着那人身体的余温。 面前的人走得挺直,风刮起他的衬衣蹭着李朝阳的手,他的声音也顺着风刮进李朝阳的耳朵里。 “快到了,你再抗一会儿。” 李朝阳看着他被雨水浸湿的衬衣,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体上,头发也被刮得凌乱,正不停地往下滴着水,那人又恢复了沉默,只是握着他胳膊的手攥得更紧。 掌心的温度隔着湿冷的衬衫贴在皮肤上,莫名好烫,烫得李朝阳心脏猛地一跳。 第29章 黏腻的雨 陈睿听见门吱呀一声响动,他缓缓抬头喊道:“哥!你回来了……李总?” 话说了一半硬是给变了个调,推门进来的不是又跑去测量数据的陈从南而是李朝阳和他的司机。 外面狂风大作,此刻两人都有些狼狈,雨水浸湿的发丝正不停地往下滴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板上。 李朝阳看到那人时诧异地挑了挑眉,“陈……” “陈睿!”他突然站起身,坐了许久此刻腿有些麻,由于慌张差点把凳子踢翻。 陈睿扶着一旁的桌子赶忙从抽屉里拿出两条干毛巾,“李总,您擦擦吧。” 趁着李朝阳擦头发的功夫,陈睿介绍着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原本都打算离开了,但天色突变只得留了下来,现在一想他有些庆幸,还好刚才没走,不然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听着他语无伦次地解释,李朝阳听明白了,他随手把那条擦湿的毛巾丢给段承,但没等段承接住,陈睿便识相地拿过两人的毛巾,“给我吧,我来收拾。” 他语气雀跃就好像碰到了什么喜事,转头又拉来两个矮凳子,“李总,您先坐一会儿,雨现在还有点大。” 这个临时搭建的房屋顶着两块废弃铁板,混着风雨吹得砰砰响。整个屋子更是简单,一张简易的担架床,一个放杂物的木桌子以及几张板凳,空间更是狭小。 李朝阳和段承本就人高马大的,往里一站几乎就没什么空地儿了,他拉过那个矮凳子坐下,顿时觉得有些憋屈,潮湿的衣服贴在皮肤上的难受得心烦意乱。 他又把自己那件被雨水淋得不成样子的外套脱下来,看着更是心烦随手扔在一旁,他这身外套用得最顶级的面料、全手工缝制,一场雨给糟蹋成这样。 “李总,我这儿有条薄毯……”陈睿看着他这副阴沉的样子,衬衣扣子松开了两颗,被雨淋湿的衣料贴在身上,一块块肌肉若隐若现。 “干净的,刚拿出来。”陈睿说着就团成团递给李朝阳,“这儿没有吹风机,衣服湿着容易生病,您先用着。”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李朝阳,直到那人的声音响起才匆匆移向别处。 第32章 “你倒是贴心。”李朝阳语气带笑,他接过陈睿递来的薄毯,那双紧抓着毯子的手轻微的抖动,在触碰到李朝阳的指尖时,唰一下收了回去。 段承默不作声地靠在门口,手里还抱着李朝阳那件混着泥水有些皱巴巴的外套,他静静地倚在门上看着陈睿微红的脸颊,而那双盯着李朝阳的眼睛满是憧憬。 “李总、”陈睿又喊了一声,他拿着用保温袋装着的饭盒犹豫着开口,心里惴惴不安但一想到自己准备了这么久还是鼓起勇气,“您吃饭了吗?要不要垫垫肚子?” 李朝阳看着他慌张的样子,又瞥了眼门口的段承,见他一直盯着陈睿看,李朝阳又气不打一处来。 听见李朝阳应了一声,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他看去,段承攥着西装外套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他想起之前在自己家的时候,当时这人分明连筷子都没动过。他一直以为李朝阳只是吃不惯,而现在又好像不是这样。 看着面前摆放着满满当当的几样菜,李朝阳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这片工地伙食这么讲究?” 陈睿小心翼翼地开口:“不是、不是工地的,这是我自己做的。” 李朝阳笑了笑,“这是把给你哥带的饭给我了?” 见那人支支吾吾地低下头,李朝阳又转头看着段承,他还屹立在门口,“你杵那儿干什么呢?过来吃点。” 段承恍惚一下,“不了李总,我不饿。” “我有问你饿了没吗?”李朝阳突然扔给他一双一次性筷子,“过来。” 段承松松手,将那件衣服叠整齐放在担架床的一角,拉来一个凳子坐在李朝阳身旁,凳子腿太短,时间久了坐起来腰会疼。 他默默地把几样李朝阳不吃的菜夹到自己的碗里,准确地来说也不算碗,只是陈睿带来的一次性饭盒。 李朝阳看着这人跟分拣工一样,印象里他只不过跟段承提过几嘴自己不吃什么,他倒还都记住了。 “记性还不错。”他嘀咕一声,却听见段承冷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所有的注意事项我都记住了。”段承继续挑着菜,“包括这个。” 李朝阳语调上扬,“哦?这是在向我邀功吗?” “我没这么想。”段承头也不抬,不用抬也知道李朝阳现在什么表情,一定又是一副玩弄的表情。 “那你可以想想。”李朝阳又夹了一口菜,“你不是说赵明说过我很体恤下属吗。” 陈睿正蹲在一旁烧着热水,这片唯一一个插电的东西就是热水壶,想到这阵子天也变凉了,外面狂风大作,想必李朝阳现在更是冷得不行。 “做得这么好吃,你有厨师的副业吗?”李朝阳随便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盯着蹲在地上的陈睿,此刻那人一脸惊喜,眼睛和小鹿一样眨着,“您别开我玩笑了,我只是随便做做。” 等水烧开了,陈睿拿来两个塑料水杯,分别倒了一杯递给两人,脸色依旧红扑扑的,“喝点热水吧,暖暖身子。” 李朝阳盯着他裸露的手腕,抬眸看着他,“我给你的那块表怎么不戴?” 陈睿手一顿,他攥紧口袋,那支手表就放在硬皮套里。 犹豫再三,他拿出那个有些磨损的皮质外壳,那支表被擦得锃亮,迎上屋顶昏暗的灯反光的有些刺眼。 “我、我平日里在射击馆,怕磕碰到。”陈睿低着头。 “是我疏忽了。”李朝阳思索片刻,“的确你的职业不太常用。” 陈睿的手又攥紧了,他结结巴巴开口:“李总、我很喜欢!只是我不知道给你什么……” “砰!”的一声打断了陈睿的后半句话,呼啸的风吹散那个简易的铁板门,吹得哐哐作响,混着石子和垃圾刮进这间屋子里,李朝阳被吹得咬咬牙,只觉得头痛欲裂。 段承注意到他的神色突然站起身,三两步走到门口对陈睿道:“有钳子吗?和螺丝。” 陈睿一愣,他急忙点点头,“有的,我找一下。” 等那人把工具递给他,段承直接冲进风雨中,单手禁锢着摇摇欲坠的门,另一只手则拿着钳子拧开松动的螺丝,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衣领。 他拧动工具的手臂绷紧,紧贴皮肤的衬衣凸显结实的肌肉线条,发丝已经完全被雨水浸透,眼睛不停地眨动却怎么也看不清。 李朝阳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胸闷,他紧皱着眉,拨了一通电话。 陈睿拿起伞冲到晃个不停的门前,风刮得实在太猛,伞怎么打也打不开,终于费了好大劲撑开后又被刮得乱飞。 他踮脚把那把伞往段承的头顶举,“我帮你撑着。” 段承眼眸一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李朝阳拨通了于权的电话,那人的询问声也被他抛到脑后,目光始终停留在段承的身上。 他修得快速,但却在陈睿将那把伞往他身上倾斜时不动声色地移了移。 “朝阳?”于权又问了几声,“怎么不说话?你在哪儿?还没从开发区出来吗?” 李朝阳停了一下,“你带救援队来一趟吧,开几辆能走泥泞路的车。知道的我是来考察的,不知道的当我吃苦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于权和助理的交谈声,很快他又道:“已经安排了,我跟着一起过去……实在是不好意思、你多体谅。” “我说过,我来不是受罪的。”李朝阳眉头紧锁,“这话你别跟我说,最快时间内我要见到人。” 他不是不懂面子工程的人,只是此刻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不介意、他能理解这种话,尤其是看着门外还在和铁门较劲的段承,李朝阳更是气得头懵。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李朝阳看不得段承受罪,更看不得站在门口堵着风的人是他。 于权来得的确是快,段承刚修好门,远处就传来了车辆的鸣笛声以及车子在颠簸中的咚咚声。 李朝阳站起身走到段承面前,他整个身子都已经被雨水浸湿,水流顺着他的裤腿淌下来。 他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但实在词穷又怕此刻一开口又是呛人的话。 再度抬起头便撞进段承的眼睛,那双沾着水珠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和他一样什么也没说,但李朝阳还是愣在原地,只因为段承突然笑了一下。 可能是自己也没想到竟然能有这副狼狈模样,即便是之前在工地里因为赶进度冒雨干活时,段承也没觉得自己这么狼狈过,又可能是李朝阳现在也很狼狈,和之前光鲜亮丽的模样截然不同,不知道为何他就笑了。 “淋成什么了还有空笑呢。”李朝阳拉下脸,他的确改不了一开口就呛人的性子。 “回去找酒店送点药,生病了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扔进医院。”李朝阳瞥见不远处正匆匆跑来的一行人,他抬手戳了戳段承的肩膀,“跟上、你们两个。” 第30章 同一个人 段承洗完澡出来,身上的那股黏腻感终于消散了,他随手扯住一条毛巾擦拭着头发,走出浴室门就看到正抱着文件夹一脸专注的李朝阳。 那人翘着二郎腿,重新穿戴整齐,又恢复了之前那股矜贵劲儿。 “过来把药吃了。”李朝阳头也不抬地开口,指尖翻着纸张簌簌响。 段承看向桌子,那里摆放着一杯水和一兜花花绿绿的药,种类多得像是菜式。 不知道哪儿来得第六感,他总觉得这药是李朝阳买来的,这个人哪买过药,平时都是嘱咐赵明,能杂七杂八买成这一兜的,想必也只有他了。 他走过去挑了几种吃下,拿着那几种花花绿绿的药盒扫了几眼,“李总,你买太多了,有几样不能一块儿服用。” 李朝阳忽然坐直身子,“我哪知道?”随后又看着他,“给你送到家门口了,连句谢谢都不说。” 段承语气放缓,“谢谢,我只是觉得有点浪费。” 听见他这话李朝阳又不乐意了,“我缺那几颗歪瓜裂枣吗,再说了、你不应该多备一点吗?” 段承神情一变,只见沙发上的人又开口了,“毕竟有人打伞还傻愣着往边上挪,怎么?你怕他淋着、觉得一把伞不够你们打?” “不是。”段承身子一滞,修理铁门的时候,他余光扫过屋内的李朝阳,那人分明又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对着电话那头说得跟要打起来一样。 原来他竟然注意到了。 “那是什么?”李朝阳盯着他,“还是我想多了?” 段承也说不准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只得搪塞过去,“只是您想多了。” 他当时只是想,李朝阳对陈睿有意思,而陈睿跑来给自己打伞,可能李朝阳看了心里会不爽? 但除了这个段承不得不承认,他感觉到了一种从心底涌来的、莫名的不适感,那人靠得他近一点,他就想远离。 他不知道这不适感因何而起,只是想起那双注视着李朝阳的眼睛……暴雨中,段承的视线被雨水模糊,透过这朦胧的雨和他看向同一个人。 第33章 “李总,您吃药了吗?”段承问道:“您也淋雨了,提前预防一下最好。” “别操心我了。”李朝阳把文件夹随手扔在一边,余光一瞥看到自己之前那身被淋的不成样子的西装,整齐地叠在床的一角。 “你把它拿回来了?” 段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 “拿它做什么?”李朝阳不解,“没看到我扔了?” 段承不是瞎子,当然看到了,他只是看李朝阳好像很喜欢这身衣服,而且只是被雨淋了淋,沾了些灰尘,洗洗就行了。 “我拿回来准备洗洗。”段承实话实说。 李朝阳笑了一声,他身子往后一仰随性散漫,“你不知道这材质的不能水洗?被水一泡就跟报废了没区别?” 他攥紧手摇摇头,“抱歉李总,我不知道。” 看着段承这副样子,李朝阳觉得心里跟堵了块石头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上乱爬,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但也不知道从何解释。 “没人怪你。”李朝阳别扭了一会儿,他站起身快步走到那人面前,“拿回来就拿回来吧,我找人处理。” “李总,明天……”段承回来后接到了许媛的电话,告诉他明天就能落地,那人语气雀跃满是期待,段承打算去见见面。 李朝阳想起了什么,他随手扔给段承一张卡,“这两天我有要事要谈,很无聊,你不用跟着来。刚好,你也没怎么出过城,趁着这个时候玩一玩。” “这是?”段承拿着那张卡,卡面上还有着几条凸起的花纹,他从来没见过,摸起来的触感也和普通的银行卡不一样。 “拿去刷吧。”李朝阳轻抬眼皮,“我不是让你想想要什么了吗?”说着他又是一脸笑意,眼睛微眯起来,“至于密码、夸我两句我告诉你。” 段承脸色一沉,他把那张卡重新放了回去,“李总,你不用这样,那只是我的本职工作。” 李朝阳脸上的笑僵了,“那行,你不用夸我了……”数字刚说了一半,被那人打断了。 “我说了不用。”他冷声道。 李朝阳皱紧眉,显然被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让气到了,音量忽然拔高,“给你花钱你不乐意,你是傻子吗?还是又打算给我说出什么大道理?” 段承沉默了一会儿,金属卡身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光,“那你也会随随便便给赵哥甩去一张卡吗?” 什么? 李朝阳睁大眼睛,他眼皮跳了跳,一瞬间大脑和宕机了一样。 他看向段承,那人正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眼神里却透露出一种他自认为的质疑。 李朝阳不懂了,这人又是在说什么?他能给的就受着不行吗?况且在这个人眼里,他李朝阳就是一个对谁都这样的人吗?他、他难不成看不出来自己是在对他好吗? 那他还要做点什么?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 经历不少次情感关系的李朝阳潜意识里认为,给一个人他没有的就是为他好,而这也是他拧巴地表达心意的一种方式。 无数次成功的李朝阳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碰了壁。 “我他妈想给谁甩给谁甩!”李朝阳擦着他的肩匆匆离开,快得甚至带起了风,而那张卡由于他衣摆的动作掉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动静。 段承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黯淡下来,他弯腰拾起,用力攥紧了。 门被摔得砰砰响,李朝阳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他站在落地窗前,站了不知道多久,才恢复平静,转头给陈青扬打了通电话。 电话那边停了一会儿才接通,那人打着哈欠,一副被吵醒的样子。 “怎么了李总?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边我安排的井井有条。”他说着带了一丝邀功的意味。 “我给你开工资不就是干这个的?”李朝阳没好气地说。 “是是是……”陈青扬早就知道这人什么性子,顺着他的话回。 “深夜打来做什么?”他又打了个哈欠,“你那边出问题了?” “公司给我把稳了,轮不到你操心我这事儿。”李朝阳冷声道:“对了,之前我说的那个事儿进展如何了?” 电话里沉默片刻,很快传来一句,“按你的意思摸清了,不出你所料,那帮人年中几个项目压款没到账,周转不开,的确缺钱。” 李朝阳勾起嘴角,单手插着兜,目光盯着远处的高楼,“放出风声说有更灵活的付款条件,我要断了秦兆的供应链,他接手来的第一个项目就砸我手里吧。” 陈青扬听着那人的冷笑,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犹豫着问:“人家可是签了合同的,万一察觉到异常……” 李朝阳一抬眼,语气满不在乎,“只要条件到位,担心他们不上钩?你尽管办,明着来不行就用别的手段。不懂的问问赵明、都到现在了这些还需要我教你?” 听见那边的答复,李朝阳深吸一口气,他站直身子目光阴翳,“我要让他知道,步入社会第一步就是——别招惹我。” “还有别的事儿吗?”陈青扬又打了一个哈欠。 李朝阳隔着手机白了他一眼,“我说的话是催眠曲吗?你信不信我今晚让你两只眼睛站岗。” “知道了,那还能不让人睡觉了?李总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真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精神?”陈青扬随口抱怨。 “别扯这些,你手里有员工资料么?没有问人事要一份。”李朝阳开口。 “怎么了?这种事儿跟在你身边的赵助理应该比我熟。” 李朝阳咬了咬牙,“你脑子睡糊涂了吗?赵明跟着我在这儿,长翅膀飞回去做事儿吗?” “好好,说吧。” 刚刚消散的怒气被这人三言两语又激了起来,陈青扬是他家里的一个旁支,要不是家里唯一一个看得顺眼李朝阳的小姨的儿子,他能这么忍着吗? “查查段承。”李朝阳垂下眼眸。 “哦?这位是?”陈青扬没脑子的问。 “让你查、你反过来问我是干什么?”李朝阳懒得理他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去查,我要知道他之前工地事故的全貌。” “知道了。”陈青扬不禁好奇道:“咋回事儿?他和你有过节?都一个公司的,你当上司的就不能大度点?” “我有说是过节吗?” “不是过节……操,你不会搞办公室恋情了吧。”陈青扬唏嘘道。 “这是你该问的吗?”李朝阳嗤笑一声,“挂了,最快时间内给我消息。” 听着电话挂断的声音,陈青扬撇撇嘴,拉过被子继续蒙着头呼呼大睡。 段承……李朝阳心里默念,他手底下这么多工程项目,他见过数不清的工地事故,听着段承那轻飘飘的“十万”,李朝阳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他有所隐瞒,他非要看看这是在瞒什么,又为什么要瞒他。 段承穿了身休闲装,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样子,倒不是他这么觉得,只是李朝阳单方面这么说。 他坐在和许媛约定好的一家咖啡馆,里面人不多,是个叙旧的好地方。 等待的功夫,他回想许媛的样子,依稀记得个子并不高,高中的时候留着短发,很短、到脖子,像个假小子一样。 也不知道如今变得怎么样了,段承正想着,被一声清脆的声音唤回神。 “承哥!” 那人的声音像是风铃,悠悠地传进段承的耳朵里,他闻声看去,却在看到来人时有些诧异。 许媛完全变样子了,个子高挑,一头长发垂在胸前。她穿了身白色长裙,外面套了件淡粉色外套,只不过脸没怎么变,依旧笑得灿烂夺目。 “小、小媛。”段承啃巴了一下,两人只不过两岁的年龄差,这么叫还有点别扭。 许媛眼睛亮亮的,白皙透亮的脸颊在看到段承时微微泛红,那双眼睛也和月牙似得弯了起来,“承哥,你一点都没变!” “是吗。”段承笑了笑,这么多年其实他变了不少。 “还那么帅!”许媛坐在他对面,先是招呼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随后撑着下巴看着段承,“哥,我这次来没打扰到你工作吧。我听锦姐说你现在给一个大老板开车,人家日理万机的,要不是我这次时间太赶,我肯定不能这么不懂事儿!” “没有,也不忙。”段承摇摇头,他犹豫着开口:“你呢,过得怎么样?” 许媛撩了下头发,她往前坐了坐语气有些激动,“我就那样,大学毕业后奔波着找工作…这不,这么久了才有个空儿旅旅游。” “挺好的。”段承由衷地说:“忙点也好。” 许媛叹了口气,眉眼垂下,“承哥,我一直为你可惜呢,你高中的时候成绩那么好……高中三年,你的照片都在名誉墙上挂!你是不知道,都成著名观光点了!” 段承无意识地摸着手背上起伏的疤痕,他又摇了摇头,“说这个干什么,都过去那么久了。” 第34章 第31章 出了问题的是他 李朝阳右手抵着头,微微颔首看着手机里几条停留在几天前的通话记录出神,除了电话还有石沉大海般的聊天记录。 他不主动理这人,这人倒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他。 怎么段承比自己还忙?说让他出去玩玩还真去玩了……自己在这儿坐了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喝得头晕眼花,他倒是不知道跑去哪儿逍遥自在了。 “朝阳,你觉得怎么样?”于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猛地摁了息屏键,抬头对上正一同看向他的众人,李朝阳抿了抿唇,思索刚刚这些人讲到哪儿了。 赵明看着他这模样,意识到他压根儿没听,倾身靠近他,“于总说审批手续下来了,过几天项目投资人来这儿,需要去见见。” “哦、当然,”李朝阳露出一个笑,“于哥你安排就好。” 会议结束,李朝阳仰着头靠在转椅上,盯着会议室顶部的吊灯一言不发。 “李总,是哪里出问题了吗?”赵明看他状态不对,平日里谈工作从来聚精会神的李朝阳,今天跑了好几次神,那些不太了解这人的参会人员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满。 “没有,没问题。”李朝阳重重地叹口气,目前为止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原本他以为会卡一阵子的审批在于权的打点下也很快下来了,可以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的确什么也没问题,只是出了问题的是他自己。 他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所牵引,被影响、被改变,变得面目全非。 他不知道这情绪叫什么,但他知道根源是什么,是一个人、一个他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人。 “李朝阳,给你查到了。”陈青扬的声音传来,又是一副邀功的姿态。 “要么喊李总要么喊李哥,谁准你这么叫我了?”李朝阳真觉得这人没大没小。 “行行行,李总给你查到了。”陈青扬翻着刚刚发来的电子文件,“详情发你邮箱了。” “嗯。”李朝阳抬手把电话挂了,他翻阅着这人发来的邮件,目光越来越阴沉,表情也越来越难看,这和段承说的分明一点都不一样! 都他妈粉碎性骨折了,竟然在他嘴里是不严重?是不是死了才算得上严重。他现在忽然意识到在这件事上段承嘴里可能没一句实话,起码一句实话也没跟他说。 资料里没说这起事故最后怎么解决的,但李朝阳心知肚明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抬手又给陈青扬发了一条消息:找到那个施工队,给他们一周时间考虑,没给出一个解决方案,我会让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干这行了。 陈青扬默默地扣了一个?心里琢磨着,这人是突然干什么?况且一个司机他什么时候这么上心了? 「陈青扬」:这都两年前的事儿了,你确定他们会买账? 「李朝阳」:如果他们想和法务部斗一斗,也随他们。 他也说不准自己在做什么,明明这事儿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他就非想插手,不管段承领不领情,他想干的事儿一定会干了。 等事情落地,他一定要好好问问那人,为什么瞒着他? 这阵子的李朝阳过得倒是清闲自在,既用不着听李家那一大家子人催他结婚又没有糟心的破事儿,因为那些破事儿他统统交给陈青扬解决了。 唯一让他觉得不爽的就是,一闲下来,他就不自觉地想起段承,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一个犹豫不决的人了? 李朝阳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有钱有爱——至于这个爱是不是真的,李朝阳也不在乎。 他没有的,抢也能抢过来,但唯独在这个人身上,李朝阳第一次感觉到了偌大的挫败感,放在之前哪一个人身上,他用得着这么周旋?就算硬着来,结果也是他想要的。 “妈的。”李朝阳低骂一声,他缓缓吐出烟卷,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正当他想着寻个什么乐子的时候,一通电话就那么巧的打了过来。 他看着来电的人,觉得挺稀奇,竟然能主动给他打。 “喂?”李朝阳语气懒散,“怎么有空给我打了?” 那边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不是听说你来这儿了吗?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招待招待你。” 方郃那边吵哄哄的,细听夹杂着男男女女的哄闹声,他这人和于凝天差不多,都是个纨绔子弟,只和于凝天有两个地方的差别。 一是比他上进,二是方郃也是个同性恋。不过对外声称的玩性大,男女通吃,自然而然没有李朝阳这样的处境。 “我这次来是办正事儿的。”李朝阳摁灭烟头,“再说了,你有空顾着我吗?” 那边笑得更大声了,“你说得是什么话?朝阳,这不就是你吭一声的事儿吗?现在忙不忙,不忙了过来玩会儿啊?” 李朝阳犹豫着,手机静静地放在桌子上,盯着那闪动地屏幕出神。 “你那事儿我有耳闻,你也就是太当真。”方郃咂咂嘴,“咱们这圈子里的,有几个是谈真心的?那不都是玩玩,人家都结婚了,你也别守活寡了,发个定位我去接你。” 李朝阳目光阴沉,他冷声道:“这都他妈传到你耳朵里了。” 方郃顿了一下,“得了,不提这个了。来玩玩呗,也算叙旧了。” 李朝阳深吸一口气,反正也没事儿,玩就玩玩吧。他说着就站起身,在手机上打出一句“过来送我。”转头一想又给它删掉了,这方郃要是看上段承了怎么办? 他还没吃到嘴里呢,轮死也轮不到他。 “朝阳,考虑的怎么样了?”方郃的声音又传来。 “嗯,你来接我吧。” 他被方郃硬推着推到包间里,刚打开门,李朝阳看着面前的一幕挑着眉,开了句玩笑话,“你精力这么旺盛?” 方郃能听不出来他的言外之意,他勾着李朝阳的肩,伏在他耳边,“有看上眼的没?随你挑,都是那个、干净又懂事儿。” 李朝阳不动声色地移开那人搭着自己的肩膀的手,目光扫过那一个两个长得水灵得不行的男孩。 他还没开口,方郃就冲那几个勾勾手,几乎是瞬间他们就齐齐涌到李朝阳面前。 他先是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香气,像是花调的香水味,闻着有点头晕。 “好好伺候李总。”方郃拍了拍其中一个男孩儿的肩,“伺候好了,要什么有什么。” 这种关系是最轻松的,你情我愿,他们缺的正好就是李朝阳这一众人最不缺的,什么爱啊、情啊的,只要不牵扯这些,就是最简单的事儿。 但不知怎么的,李朝阳提不起来一点兴趣。他摊在沙发上,手里举着酒杯轻轻晃,目光停在一旁正在和男孩儿接吻的方郃身上。 “我没有看你们做这个的嗜好。”李朝阳喊了他一声,“忍不住了滚去开房。” 下一秒,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衣服,白里透红的指尖不轻不重地勾起他的领带,打着圈地摸上了他。 李朝阳歪头看着他,眼神带着审视和打量,男生的声音活泼清脆,“李总,我叫小楚,我看你好像很无聊。” “哦?那你打算做点什么?”李朝阳又抿了口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包间里人太多了或者是这霓虹灯一闪一闪的,时不时晃着他的眼睛。 他总觉得头疼,疼得他有些呼吸不上来。 李朝阳用力闭了闭眼睛,太阳穴一阵刺疼,他抬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盒烟,从里面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等他再度睁眼,叫小楚的男生已经识相地摁着打火机给他点火。 “朝阳,前阵子有人给我送来点特有劲儿的酒。”方郃勾起一个笑,“你要不要尝尝?“ 李朝阳夹着烟的手一顿:“怎么?想要劲儿大你喝纯酒精不得了。” 那人冲怀里的人使了个眼色,他起身给李朝阳倒了一杯酒,缓缓推到他面前。 方郃的声音又传来,“不是那个,是助兴的…”他的声音像是蛊惑的毒蛇缠绕上来,让李朝阳喘不过气,越发觉得空气中弥漫的香水味更浓了。 “不了。”李朝阳摆手,“我今儿没心情。” 方郃有些惊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又给李朝阳前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这是他喝得第几杯酒了?李朝阳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出神,蓝紫色的霓虹灯把玻璃酒杯照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旁的方郃早已变得醉醺醺的,此刻正搂着一个模样清纯的男孩儿。 那人正给他剥着葡萄,一颗一颗的往方郃嘴里送,李朝阳懒得再去看他,疲惫地闭了闭眼睛,脑子疼得厉害。 原本想着出来玩玩,谁知道竟然一点兴趣也没提起来,莫名的总会想起来段承。 明明他和在座的一众小男孩儿完全是两个样子,那人结实漂亮的身体、冷漠得跟性冷淡一样的脸,越来越清晰地停留在李朝阳的脑海里。 第35章 “李总……”一个甜甜的声音传进了李朝阳的耳朵里,他眯起眼睛,手里又被那人递来一杯酒,“李总酒量真好,我敬你一杯……只是不知道李总愿不愿意和我喝。” 李朝阳晃了晃头,只觉得眼皮发沉,面前男孩的脸怎么也看不清,头疼得厉害,像是有谁在他脑子里打架一样。 他接过小楚的酒,想压下去自己的头痛,抬手就把酒喝了,另一只手正摸向手机,随手打了一行字附上地址发给赵明。 “来接我。” 很多事情,你越逃避它追得越紧,你以为你离得越来越远,殊不知它始终在你一抬眼的地方等着,等着你慌张则乱时措不及防地撞上。 第32章 蛰伏 赵明在被警察押着要去警察局做笔录时,那只手还紧攥着手机,他高喊着,“警官、警官我得去接人!” “用不了多长时间,”警察指了指他被追尾的车,“你不先解决这个,竟然还想着去接人?” 那辆被撞的后备箱凹陷的车,此刻正被几辆警车团团围着,赵明回想刚才一幕简直可以说是倒霉透顶。 他这样谨小慎微的人竟然也会出车祸? “毕竟这车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嘛。”赵明给李朝阳拨去好几个电话,但都没人接,他心里有些不安又转头看着这辆几近报废的车。 想必也不能开了,总不能开着警车去吧。万一、万一李朝阳正……算了,他叹了口气给段承打去了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时,段承正在和许媛吃最后一顿离别饭,那人穿了身特漂亮的花裙子,让段承又想起来之前的许媛。 小时候的许媛像个男孩子,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年幼的段承一直以为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孩子是个男孩儿。直到上了小学,她慢慢蓄起长发,段承才意识到。 “承哥,我明天一早……”许媛话还没落,段承抱歉地笑笑,他示意了一下正响个不停地手机,接通了。 “什么?车祸?”段承眉头皱起,“赵哥你没受伤吧。” 听着赵明的解释,段承慢慢站起身,手已经拿上了椅背挂着的外套。许媛看出来他要走,忧心忡忡地看向他。 段承放下电话,语气有些急促,“对不起小媛,我有急事要先离开……我们以后再聊。” “没、没事儿!”许媛攥紧衣服一角,“承哥,你先去忙吧,不用顾及我!” 段承冲她点了点头,“我已经买过单了,你慢慢吃,实在是不好意思。” 看着段承跑走的身影,许媛瘫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她不住地往外看,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段承按着赵明给他的地址,先打了车到酒店又从车库里开出来李朝阳的车,一路开得飞快,卡着最高限速到了李朝阳在的会所。 赵明没跟他说在哪个包间,他也不知道,因为李朝阳只给了他地址。 段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人出来,不得已他只得拨了李朝阳的电话,响了很久也无人接听。 他又跑到前台去问,折腾了好一会儿也没这人在哪个房间的消息。 段承先是跟着清扫房间的工作人员进了一间又一间房,进不去的他就装成添酒的服务员一间间敲门,找了不知道几间、听了不知道多少个“滚出去”他才终于找到了李朝阳在的房间。 刚进门他匆匆一扫里面的一众人,原以为自己又走错了定睛一看,一群人中间躺在沙发上仰着头昏昏欲睡的李朝阳。 而他旁边坐着的男生正帮他脱着衣服,看着这一幕段承胃里一阵翻滚,尤其是那推开门闻到的香味,让他晕头转向,不由得屏住呼吸。 “李总。”段承站在门口喊,但喊了来人也听不见。 “是来送酒的吗?”沙发最边缘坐了一个脱掉半边衣服的男生,那人白皙单薄的肩暴露在段承的眼前。 他突然扭过头,脑子像不会转弯的发条一样,生硬地开口:“不是。” “什么?”男生发问,说着他挽着方郃的胳膊语气带了点嗔怪,“方哥,这不会是你又找来的人吧?我们这么多人还不够你们……” 段承听着直皱眉,眼底的厌恶几乎都要渗出来,他看向那个叫方哥的,那人面色通红,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段承浑身难受。 “你是谁叫来的?朝阳吗?”方郃没见过这人,反正肯定不是他这边的,因为能长成这样的,方郃怎么会没印象? 段承没理他,他迈开腿三两步走到李朝阳面前,那人仰在沙发上,眉头紧锁着。 他试着喊了两声,李朝阳没回应他,段承又上手拽了拽,他还没回应。 “还真是朝阳那边的?”方郃嘀咕一声,他醉醺醺地走到两人面前,又开始打量着段承,“他有你这样的,还出来玩什么?” 段承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跳,冷声道:“我是他司机,来接他走的。” “什么?”方郃更惊讶了,明显不相信这人嘴里的司机,光是看他的穿着,方郃就不觉得这是一个司机该有的穿着。 方郃想的也没错,这身衣服的确是李朝阳买的,只不过他以为是拿李朝阳给的钱买的,怎么也想不到其实是这人主动买来的。 “那正好,你把他送到这个地址。”方郃说了个酒店的名字又指了指两个漂亮的男孩儿,“把他俩也带上。” 段承不是傻逼,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方郃在说什么。 他看着醉得像是睡着了的李朝阳,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将整个人架在自己肩上,“李总不喜欢别人上他的车。” 方郃睁大眼睛,他眨了眨似乎是惊讶这人会说这句话,随后便哈哈大笑,“这些不是别人,是李朝阳要的人。” 段承眼底闪过阴翳,他冷冷地开口:“那他现在不要了。” “你记得把他送到酒店,我给他叫了人。”方郃奇了怪了,他还费了挺大的功夫。 他和李朝阳是多久的老朋友了,更别说都一个圈子的,对他的胃口简直是了如指掌。 段承什么也没说,架着李朝阳走出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不知道什么原因,只不过在里面待了一会儿,段承觉得自己晕晕的,头晕脑胀、呼吸也急促起来。 最让他奇怪的是,他觉得自己浑身发热,段承晃了晃头把这归于可能是见到李朝阳这副样子,给他带来的冲击感。 一路上,李朝阳都昏昏欲睡,他不时地透过后视镜看他,心里涌上一股异样感:都这种状态了,怎么还想着给他叫人? 他垂下眼眸用力踩了踩油门,加快了速度。 但段承怎么也没想到,明天一早就要离开的许媛,此刻正在酒店门口踱着步等他,两人交谈时段承只提了一句他住的地方,没想到许媛还记下了。 已是深夜,外面的温度骤降。 刚下车,段承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员,他扶着李朝阳走在路上,那人倚在自己身上,除了酒味还有他推开门闻到的若有若无的香味。 一闻就让他脑子发懵。 “李总、李总。”段承又喊了两声,“李朝阳!” 李朝阳眼睛眯开一条缝,但只不过睁了一下又闭了起来。 两人缓缓地走到酒店门口的旋转门,突然传来一声让段承怎么也想不到的声音。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清脆悦耳但此刻听起来段承只觉得浑身发冷。 “承哥!”许媛匆匆跑来,她紧紧地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袋子,额前有一丝汗液,“承哥。” 段承看着她有些意外,他瞥了眼李朝阳,那人低着头还是不省人事,莫名的他松了口气,“小媛你怎么在这儿?” 许媛看着他架着的男人,“这是你…老板吗?是喝醉了吗?” 段承点点头,又听见许媛的声音,“承哥,我要走了,明早的车。谢谢你这些天陪我,我真的很开心……这是我给咱姐和两个孩子买的东西。” 说着她伸出手,袋子沉甸甸的,手提的袋子把她的手心勒出一条红色印记。 “哦、小媛,你其实不用……”段承开口,许媛也才大学毕业,家里条件也一般,还想着给他们带点东西,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许媛摇摇头,“承哥,你拿着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和姐姐那么照顾我。” 段承动了动正要伸出手,突然被一只手猛地攥住,力度很大几乎是掐着他的手腕,那只手因为用力手背的青筋暴起。 李朝阳醒了? 他的确醒了,一早就醒了。 李朝阳此刻找不词来形容他的心情,就和刚出门被车撞的心情一样,那女人的话传到他的耳朵里,显得那么刺耳、尖锐。 什么叫,谢谢你这些天陪我?李朝阳默念着这句话,简直要把牙咬碎了。 所以这么多天他一面都没见到的人是在和她待在一起?他守着消息像只看门狗一样,结果人家忙着谈情说爱、忙着滋生情愫、忙着不知道和哪儿认识的女人你侬我侬,李朝阳只觉得脑子要爆炸了。 第36章 觉得全天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像他自己这么傻逼的人了。 他一门心思扑在那人身上,他脑子里装着的、想着的、念着的,都他妈换来的是什么?! 李朝阳心跳得要蹦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滴滴的电流声接连不断。 “他妈的唠上瘾了?”李朝阳的声音嘶哑,情绪激动,“他不缺这些!” 许媛手一顿,袋子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双手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 段承紧皱着眉头,表情出奇的难看,他知道李朝阳突然发脾气是因为什么,但就是这样,段承更觉得心里堵了块石头。 他不顾李朝阳这句话,伸手拿过许媛递来的东西,语气生硬但带了一丝温柔,“小媛,天不早了,又冷。我给你叫车,你赶快回去吧。” 许媛身子一抖,她急忙摇摇头,“不、不用承哥,我叫过了……” “实在抱歉小媛,之后我们再聚。”段承看着许媛坐上车,车子扬长而去,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而他架着的人早已站直身子,像拿着镰刀的死神一样直直地站在他的背后,他能感受到那人盯着自己的目光,炽热又冷漠。 毫不相干、背道而驰的情绪竟然真的能一同出现,无声地告示着一场隐匿在冰天雪地里即将爆发的雪崩。 哗啦一下,眼前只剩昏天黑地。 第33章 “你真敢打我?” “她是谁?!”李朝阳声音拔高了几度,目光盯着段承手里的那个袋子,一股怒火忽地一下涌上李朝阳的心头。 为什么他给的东西,段承就不要,为什么他给的东西不知道比这个好了多少倍,他就不要?而别人随随便便给的,他拿着跟个宝贝一样,为什么?李朝阳越看越生气,酒精麻痹他的大脑,那股燥热和怒意挥之不去。 段承斜着眼看他,目光阴冷:“李总,这需要告诉你吗?” 咚。 他的话像是一把斧头劈向李朝阳,急速、猛烈、劈得李朝阳躲都躲不及,只等着被这斧头劈开,他眼眶通红带着些不可思议的神情:“你说什么?” 段承脑子更是一团浆糊,他真想问问李朝阳,你凭什么这么问我?凭什么问我“她是谁?”她是谁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没有!和你连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况且我有问过你那些人是谁吗? 这个念头猛地出现在段承的脑海里,让他有些恐慌,他怎么会想到这个,来不及思考,此刻的场景让段承来不及去思考。 “我说、我需要告诉你,”段承看着他,看着这个喝了酒后有些凌乱的男人:“她是谁吗?” 一股冷风吹得李朝阳眼眶发酸,吹得他脑子发懵,吹得他声音颤抖:“你他妈、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语无伦次的是在说什么,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李朝阳脑子里,没错、段承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他凭什么问他“她是谁?” 但他就是问了,他就是要知道,没有理由也他妈要知道! 李朝阳突然上前一把揪住段承的领子,他踉跄着往前倒,两人挨得极近,段承能看清李朝阳眼中的血丝,那人紧皱的眉以及凶狠的眼神,像是一处危机四伏、荆棘密布的深渊,段承多看两眼就会跌落,就会葬身于此。 “我他妈非要知道!”李朝阳咬着牙:“段承,所以这么多天,你都在陪她?我问你是不是!” 段承更不理解此刻跟他纠缠着站在酒店门口、什么形象也不顾的李朝阳是在做什么,我们两个有什么关系吗?段承被揪着领子的时候,眼底一扫而过的疑惑。 我们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要这么问我? “是!”段承的声音像是雪崩于前的最后一点致命的声响,哗啦一下把两人埋在雪里,连一点光亮也不留。 李朝阳突然泄了气,他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四处的移动像是要找到什么支撑点,直到看到他的手紧握着的袋子。 几乎是瞬间李朝阳夺过那兜东西,没等段承反应过来,一把扔到了地上,袋子里的东西四散开来,轱辘轱辘地滚到远处。 “李朝阳!”段承怒吼一声,手不自觉地握紧抬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李朝阳看着他举到一半的拳头,眼里闪过一抹冷意,突然笑出声:“你这是干什么,你想打我?” 段承默默地咬咬牙,他转过身要去拾那些东西,却被那人用力拽住胳膊,他拽得很用力,一下把他甩到玻璃门上,发出一击沉重的闷声。 “你他妈刚才是想打我?”李朝阳逼近他:“因为那兜东西、你要跟我动手?!” 他没给自己回答的功夫,几乎是硬扯着把段承扯到了酒店里,那只紧握着他胳膊的手几乎要给他扯掉了,段承不住地扭头看,那人走得更快更急。 “你会后悔的。”李朝阳背对着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两人一路从大厅扯到电梯里,这一路不停有人侧目,甚至有些服务生小跑上来询问情况,但都被李朝阳一句,“滚。”骂走了。 随着房门被猛地关上,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瞬间点燃了,李朝阳用手抹了把脸,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活活气晕。 段承此刻没比他好受到哪里去,他那条被扯了一路的胳膊疼得厉害,没等他反应,一个黑影忽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只手像钢筋钳子一样紧紧地掐着段承的脸,逼迫他直面自己的眼睛。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李朝阳手上的劲儿更大了,他又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她是谁?”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叫嚣着,即将破开他的身体,段承张了张嘴:“李总,你管得太宽了。” 李朝阳呼吸一顿,只感觉有什么东西破裂,在他的身体里,咔嚓咔嚓作响。 段承一把推开他:“你是不是喝得太醉了?醉到又把我认成别人了?所以用这种口吻质问我来了?” “什么……”李朝阳试着接收他的话,但早已疲惫得无法思考的大脑让他怎么也转不动,那人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问。 “我们有什么关系吗?”段承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明明李朝阳最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每一刻都恨不得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但此刻这人的笑,让李朝阳不禁开始想,或许之前藏匿在他脑海中的笑容都是这种,有着厌恶、讽刺、恶心? “我喊你李总,我是你下属。”段承指了指自己:“我们有除了这个称谓以外的任何关系吗?” “没有,”段承自问自答:“就这而言,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没有?”李朝阳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不然呢,”段承眉头舒展开,眼神中多了些轻蔑:“还是只要和你走得近点的都算有关系?那你界定的范围是不是太大了?包括射击馆的陈睿、会所里的一众人、我?”他的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叫嚣着这些难听的话一个试图阻止他,可段承忍不了了。 他不知道李朝阳会对他做出什么,可就像李朝阳质问他,许媛是谁时,他又怎么不能问问李朝阳呢? “段承!”李朝阳的声音嘶哑,他的眼睛充血,说出的话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的低吼:“你是不是太迟钝了点?你觉得我对谁都能做出这些?我他妈对谁都这样?!” 这下轮到段承疑惑了,李朝阳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太迟钝”? 他看向李朝阳,眼睛透出来不解、怀疑、唯独没有李朝阳想看到的恍然。 “李朝阳!”段承同样喊道:“我不明白!我想不明白你到底要干什么,不明白你嘴里说的这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猜不透、也不想猜!如果你要找人玩,你就别来招惹我!” 李朝阳睁大眼睛,他把这句话翻来覆去想了个遍,但还是想不通:“你以为我是想和你玩玩?” 没等他想通,段承的下一句话又给了李朝阳当头一棒,他只觉得这人把他推入深海,像是要把他活活溺死。 “我说的不对吗?你们同性恋真的有爱吗?”段承扯了扯嘴角,他抬眼看着僵直在原地的李朝阳,说出的话更是讽刺挖苦:“真的有爱你会和别人厮混在一起吗?你以后不也会和那个人一样结婚?” 李朝阳喘不过来气,他忽地一下冲上前,拳头已经砸在段承的脸上,他目光狠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你懂什么!你他妈懂什么!” 你什么都不懂!李朝阳脑海中痛苦的记忆接二连三地涌来,争先恐后地占据他的脑海。 那些记忆犹如一条条粗壮黏腻的蛇缠上了李朝阳,他挣扎得越紧缠得越深,仿佛即将把他吞没、拆吃入腹、连骨头都不剩。 他经历了那些,他被丢掉那种地方受尽了折磨,如果不是因为他想证明他有爱,他又为什么要遭遇那些…… “你都可以和别人厮混在一起。”段承闭了闭眼睛,怒意冲昏了他的头,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些话是怎么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我又为什么不行?” 第37章 段承试着抑制、试着忍耐,但无济于事、他被突如其来的情绪掌控,变得格外陌生。 向来冷静处事的段承,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被一个人牵动到这种程度,变得如此狰狞,如此不堪。 “况且你甚至都没有爱,我有。” “可是我有!”段承爆发出一声怒吼,他刚脱口而出,面前的人突然爆发了,段承眼前一黑,只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鼻腔流下。 他胡乱伸手一抹,抹到一手血,那红色的液体刺得他眼疼。 “段承,”李朝阳咬紧牙关:“我的确是做错了。”他又上前一步:“我错就错在对你一忍再忍、错在我非要等你恍然大悟,我他妈一早就应该把你……” “什么?”段承皱着眉,他的鼻血还缓缓地流着,没给他反应的功夫,那人突然伸出手臂禁锢着他的手,用力把他翻了个身。 段承正要挣脱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顶在他的后面,戳着他的后腰。 “妈的!”段承胃里又是一股翻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然对着自己起反应了。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李朝阳的力气那么大,硬扯着给他扯到了床上,两人厮打在一起,段承不知道自己哪儿来得勇气,竟然真的能和李朝阳打起来。 因为不打,李朝阳真的做得出来。 “我操,你他妈真敢打我?”李朝阳说着猛抬脚给他踹到床头,段承的头磕到床沿时,他心里的怒火再也压不下去了。 在李朝阳又是一脚时,他突然伸出手拽过那人的腿,用力把他拽倒,翻身压上他,抬手扯开自己的领带快得谁也没反应过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短短几秒就给他的手打了个死结。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下章开始入v,之后固定一周四更,加更会在作话或动态里说! 感谢订阅、感谢支持、感谢喜欢~ 欢迎留评!段评和弹幕不能回复但我都有看?'?'? 第34章 一触即发 “你他妈干什么!”李朝阳吼道,他用力地挣脱,但没想到这东西这么结实,怎么扯也扯不断。 “你打算对我做什么,”段承忽地逼近他:“我他妈就打算做什么!” “你……”李朝阳忽地睁大眼睛,他破口大骂:“你他妈再说一遍!你找死是不是!” 他抬脚又要去踹段承却被那人稳稳地握住脚踝,段承用得力气更大,他眉头紧锁:“李朝阳,我找死?你对着我有反应的时候就觉得我就会乖乖被*吗?像那些人一样?” 李朝阳眼底滑过一丝疑惑,这人说得什么?像哪些人一样? 段承忽地又拉开床头柜,里面摆满了自己刚住进酒店时放在里面的止疼药,只要是李朝阳能够到的地方,几乎都有这些,因为这人一直都在头疼。 他打开一瓶,单手掐着李朝阳的脸,逼迫他张开嘴,把那瓶止疼药悉数倒在李朝阳嘴里:“你现在说你后悔了,我就停下。” 李朝阳胸腔里都堵了一口气,他抬了抬下巴冲着人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你他妈敢!你有种你真做啊?你他妈能起来我都对你刮目相看!” 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为什么说什么都在段承的底线上踩,还是觉得他真的不敢? 段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儿,按理说他从来没对男人动过这种心思,这感觉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在他身上乱爬,段承觉得浑身难受。自从从那个房间里出来,他就跟哪里出问题了一样,只觉得燥热,尤其是和李朝阳又打了一架,现在更是热得不行。 他看着李朝阳突然拽着他被绑着的手,猛地将人翻了个身。 …… “李总、你和别人做也这么爽吗?”段承觉得自己才是喝了酒的那个,浑身发烫,脑子里绷着的弦砰的断开,他现在特别想看看李朝阳是什么表情。 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总是那副谁也看不起的嘴脸,他现在会是什么表情,这么想着他又掰过李朝阳的肩。 那人喘着粗气,目光有些涣散,他喝了多少酒也不会发红的脸颊上却染上一丝红晕。 李朝阳的嘴唇被他自己咬破,正缓缓往外滴着血,鼻尖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那张嘴一开一合,段承恍惚的有些看不清他在说什么。 “你他妈来真的?”李朝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段承,你有种!” 忽地段承眼前一黑,身下的人突然挺起身子撞上他的头,而当他意识到李朝阳做了什么的时候,段承已经尝到了那人嘴里的血腥味。 “你也不觉得恶心啊?”李朝阳嗤笑一下,额前的汗液打湿他的头发,整个人浑身上下的凌厉又削弱几分,他不顾身体撕裂的疼痛继续扯着嗓子喊:“……” 段承不再说话了,他只是摁着李朝阳的头似乎想把这人活活闷死,他嘴里说出的话没几个能听的,越听他只觉得越呼吸不上来。 …… “你等着。”李朝阳眼前一黑,他觉得自己是被疼晕了,反正他也不承认是被*晕了,这是他意识混沌前说得最后一句话。 看着李朝阳晕过去,段承停下了动作,心里的那股燥热消散后,他才真真实实地意识到,他做了些什么。 接下来他该做什么,李朝阳会把他杀了么?杀之前段承得先回趟家,随便编个理由跟段锦说,再好好和袁喻、橙橙道别,然后再给自己买份人身保险,受益人填段锦。 他脱掉李朝阳的衣服,抱着那人走进浴室,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李朝阳的身体,和那个在满是雾气的病房里不同。此刻的李朝阳浑身泛红,他呼吸很重,伴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胸膛,像是西欧艺术家雕刻一样的躯体——他只在手机里偶然推送的图片里见过,每一块肌肉纹理看得段承呼吸一停。 李朝阳个子高大,他抱着有些费力,好在浴室离床并不远,他放好浴缸里的水,试了试温度,把那人放进去。 在这种时候李朝阳眉头依旧紧锁,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展开过,浴缸里的水缓缓没过他的肩膀,因为这人已经睡着了,段承看他一直往下滑说不定可能会淹死。 他轻轻地清洗李朝阳的身体,直到手指触摸到李朝阳的脊背。明明是稍微凸起的疤痕,摸起来光滑、柔软但段承觉得这像一把把刀刃,每摸一处就割得他指腹刺疼。 他口口声声质问李朝阳说出那番话会不会后悔,但说来也很可笑,先后悔的却是他。 李朝阳这个人就像沙漠里的仙人掌,浑身尖刺又硬又锋利。可他身上又藏着脆弱,隐匿着这人强势的外表下,不向任何人显露。 这是他第一次离李朝阳这么近,那尖刺就插到了段承的身上,密集、短促、他拔不出来只能等着这些尖刺融进他的身体。 不经意想起,带动他全身的痛感,直到渐渐愈合,那些东西也会停留在段承的身上。 李朝阳睁开眼睛,被窗帘透出来的光刺了一下,他费力地抬起胳膊想要挡住眼睛,但肌肉拉扯带来的痛感让他瞬间惊醒。 他忽地拉开被子,看到自己裸露的双腿,昨晚的印子还在他的腿根没消散。 “妈的……”李朝阳低骂一句,他的嗓子真的被喊破了,喉道好似撕裂一般,出一点声就疼得厉害。 他又挣扎着去摸自己床头的手机,目光却停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里包着一块白色的纱布,围了一圈又一圈。 除此之外,一样东西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盒药膏。外壳已经拆封了,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和旁边的止疼药放在一起,看起来格外扎眼。 李朝阳费劲地拿起来看,在目睹药膏铝管外壳印着的小字,目光匆匆扫过用途和使用方法后,抬手给扔到了几米开外。 “段承……”李朝阳咬着牙,眼神阴冷,气得手不自觉开始颤抖。 手机响个不停,无数个未接来电滑半天都到不了底,李朝阳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他真想把这东西砸得远远的,但实在没那力气只得接通了。 “朝阳,怎么样?”方郃的声音传来,李朝阳又是一股火,这二货竟然还有胆子打过来! 他张了张嘴发现已经哑的说不出话,那边又吵吵起来:“是不是还挺满意的,睡到这个时候?” 什么?李朝阳一头黑线,他尽力控制着声音,不让它听起来过于奇怪:“你什么意思?” 方郃那边沉默了,很快他试探性地问:“你没去我安排的酒店?” 又说的什么屁话。李朝阳拉下脸看着不停闪烁的手机,方郃的声音又近了几分:“昨天我让……你司机?送你过去,是他没送还是你没去?” 李朝阳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脑海中一晃而过段承的话,他的话逐渐和李朝阳的记忆重叠,方郃继续开口:“看你不在状态,我费了好大功夫专门给你找的人。你竟然没去,白瞎我一番好心。” 去哪儿?李朝阳心乱作一团,他揉了揉脸保持清醒,所以昨天段承那番话是因为这个?因为以为自己要去做这个? 第38章 一想起段承,李朝阳气得脑子发懵,就算是他和别人做了又怎么样了?他和谁做也他妈轮不到段承说三道四,况且…… 李朝阳拽过床上的衣服胡乱的穿好,他此刻真的浑身都疼,像是载着数不清重物的卡车从他身上碾过,皮肉连带着骨头,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 尤其是他难以启齿的后面,李朝阳动一下就疼得他直皱眉,他这幅样子出去,说不定连走个路都是别扭的。 “段、承、”李朝阳咬着牙关,他紧紧攥着床单,力气大得要把它抠破:“你他妈好日子到头了。” 【作者有话说】 我尽力了>_实在什么也发不出来,只能把下一章的挪到这里凑一下,大家多体谅! 最后,祝宝宝们端午安康! 第35章 天旋地转 段承抱着李朝阳回床上,又去酒店前台找了点医疗用品,仔细把那人的手腕包扎好,段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想必等李朝阳睁眼,就会把他全城通缉了。 段承匆匆从电梯口出来,小跑到和李朝阳争执的大厅门口,许媛的那些东西早就被丢得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他找了好一会儿,零零散散地胡乱往怀里一塞就走了。 出租车飞快驶过小巷,段承扫过车窗外的一排小店,目光聚焦在一间诊所的牌子上。 短暂的犹豫后,他急忙下了车,跑到诊所买了一管药膏,转头又打了辆车到酒店。 李朝阳沉沉睡去,脸色不再像昨晚那样泛着红,又恢复了苍白。即便睡着了,眉头也紧锁着,那双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世间所有虚晃的眼睛一闭,整个人再没了之前的凛冽。 只有此刻,他才像是一个感知冷暖、不再伪装在锋利外壳下的人。 段承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抬手抚上李朝阳的脸,指腹轻轻地摁在他的眉间,将那皱起的眉抚平。 他打着车到了火车站,在站门口排了很久的队终于买到一张硬座票,颠簸了好几个小时,又晚点了好一阵子。 等天渐渐清明,段承看着阴沉沉的天,数团乌云笼罩,连一点阳光也未曾透出来。 段锦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的,等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开门时,面前站着满头大汗的段承,他神情慌乱,手里还提着一大兜东西。 她有些惊讶,晕乎乎的脑子瞬间恢复清醒,“小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段承不知道怎么跟段锦解释,这一路上他想了数不清的理由,可是都很荒唐,他也来不及解释了,“姐,我见到小媛了,这是她给你带的东西。”说着就将手里的袋子塞给段锦。 他快步走进屋里思考着自己应该带点什么,想了又想跑到房间里拿出一张卡,这张卡本来应该是两年前那个施工队给他的赔偿款,等他答应和解,里面就会有三万块钱。 “姐,这个你拿着。”段承把这张卡重重地放在段锦的手里,“这几天你有空了把钱转出来,如果那群人来了先用着。” 段锦眼角的细纹似乎更深了些,眼神中透露着困惑,整张脸顿时变得疲惫和担忧,“小承,是那些人又去找你了吗?你是回来……” “哎,你怎么受伤了?”段锦凑近他,楼道采光不好,此刻她才看清段承眼角、嘴角的乌青,“小承,是姐对不起你。” 她的声音哽咽了,握着段承的手不停地抖动,指甲无意识擦过他的手背,传来若有若无的痛感。 段承眼眶一酸,他反手握住段锦的手,压低声音试图显得冷静,“不是这个,他们没找我。只是我要出一阵子远差、我怕他们再为难你。” 来这儿之前段承给自己买了一份人身保险,除了保险单,还写了一张纸条。 纸条也是给段锦,里面只有一行字。 「姐,一半的钱给我老板,我欠他的。」 那张保险单被他放在了自己的房间抽屉里,里面放着自己两年前工地事故的诊断资料,等他一出事儿想必也会有警察来调查他,顺理成章就能发现。 一切都办妥了。 段承拉着段锦聊了很久,终于打消了她的猜疑,又找了个借口去见见袁喻和橙橙。 两个孩子住在一间房里,正乖乖地闭着眼睛酣睡,段承坐在床边轻轻地摸了摸袁橙橙的头发,又凑过去看袁喻。 他睡觉有个不好的习惯,还像个婴儿一样把手伸进嘴里,口水糊着他的下巴。 段承缓缓将他的手从嘴里拔出来,又随手扯了张纸,仔细地擦了擦指尖沾着的口水。 “小喻、橙橙。”段承垂下头,侧目看他们,轻声道:“在家乖乖听妈妈的话。” 时候不早了,段承还有事儿要干。他又站起身,却路过两人的书桌时止住了脚步,角落里摆着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段承的注意力。 那是一幅画,准确的来说不算画,因为被木质相框裱了起来,画的右下角落了一个署名,是袁橙橙。 桌子上还放着一张名叫“聆听心灵”的儿童画展入场券,上面印了“特邀”二字的钢印。 段承拿着那张纸的手无知觉地颤抖,心里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大脑也闪过一个让他不敢细想的念头。 他攥着单子迎面撞上了拿着消炎药和创可贴的段锦,一股冷意遍布段承的全身,他声音发颤,“姐,这是什么?” 袁橙橙从来没有经历过系统的绘画学习,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她有这个爱好。家里的条件也并不足以支撑她喜欢这个,段锦更是不懂什么好坏、她们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 段锦看了一眼,眉头舒展开,她嘴角轻轻扬起,一缕头发垂在胸前,“哦,你说这个呀,这个是朝阳拿过来的。” 什么?段承感觉天旋地转、天旋地转得好似下一秒这个世界就颠倒,他就会咚的一下倒在地上。 他张了张嘴,眼眶泛红,语气带着些不解和质疑,“李朝阳?” 段锦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她接过那张被攥得皱巴巴的入场券说,“是呀,那次他还跟我夸橙橙画的好呢。他说他认识这个画展的主办方,可以让橙橙的画挂在上面……” 赵明见到李朝阳的第一眼,冷汗唰得下来了。 因为这人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本身就是不苟言笑那样的脸,此刻更像是谁欠他一条命一样,嘴角耷拉着,眼神也黯淡无光。 而且、赵明又偷摸观察两眼,手心渗出汗液黏糊糊的,李朝阳的脸可以称得上惨白,因此他脸上细微的伤也顺势被放大了。 他心里涌上一个绝对不可能的念头,李朝阳被人打了。 两人像雕塑一样站在酒店门口,冷风呼呼地刮着,吹得赵明的头发凌乱不堪,心里琢磨着段承怎么还没把车开来? 再等一会儿,李朝阳可能要发飙了,他闭了闭眼就能想象到李朝阳的样子,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忽地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谁在说话?像是嘴里含了一口沙子,他愣神的功夫那人又开口了。 “等谁呢。” 那道声音在赵明的身后响起,他猛地扭头对上李朝阳漠然的脸,他的目光像是镰刀、眼底流转的光亮好似刀刃的反光。 赵明迅速移开视线,摸了摸脸语气带了点不解,“段、段承?” 李朝阳神情一变,他又皱紧眉头继续扯着他破裂的嗓子,“不用等了。” 赵明睁大眼睛,那人的只言片语以及脑海中浮现的几百种可能性,再加上李朝阳浑身可怖的气息……他得出一个结论,段承把李朝阳打了。 完了,我要收拾铺盖回家吗。 这是赵明心里叫嚣的最厉害的念头,可是为什么呢?疑惑和恐惧一同缠绕上来。 不应该啊,段承这孩子安分、隐忍性也强,难不成、难不成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下去了? “还愣着干嘛呢?嫌风吹得不够猛?”李朝阳疲惫地闭上眼,头疼得更厉害了。 “李总,我这就去开车。”赵明忙弯着腰离开,前脚刚走后脚就猛拨电话号码,手点得要着火,屏幕噼里啪啦作响,但那边却迟迟无人接通。 此时的段承还处于铺天盖地而来的震惊中,久久没能回过神。 段锦的话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剑,直直地插进他的天灵盖,一路向下穿透他的躯体,劈得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他什么时候来的?”段承脸色煞白,“还说什么了?” 段锦思索片刻,“就是你们出差前呀,朝阳说他时间紧,连门也没进。还说等画展开了,跟你一块儿去看看,这不,前几天要交作品,他还发消息问这个事儿呢。” 说着段锦就把手机掏出来,李朝阳从不给别人私人的联系方式,要给也是给赵明的,但他却给了段锦。 段承匆匆一瞥,两人的聊天内容尽收眼底。 「朝阳」:橙橙的画准备的如何了?框我让人送过去了,尺寸是合适的。 第39章 「段锦」:真是太麻烦你了,对橙橙的事儿这么上心。 「朝阳」:这不算什么,橙橙开心就行。先别和小承说,我想给他一个惊喜,让他也开心开心。 李朝阳又发了一段话,段承没看清,因为他心乱如麻,什么也看不进去了。 这人究竟要做什么?段承的心越来越凉,表情也愈发难看,脑海中又浮现李朝阳那句,“你以为我只是想和你玩玩?” 难道不是吗?他李朝阳缺人吗?为什么一直缠着他,难道还是因为…… 段承心里涌上一个倒胃口的想法,难道是因为他太像林垚了吗?因为李朝阳忘不了,所以才缠着他? 林垚……段承没有见过林垚,即便是当初的那封请帖,林垚的脸被烟头烫出一个洞,他也看不出来林垚究竟长什么样子。 如果有机会的话,段承想亲眼看看,看看自己究竟和那人长得有多像,或者、看看那人究竟是哪里让李朝阳忘不了。 第36章 只是一场雪 李朝阳怀疑有谁在整他,老天爷像是在耍他玩,看他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以此获得乐趣。 身体抱恙的李朝阳连个休息的空都没有,无缝衔接地招待起了投资人。 那人是北方少数民族,名字起得也像从大草原里出来的,姓陆单名一个骁,性格豪爽为人热情,见他的第一面拉着李朝阳拜了把子。 李朝阳跟着姓陆的又是爬山、又是骑马射箭,什么折腾人的事儿都干了,累得简直要灵魂出窍。放在平日,他身强力壮的时候,上天入地哪个都不在话下。 只是现在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就这样身边没一个看出来他状态不对,一个两个能没眼力到这种程度? “停车!”李朝阳喊了一声,强压下胃里的翻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赵明身子一抖,猛踩刹车。出于惯性,整个人往前倒,重重地砸在了方向盘上。 他急忙扭头去看后车座那人,只见他唰一下打开车门跑到垃圾桶旁吐了起来。 李朝阳只觉得自己胆汁都要吐出来了,这北方少数民族就是不一样,于权当初跟他说这人酒量了得,李朝阳还当他是玩笑话,直到他今天见识。 陆骁得知他要走,打着“饯别宴”的旗号灌李朝阳酒,李朝阳喝得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迷迷瞪瞪地问那人,我喝醉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陆骁想也没想回他,没有啊,这不是图个开心么。 李朝阳心里骂了一句,去你妈的吧,你开心老子受罪啊? “李总,漱漱口吧。”赵明看得有些于心不忍,他递过去一瓶水,他因为要开车所以没喝酒,不然怎么也能替李朝阳挡两轮。 “你驾驶证不是托关系拿到的吧?”李朝阳吐得胃痉挛,他侧过头看赵明,那人视线飘忽,“对不起李总,我车技是不太好。” “光知道有什么用?”李朝阳捂着腹部,那只手用力地摁着发疼的位置,摁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站直身子。 “下次再和姓陆的喝酒,你去开他车,给我找技术最好的代驾。”李朝阳目光阴冷,莫名的想起了段承。 撇开所有光看车技,段承的确甩赵明十万八千里了,但也他妈只有车技能入眼了……其他都烂到家了。 直到今天,他浑身上下还是别扭的要死,光顾着自己爽了吧。 越想李朝阳越生气,那天醒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陈青扬打听这人的行踪。 *完他竟然就跑了?跑就算了,还装模作样地给他磨出血的手腕包扎好,当时绑他的时候下手可叫一个干脆利落。 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在李朝阳这里行不通。 “李总,您好些了吗?”赵明跟着这人在马路牙子站了好半天,冷风刮得他瑟瑟发抖,一旁的人神情淡漠正盯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车辆发呆。 “没有。”李朝阳说的是实话,吐得他妈都要不认识他了。 “车里有药。”赵明说着就从车里拿出一瓶止疼药,“但是您喝酒了,最好还是不要吃了。” 李朝阳大手一挥,“你开车回去吧。” 赵明睁大眼睛,他抹了把汗,“您意思是?” “让你开车回去,很难理解?”李朝阳抬眸看着他,“我走路回去。” 赵明心力交猝,这车来车往的、李朝阳喝得烂醉,让他一个人回去,保不齐又会出点什么事儿。 李朝阳一旦出事儿了,他真的死定了,连卷铺盖回家都不用回了,直接卷铺盖死这儿吧。 “李总,如果您头疼得厉害,我叫代驾把车开回去。”赵明很快给出方案,“我可以跟着您走回去。” “别再让我说第二次了。”李朝阳捏捏眉心,“我很清醒。” 赵明只得点头,开着车走了,说是走了其实没走,绕了一圈后以一种龟速跟在李朝阳身后。 那人先是站在路边抽了根烟,随后插着兜慢慢地走着,他的身影高大肃穆,经过路灯时,光亮打在李朝阳身上,把他的影子拉长。 他和周围步履匆匆的人割裂开来,活像是两个世界。 赵明看着他的背影,路灯照耀下那人像是浑身发光一样,直直地走进黑暗中,夜色逐渐将他吞没,再没有一丝光亮。 段承看着手机里几十条的来电通知,神情有些落寞,手指在屏幕上不断滑动又犹豫着移开,大巴车在不规整的路上颠簸,一上一下的让段承有点反胃。 李朝阳现在怎么样了?手上的伤有好一点吗?段承恍惚地想,车窗上映出他若隐若现的脸庞,段承忽地回过神,身子一下子绷紧了。 他刚刚是在想李朝阳?段承捂着头摇了摇,肩上背着的双肩包硌得他有点疼。 这个人正逐渐地占据段承的脑子、心、身体的各处,他能感觉到。 每每想起李朝阳,段承莫名地会想到那晚赤/裸着身体的人,他那副愤怒又夹杂着痛苦的表情、泛红的身体、结实宽阔的胸膛、甚至那修长有力的腿…… 都像过电影一样闪过他的眼前,段承耳畔发烫,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把这人从他的脑海中清出去,但突如其来的燥热让他无法忽视。 他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人温热的身体,段承脸颊的伤口隐隐作痛,侧过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估摸着坐了三、四个小时了。 车子早已行驶出市区,现在正缓缓往市郊移动,段承想在死之前回趟老家。 其实老家没有什么值得段承回去的,那里崎岖不平的泥土路、矮矮的平房、每次下过大雨因为地势低而聚集得跟池塘一样的坑洼地……没有一处是值得段承留恋的。 和许媛叙旧时,段承了解到,她的奶奶去年生了场大病,走了。爷爷身体还算健康,只是一到冬天,刺骨的风、连绵的雨,老人家落下的病根儿也开始发作。 冬天对老人来说格外残酷,也许只是一夜,只是一场雪,来年的春就变得有那么远。 他此行去,想找找许媛的爷爷。这个在他印象里依旧健朗的老人,记忆最深的是他蹬着三轮车的背影,即便是上坡路他也蹬得轻松。 段承跟着段锦从老家离开时,老人的腰还是直的,无论什么原因,他也要去看看。 除了这个,段承打算去坟头见见他妈,再把她坟前好好清扫清扫…… 至于他之前说过的要拆掉的那两枚钢钉,段承无意识地动了动左腿,目前这个情况,拆不拆也没什么区别。 跟着他这两年的回忆一起入土算了。段承想,等肉体腐烂,除了他的骨头,这是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段承从大巴车下来后凭着自己的记忆走到村口,那里只有一条小道,道路最前面摆着两个石墩子。 记忆中这条路很宽,几年不曾来过了,原来这么窄。 他提了两大兜东西,勒得手心疼,段承早已记不清怎么走到许媛的爷爷家。 原本问一下许媛就行,但经历那事儿后,他也不知道怎么再和许媛开口,只得一路上边走边问。 问了几个也没人知道,段承继续往里走,不远处一个挑着担子男人吸引了段承的注意,他一路小跑过去,“哥,我想问个路。” 那人仔仔细细地看了段承几眼,乌黑的眼睛盯了好一会儿开口,声音憨厚,带着这地方特有的口音,“好嘞,你说。” “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许媛,女字旁的媛。”段承走近一看,才发觉这人长得有些熟悉,“她家大概在哪个位置?” “许媛……”男人眼睛一亮,突然放下肩上担子一下握着段承的手,眼睛里透露出激动和惊讶,“段承?你是不是小承?” 段承的手被他握着有点疼,看着那人眉飞色舞的样子,段承想起来了。难怪觉得这人熟悉,许媛的哥哥。 段承小的时候他一直在外打工,所以见的次数少,儿时的记忆逐渐模糊,自从他姐出嫁后,段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许哥,”段承的声音也跟着激动,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是我。” 第40章 “好几年没见你了,”许江咧开嘴笑了,“你变样子了,长大了、也高了……长得比我还高了。” “许哥,你什么时候从南方回来的?”段承印象里这人一直在南下打工。 许江抹了抹额头的汗重新挑起担子,“去年奶奶走了后,我就回来了。爷爷身体也差了,我不打算走了。” “哥,我这次来想见见爷爷。”段承跟他讲了和许媛见面的事儿,许江听了很是开心,“小媛之前就经常跟我念叨你,这下她肯定高兴了。” 他领着段承往家的方向走,模糊的记忆随着这人的言语,渐渐清晰。 “小承,爷爷他记性不太好了,忘了很多事儿,要是没记起来你,你别往心里去。”许江推开木门,吱呀一声唤醒段承。 院子里种了不少菜,但一点也不杂乱,想来许江费了不少功夫,这儿和他印象里没什么变化,还是瓦房子和土路。 等他拉开卷帘时,听到了老式收音机里播放的戏声,段承听不太出来是哪个戏曲,但声音很大,隔着墙传出来。 床上摞了好几层被子,爷爷就坐在床上靠着床背,他戴了一个旧军帽,双目有些浑浊,看着两人也不说话。 “爷爷,我是小承。”段承走近一步,似乎是怕他听不太清,段承又喊了一声。 老人没什么反应,段承看向许江,许江摇了摇头,“爷爷不怎么说话了,就是说不清楚话……村里的老人上了年纪都这样。” 段承沉默了,他看向那个坐在床上的老人,怎么也无法与那个毫不费力地骑着三轮车蹬坡的人联系起来,原来人短短能几年就变这么多。 人一老,时间反而过得越快。 “小承你坐一会儿,我去煮饭。”许江摁着他的肩,“一定要留着吃饭,好好尝尝哥的手艺!” 段承坐在爷爷的床边,目光扫过桌子,收音机旁边摆了一个相框,周围的东西都已经布了层灰尘,只有这个相框被擦得锃亮。 他伸手拿过来看,相框四周有着不同程度的裂痕,中间的玻璃也裂了,只是那张照片还好好的,看到照片的时候记忆洪水般涌来。 照片里是小时候的段承和许媛,那时的许媛还像个小男孩,头发比他还短。 段承站在三轮车里,许媛正扒着车栏,爷爷坐在车座上扭头看着他们,他笑得眼睛眯起来,头上戴着的正是现在还在他头顶的军帽。 一瞬间段承忽然耳鸣了,收音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回忆里的笑声,和爷爷的那声,“小承、媛媛。” 传了很远很远,一直传到今天段承的耳朵里。 【??作者有话说】 猜猜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对谁最有效果^w^ 第37章 言者无心 段承在许江这儿落了一夜的脚,毕竟村里交通不好,大巴车傍晚就没了。这一夜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到了清晨天刚微微亮,段承便和许江打好了招呼,去上坟了。 每年年初段承都会来一次,只是这次来得匆忙,他什么也没拿。 把被风吹来的垃圾拾完又清了清坟前长高的杂草,段承这才站直身子注视着这座矮矮的坟包。 “妈,我是段承。” 一阵风刮过,他的声音随风飘散,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一般人来坟前都是说些有盼头的话,讲讲日子越来越好再说说心里话。 但段承说不出来,他的心里话一说像是来诉苦的,他妈在世时已经操了不少心、受了不少苦了,他不想他妈走了还要经历这些。 那就挑点好事儿跟他妈讲讲吧。段承默默地想,他如同一个不会动的雕塑站立在坟前,脑海中搜刮着有哪些好事儿,想着想着心里涌上一股苦涩。 “我没什么出息。”段承一件事也想不出来。 “我想让姐姐和小喻、橙橙过上好日子。”段承缓缓道来:“可我没什么出息,如果真的有在天之灵,我想你保佑保佑她们。” 段承在坟前站了许久,站得双腿麻木,站得头晕脑胀。 风呼啸而过,吹得他蜷不起手指,脸颊刮得生疼,他说得断断续续,说一会儿就戛然而止,大多数时间只是沉默地站立。 到最后实在没得说了,段承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每次来见他妈,段承总会说,“妈,等我下次看你。” 只不过这一次,他忽然想起李朝阳,犹豫再三也不确定有没有下一次了,他的声音淡漠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 “妈,等我下去看你。” 段承的脸冻得微红,他什么都交代好了,这下就能坦然回去面对李朝阳,到时候要杀要剐就随他便吧。 以他对李朝阳的了解,这人做事儿悄无声息、杀伐果断,直接找人撞死他也说不定。 只不过他的所有想法在接到一通电话后转变了,来电备注是王泰介绍的那个实习律师,段承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接通了。 那边的声音轻快带着点欣喜,说出的话却让段承整个人石化在原地,手机屏幕两边赫然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像是一簇火碰撞一层冰,霎时升起数团白气,迷住他的眼睛,迷得他什么也看不清。 “段哥?”见迟迟没有得到回应,那边不由得有些疑惑,“你在听吗?” 段承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个不停,一个没拿稳,手机便掉到了地上,砸在泥土地上又弹了一下。 “你刚刚说什么?”段承蹲在地上捧着手机问,他的语气急促,声线也不自然。 电话那边的人只当是他听见这个消息激动得不能自已,他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段哥,对方同意赔偿了!承诺一天之内将全部赔偿款打到你的账户上,还按照拖欠时间多付了你一笔钱。” 一个念头闪过段承的脑海,他不得不这么想,因为除了这个可能性以外,再也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与一个涉世已深的工程队抗衡。 “他们、怎么变主意了?”段承心里还留着一丁点儿的幻想,会不会是这群人突然良心发现又或者是这个实习律师能力了得。 想来也不可能,段承听着手机里那人的话,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攥得呼吸不上来,攥得几近崩溃。 他的手指深深地抠进泥土里,直到感知到疼痛,恍惚一扫发现指尖出了血。 李朝阳,只能是他、也不可能不是他。 段承只感觉有谁在撕扯他的四肢,撕扯他的躯体,将他身上每一寸肌肤剥裂开,冷风见缝插针地灌进来,他的身心被这股风禁锢的动弹不得。 他的确很没出息、遇事犹豫不决又喜欢回避,他既不坦诚也不果断,可是他又怎么能坦诚?怎么能不犹豫?怎么能不回避?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懂李朝阳为什么这么对他,但他知道,他做错了,无论是对李朝阳那般恶语相向又或是他的行为举止。 他有千百万种方法去阻止李朝阳、打消李朝阳逼迫他的想法,但他却选了最糟糕的一种、就像以暴制暴从来就不是对的,一把刀无论是用哪一边都会带来伤害一样。 段承踉跄着跑起来,在田间地头跑得飞快,他从没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一个人。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问问李朝阳,将这些疑惑悉数告知他,只要他还会回答。 李朝阳从机场出来,用了一秒钟在茫茫人群中认出了于凝天。 那人太过招摇过市,顶着一头飘逸的红发,穿着一身李朝阳也形容不出来的穿搭,按今天的话来讲可以说“潮的风湿了。” “穿得跟个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一样,你想干什么。”李朝阳原本想佯装看不见,但却被那人一把拦住,手腕上那支天价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盛装出席,你就这么说我?”于凝天抬手取下墨镜,“这身行头我可花了大价钱。” “净买些破烂。”李朝阳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口,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和于凝天站在一块像两个世界的人一样。 “你说句好听话会死啊?”于凝天锤他一下,“我千里迢迢来接你,你装也装个样子吧。” “你要真想听我雇人夸你。”李朝阳一眼都不想在他身上停留,“我从不说违心话。” 于凝天懒得理他,话锋一转,“对了。我听说,你满大街打听你司机的行踪?咋了,他失踪了?” “谁说的?”李朝阳皱眉,交代陈青扬的事儿什么也办不妥,找个人找得人尽皆知。 再这么下去,说不定找着找着就传到当事人耳朵里了。 “不是我说,咋回事儿呀。”于凝天挑挑眉,一副好奇样儿,“你俩不是之前还住一块儿呢,怎么突然到这个地步了?你不会、不会强迫他了吧……” 说着说着于凝天就浑身起冷汗,要真是这样,这李朝阳也太不是人了!人家可是直男,那得留多大的心理阴影啊,想想就发怵。 话音刚落,于凝天看着那人转过头看自己,整张脸臭跟谁欠了他钱一样,看着反应好像也不是? 第41章 李朝阳一句话也没说,狠狠地撞了下于凝天的肩快步走了,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这人别的不行,哪壶不开提哪壶倒是提得挺准的,但他怎么也没脸跟这人说,他强迫未遂反倒被强了!他要真能说出口,以于凝天这张没把门的嘴,不出一天全城人都知道这档子事儿了,他李朝阳还过不过了? 于凝天在后面边跑边喊,“你走慢点啊!走那么快你要参加竞走啊!” 他怎么也想不到,也不会往那方面想,他混迹在富家子弟这个圈子里,什么样儿的没玩过、没接触过。 虽然于凝天是个钢铁直男,但因为李朝阳的关系,对男人和男人也略有耳闻。 李朝阳,有钱、有权、有势力掰着手指头数,个子高、长得好、唯一的缺点是脾气差,妥妥的一个…… 于凝天不懂应该叫什么,反正肯定是上面那个,他打死都想不到,这样的人也能在下面,在床上的功夫都能把人杀了吧。 “你这次出差出了这么久,怎么样?我哥说得那个项目谈拢了没。”于凝天快步跟上问。 “你操这心做什么,好像跟你说了你就能懂一样。”李朝阳话这么说还是给他解释了一番,这人果真听得云里雾里,“所以就是还行对吧。” “嗯,我离开这阵子,没出什么事儿吧。”李朝阳道。 “你指哪方面?”于凝天转眼一想,“你家里那边没什么动静,公司那边我也不懂……但是有个事儿你得注意一下。” 李朝阳停下步子,于凝天脸色恢复正经,“你是不是给秦兆那小子使绊子了?” “他活该。”李朝阳眼皮轻抬,毫不在意道:“再说了,狂成那样这点打击就受不了了?惹我前他早就该有这个准备。” “不是!”于凝天瞬间紧张起来,“那人出了名的小心眼,有仇必报。你最近、反正留心点。” “那我也有仇必报呢。”李朝阳满不在乎,“怎么,因为他心眼小我就得惯着他了?哪来的歪理。” 都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到了他俩这儿恰恰好反过来,李朝阳才不觉得秦兆能掀起什么波浪,就算掀起来了,也到不了他站着的那处岸上。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看我文的有没有高考生宝宝,祝考试顺利,金榜题名!\(^o^)/ ps:段承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默感 第38章 我想见见他 李朝阳从车上下来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对劲,公司里的人各个神情凝重,有几个眼熟的瞧见了他匆匆瞥一眼跑走了。 什么情况?李朝阳哪有空去猜发生了什么,他随手拦住一个叫的上名字的人,被喊住的女生一激灵抱着文件的手臂立马收紧了。 “这是在躲什么呢?”李朝阳不解,“一个两个的见我跟见了鬼一样?” 女生犹豫着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李总……办公室有人等您。” “哦?”李朝阳直起身子往那里一瞥,办公室的门紧闭着,“谁?” “李董和…”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还没说完面前的人神色一变。 李朝阳有些不好的预感,李肃怎么突然来了?连通电话也不打就这么直接过来的情况还是第一次,他最近做什么让他又开始提防了吗? “忙去吧。”李朝阳落下这句话便走向办公室。 随着门缓缓推开,李朝阳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落地窗前凝视远方的李肃。 那人才是真的人如其名,肃静得像电影里充当反派的教会神父,打着“上帝”的旗号实则处于黑暗之中漠视世间的挣扎与苦难。 “爸,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李朝阳语气懒散,他看向坐在一边的李凌兰,那人穿的一身黑衬得肤色青白,眼神满是漠然。 李肃微微侧身,半张脸处于阴暗中,阴郁的眼神看得李朝阳喘不上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摆脱了李肃的笼罩,但这种莫名的恐惧缠绕起来,裹得李朝阳呼吸困难。 那人只不过看了他一眼,就仿佛棋盘上最后一枚致命的棋子,让他寸步难行。 “听青扬说,这个月你都在外地出差。”李肃打量着他,“你于伯伯的儿子比你年长,经验丰富,你跟着他多学习。” 李朝阳眯起眼睛,“大驾光临却来问我这个?爸,我们之间还是有话直说吧,省得浪费时间。” 李肃沉下脸,摩挲着拇指上的那枚翡翠扳指,他轻抬眼皮有丝不易察觉的微怒,“浪费时间?说得倒是好听……开发区的项目需要你在那里待上一个月?究竟是谁在浪费时间。” “爸,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吧。”李朝阳眼神渐渐升起嘲弄,他轻轻耸肩,“我手头边要是有使唤得顺手的人,这需要我去吗?我不全程跟进怎么能放得了心?” 他话刚落,一旁传来女人的冷笑,李凌兰嘴角勾起一个不自然的弧度,“朝阳,你非要这样?步步紧逼?” 李朝阳真想指着这两个人让他们滚出自己的办公室,手抬了又放最后也只是抚了抚额,“步步紧逼?二姐,你搞清楚状况了吗?怎么看都是你们在逼我吧。” “我不跟你废话了。”李肃缓缓道:“下月初你齐叔的女儿回国,你去见一面。” 李朝阳轻笑一声,他低头看着实木地板深思许久忽地又看向那人,“原来是为了说这个,既然你专门来一趟,我干脆也把话说明白。” 两人神情一变,齐齐地盯着李朝阳,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口,语气格外平淡地吐出一句。 “做梦去吧。” “李朝阳!”李肃沉声道,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口厚重的铜钟,猛地一击,震得李朝阳耳鸣不止。 “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李肃情绪激动,“你最好分清什么叫通知、什么叫商量。” 在真皮沙发上坐着的李凌兰也缓缓起身,她还穿着双细长的高跟鞋,踏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咚咚声,越来越近。 “况且,你现在还没资格和我商量。”李肃落下这句话便大步走出办公室,他头也不回但却能感觉到李朝阳阴沉的目光透过来。 “朝阳,你说过我在家里算不了什么……”李凌兰眼底藏着一抹冷意,“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那你呢,你又算的了什么?” “你总是心比天高,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她轻轻地扬了下胸前的发丝,手指蹭过脸颊,一双薄唇张合着,说出的话刺耳又尖锐,“但你还不是要仰仗着、依靠着、一己之力也摆脱不了么。” “归根结底,我们都一样啊。”李凌兰懒得和他废话了,她伸出食指戳了戳李朝阳的肩头,“还有,你该懂点事儿了。你自己学不会,就别怪我们硬教给你了。” 李凌兰最擅长煽风点火,她的话也刚刚好起到这个作用,几乎是瞬间与李朝阳的目光对上了。 两双同样锋利的眼睛,如同战场上相撞的长缨,金属刀刃破开漫天黄沙、穿透空气,交错而响、一来一往,硝烟弥漫的对峙中,没有一个退缩。 只要稍作犹豫,就会处于下风。 “李凌兰、”李朝阳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的心砰砰直跳,仿佛呼之欲出、冲破他的肌肤,“想要懂事,你就去养条狗。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慢走不送。” “你……”李凌兰冷着脸转身离开,鞋跟啪嗒啪嗒的敲在地板上,声响让李朝阳烦躁不已。 他突然抓起桌子上的文件夹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像他脑子里崩掉的线,李朝阳深吸一口气看向早已走远的两人,目光越发阴沉。 究竟怎么做李肃才会死心?究竟怎么做他家里人才会死心?什么阴招、狠招都在自己身上用过了,但还不清楚吗?早知道当初李肃就应该再生个儿子! “我操。”李朝阳想着想着又把自己气着了,他抹了抹脸,是不是他最近太安分了?给他们一种自己变正常了的幻觉? 正常……这个词出现在李朝阳脑海中时,他晃了晃神,瞬间呆滞在原地,他怎么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了,忍受非议了四五年的李朝阳从来没觉得自己不正常过,况且这算哪门子不正常? 他怀疑这一家子正在试图麻痹他,而他还真的越来越靠近他们布的局了。 “朝阳,怎么了?”于权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李朝阳站直身子,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他缓缓闭了闭眼睛缓解,“于哥,那个医生的联系方式给我推过来吧。” “朝阳、你别嫌我啰嗦。”于权声音又近了几分,“你早就该接触治疗,凝天也跟我念叨过不少次,时间拖得越长治起来越难,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李朝阳扯扯嘴角,“他真是什么都往外说,于哥你又比我大几岁?我心里有数。”再说,我也没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心理医生身上。 “总之,你多上点心。” 电话挂断后,李朝阳盯着自己的通话记录出神,随手滑了两下他才注意到一连串熟悉的号码。 第42章 他皱着眉回忆这个时间,脑海中闪过几个不堪的片段……这他妈不是他和段承上床、不对,段承把他*了那天吗? 那天过后李朝阳把很多事都抛到了脑后,如今等他冷静下来,他才又想起方郃当初说的那番话,而段承嘴里一句比一句难听的话语也总是出现在李朝阳的脑子里。 挤占他本就超负荷的大脑,让他越想越绕。 就好像在走一座史诗级难度的迷宫,李朝阳兜兜转转地走,处处碰壁、步步摸索,绕了一圈又一圈,走得晕头转向后忽地发现这座迷宫压根儿就没有出口。 段承犹豫着接通赵明不知道打来的第几个电话了,没有上百个也有大几十个了。 他坐在出租车里,车内有股刺鼻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像是司机为了掩盖烟味而喷的,但其实还不如不喷。 伴随着嘟一声,电话接通了。屏幕面前的两人都顿住了,谁也没先出声,甚至呼吸都停滞了。 “你、” “我,”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段承咽下自己的话,那边响起噼里啪啦的碰撞声,隐约有玻璃杯砸在地面破碎的声音。 “你、你把李总打了?”赵明顾不得收拾由于惊吓而摔碎的玻璃残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现在在哪儿?” “我……”段承不知道先回赵明哪个,虽然他的确把李朝阳打了,可是他也没有打到李朝阳的脸,那是他自己误伤出来的。 李朝阳那么宝贝他的脸,就是那次钢筋砸下来的时候,他的手砸得骨头都若隐若现了,愣是没松开。 段承更是碰都不敢碰,李朝阳拳头像铁锤一样砸在他脸上的时候,他也只是推了那人一下,说是互殴但最严重的也只是他踹了那人一脚。 “嗯。”段承应道。 “什么!”他发出尖锐爆鸣,那是段承第一次听到赵明这样大的声音,刺得他耳膜颤动。 “你真下手了?”赵明不停地反问,再又一次得到肯定回答后,他默不作声了。 “李总、他现在还好吗?”段承抠着指甲缝边缘,询问声越来越小。 “……”赵明叹了口气,“很不好,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最近这阵子你别回来了,你躲躲吧。等他消气了再回来。你姐那边我帮你看着。” 无论怎么说段承今天经历这些,归根到底都是赵明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把他招来当李朝阳的司机,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他现在才真的懂了什么叫一步错步步错。 “可我想见见他。”段承忽地开口,他快速说完,似乎不想给大脑反应的时间。 “什么?”他说得太快,赵明也没反应过来,当他喃喃道段承的这句话时,他又爆发出一声从胸腔喊出来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想见见…他。”段承也犹豫了,他也搞不懂自己怎么想的,他只要敢出现在李朝阳面前,那人就能踩油门把他撞死。可即便如此,这仍是他脑海中最固执的念头。 “你喊我一声哥,我也得对你负责。”赵明又叹了口气,“只是你现在想见他也不容易,因为他刚刚把未来两天的行程全推了,没人知道他要去哪儿。” “我知道了。”段承目光黯淡下来,他张了张嘴还想问点什么,赵明的询问声又传来,“你在其他地方有落脚地没?要不去我老家躲躲?” “赵哥、你有空了去东街的药店一趟吧。”段承低声道:“我之前问过药店的人,他说能根据李、李总吃药的频率配出来效果一样的药,但是不伤神经。” 赵明睁大眼睛,他被口水噎了一下,段承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传来,“麻烦你了赵哥,只是要辛苦你劝他换药了。” 第39章 两个结局 这是李朝阳最把心理医生当回事儿的一次,一下子空出来两天的时间,像他这样忙得跟陀螺一样的人,能空出这两天已经实属不易。 如果还是一点效果都没有,李朝阳这辈子都不会再看什么心理医生了。 那心理医生是从德国还是哪个地方回来的,李朝阳也给忘了,反正根据于权发来的那人的信息,经历那叫一个丰富多彩,拿了不少荣誉。 那人住在城郊区的一处独栋别墅里,听于权说他不经常开诊,如果不是和于权关系不错,可能也说不动他。 对此李朝阳嗤之以鼻,真他妈把自己当成在世华佗了?他非要看看,这人究竟有什么能耐,如果也和那些追着他性取向不放的人一样,李朝阳保证会让他这辈子都开不了诊了。 李朝阳转动方向盘拐过最后一道山弯时,导航里机械的电子音响起“已到达目的地”的提示音,灰白色的别墅嵌在半山腰,看起来不寒而栗。 他嘀咕一句,“整得跟凶宅一样,真的能住人吗?” 住几天心理没问题也多少有点问题了吧。 别墅二楼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身影,那人身姿高挑,双手浅插在兜里,静静地看着那辆黑色的车驶入视线。 不一会儿车缓缓停下,随着车门推开,一个人微微弯腰从车内出来,那人身姿挺拔穿着一身修身服帖的深色西装,包裹着他精壮有力的身体,只是看背影便能感觉到这人显露出的锋芒。 李朝阳感觉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视线,他环顾四周最后抬起头,静盯着二楼随风飘动的窗帘,他又低下头踩着石板路,皮鞋跟在上面发出哒哒声。 门铃响了几声,大门被人推开,李朝阳先是闻到一股香味,木质的尾调,很淡但他还是闻到了。 “李先生,你好。”男人的声音低沉,一只手伸出停在李朝阳面前。 那只手修长苍白,指甲修剪得格外整齐,他又闻到一股医用酒精的味道。 “嗯。”他应声的同时也伸出手虚虚地和那人握了握便走进大门,“我时间很紧,直接开始吧。” 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李先生,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李朝阳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人的脸,虽然语气轻快但脸倒是冷清,“很重要吗,对我的治疗而言。” “那倒不重要。”男人开口:“想必于权也跟你介绍过我……” 李朝阳回忆一下,他光顾着看那人一连串的荣誉了,这么说好像还真不记得他的名字。 “乔知寒。”他看着李朝阳,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扫视。 “介绍也介绍了,乔医生就尽快步入正题吧。”李朝阳移开视线,虽说这人长得倒也不差,但他看起来只觉得身体发冷。 这空调也开太低了。李朝阳默默地想,不是已经入冬了么,没看出来还挺抗冻的。 “既然李先生时间紧迫,那就随我来吧。”乔知寒说着指了指门口的鞋柜,里面摆放着一双新拖鞋,“你随意。” 李朝阳盯着自己脚下的位置愣神,他都走到客厅了才想起来让他换鞋呢? “那就找人打扫吧。” 治疗室在二楼的一个空房间,李朝阳推门进去入目便是一扇清透的玻璃窗,窗外是一片翠绿的竹林。房间里的治疗设备大差不差,和李朝阳之前去得差不到哪里去。 “李先生之前也接受过治疗吗?”乔知寒的声音悠悠地传来,他走到一处类似医院手术台会出现的脑电波设备面前,把几根感应线一一连接好。 “嗯,”李朝阳应了一声,“但没什么用。” 乔知寒笑了一声,“这是自然,真有用了我们还能见到面?” 李朝阳看着他摆弄那几根感应线,眉头不自觉地皱紧了,可能是这种东西都长得差不多,几乎是一眼他便想起来一些不好的回忆。 想起那缠绕在他身体上的东西,那金属铁片紧贴他肌肤的触感又历历在目。 算了,都过去那么久了。李朝阳调整好呼吸,他躺在皮质躺椅上,原以为这个材质的会硬得硌人,但没成想这么柔软,他几乎是陷了进去。 “你们不都应该会那种怀表催眠吗?”李朝阳想起来电影里的情节,所以到头来不还是要靠现代科技吗? “毕竟李先生是第一次接受我的治疗,你不在状态的话,效果会大打折扣。”乔知寒眼底流出一丝说不上来的情绪,“我可不想听到你给于权告状,说我能力太差了。” 李朝阳勾勾唇,“在你眼里我是哪样的人?不过你最好对你的能力有高度自信。” “我听说你有长达四五年的间歇性头疼问题,一直靠药物抑制?”乔知寒的声音像条河流,缓慢又清澈,夹杂着冬日凛冽的风,站在岸边顿觉冷意。 “怎么,你能治吗?”李朝阳闭上眼睛。 “如果能从根本解决你的心理问题,可能真的会治好。接下来李先生,放空你的大脑,跟随我的声音去寻找。” 模糊中李朝阳感觉太阳穴那里被人按上了什么东西,冰冷的金属贴上他的皮肤,房间里响起一段重复、轻柔的纯音乐,听着让人很放松。 乔知寒和所有李朝阳见过的心理医生一样,为了让他进入状态,模拟了一个平静、安全的场景。 第43章 听着那人念叨着海浪沙滩,李朝阳不禁皱眉。 这确定是心理医生不是幼师?怎么好像在给他讲故事,况且李朝阳本身就没有什么想象力,什么温暖的阳光、什么海浪声,他只听到了空调风口嗡嗡的风声。 “刚开始都这样,你需要配合我。”乔知寒又拿出听诊器连接心电图机,将它固定在李朝阳的胸口,目光盯着电子显示屏。 “你找别的切入点吧,我没什么想象力。”李朝阳开口。 “再试一次吧。”乔知寒继续念着,念着念着李朝阳有了一丝困意。 他觉得自己睡了一会儿,当他再度睁开眼时,自己正站在打着“疗养院”旗号的戒同所走廊。 那里阴暗、湿冷,面前的墙壁是铁皮,手一摸,摸到一片水珠,除了冷什么也感觉不到。 “现在你看到了什么?”乔知寒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俯瞰世界的上帝一般,声音直直地落在李朝阳的头顶。 “房子…”李朝阳下意识开口隐瞒,他还是有些提防,更不想真的将那些经历暴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李先生,我曾经系统地学习过两年微表情研究,你是我的患者,我是医生。我需要知道你的真实情况,你看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敲击着李朝阳的耳膜,更像是一个虚幻的手敲打着门,只等着他推开。 乔知寒听说过李朝阳的取向问题,但像他被关过戒同所的经历还是头一次听到,他有些困惑更多的是不理解。 他看过不少被心理疾病困扰、纠缠的病人,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情况,那些人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一眼便能看穿的脆弱。 但这个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嘴里这一番话,乔知寒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经历过这样的遭遇,而即便这样也看不出哪怕一丁点儿的脆弱。 “你身上有带着什么东西?”乔知寒的声音又传来。 李朝阳垂下眼眸,盯着自己微微鼓起的右侧口袋,心砰砰直跳,在这幽静、没有一丝声响的走廊里显得那么重、那么震耳。 扑通、扑通、扑通,李朝阳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飙到一百八,他动了动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一个尖锐的物体、冰凉的刀刃划开他的指尖——一把刀。 乔知寒皱着眉,心电显示器此刻冒着刺眼的红光,他又看向躺着一动不动的李朝阳,他身上隐匿着长久压抑的东西,似乎即将破裂开来。 像深埋泥土里的种子,下一秒就要拨开层层土壤,破土而出。但它生长的上方却压着一块儿石头,结局只有两个。 破开石头和死在半路上。 “你看到走廊尽头有一扇门,推开它,里面是什么?”乔知寒轻声道,其实他现在就想阻止李朝阳继续下去,因为根据他的心电图示,他现在的情绪正处于失控边缘。 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崩溃。 李朝阳身子一僵,缓缓地走向尽头的铁门,地面湿滑阴冷,踩在上面发出“啪嗒”的水声,直到他站到那扇铁门面前,李朝阳犹豫了。 门轻轻被推开,他的视线从地面移到上方,当他目睹眼前的场景时,忽地被人叫醒。 “呃……”李朝阳揉着眼睛,他晃了晃头,视线逐渐变清晰,房间里多开了几盏灯,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乔知寒手里拿着笔记本,笔尖在上面写写画画,两人沉默许久他才合上本子,目光移向窗外早已漆黑一片的天空,“李先生,今天的治疗就到这里吧。我也听说你有睡眠问题,天晚了,你在这儿住一晚吧。” “住这儿?你这里能让我睡着吗?”李朝阳想起这座像凶宅一样的房子不由得笑了笑,“还不如在车里睡一晚。” “我有专门针对睡眠问题调制的香薰,你可以试试。”乔知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又将目光转向那台脑电刺激仪想起来李朝阳的反应不禁问,“李先生,你似乎对这个很抗拒,为什么?” 李朝阳轻抬眼皮移开视线,他盯着窗外漆黑的天空道:“不重要。” 【??作者有话说】 诊断过程纯属想象,不必深究(? ??_??)? 第40章 初见端倪 段承站在李朝阳的小区门口站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晚,晚到已经没什么车辆进出了,他才动了动僵直的身子。 这是他在李朝阳家门口等的第三天,这几天他转遍了李朝阳可能会在的地方,但段承对他的了解几乎没有,除了李朝阳的家、公司以及于凝天的常驻地外,他也不知道李朝阳还会出现在哪儿。 唯一能联系到李朝阳的也只有赵明,他也不敢打那人的电话,只等着李朝阳可能出现,见他的第一面他该做点什么?段承也没想好。 他打算再站半小时后就走,之前给这人当司机的时候,李朝阳最晚也不过凌晨两三点回家,如果过了这个时候,他估计就不会再回趟家了。 一辆停在不远处的车冲他闪了闪车前灯,段承被晃了一下,他眯起眼睛盯着那个车牌,脑海里搜寻一番发现没什么印象。 那车又摁了两下喇叭,段承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他一个人,这车总不能是闲得没事干了专门来扰民的吧。 他走近两步,车子突然缓缓发动开到了他的面前,随着车窗降下段承看清驾驶座里的人。 于凝天接到李朝阳一通电话,让他去取之前几次看心理医生的诊断单。 知道李朝阳看过心理医生的只有于凝天,好在这人也无所事事,在得知李朝阳去看他哥介绍的对象后,他态度更积极了,因为于凝天觉得自己这个哥们儿终于开始把身体当回事儿了。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大半夜出现在这里,好说歹说终于放他进去取了单子,只不过抽根烟的功夫就看到一个人影,打了车前灯结果这人竟然是李朝阳满大街找的段承。 “你怎么还在这儿?”于凝天不解,按理说这人不应该越跑越远了吗?怎么兜兜转转还在原地。 李朝阳最想找到的人就他妈搁家门口站着呢。 “你这是干什么呢,”于凝天探出头,“你不会要堵他吧?!” “什么?”段承发出一声疑问,他早就觉得这人脑回路和平常人不一样,谁知道他想的什么。 “他不是把你强了吗?我以为你会躲得远远的,这是来找他拼命的?”于凝天顺着自己的猜测展开了无尽的想象,那天他问李朝阳,也没得到回应所以他只能瞎想。 段承皱紧眉,嘴张了又张也说不出什么。 “你是要去见他吗?”段承看了他几眼问。 “嗯,我给他送点东西。”于凝天寻思一会儿,“你要跟着一起去吗?不过他这几天住在别人那儿,你要是跟他在别人家里拼命也不太好,是吧。” 别人家里? 李朝阳现在在谁的家里? 段承的心怦怦跳,站了这么久、吹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风,吹得他脑子有些不清醒,他怀疑就是因为吹得时间太长、风太猛,所以他现在才会这么难受。 他浑身发冷,四肢僵得难以活动,像是一块应对不了任何、只能接受他人敲打的冰雕,干巴巴地矗立着。 只言片语像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头,砸得他七零八碎,头晕目眩。 他不停地呼吸,但一呼吸刀刃般的冷风刮得他鼻子酸痛。 一连串的接续反应让段承顿感无措,无论怎么做、怎么想,窒息感爬上他的全身。 “他、他这几天都在……”段承想起赵明那番话,“他刚刚把未来两天的行程推了。”能让李朝阳把工作放在一边的人,甚至让他连家也不回了。 段承不想继续想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站这儿的行为简直傻逼透顶。 “都在他家呢。”于凝天显然没察觉他现在状态不对劲,开玩笑似的说:“得过的多滋润,还住上瘾了。行了,你要和他拼命的话再等等,估计快回来了。” 段承冷着脸转身走了,他的腿站得有些麻木,此刻猛地曲起来差点倒在地上,在踉跄一下后强撑着挪动起来。 于凝天看着段承的背影,心里涌上一丝奇怪的感觉,他嘀咕一句,“不对啊,这反应也不像拼命来了。” 等他开着车拐过最后一道弯时,于凝天浑身激灵一下,看着这阴森的环境,他握紧方向盘接着吞了下口水,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咳、咳咳。”于凝天后悔了,早知道刚才说啥也给段承拉来了,这……这来住鬼屋了? 他哆哆嗦嗦地把车开进院子,一溜烟跑下车,耳旁呼啸而过的风更不像风声,就和鬼片里鬼哭狼嚎一样,站在门口只觉得双腿发软。 又是拍门又是按门铃,急得冷汗直流,那一沓子诊断单被他攥得皱巴巴的,汗液渗着纸张,几近裂开,“我靠,谁他妈给我开开门啊!” 拍了不知道多久,于凝天往后退了两步打算撞门了,忽地耳边传来一个幽森的声音。 “你要死啊?” 第44章 “我靠!” 于凝天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等他睁开眼面前站着微微俯身的李朝阳,那人双手插着兜一脸嫌弃。 “你这是和门有仇吗?”李朝阳皱起眉,“麻溜儿站起来。” “我害怕啊!”于凝天爆发一声嘶吼,“我以为你来住什么海景别墅了,住得都不愿意回去了!谁知道来这鬼地方了!你知道我一路念了多少遍‘老天保佑’吗?!” “老天保佑……”李朝阳嗤笑道:“懒得说你了。” 他一把拽着于凝天的胳膊给这人拉起来,那人忽然抱着李朝阳的肩不撒手,整个人像吊在树上的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不是,我真的怕鬼啊!” “你非要信那玩意儿。”李朝阳偏头看着微微亮起的天,整个视野雾蒙蒙的,好像还真有点像恐怖片里建筑的即视感。 “这个心理医生怎么样,有效果没?”于凝天现在才安心了一点,可能是因为身边的人太不敬畏神佛的缘故,让他觉得有鬼也先去找李朝阳顾不上自己,此刻悬着的心才放下。 在这儿待了三天,这是李朝阳也没想到的事儿,第一天晚上他闻着乔知寒拿来的助眠香薰,愣是睡了一天一夜,不然也不会待这么久。 为此他还专门问,“你这东西合法吗?别把什么没资质的东西往我身上用了。” 乔知寒默不作声地甩给他一沓检测报告。 “就那样吧。”李朝阳说得很客观,但强也强在从来没问过他性取向的问题,“回去了跟于哥说,我改天请他吃饭。” “那就是还可以了,”于凝天露出一个笑,“我就说了,这国外来得就是不一样。” 他忽地想起什么,“对了,你回去了把陈青扬这小子开了吧。不是我说、你做慈善呢?净养些闲人。” “怎么了?”李朝阳道:“我就走了没几天,他又给我折腾出什么事儿了?” “不是这个,他找人的手段真不行啊,这效率还不如路边随便找条狗打听呢。”于凝天摸摸下巴,“你猜我来的时候碰上谁了?” “别说废话。”李朝阳神情一变,已经有了猜测。 “你司机啊,陈青扬满城找人,”于凝天哈哈笑了起来,“结果人家就在你家门口,这算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说什么?”李朝阳忽地转头拔高音量,“他、他在哪儿?” “你……你家门口?”于凝天撇了撇嘴,“只不过现在不知道在哪儿了,我开车都开了快四个小时。” 李朝阳冷下脸,他心里也纳闷儿,这姓段的怎么还有胆子站在他家门口?究竟是要闹哪样儿?真的嫌活够了吗? 还有那个陈青扬,什么都办不成。这么想着李朝阳摸去手机,随手滑动两下拨去电话,这个时间点估计那人正蒙着头呼呼大睡,没成想竟然秒接通了。 他的语气雀跃不知道的发生了什么喜事儿。 李朝阳听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就烦,“你还有脸笑得出来?” 陈青扬那边顿了顿,他慢悠悠地开口:“你先别气,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怎么,做好辞职的准备了?”李朝阳阴着脸,此刻也不管不顾耳畔哀嚎的风了,只有一旁的于凝天抱着双臂全身哆嗦。 “辞职?”陈青扬疑惑道:“不给我升职加薪怎么还要让我辞职了?” 李朝阳一懵冲着电话吼道:“你脑子被门夹了吗?交代你的事儿哪一项办妥了?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他妈到底把我的话当回事儿了没?” 陈青扬被吼得更懵,他迟疑地问:“我找了整整三天,再说了人不也给你找到了么。” “让他接电话。”李朝阳声音冰冷。 那人突然停了声音,陈青扬只觉得脊背发凉,他摸了摸鼻子道:“那什么、我没和他在一块。” 李朝阳闭了闭眼睛,真他妈费劲。 “人呢?那他人呢?”又是一声吼问。 陈青扬此刻正在浴缸里泡澡,手一滑差点把手机扔进水里,他有点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回答了。 “我、我不是想着尽快找到人么……就找了个专门寻人的机构,现在人在他们那儿。”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没声了。 于凝天没太听清,因为风太大了,但他能看清李朝阳的表情,变得简直和北方阴晴不定的天气一样、不对,他现在才对那句“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有了真情实感。 李朝阳睁大眼睛,呆滞了两秒钟,语气有着不可置信的意味,“你、你他妈找人把他绑了?!” 陈青扬身子一抖,因为找人这个事儿李朝阳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他又不是专门找人的,况且他也没空每时每刻都盯着,只能雇人。 而且李朝阳跟催命似的,他只不过是叮嘱那些人,你们看好人了,只要跑了,你我都完了。 没等于凝天反应过来,李朝阳突然夺过他手里的车钥匙,大步走向停车的地方,此刻手里的手机也不像是手机了,更像是提着一把刀。 “你等死吧。”李朝阳落下这句话时,脚已经用力地踩在油门上,车子飞驰起来。 第41章 慌张则乱 段承的眼睛眯起一条缝,此刻稍微动一下就疼得要死,他走回去的路上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绑了。 那人群呜呜泱泱地涌上来的时候,段承还没来得及跑便被一棍子敲晕了,本就在风里刮了好几个小时,头晕晕涨涨的,脚下一软竟然还真的昏了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是在一辆车上,双臂被绑在身后动弹不得,眼前是一片黑,因为他头上套了个黑袋子,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在干什么?段承一时间转不过来弯,难不成是那群催债的吗?平时往家里催还不够,已经到这种绑人要钱的地步了? “你们是谁?”段承开口,“债我不是一直有再还吗?” 车内一片寂静,没人回应。他只能听见车子发动机缓缓发出轰鸣声,车身在路面上颠簸的声音。 车外什么声音也没有,静得出奇,段承隐约有一种感觉,他现在可能已经出市区了。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段承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再加上疼得要爆炸的头,猜测那可能是他被一棍子敲晕流下的血。 还是一片寂静。 段承咬咬牙,他此刻倒也不觉得恐惧、害怕,他反而有种不顾一切、你死我活的心理,这可能就是人在极端情况下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反应。 “妈的,你们是一群哑巴吗?”段承动了动手腕,绑他的似乎是麻绳,一摩擦有种被灼烧的疼痛,“绑也得让我知道是谁吧?他让你们做什么了?” “让你别再想跑。”忽地耳边响起一道声音,段承睁大眼睛,呼吸一滞,琢磨着这句话。 什么叫别再想跑?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段承感觉风包裹住他,虽然眼睛被黑布蒙着,但他还是能感受到隐约的光亮,下一秒他腰腹一痛,滞空感随即而来。 “呃、”他被一脚踹到地上,头重重地磕在水泥地上,段承摸索着地面,麻绳紧紧地绑着他的手,能活动的范围很小,地面粗糙摸起来还有颗粒感。 是李朝阳找来的人吗?段承心凉了几分,难道是来要他命的吗?可是他还没说明白,没问清楚,突然一个念头又闪现在他脑海。 李朝阳已经不愿意看见他了吗? 所以连解决也不想自己动手,也是,段承心道,这样也好,起码那人不会有风险。 段承直起身子,他想要站起来但又被不知道哪儿来得一脚踹倒,浑身上下疼得厉害,但他不想就这么算了。 哪怕李朝阳就是一面也不见他……不行,他得出去。既然那人不愿意见他,那他就去找他,公司、家里,全城这么大,总有能遇见的地方。 如果他现在的手能动就好了,只要一只手能动,他就不会这么窝囊的被踹倒,段承不动声色地摸着地面,一个念头油然而生,这种程度的地面能把绳子磨断吗? 李朝阳油门踩得很用力,此刻也不顾什么限不限速了。陈青扬的脑子不会拐弯,那群专业干这个的,平时接触的都是些拳拳见血的工作,他不允许段承还没落他手里就先被人整死了。 只不过大脑乱成一团浆糊的李朝阳,想不到被他摆了一道的秦兆,会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 因为查不到自己的行踪,索性就去查和他关系最近的于凝天的行踪,又好巧不巧李朝阳开得就是于凝天的车。 慌张则乱这个词从来没有出现在李朝阳的身上过,但如今不一样了,连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这人越来越占据他的内心。 他的内心曾被塞满石头,经历风吹雨打、日月侵蚀愈发空洞,石块碎裂再被风吹走,最后留下些许残渣什么也不剩。 直到有人往里面填补血肉,他排斥、他叫嚣、他试图抛下那从身体上剥离的血肉,在你推我攘、反反复复中变成一块块石头。 第45章 这段关系里,总有一个人要缺失、要忍受。 就像忍痛拔掉翅膀给予另一只断翼的蝴蝶,被困在这狭小天地里,举步维艰。 除了破茧成蝶的那一刻再没有长出翅膀的能力,就好像它们还没长大一样。 有一阵子段承没能听见动静了,他中途被打昏一次,此刻睁开眼睛面前没什么光亮了,他猜测可能已经傍晚了。 静坐了几分钟后,还是一点动静没有,这是什么意思?把他丢这儿自生自灭?段承喊了两声,空荡的地方响起他的回声。 意料中的拳打脚踢并没有落在他身上,段承的心砰砰直跳,他也不管这群人到底去哪儿了,他只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不久前他悄悄在地上摸索时,摸到一块碎玻璃,他在水泥地上刮蹭刮出锋利的一角后始终攥在手心,攥得出血也没松开。 磨了不知道多久,麻绳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他拿起那块玻璃尖,由于控制不好力度,他又着急松开,一来二回险些把手腕割破。 终于绳子越来越松,他摸到一处快磨开的缺口,心一狠用力一扯,扯了几次后松动得更厉害了,直到绳子被他硬生生扯开,束缚已久的绳子从手腕脱落。 段承心里一喜,他站直身子,用力把眼前的黑布扯开,快速地扫过面前的场景。 一处空荡的工厂,木材加工厂,虽然已经废弃,但角落里还堆砌着几根发霉长斑的木头,段承环顾四周也没看到那群人的身影。 担心他们还会回来,段承动动刺疼的脚,飞快地跑起来,外面天色渐晚,他看着那隐匿在云层中的夕阳,只透露出一丝可有可无的光亮。 昏黄的天空,几团暗色的云层,射出来的阳光像是天空的眼睛,黄澄澄的好似淋过雨的泥土地,污浊不堪。 段承一眼都不想看到,他低下头跑,眼前只有崎岖不平的土、即将枯败的杂草,冷风刮得他脸颊生疼,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他搓了很久也没能搓掉。 耳边是呜呜的风声,夹杂着嗡嗡得像振翅的蜜蜂的耳鸣,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突然很想见到李朝阳。 但当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段承先是觉得自己因为太想所以出现了幻觉,随后是上帝真的听到了他的心声,再后来是那从胸腔涌上来的声音,他竭力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李、李朝阳……最终他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那人走得很急,因为路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险些被绊倒,他穿着修身的西装在这杂草丛生的地段有些突兀,走一步就要踢一脚挡路的石块。 “妈的,找得什么鬼地方。”天色已晚,李朝阳时刻注意着脚下的路,他的思绪混乱,自然也看不到远处的段承,“陈青扬…这次你把天王老子搬出来都没用了。” 段承快步跑了起来,风吹起他的头发,吹起他的衣服,吹得他头脑发懵,但当他偶然一瞥发现李朝阳左后方的树丛中闪出刺目的白光时,突地止住了脚步。 只不过几秒钟,电光火石间他突然狂奔起来,跑得嗓子里堵了一口血,脚下发软只想栽倒,好似四肢都不受控制,那一刻他恨不得自己会飞,怎么也没能说出口的声音忽然迸发出来。 “李朝阳!” 像只有一丝裂隙的大坝终于抑制不住湍急的水,轰隆一声破出大洞。 水流喷涌而出,声音轰鸣震耳,穿透力极强,和传到李朝阳耳朵里的一模一样。 “砰!” 李朝阳被撞得倒在一边,他甚至没能看清来人,手心摁在碎石头的疼痛让他猛然惊醒,一瞬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静得只有心跳声。 他睁大眼睛,在目睹眼前一刻时,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四肢僵硬一动也动不了。 李朝阳的视线逐渐模糊,糊了层糖纸一样,只能凭借细小的空隙窥视眼前的一切。 “段承、段承!”他近乎爬到段承的身边,双手颤抖个不停,怎么控制都停不下来。 那车早已逃之夭夭,李朝阳目光染上血色,他的胸腔仿佛被震碎,满地的血浸透大地,浸透他的双手。 他的肩膀耸动着,那双沾着血的手掩盖着混着泪水的脸。 段承意识混沌前,最后一眼是面色惨白的李朝阳,他跪在地上手上全是鲜血,那双总是轻睨的眼睛、那张高傲、不屑一顾的脸,因为喊叫变得有些扭曲和慌乱。 不知为何,段承不想看到这样的李朝阳,他就应该像一面谁也破坏不了的世界上最坚硬的盾,所有利器都伤不了他分毫。 段承失去意识时,脑海中残留的唯一念头是,他想擦擦李朝阳脸上的血,再展一展那人紧皱的眉。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久等了~求求评论、海星助力我爬榜 (′o?????o????`)感谢收藏、感谢喜欢! 第42章 濒死的鱼 赵明冷汗直流,依旧没能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 他是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目睹眼前的一幕时,简直要被吓晕了,事实上因为惊讶他瘫倒在地上,段承出了车祸。 更准确的来说是被车撞了,但这荒郊野岭的哪里会有车?再看一旁的李朝阳,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就和尸体差不多,所以脸上刺目的血迹更是明显。 “都愣着干什么?!”李朝阳爆发出一声嘶吼,他的嗓子嘶哑,听起来像坏掉的电锯。 “李总,你没事儿吧?”赵明踉跄着跑到李朝阳身边,“有没有哪里受伤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要报警吗?” 他心里隐约已经有了些猜想,李朝阳平时做事心狠手辣,大多时候又口无遮拦,很容易和人结仇,但他想不到竟然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 当他听到李朝阳一番话时,浑身起鸡皮疙瘩,只觉得后背发凉,他不由得又看了两眼李朝阳,即便他此刻狼狈不堪,身上都是灰尘泥土、头发凌乱但依然令人生畏。 “我不要他坐牢,我要他死。” 手术室外,赵明像根柱子杵在门口,他一动不动,相反一旁的李朝阳走个不停。 随着手术室门被缓缓推开,走出一个身着绿衣的医生,他眉头紧锁整张脸被口罩包裹,但两人还是明显看出他神色凝重。 赵明先一步开口:“医生,情况怎么样?” 医生扫过两人的脸,他叹了口气,“谁是他的家属?目前的情况是,他左腿曾受过重伤,我需要拿到他之前的伤情报告再做下一步打算……” 赵明忽然举起手,“我、我去拿。”但没等他动,李朝阳突然出声喊住他,“你想办法支开段锦,我去拿。” 在段承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李朝阳不知道怎么向段锦开口,她弟弟现在在手术室里,他做不到,一想起段承浑身是血的样子,他只觉得恍惚。 “什么?”这是赵明第一次反问李朝阳,随后他便反应过来,“我、我知道了。” 两人兵分两路,赵明立刻把段锦约了出来而李朝阳则开车去他家里,当他拿着段承的钥匙打开门后,踉跄着跑到房间里,几乎是扑到了那处木柜子前。 因为力气太大,抽屉经不住李朝阳的拉扯,整个掉落在地上,白花花的纸张散落一地,夹杂着药瓶子落在地上的咚咚声。 他顾不得收拾残局,单膝跪在地板上胡乱拿起一张张纸,目光快速扫过,很快便抓起段承受伤的伤情鉴定单,连一秒钟也不敢耽误。 直到踩到一沓密密麻麻写得不知道是什么的纸,李朝阳止住脚步。 紧凑、密集的字眼挤在白花花的纸上,乍一看像无数爬在上面的蚂蚁,不止爬在纸上,也爬在了李朝阳心里,他心乱如麻。 纸上记录着从十月份中旬直到出差前的所有时间段,后面跟着自己吃药的频率及数量,甚至连引起疼痛的情况也罗列地清清楚楚。 他喘不过来气,思绪如潮水涌来,轻易冲垮他的身体。 这是什么?李朝阳瞳孔骤缩,拿着纸的手又开始抖动,那张纸轻得不能再轻,可他还是觉得沉重,重得拿不动,好似下一秒就要从手里剥离。 但没等他从这震惊中脱离,李朝阳又注意到另一张纸。 那是一张红底黑字的保险单,附着着一张撕得歪歪扭扭的字条,李朝阳匆匆扫过,目光死死地停留在“欠”这个字上。 什么叫欠我的?李朝阳来不及想了,他跌跌撞撞地跑出门,肩膀狠狠地磕到门框上,疼痛在此刻甚至进不到李朝阳的神经中。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般,造化弄人这个词也不是空穴来风。你为一件事做了万全的准备,它不一定会发生,但倘若你什么也没做,它又会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就像此刻,躺在手术台上奄奄一息的段承不会想到,他放在伤情报告上的保险单,先发现的不是警察而是他最不想让人发现的——李朝阳。 他攥着这一沓东西跑出这座破旧的居民楼,他跑得飞快,楼梯道的声控灯随着他下楼的动作不停闪动。 第46章 李朝阳呼吸紊乱,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液,他的脚踝像是被圈了一条又一条锁链,重得迈不动脚。 锁链的尽头,李朝阳不敢去想是栓了些什么,重得好像把他扔进海里便会沉落海底。 恐惧、忐忑、怀疑,轻易将他淹没,窒息感挥之不去,也不给他哪怕一瞬间喘气的时间。 但其实,尽头什么也没有。 医生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拿着伤情报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看。 赵明把段锦支开后,找了个儿童乐园把几人送进去玩了,等他马不停蹄地冲回来,汗还没来得及擦,听见的就是让他呼吸停滞的内容。 “情况很不好,你们做好…”医生的声音隔着层口罩有些含糊不清,但两人还是捕捉到了。 截肢? 李朝阳睁大眼睛,几乎是吼了出来,“不行!” 他用力抹了把脸,再度睁眼时被手心的血迹刺了一下,“多少钱都不是问题,你们做不到我就去找别的医院。一句话,我要保住他的腿,他全身上下必须是完好无损的!” 医生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目前的情况确是如此,我们当然会尽全力……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妈的、”李朝阳咬牙出声,“这个准备我做不了!如果没保住,我让你们这个医院关门!” 医生深深地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我们尽力了。” 不行!李朝阳心里叫嚣着,他脚下一软,跌坐在手术室旁的长椅上,铁质的椅子冰冷又光滑,他险些从上面滑下来,那双还残留着血迹的双手缓缓地捂住脸。 赵明站在一旁,他从来没见过李朝阳这样,印象里,从来没有他掌握不了的东西,他也从没有露出过这种不知所措的神情。 在赵明的眼里,这个人就像是俯视众生的上帝,操纵着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此刻,他分明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和那些纷纷碌碌的众人一样,被未知掌握着,像提线木偶。 那晚是他经历过最漫长的一晚,他一夜没合眼而李朝阳更是,他在手术室门口兜兜转转,连赵明都感觉到了他的害怕。 那一晚李朝阳打了很多个电话,他能找到的、有关系的甚至曾经和他翻过脸的人,他托遍了能想到得所有的人,那些他从来不曾让步过的利益也拱手于人。 终于,当全国最权威的骨科医院派出的团队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时,李朝阳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缓缓放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成这样,闭上眼就是倒在血泊里的段承,所以他不敢闭眼。 天冷得出奇,尤其是今天。医院走廊犹如冰窖,四周不知从哪里冒出冷气,吹得李朝阳四肢僵硬,他一动不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从来不信神佛的李朝阳,在心里念了无数遍,老天保佑。 段承看着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像是幻灯片一样一张张闪过。 这是他四岁,他跟在段锦身后踉跄着跑,个头还没一辆三轮车高。 这是他八岁,过生日那天。一家人难得地凑在一起,买了一块巴掌大小的蛋糕。他第一次吃,因为从来没吃过所以吃得很慢,最后剩了大半想留到明天,但却被他爸耍酒疯一把拍翻到地上。 这是他十五岁,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中学老师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说他,前途一片光明。 这是他十七岁,学校找了摄影师拍优秀学生的照片,他捧着学校发的奖状,站在烈日下大汗淋漓,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摄影师说,笑一笑,这是表彰不是入狱。 这是十八岁、这是二十一岁、这是二十三岁……一幕幕匆匆飘过,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最后一幕是他倒在血泊里,抱着他的身体跪地嘶吼的李朝阳,这一幕在脑海中停了很久很久,段承疼得要死可是还不想翻走、也不想死。 “李总,您要不要睡一会儿?”赵明递过去一杯温水,面前的人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他的眼底铁青,乌黑一片。衣服也没换,沾上的泥点子应该很难再洗掉了。 “车、人找到了吗。” 赵明恍惚一下,他不敢相信这是李朝阳发出来的声音,愣了几秒后开口:“已经确定了,但是……那人应该是受秦兆指使,车子也被动了手脚,而秦兆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李朝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我有的是时间赔他耗,有本事就一辈子躲着,否则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那替罪羊那边要怎么处理?”赵明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调查的资料。”说着递去一沓资料。 李朝阳没接只是目光扫了扫,能替秦兆做出这种事儿的人,想必秦兆给了他不少好处。 “你们看着办吧。”李朝阳垂下头,他似乎是困了,眼皮费劲地抬起,“反正他也是为了钱、拿钱买命也未尝不可……陈青扬呢。” 赵明咽了下口水,他快速地抬了下眼镜道:“他、他回李董的住处了。” 李朝阳又笑了一声,笑得让人浑身寒颤,“以为这样我就拿他没办法?通知他,让他滚过来,妄图拿我爸压我一头?他想得美。” “好的李总,”赵明又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李朝阳,“这是和秦兆合作过的公司,人员信息、项目内容,按您的要求整合好了。” 李朝阳轻轻地点点头,他撑着下巴闭了闭眼睛,“放那儿吧,你可以出去了。” 赵明绷紧身子犹豫着开口:“李总,您要不要吃点东西?”将近两天,他甚至连一口水也没喝过,此刻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嘴唇发白干裂,比躺在icu里的段承更像病人。 “不用管我,你做好你的事就行。”李朝阳抬抬手指,赵明说不动他了,转身走出病房。 走到门口时,他偏了偏头深深地看了眼李朝阳,那人坐在一把铁制的凳子上,像是一条濒死的鱼,潮汐时被搁置在沙滩上,卷来无数海水却也带不走他。 第43章 天平 李朝阳盯着段承的睡颜,他的眼睛紧闭着,插着呼吸管,嘴唇青紫,整张脸呈现出灰白、毫无血色。 “你还打算醒吗?”李朝阳喃喃自语,“谁他妈让我这么等过,光坐着等你醒。” “你知道我欠了多少人情才保住你这条腿吗?”李朝阳越说越激动,可惜实在没力气,只能撑着铁手柄勉强不滑落下去,“你要是敢不醒,你、” “我再等你三天,你不醒我就预约殡仪馆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人身保险都买好了,你到底想过活没有?我说要杀了你,会真的杀了你吗?你是傻逼吗?” 李朝阳觉得自己精神有点不正常,对着一个和植物人没区别的人说了这么久的话。可他控制不住,一不开口就觉得太安静。 “你最好跟我解释解释什么叫欠我的?”李朝阳咬着牙,如果不是这人现在太脆弱,不然他怎么也上去扇他两巴掌了。 “几十万就把老子打发了?没那么便宜的事儿!也别想靠这几十万和我断干净……”李朝阳嗓子有些哑,稍微大声点说话,就有种喉咙被撕裂的感觉。 他抬手拿起赵明递来的温水,那水明明一点都不烫,但他喝起来还是烧喉咙。 “本来就欠我一条命,现在还欠我一条腿,留着下辈子还吧。”李朝阳又喃喃道:“这个医院的医生水平太差,他说保住你的命只能截肢……他妈的,还好老子没听他的,他真敢动刀我就把他的腿截了。” “还有陈青扬那个傻逼,我身边都是一群傻逼吗?”李朝阳一想起来就气得头懵,“我让他找你,他竟然找一群人把你绑了?还有你,当初跟我打的时候那么起劲儿还他妈能让别人绑了?” “再不醒你姐那边我也瞒不住了。”李朝阳声音沉重,肩膀耷拉着好似被抽了骨头,两天没合眼现在更是筋疲力尽,可他总是想再等等,或许下一秒面前的人就能睁开眼睛。 医生说,他的左腿保是保住了但这次车祸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要看后续恢复如何。恢复得好就像能平常人一样生活,恢复得不好可能要拄着拐杖……总之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李朝阳不信,他堵着那个远道而来的医疗团队问,他可以投入更多的钱、可以买更多、更先进的设备,可以请国外的医疗队伍一起商量后续恢复,但最后领头医生拍拍他的肩说,他那条腿经不起折腾了。 “……”李朝阳又张了张嘴,可他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段承四肢麻木,他明明很想睁开眼睛,但眼前是一片黑暗,无尽的黑暗,连一丝光亮也没有,最后只是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 那片无尽的黑暗里有一个人影,轮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想要睁开眼看看那人。 但遍布全身的无力感,就好像一座磅礴的大山压在身上,压得他动弹不得,甚至呼吸也上不来。 第47章 直到一丝光亮投进来,他缓缓睁开眼睛,大脑先是宕机一下随后耳边爆发出一个震耳的声音,让段承回忆起小时候街边爆米花机器的轰鸣。 “砰!”的一声,心脏一停。 “我操,醒了?!”于凝天讯速地摁着呼叫器,摁得好像和它有深仇大恨一样,快得要起火星子。 随后他又掏出手机,由于惊讶差点没把手机摔地上,手忙脚乱得仿佛四肢刚刚长好。 段承垂着眼看他,昏迷时脑海中的身影他想过很多人,唯独没想到竟然是于凝天的。 他飞快地拨了一串电话,那边接得很快,下一秒于凝天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又响起,“李朝阳!他醒了!” 段承的耳朵还在耳鸣,大脑乱作一团浆糊,因此他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只模糊听到了手机挂断的“滴”声。 “你等着,我去喊医生!”于凝天眼看这么久还没人来,他又忽地站起身,一溜烟儿跑到门口,喊医生的方式也很是独特。 可能是自身没什么素质的原因,直接扯着嗓子趴在门口大喊,“来人啊!有没有人啊!医院里有活人吗!207病号醒了!” 段承木讷地盯着天花板出神,他不知道自己晕了多少天,此刻虽然没插呼吸管,但手背上还吊着点滴。 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丝力气,这么多天他经常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模糊的,有时候又具体,是一个人的背影。段承每每想去看看那人是谁,但留给他的只有背影。 所以他就反复、竭力地试图醒来,看一看那身影是谁的,是不是他一直想着、希望着、期待着的。 这是李朝阳手机响得不知道第几次了,夹杂着短信提醒声和手机铃声,吵得他抬手就想把手机扔了。 于凝天靠在墙上侧目看着,“你接了吧,打算靠手机铃声把他吵醒?” “别说风凉话。”李朝阳一句话怼回去,他随后摁了静音键,耳朵是清静了但脑子却一点没清静。 “你姐的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来了。”于凝天晃了晃手机,往下一拉,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我第一次没敢接,她会找我事儿吗?” “不会,她顾不上你。”李朝阳这句话是实话,几天前是齐叔的女儿回国的日子,他没去,李肃一行人去公司和家里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他在哪儿。 李凌兰更是换了不知道多少个手机号码电话轰炸,李朝阳甚至怀疑她把自己手机号给卖了,卖给专业搞推销的,所以它二十四小时都没停过。 “那你打算就这么耗着?”于凝天皱眉,“说句实在话,你这都多久没回公司了,你知道外面传出什么风声了吗?说你被车撞瘫痪了,就快下病危通知书了。” 后半句话出口,李朝阳眉头一皱,握拳的手攥得更紧。 他沉默许久,身子往后一仰差点从凳子上翻下去,“公关部是他妈吃干饭的?不控制舆论倒是先把他们顶头上司的谣言传出来了。” “主要不是这个,”于凝天悻悻道:“万一传到你爸和你姐耳朵里,他俩下一步就是找医院寻人了。” 咚一声,李朝阳站起身,铁凳子随着他的动作倒在地上,和大理石瓷砖相碰发出声响。 他这几天坐得腰酸背痛,也没怎么睡过安稳觉,此刻头痛欲裂,“你提醒我了,我得去打消一下他们的念头了,省得一天到晚做梦。” “你别冲动,”于凝天抱着双臂,“那要是他们问你为什么消失这么久,你怎么说?” “他们问了我就说吗?”李朝阳转过身,“我有的是办法,你看着他,如果醒了立刻通知我。” “知道了——”于凝天拉长声音喊,“你对一个司机怎么这么上心?就是因为他救了你的命?好吧,那确实。” 于凝天自问自答把自己说通了,只不过他自己通了而李朝阳还没把自己说通。 这些天,他不止一次问自己,简直要把自己问成精神分裂,可是问来问去他还是说不明白,但是李朝阳觉得不明白也未尝不可。 世界上的事儿有哪一件是完全清清楚楚的?就像湖水一样,没有真的清澈到底,什么都能一眼看清楚。 更多的是像海,深不见底,又像是大雨过后泥泞的坑洼地,污浊不清。 他想要知道就得深陷其中,想要清楚就要先浑身是泥。 李朝阳到家里时,一家子围坐长桌前其乐融融,李肃坐在主位,他的身旁坐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 李朝阳扫了一眼没什么印象,可能是不喜欢女人的缘故,长得再漂亮的女人也入不了他的眼里。 “朝阳,你回来了。”楚文心招呼他坐过来,她虽然对李朝阳是个同性恋的事儿颇有芥蒂,但说来说去李朝阳毕竟还是她儿子。 楚文心有着一个绝对服从的性格,从小生活在规矩繁多的家庭环境中,慢慢地把她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和李肃结婚后的三十多年里,更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的内心里从来没有反抗这个念头,仅有的反抗意识早已在青年时期被磨灭得一干二净。 李朝阳怪不了任何人,楚文心也并没有做错,只是她看似中立的形象实则早就隐匿在天平的另一端。 和所有压迫李朝阳的人一样,将那座天平无限度地倾斜,让他知道一己之力的下场也只能是高悬空中,因为一点儿失足便会跌落,遍体鳞伤。 “李哥,我是文珠,你还记得我吗?”齐文珠站起身,她的确漂亮,看起来毫不锋利,连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 “文珠,”李朝阳念叨着,他做出回忆的姿态随后说,“时间太长了,我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她有些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楚文心握着她的手打圆场,“朝阳他跟你闹着玩呢,这孩子就是这样,你没回来的时候就跟我说你呢。” 李朝阳撇撇嘴也没反驳,爱说啥说啥吧,他只想赶紧应付了回去。 “你这阵子都去哪儿了?”李肃的声音响起,带着愠怒,“凌兰跟你打了那么多电话,忙到连接个电话的功夫都没了?” 李朝阳抬眸看着他,桌前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神色各异,好像他是什么不速来客。 “忙归忙,”李朝阳缓缓坐下,身子往后一仰,双腿轻轻地搭在一起,语气懒散,“单纯不想接。” 第44章 相似的路 李凌兰表情瞬间难看起来,白皙的能看出青紫血管的手紧紧地捏着玻璃杯,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它捏碎。 “李朝阳!”李肃冷声道,他眉头紧皱着,眼神中带着审视,“你什么时候才能听点话?家里哪一个不为你操心?” 李朝阳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这几天加在一起统共没睡几个小时,眼底的黑眼圈浓得像画了烟熏妆似的。 他打了个哈欠,眼睛半眯起来,“听话……我他妈还不够听话?再说了、也得看是什么话,好话我自然会听。” 没等李肃呵斥他,李朝阳又轻飘飘来了句,“还有脸说为我操心呢,我看是为你遥遥无期的孙子操心吧。怎么,还是爷爷迫不及待想抱重孙子了?” “你!”李凌兰先一步叫住李朝阳,她的面色铁青,一张漂亮又极具攻击性的面孔呈现出不可思议,想必怎么也猜不到李朝阳突然有这个胆子了。 连李朝阳自己也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容易就说出来了,像这种三言两句激怒一群人的能力,他从小就具备。 只不过出于教养很少用过罢了,但此刻,李朝阳只觉得痛快,尤其是李肃那副表情。 看在齐文珠的份儿上,他也不好和自己闹得太僵,想到这儿李朝阳哑然失笑,原来为了自己能结婚,李肃能忍到这个地步。 “文珠、真是不好意思了,原本想好好招待一下你。”楚文心又出来打圆场,眼看战况愈来愈焦灼,她忙道,“等改天,一定让朝阳好好请你吃顿饭,再让他跟你道个歉。” 齐文珠僵硬着笑了笑,她悄悄瞥了眼李朝阳,最后也只是夹起饭菜掩盖她的慌乱。 谁知李朝阳下一句话让她的动作一顿,筷子停滞在空中,仿佛被钉住了一般。 “用不着改天,”李朝阳随手夹了两口菜放进嘴里,“我压根儿就没想着和她见第二面。” 李肃的目光越来越阴沉,握着筷子的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巨大的声响让一桌子的人纷纷侧目看去。 “你是专门过来跟我们作对呢?”李肃怒气冲冲,“叫你来就是为了看你演这出?!” 李朝阳觉得这菜尝起来味如嚼蜡,甚至还不如在医院食堂吃的清汤寡水有滋味。 他轻轻放下筷子,稍稍歪头看着几人,“爸,你这话说的倒是有点意思,难不成我是专门来受气的吗?谁受气我李朝阳都不可能上赶着来受这个窝囊气!” 他突然站起身,轻睨地瞥了眼齐文珠,又把目光扫向李凌兰,“我看你们演得比我好多了,要不要我给你们颁个奖?影视行业我也有过不少投资,不是什么难事儿。” 第48章 话落,空气瞬间寂静了,静得只有几人的呼吸声。李朝阳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正打算转身,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这一声无疑是打破寂静这层窗户纸的标枪,连续的铃声像是一枪又一枪,把这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捅出一个又一个洞。 呼啸凌冽的风哗啦一下灌进来,将这苦苦支撑的薄纸彻底破裂开。 李朝阳不顾几人的视线,几乎是立刻接通了,听着那头于凝天激动的声音,他手一顿,有种无头苍蝇的感觉差点把身后的凳子撞翻。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刚迈了两步便被一道声音喊住,李凌兰的声音像是摔碎的玻璃,刺耳又尖锐,“李朝阳!你站住!” 李朝阳停顿几秒随后又快步走出去,正当他快走到门口时,眼前一晃而过两个人的身影,那两个人像是一堵高墙,堵得他寸步难行。 “李少爷,你……”肖云的声音刚响起来便被李朝阳打断。 “滚一边去,别给我没事找事儿啊。”李朝阳皱紧眉,目光扫过他们面瘫一样的脸,“我今天非得走了,除非你们想在这儿跟我动手!” 肖云沉默不语,眉骨的疤痕随着他眯起眼睛的动作而动了动,只不过视线并没有落在李朝阳身上,而是看向坐在主座一脸肃穆的李肃。 像是在等下一步的指令。 李肃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眼盯着自己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李朝阳太阳穴突突跳起来,他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那人醒了,谁也别想拦住他。 这么想着,他又往前一步,肖云忽然伸出手臂拦在李朝阳面前,那只手臂像是一条警戒线,他每往前近一步便更近一分。 “肖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李朝阳嗤笑一声,“这条胳膊你要是想要就识相地放下来。” 肖云不为所动,下一秒李朝阳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他身旁自始至终沉默的人突然向前一步,整个人挡在肖云前方,夹在两人之间。 李朝阳目光阴沉,冷眼扫视面前的男人,如果不是后面几个看戏一样的人,一定一脚踹在他身上了。 “你是在跟我玩什么兄弟情深吗?收拾你也是顺手的事儿。”李朝阳索性不管这俩人了,因为在他们眼里只有李肃才是上帝,而他们不过是李肃手里的棋子,一声号令冲锋陷阵。 “原来是场鸿门宴。”他又转回身,大步走到李肃面前,像是一团隐匿在冰天雪地里的烈火,“爸,谁不是在一忍再忍?还是我说得太隐晦了?那我现在再说一遍,逼我结婚、想都别想。” “如果是单纯想要个孙子,你他妈拿我精子去试管吧。”李朝阳这句话说得很轻,轻到只有二人能听见。 “啪!” 李朝阳头一懵,耳畔传来一阵呼啸而过的风,很快是半边脸的刺痛。 那人一巴掌打得他偏偏头,出于惯性往后退了两步。 “李朝阳!你闹得太难看了!”李肃眼球充血,这个在李朝阳眼里总是装模作样的男人,第一次气得不顾形象,“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明确告诉你,你再怎么闹也闹不出什么名堂!只有死路一条!” 一巴掌打得李朝阳耳鸣不止,硬质扳指甩在脸上的瞬间就给他甩出一道刺目的红色印子,扳指边缘的纹路甚至刮破他的皮肤,几丝血液冒出来。 “妈的……”李朝阳紧咬着牙,他匆匆扫过坐在桌前的几人,李凌兰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齐文珠低着头一动不动、楚文心反倒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只觉得脑子要被这些人挤爆了,耳朵像是灌了水,又好像把他溺在水里,咕噜咕噜的水填满他的全身各处,最后活活把他溺死。 “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说什么我也要走了。”李朝阳猛抬脚把凳子踹倒,目光死盯着李肃拇指的那枚翡翠扳指,“爸,那玩意儿沾血了不吉利,等我给你拿新的。” 说完这一切,他不再管李肃什么表情,不顾身后几个乱七八糟的关怀声,径直离开。 等他再度抬眼看着门口站得笔直的二人时,两人瞥了眼李肃,在得到指示后往后退了几步,空出一条狭窄的道路。 这条道路和李朝阳自始至终、从小到大走得再相似不过,只是、很长、又很坎坷。 危机四伏、谩骂滔天、艰难万分。 段承像木偶一样躺在病床上,任由一群医生围着他,好似他是什么陈列馆展品,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是盯着天花板,蓝白色花纹弯曲得像是漩涡,缓缓吞噬他。 麻药劲儿早已过去,疼痛遍布全身,段承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原来他没死,只是做了几场梦。 医生唧唧喳喳的话语在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时戛然而止,那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谁的动作都放慢了无数拍,所有人都变成了一动不动的黑白雕塑。 段承费劲地抬了抬头,但由于全身僵硬,能活动的范围极小,他就用一种有些怪异的姿势看向门口,眼里只有快步走进来的那人。 他浑身被病房顶部的白炽灯照亮,像是发着光,刺得段承眼睛酸痛进而模糊,那是段承感受过的最刺眼的光芒,也是异于四周最鲜艳的色彩。 段承脑海中只有那人的脸,结痂的伤口和停留在脸上的红印子,以及接二连三涌进来的念头——谁打了他,还有、他瘦了。 “都出去。”李朝阳冷声道,那群医生反应几秒后匆匆离开,于凝天在一旁目瞪口呆,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你、我、你……” “包括你。”李朝阳指指身后,于凝天骂骂咧咧地擦着他的肩出去了,擦肩而过时开口,“医生说他现在状态很差,情绪不能太激动。” “我有数。” 随着门被大力关上,空气再次的静谧了,李朝阳快步走到段承面前,两人目光交汇时他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像什么东西在他身上乱爬。 他又把目光移开,但用余光瞥见那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盯了许久,久到李朝阳有些不自在,“你一直看我做什么?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吗?还有,为什么要救我?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就没胆子撞我,倒是你,真的会撞死你!” 一连串的发问让段承不知道先回答哪个,不过此刻他想回答也回答不了,无论他怎么张嘴,但出不来一点声音。 看着他这副样子,李朝阳心又提了起来,他走近两步,语气带着慌张,“你、你说不出话了?” 在目睹段承竭力发声,却只传出几声轻到忽略不计气音时,李朝阳顿住了。 他匆匆转过身,浑身起了冷汗,腿好不容易保住了又变成哑巴了? 本来就不怎么说话,现在倒是想说也说不了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还刺痛着,李朝阳也顾不得去包扎,快步走到门口,一个轻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对不起,我错了。” 李朝阳呆滞在原地,那只握着门把的手僵住,很快又开始颤抖。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又叫李朝阳唇枪舌战记 第45章 阻碍 什么意思? 李朝阳喉结滚动,他缓缓放下停在门把上的手,脚动了动但还没转身。 什么意思?他又冒出这个念头,什么叫我错了? 段承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刚刚那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他在昏迷中模拟了上万遍。 很快,那人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的声音响起,急促、猛烈、像是狂风骤雨拍打窗户。 没等段承缓过神,李朝阳已经冲到他面前,双眼通红看得他心口一疼。 “你说什么?”李朝阳音量忽地提高,“你要是敢说是因为*我那件事,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还是你觉得我缺你一句轻飘飘的‘我错了’?!” 段承轻轻地摇了摇头,实际上这已经是他用尽了力气做出的动作,不是的,他不是这样想的。他有很多话想一一对李朝阳说,但心有余力不足。 李朝阳用力闭了下眼睛,刚刚经历过家里那档子事儿,现在他就是想生气也气不出来了,再气下去可能会硬生生气晕过去。 “算了,等你话能说利落再给我解释。”他拉来一个凳子坐下,疲惫感涌上全身,“我最烦别人跟我说对不起,有那功夫就少做那些对不起人的事儿。” 段承目光黯淡着,他又看向李朝阳的脸,那张脸是他印象里少有的疲倦,记忆中总是有神的眼睛此刻也没有光亮,苍白的脸上那道出血的印子更是刺眼。 “这些天你一直在这儿吗?”段承又吐出一句话,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 昏迷时漆黑的视野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为了弄清楚那个身影,他用尽办法醒来。 李朝阳微微颦眉,心里那点别扭劲儿作祟,他目光忽闪,“你他妈当老子闲得没事儿干了?我不工作、不社交、不应酬,难不成待在这儿?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第49章 “抱歉…我想太多了。”段承又看向天花板,困意忽地袭来,也不是困意,只是很想很想闭上眼睛,明明脑子还清醒着,眼皮却沉得像吊了块石头。 李朝阳心里有些不爽,“说了两句话就困了?我……” 我他妈几天没合眼,我还没困呢!况且、我是什么特别不想看见的人吗? 但没等他继续胡思乱想,李朝阳感受到什么东西抚上他的手背,痒痒的,像是长着无数条腿的虫子在爬。 他垂下眼,在目睹那只拉着他的手时,李朝阳呼吸停滞,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眼睛也睁大了。 覆在他手背的手上还扎着针,指腹的薄茧磨着他的皮肤,李朝阳的手心渐渐渗出些许汗液。 这可能是段承无意识的行为,或者只是两人靠得太近,他偶然地触碰。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李朝阳都在震惊中无法思考。 他匆匆抬眸看向四周,周围静悄悄的,唯一的声音是心脏监护仪滴答作响声,那声音夹杂着李朝阳的心跳声,交错而响,充斥着他的大脑。 那只握着他的手终于脱力,轻轻松开,但却反手被李朝阳握住。 冰凉的触感和他温热的手贴在一起,像是冰火两重天,在触碰中变成一滩水,尽数灌进李朝阳的脑子里,一滴不剩。 所有感情,想明白的、没想明白的、不知道该不该想明白的都在这一刻全盘接收。 “你是说,他又昏迷了?”于凝天靠在门上,听着医生的一番话不解道:“那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因人而异,他已经比平常人醒来的时间要早,可能是这个原因,”医生记录着他的状况又道:“目前他各项机能恢复的都还算稳定,左腿的状况也逐渐向好。” 李朝阳抿唇道:“下次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摇摇头,“这个我也说不准,随时可能醒来。” “那他为什么说不出话了?治着治着成哑巴了?”李朝阳音量又提高了,“半天吐不出来一个字,之前有人有这种情况吗?” 医生思索一番,“倒是没遇到过这种例子,可能是应激反应,比如车祸前受过巨大打击,又或者是本就……” 医生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但李朝阳还是听清楚了。 “你意思是,因为说话对象的问题?我操、因为本来就不怎么跟我说话的缘故,被撞一次后更说不出来了?”李朝阳吼起来,“你是庸医吗?” 于凝天眼看不对忙跑来打圆场,“哎呀,人家不是说是有可能吗?有可能你懂什么意思吗?你瞎吼什么?”说着冲医生使眼色,那人低着头加快脚步离开了。 李朝阳侧目看着紧闭双眼的人,瞬间泄了气低声道:“要真是因为这个,你他妈就一辈子别醒了!” “你的脸怎么回事儿?”于凝天其实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因为李朝阳特宝贵他的脸,已经到了给这张脸上保险的程度了。 “除了我爸还能是谁?”李朝阳抬起手背蹭了蹭,脸颊火辣辣得疼,这么久了还是有条印子。 面对那人的询问,索性把在家里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于凝天说了。 换来那人的瞠目结舌,“你、你真那么说了?”他脸刷的一黑,这、李朝阳竟然跟他爸说了那种话,不打他才怪了。 “倒是打得一点不亏,”于凝天撇撇嘴,“我要是敢这么说,下一秒就被扫地出门了。” “因为你本来也随时能被扫地出门。”李朝阳冲他挥挥手,“你走吧,我一个人待这儿。” “什么?你要待这儿等他醒啊?”于凝天不可思议道:“你、你不会是愧疚了吧?” 这下换李朝阳疑惑了,他抬眸看着于凝天,也不反驳似乎是想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荒唐话。 “因为你强迫了他,现在想着弥补呢?”于凝天啧啧道:“谁叫你做事儿不考虑后果,现在后悔了吧?后悔也晚了,怪不得人家不愿意搭理你,这要是我,我咬舌自尽也不跟你说话。” “滚。”李朝阳闭上眼睛。 “做都做了还不让人说了?”于凝天晃着他的肩,“李朝阳!人家可是直的!你不好好弥补我真看不起你!嘶……还好你看不上我。” 话落他又佯装害怕,搓了搓手臂。 “滚远点!”李朝阳吼了一声,他抬脚踹了于凝天一下,“妈的,滚去咬舌自尽吧!” 于凝天只当自己戳到了李朝阳的痛处,他心里挺得意的,毕竟第一次看到李朝阳吃瘪,只不过他一辈子也想不到他想的完全是错误的。 于凝天一走,病房又变得静悄悄。李朝阳托着半边脸——半边没被打的脸,就这么看着段承,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扫视,“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脱衣服躺床上让我也来一次,光嘴上说着有什么意思?” “还对不起我,用你说,对不起我的人海了去了。”李朝阳翘着腿,“八辈子也轮不上你。” 他又说了很多话,把自己说困了。李朝阳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他明明不久前才想过不明白也未尝不可,但直到刚才。 段承的手无意识牵上自己时,李朝阳再次动摇了。 他还是要搞清楚、搞明白、哪怕深陷海底、哪怕浑身是泥,他不允许自己这么浑浑噩噩。 那只冰凉的手,李朝阳第一次有念头想把它捂热。 段承再度睁看眼时正值深夜,病房里还有着微光,窗外的月光、床头心电仪的红光,整个病房透出一种模糊的亮光。 他偏偏头在目睹眼前的一切时,段承愣住了。 李朝阳坐在椅子上抱着双臂,头耷拉着垂在一边,身体被黑暗笼罩,只有脸上落了一小片月光。 “李朝阳……”段承轻声喊,那人睫毛轻颤但眼睛依旧闭着,寂静的病房里只有二人细微的呼吸声。 这是什么情况?段承不敢相信,他费劲儿地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凑近去看,发现的确是那人。 所以,他其实一直守在这儿,坐在这把铁制的硬椅子上,用这种并不舒服的姿势睡着吗?而且他明明还是那种不容易入睡的人。 段承心里涌上一股苦涩,只感觉有人拿着一把锤子捶打他的心,即将把它捶得七零八碎,他攥紧病床单,力气大得指尖刺痛。 其实很明了,一扇糊了东西的玻璃,段承不停地看,无论是换了多少角度又或者走得再近,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看,可这扇玻璃还是不清不楚。 直到他触碰到玻璃的那一刻,段承才知道原来这是一扇磨砂的,本就不清不楚。 就像他现在伸出手臂,触碰到李朝阳的脸颊时,看似不清不楚但实则清清楚楚了。 他的指尖轻轻地拂过那人的脸颊,慢慢擦过他的皮肤,像是安抚。 仿佛这样就能擦去他脸上的伤口,消散他心里的阴霾,笼罩在他身上的黑暗也会随之褪去。 “李朝阳,我说不清楚,”段承声音低沉,后半句像是自言自语,“我做错了很多事,不知道你缺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的,我可能都给不了。”段承抿了抿唇,“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做这么多,但其实是因为我不敢想。我不知道拿什么去还你,如果我这么说,你肯定又要生气了。” “可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因为这不对等。”段承声音有些颤抖,“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似乎只能给你带来无尽的阻碍。” 阻碍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伤害。 第46章 都会好的 段承昏迷这些天,李朝阳想尽了办法向段锦隐瞒这件事,从她的嘴里得知,段承曾经跟她说过,自己要出一趟远差。 因为这个,李朝阳还专门找了天南海北旅游的玩伴录了几天视频,营造出一种他真的在出远差的错觉。 那人还打趣他说,李少爷日理万机到看看大好河山还得从别人眼里看? 被李朝阳一句,“你现在回来也是我一句话的事儿。”彻底闭嘴了。 这些天里李朝阳让赵明时不时往段承家里看看,有什么异样情况给他汇报,因此也掌握了段锦的行动轨迹。 见她真的相信段承去出了远差,李朝阳才让赵明不用去得那么勤了。 段承逐渐恢复了说话能力,也不会再频繁地昏迷,只是还在icu里住着,他提议过把他转到普通病房,但被李朝阳一票否决了。 “不乐意住就收拾收拾出院。”李朝阳抛给他一个苹果,说是锻炼他的手部灵活度,没事就让他拿着水果刀削苹果。 段承垂下眼眸,他低头看着这颗巴掌大的苹果,又拿过床头的水果刀,慢慢地削了起来。 他怎么会不知道李朝阳是为他好?因为他偶尔还会昏迷的原因,只有二十四小时监护的病房才能最及时地赶来医护人员。 icu之前他姐夫生病时曾经住过一阵子,但住这个真的和烧钱没区别,一天要交几千块钱。 第50章 那时候段承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千出头,家里又有两个孩子,他姐和姐夫存下来的那点积蓄很快花没了,再加上没什么资产,去银行也贷不出来钱。 实在没办法了,段锦经有心人介绍接触了高利贷,不看资产、不看还款能力、到账又快。段锦不想两个孩子这么小就失去爸爸,所以瞒着段承签下了借款合同。 直到催债的第一次上门,段承才知道了一切,那天晚上他坐在楼道口抽了一夜的烟。 忽闪忽灭的烟星让他仿佛置身于黑明交接处,他摇摆不定也无能为力。 他仿佛就是那根被点燃的烟,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光亮最后变成一团灰烬,掉落在楼道里,随着数不清地踩踏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段承想起他对段锦的那番声嘶力竭的喊叫,“姐,你怎么不跟我商量?!那人能信吗?他只不过是骗我们,利息高的能把人活活逼死!我可以去接更多的活儿,实在不行我去求……” 他的声音在段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时戛然而止,段承看着这一幕,只觉嗓子被堵上,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他冲过去抱住段锦颤抖的身体,隔音并不好的房间里还响着袁喻的哭喊声。 一时间段承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也跪倒在地板上,沉默良久后吐出一句,“没事儿姐,我们慢慢还,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你他妈要自残吗?” 段承突然回过神,指尖渗出一点血迹,他还没感觉到疼但手却被人用力握住。 李朝阳只不过是上了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就看见段承削着削着跟丢了魂一样,拿着刀就往手指上削。 他跑得再快也比不过刀的锋利,李朝阳有些生气,他抬眸看着他,眉眼带着怒意,“你想什么呢?脑子也出问题了吗?削个苹果也能受伤,而且我就两分钟没盯着看!” “我姐有问过我的情况吗?”段承开口,他走之前给段锦留了一张卡,即便那群人再来了,段锦也能还上一部分钱。 只不过,这么久了,什么消息也没听到,段承还是有点不放心。 李朝阳正摸索着柜子里的医疗用品,他不是医生,哪懂用什么止血,什么消毒,此刻拿着两根医用棉签思考下一步打算。 “没事儿,”段承突然用拇指摁了摁伤口,又抹去渗出的血,“你看止住了。” 李朝阳沉默了,克制住了想给段承一拳的冲动,他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凳子上,“你姐那边,我应付着呢。倒是你,净给老子出难题是吧?你那一堆子事儿我还没给你算账呢!” “……”段承低下头,两人僵持一会儿,他突然说了句无厘头的话。 “我们没什么关系。” 李朝阳身子一僵,险些从凳子上滑下去,他唰一下站起来指着段承的鼻子道,“你他妈再给老子说一遍?!” 段承懊恼片刻,因为李朝阳那句算账,他原本是想解释自己和许媛的关系,结果脱口而出这句话,连个指代词都没说,没等他解释,李朝阳又开始吼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太好了?还是觉得我拿你没什么办法了?!”李朝阳忽地凑近他,眼神闪过一晃而过的脆弱,“我们没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这么说!昏了这么久,睁开眼就他妈跟我说这个?又是对不起又是没关系的,你把老子当成狗耍了?” 段承张了张口,下一秒李朝阳又揪着他的领子,用力一扯两人只不过隔了几寸的距离,看着那双眼睛,段承总觉得自己再看几眼就要深陷其中。 “你有种你再说一遍。”李朝阳的双手攥得更紧,紧到手指抽筋,控制不住地抖动。 段承忽然抬起双臂,插着针管的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手掌紧贴他的手背,指尖感受着那人起伏的脉搏,像是覆在他的胸口,起伏的是他跳动的心脏。 “不是和你。”段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的这句话,他只感觉无数的话都压在舌尖,下一秒就要倾泻而出。 李朝阳皱着眉,他瞥了眼段承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从皮肤传来的温度让他有些燥热,但仍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 “那你说的谁?下次一句话给老子说完。” 李朝阳听着这人缓缓道来的解释,他越听越觉得心里涌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当初嗓子都吼破了的那句,“她是谁?”实际上,还真的没什么关系? 李朝阳一头雾水,但很快又想清楚了,当时那个剑拔弩张的情况,即便段承真这么说,李朝阳相信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那你瞒着我做什么?你见就去见了。”李朝阳捏捏眉心,他一想到自己被那什么还有一层这个原因,他就觉得怪怪的。 “你信我吗?”段承短促笑了一下,“就是因为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才想着你一直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李朝阳愣了愣,他还想说点什么,但脑子搜刮了一下,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其实他们两个都没有做错,只是阴差阳错,集聚在一起的情感急需一个突破口,不管那是什么都一股脑地泼出去。 积攒得汹涌的情绪被两个模糊、迟钝的人掌控,一环接一环像是“多米诺骨牌”,最后这股情绪脱离了原定的轨迹,好似有了灵魂,让人痛不欲生。 现在想来,只不过四个字,就是在乎。 病房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被一通手机铃打破,李朝阳拿起瞥了一眼,轻轻滑动接通了。 赵明急促的声音响起,“李总,我现在在段承家里……” 那边哄闹着,甚至不太能听清赵明的声音。李朝阳心头腾地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段承,却刚好和他的视线撞上。 李朝阳悄悄摁低音量键,嗯了一声,赵明语气有些颤抖,“来了一群人,好像是要债的,我不知道要不要报警。” 短暂的思考两秒,李朝阳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不用,等我处理。” 他匆匆挂断电话,直起身的瞬间对病床上的那人开口,“我回趟公司,再不回去要乱成一锅粥了。你、你待着好好想想,剩下的话怎么跟我说。” 段承沉默着,两人相视良久,他才点了点头。 李朝阳敏锐地察觉到段承猜到了什么,但他现在没时间解释,更没时间耽误,不知怎么的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很快回来,饿了按铃。” 踩着油门的时候,李朝阳握紧方向盘的手更用力,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段承为什么在死前会买保险,受益人填的段锦。 他身上背负着本不属于他的重担,压得他直不起腰,死也死得有顾虑。 但现在,李朝阳要将这事儿尘埃落地。 段承家楼下的那片本就不宽敞的空地,此刻停了两辆灰白色的汽车,李朝阳扫了几眼记住车牌号。 楼下聚集一些看热闹的人,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些人平日里没什么乐事儿,毫无波澜的日子里,往里面扔一颗石子儿都是新奇的。 李朝阳想了一会儿突然拨了一通电话。来的路上他叫来了几个安保处的职员,毕竟万一真动手了,他没个帮手一身伤的回去也不太好看。 “李总,我们已经到了。”那边传来声音。 “留车里待命吧。”李朝阳吩咐道,随后把手机挂断。这群看热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李朝阳不想再给他们留下印象,如果他领着一群人上楼,说不定又会创造一个饭后谈资。 赵明心一横挡在段锦面前,他扭头对惊吓过度的人说:“没事儿,我叫人来了,他们不敢动手的!” 话落,门被猛地推开,赵明觉得自己看到了只有在天堂才会见到的光,他不止一次幻想过。 但当他目睹眼前发着光进来的人时,表情变得比段锦还恐慌,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想过很多人破门而入,想过无数场景来救他们于水火。 唯独没想过,单枪匹马进来的李朝阳,他走进来看着乌泱泱一群人时,稍稍低了低头,声音带笑,“真他妈热闹啊。” 第47章 拨云见日 赵明伸着脖子探了探头,看了许久心更凉了。 还真的就来了一个啊?在心里念了几十遍死定了之后,只见李朝阳缓缓走进客厅,此时本就不大的占地面积更是水泄不通。 “李总…怎么就你来了?”赵明压低声音,额头冒出冷汗,“你悄悄报警了吗?” 李朝阳挑了下眉,“需要报警吗?我一个人就能应付。” 赵明心更凉了,如果李朝阳受伤了,那还不如他压根就别来呢。 “姐,其他的我之后再给你解释。”李朝阳弯下腰扶起段锦,“你先回屋里吧。把门锁上,什么也别想。” 赵明下巴都要惊掉了,眼睛睁得要瞪出来。 什么、什么?李朝阳刚刚说什么?他刚刚是在叫段承的姐姐,“姐”吗?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赵明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超负荷了,再思考下去会报废掉。 第51章 “来吧。”李朝阳懒散地坐在沙发上,身子往后一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腿也翘起来,悠闲得好像面前不是几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人而是一群猫猫狗狗一样。 赵明咽了下口水,哆嗦着退到李朝阳身边,却莫名心里有了些底儿。 “你站直了,怂成什么了?”李朝阳瞥了他一眼,“我真该给你办张健身卡了。” 那群人瞧着这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有说有笑的,表情更难看了,似乎是想来一个下马威,抓起手边的东西用力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朝阳轻抬眼皮,冲赵明说:“记好,这些东西之后做下价值评估。” 砸东西那人明显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往前两步道:“你又是哪门子来的?和他们什么关系?欠钱的还当上大爷了!” “欠了多少?”李朝阳摩挲着下巴,抬眸扫过这群人,“连本带息,一分不少的说清楚。” 随后他给了赵明一个眼神,赵明了然于心,悄悄地拿出手机开始录音。 领头的人突然甩给李朝阳一沓合同,“白纸黑字都写得清清楚楚!”白花花的纸张悉数扔在李朝阳身上。 李朝阳随手拿起一张,快速地扫了几眼,“年利率比起最高借贷款翻了近4倍,你们以为卡着边限就能高枕无忧?别人都拿你们没什么办法?往哪边倒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话落,他拿起那沓纸重新砸了回去。 赵明心又提了起来,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朝阳。 只见那人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一张支票,李朝阳拿在手里扬了扬,又冲赵明勾了勾手,赵明急忙把笔递过去。 几分钟后,他把那张支票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没等那群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李朝阳已经站直了身子,“几十万换段承一辈子轻轻松松,我就没做过这么划算的买卖。” 赵明瞠目结舌,这又是什么情况?他现在脑海中还停留在两人你死我活的关系,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了? 催债的面面相觑,领头的人一把夺过那张支票,来来回回地看,随后爆发出一声响亮的笑声,“原来真的是位爷啊!段家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几十万的债就这么清了。” “结清证明。”李朝阳挽了挽袖口,气定神闲道:“今天之前拿来签字盖章,我就在这儿等着。” 等那群人离开,李朝阳又打给了安保处,嘱咐他们跟紧那几辆车的轨迹,有异样立刻通知他。 反正支票也要到他的开户银行去取,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李朝阳不介意把他们告了。 “我当是什么呢,大费周章给我打一通电话过来,”李朝阳叹了口气,他冲赵明抬了抬下巴,“这种事你以后替我做决定就行。” 赵明抹了把汗,蹲在客厅收拾那群人搞乱的残局,李朝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会儿她问起来,你就说自己能说会道,把那群人应付过去了,不要说是我解决了。” 赵明手一抖,差点被碎玻璃割破手,他满头黑线,“李总,但你没来之前,那群人一个字都不听我的。” “照做。”李朝阳吐出两个字,等赵明收拾完,他又开口,“和市里谈的怎么样?招标结果不是也没定下来吗?” 赵明推推眼镜,“目前还在交涉,因为那边和秦渊有点关系,碍于面子不太好退一步。” “秦渊…”李朝阳喃喃道:“秦兆那小子真是有个好爹啊。这阵子我抽不开身,在结果出来前安排一场饭局,我亲自去谈。我宁可再让几步,也要让秦兆落空。” “好的李总。”赵明点点头。 段锦拉着两个孩子出来时,神色依旧紧张,扫了两人好几眼急切地说:“没事儿吧,朝阳,他们没伤到你们吧?” 李朝阳露出一个笑,他走近两步,声音也和缓了,“没什么,多亏了赵明。” 此刻的赵明简直要晕倒,但碍于李朝阳要吃人的眼神只得一个劲儿的点头。 袁喻和袁橙橙两人也吓得不轻,突然从段锦身后跑出来,一人抱着一条李朝阳的腿就不撒手了,还没等他说点什么安慰,袁橙橙仰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我舅舅呢。” 李朝阳哽咽一下,他张了张嘴发现也编不出什么正经理由了,便想着坦白。 谁知赵明忽然开口,“段承、段承他替李总挡酒了、喝醉了,怕他喝了酒容易情绪激动,李总就一个人过来看了……” 段锦垂下眼,她的发丝有些凌乱,但也没什么精力收拾了,“还好小承没在这儿,他在的话估计又要受伤了。” 话落段锦声音也带了哭腔,肩膀轻微地耸动着,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李朝阳神情凝重,他挣扎着动了动腿,没再管紧抱着他的腿的两个孩子问,“姐,你说什么?受伤?那群人打过他?” 段锦掩面而泣,“都是我的错,我毁了他。” 她的话像是一口井,只是听着就要跌落井里,一直下坠。 狭窄、湿滑的井壁让他连挣扎也挣扎不动,无论怎么呐喊也只有回声。 他紧盯着面前的女人,她的脸和段承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哭起来的模样,李朝阳忽地幻视段承,就好像在看他哭一样。 可段承不会这样哭泣,他不曾向任何人表露那份脆弱,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身体也破败不堪,唯有灵魂,但李朝阳冥冥中觉得,那灵魂也是空洞的。 什么属于他? 撇开痛苦,空无一物。 李朝阳回到病房已经是深夜,他在病房外徘徊许久,走廊里闪着绿光的安全通道牌子有些晃眼。 他轻轻推开病房门,轻到走廊的声控灯都未曾亮起,但当他目睹眼前的一幕时,李朝阳双腿和灌了铅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你、怎么还醒着?”李朝阳不解道,他最不想在此刻面对这人,但偏偏他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 “因为你说过很快回来。”段承的声音几乎是砸向李朝阳,砸得他站不稳脚。 “那你是在等什么?”李朝阳走近几步,直到病床前才又停下脚步。 “等你回来。” 看着李朝阳离开的背影,直到那道背影完全消失在段承的视线里,他却还一直盯着不想移开。 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总是像阵风一样,忽地吹来又在下一秒离去。 段承想要伸出手触碰,但就像是一阵风,虚无缥缈,他碰不到、抓不住、而风也是留不下的。 可他还是想等这股风再吹来,段承想,只要他在每一处地方都稍作停留,那么总会碰到的。 李朝阳喉结一动,他突然伸出手摁住那人的头,俯身吻了上去。 两人唇齿相撞时,他能感觉到面前人的身子僵硬了。李朝阳觉得他不会推开自己,所以他又进了一步,舌尖撬开他的牙关,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他第一次覆着情感的吻,不是恨、不是故意的、不是模糊……模糊?李朝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冒出这个念头的,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既然没推开他,那就是接受了。接受了就是也有感情。有感情就是也想要吻他。 段承在震惊中屏住呼吸,他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跳得好似要蹦出来,一旁的心电仪正发出刺目的红光,滴答作响声仿佛穿透耳膜。 他一动不动,任由那人吻他,渐渐的段承有些喘不过气,两人的呼吸纠缠,许久后才分开。 “你没躲。”李朝阳气息不稳,昏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了,唯独段承看得是那么真切,他的声音是这病房里唯二的声音。 “心电仪不会说谎,为什么没躲?”李朝阳逼问道。 段承抬眸看着他,他的心跳的确很快,但他觉得面前这人应该也一样,那些翻来覆去的念头被他抛之脑后,只是现在他仿佛失去了理智。 事到如今,他做不到冷静了,段承的声音像是一道雷。 压抑的、沉重的、复杂的,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口中爆发,也从心里冲破层层阻碍爆发了。 “李朝阳,别丢下我。” 你像是一股风,不要在我身边停留后又离开。如果可以,就卷起几片落叶,落在我四周。 【??作者有话说】 终于、终于!(敲锣打鼓中) 第48章 一点也不像 “丢下你?”李朝阳重复道,他不知道段承怎么会这么说,但他的大脑已经被刚刚那个吻扰乱,卷起惊涛骇浪,他是一片叶子做的舟,随时会被掀翻。 “我曾经说过一些混账话。”段承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那是因为,你把我错当过别人……遇到下一个相似的就会毫不犹豫地丢下我,但我阻止不了你遇到更多人。” 什么? 李朝阳头疼得要爆炸了,他不受控制地捂着头,脑子实在无法调动起来,无数回忆洪水般涌来,像要把他拍死在岩石上。 段承看不得他这样痛苦的表情,这些天来他很少见过李朝阳吃药,他开始想会不会是他有所好转,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第52章 他轻轻抬起手拽住李朝阳的衣角,“别想了,也没什么好想的,想不起来最好了。” 因为那段记忆对李朝阳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记忆,寻找也是痛苦、找到也是痛苦、每每把它从记忆深处挖出一次,就会加深他的痛苦。 那就不要想起来了。 至于那个林垚是谁,段承也不想去管了,一个给李朝阳留下痛苦的人,而那些美好的记忆,能让他想起来觉得开心的,会让他每每想起自然而然笑出来的,那就一直留着吧。 不是他也没关系。 是他就更好了。 李朝阳用尽全部的脑细胞终于调动出来,他怔怔地看了眼段承,在黑暗中,他的脸被床头刺目的红光映照,像是陈列在博物馆里的藏品,一旦靠近,刺耳的警报声就会响起,预示着靠近的代价。 “林垚……”李朝阳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 失重感、坠落感裹挟着他,脑海中快速地闪过一个又一个片段,无数的话语犹如古老的唱片,沙哑磨砂,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原来那晚不是梦,原来他刚刚一闪而过的模糊,是因为他真的经历过。 “不是的,”李朝阳有些语无伦次,“不是的,那个时候我喝醉了,我从宴盛出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因为当时我真的受了刺激,那、那不是我的本意。” 段承突然伸出手臂,用力地把他揽在胸口,他现在已经渐渐明白,甚至也不太在乎究竟有没有把他当成别人了。 他只是很后悔,曾经对李朝阳说出过那番,“你们同性恋真的有爱吗?”无疑是一把利刃捅进李朝阳的心脏,如果能回到当初,段承一定不会这么恶语相向。 “那我们真的很像吗?”段承忽然出口,连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这个念头像根刺一样插进段承身上,无时无刻不隐隐作痛。 这根刺会拔出来还是愈合,接受亦或是忍受,段承站在天平中央,只等李朝阳一句话落定。 “不,一点也不像。” 李朝阳回抱着他,下巴抵在他肩膀的瞬间,他感受到两人心跳的同频共振,那仿佛是李朝阳的另一颗心脏,为了更清晰的感受,他抱得更紧。 那人结实的身躯,宽阔的脊背,透过布料的体温,即便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也让李朝阳痴迷于此。 或许几个月前的李朝阳会说,其实是像的。但现在他完全说不出来了,分明哪里都不像,眉眼、个性、身上的那股劲儿都不一样。 非要说像的话,某瞬间给他的感觉,让他为之一振的触动,一种说起来有点害臊的悸动。 让他想起了许久未曾感受过的,那份蛰伏在深处的记忆,呼之欲出。 只不过是在段承的身上体会到了。 “那、那句话是真的吗?”段承犹豫着开口。 李朝阳换了把软凳子,靠背是皮质的,专门让赵明从公司拉来的,因为他坐着那把硬质的铁凳子,总有种在受刑的感觉。 “什么?”李朝阳挑眉看着他,他从来没觉得心情有这么好过,此刻段承说句什么他就是高兴的。 “就是、你喜欢他叫你朝阳。”段承觉得自己耳畔发烫,好在现在是晚上,而且一边还有那个冒红光的心电仪。 “是只有喜欢他这么叫你吗?”段承又说。 李朝阳的笑僵在嘴边,他又思索一番突然想起自己那些话,简直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两巴掌,真是喝了酒后什么都往外面说。 他摸了摸鼻子,目光瞥向一边,“你是在拿我当犯人审吗?轮到你翻我旧账了。” “不能翻吗?”段承笑着看他。 李朝阳看着他的笑心跳加速,他有种自己回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十七八岁的时候他也心动过,现在想来那不叫心动,就是青春期的激素反应。 那个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取向问题,也记不清是因为谁产生的心动。 只记得好像是一缕清风,扬起他的衣摆,身后响起谁叫他的声音,李朝阳回头,可能是任何人。 “能翻。”李朝阳托着下巴看他,“你这么在乎他叫我什么?” 见段承没说话,李朝阳只当他不好意思,觉得他现在特像情窦初开的高中生,而自己好像充当了一个欺负人的角色。 “你要不觉得没大没小也能这么叫我。”李朝阳嘴角又扬起笑,弧度越来越大,“只是,你叫什么我都挺喜欢的。” 段承思来想去,张了半天嘴也没能叫出来别的称呼,最后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叫了声,“李哥。” 但他这一声把李朝阳叫得心潮澎湃,简直想站起来走两圈,虽然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走,总之就是让他特别激动。 明明这俩字也不算特别好听,印象里不少人这么叫过他,可都和段承叫出来的感觉不一样。 “你有什么其他想审的一块儿审了吧。”李朝阳说,“趁我现在心情好,什么都说。” 段承沉默良久,他看着李朝阳的脸,那道印子早已消去了,一点痕迹也不留。但他知道,没留在李朝阳脸上,但是留在了李朝阳心里。 “我没什么要审的了。”段承摇摇头,他其实更想问问李朝阳,现在还会做噩梦吗?那些疼痛有没有消散半分,可此时此刻,看着李朝阳兴高采烈的样子,段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其实步入了一个认知误区,段承总觉得记不起来和彻底治愈可以达到一个效果,甚至记不起来比起治愈还少了一个回忆痛苦的环节。 但他后来就会慢慢清楚,哪有真的记不起来,就像插进肉里的刺,你不去管它好像也不疼。既不影响生活又逐渐遗忘,但它真的消失了吗? 并没有。 它会在某个瞬间,只不过是拿起一样东西,疼痛感传遍全身,而那个时候你再去寻找,就会发现,早已深嵌入肉里,拔不出来、也找不到了。 “你没有要审的了,那我可开始审了。”李朝阳回忆起他们的初遇,“你一眼见我的时候怎么想的?” 段承怔住,哪知道李朝阳一问就问了个这么远的问题,缓缓吐出一句,“像是书里走出来的人。” “什么?”李朝阳挑挑眉,“什么书?是正经书吗?” 段承木着脸,当然是正经书了,只不过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哪有具体是什么书,他一本正经地开口胡编乱造,“《商业巨鳄》” 李朝阳笑出声,笑得弯了腰,“那你猜我怎么想的?” 段承不说话了,因为他觉得李朝阳接下来要说的话,很符合他口无遮拦的性子。 “我在想,‘这司机长得真带劲儿,不知道在床上带不带劲儿。’”李朝阳觉得逗他特别有意思。 段承喉结一动,他撇过头不去看那人调笑的眼神,只觉得耳朵尖更烫了。 “不过我现在不这么想了。”李朝阳声音带了点埋怨,“是有多恨我,能让我差点死床上了?” 段承低着头好一会儿才开口:“对不起,我当时太冲动、你要是不解气,我也能让你来一次。” 李朝阳有些意外,他凑近段承,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你知道你现在多经不起折腾吗?净说些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的话。” “李哥,你原谅我了吗?”段承抬眸看着他,即便李朝阳再不想听他说,“我错了。”可段承还是想问。 李朝阳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栽了一个大跟头,栽得他狼狈不已。明明之前什么生不如死的念头都想过了,但现在一个也不想用在这人身上。 “看你表现。”李朝阳歪了歪头,“你赶紧康复然后好好伺候我,把我伺候好了比什么都强。” 没等段承回应,李朝阳又倒了下苦水,“你知道你当时把老子折腾成什么样儿了吗?关键第二天我他妈就去骑马射箭了!” 段承悄悄拉着他的手,默默地听着。那人骂了半天赵明又骂了半天陆骁,顺带着还骂了句于权以及一匹一个劲儿往他身上扬沙子的马,“一个两个的能没眼色到那种程度,连匹马也跟我作对起来了。” 他看着李朝阳,每一秒都想印在自己的脑海中,段承从没想过有一天两人的关系会变成这样,其实连李朝阳也没曾想过。 他刚开始只是觉得这人是个硬茬,像块啃不动的骨头,莫名其妙的征服欲让他做了一件又一件傻事儿。 那座高低悬殊的天平,此刻也因为面前的人倾斜了。 李朝阳从没这么肯定过,他要将局面完全颠倒,让那群压迫他的人明白,他才不会失足摔下,只会稳稳地站立着,谁也动不了他分毫。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可以多多给我留评吗(′o?????o????`) 可以增加我的人气值????? 第49章 春天 李朝阳这阵子住在医院了,赵明问他要不要拉来一个新病床,方便他入睡,毕竟也不能光在凳子上睡。 这个提议被李朝阳一口否决了,因为他这些天都在段承的病床上睡,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躺在一张床上,说实话有点挤。 第53章 但李朝阳就乐意挤着,反正他一条腿翘在搬来的软椅上,挤不到段承就行了。 这阵子虽然睡得是憋屈了点,但是他睡得特别安稳,印象里他很少有睡得这么安稳的时候,在深夜突然惊醒的情况也少了。 还记得有一次,李朝阳一条腿翘在那把软椅上,睡着的时候翻了个身差点没从床上摔下去,但没等他迷瞪过来,一旁的人一把拽着他扯到自己怀里。 “是做噩梦了吗?”段承的声音响起。 深夜里,李朝阳看不太清他的脸,但他的声音清晰地萦绕在自己的耳边,像根羽毛扫过他的耳朵,有些发痒。 那条胳膊轻轻揽着他的肩,仿佛把他圈在一小块天地中,一块只属于二人的狭小天地,李朝阳一抬头就碰到了顶,侧侧身子是一堵温热的墙。 “怎么这么想?”李朝阳有些意外,他只是换了个姿势,不知这人怎么想到他是因为做了噩梦? “你每次喝醉后就会自言自语,看起来也很难受。”段承轻声道:“我想你应该是做了不好的梦。” 他的声音就在李朝阳的耳畔,声声传入心底,棉花一样,那么轻,但一塞就满了。 “喝醉了都那样,”李朝阳轻笑一声,“其实算不上噩梦了,做了几百次了,是什么都免疫了。” 千篇一律的、反复想起的、深埋于此的,李朝阳也很想忘掉,可是偏偏每次做梦都要再回忆一遍。 他觉得自己贱得慌,分明那么抵抗,连自己都在跟自己作对。 段承揽着他的手臂收紧,虚虚地抱着他,下巴轻轻地抵在那人的肩头,“那你会做些别的梦吗?” 李朝阳任由他靠着,他低笑一下,“哪种?春梦。” 段承垂下眼,虽然这么说着很别扭、奇怪,但他打心底里觉得,春梦也比这强。 “那梦到谁了?” 李朝阳没想到他还会追问,心里又涌上想逗一逗他的念头,“你想我梦到谁?” 段承沉默了,四周忽地安静了。李朝阳只当他不好意思说,正欲开口,身旁的人突然出声了。 “李哥,我想你梦到我,你就能梦到吗?” 其实夜里挺冷的,已经深冬了。即便病房里的空调开着,但因为消毒水的味儿实在呛人,大多时候窗户还是开着的,冷风见缝插针地钻进来。 李朝阳不是很怕冷,可能是再冷的情况他也体会过的缘故,不过于凝天时常打趣他,说因为他是个“冷血动物”所以不怕冷。 于是于凝天被扣上了一个,高中生物课净泡妞去了的帽子。 对李朝阳来说没有什么热冷之分,只是就身旁透过来的体温而言,隔着几层布料而感知的温度,恍惚中让他觉得这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温度。 他像是衣着单薄、走在雪地里迷了路的人,风雪侵蚀他的大脑、躯体、骨骼,李朝阳走得茫然,眨眼间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雪花蒙蔽他的双眼。 他只能抓住救命稻草般地捕捉一丝温度,就像现在他抓紧段承的衣服一角,那片雪试图消磨他的意志,但他身旁就是一簇篝火。 “那你加把劲儿,争取让我做做美梦。”李朝阳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还是那个迷了路的人,只是冰封之下,比起指明方向,他更需要一种支撑。 “你呢?是睡不着吗?”李朝阳问,他那么及时地拉住自己,睡着的人怎么反应得过来。 “我睡眠浅,”段承又补充一句,“况且身边忽然缺了个人怎么会感觉不到。” “不觉得是我把你吵醒了吗?”李朝阳挑眉,“你生气吗?” 他自己是典型的起床气,本来睡眠质量就有问题,要是睡熟了突然把他吵醒,李朝阳绝对又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他的样子。 “分人。”段承冷不丁冒出一句。 “那分阶段吗?”李朝阳又问。 “什么?”段承没反应过来。 “要是最开始,你受得了我吗?”李朝阳眯起眼睛,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段承觉得这人又在整他,他现在和刀架在脖子上没什么区别,斟酌一番开口,“李哥,你要听实话吗?” 李朝阳突然伸出手掐着段承的半边脸,强迫他露出一个笑,“你想清楚我乐意听什么话。” 一瞬间,段承想起了袁喻,他也是像李朝阳一样,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不然也不会被袁橙橙嫌弃成那个样子。 “我能忍着。”段承还是实话实说。 “其实心里早就骂我十万八千遍了吧。”李朝阳勾勾唇角,“那你现在想的什么?” 段承想了想,“李哥,委屈你了。” 李朝阳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名为段承的魔咒,只言片语就让他的心摇摇晃晃,他是落入水中的一片叶子,随波逐流。 他是一个很有目的性的人,凡事都朝着一个方向,唯独面对段承时,他放任自己随波逐流。 他也想看看段承这条河会把他带去哪里,只是带到哪儿李朝阳都认了。 “你还记得我们见面的第一天,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李朝阳想起一些放在现在绝对称得上趣事儿的事。 “记得,”段承补充道:“不是什么好回忆。” 李朝阳觉得记忆会欺骗人,也谈不上欺骗更像是会自我美化。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模糊,到最后,你想它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但我怎么觉得是好回忆呢。”李朝阳说,“是不是我欺负你,你只能忍着的关系?” “当时让你写的报告你还有乖乖写吗?”李朝阳又笑了笑,“我笑一次,你写多少字来着?” “一千。”段承冷冷道:“还是手写。” “听你语气不怎么乐意?”李朝阳明知故问。 “说乐意你信吗?”段承无奈道。 “看你那苦大仇深的样儿。”李朝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怀里躺着,“那从今天起你不用写了。” “是因为你笑不过来了吗?”段承开玩笑。 李朝阳瞥了他一眼,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是因为心疼你。有我这样体贴人的上司,你丫偷着乐吧。” 段承笑了,余光中他瞥到了窗外皎洁的月亮。他从没觉得那颗月亮有那么亮过,穿透层层乌云,衬着一旁的星星黯淡无光。照进屋子里,落下一汪池水,段承又看向李朝阳。 他远比这月亮耀眼,照映下来不像是池水,像是撕裂开阴暗的一束光,或者一束熊熊燃烧的、炽热的火。 段承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那天是他第一次尝试从病床下来,所有人包括主治医生、李朝阳、赵明、甚至不知道从那儿冒出来的于凝天,都提了一口气看着他那条腿。 按那个医生的话来说,根据这一次的情况就大致能看出来之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李朝阳虽然也紧张得不行,但还是不以为然,这些天他又打遍了能想到的、哪怕一丁点关系的人的电话。 要不是段承还在病床上待着,不然他怎么也把那几个人的门槛踏破了。 最后他联系到一个国外的医疗团队,专门研究康复训练的方向,只要这医生说一句不行,李朝阳立刻就能让那群人飞过来。 “怎么样?有没有不适感,你再走一走看看。”医生凑近两步,眼珠子都要贴在他的身上。 段承扶着床沿缓缓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左腿膝盖关节处隐隐刺痛,那条腿有些沉重,除此之外没什么别的感觉。 医生问了数不清的问题,每问一个身后几人的心就提起来一分,不知道问了多久,久到李朝阳站得腿麻,他受不了了。 “你让他坐着说,站多久了?”李朝阳拔高音量,开始生闷气: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你小点声啊!”于凝天捶了他一下,“医院不能大喊大叫,你有常识没有?” “滚出去。”李朝阳指了指门口,“轮到你说我了?你来是干什么呢?凑热闹呢。” 于凝天拍拍胸口,“那四舍五入也是我哥们儿,我关心关心不行?” “有你这么入的吗?”李朝阳懒得理他,转头去问医生,“情况怎么样?” 医生转过身,看了李朝阳好几眼,欲言又止。 李朝阳深吸一口气,想都没想抬手播了一串号码,铃声响了两声,那边传来一声问候夹杂着一旁医生的话语,都传进了他耳朵里。 “李先生,他恢复情况很不错、手术很成功。”医生抹了一把汗。 段承展出一个笑,他看向李朝阳,那人手一顿,手机里还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很快,李朝阳笑了,嘴角无意识地扬起,手指一动把电话挂断。 他抹了把脸,高兴到肩膀轻轻地耸动,此刻也原谅了刚刚那医生的犹犹豫豫,也不知道是在犹豫什么呢,他还以为、以为段承那条腿就瘸了。 “操,命挺硬啊。”于凝天惊叹一声,他拍了拍手,“这下好了。”说着给陈青扬发去一条语音,“你不用死了。” 第54章 赵明松了口气,赶忙去扶段承,“真好,我终于不用想尽方法骗你姐了。” 至于是谁让他骗段锦的,也很明显。发号施令的人此刻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他念了那么多遍“老天保佑”,竟然还真保了他一次。 “李哥。”段承突然喊了一声。 李朝阳缓过神,不止他。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于凝天手一松,手机啪嗒掉在地板上,瞳孔地震。赵明屏住呼吸,悄摸地观察着两人。 最后,于凝天和赵明在对视中看破一切。 你顶头上司的艳遇来了,于凝天眼睛会说话一样。 明明深冬,却像提前到了春天。 第50章 茧壳 李朝阳被赵明扶着从包厢出来,他的腿完全站不稳了,脸色可以说得上是惨白。赵明喝得满脸通红,架着李朝阳走得缓慢,生怕一个不注意两人齐齐倒在地上。 “李总,我叫了人来接。”赵明推了下眼镜,鼻尖渗出的汗液让它不停地滑落,“包厢里的众人已经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稍等会有专人送他们去休息。” 李朝阳紧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进去,总之点了点头。 赵明还算清醒,回想起刚刚在饭桌上那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此时此刻闻着两人身上的酒味,他就要吐了。 事实上他真的要吐了,但又不能把李朝阳一个人丢在这儿,于是迸发了一股劲儿,拉着这人冲进了卫生间。 吐了个昏天黑地他才好受点,赵明的酒量中等,不像李朝阳喝多少都不显在脸上,差不多两杯就像个煮熟的虾一样,浑身发红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现在还清醒而李朝阳不省人事了,因为那群酒蒙子觉得他再喝就要死了,所以把炮火集中到,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的李朝阳身上。 明明他才是那个挡酒的。李朝阳这次准备充分,叫来好几个挡酒的,结果各个败下阵来。再加上本就是他有求于人,自然而然要陪好了。 赵明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之前用了各种手段调查秦兆。得知他为了顺利中标在前期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和精力,再加上他爹又多少有点关系。所以更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 这也就是为什么,眼看着竞标结果就要出了,这人还像人间蒸发一样不闻不问。 但李朝阳偏要他尝尝近在咫尺却得不到的滋味。让他也体会体会跌落谷底的感觉,他这只翅膀都没长硬的雏鸟儿,跌落的结果只有一个——非死即残。 他的行为在外人眼里像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以前的李朝阳从不会做这种表面胜利实则损失惨重的买卖。只是这次,李朝阳也终于明白,他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学会放弃。 他曾经自傲地认为,他做得到所有他想做的事儿,一切都在既定的轨道里前行,但再严密的轨道也无法做到绝不脱轨。就像他想强大首先要遍体鳞伤。 “水。”李朝阳强忍下恶心感,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赵明连滚带爬地跑到外面拿了瓶矿泉水,递给那人的瞬间,他仰头灌进一瓶矿泉水,随后跪倒在锃亮的瓷砖上,扶着马桶吐起来。 “李总、”赵明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跟着李朝阳共事已经两年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李朝阳这副样子。 面前的人弓着腰、脊背抖动,撑着地的一只手暴起青筋,用力到指尖渗出血。 直到赵明瞥到那人嘴角的一丝血迹时,他呆滞住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电光火石间他俯下身握着李朝阳的胳膊,语气有些颤抖,“李总!你、你……” 李朝阳难受得要死,他晃了晃头又挤出一句话,“慌什么?吐了点血又不是要死了。” 赵明脊背发凉,他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反驳这人,“李总,你太不把身体当回事儿了!去医院吧,真的不能再拖了!” 那人缓了一会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只感觉五脏六腑挤在一起,像有根棍子戳穿他的胃,在他的腹中搅动着,只想把他活活疼死。 “不用管我。”李朝阳摆摆手,“早治几百次了。治了再复发、复发后再治,真他妈要折腾死我?” “那、那就……”赵明哑然,剩下的半句话被咽进肚子里,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方法,最管用的就是,戒酒。可是李朝阳的处境,怎么可能办的到?说什么也不管用。 赵明被稀里糊涂地塞进车里时,扒着车窗看向强撑着站直身子的李朝阳,“李总,你怎么不上车?你这样事故率很高!” 李朝阳敲敲车窗,“能不能说句吉利话?走你的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那我们下来、”赵明话还没说完,便被车外的人打断,那人直接冲驾驶座喊了声,“开车。” 驾驶座那人缓缓发动车,车子扬长而去。 李朝阳弯了弯腰,借着路灯瞥了眼时间。已是深夜,因为今天要应酬,他早早地跟段承讲了,今晚不过去医院了,让他早点睡。 看着手机里几通未接来电,李朝阳犹豫着移上那串号码,冷风吹得他手指轻颤,思来想去还是把手放下了。 他这状态过去,那人又要忙前忙后了,拖着一条伤腿、吊着水、更是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快要过年了,李朝阳对这个没什么概念。因为过年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喜事儿。又要去应付家里人、又要相看两相厌而且又大了一岁。 哪件是喜事儿呢?李朝阳想不通,这么多事儿里,一路排下来,他又长了一岁反而是喜事儿了。 估算着段承也快出院了,说不定能和他在家里过个节,想到这儿李朝阳心情愉悦了点,他要尽快处理好这堆烂事、破事儿,好好地把过节那段日子空出来。 他这根绷了一年的弦终于可以松一松,李朝阳开始想,一边想一边走,他没有目的随心所欲地走,任凭心将他带到他想去的地方。 北方太冷了,或许他们能去南方跨次年。 如果段承挂念家里人,那段锦、袁喻、橙橙也跟着去,很快他想好一件又一件事。 他在脑海中钩织出一张细密的网,一件件事被他织进网中,像是一刻不停歇地吐丝的蜘蛛。 李朝阳总是把事情想得滴水不漏、想得严丝合缝。 可这张自认为坚韧的网远比想象中要脆弱,可能是一股风、一场雨或是仓皇撞到网上的虫子,就能把它变得七零八碎。 手机铃声在病房破开寂静,段承瞥了眼来人,指尖轻滑,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没有吵醒你吧?”赵明的询问声响起,“李总他有去你那儿吗?” 段承眉头不自觉皱起,“没有,赵哥,他怎么了吗?” 赵明停顿许久又开口:“我在他家门口,他一直没回来。我以为他去医院了、刚刚打了几个电话也没人接。” “他又喝了很多酒吗?”段承猜到了,脑海中又浮现他痛苦的表情,离开前段承问过,“李哥,你还要去喝酒吗?”只是他没有立场、没有能力说,让他别去。 李朝阳动作一顿,声音轻快,“那多少得喝点儿,怎么也要给他们点面子。别瞎操心,我叫了不少挡酒的。” 只是如果他不难受的话,他肯定会来的。他没来就是因为太难受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赵明叹了口气,“只是、今晚上……”他斟酌一番,发觉告诉他了,可能还能劝劝李朝阳去治病,就目前看来,这人唯一能听进去他的话。 “赵哥,你说什么?”段承握紧手机,他又重复一遍,“你说他、吐血了?” “嗯、”赵明从没觉得一句话有那么难说出口,“你劝劝李总让他把身体当回事儿,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段承没有回应,等他反应过来,也不记得是怎么回应的了,电话已经挂断。他盯着手机里几个未接来电,突然低下头,用力地抹了抹脸保持清醒。 那他能去哪儿呢?不在家也没在这儿。段承手腕脱力,他犹豫再三拨给了于凝天,电话号码还是那人硬加在他通讯录里的。 于凝天晚上比白天活跃,活像只猫头鹰,此刻正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蹦跶,吵得他一个字儿也没听见,两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李朝阳?你问他啊……”于凝天声音杂糅在背景摇滚乐里,“这我还真不知道,眼睛都恨不得长你身上了,竟然没在你那儿?真稀奇。” 段承挂断电话,他看着手背的针管,唰一下给抽出来,抬手把床被掀开,踉跄着站起身,踩着拖鞋就往门口的方向走。 他不知道去哪儿找李朝阳,明明两人已经紧紧相依却好像还是隔了一堵墙。 段承还是有很多不清楚、不明白。他不想开口问,即便他们在一起了,但不意味着李朝阳需要向他袒露所有。 他也不需要李朝阳向他袒露,那人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 他不像李朝阳,段承很擅长等待。尤其是等待一个正在将身体蜷进茧里的人,他可以等到茧壳破开的那一天。 第55章 推开门的瞬间,他的左腿突然疼起来,麻木的小腿也开始抽筋,段承用力地踩了踩。 哪怕疼得站不住脚,段承也不接受自己无动于衷。 只是当他目睹眼前的一切时,几乎脱力般跪倒在地上,耳膜轰鸣,让他回想起躺在手术台上的机器响动声。 又像是心脏复苏机摁压胸口带来的冲击,浑身血液流淌至心脏,肺部的气体挤压在胸腔,最终心电仪滴答作响。 他的心终于从濒死到跳动,只是一瞬。 李朝阳侧卧在走廊的长椅上,那把冰冷的、硬得硌人的长椅倒了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 他身上服帖的西装变得些许褶皱,发丝被汗液浸湿,垂在额前,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紧闭着,嘴角还残留着没擦净的血迹。 段承屈膝坐在地板上,凉得刺人的石英砖让人浑身发冷,他歪着头靠在李朝阳垂落在长椅外的手,轻得不能再轻。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尚未痊愈的腿,他浑身都疼了起来,可远远比不过看到李朝阳的一刻。 数千万块岩石从崖壁坠落,那座经久不动的山崖开始坍塌,碎石滚落一地,堵住他的去路,砸得他招架不住、身心俱损。 第51章 因果循环 李朝阳睁开眼睛,是在病床上。面前是蓝白条纹的天花板,他短暂思索两秒随后撑着身子坐起来。 他怎么会在病床上,段承呢?他分明记得自己是在走廊的长椅上,谁把他弄进来的?一个接一个的疑问爬上李朝阳的脑海,他来不及多想掀开被子正打算下床。 “李哥,你醒了。”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李朝阳匆匆抬头,那人正推着门走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杯子。 “你不安心躺床上乱跑什么?”李朝阳有些着急,他说着就要下床却被快步走来的段承摁住肩膀,“李哥,你再歇会儿吧。这是胃药冲剂,可能有点苦。” “你、你把我弄进来的?”李朝阳皱起眉,“你的腿还不能这么折腾!难不成真的要我找根链子把你栓床上?” 段承眼眸黯淡,他轻声道:“不是我,我叫了医生。” 李朝阳冷静下来,他接过段承递来的冲剂,仰头喝了,“怎么表情这么难看?谁惹你了?” 段承沉默不语,伸手接过空杯子,没等他开口,坐在床上的那人伸腿勾住他的膝弯,将两人距离拉近一分。 “不会是我吧。”李朝阳撑着下巴,“赵明跟你告状了?” “如果不是因为赵哥,你要一直瞒着我?”段承语气激动,“我需要从别人嘴里知道,你喝酒喝到吐血了是吗?” 李朝阳轻叹口气,他试探着去拉面前人的手,却被他躲开。 “我只想你能需要我。”段承眼眶发红,“起码在这种事上不要瞒我!” 世界上的每一件事都有阴阳两面,没有一件事是完全得好,也没有一件事坏到极致。 两颗心相互靠近的代价是让人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段承不想改变李朝阳,如果他的所作所为会成为他的软肋、会让那块抵挡万千的盾变得柔软。 他做不到将那块盾恢复如初,但他可以变成任何抵御外敌的东西,或者仅仅是做一根尖锐的、只朝向他人的矛。 他不知道的是,两人做着相似的事,选择同样一条路。 只是此刻的双方还没意识到虚假的光亮即使照到身上,也带不来真的温暖。 病房里再次沉寂了,段承刚刚吼过不敢去看李朝阳的神情,像是料到他会暴跳如雷,想出无数种方式去安抚、去解释。 但那人却说了一句,“这件事我是做错了,我没有考虑好。” 段承愣住了。他想过李朝阳会是什么样子,可已经完全脱离他的想象,这种改变是他想看到的吗? 李朝阳说完那番话,神情一晃而过漠然。两人各怀心事,段承以为他真的听了进去,但那人想的恰恰相反。 李朝阳只觉得,自己错在不够稳妥,错在没有管住赵明的嘴,错在他还不够谨小慎微。 两人的认知偏差会让他们在感情这条路上吃尽苦头。 “我想出院了。”段承观察他的模样,想在李朝阳发火前捕捉那人的不悦。 “你说了不算,这事儿得看医生怎么说。”李朝阳不解道:“你急着出院做什么?况且我不一直在这儿。” “我想出院后再找份工作。”段承犹豫开口。他也有耳闻自己的腿部情况,他很难再回去干些体力活,可他总得干点什么。 不仅仅是因为他替段锦分担,为袁喻和橙橙过得更好,更因为看到李朝阳蜷缩在长椅的那一刻,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比谁都清楚李朝阳为什么瞒着他,因为实际上告诉了,他也无可奈何。 “什么?”李朝阳声调扬起,“为什么?如果是因为钱,你想要多少我就能给多少。我每月都可以往你的卡里打钱。觉得给我开车无聊,我可以给你在公司安排别的职位,随你挑、随你选,为什么非要去受罪?” 他的声音不大,击打着段承的耳膜,刺得他头晕脑胀。 “受罪?”段承喃喃道。 受罪吗?他迄今为止做过的那些脏活累活,在没有遇见李朝阳前,他靠着那些没日没夜的工作维持生计,他已经形成了些惯性思维和下意识地举动,甚至身上几处缝合的疤痕,都是他生活的痕迹。 而为什么在这人的口中就变成,非要去受罪了? “我一直都这么过来的,”段承摇摇头,没怎么经过思考近乎脱口而出,“李总,我不觉得那叫受罪,我甚至都已经习惯了。” 李朝阳咬了咬牙,他不理解也不觉得自己需要理解。他站直身子逼近那人,“李总?段承、你是不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做什么都要由着你?” 情绪无疑是左右一个人最佳利器,无限度放大你的一言一行,龙卷风般席卷你的身体,将你禁锢在看似平和安全的台风眼中,实则四周布满吃人的漩涡。 再靠近一步就会被吸入、卷到天边再重重摔下。 “由着我?”段承直视他的眼睛,“那现在是打算逼迫我吗?” “段承!”李朝阳声音嘶哑,他冲过去揪着那人的衣领,硬生生扯到自己面前,两人不过几寸距离,连眼睛里的血丝都清晰可见,“你究竟要让我怎么办?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能给你的,我要你接受就这么难吗?!” 段承哽咽一下,他被拽着只想往前倒。他并不是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他分明就不是这样想的。 他是一个人,并不是一只需要庇护的猫猫狗狗。他只是想让李朝阳知道,自己没有想从李朝阳身上拿走一分一毫,即便他什么都有。 “你为什么喜欢我?”段承能感觉到,他说出口的一刻,面前的人呆滞住了。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段承有些脱力,扶着吊水的架子疑惑地问。 李朝阳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在组织语言,等他再度睁开眼时,嘴角扬起一个略显讽刺的笑,“给不了我?你觉得我喜欢你,是因为要你给我什么?” “段承,你太缺爱了。缺到不觉得自己能拥有爱了。没人要你付出,我更不是为了要你给我什么才和你在一起的!我是谈恋爱不是在找一个电子秤!你我的付出要放在上面比比份量,非要一毫一厘不差你才愿意吗?!” “可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段承吼出声,他不做一丝反驳,他只是恐惧又害怕。 很多东西都离他而去,从小便经历数不清离别的段承潜意识里认为,只要付出得足够多,那些东西便不会走! 如果还是离他而去了,那就是他付出的还不够。 “为什么?”李朝阳咬着这几个字,“为什么、如果你非要知道,那我也说明白。” “因为脸!明白吗?因为长了张我喜欢的脸!你满意了吗?你什么都不用做,单凭这张脸我就能喜欢!因为我是个同性恋,所以喜欢就是这么容易!就是这么简单!” 他说的铿锵有力、说的不假思索、说的不留余地。 如果万事都要一个所以然,李朝阳能编出无数个理由,如果这就是那人想要看到的局面,李朝阳也能上演千千万万遍。 段承仰了仰头,他只觉得喉管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掐得他面红耳赤无法呼吸,沉默良久吐出一句,“你骗我。” 这条路他走得真的是正确的吗?段承不禁想,他从来没有走过这样一条路,更没有和一个人有着这样的关系,不是千丝万缕的,只是被一条他目前还不清不楚的线勾连着。 他不知道这条线是粗是细、是长是短、就像这条路一样。段承也不知道这通向的是个什么方向,会经历多少磨难。 都说万事开头难,那么走一条路也是这样吗?只要他迈过这个坎,后面的就会越走越顺吗? 段承不知道。 “逼着我说,说了又觉得我在骗你?”李朝阳深吸一口气,“我刚刚有点儿搞不清楚你在想什么,不过我现在有些明白了。” 第56章 段承茫然地抬起头,注视着李朝阳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他在街头大屏中曾偶然瞥过的宝石广告。 透彻又神秘,带着与生俱来的吸引,不止他,任何人都会驻足。 “因为你不信我。”李朝阳笑了笑,“不相信我有感情,所以觉得我的付出都带了丝索取的意味。” 他移开视线,嘴角的笑也僵硬了,“也是、毕竟你说过,像我这样的同性恋真的有爱吗?你说的没错,我的爱就是这样、随随便便就能给一个人。” 段承睁大眼睛,他突然摇了摇头,走近一步紧握着李朝阳的手,“不是的!我不是这么想的!我错了,我只是很害怕……李、李哥!我只是害怕!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我们之间的关系走得远点就会散了!” 段承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散呢。他不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哪怕前路漫漫,两人相互依靠着走下去,而是觉得会散掉。 李朝阳一时间思考不出来。分明他一个人也能把一条死路走活,变成两个人后却更难了? “我现在不在乎你怎么想了。”李朝阳落下一句话后匆匆离开。 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静一静。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一想,他们如今仓皇到这个地步,一定是有哪里做错了。 熬过长夜才会看到黎明破晓,挨过寒冬才能拥抱春天。 那夜有多长、迎来的黎明就会有多耀眼,那冬有多刺骨,来年春天又是轻风拂面。 幸福藏匿在痛苦之下,二者总是挂钩,不知道哪个会先来,更不知道另一个隔多久才会到,一句因果循环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第52章 维护爱情 “李哥!”段承再缓过神时,病房门大开着,那人早已消失在视线。 他慌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已经迈了出去。膝盖关节传来阵阵刺痛,他却只是想走得再快点、再跑起来。 段承冲出病房,看着空荡的走廊,不顾一切地跑向尽头,玻璃窗透过来刺骨的风,刮着他的衣摆,左腿的疼痛让他浑身出冷汗。 “李朝阳!”电梯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他走的楼梯,一路跌跌撞撞,直到站在停车场才止住脚步。 段承喉结滚动,仰头看着一辆辆车,神色慌张地寻找。他像是在走迷宫,转了一圈又一圈,停留在每一辆发动的车旁,试图隔着车窗看到他熟悉的身影,但兜兜转转还是无果。 偌大的停车场,段承走了个遍。行人纷纷侧目以为他是抗拒治疗逃出来的病人,热心肠的路人瞧见了走上去询问,“是需要帮忙吗?停车场光线不好,小心别磕碰到了。” 段承盯着那人看了许久,恍然间瞥见远处缓缓往外发动的车子,驾驶座的车窗完全降下,看清那人的一瞬间,段承匆匆道了声谢,向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他莫名地想起郊外的木材加工厂,他也是像现在一样冲过去,当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两人会不会永远的分离,而此刻这个念头又浮现在他的脑海。 李朝阳看着前面慢吞吞的车,单手把嘴边的烟掐灭,随意地扔出车窗。 那车堵着出口也不动,探头看了眼,好像还和安保处聊起来了。 李朝阳皱紧眉,狠狠地摁了下方向盘,伴随着鸣笛声,他的声音也从车子里传出来,“别他妈唠了!把车挪开!” 被失控情绪左右的李朝阳直直地踩着油门冲出门口,但倘若他侧一下头就会看到正朝这里奔来的身影,而段承的呼喊声掩盖在鸣笛声下,除了他自己谁也没听见。 段承追了一会儿,只是一双腿、一双正在恢复期的双腿怎么赶也赶不过一辆车。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视线,冷风灌进他的鼻腔、灌进他的耳朵,呜呜的风吹得他摇摇晃晃。 现在他涌上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冥冥中好像知道两人之间的线是一条什么线。 是一条和放风筝一样的线,段承没有放过风筝,但他看到过不少风筝的残骸,遗落在湖里、挂在树上、好像那就是风筝最后的归宿。 “大驾光临有何指示啊。”于凝天侧躺在包厢沙发上,一只手握着酒杯摇晃。 李朝阳看见他这样就来气,他每天过成这个糟糕样儿反倒这人唯一发愁的事儿就是不知道明天找点什么乐子。 “让我猜猜吧。”于凝天突然打了个响指,“是不是和你司机有关。” 李朝阳脸一黑,已经明显到这个程度了吗?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晕晕乎乎的人说,“继续说。” 于凝天来劲儿了,他冲一旁扯着嗓子唱歌的朋友比了个“停”的手势,从侧卧的姿势变成坐立,凑得极近,“你们吵架了?因为啥,他不给操?” 话落,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于凝天眼冒金星,“我靠!你做什么?” “我才是要问你做什么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朝阳身心俱疲,他还指望于凝天真的能给他出出主意,还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钢铁直男身上。 “能让你愁成这样的还能是什么事儿?”于凝天想不出来,因为他觉得李朝阳也是个极其肤浅的人,他勾着这人的肩笑道:“你俩那啥了没。” “什么?”李朝阳甩开他搭着自己肩膀的手,于凝天一身酒味,自从这次吐血后他闻到这味儿胃里就犯恶心。 其实他也特别纳闷儿,怎么还会和段承吵起来,况且那人还真的跟他吵!他看见自己那么难受的样子,不应该先心疼吗?不好声好气地哄着他、伺候他、亲一亲抱一抱,怎么还吼起来他了? “装啥不知道呢。”于凝天鄙夷地说,他摆了个没眼看的手势又问:“当然是这个啊!” “你知道这做什么?”李朝阳眼睛往上一翻,白了他一眼,“你有这方面经验吗?能给我带来什么有价值的参考?” “不会吧。”于凝天目瞪口呆,“不会没正儿八经做过吧,这不是你的速度啊,不应该一确定关系就这样那样吗?像你之前强迫人家,那不叫爱!叫做恨了。” “所以呢,做不做有什么关系吗?”李朝阳垂下眼眸,盯着酒杯出神。 “当然有了!”于凝天又贴上他,“爱到浓时情非得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两句想出来挺费劲的吧。”李朝阳又抽了口烟,烟圈飘散在空中,聚在一块儿忽地又散开进而消散。 “那什么科学家不都说吗,”于凝天缓缓道来,“就是肢体接触最容易增进关系,那上床岂不是突飞猛进?” “科学家?别胡扯了。”李朝阳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听进去了。 只是现在他顾及段承的腿,不然轮得到于凝天在这儿说吗?就之前和段承挤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每每半夜他都得去趟卫生间,还好那人没醒,不然以为他尿频了。 “对了,我以为你会满大街打听秦兆那小子的消息呢。”于凝天又问:“结果这么多天,你也没什么动静。” 李朝阳勾起一个笑,“你问到点子上了。城西那块地,我打算开发成一个商业区。开标日期是这月底,我不信他知道结果后会忍着不出来。” “你不会抢了……”于凝天犹豫着说。 “抢?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李朝阳不屑一顾,“这不都是各凭本事?他要是有能力找出来我的漏洞,我二话不说拱手相让。” “没能力就只能出局。”李朝阳身子一仰,看着天花板喃喃,“都是这么个道理,我之前不也这么过来的。” “行吧,我敬你一杯。”于凝天递过去一杯酒,但被那人推开。 “不了,我今儿不是来喝酒的。”李朝阳摆摆手,“我就是心烦。” 于凝天有些惊讶,他盯着这人看了许久什么找打讨骂话也没说出口,李朝阳之前也烦过,这人似乎无时无刻不再烦。 只是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好像变了个味道。 于凝天不知道两人目前为止的感情叫不叫爱情,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他还没接触过爱情这个东西,他迄今为止的感情都是玩玩。 不是他把别人甩了就是别人把他甩了,没有撕心裂肺地挽留、没有轰轰烈烈的疯狂,没有像李朝阳这般黯然神伤。 但他知道,起码李朝阳不是想玩玩,就凭他能在疗养院走那一遭,和林垚在一块儿三年,受尽冷眼、天天被批斗,他绝对不是把感情当儿戏的人。 那不是玩玩也不叫爱情,这夹在中间的叫什么呢?于凝天想不明白了。 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只有对和错、正和反、不是这个就是那个,那应该会活得更轻松自在。 但事实上连抛个硬币也会出现第三种情况。 “那你现在是打算怎么样呢?”于凝天问。 “我还没想好。”李朝阳实话实话,“总得给我点时间,我问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 “说吧。”于凝天坐直身子。 “要是有个人一直不接受你的好,还费尽心思想要还给你,那这算什么关系。”李朝阳看着他。 第57章 只见于凝天摩挲着下巴思考起来。 李朝阳觉得这人可能会真的说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此刻期待值直接拉满了。 “嚯,这么清高。” “……”李朝阳叹口气,“别说些有的没的。” 于凝天又想了想。 李朝阳躺在沙发上仰着头闭上眼睛,耳边又响起两人的狐朋狗友唱歌的声音,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呕哑嘲哳? 段承声音那么好听,就是随便扯两句也比这强。 操,怎么又想他了。李朝阳你脑子里没别的了? 他渐渐有了丝困意,意识模糊一下,耳边又传来一句轻微的声音,这句话印在他的脑子里,一时间占据了他的所有空间。 “不一定是想和你没关系,我反倒觉得是想一直有关系。单向的付出太有目的性,双向的才会长久。” “什么?”李朝阳突然睁开眼睛,“你刚刚说什么?” 于凝天闷下一口酒,“通俗来说,就是想对那人好!就像对方付出给自己的一样,人家也想要付出呗。”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于凝天作思考状,“爱是两个人一块儿种一棵树,一个人施肥一个人浇水。光浇水会死,只施肥也会死。有时候、得学会放一放,让那棵树好好吸收一下。” 李朝阳笑了一下,“说的这么头头是道,在哪儿看的?” “《维护爱情的七十二招》”于凝天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那个吼得嗓子要破了的歌唱家还在唱爱情。 “你要拜读一下吗?还有剩下七十一招。”于凝天说着拿出手机给他传了一个链接,“我这儿还有纸质的。” 李朝阳沉思片刻,渐渐琢磨过来,就像他一直对段承的付出,在那人看来不一定是付出,更可能是一种负担。 他一直在往那棵树里浇水,段承只不过是比他先一步意识到,这棵树会死,所以阻止了他。 【??作者有话说】 后来,李朝阳给于凝天打了一通电话。 李朝阳(犹豫)(挣扎):那什么、纸质版改天送到我办公室。 第53章 无一幸免 李朝阳从酒吧出来后,打算去趟医院。他也觉得自己挺折腾的,前脚吵得不可开交,后脚又要贴上去。 但哪又怎么了,感情哪有一帆风顺的,不都是磕磕绊绊吗? 李朝阳穿得有些薄,昨天搁长椅上躺了不知道多久,现在想来就是活受罪。既然段承想付出,那他早知道就往病房一倒,等着那人伺候就行了。 只是当一辆车停在他面前时,看清车牌号的瞬间,李朝阳眉头一皱。 他握紧拳看着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个人的身影,那人正轻轻地摩挲着拇指的翡翠扳指。 李肃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李朝阳心里涌上一个不好的预感。 “李少爷,上车吧。”肖云的声音毫无起伏,甚至没有正眼看他。 “这是在闹哪出呢?”李朝阳走近一步,“是打算在大街把我绑回去?我又做什么了?爸。”最后一个字他咬得极重,牙齿隐隐作痛。 “别让我说第二次,”李肃的声音响起,“你跑到哪儿我都一清二楚。” 李朝阳睁大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刮的,他的手有些颤抖,咬牙切齿道,“你找人监视我?还是他妈的在我手机里装定位器了!” 什么时候?李朝阳大脑飞快转动,那他一直在医院的事有被李肃察觉吗?他现在有发现段承的存在吗?有察觉到二人的关系吗?无数的疑问充斥他的脑海,李朝阳越想越乱。 “这你不用知道。”李肃不再看他,“你是我儿子,我还没资格知道你的行踪?” “没有!”李朝阳吼道:“你凭什么找人监视我?!你以为还靠这样能控制我吗?!” “别闹得太难看了!李朝阳!”李肃提高音量,“现在上车、如果你不嫌丢人的话,我就在这儿把你绑回去!” 李朝阳爆发一声怒吼,“你试试!” 他猛地把手拍在车窗上,力气大得玻璃窗颤动一分,肖云一脸淡漠地看着他,“李少爷,请上车吧。” 李朝阳气得头懵,他逐渐冷静下来,现在他需要知道的、最急迫的消息是,李肃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有没有发觉二人的关系。 既然能逼迫林垚,那么段承更是危险。 一路无言。等到达李肃的住处,这沉默已久的气氛才又被唰一下点燃。 “这又是在闹哪儿出呢?”李朝阳跺了跺脚,“大费周章只为了让我回家?爸,您直接开口,我自然会回来。” 李肃静坐在茶几前,肖云两人正规矩地站在他的身旁,三人各怀心思地看着自己,李朝阳长叹口气,“您是不是觉得我一天到晚闲得要命?有功夫跟你们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李肃突然抬头看着他,锋利的目光像是一把刀插进李朝阳的眼里,仅仅只是对视就要迎着巨大的压迫和冲击。 “那你频繁地出入医院是怎么回事儿?”李肃的声音像是把锤子,重重砸向李朝阳的耳膜。 他缓缓迈着步子,每一步都沉重万分,直到走到李肃面前时,李朝阳才露出一个不留情绪的微笑,“治病啊。治我是个同性恋的病,几年前你不是经常把我丢进去吗?现在我主动要去,不正好合您心意?” 李肃冷笑一声,眼睛眯起来,“谎话连篇。” “爱信不信。”李朝阳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他太熟悉李肃,如果这人真的有所察觉,以他的性子,更可能直截了当地质问,不会跟他绕弯子。 “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打听城西那块地……”李肃沉思片刻开口,“动静大到几个行业头目都跟我说这个事儿,这不是你的作风。” 李朝阳没想到李肃知道得这么快,这月底就出结果,如果现在整出什么幺蛾子,他岂不是白忙活那么久了? “作风?”李朝阳轻笑道:“我有什么作风,您对我的了解又有几分?跟我谈起来作风了?” “你知道那块地秦渊的儿子一直在盯,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过节,不要做得太过了!”李肃冷声道。 “太过了?”李朝阳皱起眉,他声音低沉,嘴角扬起一抹笑,“他都要骑你儿子头上了!这事儿你别管,我自有分寸。” “朝阳,自从我把公司交给你,”李肃双手轻轻搭在一起,面做沉思状,“你的确没让我失望过。但是,人如果意气用事会吃大亏,这个道理你再清楚不过了。” 李朝阳毫不在意地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茶几前的李肃,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意气用事?他不认为自己是意气用事,无论是他的手段还是别的。他可以放过任何人,但是秦兆不行。他已经给过那人机会了,可还要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就是自寻死路。 “爸,您是不是上年纪了?”李朝阳仰在沙发上,双腿浅浅交叠,“是上了年纪的人都会犹犹豫豫吗?我那不叫意气用事,只是我还年轻。” 李肃沉默许久,他突然扬起一个捉摸不透的笑,“看你势在必得的模样,想必事事都安排妥当了。” 李朝阳敏锐察觉到一丝威胁,他坐直身子没有开口。 下一秒,李肃目光阴沉,眼神中闪过冷意,“这周末是文珠的生日,你齐叔大操大办了场生日宴,各界有头有脸的人都会露个面,你也去。” “做梦。”李朝阳扯扯嘴角,“原来在这儿等我呢?我需要攀上齐家的关系吗?” “你可以试试。”李肃瞥了眼身后的肖云,只见穿着硬挺西装的那人往前一步,堵在李朝阳前方,落下一小片阴影,盖在他的身上。 “现在是打算关我吗?”李朝阳环顾四周,忽然发现不只有肖云这俩兄弟,就连门口也站了一排黑压压的人,像是几团乌云逼近太阳,不多时就会下一场声势浩大的雨。 “爸,您的手段还是那几样,一个劲儿地翻来覆去。”李朝阳满不在乎,“几年了,也没什么长进啊。但是、我有长进了。” 没等李肃回他,李朝阳又开口:“即便我出不了这个门,你们又能关我多久?难不成还把我绑过去?不嫌我丢李家面子也可以。” 李肃充耳不闻,抬手将茶几上的紫砂壶拿起,缓慢倒进杯中,做完一切将它推向李朝阳。 李朝阳眯起眼睛,没进行下一步动作,“爸,有话直说吧。猜着太费劲了,我没工夫猜哑谜。” “这杯子总归是比过不壶的容量。”李肃声音平静。 “您还是爱说一些烂透了的大道理。”李朝阳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轻抬手臂将茶壶拿起,握着壶柄将里面的茶水悉数倒在地上,水流顺着壶口缓缓流下。 一瞬间,就连一旁的肖云也绷紧身子,空气静得似乎只有水流滴落地面的声音。 “倘若这壶里压根儿就没水呢。”李朝阳倒干净后又摆在茶几上,“就是浪费了您的一壶好茶。” 第58章 段承回到病房后便收拾着出院了,医生百般劝阻但被他一口回绝。 最后也只是嘱咐他定期来复诊,病房里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带走的,段承环顾一圈后把桌子上那兜李朝阳带来让他练习手部灵活度的苹果带走了。 他分明一点也不爱吃苹果,但李朝阳抛来后他还是会接住,再在那人的注视下把苹果皮削成长长一条,只是他从来没有完整地做到过一次。 段承提了几大兜东西回到家,摸了摸兜发现钥匙早就不见了,琢磨着可能是赵明拿走了,想着他便曲起手敲了敲门。 段锦打开门看到他时,眼睛很快泛起泪花,上上下下地将他看了个遍,“小承,你回来了。” “嗯。”段承放下手里的几兜东西,走近一步握着段锦的手,微微用力像是在安抚,“姐,我没想到这阵子会忙成这样,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很累吧。” 段锦摇摇头,声音格外轻,“小赵经常来家里帮忙,有时候还帮我接送橙橙和小喻,我说不用,但他说什么都要来。” 段承垂下眼眸,赵明为什么会经常来,他比谁都清楚。 “姐,那些人有来过家里吗?”虽然李朝阳总是敷衍着告诉他,让他什么心都别操,只用安心养伤就行了,但他还是有些顾虑。 段锦被握着的手突然收紧,她短暂沉默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没有,你看家里不都好好的么。” 她想起来那次要债的人走后,李朝阳说的那番话。具体的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李朝阳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吐出一句,“这事儿别告诉段承,我看着处理。” 段承也沉默了,他低下头看着段锦,心里涌起猜疑,按理说那群催债的人一两个月肯定会来一次,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没动静? “姐,我当时给你的那张卡,你把钱取了吗?” 只见段锦转过身,走到电视下方的柜子前,她蹲下身取了钥匙把柜门打开。 她的背影映在段承眼里,单薄的、瘦弱的、像一张风一吹就会倒下的纸。 他的姐姐在他的印象里不是这样的,恍惚间段承想起四岁时,跟在段锦身后踉跄着跑时看到的背影,那明明是一个要很努力抬头才能看到的背影。 “小承,我没动里面的钱。”段锦快步走来,将那张卡放在段承的掌心,“那些欠的钱,你不要用这个还。这是你的钱,你留着。” 段承呆滞一瞬,静静地看着手心里这张薄薄的卡,还没他的手掌大,轻得像根羽毛,但段承却觉得拿不稳。 卡里的不是数字更像是重量,足足有数万斤重,装载着数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不费吹灰之力地涌上他的心头,再通过血液的流淌传遍全身,各处无一幸免。 第54章 最重要的两个人 这几天李朝阳连手机也不怎么动了,保不齐李肃已经在他手机里按监听器了。 他待在宅子里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闹也闹了,打也打了,筋疲力尽也没能出去。其实按他以往的性子,真闹得天翻地覆自然能出去,只是现在,他有顾虑了。 二十岁出头时的李朝阳天不怕地不怕,因为没什么能拴住他,没什么能拖住他的脚步。即便真的出现了层层阻碍,李朝阳也见招拆招。 随着年龄渐长,他心思更缜密、做事更滴水不漏,这也导致做事前他会设想这件事的结果如何,结果好、皆大欢喜。结果不好,再做打算。 就像现在这样,李朝阳闹到一定程度就不闹了,因为设想到他一时半会挽救不了的结局了。 人是一个矛盾个体,只不过短短几年,千变万化。 几年前嗤之以鼻、毫不理解的事儿,如今却成为李朝阳的顾虑了。 那这属于感情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吗?李朝阳不禁想,很快他就想通了。这就像爬一座很高的山,背负得越多走得越慢,不愿意抛下的人往往是沉湎于此的人。 顾虑是最不值一提的代价。 他虽然不怎么动手机,但还是要日常工作,所以也从赵明嘴里旁敲侧击了一下段承的情况,在得知他早就出院了,李朝阳差点被活活气死。 只是再怎么气也不能表露在脸上。 一直这么耗着不行,李朝阳再又一次试图硬闯失败后意识到。 早知道他就把车开进宅子里了,这样也能开车撞出去,而不是凭着一双腿往外跑。 “肖云。”李朝阳突然出声。 一旁被李朝阳打的眼角出血的那人动了动身子,他余光瞥了一眼说:“李少爷,你打消念头吧。” 李朝阳叹了口气,用力抹了把脸,“告诉李肃,我同意了。” 肖云一怔,很快拨通那人的电话,短暂的交流后他冷淡开口,“今晚我会直接开车把您送去。” “我操。”李朝阳身子往后一摊,他盯着面前两人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你们为什么要这么给李肃卖命?” “无可奉告。” “我他妈是想听这个吗?” 肖云垂眸看他一眼,“因为李董曾经救过我们的命。” “行吧。”李朝阳对这个也不是很感兴趣,他把目光转向一旁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的男人身上,想了许久吐出一句,“你真的是哑巴吗?” 那人连正眼也不瞧他,直直地盯着远处,默不作声。 印象里,李朝阳从来没听他说过话,可能的确是个哑巴。 “你们真的是兄弟吗?”李朝阳又开始人口普查,“分明长得也不怎么像啊?像在一样是张面瘫脸吗?” 双双沉默,李朝阳莫名想起来段承最初的样子,三个人站一块跟复制粘贴一样,一样的面瘫脸。 但此刻想起他却不禁笑了笑。 “那平时你俩用意念交流吗?”李朝阳觉得自己被段承磨得已经有耐性了,放在平日早一脚踹一个了。 想起来段承,李朝阳渐渐明白了些东西。 他现在头顶上还不是一片天空而是李肃的手掌,始终禁锢在那人的掌控范围内,他可以被关一次、两次,但这远不是长久之计。 只要他还在李肃的掌控下,他和段承的关系总会被这人发现,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在这之前,李朝阳深知自己必须要戳开一个洞,靠近一块无边无际的天空而不是李肃的手掌心。 段承被袁喻和橙橙黏了好几天,连个抽身的功夫都没有。他不止一次向赵明询问过李朝阳,那人多多少少透露了些他的情况。 所以段承知道,李朝阳现在的处境不算太好,他想起李朝阳的姐姐,那人步步紧逼时他眼底闪过的脆弱。 如果可以,段承真想见他一面。明明只是分开了几天,他却觉得怎么过了那么久那么久。 这几天他总是想起李朝阳离开时的那个背影,如果他当时跑得再快点就好了。 等袁喻和橙橙不再一人抱着他的一条腿不撒手,段承便打算去趟债主那儿,他还是觉得不安,无论是段锦的反应还是李朝阳那些话。 这十万块钱,段承无论如何都要给它还了。他握紧口袋里的那张卡,卡身硌得他手心疼。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旧楼,几处沾灰的窗帘紧闭,外层的墙皮有些脱落,看起来斑驳不已。 地上堆了好几处小山包一样的烟头,一块一块的红色石砖不规整地摞在一起,石板地裂开好几道缝隙,踩着吱呀乱晃。 段承走进这道狭小的门,那群要债的平日里聚集在三楼,一楼是一层台球室,二楼是一间麻将馆,可能还有些别的业务,段承见怪不怪了。 刚推开门,糊眼睛的烟雾让他睁不开眼,呛鼻的烟味儿瞬间灌满他的呼吸道,甚至来不及屏住呼吸。 他加快步子走过这层台球室,踩着陡峭的木质台阶上楼,那群打台球的光膀子男人从他入门便盯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 二楼的麻将馆更是烟雾缭绕,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响,段承随意瞥一眼,只见一个抽着烟的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忽地眼睛亮了亮,“段、段承!” 他的动作让燃了长长一条的烟灰掉落在麻将桌上,“真是好一阵子没见你了!” 段承冷下脸看着他,这人是一个穷凶极恶的赌徒,和在座的众人一样,每天借了赌、赌输了就继续借钱,在这恶性循环里万劫不复。 他对这人这么有意见和他是个赌徒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他一直惦记着段锦。曾经还因为语言调戏被段承卸掉过一条胳膊。 “你姐还守活寡呢。”孙宏不怀好意地笑笑,一双小眼睛眯起来像只贪婪的老鼠,“要我说,那么漂亮的脸,那身段儿,还愁来不了钱?” 段承握紧拳,他观察着四周,麻将桌前聚集的人爆发出几声响亮的嬉笑,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没等孙宏继续开口,段承猛冲过去,用力摁着他的肩,“你想试试一辈子抬不起来手吗?” 孙宏吃痛叫了一声,随后往地板上吐了口唾沫,直直地吐在段承的鞋尖,“我是给你们姐弟俩出主意呢!不领情还威胁上了,来来来、继续继续。” 第59章 “嘁。”孙宏看着他的背影又把目光聚集在面前的牌面上,“要不是这扫兴东西,老子早把那女的要了,装什么清高呢。” “孙、孙,”对面摸牌的那人突然啃吧一下,直勾勾盯着孙宏的身后,表情像是见了鬼。 孙宏顺着他恐慌的眼神扭头,迎面是夹杂着风的拳头,打得他头晕脑胀,鼻腔瞬间涌上一股铁锈味儿。 他开口骂了一句:“操你、”下半句话在拳头撞击肉体的声音里销声匿迹。 “你找死是不是?”段承目光毫不掩盖厌恶,“再敢对我姐动一下念头,我饶不了你!” 麻将馆传来一阵又一阵唏嘘声,段承低头看着关节处的血迹,用力抹在孙宏并不算干净的衣服上,转头上了楼。 那群讨债的此刻正捏着手里的牌甩得啪啪作响,瞧见来人倒是露出一个阴险的笑。 段承看着那几双各怀心思的眼神,心里暗暗防备。 “哟!你怎么大驾光临来这儿了?”领头的刀疤男挥挥手把烟灰弹掉。 什么意思?段承皱紧眉,他走近两步,把兜里那张摸了几百遍的卡重重拍在桌子上,“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钱我会尽快还清。” 刀疤男一愣,他和几人面面相觑后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也真怪有本事的,没想到傍金主傍得那么成功!” “嘶、原来男的也能傍上?”另一个裸着上半身的胖子笑得浑身肥肉乱颤,“原来这事儿你都不知道啊!” 段承觉得自己像是被蒙在鼓里,鼓外的人举棒重重地击打着鼓面,震耳欲聋、心神不宁,他茫然一瞬渐渐反应过来。 “他们有钱的都喜欢干这档子事儿?”胖子哈哈大笑,“你猜他是操人那个还是被……那是不是谁都能傍上?”他用胳膊肘撞了撞刀疤男,不怀好意道:“要我说那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说不定就是个、” 段承听着那不堪入耳的话双目通红,只是听着他胸腔就仿佛堵住呼吸不上来。 那群人的嘴张张合合,肆意地猜忌着,笑声刺耳也刺痛着段承的心。 他看着这一幕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因为他太无能,所以才会让一群人这么肆无忌惮。 他们分明一点都不了解李朝阳,凭什么?段承内心叫嚣着,几近崩溃。 他不接受这种话被按在李朝阳身上,他不接受、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砰!”窄小拥挤的屋子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 坐在桌前的几人目瞪口呆,面前的桌子被站着的那人一脚踹翻,胖子还没反应过来,被人用力摁着头砸在翻倒的桌子上,一下接一下很快额角、嘴角、鼻腔渗出血迹。 刀疤男突然站起,胡乱拿过一旁的啤酒瓶想都不想砸在段承头上,瓶身瞬间破裂,里面的酒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段承头一懵,抬脚蓄力踹在那人腹部,踹得他栽倒在一旁的货架子上,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开始捂着肚子痛叫。 剩下一人恐惧地往后退,他汗液直流,看了看昏迷的胖子又看了眼正倒地打滚的刀疤男,他咽了下口水捂着头颤颤巍巍,“我没说他!” “动过念头也不行。”他的目光像是一把刀,瞥那人一眼就好像剜下一块血淋淋的肉。 段承走近一步,沾着血的手拎起一把凳子,扫过众人,“我没动过手不代表我不会动手。之前你们说什么,我都可以一忍再忍,但、这个不行。” 收拾完那群人,段承走出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深埋他的无力感遍布全身。 他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姐姐一个李朝阳,明明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却要被这群人侮辱和贬低。 他可以挥拳一次又一次,但却打消不了他们的念头,如果他不这么弱小、李朝阳不用帮他,不用抛头露面,那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段承恍惚地看到让他脊背发凉的一幕,他的身后延伸出无数双手,拽着那人的腿,不知道要拖去哪里。 或许是拖去深渊、拖去泥沼,浑身沐浴着阳光的人将要永久地坠入黑暗。 【??作者有话说】 下章两人就见面、下下章就^w^ 第55章 躲也躲不过 段承接连拨打了赵明的电话,他想要知道李朝阳被关的住宅地址,不行的话就一直在门口守着,他难不成真的能关一辈子?即便真的能关一辈子,李朝阳也不会乖乖待着不动。 赵明也只是劝他,那地方进出森严,就连他也不能进去。不得已他又拨给了于凝天,于凝天倒是轻车熟路,他不假思索道:“李朝阳估计着又被他爸盯上了,不过你要是想见也不是没机会。” 段承心被揪着,耳朵紧贴屏幕,听着于凝天的话。 “晚上有个他可能出面的宴会,我这儿有两份请帖,你想碰碰运气就跟我一块儿去。”于凝天其实早就知道李朝阳现在被李肃盯着。 这人连着几天什么消息都没给他,说不定手机也被监控了。但是他不确定李朝阳会不会去出席宴会,放在几年前,他不想做得事儿谁也说不动,只是现在,他变了。 “我要去。”段承果断道,他的确没什么见到李朝阳的机会,所以任何一点可能性他也不能错过。 这次见到他,段承一句话也不会跟他吵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再反驳、不再惹他生气了。 李朝阳有种自己是犯人的感觉,身后跟着两个押送他的警卫,他叹了口气冲那两人喊,“能不能别他妈跟在我后面了?难不成是怕我跑?” 肖云眉骨的疤痕一动,“宴会厅四处的监控没有死角,会实时传送到李董的手机里。” “操,”李朝阳笑了笑,“他算盘打得可真响。” 刚走进门口两步,迎面小跑来一个穿着白色镶钻礼服的女人,那人踩着一双不算矮的高跟鞋,面露喜色,在李朝阳面前停住脚步。 “李哥,你来了。”齐文珠脸颊微红,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摸上李朝阳的胳膊。 李朝阳正欲躲开,似乎是想起肖云那番话,胳膊动了动但还是任由那人挽住他。 既然来都来的,做戏也要做全套,免得李肃又心生猜忌。 齐文珠有些惊讶,看到李朝阳不为所动,大胆地贴到他的一边,手挽得更紧。 李朝阳瞥了一眼,那双紧挽他胳膊的手有了些许松动,他又看向身后两人,眉毛一挑,“你们知道站这儿有多扫兴吗?还不赶紧滚。” 肖云犹豫片刻,拉着一旁人的胳膊往后退了退,在距离李朝阳不远处站定。 段承跟在于凝天一旁进了会场,他随手从服务生端着的盘子里取下两杯酒,将一杯递给那人,嘱咐道:“你别乱跑,如果李朝阳真的来了,可能有他爸的眼线。” “嗯。”段承点点头,他接过那杯酒,目光却不停地在来来往往的众人里搜寻,搜寻一番无果后,他有些泄气。 此刻的李朝阳正被齐文珠拉着在各个亲戚朋友前露面,李朝阳烦得慌,刚开始还多少意思意思,现在笑得他脸都僵了。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若有所思地问:“你知道我是同性恋吗?” 齐文珠身子一顿,嘴角的笑意僵在脸上,她目光忽闪着不愿开口。 李朝阳又说:“文珠,你何必这么委屈自己。我压根儿对女人没意思,你一门心思扑在我身上毫无意义。” 齐文珠抿着唇,她没回应李朝阳的问题,而是攥紧他的衣袖,“李哥,去见见我爸吧。” 他任由齐文珠拉着他穿过宴会厅,只是他想不到,不久后他会无比后悔自己这个决定。 两人在原地站得双腿发麻,于凝天又喝了口酒,“这人还真没来?没想到还和以前一个样儿。” 段承轻轻动了动左腿,因为站立时间太长,再加上今天去要债的那里打了一架,此刻更是疼痛难忍,只是他还硬撑着不愿离开。 宴会厅辉宏敞亮,一片金灿灿看得人应接不暇,只是段承一点去看的心思也没有,他站得有些麻木于是走动着活动腿脚。 随意一瞥他突然定住视线,于凝天跟在他后面措不及防地撞上那人止住的身体,他摸了摸撞疼的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哟、来了。”于凝天推着他往前走,只是那人一动也没动。 李朝阳身边站了个面容靓丽的女人,正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这个视角看去,很像依偎在他的怀里。 “愣着干嘛呢。”于凝天没在意,拽着他往前走了走,但却在不远处也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看到了站在不显眼地方的肖云,而那人已经看到了他们,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两人,甚至某瞬间与于凝天的视线对视。 他喉结一动,手心渗出黏黏糊糊的冷汗,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因为距离并不远的缘故,几人交谈声也能听见,只是模糊,让段承觉得是自己的幻觉。 第60章 “李哥,这是我爸。”齐文珠声音悦耳动听,音量也拔高几分,像只雀跃的鸟。 “朝阳,我早就听文珠说过,”齐父目光带着欣赏,抬手拍了拍李朝阳的肩,“果真是一表人才,怪不得文珠喜欢你。” 李朝阳缓缓伸出手,抬眸一瞥看到远处的肖云,那人抱着臂目光阴冷,只是目光并没有停在自己身上,而是穿过自己看向身后。 他有些疑惑,肖云是看到了谁,才会这么警惕? 这么想着,他挪动着脚,侧过身子,只是在看到面前一幕时,李朝阳脑袋一懵,无数的声音挤进他的脑海,顿时愣在原地。 他与段承的目光交汇了。 两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互相看着,谁也没有先移开视线。 李朝阳觉得内心一座大坝轰然倒塌,急促湍急的流水冲破最后一道防线,最终抵达的是声势浩大的洪水,所经之处满目疮痍、断壁颓垣。 “李哥?怎么了?”齐文珠的声音将他唤醒,李朝阳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快速移开视线迎面对上远处肖云的目光。 他知道,这人察觉了。 李朝阳大脑快速地思考着,有意无意瞥过穹顶的几处闪着红光的监控,他不知道监控那头的李肃有没有察觉,但是即便没有,他也瞒不了多久了。 很快,他做出一个让众人意外的举动。李朝阳突然搂过齐文珠的腰,拉近两人的距离,那细瘦的腰肢轻而易举地被他搂住,齐文珠脸唰一下红了,似乎是有些害羞,匆匆低下头。 现在用四个字形容李朝阳的心境,那就是慌不择路。 他没得时间思考、没得时间考虑别的,至于这个事儿他以后会向段承解释,但现在至关重要的是,他们要有以后。 他搂着齐文珠的腰肢缓缓往前走,语气温柔,“要不要去看看我给你带的生日礼物?” 齐文珠忙和齐父道别,仰头看着李朝阳,眼底的笑意难以掩盖,“真的吗?李哥,你给我带了什么?” 李朝阳擦着段承的肩走过他,那瞬间站了许久的段承忽然脱力,身子往下一坠,如果不是一旁紧贴着他站的于凝天,想必可能摔倒在地上。 于凝天的心怦怦直跳,他又瞥了眼肖云,那人不再将目光停在二人身上,紧跟着李朝阳走了。 段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心口好似插了一把钝刀,来回反复地碾。 到最后,欲言又止的他只是喃喃李朝阳的名字。 声音很轻,只有自己能听到,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大雨只淋在他一人身上,泼得他浑身发冷。 段承不停地奔跑试图脱离这片只淋着他的区域,直到摔在地上,仰头看向天空,才发现那是一团只追逐他的乌云。 他来不及躲,躲也躲不过。 于凝天眼看段承状态不对,猜也猜到是因为什么,他拍拍段承的肩苦口婆心,活像是一个媒人,“你别放心上,他是个同性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都是装给他爸看呢。” 段承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于凝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转身去看早已消失在视线里的李朝阳,他们走在一条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两个同样孤独、压抑、悲壮的人走在一条路上,离得太近,危机四伏,离得太远,苦不堪言。 于凝天身边不只有李朝阳一个同性恋朋友,可以说是多了去了,但唯有李朝阳像支树叶做的舟,驶在茫茫海中,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前途有什么磋磨。 只能不停试错,错了又错。每错一次,脆弱不已的舟身便缺失一点,直到完全埋没在水中,也不一定抵达岸边。 李朝阳终于应付完这个生日宴,他掏出手机正欲拨打电话,但又犹豫了。最后随便找了个认识的人,打给赵明让那人来接他。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李朝阳回头去看,只见于凝天快步跑来,面色凝重,“你爸盯上你了?” 李朝阳打量他一眼,“他人呢。” 于凝天知道他说的是谁,犹豫开口,“走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李朝阳呼吸紊乱,一旁的于凝天稍稍往后退了退,但被人一把握住手臂,“你把他带进来的?” 于凝天有苦说不出,他明明只是想做好事儿,谁知道会到这个地步。 “他要见你,我哪有别的办法?!”于凝天低声道:“你爸有察觉吗?” 李朝阳也不知道,他烦躁不已没有回应,突然想起刚刚段承的脸,眼神透出怀疑,“他在跟你来之前去哪儿了?” 于凝天思索一会儿摇摇头,“他没说,我也没问,怎么了?” 李朝阳落下一句,“他受伤了。” “谁他妈又把他打了?”李朝阳擦着于凝天的肩走过,“跟我出来。” 第56章 有点羡慕他 段承离开宴会厅,站在马路牙子边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阵阵车鸣声传入耳中,耳朵里又不自觉的响起耳鸣声。 脑海中还映出李朝阳搂着那漂亮女人的场景,其实他又怎么不知道李朝阳的苦衷?只是太苦了,段承眼眶一酸。 这远比他想象的难以承受,他的脑子还尚存理智,可心不受控制地疼起来,最让他无法承受的是——两人的未来。 一片灰茫,像是拴着挣脱不了的脚链走在铁轨上,不知道从哪里会冲出一列火车,把人撞得四分五裂。 段承的感情史可以说是一片空白,只有高中时期被塞过数不清的情书时,懵懵懂懂地感受过一丝悸动。 他早已记不清情书的署名是谁,记不清里面的内容,只记得那秀气的笔锋,写下一行行女孩儿的怦然心动。 临近春节,街边摆了不少卖装饰品的小摊,整个街道也充斥着一股即将到来的年味儿。这片行道树上已经张罗着挂起灯笼。看到这一幕,段承才意识到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说久也不久,只是太快了。快到有点恍惚,像是在做一场跌宕起伏的梦。 可段承还是不想就这么算了,即便真的是梦,段承也想知道这个结局是什么。 短暂的思索后,他动了动脚。转身又走向他要去追寻的地方,身影消没在人潮涌动之中。 李朝阳坐在车里,盯着手机出神,赵明透过后视镜看了又看:“李总,这是新买的手机,直接从柜台取的,没有经过其他人之手。重要合作人的联系方式我也已经添加完毕。” “嗯。”他应了一声,手指在屏幕上游走,几个没打通的电话停在页面,他忽地合上屏转头看着窗外:“回家吧。” 车快开到小区门口时,李朝阳透过车窗看到在门口低着头踱步的那人,从胸腔一路向上的声音传出:“停车!” 段承手机没电了,但他不敢离开,哪怕几分钟也可能错过碰到李朝阳的机会,所以他一直在门口等。 外面冷,站一会儿只觉得腿都僵了,为了让身体热起来,段承就走走停停,每过一辆车,就抬起头看,就连偶尔的鸣笛声也会调动他的全部神经。 只是他再次听见的声音不是鸣笛声,不是呜呜的风声,不是小区门口安保处的询问声,而是一个他一听就血液沸腾的声音。 “段承!” 他抬起头,只见从车上下来一个人,那人急得连门也没关,跑起来的时候,风吹着他的衣摆,很快他便撞上一个怀抱。 李朝阳身上有股很好闻的香水味儿,和当时擦肩而过时闻到的一模一样,但他很少喷这种稍甜的香味,更多的是木质香调。 他知道这味道是宴会厅挽着李朝阳的那位女人的香水味,可段承还是不想分开,抱得越来越紧。 走进房门的那一瞬间,沉没已久的情欲像团火越燃越烈,段承从没觉得大脑有那么不清醒过。 他看着紧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盯着那分明的骨节许久,突然反握住。 李朝阳手腕刺痛,他缓缓止住脚步,刚侧过身忽地被人拽着抵在门上,他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已经吻上他的唇。 段承没这方面的经验,第一次主动吻一个人更是笨拙,双唇相贴后便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但李朝阳不给他犹豫和思考的机会,翻身将两人调换位置。 他进一步加深这个吻,段承的唇很冰,像是在吻冰块,在外面站了那么久,他全身都是凉的,真的和吻冰雕没区别。 这人也不知道做什么能调动气氛,李朝阳就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吻他的空隙含糊不清地说:“手动一动。” 段承呼吸急促起来,他低瞥着扶在那人腰侧的手,又渐渐摸上他宽阔的脊背,衣服的面料柔软,让他不由得想起抚摸那人肌肤时的感觉。 “李、李哥。”段承浑身燥热,许是李朝阳吻技太好的缘故,吻得他头脑发懵,痴痴地盯着那人近在咫尺、垂下的睫毛。 李朝阳嘴角一勾,咬了咬那人的下唇:“有反应了?” 段承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起了反应,尤其是还被李朝阳瞬间感知到,他移开唇稍稍侧了侧脸,只是下一秒便被李朝阳摁着头移了回来。 第61章 两人目光交汇,李朝阳气息也有些不稳,他语气轻挑:“害臊了?” “你要是没反应我会带你去看男科的。”李朝阳调笑着:“你今年多少岁了?24?怎么还像个处男一样……再说了,不也在我身上试过一次么,一点经验没学到?” 段承在这种话术上永远赢不了没皮没脸的李朝阳。 “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李朝阳语气突然正常了:“不过你也可以生气,我喜欢。” “我喜欢你被我调动情绪的样子。”李朝阳又吻了吻他的唇:“我绝不会丢下你,段承。所以你他妈也别想着离开我,死了也不行。” “你这条命都是我的。”李朝阳目光有一瞬黯淡:“所以我说了算。” “李哥,”段承应道:“你这几天过得好不好?” “什么?”李朝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那些人有跟你动手吗?”段承想起之前李朝阳脸上一道不知道被谁打的伤,又想起来那两个黑白无常一样的保镖。 “只有我动他们的份儿。”李朝阳随后看着段承额角的血痕:“提起这个,你又是怎么回事儿?身上不带点伤不舒服是吧?” 段承不想李朝阳知道这件事,倘若他知道了,肯定会和那群人再度碰上,那些话就可能传到李朝阳的耳朵里。不管他们会是什么下场,李朝阳也不应该听到。 他低下头埋在李朝阳的颈窝,双臂缓缓抬起将这人环在怀里,只是感觉着面前人起伏的心脏,段承无比满足。 “你要和我做吗?”李朝阳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段承呼吸一滞,心跳得更快了。 “你技术真的差到家了,”李朝阳嘀咕着:“所以这次,我教教你。” 段承忽地抬起头看着他,李朝阳还是笑着,看到那人诧异的神情,笑得更开心了。 “愣着做什么?”李朝阳觉得他像个木头:“你不想?” 段承耳尖发烫,可以说浑身发烫,他脸颊染上一丝红晕,喉结上下滚动,许久说了句轻到不能再轻的话,“我想。” 那人轻哼一声,声音悠扬:“你不想我就把你扔出去,感恩戴德你还伤着一条腿吧。” 李朝阳靠在枕头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跪跨在自己腿间的人,上下打量一番问:“你会口吗?”说完看着他茫然的神情自问自答了,“想来也不会,没事儿找点片看看吧。” “这不能教我吗?”段承突然开口。 李朝阳踹了他一下:“还想着老子口/你呢?做梦去吧。” 段承琢磨着,似乎参悟了这个词的意思,他摇摇头:“李哥,我没有想让你给我做这个。” 李朝阳的笑一僵,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话到嘴边半天了也只是说:“向来都是别人伺候我、” 没等他说完,段承突然侧着头蹭了蹭李朝阳的腿根:“很多人吗?” 李朝阳沉默片刻,那人又问,更像是逼问:“有多少人?都和你上过床吗?也都给你做过这个吗?” “我哪记得?”李朝阳有些心虚:“我都27岁了,这方面经验多点不正常吗?再说了,想伺候我的人多了去了。” “那我能排上号吗?”段承一本正经道。 李朝阳笑了,抬起脚抵在那人的肩前,不轻不重地踩了踩:“百名开外了。” 段承突然拽住他的脚腕,往后一扯,将李朝阳拉近几分:“李哥,那谁排一号了?” “你他妈还真信这个?”李朝阳被他拽的身子往下一滑:“平时没见你把我的话这么当真过。” “滚去拿t,”李朝阳又踹他一脚:“旁边的柜子里,第二层。” 段承眼眸一暗,僵着身子没动:“你和别人在这张床上做过吗?” 李朝阳一愣,看着他这幅样子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因为段承这句话没说错,但这是他的家,领回来个人不也是正常的吗? “是谁,”段承看着他,眼眶泛红:“林垚吗。” “……”李朝阳的心像是堵了块石头,呼吸也不畅快:“你到底是要干什么?有你这么扫兴的吗?是他又怎么了?不是他还有别人,你要真跟我翻这个,翻几夜也翻不完!” “李哥,我只是……”段承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停了许久,久到李朝阳以为他不再说话了,他的声音才又响起。 “有点羡慕他。” 第57章 叫叫我的名字 这句话给李朝阳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从百米高楼坠落。 他没坠落过,但跳过一次伞,四舍五入也算坠落了。只是当时他身边配备了训练有素的安全员,又有好几架直升机高悬于空确保他的安危。 但现在,他孤立无援。 重力控制着他飞速下坠,不给他后悔的机会,以雷电般的速度砸在地面上。 “你羡慕他做什么?”李朝阳眉头紧锁:“他把老子甩了!我从不吃回头草,所以你用不着羡慕。” 段承低着头沉默不语。 李朝阳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孩子,当然,他没正儿八经哄过孩子。也没有人有胆子、有魄力让他哄,但这个放在他身上荒唐万分的经历,他还真的体验过。 那是他大姐的儿子,在李家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印象里那时候他还在上大学,整日无所事事,偶然一次和这小豆丁撞上。 李朝阳看到他的第一眼说了句,没抱错吧。 第二眼说了句,幸好不姓李。 他大姐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李朝阳只得佯装讨好,举着双手以示投降,开始替他大姐带孩子。 最后这事儿以男孩儿尿在李朝阳的身上草草收场了。 李朝阳暴跳如雷,回去洗了三次澡,越来越不喜欢小孩子了。 但面前这个,李朝阳不得不哄。即便他说不出什么好听话,也不会哄,但还是凭借自己仅有的认知放缓语气:“他羡慕你还来不及呢。只有你*过我,但凡是别人,早他妈死一边去了。” “可、第一次。”段承开口又销声匿迹,第一次给李朝阳留下的是不好的回忆,是一种阴影,段承不想让这份记忆留在李朝阳的深处。 “做都做了。”李朝阳满不在乎:“我从哪儿给你搞点后悔药吃吃?有想这个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让我舒服。” 李朝阳难得有一种不好意思的感觉,第一次时两人都被怒意冲昏了头,他心里的羞耻全被愤怒掩盖,全程除了扯着嗓子骂他以外就没正眼看他一下。 “你不是找机会玩老子吧?”李朝阳认命地闭上眼睛,这倒是真应了于凝天那句,“箭到弦上、不得不发”了,这种情况,晾他也说不出算了吧。 “可是李哥,不这样你会疼。”段承抽出手。 “能有多疼?”李朝阳现在还硬气着:“我床头就是止疼药,再说了,你不还把那东西往我嘴里倒过?” 他又低下头,跪在李朝阳脚边,一张性冷淡的脸此刻微微发红。李朝阳脱了下半身裤子,为了公平起见,让段承脱了上半身衣服。 看着那人漂亮、结实、手感极佳的肌肉,李朝阳呼吸又急促起来,他此刻也顾不得疼不疼了,上手摸来摸去:“行了,搞得像我欺负你一样。” 他身子往后一仰,双腿环住那人的腰。 “愣着干嘛呢?”李朝阳拽着他的手往下,段承的手指粗糙,指腹的茧子只是触碰着就有种奇样的感觉,他的手掌温热,微微握紧时的温度裹着很舒服。 李朝阳满意地叹口气,他托着半边脸盯着段承:“就这样……说句话啊,你哑巴吗?在床上还不说打算留到什么时候说?” 段承手一抖,结结巴巴地问:“李哥,舒服吗?” “就那样儿,你喘两声我听听。”李朝阳笑起来,他现在特别喜欢逗面前这人,段承的反应特别有意思,明明那么抗拒但还要乖乖听他的。 “……”段承眼眸一暗,突然握紧手,这一下疼得李朝阳倒吸一口凉气。 但段承又握着,李朝阳不好去踹他,只能皱着眉吼:“你干什么,打击报复我呢。” 没等李朝阳喘口气,段承另一只手攥着李朝阳脚踝,又忽地凑近身子,胳膊抵在他的膝弯。 “到我了吧,”段承注视着李朝阳的脸:“我想……” 段承还记得第一次时的感受,想必也不可能忘记,只是想了想他就觉得大脑像是死机了一样,当初的画面停留在脑海,调动他的全部情绪。 “李哥、”段承凑过去吻他的唇,经过这人的一番教学,段承掌握了一丁点拙劣的技巧,比如像条狗一样舔他的嘴。 李朝阳满头黑线,我教这个了吗? 只是没等他把这些黑线捋清,下半身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毫无防备地叫出声:“我操、进来你说一声啊,说句想就他妈进来了?” …… 李朝阳面色染上一丝潮红,冷汗浸湿他额前的碎发,只是除了疼,他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胸膛仿佛被灌满,那是一种他现在还未曾反应过来的安心。 第62章 他什么也不用想,眼前也只有段承。 “给我拿根烟。”李朝阳脑子稍微有些不清醒,手腕一撇指挥起来。 段承抬起头看向床头柜,寻找无果后又往前趴。 “李哥、你放松。”段承抬起手臂拉开柜子,只是里面也没有李朝阳要的烟。 “说得容易……啊、”李朝阳冷哼一声,他身子骨都要被撞散架了,爽意夹杂着疼痛让李朝阳恍惚,像冰火两重天,那种脑子一空的感觉让他有些着迷。 “李哥,烟不在那儿。”段承喘着气,他垂下眸看着面前的人:“我*哪里会舒服一点,你说了我才知道。” 李朝阳呼吸一滞,他眼睛眯起一条缝:“这还要我说,你感觉不到么?” 他的鼻尖渗出细密的汗,其实还是疼的,好在这次他的手没被绑住,多少还能按自己的喜好来。 “李哥,你要脱衣服吗?穿着会难受吗?”段承犹豫着将手抚上他的衬衣,扣子早就被李朝阳解开,此刻他结实的肌肉随着呼吸一动一动,只是看着段承就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没等李朝阳回他,段承突然俯下身。 …… 李朝阳听了只想一枕头甩在他脸上,向来在这种事上占据主导地位的自己,第一次被人牵着鼻子走,第一次有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便宜你了,”李朝阳挤出一句话:“你以后他妈的对我好点,我都这么牺牲了。” 段承重复一遍又一遍,我知道,我知道。 “光知道有什么用?”李朝阳呼吸紊乱:“让我歇会儿,去外面给我拿根烟。” 段承眼神恢复一瞬清明,他低头看着李朝阳,心里涌上无数话语,即将如同一场大雨倾泻而出。 “我操!”李朝阳痛叫一声。 等他意识到发生什么时,他已经被段承抱起来,双臂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的重量压在顶着他的东西上。 “嗯、啊……”李朝阳身子颤抖,疼得眼眶发酸。 段承单臂托着他,像抱婴儿一样将他抱起,李朝阳一米八几的个子,少说七八十公斤,但他抱起来却那么轻而易举。 “你要杀了我?”李朝阳大口呼吸,那人走动着,每走一步,坠得他往下坐,像被钉住。 “李哥,我想去拿烟。”段承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可我不想和你分开,你忍一忍。” “我忍你妈!”李朝阳骂了一句:“早知道你这么有劲儿,我还顾忌你的腿做什么?” 段承另一只手摸索着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堵住这人骂个不停地嘴,直到嘴里叼着一根烟的时候,李朝阳才止住声音。 “你心疼我,”段承又摁下打火机,机孔蹿出一小缕蓝色火光:“李哥、你真好。” “你他妈倒是心疼心疼我啊。”李朝阳声音嘶哑,他像只树懒,挂在段承身上,此刻也没劲儿骂了:“把我往死里整……” 段承吻吻他的眼睛:“李、李朝阳……叫叫我的名字。” 李朝阳脑仁疼,骂了两句傻逼后,如愿喊了声段承。 【??作者有话说】 终于!我尽力了……(今天双更?( 'w' )? 第58章 知足常乐 段承抱着李朝阳去浴室,在浴缸里放好温水,静静地坐在一边等他清洗。 李朝阳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在浴缸里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浴室里静得只有水声,顶端黄白暖光照着人很舒服。 渐渐的他涌上一丝困意。 段承正在往手上挤洗发水,看李朝阳这筋疲力尽的样儿,靠自己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洗不完。 搓出泡沫的手轻柔地覆在李朝阳的头发上,那人就这么享受着他的服务,心情愉悦地哼了一首歌。虽然段承没听出来他哼的什么,但是很好听,他嘴角也扬起一抹笑。 “技术这么娴熟?也经常给小喻和橙橙洗吗?”李朝阳想起段承给他擦头发那一天,动作也是这么轻柔,触摸的不像是他的头发而是他的心,微微一碰就颤动一下。 “嗯。”段承回应着。 “你这舅舅当的真像样儿。”李朝阳笑了笑,“我和你就完全不一样。” 段承思索一会儿,随后问:“李哥,你也有侄子、侄女儿吗?” 李朝阳语气懒洋洋,“有一个侄子,我大姐的儿子,家里的宝贝疙瘩。至于我二姐,她事业心重,估计等她坐稳位置前不会结婚。” 段承张了张嘴还是止住了,他脑子有些乱,手上的动作也放慢了。听着面前人这一番话,段承觉得嗓子卡了鱼刺一样,那话语插进他的喉管,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很想问问,李朝阳会不会结婚?他盯着手上那一团白色泡沫,占据他的双手,可是轻得连一丝重量也没有。就像这个念头,占据他的脑海一般,再也无法思考别的。 “想什么呢?”那人声音突然响起,拉回段承的思绪,他急忙道:“什么也没想。” “骗鬼呢?”李朝阳抬手扬了他一脸水,“泡沫都进我眼里了,刚夸你两句……有机会让你看看我侄子,比橙橙年纪大点儿。” 段承接话,“和你长得像吗?”都说外甥随舅,橙橙和袁喻也有点像段承,那这么说的话,李朝阳的侄子说不定就随他了。 脑海中逐渐浮现出缩小般李朝阳的样子,比橙橙大一点,那就是七、八岁,不大点儿,但模样也稍稍定型了。没有现在这种生人勿近的性子,也不锋芒毕露,那应该也挺可爱。 “像个屁。”李朝阳轻笑一声,“压根儿看不出有我李家血脉,黑得跟煤球似的,丢夜里看不见人影儿。所以给他定了晚上十点的门禁,怕找不到人。” 段承又勾起嘴角,轻轻把泡沫冲干净,手指无意触碰到李朝阳的后脖颈,再往下一点就是醒目的疤痕,每次看到,心里就像戳了根刺。 “李哥,疼吗?”段承问了个蠢问题,其实他想问,现在还疼吗?这个也是蠢问题,怎么会不疼呢?即便过了几年,再度想起也会疼吧。 “什么?”李朝阳睁开眼睛,刚刚段承把泡沫弄到他眼里,此刻火辣辣的,右眼抽搐一样,“你他妈动动脑子想想呢?操了我…”他短暂思考一下,“不知道几个小时,问这个傻逼问题?” 段承被噎了一下,他扯来湿毛巾擦了擦李朝阳刺痛的眼睛,“我不是问这个,我问的是……”他没有明说,只是指尖摸上肩后的疤痕,指腹在上面滑动着。 李朝阳停顿一下,疼吗?好像有点痒。 “都过去那么久了,早就不疼了。”他反手握住在他肩后游走的手,“一群傻逼以为这样就能治好我是个同性恋的病,老子他妈的就没病。倒是他们真该去看看是不是脑瘫。” 李朝阳又骂了两句,身后的人默不作声,他也不开口了,虽然他说得轻松,但总归还是个沉重的回忆,只要提及就会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行了,怎么突然问这个了?”李朝阳说着,涌上一个奇怪的念头,难不成是太碍眼了吗?去他的,碍就碍吧,他又不能给变没了。 下一秒,他身子一僵,肩膀被人环住,随后是那人温热的呼吸,柔软、有些冰凉的唇。 段承俯下身,在疤痕上落下一个吻,重重地,像是块烙铁,温度好似传遍全身。 那瞬间段承想明白了很多事,想来想去,他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只要李朝阳不再受到伤害、不再被为难,无论最后他选择哪一条路,那就是他想让李朝阳选的路,那就是李朝阳该走的路,那就是最正确的、唯一的路。 那人偏了偏头,段承就吻了上去。像是两个赤裸、空荡的灵魂,混合交融、密不可分,双双没入水里,存于幽深的水底,不见光亮,甘愿沉沦。 儿童画展如期来临,那天段承一家都来了,平日忙得不可开交的李朝阳也空出了半天的时间,西城的地成功中标了,此刻正是忙的阶段,但这人还是悠悠闲闲。 画展在一处地段特别好的艺术馆举办,人潮涌动,大多都是家长带着孩子来的,所以闹哄哄的。 段承担心这人在小孩子多的地方会不适应,一转头,他一手抱着袁喻,一手拉着袁橙橙胡乱转着。 段锦没来过这种地方,新奇劲儿让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惊讶,“小承,这地方真大……朝阳真是有心了,你瞧橙橙开心的,走路都一蹦一蹦呢。” 段承看向不远处,只是目光始终停留在那道挺拔的背影上,李朝阳微微侧身,歪着头听橙橙说话,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视线,扭了下头。 两人对视的瞬间,李朝阳笑起来。他做了一个口型,但段承还停留在那个笑容带来的感受中,比这里所有的画作加在一起还要吸引人。 他走到李朝阳身边,伸出手说:“李哥,你歇会儿吧,我抱着就好。” 李朝阳挑挑眉,看得段承有些疑惑。 很快,袁喻突然伸出小胳膊环住李朝阳的脖子,小孩子不懂轻重,勒得他直咳嗽。橙橙也攥紧他的手,粘在他身上了一样。 第63章 “瞧见没,俩小孩子更喜欢我。”李朝阳凑过去轻声说,“小孩子都是视觉动物,肯定是我长得太好了。” 段承笑出声,这人真是比谁都在乎脸。 “李哥,你哪里都很好。”段承轻声回他。 “用得着你说?”李朝阳挨着他站,肩膀抵着他的肩,“况且你们一家子都很喜欢我啊。” “嗯。”段承回应着,他看着李朝阳,像橙橙盯着自己的那幅画一样,纯粹又简单。 小孩子最天真的喜欢,和段承的喜欢是一样的,没有什么需要拎出来的理由。 “李哥,你跟我说实话,这画展主办方你真的认识吗?”段承问。 李朝阳沉默两秒,“认识啊,而且关系还不小呢。”虽然是甲乙方的关系。 “谢谢你。”段承看向橙橙的那幅画,看了很久,稚嫩的风格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橙橙很喜欢画画,这一直是她的愿望。” “你的呢?”李朝阳问:“她的愿望实现了,你的愿望是什么?” 段承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也说不上来。愿望、他只有过生日的时候会刻意去许,谁让都说,这样老天爷就能听到,就会实现。 只是他很少过生日,他的生日也只有段锦记得,有了两个孩子后,也渐渐不太顾着了,连段承也不顾这个。 几岁时的段承许了一些有点儿自私的愿望,希望能吃到很多好吃的。十几岁的段承许了,希望能考上一个好高中、再考一个好大学。再后来就许愿的内容变成其他人,小喻、橙橙、段锦。 “我、想不出来。”段承实话实说,“我现在没什么愿望了。” 李朝阳很想牵一下他的手,但左手抱着袁喻,右手牵着橙橙,他空不出来手。 “你就没什么想要的?你背着我去大理寺当和尚了吗?连点儿欲望都没了?”李朝阳觉得他在骗自己。 “现在这样我很知足。”段承说。 “……”李朝阳纳闷,随后他突然想明白了似的,“也是,都跟我在一起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两人肩并着肩,在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站立,耳边充斥着大大小小的声音,他们却沉浸在二人的天地之中,静谧、空旷。 大多数人都是被欲望支配的个体,心境和处境不同,欲望也有所不同。只要还一直往前走,欲望便会像个无底洞,看着好像填满了,却怎么填也填不满。 穷极一生都在为了填满这个无底洞而奔波,逐渐忘记第一次填进去的感觉,那种充盈和满足抛之脑后。 人性就是如此,极少数的人才会真正做到满足。就像口口声声说“活在当下”的人其实总是被过去困扰。 人总是口是心非,擅长伪装,更像是本能反应。 今天和李朝阳并肩而立的段承也被这种本能蒙蔽,他以为自己是知足的,但他只要往前走,就会发现,他错了。 知足常乐,而不知足才是常态。 第59章 “他更疼我。” “李总,这几天的事宜我已经转交完毕了。”赵明站在一旁,他看起来格外高兴,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语气也轻松愉快。 李朝阳看着有些新奇,毕竟赵明每次跟自己说话,无论是正常汇报工作还是些别的,总是紧张兮兮的,这样真少见。 “你要结婚了?”他托着下巴问:“我随辆车当礼了。” 赵明一头雾水,不是、怎么着自己可要结婚了?虽然、随辆车的吸引力的确很强。李朝阳出手阔绰,尤其是心情好的时候,更是大方。 “还,还远着呢。”赵明结巴一下,“只是想着要春假了,所以……高兴了点。” 李朝阳缓缓点点头,“票买好了吗?” 赵明一愣,“买、买好了,刚订了高铁票。” “不是你回家的车票,我飞海南的票买好了吗?”早些天让赵明把段承几人的护照办了,他在海南有一栋海景别墅,所以今年跨年定在了海南。 他在的这座城市没有海,所以想带段承看看真的海。 “已经订好了。”赵明对两人在一起的事儿还震惊万分,但好在他接受能力很强,而且李朝阳能做出来什么都不奇怪。 “嗯,这阵子有点忙。”李朝阳的双手轻轻搭在一起,“但好在没几天了,都别懈怠。” “好的李总。”赵明回道:“还有别的事儿吗?” 李朝阳思索一下,“段承呢?让他进来。”赵明正要回应,那人突然站起身,动作带出一缕风,“算了,我去找他。” 段承很好找,因为大多时间都在一楼大厅休息区坐着,李朝阳曾经跟他提过,要不要给他在公司随便安排一个职位,但段承只是沉默。 似乎他知道只要开口又会出现争端,索性沉默不语,至此李朝阳也终于明白,沉默就是段承表达拒绝的一种方式,一种委婉、留有余地的方式。 那本于凝天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维护爱情的七十二招》放在了李朝阳办公室的桌子上,夹在众多文件方案中,书皮被他翻得翘边。 他越看越觉得这书是在把人往绝路上逼,那句于凝天说得什么施肥、浇水的话,李朝阳翻遍了这本书也没找到,现在想来,是那人杜撰的。 看到段承的一瞬间,李朝阳止住脚步。他直直地站立着,眼底落下一丝阴翳,一手浅浅插着兜,目光停留在他紧闭的双眼上。 段承睡着了,仰着头在沙发上睡着了。闭着的眼底下是一片青黑,眉头也皱起,颧骨靠近眼角的位置有一块红紫伤痕,印象里好像昨天还没有。 他有些不爽,静静地站着,来来往往不少看到他的员工纷纷上前打招呼,李朝阳烦躁地招手当做回应,站得腿脚麻木,这人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李朝阳一屁股坐下来,翘着腿看着对面的段承,寻思着,这人又上哪儿折腾了? 目光流转在看到段承垂落在沙发上的手时,突然把人叫醒了。 那只手裹了两层纱布,松松垮垮的,似乎只要动动手就能脱落,纱布与皮肤的空隙里渗出几丝红。 段承听见声音,眼睛费力地眯起一条缝,看清来人的轮廓时,突然把那只手背到身后。 “李哥、”他站起身,站得太快眼前一黑,缓了缓才站稳,“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公司,我出现在哪儿都不奇怪。”李朝阳抬眸看着他,明明是仰视的视角,但依旧居高临下。 “手怎么回事儿?”李朝阳抬抬下巴,没等段承开口他又补充一句,“别想着瞒我,编出些理由骗我。” 段承手指的伤口有些痒,背在身后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抓了抓。 “昨天、昨天晚上小喻和橙橙房间的门坏了,修得时候碰了一下。”段承说得是实话,他手上的伤的确是因为这个伤的。 “修好了吗?”李朝阳看着他的神情,那人什么表情也没有,即便真的骗了自己,估计李朝阳也看不出来。 “嗯。”段承点点头。 “之后这事儿你找专门干这个的,别自己上手。”李朝阳叹口气,“坏了就先摆那儿,给赵明打通电话,让他找人来修。” 段承沉默几秒,“用不着打给赵哥,我之前也经常修,而且那时候天晚了。” “所以修了不也照样坏了吗?”李朝阳坐直身子,“有那一劳永逸的选择,你非要选折腾人的是吧?” “我知道了,李哥。”段承瞧周围没多少人,走到那人旁边,缓缓拉起他的手。 和李朝阳相处这么久,段承早把这人的脾气摸了个清楚,有些话说两句还不见好,就该适可而止了。 如果李朝阳生气的话,就牵牵他的手,这片阴沉不定的大海很快便会过归于平静了。 “光知道有什么用?我给赵明开工资就是干这个的,你不心疼自己,心疼上他了?”这片大海还没有归于平静,似乎又掀起一层浪。 “我没有。”段承的指尖在他的掌心磨蹭,“我错了。” 李朝阳虽然脾气大,但在两人的相处中也学会了点见好就收,当然只是一点点。 他们都在用自认为的真挚维护这段关系,一条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路,两个人都懂得各退一步。 段承在受伤这事儿上没有欺骗他,其实是怕他刨根问底,所以选择了弃车保帅。成效也格外显著,最担心自己受伤的李朝阳,下意识认为他眼底的乌青也是因为连夜修了门。 这阵子他找了一个拆除的工作,也是王泰介绍的。拆除大多是在晚上,这样就和接送李朝阳的时间刚好错开。 白天没事儿了他就窝在沙发上补补觉,晚上跟着拆除工人在办公楼和旧小区穿梭,他的腿还在恢复期,医生虽说让他不要干以往的体力活,但也说了要适当运动。 拆除这个工作说累也不累,只是熬得慌。最吸引段承的是一个俗气的理由,钱多。一晚上三百块钱。 三百、十天就是三千,干满一个月就是将近一万块钱。 第64章 他现在没有再想过还李朝阳什么了,他想给李朝阳点什么。虽然这人什么也不缺,可是段承不知道从哪儿来得自信,他觉得李朝阳会高兴。 只是干这个的弊端也凸显出来,就像现在一样,闭上眼睛就想睡觉,好在李朝阳没有多过问。 干拆除的时候,他一犯困,一旁的大哥就会和段承搭腔。 夜深人静,只有铁板、桌子、玻璃碰撞地面的声音,时间一久就有些疲倦,不止身体更是神经,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减速一样,缓慢地朝着心脏供血。 “年纪轻轻怎么来干这个了?”大哥抹了一把汗,脏乎乎的手很快把脸抹的雀黑,他毫不在意地蹲坐在刚刚卸下来的桌板上稍作休息。 “我学历不高。”段承指尖顿感刺痛,修门时候的伤他没放在心上,卸了半天墙,此刻疼痛感越来越强,“干不了别的。” “年轻人就应该闯闯啊,想当年、”大哥卡顿一下,似乎是在回忆,“我去南方创业,和一群弟兄们一块砖一块砖地凑齐了启动资金。结果,老天爷和我们开了个玩笑,其中一个突然脑淤血住院了,后来一查,脑子里长了个瘤子……” “幸好当时我们凑了不少钱,我兄弟的命保住了。”大哥笑起来,“治好了我们还不死心,走了很多弯路,时代变得太快,我们都跟不上了。三十来岁了,还没创起来。这不是、我老婆二胎了,我没那精力再去闯荡了,就想多赚点钱,给她们好生活。” 大哥是个话匣子,一说就一发不可收拾。段承虽然说不出来什么话,但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不知道是因为大哥是个自来熟,逢人就说,还是因为两人匆匆相遇,不出意外之后再也不会有交集,所以大哥坦然地讲述自己的过往经历。 无论哪种,段承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敬佩,失败了无数次的大哥现在还神采飞扬,脚下踩着的不像是废旧的铁板,更像是一块四处人声鼎沸的红毯。 “你是因为啥做得这个?”大哥又问:“看你这年纪,还没娶媳妇儿吧。” 段承背对着他卸东西,那人依旧询问,“小伙子有女朋友了吧?长这么帅,不愁小姑娘喜欢!” 见段承还不说话,大哥有些惊讶,“不会还没有吧?不怪哥瞎打听,这人啊,结了婚有了孩子,生活都有盼头起来了。” 段承终于扭了下头,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我有对象。” “我就说嘛!小伙子人不错,打算结婚呢吧。”大哥拍了拍段承的背,一手的灰抹了段承一身,“这人啊,要有担当。都说顶梁柱、顶梁柱的,只有自己立住脚了,才能给妻儿好生活!” 大哥又笑了,笑起来一口白牙特别有感染力,“一看你就是那种疼媳妇儿的!跟我一样!” 段承轻轻地笑了笑,他盯着手指破开的口子,灰尘布在伤口上,还有点止血的效果。让他想起自己在工地干活的时候,受伤了就往伤口撒把土,现在想来,命还挺硬。 “不,”段承摇摇头,“他更疼我。” 第60章 迎战 一切都准备好了,一通电话把李朝阳打回原形。 他叮嘱段承回家收拾东西,此刻开着车正在往去段承家的路上,来电铃声像是催命的,瞥了一眼发现是赵明。 李朝阳纳闷了,这人不应该已经坐上回家的车了吗?没想明白,他摁了下耳机接通,“怎么了?” 赵明的声音急促、略微有些啃巴,话尾带了丝颤音。 李朝阳听明白了,他皱皱眉问:“你意思是,市里突然下通知要求补齐西城区那块地的中期款?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节前工程需要?” “没错李总,”赵明咽了下口水,“但和于总合作的邻市那块地正在动工期,一部分资金卡在那里收不回来。公司目前几个项目也在中期推进,流转有些困难。再说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如果调动,合作伙伴那边我们得尽快商议。” 李朝阳缓缓停下车,深思熟虑了一个红绿灯的时间,突然掉头转了个弯,“我现在回公司,我想清楚谁在搞鬼了。” 他重重踩下油门,赵明又说了些紧急预案,只不过都没有进李朝阳的耳朵里。 一个念头爬上脑海,他总觉得是秦兆在搞鬼,但这人没有这个脑子,也没有这个能力,那还能是谁呢。 渐渐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脸。这人并不是想刻意为难他,或者想找他麻烦,只是想拖住他。 至于为什么要拖住他,能轻而易举知道他行踪的,只有一个人——他爸,李肃。 李朝阳知道,硬碰硬的时候到了。他不能一拖再拖了,李肃既然非要让他见识手段,非要拦住他的脚步,那么就只能迎战了,也别无他法。 大过年的给他找不痛快,真当他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不早不晚非要卡到今天,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只差要扔在李朝阳脸上了。 段承收拾好了东西,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段锦兴高采烈地挑选要带的衣服。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段承,看着这一幕百感交集。 “小承!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段锦把那件碎花连衣裙在身上比比划划,“我还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就是不知道麻不麻烦朝阳……小承?”段锦又喊了他两声。 段承回过神,他怔怔地看着举着衣服比划的段锦,“姐,怎么了?” “想啥呢。”段锦笑了笑,把衣服叠好放在行李箱里,“小承,你说朝阳做这些是为什么呢。我们什么也没有,忙也帮不上,有时候我真觉得和做梦一样。” 段承沉默不语,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如果真的是梦的话,他也不愿意醒来、只是,迄今为止二十四岁的段承,就连美梦也没做过几个。 李朝阳打了几个电话显示忙线,烦得把手机丢在一边,赵明在一旁给他调财务报表,那东西李朝阳瞥了一眼就懒得看了。 “尽快安排我和几位投资人会面。”李朝阳叹了口气,“他们要是不同意,先拿新落地的几栋楼抵一阵子。” “好的李总,”赵明点点头,“只是,房产价值要进行评估。这临近春节,人手不足,时间可能要比预期的多出一倍。” “操,”李朝阳气笑了,“谁他妈把我行踪泄露出去了?老子还没出区呢,就给我拦下来了。” 赵明沉默着,手指攥着衣角,不用看这人,就知道他正在气头上。 “那,您的行程要取消吗?”赵明犹豫道。 李朝阳深吸口气,身子往后一仰,麻木地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说:“这个我自己安排,你忙去吧。” 最后他跟段承说起这个事儿,怕这人担心,也只是说公司突然出了点问题,他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 段承默默地听着,像是能听出来他的为难。他知道,事事周密的李朝阳能说出这个话,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 “李哥,我其实不想去海南,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段承轻声回他,“过节也想,之后也想。” 李朝阳张了张嘴,他内心涌上一个从来没有涌上过的念头,他、目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没体会过无力感。 只是此刻,这种感觉席卷他的全身,李肃随便一个招就能打得他措不及防。 他织了那么久的网,在那人面前,弱不禁风、溃不成军。 李朝阳安排了公司一个能干的北漂女孩儿,带薪休假陪着段锦和小喻,橙橙去了海南。 那姑娘笑得合不拢嘴,一遍一遍地询问,真的是我吗?带薪休假?还能去旅游?往返机票也给我包了? 小姑娘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李总和公司传出来的形象并不一样,起码在此刻,李朝阳是她心里的财神爷。 “谢谢李总!我保证照顾好她们!”女孩儿拍了拍胸口,“交给我办事儿,您放心!” 李朝阳看着她这幅信誓旦旦的样子,不禁笑了,“落地及时告诉赵助理,注意安全。海南那边儿我找了人接应你们,把他当陪玩的就行。” 女孩儿不敢直视李朝阳的眼睛,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李总,这还是她为数不多见到他笑,不是冷笑、不是嘲笑、不是阴森的笑,而是……怎么说,开心的笑? 多看两眼就面红心跳,脸颊发烫。 李朝阳各给了那几位投资人一栋房子,他们才松了口,同意从中期项目里调出来市里要的项款,办理手续耽误好几天,但还是紧赶慢赶地解决了。 这几天公司大多数人都在加班,印象里从没这么大的阵仗,赵明的回家行程一推再推,公司里充斥着职员们的哀声怨道。 李朝阳忙得焦头烂额,也不能装看不见,打算多发点年终奖弥补弥补。 “李总,喝点水吧。”赵明递过去一瓶矿泉水,此刻的李朝阳还仰在圆桌前的座椅上,面色苍白,只是领口解开的两颗扣子下的皮肤稍红。 “喝不下了。”李朝阳摆摆手,他头晕脑胀,将这瓶水推开,“那人送走了吗?” 第65章 “已经送走了。”赵明看着他这样子又攥了把冷汗,“需要我在附近订酒店休息一晚吗?” 停了许久,他缓缓开口,“回我爸住的地儿吧。” “李董的住处吗?”赵明看着李朝阳醉醺醺的样子,以为他是口误了,毕竟他一身酒气的回去,不知道又要被说成什么样子。 “嗯。”李朝阳扯松领带,他闭着眼睛摸索一阵终于在桌子上摸到自己的手机,盲打了几句话发给段承后又把手机扔回桌子上。 “要送件衣服过来吗?您这身有酒味。”赵明又问。 李朝阳皱起眉,“我他妈就这样过去!让他看看把老子逼成什么了。既然给我找事儿,那我也去找找事儿……一个都别想好过。” 醉得连站都站不稳,像是踩着高跷一样的李朝阳就那么摇摇晃晃地走进大门。 赵明跑下车看着他的背影,想跟上去扶他,但被院子门口的肖云拦下来。 “李总、他喝醉了。”赵明解释一番,“我扶他进去后立刻就出来。” 肖云侧眸看了眼李朝阳,那人又跌跌撞撞地跑到李肃专门种的罗汉松旁边吐了起来。 肖云脸一黑,丢下还在比比划划的赵明,三两步走到李朝阳面前,一把捞起他的右胳膊道,“李少爷,你醒过酒再来吧。” 李朝阳费劲地直起腰,猛地挣开拽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栽倒。 不远处的赵明见没人拦了,心一横冲进来扶住他。 “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他目光阴冷,仔仔细细地看着面瘫样的肖云说,“这地方我想来就来,怎么来还他妈轮到你说了算了?!” 肖云沉默一瞬,他看向主宅紧闭的门,目光再也没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一眼,“您的爷爷来了。” “什么?”李朝阳身子一僵,他忽然盯着那扇门,红木门上的雕刻纹路和泛着光的色泽,莫名得像一双双闪在暗处的眼睛,看得他眼花缭乱,呼吸困难。 “他怎么来了。”李朝阳喃喃自语,他压下心里的疑虑,强撑着站稳脚跟,“赵明,你回去吧。” 赵明松开手,咽了咽口水,鼻尖渗出的汗液让架着的眼镜不停滑落,“好的李总,有需要您随时叫我。” 李朝阳给他一个眼色,赵明瞥了眼肖云,果断地转身离开。 他坐在车里捧着手机目不转睛,很快那边发来一句消息。 「除夕那天来接我,段承那边,你看着说,别让他多想。」 李朝阳合上手机,此刻也不晕了,脑子处于一种特别奇妙的状态,像张写了多少字却依旧空白的白纸,什么也进不了脑子里。喝了酒后眼眶发热,导致他不停地想要眨眼。 推开门的一瞬间,几束目光落在他身上,李朝阳手一顿,停在半空中。 楚文心先是诧异地叫出声,“朝阳回来了。正好,我们刚说起你呢。” 李朝阳走近两步,尽量稳住身形,扫过茶几前一张张脸,随后笑了笑,“说起我、看来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啊,表情一个个这么难看。” 他此刻像极了一只伤痕累累、步履维艰的野兽,饥肠辘辘地在危机四伏的森林搜寻猎物,一点风声就调动他全部的神经。 这只野兽深知獠牙利爪的重要性,危险来临前总是做足了防备,以最强势的模样抵御外敌。 势均力敌的相方往往总是在暗处伺机而动,谁也不会充当先发制人的角色。 只有处于低势的才会先一步占据高位,看似高高在上,实则脚下踩着的是一块儿软土。 稍有不慎,一落千丈。 第61章 不是一条路 段承是从赵明嘴里打听到的李朝阳的生日,就在过年那几天。一年之始的日子,就和他的名字一样。 为了在他生日那天送出去一份拿的出手的礼物,段承几乎是住在了干拆除的地方。一块儿刚卸下的木板就是他的床、高强度拆了一夜的办公楼,只要挨到板子就能睡着。 睡醒了更是腰酸背痛,清晨偶尔一阵冷风会让他从木板上惊醒,忽然坐直身子,脚踩在一处浮尘中,沙砾没过他的小腿。 跟他一块儿干拆除的大哥也留下来了,也是因为节假日工资高,尤其是除夕前后,价钱翻了三倍。 大哥滑动着手机相册,给他介绍家庭成员。 段承大多时候只是默默地看着,大哥的妻子是个长相善良的微胖女人,眉眼柔和。 但大哥总是笑呵呵地说:别看我老婆一副南方小女人的样儿,其实性子可烈了,只要惹她生气了,难哄得不行。 说起这个,大哥来劲儿了。也问段承,你对象性格咋样?许是两人也认识小半个月了,硬是找出来男人的共同之处,很快单方面熟络下来。 “这男人呀,虽说要对老婆好,但也不能事事由着。”大哥似乎是想给自己树立点面子,“搁家里,我就不让我老婆碰厨房!她可喜欢吃我做的菜了,你看面相也多少能看出来吧。” 段承脑海中又浮现出脸圆圆的,有些像只面颊鼓鼓的仓鼠的女人,“能看出来。” 这么想着,他好像还从来没有给李朝阳做过一顿饭。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临市那位安全员。时至今日,段承有些忘记他叫什么了,只记得那双看向李朝阳时炽热的眼神。 那时的他看到那一幕,心里格外别扭。而现在段承知道那是什么情绪,自己胆小又幼稚,他找了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那触动因何而起,却不敢承认,是因为有点在意李朝阳。 只是,他是不是有点太忙了?赵明的解释是,年前公司事务繁多。他们已经有几天没见过面了,甚至连通电话也没打过。 段承休息的时候总是盯着两人的通话记录发呆,大多时候都是李朝阳主动给他打,那人的声音很好听,懒洋洋的,带着笑意。 每次一听,段承嘴角就会扬起,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想把他的一字一句,音调、语气都深深记住。 李朝阳一个人也说的起劲儿,一个话题能从天南扯到海北,说累了就没好气地吐出一句,“你丫睡着了?” 段承有时候会一本正经地回他,没睡着。有时候也会说点儿不像他能说出来,更像李朝阳能说出来的,比如:“听你说话听得入迷了。” 于是就得到一句,“平时见我的时候,也没这么听过我的话吧?” 段承短暂思索一下,“因为那时候看脸看得入迷了,就听不进去了。” “操。”李朝阳低骂一句,“跟谁学的?” “无师自通?”段承笑了笑。 “撒谎精。” 段承又恢复了正经,怕他不信,说得更是铿锵有力,“我说的是真话。” 李朝阳有一种能力,一种段承自我感觉的能力。不熟悉他的人会觉得这人像块儿经过千年沉淀的冰,只是靠近便顿觉冷意。 但其实走得再近点儿,忍过那层冰,就会发现,这人更像团火,离得越近暖意裹挟全身,将你靠近他时的冷意驱散得一干二净。 李家住宅此刻虽安静但颇有一丝暗潮涌动的感觉。 楚文心表情有些难堪,她悄悄地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李肃,那人只是缓缓地倒了一杯茶水,气氛僵持不下,突然响起一个浑厚庄重的声音。 “朝阳,坐吧。”老爷子对刚刚李朝阳那番阴阳充耳不闻,只是指了指一旁的位置。 李朝阳是他唯一的孙子,即便他还是执迷不悟、不肯回头,但老爷子也不想明说,毕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话。所以他大多时间只向李肃施压,对李朝阳却表现出关怀爱护。 “不了,爷爷。”李朝阳回绝,“我一身酒气,别呛到您了。” 李肃斜眼瞥他,眉头又皱起,带了丝不易察觉怒意,“你这又是搞什么?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 “什么时候回趟这儿还有些规矩了?”李朝阳没打算给他好脸色,“怎么,喝了酒不能进家门了?” “你、你真是无法无天了。”李肃简直想拍案而起,被楚文心拉住手臂,“朝阳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别和他置气了。” “哦,我差点忘了说。”李朝阳想起来什么似的,“知道的我是您儿子、不知道的当我和您有仇?什么招都往我身上使了?你要真想打击我,就别整这些把戏,不够恶心人的。” “李朝阳!”李肃拔高音量,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你醉得不成样子了,这种话也能说出口?” “虎毒还不食子呢。我这算什么?”李朝阳轻笑一声,他缓缓坐下,抬手喝了面前摆放的茶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次费尽心思把我拦下又是为了什么?一年到头,总得有个清闲日子属于我吧。” “你这个年纪有玩性很正常。”李肃装出一副格外体贴的模样,“但你今年二十七了吧?你大姐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你这几年在外面传出来的风流韵事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玩了三、四年,什么时候才能收收心!” 第66章 “有这功夫,赶紧操操二姐的心吧,实在不行你们找个入赘的当女婿好了。”李朝阳看了眼端坐在老爷子旁边的李凌兰。 那人垂着眼眸,艳红色嘴唇将她的脸衬得更是苍白,握着茶杯的手指微颤。如果不是旁边坐着两人的爷爷,估计下一秒这杯子就会砸在李朝阳身上。 “你有脸说你姐吗!”李肃面孔狰狞,为了最后一点体面强压下怒意,“再怎么说、再怎么说她也不像你……传出去都是李家的笑柄,更何况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谁不知道,李家出了个同性恋儿子。” 即便李肃声音再低,但离得近的几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人尽皆知……”李朝阳佯装思索,“我名气有这么大?还是咱们李家的脸这么容易丢?与其说是我执迷不悟,倒不如说是你们太执迷不悟了。” “朝阳。”老爷子突然开口了,“文珠的爷爷和我是几十年交情的老朋友,文珠在国外学的是建筑,和你也有话题。你试着带她跟你一起做事儿,不仅能培养陪养感情,我也好给她爷爷一个交代。” “哦?”李朝阳诧异一声,“跟我一起做事儿?您二位是真当我闲得没事儿干了?我爸在我身上使得招我都顾不过来呢。” “多说无益。”李肃打断他,“这个春节,我们一行人去齐家,带你认认人。文珠一家从政,你去见一见有好处!” “你爸说得没错,”楚文心站起身拉着他的胳膊,“朝阳,你一个人生活惯了,身边有个人帮衬着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出戏唱得那叫一个精彩绝伦。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冲头,还是他本来就口无遮拦,两者结合竟说出一句,“是什么给你们留下我身边缺人的印象了?爸,你刚刚不还一直揪着我玩性大不放吗?” 气氛焦灼之余,沉默已久的李凌兰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冷得像冰雹,一字一句砸在李朝阳头上,颇有一种要砸得他头破血流的架势。 “是不缺人呢。”李凌兰露出一个嘲弄的笑,“不仅不缺人,就连一些不入流的角色也能入得了你的眼了。” 没给李朝阳回答的机会,李凌兰步步紧逼,“就是不知道那人是哪里入了我弟弟的眼了,我总觉得连玩玩的资格都够不到。” 李朝阳几乎是瞬间听懂了李凌兰的言外之意,这些话句句指向段承,将两人的关系形容的欲盖弥彰,刻意的想让李肃察觉到什么。 李肃警觉地瞥了眼李朝阳,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盯着他,似乎想要捕捉他脸上的情绪。 “二姐,看来平时不少在我身上下功夫啊。”李朝阳轻轻一笑,“连我身边有哪些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在窥视人这方面你真是乐此不疲……怪不得没做出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 李凌兰神情一变,那双眼睛简直像把刀子,如果真的是一把刀子,此刻面前的人可能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好了。”老爷子率先开口,“你们姐弟俩一见面就吵,在一家人面前吵一吵也无妨,要是在外面这样,又落人口舌了。” 李凌兰突然变了个样儿,显得格外温顺,“爷爷,这些我们都知道。只是朝阳这么大了,我还害怕他走弯路呢。” 李朝阳现在恨不得拽着李凌兰出去打一架,从小到大,这个姐姐对他印象就格外不好。的确,他们家父权明显,虽说不算重男轻女,但家族事业还是优先培养李朝阳。 李凌兰对此颇有意见,明明她事事做到极致,什么都和李朝阳平起平坐,大多数还会压这人一头,但什么重要项目还是落在李朝阳头上。她不甘心,所以不停追赶。 直到几年前李朝阳拍案叫板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那一天,饭桌前的李凌兰露出二十几年来最真实的笑容,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李凌兰总是觉得李朝阳夺走了她的东西,所以也要加倍夺回来。殊不知,她恶意揣测了那么久的弟弟走得甚至和她不是一条路。 第62章 大年初一 除夕那天,李朝阳是逃出来的。 差点就让他学会飞檐走壁的技能了,主要原因还是李肃没带肖云等人来,毕竟是去齐家做客,带俩保镖是什么意思? 这就给了李朝阳可乘之机。虽然当众丢下齐文珠有点失她的面子,但他已经退了一步了,一退再退,是个人都忍不了了。 李肃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跑走,只是年过半百的他怎么也赶不上正值壮年的李朝阳,任由这人像缕烟一样飘走。 “李朝阳!你反了天了!”李肃极具震慑力的声音传到李朝阳的脑后,他不顾摆动衣角得骤然的风,依旧加快步子冲出院子。 他的声音也格外飘渺,穿过层层阻碍抵达追逐的人的耳朵里。 “爸!就算是天我也反了!”他顾不得别的了,即便再有顾虑,李朝阳也觉得,自己能保住段承。他还没保呢?怎么就知道保不住了? 钻进车里的一瞬间,李朝阳对着驾驶座的那人说了声,“踩死油门。” 赵明身子一抖,急得差点不知道哪只脚踩得是油门,踩了半天,车子纹丝不动的时候,才知道是刹车。 “我操,再不走一辈子就他妈别想走了!”李朝阳话音刚落,这车突然蹭一下冲出去,赵明不愧算是头脑灵活,今天专门开了辆动力系统最好的车,百公里加速只要两秒多。 车窗还没降下,呜呜的风大幅度地灌进来,吹得李朝阳发丝凌乱,他松了口气盯着外面快速移动的一棵又一棵树。 “李总,您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于莽撞了?”赵明百忙中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 李朝阳叼起一根烟,打了半天火才燃上。 他也没抽,只是停在嘴边,像是在发呆。许久说了句,“我不莽撞他更会起疑。再说了,李凌兰在他身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差发现我一直瞒着了。既然迟早要发现,瞒得太久,反而更容易出事儿。” “好的李总。”赵明导航到段承的家,一路车速极快,卡着限速抵达段承家的楼下。 那栋旧楼还孤零零地屹立着,李朝阳眯起眼盯着四楼紧闭着的窗帘。 明明除夕正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各处都是灯火通明,但怎么就段承的家一丝光亮也没有。 李朝阳拨通电话,铃声响了几十秒,无人接听。 他又打了一遍,屏幕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 李朝阳啪一下把屏幕摁灭,他瞥了眼身后瑟瑟发抖的赵明,内心涌上一个奇怪的念头。 一跨三台阶的冲上楼,赵明急匆匆地跟在身后,心里越来越恐慌。这人除夕不会不在家吧?他思绪混乱,一时间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反复确认以免李朝阳跑了个空,但因为一路开着车神经高度紧张,这事儿就抛到了脑后。 李朝阳重重地拍了拍门,手掌震得麻木,整个楼梯道回荡着他的拍门声,连隔壁邻居也惊动了。 正对面的门猛地被推开,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还光着膀子。 他警惕地上下打量两人,“你们是干嘛的?” “你管呢,”李朝阳瞥了他一眼,“我这声音有外边放炮声音大吗?” 赵明抹了把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挤进两人之间,对着光膀子男人好声好气地说:“大、大哥,不好意思哈,这对面住的人你知道吗?” 男人没好气地说:“找人也不能扰民啊!大过年的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你们找他干啥呢?” “你、”李朝阳突然转过身,还没开口,赵明冷静地回应,“大哥,这事儿是我们做得不妥当,我给您道歉!我们真是找这住户有要事儿,不然也不能这么着急……” 大哥看他态度不错,通红的脸终于恢复本来的颜色,“你说的是段承吧,你们往城中、叫什么来着…” 他没回忆起来,凭着记忆搜了一个地址,递给两人看,“这阵子他都在那儿干活!只是不知道地址变了没……哎!连句谢谢、” 李朝阳瞥了一眼那个地址,快得两人谁也没反应过来,转头就走了。 赵明合上双手道谢,随后冲到楼底下,那人已经坐在驾驶座里了,车窗降了大半露出那人冷峻锋利的脸庞,气压低得比风吹还冷。 “李总,您别太冲动。”赵明支支吾吾说了一句话,“他肯定也是有难言之隐。” 最后赵明说不出什么了,估计这人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叹了口气道:“注意安全!” 李朝阳沉默不语,猛踩油门,车子扬长而去。 赵明浑身发软,脚底像是踩了棉花,似乎想到今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后麻木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他站在风里凌乱。他的上司开着车一副黑白无常讨命的模样。他辈分儿上的弟弟了无音讯。 谁也不好过。 段承此刻正在开车,把拆下来的东西运到废品回收站,趁着回收站老板清点数量,算价钱的闲空儿。他靠在车上,摸了摸裤兜,警觉自己好像没带手机。 第67章 又返回车里摸了一遍,借着车内昏黄的顶灯,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也没发现。 老板有零有整地数了几张钱,递给段承。黢黑的手指裂开几个口子,手背皲裂的皮肤翻起几块干皮,几张风一吹不停摆动的现金皱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攥了很久。 只是段承的手也没好到哪儿去,这几天高强度的干拆除,两只手伤痕累累,缠多少纱布也不顶用了。 “谢谢大爷。”段承道了谢,几滴水落在他脸上,冰凉的、像甩在脸上一样。天空卷起几团乌云,隐约还有雷声。 段承看着刚刚搬下来的木板和废铁,又看了看身材瘦小的大爷,大爷穿了一身厚棉做的绿色军大衣,连帽子也是像七八十年代那种,两边耷拉着防护耳朵的棉层。 不知怎么,段承想起来远在乡下的许爷爷。这顶帽子粗略一看长得也一模一样。 “大爷,我帮你把这东西运棚里吧。”段承说着就上手了。 大爷浑浊不清的眼睛一亮,忙摆手,“不用不用!天不早了,小伙子你尽快回去吧!” 段承沉默了,还是挽起袖子抱着东西往棚子的方向走,“没事,不麻烦。” 李朝阳仰头看着这座空旷的写字楼,皮鞋踩在一块儿厚重的土里,来的路上大雨倾盆,此刻还零星下着小雨,雨水淌在脸上,肆意在身上滑落。 那块土、更准确来说是泥,狗皮膏药似得黏着他的裤腿,李朝阳瞥了一眼,毫不在意地抬脚走进这座写字楼。 一层入目便是一片萧条,看起来像是要翻新,所以先拆了一部分。随处可见的墙皮、木柜板子扔了一地,连块下脚地都没有。 “段承!”李朝阳喊了一声,喊出回声也没人回应。 不死心又喊了几声,嗓子要冒烟了。身后突然传出来一个带着询问的男人声音。 李朝阳转过身打量那人几眼,普通长相、普通身材,没什么辨识度,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我来找段承。” 张志平摸了摸后脑勺,看着面前这个淋得落汤鸡没区别的男人,男人身姿高挑,穿着一身西装虽然湿淋淋的,只是光看模样也知道不像是普通人。 “你找他干啥?”张志平疑惑道:“他送东西去了。” “那我等一会儿。”李朝阳找了块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废弃桌子,倚在一旁环视这个地方,直到注意到不远处两块平整地摆在地上的板子,神情一变。 板子旁边放了几瓶没剩几口的矿泉水,上面盖了一块薄单子,脑海中滑过无数个猜想后,他不可思议地指着那边道:“那是、” 张志平瞥了一眼,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屁股坐在板子上,拧开矿泉水瓶盖咕嘟咕嘟地灌了两口,看着那人惊讶的表情说:“哦,我们就住这儿。” 李朝阳喉结上下滚动,手指停在半空中僵硬许久,“他干多久了?” 话音刚落,李朝阳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似乎是回忆起段承白天的模样。不知从何时起,那人总是窝在沙发一角睡得不省人事。明明、睡眠那么浅的人,却怎么叫也不醒。 “快一个月了吧。”张志平又喝一口水,他是个自来熟,即便这人看起来不近人情,但还是唠起来,“你和段承啥关系,怎么除夕夜跑来找他?不会是他媳妇儿托你来寻人的吧。” 李朝阳念叨好一会儿,眉头锁紧。什么玩意儿?媳妇儿?妈的,都他妈净往外面说什么了?什么时候背着他又有个不知名媳妇儿了? “他平时就这么说?”李朝阳问。 张志平笑着摆摆手,“虽然还没结婚呢,但都这么叫嘛,八字都有一撇的事儿了。” “结婚?” 这句话后李朝阳什么也想不动了,手指用力地抠着桌沿,等他感觉到疼痛时,指尖已经把木质桌沿抠下一小块木屑。 张志平离得远,没看出来他状态不对,又说了些话。 这些话断断续续地进了李朝阳的脑子里,只是以极慢的速度分解着。 “段承这小子不爱说话,只知道闷头干活儿。唯独提到他媳妇儿时,这人才会笑着说两句话,结婚还不是迟早的事儿。这小子重感情、能吃苦,从来不叫累,说是他媳妇儿生日要到了,想送个礼物,让她开心开心。” 李朝阳怔怔地听着,四处静得只有风雨声,所以听得格外清楚。 “好像就是、哎!就是明天!”张志平拔高音量,“大年初一!好日子!” 大年初一。 李朝阳眼前模糊,明明待在楼里,就好像还淋着雨,雨水糊着他的眼睛,眨动都格外困难。这四个字敲打着他的心,很快将它震得麻木不已。 大年初一,是他的生日。 第63章 “李哥,我好想你。” 李朝阳不像段承,他也算是个自来熟,出于想知道段承这阵子都干些什么,所以和张志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听到张志平说出那句,段承说他没上过大学,脑力活找不到,想赚点钱就干些体力活。 李朝阳百感交集,他很想告诉段承,这想法是错的。但现实就是这样,学历越来越重要,就连他的公司招聘首先考虑的也是学历。 如果段承想上大学的话,那也很容易。李朝阳有得是本事让他全国大学随便挑,国内的上不了就送他去国外,只要他想。 张志平又说了很多话,他大大咧咧地坐着,点了一根烟抽起来:“段承这人和我一样,怕老婆!我总是说,还没结婚呢、别胆子这么小,那么高的个子,那么大的块头儿,还能怕老婆?说出去不让人笑话。” 李朝阳听着有些想笑,虽然他并不想以“媳妇儿”“老婆”的字眼出现,但他还挺乐意承认的。只是,怕这人对段承有偏见,毕竟知道他性取向的人里,百分之九十都对他抱有偏见。 他自己不在乎,但不代表段承需要承受这些。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那些刺耳难听的话语击溃不了他一分一毫,可李朝阳并不想让他也听听。 两人说了很久,张志平又掏出手机给他看自己老婆孩子的照片,屏幕壁纸也是她们,小女孩儿长得挺可爱,和张志平很像。 说起她们的时候,张志平笑得皮肉皱在一起,眼底满是爱意:“我呀,这辈子就想给老婆孩子好生活,二十几岁的时候太一意孤行,让她们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想来真的、有点傻。” 张志平一行人眼界太窄,没经过什么系统的学习,连大学也没上过。一伙人凑在一起,什么都没有,只有满腔热血,支撑着他们往下走。不懂市场前景,单纯的随大流,这也是每一个初学者的误区。 李朝阳简单听了几句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不是不够努力,不是不够执着。 只是,普通人想干出一番事业本就不容易,仅仅是前期的筹备时间便足够耗死一个人。 他身上还留着一股劲儿,一股斗志昂扬、不愿服输的劲儿。不知为何,李朝阳脑子里浮现出李肃追着他喊的那句,“你反了天了!” 反了天,在李朝阳这里不算贬义词,褒义词也谈不上。他的确莽撞又固执,憋着一股劲儿觉得自己就是能阻挡万难,迎难直上。 张志平哈哈笑了:“哎呀,我又开始说这些了。之前跟段承讲,现在又跟你讲,怎么说呢。忙忙碌碌十几年,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啊!” 李朝阳默默地看着他,许久突然从倚着的桌前直起身,三两步走到张志平面前。 他的衣服还湿哒哒地贴在身上,稍微动动四肢就贴得更紧。 张志平抬起头,眼前伸出一只苍白的手,那只手上还拿了张名片。还愣神的功夫,那人的声音又萦绕在他的头顶。 “如果你还想闯一闯,可以打这个电话。”李朝阳把选择权交给他:“段承很聪明,他人很好,你开口要他帮忙,他不会拒绝。所以,你也帮帮他。” 段承也是一个固执、执拗的人,尤其是在面对李朝阳对他付出的时候,更是较真儿。 李朝阳知道这根源在哪里,在段承内心的恐惧,他不停地追赶试图尽快抵达自己的脚步,却别扭地不愿意接受一份示好。 不接受就不接受吧。如今,他不想改变段承的想法了。 他想告诉段承,一条路不是非要逆势而上,不是非要逆风而行,有时候也可以顺顺势。 其实逆风的时候蓄蓄力,顺风时走得再快点,也未尝不可。 段承开着车回来时,雨还没停,整个人略显狼狈,帮大爷搬那堆东西的时候,雨就已经下了起来,大得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车子的雨刷器有问题,开着开着卡到一半,不上不下的,不得已段承就只能慢慢地开,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间。 他们干活时虽然没有监工的,可是有时间期限,在固定时间内要拆干净,方便后续施工队的工作。段承总是想,这几天干的多点,年后就可以轻松点儿,多和李朝阳待在一起。 第68章 踩着湿软的泥土走进写字楼时,沾了水的鞋子啪嗒啪嗒的响,那动静在寂静的楼里显得格外大。 “张哥,路上下雨了…车子的雨刷器坏了,所以我耽误了、”段承话还没说话便止住了。 他停下步子,突然身后刮进来一股风,吹得他浑身发冷。 李朝阳倚在办公桌前,抱着臂看着他,那眼神段承琢磨不出来,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是生气的,只怕、他连气也不生了。 “李哥。”段承轻喊一声,不知怎么有点局促。 张志平三两步跑来,一把揽住段承湿透了的身体:“淋成什么了,你没有下车修吧?那车子都老古董了,有没有换洗衣服?这样待一夜身体保准出问题!” 随后他才反应过来,指着李朝阳道:“他好像是来替你媳妇儿找你的,你也真是的,除夕夜没跟你家那位说清楚,人家着急了怎么办?等会儿赶紧打个电话回去啊。” 段承听得迷迷糊糊,不知道张志平跟李朝阳说了什么,两人又聊了什么,也不知道李朝阳待了多久。 他也淋雨了,西装一直贴在身上,就连额前的碎发也垂下来,唇色发白。 “我、我手机忘带了。”段承这话说出来,更像是给李朝阳说的。 张志平叹了口气:“你赶紧去歇一会儿,我记得车后座好像有毯子,我去看看。” 话落,张志平就冲出大厅。 段承还僵在原地,随后迈着僵硬的步子移到李朝阳面前,犹豫地拽住他的衣袖。 衣袖还湿着,不知道那是他手上的水,还是从面料里浸出来的。 “李哥,你怎么找到这儿了?”段承喉结滚动着,目光停在李朝阳的脸上,看得有些出神。 两人已经有几天没见了,没见的这段日子里,段承时不时就想起,他的确很想,想那人的声音,不管说得是什么话,只要是他说的话,段承就很想听。也想抱住他,感受他身上的体温,他身上那股木质调的香水味和浅浅的烟草味儿。 如今看到他了,连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 “打听个你的位置还是难事儿了?”李朝阳原本窝了一肚子火,看到这人的瞬间就消了大半,尤其是知道段承这阵子和张志平为数不多的交流,都是他的时候,心里还莫名有点得意。 “李哥,我好想你。”段承脑子可能是被淋糊涂了,心里念叨好几遍的话突然脱口而出了。 李朝阳明显愣了一下,还没缓过神,面前的人忽地上前一步,双臂已经紧紧地环住他的腰,下一秒他温热的呼吸便缠绕上来。 随后便是一个吻,两人的唇紧贴在一起,冰凉却柔软。 段承这人学习能力很强,明明不久前还只会傻愣愣地贴上去,现在已经能主动吸吮他的唇,舔舐他的舌头,吻得绵长又深沉。 渐渐的空气有了一丝燥热,李朝阳一动,潮湿的衣服贴得更紧。他任由段承抱着他,双臂像八爪鱼一样越收越紧,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别想靠这个翻篇儿。”李朝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话音刚落,那人的舌头又堵住他的嘴,他怀疑是故意的。 终于,段承松了松胳膊。李朝阳成功从这个像八爪鱼般的禁锢中脱离,他喘着气,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你现在胆子倒是大了点,没白锻炼。” 段承又去牵他的手,李朝阳的手也很冰凉,这人体温本就不太高,被雨一淋反而更低了。 他恍惚中想起两人……那时他的身体才会又热又烫,抱起来像块烧红了的铁。 “等了很久吗?”段承说。 李朝阳笑了笑:“很久啊,谁让我这么等过?” 段承又想去吻他,身后传来张志平的喊叫。 “段承!我找到毯子了!你快擦擦!”张志平举着那条毯子像在举旗帜一样,拿在手里乱晃,一路小跑递到段承手里。 段承攥着软绵绵的毯子,即便身上还滴着水却塞到了李朝阳手里:“李哥,你擦一擦。” 张志平笑个不停,打趣起来:“段承不仅疼媳妇儿也这么疼哥哥。” 李朝阳听得很受用,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他接过段承递来的毯子,借着毯子的阻挡紧紧地握着那人的手,语气轻挑:“段承,他说得是真的吗?你疼媳妇儿吗?” 段承手一抖,抬眸对上李朝阳玩味的笑。 张志平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和李朝阳都有一个共同点,可能是年龄大点的都爱逗小孩子,他也想知道段承怎么回答。 段承回握着他的手,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张志平又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拍段承的后背:“瞧你那没出息样儿!行了,我先去干活了!你赶紧擦擦也过来!”说着就转身走向一边。 段承瞥了眼他离开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李朝阳,那人挑着眉,嘴角还扬着:“嗯是什么意思?是疼还是不疼?” 李朝阳现在心情大好,如果不是有个外人,真想再抱着段承亲两口。 隔了不知道多久,面前耳尖红得要滴血的人支支吾吾地说了句,“李哥,我疼不疼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第64章 我不离开 李朝阳拿着毯子擦拭衣服的手一顿,像是没料到段承会这么说。 “也没多疼吧。”李朝阳佯装思考,随后歪着头看他:“做那个的时候不挺起劲儿的么。” 段承又支支吾吾一会儿,他也很想解释,但好像他的确做得有点过了,突然眼前一黑,毯子就落在他的头上。 “行了,也没怪你。”李朝阳轻笑着说:“不过你以后再敢瞒着我,你就等着吧。” “只是你说我是媳妇儿我就是了吗?”李朝阳这时候才想起来跟他算这个,虽然他是在下面了两次,但这个词怎么也不能按到他身上,万一哪天传出去了,不被人笑话死才怪了。 “我没这么说,是张哥以为的。”段承试图辩解。 李朝阳听他这么说,突然又不乐意了,拒绝的这么干脆,那平时都把他当什么了? “那我应该是什么?” 段承想了想,他不知道李朝阳想让他说出什么,不过他也由着李朝阳怎么想,他想是什么那就可以是什么,因为就目前而言,他也不知道同性之间应该怎么称呼。 没给段承继续思考的时间,张志平的声音又从不远处传来,雄浑有力能穿透几面墙。 “段承!快过来搭把手!”张志平险些没拿稳,那块重物就要砸下来,不得已急忙开口寻求帮助。 段承忙丢下手里的毯子,三两步冲到张志平面前,一把稳住要掉落的重物,手背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一道道,握着边缘将它缓缓放在地上。 “呼,还得是你,劲儿大!”张志平抹了把汗:“跟你哥聊什么呢,乐成那样儿。他看起来没比你大几岁的样子,结婚了没?长得真帅啊,又高又帅,往那儿一站我还当是明星呢!” 段承顺着张志平的视线去看,和李朝阳的目光交汇,他还维持着倚在办公桌上的姿势,似乎是这个姿势省劲儿的缘故。 一双长腿伸直,抱着双臂的动作稍稍牵动腰部的线条,深色西装裹着的身体结实精壮,就连因为雨淋而有些皱巴巴的褶皱放在上面也别有一番味道。 上上下下将李朝阳看了个遍,再度抬眸时却看到那人眼睛笑得眯起来,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那双薄唇轻启,缓缓张合着。 段承仔细地辨认,随着那人止住动作,他也终于读出来那句话。 心跳得快要蹦出来,咚咚咚的像是谁在百米冲刺一样,段承强压下心里的那点儿悸动,还在愣神的功夫眼前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来回摇晃。 “段承!看啥呢、加把劲儿,干完回家了!”张志平显然看不懂两人之间的腻腻歪歪,也看不出来这两人悄悄摸摸的眼神交流。 已经算不上悄悄摸摸的,更像是明目张胆。 李朝阳看他这模样特别有意思,和段承在一起后,他自己也能感觉到他变了很多,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多少有点变化。 像他这么不爱等人的性子,也因为这人破了一次又一次。 现在想来,他之前不愿意等也无非是觉得等的代价远远大于他能得到、想得到的。 可是放在段承身上,他就觉得是值的,这人让他等多久也无所谓,只是看到他的那一眼,李朝阳就觉得值了。 回去的路上,破天荒的是李朝阳开的车,这人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肘抵着内侧的门,愉悦地哼着歌。 “李哥、我来开车就行。”段承怎么坐怎么不自然,刚刚打开后车门的时候,李朝阳突然把门一关,转头往驾驶座走了。 “你?”伴随着一声轻笑:“拿驾驶证的时候没考不能疲劳驾驶?我给你当司机你不乐意?换别人早笑开花了。” 段承默默地听着,疲劳驾驶和不规范驾驶带来的后果应该半斤八两吧。 第69章 其实李朝阳就是太别扭了,一想到段承忙活的样子,他心里就是一股火,无数次想开口让他别干了,但脑海中两人争吵的场景挥之不去。 他不想让段承活得那么累,但倘若这是他想要的,或者是他为了填补内心的空缺亦或是他对待生活的一种方式,李朝阳不太懂这该叫做什么。 干这么累人的活会有什么价值他也不明白,以他的商人思维,付出和得到完全不匹配。 有些人就是这样,长久的生活在一个固定的模式之中,改变和脱离都是极其困难的事。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对抗命运的方式,即便依旧痛苦万分。 深陷泥潭也从不放弃挣扎,置于黑暗也依旧渴求光芒。 “李哥,你是觉得我太累了吗?”段承知道李朝阳为什么这么做,说实话见到李朝阳的那一刻,段承除了高兴更多的是苦涩,这人和他在一起后似乎总是处于他本不该待着的地方。 他一直在向下兼容,段承不由得想,这和其他人想要将李朝阳从高处拉下,是不是一个样子? 李朝阳停滞一瞬,懒散的坐姿突然变得挺直,随后轻轻地笑了笑:“是啊,你把精力都放到那儿了。床上呢?孰轻孰重拎得清吗?” 段承喉结一动,目光缓缓地移向窗外,刚刚想的那些被李朝阳一句话抛之脑后,不知道这人有什么魔力,三言两句就让他心神慌乱。 李朝阳总爱挑逗他,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虽然得到的反馈几乎为零。一次二次他还当是情趣,次数多了,有种自讨没趣的感觉。 直到数不清多少次看向那人,对上的却是他扭向车窗的侧脸时,李朝阳忍不了了。 “看哪儿呢?外面那辆拖拉机?”李朝阳拉下脸:“有我吸引人吗?” “没有、我也没看拖拉机。”段承低声道。 “那就把头扭回来,我开着车的空都能看看你。不是想我吗?想我不应该一直盯着我看吗?”李朝阳语气有点重:“问你呢,拎得清吗?”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这条路的路灯年久失修,此刻正苟延残喘般的发出最后一点昏亮,透过车前玻璃映在李朝阳身上。 除夕夜又下着雨,街道更是空无一人,连车也没多少,仔细听才能听见偶尔几声烟花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李朝阳转头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段承,我承认你脸皮薄,但你稍微坦荡点呢?怎么有种我上赶着舔你的感觉?” “还是你烦我这样?”李朝阳憋着一股气,只觉得呼吸困难,抬手扯开自己的领带丢在后座:“我告诉你,我从没对别人这样过!谁让我这么、” 话音忽然止住,一旁那人突然欺身向前,身子稍侧,手臂一伸摁下驾驶座旁的调节按钮,不过几秒李朝阳便跟着座椅往后倒去,直到姿势几乎变得平躺。 “你、干什么?”李朝阳正欲起身,却被摁了回去。 驾驶座的空间很是狭窄,两人几乎身子挨着身子,距离近在咫尺。 段承什么也没说,俯下身吻住他的唇,单手撑着座椅以防压着他,另一只手却悄悄摸上他的腰,宽大的手掌覆在他的腰腹一路向上直到他的胸膛。 李朝阳回应着他,微微抬头加深这个吻,两人唇齿相碰,呼吸纠缠,抚在自己胸口的手格外有存在感,指尖伸进他的领口,在他敞露的一小片肌肤上游走。 空气渐渐升温,布料相互摩擦着,身下传来异样,不多时李朝阳感觉到什么东西抵着他的腿根,一抬眸对上那人微红的眼睛。 “李哥,我错了。”段承低着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视,没给李朝阳回答的时间,再一次吻上他,舌尖轻易地撬开他的牙关,吮吸着他的舌头,一股麻意传遍李朝阳全身。 “我从没有烦过。”段承含糊道:“我拎得很清,我只是一直在忍着……从你跟我说、回去上床的时候。” “我也真的很想你。”段承头晕晕的,呼吸也急促起来,脸颊泛起一抹红。 喷洒在脸上的呼吸温热,李朝阳费劲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后轻叹口气:“你他妈发烧了你知道吗?传染给我你就完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任由他抱得越来越紧,李朝阳自诩身体素质一流,传染就传染吧,印象里从十几岁后他就几乎没生过病了。 段承脑子一懵,仅存的理智让他松开这人,只是眼眶更红了:“对不起李哥,我没意识到……” 李朝阳被他搞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赶忙摁下调节键,座椅缓缓升起。随着车子起步,踩着油门的脚更用力:“再扛一会儿,很快到家了。” 雨还淅淅沥沥的下着,李朝阳暗骂一句,什么鬼天气。 他拉着段承快步走进楼道,由于距离原因,他开去了段承的家,反正在哪儿都一样,说不准李肃还可能派人去自己家门口堵自己。 楼梯道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控灯快速闪动着,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才又恢复寂静。 “药在哪儿?”李朝阳站在门口环视客厅,印象里他记得好像在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想着往前走了两步,忽地被人拽着手臂,硬生生扯回来。 被扯回来的瞬间,李朝阳撞上他结实的胸膛,段承的手臂逐渐收紧,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几缕发丝蹭着他的脖子,传来一阵痒意。 “松开,我去拿药。”李朝阳侧侧头。 “李哥、别走。”段承喃喃道。 他好像真的发烧了,脑子一片混沌,模糊地想起无数个李朝阳离开的背影。 “没人走。”李朝阳无奈地笑了笑:“这么大的地儿我走能走去哪儿?” “别离开我……”段承继续说,声音嘶哑低沉。 李朝阳感觉到身后人环着他的手臂正在抖动,不止如此,似乎浑身都在颤抖。 “我不离开。”他放轻声音,重复道:“段承,我不离开。” 第65章 愿望 吃过药后段承稍微恢复了些清明,想来是当时淋着雨搬那些东西的缘故,他身体素质也一直不错,只是这阵子的晚上几乎没怎么睡过觉,神经衰弱了。 一旁的手机振动着吸引二人的注意,段承拿过来发现是段锦打来的,看了一眼李朝阳后接通了。 段锦的声音很快响起,周围格外热闹,烟火声几乎掩盖了她的声音。 最先听见的是跟着段锦一块儿去的女孩儿的尖叫声,似乎在说烟花真漂亮。 “小承!除夕快乐!”段锦声音带笑,“小喻、橙橙快来和舅舅说句话!一会儿再玩烟花。” 随后便是两个洪亮的声音,小喻扯着嗓子喊了声“舅舅!”,声音大的差点让他没拿稳手机。 段承放缓语调哄孩子似的说:“在外面听妈妈话,听姐姐的话、乖一点,别乱跑。” “知道了!”小喻回应着,他的声音逐渐飘远,接着又是橙橙的声音,“舅舅,妈妈和姐姐带我们去看海了,特别大!超级漂亮!” 段承笑了笑,没再说话,默默地听着橙橙说些新鲜事儿,脑海中浮现出她亮晶晶的眼睛,一定是眉飞色舞的,说不定还高兴地转圈。 李朝阳坐在一边看着,不由得也笑了。 段锦又接过手机,贴着手机听筒的位置,近得有些炸音,“小承,你有跟朝阳在一块儿吗?这阵子他忙,我也不敢打扰他。你遇到他了跟他说声节日快乐、谢谢他,还专门找人接待我们……真的麻烦他了。” “嗯,我知道。”段承回应着,那只空闲的手里正握着身旁人的手,摩挲着手心上一道道浅浅的疤痕,李朝阳默不作声地听着。 这个时间段也不早了,要是段锦真知道他俩在一块儿,难免会多想。 电话挂断后,李朝阳盯着还没熄灭的手机屏幕出神,段承只是看着,这人刚刚还嬉皮笑脸着,突然又变成了这样,眉眼里透着一丝忧郁。 段承轻轻地回牵他的手,肩膀挨着肩膀问:“李哥,你在想什么?” 李朝阳回过神,“没想什么。” “嗯。”段承不去逼问他,其实心里多少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或许是担心段锦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担心段锦会不接受、会抱有异样、会和大多数人一样声讨?段承很肯定,他很想现在就告诉李朝阳,这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就像他知道李朝阳有多好一样,段锦也知道。她可能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但总归是需要时间的,段承相信,这绝对不会是两人要面对的难题亦或是阻碍。 “对了,给我送的什么?”李朝阳突然想起,“跟别人说了也不跟我说?打算给我惊喜呢。” 段承翻身下床,拉开柜子拿出一个盒子,长条盒子,包装得很是精美,深蓝色的丝绸外壳,泛着光泽。 李朝阳看那个形状就有点猜出来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怎么会想着给我送这个?” “因为李哥你也经常给我,所以、”段承还没说完的话被人出声打断了。 第70章 “所以还是他妈的打算还我呢?”李朝阳坐直身子,眉头再次皱紧,“如果真是因为这个,你信不信我给你扔了?你和它我都会扔出去。” “不是,我没这么想过。”段承有些着急,他结巴着说,“我想看看你戴着它的样子,这样你每次戴它是不是就会想起我。” 李朝阳忽然笑了,笑出了声,“想起你?算盘打得挺响啊。不过,想的也没错。” “那这么说的话,你一直戴着我给的,”李朝阳又说:“是不是每天都会想起我?” 段承对上他笑盈盈的眼神,一时间看呆了,许久才点点头。 “行啊。”李朝阳打开盒子,一条深红色领带,摸起来光滑柔软,指尖稍作停留,随后又笑了笑,“你知道这颜色什么场合戴得最多吗?” 段承茫然一瞬,他买这个没有什么考究,只是让销售给他介绍了价格,挑了一个他能付得起得最贵的,并没有问什么场合用的最多。 “婚礼。”李朝阳语调上扬。 这个词传到段承的耳朵里,他心里一空,像是什么东西拴着它极速下坠,良久也没能说出什么。 “所以,算盘不仅打得响,想的也挺远的。”李朝阳压根儿没往段承想的那方面想,他托着半边脸看他,“说远也不远,办个签证的事儿。” “什么?”段承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心怦怦直跳怀疑自己神志不清了,“是指我们?” “不然呢?路上拉条狗啊?”李朝阳不解道:“一天到晚脑子都在想什么呢,你烧糊涂了?” 他轻轻摇摇头,嘴角扬起一个自己也没察觉的弧度。 段承屋子里的床很小,两个人并排躺着,肩膀抵着肩膀才能不掉下去,这可苦了李朝阳,他什么时候躺得这么憋屈过。 连翻个身都翻不了,思来想去吐出一句,“年后我找人换张大床。” 因为即便说了给他套房子,想必这人也不会接受,但一张床还是可以的吧。 “用不着。”段承开口,他看着高处那道小窗户,外面已经不下雨了,烟花也多了起来,只不过窗户太小的原因,只能看到一点点。 “怎么用不着了,翻两下身就到地上了。”李朝阳继续说。 “李哥,你觉得挤,我可以去外面睡。”段承说着身子就坐起来,一副随时要离开的架势。 “滚回来,”李朝阳叹了口气,“那、挤着吧。” 从小到大没人能治得了他,但遇到这人后完全不一样了,他怀疑这是老天爷派来专门治他的,而他也招架不住。 两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聊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突然响起几声噼里啪啦的炮响,模糊中意识到已经过了凌晨。 李朝阳和圈子里这些公子哥儿有所不同,比起那些大张旗鼓的贺生,他反倒不怎么过生日。 一是生日刚好赶到大年初一,都忙着过节呢,自然没多少人想起;二是,他也不喜欢过,一群人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光是想想就够烦了;三是,他小时候也过生日,只不过那时许的愿望从来没实现过,除了大了一岁外,也没什么意义了。 更何况,即便他不过这个生日,过了年似乎也是大了一岁。 “李哥,生日快乐。”段承声音很轻,但以两人的距离足以听得很清楚。 李朝阳应了一声,转头摸了根烟点上,床头的手机不停地响动,他不用看都知道是那群狐朋狗友发来的问候。 “你有愿望吗?”段承又开口。 李朝阳想了想,吐出一口烟,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味儿,又有一丝雾气,“没有。再说了,我想要的,老天也实现不了。” 身旁那人没了声音,李朝阳原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我帮你实现之类的话,谁知道突然来了句,“那你的愿望能不能给我?” 李朝阳笑了,夹着烟的手笑得抖动,一边笑一边骂,“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什么?再怎么说也是我过生日……算了,给你吧。” 段承侧过头看他,李朝阳叼着一根烟,烟星虽然不亮,但在窗外薄弱月光的映照下,这点儿光也起了点照明的作用,映着他的半边脸。 锋利的轮廓渐渐显出,他的眉眼低垂着,这个视角看不太清他的眼睛,只能看到翘起的睫毛。 李朝阳的一双眼睛给他整张脸添了一丝生人勿近的意味,那双眼睛不含笑的时候,冷得像结了冰,眼底流转的情绪也总让人猜不透。 但是此刻,只是看着就想让人接近。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李朝阳能察觉不到他的视线?况且两人离得这么近,身边人一个举动就能轻易感知。 “因为好看。”段承实话实说。 “那盯着吧。”李朝阳摁灭烟头,“许了吗?刚刚的愿望。” 段承点点头,一旁的人有些惊讶问:“什么时候?” “刚才看你的时候。”段承把那根烟当做了蜡烛,巧的是刚许完,李朝阳就摁灭了。 “许的什么?” 段承看着他,像是要把这个模样刻在心里。其实他也觉得很奇妙,在没有遇到李朝阳之前,他的生活平静得就像是家门口公园里的那片湖,一年四季连水位也不曾变动。 丢进去一颗石子,荡起一圈圈涟漪,石子落水沉底后,再无声息。 遇到李朝阳之后,这片湖不断地掀起波纹,时而涨水时而消退,谁也不知道这片湖最后会归为什么样。 他没有许什么特别宏伟的愿望,在心里琢磨了半天,又想到李朝阳那句,我想要的,老天实现不了。 李朝阳想要的,他自己就能实现,他有这个本事、能力,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又想到这人平时太不敬畏神佛,真有神佛了估计也轮不到他。 段承不太信这个,但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比较虔诚的许了一个愿望。 ——我希望李朝阳不再痛苦。 这句话说起来容易,但段承知道,这比什么都难做到。如果真的靠许愿就能实现,他逢年过节、寺庙佛堂、全许这个。 想了又想,段承又默默补充了一句,不再那么痛苦。 “说出来就不灵了。”段承看着他说。 “行,那我等着看。”李朝阳闭了闭眼睛,“等明年这个时候,我问问你,实现了没。” 夜色渐深,黑暗缓缓吞噬各处,两个人躺在床上,狭窄、拥挤,耳边充斥着不知哪里响起的烟火声,一阵接一阵,毫无规律的声响却麻痹李朝阳的大脑。 视线模糊时,他有些分不清是天色太暗还是自己闭上了眼。身旁人温热的体温渐渐传来,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人起伏的心跳。 随后李朝阳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和漫步在阳光下时洒在身上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步履匆匆从未在一处稍作停留,唯有此刻,多停留一瞬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可能会卡审核,如果晚了会在动态里说! 第66章 “好漂亮。” 李朝阳睁开眼睛,睡眼蒙眬时翻了个身,差点没翻出床。挣扎时,头磕到了床头柜,砰的一声他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他揉着磕疼的头,另一只手摸了摸一旁,段承睡着的地方早已空了,床单冰凉,连一丝余温也没有。 随后闻到一股饭香味儿,段承的家不大,出了门就是客厅,李朝阳随便扯了一身段承的衣服穿好,刚出门就打了个喷嚏。 不会真把他传染了吧,李朝阳心道。 “李哥,你醒了?”段承正端着两盘热腾腾饭菜,身前系了条围裙。家里是段锦和他两个人轮着做饭,围裙买的中号,穿在段锦身上松松垮垮,穿在这人身上又别有一番味道。 李朝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想象着这人如果只围件围裙的模样得是一幅多么美的画面,想着想着就笑了。 “李哥,你还没睡醒吗。”段承看着他站在门口,莫名其妙笑起来的样子,不禁疑惑道。 “怎么想着做饭了?”李朝阳恢复正经,走向前扫了眼餐桌上的饭菜,全是他爱吃的,放眼望去他这么挑剔的人,但连一样忌口的都没有。 “大年初一外面饭店没几个开门的。”段承端过最后一道菜,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几滴油渍还停留在皮肤上。 “只有这个原因吗?”李朝阳靠在门上看他,目光在这人淡漠的脸上流转。 昨天面前的人黏着自己时片段,过电影般浮现在脑海中,现在看来,还是因为烧得脑子不清楚的缘故,不然也不会这么主动。 “还有别的。”段承忽地开口。 李朝阳微微诧异,身子一晃,肩膀终于和门分离了,不多时便听到了段承的回答。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但说得格外利索:“因为我也很会做菜、张哥从不让他老婆下厨。” 李朝阳寻思了一会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前半句话他倒是能理解,只是后半句。 第71章 “所以也不会让我下厨?”李朝阳挑眉:“虽然让我下我也不会下,我伺候不了。” 段承轻轻笑了笑,他抬眸看了那人一眼:“那我就伺候你一辈子。” 这句话传到李朝阳的耳朵里,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只像整个人都飘了起来,无论怎么站也站不稳脚,带给他的触动犹如冲击波,震得他摇摇晃晃。 “李哥,先过来尝尝吧。”段承招招手:“不好吃的话,我再精进一下。” 李朝阳悠悠地走过去,他走出一股决绝的气势,甚至冒出了就算难吃到死人的地步,他也绝不多说一个字的念头。 只是这个念头显然过于荒谬了,因为段承做得特别好吃。李朝阳在外面吃惯了山珍海味,说句实在话,家常菜他倒不怎么吃,他大姐很会做饭,但他吃起来却像丢了味觉。 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家里那股要死人的气氛,再有滋有味的饭菜他也只觉得反胃,而现在不一样。光是看着段承的脸,李朝阳就胃口大开。 就连吃一顿饭也颇有讲究,饭菜本身并不是关键,反倒是做饭的人。 段承稍稍趴低身子,看着面前的人问:“好吃吗?有给你做饭的资格吗?” 李朝阳放下筷子,注视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很容易看透情绪的眼睛。犹记得最初的时候,这人什么心思都能通过这双眼睛流露,厌恶、不解、冷漠,种种感情都能被他感知。 但正是这样,他此刻透露出来的喜欢也毫不掩盖、完全袒露。 “既给我当司机、又给我当厨师、还要伺候我……”李朝阳不禁发问:“不觉得累吗?” 段承盛了一碗排骨汤,缓缓推到他面前,随后笑着说:“我只觉得开心。” “开心?我听着就要累死了。”李朝阳深知自己要是真让人伺候起来会有多难,况且他也不会真让这人伺候他,心疼还来不及呢。 “我是认真的。”段承以为他觉得自己为了讨好他胡扯的,身子往前凑了凑重复道:“李哥,我真的很开心。”因为觉得,你需要我,而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只是后半句话,段承没能说出口,他冥冥中有种感觉,这句话李朝阳不会想听到。 喜欢是一个不得不做出改变的事儿,你总会在某个瞬间不自觉地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你以为那是设身处地、是绝对意义上的考虑,实际上更像是一种顾虑。 一种固步自封,轻易察觉不了的自我顾虑,归根结底是两人之间隔了条隐形沟壑,高低悬殊。 吃饱喝足后的李朝阳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段承家里的沙发也特别小,平时只有小喻和橙橙会坐。此刻躺在里面,半条腿在空中晃荡,除了憋屈了点,李朝阳也能接受。 侧过头就是在厨房洗碗的段承,他还系着那条围裙,固定在腰部的细长带子勾勒出他窄实的腰线,衬得身材更好。 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愣是有种平面模特的效果,如果段承愿意,李朝阳能专门找人给他拍本杂志。 只是这样数不清有多少人又要惦记他。 段承细致地清洗着碗筷,混着泡沫的水渍停留在指缝中,湿滑的碗壁需要紧紧扣住才能不滑落,怕那人等急,又暗自加快速度。 直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凑过来,段承偏了偏头,右肩一沉。 李朝阳从后面环抱着他,下巴轻轻地抵在他的肩膀,这个姿势要微微弯腰才能做到,沉默许久后看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泡沫说:“愣着干什么?” “李哥,你等急了么?”段承问。 “没有,接着洗吧。”李朝阳纹丝不动。 段承轻叹口气:“这里挤、” “嫌我碍事儿了?还是觉得我帮不上忙?”李朝阳嘟囔一声。 “不是,怕你待着不自在。”段承急忙解释。 李朝阳依旧纹丝不动,只是环抱着他的手肆意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即便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那人清晰的肌肉。 段承的身材完全是靠后天干活积累下来的,那运动量不比常常往健身房里跑的李朝阳少半分,又是工地又是卸货的,身材能不好才怪了。 “李哥、你……”段承稍稍低头,看着覆在胸口的手,那只手格外的不安分。 “有感觉了吗?”李朝阳语气带笑。 “有点痒。”段承实话实说,除了这个倒没有别的感觉,况且以他的思维,这里能有什么感觉? “还要洗多久。”李朝阳带了点不满,自己都主动成这样了,虽然他的确说不急,但他这么说了就真是这么想的吗?说等急了,不又显得他脑子里竟想那档子事儿么…… 段承突然放下手里的东西,陶瓷碗跌落水池磕碰出声,他手上还残留着些许水渍,但还是转过身,反抱着他将这人摁在一旁的柜台上。 这个举动让李朝阳的腰措不及防地撞上了实心柜台,疼得他险些叫出声。 但这声响被面前的人堵了回去,两人的欲望快速点燃了。双双收紧抱着对方的手臂,柔软的衣服面料相互磨蹭着,很快李朝阳就起了反应。 “李哥,撞疼了吗?”段承含糊着说,一边说一边吻他。 给我机会说疼了吗?李朝阳每每想开口就被这人的舌头堵回去,只能咬着他的唇回应。 段承伸开手掌托住李朝阳的腰,将他和柜台隔开,防止再磕碰到。 李朝阳只穿了件衬衫,两人纠缠在一起,很快扣子接连松动,轻轻一扯就散开,露出起伏不停地胸膛和微微泛红的肌肤。 他每呼吸一次,胸膛的起伏更明显,他虽然没有刻意练过胸,但健身房的锻炼项目稍微练练也颇有成效。 段承紧盯着他的胸口中央,靠近锁骨的位置有一颗小痣,随着他呼吸也一动一动的,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摸上那里。 李朝阳垂下眸看着,突然握住他轻戳那颗痣的手移到自己的胸口:“摸一摸,我练的怎么样?” 段承耳尖有些红,他喉结滚动一下,抬眸对上李朝阳含笑的眼睛:“李哥,你这里会有感觉吗?” 李朝阳一愣才想起刚刚对段承说的那番话,他呼吸急促:“你可以试试看、我有什么感觉?”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突然伏下身。 …… “我操,让你摸、你他妈怎么舔上了?”李朝阳认命地闭上眼,但还是仰着头任由那人的举动。 “李哥、你很舒服吗?”他终于不再执着李朝阳的胸,又凑近几分吻了吻那人的脸颊。 敢这么做的,段承是第一个。所以连李朝阳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个反应,舒服?的确还行,反正肯定不是不舒服,算了,爽了就行。 “属狗的吗?你还咬上了?” “舒服吗?”段承又问了一遍,手又悄悄摸上李朝阳,这人的神情也一览无余。 “不舒服早他妈把你踹一边去了!”李朝阳侧了侧头,额前渗出一丝汗液,这张总是苍白的脸染上血色,看得段承目不转睛。 “李哥,好、”段承啃巴一下。 “好什么?你不会突然脑抽跟我打招呼呢吧。”李朝阳笑了。 段承又将这人的笑颜尽收眼底,心跳得越来越快,大脑仿佛卡了的机器,连转动也缓慢起来,许久说出一句,“好漂亮。” 【??作者有话说】 审核求求你放过我…… 第67章 转瞬即逝 李朝阳呆滞一瞬,突然又往前凑过去吻段承的唇,边吻边说:“漂亮?有给别人这么说过吗?” 话音刚落,李朝阳明显感觉到这人停顿了,分明刚刚还会回应他的吻,此刻像个木头人一样静止不动了。 “你、还真说过?”李朝阳喉结一动,随后很快想通了。这种话就连他也常常说,算不上什么,只是这么平常的一件事,放在段承身上,李朝阳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像段承这么不善言辞、也不会客套的人,能会对谁说出这种话? “我,这句话我夸过橙橙。”段承忽地开口。 他抬眸再去看面前的人,那人表情僵硬一秒,随后展开笑颜,笑出了声。 “你丫玩我呢?这么搞我心态。”李朝阳笑着说:“我以为这话你跟你某个小女友说过呢。” 段承急忙摇摇头,猛地握住他的双手,语气急促:“没有!李哥,我没有谈过!除了橙橙外,我也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李朝阳略微惊讶,虽然之前开玩笑的问过这人是不是处男,但没想到真的是啊。况且段承这张脸长得那叫一个出众,他在段承这个年纪,风流韵事早就有不少了。 “那没对人动心过?”李朝阳刨根问底:“不少小姑娘追过你吧。” 段承抿了抿唇,他赌气似的说:“李哥、那你呢,你又对多少人动过心?” 刚说完,一双手便突然伸出来,揽着他的肩将他摁在胸前,感受着起伏不断的心跳,隔了一层血肉下的心跳声有力、快速,近乎震耳欲聋。 第72章 “这个我不否认,心动界限太宽泛,我对条猫猫狗狗都可能心动。”李朝阳的声音逐渐放低,那声音就环绕在段承的耳边,每一个音调都听得格外清晰。 “只是现在,我的心为谁跳得越来越厉害。” 两人在厨房腻歪了好一阵,随后又搂搂抱抱地走到客厅,最后又到床上。天色渐暗,那扇小而窄的窗户透过来几丝暖光又逐渐变成冷色的月光,始终照在木质地板上,先是像团炽热的火又像一块融了冰的水。 “李朝阳!你这几天又上哪儿潇洒去了?连个信儿也没有。”于凝天的声音从屏幕里传出,带了点埋怨:“兄弟如手足这话也就我一个人当真吧。” 李朝阳呼吸有些紊乱,他垂下眼眸看着伏在自己腿间的人,举着手机的手轻轻抖动,刚想抬脚把他推开,下一秒又被人握住脚踝。 “有事儿说事儿、没空听你胡扯。”李朝阳懒得听他插科打诨,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人身上。 “什么叫有事儿说事儿?那我没事儿就不能打了?”于凝天拔高音量:“惦记你也不领情。” “没事儿挂了。”李朝阳说着就要摁下息屏键,那边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哎!别别别!”于凝天终于开始说正事儿:“你姐刚刚又给我打电话了,我没敢接,寻思着她能给我拜年?怎么、大过年的,你又惹她了?” 李朝阳手一顿,眉头缓缓皱起,“我一会儿、打回去看看。” 段承握着他的小腿,猛地将他扯下来,刚刚还靠在床背的姿势突然变成平躺,举着手机的手一松,手机从手心里滑落,磕在床上。 “怎么了?你摔倒了?”于凝天咋咋呼呼地问:“没事儿吧?” 李朝阳啪的把手机挂了,没了他叽叽喳喳的声音,空气中瞬间变得宁静,两人相互看着,视线交汇时李朝阳突然笑了笑。 “你分分场合?” 没等段承回应,李朝阳又说了一句:“虽然挺刺激的。” “舒服吗?李哥。”段承问道。 “上哪儿学去了?上手还挺快。”李朝阳笑嘻嘻地看他:“这么听我的话。” 段承轻轻嗯了一声,他的确做了不少心理建设,在李朝阳身上他做了很多第一次,第一次和一个男人靠近、第一次和一个男人接吻、第一次给一个男人…… 他接受不了任何人,除了李朝阳。他是一个同性恋,但他接受不了其他同性恋。 段承从没想过,他会对一个男人有欲望、有冲动、有反应。 他很想问问李朝阳,怎么意识到自己是个同性恋的?也是像自己现在对他一样,有了欲望、冲动、和反应吗? 只不过他的胡思乱想在一条短信提醒中被打破了。 李朝阳坐直身子,抬手把屏幕翻过来,在看到短信消息的那一瞬间,忽地从床上下来了。 那号码是谁的,他没印象。只是发来的内容让他脊背发凉,没等他大脑反应,手已经拽过一旁的衣服慌乱地穿起来。 段承更是无措,不知道李朝阳看到了什么,他站在一边盯着李朝阳扣纽扣的手,那双手好似不听使唤,从第一枚就错了。 他如鲠在喉,犹豫着向前,先是握着那只手,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随后又解开他的第一枚扣子,重新扣好。 “李哥,怎么了?”段承轻声道。 李朝阳终于反应过来,他第一眼看到那个消息时,慌乱已然把他埋没,一时间他甚至忘记这会不会又是李家一群人给他使的手段?只等着他往火坑里跳。 “没什么、”李朝阳皱皱眉,思绪混乱不堪,以至于他并不想让段承知道,“一点小事儿,我处理好立刻回来。” 这条消息的内容是,爷爷病危了。 老爷子今年八十五岁高龄,身体出不了一点差错,也经不起任何折腾。量李凌兰胆子再大,她也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只是现在他必须保持冷静,一切等他去医院看看再做打算。 看段承还一脸忧郁,李朝阳强撑着露出一个笑,拿起一旁送他的生日礼物递给段承:“给我系上,应该很熟练了吧。” 段承点点头,明明自己已经系过不下百遍了,早已把所有系法烂熟于心,可他却还是动作缓慢,像是刚刚学会那样,每做一个动作就停顿一会儿。 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李朝阳一脚油门踩到底,飞一样的开车到市医院,站在偌大的楼下,看着刺目红光的医院牌子,心跳加速。 一股冷风吹来,吹得他头晕脑胀,这个点儿了,医院楼底下还是有不少人,各个神情麻木、步履匆匆,不自觉地连他也加快了步子。 他没有坐电梯,而是走楼梯,踩着一个又一个台阶,一抬头对上白的晃眼的楼道灯,惨白的墙壁多看两眼就涌上一股窒息感。 走到腿有些麻木,李朝阳推开楼道门,吱呀一声,面前又是无穷无尽的走廊,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儿,让人浑身寒颤。 手术室门前聚集了一群人,李朝阳匆匆扫过,脸熟的、不脸熟的全来了。 不知道的以为家宴开在医院了,想到这儿,李朝阳嘲弄地勾勾嘴角。 他虽然不怎么懂事儿,但并不是没有脑子,仅仅此刻,沉默似乎是最好的行为。 只不过,并没有沉默许久,李肃大步走来,衣角摆动开来,带出一缕风,他还没做出动作,楚文心突然叫出声:“你冷静点!” 李朝阳正诧异她能说出这话的功夫,不过此刻楚文心的话并没有起到缓和的作用反而更点燃了李肃的怒火。 “啪!” 一声沉重的、尖锐的声响打破这伪装的宁静,好似层层叠叠的乌云终于下了场声势浩大的骤雨、暗潮涌动的大海也忽地扬起一场难以抵抗的海啸。 李朝阳偏了偏头,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等他缓了一会儿才又站稳脚跟。 “你离开齐家去哪儿了?!”李肃的声音简直要把医院天花板掀翻了,他此刻再也顾不得那一丁点儿形象,怒意冲昏了他的头。 没等李朝阳回应,李肃已经举着手机贴到他的脸上,目光聚焦在手机里的图片上,李朝阳眉头紧锁,牙关紧闭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一张他从段承家楼下出来的照片,什么时候?他竟然一点也没察觉……他一直以为李肃放松警惕了,等等。 李朝阳脑海中一些稀碎的片段逐渐粘连在一起,变成一片细密的网,难不成……肖云两人没跟着去齐家,但其实是去调查他了? 在他除夕那天逃出来后,就一直跟着他,蛰伏这么久,只为了找到他究竟是去见谁、为了谁离开、又一直待在哪里? “到现在,你还能说出什么!”李肃吼道:“李朝阳,你该懂点事儿了!在齐家闹了一场就是为了这个?!你要把李家的脸丢完吗!就连你爷爷也被你气进医院了,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他的声音像是一道道利刃,将李朝阳的躯体戳的千疮百孔,即便再怎么装出屹立不倒的模样,却只剩下一副摇摇欲坠的空壳。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我这章没写什么但是被卡了t_t,大家可能有一段会看得有些云里雾里,但是不影响剧情!之后我再修修,看能不能加进去 第68章 痛苦 李朝阳被这声音震得耳鸣,他目光虽然看着地面,死死地盯着亮得反光的地板砖,但还是能感觉到无数道看向他的目光。 他比谁都清楚,有多少人在看他的笑话,有多少人看着这一幕,心里可能都笑开了花。也比谁都清楚,李肃当着一家子人的面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想让他先一步后退。 只是他太低估了李朝阳,以为这能成为打压他的手段,但其实,压根儿眼里就没有他们一席之位的李朝阳,不会因此后退半分。 “我什么习性……爸,您还不懂吗?”李朝阳抬起手蹭了蹭脸,此刻想尽快平息他的怒火,李朝阳也不得不低下头。 “这事儿是我考虑的不妥当,”他站直身子,扫过面前一众人的脸,除了一脸冷漠的李凌兰,没有一个敢和他对上眼。 “等爷爷醒了,我见一面后,立刻去齐家登门道歉。”李朝阳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嘴角牵动着,脸颊的刺痛隐隐传来,“您这一巴掌打得真狠啊,消消气,别也进医院了。” 李肃怒目圆睁,尤其是听到他的后半句话,真的有一种眼一翻往后倒的感觉,指着李朝阳的手颤抖个不停,许久说出一句:“你少和那些不伦不类的人凑到一起!尽快断了!即便是玩玩,如今也该够了!” “……”无数话语挤在口边,他甚至不知道该说哪句,每一句李朝阳都想反驳回去,无论是不伦不类还是玩玩,凭什么只言片语就往一个人身上按了标签? 还是说,只要不是个女人,自己接触过的任何人在他爸的眼里,都叫不伦不类? 第73章 “可能我也是这种人的缘故。”李朝阳沉默良久后开口:“爸,您从没真正看过我。” 李肃的身子肉眼可见的僵硬了,随后大步离开。 他前脚刚离开,李朝阳只觉得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聚集着的人骚动起来,只是没有一人敢向前询问他。 “朝阳,你爸只是太心急了。”楚文心犹豫着走向前,拽着他的手臂,拽得格外用力,“你也知道,爷爷年纪大了,经不得一点儿意外。你爷爷那么疼你,别总让他心寒。” “行了。”李朝阳猛地把手抽开,往后退了两步,“别拿这个压我,不管用!” 楚文心叹了口气,最后什么也没说,说也说不动,她重新坐回凳子上,弯着腰捂着脸,肩膀轻轻耸动着,这模样李朝阳见过不少次。 此刻她的内心所想也无非是,我怎么生了一个同性恋儿子。 恍惚中,李朝阳想起来他拍案叫板自己是同性恋的那一天。刚刚大学毕业,他认清了自己的取向,那时候他和一众公子哥儿一样,心高气傲,玩也玩的开。 那些情色照片被扔到桌子上的时候,李朝阳什么也没说,这之后他梦见过无数次当初的情景,倘若他当时不那么冲动,是不是一切都会有所变化。 只是那样的话,就不是他李朝阳了。 楚文心因为冲击太大进了医院,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我怎么生了一个这样的儿子? 当时李朝阳站在一旁,那一瞬间,思绪万千。一句同性恋,把什么都打破了。 他变成了世界上最恶毒的人,即便他什么也没做,唯一做出的是,承认自己是同性恋。 他不觉得有错,即便吃过不少苦,走了不少弯路,绊了数不清多少次,直到如今,伤痕累累的李朝阳还是会坚定地说出那句震耳发聩的——我没错。 时间问题,他把一切归于时间问题,他可以挣扎到那一天,拨云见日,等那暖洋洋的光照在身上,驱散所有阴霾。 只是,这追逐他的、经久不衰的乌云,压得他喘不过气,就像他面前站着的呜呜泱泱的人群,黑压压一片,堵住他的去路,也在赌他挣扎不动的那天。 所有人,包括李朝阳自己也在想,究竟哪一个会先到来? 手术还没结束,李朝阳站得有些麻木,烦躁地想抽根烟缓缓,车里的烟盒空了,不得已就走到一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店里只有一个值班的店员,她见到李朝阳的第一眼,从昏昏欲睡立刻变得精神抖擞,几乎是从位置上跳了起来,“你好!需要点什么?” 李朝阳指着女生身后一排烟,扫了一眼没他常抽的,手指在空中滑了一阵,突然停滞了。虽然没他常抽的,但他看到了段承常抽的烟。 “那个。”他指了指。 店员快速把烟拿下来,扫着条形码的时候,目光时不时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心里念叨着:这人穿了身写着“贵的要死”四个字的衣服,怎么拿了盒这么便宜的烟? 递烟的手到了一半停下来,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帅哥,有女朋友了吗?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她看起来年龄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神情有些疲态,但打扮得很精神,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性格开朗直爽,不然也不能对着见了一面的人说出这个。 她什么也没想,但这么帅的头一回见,过了这村没这店了,说说也不吃亏。 李朝阳轻笑一声,拿着烟盒的手一抖,他抬眸看着女生的脸,开口:“我是同性恋。” “……不想加就直说嘛,用得着这个借口。”女生撇撇嘴,她潜意识里认为,这个男人只是在开玩笑而且开了一个很恶劣的玩笑,这种话怎么是能轻而易举说出口的?更何况还是和一个刚见了一面的陌生人。 李朝阳不再回应,付过钱后转身就走了。 医院楼下,他站在一处空地方,抬头看着零零散散几颗星星出神。 店员问起来的时候,李朝阳有无数个说辞,可那句话近乎是脱口而出,连他自己也没想明白。 有些话、有些行为,就连自己做得时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李朝阳心里隐隐有一个想法,难不成他是在寻求认可? 茫然走了这么久路的李朝阳,竟沦落到要找一个陌生人寻求认可了。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无比可笑。 嘴边的烟燃了长长一条烟灰,没注意就掉落在胸前,撒落在那条深红色领带上。 李朝阳突然回过神,慌张地将烟灰弹开,又仔细拍了拍,直到恢复如初。 这烟比他想象得还要呛人,味道也不好闻,李朝阳像是什么烟草评审家一样,一边抽一边想。 但却莫名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好像那人在身旁。 李朝阳又低下头看胸前那条系得格外板正的领带,看了许久,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扶上,摸着上面的纹路,似乎还能感觉到段承手指的余温。 这条领带不像领带,更像是一条看不见的丝线,把他栓得牢牢的。 李朝阳笑了笑,想起段承那句,“戴着它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他很想告诉段承,你说得没错,因为真的想起来了。 其实没有这个也会想的,没有这个还有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李朝阳就会自己去寻找了。 像去买一盒他从来看不上眼的烟,又或是货架上随便一盒甜腻腻的糖。 段承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洒下月光的那扇窗户,从来没觉得这扇窗户有这么小、这么窄过,匆匆一瞥就能看到头。 屋子里没有开灯,此刻漆黑一片,只有那零星月光,无济于事、欲盖弥彰。 他摸索着床头的烟盒,里面只剩了几根孤零零的烟,段承拿出一根,放在嘴里后又开始出神,想起刚刚李朝阳离开时的场景。 心里又涌上海浪般的无力感,他总是这样,想一些痴心妄想的东西,想一些无能为力的东西,可是他不得不想。 如果忍受这些的只有李朝阳,一想到这个,段承的心疼得厉害。 他比谁都清楚,李朝阳为什么不愿意对他多说一个字,因为实际上说了也改变不了任何,如果非要忍受一件事,一个人忍受的代价远远比两个人要小。 就像痛苦,与其一同痛苦,不如只落在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李哥。”段承低下头,他喃喃自语,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他一夜无眠,屋子里充斥着一股烟味儿,像是着了火。 段承静静地待在里面,喃喃了不知道多少个“对不起”,到后来又变成了“李哥”,又变成了“李朝阳”。 他反反复复地念着李朝阳的名字,这团大火越来越猛烈。 段承没有逃脱,只是静滞在这团熊熊烈火里,乌烟瘴气、烟雾缭绕。他或许会被火烧死,烧成灰烬又或者会被呛死,窒息而亡。 想了又想,他不想死。一盒烟燃尽后,段承直起身子,大步走出屋子,他不知道去哪里,但不再坐以待毙。 他紧紧地攥着手,用力到掌心刺痛,摊开手掌时目睹到一道道刺目的血迹。 一瞬间段承想起曾经,想起那个晚上,李朝阳蜷缩在床上,高大挺拔的身躯,蜷起来也不过只占了一小块儿。 原来是这个感觉…… 原来李朝阳转移痛苦时,也这么痛苦。 第69章 “因为他是李朝阳。” 只是段承没有想到,他冲出楼道,四处寻找时,微微亮起的光亮中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得笔直,融合在那一片树从中。 段承动作放缓,脚步也停滞了,他心里隐隐有一个念头,但没等他进行下一步动作,那人就大步走向前。 肖云、应该是叫这个,他是关过李朝阳的人,也是站在他对立面的人。仅仅一瞬间,段承绷紧神经,在那人审视的目光中,保持沉默。 等等、段承突然反应过来,手指又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肖云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楼下?又站了多久?难不成、他一直跟着李朝阳吗?那他又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多少? 思绪越来越混乱,段承此刻无法冷静,一想到李朝阳可能遭遇的、可能面对的、需要抵抗的,他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你来干什么?”段承率先开口,这场无声的对峙中,他不得不败下阵来。 肖云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段承的脸,几乎要将他这张脸看穿,看了许久缓缓吐出一句,“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什么意思?段承不禁想,这句无厘头的话,他一时间不太明白,但只凭语气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他身边最不缺人。”肖云又吐出一句,“除了林少爷,你是最久的。” 三言两语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段承伸手抹了把脸保持清醒,随后露出一个略显讽刺的笑,“这是要表达什么?究竟要对他做什么,为什么监视他?” 第74章 肖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这你不需要知道。” “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段承冲上前,眉头锁得越来越紧,声音也沙哑无比,揪着他衣领的手指用力到指尖刺痛,即便如此也没放开,“如果有话就直说,我没空猜你要干什么!” 肖云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他猛地挣开段承的手,身子往后退了退,随后又站得笔直,“除夕那天,他在齐家老宅大闹一场,来了你这里。” “什么?”段承喃喃自语,李朝阳从未跟他提起过,而自己也从来没有问过。 那人总是向他展露最好的那一面,遇到什么也不会告诉他,经历的蹉跎悉数背在身后,挡得严丝合缝。 而他什么也不知道。 “齐文珠,齐家最受宠的小女儿。”肖云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厚重不已,刀锋崎岖不平,砍在人身上先出来的不是血,而疼痛也要许久后才缓缓感知。 “她喜欢李少爷,两人说不准会找个良辰吉日订婚。”肖云实话实说,板上钉钉的事儿早说晚说也没有任何区别,他反而更想看看这人的神情,想要捕捉想看到的情绪。 他千算万算,算错了一点。早已做好最终打算的段承,接受无数种结局,这也只不过是他所设想的其中一种。 “你盯着李…李总那么久,也清楚我们是什么关系。”段承声音格外平静,就连洞察力这么强的肖云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我知道,他只不过是跟我玩玩。”他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无奈又嘲讽的表情,“他订婚也好、结婚也好,我无权干涉,更绝不会掺和进去。” 两人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之中,肖云的眼神像是捕捉猎物的鹰,狠厉、一针见血,而段承也毫不示弱地盯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肖云再度开口,“你这么想倒是省了很多麻烦。他也的确很爱沾花惹草,惹事生非。” 段承神情闪过一丝厌恶,暗自握紧了拳头,强忍着怒意开口,“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了解他多少?” “了解……”肖云思索着,紧接着嘴角抽搐道:“看来他真的什么也没跟你提过。” 段承猜哑谜已经猜够了,他回应得密不透风、毫无破绽,肖云不觉得这会是一种威胁,甚至隐隐觉得让他大费周章调查二人关系,未免有些太过于草木皆兵。 他不会想到,这也是李朝阳早已做足的准备。他从不向段承袒露自己的过往经历、从不向段承多说一句,不是不信任、不是因为说了也无济于事,而是刻意搭建一座保护墙,用无知抵抗锋利。 为了将对那人的伤害降到最低,李朝阳可以对段承空落、自责的反应熟视无睹。 他知道,他总要舍弃些什么,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能力兼顾所有,在这件事面前,李朝阳深知自己不得不等。 肖云正欲离开,段承突然叫住他,那人依旧背对他,只是停下了脚步。 “李总和齐家的女儿订婚后……”段承犹豫着开口,“他会过得比现在好吗?” 肖云没有转身,几乎是脱口而出,“远远比现在好。” 段承哽咽一瞬,那人侧了侧身子,全身处于明暗交替中,肖云又说了一句话,听到的那一刻,段承愣在原地。 “他不会再受压迫、非议……皮肉之苦也不会再有。” 肖云见那人没了声音,又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直到触碰到车子时,身后响起一声和野兽嘶吼没区别的动静,就连他也顿感寒意。 段承嗓子堵了一口血,开口的瞬间,有一种割裂的感觉,谁在硬生生撕扯他的喉咙,但尽管如此还是强撑着喊出声。 “就因为他是同性恋?!” “不、因为他是李朝阳。”肖云扭过头,像是一片死水的眼眸泛起亮光,话落转身离开。 车子逐渐驶出视线,消失在车流涌动中,无影无踪。 但那些话语并没有像这辆车子消失不见,而是深深地刻在段承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走到一半,段承发现,这条路不是无穷无尽的,而是一条通往陡峭、深不见底,一旦跌落必死无疑的悬崖。 这个悬崖勒马的机会,他要留给李朝阳。至于他,段承想闭着眼睛走剩下这半条路,不知道悬崖在哪儿,跌落的时候就不会给自己留下挣扎的选择。 原来走一条死路的时候,一无所有的人最会孤注一掷,被爱的往往先放手。 李朝阳不知道抽了多少根烟,那盒便宜烟味道很冲,缠绕在他的身上,只是他也没有精力再去管。 李凌兰皱着眉看着他,那丝若有若无的烟味让她不由得屏住呼吸,指节抵在鼻尖,强压下心里那股怒意,“你抽烟抽得昏头了吗?这里是医院,你打算一身烟味儿的进去看爷爷吗?” “让让,你堵着路了。”李朝阳瞥了她一眼,对她的话置若寡闻。 “李朝阳,你如果懂点事儿就别这么跟我说话。”李凌兰抱着手臂,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她轻轻伸出手指,抵在李朝阳胸前的那条深红色领带上,眼睛眯起来,“真稀奇,你从不戴这种颜色。” 李朝阳往后退了两步,他烦得不行,脑子更是疼得要爆炸,此刻连呼吸也有些急促,“别碰我,我他妈爱戴什么戴什么。” “是你那个司机?”李凌兰语气带笑,“那种地方,你也会踏进去吗?看来这次你真的不是玩玩……” 李朝阳握着门把的手一顿,迅速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直到对上李凌兰玩味的眼神,他渐渐明了。 “你做的?李凌兰!那照片你、”他突然止住声音。 不、也许不是李凌兰,也许她只是在试探。现在他必须保持冷静,起码不能再将情绪显现在脸上,此刻一点风声都会让面前这个人察觉,再大作文章。 “二姐,你要拍就拍点劲爆的,要不要我发你点素材?”李朝阳轻笑一声,“你想要什么,我这里应有尽有,想要谁的,也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你究竟有没有羞耻心?”李凌兰闭了闭眼睛,她往一旁挪了挪脚,“进去吧。” 老爷子这次情况的确危急,即便上了年纪,那双眼睛也依然有神,只是此刻半睁着的双眼黯淡无光又浑浊不清。 他插着呼吸管,面露疲态,见到李朝阳的那瞬间,彻底闭上了眼睛。 李朝阳站在一边,沉默许久道:“爷爷,您没事儿我就安心了。回去我就上齐家赔礼,您好好休息。” 老爷子又缓缓睁开眼,他虽然气得进了医院,但李朝阳毕竟还是他最疼的孙子,看他有低头的迹象,自然气也消了大半。 “李朝阳,一会儿让肖云送你去齐家。”李肃冷不丁开口,“这次一点差错也不要出!你这身衣服也趁早换了,什么时候才能把你这副不着调的样子改改?” “行了,我出去了。”李朝阳一夜没合眼,眼底一片乌青,浑身上下累得连站稳都困难。 见到肖云的第一眼,李朝阳只问了一句话。 “是你还是李凌兰?” 肖云看着他也不说话,气氛僵持不下,直到李朝阳咬牙说了句,“你他妈哑了吗?我没在问你吗?” 肖云站直身子开口:“李少爷,你问这个有区别吗?” “我有让你反问我了吗?是你还是她。”李朝阳眼眶发红,眼中的红血丝也渐渐清晰,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即便想表现出狠厉和锋芒,但却显得有些无力。 “如果是你的话,你去找他了?”李朝阳声音极低,目光阴冷,像是丛林中正值攻击状态的毒蛇,蓄势待发地挺起躯体,张开獠牙。 第70章 什么也没能改变 肖云透过后视镜看他,思考一瞬后开口:“没有。” 他不确定李朝阳会不会相信,即便此刻瞒了下去,之后也会发觉。只是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看好李朝阳给齐家赔礼道歉的事儿,保证不出一点差错。 如果他现在承认了,想必李朝阳又会闹一个天翻地覆,肖云没把握能制止他做出一些发疯似的行为。 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跟段承谈了几句话,他无比肯定段承绝不会告诉李朝阳两人见过,不止如此,哪怕李朝阳逼问,他也绝不会说出口。 “没有……”李朝阳笑了一声,随后身子一倒,仰在车后座,缓缓闭上眼睛。 一夜没合眼的李朝阳睡着了,他身上还停留着那丝淡淡的烟味儿,这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即便并不好闻,却能暂时麻痹他的神经。 车内空间并不大,连躺也躺不开,这感觉又像是在段承的家,那间小而挤的屋子。 和他依偎在那张甚至不能完全躺下的床上,身旁人轻柔的呼吸,像是海水深处的水流,绵延、缓慢,暗潮涌动。 李朝阳眼皮发沉,时而温暖时而冰冷的海水包裹他,任由身躯沉没海底,不做一丝挣扎。 “李哥,李哥?” 李朝阳回过神,手心渗出几丝冷汗,这声音到了他的脑子里反而变成了段承的声音,他转过头寻找对上的却是齐文珠的脸。 第75章 盯着那张脸许久,只看到她一张一合的嘴,可什么声音也没有进自己的脑子里。 “李哥,可以吗?”齐文珠面色红润,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眨起来格外灵动。 “什么?”李朝阳压根没听见,思绪早已跑到远处,看着她一脸期盼的眼神,回忆着刚刚几人的交谈,无非也就是让他陪着齐文珠去哪个地方,去就去吧。 “可以。” “真的吗?李哥,你同意了?”齐文珠笑得眼睛弯弯的。 这是在说什么呢。李朝阳头痛欲裂,没等他继续思考,齐父的声音又响起了。 “文珠,你去朝阳的公司做事不能再像在家里一样松懈了,让他多指点指点你。朝阳能力出众,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齐父轻轻点头,“不要给他添麻烦,让他不好做。” “知道了爸!”齐文珠挽上李朝阳的胳膊,声音甜润悦耳,“李哥,那年后可以吗?到时候我能和你一起上班吗?” 原来说的是这个。李朝阳反应过来,捏着茶杯的手收紧,头实在疼得厉害,盯着杯中深褐色的茶水出神。 “可以。”李朝阳仰头把那杯茶水喝了,有些苦,滑过喉咙带来一股涩意。 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李朝阳能答应就答应了,毕竟他今天来得目的也是赔礼道歉,把齐文珠哄开心了,他之后也好办。 “李哥,我今晚有个聚会……你能送我去吗?”齐文珠垂下眼眸,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你不用陪我,只是送一送我。” 听着她的话,李朝阳脑海中迅速闪了一个念头,借着送齐文珠的理由,他岂不是能摆脱肖云,除非那人扫兴到这个程度,想来也不可能。 他眼睛亮了亮,涌上一丝喜悦,“当然,这个随你。” 齐文珠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一路上跟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吵得李朝阳头疼,只是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直到迎面碰上站在车旁的肖云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肖云微微鞠了一躬,“齐小姐、李少爷。” 李朝阳看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烦得要死,伸出手到他面前,“车钥匙。” “去哪儿?”肖云按李肃的要求办事,至于李朝阳的去向,他自然要问清楚。 李朝阳上前一步逼近他,近乎贴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房号要告诉你吗?还是这也要跟进来看?” 肖云神情凝重,掏出车钥匙递给他,“您没喝酒吧?” “你是交警吗?管这么宽,滚。”李朝阳说着打开车门又对齐文珠道:“进去吧,小心别磕到。” 齐文珠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她呆滞一瞬,随后轻声说:“李哥,谢谢你。” 李朝阳扬起一个笑,一个略显讽刺的笑。他拉开车门坐在驾驶座,瞥了眼还站在车外的肖云,升起车窗,车子扬长而去。 等红绿灯的功夫,他给赵明发去一条消息。 「让他来城东的房子,十点。」 那房子是李朝阳名下的一套房产,只有赵明一个人知道,连于凝天也没有去过。 从疗养院大闹一番出来后,于凝天把他带去一处自己的私宅,这之后李朝阳就在一处没人知道的地段也买了套房,没想到真的有能派上用场的一天。 那边很快给了肯定的回复。 赵明接到消息后,心里隐隐有两个猜测,一是,两人又吵架了,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靠他传话。二是,李朝阳处境紧张,连沟通联系也要隔着一个人。 这两个猜测都很糟糕,但赵明宁可是第一种。 他拨去段承的号码,那边隔了许久才接通。猛烈的风呜呜得响,隔着屏幕传来一阵又一阵噪音,几乎听不见对面的声音。 赵明报了一遍地址,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他犹豫着又说了一遍,“能听清吗?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又是一阵呜呜的风声,段承的声音就夹杂在这风声里,渺小、含糊。 “不用了,赵哥。”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匆匆挂了电话,快到赵明没反应过来,屏幕已经熄灭。 他有些惴惴不安,但碍于距离,实在是什么忙也帮不上,思来想去开始看最近回去的高铁票。 段承盯着手机出神,此刻脑海中只有赵明报出的地址,几乎要刻在脑子里,翻来覆去,他甚至能倒背出来。 只是,他犹豫了。 川流不息的道路,看得人眼花缭乱,除了这个地址,夹缝中还有一句话。肖云的那句,“远远比现在好”也让他纠结万分。 他不是一早就做好打算了吗?他不是什么都想的很清楚明了吗?可是,真的到了眼前,段承还是犹豫不决。 他贪恋那份温暖,痴迷于那双只注视他的眼睛,沉溺于那一声又一声传入耳孔、抵达心灵的声音。 段承了解李朝阳,他是一个认定了就不会动摇的人,没有回头的余地也从没给自己回头的选择。 所以,这段崎岖的感情,李朝阳绝不会放手,那他就要忍受种种。 一瞬间,段承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脑海中的一个念头。 李朝阳深知什么会让自己痛苦万分却还是深陷于此,这个念头像海啸,涌来的一刻将人重重拍倒。 那他现在和林垚又有什么区别?段承诧异了,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区别。 他刻意改变、他从始至终都不想和那人一样,所以刻意改变,但直到现在,段承恍然大悟。 他其实什么也没能改变。 “李哥,谢谢你来送我。”齐文珠抬头看着他,“没想到你真的会同意……” 李朝阳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心道:各取所需罢了。 正欲离开,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音调高昂又张扬。 “文珠,你来了。”叶欣撩了下头发,很快走到两人面前。 李朝阳有点熟悉她的脸,也是能叫的上名字的老总的女儿,印象里,这姑娘性格风风火火,很是直爽。 “这位是……”叶欣对家族事业不感兴趣,没见过几个合作对象,饭局也从不前去,自然不认识李朝阳。 没等齐文珠回话,叶欣兴致勃勃地说:“让我猜一猜,你总是念叨的那个心仪对象?看你那表情,我猜对了吧!” “怪不得你总是念叨,长得的确出众嘛。”叶欣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大大咧咧地伸出手道:“我是叶欣。” 李朝阳虚握了一下,轻轻勾了勾嘴角,“李朝阳。” “李、李朝阳?!”叶欣握着的手一抖,声音也带了丝颤音,脱口而出,“那个同……” 她虽然没见过李朝阳的脸,但多少也听闻过这个名字,和他的事迹。富二代官二代的圈子里,几乎没人不知道他是个同性恋。 齐文珠神色一变,急忙拉了拉她的衣袖。 叶欣意识到自己这行为太不礼貌,匆匆捂着嘴,掩盖惊讶,“不好意思,你别介意……” “没事,你也没说错。”李朝阳毫不在意,也犯不着跟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计较。 “李哥,实在抱歉,她没有恶意。”齐文珠解释道。 “玩得开心,结束了打给我,我安排人来接。”李朝阳笑了笑,转身坐进车里,车窗升起的瞬间,嘴角便耷拉下去。 车子缓缓发动,他盯着前路,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股没来由的烦躁很快缠绕上来,握着方向盘的手逐渐收紧。 “操……”他低骂一声,踩着油门的脚加重了。 叶欣瞧着齐文珠还像个望夫石一样矗立着,她摇摇头,语气没了那丝轻松,“文珠,我劝你好好想一想。我了解的同性恋丑闻简直满天飞,他说不定更是道貌岸然。” “我倒是没想到,他竟然长这样?”叶欣撇撇嘴,“只不过,长得好的多了去了,你何必吊死在他这棵树上,况且还是棵弯了的树。” “别说这个了。”齐文珠眼神黯淡,跟着叶欣走进门,“我们谁也不了解他。” “但那么多例子,”叶欣不禁问:“你又怎么知道他会是不一样的那个?” 叶欣这个反应并不是毫无根据,在这个时期,同性恋这种不被大多世人接受的性向,是很难宣之于口的,但唯有李朝阳闹得人尽皆知。 第71章 我们分开吧。 客厅中央的时钟转动到晚上十点时,李朝阳看了第一眼。 接着是第二眼、第三眼,抬头的频率越来越少,直到过了十二点,时钟发出一声咔嚓声。 李朝阳缓缓抬起头,屋内漆黑一片,只有透过窗帘缝隙照下来的微光。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轻轻交叠,但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握紧,握得骨节生疼。 夜里还有些冷,李朝阳庆幸于这冷意让他的大脑还能保持清醒。 桌上的手机静静地躺着,一连串的未拨通号码堆叠在一起,滑了很久才能到底。 他弯下腰,双手抵着额头,似乎这样就能消减他的胡思乱想。 第76章 李朝阳渐感呼吸不畅,心也跳得厉害,每跳一次便感觉耗费了全身的力气,身心俱疲。 大脑依旧毫不停歇地刺痛着,不给他哪怕一瞬间喘气的机会。 李朝阳哆嗦着摸向桌子,直到捏到一个扁皱的烟盒,他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右手不听使唤似的,打了好几次火,才点上那根烟。空气中很快弥漫着熟悉的烟味儿,快速裹挟着他的躯体,紧绷得即将断开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为什么不来。”李朝阳喃喃自语,抽完一根烟后又说,“为什么连你也要让我等。” 烟盒很快空了,可他的心还是拧作一团,像数千万只虫蚁爬满全身的感觉未曾消散,李朝阳捂住头,疼得恨不得砸墙。 “为什么不管用了?”李朝阳不知道说了多少为什么,明明一直是管用的,他痛苦时喝酒、抽烟,按于凝天的话说就是,不要命似的糟蹋身体,但是管用的。 为什么不管用了?李朝阳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连一丝光亮也没有了。 许久未曾想起的感觉缠绕上来,缠着他的脖子,越来越紧。 李朝阳伸出手想要挣开那股窒息感,抓到皮肤破皮出血,可感觉丝毫没有褪去。 他还是像要被活活绞死那样。 不止如此,李朝阳浑身都疼了起来,密密麻麻的痛感波浪般袭来,那些早已痊愈的疤痕又像生剥开一样,血淋淋地刺痛着身体的每一寸。 他其实很久没有这个感觉了,不知从何时起,李朝阳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痛感,连止疼药也不怎么吃了。他之前分明已经习惯了,习惯到可以抵抗、忍受。 如今,却又退回去了。他需要重头再来,再一次习惯,不停地反复直到变得和之前一模一样。 原来迟来的代价还有一个,痛苦千百遍。 “……”李朝阳压抑着喘息声,摸索着柜子里的药瓶,他有些急病乱投医,此刻摸到哪瓶就像抓到救命稻草。 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倒,就着冷水匆匆咽下。 困意涌上来的时候,李朝阳迷迷糊糊地意识到,他吃错药了。好在都大差不差,只是把止疼药吃成了安眠药。 他没想到的是,这次的疼痛来得这么猛,硬生生把他疼醒了。 “咳、咳。”李朝阳猛地睁开眼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前还是漆黑一片,借着微弱的光亮,李朝阳看清了时间,将近五点了。 北方城市二月份的天,昼短夜长,长夜漫漫,此刻依旧漆黑。清醒后,李朝阳顿感冷意,手脚冰凉,好似没了知觉。 站直身子的时候,麻木无感的双腿险些让他摔倒在地。 此刻内心只宣泄着一个念头,他要问问段承为什么没来,为什么要让他等…… 李朝阳推开门,迎面一股风吹得他鼻子酸疼。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却在目睹眼前的一幕时,僵住了步子。 段承蹲坐在门口,似乎是太冷了,身子蜷缩起来,那双眼睛紧闭着,像是睡着了。 他应该坐了很久,在这零下十几度的环境里待了好几个小时,鼻尖微红,下巴缩在衣领里,露出的上半张脸可以说得上惨白。 暴露在冷空气里的手,关节处裂开好几处细小伤口,还往外渗着血。 “段承……”李朝阳哽咽了。 他蹲下来,颤抖地伸出手,触碰到面前的人时,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一路传到心底。 李朝阳握着段承的手,伏下身亲吻他的指尖,眼里淌下几滴泪,滴落在那人的手背上,是滚烫的。 段承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人的瞬间,呼吸停滞了。看着他低垂的发丝,发颤的肩膀,手背上灼烧一样的感觉也清晰感知。 “李哥。”他开口。 李朝阳缓缓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眼眶同样泛着红。他没有回答而是探头吻了上去,温热的唇紧贴他冰凉又干裂的双唇,舌尖舔着润湿那处。 段承没有别的举动,任由李朝阳抱紧他,亲吻他,配合地张开嘴,接受他的吮吸。吻到喘不过气,李朝阳才松开他,鼻尖蹭着他的脸颊,怎么也不分开。 “怎么不进来?”李朝阳轻声道:“也不接我的电话,手机没电了吗?” 没得到回应,李朝阳自顾自地说:“我还当是赵明没告诉你、” 段承看着李朝阳,扫过他的脸,在看到他脖颈一处处抓痕时,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烧了喉咙,“怎么回事儿?” “什么?”李朝阳没反应过来,直到段承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脖颈,他才意识到说得是这个。 “哦,你说这个、”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便想着搪塞过去,“外面冷,我们进去说?” “怎么回事儿。”段承不为所动,只是重复道。 李朝阳起身的动作一僵,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虽然算不上发自内心,“真的没什么……” 说着,他又凑上去想要在他脸上落一个吻,但却被段承偏头躲开。 李朝阳睁大眼睛,眼里滑过一丝震惊,嘴角颤动,“什么意思?为什么躲我?” “你跟我说清楚,为什么他妈的躲我!”李朝阳吼出声,眼眶又泛起光亮,眉头越皱越紧,“我…我等了你这么久,又是因为什么?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是不是肖云给你说什么了?”李朝阳握着他的手臂,力道不受控制得加强,“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段承!” “李哥,我们分开吧。”段承就连视线也躲开了。 “你说什么?”李朝阳觉得不可置信,他先是笑了一下随后又耷拉着嘴角,反反复复连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你、你是不是在外面冻的时间太长了?”李朝阳好声好气道,“所以脑子冻糊涂了?” 段承沉默不语,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陌生人,他直起身子,拉开两人的距离。 李朝阳喉结滚动,他觉得自己疯了。只有自己疯了才会听见这句话。 他用力抹了把脸,随后咬着牙说:“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你现在收回我还能当什么也没发生。” “李哥,我们分开、”没等他再说出口,夹杂着风的拳头重重地落在脸上,砸得他差点没站稳。 嘴角渗出一丝血,段承麻木不仁,抬手擦去那抹血迹。 “你疯了吗?!段承!是你疯了还他妈是我疯了!专门跑过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当初是谁哭着求着让我别离开,现在又是在干什么?”李朝阳吼得嗓子疼痛难忍,活生生要吐出一口血。 “……”段承撇过头,目光看向他垂下的手,那只手正颤抖不已。 “你他妈说话!你现在是在做什么?!耍老子玩吗?就是耍也没有你这么耍的!”李朝阳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几乎就要把耳膜震碎了。 “我后悔了。”段承张了张嘴。 李朝阳眨了眨眼睛,突然没了声音,沉默许久才开口,“后悔?你不能后悔。我、” 我经历那么多,我甚至还没开口说后悔。 等等……李朝阳心一空,这句话浮现在脑海中,震得他思绪混乱。 不对,他不是这么想的,他从没有后悔过,无论是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还是和段承这段感情。 无论多么痛苦,多么坎坷,他也从没后悔过。可为什么,他会有这个念头? 他需要好好想想,李朝阳强压下心里那点儿慌乱。 为什么两人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他们要开始比较各自谁更痛苦吗?因为足够痛苦,所以这段感情,就变得可以后悔了? “段承,你不是很喜欢我吗?”李朝阳想去牵他的手,但似乎是怕他躲开,到了一半又停在半空中,突然转向自己脖颈戴的那条领带上。 他慌张地扯了扯,却怎么也没能扯动,像条项圈似的套在他的脖子上。 李朝阳手指颤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你送我这个,挑的这个颜色,我们不是还说了出国、你都忘了吗?” 谁也没想到,连李朝阳自己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慌乱到连一句话也说不清楚,连一句完整的话也难以表达出来。 无数话语挤在口中,烙铁似的烫着他的舌头,翻来覆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李哥,你…误会了。”段承垂下眸,视线逐渐模糊,声音带了丝颤音。 只是此刻慌了神的李朝阳没有发觉,他死死地盯着段承,攥着领带的手越来越用力,很快就将它攥得皱皱巴巴。 “我没有想过那么多,只是销售员恰好拿了。”这句话出口,段承难以呼吸,他不敢去看李朝阳什么神情,也不敢面对他。 “这又是什么意思?”李朝阳皱着眉,句句诛心,“你现在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是想说从头到尾都他妈是我一个人在一厢情愿吗?” 段承嘴唇动了动,正欲开口,被那人出声打断。 “够了,”李朝阳声音嘶哑,他又重复了一遍,“够了,别说了。” 第77章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铁了心要和我断了?”李朝阳声音平静和刚刚简直像是两个人。 段承愣了许久,冷风刮着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席卷过他的身体,冰冻他的血液,体内一切涌动活跃的东西全都停了下来,恍惚的让他想起曾经躺在病床上像植物人时的感觉。 在这条鱼线般锋利的丝线即将把两人割得血肉模糊之前,段承必须先一步挣开,他用力挣扎、撕扯,落在两人身上的伤害更重。 这是挽回步入死亡的必经之路,伤痕累累谁也避免不了。 “嗯。”段承点了点头。 第72章 栖息地 听着他的回应,李朝阳沉默了。他的大脑机械般的思索着,可是什么也想不明白也想不清楚。 “我不接受。”李朝阳扯动了下嘴角,虽然他想不明白,但他犯得着想明白吗?李朝阳开始质问自己,你需要想明白吗?他说要分开,你他妈就乖乖地等着分开? 如果非要走,那就断绝他走得一切可能。如果非要离开,就把他拴在身边,永远也不让他离开。 “我告诉你段承,我有千百种方法让你留在我身边。”李朝阳忽地向前,伸手掐着他的脖子,逼迫他抬头看着自己:“离开我、和我分开,你他妈想都别想。” 段承早就料到他会这样,他注视着李朝阳,目睹他所有的情绪:“李哥,你身上又有别人的味道。” 他被掐得喘不过气,只是这句话后,那只手的力道突然松动了。 李朝阳神情有些慌乱,他急忙解释:“……你知道的,我和她没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松开手,还想再说点什么,可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思来想去说出一句:“我是同性恋,我不会对她有感觉!” 我是同性恋,李朝阳说过不少次这句话。他的确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不为此有哪怕一点儿狼狈和隐瞒,可这话就像是一块儿裹了苦芯的炮弹。只是说出口也是苦的。 他该受的伤害、该受的非议、该受的不怀好意、没有少一点儿。他错把免疫误认为没什么攻击性,忘记了免疫的前提就是要经受千万遍。 更何况,他不是免疫了,他只是麻木了。 “所以等你结婚那一天,你也会跟我说,你们不会有感情,因为你是同性恋?”段承开口。 “你……”李朝阳哑然,他显然被这句话震住了,震得他四肢麻木,震得他呆滞在原地,好似被风一吹就会直直地跌倒,进而像石头塑成的雕塑,碎成渣。 不是这句话的缘故,而是因为这句话是段承说的。 李朝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可能是有哪里做错了。所以段承对他恶语相向,专找他最脆弱、柔软的地方,攻击的时候也毫不留情。 “我不会结婚。”李朝阳喃喃道,随后他语气急促地说:“你是因为担心这个吗?段承,如果是这个,我可以保证……我能保证绝、” 段承摇摇头,李朝阳的剩下半句话就销声匿迹。 “我不是同性恋。” “你又是在说什么?”李朝阳感觉自己正处在失控边缘,他怀疑是自己幻听了,因为耳鸣不止,所以净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你现在是在跟我说,你不是同性恋。”李朝阳低笑一声:“什么情况?对我有反应、吻过我、*过我,然后说自己不是同性恋?” 他们足够了解对方,所以知道刀子往哪儿捅最疼。 这是一把没有刀柄的刀,戳向对方的时候,自己的手早已血肉模糊。 “难不成你也是图个新鲜想换换口味吗?所以你现在腻了,突然大彻大悟发现自己不喜欢男人了,然后要把我甩了?”李朝阳的笑僵硬了,他目光阴沉猛地拽着面前人的胳膊,用了足够的劲儿,硬生生地把他扯到屋子里。 段承任由他拉扯着,头重重磕到门上的时候,也一声不吭。 “好啊,你记住你说过什么。”话落,熟悉的气息便涌了上来,段承由着他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鼻腔里充斥着他身上若隐若现的香水味儿,和记忆里的重叠。 李朝阳的吻不同往日,更激烈、更执着。像是纪录片里的热带雨林,潮湿、黏腻、哗啦啦的雨滴浸润每一处绿色丛林,渗透每一片大地,和他的吻一样。 那人的舌尖舔弄着他的嘴唇,润湿他干裂的唇,钻进他的口腔,和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段承没有回应,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紧身前的人,感受他的体温,摸着他紧实的腰身、流畅有力的肌肉,宽阔脊背,也不再加深这个吻。 他知道,李朝阳吻得毫无感情,疲惫不堪,可他不得不无动于衷。 到了这个地步,段承回不了头。 李朝阳的身体比他的嘴诚实,很快便蹭着段承的腿根,但那人的那里和他的人一样无动于衷。 他探出手,隔着布料不轻不重地揉着,嘴唇终于分离,又凑过去贴着段承的耳朵轻声说:“你真的想和我分开吗?和我做不爽吗?段承,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段承脸上没有别的表情,他正欲开口突然被李朝阳空闲的那只手捂住嘴。 “说不出来我想听的就别说了。”李朝阳不再管他,重新将注意力转向段承,像是和那里作对一样。 他太懂男人的身体,知道哪里敏感,知道用什么手法更舒服,他就不信会没有反应。 去他妈的不是同性恋。还不是要在他手里…… 段承沉默许久,抬手握住李朝阳的手腕,打断他的动作:“够了。” 李朝阳抬抬头,停顿片刻像是在和自己较量,随后妥协了。 他突然屈膝跪在地上,手还握着没什么反应的那处,没等面前的人意识,身子往前倾了倾,张开了嘴。 段承睁大眼睛,他喉结一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推开了他。 两人拉开几分距离后,段承拽上裤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直到脊背完全贴着门,再也没有退路。 “你对我没感觉了是吗?”李朝阳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他觉得自己脑抽了,何止是脑抽了,像被夺舍了。 “滚。”李朝阳浑身脱力,他缓缓从地上起来,一时间腿差点没能站稳,手指微微曲起来指了指门口,又道:“别他妈再让我看见你,滚远点。” 段承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他步子迈得很大,到后来甚至跑了起来,胸腔堵了一团浸透水的棉花,沉甸甸的,压迫挤占着本就不大的空间、掠夺着极少的空气,他呼吸不上来。 “对不起李哥。”段承终于说出口:“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你爱我,可这份爱我接受不了,这份满是疮痍、一块一块粘连起来的爱,像水蛭一样吸食着你,你有多爱我,就有多痛苦。 等他离开,消失在视线里,李朝阳还站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不知道多久,才动了动僵直的腿。 他扶着门缓慢地坐下,曲着腿坐在地板上,直到脖子传来阵阵痒意,李朝阳伸出手抓了抓,好似失去了知觉和痛感,为了消散伤痕愈合带来的痒,他又抓出一道道伤口。 手指染上血迹,从指尖一直到掌心,零零散散的。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伤痕又会变成一道道难以消失的疤,在他反反复复地新伤遮盖旧伤中,愈合、撕裂、再愈合。 李朝阳捂着头,头痛欲裂,用力地闭起眼睛试图减轻一份疼痛。 这些日子里,他的心境的确发生了些变化。从来不信神佛的李朝阳也渐渐觉得,有些东西他一时间真的无法抵抗,耗尽所有精力,辗转反侧也难以抵抗,留下的只有一具筋疲力尽后空洞的躯壳。 他又吃了点药,用来麻痹神经,短暂的逃避一切。怪不得药物会上瘾,因为忘记得实在是太快,无论是记忆还是身心的痛楚,都抛之脑后。 李朝阳一个没拿稳,药瓶掉落在地板上,白色的药片撒落出来,他也懒得去拾,盯着那一小片药丸出神。 他想起了段承曾经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记录着他的吃药频率,那纸现在在哪儿来着? 李朝阳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拖着两条沉重的腿翻箱倒柜地找,拉开一个又一个空荡的柜子时,他忽地想起,这里不是他的家。 不是他的庇护所,不是他的栖身之地。全城这么大,他有数不过来的房产,哪里都不是他的家。 唯一感受到温暖和安心的,称得上家的地方是那栋破旧的居民楼。 狭窄的只能一个人通过的楼道、总是忽闪忽灭的声控灯、吱呀作响的铁门、一张翻身会掉下去的床。 李朝阳笑了,他笑了很久。活了二十多年的自己,在一处待过的次数屈指可数的地方,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像是一只濒危动物最后的栖息地,可消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作者有话说】 这章依旧酸酸的/(ㄒoㄒ)/~~ ps:这个段承不要不知好歹(这件事李哥之后会时不时拿出来翻旧账) 第78章 第73章 每一次沉默 段锦从海南回来了,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明明早已准备了厚衣服,但还是被北方凛冽的寒冬冻了一激灵。 她在这里生活了数十年,无比熟悉北方的春夏秋冬,敏锐地感知气温变动。而只不过是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那里待了一个月,就变得有了些许迟钝。 原来人真的会这么容易受到影响,长久养成的习惯、惯性思维,也会因为接触新事物有了裂痕。 “小承!”段锦大老远看到他,高举着胳膊喊道。 段承个子高,即便人潮涌动,也看得一览无余,他顺着声音找,一眼就看到了拉着橙橙的段锦,和正牵着小喻的姑娘。 这姑娘段承有点印象,之前在李朝阳的公司里和她碰过不少次面,性格活泼好动,像只麻雀,连走路也是一蹦一蹦的。 “小承!等久了吧?”段锦急匆匆走到他身边:“飞机突然晚点了,没耽误你吧?其实你不用来接的,我们自己就能回去。” 孟檬迅速点点头表示赞同:“对呀,李总给了我不少车费钱。”她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你这样我可不好意思花了!” 段承沉默了,没等他出声,小喻忽地一下抱住他的腿,又像个腿部挂件一样。 “舅舅,我好想你呀。”袁喻抬起头,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从围巾里奋力扬起,声音糯糯的。他这一开口,身旁几人都笑了起来。 孟檬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可不是,两个孩子去玩了也惦记你,每天都得问好几遍,‘我舅舅呢、我舅舅呢。’锦姐被问烦了,又怕你工作忙,就天天拿着你的照片给两个孩子看。” “不过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但我们拍了特别多照片和视频,你能看个够了!”孟檬补充道,说着当机立断摸了摸手机,打开一看发现早没电关机了,又转头看向段锦:“姐,你手机给我用用,我让承哥看个东西。” 段锦笑着递给她:“小檬给我们拍了特别多照片,多亏了她,也多亏了朝阳。” 段承垂下眸,耳朵里充斥着无数的声音,机场本就嘈杂,人来人往,他听什么都要很用力,才能完全捕捉到声音,所以段锦的话格外清晰地传入耳中。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李朝阳的名字了,自从那天起,两人再也没有见过一面。段承也没理由去找他,他亲手断了的感情,还藕断丝连着,此刻只是听见那人的名字,段承心里就发堵,连呼吸也困难。 “你看这个。”孟檬打开手机,入目是相册里密密麻麻的照片。 只是半秒,段承不知道有没有半秒,眨眼间的速度,他却从百十张照片里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能是这阵子,段承总做梦,他频频梦见李朝阳,于是此刻一眼就认出了那身影是他。 “小喻在沙滩上堆城堡,你瞧、脸像个斑点小狗,还给自己抓了一个葫芦娃发型……堆了半天结果我一个没注意给踩塌了,哄了好久,给他买了两根比我脸还大的棉花糖才原谅我。”孟檬一想起他气鼓鼓地模样就想笑,她把手机递给段承,探着头去看:“你再往后划划,拍了特别多有意思的照片!我和姐商量了一下,打算做一个相簿,把这些全部洗出来留作纪念。” 段承滑动屏幕的手一顿,犹豫地将指尖落在那张有着李朝阳身影的照片上。 这是几人参观儿童画展时拍的,暖黄的色调,他不由得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李朝阳一手牵着橙橙一手抱着小喻,那人穿了一身深色西装,暖黄色的光打在上面,像镀了层金,闪闪发光。 照片里的自己正专注地看着正中央挂着的画作,橙橙画的,尺寸并不大却很醒目,木质画框泛着光泽,和那幅儿童画色调相符,一看就是专门挑的。 段承看了很久,他模糊地记着当时的场景,大脑快速地调出一幕幕,幻灯片般的在脑海中闪现,只是他对这个场景没什么记忆。 他一直以为李朝阳也在看那幅画,他看得太过于专注,看得眼中只有那幅画,所以直到此刻才知道,李朝阳看的是什么。 那人歪着头,在这张照片里只露出了小半张侧脸,以及一只注视着他的眼睛。 李朝阳嘴角还微微扬起,小喻的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小孩子没轻没重,用得力气很大,他要被迫弯着腰,抬着头。只是即便这样,那目光却还是落在自己身上。 段承握着手机的手轻微颤抖,恍然大悟,自己才是那个一直被迁就的人。 “承哥?怎么了?”孟檬个子不高,踮着脚才能瞥见屏幕,自然也看不到段承是因为什么愣住,只当是被自己高超的拍照技艺震撼到了:“我拍的好吧?简直能做艺术照了,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御用摄影师!” 段承慌张地摁灭屏幕,点了点头:“嗯,拍的很好、很好。” “我手机里还有不少呢!等我回去充充电发给你!”孟檬嘿嘿一笑。 “我们走吧。”段承开口,嗓音又沙哑几分,僵硬的腿动了动,还没转过身,段锦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停住脚步接通电话,机场人声嘈杂,听起来费劲就摁了免提,那边传来赵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尾音卡的几乎要消失。 “姐,下飞机了吧?在哪个出口下的?我来接你们了。”赵明问:“路上堵了一会儿,我现在刚到……” “哎呀,你怎么也来了。”段锦语气急促:“你平日那么忙,我们打个车就回去了,还得你专门跑一趟。” 赵明笑了笑:“这算啥事儿,机场人多,看着小喻,他闹腾,别走散了。” 段锦应了一声:“辛苦你还挂念着、” 话还没说完,赵明忙说:“没有没有,也是李总嘱咐的,昨天就跟我说今天来接你们,也怪我,忘跟你说一声了。我快到了,再有个十来分钟。” “朝阳一直想着我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了。”段锦叹了口气,她垂下眼语气犹豫:“小赵,小承也来接我们了,我们已经碰上面了。” 赵明那边突然停滞了,他欲言又止,听筒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哦、他来了,那行……我瞧着这儿还得堵一会儿呢,我就不过去了。” 电话挂断后,赵明倒吸一口凉气,又涌上了种种猜想。这些天他没在公司里看见段承,反而看到了齐文珠,他也略有耳闻她与李朝阳的关系。 那天看着李朝阳开着车送齐文珠到公司,赵明下巴都要惊掉了,公司上下也众说纷纭。好像就是从那天起,赵明再也没见过段承。 难不成公司里传得是真的?李朝阳真的要订婚了?那一切倒也说的通了。 “嘟!嘟!”几声车鸣打破他的胡思乱想,赵明猛地清醒,用力踩着油门离开,车子扬长而去。 段承开了王泰的车,把段锦和小喻、橙橙送了回去,他站在楼下和孟檬面面相觑。 “你是回家吗?”段承问。 孟檬摇摇头:“我得回公司了,我给李总写了点旅游心得、呸、工作心得,怕他觉得我光顾着玩了。”她说着就自顾自拉开车门:“承哥,你送我一趟呗,刚好你也得回公司吧?” 她还不知道段承已经从公司离开的事儿,还当两人顺路,其实早就不顺路了。 段承没机会开口拒绝,孟檬已经坐进了车里,招呼着他进来。 孟檬不愧是个话匣子,一路上嘴就没停过。不知怎么段承总是想起来李朝阳,之前给他开车的时候,这人也像个话匣子,一说便滔滔不绝。 “其实,我挺怕李总的。”孟檬说着就咽了下口水:“也是,哪有员工不怕老板,虽然老板帅得惨绝人寰。承哥,你也能体会吧!不过你比我惨多了,天天给李总开车,想想就够压抑了。我就没见过那么不爱说话的人。” “有一次我给他汇报工作,原本轮不到我头上,偏偏陈姐请假了,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全程他就说了两个字,你猜是什么?”孟檬抱着胳膊搓了搓,一想到就起鸡皮疙瘩。 “不错?”段承回应着。 孟檬睁大眼睛,嘴也出于惊讶张大了,好一会儿差点被口水呛死,车内响起一声哀嚎。 “重做!”孟檬简直要翻白眼:“是重做啊,你知道这对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小女孩是多大的打击吗!”她抚了抚额:“从那个时候起,我见他就绕道走。” “李总出了名的生人勿近,所以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让我跟着锦姐去海南。”孟檬回忆着当初:“我还以为把我叫来是要辞了我,那天他跟我说了有史以来最多的话,除了这个、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笑容,就是活人感的笑……” “不过,李总真的挺帅的,如果他不主动辞我,我肯定怎么也不走,一直赖在公司,多看一眼都是赚的!”她笑出声:“所以我真特别佩服你,能在他身边干这么久!” 段承看着不停变化数字的红灯,思绪翻滚。 他怎么这么迟钝,这么麻木,甚至感觉不到李朝阳的改变和忍耐。因为对他无限度的好,他竟然忘了,李朝阳最开始、一直、自始至终都不是这样。 第79章 段承不由得想,李朝阳变着法地找话题时,一次又一次的碰壁时,心里都在想什么。 而他的回应却是寥寥无几的,丝毫没有察觉,段承握紧方向盘,目光死死地盯着前路。 他在李朝阳的心口插了无数根针,埋得连最顶端也看不见,熟视无睹他的靠近,每一次沉默都是一次伤害。 当段承意识到时,一颗心早已变得千疮百孔,像是神话故事里女娲补的那片天,裂开数不清的窟窿,找遍所有的五色石也填补不了。 第74章 缴械投降 “承哥,你不下来吗?”孟檬站在车前,隔着车窗问:“刚好我们一块儿上去呀。” 段承还坐在车里,犹豫再三后说:“不用了,你先进去吧。” “那行吧,承哥,能帮我把行李拿下来吗?实在是太沉了,我抬不下来……拜托拜托。”孟檬双手合十,苍蝇搓手一样来回搓动,眼睛眨呀眨的。 “抱歉,我把这忘了。”段承匆匆下车,快步走到车后,抬起后备箱,里面摆着不少东西。 当时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段承就搬了不少东西,还当大多都是段锦的,段锦没出过远门,以为是她出于新奇专门买的。 结果竟然都是孟檬的,看着不大点儿人,买得还挺多的,也不知道两个女人还带俩孩子是怎么把这么多东西从海南带回来的。 “那什么、我买的有点多……”孟檬有些好不意思,她摸了摸脸嘀咕一声:“主要是李总答应给我报销,我就撒手买了。” 段承卸着东西的胳膊一顿,他没有回头看她,只是自顾自地将那些东西一一拿下来,摞在地上。 “谢谢你呀承哥!”孟檬鼓着掌,在提供情绪价值这方面她真的没话说,怪不得李朝阳让她去陪玩。 段承看着摞起来快比孟檬高的东西,若有所思地说:“要我给你搬进去吗?你一个人、” 孟檬眼睛刷一下亮了,如果不是男女有别真想握着段承的手感激一下。 “真的吗?行吗承哥,会不会麻烦你呀?” 段承说这句话前是有考虑的,李朝阳的办公室在顶层,之前这人除了上下班和有一下没一下地跑去大厅找他外,几乎没怎么下过楼。 孟檬的办公区离这人挺远的,这个点儿碰见的可能也小。 “嗯,不麻烦。”段承应了一声,利落地抱起一堆东西,固定了下不容易撒落的姿势,又空出一只手拉孟檬的行李。 除了些零碎的小东西,几乎全拿完了。 孟檬有些惊讶,要是她一个人搬怎么也得三四趟,她忙抱起那零碎东西,吃力地伸出胳膊说:“承哥,我拿行李吧,你可以吗?” 段承默不作声,他点点头,表示可以。 长久的卸货、搬货经验,让他对什么姿势能搬最多的货了如指掌。因为搬得越多、时间用得越少,他赚得就越多。 “那太感谢了!”孟檬跟上他,段承个子高大,腿也长,迈一步的功夫,她得小跑才能赶上。 等电梯的空,孟檬犹豫地看着他:“承哥,怎么样?要不要先放地上歇会儿。” 段承看着不停变化的楼层,胳膊压得有些麻,除了麻也没有别的感觉:“没事儿,快到了。” 两人等了一会儿,虽说时间的确不长,但抱着这么多东西的段承肯定不好受。孟檬探着头看四周哪个电梯人最少,看了又看突然瞥见一个没人等的电梯,而且楼层下得比这个快多了。 “承哥!我们去排那个!”没等段承反应,孟檬拉起他手里的行李箱,像只在冰面上行走的企鹅,笨拙地、跌跌撞撞地往那个方向跑。 段承叹了口气,朝那里移动了脚步。 一边走一边艰难地弯腰,拾孟檬这姑娘掉落的小玩意儿,走一路掉一路,一来二回的,左胳膊抵着的一堆东西也摇摇晃晃起来。 电梯门打开时,段承刚快步走到那里,顶端的东西因为他的动作移了位置,正半掉不掉的。 段承没有手去扶,刚想喊孟檬搭把手,谁知这人直直地冲着刚开的电梯门鞠了一躬。 她喊出声的瞬间,段承抱着的东西再也抵抗不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掉下来。 “李总!” 那东西掉在地上的声响消散在孟檬最后一句尾音中。 段承不敢抬头,他很想落荒而逃。只是这个情况,他逃不逃都很狼狈了。他垂下头,瞥见那人的裤脚、那人的鞋子,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没事儿吧?需要帮忙吗?”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几乎要穿透段承的耳膜,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张脸,即便他没见过几次,也没听过几次这人的声音,但还是想起来了。 齐文珠蹲下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她力气不大,抱起来也有些费劲儿,看了看抱了不少东西的段承又看了眼也同样空不出手的孟檬。 随后她扭头看着身旁的人说:“李哥,你叫两个人来帮帮他们吧?我看东西还挺多的。” 段承身子绷紧,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两只手的手心也被汗液浸湿。 “你倒是好心,”那人声音响起,懒洋洋的,带着哑意:“上赶着来帮忙。”说着便拿过她怀里的东西,齐文珠手里一空,心里却涌上一股暖意。 这些天和李朝阳的相处,她渐渐知道这人其实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得比谁都难听,但行为比谁都贴心。 齐文珠心一紧,突然挽起他的胳膊,歪头看着他:“李哥,你真好。” 李朝阳皱紧眉,瞥了眼面前的人,孟檬一副惊讶状,她刚回公司还不知道两人的事儿,眼睛瞪得酸涩不已。 段承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李朝阳心里倒腾起一股苦水,随后勾唇笑了,那笑格外讽刺。 他真想找个人骂醒自己,究竟要被牵着鼻子走多久,这么久没见了,还上赶着考虑他怎么想,人家有正眼看你一眼吗? 人家什么也没做,光是站着,站在你面前。你他妈就要缴械投降了。 他目光移开,注视着公司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多时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搁。 李朝阳任由齐文珠挽着他,擦着面前人的肩走开,路过时说了句,“走吧,别耽误着见你爸了。这点小事儿犯不着你操心。” 两人早已走远,段承还愣在原地。胳膊麻木不已,似乎没有知觉了,他视线模糊,聚焦了好久才聚焦到电梯门口前放着的东西。 “承哥,没事吧。”孟檬瞧他状态不对,又探头看了一会儿,确认李朝阳走远了才开口:“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吗?他、他、李总是和那美女好了吗?我咋都没在公司见过她呀?” 段承机械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好吧,吓死我了。”孟檬拍了拍胸口:“他一开口我还是发怵。” 两人正拿着东西往电梯进,不远处冲过来两个身影,段承认了认,认出来是大厅前台的职员。 那人冲过来后就抱起段承手里的东西,一人抱了一半,蚂蚁搬食一样迅速地分割完了。 段承看着那些东西被两人拿完,他站在电梯外,动了动脚也没走进去,对着孟檬说:“小檬,我走了。” 孟檬连连点头:“谢谢你承哥!我改天上你家和小喻、橙橙玩!” 电梯门关闭的一瞬间,段承浑身脱力。他靠在墙上,只感觉呼吸不畅,无论怎么用力的呼吸,进到肺里的不过一点点。 大脑滴答作响,挤得水泄不通。他仰着头看着天花板,缓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两只手不听使唤,抖个不停。段承攥紧握了握,发现抖得甚至蜷不起来。 他觉得上天在玩弄他,看他慌张失措、狼狈不已的模样,以此获得乐趣。无论他怎么规避、怎么逃离,留给他的也是这种一团糟的局面。 他像是一只提线木偶,牵一发而动全身。听到那人的声音时,全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那不是血更像是一壶水,沸腾的瞬间,脑子像是冒热气的壶口,高分贝地鸣叫着。 只能眼睁睁看着全身器官被活生生烫坏,烫得他无法思考,疼痛难忍。 “李朝阳……”段承呢喃着,他捂着脸,眼眶再一次湿润了。 他一直以为及时收手对谁都好,拖得越久,越容易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现在段承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这种地步、有挽回的可能吗?好像怎么样都是这样的结局。 他装出铜墙铁壁的模样,其实隐藏在这坚硬外壳下的是一副破败、凌乱的躯体。并不是无坚不摧、不可抵挡。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郁郁葱葱、遮盖大片,有抵御风雨侵蚀的能力。 只有这棵大树清楚,他的树根延伸到吸取不了一丝营养。他的树干被虫蚁啄食着没有一块儿好的,东缺一块儿西缺一块儿。 等人砍下时,剥开最外层的树皮,才会知道,这棵树早就不是一棵树了。 第80章 只是一棵被腐蚀得毫无价值的枯木。 第75章 谢谢你 段承从公司出来后没直接回家,先是把车给王泰送了过去。 王泰见他忙招手,格外热情洋溢:“小承!我刚想找你呢!” 段承走过去,听这人解释,他才知道是因为什么。邻省有个客户突然急着要货,王泰这边人手不够,再加上加急的钱比正常的钱多,一来二去就想到了段承。 段承在王泰心里是个特靠谱的弟弟形象,他也知道段承一家生活不容易,一个早年丧夫的姐姐抚养两个孩子,段承也才二十出头。平时有什么赚钱的工作,王泰都先想起来段承。 “好。”段承应下来了。邻省也就相隔几百公里,加上卸货的时间,来回六个小时怎么也足够了。而这六个小时的工资能抵之前一天。 他跟段锦说了一声,但没说自己送货去了。还是出省送货。段锦有一阵子刷到不少高速公路的车祸新闻,出事儿的大多都是货车司机,一般原因都是因为来不及避让再加上疲劳驾驶。 她苦口婆心地劝过段承一阵子,她说自己也找了工作,让段承别干这危险活儿了。 段承安慰她,后来明白,怎么安慰也是不管用的。索性跟她说,不再接省外的活了,就在市里跑跑,段锦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开什么车上高速都得全神贯注,但货车尤其是,一旦出了事儿大概率都是会丢命的。 刚下高速,段承一路导航到目的地,到了工厂他匆匆下车,开始卸货。 这次他的工作不算重,只是送货上门,之后把货运到厂里的任务不是他的。但就这也挺浪费力气,需要一直爬上爬下,货车车厢距离地面有半米多的距离。 每次从车厢往下蹦的时候,段承的腿就顿感麻意,骨节传来痛感,他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也经历不少了。 工厂老板和王泰是好几年的合作伙伴了,和那人一样都是个热心肠,当即决定让段承留下来吃饭。 段承忙说不用,见他非要留,又编了个之后还得送别的货的借口,工厂老板这才作罢。但又拉着他聊了半天的天,夸了他好一阵子,夸得段承有些不好意思。 “小段交女朋友了没?”老板拍了拍他的肩,目光里毫不掩盖欣赏:“我闺女和你差不多大,刚毕业……你看、”说着就掏出手机给他看照片。 这种情况段承遇到过不少次,十次里面能有九次。刚干送货的时候,王泰担心他难上手,一直坐在副驾驶那儿陪同,所以见过不少次段承被追着要联系方式的样子。 那时候的王泰见他窘迫之余又有点不知所措,给他支了个招,“你就买个戒指戴手上,问起来就说结婚了。唉,没想到被追着要电话号还是一种烦恼了……” 当时段承觉得太夸张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一看王泰也算是有先见之明了。 不知怎么,段承想起来很久之前李朝阳曾戴着的那枚戒指。想起那人取下后,无名指的一小圈勒痕,当时他心里毫无波澜,只是有些触动。 此刻却莫名有了些空落落,不是因为李朝阳戴了林垚送他的戒指,而是因为,为什么是不合手的。为什么李朝阳连这个也要需要迁就、需要忍受。 送李朝阳的生日礼物,段承其实想了很多种,脑海中也有过送戒指的念头,只是他想给这人更好的,李朝阳也值得最好的。 他想,再等等,等他赚到更多的钱,等他再追一追那人的脚步,只是等待的时间里什么都瞬息万变了。 段承回去的时候注意到一家珠宝店,人来人往,看起来生意不错。 鬼使神差般地走进去,销售员热情地跟他介绍,只是介绍的内容都没有进到他的耳朵里。段承盯着橱窗里一枚枚男款戒指,一眼就相中了最夺目的那枚。 明明长得都大差不差,一眼望去却是最吸引人。 “这个方便拿出来让我看吗?”段承指了指。 “当然!”销售员小心地取出,摆在柜台上,又开始介绍,一大堆的专业术语不停地输出。段承默默地听着,最后他定了下来。 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打开装着银行卡的那一层时,段承愣住了。 那张装着赔偿金的卡正静静地躺在他的钱包里,但段承清楚地记着,当时从高利贷一伙人那里回来后,他又给放在了电视下方的柜子里。 怎么又出现在他钱包里了?段承哽咽一瞬,想起段锦那些话,他渐渐琢磨过来,这是段锦给他放进去的。 他从邻省回来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天色已晚,只是这座城市依旧亮堂,丝毫没有夜晚来临的迹象。 “小承,累了吧?”王泰拉着他的胳膊,“跟哥下馆子去。” 段承摇摇头:“谢谢哥,不用了。” “你姐是不是等你回去吃饭呢。”王泰猜测着,他笑嘻嘻地说:“你姐手艺的确比外面的馆子还好了,改天哥上你家吃饭去。” 两人又寒暄几句,段承才从王泰这里离开,王泰说要送他,段承拒绝了。他没什么要紧事儿,也不想麻烦他。 段承掏出手机,开车的时候注意力都在车载导航上了,打开屏幕一看才发现有几条段锦的未接来电。 他拨回去却无人接听,点开和她的聊天页面,输了一行:姐,怎么了?干活的时候没看、 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段承死死地盯着段锦发来的一条消息,整个人僵在原地。 直到被路边的车鸣声震回来,段承喉结一动,麻木又隐隐作痛的腿随着他的动作迈开,随后跑起来。 段承攥着手机,两条腿奋力地跑着,人群、车流快速和他擦肩,短短一行字却让段承有些神志不清,险些迎面和一辆电动车撞上。 三个小时前,段锦发来一条消息。 「小承,什么时候回来吃饭呀?朝阳也来了。」 那时候,段承刚刚从邻省出来,开车时注意力总是专注集中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这条消息。 他一路狂奔到楼下,嗓子里涌上一股铁锈味。此刻只咽下口水喉咙就刺痛无比,段承双腿发软,看着四楼窗户透来的微弱光亮。 他调整着呼吸,马不停蹄地跑了一路,冷风吹得他头蒙耳鸣,鼻腔里也萦绕着浓重的血味。 段承随手抹了一下,指关节沾上几丝血迹,他这才发觉自己流鼻血了。 从没觉得这四层楼有这么长过,这台阶像是无穷无尽的,段承觉得自己在走天梯,一望无际,走了许久,前路一片空茫,回头也是。 他站在台梯一段,与天比肩,前后为难。 推开门的瞬间,段承忐忑地扫视着屋子,却并没有看到让他神志慌乱的那人。 李朝阳是在饭店接到的段锦的电话,齐文珠正黏着齐父,摇着他的胳膊撒娇,草草听了几句两人的对话。 段锦先是感谢了他一番,拉着小喻和橙橙跟李朝阳说谢谢。她提了一嘴,不忙的话来家里吃饭,自己学了不少特色菜……两个孩子听见他的声音,闹着要他来,小喻更是扯着嗓子喊,差点把李朝阳震聋。 似乎是想起小喻撒泼打滚的模样,李朝阳叹了口气。 其实他最讨厌小孩子哭闹,放在别的孩子身上,李朝阳早捂着耳朵骂骂咧咧起来了。 但一想到这孩子是段承的侄子,而且长得和段承还有点像,李朝阳就说不出来了。 段锦显然应付不了两个闹腾的孩子,正好声好气地试图让两个孩子安静下来。 李朝阳正想问段承哪儿去了,也不帮忙哄着。他突然又想起来,段锦还不知道他已经不给自己当司机了,话到了嘴边又停下。 “姐,我这就过去。”话落他就站起身,在齐文珠和齐父一行人的目光中,随便扯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李哥,你忙的话先走也可以。”齐文珠有些失落,但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个笑。 “文珠,齐叔,这次我就失陪了。”李朝阳跟几人道了个歉,又表达了一番惋惜,面子功夫做足了这才离开。 段锦递给李朝阳一双筷子,神情忧郁道:“抱歉啊朝阳,我没打通小承的电话。他只跟我说了去忙了,我以为你们在一块儿呢。” 李朝阳垂下眸,两个孩子站在一边揪着他的裤腿,像两个保镖一样寸步不离。 “嗯,没事。”李朝阳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段锦都打不通的话,他应该更打不通了。 毕竟在公司碰了一面,段承就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你先吃吧,等他回来我再给他做。”段锦招呼他:“小喻、橙橙,你俩别黏着人家了,快洗洗手吃饭了。” “让两个孩子先吃吧。”李朝阳放下筷子,转头揉揉两个孩子的头发:“我等等他回来吃。” 两个孩子手拉手跑去卫生间,李朝阳正盯着面前热腾腾的饭菜愣神。 “朝阳,谢谢你。”段锦声音轻柔,像缕春日的风,拂面而来的是完全不同于冬季的凛冽,那是夹杂着阳光的暖意。 第81章 “对我们这么好。”段锦声音有些颤抖:“小承从小就是个苦命的孩子,我对不起他,让他跟着我吃苦。他一句怨言也不说,做什么都先想着我们。谢谢你一直想着他,跟着你做事儿之后,他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真的、真的谢谢了。” 第76章 “李哥,我爱你。” 两个孩子吃过饭后,拉着李朝阳在卧室玩过家家,他对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哪有兴趣,撑着下巴任由橙橙给他按些头衔。 又当爹又当妈又当儿子的,随便吧,不当那只狗就行。 “小舅舅,你现在是爸爸。”橙橙头也不抬地给他按了一个角色。 李朝阳撑下巴的手一顿:“橙橙,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舅舅呀。”橙橙不觉得这么叫有问题,在她的儿童思维里,段承陪她的时间更久,所以是舅舅。陪她时间更短的李朝阳就变成“小舅舅”了。 她转头指着袁喻说:“袁喻,你现在是家庭小狗。” 袁喻不满地摇摇头:“我也要当爸爸!” “小狗多可爱呀。”橙橙眨眨眼睛,“如果你不当家庭小狗,我就不和你玩了!” 袁喻嘟起嘴,跑去拿李朝阳曾经给他们买的小汽车去了,“我是开小汽车的,和舅舅一样!” “舅舅开得是大汽车!”橙橙比了一个手势,将胳膊努力地伸直,像抱大树一样,“这么大的汽车!才不是你的小汽车呢!” 李朝阳笑着看他们拌嘴,橙橙毕竟是姐姐,话说得比小喻流利,气势也足。两个孩子嗓门都很大,你一句我一句的简直要把天花板掀翻了。 不得已,李朝阳只能出来当和事佬,忙转移话题问:“那谁是妈妈呀?” 橙橙思索了一下,秀气的眉毛拧做一团,小脸做思考状:“舅舅是妈妈。” 这下换李朝阳做思考状了,他有想过自己当妈,想过橙橙当,甚至想过袁喻既当小狗又当妈,怎么也想没到她说的是段承,“为什么舅舅当妈妈?” 橙橙拿着娃娃,刚让娃娃站起来,就被小喻指挥着小汽车撞倒,两个孩子又扭打起来。 “因为妈妈喜欢爸爸。”橙橙喊道:“所以舅舅是妈妈!” “什么意思。”李朝阳忽地坐直身子,颇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全身上下的神经都警醒起来。 橙橙手里拿着一只布娃娃,有些奇怪地看着李朝阳,歪着头声音糯糯的:“因为舅舅跟我说过喜欢小舅舅,所以他可以当妈妈。” “……”李朝阳睁大眼睛,他弯下腰,屈膝坐在垫子上凑近橙橙:“他什么时候说的?” “我、我不记得了。”橙橙呆呆地回。 “那他还说什么了?他怎么说的?橙橙,你把你知道都告诉我好不好?”李朝阳承认他有点心急了,语气也急促了。 橙橙想了想,抱紧了手里的布娃娃:“小舅舅每次来家里,舅舅都很开心。”她举了举手里扎着两条辫子的布娃娃,“他见到小舅舅就像我见到‘小布’,我说因为我很喜欢小布,舅舅说,因为他也很喜欢小舅舅。” 段承走进门,只看见正坐在沙发上仔细挑选东西的段锦,她面前放了两个大袋子,其中一个已经鼓鼓囊囊的。 “姐、他……”段承沉默了,他质问自己是打算说出什么。 他走了吗?怎么可能不走?他就不该来。自己又凭什么再让李朝阳等。 饭桌上罩了好几个罩子,底下摆着几盘饭菜,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小承,你回来了。”段锦笑了笑:“饭菜凉了,我再给你热热。” 段承僵在原地,最后点了点头。 段锦站起身冲紧闭着门的房间喊:“朝阳!小承回来了!” 什么?等等。段承猛地抬起头,盯着那道紧闭的门。他身子一晃,赶忙扶着一旁的架子才稳住身形,嗓子更是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此刻着急忙慌地拿起几张纸捂住口鼻,紧接着咳嗽起来,一路上冷风灌进他的鼻腔,迅速灌遍全身,只觉得肺部的毛细血管破裂,进而迸发出血。 门吱呀一声推开,李朝阳一手抱着袁喻,他趴在李朝阳的肩头,睡熟了,口水糊着他的肩膀,左肩的布料渗出水光。 另一只手牵着抱紧布娃娃的橙橙,橙橙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见到段承后撒腿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小腿:“舅舅,快来和我们一起玩过家家!” 段承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喊出来。他也不知道该叫李朝阳什么,李总?他又不跟着李朝阳做事儿了。李哥?他已经和这人没什么关系了。 “橙橙,别缠着你舅舅了。他刚忙完,让他歇会儿。”段锦拉着橙橙的手,走近段承才发现他的状态不对。 一张脸毫无血色,唯有嘴角有一抹红色……没等她再仔细看,段承撇过头匆匆往卫生间的地方走。 他捧着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泼在脸上,他才稍稍清醒。 李朝阳怎么会来他家?是一直在等他吗?他又让李朝阳为难了吗?密密麻麻的猜想让段承一头雾水,他撑着洗手台抬眸看着镜中的自己,极其狼狈,一塌糊涂。 为什么他总是以这种模样出现在这人的面前。 李朝阳见到段承的第一眼,整张脸就阴沉下去,看了自己一眼就匆匆移开的视线、苍白疲惫的脸、嘴角一抹血迹、凌乱的头发,看到他的第一眼,李朝阳心里涌上一股怒火。 因为和自己在一起所以痛苦,因为痛苦所以后悔,那为什么和自己分开了,还是这样?没有丝毫变好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差了? 段承清醒后转过身,却在看到靠在门口的人时,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 “我他妈是鬼吗?见我就跑。”李朝阳皱紧眉,一步一步地逼近他,走进卫生间时一脚把门关了。 略显逼仄的空间,站下两个身形高大的人更是拥挤,李朝阳不过往前走了两步,就将段承逼到无处可退的地步。 “看着我。”李朝阳沉声:“我数三声不抬头,你永远也别想再看见我。” “一。” “二。” 李朝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三。”下一秒立刻转过身,他紧握手压下给这人一拳的冲动,碰到门把手的时候,那条胳膊突然一疼。 李朝阳余光瞥一眼,发现一只暴起青筋的手正用力地握着自己的手臂。 “李哥!”段承喊出声。 李朝阳忽然转过身,一把摁住他的肩,将他抵在墙上,偏头吻了上去。 “咚!” 段承的身子重重地砸在墙壁上发出一击沉闷声。 李朝阳的吻带着些宣泄和压抑,汹涌的、布满胸腔的情绪即将从他的身躯里破出,就像这狭小的空间容纳不了更多人,他的躯体也再难压下越来越猛的情感。 两人紧紧相拥,恨不得将人揉进身体,无论是吻还是拥抱都让人浑身发疼,可谁也不先分开。 “李哥。”段承喊了好几声,一边回吻他一边喊。 他无比清楚他会给这人带去什么,他无比清楚两人半途而废、重蹈覆辙。 可还没尝试、还没抵抗就宣告死亡,这就是唯一的路吗? “李哥,对不起、对不起。”段承说着说着哽咽了,眼下滑过两条泪痕,“我真的害怕、我好怕害了你,我不想你被压迫、再忍受非议、我不想把你往绝路上逼!” 李朝阳默默地听着,许久后收紧胳膊,轻声说:“段承,总有人会把我往绝路上逼,但决不会是你。我从出生就有数不清的压迫和非议,不是因为同性恋。你什么也不用想,只用相信我,把你的心交给我。” “我知道你为什么担心,这阵子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的未来是会脱离掌控的,是会让人畏惧的。”李朝阳开口。 一段看不到未来的感情,一条通往不知名旅途的道路,四周危机起伏,别说是段承了,就是谁在面对这样一条路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我们没有强大到什么都不怕……”李朝阳喃喃道:“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让你动摇,我让你畏惧,我让你顾虑。” 我把你变得小心翼翼,变得踌躇不前,变得没有退路。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李哥。”段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谁都可以给他道歉也不应该是李朝阳,谁做错了也不会是他做错了,他哪里有错呢? 先害怕是自己,先退缩的是自己,先逃避的是自己。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及时收手,那危机就会消失。可没人告诉他,该来的总会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毫无预兆、临到阵前,不给他做准备的机会。 “段承,我给你后悔的选择。”李朝阳终于松开紧抱着他的胳膊,他看着面前人通红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你要怎么选,我不再强迫你。” 后悔?段承默念这个词。后悔……哦,是他先跟李朝阳说的,是他先提的后悔。承受最多的人还没开始说后悔,他却那么轻飘飘地说出口了。 第82章 李朝阳看着他,一时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突然,几乎是一瞬间,李朝阳呼吸停滞了,他看着这一幕久久没能平静。 段承忽地跪了下来,膝盖磕到地板砖上发出重重的声响。卫生间空间极小,他只是跪着,鞋底抵着门,这个姿势并不好受。 “李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段承抬起头看着他,眼眶又滚起泪,“我骗了你,因为想让你离开,所以我说我后悔了。” “李哥,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一个回避型的人需要一个引导型爱人 宝宝们,后面我可能会调整更新时间,这阵子有些忙(???^???)大概会变成二、四、六晚更新,周日会随缘更~ 榜单任务多的话会加更!谢谢宝宝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77章 别再骗我 “李朝阳,我爱你。”段承又喊了他的名字,他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像是失足溺水的人拼命抓住任何支撑物一样,紧紧地握着李朝阳的手。 那人呆滞在原地,任由段承抓着他的手,抓得格外用力,传来阵阵刺痛。 李朝阳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幕,他有种自己蒙着眼睛站在轨道上的感觉,列车飞速驶来时,很远就开始轰鸣、震动。 他来不及躲,也不知道躲向何处。只不过刹那间,列车就冲到他的面前。 但李朝阳不用躲,车子驶来时,他才得知他站着一条分叉的双轨上。该受的惊慌、恐惧没有少半分,那车擦着他的肩呼啸而过,留下的只有劫后余生的悸动。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李朝阳垂下眸,他的声音嘶哑发颤。 段承亲吻他的指尖,一路向上,吻过每一节手指,吻上他的手背。又将他的手腕翻过,舔过他的掌根,感受着皮肤下涌动的脉搏。 “我知道。”段承重复道:“我知道。” 李朝阳犹豫了,他克制住回吻面前人的冲动,不知怎么脑海中冒出当时那人的一番话。 等有一天你结婚了,也会说因为自己是同性恋,所以不会对她有感情吗? 你身上又有别人的味道。 李朝阳忽地抽回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嗅着自己的袖口,他现在身上还有别人的味道吗?李朝阳闻不出来,或许是有的。 最近他的身体出现了不少状况,嗅觉、味觉、感官都削弱了,甚至连脑子都觉得转得慢了点。 李朝阳清楚是因为什么,滥用药物的副作用凸显了,所以他闻不出来自己身上究竟有没有沾上别人的味道。 段承手里一空,他看着虚握起的手,抓了一团空气又像是一缕风,瞬间从指缝中溜走。 看了许久,段承的眼眶酸涩,心脏极其缓慢地跳动,即将油尽灯枯。 他骗了这人太多次,又凭什么让他相信自己的一句轻飘飘的“我爱你。”就像他能说出那么狠心、那么恶毒的话,他能将两人的感情,李朝阳的付出,全盘推翻,而现在又祈求那人相信自己口中的爱。 他无比自傲,无比嚣张。因为无比肯定李朝阳毫无保留的感情,所以什么话都能说出,无论多么恬不知耻、多么不知好歹。 段承不懂怎么爱人,总是感情缺失的他,无法从生活中汲取到任何有关爱人的经验。 所以面对李朝阳毫无保留付出的段承,更是无措。 没等他继续胡思乱想,面前的人突然逼近他,一把摁着他的肩将他摁倒,段承的后肩重重地磕到门,李朝阳跨跪在他身上,再一次的吻上他。 “段承,别再骗我。”李朝阳轻声道,他靠在这人的肩膀,感受着他起伏不断、越来越猛烈的心跳,“我有时候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段承默默地抱着他,一句话也不说,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还是那股甜腻的香水味儿,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和曾经那些恨不得置人于死地的话语。 他渐渐收紧手臂,轻吻他的脖颈,在后颈落下一个又一个吻,轻柔的、蜻蜓点水般的,一种席卷全身的踏实感让段承身心充盈,此刻只想和这人紧紧依偎着,什么也不想。 “行了,手松开,出去吧。”李朝阳说着就要起身,但手腕却被人攥住,又给他扯回了怀里。 “李哥,今晚能留下吗?”段承牵着他的手,咬上他的指节,留下一小圈咬痕,像是戴了枚戒指。只不过是无形的,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失,不用了多久,就恢复如初。 他裤兜里的戒指盒硌得腿疼,无数次摸上那丝绸外盒又收回了手,变得犹豫又忸怩。 段承不禁想,他该把这个给李朝阳吗?他坦然自若地接受,他欣喜万分地戴好,这就是他想看到的吗?然后呢,像拴着他脖颈的那条领带一般,锁链一样的圈着他的手? “留下来……”李朝阳笑着看他,“打算对我做什么?” 段承喉结滚动,他撇过头不再和他玩味的眼神对上:“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只是待着,什么也不做?”李朝阳又问。 “李哥、这就够了。”段承说。 李朝阳现在还生着气,一想到当时段承那些话,恨不得揍他几拳解气,只是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的,段承又一副要死样儿,更下不去手了。 “那对我还有感觉吗?”李朝阳稍稍歪头,抱着双臂看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段承突然搂住他的腰,埋在他的胸前,耳尖又红又烫,说出的话沙哑不已:“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李朝阳轻笑一声:“也就只有你了,谁敢这么对我,除非是不想活了。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迟早好好跟你算一账。” “嗯。”段承回应着:“李哥,从始至终我也只对你一个人有感觉。” “……”李朝阳若有所思,他身子往后仰了仰,只是还维持着跨跪的姿势,服帖的西装勾勒出他流畅的腰线。 …… 段承撩起衬衫,张嘴咬住衣角,少说也一个月没有见过这人的身体了,看得李朝阳口干舌燥。 他强压下触摸那人的冲动,抬了抬下巴:“继续。” 他叫着李朝阳的名字,咬着衣摆减轻声音,夹杂着隐忍与炽热欲望交替的情感不断地在段承的脑子里浮现,他晃了晃头:“李朝阳,你说说话。” …… 段承眯起眼睛,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荡,额头渗出几丝汗液,浸湿他的发丝。 他断断续续地开口:“李哥,叫我的名字……” 李朝阳笑了,他的声音极具蛊惑力,在段承听来像是催/情剂,光是听着浑身血液都向下涌,大脑一片空白。 “段承,……” “啊、” 还没完全从快感中脱离,段承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急忙抽出纸擦拭李朝阳的脸,拿着纸巾的手抖个不停:“李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朝阳任由他擦着自己的脸,声音含笑:“没人说你故意的,再说了我也没怪你。” “想着我做这个多少次了?”李朝阳挑眉。 段承眨了眨眼,实话实说:“我记不得了。” “但我只想着你做这个!”段承突然提高音量,他低头一瞥看见李朝阳:“李哥,你也……了吗?” “看不出来啊。”李朝阳有些害臊,这人是在装傻吗? “是因为我吗?”段承凑近他,呼吸又缠上来,“李哥,你也会想着我做这个吗?” 量是李朝阳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也抵抗不住这人眼巴眼望的问,他匆匆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段承又抱着他,蹭着他的胸口:“有哪怕一次想着我吗?” 李朝阳咽了下口水,他别扭地转过头,停了许久才点点头:“你一天到晚脑子都想的什么?不想着你我还能想着谁?” “李哥,我好开心。”段承一本正经道:“那你也会叫我的名字吗?” “打住。”李朝阳强令禁止这人的询问,再这么下去,真的要在厕所解决了。他站直身子,看着洗手台前镜中的自己,除了发型凌乱了点、嘴唇红了点……等等,他脖子上这他妈一串吻痕是什么时候有的? “段承,你打算让我这么出去吗?”李朝阳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弄一两个得了,这一串子我怎么遮?” “对不起李哥,我没忍住。”段承垂下头。 李朝阳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性子什么时候养起来的,段承说什么他都觉得有理有据,不给他一点反驳、质疑的机会。 “只要是能遮住的地方,你弄多少我都不会说什么……下次注意点。” 【??作者有话说】 有些许删减(缓缓躺下)(侧目)(泪流满面) 这个段承很执着于让李哥叫他的名字(指指点点) 第78章 穿梭 夜已渐深,李朝阳却丝毫困意也没有,他靠着身旁人的肩,挤在这张小得不能再小的床上,只是看着那扇狭小的窗户出神。 第83章 “李哥、李哥?”段承喊了两声,他还当是李朝阳睡着了,直到那人轻轻地回应他。 “……给我拿根烟。”李朝阳指挥他,手指曲了曲。 段承抱着他,将头埋在那人的颈肩,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儿。他和李朝阳分开的这阵子,不知道他又抽了多少烟、喝了多少酒,他总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没了,我下去买。”段承说着就要起身,但却被李朝阳一把拉住手臂。 “那待着吧。” 段承笑了笑,他早就猜到李朝阳不会让他跑去买烟,所以撒了点小谎,一副做了坏事得逞的样子,重新收紧手臂抱住他。 “李哥,以后少抽点烟。”段承轻声说:“也别再喝那么多酒了。” 李朝阳身子一动,他偏过头闻了闻自己的肩头,只是什么味道也没闻到,“我身上沾上味儿了吗?” 话音刚落,段承敏锐地感觉到哪里不太对,他松开紧抱着身前人的手,坐直身子看着李朝阳:“李哥……你闻不到吗?” 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李朝阳突然把视线移开,眉头皱起,在心里埋怨起来自己,怎么话说得不过脑子?难不成脑子是真出问题了吗? 他只得打着哈哈道:“我没注意,嫌我身上有烟味儿还不麻溜儿的给我拿身衣服?” 段承沉默了。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停了许久突然翻身下床,迅速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常服,面料柔软、没穿过几次,看起来像新的一样。 李朝阳的手触碰到那人递来的衣服时,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一道冰得结了碴一样的声音。 “李哥,这衣服上有什么味道?”段承紧攥着衣服不撒手,而李朝阳去拿衣服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他抬眸强压下心里一股没来由的怒意。 “洗衣液的味道?”李朝阳哪里闻得出来,凭记忆猜测可能是什么,印象里那卫生间似乎只摆着一桶洗衣液,是什么来着?黄色的瓶身,又联想到段承总是透着清新柠檬香的衬衫。 他暗自收了点力气,两个人为了一件衣服互相较着真,李朝阳顿时有些疲惫,轻轻松开了手,任由那衣服从段承手里滑落,掉在床上。 “根本就没味道。”段承凑近他,眼神里闪出一丝光亮,“李哥,怎么回事儿?别瞒我。” 李朝阳看着他,欲言又止。他肩膀一疼,偏头看去,只见段承握着他的肩,逐渐用力。 “瞒你?”他笑了笑,“段承,你他妈怎么好意思开口问我呢?你又瞒了我多少?” “我是什么搜救队警犬吗?”李朝阳一把拍开他的手,“拿件衣服来试探我?” 他的心底有两个声音,一个竭尽全力地嘶吼着,让他不要一股脑的将戳心话倒出,让他不要把两人刚刚才粘连的感情重新创出裂痕。而另一个声音轻得虚伪狡诈,毫不费力地占据上风,看笑话似的看他挣扎。 “既然你非要知道,那好。”李朝阳闭了闭眼睛,“药、和你分开后我没有一天能睡着,所以就吃药。副作用,就是这个。” 段承跪在床上,只觉得双腿发麻。双臂沉得抬不动,他想要再去触碰李朝阳,可身体不听使唤,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知道了以后呢?满意了?还有什么要听的、要问的,需要我精确地告诉你一天吃几次、一次吃多少吗?!”李朝阳心砰砰直跳,垂在身侧的手不停地抖动,他极力控制但还是脱离他的掌控。 段承低下头,视线聚焦在李朝阳的那双手上,盯得太久眼眶酸涩,他下意识眨了眨,几滴泪顺着掉落。 “都是我的错,我什么也不知道。”段承声音哽咽:“我以为这是对你好,李哥,我以为这样你就能不痛苦。” 我太自以为是、我太不经思考、我把一切都想得简单明了,其实我什么也没想明白。 我做得一塌糊涂。 “你的确是做错了。”李朝阳往前倾了倾,猛地摁住段承的肩,将那人抵在床上,俯身看着他通红的双眼。 眼眶下滑过几道泪痕,他伸出手,轻轻地抹了抹,似乎这样一切伤痛、一切蒙住各处的灰尘都会随着抹去进而消散。 “你错就错在,什么都要往自己身上揽。”李朝阳凑近他,轻吻他的眼角,舔去他滑落的泪,“错在自认为我太痛苦。” 李朝阳的声音近在咫尺,却飘渺得仿佛在天边,声声砸在段承身上,砸得他头懵。落在眼角的吻柔和得像是羽毛扫过,时而轻如鸿毛时而重如岩石,每一次带给段承的感觉全然不同。 “其实、你带给我的从来没有痛苦。”李朝阳抚上他的胸口,感受那猛烈得敲鼓一般的心跳声,“段承,别再小心翼翼、犹豫不前,跟着你的心走一次,问问它怎么跳得这么厉害。” 你不是痛苦的产生者,只是和我一样,在痛苦中穿梭,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而摆脱的过程又格外漫长,你怕我等不及,所以不停地穿梭。 这阵子李朝阳过得倒是清闲,一切都在步入正轨,段承还照常给他当司机,两人平日里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长,所以每一次碰面,每一瞬间李朝阳都格外在乎。 他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些什么,意料之外的是开着车的段承句句都回应,往常总是唱独角戏的局面也一去不复返了。 “怎么回事儿?去哪儿进修了么?”李朝阳托着下巴偏头看他。 “进修什么?”段承一时间不明白。 “说话的艺术,你之前不是这样。”李朝阳有些好奇,“于凝天那货又从哪儿给你拿了点奇奇怪怪的书?” 上次那个三十六计、不对,七十二招,李朝阳现在还记忆犹新,只是这书不知道被他丢到哪儿去了,几乎要给它翻烂了。 要是掉在地上,百分百被保洁当垃圾扫了。 段承轻笑一声,看向李朝阳的眼神带着笑意:“李哥,我最近在教小喻读课文。” “有什么关系吗?” “可能是这个原因,我说的话显得有点水平。”段承一本正经道。 车内响起一声笑,李朝阳夹烟的手一抖,他降下车窗随意将烟灰弹出窗外,“小喻今年几岁?上中班了么?能教他读什么有水平的书?” 段承一一回应,说完后李朝阳陷入了沉思。 “两个孩子在哪儿上的学?”他又抽了口烟。 段承报了个幼儿园的名字,小喻的确是该上中班的年纪,橙橙正在上大班。两个孩子在一块儿上学各方面也方便,能有个照应。 李朝阳点点头,默默在心里记下这个事儿。其实他知道段承和段锦为两个孩子上学的事儿操了不少心,只是段承也从没跟他说过。 说白了,在哪儿上不还是李朝阳一句话的事儿,什么硬性条件、隐性条件在他眼里什么也不算,不过他直接干预想必段承、段锦这姐弟俩又要念叨他。 李朝阳打算先斩后奏,他想做成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段承生气的话哄一哄就好了。 “去水宴吧,今儿于凝天那小子生日,非逼着我去玩玩,随便过去意思一下得了。”李朝阳叹了口气,“他知道我最近不忙,推脱不开。” 因为李朝阳空闲时间总是和段承待在一起的缘故,有事没事就往他家跑,段承的家差不多变成了他的第二个家,最先不乐意的就是于凝天。 天天给他打电话,打了也约不出来。有一次这小子竟然让于权约他,还说是什么要事要谈。 李朝阳紧赶慢赶到于权的公司,推开办公室门,旋转座椅上坐了个翘着腿,脸上盖着文件呼呼大睡的于凝天。 醒了后,哈喇子还没来得及擦就指着李朝阳的鼻子骂起来。 “他和你多少年,我和你多少年?”于凝天音量拔高八度:“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了?!” 李朝阳眼前一黑,嘴角颤动道:“什么时候有过你。” “我操、过年那阵子是谁天天拉着我昏天黑地的喝酒?是谁拽着我半夜三更上国道飙车去了?是谁声泪俱下地喊‘别离开我’?”于凝天气得手抖:“一通电话我飞回来,听你哭诉了将近一个月?!我算什么?” …… 李朝阳无话可说了,因为的确是他。但谁经历那档子事儿不找个人诉诉苦呢?况且他也没得人诉苦,前脚诉完苦后脚可能就上新闻了,再配上一个格外炸裂的标题。 “算你仗义行了吧。”李朝阳走过去拍拍他的肩,“等你有朝一日也这样,我也这么对你。” “去你的,诅咒谁呢?”于凝天躲过他拍自己的手,心里发毛。 这李朝阳感情史坎坷成这样,谁要和他一样?还有朝一日、那还不如永远别来。 “反正,我生日那天,你要是不出现,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于凝天骂骂咧咧。 “你不是最怕鬼吗?”李朝阳深思片刻,“打算亲身当一下了?” 于凝天锤了他一拳,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笑得肩膀不停颤抖,一副心怀鬼胎的模样。 第84章 李朝阳皱眉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盘,但以于凝天的脑子,算盘能不算错就已经是好的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人竟然想了一个这样的招。 于凝天忘不了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十四岁那年的生日,于家大操大办了场生日宴,但当天的主角并不是这位小寿星,反而是考取海外知名院校,前途坦荡、风光无限的于权。 于凝天出生起就不停追赶,可望不可即的哥哥,也是之后二十多年里所行之路、所成之人的唯一标准。 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句,“同样姓于、一个妈生出来的怎么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于家以为两个儿子一个管外一个管内,基业能不断壮大、谁知道小儿子是个‘废物’,以后也只能拾他哥剩下的。” 于凝天刚开始只是茫然、到后来变成了麻木,以至于生日宴上众人对他这个主角窃窃私语时,碍于身份只能陪笑。 直到身后传来一句,“拾不拾轮得到你们说了算了?” 于凝天转身,和赶来庆生的李朝阳四目相望,那人只是看着他开口,“笑得比哭还难看。走,我给你庆生去。” 那一刻他的心里搭建起了一座属于二人的桥梁,一座稳固的、坚不可摧、毫不动摇的桥梁。 第二件事是在私宅目睹了李朝阳身上疤痕,于凝天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因为他是同性恋,一切的风雨都要落在他身上。 于是那天起,于凝天心里的那座桥梁上方出现了一张足以遮蔽风雨的大网,他像一个建筑师,日夜不停地加固、添补。 但于凝天没想到,他会遇到第三件事。 匆匆忙忙回国,在看到李朝阳的那瞬间,他心里的桥出现了十几年来第一道裂痕。 他听李朝阳诉说,看他用酒精麻痹痛苦,阻止他像病入膏肓、吊着一口气的病人为了活命胡乱用药,却在他因为久久不能入睡吃了太多安眠药送去医院洗胃时,喊得声嘶力竭。 “李朝阳!你够了!没有你这么糟蹋自己的!如果你让我回来是为了看你这副模样,我就应该在接到电话那一刻选择挂了!” 坐在病床上那个人面露疲态,整个人像株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的草。 他只说了一句话,“你也要离开我?” 于凝天心里那座自认为坚如磐石的桥眨眼间分崩离析了。 他不明白,好似回到了几年前,他问李朝阳,为什么不给你爸服个软、为什么要承认。那人还是记忆中那副强大的模样,说,没有人会让我低头。 真的吗?于凝天看着病床上的人,盯着他通红的眼角,偶尔还闪过一丝泪光。 他从未质疑过李朝阳,但此刻却在心里发问。 「李朝阳,真的吗?」 【??作者有话说】 ps:上一章有一点残留的饭(目移——如果有人找的话??? 第79章 风口浪尖 李朝阳下车的功夫,电话铃响起,他拿起一瞥发现是于凝天打来的,四处张望一番,以为这小子在哪个地方监视他。 “来了没?就等你呢!”于凝天笑嘻嘻地说。 “都有谁?你别又找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了。”李朝阳提防道。 “放心,全是熟人!”于凝天打包票,稍作停顿又问:“对了,段承那小子和你在一块儿呢吧,让他一块儿来玩玩。” 李朝阳心里泛起猜忌,于凝天又搞哪出呢?平日里见他就拉着个脸的人,还会说出这种话? “你去吗?也没什么好玩的,不用顾忌他,看你怎么想。”李朝阳问。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又爆发一声怒吼:“我操李朝阳,你是不是人呐!什么叫不用顾忌我?我可是寿星啊!今个儿我最大,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等着,今儿不给你丫灌晕了,我不姓于跟你姓!”于凝天吼道。 李朝阳笑了:“那你准备好户口本吧,明天公安局门口见。” 举着手机的胳膊一疼,李朝阳瞥了眼,段承正握着他的手臂,力道并不重。 “李哥,我跟你进去吧。”段承低下头,谁都能听出来两人的对话是在开玩笑,可他就听不出来,再怎么样他也能替李朝阳挡两轮酒,而他就会少难受点。 “行。”李朝阳挂了电话,往前凑近两步:“是不是一秒也不想和我分开?” 段承忽地抬起头,注视着那双一眼就能沦陷的眼睛,犹豫着点点头。 李朝阳勾勾手,面前的人倾身又靠近几分,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耳廓,一字一句惹得段承浑身发烫。 没等他反应过来,李朝阳已经抬脚走了,看着那人的背影,段承握紧了手,快速把刚刚那些话从脑海中清空,只是再怎么清也冷静不下来。 李朝阳推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烟酒气灌进他的鼻腔,差点没让他晕过去,烟雾再浓点,报警器都得开始洒水了。 只是当他扫视过面前一群人时,推门的手瞬间停滞了,他下意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转身要走,却突然和跟在身后寸步不离的段承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李哥?”段承的声音和于凝天的声音同时响起,让他不知道该听哪一个,但两个都齐齐涌进他的脑海。 “李朝阳,你走什么呀,都是熟人不先来打个招呼?” 妈的,李朝阳目光阴冷。他暗骂一句,明白于凝天为什么突然让段承也跟着来了。 何止里面都是熟人,熟得不能再熟了,面前这些少说也四五个了,全他妈是他前任。早就说清楚、说得不能再清楚的,而且也几年没什么联系了,不知道于凝天怎么找来的,在办坏事儿这方面真是使足了力气。 李朝阳三两步走到于凝天面前,一把揪着他的领子,几乎要给他揪腾空。他声音低哑,如果不是碍于段承还在,可能一拳就揍上去了。 “这他妈是在闹哪儿出呢?于凝天,我给你脸了?”烟味儿闻得他头晕脑胀:“你想死是不是?” 于凝天猛地挣开他,喝了酒脑子也不清不楚,此刻也不顾什么形象了,又开始吼:“什么叫我想死?我做什么了?你们又没什么关系了你怕什么?” “况且就因为这个,你就这么对我?”于凝天怒目圆睁:“李朝阳,我和你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身边换了那么多人,我以为你没有上过心的,你现在真的过得比以前好吗?真的好了会又开始……” 于凝天冷笑一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段承,开口:“怎么、李朝阳,你怕他知道这些,会再一次的和你断了?” “别他妈扯这个!”李朝阳用力抹了把脸,“要么你滚,要么他们滚,你选一个。” 他这话一出,空气突然宁静了,坐在沙发上的几人面面相觑,有两个胆子小的犹豫着要站起来。 于凝天余光瞥见那两个人,他眉头紧锁完全没了之前轻浮样儿:“他妈的敢给我动一个试试!” 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让谁,李朝阳没想到,平日里怂得一批的于凝天能这么说话。放在之前,他这话一说,于凝天不双手合十鞠躬就算他有种了。 他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也渐渐明白于凝天这人是要干什么。或许是在试探他?因为觉得他还会重蹈覆辙所以试图点醒他?又或者只是为了解气? 李朝阳走近一步,盯着他因为怒意冲头、也可能是喝了酒通红的脸,叹了口气低声道:“凝天,你知道我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 重蹈覆辙,这个念头出来后,李朝阳瞥向一旁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干什么的段承,他也不是傻子,在这儿站了这么久,该听的不该听的也都听了。 也是,反正他也没跟段承讲过自己的风流情史,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也翻翻旧账好了。于凝天说得也没错,他没必要藏着掖着。 他平复好心情,露出一个自认为体面的笑,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前任:“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还是因为想看我笑话?” 一个一手夹着两根烟的男人从沙发上坐起来,从李朝阳刚进门时,这人的目光就始终停在他身上。 闻朔抬手摁灭烟,随手往桌子上一扔,嘴角挂着笑:“当然是来看笑话的了。朝阳,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李朝阳瞥了他一眼,在脑海中搜刮一番,模糊的记得他是谁,其实俩人没啥关系,非要说有关系的话就是—— 李朝阳单方面追求过他,结果俩人撞号了,他原本想使点手段霸王硬上弓,最后不了了之。本来他也不是一棵树吊死的人,大不了就换人。 “这不是废话么,三五年了,不变那还是人吗。”李朝阳知道他想说什么,但目前他听不进去这些话了,只能徒增烦躁,不如装傻充愣。 “变笨了。”闻朔笑了一声。 李朝阳抹了抹脸,强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算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不过口味还是没变啊,”闻朔打量着段承,许久缓缓吐出一句,“这方面你还是挺专一的。” 第85章 于凝天即便喝得头晕脑胀,但还是保持清醒,他要看看这个让李朝阳变成那副模样的人会做出什么。 如果真的选择离开,他就会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不假思索地告诉李朝阳,“你看清楚了,让你低下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和你之前遇到的所有一模一样、毫无区别的人!是一个不值得你付出一星半点的人!” 是一个不足以摧毁那座桥的人! “我们在座的最长是多少天来着?”闻朔佯装思索,这还不够,勾着一旁坐着的不知道哪任前任的肩问:“你多久?” “俩月吧。” 闻朔噗嗤一声笑出来:“谈得最久的偏偏还结婚了。朝阳,你说你这是不是报应?” 李朝阳沉默了,再退一步这人就蹬鼻子上脸了。他大步往前走了两步,在即将到那人面前时突然被拉住手臂。 段承的脸上看不出来一丝情绪,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不是,真的有报应也不该降到他身上。” 闻朔表情呆滞一瞬,他身子往后一仰,懒散地翘起腿:“这话倒是新奇……你也挺有意思的,这种情况也无动于衷。” 隔着布料段承也感觉到李朝阳的手臂绷紧了,他垂眼去看,那人正紧紧地攥着拳,他不由得又开始担心,会不会在他的手心留下印子。 “你们不是没什么关系了么。”段承面无表情,却悄悄把握着李朝阳手臂的手往下移,直到触碰到那只手,温热的手掌紧贴他的手背,轻轻将他攥紧的手指松开。 “李哥,是这样吗?”段承又说。 李朝阳身子一僵,扭过头看向那只握着他的手,心跳加速。 “李哥这么好,喜欢他的人多一点不是很正常吗。”段承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你觉得我会怎么样?因为这点事儿恼羞成怒?” “你不了解我,更不了解他。”段承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闻朔攥着酒杯的手暴起几道青筋,他沉默许久突然扬起一个笑,“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了解朝阳。但你又比在座的了解多少?” “这要看他想要我了解多少。” 段承又把目光移向李朝阳,其实他心里也很奇怪,就是谁遇到这种情况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况且还有一个一直在挑衅他的人,他只能尽力忽略心里的异样。 他不清楚自己心里的这种异样到底该称作什么,但他知道此刻的李朝阳不会比他好受一点。 而段承解决问题的办法很简单,只需要坚定不移地站在他的身边,无论如何都做那个绝不动摇的人,这就够了。 “闻、”李朝阳想了想,依稀还记得这人叫什么,只是还是转了个调,“随便叫什么吧,还拿三五年前的思维揣测我,你倒是一直停滞不前了。” “如果是奔着来看我笑话的,”李朝阳单手插着兜,俯视着他:“那就请回吧。” “上个看我笑话的,还在医院躺着呢。”李朝阳笑了笑。 闻朔冷着脸从沙发上坐起,重重地擦着他的肩走过,却在几步之遥后止住了。 “朝阳,这不是我们分开后第一次见面。”他的脸上挂着笑但声音却毫无起伏,“其实,林垚婚礼当天我也在现场。只是你当时光顾着看他了……现在又在看哪里?” “闻、朔,你真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吗!”李朝阳转身对上他的眼睛,他试图压下怒意,但再怎么压还是溢了出来,“我一忍再忍,你他妈非要蹬鼻子上脸是吧?!” “要是放之前,早一拳打上来了。”闻朔拍拍他的肩,“朝阳,你站在风口浪尖上,就要学会避风头啊。” “妈的……”李朝阳攥紧拳,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一拳猛打出去,包厢里响起不知是谁的喊叫,瞬间炸开。 但这一拳却没有落在闻朔脸上,而是被一只手稳稳地接住。 “李哥,手会疼的。”那人的声音平静之余带了些安抚,段承往前一步隔开李朝阳和闻朔,他匆匆瞥了眼一旁呆滞着的几人,给于凝天使了个眼神。 于凝天愣在原地,他的酒似乎是醒了,因为身体不再燥热、脑子不再晕乎,反而席卷全身的是一股冷意。 他看着那个站在李朝阳身前的男人,看着那个轻而易举让李朝阳镇静的男人,看着那个做出的反应远在自己意料之外的男人。 于凝天突然明白,原来不是只有他的心里有一座桥。 他反应过来,拉拉扯扯地将人带出门,空气仿佛凝固了,只留下不露锋芒的剑拔弩张。 “站不住脚的才会因为风浪倾倒。姓闻的,”段承握紧手心里的那人的手,注视着闻朔的眼睛,那是一双藐视的眼睛,尽管如此也没有移开,“我不在乎他看着谁,更跟你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不出意外也会删减很多t^t 我会尽量修改到不影响剧情! 如果没有准时发出、很可能被卡掉了,宝宝们耐心等等,可以留意一下我的动态~ 第80章 牢不可摧 闻朔离开时把门摔出巨响,声音传进李朝阳的耳朵里才让他稍稍清醒。 他头痛欲裂此刻急需找点什么缓解,目光一瞥看见桌上摆着的刚刚开封的酒,毫不犹豫地拿起一瓶往嘴里灌。 些许酒渍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滑过下巴又到脖子再浸湿他的衣领。 段承的手臂抬了抬,抚到他的肩膀时又停住了,最终也没有夺过他手里的酒。 “……”一瓶灌完,他晃了晃头,随手把瓶子扔在地板上,酒瓶咕噜咕噜的滚到墙角。 见李朝阳又要去拿,段承急忙握着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扯回来,“李哥,别喝了!” 他喉结一动随后又开口:“别喝这么急,伤胃、” 李朝阳突然甩开他,动作大得险些出于惯性往后倒,匆匆扶着一旁的柜子才稳住身形。 段承低头看着被甩开的手,沉默了许久。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他才缓缓抬起头,对上那人通红的眼睛。 “什么意思?你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李朝阳皱紧眉,“什么叫不在乎我看着谁?你是不是还打心底里觉得我随随便便就能和别人在一块儿?所以不在乎?习以为常?!” “你醉了、你喝醉了李哥。”段承压抑住心里的异样,那呼之欲出的情绪即将从胸膛冲出,他能感觉到,只是还在忍着。 “没有!我没喝醉!”李朝阳忽然上前,将他抵在门上,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 他看了很久,无数次浮现在脑海中的神情。李朝阳突然有些不清楚了,为什么每次声嘶力竭的都是自己,每次要死要活的都是自己,而让他做出这种改变的人却总是波澜不惊。 段承也看着他,思绪缠绕上他,勒住他的脖颈,钢丝一般缠了一圈又一圈,像是街头供人观赏的杂技演员,筋疲力尽却不能表现出半分,大汗淋漓也依旧忍受。 “你没话说了吗?”李朝阳颤抖着摸出一根烟,哆嗦着摁着打火机,只是摁了好几次也没摁开,他从没觉得自己这双手有这么没用过,连根烟也点不着。 段承漠然地看着,一手拿过他手里的烟,一手抚上他的脸,拇指磨蹭着他的嘴唇。 他轻易点燃烟,烟雾飘散在两人面前,好像隔了一层虚无缥缈的纱网,明明触碰不到但还是模糊。 “你想我说什么,说我很在乎。”段承觉得那钢丝好似捅破他的喉管,说出的话嘶哑,只是开口嗓子就疼得厉害,“说我其实一点也接受不了,说我一想到你曾经和多少人上过床就、” 剩半句话被来人的唇堵住,还带着尾烟气息的吻让他渐渐着迷。段承紧抱着他,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摁着他的头加深这个吻。 “说你在乎。”李朝阳含糊道:“段承,我只看着你。” “李朝阳,”段承咬着他的唇,发泄般的撕咬着:“我在乎、也只能看着我。” 李朝阳摸索着脱下他的衣服,单手解着他的扣子。 段承也学着他的模样,只是手探向他的裤子,三两下扯开他的皮带。 “李哥,你、很急吗?”段承咬着他的耳朵,舌尖舔过他的耳垂。 “嗯、这不是废话吗。”李朝阳满意地叹口气,身子微微后仰,感受着段承的动作。 “爽吗李哥?有多爽、有*你的时候爽吗?”段承又凑过去吻他的鼻尖,手上的动作逐渐加快,“告诉我,哪个爽?” 李朝阳闭了闭眼睛,段承的唇像根羽毛,落在他的脸上,传来阵阵痒意。他抬起手攥住段承的手腕:“我、快……” 段承眼眸一暗,突然收紧手。 “呃、段承!”李朝阳吼了声他的名字,但名字的主人不闻不问,堵着他的那根手指还没移开。 “李哥,回答我。” “一码归一码……”李朝阳纳闷了,这人突然在这上面较什么劲儿呢?况且他怎么好意思说、 “那也能分个高低吧?”段承反问他:“李哥,我也很想让你、但你不说实话。” 第86章 “去你的,找到个机会就整老子是吧?”李朝阳呼吸急促,他偏了偏头躲开这人的视线。 “看着我,李哥。”段承凑过去吻他的眼睛,“我不问了。” 两人这么一折腾,段承头脑发晕,紧紧地抵在李朝阳的后面,又俯身亲吻那人的后颈,“可以在这里做吗?门我锁了。” 李朝阳被他反压着抵在门上,他有些费劲地扭过头,“你不是都锁门了么,我能这么扫兴吗?再说了,这里还戳着我呢?”他笑着,反手摸了段承一把,“做吧,我也想做了。” 段承喉结一动,他又走近一步,握着那人的手腕和他相依,贪婪地闻着他身上喷洒得淡淡的香水味儿,“再说一次。” “什么?”李朝阳疑惑,他感受到段承的鼻尖蹭着自己的脖子,痒痒的、麻麻的。大脑处于极度兴奋状态下的李朝阳听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因此也没听清段承说的什么。 “求你了,李哥,你再说一次。”段承声音嘶哑,“看着我说,说你也想做了。” 李朝阳扭头看他,他这个姿势想扭头真的不容易,侧过身子对上段承发红的眼睛。 …… “李哥,你趴下点。” 李朝阳抬起胳膊抚了抚额,耳尖染上几分红,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儿上来了,他总觉得浑身燥热。段承这张脸真是长到他心里了,一颦一动都让他心跳加速,索性李朝阳彻底背对着他,不再让这张脸蛊惑他。 “呃、啊。”李朝阳低喊一声,他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和段承做,平时在床上,他想怎么叫怎么叫,但现在不得不压抑着声音。 “李哥、”段承舔了舔他的耳垂,“你感觉到了吗?我的手。” “……闭嘴。”李朝阳咬着牙,他不自觉地绷紧身子。 李朝阳真想给自己两拳,人怎么还能越活越回去了? …… “真漂亮。” “啊、停、停下来。”李朝阳声音含糊,“换别的。” “别的?”段承继续手上的动作,“什么?”他明知故问。 李朝阳喘着气,他又开始质问自己,段承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怎么没一早摸清这人什么性子,还一直以为他单纯得跟张白纸一样,谁知道玩起他这么容易。 “还能是什么,能让我爽的东西。”李朝阳反手握着他的手腕。 段承忽地抽出手,惹得身下人又是一阵颤栗,李朝阳头抵着门,这一下疼得他想撞墙,“怎么也不说一声、给点心理准备啊。” “李哥,对不起、对不起。”段承重复着,他一手握着他的腰,一手抚着他的手背,“我有些着急、我没有想让你疼。” “你敢想一个试试?” 李朝阳咬着牙,身后的人每撞一次,他就要砸门上一次,脸颊紧紧地贴着冰凉的门,双手撑在门上,用力到青筋暴起。 “很疼吗?李哥,疼的话我不做了。”段承说着就要抽出,却突然被人攥住手腕,攥着他的那只手微微发抖。 “别,到哪儿了。”李朝阳深吸一口气:“我还没爽呢,直接进来,我受得住。” …… “你真好。”段承声音发颤,眼眶湿润了。他继续说:“其实我很羡慕他们,坐在那里的每一个人我都很羡慕……我真想比他们早些遇见你。” 李朝阳一愣,他的大脑真的空白了。身后人的喘息声和抽泣声尽数进入耳中,他有想要抱住段承的冲动,但这个姿势实在是办不到。 “段承、我们还有很久,我剩下的这大半辈子都是你的。那三五年,别放在心上。” 身后人突然摁着他的肩,猛地将他调转了方向。李朝阳疼得直皱眉,汗液淌下来浸湿他的领口,他不停地喘气试图尽快从疼痛中脱离。 …… 李朝阳后背紧抵着门,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他思索着自己是哪句话惹到他了?只是仿佛狂风席卷而来的快感逐渐让他腾空,脑子也转不动了。 “啊……等等!”李朝阳伸出手推着他的肩。 “别推开我,”段承握住他的手:“李哥,你不能推开我。” “没、我没有。”李朝阳摇摇头,“我只是要……” 段承又吻了吻他的嘴角,咬上他的唇,“李哥,我们还有很久很久。” 段承觉得自己贪心过了头,占据李朝阳的同时,他也想占据李朝阳经历的所有阶段,最好都有他的身影。 他想要了解这人的过往,这人经历的种种,了解他的全部。深埋于底的,他也想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人这一生走过一段又一段旅途,步履匆匆、不做停留。一路上从身躯中延伸出无数条看不见、摸不着的丝线,遇到一个人就探出一根,两人的丝线留下缠绕的痕迹。 他走了很久,走得越来越远,丝线越来越长。在遇到让他为之停留的那个人时,已经足够缠紧,牢不可摧,刀割不破。 【??作者有话说】 洋洋洒洒下笔,删了一千来字t_t 我燃尽了……应该不影响剧情,这章是我们小情侣在恩爱(*/w\*) 第81章 “心疼我了?” 这场闹剧以于凝天哭天喊地的反省结束了,李朝阳被这人磨得真是一点招也没有了。 他抛给正打算以头抢地的于凝天一把车钥匙,眉眼中透露出一股倦意还有些笑意:“行了,知道你没什么脑子,干不出来什么聪明事儿。” 于凝天捧着车钥匙惊讶地张了张嘴:“你什么时候这么阔绰了?” 李朝阳满头黑线:“看你眼里我都落魄成什么样儿了?你过生日送辆车还是不成问题的。” “你不早说送的是它啊,我求着我哥求好久了,我要知道你送这个,怎么着也不整那档子事儿了。”他咂舌:“行,以后要是找人哭诉还找我啊,我预定了。” “滚,没那么美的事儿了。”李朝阳低笑一声,随即便恢复正经,“但我的确有件事儿要让你替我留心点。” “说。”于凝天拍拍胸脯:“只要不违法犯纪、作奸犯科,怎么着都行。” “……”李朝阳叹了口气:“过阵子我得出趟国,我不打算带着他,有些东西他不知道最好……所以,你帮我盯着点家这边的情况。” 于凝天深思片刻:“出国?那要多久?你确定要在这节骨眼?” 他略有耳闻两人的关系,也知道已经被李朝阳的家里人盯上。李朝阳不可能不懂,他能做出这个决定,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保守估计至少一个月吧。”李朝阳也说不准,他这次出去主要是提前打点好海外分公司,为之后暗中资产转移做准备。想要不让李肃一行人察觉,这无疑是一条长战线。 恰好,海外分公司一处大型房地产项目要落地,于情于理李朝阳也该去瞧瞧。趁着自己还没做出什么动静,这是李肃防备心最小的时候,李朝阳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这些天他总是做梦,不再是之前缠绕至深的噩梦,他频繁地梦到与段承分别的场景,他们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走上一条通往分岔路口的不归路。 李朝阳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梦境反映一个人的潜在心理,所以这些梦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真的可能会发生,他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 身旁的人总会被他这反应吵醒,那双温柔的臂弯紧紧搂抱着李朝阳时,他内心的慌乱才会有所平静。 李朝阳想起曾经和段承说过的玩笑话,段承问他,会不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李朝阳一直以为倘若出现,那一定是个美梦。 可是,事与愿违,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离别。梦境中两人时而声嘶力竭、时而静默如深,消磨着李朝阳的精力,让他甚至不敢再闭上眼睛。 他必须尽快有所行动,在这梦魇像往常一般缠上他前,断个一干二净。 “这么久,你能忍受吗?”于凝天打趣道:“平日如胶似漆的,连见我的功夫都没有。这一下要一个月,你也真做得出来。” “忍不了也得忍。”李朝阳压下心里的心烦意乱,“今天不忍,以后有他妈要我忍的时候。” “那你这几天别待在公司了,回去陪媳妇儿吧。”于凝天一把揽过他的肩,“你这变得可不是一星半点,放在之前我想都不敢想。” 李朝阳垂下眼眸,盯着手边一沓要处理的文件,他揉了揉眉心,“我这几天要把离开后的工作交代清楚,省得回来又是一团糟。” “大忙人呀。”于凝天唏嘘一声:“那行吧。我不打扰你了,开着我的礼物兜风去了。” 李朝阳听他这语气心里涌上一股火,抬手拿起一沓文件扔在那人身上,“别在我烦得要死的时候说风凉话,听着就来气。” “行——走了。”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谢了啊,等明年送你份大礼!” “别给我找事儿比什么都强。”李朝阳笑骂道:“出去了把门带上。” 第87章 于凝天慢悠悠地从电梯出来,一眼就瞥见端坐在大厅休息区的段承。毕竟公司人多眼杂,段承要是频频进出李朝阳的办公室倒也说不过去,更别说这地方也有李肃手底下的人。 “哎,段承,”于凝天眼珠一转又想起个点子,“李朝阳这会儿头疼得要死,办公室没药了,你去送点。” 刚刚还端坐着的人突然站起身,二话不说就往那个方向走。 于凝天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禁耸耸肩,心想:这么听话?听见李朝阳的名字就跟狗见了骨头一样,这俩人啊、一个比一个陷得深。 段承拎着一兜子药推门而进,因为太着急一时间连门也忘了敲。 正仰着身子,双腿翘在办公桌上的李朝阳还保持着这个姿势,他两指间夹着两根烟,连头也没抬,说出的话带着一股火药味:“谁教的你连个门也不会敲?” 段承犹豫着动了动脚,他往前走了两步开口:“抱歉李哥,我忘记了。” 李朝阳夹着烟的手一抖,还晃着转椅此刻差点掉下去,他突然坐直身子,匆匆把烟掐了,“你、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你头疼了吗?”段承走到他面前,垂眸看着他,这些天李朝阳总是睡不好觉,几乎每天夜里都会被梦惊醒,吃安眠药也不管用。 因此他眼底一片青黑,苍白的脸更显疲态。段承看着心里很不好受,但他又不知道怎么缓解。 “有点,”李朝阳拉了拉他的手,一前一后地摇晃着,“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小毛病、看见你就好点了。” 段承沉默不语,把那兜药轻放在桌子上,这才瞥见这人手边几乎满是烟头的烟灰缸,堆成了一个小山包,险些溢出来。 李朝阳看他不说话,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随后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这人怎么说来就来了,提前吱一声他还能收拾收拾,无论是收拾杂乱堆砌的桌子还是乱糟糟的自己。 “最近、公司事儿太多。”李朝阳佯装轻松,“你也知道,没几个顶事儿的。我也就这阵子忙……这烟、”他编不出来了,想了半天说了个听起来就很荒唐的理由。 “这烟其实是于凝天刚刚来抽的。” 此刻正开着跑车的于凝天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谁在背地蛐蛐我呢。 “李哥,你看起来好累。”段承伸出手摸了摸他眼底一小片肌肤。 李朝阳一愣,顺着段承抚上他脸颊的手,偏头在他的手心蹭了蹭,“怎么,心疼我了?” “心疼的话亲亲我?”李朝阳随口一说,也没有真的让段承这么做的想法,虽然他的确更喜欢这人主动一点。 他仰了仰头,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半边脸颊,眼底含笑。 段承继续沉默,正当李朝阳觉得这人不会做出什么动作时,那人突然俯下身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他还没回过神,面前的人已经直起身子,将一杯温水推向他。 “怎么突然这么主动了?”李朝阳心情大好,烦心事儿统统抛之脑后了。他仰头看着身前的人,一把搂住他的腰拉进二人的距离,“我这些天忙得顾不上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了?” 段承轻轻笑了笑,任由李朝阳收紧手臂,他垂眸看着埋在自己腰腹前的人,抬手展了展他的眉头。 “没有,只是不想你这么累。”段承的指腹揉着他皱起的眉心,放轻声音:“我帮不上你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李哥?” 段承还没说完,只感觉身下传来异样,垂眼去看。 “这么精神啊,看来很想我。”李朝阳声音轻佻,“哪里都很想我吗?” 段承喉结一动,他犹豫着伸手握住那人的手腕,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 “李哥,你不用这么做。”段承不由得担心他,他此刻应该乖乖的休息,而不是给自己做这个。只是他的身体在这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那么轻而易举的在他的手里起了反应。 “不喜欢吗?”李朝阳充耳不闻,另一只手固执地解着他的皮带,“你确定吗?” 段承叹了口气:“不是的,李哥,我只是怕你更累。” “我精力旺盛着呢。”李朝阳一只手甚至难以完全覆盖,只能竭力张开手。 “这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前些年才叫不可开交。”李朝阳回忆完又说:“再说了,那也是我乐意做的。” …… “李哥,我有点……”段承咬着唇,一只手紧握着李朝阳的手腕。 “在我手里。”李朝阳加快了动作,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嘴角勾起一抹笑:“的确是好久没做了……没有想着我做过吗?” 段承沉默一瞬,所有的情绪、神情在这人面前无处藏匿,不像是潜伏在他的身体里,更像是套了一个玻璃罩子,一眼就能看清。 这些天李朝阳忙得晕头转向,的确没怎么顾上他,不止他,连自己都有点顾不上了。 段承试着为他做点什么,只是他能做的、能分担的,也都不值一提。 “现在是不是离不开我了?”李朝阳拉着他的手问。 他迫切地想从自己嘴里听到,听到离开他就活不了。好像这样,他所做的一切、所忍受的、所埋藏的,都是值得而又必要的。 段承察觉了他的状态,猜测他或许是太累了,累到心烦意乱、胡思乱想。他俯身在那人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无比轻柔,只是流露出的感情又格外沉重。 他没有回应,因为段承也知道,李朝阳没有想让他回应。 他重复、辗转要的不是回应,要是的一种慰藉。口口声声说要离开的往往最离不开,他一遍遍地询问,其实不过是换种方式表达——我离不开。 第82章 “宝贝儿,看镜头啊。” 段承是一个开车时格外专注的人,可能是之前经常开货车跑高速的缘故,尤其是夜里,哪怕跑一点儿神就可能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久而久之,开车时他刻意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只是今天,他数不清瞥了身旁副驾驶上的人多少次,那人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打着自己曾经送他的那条领带,尤其显眼。 李朝阳歪头看着窗外,一只手撑着头,这个视角下段承只能看到他的小半张侧脸,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是尽管这样,段承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入迷了。 “准备追尾前面那辆奥迪吗?”李朝阳冷不丁地开口,虽然语气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嘴角却勾了勾。 段承回过神,急匆匆踩了刹车。他瞥了眼不远处正亮着的红灯,额前渗出一缕汗。 “抱歉……我、”段承声音低下去,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用力,直到手背暴起几条青筋。 “因为什么?”李朝阳明知故问,只是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停留在窗外。 看着好像在盯着外面那棵充当绿化的树,其实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李朝阳透过车窗玻璃看着映在上面的一小处身后人的阴影。 “李哥,怎么不……”段承止住后半句话,他又匆匆瞥了眼正倒计时的红灯,数值越来越小,亮起绿灯的瞬间,他的后半句话才说出口。 “今天怎么不看着我?” 李朝阳喉结一动,他语气故作轻松:“有吗?我怎么没感觉,不是一直这样吗?” 段承眼眸一暗,耳旁传来车后催促的鸣笛声,他重新移正目光,盯着面前车来车往的道路,没再说话。 李朝阳看着他这股别扭劲儿,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前两天跟段承说了自己要出远差一个月,两人要隔一个太平洋的距离了。原本想看这人依依不舍的模样,结果他无动于衷。 直到今天,出发去机场前,李朝阳还问他,没什么想跟自己说的? 段承只来了句,我送你去吧。 所以他和赵明一行人兵分两路了,一路上相顾无言,到最后索性就不去看他了。李朝阳不指望这人说出什么动听话,不指望他挽留或者黏着他,但起码不能这样吧?连一句,会想他、会念着他都说不出来。 费了老大功夫,说了句,“我送你去吧。” 缺你送吗?李朝阳拉下脸,他就是想从这人嘴里听到点儿自己想听的,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惹你生气了吗?”段承声音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他想不明白,李朝阳为什么会生气,但他这幅模样肯定是生气了。其实段承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全公司上下,他是最晚知道李朝阳要出差的人,而且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 如果一早告诉他,段承就不会一直在大厅坐着或者去王泰那里,而是早早的和李朝阳待在一起。 他心里涌上过无数个念头,想开口说会想他,说不想他走,说为什么这么久。可是他又怕一说出口会让李朝阳为难,让他摇摆不定,成为左右他的阻碍。 李朝阳放下撑着半边脸的手,原本还想强撑着说出一点狠心话,但一看段承这幅样子,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真是拿这人一点招也没有了。 第88章 “我这次要走这么久,你不想我吗?”李朝阳看着他,语气莫名带了点埋怨,“别的人一分开要死要活的,怎么你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离不离开对你来说就这么无所谓?” 车子缓缓驶进停车场,停稳的瞬间,段承突然扯开自己胸前的安全带,欺身向前逼近副驾驶座上的人,没等李朝阳反应,便被一个吻缠住。 “段、”他的名字消散在两人的拥吻之中,李朝阳仰了仰头,一手摁着面前人的头加深这个吻,他能感觉到段承的感情。 他的确不怎么会表露感情,也说不出什么有情意的话,但表达情意又不是只有靠说这一种方式。 “李哥,我想你。”段承的声音含糊不清,“我不想你走,不想你离开。”他轻咬那人的唇,传来轻微的刺痛感,湿热的舌头探进他的口腔,肆意地和他纠缠,连绵,难舍难分。 “但是,我不想妨碍你。”段承喘着气,他盯着面前人的眼睛,“你要做什么,不需要考虑我。” 李朝阳笑了笑,他伸手揉了揉段承的头发,很快就揉得乱糟糟的,“你还担心上我了?谁也妨碍不了我。段承,我想你坦诚点,我想听,想知道你心里有我。” “我是那么容易就被影响、被左右的人吗?”李朝阳任由他抱着,“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样儿?” “再忙也要接我电话。”段承趴在他肩头嘟囔一声。 “你是在命令我?”李朝阳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哪有让上司守着电话的道理?” “那再忙也要记得给我打电话。”段承调整了一下顺序,“会想我吗?李哥。” 李朝阳佯装思考:“看我心情。” “心情好了会想吗?”段承问。 “我要是心情好了,哪还有空想你。”李朝阳开玩笑。 只是身前的人说了句让他意料之外的话,他总是会开一些有的没的的玩笑话,李朝阳一直这样,想到什么说什么,口无遮拦,随心所欲。 因为他从没想过真的有人把他的每一句话都当真。 “如果李哥能一直心情好,”段承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角,“那想不起来我也没关系。” 李朝阳还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振动,段承顺势从他兜里摸出来,瞥了眼来电人便接通了。 赵明声音传来,略显急促:“李总,您到哪儿了?航班要起飞了,如果有特殊情况,我可以调整……” “不用,我到了。”李朝阳匆匆摁了电话,他又捧着面前人的脸亲了一口:“等我回来,不会再让你等了。” 段承听着他这番话,目光黯淡一瞬。他隐隐觉得这个词禁锢了李朝阳太久、太久,久到已经深入他的骨髓,和他整个人紧紧融合,成为了困住他的无形牢笼。 他很想告诉李朝阳,自己最擅长等待,多久也没关系,哪怕无比漫长。相比等待,他更不想看到为此拼命奔跑的李朝阳,也不该是李朝阳跑向他的。 “嗯。”段承用力收紧手臂,感受着他隔着衣料透来的隐约的体温,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木调香水,一切都那么令他痴迷与安心。 登机前,段承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摸向衣兜,只是摸了个遍也没摸到自己想拿出来的东西。 “怎么了?”李朝阳疑惑道,询问的功夫,一旁的赵明正欲领着他往检票口走,听见他的话也止住了脚步。 几道目光落在段承的身上,他缓缓放下手道:“手机我落车上了。” “赵明。”李朝阳喊了一声。 赵明瞬间反应过来,他一掏衣兜摸出一部手机递给段承:“备用的。你也知道,我们做这个的随身都带好几部。” “还有什么?”李朝阳又问,他目光扫过段承,只是再也没从他的脸上看到别的情绪。 段承接过那部手机,一时间有些无措,想了又想开口:“李哥,我们还没有一张合照。” “我当什么呢。”李朝阳轻笑一声:“是想见不到我的时候,睹物思人吗?” 赵明已经对两人类似的对话耳熟目染了,此刻识相地往后撤了几步。 段承举着手机的手有些发颤,屏幕正对着两人,不停地摇晃着。 李朝阳一手勾着他的肩,一手插着兜,两人挨得极近。 “宝贝儿,看镜头啊。” 段承忽地睁大眼睛,他偏过头看李朝阳,那人一副调笑的模样,一双漂亮得动人心魄的眼睛微眯起来。 愣神的功夫,那人突然又凑近一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亲了他一口,与此同时段承发颤的手无意识地摁了下屏幕。 李朝阳拿过那人的手机,看着那张照片,其实拍的不算好,基本告别摄影行业了。全凭两张脸撑了起来,照片里的段承还一副呆滞的模样,估计是没听过这么亲昵的称呼。 “也凑合,回来拍个够。”他把手机扔给段承,招呼了赵明一声。 赵明:总算是要走了。 段承看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喊了声:“李哥,等你回来!” 李朝阳步子僵了一瞬,随后摆了摆手。 直到再也望不见那人的身影,段承才转身离开,他步子迈得很大,到后来甚至跑了起来。 打开车门的刹那,段承就看到了掉落在座椅旁的东西,意识到应该是起身时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他弯腰拾起,拍了拍丝绸外盒上的灰尘,攥得越来越紧。 原本是想今天给他的,只是阴差阳错,竟然偏偏把这个落下了。 段承垂下头,静静地看着这枚戒指盒,车顶的灯在他误触下打开了,昏黄的光映在丝绸壳子上,泛起一小圈光泽。 有些事情总是不经意脱离人的掌控,越是周全越是缺失,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便不会再来。即便来了,也不再是原来那个,面目全非和貌合神离,归根结底是一样的。 什么地方的蝴蝶煽动一下翅膀,什么地方便引起一场海啸。这枚没有送出去的戒指,兜兜转转又以另一种方式落到那人手上。 第83章 “你会梦到我几回。” 那张照片被段承设成了屏保,虽然是在赵明的备用机上,但他还是随身携带着,有事没事了拿出来看一眼。 李朝阳的确经常给他打电话,只是每一次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已,两个人距离一万多公里,将近十二小时的时差,即便每次都能拨通,可两人都清楚对方需要忍受什么。 “李哥,最近有睡好觉吗?”段承听着他的声音,脑海中浮现出那人闭着眼睛,锁着眉头的模样。在自己身边还总是做噩梦、频频惊醒的李朝阳,在万里之外想必更不怎么样。 他猜的没错,此刻的李朝阳头痛欲裂,偏头将手机夹在肩头,一只手拧着药瓶一只手拿着水杯。 睡眠质量出奇差的李朝阳再加上时差颠倒,已经好几天没合过眼了,每次草草睡了会儿又因为各种原因醒过来。 “还行。”他嘴上这么说着,药已经吃下去了。 “是么。”段承声音低下去,“这几天小喻特别闹腾,晚上吵着要我唱摇篮曲才肯睡。” “他还是小孩子,由着就由着吧。”李朝阳轻笑一声,“现在讲故事也不管用了。” “要我给你唱吗?”段承突然开口。 李朝阳正喝着水,他这一句话惹得自己被呛了一下,段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带了点急促:“怎么了李哥?” “没事儿,”李朝阳搪塞过去,“你唱吧。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让我也听听这摇篮曲有用没有。” 他闭上眼睛,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轻柔又低沉。毕竟这距离摆在这儿,隔着手机传来的声音带着些许电音。 “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陪,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 他的声音像一阵夏季雨后的微风,夹杂着潮湿的雨气,裹挟着泥土、青草香铺面而来,好似拂过李朝阳的脸颊,轻易地消散他脑海中的燥意。 “小宝贝快快睡,你会梦到我几回。有我在梦最美,梦醒也安慰……”* 李朝阳笑了笑,耳边萦绕着段承的声音,有一种他还在身旁的感觉。那人的臂弯搂过他的腰,起伏的胸膛紧贴他的后背,隔着血肉下有节奏的心跳起伏,以及他身上那股清新的柠檬洗衣液的香味,仿佛近在咫尺。 突如其来的困意让李朝阳眼皮发沉,那人的声音缓缓道来,从清晰到模糊,再到没了声响,无数次辗转难免的他,伴随着一首摇篮曲睡着了。 段承听着那边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意识到他睡着了。只是尽管这样,他依旧没停,唱了不知道多久,久到他嗓子发干,那人呼吸声更加均匀,段承才止住声音。 “晚安李哥。”他轻声道,“做个好梦。” 李朝阳缓缓睁开眼睛,透过窗帘映下来的光刺着他的眼睛,他一只手挡着光另一只手拿过身旁的手机,定睛一看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第89章 比他前三天加在一起还要长,总是像要爆炸一样的头此刻也不疼了。他盯着手机屏幕的通话记录出神,看着那时长,知道昨天段承陪了自己很久。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李朝阳发去一条消息:摇篮曲唱得不错,很管用。 刚发出去他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段承那里正是深夜,只是他没想到,那边很快回复了。 「段承」:要怎么奖励我? 李朝阳看着这条消息,不由得挑挑眉。段承的回复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平日里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的人,他一走倒是什么也能讲出来了。 「李朝阳」:你想要什么? 「段承」:什么都可以吗? 李朝阳笑了笑,他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条消息,寻思着他能说出什么想要的。其实他没少问过段承想要什么,只是那人从来没向他索要过,总是用一句,什么也不想要,搪塞他。 段承能说出什么呢?李朝阳不禁想,这人没有什么欲望,俗不俗的欲望都没有,突然这么说,他觉得很新奇。 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李朝阳也给他摘了。 「段承」:当时在机场说的那句话,还能再说一次吗? 李朝阳坐直身子,开始回忆自己说过什么话,只是还没想起来,他才意识到,段承想要的竟然只是一句话? 那瞬间他想了无数的东西,到头来这人其实什么也没要。 李朝阳拨通电话,那边静悄悄的,静得似乎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哪句?我想不起来了。”李朝阳佯装不知道,“我说过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段承没听出来他在逗自己,只当他真的忘了,他沉默几秒开口:“没事了李哥,忘记就忘记吧。” “……”李朝阳被这人噎了一下,他原本是想着这人给他撒撒娇呢,谁知道变成这样了?显得他多薄情寡义一样。 “宝贝儿,没生哥的气吧。”李朝阳开始哄他,毕竟两人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透过听筒传来的声音听不太出来情绪。 平时总是看那人的表情下定义的李朝阳,面对这种见不到面儿的情况,不由得有些力不从心。 “李哥,你明明知道。”段承声音还是那样,毫无起伏,让人琢磨不透。 “我这不是逗你玩吗,”李朝阳编不出来理由了,他轻叹了口气,“那你换个想要的,我再满足你一次。” 电话那头突然噤声了,许久、也没有很久,只是远在大洋彼岸的李朝阳觉得过了很久。 那边传来一声笑,随后是一句:“再给我说一次。” 他想要的很简单,简单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李朝阳以为他只是没把自己这句话放心上。 他并不知道,段承从没想让自己给他什么。 李朝阳像是阿拉丁神灯故事里的精灵,被三个愿望困在神灯里,一遍一遍地询问段承想要什么。 什么也没有的人偏偏要的最少。 倘若遇到神灯的真的是段承,这个什么也没有的人只会捧着它说一句——要你自由。 这阵子段承总是给万里之外的李朝阳唱摇篮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歌词的那句“你会梦到我几回。”李朝阳破天荒的做了不同于往日的梦,不再是令他痛苦万分的回忆,不再是两人的分分合合。 他梦到了一些稀疏平常的事情,零零碎碎的,碎到睁开眼就什么也不记得,他怎么回忆也记不起来梦里是什么,只记得那种感觉。 一种蛰伏于暗处即将重见天日的感觉。 “玩得开心吗?”于凝天左拥右抱的闲暇还有空和他寒暄。 李朝阳忙得晕头转向,听着这人装模作样的关心更是涌上一股火:“换你来玩玩?” “不了不了,我过去就是被玩的了。”于凝天很有自知之明,他抽了口烟继续说:“啥时候回来呀,大忙人。” “不是说了吗,一个月打底。”李朝阳也想尽快回来,但四处被人盯着,做事不得不小心谨慎,一点差池也不能出,所以只能慢下来。 “在那儿给我物色物色……”于凝天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正事儿,”李朝阳懒得搭理他,“我嘱咐你的事儿怎么样了?” “包在我身上,我都盯着呢。”于凝天说:“一点风吹草动都别想逃过我的眼睛。” “听起来让人很、” “心安吧。”于凝天哼笑两声。 “心慌。”李朝阳话落,那边传来着急跳脚的声音,他举着手机远离耳朵,虽然这人不太靠谱,但李朝阳也找不到其他靠谱的人了。 “你呢,那边进行的一切顺利吗?”于凝天索性换了话题。 “凑活吧。”李朝阳想了想又说:“你没事儿往段承家转一转。” “怎么,我是陀螺吗?”于凝天不满:“你使唤还不够,现在还轮到他使唤了?” “你不是挺喜欢小孩子吗,帮他带孩子去。”李朝阳一声令下。 “不是、我喜欢女的,怎么就延伸到我喜欢孩子了?”于凝天提高音量:“你给他雇保姆,实在不行我给他雇。” “他不要啊,我也想。”李朝阳倒苦水,“你不是也没事儿干吗?小喻和橙橙可比我那侄子乖多了,你带他不是挺起劲儿的吗?” “我是你家保姆吗。”于凝天扶额:“李朝阳你也好意思说,你把你大姐得罪了,又不会哄孩子,可不就是我哄吗?” “哦、是这回事儿啊。”李朝阳渐渐回忆起来,“我还当你是乐意带他呢。” “去你的。”于凝天骂骂咧咧:“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市中心瞧得上眼的房产,你随便挑。”李朝阳笑了一声,“帮我忙,我还能亏待你。” “行啊,你不早说。”于凝天开心了,“那我勉为其难去带一带吧。” “嗯,他最近忙,别让他再操两个孩子的心。”李朝阳垂下眼眸,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他忙什么?也不给你开车了,也不听你使唤了,也不伺候你了。”于凝天掰着手指头数,“他还忙上了,忙啥呢,说来我听听。” 李朝阳随手弹了弹烟灰,吐出一口烟,眼底的笑意更浓,“忙着哄我睡觉。” “……”于凝天眨了眨眼睛,冲电话那头喊:“滚滚滚。”随后啪一下把电话挂了。 【??作者有话说】 带*号的句子引用了《摇篮曲》这首歌,大家感兴趣可以搜一下~ 第84章 别告诉他 门外响起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段承纳闷了,他放下橙橙递来的画笔,冲她说了声:“橙橙你先画着,舅舅一会儿过来。” 脑海中滑过几个念头,只是都被一一打消,段承略有防备地打开门,在看见来人的一瞬,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啥表情。”于凝天穿了身响叮当的衣服,走起路来,衣服上的装饰一摇一晃的。 “你怎么来了?”段承侧了侧身子,那人擦着他的肩进了门,先是打量了一番这个地方,每扫过一处表情就难看一分:“李朝阳没给你送房子吗?怎么住这种地方。” “他对你也没多好嘛,”于凝天撇撇嘴:“他最不缺的就是房子,你没事儿往外打听打听,他前任从他手里拿的车子、房子数都数不过来。” 此刻远在大洋彼岸的李朝阳莫名升起一股冷意,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人过来不是帮忙的,是来挑拨离间的。 段承沉默不语,只是思索这人跑来干什么。 “不过你心里也别不平衡,就凭他现在一门心思砸你身上的样子,你只要开口、”于凝天忽地转过身,眼睛亮了几分,“别说房子、车子了,你要什么他都不会说一个‘不’字儿。” “我没想从他身上要些什么。”段承开口。 于凝天身子一僵,脸上的笑也凝固了。他想了想,想到曾经李朝阳跟自己说过的一番话,“要是有些人不接受你的好,还总想着还你……”,于凝天现在想明白了。 原来他当时说的是段承。 “你傻呀,”于凝天不解道:“没让你逮着他要。他给你的,你能接受不就行了。”说着他又看了看这个小而挤的环境,“你想想,那李朝阳每次来找你,就住在这种地方,他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呢。” “李朝阳就不是那种能吃苦的人,他也没吃过苦。”于凝天啧啧两声:“不过,他还真能忍,他啥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段承又沉默了,其实他又怎么不知道?就连只踏进这里一步的于凝天都能意识到。 李朝阳一直在迁就他,忍受不该忍受的,毫无怨言地踏进一处本不该踏入的地方。接近他的路途是坎坷无比又泥泞不堪的,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投身于一条这样的路,明明疲惫不已却只字不提。 “这就是小喻和橙橙吧。”于凝天凑到两个孩子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怪不得李朝阳喜欢呢,长得就是和你挺像……” 第90章 他弯着腰和两个孩子打招呼,于凝天长了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笑起来极具亲和力,是李朝阳想学都学不来的。 “你姐呢?我可是听李朝阳说过,你姐做饭的手艺那叫一个好,我来见识见识。”于凝天道出自己来的第二个目的。 “她买菜去了,一会儿回来。”段承只当他是来蹭饭的,毕竟也是李朝阳的朋友,不能把他赶出去。 “那我来的是时候啊。”于凝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副大爷样儿仰着头,翘着二郎腿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家里有酒吗?拿出来招待招待我。” 段承板着一张脸:“没有,家里没人喝。” “那下去买两瓶。”于凝天使唤得很顺手,“来的时候我见超市了,就买两瓶啤的就行。” 段承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于凝天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寻思着,怪不得能和李朝阳在一起这么久,忍耐力这么强,指哪儿打哪儿。 李朝阳最喜欢的就是听他话的人,不管他说的是什么,只要跟着做就行了。 这么想着,于凝天给那人发了一条消息。 “你对象真听话啊。” 下一秒一通国际电话就打了过来,于凝天猛地坐直身子,小心翼翼地点了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怒吼。 “谁让你使唤他了?”李朝阳皱着眉,忽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把一旁的赵明吓了一跳,连状况也没搞清楚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人放着不就是使唤的吗?”于凝天满不在乎,仗着李朝阳再生气也拿他没办法,所以更加猖狂,“怎么、你心疼了?平时没见你少使唤啊。” 李朝阳气笑了,他气得抹了把脸保持清醒:“于凝天,我让你过去是干什么的?你非要给我找事儿是吧!” “我知道是过来带孩子的,我这不是正带着吗?”于凝天匆匆转移话题,他摁了免提又把手机对着一旁画画的两个孩子。 “小喻、橙橙,给……”于凝天突然止住话:该怎么称呼李朝阳呢,直呼其名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电话那头的李朝阳也喊了声两个孩子的名字,听见他的声音,橙橙迅速放下了画笔,哒哒地跑到于凝天面前,一把拿过手机说:“小舅舅!我是橙橙!” 一旁被夺过手机的于凝天石化了,还维持着手停在半空的姿势,没想到这孩子能和李朝阳这么亲。 “小舅舅,你好久没来家里了。”橙橙对着电话喊,语气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抱怨。 李朝阳笑了笑,声音放轻了:“橙橙想我了?小舅舅这阵子有点忙,忙完了就去家里和橙橙玩,给橙橙带好吃的、好玩的……在家里听舅舅和妈妈的话,我们橙橙最乖了,也可以带好弟弟。” 于凝天再次石化了,整张脸满是不可置信,心里叫嚣着:这哥们儿谁啊?真的是李朝阳吗?被夺舍了吗?被附身了? “我很听话!”橙橙像是在邀功:“舅舅也说我很乖,妈妈也说。” “小舅舅,”橙橙声音渐渐低下去:“舅舅也想你。”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响,许久响起一句:“我也想他。” 于凝天这几天着了魔一样,天天往段承家跑,每次来提一兜东西,段承问他到底为什么来,如果是为了来吃顿饭,想必也不可能是因为这个。 但答应过李朝阳的于凝天,说不出来是为了帮你带孩子,于是依旧死皮赖脸的往家里跑。 遇上了狂风暴雨也雷打不动,当他湿漉漉地出现在家门口时,却突然和推门而出的段承碰上,那人拉了一个行李箱,神情凝重,看到他的瞬间表情也变了。 “你这是、去哪儿?”于凝天有些疑惑:“外面可是瓢泼大雨,开车都看不清楚路,本来这片儿排水就不好,别开着开着熄火了。” 段承也不是傻子,能看不到外面的大雨吗?这雨一连下了好几天,而且根据天气预报显示,暴雨会持续一周。 全国各地新闻都在报道这次突发性暴雨,不久前他接到了许媛的电话。 她声音急促又颤抖,哭着说,老家被淹了,哥哥和爷爷都困在那里了。她想往家里赶,可是通往这里的高铁停运了,坐车要坐很久,也联系不上许江了。 段承瞬间从床上坐起来,安慰许媛的同时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他告诉许媛,自己很快过去,不会出问题。 他现在一秒钟都不能耽误,得知消息后,段承跟段锦说了这个事儿,他把情况尽可能往轻了说,段锦忧心忡忡,可是也别无他法。 “我、”段承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于凝天事实。 “什么?”于凝天目光带着审视,颇有一种他不说实话就不让他走的架势,自己答应过李朝阳,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警惕。 段承三两句把事情说清楚,但也半遮半掩,只交代了自己回趟老家,老家一个亲戚腿脚不方便,再加上天气缘故,没人照顾不行。 “哦,这回事儿啊。”于凝天点点头,“那赶紧的吧,再过会儿路更难走了。” 段承见他松了口,握紧行李箱的拉杆,匆匆下楼。 那人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你跟李朝阳说了没?说你要回老家。” 段承不打算跟他说这个事儿,他不想骗李朝阳,不想让他担心,更不想让他多想。所以,段承准备瞒下来。 “我走的这个事儿,能不能别告诉他。”段承站在一处台阶上,转身看着门口的于凝天。 “为什么?你那行动不便的亲戚不是你哪个妹妹吧。”于凝天显然把事情想歪了。 “不是。”段承沉下脸,“李哥太忙了,我不想让他再操心我的事,我很快就回来了,回来后我会跟他解释。” 于凝天耸耸肩:“行,你走吧。”于凝天一根筋,什么都想的简单。最主要的原因是,段承说得也没错,李朝阳现在真的顾不上这个,况且,那人性子急,又远在万里之外,不知道最好。 只不过,有些事情等他后知后觉,一切都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无论是挽回还是接受。 雨大得人看不清路,车子驶过坑洼地,激起一片水花,拍打在车窗、车前玻璃上。密密麻麻的雨点越来越急促,模糊视线,段承开得很慢,但又心急,只能强迫自己盯紧前路。 他开了一天一夜,深夜里路更难走,郊区本就没有路灯,一路上只靠着车前灯照明,微乎其微的光起不了什么作用,大多时候段承都在凭着经验摸瞎走。 老家地势低洼,小时候下场大雨就会淹了,更别提如今。 车子被湍急的流水堵在村口,几棵树干因为暴雨刮倒在地,挡住了唯一通往村子的路。 段承试着移开,但实在移不动,最后只得把车丢在这儿,拎着行李箱,踏上这条水花四溅、泥泞不堪的路。 他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拎着行李,还是暴雨的缘故,这片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卡得听不清。 “小媛,我这边信号有问题。”段承喊道,即便是喊,声音也轻易地消散在风中,显得那么无力。 “可能是这个缘故才联系不上许哥,你别太担心。”段承安抚她,“我已经到村子了,等见到面我再打给你。” 许媛的哭泣声隐隐传来,她抽着鼻子说:“承哥,你注意安全!我很快就过去了。” “嗯,我知道。”段承挂了电话,雨水浸湿他的衣服,滴落在手机屏幕上,他也没有手去擦拭。 通话记录里几个未接来电刺着段承的眼睛,他手一抖,试着发去一条短信,顾不得再去看手机,迎着风雨加快脚步。 只是,突然的信号中断,这条短信并没有发出去。 第85章 冰山一角 “段承呢?” 这是于凝天接通电话后,那人说的第一句话。低沉沙哑的声音敲打着于凝天的心,他浑身发冷,犹豫再三还是瞒下来。 “送货去了吧,估计开着车呢。”于凝天随便找了个理由,印象里段承好像也干这个,说得过去。 “那能一晚上不接我电话?”李朝阳声音拔高几度:“我打了一夜,你们那里是白天!到底去哪儿了?” 于凝天快速思索着:“那不是离得远,人家跑高速呢,不接也是为了安全嘛。你别急,我一会儿给他打过去……” 电话那头传来赵明细微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会议要开始了,提醒李朝阳注意时间。 于凝天松了口气,那边传来一句:“会议结束后你联系不到他,你们两个都给我等着。” 听着电话挂断声,于凝天冷汗下来了。他手抖个不停,急忙点开拨号页面,对着上面十个按键,手指胡乱拨了一串数字,冷汗流得更多了。 一连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也无人接听,于凝天索性什么也不干了,缓缓将车停在路边后就守着手机,隔一会儿打一个电话,祈求着那人赶紧接通。 于凝天甚至怀疑自己手机号被拉黑了,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心如死灰。 第91章 只是犹如夺命一样的李朝阳并没有把电话打回来。 而他也再没打通李朝阳的电话,于凝天待在车里,四周杂乱得出奇,豆粒大的雨点啪啪地打在车窗上,声音听起来极其骇人。 天完全阴了下来,乌云笼罩夹杂着电闪雷鸣好似世界末日,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昏黄色,又像卷起漫天黄沙,能见度极低。 车载新闻播报着极端天气,于凝天握着悄无声息的手机,他偏头看了一眼,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李朝阳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段锦的。他并不是完全地相信于凝天真的能洞察一切,所以离开前给了段锦一张开通了国际通话的手机卡,他没说的特别清楚,只是告诉她,家里有事儿了可以拨给自己。 以他对段锦的认识,她和段承一样,不爱麻烦人。只有她完全应付不了的事儿才会真的开口。 “李总,那边已经就坐了。就等、”赵明莫名捏了一把汗,他虽然不知道李朝阳在想什么,但看这人的表情也知道他正烦着。 “让他们等着。”李朝阳沉声的同时接通了。 那边的声音急促又慌乱,说出的话像一根针插进李朝阳的心里,瞬间痛感传遍全身。 “朝阳、我不想打扰你的,只是……”段锦的声音带着哽咽,甚至有些含糊不清。李朝阳什么也没听清,也没太听明白,却精准地捕捉到了段承的名字。 “姐、慢慢说,他怎么了?”李朝阳还试着去安抚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也极其慌乱。 段锦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段承几天前回了老家,刚开始还每天打电话回来,只是今天一直没有等到他的电话。段锦试着拨回去却怎么也拨不通,直到不久前接到许媛的电话。 她说,段承出去了一趟再也没回来。 赵明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李朝阳的神情越来越不对,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甚至握着手机的手正轻颤个不停。 他匆匆挂了电话,随后呆滞一瞬,大步往前走。赵明喊了他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不得已他只能小跑过去拉住李朝阳的胳膊。 “李总,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赵明也着急,这会议室里坐着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李朝阳让他们干等着已经很不给面子了,更别提现在竟然还打算走了? “立刻给我订回去的机票,越快越好。”李朝阳开口,声音格外沙哑。 没再多说别的,他往紧闭着的会议室门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推门离开,只留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赵明。 “李总、”赵明快步跑向他,一把将人拦在身前,“不管发生了什么,这次的会议真的很重要。从来这里就着手准备,和后续项目发展息息相关。况且、李董他们也都知道,真的、真的不能就这么走了!” 李朝阳身子一僵,他垂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脑海中迅速浮现出种种后果,但都抵不过段承可能遭遇的情况。铺天盖地覆着他的全身,扰乱他的每一分神经,让他混乱不堪。 “我必须走。”李朝阳甩开他拦着自己的手,“我现在这幅样子,开不开这个会有区别吗?” 赵明隐隐猜到了是什么,能让李朝阳慌乱成这样的,他只能想到一个人。恍惚的,他想起那个医院的夜晚,那个走动个不停地李朝阳,当时这人的神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李总,这个后果您可能承担不了……”赵明下了最后通牒,他跟在李朝阳身边将近三年,可以说是从这人接手公司就跟着了。他太知道李朝阳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他为之付出了这么久,还是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如果出事儿了,我才真的承担不了。”李朝阳落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他走得很快,最后跑了起来。 赵明站在原地,站了片刻。 明明只是片刻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那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线里。他的手也抖个不停,强压下心里的不安,赵明抬起那抖得像帕金森综合症一样的手,颤抖着挽了挽袖口,展了展衣角。 他转身走向会议室,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齐刷刷地目光投向他,像是一把把从四面八方射出来的箭,轻而易举地穿透他的身体,穿得他摇摆不定。 赵明讲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即便声线极其不自然,却还是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直直地走向本该李朝阳坐着的位置。 落地时,已是深夜。李朝阳步履匆匆地走出机场,由于天气原因,晚点了不知道多久,中途在转机场迫降了一次。 刚到出站口,一辆车直愣愣地从暴雨中冲出来,稳稳地停在了李朝阳的面前。 车窗降下来时,隔着骤雨,李朝阳才看清驾驶座的人,印象里是跟着赵明做事的。 “李总!上车吧,雨大。”卓杰挥了挥手,“赵哥让我来接的你。” “去哪儿?”卓杰透过后视镜看他,李朝阳面色依旧苍白,毫无血色,额前的发丝稍稍被雨水浸湿,看起来更显疲态。 李朝阳报了一个地址,卓杰短暂思索了一会儿说:“李总,天气状况不好,那边路封了。现在待在外面太不安全了,还是回家或者公司吧。” “你尽管开,拦下来了再说。”李朝阳闭了闭眼睛,又是一晚上没合眼,他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卓杰点点头,车子破开雨水缓缓驶出。 李朝阳仰在车后座,眼睛不由得闭了起来,回忆着这阵子和段承的点点滴滴,他实在是太忙了,忙得不可开交。两人联系得越来越不频繁,如果不是段锦一通电话,不知道这个人和于凝天要瞒着他多久。 他自己竟然也没有意识到,意识到段承藏在屏幕那头的话语,看似诚恳其实句句隐瞒。 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李朝阳试着安慰自己,他回来的比想象中要快,联系救援队也很及时,那地方能有多大?几十个人找很快就能找到了,不会有任何问题。 之后该怎么办?李朝阳脑海中闪现出这个念头,他匆匆忙忙回国,李肃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他暗中做的那些事儿这人不知道多久会察觉,此次一走,李肃保不齐大发雷霆,如果直接让李凌兰接手了,他又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冷静点、先冷静点。李朝阳坐直身子,双手交叠在一起,用力地攥紧传来刺痛,他的胡思乱想在疼痛中开始转移。 无非是再往后推一推,李朝阳心道。无非是他还要再经历一阵子压迫,再忍受一阵子,再重新着手。 不过只是推盘重开,不过只是从头再来。李朝阳在心里念叨,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有时间,他能应付得过来,只要段承不出意外,其他什么都可以再等等。 李朝阳偏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一片黑暗,唯有落在窗户上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又像是砸在心里,他看不透前方的路。 一个念头也油然而生,他真的能再等等吗? 很多事情看似毫无关系,其实环环相扣。大脑乱成一团的李朝阳没有再多的精力去捕捉这些事情有什么关联。 他搁置的每一件事,会在不久后牵动所有,积土成山,聚沙成塔,足够堵住他的去路,足够将他深埋于底。 像是撞击冰山的船只,潜伏于茫茫大海中,只露出一角,迷惑航船者的眼睛,迷惑他的思考。他以为自己遇上的毫无威胁,实际上,撞到的那一瞬间,足够一艘大型船舶四分五裂。 坠落海中时,才会发觉,这是一座看不到头的冰山,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第86章 他很重要 段承被混着泥土、沙子的污水呛了一口,脚下踩着松动的石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脱离,他四处寻找着支撑物,在这石头被水流冲走前。 湿漉漉的衣服紧贴肌肤,雨点蒙得他看不清路,到腰的积水让人难以行走。 这种情况,他待在高地才是最安全的,只是带着许江和爷爷往安全地走的段承遇到了一个和家人走散了的小孩子。 他背着许爷爷,许江也带着一个邻里的小孩子,两人都没有多余的能力顾及那小孩子,段承短暂的犹豫后还是踉跄着逆流走向他。 那孩子脚下站着四周唯一一处高地,一旁有一棵被冲得倒地的树,下方刚好卡了一块大石头,他才能暂时安全的待在这儿。 只是越来越大的雨,情况瞬息万变。 段承艰难地空出一只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手机,快速摁着开机键,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把塞给男孩儿,他眯着眼睛尽量不让雨水落在眼里,每说一句话就会被呛一下。 “你乖乖待在这儿。”段承放大声音:“过一会儿哥哥会给这个手机打电话,接通后等着哥哥来。” 男孩儿一脸惊恐,他颤颤巍巍地点点头,脸上淌着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好、” 段承又踉跄着转身,身后又传来小孩子的哭喊,男孩儿声音颤抖:“哥哥,我好害怕、我想找妈妈,他们一直没回来。” 第92章 “……”段承哽咽一瞬,他扭了下头,强撑着露出一个微笑,“哥哥很快就回来了,你在这儿数到一百,我就来接你了。” 所以段承又返回去找这个孩子,只是湍急的流水、漆黑一片的什么也看不清的路,举着手电筒的他,很快迷了方向。 村子里的充电设备全被雨水冲垮了,段承自己的手机早就没了电,随身携带的赵明的那部为了省电以便紧急联系,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直到递给男孩时才开了机。 殊不知就是这么一个举动,阴差阳错地让局面出现了转机。 “李总,情况比想象的危机,一直联系不上人,我们没办法确定位置。”救援队领队喘着气,一直穿着厚重的救援服,找了不知道多久,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三十个人用了这么长时间,你跟我说找不到?”李朝阳眉头紧锁,长久处在紧绷的状态下,他的神志有些不清楚,说出的话也格外难听。 “等天亮起来,可见度高些,找到的概率会大一点。”领队犹豫着开口,“而且这地方特别多坑洼地,积水实在太深,好几个位置直接能没过人……天黑着,太容易跌进去,只能等着白天找。” 李朝阳沉默片刻,耳旁是呜呜的风和浩大的雨,领队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一时间让他难以听清,已经不知道是听不清还是不想听清。 “那他呢?!”李朝阳吼了一声,“那地方危险,你们不去找,他怎么办?!” “李总、您先冷静一下。”领队取下面罩,整张脸大汗淋漓,“我们已经加快进度了,您再试着联系他,现在知道位置才是最有效的。” “对讲机给我,我去找。”李朝阳懒得听,他一把夺过那人胸前对讲机,目光扫过一众人,“我一秒钟都等不起。” “李总!”领队急忙拉住他的胳膊,“您没有救援经验,如果出事儿了,后果……” “我出事了就着急、他出事了就再等等。怎么,我是人他不是吗?”李朝阳胸腔聚集一团火,“如果命在你们眼里分重要不重要,那我告诉你们。” “他很重要,比我还重要!”李朝阳说完转身走了,孤身一人,投身于滚滚洪水,倾泻而下的雨像是一扇帘子,他的身影很快便被隔开,变得模糊不清。 李朝阳打不通他的电话,或许是雨水淋得他思绪万千,莫名让他想起了那部备用电话。 他试着拨通那个号码,铃声响了很久,久到他心灰意冷,却突然响起了接通声。 “段承!段、”李朝阳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被一声小孩子的啼哭浇灭。 他强压下困惑也来不及困惑,想必这孩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哥哥,我数到一百了。你什么时候来、我看不见东西,好黑、这里好黑,我好害怕……”男孩的哭喊声传来,断断续续的,听得李朝阳心乱如麻。 三言两语,李朝阳逐渐摸清了状况。段承答应了要接他,那肯定就会来接。如果没有来,那可能是在来的路上出了问题。 小孩子说不清方向,李朝阳也没指望他能说清,当即把这个号码发给了陈青扬,让他查查大致位置。 李朝阳在水里泡了一会儿,那人终于把位置发了过来,由于只能大致定位,他只得到了一个东南西北的方位,但就只有这个也够了。 他举着对讲机冲那边说了一个方位,又嘱咐了一句,有小孩子被困了。 段承来的路上被一棵刮倒的树砸中了身体,粗大尖锐的树枝轻易地刮破他的衣服,刺破他的皮肤,泥水混着沙砾覆在他的伤口上,他不得不暂时找地方包扎伤口。 夜里他看不清方向,受了伤神志也不清楚,迷迷糊糊了半天险些被水冲走,好不容易站稳了位置,脚底的石头也松动了。 他不知道被冲到了哪个地方,一路上跌跌撞撞,险些没被呛死,最后在水泡了一天一夜的段承昏了过去。 可能是老天眷顾他,他昏在了一处暴雨中摇摇欲坠的废弃木屋里。虽然里面也积了不少水,但外层几棵充当墙壁的木头还起了点挡水作用。 他蹲坐着,水没过他的胸口,段承意识模糊前,摸索着脖子挂着的东西,直到摸到一个硬质物体才松了手。 李朝阳按着方向不停地找,一路不知道绊了多少次,喝了多少泥水。他抹了把脸,沙子混进眼睛,迷得看不清路,费劲地眨了眨,疼得睁不开。 只是尽管这样,他也没敢停下脚步。李朝阳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太久了,说不定在找到段承前自己就昏死过去了。 头发被雨淋得软趴趴地垂下来,他也懒得去管,一边走一边挥着面前的障碍物,两只手很快被石块、玻璃弄得破皮出血。 李朝阳身上穿着和救援队一样的防护服,湿了水像是背了千斤顶,每走一步都难。 他着急找个地方脱了,只是水又很急,没法站稳,正发愁着,无意识一瞥看到一间乌漆麻黑的屋子。 李朝阳眯着眼睛看,他怀疑石子儿磨得眼睛出血,所以看什么都是一片红。 走近发现,是一间还没被冲塌的木屋,也接近冲塌了,屋顶已经缺了大半,阻挡水流的墙壁也缺了不少。 天黑得厉害,连一丝光亮也没有。他的手机很快也没电了,又进了水,此刻就像块板砖一样。对讲机也被他弄丢了,李朝阳觉得应该是被水冲走了,因为他摔了不少次。 他走进屋子,可以说得上伸手不见五指。李朝阳缓缓脱下自己的防护服,随手丢在地上,身上终于轻松了点。 他没打算休息,又要接着找人。李朝阳伸出手摸索着往外走,沿着木墙,却在走了几步后踢到一个东西,触感不软不硬,像是一个人。 “我操。”李朝阳吓了一跳,心也跟着砰砰跳起来,他着急离开这个地方,毕竟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脚下一滑踉跄着摔在地上。 “妈的、”他又骂了一句,摸索着要站起来,手胡乱地在地上摸着,直到摸到一个冰凉凉的东西,李朝阳猛地抽回手,大脑飞快地思索着是什么。 好像真的是个人,刚刚摸到的东西似乎是那个人的腿。 “我他妈是造了什么孽呀。”李朝阳嘀咕一声,他甚至萌生出了走不出去就爬出去的想法,免得又摔倒。 在短暂的挣扎后,李朝阳真的打算爬出去了,只不过爬错了方向,爬着爬着又摸到了什么东西,而这次他没有抽回手,因为他摸到了那个人的手。 只是一瞬间,他触碰到那人的手背,指腹触碰到微微凸起的疤痕,顿时呆滞在原地。 突然一股席卷全身的冷意,让他的脑子发麻,停在半空中的手一顿,分不清是汗液还是雨水,淌湿他的全身。 李朝阳眼眶一酸,他眨了眨眼睛,手忙脚乱地摸向那人的身体,一路向上直到触碰到他的脸。 无比熟悉的轮廓,李朝阳不敢相信,他不停地摸索着,手指滑过他的眉眼,鼻梁,再到嘴唇。这个人的唇干裂,磨得他指腹刺疼。 “段承、段承!”李朝阳声音沙哑,他用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明明这么近,可是无论怎么靠近,一切都那么模糊。 泪水灌满他的眼眶,蒙得他什么也看不清。 “段承,你说句话啊。”李朝阳晃了晃他的肩,但没有得到回应。 触碰到他的肩膀时,李朝阳又顿住了,那人胳膊被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割开一个口子,布料垂落在一边,甚至摸得到他裸露的血肉。 伤口还在缓缓出血,很快浸湿了李朝阳的手,黏稠又湿滑。 “段承!”李朝阳跪在地上,跪在一片污水里,膝盖下是硌人的碎石,整个人凌乱不堪。他喊得嗓子出血,口腔里充斥着铁锈味,只是再没得到回应。 第87章 “段承,我爱你。” 李朝阳慌了神,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可颤抖的双手暴露了他的处境。 他哆嗦着捂住段承往外渗着血的手臂,捂了一会儿又开始找能包扎的东西,他浑身湿透,但除了衣服再没有别的布料能暂时止血。 李朝阳扯了半天才从衣角撕开一长条,小心翼翼地摸向他的伤口,紧紧地缠了一圈又一圈,这时他才感觉到面前的人身体有多凉。 段承还有呼吸,只是很微弱,呼出来的气息也是凉的。 李朝阳又去摸他的胸口,直到那一阵一阵的跳动从掌心传来,他才松了口气。只是触碰到一块硬质东西时,他动作一僵。 那东西就挂在段承的脖子上,隔着他的衣服,像是凸起的骨头,李朝阳几乎是瞬间便摸出来这东西是什么了,因为他曾经也戴过很长一段时间。 由于尺寸不是太合适,他戴起来总是有异物感,所以经常去松动,对这个形状很敏感。 是一枚戒指,除此之外李朝阳摸不出来别的。尺寸、外观,他悉数不知,也不知道这个究竟是谁的,段承又为什么要随身戴着,挂在脖子上,贴在最靠近心口的位置。 第93章 只是此刻,李朝阳来不及想这些。 “我带你走,段承、再撑一会儿。”李朝阳凑近他,伏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不会有事的,我带了医疗队,绝对不会让你出问题。” 段承被冷意裹挟着,冷得他不由得缩了缩身子,他嗓子干哑,发不出一丝声音。似乎还有雨水顺着额头流下,滑过他的脸颊。 他缓缓睁开眼睛,还是一片黑暗,段承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他还闭着眼的缘故。 他感觉面前好像有人,模模糊糊的人影落在眼前,只是看不清是谁,耳边传来那人的声音,从朦胧变得清晰。 像是隔着无尽的大雾,雾中有一盏灯,离得很远只能看见轮廓,透过来细微的光亮。 看清的那瞬间,光亮穿透雾霭,如同一把蓄力已久的长弓,射出的箭直直插进段承的眼睛。 他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与其说看清了,不如说大脑终于意识到身前的人是谁。 段承觉得自己出了幻觉,因为太想念,所以在这种时候,这种濒临绝望、挣扎不动之际才能看到最想看见的人。 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求生反应,大脑为了让他活跃起来,肖想出了李朝阳的身影。 “李哥……”段承张了张嘴,传出一声极其飘渺的声音,那不像是从嘴里说出来的,更像是从天上,从遥远的地方,像是哪里的回音。 “我好像看见你了、我是不是要死了。”段承头痛欲裂,却意外听见了回应。 李朝阳正寻思着找哪个姿势能顺利将人带出去,试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打算把人背出去,蓄势待发后还没捞起他的胳膊就听见那人说,是不是要死了。 “我他妈是阎王爷吗?看见我反而要死了?”李朝阳还没高兴一点听着他的话又起了火。 段承愣了一瞬,脑子缓慢转动起来,在他的幻觉里李朝阳也会这么说话吗?就好像真的一样。 “李哥、”段承双臂仿佛被冻住了,怎么抬也抬不起来,“我好冷。” 李朝阳身子一僵,去捞他胳膊的手停在半空中,稍作停顿后突然又抬起来,两只手上前捧住段承的脸,倾身吻住他的唇。 他的唇也很冰,手掌覆在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温度,有的只是水渍或者不知道哪儿蹭的血,也不知道那血是谁的。 李朝阳的气息温热,舌尖舔过他干裂的唇,又轻易地撬开他紧闭的牙关,直到和他舌头搅和在一起时,他感觉到面前的人呼吸停滞了。 段承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即便天还是暗着,他却看清了李朝阳眼中的一丝光亮,和那双怎么也忘不掉的眼睛对视。 “真的是你。”段承声音消散在李朝阳的吻中,若有若无,他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是你。 李朝阳在心里默默地想,不是真的还能是假的吗?为了找你,差点就死路上了,还是觉得他不会来?不相信他会来? “别说话了,省着点力气吧。”李朝阳转过身背对他,摸索着拉住那人的手臂,刻意避开他受伤的位置,稍微用了点力,往前一扯将人背起来。 “拽疼你了吗?忍一忍,等会儿就不疼了。”李朝阳踉跄了一下,他毕竟也在冰水里泡了那么久,刚刚又经历了一场大喜大悲,此刻站不稳也是正常的。 段承比他想象的要重,可能是身体使不上力气的缘故,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李朝阳试着走了两步,脚下一软,强撑着继续往外走,淌着过膝盖的水,走一步就晃一下。 他在心里痛骂了几句,自己怎么落得这么一个处境。 看着好像是在走上坡路,他费尽心思、吃遍了苦头到达的终点,却是悬崖峭壁,走得越高摔得越狠。 “李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段承的声音萦绕在李朝阳的耳畔,自己不告诉他、瞒着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还是发生了,做的所有都适得其反。 李朝阳气不打一处来,他轻哼一声带着些埋怨:“段承,你丫是不是看不得我好啊?看我在这儿受苦受累你开心是吧?又是淋雨又是淌水的,没受过的罪全他妈受尽了。” “二话不说来救水了,你拿救援证了吗?”李朝阳明明不想说出这些难听话,但这人在这种情况下,脑子里还想的是给他添麻烦了,这让李朝阳很不爽。 “你是不是觉得你命挺硬的,还是你嫌自己活得太长了?”李朝阳磕磕绊绊地走着,虽然累得不行,但嘴还是没停下来过。 他想让段承清醒,让段承不要失去意识,所以有一下没一下地搭着话。 “还说要伺候我一辈子呢,现在是谁在伺候谁?”李朝阳喘着气,声线也有些不自然,“还说对我好呢,好哪儿去了?对我好就是让我在泥坑里背你、让我担惊受怕,让我……” 李朝阳突然噤了声,那人喷洒在后颈的气息消失了,霎时刮过一股风,吹得他浑身发冷。 “段承、段承!”他喊得有些破音,心跳得快要冲出皮肤,李朝阳想加快步子,可双腿不听使唤,就好像被绳索拖住,重得迈不动脚。 湍急的流水还一下一下地猛拍他的膝盖,风也呼呼地刮着,雨点肆意地砸在身上,一切都是跳动的、除了他们。 他们静止在原地,李朝阳的耳朵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堵着,他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见,所有都是模糊的,都是竭力的。 那人微弱的心跳抵在他的后背,让他觉得是不真实的。 李朝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迈开腿,朝着光亮的地方走。他还是自顾自地和那人搭话,只是说出口的话带着不正常的声线。 “段承,我爱你。” 李朝阳的声音掩盖在风中雨中雷鸣中,他平生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想法。 他应该早些说出口,在那些难听话之前,在段承还自以为他是一种麻烦时,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他之所以能忍受,他之所以来寻找,他之所以出现,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爱。 “领队,现在怎么办?”浑身湿淋淋的男人一手抱着救过来的小孩子,一手摁着那毫无回应的对讲机,“大致方位我们全找了一遍,但……都没找到,这么长时间了,还找吗?” “找、当然要找!”领队面色凝重,他看向自己的队员,“为什么不跟着他一起去找?出了事儿咱们谁都担不起!” “刚开始是跟着的,只是后来走散了、”队员语气急促:“我们都没想到他真的会去找,以为他找两下就累了,就不会再往远走了。” “医疗队呢?还不让他们赶紧过来等着?”领队喊了一声,烦躁地挥了挥手。 “车子开不进来,路被堵着了。”队员身子一抖,怀里的小孩子突然哭了起来,似乎是被吓到了。 “那就让他们提着医疗设备过来!是要我去请他们来吗?”领队皱紧眉,无意中一瞥突然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沉重地、一拐一瘸地往这个方向走来。 天蒙蒙亮,他只不过看了一眼便认出远处那人是谁,却在看清的那一刻震惊得目瞪口呆。 从事救援行业几年有余的自己,面对这种极端恶劣的情况还会束手无措。 可这个看起来连路边一小处坑洼地都会绕着走的,总是一副光鲜亮丽的样子、甚至没有任何救援经验的人,竟也能毫不犹豫地踏进漫过大腿、随处可见浮着垃圾的污水中。 那人脸上留着结了痂的血迹,蹭不掉的泥水、就连头发上也是,粘作一块一块。嘴唇发紫,整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只是一双眼睛依旧锐利。 “一个两个要你们有什么用?!”李朝阳扶着昏迷的段承,他的声音嘶哑像是滋啦作响的收音机,光是说一句话就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给你们开那么高的工资,不是心血来潮做慈善的!医疗队呢?还不赶紧过来?” 领队男人想要去扶段承,只是还没碰到那人,便被李朝阳一巴掌拍开,“别碰他,早他妈干嘛去了?危险、谁不知道危险?” “我是让你们来是救命的,不是来耽误事儿的!”李朝阳强压下心里的怒意,他目光阴冷,匆匆扫过面前一众人,“人,我一个人也找回来了。” 李朝阳低着头坐在屋子里,说是屋子也不太准确,只是一个在高地临时搭建的避雨处。 医疗队找了块长布简单地做了一个帘子,虚虚地隔开众人,但透过中间的缝隙,他还是能看见躺在担架床上垂着手臂的段承。 这里距离医院实在是太远,加上天气状况恶劣,不得已只能就地治疗,况且段承也耽误不起这么长时间。 “……”李朝阳叹了口气,湿透了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他动一下就贴得更紧,又黏又凉,像是裹了不透气的保鲜膜,甚至呼吸都困难几分。 虽然他在这里坐着,和村子里前来避雨的一众人一样,但还是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其他人成群结队地围坐在一起,时不时用着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第94章 李朝阳微微抬眸瞥了一眼,对上几个人的眼睛后,那些人又匆匆移开视线,他莫名升起一股难耐的燥意。 李朝阳疲惫地闭上眼睛,脑子里传来阵阵刺痛,疼得他直皱眉,忽地听见一个女人的询问声。 “你、你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见过。” 李朝阳突然睁开眼,在目睹来人时,第一次有了些不知所措,面前的女人他的确见过,而且可以说还有点不好的回忆。 一想到他当着她的面说过的那些难听话,李朝阳浑身不自在起来。 “啊,是你啊。”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露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脑海中的场景挥之不去。 许媛眼睛亮了亮,似乎没想到他会记得。她急忙拿出干毛巾递到李朝阳面前,声音带了点儿雀跃:“我听承哥跟我讲过你……今天谢谢你带他回来,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走近两步,指了指后面一众人转头又说:“大家都很感谢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托我来说了。这些救援队和医疗队都是你派来的,真的谢谢了。” 李朝阳表情一僵,脸上的笑还挂着,他顺着许媛的手指去看,围坐在一起的人都笑了笑。她们大都抱着孩子,脸上带着朴实的笑,眼睛也是炯炯有神的。 他经历了太多打量,太多审视,太多猜忌,以至于当有人将目光投向他时,李朝阳几乎是下意识以为,那眼神也是敌意的。 原来投向他的目光是这样,这样友善,这样单纯。 第88章 爱的第一步 见许媛一直在絮絮叨叨,李朝阳出声打断她。 “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他实话实说,李朝阳不太懂怎么对待别人的感激。在他的思维里,只要把自己的做得显得那么轻而易举、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用这种方式传递他不需要感激。 许媛拉来一个凳子,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她是个格外自来熟的姑娘,当即和李朝阳唠了起来。 李朝阳也自来熟,可以说是所有需要社交的地方,他都能做到极致,虽然大多时候都做一个倾听者。 许媛和他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段承,自然而然合了李朝阳的心意,他就乐意听这个,换别的他还懒得听呢。 只是听着听着,李朝阳听出来问题了。段承这个人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挑不出毛病的存在,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强大、冷静的样子,仿佛不会有任何事能动摇他。 正是如此,他现在才会变成这样。他不接受别人的示好,他对所有人的给予都想尽办法去回报,因为他什么也没有,所以只要给一点点就显得那么多。 直到如今,从未向自己表露过脆弱的段承依旧在伪装。哪怕现在,他们心意相通,也做不到坦诚相待。 帘子被人撩开,戴着口罩和手套的医生缓缓走出来,他还没往李朝阳这里走,这人已经站起了身子。 他的腿还是发软,使不上劲儿,强撑着走向医生的位置,“怎么样了?” “李总,他没什么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加上过度疲劳。”医生往里面瞥了一眼道:“他在水里待了太久,体温失衡导致了意识模糊,所以晕了过去。” “什么时候能醒?”李朝阳还提着心吊着胆,“因为冷?这里有什么取暖的东西吗?衣服呢、药、” 医生摇了摇头:“路口被堵了,车子开不进来,能推进担架已经很好了,所以只拿了必要的东西。” 李朝阳眉头皱得更紧,他想开口质问,又想催人去取,但余光环视周围一众人,大多都依偎在一起试图抵抗冷意,个个唇色发白,满脸疲态。 他又怎么不知道,灾害面前,无一幸免。 “我们已经安排人去取了,只是时间也要考虑,一来一回耗时太长,万一在路上又出什么问题,我们的人手就更少了。”医生轻叹了口气,“如果他今晚能醒来,说明恢复能力可以,后续很快就能痊愈……李总,我们有安排人守着,您不用过去、” 李朝阳擦着他的肩往帘子里进,医生急忙叫住他,那人步子一停落下一句:“让他们走,我来守。” 医生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帘子围着的地方格外狭小,几乎只能放下一个担架床,架子旁的地上还堆着几团浸了血的纱布,刺得李朝阳眼睛疼。 他坐在床边,偏头看着紧闭双眼的段承,李朝阳就这么坐着,用一种有些别扭的姿势看他,时间长了脖子疼,只是尽管这样他还是维持着。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好似蜻蜓点水:“段承,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害怕过一件事,也一直觉得没有能让我怕的东西。” “我以为爱会让人变得更勇敢,更强大,更不惧一切。但直到今天,我突然发现爱是会让人害怕的。” 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第一步就是变得胆小怯弱、变得容易害怕、变得犹豫不决,而不是变得勇敢。 “我怕你离开我。” 李朝阳弯下腰,伸出手轻抚段承的闭着的眼睛,指腹轻轻滑过他的皮肤,从鼻梁再到嘴唇,细细描摹他的唇。 “我真他妈栽你手上了。”李朝阳轻笑一声,转眼目光又黯淡下去。 “你知道我在木屋里发现那人是你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他的声音低下去,低得几乎听不见。 “怎么办……我在想,我该怎么办?”李朝阳捂着脸,似乎还没从当时的恐惧中走出来,他的肩膀轻轻耸动着声音沙哑无比,“那时候我挺恨你的,我那么宝贵的、呵护的,就要离我而去。” “我拼了命想让我们之后的路好走一点,”李朝阳喉结滚动:“到头来,我只是白费功夫。”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做什么事儿我都没那么大度。是我的,我不允许任何人抢,就是死也得是为了我死的。”他深吸一口气,“就这件事而言,段承,我他妈一辈子不原谅你。” 李朝阳侧过头,随意一瞥看见置物架上挂着的东西,他缓缓抬起手取下那条链子。 这才看清了挂在链子上的那枚戒指,男士戒指,做工精致,戒身还有着细小的花纹。 李朝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手心传来的温度把这枚冰冷的戒指捂得温热。 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能是鬼使神差,李朝阳伸出手,将那枚戒指对准自己的手指,缓缓推进去,直到抵住指根。 他突然笑了,笑得出了声,笑得眼睛微眯起来,只是目光还停留在自己的指节,完全合适的尺寸,完全遮盖住曾经一圈红印,即便早已消散。 “段承,快醒过来。”李朝阳弯下腰握着他的手,手指上那枚戒指格外显眼,他牵着段承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地吻了吻。 “我要再听你说爱我。”李朝阳闭上眼睛。 段承缓缓睁开眼,略微有光透过来,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围帘,他试着张了张嘴,只是发不出什么声音。 手指冻得曲不起来,他试着动了动,偏头才看见抱着双臂坐在一旁睡着了的李朝阳。 那人坐在一把木凳子上,歪着头,一双薄唇紧抿着。 段承挣扎着起身,他仅存的印象是李朝阳背着他在雨里走的场景,除此之外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开口叫这人,李朝阳看起来格外累,也不可能不累,段承猜测他可能几天没合眼了。 他低头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反观李朝阳身上,他还穿着湿淋淋的衣服,由于温度低,即便没有淋着雨还是潮湿的。 段承拿着被子,费劲地站起来,轻手轻脚地将它盖在李朝阳身上,做完一切他安静地坐在担架床上,只是盯着李朝阳。 盯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抬起手,连带着胳膊的疼痛让他不禁皱眉。 段承急忙摸向自己的胸口、脖子,胡乱摸了一通,只是再也没摸到挂在自己脖子的链子。 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自己把它弄丢了吗?段承低下头又开始摸衣服,忽地听见一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一听他浑身的血液都奔腾起来。 “是在找这个吗?” 李朝阳睁开一只眼睛,从段承蹑手蹑脚地把被子盖在他身上时,自己就醒了。 段承抬眸看向他,那人举着左手,手背向他,轻轻晃了晃,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晃着段承的眼睛。 “李哥,你、怎么……” “不就是给我的吗?”李朝阳也看着他,“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段承愣了一下,他急忙起身走近李朝阳,声音略微有些发颤:“不是、李哥,我是想给你的。” “那是因为什么?”李朝阳问:“你不应该高兴吗?我接受了。” 段承呆滞在原地,直到李朝阳一把扯着他那条好胳膊,将人扯到他的面前。下一秒那人便伸出手环抱着他的腰,紧紧地抱着他。 第95章 李朝阳沉默了,一时间空气凝固一般,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好像这样,这个人就再也无法从他的手里脱离。 “李哥,我是想给你的。”段承俯下身,轻吻他的眼角,“很早就想给你了,除了你,再也没有别人。” 我只是想等我追上你的那一刻,亲手给你戴上。 “你还挺会闷声干大事,什么时候有这个念头的?”李朝阳轻轻挑眉,任由他亲着。 “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天。”段承吻上他的唇,两人呼吸纠缠,他渐渐涌上一股燥热感。 第89章 那堵墙 段承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脑子乱作一团,只想抱着他、亲吻他、只想触碰的再多一点。 和李朝阳分开的这阵子,段承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每每听见那人隔着屏幕的声音,他就浑身燥热难耐,更别提如今。 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人就近在眼前。一切都那么近,只需要伸出手就能碰到。 李朝阳呼吸渐渐急促,他歪头由着那人咬上他的脖颈,段承的发丝蹭得他有些痒。 “我们在一起那天……你就没想过我们会分开?”毕竟就事实而言,两人的确分开过一段日子。 “李哥,我爱你。”段承垂眸看着他,注视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他说了很多遍,恍惚间李朝阳甚至觉得这人昏迷的时候听到了他的话,所以一遍一遍地告诉他。 只是,他从没想过,段承的爱是条单箭头。 段承无法回答李朝阳,他想过多少次两人会分开,直到如今,他还是这么觉得。但是,他的爱不需要李朝阳回应,这份单箭头的爱,不依附于任何的条件,哪怕两人并不会在一起。 即便分开了,他的爱依旧存在。藕断丝连,千丝万缕,只要他还活着,永远不会消失。 李朝阳经过这几天高强度的找人后,累得昏睡了过去,他明明还想着再多和段承说说话,说说那人没听到的话,只是他的体力实在不足以支撑他的行为。 段承抱着他到担架床上,这地方的夜晚尤其冷,气温骤降加上风雨侵蚀,更别提李朝阳身上这件衣服压根儿就没干过,风一刮更是冷。 担架床不大,他侧躺着要蜷起来身子,段承不知道他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本就伸不开腿。 “李哥,你怎么这么好,”段承坐在地上,头微微后仰靠在担架床沿轻声道:“好到我不知道,自己值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他偏头去看那人垂下来的手,夜晚看什么都不真切,直到现在天蒙蒙亮,段承才看清李朝阳的手。 那只手伤痕累累,淤青、破皮出血的地方数不胜数,指尖有着难以洗掉的污迹、泥土,而这只手在段承的印象里并不是这样的。 他扶着地站起来,动了动僵直的腿,四处找了一个能盛水的容器,跑去外面接了一盆雨水,又匆匆跑回来。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段承轻轻擦拭着李朝阳的手,细细地擦去每一处灰土,有些细小的沙砾粘在他的伤口上。他凑上前吹了吹,只是再怎么吹,还是深深地嵌进里面。 “李哥,是不是我前半辈子过得太难了,所以遇见你了。”段承眼眶酸涩,“你真的对我太好了。” “水那么深、路那么难走、天那么黑。” “背我回来很累吧。” 天又亮了几分,已经完全能看清路了,段承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等他醒来,一股冷意席卷他的全身。 他试着曲了曲手指,毫无知觉,无论怎么用力握紧都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麻木。 段承瞥了眼还在熟睡了李朝阳,他还维持着蜷缩的姿势,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缩在狭窄的担架床上,小半条腿甚至都露在外面。 李朝阳浑身滚烫,只是手又很冰。段承喊了两声,那人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但眼睛依旧紧闭着。 他匆匆拉开帘子,踉跄着冲到医疗队医生面前,那医生也缩在角落,睁开眼睛的瞬间打了个喷嚏。 “李、李总,好像发烧了,有药吗?”段承声音沙哑,最后一个字几乎没了声音:“他身上很烫,手又很凉……我叫了他,没有醒。” 医生神色凝重,猛地站起来,一时间差点身子一歪倒下来,他捂着头快步走向帘子,目睹缩在担架床上的人时重重地叹了口气。 “昨天赶来的时候拿了一些,四散着分了不少。派人去车里取了,但还没回来。”医生懊恼了一会儿,“剩下一点,只能抗一阵子,还得等人取回来。” “他们去多久了?”段承犹豫着开口:“医生,我对这地方熟悉,我知道用哪条路时间最短,车子在哪儿停?东边的路口吗?” 段承一连串报出几个方位,都是水流最急、最深的地方,车子一般在那里就开不进来了,似乎是想增加可信度,他又急忙说:“一小时,我去的话最多一小时,他不能拖。” “但是你的状况……”医生摇了摇头,“你才刚醒,身体还没恢复,外面雨还在下,说什么也不行。” 段承沉默了,他眼角泛红,眉头也皱起来,“不行也得行,我沿着边找总能找到的,我等不起!” “你!”医生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知道昨天他是什么模样吗?你知道你接受治疗的时候,他、如果你再出问题,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 “我知道,”段承注视着那处紧闭的帘子,喉结滚动,“我清楚,可那是李朝阳。” “我没办法无动于衷,熟视无睹、我做不到!”段承喊出来,只是喊得那么竭力,抵达面前人的耳中,也如此轻微。 “……救援队那里有脱下来的防护服,路上注意安全。”医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走的时候,我会看好他。” “谢谢、谢谢你医生。”段承点点头,转身走了。 刚穿好防护服,段承听见一声急促的呼喊。 “承哥、承哥,你去哪儿?”许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还要出去吗?太危险了,你才刚回来。” 段承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小媛,如果他醒了,麻烦你帮我照看他。他生气的话,记得劝劝他,他要来找我,一定拦住他。” “告诉他,”段承噤声片刻又开口:“我只是做了和他一样的事儿。” 做出他们的本能行为。他的大脑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经做出了动作。 段承冲进雨中时,身着那沉甸甸的防护服时,雨水淋在脸上,脚踩泥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走一走李朝阳走过的路,他经历的苦、他遭受的磨难,段承也想感同身受。 李朝阳费劲地睁开一只眼,嗓子干涩像是被火烧了。他摸索着想喝点水,手刚抬了一半,手里便被人塞了一杯水。 “段承,段承。”李朝阳呢喃几声,匆匆咽下水后,似乎是想看清眼前的人,但只瞥到一处衣角,模糊中有谁回应了他。 他再次昏睡了过去。 李朝阳头晕脑胀,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做梦,一到下雨天他总是会做一些勾起人痛苦回忆的梦。 这次也不例外,他梦到一处很长的走廊,长到怎么望也望不到头。走廊很窄,越走越窄,到最后堪堪只能通过他一个人。 墙壁是铁做的,还挂着水珠,紧贴着他的身子,到最后他只能侧着走,脸颊挨着冰凉潮湿的铁皮墙,让人难以呼吸。 他走投无路,无路可走。 李朝阳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这处无尽的走廊,希望走廊尽头就是出口。 他的手指摸索着墙壁,靠前的那只手臂尽可能伸直,小心翼翼地探着前路,直到摸到什么突然缩了回来。 李朝阳自以为是出口的路,通往的是同样一堵墙。 “……”他猛地直起身子,撑着担架床坐了起来,视线从模糊到聚焦用了很久,看清眼前的场景时,他律动得不正常的心跳终于恢复。 他喘着气,压迫感仿佛还缠绕着,李朝阳攥紧手,许久才松开。 “李总!”医生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李朝阳猛抬眼看他,目光扫过医生的脸又看向一旁一脸担忧的许媛,来来回回地扫视一遍后突然从床上下来。 “人呢。”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两人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许媛想起段承的嘱托,犹豫再三打算开口,却被这人一句话堵了回去。 “他是打算逼死我吗?!”李朝阳吼出声:“你们他妈的是要合起伙来逼死我吗!” 他用力地抹了把脸试图保持清醒,可滴答作响的大脑以及龙卷风般的怒意冲昏了李朝阳的头。 他无法冷静,也冷静不下来。 李朝阳沉默片刻,忽然转过身迈开步子,只是还没开始走便被人拉住胳膊。 许媛的声音有些颤抖:“承哥、承哥他说,他只是做了和你一样的事儿。” 话落,原本气势汹汹的人身子僵住了,他开始思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96章 李朝阳默默地思考起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们的感情还是要如此维持。在段承眼里,还是要分毫不差。 李朝阳恍惚想起那人不断重复的那句,我爱你。 他想了想,真的是爱吗?爱就是这样吗?段承真的是在爱他,还是在弥补他? 一瞬间,李朝阳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梦,原来那堵墙,一直都存在。 第90章 把爱说出口 段承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他背了一个大包,装满了医疗用品和应急物,防护服里塞了一件干衣服,是给李朝阳拿的。 雨势渐小,他回来的比想象中快,一路上他猜测李朝阳可能还没醒,如果真的醒了会不会又出来找他? 还未痊愈的手臂浸了水,阵阵刺疼加上痒意,让人无法忽视,只是他的担忧远远盖过这些。 “承哥!你回来了!”许媛急忙从地上站起来,一个健步冲到他面前,神情紧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段承看了她一眼又瞥向那处紧闭着的帘子,他知道,李朝阳醒了。 “嗯,小媛,这是止疼药。”说着,段承便从包里拿出两瓶塞进许媛的手里,“爷爷淋了雨身上容易发疼,还有这条毯子,你也给他拿去。” 许媛看着面前的东西,不一会儿手里便被塞得满满当当,她哽咽一瞬突然低下头,“承哥,真的谢谢你。” 段承扯出一个笑,他抬了抬手臂又给放下了,“小媛,你跟我客气什么?那也是我爷爷,你是我妹妹,应该的。” 许媛停顿片刻又喊住段承:“承哥,他、他在等你。” 段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扫过一旁的医生,那人看见他匆匆移开目光。 “好,我去看看他。” 段承拉开帘子,看见李朝阳的一刻僵住了身子,他就坐在担架床上,弯着腰,双手抵在额头,听见响声的瞬间抬起头,两人的目光交汇。 “咚!” 夹杂着风的拳头不偏不倚地落在段承的脸上,打得他往后撤了几步,他强撑着稳住身子,硬邦邦的拳头砸在脸上,砸得他偏偏头,嘴角破了一个口子,缓缓往外渗出血。 “李哥、先吃药吧。”段承喉结动了动,伸手递去一瓶药。 李朝阳看着他,眉头锁紧,久久没能开口。 因为他被这句话震得不知道说些什么,更没想到这人被揍了一拳后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还有什么要说的?”李朝阳出声。 面前的人沉默地拉开防护服的拉链,拿出一套干衣服。 “换件干衣服,湿的穿了不舒服。” 说完后,段承垂下眼眸,盯着李朝阳身侧正轻微颤抖个不停的手,那只手无意识地抖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的。 “还有呢?!”李朝阳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腿一软跌坐在了担架床上,抬头看着他。 段承张了张嘴吐出一句:“手疼不疼。” “段承!”李朝阳喊出声,他喊得用力,可是干涩的嗓子让他发不出声音,传到段承耳朵里的也是轻轻的。 “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段承声音毫无起伏,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额角还残留着外面的雨水。 李朝阳看不出来他的情绪,也听不出来,他明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可是心里怎么还是堵得慌。 段承瞥了眼一旁的水,拧开手里的药瓶,往手心倒了两颗,连同着药一起递在李朝阳嘴边。 李朝阳就着他的手咽下药,瞥着他嘴角渗出的一缕血,犹豫再三后开口:“打疼你了吗?” 没得到回应,有的只是沉默。 李朝阳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他其实刚出手的那瞬间就后悔了,现在更是悔得不行,又暗骂自己怎么那么冲动? “我不想你再出问题,不想你再冒险。”李朝阳缓缓开口,他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段承一句话噎了回去。 “所以你就可以出问题?”段承逼近一步,俯身看着他,“李哥,你是这个意思吗?看不得我出问题,所以自己可以忍着,无论多么难受?” 李朝阳盯着他,先是他的眼睛又到他的鼻尖最后目光停留在嘴唇,他的大脑晕乎乎的,看着那人不断张合的唇,段承又说了些什么,可是李朝阳听不进去了。 他抬起手臂揽住段承的脖子,往下一压,两人的距离更近,近的几乎是贴在一起。 随后便是一个吻,李朝阳仰头吻住面前人的唇,舌尖舔过他嘴角的血迹,又探进他的口腔,吸吮着他的舌头,血液带来的铁锈味夹杂着方才吞咽的药味混杂在一起。 “段承、我爱你。” 他没听见的话,李朝阳再次说出口了。他不想再等一个机会,他也不知道这个机会何时再来,吻着段承时他脑海中又冒出一个念头。 把爱说出口也需要一个机会吗?他想不明白,不应该何时何地都能说出口吗? 段承身子瞬间僵了,僵得像一座冰塑又或者别的坚硬无比的东西,他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眼眶渐渐涌上一层泪,模糊他的视线。 李朝阳的话像是烟雾、浓厚的烟雾,他置身于此,看不清楚、听不明白、转不过弯。 “李哥……你说什么?”段承握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你刚刚说什么?你、” 李朝阳看着他这反应,心里那股气忽地消散了,他嘴角勾了勾没再重复,而是说:“这话我不是第一次说。” “什么意思?” 段承哽咽着,他眼角泛红,手上的力不自觉地加重了。 “我听不明白。”段承摇了摇头:“李哥,你跟我说清楚,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第一次是谁?什么时候?”他有些语无伦次,嗓子像糊了什么东西,再也说不出别的。 李朝阳眼瞧他这反应不对,突然拽着他那条好胳膊将人搂进怀里,手臂收紧抱着他,“第一次也他妈是你、前天……谁叫你晕过去了?” 段承也抱着他,声音格外轻,轻到李朝阳不确定他真的说了没有,他说:“原来是我。” 李朝阳换了他拿来的干净衣服,瞬间舒服了不少,他偏头看着坐在一旁的段承,那人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能通过他微勾的嘴角看出来他的开心。 “有这么高兴吗?”李朝阳疑惑道:“就因为我说了句,‘我爱你’?” 段承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握了握,反问他:“就因为?李哥,从没人跟我说过,你是唯一一个。” “哦?那我还挺荣幸的呗。”李朝阳笑道:“你要求也太低了。” “我最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段承轻声道:“最想听的也听到了。” “没打疼你吧?”李朝阳还想着这个事儿,他伸出手揉了揉段承的脸,指腹蹭着他稍肿的嘴角,“怪我吗?” 段承顺势牵过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他的掌心,“不疼,也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 “怎么也不知道躲一下,”李朝阳任由他吻着手心,掌心的痒意传遍全身,“以后要记得躲知道吗?” “以后还会打我吗?”段承笑了一声,歪头靠在李朝阳肩膀。 “那你少惹我生气,我可不惯你这个。”李朝阳也笑了。 连续一周的暴雨终于停了,只是处于低洼的地势,雨水还残留着。 雨停的那天,李朝阳果断打去电话,安排了施工队做后续修建,明明他叫了那么多人,而且工资开得也高,但段承还是投身于修建中,天天戴着个安全帽跑得见不着人。 李朝阳好不容易堵到那人,他正戴着一双磨破了的手套帮一家人垒墙。 见到他的时眼睛亮了亮,只是还没停下手里的动作,“李哥,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就来了。”李朝阳虽然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你见天没个人影,回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想见你不只能来找吗? 想着想着又在心里骂了他两句。 “路上难走吧,这片的路还是泥土路。”段承开口,目光看向李朝阳沾了泥的鞋子。 李朝阳抱着臂往一旁干了的墙上一靠,毫不在意道:“我知道,我已经派人来修了。” 段承沉默了一会儿,稍作停顿后又开始垒墙,许久道:“李哥,谢谢你。你帮了这里太多,我也替他们谢谢你。” 李朝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到底什么时候段承才能意识到,这些对他来说真的什么也不算。 “用不着,我又不是为了他们。”李朝阳撇撇嘴,“抓紧时间干吧,干完跟我回去。” “李哥,你回去吧,在这儿等着很无聊。”段承加快手上的动作,“家里有小媛,她也能陪你说说话。” “怎么,你是哑巴吗?”李朝阳眉头一皱,“我刚费了好大劲儿跑、走过来,说了没两句就要赶我走了?” “没有赶你走,我只是、”段承突然止住声,他抬眸看着靠在墙上的那人,李朝阳挑着眉微抬下巴,似乎是在等他说。 第97章 “心疼你。” 话音刚落,李朝阳不自觉地笑了笑,身子一晃踉跄了一下,“早这么说不行了。” “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吧。”李朝阳换了个舒服姿势,颇有一种要在这儿站定的架势,“我看看你。” 段承听了他这话,这才扭过头,重新开始做手里的活。 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会响起几声鸟叫,不远处施工队的交谈声也隐隐传来。 李朝阳默默地看着他,盯着他的脸、他搬砖块时手臂暴起的青筋、以及他穿着一身和施工队一样的工作服却还是别有一番味道的身体。 即便如此还是看得入了迷,看了不知道多久思绪被一声询问拉回来。 “李哥,你是想我了吗?” 李朝阳抱着臂看他,眉毛一挑,“这话我更想问问你,你不想我吗?” 见段承沉默,李朝阳气不打一处来:“你动动你的脑子呢?我要是不想,专门跑过来干嘛呢,当监工呢?我早就监够了。” 两人僵持了片刻,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个小孩子,一把抱住段承的腿,撒娇似地晃了晃。 “哥哥、哥哥,奶奶问你今天中午想吃点什么?”小孩子仰着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眨动着。 突然的打断,让李朝阳也没了脾气,重新找了个舒服姿势往墙上一靠。 “小羽,跟奶奶说,哥哥今天不留下来。”段承想摸摸他的头,但目光瞥向自己戴着手套的手,止住了动作。 “不行,奶奶说了一定要留。”小羽扯着他的裤脚,摇了摇头,“哥哥,你就留下来嘛,我奶奶手艺可好了!做的饭我能吃两碗呢!” 段承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拒绝一个小孩子,又怕冷淡的一口回绝会伤了他的心,他轻瞥了眼李朝阳,试探着问:“李哥、我可以留下来吗?” 李朝阳勾起唇:“你问我做什么?这时候听我的话了?” 小羽是个机灵鬼,仰着小脸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哥哥要听另一个哥哥的话,那只要劝他留下来就可以了! 短暂的思考后,他松开紧抱段承的手,整个人扑到了李朝阳身上,小羽是一个被养得很好的小胖墩,差点把他撞倒。 “操、”李朝阳低骂一句,垂眸看着又抱着自己双腿的小羽,心道:这孩子劲儿挺大啊。 “哥哥、哥哥,你也留下来嘛,我奶奶……”小羽像个挂件一样,挂在了李朝阳腿上,“如果你不留下来我就不撒手了!” 李朝阳开始了他的手足无措,手抬了抬想学着段承的样子摸摸他的头,但没能下去手,转头又想拍拍他的肩,最后只是在空中比划了好几下。 看到李朝阳的窘境,段承开口了,“小羽,那你去跟奶奶说,我们留下来。”他的声音带着笑,嘴角也扬起,虽然并不是很明显。 小羽眼睛一亮,腾地一下从李朝阳身上下来,一双小短腿跑得飞快:“好!” 李朝阳叹了口气瞥了眼一旁还在笑的人:“你高兴什么?看我这样子开心是吧?” “李哥,原来你真的应付不来小孩子。”段承笑了笑,“但是小孩子似乎都很喜欢你。” 他凑近一步,肩膀挨着他的肩又说:“这阵子小媛总给你讲我小时候的事儿,其实我也想听听你小时候。” 李朝阳呆滞一瞬,他思索起来。 许爷爷家里还留着些老照片,许媛四处搜刮了一些,没事儿了就拉着李朝阳讲,还给李朝阳看了段承高中时候的样子。 一张站在烈日下,捧着获奖证书的照片,边缘已经泛黄,照片里的人像也有些斑驳。 段承留着稍长的头发,眼睛被额前的碎发挡住,阳光太刺眼,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的嘴角挂着轻轻的笑,说是勾了勾唇角也不为过,一张尽显青涩的脸。个子高高的,但规规矩矩地穿着稍大的校服,风吹起他空荡荡的衣服,身形偏瘦。 这张照片李朝阳从许媛手里要了过来,刚开始这姑娘还不愿意,但不愿意也由不得她,李朝阳有多了去的法子应对。 “我?我没什么变化。”李朝阳还以为他是觉得不公平,其实他就是想看,李朝阳也给他拿不出来什么,高中时期除了男男女女偷拍的照片,李朝阳没几张生活照,也没人想着去留念。 “倒是你,和高中一点儿也不一样。”李朝阳笑了笑,他轻靠在段承的肩头,发丝擦着那人的下巴。 段承低头看着:“她给你看我高中的照片了吗?那时候我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还没说完,身前的人突然站直身子,迅雷不及掩耳地亲了他一口,又趴到他耳边轻声说:“没意思?怎么这么说……哥看了特别想疼疼你。” 第91章 越来越好的 “李哥、”段承喉结一动,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他耳尖有些红,一张冷淡至极的脸此刻也有些慌乱。 李朝阳心情大好,恨不得现在抱着人倒在床上,只是这儿的床,大多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睡着硌人不说,翻个身就吱呀乱响。 他还想借着没人看见上下其手,结果手还没摸上呢,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个人影,硬生生撞上李朝阳的腿,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小羽。 “哥哥、奶奶把饭做好了。”小羽挂在李朝阳腿上的功夫还伸出手去捞段承的胳膊。 屋里的老人坐在饭桌前,桌子上摆了四道菜,一看就废了些功夫。她上了年纪头发花白,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有些污浊,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两个人露出笑容。 “小承快过来坐,”小羽奶奶拉过几个板凳,“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瞧你都瘦了。” 段承笑了笑:“哪有,也不累。” 话落,李朝阳瞥了他一眼,嘴角也耷拉着,心里想:去你的,真累也说不累,况且我看着也瘦了。 只是他气不起来,因为段承就是这样。这个村子里的人都从小看到他长大,把他当孙子亲,段承这么有孝心的人,别人给他一点好就惦记着。 段承简单地给奶奶介绍了一下李朝阳,几人便坐下来开始吃饭了。 桌子不大,是个小圆桌,李朝阳挨着他,也不怎么动筷子,倒是段承一顿饭下来净给他夹菜了。 “李哥,你多吃点,”段承轻声道:“你最近瘦了,是不是有点吃不惯?” “还有空操我心呢?”李朝阳握着他不停给自己夹菜的手,“我又不是没长手。” 刚说出口李朝阳就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说话真是不过脑子,他明明不想说出这种带刺的话。他偏头去看段承的表情,只是看不出来任何情绪,不悦或者别的,他统统看不出来。 “我话重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李朝阳试图解释,余光扫了眼桌子前其他人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了。 “小承现在有女朋友了没?”奶奶打听着,老一辈的人似乎都对这个话题格外重视,“小承这么好一个孩子,不愁找对象。” 段承垂着眼眸没开口,奶奶却以为他这反应是否定的意思,当即拍板道:“哎呀,咱这儿多少小姑娘打听你呢,都是好孩子,长得漂亮又聪慧,就奶奶家附近的小陈,他家女儿……” 老人一说起这个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李朝阳在一旁听着没什么反应,默默地扒着饭,筷子戳在米里,反反复复夹了半天也没有进嘴里。 老人盛了一碗汤推到段承面前,“小承,咱这地方的人都知根知底,咱有这想法了,试着见见、接触接触。” 段承瞥了眼身旁的人,他垂着头和一碗米饭较劲儿,看了片刻缓缓开口:“奶奶,你有心了,只是我不急这个。” “哦……好啊,我们小承一直都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来,快尝尝奶奶专门熬的排骨汤。”老人又盛了一碗推在李朝阳面前。 “朝阳也是一表人才,看着就讨人喜欢。”奶奶由衷地夸起来,目光扫过他手上的戒指,脸上展开了笑颜,“哟,朝阳结婚啦?” 李朝阳手一顿,扫了眼那枚戒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一个对待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的人,只要他想,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能把所有人哄得喜笑颜开。 只是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总觉得沉默是一种最好的选择。 “是个什么姑娘?不怪奶奶瞎打听,奶奶替你高兴,年纪轻轻就成家立业了,真好。”老人笑得合不拢嘴。 李朝阳说不上来,他不想扫老人家性于是就在一旁陪着笑,任由她猜来猜去。 段承坐在一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太清楚李朝阳现在忍得有多不容易,他很想立刻拉着李朝阳离开,但最后只是匆匆转移了话题。 他送给李朝阳的戒指,他向他展露的爱意,却成了让他为难的东西。 “小承,你放着别动,我来洗就行、哎。”奶奶急忙挥手让他不要收拾桌子,踉跄着站起来阻止。 老人家腿不好,光是站起来就废了些功夫。 第98章 “小羽,扶着奶奶去休息吧,这些哥哥来做。”段承喊住小羽转头又对奶奶说:“奶奶,你做了这么多,收拾的活就交给我吧,也不是麻烦事儿。” 他怕老人家要来抢,端着盘子和碗快步走出屋子,还不忘和李朝阳说一声很快就回来。 只是李朝阳在他离开后跟了上去。 厨房很小,堆了不少柴火,几乎没多少下脚地,段承的个子要弯着腰低着头才能站立,水池流的是冷水,热水要专门烧。 他没在意这个,反而加快手上的动作,心里想的是,他不想让李朝阳一个人留在那里。 “水冷不冷?” 一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段承扭过头,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摔在池子里。 他看着站在门口的李朝阳,犹豫再三开口了。 “抱歉,李哥。” 李朝阳抱着双臂看着他,“为什么?” 他心里隐隐有几个猜测,因为太了解段承,他似乎能猜到他是因为什么才说的抱歉。 只是李朝阳在想了几个念头后又冒出一个念头,他真的是因为太了解还是完全不了解? “抱歉,我让你为难了。”段承放下手里的碗筷,“我让你经历了这些,来到这个地方,受苦受累,还受了委屈。” “和我在一起后,我一直拖着你的脚步。”段承的声音夹杂着水龙头滴落的流水声,尽数传进李朝阳的耳朵里。 “李哥,越来越好的好像只有我。” 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李朝阳突然大步走进厨房,这里的空间甚至比在段承家里还要小,容下两个人实属不易,稍微侧侧身子就能碰到另一个人。 李朝阳顺势逼近他,双手撑在段承腰侧,抬眸看着他:“说了这么多,你要怎么补偿我?” “你想我做什么?”段承自然地环起他的腰,收紧胳膊将人圈在怀里。 “我想你做是一码事,你对我做又是一码事儿。”李朝阳凑近的刹那,那人便主动吻上他的唇,柔软的触感渐渐让他痴迷,狭小的空间内,一切情绪似乎都放大了无数倍。 腾升的感情也越来越烈,李朝阳喘着气看向段承,声音略微嘶哑:“我想你对我永远坦诚。” 村子里的潮水终于褪去,一切都在回归正轨,李朝阳也打算动身离开了,离开的这阵子多亏了赵明,两头打点,再拖下去李朝阳担心先撑不住的是他。 另一方面,他的确也消失了太久,怎么着也得露露面了。 天刚微微明,李朝阳是被一阵细微的动静弄醒的,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瞥了眼坐直身子的人:“几点了?” 段承的声音传来,“现在还早,再睡会儿吧。” 李朝阳又闭上了眼,摸索着去牵他的手,直到摸到他手背稍稍凸起的疤痕,心里才安稳了些:“去哪儿?” 段承沉默片刻开口:“我想走之前见见我妈……我一个人去,路不好走又远。” 刚刚还躺着的人突然坐起来,李朝阳打着哈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他坐得太猛,一时间脑子有些疼。 他往前挪了挪,一把抱住床前人的腰,将头抵在他的后背,“我也去。” 段承低笑一声,任由他搂着,“要不要我背你去?还能趴我身上睡一会儿。” 李朝阳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含糊:“哪有这样的?” 段承拎了不少东西,一路上除了嘱咐李朝阳注意脚下外,再也没说别的,只是那人说些什么,他还是会一一回应。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到了地方。一块一望无际的荒地,还残留着雨水,渗在土地里,略有泥泞。 “李哥,你就在这儿吧,别跟着我来了。”段承说:“我很快回来。” 话落,他便拎着那些东西往地里走,刚迈出步子,胳膊却被人拉住。 “都走到这儿了,我不白来了。”李朝阳知道他的本意,但段承走了无数次的路,他没理由一次也走不下来。 他拿过段承带着的鞋套,随意往鞋子上一套,紧跟着下了地,只是瞬间松软的泥土没到他的脚踝。 “小心,跟紧我。”段承眼看他下来了也不再多说了,他伸出手让那人握着,“慢一点,踩着我走过的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身前的人在一座矮矮的坟包前止住脚步。 连续一周的雨水冲刷,好在这地方地势高,只是聚集了不少的树干和杂草,夹杂着塑料垃圾,有些还挂在枝干上,随着风不停摆动。 段承三两下收拾完,直直地站立在坟前。他想起来上次见他妈的时候,不过几个月,一切都变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条激动人心预告:下一章^w^ 第92章 “所以,我想爱他。” “妈,我是段承。”他的声音传来,还是那么平静却带了一点儿颤音。 “我又来看你了。”段承拿出一束花,轻轻地放在一旁,“这次我带了点东西,我想和你说说话。” 李朝阳默默地听着,段承说了些家里的事儿,说了段锦、小喻、橙橙、甚至说了村子里的事儿,虽然断断续续,但他能听出来段承一定在来之前就在心里模拟过。 他讲了周边所有人,唯独没有讲自己。 “我这阵子过得挺好的。” 只用一句话概括了。 沉默良久,他瞥了眼身旁的人,那人也直直地站着,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段承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他缓缓牵起李朝阳的手,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坟包,“妈,我今天带人来了。” 没等段承开口,李朝阳往前一步和他并肩而立,他回握着身旁人的手。 “阿姨,我是李朝阳。”李朝阳犹豫片刻还是没能说出来“妈”这个称呼,他总觉得得先说点什么过渡一下。 “段承的男朋友,我们在一起了。”李朝阳说着抬了抬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我会好好照顾段承,照顾他们一家,你放心。” “段承和我在一起后,我会好好爱他。”李朝阳声音也跟着有些颤抖:“我知道,我们这条路不是很好走。今儿他带我见了你,我想说,‘我们能走下去。’” “我会让段承跟着我享福的。”李朝阳一本正经,刚说出口一旁的人突然笑了一下,攥着他的手抖动着。 “什么意思?”李朝阳看向他,“不信我?还是把我说的当笑话听了?” 段承摇摇头:“李哥,谢谢你。” 李朝阳也笑了,他轻轻撞了下那人的肩,转头又道:“瞧、您儿子还跟我客气呢。” 段承沉默片刻,咬了咬唇,再度抬眸眼眶染上一层朦胧,“李哥,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儿吧……” 李朝阳识相地点点头,他拽着段承的胳膊抱了下他,“多夸夸我啊。” 看着那人一瘸一拐地背影,那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只留下那么一点儿。 段承转过身,声音随风飘扬:“妈,我爱他。” “其实我不懂什么叫爱,但他教会了我什么是爱。”段承说:“所以,我想爱他。” “他包容我,理解我,照顾我。”段承声音无比坚定,“为我做了太多太多。” “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好到我找不来形容词放在他身上。”段承张了张口:“我总觉得所有词都配不上他,如果你在世,你也会很喜欢他。” “我想你祝福他,理解他。”段承缓缓跪下来,“妈,下次我再来看你。” 回去的路上是李朝阳开的车,他还是那个姿势,一手抵着头一手握着方向盘,目光时不时扫过副驾驶那人的脸。 段承神情有些低落,李朝阳猜测可能是见了他妈的缘故,他也不是没祭过祖,某方面也能感同身受。 他刻意活跃起来气氛:“跟咱妈夸我了没?说说我一表人才、英俊潇洒……” 没得到回应,李朝阳又道:“她不会在天之灵埋怨我吧,把她儿子带到这么一条路上?” 段承缓过神,看向李朝阳,那人嘴角挂着笑,只是眼神并没有笑意。 “李哥,这和你没关系,”段承脱口而出:“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段承我挺开心的,你带我见了你家人。”李朝阳直视前方,“这让我觉得好像被人接受了……我向你保证,这条路我无论如何也会走到底,如果遇到什么阻碍、都先冲我来。” 李朝阳并没有带段承回他的家,也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回了一处对两人来说都算不上好回忆的地方。 他在郊区的那处私宅,两人曾经分开的地方。 那次争执后,李朝阳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是这次一是为了安全考虑,二是他打算把这栋房子过户给段承,想带他再来看看。 “怎么不进来?在想什么?”李朝阳扭过头看着正在门口发愣的段承。 段承垂眸盯着门口那条毯子,恍惚间想起来曾经,李朝阳会不会就跌坐在这里,靠在冰冷的门上,独自忍受着所有。 第99章 “段承。”李朝阳喊了一声,下一秒便跌入一个怀抱,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 段承紧紧地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嘴唇贴着他的脖颈,不轻不重地吻过,气息喷洒在他的脖子,带来丝丝痒意。 “李哥,怪我吗?”他的声音很轻。 “我让你等了那么久,让你一个人。”段承声音稍哑,他用力收紧手臂,紧到李朝阳有些喘不过来气。 “我伤害了你又自顾自地离开。”段承垂下头,声音含糊不清。 李朝阳感受到紧抱着他的人浑身发抖,他费劲地转过身,一把捧住面前人的脸,重重地吻住他的唇,“段承,你傻呀。就你这样翻,这事儿还能不能过去了?” “你这样怎么好像是我伤害了你一样?”李朝阳笑了笑:“我当时的确挺想杀了你的,但又想了想,我舍不得。” “我一想起来你蹲在门口等我,”李朝阳语气低下去,“只想抱紧你,只想暖热你。” “我就在想,真的不爱我会那么傻逼的待在那儿等吗?”李朝阳说:“见过傻的没见过那么傻的。” 他拽着那人的胳膊将人推倒在沙发上,欺身向上,双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嘴角扬了扬,“段承,你还没跟哥说,要怎么补偿哥呢。” 段承握上他的手,咬着他的指尖,舔过指节上的那枚戒指,看向李朝阳的眼神带着痴迷。 “李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他吻了吻那枚戒指。 李朝阳三两下脱去身下人的衣服,俯身吻上他的脖颈,留下一串串印记,“段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看你这副模样?” 段承轻笑一声,他握紧面前人的手,就像握着跋山涉水寻来得最珍贵的宝物,牢牢地抓在手里,那人手心传来的温度好似传遍全身。 李朝阳一路吻上他的腰腹,舌尖舔过他每一寸肌肤,察觉到段承呼吸加重。 …… “李哥!”段承一惊,急忙往后撤。 他从没想过让李朝阳为自己做这个事儿,这种在他心里并不算舒服的事,他不想让李朝阳经历。 “呃、”他这一动惹得李朝阳的牙齿差点碰到,心里琢磨着万一疼到他了怎么办。 李朝阳倒是没想过段承会有这个念头,在他的心里,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被做这个?除非技术真烂到家了。 虽然李朝阳没给别人做过这个,但有不少人给他做过。况且他最懂男人,学习能力又强,无师自通的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一把稳住段承的身子,双手紧扶着他的腿阻止他往后退。 “啊、李哥……”段承隐隐有了些感觉,那是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感觉,瞬间调动他全部的神经。 “别、别这样。”段承推着他的肩,强忍着出声。 什么?李朝阳皱眉:说的什么?自己破天荒头一次给人做这个,不知道克服了多少心理压力,不知道忍成什么样了,结果换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操。 “为什么?你敢说是我技术原因,我饶不了你。”李朝阳吐出嘴里的东西,抬眸看着他,“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心理准备才决定的吗?有你这么扫兴的吗?” 段承低下头声音也沉下去,“知道。我只是不想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李朝阳睁大眼睛,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反反复复在脑海里无数遍,他终于反应过来,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 李朝阳一直以为克服自己的抵触做出的事也是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但段承却截然相反。 “段承、”李朝阳撇了下脸,“你他妈倒是当上圣人了,我也没说过我、” 他在嘴边翻来覆去好几下才别别扭扭地说出口:“我也没说过我讨厌做这个,不是想着让你爽一爽么。” 段承呆滞一瞬,他刚想开口便被李朝阳一句话堵了回去。 “那这样的话,你岂不是也不乐意给我做这个?”李朝阳想起这人给自己做的时候,他甚至还开口说让他去学学。 段承突然起身压上他,两人霎时调转了方向,他低头注视着李朝阳的眼睛,“李哥,我乐意的。” “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做。”段承弯下腰轻啄他的嘴角,又凑到他的耳边道:“我没有不喜欢,只是怕你难受。相比这个,我更喜欢你用手或者……” 听着耳边的话,李朝阳不禁勾唇,“操,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了?段承,你丫现在不一样了。” 段承挑眉,“哪里不一样了?李哥,我变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去你的,哪样都喜欢啊。”李朝阳伸出手臂环住面前人的脖子,仰头去亲他的唇,“什么样我都很喜欢。”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李朝阳浑身燥热,脑海中的念头愈演愈烈。 “段承,你闭上眼。”李朝阳说着又扯出自己的领带,往他眼上一蒙,遮盖他的视线。 “李哥,可我想看你的脸……”段承刚出口,眼前便黑了,只能透过一点缝隙感觉到光亮。 他抬了抬手想拽下却被那人一把攥住手腕,李朝阳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可能是看不见东西的缘故,他的听觉变得格外灵敏,所有声音似乎都放大了。 “听哥的话,等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后面的内容我需要修改再发〒_〒 如果没发出来会在鱼塘告知! 审核大人高抬贵手orz 第93章 忘不掉也没关系 李朝阳过了一阵子安稳日子,这些天他时不时的和段承腻歪在一起,跟着他回家,任由两个孩子拉着他玩些幼稚游戏。 小喻和橙橙顺利地进了李朝阳一手安排的幼儿园和小学,段承有时候会帮着段锦接孩子,偶尔李朝阳也会跟着他一起去。 两人往一众老太太、老爷爷里一插,像草垛子里突然冒出来两棵常青树。 “李哥,你不忙吗?”在李朝阳数不清第几次跟着段承来接孩子后,段承询问着。 天气热了起来,尤其是北方城市,又干燥,平日里往太阳底下一站,不一会儿就浑身冒汗,更别提李朝阳总是应酬,穿衣服还得穿得严严实实的。 这人戴着一副墨镜,抱着臂,站在一棵乘凉的大树底下,由于墨镜的遮盖,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么?嫌我粘着你了?”李朝阳冷哼一声,“我乐意来接,我侄子侄女。” 段承笑了笑,“不是,你再这样,两个孩子习惯了以后都要你来接了。” “那我就天天来呗,这点时间我能抽不出来?”李朝阳抬手取下墨镜,一瞬间刺眼的光让他不由得眯起来。 “那可以在车里等,外面热。”段承顺手拿过他的墨镜,“一会儿跟着我回家吗?” “嗯,明天休息日,”李朝阳往段承身边凑了凑,“我让赵明买了几张游乐园的票。” “李哥,你不是不喜欢去这种地方吗?”段承问。 这种地方一是人多,二是小孩子多,三是吵。李朝阳平时连个清净日子都没有,自然不会浪费自己的休息时间去这儿。 “我当然不去了。”李朝阳往他身上一靠,“我安排了人陪着姐和小喻、橙橙去玩。” 段承沉默片刻,那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所以你明天全部时间都是我的。” “要是再让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妨碍我,”李朝阳音调上扬,“你就等着吧。” “李哥,你是不是怪我最近没时间陪你了?”段承听明白了,他压低声音道:“来接小喻和橙橙是为了和我待在一起吗?” 李朝阳停顿片刻,对上那人亮晶晶的眼睛,撇开视线,“想得太美了吧你。” “李哥,我联系了家具城的人,把家里的床换了。”段承突然说道。 李朝阳寻思了一会儿笑了:“早该换了,就那张小床……你那劲儿,迟早给它、” 瞧见段承微红的耳朵,李朝阳止住声音,强压下继续逗他的念头,瞥了眼四处的人群,偷偷勾了勾他的手。 “段承,你丫还这么不经逗啊。”李朝阳笑得肩膀颤了颤,“床下床上两个人。” “都让我喜欢。” 段承喉结一动忽地移开了视线。 李朝阳一皱眉,寻思着,自己说得不是甜言蜜语吗?怎么还躲开他的眼睛了? “段承,往哪儿看呢?”李朝阳当即问道:“我说这么多,你一点触动没有,我他妈白说了?” 许久,刚刚勾着的手忽然松开,下一秒又攥上来,越收越紧。 “李哥,我一直在忍着、”段承开口还没说完便被李朝阳的明知故问打断了。 “什么?你说了我才知道。”他眼底含笑。 “想亲你、抱着你…” “哈哈哈哈,”李朝阳笑出了声,他弯了弯腰,另一只手搭在段承的肩膀上,“哥也在想。” 小喻和橙橙上的是幼小一体的学校,方便两个孩子接送,到了放学的点儿,两个孩子都是手拉手出来的。 第100章 橙橙一手拉着小喻,一手捏着一张不知道是什么的纸,见到两人时高举着扬了扬。 “小舅舅!”橙橙大喊,声音又响又亮,惹得众人纷纷看去,估计想着这小姑娘真有劲儿。 李朝阳快步走过去,因为橙橙先喊的他,所以得意洋洋的。 段承在身后紧跟着,嘴角微微上扬,一把接住正像辆小车一样冲过来的袁喻。 李朝阳轻轻松松地抱起橙橙,他现在抱孩子已经轻车熟路了,再也不会像之前一样,抱在怀里别别扭扭的。 “橙橙今儿怎么这么高兴,发生什么好事儿了?”李朝阳问。 橙橙急忙把手里的东西举到李朝阳眼前,由于举得没轻没重几乎是盖在了他的脸上。 “美术课上老师夸我画的画了!”橙橙笑起来,她又举起手背冲着二人,“还给我贴了小红花。” “嚯,这么厉害呀。”李朝阳挑眉,“不愧是我们小画家,让我瞧瞧画的什么……” “画的全家福啊,”李朝阳通过几个手拉手的人认了出来,“画的真好。” 橙橙伸着小手开始指,“这个是我。”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儿,穿着一身花的小裙子。 “这个是妈妈,这个是舅舅,这是小喻。” “哦、那后面那个呢?爸爸吗?”李朝阳脱口而出,他出口的瞬间,段承也跟着看向那幅画。 小喻年纪小,姐夫去世时,他没什么印象,但橙橙不一样,她还有着很深刻的印象,不怪李朝阳这么问。 “不是、这个是爸爸。”橙橙小手又一指,指向画中右上角的一颗五角星,“妈妈说爸爸变成星星了。” 李朝阳张了张口,他想说些什么,但一时间话语哽在口中,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这个是、”橙橙又把手指指回来,指尖戳在画作里小人的头上,“你!”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李朝阳这才正眼看向那幅画,看向那个人,小孩子眼里的他。 其实也有人画过李朝阳,他大姐的儿子,只不过把他画成了一个动画片里的恶魔形象,头上长得不是头发,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那时候的李朝阳还有点幼稚心理,往那孩子的画上泼了一盆水,导致他姐又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以至于如今,李朝阳没能认出来,这竟然画的是他。 原来在小孩子眼里,他也能是这样。 “怎么只有我手里拿了东西,橙橙,这画的是什么?”李朝阳指了指。 橙橙扬起一个笑,“是魔法棒!” “小舅舅什么都能实现,像有魔法一样。”她眨了眨眼睛。 “李哥、李哥?”段承连喊了两声,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李朝阳回过神,他低头看着掌心里的手又抬眸看着正追逐玩闹的两个小孩子,他晃了晃头恢复清醒,“怎么了。” “在想什么?”段承摸了摸他手心的疤痕,“是刚刚那幅画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李朝阳反问,其实他说对了,正是因为段承说对了,一眼看出来他出神为的是什么,李朝阳才想问问他又是怎么想的。 “李哥,你不要有负担。”段承轻声道:“橙橙身边没有几个亲近的人,她把你当成了家人,她只是太喜欢你了。” “我知道,你其实没那么喜欢他们。”段承看着他的眼睛,“你给了他们自认为足够好、足够多的,怕她们太真诚的爱你回应不了。” 李朝阳诧异了,他睁大眼睛没想到段承真的能说得分毫不差。 “可是李哥,她们是小孩子。”段承笑了笑,“小孩子的喜欢是很简单的事,这就够了。” 段承压下心里的半句话,他握紧李朝阳的手,摩挲着他指节的那枚戒指:我知道,你只是太喜欢我了。 深夜,段承悄悄拉起他的手,轻轻吻上他的手背、再是手心最后是指尖,“李哥,你的手好凉。” 李朝阳侧了侧头,另一只手指间夹了根烟,缓缓抽了起来,烟星的光加上一旁昏黄的小夜灯,光亮映在他半边脸上,“给我暖暖。” 段承笑了,将李朝阳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歪了歪头,“现在还会做噩梦吗?” 李朝阳吐出一口烟,他盯着天花板思索起来,好像很少做了,和段承睡一起时,他只觉得安心。 段承的怀抱很温暖,均匀的呼吸声、环在他胸前的手臂、淡淡的柠檬香,每一处都让李朝阳心安。 哪怕一个人,他也很少做了,他找了、见了那么多心理医生,治了那么久,久到他以为就会这样纠缠着他一辈子。 没想到,其实也不过如此。 “好久、没做过了。”李朝阳开口。 段承起身,轻靠在他肩头,“李哥,那些记忆,我会陪你慢慢忘记的。” 烟星闪了闪,李朝阳笑得手一抖,差点呛了一下。 他偏头吻了吻那人的发丝,“忘不掉,也没关系。” “段承,我之前一直以为,这会缠我一辈子。”李朝阳缓缓道来:“我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我也不承认我怕它。” “但现在,我可能是胆大了点。”李朝阳眯起眼睛,“我现在才明白,我躲它一点用也没有。” “有你这句话,它忘不掉也没关系。一直记得就会让我知道,我追求的爱是什么,是给我无数次机会,我也会义无反顾选择的东西。” 李朝阳掐灭烟,他又笑了笑,笑得出了声:“我这辈子过得太顺了,我知道,还有些东西在等着我,这次我不会再躲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我失败了tvt,所以用了新章节替换,前一章的内容我们有缘再见吧(抹泪) 第94章 唯一一个 李朝阳皱着眉把一沓子方案往桌上一扔,有些零零散散地掉在了地上,他也没去拾,双手合十抵着头烦躁起来。 “操、赵明呢。”李朝阳嘟囔一声,“又把哪门子垃圾给老子送过来了?” “咚、咚。”两声敲门声打破他的思绪,李朝阳还当是赵明来负荆请罪来了,想也没想开口:“进来。” “解释解释你最近给我把得什么关。”李朝阳身子往后一仰缓缓闭了闭眼睛。 许久没得到回应,他这才感觉到不对,猛地睁开眼在目睹面前的人时差点从转椅上摔下来。 “你怎么来了?”李朝阳瞬间露出来一个笑,他起身走向那人,一脚踩在自己刚刚扔出去的方案上,鞋尖一拧又随意踢到一边儿。 “你是和我有心灵感应吗?”李朝阳环上他的腰,“知道我正受折磨呢,过来救我来了?段承。” 段承笑了笑,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他抬手揉了揉那人的眉心,“赵哥跟着陈总谈合作去了,一会儿我叫他来见你。” “哦、陈青扬那小子啊,”李朝阳点点头,“他怎么使唤上我的人了?”随后他又凑近一分,鼻尖在他的脸上蹭了蹭:“告诉哥,他没使唤过你吧?” “没有。”段承任由他上下其手,他往前走了两步,将人抵在桌前,看李朝阳这状态,他怕这人站一会儿累了。 李朝阳顺势往桌子上一坐,抬脚勾着面前人的腿拉进两人的距离,“段承,要是我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看你就好了,我的眼睛就不用受这种折磨了。” 段承胳膊撑着桌子,微微俯身吻了吻他的眼睛,“李哥,今天还会忙到很晚吗?” 李朝阳哼了一声,他曲起指节敲了敲桌子上的一沓资料,“有我看呢,打算陪我挑灯夜战了吗?” 段承垂下眸,犹豫着开口:“刚刚王哥跟我打电话说,他老婆生二胎了,今晚办了个酒宴,想让我过去。” 李朝阳哦了一声,“你去呗,专门来知会我一声啊?” 段承沉默了,他看着李朝阳,试图通过他的表情看出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情绪,只是没看出来。 他握着李朝阳撑在桌子上的手,指尖轻轻在他手背上划动着,“李哥,我会跟王哥解释,改天再去他那儿……” 话还没说完,响起那人的笑声,段承突然噤声了。 “你怎么这么听我的话了?”李朝阳摇摇头,“我有这么吓人么,我当然是想让你留这儿陪我加班,但我也得顺我宝贝儿的意愿。” “去吧,刚好,我给他、”李朝阳停顿一下,“二胎男的女的?” 段承眨了眨眼:“小女孩儿。” “行,给他家千金包个大红包。”李朝阳说着就要起身,“让他以后对我家宝贝儿好点。” “不用、李哥,我有给他、”段承拉着他的手臂,“而且王哥不会要你这个的,他肯定推下来了。” “你傻呀,不要就硬塞给他。”李朝阳说:“说点好话,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他的,实在不行,给他老婆的。” “我也就是忙不过来,不然我肯定也去了。”李朝阳又道:“他能不能欢迎我过去啊,把他弟弟骗到手了。” 第101章 “王哥很好客的,他肯定欢迎你。”段承才没听出来李朝阳这话其实是有点炫耀意味,还傻乎乎地以为他是真担心王泰不待见自己。 “对了,我记得赵明也和这王哥有点关系吧。”李朝阳寻思着,“没邀请他?怎么没听说他来请假了。” 段承默默地想,他可能只是不敢请假。 “那一会儿你见他了跟他说一声,不用来见我了,一块儿去酒宴吧。”李朝阳又补充一句:“还能替你挡点酒。” “李哥,我不会多喝的。”段承保证道。 “这不喜事儿么,只要他不灌你,别过去扫兴了。”李朝阳抬眸看着他,嘴角扬了扬,“况且,你会拒绝人吗?这酒宴就爱逗你们这种老实巴交的,说不定领着你打关去了。” “酒喝多了容易难受,你自己看着点。”李朝阳吻了吻他的唇,“你要是一身酒味儿的回来,别想着亲我了。” “知道了,那现在可以亲吗?”段承俯下身,挨得极近,悄悄抵开他的双腿,一只手摸向他的腰。 李朝阳抬手勾了勾他的领带,“你丫是想亲我呢还是*我呢?” 段承脸颊微红,呼吸急促了些,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耳朵尖,“都想。” “想得怎么这么美?”李朝阳瞥了眼腕表的时间,“只不过这时间有点紧,不知道你能不能赶得上了。” 段承一愣,他逼近一步,“李哥、你同意了?” “嗯,迟到了不怪我。”李朝阳咬上他的下唇,“不过你要是做一半敢走,你就等着死吧。” 赵明开着车时不时瞥着一旁的人,“段承,你从公司下来到现在,脸怎么这么红?没发烧吧?最近换季,容易生病。” 段承扯了扯领带,脸扭向一旁,盯着外面一辆辆车,“没事儿、赵哥,只是天有点热。” “行,那我空调再开大点儿。”赵明一副高兴样儿,甚至哼了个小曲:“哎,我今儿原本给王哥说去不了了,谁知道李总突然回心转意了。” “是不是你跟他说啥了?”赵明了然于胸,“段承,我挺替你开心的,原本我一时间也不太能接受……毕竟,我把你招进来,然后、”他话锋一转。 “不过呢,我跟着李总快三年了。”赵明笑了笑,“他这人是很好的,只是有时候脾气差,公司里怕他的人多,但真论讨厌,其实没几个。” 段承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那口牙印,笑了,“我知道。” “你呀,和他好好的。”赵明叹了口气,“他这人其实也不容易,家里没一个偏向他的,能坐到这个位置,他费了挺大功夫。” “我知道。”段承回应着。 赵明不再开口了,因为他也知道,这个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需要嘱托,不需要多说,段承会做的很好,也会很好的爱一个人。 “赵哥、谢谢你。”段承突然开口:“谢谢你这几年照顾李哥,谢谢你陪着他,他只是不善于开口表达。” “所以,这声谢谢,我替他说了。” 赵明看着前路,视线渐渐模糊,红灯亮起的瞬间,他缓缓取下眼镜,拿着一张纸巾正欲擦拭,忽然发现,镜片上一尘不染。 “哎!小赵!小承!”王泰大老远瞅见赶忙招了招手,“快坐快坐。” 王泰今天穿得格外正式,细看眼眶还泛着红,段承有耳闻,这个小女孩生下来的过程有点坎坷,嫂子受了不少苦,所以这个平时总是大大咧咧的男人,在此刻也变得感性许多。 “王哥,恭喜啊,儿女双全了。”赵明过去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嫂子身体怎么样了?等恢复了,我肯定上门拜访拜访。” “那说好了啊。”王泰笑了笑,“小微她恢复得还可以,越来越有精神了,还跟我说,要不是医生护士拦着,不然怎么着也要来见见你们。” 王泰说着又给他们看孩子的照片,“瞧瞧,是不是特漂亮!” 段承看向手机,王泰已经换上了屏保,刚生出来的小孩子说实话好看不到哪里去,但细看的确眉清目秀的。 “和嫂子长得真像。”段承由衷道。 “随她好呀,女孩儿就得像她,哪儿都好看。”王泰开玩笑,“要是随我了,估计长大就得哭了。” 哥仨儿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王泰开始操心起来两个弟弟的家事,他拍了拍赵明的肩,“你小子,谈女朋友谈了那么久,啥时候才能喝上你的喜酒?” 赵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挠了挠头,“快了快了,过年我打算跟着她去见见父母,到时候就定下了。” “行啊,”王泰干了一杯酒又转向段承,“还有你这小子,你看看你两个哥树的榜样。我、都儿女双全了,眼看小赵也快了,你要是真不操心我可就开始张罗着给你相亲了。” 段承举起酒杯和他碰了碰,“王哥,我有喜欢的人了。” 赵明一听差点没被酒呛死,他面色通红,连着咳了好几声,辛辣的酒停留在喉道,味儿直冲天灵盖。 “哟,我咋都没听你说过啊,”王泰又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行,这都瞒着,也没想着带她见见我们?” 赵明差点又没上来气儿,他捂着嘴猛咳几下,看向一旁神色自若的段承。 “他工作忙,”段承又举起一杯酒,“王哥,我再敬你一杯。” 王泰开心了,他笑嘻嘻地说:“真好,不用我操心了,改天带家里吃饭啊。等你嫂子身体好了,让她把把关!” 段承淡淡地笑了,眼底满是笑意,“我先谢谢嫂子了。只是,他什么都很好、很好……” 他不需要有人给他把关,他和李朝阳在一起,从不是因为他看人准的缘故,纯粹是因为,他没有见过像李朝阳一样那么好的人。 他是独一个,唯一一个,从始至终的一个。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甜甜得很安心^w^ 第95章 绝不会讨厌你 李朝阳揉了揉眼睛,重重地把一沓子修改后的方案拍在桌子上,他身子往后一仰,腰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操,也不上外边儿打听打听谁家老板带伤上班。”他嘀咕一句,抬手拿来一旁的手机,滑开两人的聊天页面,寻思起来,都这个点了也不给他报备一下。 他打了一串字发去:结束了没? 停了五分钟没回,李朝阳一通电话打过去,那边响了几声无人接听。 他轻轻皱了皱眉又打了一遍,还是无人接听,停顿片刻又拨了赵明的电话。 十分钟后,李朝阳盯着手机通话记录里一连串红色号码,深吸一口气。 “我还不信这个邪了。”他又拿起手机,一个一个数字输,这次电话那头响了几声后接通了。 “段承,你他妈喝成什么样儿了?数数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能数清吗?”李朝阳开口就没好气道。 电话那头显然被震住了,停顿许久开口:“那啥、我是小承的哥们儿,王泰。你是有啥急事儿吗?他、嗝,他现在回不了你电话,等他醒会酒了我让他打回去啊。” 李朝阳眼眸一暗,手不自觉地攥紧,“不了,地址。” 王泰愣了一下,缓缓吐出一个地址,“真有急事呀?着急的话我现在把他喊醒,你是他谁呀?看他备注、你是他同事啊。” 李朝阳强压下心里一句,你管我是谁,转变了语气,“王哥啊,我今儿听段承说了,嫂子生二胎了,恭喜啊。” 王泰嘿嘿地笑了笑,他打着酒嗝又道:“谢谢啊,一会儿过来也喝点啊?” “这次喝不了,开车呢。等、有机会,”李朝阳站直身子,随手扯过一旁的西装外套往身上一套,“有机会肯定和王哥你好好喝一杯。” “那行、那行。” 李朝阳一脚油门踩到底,等红灯的功夫,看着不断变化的数字出神。他一手抵着头,一手握着方向盘,今天脑子和身体都累的不行,早知道干完那一炮就直接回家了。 还有段承这小子,让他别扫兴,还真就放开了喝啊。 不过,印象里,李朝阳还真不知道他喝醉了什么样儿,这么想着,他还有点好奇。 按着王泰说的地址和包厢房号,李朝阳顺利找到了地方,他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握着门把一拧,推开门。 在场没几个清醒的,李朝阳匆匆扫过,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休息区沙发上,仰着头面色微红的段承。 原来,他喝醉了也不怎么上脸。 王泰作为在场还算清醒的人,眯起眼睛看了看李朝阳,脑海中搜刮了一下发觉没这号人,“哥们儿,走错啦?” 李朝阳瞥了王泰一眼,他移动方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你就是王哥吧,我、段承同事。” 后四个字李朝阳是咬着字说的,和这人认识以来,还没有过这么远的关系。 “哦,刚刚打电话那个是吧。”王泰反应过来,他笑了笑,拍了拍李朝阳的背,“行啊,长得这么帅,还这么有气质。” 第102章 两人唠了一会儿,李朝阳虽然一直挂着笑脸,但目光时不时扫过一边的段承,那人锁着眉,一手捂着腹部,看起来有些难受。 他瞬间紧张起来,忙停止和王泰唠嗑,“王哥,那段承我就带回去了。赵明、” “行行,小赵你不用管,我一会儿叫个车给他送回去。” 李朝阳快步走到段承一面,俯身看了看,段承闭着双眼,鼻梁有一层薄汗,嘴唇发白。 “段承、能听见我说话吗?”李朝阳凑近道:“能听见吭一声。” 得到的只有那人的喘气声,李朝阳叹了口气,一把捞起他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架着他往外走。 走之前还不忘和王泰打声招呼,“王哥,我们走了啊。” 见他摆了摆手,李朝阳转身走出房门,他偏头看着段承,声音轻了些:“这得是喝了多少啊、没事儿,哥回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他架着段承走到前台,随口问了一句:“如意厅那一桌多少?” 前台对着账单敲了敲计算器,抬头报了一个数,只一眼那视线便再没从李朝阳脸上挪开。 “行,刷卡。” 前台远远望着那离开的背影,踮了踮脚直到消失不见,才惊觉自己看出神了,甚至忘了说一声欢迎下次再来。 一路上李朝阳的视线在后视镜和前路来回扫视,即便后座的那人昏昏沉沉,李朝阳还是念叨起来。 “走之前跟你说什么了?喝多了不舒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吧。”他话这么说着,心里也不好受。 李朝阳喝过那么多次酒,知道伤害有多大,知道吐得时候多难受,知道疼起来多厉害,暗自下决定以后要管管他了。 “说着要伺候我,哪有让挨*的开车?”李朝阳抱怨一句。 他抬眸又瞥了眼后视镜,看着歪着头靠在车门的段承,不禁勾起一个笑,“不过喝醉了也这么乖,真让人省心。” 李朝阳开车带着他回了趟自己的家,毕竟只有那儿他备的有醒酒的材料,这个点儿想去买也买不到了。 轻手轻脚地把人放在床上,李朝阳累得满头大汗,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抬腿跨上床,一手撑着床一手撩着那人额前的碎发,“都说喝醉了会黏人一点,你倒是一点也不黏着。” 虽然前脚李朝阳说,要是敢一身酒气的回来就别想着亲他了,但是真这样了,他也不嫌弃。 “等你明儿醒了,哥教你几套推酒的说辞。”李朝阳吻了吻他的眼睛,“你嘴太笨了,这方面学学也有好处。” “段承,怎么越看你越喜欢呢。”李朝阳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遇见你太晚了,前些年像白他妈过了一样。” 李朝阳又断断续续说了一会儿,翻身下了床,走到厨房把醒酒汤端出来。说实话他没做过这个,之前都是别人做给他,段承做给他,这手艺还是凭借记忆拼凑出来的。 “难喝的话忍一忍,比醒来头疼强点。”李朝阳扶着人坐起来,他舀了一勺往他嘴里递,“让我喂的,你是第一个。” 舀了不知道多久,李朝阳举着碗的胳膊麻木,另一只喂他的手也麻了,除了麻还隐隐有些疼。 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使唤他的时候,想起当时段承那副表情,模模糊糊的记忆逐渐清晰,李朝阳恍然。 原来当时他不是不乐意、不是受不了自己使唤、只是因为太累了。 他什么也没说,没反驳、没抱怨,任由自己无理取闹地给他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即便如此也全盘接受。 李朝阳突然意识到,段承最开始为自己做的所有,他常常曲解了这人的意思,而真相总是后知后觉。 段承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一片,他想要摇摇头,可头疼得厉害,隐约感觉到有谁在身边。 嗓子没有他想象的干涩难忍,段承咽了下口水,口腔里一股药味,有些苦。 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段承心跳得更烈了。 李朝阳正屈膝脱他的鞋,那人做完后直了直身子,背对着他,那背影段承看了无数遍,在他的脑海中,在他记忆里。 李朝阳想了想,担心他一会儿会吐,打算去拿条湿毛巾,步子刚迈出去,突然胳膊一疼。 他垂眸去看,只见紧握着胳膊的手,因为用力手背上暴起道道青筋。 那人用了点力气一扯,扯得李朝阳一踉跄,正好倒在他怀里,重重地撞上他的胸膛。 “嘶,”李朝阳头一懵,“你使那么大劲干什么?撞疼你了没有?” “李哥、”段承开口,嗓子有些哑。 他一把环住李朝阳的腰,将人紧紧扣在身前,下巴抵在他的肩头,胳膊越收越紧,轻声喊着。 “别走。” 李朝阳一怔,他偏头看着段承,那人正蹭着自己的后肩,看着这一幕他笑了笑。 “你冤枉我了,我去给你拿东西呢。”他抬了抬手臂,反手揉了揉那人的头,“先松开。” “不要,”段承声音闷闷的,“我不要那东西,你别走。” 李朝阳手一顿,哄孩子似的:“听话。” 段承只是又收紧了胳膊,吻了吻李朝阳的后颈,“我听话李哥,我听话,你走的话带我一起行么。” “没多远,这儿到卫生间还要带你啊?”李朝阳笑道:“不够那费劲的。” “李哥、你身上好好闻。”段承说着又用鼻尖蹭他的脸,“身上好凉,抱起来很舒服。” “抱歉李哥,我身上有酒味儿。”段承胳膊一松,“是不是很难闻、” 李朝阳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还没开口,那人一句话让他瞬间手足无措起来。 段承眼眶有些红,扯着他的衣袖,声音很轻,“你别讨厌我。” 话落,李朝阳一把推着他的肩将他摁在床上,俯身吻上他的唇。 舌尖轻易探进他的口腔,掠夺每一分空气。手也伸进他的衣服里,一路向上摸着他结实的肌肉,感受着阵阵心跳。 “我说的话别都放在心上,段承。”李朝阳喘了口气,“那是想让你少喝点酒才说的,你喝多少我都喜欢你、爱你。” “绝不会讨厌你。”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这周会更五天~ 喝了酒的小段其实也挺黏人的,正合李哥心意^w^ 第96章 哥不太会哄人 段承眼眶泛红,点点泪花模糊视线,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李朝阳身子一僵,有些手足无措,他反复地抬起手又在半空中停滞,最后轻笑一声,“哭什么?怎么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 他凑近一分,吻了吻段承的眼睛,轻柔地舔掉他的泪,有些涩、有些咸,像走在海边扑面而来的水汽。 “哥、不太会哄人。”李朝阳伸出手指抹掉他的眼角的泪,“所以你以后少哭。” 说完他自己都被这句话整笑了,段承也是,哪有这么不会哄的?他抬手握住李朝阳的手腕,低下头蹭了蹭,“李哥,今天很累吧,忙到那么晚还来接我了。” 李朝阳倒是不藏着掖着,他轻哼一声,“你也知道,下午折腾了我那么久,晚上又开了那么长时间的车,我可从来没给人做到过这个份儿上。” 段承垂下头,神情有些落寞,沉默着没有回应。 李朝阳看着他这幅样子,在心里埋怨了自己一下,寻思着自个儿这个时候说这干什么,段承喝醉了,本来情绪就容易波动。 “没怪你,你知道,我说话有点儿、”李朝阳拉了拉他的手,“那我受罪了还不能说两下了。” 操、又他妈说的什么?李朝阳你个傻逼玩意儿。他暗骂一句,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 “那什么、我胡说的。”李朝阳还打算说点什么找补,面前的人突然起身将他压在身下,一双让人看一眼仿佛就能沦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李哥、”段承声音沙哑,“下午疼到你了吗?” “啊?”李朝阳发出一声疑问,回忆起刚刚自己那番话,不会是他以为自己说的受罪指的这个吧? 他爽得差点晕过去、再这么着也不可能指这个…… “我技术还是很差吗?”段承犹豫着开口,甚至结巴了一下。 李朝阳彻底懵了,他终于意识到,段承喝醉了会把自己心里难以启齿的话说出口。 “我、我不想你疼。”段承眼角又泛起泪,“李哥,做那个的时候,我有在看你的反应,可我不知道哪种反应是你觉得舒服,你告诉我。” 李朝阳轻轻皱眉思考,他怎么问了一个这么刁钻的问题。说实在的,好像除了刚开始有点疼,毕竟这人尺寸在这儿放着,之后都挺爽的? “段承,你丫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李朝阳瞥开视线,“我要是觉得疼,早就一脚就把你踹开了。” “敢情咱俩做的时候,我都他妈白叫了。”他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捧着段承的脸揉了揉,“我说受罪是,开车开得我腰疼。说白了你也就是没经历过,谁挨完*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一坐坐几个小时?又不是铁做的。” 第103章 “对不起李哥,”段承任由他又捏又揉,声音有些含糊,“那么疼了怎么还来接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那不是想我的宝贝儿么。”李朝阳勾唇一笑,“你没接我电话,也没跟我说一声什么时候结束,我这不是着急吗?” “让你担心了、”段承抚上他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俯身亲了亲他的唇角,“李哥,我不会再忘了。” “难受吗?喝了多少?”李朝阳问。 面前的人想了想,摇了摇头,“不难受,没有很多。” “说了和白说一样。”李朝阳能不知道他什么性子?难受了也不说。 “李哥、现在这样真好。”段承突然开口,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似乎是困了,半睁着。 声音传进李朝阳的耳朵里,轻轻的,但带给他的感受截然不同。 他坐直身子,由着段承趴在自己身上,头贴着他的胸口,沉默片刻道:“是挺好的,以后会更好的。” 深夜,李朝阳不知怎么没睡好,心慌个不停,他直起身子坐在床边,摸了一根烟叼在嘴里。 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安稳了?李朝阳隐隐觉得这一切像是一片诡异的、深沉的大海,捉摸不透的、毫无预兆的。 他之前从国外匆匆回来,又因为救援所以消失了一阵子,即便这样,家里那边也没什么消息,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吗? 是他太过于谨小慎微,所以现在变得如此杞人忧天了吗? 李朝阳思绪混乱,他抬手把烟取下,团成一小团扔进垃圾桶里。 “……”身旁传来细微的声音,李朝阳回过神,重新躺了回去。 段承睡着了,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平时一点动静就能醒来,现在沉沉睡去。 李朝阳轻抚他的脸,凑近了些想听清他说的什么话,他似乎是做了一个梦,说的好像是梦话。 “做个美梦,”李朝阳轻吻他的鼻尖,“做一个有我的美梦。” 李朝阳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但还有些余温。 他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顿感头痛欲裂,李朝阳起身下了床,嘴里喊着段承的名字。 刚走到客厅闻到一股饭香味儿,他松了口气,往墙上一靠,抱着双臂看向厨房的位置。 那人站在台前的背影映入眼中,李朝阳又喊了两声,他动作一顿立刻转过身,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双双露出笑容。 “李哥,你醒了,”段承嘴角轻扬,“刚好我做好饭了。” “折腾什么,随便买点就行。”李朝阳嘴上这么说,其实只是不想他大清早醒来忙来忙去的。 段承低头一笑,“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什么?”李朝阳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扯到这个。 “我梦见,你说你想吃我做的饭了。”段承说的格外真切。 李朝阳一挑眉,“我在你梦里就嚷嚷着这个啊?” “而且不麻烦,我做的应该比外面的好吃。”段承说着端起两盘菜走出厨房,“李哥,你也很喜欢。” “喜欢归喜欢,我、”李朝阳还没说完,就听见那人带着笑的声音响起。 “这就够了。” 段承还像往常一样,虽然做饭的时候刻意避开李朝阳不爱吃的,但是为了营养均衡,他还是多少做了一点。 李朝阳嘴没那么挑,不爱吃就是不爱吃,但段承亲手给他做的、亲手夹在他的碗里,再一脸笑意地说,让他尝一尝。 他对这人的笑真是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晚上你先睡吧,我今儿出去一趟,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呢。”李朝阳放下筷子,托着下巴看向那人。 段承手一顿,没询问他去哪儿了,只是点了点头。 “你都不好奇我去干什么了吗?”李朝阳嘴角上扬,“不怕我在外面沾花惹草吗?” 段承一听,抬眸对上李朝阳含笑的眼睛,他声音还有点哑意,“李哥、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见你想见的任何人,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什么都不会过问。” 他话音刚落,李朝阳脸上的笑逐渐僵硬,托着下巴的手一滞,他张口正欲说些什么,但段承一句话似乎把他能说的全堵死了。 他心里有点怪,这番话说出口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段承又开口了,“但、沾花惹草不行,喝太多酒也不行,做危险的事也不行。” “行啊你,”李朝阳被他这句话逗笑了,“我还以为真的一点都不管我呢。” “我会看好你的,李哥。”段承注视着他的眼睛。 李朝阳轻笑一声,“其实没多大事儿,就是谈个项目,我阵子一直在忙这个,打算一次性给谈妥了。” “要我送你吗?还是有人来接?”段承开口。 “吃完饭你送我回公司,到时候让赵明送我就行。”李朝阳目光黯淡一瞬,只是并没有被段承察觉。 他昨天一夜没怎么睡好,想了又想他不能坐以待毙,谁知道李肃是不是在搞什么温水煮青蛙的把戏。 等他反应过来一切都无济于事,李朝阳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既然给他装出一副平和的模样,那他就先做这个掀起浪的人。 赵明透过后视镜看后座的人,缓缓开口:“李总、去哪儿?” “回我爸那儿。”李朝阳侧目看着车窗外,沉默片刻又道:“我回国后,他那边真没什么动静吗?” 赵明惴惴不安,手心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的确没什么动静,我刻意去打听过……李董似乎连国外分公司的项目进度也没过问。” “李凌兰呢?她最近有什么反常没有?”李朝阳随口一问,他还是没怎么把这个姐姐放在需要格外提防的位置。 “她还是跟着李董做事,但我有听说她对国外的那个项目感兴趣。”赵明回忆起来,“不过在当初商讨会上,合作方的立场一直在我们这边。” “行,我大致清楚了。”李朝阳缓缓闭上眼睛,“我带着救援队去城外,这事儿他知道多少?” “事态发酵时,我已经按您的意思,往人道主义方向引导了,只是具体知道多少,还不确定。”赵明又补充道:“还有,城郊有处开发区,和市政府合作的,公司有进行参与建设,我也有拿这个理由当幌子。” “做的不错。”李朝阳沉思起来,他现在做不到让李肃完全相信,但只要能让他相信自己有多重目的,来转移注意力就可以了。 不知怎么,李朝阳想起段承喝醉了酒时说的那句,“现在这样真好。” 他摩挲着刚刚取下的戒指,硬质金属硌着有些疼,但李朝阳还是越攥越紧,他要守护好这份美好,不惜一切代价。 第97章 平地风波 李朝阳大步走进院子,风吹起他的头发,不一会儿就吹得稍显凌乱。 一双长腿迈进大门,他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随意地垂在身侧,走进门时闻到了李肃经常点的安神香的气味。 他在客厅转了一圈拐去他的书房,一眼就看见了守在门口两侧的肖云二人。 “愣着干嘛呢,给我开门。”李朝阳走到两人面前,冲紧闭的门抬了抬下巴。 肖云眉骨的疤痕一动,沉默片刻开口:“李少爷,李董在处理要事,我需要向他汇报再放您进去。” “呵,好久没听到这么好笑的话了。”李朝阳嗤笑一声,“麻溜儿给我让开,我现在见他一面还需要汇报了?” 肖云手一顿,还是保持着刚开始的姿势。 李朝阳轻轻抬眸,“我数三秒,不然我踹门了。” “三、”话音刚落,肖云侧身推开门,“请进。” 李朝阳不再看他,径直走进书房,皮鞋跟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一声接一声哒哒声,打破这副看似安静的局面。 李肃抬头瞥了他一眼,声音沉重,“你真是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李朝阳不为所动,拉过一旁的软椅坐下,身子往靠背一仰,双腿随意交叠在一起,“谢谢夸奖啊。” “最近过得怎么样?”李肃突然开口。 李朝阳轻轻皱眉,没料到这人会问这个,“过得挺安稳的,好久没过过这么顺心的日子了。” “顺心……”李肃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他的一双眼睛犹如鹰隼,直直地看向李朝阳,带着审视和猜疑,“现在国外分公司的项目也入不了我儿子的眼里了吗?” “爸,您这话说的,好像我什么也没付出一样。”李朝阳耸耸肩,“目前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我一没搞砸、二没耽误、合作方那边一直很满意。结果是好的,您非要揪着一点小问题不放吗?” “最好是这样。”李肃拿起一沓文件扫了扫,“你知道、凌兰随时也能代替你、” 李朝阳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如果真的是这样,一开始您就不会考虑我了。” “我有听说你回国后投身了一场救援行动,真让人意外。”李肃声音轻飘飘,但传到李朝阳耳朵里却像是千斤顶一般压迫心脏。 第104章 “我还不知道我儿子什么时候会做这种事儿了,不仅调了救援队、医疗队,甚至还参与灾后修复重建。”李肃笑了笑,“朝阳,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李朝阳握紧座椅的扶手,用力到手背暴起一道道青筋,随后露出一个笑,“当然,无非是关乎公司形象,您知道,我也经常参与慈善事业。” “全行业不是一直揪着我是个同性恋不放么,有这么一个让我松口气儿的机会我没理由不做。”李朝阳语气轻松,“再加上和政府那边的合作,这种紧急情况,施以援手不是很正常吗?” 李肃沉思许久,缓缓开口,“究竟是什么,我想也很明显了。” 李朝阳眯起眼睛,只听见那人说了一句。 “难道不是因为和你纠缠的那个小子?”李肃突然提高音量,“你以为这些说辞能骗过我?” “有他的原因,这个我不否认。”李朝阳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是,除此之外,这件事带给公司的效益远远大于付出,我做的没错。” “你敢保证没有他,你也会这么做?”李肃说。 “我、敢。”李朝阳咬着这两个字。 两人目光相撞,李肃的视线犹如一把利刃,轻易地穿透李朝阳所做的一切防备、击垮每一道防线,最后只能以血肉之躯抵抗。 “那看来他对你来说也算不了什么。”李肃轻蔑一笑,“朝阳,我早就说过。” “如果你只是玩玩,我管不了你,也懒得管你。”李肃沉声道:“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你该到回心转意的时候了,别再让这种人影响你、妨碍你。” “这种人、”李朝阳坐直身子,仰头一笑,再次看向他的眼神带着讥讽,却默默念叨着这个词。 李肃哈哈一笑,抬手冲李朝阳脸上扔了一沓文件,“既然你主动来了,省得我再通知,也刚好用这个让你收收心。” “反正、他对你来说什么也不算,顶多算我儿子玩心太大。”李肃扬了扬嘴角。 李朝阳被砸得一懵,拿起那一张张白纸黑字的纸,目光匆匆扫过,瞬间钉在文件标题一行字上。 冷汗顺着额角流下,险些流进眼里,李朝阳不由得眯了眯眼,醒目的字刺得他疼痛不已,攥着纸张的手发抖,几乎要将纸角抠破。 他喉结一动,扫过一个熟悉的名字,下面是几张模糊不清的现场照片复印件和几个陌生名字的证词,矛头直指段承操作失误。 “砰!” 李朝阳拍案而起,抓着那一沓文件重重摔在桌子上,“两年前的事故,早他妈盖棺定论了!” “况且、他才是受害者!甚至因为这个导致他的腿、” 李朝阳突然噤声,他看着李肃若有若无的笑,身子瞬间僵硬了。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看来也没少下功夫。李朝阳,你瞒不过我、也保不住他。”李肃抬头看着他,明明处于低位,却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你这是污蔑!颠倒是非!”李朝阳喊道:“你可以试试,看我究竟能不能保住他!” 李肃好整以暇地靠回椅背,“污蔑?朝阳、你说话要讲证据啊。” “证据?”李朝阳笑了一下,“你倒是跟我讲起来证据了?就凭这些?” “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人证、物证,这些就是证据!”李肃拔高音量,“用这些给他按一个罪名,足够了!” “你、买通了他们。”李朝阳声音发抖,“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朝阳,我只是‘协助’了他们想起了真相,施工队需要一个担责的,有人愿意出钱让他们指认,各取所需罢了,这很现实,不是吗?”李肃看向他的眼神毫无温度,声音也波澜不惊。 李朝阳试图冷静下来,他的大脑飞快转动,声音嘶哑,“时效性呢?再怎么说事故也过去两年了。” “重大责任事故,追诉期没那么短,到时候舆论发酵起来,重新调查也并非不可能。”李肃站起身,缓缓走到李朝阳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让这个事情‘合理’进行下去。你能想到的应对手段,我通通想得到。” “朝阳,和我作对的代价你要想清楚。”李肃敲了敲桌面,“只要你抛掉他,收回心,这件事可以悄无声息地解决。” “爸、你是不是太不把我当回事儿了?”李朝阳侧目看着他,“以为这就能让我束手无策?” “你想的未免也太美了。”李朝阳猛地后退两步,他平复好心情道:“我还不信了,你真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你要是还这么执迷不悟,别怪我狠心了。”李肃握紧拳头,“李朝阳,你因为他要和李家作对是吗?因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子,做到这种地步?” “对了,刚才我就想说了。”李朝阳思索一番,“这种人、你总是爱三言两语给人下定义,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我他妈也是这种人!” 李肃怒目圆睁,手指握得咔咔作响,“李朝阳!我把话给你撂在这儿,你会后悔的!” “爸,我也把话给你撂在这儿。”李朝阳逼近一分,“你尽管放马过来。” 李朝阳摔门而去,他气得头晕脑胀,心里逐渐琢磨起来,李肃怎么可能是那种眼里能容沙子的人?更何况,是容下一枚钉子。 如果他什么也不做、保准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李朝阳深吸一口气,慢慢思索着,只要他把所有证据收集齐全,找到当初的目击者,推翻证词就可以了。 那群人既然能接受李肃的条件,那他的也不是不行。 李朝阳回忆着告知书上的名字,他要赶在李肃逼迫他们一口咬死之前调查清楚,否则谁知道他又会用些什么招术。 “朝阳、真是好久不见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是那样冷冰冰、毫无情绪可言。 李朝阳转过身,快速调整了一下表情,“那你应该高兴才是,毕竟你眼里不是一直也容不下我吗?二姐。” 李凌兰低头一笑,“朝阳,看你这幅模样想必又惹爸生气了,我有时候真的很纳闷儿。” “让你服个软、低个头怎么这么难?”李凌兰抱着双臂,发丝随意地垂落在胸前,“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会乖乖听话。” “你都二十七岁了,不比刚毕业那会儿了,这么多年了,你在这上面吃的亏、挨的打还少吗?”李凌兰放慢语速,“国外的分公司、父亲有意让我接手……所以你手里的项目可要抓牢了,否则、” 沉默许久的李朝阳突然出声打断她,“二姐,我不在的这阵子,你倒是一直盯着我呢。” “就这么爱捡我剩下的东西吗?”李朝阳笑出声,“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完全可以让让你,只要你跟我提。” “所以、李凌兰,究竟是谁低不下头?”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明天还有一更~接下来要到周四晚了(?¤?????¤?????) 第98章 亲我一下 李朝阳回公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公司法务询问情况,很快定出了一个可行的应对方案。 “李总,您手里有的资源,李董那里只会比您更多,所以只能从证据链下手。”唐冕推了下眼镜,语气犹豫不决,“当务之急是先拖着他起诉,如果真的到那一步,我们手里没有强有力的证据,赢的概率很小。” 话落他缓缓摇了摇头。 李朝阳看着刚做出来的应急方案,目光停留在纸面上,只是上面的字并没有进他的脑海里。 停顿许久,他开口:“败诉的话会怎么样?” 唐冕犹豫片刻,刚出了个音便被那人打断。 “算了,没这个可能。”李朝阳眯起眼睛,手指敲了敲方案,“先按这个来,那边我想办法拖。你负责召集人手尽快给我找到目击人。” 他的声音沉重,传到唐冕的耳朵里,不禁让人一哆嗦。 “我不管用什么手段,我要从他们嘴里听到真话。” 唐冕点了点头,他站起身冲李朝阳示意了一下,正欲转身又听见那人的声音。 “让赵助理来一趟。” 赵明急匆匆地赶来,甚至忘了敲办公室的门便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仰着头紧闭着双眼的李朝阳。 他瘫坐在转椅上,整个人透露出疲惫,总是规整的发型也稍显凌乱,桌子上一片狼藉。 “李总。”赵明走过去轻声道。 李朝阳捏了捏眉心,缓缓睁开眼睛,“从现在开始,盯紧我爸那边,有任何情况通知我。” “好的,是出什么问题了吗?”赵明隐隐猜到想必又给李朝阳使了什么手段。 李朝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桌子上的东西。 赵明有些疑惑,但还是拿起桌子上的文件看了起来,目光快速扫过一行行字,只是越看脊背越发凉。 “这是、怎么可能?”赵明摇摇头,“熟悉段承的都知道,这事情根本和他没有关系!而且、他受伤治疗时,那些人还拖着他的赔偿金,当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突然跳出来……” 第105章 “他妈的!就是这样、竟然给我搞这一出,真当我李朝阳是死了吗?”李朝阳攥紧拳头用力砸在桌子上,砸出一声巨响。 右手震得麻木不已,但他还是无法冷静,李朝阳呼吸紊乱,头疼得像要炸了一样。 “段承知道这事儿吗?”赵明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声音低下去。 “不知道。”李朝阳深吸一口气,“我不会让他知道的,这事儿你留意着,别让他听到些什么。” “好的李总,是李董察觉到了什么吗?”赵明压低声音。 见那人点了点头,赵明心更凉了。 如果真的和李肃硬碰硬,那只有死路一条,想来李朝阳也不会不知道。 “对了,国外分公司那边,你联系知情人打点一下,动作不要太大。如果目前还在进行,先让他们停了,避避风头。”李朝阳想起李凌兰那一番话,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笑。 “明白,我随后通知。”赵明握紧手,顿感手心湿滑。 “赵明,我有时候真觉得我上辈子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李朝阳垂下头,“所以这辈子,老天爷跟玩我一样,看不得我一点好啊。” 赵明抬眸看着面前的人,他这话轻飘飘的,像是随口一说,可自己听起来却像是从天而降、直直地砸在他头上的石头,把他砸得眼冒金星,头破血流。 他试着劝一下李朝阳,但无数话语挤在舌下,最后也只是欲言又止。 什么话对这人来说都显得太轻了,轻到无济于事只能徒增烦恼。 “李总,那和方氏集团方总的饭局还照常安排吗?”赵明询问道。 只见李朝阳摆摆手,“推了吧,顾不上他了。” “或者让陈青扬那小子去应付一下,他不乐意就送点礼过去。”李朝阳又道:“没别的事儿你可以走了。” 赵明一走,办公室静得出奇,似乎和外界隔绝了一样,此刻李朝阳才恍惚意识到这隔音层的效果有多好。 太静了、静到他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他最近要和段承保持些距离,这是无奈之举,李朝阳也不想这么做,可事到如今,有些事儿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如果真的激怒了李肃,的确有点麻烦。 想了又想,李朝阳给那人拨去一通电话,电话通了的瞬间,他急忙调整好声音,又变成了那个悠闲自在的模样。 “我宝贝儿在做什么呢?”李朝阳声音带笑。 那边声音有些嘈杂,隐隐还有机械运转声。 “李哥,我来帮王哥的忙了。”段承一手擦着汗一手拿着手机,冲一旁正要搭话的王泰示意了一下。 “哦、他啊,别累着了。”李朝阳似乎能想象到段承此刻的模样,“要是让我知道他见天的使唤你,我非找他算算账了。” “没有,王哥一直很照顾我的,”段承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心疼我。” “你想多了,我可不心疼和我对着干的。”李朝阳开玩笑道。 那边的声音又弱了几分,“李哥,我有听你的话的。” 他这一声,让李朝阳心一颤,段承的声音从屏幕传来,却好像就在他耳边说一样。 “逗你玩呢。那我都没怎么使唤过,怎么还让别人使唤上了?”李朝阳愤愤不平,“我不平衡,你是和我谈恋爱呢。” “李哥,我这是工作,和别人都干一样的活。”段承笑了笑,“你也可以使唤我,你的话,怎么都可以。” “去你的,说的这么容易。”李朝阳骂了他一句,“我哪舍得折腾你?” “什么时候下班?要我去接你吗?”段承问。 “得了,你留那儿帮忙吧。”李朝阳顿了顿,“这几天我事务多,天天往别家公司跑,有的是人车接车送。你忙完了回去陪陪孩子,跟他们说,等我闲下来再和他们玩儿。” “知道了,李哥。”段承回应着,莫名的李朝阳听出了点别的意思。 他举着手机轻声道:“你要是想我了怎么办?我忙的顾不上你,会不会怨我?” “怨你?”段承低笑一声,“李哥,我永远不会怨你。” 话落,他的眼神黯淡一瞬,垂眸看着破了口子的手套,因为搬货,纯白色布料染成了灰色,破了的丝线垂下来。 他怎么会怨李朝阳?非要怨的话,只是怨自己,没办法帮他排忧解难,更怕他惦记自己。 “想你的话我会看相册。”段承实话实说。 “就那几张翻来覆去看不腻吗?”李朝阳寻思着,况且印象里似乎都没几张,除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拍了。 “看不腻。”段承还想说点什么,旁边响起王泰的招呼声。 “李哥、我等下给你打过去,王哥那边有点撑不住了。”段承看着正搬着摇摇欲坠货物的王泰,当即立断,只是声音带了点安抚。 “亲我一下。”李朝阳突然开口,出声时一只手正揉着方案的边角,很快就揉的皱皱巴巴。 那边忽地沉默了,静得只有呼吸声,李朝阳一用力把纸张抠破了,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我说着玩呢,你忙吧…一会儿我要开会,不用再打过来了。” 在听到那边的回应后,李朝阳砰一下从座椅站起来,差点把椅子撞倒。他耳尖有些烫,喉结动了动,没想到段承真听他的话。 “还真这么听话啊。”李朝阳心跳加快。 “我更想当面见你时做这个。”段承的声音又传来,他声音有点急促,此刻的姿势也有些奇怪。 两只手托着王泰搬的货,歪头将手机夹在肩头,这个姿势听他的声音更清楚了。 “李哥,你也可以给我做这个吗?”段承又道。 这下换李朝阳沉默了,他握着手机在原地踏步,走了一会儿还没做好准备。 他那边似乎是反应过来匆匆道:“是你那边有人吗?抱歉李哥,我没考虑到。” 李朝阳现在明白,有些索求他要付出同样的代价。 他靠在桌子上,一双长腿伸直,仰头看了眼天花板妥协了。 段承脸上还洋溢着笑,这模样让旁边的王泰看了直摇头。 “谁打来的?瞧你高兴的样子,我还没见过你这样呢。”王泰一副了然的模样,他大大咧咧地往段承的背上拍了拍,“你加把劲儿,说不定进度比你赵哥还快了。” “那小子文文静静,不会追姑娘,胆子也小。”王泰上下打量着段承,“不过你……和他半斤八两吧,也不会说点甜言蜜语。” 段承思索了一下,他似乎真的没说过,但他的印象里也不知道究竟什么话叫甜言蜜语。 “王哥,那我该说点什么?”段承还真的开始向他取经。 王泰震惊片刻,他笑得肩膀乱颤,“你小子什么时候开窍了?行,那哥把毕生所学传授给你。” “这话得这么说……”王泰搭着他的肩,悄悄凑近他。 段承边听边点头,时不时瞥一眼正讲得眉飞色舞的王泰,在心里琢磨起来,这话该怎么和李朝阳讲。 李哥听了会高兴吗?段承默默想,秉持着实践出真知,他打算等见了面就试一试。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面有这么难见。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五更完成!下次更新在周四晚六点,还是老时间~ 第99章 纯粹 李朝阳这阵子两头跑,光是拖着李肃起诉他就废了不少功夫。 “朝阳,你是有什么急事儿、急到这个点来找我?”俞瑞抬手冲他摇了摇杯中的酒,他一手抱着一个身形出挑的漂亮姑娘,一手搂着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儿。 “你要是单纯来玩玩我随时奉陪啊。”俞瑞笑了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下。 李朝阳刚进门就被乌烟瘴气的烟酒味冲了一下,此刻眉头也皱起来。他挥了挥手,试图让味道散一点,但无济于事。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变。”李朝阳刻意离他远了点。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夸人的。”俞瑞一笑。 李朝阳随意坐着,目光扫过他醉醺醺的脸,“本来也没这层意思。” 俞瑞只当没听见,揉了揉男孩儿的头,“小冬,去,给李总倒杯酒。” 小冬甜甜地应了一声,扭着腰挪到李朝阳身边,倒了半杯酒递到他手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动着,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 “李总,这可是俞哥专门带的好酒,你尝一尝嘛。”小冬很快黏在了他身上,“要不要我喂你喝呀?” “不了,我今儿开车来的。”李朝阳接过酒正欲放下,俞瑞的声音响起。 “开车?这算啥事儿,我叫人送你,你不喝是不给我面子?”俞瑞一挑眉。 “喝酒可以,喝了我就是要来谈事儿的了。”李朝阳瞥了他一眼,只见那人缓缓坐直身子,沉思片刻拍了拍手。 “咱俩这交情还来论这些?”俞瑞冲包厢里几人抬了抬下巴,“出去等着。” 第106章 小冬几人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他还有点不满,但又不敢反驳只得撒娇道:“俞哥,那我一会儿再进来。” “乖,去吧。”俞瑞冲他摆摆手。 几人前后走出门,随着包厢门关闭,这嘈杂的环境终于清净了。 李朝阳揉了揉一边太阳穴,拿着酒杯一饮而尽,睁开眼时俞瑞已经坐在了他的身旁,一手搭在他的肩上。 “啥事儿?看你挺烦的,有多麻烦?”俞瑞浑身酒气,只是在这时候还保持清醒。 李朝阳目光黯淡一瞬,他开口:“我要你帮我爆个料,不用闹得太开,隐晦点,咱们这圈子里能有点风声就行。” “哦?谁惹你了?”俞瑞点了一根烟递给他,李朝阳犹豫片刻接过。 “你就说能不能做吧。”他抽了一口,呼出一缕烟圈,“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吧。” “麻烦倒是算不上,行啊,答应你。”俞瑞笑嘻嘻地点了个烟,他咬着烟有些疑惑,“那能告诉我搞的是谁了吧?你最近不是没和谁有过节吗?” 李朝阳又抽了口烟,他仰着头看着稍稍刺眼的灯,“我爸。” “哦,”俞瑞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你爸、” “我操!”他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动作太急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 李朝阳笑得手抖,“有这么吓人吗?” “你说呢李朝阳,你把哥们儿往火坑里推是吧?”俞瑞头晕脑胀,他扶了扶额,“你开玩笑呢还是认真的?虎毒还不食子不对、那是你爸,你只有一个爸对吧?” “我知道,他没少给我整事儿,我稍微反抗一下。”他轻笑一声,“这才有点意思不是吗。” “不是、你脑抽了?”俞瑞还是不理解,虽然他也有耳闻李朝阳和家里人不合,但再不合也不能到这个地步啊。 “没、清醒着呢,我就是需要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李朝阳拍了拍沙发,“坐啊。” 俞瑞一屁股坐下,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不怕他知道是你做的然后……” “我既然能做出这个,肯定有准备。”李朝阳嗤笑一声,“稍后我给你发些消息,真假参半。他知道了也拿这个没办法,先放出一点他能察觉的,之后等我看看情况。” “你现在可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都开始整你爹了。”俞瑞撇撇嘴,他想了想露出一个笑,“那我能得到点什么?” 李朝阳扫了他一眼,“尽管开口。” 两人碰了碰酒算是结束了这一场交易,李朝阳打算走,正想着让赵明来接,一旁的俞瑞突然摁着他的手腕,笑道:“来找我就为了这个啊?你也太会伤人心了,平时不见面就算了,一见面还这么有目的性。” 李朝阳瞥了眼他,饶有兴趣地往沙发上一躺,胳膊抵在靠背上,一只手撑着头,抬脚把他踹开,“我现在没工夫陪你玩。” “怎么、你浪子回头了?”俞瑞语气带着些调侃,“还是我点的那个男孩儿不合你胃口?” 李朝阳沉思片刻,从兜里把这些天取下没戴的戒指拿出来,捏在指间冲俞瑞晃了晃,“说两句祝福话听听吧。” “我操。”俞瑞睁大眼睛,此刻酒也醒了,他一把抓过来看了看,发觉似乎是认真的。 “小心点别给我掉了。”李朝阳目光停留在他的手上,盯着那枚戒指。 “你挺会藏着掖着啊,这都有谁知道?男的女的?”俞瑞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你丫不是为情所伤,怎么还信这招了?” “于凝天比我先知道?”俞瑞皱起眉,“当初请帖那事儿也是他告诉我的。” “你怎么还记着呢,我有没有说过别在我面前提这个。”李朝阳起身夺回来自己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放回兜里,“这个事儿你先知道。” “是谁?”俞瑞打听。 “是谁和你有关系吗?” 俞瑞笑了笑,他收回手重新靠在沙发上,抬手拿了一杯酒对着李朝阳,“没关系。” “那我祝你这次心想事成,如愿以偿。”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又笑嘻嘻道:“怪不得着急走呢,家里有人等?” “嗯,可以这么说。”李朝阳想了想,其实他这几天没怎么和段承见面,因为怕李肃一直盯着他,也不想让段承出现在那人眼中,所以找了不少借口,不过今晚李肃估计没空管他。 俞瑞垂眸,许久开口,“朝阳,你怎么觉得我一定会帮你?” 李朝阳一皱眉,看着脸颊泛红的人,又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你丫喝酒喝糊涂了吗?” 他和俞瑞在大学相识,虽然不比和于凝天那样从小玩到大,但真论交情也有近十年了。 “是有点,”俞瑞声音低下去,轻到李朝阳一个字也没听清。 “其实我就是想听你说,信任我?”俞瑞自言自语道。 “因为我足够相信自己看人的水平。”李朝阳没太懂他突然这是什么意思,他抬手扬了扬手里的烟,“十年、再复杂的人也能看清。” 俞瑞哈哈一笑,笑得眼睛眯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眼角染上一抹红,“你也没变,还是这样。” “你这话有夸人的意思吗?”李朝阳打趣道。 “有。”俞瑞喉结一动,“你和以前一样,纯粹。” 两人又闲唠了一会儿,李朝阳喝得头晕,嘱咐赵明来接后就半仰着靠在沙发上,即便闭着眼睛但依旧能感觉到包厢里的光。 “你今天来找我帮忙,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你的情、”俞瑞似乎意识到这个词有些不稳妥,话锋一转换成了,“男朋友。” 李朝阳沉默片刻,但俞瑞已经明白了,他明白李朝阳的沉默是什么意思,可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李朝阳说的不完全对,十年,的确足够看清一个人。 但就他们二人而言,谁也没能看清谁。 李朝阳仰在座椅上,侧目看着外面闪过的一盏盏路灯,耳边嗡嗡响,似乎是有谁在说话。 赵明叫了他好几声也没人应,只得鼓足了劲儿又喊了他一声,“李总!” 那人缓过神,坐直身子,“哦、怎么了?” “您还没说去哪儿呢,回家还是?”赵明透过后视镜看他。 李朝阳想了想,“回,城郊那个房子。” 在得到那人的回应后,李朝阳眼睛闭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他再度醒来,头痛欲裂地从座椅上爬起,一直歪着头,此刻脖子也疼得厉害。 他瞥了眼时间,抬眸对上赵明的视线,“到地方了怎么不喊醒我?” 赵明一哆嗦,“想您再睡会儿,最近这几天……” 最近这几天李朝阳几乎没怎么合眼。 “今晚上注意一下我爸那边,”李朝阳三言两语给他解释清楚,“他有什么动静立刻通知我。” “知道了。”赵明心惊胆战,万万没想到李朝阳真能做的出来,不过猜着应该也不会下狠手,毕竟这爷俩都属于吃软不吃硬的那一套。 李朝阳步子有些晃,强撑着发软的腿走到门口,输了密码打开门,屋内一片漆黑,他也没开灯。 他只是想找个熟悉的地方睡一觉,这些天他渐渐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但李朝阳又清楚这是一条只要走了就停不下来的路。 像是影视剧里地狱中某一层的巨石磨,如果不想被碾得面目全非就只能一直跑。 他走进客厅,摸索着踢到了沙发角,正伸着手想坐下,却隐隐摸到一个东西。 李朝阳睁大眼睛,他此刻才真的睁开眼睛,眼前也不再模糊不清,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忽地清明。 借着落地窗帘缝隙投来的月光,他才看清沙发上蜷着的人是谁。 看清的瞬间,脑海中幻想的巨石磨仿佛压在了他身上,他才恍然,走上这条路的一刻起,跑不跑其实都没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国庆快乐~ 第100章 为什么走 李朝阳坐在一旁,看着段承的睡颜,凑近了能看清他眼底的青黑,猜测这些天他也没怎么睡好觉。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李朝阳默默地想,会不会和他一样,抱有同样的心理。 因为想找一处熟悉又心安的地方,两个无处可去的人寻到了相同的归处。 真的是这样吗?李朝阳转动着喝了酒所以有些麻木的大脑。 或许就这样离开,趁着段承还没醒来,他从这里离开是不是会更好?李朝阳冒出这样的想法。 如果段承问起他这些天的情况,他又真的能完全瞒下来,不说漏一字一句吗? 短暂的思考后,李朝阳缓缓起身,尽量不制造一点动静,就打算这样悄悄走了,好像从来没来过一样。 只是他越不想来什么越来什么,刚走出一步就撞到了茶几角,疼得他差点叫出声,踉跄着挪了两步,却被人攥住手腕。 李朝阳心怦怦直跳,低头看着那只骨感十足的手,听见了他的声音。 第107章 很轻、但又莫名的沉重。 “为什么走。”那人说出来,硬是把疑问说成了肯定句。 段承睁开眼看到他时心里的欢喜已然被掩盖,他不清楚李朝阳为什么突然起身离开,没来的及思索就已经把问题抛给了他。 他垂眸看着手心里那人的手腕,看了许久突然注意到,那枚戒指不见了。 段承一顿,缓缓松了手,他站起身,在离李朝阳不远的地方站立,沉默片刻开口:“出什么事了吗?李哥。” 李朝阳心一紧,他张了张嘴,飞快思索自己说些什么,灵光一现后笑着开口,“没事儿,只是想去洗个澡,我身上有酒味。” 这理由听起来就很荒唐,但他想不出来别的了,只是他没注意到,这看似合理的借口下,自己走的方向和浴室截然相反。 段承一言不发,盯着李朝阳的手许久道:“抱歉李哥,你很累吧,我去给你拿衣服。” 他动了动脚,却被李朝阳喊住,那人的声音响起,这黑夜之中什么都听得格外清。 “你怎么在这儿?”李朝阳犹豫道。 段承眼眸黯淡,因为他不知道李朝阳会出现在哪儿,所以来这里碰运气,想着他会不会来,一连来了好几天。 他运气挺好的,李朝阳真的来了。只是此刻,在得知李朝阳瞒着他时,他却冒出一个念头,或许他不该来。 “我只是来拿遗落的衣服,从王哥那里回来后,顺路。”段承指了指沙发上一团衣服,“但不小心睡了过去。” 李朝阳匆匆瞥过,发觉那真的是几件衣服,也想不通段承能瞒他什么,不禁在心里埋怨自己过于倒霉,偏偏今天碰到了他。 看着李朝阳疲惫的模样,段承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开口问的那个问题,让李朝阳在累得无暇顾及其他时还要考虑这个。 为什么走。想走就可以走。他走了就有他的理由。 段承走近两步,轻轻抱住呆滞在原地的人,低头埋在他的肩膀处,手臂越收越紧,闻着他身上不算好闻的烟酒味。 但除此这外还有一些陌生的气味,一股不存在于他身上的香水味。 “还会忙多久?李哥,我去公司没有看到你,也不敢打扰你。”段承声音闷闷的。 李朝阳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他回抱着身前的人,想了又想说出一句,再等等我。 他最不想听的话,也是他亲口说出的话。 话落的瞬间,面前的人又近了一分,直到胸膛紧贴着他,随后便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李朝阳不由自主地往后撤了一步,却被那人托着腰拉进距离,段承的吻有些重,异于往常的缠绵反而带着些攻势。 他渐渐入迷,等他再度清醒自己已经被摁在沙发上,仰头看着面前的人,即便不那么真切。 段承垂下眸看着李朝阳,目光停留在他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脸上,视线从他的眼睛一路滑到嘴唇,再一次吻上去。 他轻咬着他的下唇,吸吮着他的舌头,一只手缓缓覆上他的腰,但没等下一步动作就被那人攥住手腕。 李朝阳呼吸略微急促,酒精作用让他大脑晕乎乎的,其实他头疼得厉害,这些天连个松口气的空都没有,但对上段承的视线时,还是强撑着笑了笑。 “想做了?” 段承身子一僵,随后点了点头。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似乎也被酒精麻痹,不是酒精就是些别的,总之现在什么也不想想,段承只想抱着他、亲吻他、拥有他、试图以此消散他心里莫名溢出的恐惧。 李朝阳走的那一刻,他睁开眼后看到的是他的背影,段承的心慌了,他总害怕失去,所以此刻想用这种方式填补那份摇摇欲坠的缺失。 李朝阳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他只当段承真的想做,像往常一样环住他的脖子,抬了抬腰,一条腿架在他的肩膀,“那来吧。” 他的呼吸有些重,紧咬着唇不出声,但每每挺腰时,又会从唇间溢出一些难耐的声音。 李朝阳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不断起伏,他每动一下,腹部的肌肉随着一颤。 “啊……”李朝阳还是出了声,他想往上去一点,这个姿势却让他不住地下滑,只能不断地调整着呼吸。 夜里,能见度极低,直到月亮高悬,透来的光亮渐渐多起来,段承才看清李朝阳的表情。 他微皱着眉,一双薄唇紧抿着,额前渗出些许汗液,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闭起来,神情有些痛苦。 应该是痛苦,因为段承见过李朝阳其他模样。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段承止住动作,不多时眼眶聚起泪,所有都变得模糊。 段承摇了摇头,质问自己是在干什么?他是在让李朝阳痛苦吗?没有过问他是否愿意,只因为自己内心的缺失就要让李朝阳忍受这些? 甚至那份缺失,是他猜忌的。他怀疑了李朝阳,又要他以此证明。 他想起自己曾经的那番话,他口口声声说不想他疼,口口声声说绝不伤害,口口声声要让他不再痛苦。 段承忽然想起自己许的那个愿望,他剥夺了李朝阳的愿望,许了一个希望他不再痛苦。 然后又这么对他? 段承突然后撤,身下的人侧了侧身子,似乎是疼得受不了,他缓缓睁开眼睛,正欲开口。 面前的人忽然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响亮清脆的声音打破这层寂静。 李朝阳呆滞一瞬,他眉头不自觉皱起,一把握着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段承垂下头盯着李朝阳有些颤抖的手,他慢慢俯下身捧着那只手,额头抵着他的手,轻声道:“对不起李哥,对不起。” “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可以不原谅我。”段承声音哽咽了,语气带着颤抖。 李朝阳一愣,他看着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感觉到手背湿热的触感,他意识到段承哭了。 “我伤害你了。李哥,我太自私、我和那些人没什么两样,真的对不起。”段承逐渐语无伦次。 刚刚还云里雾里的李朝阳忽地反应过来,听着段承的话,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一用力把手抽出来,心里涌上一股怒意。 段承身子一僵,看着空了的手,慌张地抬头去看李朝阳,只是夜太黑了。 他看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惹他生气了。 或许他不想听到道歉,段承想明白了,他又和之前一样,想靠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掩盖所有。 他的道歉在某种意义上更像是逼迫和逃避,他想让李朝阳通过原谅自己,减轻他的罪恶感,可这无意是对那人的二次伤害。 真正的错误所带来的伤害,是千万句道歉也抚不平的。 “你突然是疯了吗?”李朝阳喊出声,“为什么说这些?你现在是把自己归在伤害我的那一类了吗?” “这他妈有经过我的同意吗?!”李朝阳攥紧拳头,“段承!我以为我会改变你,我以为我给你的爱会让你知道,我们平等!” “可这又是在干什么?在你心里究竟把我放在什么位置?”李朝阳闭了闭眼睛,发觉此刻的夜,模糊他的视线,他闭不闭眼都是一片漆黑。 段承沉默许久开口,“我…不知道。” “不对,我应该问你,这段感情里,你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李朝阳的头疼愈来愈烈,“如果是一个随时可能会变得和那些人一样的位置,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什么?什么意思?没什么好说的了是什么意思? 段承睁大眼睛,他试图去理解李朝阳这番话,可是恐惧、一种从心脏蔓延全身的恐惧让他无暇顾及别的。 李朝阳起身要走,他要去吃点药,否则可能昏死过去,印象里客厅的柜子里就有。 只是还没完全站起来,他就被人扯住衣角。 “松开。”李朝阳声音嘶哑也带着些疲惫。 “李哥,别离开我!”段承喊出声的瞬间松了手。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求你说清楚点,我只是……”段承跪在沙发上,他弯下腰捂着即将流泪的眼睛,“李朝阳!我们怎么才能平等!你告诉我!” “平等、你想要我们平等……”段承想破罐子破摔,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但瞒着我的人也是你!” 第101章 可是我疼 “你他妈现在是在怪我吗?”李朝阳眼眶通红,他全身无力,也没有精力去和他吵。 没错。他瞒着他,说的没错。可他怎么告诉他真相?告诉他本不应该承受,但因为和自己在一起了,所以需要承受的真相? “随你怎么想。”李朝阳自问自答,他动了动脚,轻车熟路地找到柜子,拉开柜门,摸索出一瓶药。 这次他看清了,看清是止疼药才拧开瓶盖往手心里倒。 段承抬眸看着这一幕,药片在瓶中晃荡的声音像是海浪,一下一下地拍击礁岩。 第108章 “你喝酒了。”段承开口。 不远处站着的人缓缓转过身,手心里还握着几颗止疼药。 李朝阳毫不在意,“可是我疼。” 段承起身,三两步走到他面前,轻轻抚上他的手,掰开他紧攥的手指,将里面的止疼药拿出。 李朝阳沉默地看着,他有些麻木。 直到段承拉开另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往手心倒了几颗递在李朝阳面前。 “我有在家里放了糖,吃这个好不好。”段承语气带着些祈求,他强撑着露出一个笑,“李哥,其实我不是顺路来的。” “我只是想在你可能在的地方待着,今天你来了。”段承又开口:“如果你想我们平等,我做得到、我做得到李哥,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你刚刚问我,你在我心里是什么位置,”段承喃喃道:“最重要的位置。” 李朝阳吃下糖,恍惚觉得自己味觉失灵了,不然怎么这么苦。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床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模糊的记忆里,他的手一直被握着,不、被勾着,而他动动手就能脱离。 段承见他睡着了,呼吸变得平稳,他凑近一分悄悄吻了吻他的脸颊,“李哥,说到底我只是怕你离开我。我之前想过,无论结果如何,有这段感情我就满足了。” “可现在,我好像接受不了了。”段承声音有些颤抖,“我,没感受过这种爱,所以我不懂该怎么去回应,我有在学。” “如果痛苦真的能转移就好了。”段承自言自语,“但那样,你会比我先做出决定。” “李哥,原来爱这么复杂。” 所以我一路跌跌撞撞,走了一个又一个死胡同,于是见到你时,我遍体鳞伤。你把我受的伤归在自己身上,忘记根本原因其实是路不好走。 李朝阳睁开眼睛,他摸索着床边,摸到一片冰凉。 他猛地坐起身,身子像被卡车碾了,反复地碾,碾到骨头都碎成了渣。 手机里有着数条消息和未接来电,李朝阳一眼就注意到段承发来的消息。 「段承」:李哥,我熬了粥,你醒了热一热就好。橙橙有些不舒服,我回去看看,别担心。 李朝阳目光一暗又看向其他消息,俞瑞凌晨发来一条。 「俞瑞」:朝阳,快的话白天就有动静了,你多注意,有任何情况告诉我。 他用力闭了闭眼,视线终于聚焦,拨回去赵明没打通的电话。 那边似乎一直在等,瞬间便接通了,声音有些急促。 “李总,已经有效果了。集团那边突然开了紧急会议,接下来……” 李朝阳迅速起身,一把抓起床上摆放整齐的衣服,胡乱一穿,匆匆踢着鞋往外走。 “唐冕那边的进度如何?”李朝阳询问。 赵明有些犹豫,“听他的意思是,有证词的几人都四散在全国各地,已经找到的拒绝沟通交流,猜测是李董那边做的。” “立刻订机票,先和唐冕汇合。”李朝阳思索片刻,“这次爆出来的消息放出风声往李肃的竞争对手那里引导,能拖多久拖多久。” “明白。” 李朝阳一秒钟都来不及耽误,这是他费尽心思争取来的时间,也是他能和李肃对抗的为数不多的机会。 他抬手又拨通了于凝天的电话,考虑到他们的关系不需要从头解释,也算省了时间。 “我出趟差,看着段承。”李朝阳开门见山。 “行,你放心。你爸的手还伸不到我这儿。”于凝天很快反应过来,他压低声音问,“对了、你知道你爸那边出事了么?连我都听说了……” “知道,”李朝阳打开车门,“我搞的。” “我操……你下死手了?”于凝天睁大眼睛,“不是、你这太危险了!” “没空跟你说这个了,我有数。”李朝阳匆匆挂了电话,他目视前方,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飞驰而去。 李朝阳手握着方向盘时,他随意一瞥,盯着自己左手无名指的空缺,瞳孔骤缩。 等等、他的戒指。 他恍惚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段承有注意到这个吗? 没有注意到还是注意到了但却没有说。 李朝阳猛踩刹车,惹得后面的车不满地鸣了鸣笛。他缓缓将车停到路边,开始在身上摸索,但是越摸心越凉。 我戒指呢?我明明放在兜里了……怎么不见了?李朝阳喉结动了动,又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他疲惫地闭上眼,睁开的瞬间重重地砸了下方向盘。 “喂、朝阳啊,看到我的消息了么?”俞瑞以为他是来问情况的,谁知这人劈头盖脸来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调一下昨晚包厢里的监控,我戒指丢了。” 俞瑞沉默片刻,他声音带笑,“让你跟我炫耀,遭报应了吧。行、我让人查查,找到了告诉你。” 随后他又补了一句:“那玩意儿有那么重要吗?花了多少钱?在我的地盘里丢的,找不到了我按着一模一样的赔你一个呗。” 李朝阳眉头紧锁,声音低哑,“我就要那一个。” 俞瑞仰了仰头,半躺在沙发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抬起来对着吊灯,吊灯的光亮穿过那一小圈直直射进眼睛里。 “这事儿我记住了,还有别的事儿吗?”俞瑞问。 “没了,改天请你吃饭。”李朝阳挂了电话,他重新发动车,车子扬长而去。 听着电话那头的挂断声,俞瑞目光暗了暗,他用力攥紧手里的东西,随后又打开,手心里赫然是一枚戒指。 段承急匆匆赶到家时,橙橙坐在客厅沙发上,埋着头画画,画笔抵在纸张上,每一笔的落点都格外重。 段锦坐在一旁,捂着脸沉默,她头发凌乱,注意到段承回来了也没有抬头。 他缓缓走过去,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橙橙,又轻手轻脚走到段锦身边,悄声道:“姐,出什么事儿了?” 段锦抬头看他,眼眶通红,看样子刚刚哭过,她摇摇头一把拽住段承的手,“橙橙在学校和其他孩子起了争执,我把她接回来了,只是我问什么她也不说。” 段承轻轻拍了拍段锦的肩膀,“先别急姐,我们给她一点时间。橙橙一直很乖,这是我们都知道的。” 段锦点点头,她失神地站起来,转身向厨房走去,“我给你们做饭。” 看着段锦踉跄离去的背影,段承垂下眸很快调整好心情,他蹲下身看着橙橙,露出一个笑,“橙橙,猜猜舅舅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橙橙扭头去看,下一秒眼睛一亮,一个加大版的小兔子饼干出现在眼前,段承拿着晃了晃,“买了橙橙最喜欢的饼干,一会儿带橙橙去公园玩好不好?”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拿过饼干,最后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段承揉了揉她的头发,看向她画的那幅画,用红色画笔画出的一个人,整幅画只有这一种色调,而画中的人没有眼睛。 吃过饭段承抱着橙橙去了家附近的公园,公园里有橙橙最爱玩的沙坑,她总是在那里玩过家家。 但这次她站在沙坑外面,看着里面正嬉笑打闹的孩子,犹豫许久也没能踏进去。 段承推着她玩荡秋千,有意无意问道:“橙橙怎么不和其他小朋友玩过家家了?” 橙橙听到他的话,突然抓紧链子,身子也抖了一下。段承瞬间意识到,她情绪低落可能是因为这个,急忙弯下腰轻声询问:“告诉舅舅发生了什么好吗?” 她抬起头看着段承,缓缓开口:“他们不和我玩过家家,因为说过家家需要有爸爸,我说我也有爸爸。” “但小岩说,‘你爸爸死了,所以你没有爸爸’。”橙橙皱起眉,一张秀气的小脸也皱巴巴的,“我就说,我有!小岩不相信,他和所有玩过家家的同学说,因为我没有爸爸所以不要和我玩。” 段承沉默片刻,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半蹲在地上,拉了拉橙橙的手说:“橙橙,我们有爸爸,虽然他不在我们身边,但我们有很爱很爱我们的家人。妈妈、小喻、我,还有……我们都很爱橙橙。” “小岩他不太能理解我们,所以说了些难听话。”段承试图去解释,他心里也很不舒服,可并不想让橙橙感受到这种恶意。 “如果他不能理解我们,我们也不需要在意他说些什么对不对?”段承抬手捏了捏橙橙的脸,“妈妈很担心橙橙,我们一会儿回去和妈妈说说话。” 橙橙垂着眸,她突然扑进段承怀里,差点把他撞倒。 段承急忙抱住她,顺着她的背拍了拍,开始哄孩子,“这几天我们不去学校了,舅舅在家陪橙橙玩好不好?” 橙橙抽泣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小舅舅也能来陪我玩吗?他在的话,就可以当爸爸了。” 段承轻笑一声,他缓缓站起身,“小舅舅这几天有些忙,他在忙着给橙橙买喜欢的玩具车,我们等等他。” 第109章 橙橙摇了摇头,“我不想要玩具车了……” 段承目光黯淡一瞬,他开口:“那舅舅催催他,让他赶紧回来。” 橙橙笑了,她嗯了一声,伸出手搂住段承的脖子,侧着头看向沙坑里的小孩子,直到再也看不见。 李朝阳刚下飞机,他快步走出出站口,听着赵明给他汇报进度,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软的不行还不能来硬的了?”李朝阳目光阴冷,“操,软硬不吃就别怪我了。” “我就不信了,还撬不开他们的嘴了。”李朝阳烦躁地挥了挥手,“一会儿我去交涉。” 赵明犹豫道:“李总,您太强势,他们万一躲着不见我们……” “他敢,我有的是法子。”李朝阳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翳,“不开门,我就砸。他要躲,我就查。跑到天南海北,我也要把人找出来。” 人不会一直找不到,如果找不到那就是他在躲。 李朝阳来之前没觉得解决这事儿会有什么难的,但直到真的来了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他虽然没有撬开洪平的嘴但撬开了他的家门,李朝阳走进门的瞬间闻到了一股浓厚的油烟味加着廉价劣质的烟草味。 他微微皱眉,皮鞋踩在一处擦地板的抹布上,顺脚把一旁的啤酒瓶子踢开,酒瓶子咕噜咕噜的滚到墙角,发出一声闷响。 “我早就说了、乖乖开门哪还有这么多事儿,你说是不是……”李朝阳冲一旁一个劲儿往后退的男人笑了笑,短暂思索后开口喊了声,“洪哥。”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中秋节快乐!针对不少宝宝的问题,(有些删减章节怎么看)大家可以在快完结时关注一下我的wb,我有消息就会在那里通知(?¤?????¤??????)? ps:我们李哥有种混黑白两道的即视感 第102章 我只要真相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说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把事实说出口了!”洪平突然吼了一声,脊背抵着墙,无处可退。 “不知道?”李朝阳低笑一声,“好一个不知道,我看你不是挺知道吗?签字画押的时候、录口供的时候,不是挺明白的吗?” 他瞥了一眼身后的赵明和唐冕,两人了然,赵明赶忙拉来一个塑料凳子,推到李朝阳身后,一旁的唐冕清了清嗓子开始念法律条文。 李朝阳缓缓坐下,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抽了起来,他翘着腿,微微弯腰,胳膊抵在腿上借力,“大点声,让他听清楚、听明白,污蔑是个什么下场。” 洪平身子一抖,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进去,死死地攥着手机,“你们再不走,我告你们骚扰了!” “你可以试试,我保证你在警局会坦白得更快。”李朝阳满不在乎,他随手扬了扬烟,默默地听着。 唐冕念完条文,只留下冷汗直流的洪平,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穿着一身汗津津的衣服,目光忽闪。 李朝阳扫了一眼四周环境,意识到他可能躲在这里很久了。 “洪哥,咱们开门见山吧,我也没这个功夫在这儿陪你耗。”李朝阳还维持着这个姿势,“李肃…李董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我加倍给你,任何条件你都可以开,我只要真相。” 李朝阳为了找这个人,老城区跑了个遍,这地方路窄,车子开不进去,他就凭着一双腿走。 此刻眼底一片青黑,声音也带了些疲惫,“两年前,工地事故,你我心知肚明。段承在哪儿、在干什么、出了什么事儿,你也清楚。” “刚刚的条文你也听了,作伪证是要坐牢的。” 洪平眼眶通红,他奋力喊出声,“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听命干活的!这都和我没关系!” 李朝阳深吸一口气,扯了扯自己的领带,“洪哥,我有听说嫂子身体不好,一直在住院治疗。家里有一个高三的儿子,想考一个好大学,平时学习刻苦还帮忙照顾嫂子。” 提到家人,洪平身子绷紧了,始终没敢和李朝阳对视的目光也变成了直视,攥成拳头的手正颤抖个不停。 “我想想、等你出来,儿子大学毕业……但嫂子、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了。”李朝阳随手把烟扔在地板上,抬脚踩了踩。 下一秒突然冲来一个人影,随后是赵明尖锐地喊叫,“李总!” 李朝阳偏偏头,顿感脸颊刺痛,脑子也跟着嗡嗡响。 他腾地从凳子上起来,抬手擦了擦从鼻腔流出的点点血迹,再看向洪平时,那人吓得跌坐在地板上,和刚刚简直是判若两人。 李朝阳强压下心里的怒火,沉默片刻又开口了,只是张张嘴,刺痛感更明显了,“洪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可以给嫂子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可以给孩子最顶尖的教育。” “同样我也有能力让你的‘证词’在法庭上变成一沓废纸。李肃能给你的我通通能给,他的承诺我只会做得更好,我保证你能拿到钱、过上安稳日子。” 李朝阳站直身子,目光扫了扫一脸恐惧的男人,“洪哥,我给你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 洪平突然抱住头,缩在地板上,声音颤抖,“李、李总,我谢谢你能看得起我……” 李朝阳喉结一动,瞥了一眼一旁两人,赵明迅速背过手,悄悄摁了录音键。 “但李董派人找过我,他们说、说,如果我乱说话,就不只是我……”洪平猛地抬起头,一张黝黑、布满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皱纹的脸满是泪痕,“李总!我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什么也不知道!当年、当年就是段承的错,如果不是他……” 他忽然爬起来,踉跄着冲出门。 唐冕脚一动,正要去追,却被李朝阳一声喊住。 “别追了。”李朝阳不由得往后退了退步子,他嗓子沙哑,脸颊依旧疼痛,声音更是疲惫。 他以为抓着洪平的弱点和他谈条件就万无一失,可没想到李肃拿出来根本就不是条件而是一招比一招狠的威胁。 今天是洪平,他斩钉截铁地告诉洪平,我保证你们全家人的安全,后天是刘青、再是谢勇,他真的都能一个一个保证吗? 即便他真的向所有人做出一样的承诺,但凡其中一个人出了岔子,剩下的人毫不犹豫就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李朝阳的大脑飞速转动,他想起这几天的破事儿,他一门心思扑在这上面,甚至忘了问段承那边的情况。 橙橙身体有好一点吗?他爸有什么动静吗?当时让俞瑞散出的消息,现在局面怎么样?他一概不知。 无数条线交织成一张密实的网,盖在一处洞口上,他就是跌落深渊洞穴的逃荒者,爬不爬的出去都是难题,更别说挣开头顶的那张网。 李朝阳感到头晕目眩,急忙撑着一旁的桌角才稳住身子。 他晃了晃头,睁开眼睛时,眼中布了些红血丝。 赵明犹豫开口:“李总,您流血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又赶忙拿出一瓶水递给那人,“喝点水吧,我看您状态有些差。” 李朝阳太阳穴突突跳了跳,他转身走出这个乌烟瘴气的临时出租屋,“他妈的、不知道拦一下他?我就那么白挨了一拳?” “从小到大,我就没被人这么打过!”李朝阳越说越气,简直要眼前一黑晕过去。 唐冕结结巴巴地解释,和刚刚那个背法律条文流畅得像喝口水的人截然相反。 “李总,当时他速度太快了、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唐冕心惊胆战,“况且,我们都没想到,他真的会动手……” “其他人我们还找吗?”赵明开口,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小心翼翼看向李朝阳。 “我想想。”他沉声,空气凝固一瞬,李朝阳眼睛突然亮了,他转过头看向两人,嘴角颤动一下,“你们说,如果我赌一把呢。” “硬碰硬,我没有赢的胜算。”李朝阳开口:“现在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我要是让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他一定会再派人去调查那群人究竟说了多少。” “而多出来的时间,”李朝阳停顿一下,“联系海外分公司负责人,在那边打点一下,我先把他们送出国,等我解决完了,再送他们回来。” 李朝阳当机立断,但赵明却隐隐觉得不会这么顺利,“李总,李董现在正在解决传闻,这个时点您别出面才是最稳妥的,否则他怀疑到您头上,直接起诉了怎么办?” “我相信俞瑞的引导力,”李朝阳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都说是赌一把了,先赌吧。” “他知道我没那么容易妥协,以他的性子,最可能在这个时候动摇和猜忌。”李朝阳太了解李肃,就像李肃了解他一样。 “好的李总。”赵明点点头退到一边。 李朝阳找了个嘈杂的闹市,试图扰乱他的思考,电话停了许久才接通。 第110章 接通的瞬间李朝阳果断开口:“爸,猜猜我在哪儿呢。” 李肃的声音带着愠怒,“我不管你又在耍什么把戏,希望下次打来接到的是你低头的消息。” 李朝阳哈哈笑了起来,一笑又牵动了他嘴角的伤口,“爸,您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 对面沉默一瞬,李朝阳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您的手段还是那么老几样啊,对我对别人倒是一点区别也没有。” “您不会真的以为,这些法子就能把他们的嘴封得死死的?就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孩子被威胁、面临牢狱之灾还要帮您撒谎?”李朝阳目光阴冷,“我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甘愿当您手里的棋子。” 李肃那边没了声音,李朝阳心越跳越快,几乎要蹦出来,他轻笑一声,“爸,我知道,您不信我,觉得我在诈你,觉得他们胆子没有那么大。” “人被逼到绝路的时候,什么事儿干不出来?他们现在只求一个让他们家隐姓埋名、彻底消失的机会,而这个机会,我现在就能给他们!你觉得,他们会信一个拿老婆孩子威胁他们的人还是一个给他们钱和活命机会的人?” 李朝阳说得口干舌燥,握着手机的手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李肃冷笑一声缓缓开口:“朝阳,你累了,在说胡话。” 李朝阳喉结一动,他也跟着笑了一声,“爸,是不是胡话,您心里有数。起诉、您尽管去,我敞开门欢迎。但我也说明白,在法院传票到他手里之前,我保证会把这些录音和‘新证词’,全部送上。” 他抬眸看了一眼赵明,赵明识相地播了录音,只有一句洪平的,“李董派人找过我。” 录音结束的瞬间,李朝阳啪一下把电话挂断,他抬手把手机丢给赵明,“关机。你们的一样关机,他会查我们定位。” “对了,找人跟好洪平,派人守着他老婆儿子。别让李肃找到机会下手。”李朝阳往后一仰,身子像一摊泥,浑身无力。 他缓缓闭上眼睛,视线模糊时,转动不停的大脑终于有了片刻停歇。 第103章 蓄谋已久 李肃瞥了眼熄了屏的手机,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拇指关节的翡翠扳指发出一声又一声脆响。 “李董,你要求的都已经做了。只是于家的二少爷,他似乎有察觉,一旦通知李、”肖云站在一旁汇报情况,他微微弯腰双臂交叉身前,“情况会有些麻烦。” “于家……”李肃喃喃自语,随后轻笑了一声,“于凝天在于家有什么话语权?不过只是于震养废的一个儿子,量他也掀不起什么浪。只要他有动静,向于权施压,我看他会不会为了一个外人做傻事儿。” “明白,那段承……”肖云垂下眸。 只见李肃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再度睁眼,目光格外狠厉,“他、随便给他按一个寻衅滋事的名声,够让他吃点苦头了。” 肖云点点头,退到一旁。 李肃目光阴冷,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肖云,你说我的儿子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幡然醒悟。” 三天前,段承在家里陪橙橙,小姑娘慢慢敞开心扉,状态也逐渐好转,又变成了那个有些闹腾的孩子。 “小承!小喻要放学了,我去接他吧。”段锦一边说一边戴头盔,走到橙橙身边时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家和舅舅玩吧。” 橙橙抬起头应了一声,段承起身道:“姐,我去接吧。” 段锦摇摇头,她笑了笑,“不用不用,刚好家里没菜了,我顺路买点。你们玩,橙橙这两天有点咳嗽,可能是换季。小承你记得一会儿给她吃点药预防一下。” “知道了姐,路上慢点,有事打电话,”段承点点头。 不知怎么,今天放学的时间比平日要晚。段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踮着脚看了半天,才看到正被领着往外走的小喻,她急忙扬了扬胳膊,“小喻!这儿!” 袁喻眼睛一亮,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下扑到段锦怀里,抱着她的腿转圈。 段锦笑了笑,她拉着袁喻的小手穿过人群,“小喻,先跟妈妈去买点儿菜,回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袁喻仰着小脸喊,“妈妈,我要吃棉花糖。” 段锦站住脚,四处看了看,远远望见巷子口有几处小摊,她弯下腰轻轻捏了捏袁喻的脸,“好,那先去给小喻买棉花糖,再给姐姐买一份,你拿着一会儿给她。” 只是她还没走到一半,便被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喊住,音色有些耳熟,段锦瞬间反应过来,一下攥紧了袁喻的手。 “哟、来接孩子了?”孙宏手里拿着一瓶啤酒,边喝边开口:“儿子都这么大了,叫声叔叔来听听。” 段锦咬了咬唇,余光瞥着周围,她拎着小喻跨了一条街道,这地方没什么人,心里不禁揪了一下。 她握紧袁喻的手,想当作没看见,匆匆低下头说:“小喻,我们走。” 脚尖刚调转了方向,孙宏便走近一步堵着她的去路,他伸出手正要碰段锦的胳膊,被她猛地躲开。 “你再这样,我、我报警了!”段锦往后退了退。 孙宏哈哈一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这娘们儿咋这么不知好歹呢。你报啊,我看着你报,你敢报我就说你报假警。” “我可什么都没做啊,咱们都老相识了,叙叙旧怎么了?”孙宏眯起眼睛,肆意地在段锦身上打量,“你家那口子都走多久了?这孩子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死人爹?” 孙宏缓缓蹲下身,正欲伸手碰他,便被段锦一巴掌拍开,“你别碰他!我、” 段锦忙掏出手机,只是手不停地颤抖,往日的恐惧传遍全身。她哆嗦着打开页面,刚移到拨号键,手机就被一把夺走。 “真报警?你这臭娘们儿现在胆子这么大了?”孙宏面目狰狞,他突然伸出胳膊,攥住段锦的手腕恶狠狠道:“你和你那没娘养的弟弟一个德行!当初他往老子身上动手我还没算账呢!我告诉你啊,那麻将馆都是人、还有监控,我要是想,你弟弟现在就他妈能进去!有本事就把他叫过来,看看他会是个什么下场!” 段锦一脸惊恐,她不停地往后退,想开口喊人,但周围本就没多少人,唯有的还加快步子离开害怕惹是生非。 袁喻被吓到了,哇一声哭了出来。孙宏充耳不闻,继续逼近段锦,“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今儿要是不答应,看我怎么整段承那小子!” 段锦用力地挣脱,慌乱中一巴掌挥在孙宏的头上,孙宏瞬间怒了,猛抬手甩在她的脸上,“你他妈还敢打老子?” 袁喻突然冲出来,一把抱住孙宏的腿,张嘴咬在他的腿上,但小孩子没多大劲儿,很快就被孙宏一脚踹倒。 “小喻!”段锦喊出声,她头发凌乱,脸上带着些泪痕,将袁喻用力抱进怀里,抬头死死地盯着孙宏。 “看什么看?!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好货色了?”孙宏又要上前拉扯,突然胳膊一疼,手一空,没等他反应过来,刚刚还在手里的啤酒瓶就砸在了自己头上。 “姓孙的,你动我姐一下试试?!”段承一手拿着碎成一半的啤酒瓶,一手揪着孙宏的衣领。 他呼吸急促,胸膛不断起伏,甚至手都在抖,段承一路跑过来,嗓子里全是铁锈味。 段承在家等了一会儿,但始终没等到段锦回来,眼看已经过了挺长时间了,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他渐渐有些警觉,拨了好几个段锦的电话也无人接听,安抚好橙橙后,他拔腿就冲出门。 孙宏额角流出一道刺目的血迹,他却笑了起来,“段承,你真当老子白让你打啊?呸,你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一个喜欢男、”孙宏刚出口,段承大脑宕机一瞬,他来不及思考这人是怎么知道的,余光扫了一眼一旁神情慌乱的段锦,一拳直直地砸在孙宏的脸上。 孙宏倒下时,嘴角却挂着笑,一副得逞模样,人群渐渐聚集和刚刚萧瑟的场景截然不同,甚至有些纷纷议论起来。 听着不远处的警车鸣笛声,段承看着手上的血迹,一抬眸对上孙宏不怀好意的笑,顿感警铃大作。 “段承,我就直接跟你说了吧,老子早就想整你了,你他妈就好好待在看守所里吧。”孙宏哈哈大笑,做了一个口型:死同性恋。 段锦一把拿过段承手里的半拉啤酒瓶,她咬着牙摇了摇头,眼眶中聚了一层泪,声音颤抖不已,“小承,一会儿你不要说、” 看着段锦和一旁正哭个不停的袁喻,段承渐渐反应过来,他喉结一动,踉跄地站起来,远远地看见正在往这边跑的警察。 一瞬间眼前所有事物都变得模糊和扭曲,他耳鸣不止,只有那道仿佛贯穿耳膜的警笛声格外清晰。 除此之外段锦的哭声、孙宏的辱骂声、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路人的声讨声,以及手机快门键的声音,齐齐灌进他的耳朵里。 第111章 像蓄力已久的冲击波,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突然将他冲倒在地。 而这一切就和这冲击波一样,蓄谋已久。 于凝天接到消息的时候正是夜里,他立刻拨了李朝阳的电话,只是那头显示关机。他心头突升起一股疑虑,当即扯过一件衣服冲出房门。 只是刚快步走到客厅,便被坐在沙发上的人喊住。 “凝天,去哪儿?” 于凝天吓了一跳,没想到于权会突然来他的家里,平日里他总是住在于家老宅,来主动找他的情况更是屈指可数,像这种不打个招呼就来的还是头一次。 “哥,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事儿了?”于凝天攥着衣服的手逐渐用力,很快就皱得不成样子,心跳得像在打鼓。 “家里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还没回答我,这么晚了去哪儿?”于权抬眸看着他,和往日那个温文尔雅的模样截然相反。 “那什么、”于凝天眼珠一转想了个理由,“朋友喊我喝酒。” “太晚了,别出门了。”于权冷声道。 “哥,你到底来干嘛呢?我最近、没干什么吧?”于凝天想不明白了,但他没时间想明白了,一咬牙开始向门口的方向走。 “于凝天,你现在是开始瞒我了?”于权站起身,表情捉摸不透。 于凝天咽了下口水,他想了想,要不就实话实说?以他哥和李朝阳的关系,虽然没那么铁,但怎么也算有点交情,大概率不会拦他,可能还会帮他。 “哥,李朝阳新找了个对象这事儿你知道吗?”于凝天观察他哥的表情,“他出事儿了!人现在在看守所呢,待两天了,我得赶紧去捞他!” 于权微微皱眉,“凝天,这事儿你就当不知道吧。” 于凝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在心里念叨了好几遍终于明白,他不解地摇摇头,“什么意思?当不知道是啥意思?” “就是,别插手。”于权干脆利落回答。 “不行!这事儿不能不管。哥,你和李朝阳有过节了?要真是这样,我替他向你道歉。”于凝天一脸懵逼,“人李朝阳出差了,把段承托付给我了,一回来发现他关看守所里了,哪有这样的?” “总之,你别管了。”于权打断他,“他回来我会出面解释。” 于凝天一个箭步冲到于权面前,皱着眉大喊:“到底怎么回事儿?哥!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把我当傻子?” 于权轻叹一口气,他抱着双臂看向面前的人,声音冰冷,“凝天,如果是朝阳出问题了,我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帮他。” “但现在问题不在李朝阳身上,”他直视于凝天的眼睛,音量拔高几分,“问题出在段承身上!” 第104章 他的爱 于权想起不久前李肃的那通电话,他是个精明人,那人寒暄了一会儿很快就步入了正题。 明里暗里都是让他对这件事无动于衷,他说的轻松,处处隐晦,实则每一句都是在逼迫。 李肃的确拿于权没什么办法,毕竟于权手里的实权还需要忌惮一二,但于凝天完全不一样。 甚至都不需要动手指头,就能让他不好过。 “哥!你知道他对李朝阳来说有多重要吗?”于凝天以为于权只是因为觉得李朝阳不过是玩玩,没动真感情,所以犯不上付出这么大代价。 “你有听说李朝阳带着救援队去城外那事儿吗?”于凝天试图举例子证明,“他往外说的是出于人道主义,但其实就是因为段承!凭他在李朝阳心里的份量,绝对够了!” 于权眼眸黯淡一瞬,正是因为这样。如果真是玩玩那还好说,但就是因为份量足够多、足够重,所以在李肃眼里才会是一个威胁,才会被这么对待。 “我还是那句话,这事儿你别想管了。”于权索性不和他废话了。 于凝天不明白,他用力把手里的衣服摔在地上以此泄愤,随后大步迈向门口,不再管身后的于权。 只是当他打开门看到眼前一幕时,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以肖云为首的几个保镖,齐刷刷堵在他的家门口,于凝天脑子再转不过来弯,此刻也稍微转过来了。 肖云侧了侧头,身后男人向前一步,手里还拎了一份东西。 “于总,于少爷,深夜打扰了。”肖云出声,“李董听说于少爷生病了,特意派我们来慰问,这是他的一份心意。” 于权笑了笑,快步走向前,一把攥住于凝天的手腕将他挡在身后,“李伯父真是有心了,凝天恢复的还可以……心意我们就先收下了,改天我带着他当面道谢。” 随着门砰一下关闭,于权才松开于凝天的手,他转身看着呆若木鸡的人,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这几天你不要出门了,必需品我会准时来送。” 于凝天有些惊恐,他突然扯着于权的衣服问:“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们是来、” “示威。”于权轻抬眼皮,“他说你生病了,言外之意就是让你别出现在外界。” “为什么啊?那段承怎么办?”于凝天隐隐有些明了。 于权没有精力再向他解释,他神情有几分疲惫,“凝天,我应该早些让你接手些工作,让你认清现实,而不是一直活在梦乡里。”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有些事情即便你有万全准备,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于权弯腰拾起地上的衣服,随后放在沙发上,“你去了也无济于事,他想出来,就只能等李朝阳再闹一次。” “哥……”于凝天跌坐在沙发上,他缓了缓神,抬头看着于权,“哥,那你能打点一下吗,起码让他在里面好过一点。” 于权瞥了一眼于凝天,随后点点头,“我尽量做。” 段承耳鸣还没停止,他抬头看着角落的那几处闪着红光的摄像头,盯了许久又缓缓把头低下。 这是第几天了?三天还是四天?段承想了想,只是大脑转动得极其缓慢,他被关在这个小房间里,面前是一扇双面玻璃。 他不知道是否有人在外面观察他,但此刻也顾不上有没有人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板凳,手铐格外紧,稍微动动手就要磨破他的手腕,段承没这方面的了解。 他不知道为了保护人格自尊,除非罪大恶极的犯人,否则不用时时刻刻地戴着手铐。 房间里有两盏刺眼的白炽灯,直直地照着他的眼睛,以至于他没能睡着过,早已昼夜颠倒,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那些人不听他的辩解,段承试着解释他打人是出于防卫,但他们又逼他说出原因和争执。 段承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他能说出口吗?真的说出口了他姐会不会被议论?会不会连带着让孙宏说出他和李朝阳的关系? 这些念头浮现在脑海里,段承缓缓闭上嘴,默认那些人往他身上按罪名。 他们拿出了所谓的人证和视频,的确是他先出的手,甚至拿出之前麻将馆的监控,也是他主动和孙宏动的手。 而孙宏打向他的每一拳、踢向他的每一脚却被认做是正当防卫,仅仅是因为他先动的手。 段承知道是谁在背后做的一切,他只是在想,如果为难了自己,那是不是李朝阳也不算好过? 他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 这种环境莫名适合思考,一个接一个的困惑涌入他的脑海,段承筋疲力尽的大脑不由自主地思考起来。 那、李朝阳瞒着自己的那件事,其实已经是在为难他了吗? 从那一刻开始,或许更早,李朝阳就已经开始独自忍受了吗? 段承想起他疲惫的眼神,稍有凌乱的头发以及他痛苦的神情。 所以李朝阳在忍受这些时,还经历了他的怀疑、他的质问…他的私欲。 而自己浑然不知。 段承眼眶发酸,他低下头,额头抵着手,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头脑发沉,就连胃里也翻江倒海。 抬头的瞬间,灯光照得眼睛刺痛,甚至眼前变成了一片白花花,无论段承怎么眨眼也看不清。 “呃、咳咳。”段承突然弯下腰干呕起来,可几天只喝过水的他吐不出任何东西,唯有一点酸水。 玻璃窗前聚集了几个人的身影,段承抬了下头又低下,直到听见铁门打开的吱呀声。 他没再抬起头,隐约听见看守所的警察开口,夹杂着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只是持续的耳鸣让他什么也听不清。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面前的空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坐下的瞬间段承闻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香水味,和那晚李朝阳身上的一模一样。 因为那味道格外陌生,所以段承一直记着,此刻轻易地闻了出来。 他缓缓抬起头,在目睹眼前的人时,目光黯淡了。 俞瑞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段承,目光扫过他的脸、扫过他的手、再到衣着,最后身子往后一仰,开口了。 “你就是段承,原来让朝阳心心念念的人长这样。”俞瑞嘀咕一声,“我叫俞瑞,朝阳的、朋友。” 第112章 段承睫毛颤了颤,沉默不语。 俞瑞嘴角一勾,“我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和你在一起。我和他近十年的交情,见证过他不少次恋爱,但像你这样的还是头一次。” 段承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他也不想知道,麻木地听着,尽管那些话已极慢的速度在脑海中分解。 “说实在的,没见到你之前,我一直在想,能让他那么痴心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俞瑞明明笑着,但出口的话却毫无情绪,“现在一看,我有些纳闷儿。” “你远远配不上他。”俞瑞这句话说得轻快,他耸了耸肩,“也不足以让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背负那么多的重担。” 俞瑞这番话出口,段承终于明白他是想表达什么,但实际上,这人说得没错。 只是他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代价”和“重担”,如果连这个人都知道李朝阳在忍受着什么,那置身事外的只有自己吗? “代价、是什么。”段承缓慢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最后的尾音几乎轻到没有。 俞瑞嗤笑一声,“看来他从不会和你说这些。他还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承受。” 段承喉结一动,终于抬眸直视他的眼睛,两人目光交汇时,俞瑞又道。 “他开口要我帮忙,为了你。”俞瑞声音加重,“甚至不惜在他爸身上做文章,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段承睁大眼睛,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呼吸逐渐急促,好似被一道锁链紧紧地勒住脖子。 “倘若他爸一旦察觉,他绝不会好过,他在凭一己之力和李家对抗。”俞瑞往前倾了倾身子,“而你、又能帮得了他什么?更不用说现在还待在这儿。”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吗。”段承开始思索,是为了让他尽早认清现实么?让他选择离开? 他不能离开,起码不能是现在。他让李朝阳付出了那么多,如果最后还是这样的局面,那人忍受的种种、因为自己所放弃的一切、将要抵抗的所有,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吗? 他不能把这些全扔给李朝阳。 “嗯……不全是。”俞瑞挑了挑眉,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随后打开轻推到段承面前。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段承看着面前的东西,手指无意识地抖起来,他怔怔地盯着,竭力地拿起那个小盒子,盒子里的东西在刺眼的光下闪动着。 “所以,你死也不能辜负他。”俞瑞站起身,“如果他放手了,那他一定远比你痛苦,承受的远在你之上。” “最爱的人才有资格做选择。” 他的声音像是一把锤子,直愣愣地击打着段承,猛烈又急促,仿佛要把他浑身的骨头锤碎。 “这个戒指,我还给你。”俞瑞抬了抬下巴,“如果你没那个能力让他毫无顾虑地戴上,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他。” 看着俞瑞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里,段承渐渐明白。 明白当初自己先放手的选择是错误的,那根本不是爱,却让李朝阳陷入反复挣扎的深渊。如今,那人依旧伤痕累累。 他没资格先放手,更没资格开口说爱。 他的爱,太轻,轻到无法站得住脚。他的爱,太重,就像禁锢他手腕的手铐,是因为压迫才沉重。 第105章 我想回家了 李朝阳短短几天内便将段承一家人在国外的情况打点好了,找了接应的人,也嘱咐了几个国外定居的朋友。 但等他踏上回城的路,终于不再需要担心李肃会根据定位调查他们后,开机时弹出的数条未接来电,让他彻底慌了阵脚。 他忙播回电话,得到的却是无人接听,李朝阳慌乱地播了一个又一个,结果还是如此。 “李总,出什么事儿了?”赵明看他反应不对,急忙开口:“是、段承出……” “我打不通他的电话了、于凝天也一样。”李朝阳声音有些颤抖,几天精神高强度集中的他,早就筋疲力尽,此刻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做出的反应也慌张不已。 “李总,段承的姐姐有打来电话吗?”赵明提醒道:“如果他真的出事儿了,她应该有反应。” 问题就是在这儿,段锦没有打来哪怕一通电话,这让李朝阳不禁胡思乱想起来,是因为段承真的没出事儿还是连她也跟着出事儿了? 那他现在贸然的打过去,会适得其反吗? “回段承家、立刻。” 李朝阳一步三台阶地跨上楼,重重地拍着门,心里祈祷着打开门能看到熟悉的身影,但当他真的看清开门的人时,瞬间僵在原地。 “肖云?”李朝阳诧异了,他一把推开面前的人,大步走进门,直到看到客厅里坐着的段锦时才松了口气。 但很快神经又警惕起来,肖云为什么来? “姐、我回来了,段、”李朝阳没空管他了,移了移脚步,走到段锦面前,只是他还没说完,便被她攥住手。 这个漂亮又总是被生活折磨得凌乱不堪的女人,缓缓抬起头,眼眶泛着红,脸上布满泪痕。 “朝阳,谢谢你,谢谢你帮小承。”段锦声音哽咽了,她松了松手,泪又流了下来,“如果不是你让他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朝阳愣在原地,那半句没问出口的再也没能出口。 他缓慢转动目光,看向一旁一脸冷漠的肖云,逐渐涌上无数猜测。 他喉结一动,匆匆应付了段锦,转身捞着肖云的胳膊走出门,走出的一刹那,他浑身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甚至要扶着墙才能站稳。 李朝阳皱紧眉,紧紧地握着他的双臂,“段承呢!你把他怎么了?!你他妈又瞒着段锦做什么了?” “跟我回去,李少爷。”肖云不为所动,“李董要求您立刻回家。” “回去?”李朝阳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眼神闪过一丝轻蔑,嘴角也颤动着,“回去……我回去了还有可能出来么。” 肖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两人的情绪截然相反,他冷静又漠视地看着这个处于崩溃边缘的男人,并没有做出回应。 李朝阳大脑飞快转动,他现在知道。段承出事儿了,段锦知道但被肖云瞒了下来,以他的名义。为了不让段锦起疑心,他不能开口。 “肖云,我就是把这座城翻个遍,也能把人找出来。”李朝阳咬了咬牙,“跟你回去,白日做梦。” “李少爷,你迟早会后悔自己的一意孤行。”肖云终于直视他的眼睛。 “后悔?我李朝阳字典里就没有后悔两个字!”他压低声音,“别他妈再让我看见你。” 叮铃。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李朝阳手抖个不停,他难以控制,费了些功夫才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字。 没有名称的陌生号码,只发了一条某个看守所的名字。 李朝阳大脑砰的一震,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当他意识到什么时,突然转身冲下楼,极度绷紧的神经加上这条消息给他的震撼,让他脚一软直接从楼梯摔了下去。 肖云喉结一动,语气带着难掩的慌乱,“李朝阳!” 好在楼梯道不长,撞到墙的李朝阳很快停了下来。他匆匆回过神,不顾身上的灰尘和擦伤,更顾不得全身剧烈的疼痛,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重新冲下楼。 他思绪混乱,开车时差点追尾一辆货车,李朝阳猛打方向盘,车身冲出几米远,出于惯性砸在了一旁的绿化带上。 砰的一声巨响,李朝阳终于清醒下来,眼前有些模糊,红彤彤一片,他抬手揉了揉眼,发觉是血。 “赵明,我车撞绿化带了,在交通路口。”李朝阳强迫自己语气平静,“你找人来处理一下……我没事。” 他从车上下来,瞥了眼导航发觉距离不算太远,李朝阳又跑了起来,风呜呜地灌进他的衣服,吹起他的发丝,迎面的风让人鼻子发酸,嗓子疼痛难忍。 只是这样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踏进看守所时,李朝阳犹豫了片刻,他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身影,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狼狈。 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李朝阳和那道身影相望,第一次产生了陌生感。 李朝阳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走进看守所,直冲所长办公室,惹得一路不少人侧目,有些职员上前询问情况。 “先生,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可以跟我说,我再汇报……”穿着制服的男人一路小跑跟上他。 李朝阳瞥了一眼他的胸牌,充耳不闻。 他一把推开所长办公室的门,扫了眼他桌子上的台签,“王所长,我是李朝阳,我来找人。” 那人显然被他的行为震住了,仔细念叨了一下名字,突然神情大变,试探地询问:“您和李氏集团的董事长什么关系?” “找个人还需要我报关系?”李朝阳抬眸看着他,目光格外渗人。 王江抹了一把汗,急忙冲一旁的职员摆摆手,“你先出去。” 第113章 随后露出一个强挤出来的笑,“原来是李家少爷啊,请坐请坐,我们详谈。” “不了,我要见人。”李朝阳干脆道:“我不管李肃给你说了什么,人、我必须见到。不仅要见、我还要带走!” 王江咽了下口水,意识到他此次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好说好说,可以先带您去见。” 话落,他摁了下呼叫机,“小陈,带李总去见人。” 见李朝阳表情终于有了和缓,王江搓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段承在经历了几天几夜后,渐渐对面前两盏刺眼的光麻木了,他闭着眼睛缓解大脑的刺痛。 这些天他待在这里,安静又压抑的环境让他对很多事都变得迟钝,铁门吱呀一声推开时,他没有抬起头。 许久,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时,他才缓缓抬起,先是和刺眼的光打了个照面,随后透过光亮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看清的瞬间段承浑身僵硬,他不由得睁大眼睛,和那人对视的刹那匆匆移开视线。 段承攥紧手,用力到指甲抠进掌心,用痛觉保持清醒。 他不想让李朝阳目睹自己这副样子。 而看到他模样、以及匆忙移开视线的李朝阳愣在原地,他眼眶发酸,全身疼起来。 那些他顾不上的伤口全部疼了起来,疼得他难以呼吸。 “谁他妈用这个灯照他?!”李朝阳吼出声,“他究竟犯了什么罪,你们给他戴、” 他哽咽了,像是哑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李朝阳咽了下口水,这一幕带给他的冲击简直要让人脚下一软。 他三两步走到段承面前,突然伸出手扳过他垂着的手腕,在目睹手腕上被锈迹斑斑的手铐磨出的血时,李朝阳的眼眶湿润了。 “愣着干嘛呢?!钥匙!给他解开!”李朝阳头也不回地喊,他强撑着稳定语气对段承轻声道:“我来了,没事儿了,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即便再怎么撑,他的声线还是颤抖起来,钥匙递过来的瞬间,李朝阳一把夺过来,由于手抖个不停,钥匙插了好几次才插进去。 段承沉默着,看着李朝阳的手,那双手早已不是他印象里的手,和当初签在合同上、签在孔明灯上的不一样了。 李朝阳脸上有几处擦伤,最严重的是他的额角,一块乌青发紫的伤,渗出的血沾着他的头发。 他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手铐松开的瞬间,金属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夹杂在李朝阳的呢喃中。 段承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抚着覆在他的手背上,“李哥,我想回家了。” 李朝阳的神经被这句话拉了回来,他张了张嘴,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将人拉起来,瞥了一眼正往这里瞧的几个职员。 “人我带走了。”他落下一句话,丝毫不在意那些诧异的目光,拉着段承径直走出这个地方。 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看了眼那两扇闪着刺目光的灯,怒意冲昏他的头。 李朝阳就在众人炯炯的眼神中,一脚把它们踹翻在地。 白炽灯砸向墙壁,灯丝苟延残喘着一闪一闪,很快熄了。 段承的状态不怎么好,李朝阳没带他回家,而是回了城东的那栋房子。 两人一路无言,而隐匿的情意千言万语也道不明,铺天盖地、波涛汹涌。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下次更新是后天老时间~ 第106章 来之不易 刚踏进家门,李朝阳终于松了口气,他提到嗓子眼的心沉下去,大脑一片混沌,还没等它做出反应,双臂已经紧紧地抱住段承。 那人的声音就在耳畔,这些天所有积攒的思念在此刻彻底爆发,犹如平地惊雷、滚滚浪潮。 “李哥,我身上有点脏。”段承刚出口,下一秒呼吸一滞,看着那人越来越近的脸,随后是他喷洒在脸颊的呼吸以及熟悉又缠绵的吻。 李朝阳一手摁着他的头,一手捧着他的半边脸,加深这个吻,像是要把压在心里的全部感情由此托出。 “怪我吗,我来晚了。”李朝阳的声音含糊不清,只是没等他再说些别的,面前的人突然搂着他的腰,将他抵在墙上,倾身回吻着。 空气渐渐升温,二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唇齿分离后,段承看着他低垂的睫毛,以及脸上几处擦伤,轻轻伸出手碰了碰,“李哥,你怎么受伤了?我们先包扎吧,疼不疼?” 他凑上前吹了吹李朝阳的伤口,有些痒,那人露出了这些天唯一由衷的笑,“不疼,小伤。” 李朝阳怕他不相信又怕他刨根问底,他揉了揉段承的头发,“饿吗?哥给你做点饭吧。”说着他起身就朝厨房的方向走。 段承搂着他的腰,缓缓地跟着他,下巴轻抵在他的后肩,“李哥,你会做饭?” “我就没有不会的。”李朝阳一挑眉,“再说了,又不是什么难事儿,在你心里我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号人吗?” “那我可以点菜吗?”段承问。 身前的人沉默片刻,声音带着笑,“做什么吃什么,有这待遇不错了。” 此刻的两人无比珍惜这份不易的宁静,不久前的他们不会想到,仅仅是如此便这么来之不易,更不会想到这才只是个开始。 “李哥,西红柿不切块吗。”段承看着他将一整颗西红柿扔进锅里,随后手忙脚乱地拿起锅铲,试图给它一分为二。 “我、我那是手滑了。”李朝阳微微皱眉,开始睁眼说瞎话,“别光顾着搂我啊,打打下手。” 段承目光暗了一下,抚在他腰间的手放了下去,声音沉重,“你瘦了。” 李朝阳身子瞬间僵了,正准备把鸡蛋在锅沿敲开,手一滑,真的一滑,鸡蛋连壳滚下锅里,和那颗完整的西红柿撞在一起。 “操,”李朝阳脱口而出,随后听见身后人笑了一声。 他也跟着笑起来,“段承,你小子笑话我啊?” 段承探头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消气了吗?” “没有,”李朝阳勾了勾嘴角,“哪有这么容易,起码要是这个。”话音刚落,偏了偏头亲了下他的唇。 两人在厨房磨蹭了一阵子,李朝阳终于端出来了两菜一汤,西红柿炒鸡蛋、炒鸡蛋以及西红柿鸡蛋汤,倒不是他家里只有这两种菜,纯粹是因为只有这两样他做的能吃。 李朝阳看着桌子上的红黄搭配的三样菜,莫名有点心虚,“你凑活吃点吧……我也没真下过厨。” 段承一笑,他顺着这人的心意开口:“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李朝阳听了很受用,他撑着脸看向面前的人,目光在他的脸上扫了扫,段承这些天估计没怎么睡过好觉,眼底黑眼圈很重,神情有些疲态。 他心里琢磨起来,慢慢涌出几个疑问,让于凝天看着他,这小子怎么没影儿了?还有今天那条未知消息是谁发来的? 只不过,此刻的李朝阳也顾及不了这些了,他什么也不想想,只想多看看面前的人。 “好甜,”段承尝了一口,“李哥,你喜欢吃甜口的吗,所以放了这么多糖?” 李朝阳撑着脸的手一顿,眨了眨眼睛,“糖?我没放糖。” 段承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柜台上的调料你拿的哪一个?” “有区别吗?离手头近的。”李朝阳短暂回忆了一下,随后又听见了他的笑声。 “那瓶是糖。”段承放下筷子,“李哥,我忘记提醒你了。” 李朝阳撇开脸,他嘀咕一声:“我看长得都一样,这地方我不常来…吃不了就放那儿吧,我出去买点回来。” 他在心里默默打算,之后要学学下厨,即便没什么机会展示,但也不能再像这次一样了,万一再给这人留下一个生活能力欠缺的印象。 “不用了李哥,其实挺好吃的。”段承很快将这两盘菜和一碗汤一扫而空。 这是李朝阳第一次做饭,而他是第一个人,这件事显然在段承心里留下了不小的意义。 他知道李朝阳的本意是什么,知道这是他笨拙又真挚地表达爱的方式,段承能感觉到他的心意,而饭本身并不重要。 段承接过李朝阳递来的换洗衣服,这个家里本来就有不少两个人的衣服,二人身形相仿,大多时候都混着穿。 “去洗洗吧。”李朝阳冲他抬了抬下巴,这人拿着衣服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李朝阳轻笑一声,抱着双臂,微微歪头看着他,“怎么?难不成要我跟你一块儿进去洗吗?” 那人匆匆低下头,攥着衣服的手逐渐用力,许久又抬眸瞥了他一眼,“可以吗?” 李朝阳没想到他真能这么说,放在平时他肯定二话不说跟着进去了,本来他也不是这种矜持一挂的人。但这次情况不一样,毕竟刚从楼梯上摔下来,说不定身上多少淤青。 第114章 “想的美,你是小孩子吗?”李朝阳倚着墙,反正段承听他话,还不是自己说什么是什么。 只不过今天的段承有点不一样,那人犹豫着走向前,在离他几步之遥处站定,一手轻轻勾着他的衣角,声音也放轻了。 “可以吗?李哥。” 李朝阳心一紧,他还想开口拒绝,但很快段承又走近两步,搂上他的腰,低头埋在他的肩膀蹭了蹭,“答应我?” 操。李朝阳暗骂一声,他现在对这人撒娇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了,以极快的速度编了一个如果他发觉自己受伤的借口后,妥协了。 “你现在学了不少拿捏我的招啊。”李朝阳任由他搂着,揉了揉他的头打趣道。 “李哥,如果你不喜欢,要开口拒绝我。”段承突然抬起头,语气格外认真。 “这个你少操心,去,给我拿衣服。”李朝阳对上他的眼睛笑了笑。 段承的身体是李朝阳无论看多少次都心潮澎湃的程度,恰到好处的肌肉,结实又不夸张的线条,以及手感也很好。 他身上也有些大大小小的疤,想来是之前工地上或者干那些体力活的时候留下的,李朝阳垂着眸细细打量着,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戳。 “李哥,”段承看着他的动作,反手握着他的手腕,“怎么了?” “还能怎么,这么漂亮的身体,我看了觉得可惜。”李朝阳话虽这么说,但行动上却完全不这样。 他突然往后撤了半步,单膝跪在浴室地板上,地板还残留着些许水渍,硬质地板硌得膝盖发疼。 “李、”段承刚出了一个音,便被李朝阳用力扯过来,那人伸出手臂环着他的腰,倾身吻上他腹部的那道疤痕。 段承身子一抖,被李朝阳舔过的每一处隐隐发痒,他握上这人的肩想阻止他的动作,但李朝阳继续随心所欲。 他不再执着于段承的伤,一手握着,一手仍放在他的腰侧,防止这人又要往后退。 “呃、啊……”段承低喘着,瞥了眼李朝阳,这人挑眉看着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舒服吗?”还是那句话,虽然李朝阳没怎么给别人做过这个,但不少人伺候过他,所以他太懂往哪儿动舒服。 “嗯、李哥……”段承喉结一动,他无意识地往李朝阳手心顶,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细细扫了扫,“好舒服,你再说说话,我想听。” 李朝阳轻笑一声,他歪了歪头,“等等、我再让你爽一下。” 段承一愣,下一秒发出一声闷哼,李朝阳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只是一手扶着他,向前张开了嘴。 “啊、李朝阳,”段承伸出手抚在他的半边脸上,轻轻摸了摸他额角的伤。 …… “李哥,难受吗?可以了……我要、”段承身子往后仰了仰,正欲抽出,却被李朝阳突然攥住手腕,那人一动不动,反而扣住他的腰阻止他抽出去。 “李哥!”段承皱着眉,他试着推开李朝阳的肩,但那人纹丝不动,“不行李哥、我不想你难受。” 李朝阳收紧牙关,在段承忍到极点时吞到了最深处。 “咳、咳咳。”李朝阳偏了偏头。 段承恢复清醒,他手忙脚乱地拿起一旁的毛巾,匆匆俯下身擦了擦他的嘴,语气急促,“李哥,你不用这样做的,呛到了吗?我去拿水,你漱漱口……” 说着他就要走,被李朝阳一把扯了回来,“哎,你有没有情调啊?给你做这个你不乐意了。” 第107章 未来 段承身子一僵,他扭过头,眼眶泛红,看了李朝阳许久缓缓把头垂下了。 “我不想伤害你。”说出这句话,段承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李朝阳思绪猛地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黑暗的、让人窒息的夜晚,想起和段承的争吵,想起那人几乎哀求的质问和挽留。 伤害?这个词禁锢了段承太久,李朝阳隐隐意识到,他终于明白自己在段承心里处于一个什么位置,处于一个远大于他想象的位置。 “段承,如果我愿意或者我主动,那不叫伤害。”他走近两步,轻抚他的脸,“行了,非要我说我乐意你才满意是吧。” 李朝阳凑近他,拉着他的手往后腰放,语气轻佻,“让我跟你一块儿不是想做这个吗?难不成真的让我眼巴巴看着却吃不到?” 段承呼吸一停,他突然扳过李朝阳的肩,往前走近一步将他推到墙上,俯身吻了吻他的后颈。 这是他第一次将后背完全地暴露在段承的眼前,因为后背弯曲凸起的疤痕,和这人做的时候,他从很少用背对的姿势,即便真的用了也不会脱衣服。 只是今天,他每每想转身,便被那人用手摁回去,随后他还未开口,段承便会堵住他的唇,他想说的话也消没在二人的吻中。 …… 段承抬眸看着他,目光在他泛红的脸颊上停留片刻,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 “李朝阳,我爱你。” 李朝阳费劲地抬了抬眼皮,却在目睹面前的人时,睁大了眼睛。 段承脸上还留着泪痕,两人目光交汇时,李朝阳犹如被施了不能动弹的魔咒,周围的所有都变得模糊又虚无,只有眼前的人,那么真实那么完全。 他的眼眶也聚集一层泪,只是半掉不掉的,最后只达到了模糊他视线的作用,李朝阳笑了笑,紧接着点了点头。 已是深夜,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台灯,照得屋子里昏昏沉沉。 李朝阳半靠在床头,指间夹着一根烟,他默默地抽着,尼古丁的味道充斥着他的感官。 “睡不着吗?”段承的声音响起,轻轻的,和他覆在自己另一只手上的感觉一样。 李朝阳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吵到你了吗?” 见他摇了摇头,李朝阳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交叠。 夜晚格外安静,本来这个房子就在比较僻静的地方,周围没什么噪音,到了夜里更是静得出奇。 李朝阳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就在段承的目光下将那一根烟抽完,随后在昏黄的台灯的作用下,看着那人的眼睛。 “段承,你想出国吗?”李朝阳开口。 握着的那只手一抖,段承眼眸垂了垂,李朝阳只当他在思考,继续道:“咱姐和小喻、橙橙也去。我有安排人,不怕那里人生地不熟……” “我也会过去,只是要等我把公司的事儿处理处理。”李朝阳笑了笑,“到时候我们住在一块儿。我忙活了这么多年,有个清闲日子也挺好的。” 他说的轻飘飘,说的毫不在意,一句话将自己迄今为止追求的一切掩盖的一点不漏。 李朝阳用了一根烟的时间给自己的未来做了决定,他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事业,没了就没了,他赚得钱、积攒的人脉资源足够他独立门户,当然也足够他们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家庭,他现在就是在重建他的家庭。这里没有他为之留恋的人,似乎都在等他离开。 未来,他想要一个有段承的未来,除此之外,李朝阳什么也不想要了。 【??作者有话说】 改四次了,审核我求你了,我就改了一个错别字怎么又不通过了(泣)请苍天辨忠奸 宝宝们,这本实际字数比预估得要长,可能要奔40w走了,感谢宝宝们追更t^t 第108章 他们逐渐平等 段承回到家和段锦讲了出国的事儿,他没细讲,只是说之后工作上会有变动,段锦默默地听着,最后点了点头。 她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也并不是对这些坦然接受,她只是相信段承,相信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弟弟,既然他说要走,那段锦也不会过多过问。 她站在这间不算大的小房子里,总是忧郁的目光细细扫过这里的每一处,这个小但却聚集了她大多回忆的地方,喜悦、难过、麻木。 像是装载她情绪的容器,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一股脑地充满,却不给她理清的时间。 出发那天,李朝阳花重金雇了两个贴身保镖,随车跟着以防出现意外。送他们出国这事儿,除了告诉了赵明和唐冕,让他们安排路线和进行对接,没往外透露一点风声,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放下心。 甚至提前两天吩咐了赵明把这几天的行程全推了,他也要跟着去,李朝阳要亲眼看着段承离开,否则保不齐又会出什么问题。 只是他显然想得太简单了,他以为他和李肃的对峙是黑白棋子,走一步看一步,在那人出手时就能预判走向,一招致命,却没想到落子的那一刻,他就陷入了必死无疑的棋局。 这盘棋,在还未落座时就已经是步步皆输了。 “在想什么?”李朝阳倚在门上看着站在客厅的段承,那人背对着他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一清反而有了些萧条,而段承背影显得那么孤零。 “没什么、走吧李哥。”段承转过身,对着他展露一个笑,却莫名有些逞强。 第115章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什么感觉,看着这个空荡荡的房子,因为之前地方小的缘故,放一点东西都显得那么挤,现在和当初完全是两个样子。 段承还记得李朝阳第一次来家里的那天,他和这人因为一台电视起了争执,那人明明不喜欢小孩子却任由他们在他身上玩闹。 当时的李朝阳就坐在脚底下这条毯子上,那时的小房子里充斥着两个孩子的笑声。 人总是喜欢把最好的留到最后,但最好的都有保质期,很多思绪往往慢半拍,想珍惜的时候已经晚了。 李朝阳前脚刚踏进车,后脚就接到了赵明的电话,他眉头一皱,瞥了一眼正往后备箱搬行李的段承,匆匆将手机息屏,铃声戛然而止。 但很快又弹出了短信提示音,李朝阳滑动屏幕正欲关机,突然扫过短信的消息,看到那行文字时,升起一股冷意。 「赵明」:李总,有人拿着伤情鉴定报告来公司闹事了,像是有备而来,还带了记者。 李朝阳喉结一动,迅速拨通了赵明的电话,那边有些嘈杂,用最简洁的话语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了清楚。 “妈的,他竟然还敢来挑事儿?上赶着找死呢?”李朝阳气得头懵,尤其是知道这个人就是导致段承进看守所的罪魁祸首时更是气得直咬牙。 “等着,先试着稳住他,我过去。”李朝阳很快决定了,这事儿不能拖,万一闹大了,段承即便出了国也可能难逃追责。 这又是李肃使得把戏吗?李朝阳隐隐不安,但又匆匆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只要解决得足够快,他还是能赶上段承登机。 “段承,公司那边出了点急事儿,我得回去一趟。”李朝阳快步走到他身边,尽量不让自己的状态显得过于奇怪。 他趁着四下无人快速在那人脸颊上落下一个吻,“我什么都安排好了,解决好我就赶过去。” 李朝阳没给段承说自己的顾虑,以及李肃可能使得一些手段,倘若他知道了,或许又会担心自己是否承担了别的,所以干脆什么也不告诉他。 但有时候好的出发点反而会酿成意料之外的后果。 “李哥,重要的话你慢慢处理,不着急。”段承开口,“处理不完也不用赶来,我可以带好他们。” 李朝阳笑了笑,“这么贴心啊,不愧是我的宝贝儿。”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突然没了声音,段承垂下眸,悄悄拉了拉他的手,目光停留在李朝阳的无名指上。 他轻轻摸了摸那里,犹豫片刻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李朝阳没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因为一门心思全在报仇雪恨上面了,他随口扯了两句,转头又跑去两位贴身保镖那里。 “盯好周遭情况,有任何问题立刻通知我。”他压低声音,“确保他不会出事儿,明白吗?” 周韬点点头,“明白李总。” “行,开车吧,”李朝阳瞥了一旁另一个待命的保镖,“你开另一辆跟在他们后面,跟紧了。” 嘱咐完李朝阳没再耽误时间,卡着最高限速回了公司,一路上思考着解决方式,硬的软的总有一种是管用的。 更何况李朝阳就打算怎么硬怎么来,伤情鉴定报告?他在心里念叨了一遍,随后嗤笑一声,等着拿病危通知书吧。 段承坐在副驾驶,盯着车窗外一辆辆驶过的车出神,想起李朝阳手指上的空缺,那枚戒指他放在了行李箱里,等日子安稳下来,再亲手给李朝阳戴上。 他又想起了那个夜晚,李朝阳问他,要不要出国。当时的段承沉默了许久,心里涌上无数个念头。 他真的可以让李朝阳为之抛弃所有吗? 如今光是付出已经不够了,甚至需要李朝阳抛弃所有了,只因为和自己在一起吗? 名、利、势,李朝阳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一个人拼命将那座天平变得趋于平衡,遍体鳞伤、摸爬滚打,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却要拱手让人。 他给李朝阳带来了什么?段承不禁思索起来,难不成就是他总是挂在嘴边的“爱”吗? 一句“我爱你”的份量有这么重吗? 段承想开口问问李朝阳,对上那人略显疲惫的面孔,即便如此却还是冲他笑,就像他无数次对自己展露的那样。 段承开不了口了。 他哽咽了,恍惚中想起俞瑞的那句,“如果你做不到让他毫无顾虑戴上,就不要给他了。” 所以自己给他的东西,其实都是一种无形的负担吗? 无论是他的爱亦或是这枚戒指,更何况他本就没给过李朝阳什么。 无数的思绪缠绕上来,段承的回忆拉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奖励成绩优秀的学生一块饼干,段承拿到后看到了同桌期盼的目光,掰下一半递给了他。 在他的儿童思维里,这就叫平等。 平等,他们逐渐平等。 但其实只是一个应有尽有的人变得一无所有,于是就平等了。 李朝阳刚踏进公司,涌上三两个人,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乱糟糟的声音齐刷刷传进他的耳朵里。 “李总,请问您对贵公司职工暴力伤人的事件有耳闻吗?您打算作何处理?”其中一个记者冲到他面前,一股脑抛出几个问题,“方便让我们和当事人谈谈吗?” 李朝阳瞥了他一眼,目光闪过一丝狠厉,声音格外冷漠,“不方便。” “李总,那您是不打算对此事表态了吗?是准备冷处理吗?”那人继续咄咄逼人。 李朝阳深吸一口气,扫过记者身前的胸牌,随后强撑着露出一个笑,“鉴定报告在我没过目之前……你问什么我的答案都是一个。” 随后他不再管这些人,大步迈进公司,迎面撞上拿着报告单骂骂咧咧的孙宏。 赵明匆匆来到他身边,低声道:“李总,他不同意和解,似乎是想把这事儿闹大。” “呵,闹大?”李朝阳不屑地冷哼一声,“在我的地盘上,他能有这个本事?” “以为随便拉几个报社记者就能有恃无恐了?我有数不清的法子让他们发表不出去,只要动下笔就别他妈想在圈子里混了。”李朝阳毫不在意地抬了抬眸,他勾了勾手,赵明便把鉴定报告的复印件递给他。 李朝阳的指尖捻过这几张报告单,视线来回扫了扫,随后轻笑一声,他拿起那几张纸在手里扬了扬,“找了不少医院啊,挺费功夫吧。” “我有理由怀疑你伪造。”李朝阳把这沓东西扔给赵明,在那人的反驳声中开口,“不满?说我空口无凭?” “几张纸算得了什么?”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我会派人跟着你重新检查,到时候我们再见真章。” “只不过,谁也保证不了会查出什么。”李朝阳笑了笑,他走进一步对上孙宏怒气冲冲的面孔,目光更加阴冷。 “姓孙的、你以为那些视频能定的了段承的罪吗?”李朝阳压低声音,“靶子也没有这么当的,信不信我把你的那些陈年老账全翻出来,好好跟你算一算?算算你有几条命可以抵?” 孙宏神情一变,额头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流,攥着单子的手也抖个不停。 李朝阳白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冲上来几个安保处的人将这人带走了。 “李总、您的意思是?”赵明心里已经有了对策。 李朝阳轻轻点了点头,“要么让他彻底闭嘴、要么让他再也折腾不了。那群记者,查查他们证件,让上面施压,不懂事儿的收拾收拾改行吧。” “李总!李总!”不远处跑来一个人的身影,唐冕一路冲过来差点没能喘过气。 “又出什么事儿了?”李朝阳眉头皱起,刚解决完又来一个,到底是要干什么? 只是在唐冕结结巴巴的开口后,李朝阳一时间没能接受这些话的内容。 他愣愣地看着唐冕一张一合的嘴,声音进不到耳朵里,他开始荒唐地凭借那人的口型辨认。 一旁的赵明听明白了,他急忙去看李朝阳的反应,发现这个总是机敏、总是果断的男人慢慢地有些迟钝了。 李朝阳警铃大作,一个念头像被风一吹弯下腰又缓缓复原的芦苇,他后知后觉,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被安保处带走的背影。 心突然加速跳了起来,咚咚咚的,好似天空砸下来无数乱石,他一个不留神就中了招。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前一章我删了两千多字,才勉强过审(哭泣)我自认为删的影响剧情了,我会调整一下将不影响剧情的版本发wb,大家可以去看! 第109章 千回百转 “小喻、小喻!别吓妈妈……”段锦的哭喊声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那么无力。 段承头懵懵的,他还保持着清醒,短短几分钟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他们的车刚过了红绿灯,转弯处突然驶来一辆失控的汽车,为了紧急躲避,周韬急打方向盘。 第116章 只是这片路口本就拥堵,很快周遭可能波及的车辆纷纷驶开,将车子围在中央,车身受了些擦碰,而那辆失控车和一辆货车相碰,局面惨不忍睹。 周韬躲避得很及时,但车里两个孩子没经历过这种冲击,后排坐着的段锦来不及护住他们,小喻由于年纪太小不懂自保,头磕到了车门,瞬间晕了过去。 “妈妈!”橙橙有些狼狈,从座椅前的空隙探出头,头发凌乱不已,害怕得哭了出来。 “橙橙、橙橙你没事儿吧?撞到哪里了没,”段锦一脸惊恐,她又急忙去查看段承的情况。 “小承、怎么办啊……小喻他好像磕到哪里了、小喻!”段锦脸上挂着泪痕,轻轻晃了晃袁喻的胳膊,却没得到回应。 周韬看着周围乱成一团的局面,他们的车子被团团围住,想开出去根本不可能,想起李朝阳的嘱托,忙摸出手机想要拨打号码,但因为事故围了不少路人,信号微弱,迟迟没能拨通。 “姐、姐!”段承跑下车,一把打开后车门,在目睹段锦失了魂的模样后,匆匆喊醒她,“这里离医院只有两条街,我现在带着他过去、别担心,他可能是被吓到了,相信我不会有问题的。” 段承紧紧握着段锦颤抖的手,抬头看着她失焦的眼神,意识到她现在可能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段承!你们伤到没?”魏华从另一辆车下来,硬挤过人群,扶着车大口喘气,“孩子怎么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事故!” “魏哥,你开的那辆车有波及到吗?”段承抱起小喻,语气有些急促,“我姐她有点吓到了,我现在带小喻去医院,你带着她和橙橙先走吧。” 此刻的段承也有些冷静不下来了,他冥冥之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却强迫自己不要往这方面想,更担心段锦和孩子们会不会出问题。 “好、好,但是这条路走不通了,一时半会儿清不了,我带着她们换条路。”魏华当即立断,“小周,你跟着段承一块儿去。” 他和周韬互换了一个眼神,李朝阳嘱咐过他们,不要让段承察觉他们的真正作用。 段承抱着小喻一路冲到了医院,他双腿发麻,甚至站也站不稳,嗓子里干涩不已,对护士说出口的声线也极不自然。 他的胸膛起伏不停,呼吸也不畅快,医院充斥着刺鼻的酒精和消毒水味,段承有一种被泡在化学制剂里的感觉,拼命想要呼吸,却被一口呛住。 不知过了多久,明明没那么久,可段承却觉得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等得他身体变成枯槁。 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匆匆推门而出,语速飞快:“孩子初步判断是惊吓过度,但也不排除是颅内损伤,需要做进一步检查。家属去一楼影像科等结果,签字确认以便后续诊断。”说着匆匆递给段承一张单据。 段承攥紧这张单子,看向周韬的眼神也有些慌乱,“周哥,你能在这里守着小喻吗?我很快就回来,麻烦你了。” 周韬犹豫片刻,但对上段承慌张的神情,还是点了点头。 他看着段承跑走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周韬这才想起要给李朝阳汇报情况,但奇怪的是,明明已经脱离了嘈杂的人群,还是没能拨通他的电话。 此刻的李朝阳正在拥堵人群里穿梭,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涉及的车辆,心跳得濒临停止,耳鸣声、风声、争吵声、议论声,争先恐后地挤进他的脑海。 他愣在原地,死死地盯着那辆和货车相撞后辨认不出来的废车,车牌号已经完全看不清了,但车型、颜色和他安排的车辆一模一样。 李朝阳咽了下口水,移动着僵硬的步子往那里走,只是还没走到就被一旁的赵明拦了下来。 “李总,车辆相撞后容易爆燃,您现在过去太危险了,我有在联系他们,虽然没打通……但说不定段承他们已经出去了。”赵明劝道,只是他说出的话并没有进李朝阳的脑子里。 那人一把推开他,固执地往两车相撞的地方走,赵明看着他的背影,急得冷汗直流,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跟上去了。 李朝阳的手摸向已经变形的车门,一个不留神被车窗玻璃的碎渣割破了手。他麻木地瞥了一眼渗出的血迹,没去管它。 赵明一边辨认车一边着急地拨打电话,幸运的是还真让他拨了出去,他拨通了段锦的手机号码。 瞬间赵明手忙脚乱起来,他一把将手机递给李朝阳,语气也轻松了些,“李总、我打通了!我打通段承姐姐的电话了,他们肯定在一块儿呢……” 李朝阳眼睛亮了亮,他匆匆接过电话放在耳边,只是还没高兴一下,听着段锦的抽泣声,他的心跌落到了谷底。 “小喻出什么事儿了?”李朝阳差点没能站稳脚,他四处环顾,周遭的声音让他听不清段锦的话,即便已经调到了最大音量。 “段承、他有和你……”李朝阳手一抖,手机腾地从手里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只是还没等赵明反应过来,李朝阳已经冲向人群。 段承跑到走廊尽头瞥了眼拥堵的电梯,短暂思索两秒后,转身跑进楼梯间。 楼道空无一人,静得人心慌。段承冲下楼梯,脚踩在台阶上,明明踩的是硬石砖,可传到脚底的感觉却像是海绵,一脚下去腿有些发软。 不知为何段承的心跳忽然加快了,手心也渗出几丝冷汗,把那张单子攥得洇出深色,似乎很快就会揉碎。 他喉结动了动,额前的汗液顺着眉骨险些滴落眼里,段承匆匆抬手擦拭,只是一瞬间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刚踏入下一层楼梯道的步子一停,段承警觉起来,无意中扫了眼消防通道,只是刹那看到本该紧闭着的门开了一条小缝。 段承大脑滴答作响,他突然转过身,往下看了看,一把抓着楼梯扶手,翻身跳下一层楼,稳稳地落在下一层的台阶上。 楼梯道还是静得出奇,段承抬眸看了看,忽地睁大眼睛,刚刚消防通道的那条缝已然大开着,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冲下几个身着黑衣的男人。 “操……”段承眉头一皱,他想用刚刚的做法下楼,只是手刚触碰到扶手,再往下的楼道门募地打开了。 看着一上一下涌上来的人,段承明白了一切。 无论是今天的车祸,还是被要事支开的李朝阳,可能所有人都进了不一样的圈套。 段承喉结一动,又瞥了眼楼道的窗户,估计了一下楼层数,蹭的冲到窗口,用力扒开窗户玻璃,一手摁着窗沿正欲往下跳。 但没等他跳起来,瞥见了楼底停着的几辆黑车,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熟悉又让人浑身颤栗的身影——肖云。 “抓住他!他要跳楼逃走!”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呜呜泱泱的黑影瞬间骚动起来。 段承头一懵,此刻也知道除了硬拼没有办法了,可能是料想到不久后的结局,他萌生出一个念头,他想起来李朝阳,不知道那个人又会怎么为难他。 自己会成为为难李朝阳的手段吗?段承不由得想,他四肢僵硬,心跳得咚咚响,手指紧紧地蜷起来,直面那群人。 如果结局一定要是这样,那李朝阳可不可以不知道。 这是段承眼前一片血雾、意识消失时的最后一个念头。 周韬冷汗直流,他等了段承二十分钟,直到医生出来要单子,那人却还没回来。他试着安慰自己,这里是医院,不会有问题,但在迟迟没拨通段承的电话后,周韬意识到出事儿了。 他匆匆嘱咐医生照看好小喻,接着拔腿就跑,目光快速扫过人群,试图看到那熟悉的面孔,但兜兜转转没碰到段承却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李、”周韬还未开口。 那人一把攥住他的肩膀,疼得他不禁皱眉,面前的人大汗淋漓,神情是少有的慌张,印象里他总是风轻云淡、总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一个不惧一切的人。 此刻周韬无法将他与曾经的人挂钩,连不太了解这人的自己也察觉到,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初次遇见时那个强大的样子了。 “段承呢?!”李朝阳嗓子沙哑,说出口的话甚至有些破音,一路跑来他连口气都难喘上来,能发出声音已经实属不易了。 周韬低下头,他沉默片刻,眼睛闪着泪光,最后摇了摇头。 李朝阳脑子“嗡”的一声,直直地向后倒去,周韬急忙扶着他才没让他在众目睽睽下摔倒。 “多久了、”那人的声音极其微弱,一时间周韬没有听清。 他停顿了一下,一旁的人突然吼起来,惹得众人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 “我他妈问你,他离开多久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上章字数太少,因为要完成榜单任务,今天加更一章!(?¤?????¤??????)下次更新在周二晚六点 第110章 一败涂地 李朝阳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神色慌乱,开口有些结巴,“小、小喻呢?谁看着他?他在哪儿?” 第117章 周韬喉结滚动,急忙说了楼层和诊断室。话音刚落,只看见那人远去的背影,他的衣摆甩动开,最后消没在人群中。 万幸是小喻没什么大碍,李朝阳垂着头坐在诊断室门外,鼻腔里满是消毒液和酒精的味道。 他来过很多次医院,李朝阳从没这么讨厌过这里。 这个轻而易举展露所有人脆弱的地方,在它面前,伪装和掩盖都那么可笑至极。 李朝阳用力抹了一把脸,脑海中涌现出无数个念头,他知道、也无比清楚段承落在了谁手里,那人会拿段承做威胁,会在他身上用各种各样残忍的手段,就像曾经对他那样、不,远比他还要残忍。 走廊里格外寂静,李朝阳沉默许久,等他再站起身时,脚下像踩了一块摇摆不定的浮木,随时可能失足跌落。 他会被带去哪里?李朝阳默默地想。他踉跄着往外走,这条走廊很长、四周散发着医院特有的冷意,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诉他,该换条路了。 回去的路上,李朝阳用了最快的速度找人把段锦她们接到了安全的地方,又找了一个可信的理由瞒下段承的消息,做完一切,他又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我现在能和李肃抗衡吗。 李朝阳在心里问自己,脑海中浮出一座无形的天平,将二人拥有的种种一一往上面累积。 曾经这座天平是趋于平衡的,因为李朝阳这里有最沉重、最宝贵的东西。但现在,它转移了阵地,以至于李朝阳手忙脚乱地将自己拥有的一切全部堆到托盘上。 他暗自安慰自己,或许能殊死一搏,但直到那高耸天平垂下的阴影落在自己的眼前。 李朝阳仰头发现,没了那样东西的他,输得一败涂地。 段承觉得自己好像在深海里,有一种涌动的东西托着他的躯体,四周格外黑暗,他想要睁眼,可眼球干涩又灼热,动一动就疼得厉害。 他想抬抬胳膊,可是胳膊毫无知觉,想动动手指,手指也没有知觉,周围很安静,安静得不像是现实,连风声也没有。 好静、静得他开始胡思乱想,可是一想头又疼起来,他陷入了一个无法脱离的循环。 段承竭力想出声,他张开嘴试着发出声音,但奇怪的是无论他多么用力,什么也没发出来。 他还能听见,因为张嘴的时候,感觉到鼓膜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段承有了一丝困意,他强迫自己不要入睡,更害怕睡了一觉再也醒不过来。可混沌的大脑不听他的指令,似乎指引全身的器官休眠。 他开始想李朝阳,拼命将他的脸、声音、一举一动在脑海中描绘,眼前的一片漆黑逐渐有了光亮,隐隐有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但只是一眼,段承就认出了那是谁的背影,他涌出一股强烈的欣喜,浑身的细胞、血液开始涌动、开始奔腾。 他感觉到自己的胳膊有了知觉,段承跑起来,拼尽全力地伸出手,高喊:“李哥、李哥!你回头看看我。” 那人缓缓转过身,还是记忆中那副模样,穿得一身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衣服,还打着自己送的那条领带。 李朝阳笑了,笑得眼睛弯弯的,身子还是那么挺拔,就像段承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样。 他和当初一样,迈着步子向自己走来,一边走一边挥手,挥着的那只手,无名指戴着亮晶晶的戒指。 那人的声音飘渺遥远,隔了许久传到了段承的耳朵里。 ——段承,我在这儿。 “咳、咳咳。”段承眼皮颤动一下,嗓子里涌上什么东西,他不禁侧头往前吐了几口,直到口腔里充斥着铁锈味时,他意识到吐的是血。 “你比我想象的命硬。”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陌生声音,段承仰头去寻找,费劲地睁开眼,终于看清了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空荡、潮湿、阴暗的房子,那人的声音在房子里甚至有了回音。 段承匆匆扫视,发觉这里连一扇窗户也没有,只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空气中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医用品的味道,各式各样,闻起来就是一股苦涩刺鼻的味道。 段承将身子转回来,低头看着自己,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脚上拴着不知道哪儿来的脚链,双臂反绑在凳子上,手腕上缠绕着粗硬的麻绳。 身上全是血,可能有别人的,但大多应该是自己的。 他一呼吸,浑身就疼,所以就轻轻的呼吸,看清了自己什么样子,段承的大脑也思考起来。 会杀了他,毁尸灭迹吗?段承麻木地想,想了又想,最后否定了。 那人只想把自己当做威胁李朝阳的工具,最好是永远能拴住他,让他不再违背旨意,不再脱离禁锢。 那最可能的情况是他不会死,但又和死了没区别。 或者不如死了。 “是、李总的父亲吗。”段承喃喃道,他艰难地仰头看到几处闪着红光的摄像头,直直地盯着一处开口,“是想让我知难而退,让我放手吗?” 房子里又响起那人的声音,肃重、不怒自威,只是听着就让人顿觉寒意。 “不…你比朝阳要明事理,也没他固执。” “呵、”段承轻笑一声,一笑带动腹部的痛感,额头冒出点点汗液,他不禁咬了咬牙克制声音。 “你觉得你对他有什么价值?有其他什么用处?更别说是一个棘手的麻烦。”李肃声音毫无起伏,“我儿子一直是一个有野心又懂分寸的人,所以我对他的一些事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变得已经让我觉得陌生了。”此刻这人的声音才有了些情绪,像是激动和不解。 段承轻声道:“陌生……他只是脱离了你的掌控,你重视的人真的是李总吗,还是你想要培养出的人?” 李肃突然拔高音量:“我的儿子、就应该成为我想要的样子!” “所以压迫他、伤害他、逼着他走上一条所谓的‘正轨’,你有问过他的意见吗?你有真正看他一眼吗?你……咳、咳。”段承喊得嗓子嘶哑,咳了两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我只是要扶正他!我要他回心转意!也不需要他的理解!”李肃声音颤抖,随后平静下来缓缓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段承睁大眼睛,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他急促地呼吸起来,额角的汗液顺着滑落眼中夹杂着血迹,除了疼又开始模糊。 他看着这个萧条又透露出寒意的地方,环视这里遗留得破败的器械,直到角落里的一样东西刺痛了他的眼睛,恍惚中想起李朝阳后背一道道疤痕。 段承的眼眶很快涌出一层泪,他眉头紧锁着,嘴唇咬得发白,脑海中也浮现了一个念头。 这是关过李朝阳的地方,这是李朝阳的噩梦。 “……”段承发出一声呜咽,再也忍不住的情感宣泄而出,泪水混着血液尽数流淌,浸湿他的衣领,顺着脖颈滑落。 浑身上下所有的伤口都疼了起来,不止如此,连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看你的反应,想必已经知道了。”李肃轻笑一声,“小子,你要让他经历的这些都白费吗?” 段承心一沉,他喉结一动,脸上布着泪痕,再次吼道:“他、他是你儿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我……” 好疼。段承垂下头,任由眼泪滑落,他盯着地上一滩血,血和泪混合交融,成了一片埋没人心的海洋。 “算着时间,他也该来了。”李肃开口:“你懂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双双沉默,段承不知道该怎么以这种模样面对李朝阳,只能低下头。 过了多久,段承没有时间意识,因为这个房子太静了、唯有一盏刺眼的灯照明,灯…… 段承强忍着刺目的疼痛去直视那盏灯,也有人用这样的灯照过李朝阳吗? 像在审犯人一样,可李朝阳做错了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做错,却被按了一个去不掉的罪名,他不是犯人却要被这么对待。 段承的思绪渐渐混乱,没等他缕清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仔细听甚至能听见他踏进门,踩在地板上重重地脚步声,急促得像场骤雨。 和自己的心跳声一样,猛烈。 李朝阳猛地推开门,没来得及争论他就看了让人窒息的一幕。 他的脚步渐渐停了,注视着书房墙壁上挂着的监控屏幕,满满一整面,但那人却显得那么小。 “李肃!你他妈想干什么?!”李朝阳眼眶通红,怒意冲昏了他的头,很快他忽然意识到这地方是曾经关过他的那座,早已废弃的“疗养院”。 这个曾深深伤害过他的地方,现在又伤害了他最珍视的人。 李朝阳匆匆掏出手机,正要拨通号码,李肃的声音又响起了。 “朝阳,我劝你考虑清楚,看是你通知得快还是……肖云。”他话锋一转喊了肖云的名字。 第118章 监控屏幕里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手上绑着白色纱布,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抬眸瞥了眼监控后径直走到段承面前。 肖云弯下腰,猛地揪住段承的衣领,目光在他伤痕遍布的脸上扫了扫,突然出拳打在他的脸上,瞬间白色纱布染上了一团血色。 “呃、”段承脑子一懵,被打得偏了偏头,那一拳虽没用全力,但还是让他耳鸣不止,段承视线模糊,鼻血顺着缓缓流下。 他垂着头,好似没了力气,那人又拽着他的头发逼迫他抬头,另一只手又举了起来。 “砰。” 手机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响起。 “肖云!我杀了你!” 李朝阳无法冷静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颤抖起来,声音也一样,步子格外沉重。 随后他似乎是意识到段承还在那人的手里,急忙转了语气,踉跄着走向李肃,嘴唇颤动,“爸、爸,我不通知……我、” 李肃看着他,深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眼神中的情绪复杂不已,竟有了些震惊。 他第一次在李朝阳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看出了乞求。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宝萌评论~每次看到都好开心!段评不能回复但我都有看!如果长佩可以出一个点赞功能就好了(′o?????o????`) 这章虐虐的tt 第111章 穷途末路 “朝阳,我们非要闹到这种地步吗?”李肃露出一个毫无情绪可言的笑,语气也跟着和缓,“我一直以为你会改变,变得更好,但现在看来,你越来越回去了。” 李朝阳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监控面前,看着始终垂下头的那人,盯着他身下刺目的血迹,看了许久突然喃喃自语。 “你恨我吗?” 他的声音很轻,一时间不知道是给谁说的,一旁的李肃默默地听着,却也闪过一丝疑惑。 李朝阳看着他,眼眶逐渐湿润。段承,我们走到如今,你经历的所有苦、所有痛,都是我造成的。 你恨我吗。 屏幕中的人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李朝阳视线模糊却拼命想要看清,直到看到他细微的动作时,泪水夺眶而出。 段承轻轻摇了摇头。 他低着头,极其缓慢地做着口型,声音几乎没有,也没有传到任何人的耳朵里。 微乎其微,只有一直盯着他的李朝阳察觉到。 “我爱你。”段承张了张嘴,“我爱你。” 我爱你。段承不断重复,我的所有快乐、所有幸福,每一瞬间都是你带来的。我的欢喜,我的期盼,我的憧憬,再也没有这么肯定过。 李朝阳紧绷的神经松了一瞬,他看向李肃开口:“放了他,我可以和他断了。” 李肃眯起眼睛,眼神满是算计,“朝阳,这就是你的让步吗?” “爸,您总是教我,不要做的太过了。”李朝阳强忍着怒意,手紧紧地握成拳,用力到指尖抖动,“那您也适可而止。” 李肃笑了笑,他看向监控开口:“肖云,开始吧。” 肖云眉骨的疤痕一动,缓缓走向前,拉开不远处的木抽屉,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表面还沾了不少灰尘。 他取出里面的东西,模样是一个黑盒子,看到它的一瞬间,李朝阳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喉结滚动一下,转头看着李肃,眼神中有些不可置信。 眼前亮了一下,段承用尽全力抬起头,却在目睹眼前的一幕时,瞬间愣住了。 他突然挣扎起来,手腕被麻绳磨得破皮出血,段承用力地想挣开,把浅棕色的绳子染上深红色,也依旧纹丝不动。 段承又踉跄着往前,但脚链的禁锢加上被绑着,他迈不出一步,最后只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砸在一片血污中。 他不停地摇着头,嘴里振振有词:“不要、不要…” 段承猛地抬头,一张沾满血迹的脸,从眼角滑落的泪混着血,表情有些扭曲。 “让他们出去!”段承刚出口就吐了一口血,他喊得太用力以至于胸腔、器官破裂而抵达嗓子的血跟着涌出。 “让他们出去、我什么都答应、我什么都可以答应。”段承语气带着哀求,“我求你,我消失,我会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出现、” 他渐渐语无伦次,面前这块几米长的显示屏中央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双臂被绑到椅背,头垂得很低,裸露的上半身布满血痕,白皙的肤色和血液的鲜红交织,像是在他身上披了一件赤色衣服。 那个人是李朝阳。 段承不想让任何人目睹李朝阳的脆弱,他自己不可以,谁也不行。他不想、不能、不接受李朝阳的过往被人当做谈资,这和硬生生撕开他痊愈的疤痕有什么区别? “出去?”一旁显示器的传音箱传出李肃浑厚机械的声音,“几年前,你身旁这两人就亲眼看到过,而这就是他对抗的代价!” 李朝阳看着这一幕,密密麻麻的思绪缠绕上来。他盯着监控屏幕,目光落在跪地哀求的段承身上,又看向那播放着自己遭遇的显示屏。 许久不曾出现的记忆慢慢浮现,它出现的那一刻,李朝阳意识到,原来这些东西从来没有消失过。 和段承在一起后,他的爱,他为自己做的种种,他努力让自己遗忘那些痛苦,李朝阳沉溺在这份温暖的幻象中。如今,李肃用这种手段,将这份幻象打破了,只留下血淋淋的过往。 段承呜咽起来,李朝阳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模样,不知为何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和他三分相似的段锦的脸。 他当时想,段承不会哭泣,他不向任何人表露自己的脆弱,他的身躯早已千疮百孔,连灵魂也是空洞的。 这一刻,看着段承哭泣的模样,李朝阳的大脑再也无法进行思考,一个念头也油然而生。 或许、我做错了。 李朝阳呆滞在原地,悔恨铺天盖地袭来,像是一颗颗从天而降的钉子,将他从头到脚钉住。这个念头如毒蛇一般游走,缠绕着他的脖颈,李朝阳渐渐有些窒息。 如果那天他没对段承起过心思,如果那天他的心没有不受控制地跳动,如果那天他没有喝得酩酊大醉。 如果……他不是一个同性恋。 李朝阳思绪万千。 “我做错了。”他喃喃道,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李朝阳缓缓移动步子,但僵硬得毫无知觉、没有一丝力气的双腿,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这条崎岖不平的路,这条荆棘丛生的路,这条走不到头的路。 这条路远比他想象得难走,比他想象得长,他走在穷途末路一抬眼什么也没有。 “爸,放了他。”李朝阳垂下头,这次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视那个男人,“放了他,我会变成正常人,变成你想要的任何样子,变成你想要培养出的、优秀的儿子。” 之后李肃又说了些什么话,只是李朝阳通通没有听清,他的耳朵止不住的耳鸣,抬眸看着失血过多、筋疲力尽后倒地的段承,张了张嘴。 「段承、恨我吧。」 段承睁开眼睛,被白炽灯照了一下,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耳畔响起不知是谁的呼喊,他的心颤动起来。 “小承、小承!”那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彻底清明的一刻,段承缓缓侧过头,目睹面前哭得双眼通红的人。 他想笑一笑,试着安慰她,却没有一丝力气,最后只是眨动了两下眼。 段锦轻轻握着他缠满纱布的手,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听着她的话,段承开始缓慢地思考起来,意识到他的遭遇也早已被掩盖过去,他不禁又开始思考别的。 接下来他该带着段锦她们去哪里?这个偌大的地方从来就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这个涵盖着他无数记忆的地方,也许是时候该离开了。 “小承,这些天有人帮我照顾你,他说是你的工作时认识的大哥。”段锦转过头冲门外喊了一声,很快那人便匆匆走进房门。 看到段承的一瞬间,他那张总是洋溢着笑容的脸僵住了。 段承张了张口,声音微弱:“张哥。” 张志平强忍着泪花,瞥了眼一旁面露疲态的段锦,她很快反应过来,赶忙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站起身,“小承,我去喊护士,你和张哥说说话。”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段承又转过头,只是除了一些简单的音节,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小承,张哥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这阵子你嫂子帮着你姐照顾孩子,你不要担心啊。”张志平拉来凳子坐下,却在看了段承两眼后不再敢看,他瞥过头开口:“段承,等你恢复了,跟着张哥去南方,咱们闯一闯。” 段承不禁勾了勾嘴角,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 他偏头看着窗户,盯着落在窗沿上的那只麻雀上,它叽叽喳喳地叫了叫,又一蹦一蹦地跳走,最后飞向天空。 第119章 又是一年冬天,只是今年的冬天不冷。 张志平带着他们去了一座南方沿海的城市,这里的冬再也没了那种刺骨的冷,他的腿也很少隐隐作痛了。 创业初期,忙得段承没有空想别的,每天都开着车在城市转,向各个客户推销宣传,他那么不善言辞的人在张志平的带领下,倒也能说会道了。 一次深夜,他陪客户喝得醉醺醺的,司机怕他晕车一早把窗户打开了,迎面吹来一股湿咸的风。 段承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他叫停司机,付钱下了车,漫步在这条滨海大道上,他走得很慢,慢到一旁骑行的人以为他是想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跳海。 因此闹了一场不小的误会。 那人是一个模样秀气的女孩子,戴着一顶头盔遮了半张脸,一路跟着他,可能是他喝得太醉了走得歪歪扭扭,更加深了她的怀疑。 在段承静静地站着时,她看准机会一把将人拉住,因为力气太小,拉了半天纹丝不动。 段承解释,“我只是看看海。” 姑娘快速摇了摇头,“哪个寻死的都这样说!” 段承想了想,说的也有点道理。 他低笑一声,突然扬了扬手,在一旁照明路灯的作用下,手指底部一样东西闪了闪。 “啊?所以是因为失恋了?”姑娘显然没理解他的含义,这个举动更可疑了。 段承开口:“我有念想,所以不会寻死。” 【??作者有话说】 登上长佩一看,发现我定时定错了,把周四的存稿发出来了t^t 那就算做加更好了! 第112章 所有 搬到南方后,段锦偶尔有问过李朝阳的情况。 她试探地询问出口,却在段承的沉默中匆匆转移话题。 看着她鬓角的白发,看着她疲惫的神色,段承犹豫片刻,最后缓缓道。 “姐、对不起。”段承声音颤抖,但还是说出口,“对不起,我是同性恋。” 段锦突然睁大眼睛,她似乎没能理解这句话,拿在手里的东西也因为手指无力掉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小承、小承…”段锦有些语无伦次,她一把攥住段承的手不可置信地询问着,“你怎么会、这不可能……” 段承垂下眸,看着那只颤抖不停的手,他轻轻抚上她的手背,将那只手握在手里,“我知道,你一时间理解不了,但我不想瞒你,我喜欢他。” 段锦愣了许久,她看向段承的眼睛,和他朝夕相处这么久,段锦可以说对他无比熟悉,所以清楚明白地读懂了他眼中的情绪。 “那他……”段锦艰难开口了。 段承想了想,摇摇头,他把自己的离开归为这个原因,这样一来段锦不会再疑惑,也不会再询问。 段锦抿了抿唇,一双布满情绪的眼睛闪出泪光,慢慢攥紧段承的手,轻轻开口,“小承,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作为你的姐姐,应该是我照顾你,是我给你更好的生活,可到头来什么都是你做的。”她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其实是我对不起你,那段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朝阳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喜欢他我可以理解的,你开心、”段锦落下两行泪,“我也开心,真的。” “小承,以后你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她缓缓张开胳膊抱住他,像小时候那般将段承护在怀里。 “姐、都会支持你的。” 段承笑了笑,同样抱住面前这个瘦小的女人,视线模糊时他似乎回到了那个小房子,看见了李朝阳。 他想起没对那人说出口的话,此刻和那道虚幻的身影相望,他张了张嘴。 ——李哥,你看,我说过,姐会理解我们的。 于凝天犹豫片刻,心一横一把夺过那人手中的酒,转头往地上一砸,“别再喝了!别喝那么多,伤胃、” 一旁坐在客厅地板上的人回过神,他仰了仰头盯着破门而入的于凝天许久,久到那人被盯得发毛,不禁搓了搓胳膊。 “这句话…我听着好耳熟,”李朝阳弯了弯腰,环抱着双腿,头轻轻抵着膝盖,侧目看着滚落一地的酒瓶子,“好像也有人这么跟我说过。” 于凝天不知道他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没一个月也有十几二十天了,前阵子刚刚被于权放出来,转头又把他发配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照顾那人养的两条狗。 直到这两天,于凝天忍不了了,那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时候,躲开那些盯梢的,撇下那两条狗回来了。 但全城找遍了也没找到李朝阳的身影,倒是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抱着非要问问真假的念头,冲到李朝阳的公司,却在公司看见了李凌兰的身影。 李凌兰还是那样,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转头踩着那双恨天高离开,踏出一声声令人烦躁的动静。 于凝天想去追问,刚跑了两步又撞上一个抱着大箱子往外走的人,他定睛一看发现这人竟然是赵明。 “于少爷,你回来了。”赵明脸色不太好,本来身型就瘦,此刻像一根竹竿一样,似乎风一吹就会直挺挺地倒下。 “你干什么呢?”于凝天发问,他一时间不知道先问哪个了,急忙指着离开的那道背影,“还有,她来这儿是干什么的?她不是一直在……” 赵明犹豫片刻开口:“李董,开了集团大会,拿公司这半年盈利当幌子,让李总休整一段时间,所以她来接手了。” 于凝天愣在原地,愣了许久突然道:“那明眼人看不出来吗?李朝阳那小子没反驳吗?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李、他姐来接手?” 赵明垂了垂眸,镜片阻挡了他的视线,让人无法看出他眼底的情绪,“李总什么也没说,而且集团里有几个是听他的?” 他想起那天,会议上无数道投过来的目光,当时那些人说的话赵明已经有些记不起来了,李凌兰的高谈论阔也逐渐模糊了。 可他还记得坐在桌前的李朝阳,他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没有争辩,全程没有抬过一次头。 最后走流程征求他的意见,这个一言不发的男人终于开口了,他只说了一句话,赵明却记忆犹新。 “刚好,我也有点累了。” “那你、这是做什么?”于凝天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心扑通扑通猛烈跳起来。 “我辞职了。” 于凝天睁大眼睛,他喉结动了动,语气急促,“这到底怎么回事?李朝阳呢?他同意了?他人现在在哪儿?” 赵明跟他说了城东房子的位置,在那人匆匆要离开时,突然叫住于凝天,“于少爷,如果可以,他休整的这阵子,别留他一个人。” 看着赵明离去的背影,于凝天只感觉四肢都僵硬了,脑子一片空白,他试图去理清楚来龙去脉,但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大,最后跑了起来。 “李朝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于凝天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声线已经有些不自然了。 “而且我听说你要和齐家那个……”话音还没落,猛地砸过来一个瓶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于凝天的肩头。 “滚!”李朝阳吼了一声。 于凝天吃痛着皱了皱眉,一手揉着肩一边走近那人,抬脚把他四周的瓶子踢开,以防再砸在自己身上。 “李朝阳,赵明辞职了。”于凝天在不远处站定,“你不会不清楚他为什么辞职,肯定是姓李的那个女人一手操作的,你连这也不管不顾吗?” “……”李朝阳抬手想去拿酒,发现桌子上已经空荡荡了,他又转头去摸沙发上的烟,却被眼疾手快的于凝天一把拿走。 李朝阳垂下头,随后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肩膀轻轻发抖,“我能怎么办?于凝天,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你给我一个解决办法,你告诉我答案,告诉我究竟怎么样,我该怎么做他们才不会走!” “逼着我下场、又把我身边所有人都逼走。”李朝阳咬了咬牙,“所有、”他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开始喃喃自语,像丧失了语言功能,只能不断重复、重复地念叨着“所有”。 “你是不是怪我没护好他,”于凝天声音低下去,他眼眶一酸,不忍心再多看此刻的李朝阳一眼,“我太没本事了,帮不上你什么忙……李朝阳,我有时候真的很后悔,我总是后悔。” 那人没有回应,他仰着头靠在沙发上,盯着客厅天花板的灯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开口了。 “我不怪你。”李朝阳声音嘶哑,“我不怪你,没本事的不是你。我知道看守所的地址是你发来的,我知道你这阵子过得不怎么样,这些我都知道。” 他声音带了点哭腔,李朝阳抬手捂着脸,似乎这样泪水就不会从眼眶中滑落,“凝天啊,没本事的人其实是我。” 于凝天看着这一幕,感觉有一道雷劈向自己,接着刮来狂风、倾倒无数雨水,尽数落在他的身上,他不知该跑去哪里,不知该掉转哪一个方向。 第120章 抬头去看,乌云密布。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于凝天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他想起来无数个记忆中的李朝阳。 他想回到那个时候,回到高中,他勾着李朝阳的肩往前走,他嘴里说出一些插科打诨的话,身边的人却笑着回应。 那时的他们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在遇到第一个分叉路口时,李朝阳迎着光看向他说,我走这条路。 而他什么也不用想,紧跟着那人的身后,一边走一边抱怨着。 “李朝阳,你挑的路可真难走啊。” 「李朝阳,你挑的路可真难走啊」于凝天垂眸看着他,他忘记当初的李朝阳怎么回答的,印象里只记得那人的背影。 他走在前面,在碰见路中央的石子时,抬脚踢走。 于凝天默默地站在原地,站得双腿发麻,好似没了知觉。 他想,如果脑子也可以麻木就好了,如果心也可以麻木就好了,这样悲伤和痛苦都不会感觉到。 他慢慢弯下腰和李朝阳一样席地而坐,偏头看着那人闭起的双眼,轻声道:“李朝阳,我真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变。” 我真希望不会有一件事能让你动摇,我真希望你一直往前走,哪怕越来越远也无所谓。 于凝天坐在他身旁坐了许久,等天色完全暗了下去,他凑过去看那人的眉眼,猜测他可能是睡着了。 挣扎着把李朝阳挪到沙发上,于凝天又扯来一条毯子盖在那人的身上,目光在他疲倦的脸上停留。 “李朝阳,你总说你不会后悔,无论结果什么样都全盘接受。所以,你走一条路才不会回头…”于凝天躲藏在深处的回忆突然清晰起来。 “我好像记得你当初说的什么了。” 他抱怨完,身前的人脚步停了一瞬,扭过头的时候背着光,但于凝天还知道这人在笑。 “我挑的路,我无怨无悔。” 第113章 活在过去(二合一) “小承、小承!能看清我是谁不?”不知是谁喊了他的名字,段承奋力地睁开眼,却被头顶明晃晃的灯刺了一下。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段承的大脑缓慢思考着,随后开口:“张哥,是你啊。” 张志平松开紧握他胳膊的手,拉来凳子往一边坐,他仰着头靠在椅背上,抬手把勒脖子的领带扯开扔在桌上,“唉、这年头,干啥都不容易啊,好在我们现在也开了个好头,今年苦点累点,说不准明年就顺风顺水了。” 明年。段承在心里默念,他想了想,原来已经有这么久了吗? 「李哥,我们分开的日子已经要比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要长了。」 “你说这谈生意为啥非得喝酒呢,喝了又吐,头晕脑胀的、胃还疼,到底好在哪里呢。”张志平不禁揉了揉肚子,他摸索着一根烟往段承手边递,但那人摆了摆手拒绝了。 “我今晚估计是不能回家了,我老婆闻闻我身上的味儿都要和我分房睡了。”张志平哈哈笑了起来,他偏头看着坐在椅子上发愣的段承,目光移在他的手上。 无名指那枚戒指在包厢顶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 “不过我老早就想问了,你这身边也没个人,怎么还戴着戒指呢。”张志平突然想起之前干拆除时的记忆,“对了,我忘记问了,你跟着我来南方,咋没把媳妇儿接过来?” 段承沉默了,他摸了摸手指上的那枚戒指,目光落在上面,似乎还能感觉到曾经的余温。 这枚戒指尺寸其实并不是合适的,在李朝阳手里是刚刚好的,放在自己的手上稍微有一点小,戴一阵子就会勒出一小圈红色勒痕。 勒痕。 段承忽然想起李朝阳手指上的那道勒痕,他不懂为什么不合适也要戴着,现在他渐渐有些明白了。 因为不想忘记,因为还保留幻想,因为、只是现在因为什么都无所谓了。 如果李朝阳之后还会戴戒指,他希望是合手的。 “我们分手了。”段承低下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笑了一下,“我现在戴着,是有人跟我说,能用这个当借口,挡一挡酒。” 回忆拉回那个深夜,他去参加王泰女儿的生辰宴,喝得烂醉如泥。他靠在李朝阳的肩膀,那人侧头看着他,跟他说了很多推酒的漂亮话。 段承迷迷糊糊地问,“李哥,那你最喜欢用哪种说辞?” 李朝阳握着他的手,缓缓牵起来,吻了吻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嘴唇也跟着擦过他的皮肤,有点痒。 “我?”李朝阳笑了,“我喜欢说,家里有人等、他说我喝太多就不让我进家门。” “用我给你的戒指吗?” 李朝阳又低头吻了他的额头,“之后我也送你一个,有人要你喝酒,你也用这个理由。” 张志平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段承的肩开口,“哥没想着戳你的痛处,没事儿,我遇到你嫂子之前也有过一两段感情。这人啊,一次就遇到真爱的概率本来就小,我们只要认真对待这段感情,结果如何都是造化嘛!” 他试着安慰段承,抚在那人肩膀上的手抖了抖,这才发觉是他在哭,印象里段承从来没这个样子,一时间张志平也手足无措起来。 他着急道:“哭什么呀,男子汉大丈夫的,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啊!段承、振作点!改天、明天,我就让你嫂子给你打听打听,咱们重头开始嘛!” 段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可能是酒精作用,和李朝阳的点点滴滴开始在脑海中浮现。 他突然感觉好冷,冷得骨头都要碎了,冷得只想蜷起来,想起当初在那个木屋里。 他对李朝阳说,好冷。 那人将他抱紧怀里,吻着他的唇。段承忽然想起来,那一刻他全身麻木以至于他毫无知觉,落在唇上的吻是冰凉的,此刻他却意识到还有另一个原因。 因为当时李朝阳也很冷。 段承身子颤抖,他想放声大哭,但仅剩的理智还是让他忍了下来。 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清楚地认识到,再也不会有人会抱住他,在他流泪时吻上他的眼睛,认真地告诉他,“我想你哭是因为幸福的流泪,否则再也不要流泪了。” 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段承也清楚这个道理,可是过去真得太好了,好到他愿意止步不前,愿意原地踏步。 一次遇到真爱的概率真的很小吗?脑海中冒出张志平的这句话,段承不清楚,酒精让他的意识模糊时,心头又涌上一股强烈的念头。 也许是百分百。 段承捂着疼得像是要爆炸的头,他慢慢直起身子,瞥了眼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的张志平。 “张哥、张哥?”段承试着喊两声,那人哼唧了几声,双目依旧紧闭着,还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段承清醒了些,拿过两人的外套,叠在一起盖在张志平的身上,他抬手拿过桌子上的手机,想着给段锦说声今晚不回去了。 却在看见通话记录页面的那一刻,大脑砰的一击,彻底清醒了。 最顶端有一条陌生来电,段承喉结动了动,缓缓将指尖移到那条号码上。 搬到现在这个地方后,段承换了新的号码,无数个夜晚,神志不清的他也曾拨过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但无一例外,从没拨通过。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股凉风,段承猛地抬头,发现包厢的窗户被吹开了,吱呀乱晃。 他犹豫着摁下了回拨键,电话那头响了许久,嘟嘟嘟的声音牵动着他的心,有一瞬间段承甚至觉得,他的心不跳了。 屏幕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随后是一个带着期盼的、熟悉的声音。 “是段承吗?” 段承睁大眼睛,心突然沉了下去,腾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回应着,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有多么急促。 “赵哥?”段承确认道。 “嗯,是我。”赵明的声音有些疲惫,还有些困意。 赵明拨下那串号码后,一夜无眠,捧着手机怕自己错过,又隐隐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或许大错特错,但还是觉得无论如何他也应该知道。 他有段承的联系方式还多亏了张志平,曾经李朝阳递给他的名片,上面的留的是赵明的电话。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段承顾不上那么多,更担心是不是千里之外的那人出了问题。 赵明停顿了一会儿开口:“的确有点事儿,我从公司离开了…陈总被调到了国外,现在公司是李总的姐姐在管。” “咚。” 段承手一抖,手机啪的掉落在地上,他看着正颤个不停的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怎么了?”赵明的询问声传来,伴随着椅子的拖动声。 “没、没什么。”段承紧紧地攥着手机,声音染上了哑意,“他现在还好吗?” 三言两语段承几乎已经要崩溃了,李朝阳身边熟悉的人都离开了,一次两次不够,他不清楚李朝阳又经历了多少次离别,但清楚他现在孤立无援。 第121章 赵明沉默了,电话两边都陷入了无声的寂静,随后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赵哥,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离开。”段承仰了仰头。 李朝阳身边的人其实都是被他逼走的,无论是赵明还是陈青扬,造成这种局面,他难辞其咎。 赵明声音哽咽了,他捂着脸,握着手机的手也有些抖,“哪里是你的错呢,段承,我们这样其实谁也不怪……” 他冷静下来,缓缓开口,“段承、李总他要结婚了。” 段承眨了眨干涩的双眼,他大脑一片空白,这句话翻来覆去,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他震在原地。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赵明敏锐地捕捉到屏幕那边的动静,他突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用力地呼吸起来,“我知道你一时间难以理解,段承…我想告诉你的是、” 赵明语无伦次起来,他向来条理清楚,可此刻这些话一股脑浮现脑海中,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没等他捋顺,段承的声音响起了。 “我理解。”段承鼻子一酸,“赵哥,谢谢你来告诉我。” 赵明哑然,他显然没想过这人会是这个反应,那些解释的话语,此时也没有必要说出口了。 “本来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段承嘴角扬了扬,但很快又耷拉下去。 赵明报出一个地址,“是这月底,如果你想去看看他,可以借这个机会。” 他想,这或许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电话挂断后,段承愣了许久,久到手都麻了,他才看着早已熄了的屏幕。 他将目光移到桌子上的数瓶空酒瓶上盯着杯子里残留的液体,怀疑自己做了一个梦。 只是李哥,这次我没梦见你。 他弯下腰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流出,滴落在地上,混着撒落的酒渍。 段承也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理,疼痛又夹杂着一丝如释重负,听到李朝阳要结婚的这个消息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真好,他不用一个人了。 / 这阵子于凝天一直在城东的房子里守着李朝阳,撇开他此刻的状态,这段日子真的是李朝阳过得最清闲、最轻松的时候了。 直到一天,于凝天从沙发上睁开眼睛,搓了搓冻得有些没知觉的胳膊,这人比他想的还要奇怪,放着暖气不开,冷得人脑子都转不动了。 他环视一圈没有看到李朝阳的身影,急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拨打他的电话,满头冷汗渗出,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这人可能遭遇的惨状。 迟迟没拨通电话,于凝天一把抓起外套,连鞋子都没穿上,胡乱踩着往外跑,推了推门发现没推动。 他使足劲儿用力一推,门开了一道小缝,透过缝隙看见了一双腿,再往上看见了歪头靠在门上的李朝阳。 于凝天还没反应过来,不停地喘着气,平静下来后蹲下身晃了晃他的胳膊,鼻腔里又充斥着他身上的酒气。 “李朝阳,你是不是活够了?”他语气有些急,要不是他现在昏昏沉沉,于凝天真想给他一拳,“再怎么着,这么久了你也该走出来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蹲坐在地上的人似乎是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仔细地辨认了面前的人是谁,随后喃喃道:“以前?我以前什么样?” 于凝天哑然,他咬了咬牙开口:“如果以前的李朝阳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先给你一拳的一定是他。” 李朝阳笑了,笑得眼睛眯起来,但眉头还是皱着的,“他会觉得我懦弱、觉得我废物、会害怕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但你不是这样的人!”于凝天紧紧地握着他的肩,“李朝阳,你该走出来了,你得往前看啊!” 李朝阳沉默片刻,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于凝天顺着他的目光看,才发觉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手。 盯了许久,久到于凝天脚都蹲麻了,那人缓缓抬起头,声音冷冰冰的毫无情绪可言,眼底布了一片青黑。 于凝天不禁思索,这人究竟多久没有睡一次好觉了? “凝天,我已经走出来了。”李朝阳短促地笑了一下,他偏了偏头,没再直视那人的眼睛,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要结婚了。” 于凝天睁大眼睛,放在那人肩膀上的手也出于惊讶松开了,他喉结动了动,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他犹豫了一下,又将手轻放在他的肩膀,“那、那也行啊,你也到这个年纪了…” 李朝阳肩膀抖了抖,他抬起双手捂着脸,声音有了些哑意。 “他不会原谅我的。” 于凝天愣在原地,一股冷风吹得他脑子发懵,他垂眸看着面前这个掩面痛哭的男人,听着他微乎其微的声音,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他?是谁?于凝天冒出这个念头,他一把抱住李朝阳,用力地将他抱在怀里,不像是抱了一个人更像是一块即将破碎的冰。 “不会的、不会的李朝阳。”于凝天念念有词,他不敢在这人面前提段承的名字,但他觉得李朝阳说得就是段承、也只能是他了。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不会的。” 好像这样他身上背负的一切就会因为这三言两语减轻一些,但于凝天知道,其实一点用也没有。 他如同一个背负滔天罪行的囚犯,接受所有人的指责与审判,每一道投来的目光都是插入身体的利刃,在判决之前就已经宣告了死亡。 倒在血泊中时,扫过那些视线,发现最锋利的、最致命的是——他自己。 「他不会原谅我的。」 李朝阳默默地想,如果以前的李朝阳知道了,他不会原谅我的。 于凝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他只记得自己抱着李朝阳在门口痛哭,后来他可能是被感染了,也跟着哭,哭得嗓子都哑了,哭得泪都要流干了。 他睁开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睛,眨动一下就疼得厉害,像是脸上爬了两只青蛙。 “李朝阳?”于凝天喊了一声,他正欲翻身下床,突然卧室门被推开,迎面走来一个身姿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睁大眼睛,由于眼睛哭肿了,睁大了也像是眯了一条缝一样。 面前的人和昨天那个简直判若两人了,完全没了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又变成了那个记忆中的李朝阳。 “收拾收拾吧,我要回公司了。”李朝阳瞥了眼腕表,扣好袖口的扣子,一只手浅浅插在兜里,身子靠在门上,“现在动身,说不准能碰上李凌兰。” “呵,真当我死了啊?”李朝阳嘀咕一声,转过身落下一句,“麻溜儿起来。” 于凝天坐在车里时还保持着瞠目结舌的状态,他不停地去看驾驶座的那人,艰难地吞了下口水,开口。 “你这突然、也太突然了吧……因为什么?”话到了嘴边,他甚至不知道说点什么了。 李朝阳像是在思索,手指一下一下的在方向盘上敲着,红绿灯的功夫偏头看了眼于凝天,“因为……” “我不想再让人看老子的笑话了,既然看了,就没那么便宜的事儿,我得去收收票价了。” 于凝天打了个寒颤,他抬手扒下遮阳板,对着镜子好好地看了看自己的脸,猛地叫了一声。 “操,你干嘛呢。”李朝阳吓了一跳。 “我靠,我的眼睛!”于凝天恨不得扒开自己的眼睛,他哀声哉道:“我这么帅一张脸,被你嚯嚯成这样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该哭的是你么。”李朝阳想了想,他现在耳朵还有点疼,昨天这人抱着他在耳边又哭又喊了半天,他一推那人胳膊反而收的越紧。 最后抬手揍了他一拳,才把人连拖带拽地搬到了床上。 李朝阳想到这儿,不禁摸了摸鼻子。 “不是、你为啥一点事儿没有?”于凝天不平衡了,明明这人没比他少哭,怎么他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我?可能老天见不得我这张脸出问题吧。”李朝阳笑了笑。 “去你的,净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于凝天也跟着笑了,他又看了李朝阳好几眼,揪了这么长时间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李朝阳迈着步子踏进公司大厅,前台瞥见他了,不由得浑身一激灵,直直地鞠了一躬喊道,“李总好。” 他微微颔首示意,径直走向办公室,一路上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于凝天啧啧两声:“你在公司都树的什么形象啊?一个两个的害怕成那样?” “管他呢。我要是在意每一个人怎么看我,净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李朝阳满不在乎,他扫了几眼嘴角不易察觉地扬了扬,“给我清得好干净啊。” “什么?”于凝天疑惑道,“卫生吗?” 李朝阳沉默片刻,也没跟他解释,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 但显然这个手段太令人啼笑皆非了,他刚毕业时就是这么过来的,那时候算不上一个问题,现在就更不值得往眼里放了。 第122章 他随手叫停一个职员,“新上任的李总呢?” 那人急忙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她、她在会议室。” 李朝阳拍了拍他的肩,抬脚就往会议室的方向走,一旁的于凝天加快步子跟着。 “你不会一上来就打算这么猛吧,这是公司,人家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李总。”于凝天戳了戳他的肩,“要我说,你不如真跟我退居二线……哎!” 李朝阳突然站住脚,身后的人措不及防地撞上他的背。 “名正言顺?她真要当上,还要五十年呢。”李朝阳抬了抬腿,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哈哈哈哈哈。”于凝天笑得弯了弯腰,他看着李朝阳的背影,不知为何眼眶又酸涩了,眼皮火辣辣的疼,但还是强撑着睁开眼。 “李朝阳。”他喊了一声。 那人没停下脚步,却偏了偏头,继续听着。 于凝天哽咽了,声线也有些不自然,“你一会儿记得带我去医院啊,我眼睛好疼。” 李朝阳低笑一声,“放心吧。” 推门而入的瞬间,李朝阳抬眸看了一眼,会议桌前的众人相互看了看,纷纷站起身喊了,“李总。” 李朝阳没回应,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李凌兰身边,手轻放在她的椅背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二姐,这阵子没了我、过得舒心吗?”他俯下身,“我的位置坐着还可以吧。” 李凌兰眯了眯眼睛,一双锐利的眼瞳死死地盯着他,随后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李朝阳,你别得寸进尺。” “我没那么大度。”李朝阳直起腰,扫了眼正不知所措的众人,他抬了抬手开口,“都坐吧。正好让我听听,这段时间公司在新任领导的带领下状况怎么样。” 会议在这股焦灼的气氛中匆忙结束,人群散去后,李凌兰腾地站起来,猛地抬手,刚在空中挥了一个弧度,就被坐着的李朝阳攥住手腕。 “这是做什么?二姐,是打算让我顶着一张有着巴掌印的脸出门么。”李朝阳歪了歪头。 “李朝阳!你以为你现在还像以前一样吗?”李凌兰声音发抖,还是那么尖锐。 李朝阳缓缓站起身,一把甩开她的手,沉思片刻开口,“二姐,这段时间我究竟是变了多少,怎么一个两个都拿我以前说事儿呢。” “是谁给你们留下我不如以前的印象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我要加快进度完结了(我撑不住了) 之后大概会每周更三次,一次六千或者日更三千,连续更六天,直到完结^o^ 感谢一直追更的宝宝们!辛苦你们了(比心) 第114章 我等那一天 于凝天眼瞅着会议室门被猛地推开,他吓了一跳,目送李凌兰气势汹汹离开的模样。她还是踩着细高跟,在大理石地板砖上踏出刺耳的声响,声音渐行渐远。 不一会儿李朝阳从房间里出来,抬手蹭了蹭脸上的印子,眼睛往上一翻,嘴跟着“啧”了一声。 “不是、又打你了。”于凝天叹了口气,“你跟她置什么气呢,谁刚回公司第一天来挨巴掌呢。” 李朝阳嗤笑一声,“她就感恩戴德我不打女人吧。算了,她心里估计也不怎么痛快,撒气就撒吧。” “她那性子真能乖乖地打道回府吗?”于凝天有些不相信。 “家里也不是她说了算。”李朝阳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开口道,“她不平衡我能理解。儿子颓废成那样,只要稍微正经一点就能顶替女儿的位置……她可能恨死我了。” 于凝天听出来他状况不对,正想着说什么缓和气氛,身前的人突然笑了一下。 “哈哈哈,不过恨我的人海了去了。”李朝阳笑得肩膀乱颤,“八辈子也轮不上她。” 于凝天看他这没心没肺的模样,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装模作样地鼓了鼓掌,“恭喜李总,东山再起。” 随后两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李朝阳恢复平静,抬脚走过于凝天时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这阵子谢了。” 看着李朝阳离去的背影,于凝天傻愣在原地,他轻笑了一声紧接着摇了摇头。 哪里用得着谢我呢。 这些天李朝阳在公司忙得晕头转向,走之前一堆事放那儿没处理,现在回来了也还是他的事儿,熬夜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 有时候于凝天会打趣他,你一个老板当得倒是很良心。 每次深夜,他坐在办公室的座椅上,夜里静得出奇,只开着一盏台灯,他的思绪总是偏离,李朝阳就逼迫自己一直工作。 这样一来,忙碌的大脑再也顾不上想其他的。 只是公司并不只有他的身影,有时齐文珠也会来跟着帮忙,她聪明伶俐、一点就通,替他分担了不少的工作。 李朝阳其实不太懂这姑娘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上心,看着她心甘情愿又低眉顺眼的模样,也曾涌上过亏欠。 他结婚是板上钉钉,不是齐文珠还有别人,他总会耽误一个女人。李朝阳常常想,如果是和他一样,不为爱情、只为利益,如果那个人不是痴痴地喜欢他,如果不是齐文珠,那倘若他非要耽误一个女人,起码不要真的动感情。 甚至在他颓废休整的那段日子,他喝得酒气熏天、六亲不认时,齐文珠也雷打不动地跑来照顾他,而那时的李朝阳只把这些当做她希冀自己回心转意的手段。 但渐渐地,他觉得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他向齐文珠展露自己最不堪、最不完美的一面,试图打破她渴求爱情的幻想,却没料到那人远比他想象的固执。 不过她的出现,也的确让时刻提防自己的李肃放下戒备,如果她甘之如饴,李朝阳也乐意接受。 他想起自己曾对林垚说的那番话,不禁嘲笑自己,当初太过天真,做不到感同身受,只会对那人恶语相向。 那份爱情带来的滞后性,现在的李朝阳才明白。 明白当初林垚的声嘶力竭,真的是无能为力。 “文珠,方便和我谈一谈吗?”李朝阳抬眸看着她,目睹她在听到这句话后身子一僵。 “嗯。”齐文珠点点头,在距离他不远处站定。 这应该是李朝阳第一次认真观察这个女人,和他初次见齐文珠时一样,还是那么柔和,像一杯温开水,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恰到好处。 “文珠,你还和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样,没怎么变。”李朝阳开口。 齐文珠轻轻笑了笑,她捋了一下头发,将它别在耳后,声音也那么温柔,“李哥,应该是有变化的,只是你忘了。” 李朝阳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没有选择追问,“我不想改变你的想法了,我只是替你感到不值…我总是想,你如果对我没感情,” 齐文珠头一次打断他,她缓缓递去一杯水,推到李朝阳的手边,“李哥,你怪我一意孤行吗?” 李朝阳沉默片刻,放在曾经,他或许会点头。但如今的李朝阳深知,这段婚姻里,真正受到伤害的,只会是这个投入感情的女人。 而他,没资格点头。 “不会,你有你的追求。”李朝阳喝下这杯温水,“我曾经也有我的追求,只不过现在离我太远了,远到我追不上了。” 齐文珠走近一步,像是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语气多了丝坚定,“李哥,结婚后,我爸爸这边的事业也会交给你…那样你应该更容易在家里站稳脚跟吧。” 李朝阳不可否认,因为这也的确是事实,他点了点头,“不过你放心,我打点的一切最后都会归在你手里。” 齐文珠又笑了,李朝阳才发觉原来她笑的时候,左边脸颊上会有一处若隐若现的梨涡,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眼熟。 她摇了摇头,“李哥,我对家里的事业没有兴趣,放我手里反而是浪费了。” “那你……”李朝阳停顿一下,他想问,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如果齐文珠回答,要他的爱呢? 他李朝阳真的能给吗? “我什么也不要。” 李朝阳睁大眼睛,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攥紧,杯身被攥得有些抖动,他低笑一声,“那你不觉得太亏了吗?” 齐文珠想了想,似乎真的在思考李朝阳的问题,停了许久,久到李朝阳以为她不会回答。 “李哥,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怎么还会觉得亏呢。” 李朝阳彻底不明白了,他皱了皱眉,却尽力显得不那么刻意,“文珠,全天下的男人多了去了,比我好的、比我强的,更是一抓一大把。”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非得是我呢。” 齐文珠声音还是那么柔柔弱弱的,她垂着眸,半边脸在一旁台灯的照耀下显得更是柔和,像是一层乌云散去后透出来的暖阳。 “李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有过一个约定。” 第123章 李朝阳愣了一下,显然他完全不记得了,快速调动起小时候的记忆,寻思着难不成是自己小时候夸下海口说,要娶她? 他四处搜刮,却还是无果,好在齐文珠没有为难他。 “小时候,我从国外回来,那时候不太会说中文,口齿也不清楚。”齐文珠说得很流畅,不知道在心里模拟了多少遍,也不知道在脑海中回忆了多少遍。 “我总是因为不太会说话被欺负,小孩子嘛,没什么坏心思,但当时我也很小,被欺负了就哭。”齐文珠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你还记得那个很像迷宫的公园吗?” 李朝阳的脑海突然涌入了一大段回忆,他在齐文珠的话中找寻到了尘封的记忆。 “那天你帮我赶跑了一群孩子,带着我走了一遍公园,那是我第一次走通那个像迷宫一样的公园。”齐文珠又笑了,“你告诉我,虽然我是女孩子,但也要强大一点,起码可以保护好自己。” 李朝阳的回忆拉回当年,一幕幕片段过电影般浮现,他想起了那个声音。 说完那句话后,幼时的李朝阳被一只长着漂亮羽毛的鸟吸引了注意力,小跑着去追那只鸟。 齐文珠踉跄着跟在他的身后,她好像说了什么话,李朝阳似乎还能回忆起她张合的唇。 「哥哥,我想变得更强大一点,强大到可以保护你。」 那个还挂着泪痕的女孩儿这样说。 李朝阳没放在心上,自顾自地去追那只鸟,但还是扭头回应着,“我等那一天。” 于是,十几年后,齐文珠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带着当初的承诺,那一天终于来了。 那个早已被李朝阳忘却的约定,齐文珠一直记在心里。她学成归来,即便李朝阳连她这个人也忘记了,那份幼时的承诺像颗裹着泥土的金子,洗去浮沉时,还熠熠生辉着。 “李哥,你已经很强大了。只是,我们都在长大,所以还要再等一阵子,”齐文珠开口,“等你强大到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时,我们就离婚吧。” 齐文珠看着那人呆滞的模样,转过身离开,像她来时那样悄无声息,走得时候也静悄悄的。 她给李朝阳留下沉思的时间,或许他还会质疑、或许他依旧不理解,或许…… 就像小时候他没有抓到的那只鸟,李朝阳有千百种方法留下那只鸟,却还是任由它飞走。 那一刻起,齐文珠就明白,该属于自己的无论如何都属于,不该属于自己的,不强求也是一份善良。 她从未渴望过李朝阳的爱,只希望他会找到属于他的那只鸟。 那座像迷宫一样的公园,幼时的李朝阳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过。如今,也是一座迷宫,这个被无数阻碍迷住眼的人,也要有人带他走。 【??作者有话说】 文珠是一个很勇敢的女孩子(???^???) 第115章 解脱 “哎、朝阳,恭喜啊。没想到我们这些人里,最先有好消息的是你。”方郃千里迢迢赶来参加这人的婚礼,见到李朝阳的第一面,把他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 李朝阳一手浅插着兜,一手轻垂在身侧,嘴角挂着轻微的笑,反问:“好消息?” 方郃表情一僵,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真是为你高兴。你也知道,咱们这些人,谁不是被家里盯着、催着?这下好了,解脱了。” 解脱。李朝阳默念这个词,瞥了一眼搭在他肩膀的手,又看着一脸笑意的方郃,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如今他就解脱了吗?在他们眼中,做出这种事的自己,原来是解脱了吗? “凝天呢,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不见他人影?”方郃随口一问。 李朝阳也纳闷,前几天还一直在自己耳边念叨的人,今天倒是一面也没见。 “见他做什么、结婚的是他吗。”李朝阳并不是很在乎,和方郃客套了一会儿,他就挨个儿去打招呼了。 像他这种人,连结婚都是交际的一种方式,李肃似乎是有意让行业里的众人知道,他儿子和常人一样。而那些流言蜚语也伴随着他结婚的消息不攻自破了。 所以,来参加他婚礼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李朝阳看着这一幕不禁头疼,但还是要挤出体面的笑,一一寒暄起来。 所有人无非都对他说一个词“恭喜”。 李朝阳笑得脸都僵了,侧过身子背对着他们时,他才有了片刻喘气的时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眼睛往上一翻,自嘲地低笑一声。 于凝天左想右想,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不敢去认,但身子比他先一步做出反应。 刚从室内停车场出来,于凝天转着钥匙,一边走一边哼歌,钥匙脱手甩出一段距离,却刚好被人拾起。 停车场光线不好,于凝天匆匆一瞥没太在意,直到那人擦肩而过,无意中扫了一眼他的背影,于凝天愣在原地。 手里的钥匙再次脱手,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那么震耳。 那人停下脚步,偏了偏头,随后二人对视,对视的瞬间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谁也没开口,谁也没移开视线。 于凝天眼睛睁得酸涩难忍,他眨了眨,在察觉到那人正欲离开时,一个箭步冲上前,拽住那人的胳膊,力气大得那服帖的西装蹭出细褶。 “段承?!”于凝天拔高声音,喊得耳膜颤动。 那人垂眸没有开口。 于凝天抓着他的双臂,语气急促,“你来干什么呢?你是不是怪李朝阳,所以闹事来了?我能解释…不是、我能替他解释、起码今天别闹得太难看了,在场很多人,都在等着看。” 段承沉默片刻,那人抓的他双臂生疼,可依旧没有挣开,他摇了摇头。 “不、我没怪他。”段承开口:“我只是想来看看他。” 于凝天暗自松了一口气,手上的力度也轻了,“你这些天去哪儿了?过得还行吗?” “过得、还行。”段承声音嘶哑。 还行吗?他在心里反复吞咽这句话,这阵子他过得真的还行吗?段承头突然疼了一下,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没睡过一次安稳觉、靠吃药喝酒麻痹神经、疼痛的感觉很熟悉,莫名的又让他多了一丝不正常的踏实感。 他常常想,自己现在是不是和曾经的李朝阳一个样子? 等他感同身受那人的痛苦,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他这些天过得好吗?”段承犹豫开口。 于凝天停顿片刻,脑海中浮现出李朝阳那副狼狈到不忍直视的样子,想了许久露出一个生硬的笑。 “他?过得还不错,事业蒸蒸日上、感情也顺利了,身上那些小毛病也渐渐没了。”于凝天语气轻松,但手越攥越紧。 他一本正经说着违心话,可难不成就向面前这个人袒露李朝阳的痛苦、袒露他的脆弱,袒露他经历过的一切? 何必呢。于凝天反问自己。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两个人再无关系,又何必用这个牵着双方,让他们连干脆果断的离开也做不到。 况且,李朝阳已经走出来了。 段承听到这里,黯淡无光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仿佛被一只手紧攥着的心忽地松了。 “可以带我去见他吗?”话音刚落,他才反应过来又道:“我不会和他见面,只是看一眼。” 于凝天没了声音,他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在这一刻明白,原来变得不只有李朝阳一个人。 这段无法言说的感情,两个深陷其中的人都伤痕累累。 于凝天最终点了点头,“这个没问题,你跟着我进去吧。” 台下响起阵阵掌声,好似都在庆祝这对新人,李朝阳麻木不仁地站在台子上,明晃晃的灯刺得他眼睛疼。 恍惚中他想起了曾经参加过的那场婚礼,当时的他是一个旁观者、局外人,一晃如今他却成了当事人。 原来站在台子上是这个感受,无数声音挤入他的脑海,占据他思考的空间,耳边似乎响起司仪的声音。 他如同一个牵引木偶,一举一动都在无形的掌控中,遐想异想天开的脱离。 齐文珠很快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轻轻挽着他的胳膊示意到了哪一步,抬眸看着他小声开口,“李哥,就要结束了。” 李朝阳回过神,冲她笑了笑,看着这个身着洁白婚纱的女人,盯着她头上的那条头纱,缓缓抬手撩起,“文珠、真的谢谢了。” 齐文珠眼眶含泪,她露出一个笑,脸颊上的那处梨涡若隐若现,手上的那枚戒指闪闪发光,她牵上李朝阳的手,声音轻柔,“我愿意。” 她没有让李朝阳说出那些本该在婚礼上说出口的内容,甚至连这个也不想为难他。 齐文珠用了一种双方都接受的方式,说出台下众人都想要听到的话,而她的这句愿意,也是对李朝阳的一个回应。 第124章 段承坐在台下角落,隐匿在众人之间,看到李朝阳的第一眼,便再也没能移开视线。 他清楚于凝天骗了自己,看到李朝阳的那瞬间,段承无比肯定。 李朝阳过得不好,或许差到了极点。 段承有半年多没有见过他,但又时时刻刻都见到,在脑海中,毫不停歇地闪过曾经的李朝阳。 高大、挺拔、总是那般不惧一切、眼神炽热又锐利,藏着野心,而面对自己时又流露出,一些温柔。 因为想了这人太多次,他的一言一行,他身体的每一处,段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所以,李朝阳细微的变化,段承一眼就察觉了。 他的声音没以前那么有力,目光也不再有神,比起他记忆中瘦削,头发长了一点,也许他不再专注于打理。 但他的笑还是那么温柔,记忆里,李朝阳总是这样对自己笑。 不知为何,看着李朝阳笑起来的模样,段承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无论是谁,只要能让他开心,让他留下美好的回忆,那是谁都可以。 段承摩挲着手指那枚戒指,再度抬眸时,眼眶里已经聚集了一层泪。 他明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跨越千里的距离来到这个让他受尽磨难、又让他永远忘不掉的地方,见到李朝阳的那一刻。 做足的一切准备都难敌一击。 「李哥,你幸福就好了。可我太贪心。」 段承垂下头,几滴泪跟着掉落,模糊他的视线。他的心口突然抽疼起来,疼得段承抬手捂住,感受着隔了一层血肉下,心跳的震动。 他每一次的心跳加速都是因为同一个人,这是连他也抵抗不了的生理反应。 台下又爆发了震耳的鼓掌声,段承匆匆起身,跌跌撞撞地离开坐席,一路冲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时,段承才清醒。 他已经满足了。见到了李朝阳,那人变了一些,但好在依旧坚韧,一切摧垮不了他,无论是惊涛骇浪、还是陨落碎石。 这就够了。段承双手撑着洗手台,一瞬间有些耳鸣,他不受控制地弯了下腰,用力晃了晃头。 泼在脸上的冷水几滴渗入眼中,段承眼睛酸涩不已,试着睁开,却好像在上面扎了几根针,疼得他皱眉。 视线清晰后,他看着墙面上的镜子,在目睹站在身后的人时,表情顿时变得错愕。 段承睁大眼睛,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从没有跳得那么猛、那么烈过。四肢逐渐僵硬,他像座不会言语的石像,拼命想要发声,却只创出一身裂痕。 不久前,李朝阳站在台子上,目光随意扫过台下众人,余光一瞥却捕捉到一个让他呼吸停滞的身影。 李朝阳只觉得浑身血液都不动了,他大口呼吸,冷汗顺着眉骨滑落。他不可置信,一度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可他越来越快的心跳不是假的,他的反应不是假的。手心渗出黏腻的汗液,那瞬间一切都停止了。 李朝阳隔着茫茫人群,看向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人,那人垂着头,肩膀一耸一耸。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段承,他在哭。 第116章 相顾无言惟有 段承萌生出了走的念头,只是刚动了动脚,他便瞬间僵住了身子。 看见李朝阳眼角一抹红,段承的心不受控制地疼起来。他攥紧手,任由指甲抠进手心,尽管如此依旧克制不了想要触摸他的冲动。 对视的一刻,段承的思绪一空,脑海中想象的无数种说辞突然都消失了。四周静得出奇,他似乎还能听到没拧紧的水龙头往下滴水的声音。 段承愣在原地,拼命想要移开视线,可是眼睛接收不了大脑的指令,他移不开眼。 为什么是这个表情?为什么还会露出这种神情?段承想,明明我刚刚说服自己接受,我刚刚告诉自己这样就够了。 为什么看到你的模样,我还是后悔了。 两人相顾无言,视线交汇之际,隐匿的所有情感好像都从眼睛里流出来了。谁也不用开口、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都心照不宣地迎接二人的再次相见。 “咚。”的一声,打破了死亡般的寂静,好像一场即将落下的倾盆大雨前片刻的宁静,只能看得见遮天蔽日的乌云。 段承瞥了眼掉落在地板上的洗手液,竟油生出一种庆幸,它为此时此刻窘迫不已的自己开了脱。 “对不起。” 那人沙哑的嗓音传出时,段承强撑着挤出来的笑僵住了,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他用力眨动着眼睛,掩盖眼眶中渗出的泪。 为什么道歉。段承嘴唇颤动,却迟迟没有开口。 我来这一趟,不是要听你说对不起的。段承麻木地想,他抬了抬头,好似这样泪水就不会从眼眶里流出,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他忽然低下头快步离开。 擦着李朝阳的肩走过时,胳膊一疼,段承停住步子,侧头看向那只紧握自己手臂的手,注意到他戴在手上的新婚戒指。 戒指的尺寸还是不合手,透过那一小圈缝隙,松松垮垮地戴在手指上。 “段承、”李朝阳喊出声。 出口的刹那,到了嘴边话突然咽了下去,李朝阳质问自己是打算说出什么。 如今两人这样,又有什么好的说?况且,说了以后呢?有任何改变的可能吗?有哪怕一星半点的不同吗? 或许他可以开口解释?李朝阳心里涌上这样的念头,向亲眼目睹自己结了婚的段承解释,解释他做的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 李朝阳胃里一阵翻涌,强忍下干呕的感觉,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当初林垚挽留…不是挽留,林垚也向自己现在一样开口解释。 他明白,就像当时的林垚一样,他明白一切都是徒劳的。 李朝阳握着他胳膊的力道渐渐松了,他垂下手,低头轻笑一声。 声音传进段承的耳朵里,他缓缓抬起头,看着低垂眼眸的李朝阳。 两人不过一步之遥,却仿佛相隔万里。 “段承,时间过得真快啊。”李朝阳抬手晃了晃手上的戒指,“一晃如今,我都结婚了。” 段承露出一个笑,笑得眼睛弯弯的,他强压下悸动的心,声声入耳,却比谁都清楚,说着违心话的李朝阳同样不好受。 “是啊,过得真快。”段承声音发颤,“我来得太匆忙,没准备随礼。” 李朝阳一愣,眼眶瞬间湿润了。他匆匆抬手捂住半张脸,不想那人看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扬起的嘴角。 段承看着他这副模样,今天的李朝阳穿得格外正式,刚才在台子上他的目光就没能移开,现在也是。 他穿了一身服帖的黑色西装,印象里李朝阳很少穿这种颜色,一反常日,打了一只领结,胸口的位置也别着襟花。 “其实,我有想象过你穿成这样。”段承呢喃着,声音太过轻,后半句几乎没了音,自然也没有传进李朝阳的耳朵里。 “真的,和我想的一样,”段承笑了笑,“好在我都看到了。” 李朝阳一头雾水,却没有像曾经那样直接开口询问。 “婚礼应该还没结束。”段承估算着时间,他轻轻抬起手移到李朝阳的领口,将那有些歪的领结调整好。 短短几秒,漫长得好像数年。 李朝阳睁大眼睛,脚步下意识往后一退,那人调整领结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又迟迟降下。 “快回去吧。”段承开口。 李朝阳顿感呼吸不畅,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想问问段承为什么来。但他却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追出来。 或许他们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同一个无法再多言说的原因。 “段承,曾经我跟一个人说过一句话。”李朝阳声音低沉,却染上一丝轻微到很难察觉的哭腔。 段承抬眸看他,他深知两人都没有再多见面的机会,可能这一别之后再也不会相见,所以一分钟、一秒钟,段承恨不得掰开算。 “我告诉他,‘因为你太弱小,所以一直让我等’。”李朝阳不再看向段承。 “现在我才意识到,这句话应该对自己说,”李朝阳扬起一个苦笑,“是我、太弱小。” 说完这句话,他动了动脚转移方向,背过身的瞬间,李朝阳始终挺直的脊背弯了弯,抬手抹了一把脸,又将腰杆挺直。 正欲动身,身后响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听到的那一刻,李朝阳伪装出的一切全部被击垮了。 他不敢再回头,踉跄着离开,更像是落荒而逃。 “李哥,我从没觉得你弱小!相反,直到今天、直到这瞬间,我也觉得你很厉害!”段承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那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段承音量又提高了几分,嗓子传来阵阵痛感。 “李朝阳!你从来没让我等过!”段承竭尽全力出声,“你一直都在向我走过来!” 他不知道李朝阳有没有听见,段承耳朵震得发麻。那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段承身子一晃急忙扶住洗手台,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第125章 只是双腿发软,他刚松开扶着洗手台的手,便腾地一下跪在地板上,世界又变得静悄悄。 李朝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婚礼现场,看着台下一众人,对上一旁齐文珠关切的目光。他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轻轻牵起她的手,继续婚礼流程。 脑海中反复响起段承的那些话,李朝阳抿了抿唇,他盯着远处,思绪逐渐偏离。 他曾经觉得不会有任何一件事能让自己动摇,如今李朝阳意识到,原来可以有一个人,说出一句话,将他彻彻底底地改变。 李朝阳还走在那条路上,只是今天,他冥冥中觉得,会有走到头的那一天,而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 他想亲眼看看。 段承开车离开,却在中途变了方向,他想起了赵明,犹豫着拨通了那个号码。 屏幕传来一阵手机铃声,伴随着滴的一声,赵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小承?怎么了?” 段承沉默片刻开口:“赵哥,我想去见见你。” 屏幕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好,我给你发地址…你已经见过李总了吗?” 赵明手心渗出一丝冷汗,心也跟着砰砰跳起来,不禁咽了下口水,想象着两人相见的场面。 “嗯,见过了。”段承声音平静。 “……路上慢点,注意安全。”赵明没听出来别样的情绪,但清楚地知道,他一定不像他的语气一样淡定,只得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怕他一时间想不开出问题。 赵明回了老家,老家在城郊的一个小县城,一路打拼到了如今这个位置,现在暂时待在那里,在父母的饭店里帮忙。 段承按他的地址到了地方,一眼便看见了正在门口张望的赵明。赵明没有太大的变化,也瘦了许多,但眉眼间依旧精神。 “小承!”赵明隔老远向段承挥手,不知为何,可能是人到了一定年龄就开始回忆往事的缘故。段承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在李朝阳的公司楼下,赵明也是这么招的手。 “赵哥,好久不见了。”段承走近他。 赵明目光在段承的脸上来回扫视,心里油生了一点感动。当初发生了什么,他多少也有点数了,所以此刻看到段承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湿了眼眶。 “好久不见了啊。”赵明嗓子发哑,他急忙拽着段承的胳膊进门,“来,刚好尝尝哥的手艺,我家可是开饭店的。” 段承看着他的背影,心突然揪作一团,直到那背影消失在眼前,段承却还盯着,眼眶再次酸涩。 “赵哥,你还会回去吗?”段承放下筷子,尽管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菜,他却迟迟咽不下去。 赵明坐在他面前,也看着这一桌子菜,随后笑了笑,“我、我现在过得挺安稳的,其实日子一直这样也不错。” 段承哽咽了,默默地夹着菜,即便根本品不出什么味道。 “小承,你后悔么。”赵明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匆匆捂着嘴,打着哈哈,“快吃快吃、尝尝我家的招牌菜。” 后悔?段承默念这个词,他轻笑一声,在赵明的诧异中缓缓开口。 “赵哥,我是最没有资格后悔的那个人。”段承语气格外平静,像是一眼波澜不惊的泉水,“我不后悔。” “即便知道结局会是这样,也不后悔。” 赵明也笑了,他抬手倒了一小杯酒推到段承面前,“今天留下来吧,和赵哥叙叙旧。” 段承接过酒,和他碰了碰杯。 杯身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赵明的声音也夹杂其中,干净又纯粹。 “我也是,我也不后悔。”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会连更5~6天,明天继续! 第117章 低头 “姐,今晚不跟你们一块吃了。”段承拎起衣服,眉眼染上一股疲态,声音也有些嘶哑。 段锦包饺子的手一顿,她还没开口,一旁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 “段哥,今晚除夕呀,你不吃团圆饭了?”方萍拍了拍手上沾的面粉,一脸惊讶,“还是公司又加班呢?知道你们刚起步任务多,但也不能这么压榨人呀,你说是不是。” 方萍这姑娘二十岁出头,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性子却不像普遍南方女人一样软,反而很活泼。莫名的,段承总是在她身上看到许媛的影子。 这姑娘当初以为段承要跳海,亲眼看着他回家,恰巧和段锦聊的来,平日里一有空就跑来和段锦聊聊天,陪两个孩子玩一玩。 段承很感谢她,也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 “你们吃吧。”段承看了眼正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的两个孩子,转头对上段锦忧郁的眼眸,注视着她耳边的几丝白发,缓缓开口:“姐,我先走了……” 正欲关门,门后突然响起段锦的声音,段承站稳步子和匆匆跑来的段锦对视。 她手上还沾着面粉,袖子挽到手肘,露在外面的手臂纤细,像根柳条一样。 “小承,”段锦停顿了一下,像是做了一番思想建设才开口,“今晚还回来吗?” 段承垂眸看着面前的女人,轻声道:“今晚可能赶不回来了。我想回老家一趟,见见咱妈。” 段锦眼中的忧愁似乎又浓了几分,眉头轻轻皱起,许久才点了点头,“哦,我也好久没回去见妈了,我这个女儿当的真不称职。” 看着她扬起的苦笑,段承心里一紧,轻抚她的背,却轻易透过布料摸到她凸起的肩胛骨,“姐,别这么想,这不是都有我呢。” 段锦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目送着段承离开。 一步一步踏下台阶,段承只感觉脚下踩了浮木,稍有不慎就跌入水中。 直到走出楼道,他才停下步子,段承抬头盯着昏暗的天空,心想,家那边应该下雪了。 他和李朝阳还没有好好看过一次雪。 段承低头一笑,冷风扑面而来,刮得他脸颊刺痛,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抬脚往停车的方向走。 段锦没能说出口的话,段承也隐约清楚,但就像她没说出口那样,两人现在的关系也难以表述。 他还是时不时想起李朝阳,想起婚礼上他的神情,每每浮现在脑海中,段承心口一疼,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做了无数次的梦,在梦中紧紧抱住那个破碎的人,梦中的自己远比现实中要勇敢,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家那边的路变了样,这个存在于他最深处的地方也残留着那个人的痕迹。他踏在曾经李朝阳也走过的这条路上,这条路真的没有以前难走了。 这片通往墓地的路依旧漆黑,段承凭着模糊的记忆走,却还是因为路边的小坑踉跄一下。 墓地里有不少来祭拜的老老少少,段承一路走来,看到蜡烛在坟前燃烧,火星不断跳动,再到燃起火苗的纸钱,听到了一阵又一阵鞭炮声。 拎的东西勒得手心疼,刮个不停的风让他手上几处破开的小口隐隐作痛,段承不自觉地蜷了蜷。 赵蓉的坟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周遭没有多少人,只有几根若隐若现的蜡烛光。 段承刚下了地,模糊地看到一个黑影,明明只是一个朦胧的轮廓,看清的瞬间他静止在原地。 他不住地眨了眨眼,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但很快又变得模糊,被一层突然涌上的泪遮挡。 他加快步子,但离得越近,脚反而不听使唤了,双腿像是灌了水泥,沉得连一步也迈不动。 在距离那道黑影不远处,段承站定了,那人的声音也随着风传进他的耳朵,分明轻得可以忽略不计,但又那么容易晃动了他的心。 李朝阳抽了根烟,烟星在夜里一闪一闪,他蹲下身,单膝跪在坟前,拿出袋子里的蜡烛,就着烟星将蜡烛点燃,稳稳地立在土里。 他又直起身,像是被烟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嗓子也带着哑意。 “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又是我一个人来看您。”李朝阳语气有股讨好的意味,“来得太匆忙,没带什么东西,您原谅我,下次我补上。” “我知道,今天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段承那小子没来看您,您别怪他。”李朝阳又弯腰用手去拾吹来的垃圾,紧紧地攥着,直到坟前干干净净。 “这地方让他太受苦,所以之后都有我代劳了,反正我不也算是您儿子么。”李朝阳笑了一下,“早知道当时和他一块来的时候,我多叫两声‘妈’了。” “我这次来是想跟您道歉的,”他的声音又低下去,也没了笑意,“我之前说会让他跟着我享福……我太看得起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我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我能爱他,保护他。”李朝阳突然哽咽了,“但其实我哪件都没做好。” “对不起,您儿子跟着我受苦了。”李朝阳轻轻鞠了一躬。 这是段承第一次看到李朝阳这幅模样,他从没给任何一个人低下过头,从没给任何一个人做到这种份上。 第126章 这个总是心高气傲、心比天高的男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弯下了腰。 李朝阳细数这些过错,一件一件往自己身上揽,像座不可撼动的大山,压在他的身上,压得他止不住弯腰。 段承摇了摇头,他紧咬着唇不发出一丝声音,他不断地否认,不停地去推那座山,他想告诉李朝阳。 和他在一起的瞬间,自己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爱。 不知何处放了一箱烟花,在空中炸开,刹那间点亮了这片漆黑的夜,砰的一声震得人双耳发麻。 李朝阳微微侧身,仰头去看那处烟花,整个人也被光亮笼罩。 段承看见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视线没有往烟花的方向移动半分,只是争分夺秒地看着李朝阳,哪怕只有他的侧脸。 李朝阳笑了笑,“说来也巧,明天我过生日。” “您祝福一下我啊?”这话说完,他又笑了,“真快啊,眨眼我都二十八岁了。” 李朝阳沉默了片刻,这短短几秒的无声中,段承的脑海中涌上来汹涌的记忆。 他想起去年,两人依偎在家里的那张小床上,他也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朝阳的侧脸。 段承荒唐地替李朝阳许了一个愿望,恍惚中响起那人的声音。 「等明年,我问问你,实现了没。」 李朝阳,你现在痛苦吗?段承注视着他的背影,心底传出这样的声音,一定很痛吧。 他痴心妄想许了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他太天真又太傻,把希望寄托于上天,却没能为李朝阳承担一分痛苦。 段承终于意识到,李朝阳为什么从来不信神佛。 因为他的身边从没有人替他分担,他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一个人,连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怎么会相信缥缈的神。 李朝阳回过神,“我有点想吃段承做的饭了。” 说完他又沉默了许久,再度开口,嗓子又添了一丝沙哑,“我好想他。” 段承愣住了,他静滞在原地,周遭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他的声音也夹杂其中。 我也好想你。 李朝阳站了许久,站到双腿麻木,他轻轻动了动腿,已经毫无知觉。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过些日子再来看您。”说完,他转过身,在段承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李朝阳走在回去的路上,他连手机里照明的灯筒也没开,就这么走进一片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段承不由得想,他走了多少次,才能这么熟悉。 刚开始是不是也会绊倒? 李朝阳坐在车里,车内空调暖气让他的身子不再僵硬,一双难以握起的手也灵活起来,他侧目看向窗外。 可能是除夕的缘故,有不少人放起了孔明灯,这让他的思绪又一次飘远。 曾经也有一个人,在寒风刺骨中递给他一盏孔明灯,李朝阳现在还能想起当时那人的模样。 他一路跑来,呼出一口口白气,借着拿笔的功夫,李朝阳摸了下他的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凉。 好像从那一刻起,李朝阳就涌上了反握住的想法。 他在灯身上写下四个字,别再回来。 他的软弱、残余的感情、身心的不堪、牵制他的、所有的一切,包括这盏孔明灯,都别再回来。 如果有机会,李朝阳还想再放一盏孔明灯,而这次什么也不写了。 该回来的总会来,该走的谁也留不住。 他想要自由,就先放这盏灯自由。 车子缓缓起步,李朝阳看着前路,耳畔响起了模糊的回应。 鞭炮声在耳边炸开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李朝阳见怪不怪了,他把这反应归于想得太频繁的缘故,不由得笑了一下。 即便只是他的想象,但当段承说出想他时,李朝阳嘴角还是轻轻上扬,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容易满足的人? 可,这就是他想要的。 【??作者有话说】 这章章节名叫低头,其实李朝阳早就低下过很多次头了。 第118章 他被我的爱困住了 “谁啊?”于凝天听见敲门声有些警惕,小心翼翼地往猫眼一看,握着把手的手突然停顿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你从哪儿知道的我家地址?”于凝天抱着双臂往门上一靠,打量着面前的人,注意到他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 段承轻喘着气,像是在做心理建设,和那人相视许久缓缓开口,“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说来听听吧。”于凝天冲门里抬了抬下巴,“要进去吗?” 段承摇了摇头,呼出一口白气,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于凝天不由得想,这人是不是一路跑来的? “我想给他做一顿饭。” 于凝天睁大眼睛,倚在门上的姿势也变得正经起来,他眉头微微皱起,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不是什么难事儿,但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出来见我。”于凝天道出顾虑,“自从他结、他那什么,反正就忙起来了。别说我了,谁也难约出来,况且明天那日子,他得带着……回齐家。” 一句话废了好大功夫才说明白,于凝天怕戳到这人的痛处,却在心里暗自琢磨起来,这人突然出现,竟然只是要给李朝阳做一顿饭? 而且亲眼目睹李朝阳结婚的人,如今还会露出这副神情,难不成他还有留恋?于凝天想不明白,他没有谈过真正走心的恋爱,身边的朋友也都是像他一样,从不谈感情,于凝天第一次产生了好奇。 “其实我特想问问你,”于凝天斟酌着用词,“你不会还对他有感情吧?”他仰头思索起来,更像是喃喃自语:“到了现在,你不痛吗?爱得痛苦还一定要爱吗。” 爱得痛苦还一定要爱吗?段承默念这句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从没出现过的念头。 我现在还爱李朝阳吗?爱、又是怎么定义的? 曾经的段承在那人耳边呢喃过数不过来的爱,如今他对这个词却有些陌生了,当初那段他表达爱的记忆也逐渐模糊了。 段承爱过很多人,姐姐、小喻、橙橙,但在他的认知里,他清楚地知道,这和对李朝阳的爱不一样。 换句话来讲,在遇到李朝阳前,他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所以他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爱会让人痛苦吗?目前二十多岁的阅历告诉他,不会的。 爱怎么会产生痛苦呢?产生痛苦的怎么会叫爱呢? 那李朝阳痛苦吗?段承又冒出一个念头,他爱我爱得痛苦吗? 他想起李朝阳消瘦的脸庞,想起他强撑的笑容,想起他泛红的眼角,想起他单薄的背影,段承眼眶涌上一层泪。 李朝阳带给他的从来没有痛,可他为什么想起李朝阳,心就会痛呢? 于凝天见他一直一言不发,莫名打了个寒颤,他轻轻拍了拍段承的肩,“哎呀,我随口一说。爱这个东西,谁也说不明白,你对他还有感情我能理解。人嘛,就是复杂的,现在你要死要活的,说不准再过几年、也可能要不了几年,你就把这感觉忘了。” “你也慢慢学着走出来吧,我也劝你一句,人得向前看啊。”于凝天苦口婆心。 走出来…这条让人看不清方向的路,只要一直往前看,就能走出来吗? “也?”段承很快捕捉到这个词,看向于凝天的目光带着困惑。 于凝天忽然噤了声,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颓废得好似丢了魂一样的李朝阳,他急忙晃了晃头,“那什么,前阵子我有个朋友也像你这样,我劝了劝他,人家就走出来了…” “他这段时间,究竟过得怎么样。”段承一字一句道。 于凝天身子一抖,脸上的笑瞬间僵了,他垂了垂头,犹豫许久开口,“你不会想知道的。” 段承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说得有多么可笑,过得怎么样他看不出来吗?过得很糟糕、过得一塌糊涂,就像于凝天说得那样。 李朝阳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他害怕承认,让李朝阳变成这幅模样的人是自己。 段承抬了抬头,想起在赵蓉坟前鞠躬的李朝阳,这幅场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李朝阳的这道背影,永生永世他都不会忘记。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段承轻声道,“我只是想对他好,我想他开心,我想他幸福,我想他无忧无虑……” “我的痛苦不是他造成的,我心甘情愿。” “是不是爱也没关系,爱这个词太沉重了。”段承开口,“因为我总是告诉他‘我爱你’,他被我的爱困住了。” 于凝天不懂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你说的忙我尽量帮,但你做好大概率失败的准备。” 段承点点头,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于凝天,“谢谢你,一直照顾他。” “……也谈不上照顾,”于凝天被他这一下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谦虚道,“毕竟我们那么多年的朋友了,再说了,他身边也没什么人。” 第127章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突然直直地鞠了一躬,于凝天吓了一跳,忙道:“犯不着,犯不着啊,他要是知道你给我鞠过躬,我真的会死的。” 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于凝天在原地站了许久,他不止一次想告诉段承,自己挺恨他的,恨他把李朝阳变成这幅样子,恨他出现在李朝阳的生活里,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可李朝阳的开心、幸福,段承想要为他做的一切,其实都在尽力做了。这些都不是假的。 他见过李朝阳幸福的模样,见过他无忧无虑的笑,而这些都是段承带来的。 他也很想告诉段承,如果问李朝阳,那人也会给出相同的答案。 爱是不会产生痛的,因为你们都没有给对方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痛。 “喂、李朝阳,晚上出来玩啊,刚好给你庆庆生。”于凝天开门见山,把这人的生日搬出来。 “哟,今年还想起给我庆生了?”李朝阳嘴里叼着一根烟,“你心意到了就行,我今儿真没空。” “真回娘家呢?”于凝天脱口而出。 李朝阳看着堆在脚边一瓶瓶开封的酒,没敢跟这人说,他打算靠着酒精睡一次好觉。 睡着的时候,他偶尔会梦到段承,所以李朝阳就用尽浑身解数逼自己睡着,梦里,他们还像往常一样依偎在那张小床上。 段承会轻轻抱着他,心口紧贴他的脊背,似乎连那份起伏的心跳也能感知了。 李朝阳总是不愿醒来,每次惊醒,他下意识摸着空荡的床,摸到一片冰凉,凉得心头一紧,久久没能缓过神。 李朝阳偷偷地去过那个他感觉到家的地方,那地方被重新租了出去。他站在楼下,看着四楼透过窗帘亮起的灯光。 无数的回忆涌入大脑,而这个地方再也不会属于他,所以他把这间房子买了下来。 李朝阳有生以来做过得最成功也最失败的买卖出现了。 大多数的夜晚,李朝阳都在这里度过,一个人躺在那张硬得硌人的床上。他发现,在这里不用喝酒也能梦见段承。 房间里很空了,可李朝阳还是能凭借蛛丝马迹,找到属于那人的影子。全身遍布着安心,他奔波不停的躯体在这里得到了片刻安宁。 “行了,给我个面子出来见一面。”于凝天又劝了劝,“你在家还是哪里?我接你。” 李朝阳轻笑一声,他仰头看着这间逼仄的房子,他没有开灯,只有那扇小窗户透过来的月光,“也算是家里,我以前的家。”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给我发个位置。”于凝天看他有点松动的迹象,直奔主题。 看着手机里的定位,于凝天愣住了。 他想起昨晚段承的一句话,“他被我的爱困住了。”当时的于凝天听不懂,可看到屏幕里定位的他,有些懂了。 原来,真的被困住了。 他说他已经走出来了,其实,他根本没想过走出来。 这是一座无形的牢笼,虚无缥缈,只有李朝阳一个人能看见。 “上哪儿去啊。”李朝阳侧目看着窗外,“你平日里就那么几个地方,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于凝天岔开话题,“你吃饭了没?” 李朝阳眉头一皱,“吃了。” “没吃饱吧,我们先去吃个饭吧。”于凝天充耳不闻。 车子在一家平平无奇的小饭馆前停下,饭馆牌子的灯已经不亮了,只有最后一个字闪着,看样子年头也旧了。 李朝阳一脚踩在松动的石块上,皮鞋尖沾上几处灰尘,他瞥了一眼转头看向一旁心虚得冒冷汗的于凝天。 “这是?”李朝阳嘴角颤动道:“我生日就打算带我吃路边摊啊?你哥又把你银行卡封了吗?” “我现在也有工作好吗?”于凝天不满道,他二话不说推着这人进去,“快快快,我都点好了。” “你丫知道我爱吃什么吗?我忌口的一样也不知道吧。”李朝阳轻踹了他一脚,顺脚把皮鞋上的灰尘抹在这人裤腿。 “凑活吃吧,这家店我可专门打听了。”于凝天睁眼说瞎话,这地方他平时瞧都不会瞧一眼,更别说专门打听了。 “说是,饭菜吃起来有家的味道?”他推着李朝阳坐在桌前,“反正说的特别玄乎。” 李朝阳笑了笑,看着桌上一道道家常菜,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是么……” 第119章 我不想放手 看到这几样饭菜的李朝阳,几乎是瞬间意识到问题所在,因为一道他忌口的饭菜也没有。 于凝天没这个脑子,也没这么上心过,但也不排除他找人打听。 他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在于凝天一脸期盼中涌上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李朝阳喉结一动,咽下嘴里的东西,无数话语哽在喉中,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直接询问,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吗?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不出来见自己?李朝阳垂下眼眸,还是他们现在的关系,连见一面的必要都没有了吗? 那为什么要给自己做这些?真的见到面了,自己就能开口问出他想问的吗?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很快将乱作一团的李朝阳埋没了,他被压得喘不过气,夹菜的手抖个不停,试了好几次也没能再夹起来。 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给他做了这些,就像去年给自己做的一样吗? 其实相比这一顿饭,李朝阳更想见他一面,哪怕只有一面,甚至段承不需要看他一眼。 “怎么样?”于凝天身子往前倾了倾,不知道的以为是他自己做的。 他的声音将李朝阳早已纠缠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回过神,匆匆点了点头。 于凝天身子一仰,目光看向远处,一直看到后厨虚掩的门,看到那人停留在门后的身影,他叹了口气,抬手抓了抓头发。 李朝阳在沉默中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他其实品不出什么味道了,只有苦和涩,像是滑落在嘴角的泪水。 长时间没能吃下什么东西的李朝阳,加上总是喝酒的缘故,他的胃彻底出了问题,此刻强压下呕吐的感觉。 李朝阳皱眉摁着隐隐作痛的腹部,额头渐渐渗出一层薄汗,于凝天的确神经大条,愣是没看出他不正常的反应。 视线穿过李朝阳,始终落在后厨开了一条缝的门上,而他的举动也被面前的人尽收眼底。 李朝阳腾地升起一股怒意,他不明白,不明白做了这些却又躲着不见他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大脑被这股莫名涌上的情绪牵引,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真正展露出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他一手扶着桌角,缓缓直起身子,在于凝天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转过身。 “李朝阳!”他急忙喊道,试图挽回局面,只是那人没有止住脚步,而是大步走向后厨的位置。 李朝阳走得跌跌撞撞,竭力让走姿不那么奇怪,可腹部的疼痛越来越烈,疼得几乎直不起腰,只是紧抿着唇。 握着门把时,他的动作突然犹豫了。 自己真的做好面对这人的准备了吗?无论他说出什么话,自己都能全盘接受吗? 李朝阳一把拉开门,却在目睹眼前的人时,睁大了眼睛。不止是他,就连着急站起身阻拦的于凝天也屏住了呼吸。 不是他?李朝阳心怦怦直跳。 戴着厨师帽的师傅一脸疑惑,看着面前呆滞的男人,犹豫开口,“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李朝阳顿感无力,他摇了摇头,又转过身,密密麻麻的猜测涌上心头。 他重新坐了回去,疲惫的大脑再也无法过多思考,李朝阳盯着几近空了的餐盘出神。 他记错了味道?记忆中那份熟悉的感觉错乱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再过多久,那些点点滴滴也会被他混淆吗? 李朝阳掩面低笑一声,似乎是觉得自己太过疑神疑鬼,自己做出的种种猜忌都令人啼笑皆非。 胃里一阵翻涌,他不由得弯了下腰,哆嗦着摸向衣兜,从里面摸出一盒扁扁的烟,烟丝掉了些,李朝阳叼在嘴里,摁着打火机的时候和一脸忧虑的于凝天对视。 他抬手招呼服务员拿上来几瓶酒,没等于凝天拦下,李朝阳拎起一瓶就往嘴里灌,酒水从他的嘴角溢出,滑落到他的领口。 李朝阳仰头被天花板的灯刺了一下,下意识闭了下眼,他晃了晃头,似乎是想保持清醒。 可他巴不得自己喝醉,醉到神智不清,让他可以欺骗自己,欺骗自己那些记忆是因为喝了太多酒而模糊的,并不是因为时间。 李朝阳深知,谁也抵不过时间,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但时间就是这么残忍,硬生生、悄无声息地剥夺他对那人的记忆。 等他恍惚意识到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于凝天喉结一动,犹豫着站起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去夺那人手里的酒,可李朝阳抓得格外牢。 第128章 他好像喝醉了,和抱着喜欢玩具不撒手的孩子一样,嘴里念叨着,别抢走。 他靠这种方式延续那人在脑海中的记忆,期盼着睁开眼后目睹想要见到的人,李朝阳视线逐渐模糊,他费劲地眨了眨眼睛,头缓缓垂下时,嘴角却挂着笑意。 于凝天用力搓了下脸,腾一下站起身,膝盖不偏不倚撞到桌腿,疼得他龇牙咧嘴,一步一踉跄地往前走。 看着面前不知道怎么想的人,于凝天不解地质问,“为什么不见他?” 段承低垂眼眸,视线越过于凝天,盯着不远处趴在桌子上的李朝阳,心口仿佛被一根尖锐的针刺穿。 “如果见到了我,他经历的一切都白费了。”段承开口。 于凝天睁大眼睛,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却哑然无声。 段承大步走到那人身边,只是站在他身旁就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酒气,记忆中那股木质的香水味也被掩盖的一丝不剩了。 “我带他回去,”段承冲身后的人开口,“他还住在城东的房子吗?” 于凝天紧攥着手机的手微颤起来,沉默片刻,扬起手机屏幕,上面还是那人不久前发来的地址。 段承看清的一瞬间,整个人愣在原地,天花板的灯刺得人眼疼,他不停地眨动,可眼睛酸涩不已。 视线又落回趴在桌上酩酊大醉的李朝阳,他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场景,昏暗的只有月光的屋子,喝了酒胃会疼,于是那人就蜷缩在床上。 段承把李朝阳带了回去,这个装载他无数回忆的地方,再度相见,他却油生出一股陌生感。 他捞着李朝阳的胳膊,让他环住自己的脖子,将他背了起来,这人真的比以前瘦了不少。 推开门的刹那,扑面而来一股寒意,冷得段承身子一抖,这屋子太久没人住,连一点儿人气也没有了。 他轻手轻脚地抱着那人回床上,俯身脱去他的鞋子,听着那人轻微的闷哼。段承凑近几分,一手撑着床,一手揉着他皱起的眉心,像曾经做过无数次那样,帮他展开眉。 “喝这么多是不是很难受,”段承轻声道,“李哥,我该怎么做?怎么做,你才不会疼、不会变成这样?” “这里的床很硬,待着冷不冷?”段承握上他的手,像握着一块刺手的冰,可段承还是抓得很紧,即使它会变成水流走。 “我很自私,我不想看到你这幅模样,可这样我就能靠近你,因为你喝了酒后什么也不记得。”段承垂下眸,低头轻吻他的额头,“李哥,我不想放手。” “……”李朝阳头痛欲裂,挣扎着睁开眼睛,却在看到眼前人的一刻瞳孔骤缩。 段承没想到他醒得这么快,还没等他匆匆起身,身下的人一把拽着他的胳膊,反身压上他。 李朝阳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的人,嘴角扬起一个看不透情绪的笑,“你好久没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我一直喝酒,因为睡不着觉,睡着了我才能见到你。”李朝阳还笑着,语气却发颤,“段承,我怕我有一天把你忘了,那样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面前的人停顿了,不过片刻他突然直起身,一手轻抚李朝阳的脸颊,“把我忘了也没关系。” 话音刚落,他便被一个吻缠住,隐匿的所有感情似乎都因此宣泄而出,无声又震耳,和段承跳得几近要蹦出来的心脏一样。 李朝阳肆意地吻着他,紧紧地搂住面前的人,怕意识清醒、怕梦醒来就会消失不见,他不停地重复、呢喃。 “我不想忘、我不想。”李朝阳声音嘶哑,让段承想起曾经橙橙总是抱在怀里会发声的兔子玩偶。 橙橙很喜欢它,可什么都有寿命,所以兔子玩偶坏掉了,只能不停地换电池,到最后只会发出吱呀的电流声。 段承问她,为什么不丢掉,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 橙橙疑惑地望着他,语气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烂漫,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开口,它只是生病了,孤零零的太可怜了。 “我睁开眼后,你还会出现吗?”李朝阳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神情是少有的恐惧,“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吗?段承…” 夜里,段承看不太清他的脸,可落在脸庞的灼热仿佛烧着他的心,每一下都刺出一个洞。 他仰头吻上李朝阳的眼睛,轻柔地抿去他的泪,心脏不停腐烂直到千疮百孔,“李哥,我的心好疼。” 这是一个阴冷又潮湿的季节,浇灭不了段承的苦楚,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捂住他的心,竭力呼吸却几近濒亡。 第120章 我永远在 李朝阳睁开一只眼,抬手捂着因为宿醉而疼痛难忍的头,他撑着床坐起身,目光落在桌上那碗醒酒汤上。 一股凉意席卷他的全身,李朝阳惊觉起来,猛地掀开被子,连鞋也没来得及穿,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三两步跑出房间,和客厅窝在沙发上睡眼朦胧的于凝天对视。 他站住脚,这才感觉到脚底板刺痛,低头一看,地板有些年头了,实木板冒出一个尖刺,而脚下正不断往外渗着点点血迹。 “醒了?桌上醒酒的你喝了没,凑活喝点吧,我也不太会做那玩意儿。”于凝天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两滴泪。 李朝阳绷紧的身子突然一泄,眼神也跟着黯淡,他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没想到还有受你伺候的时候。” “那可不,谁不谁的还喝不上呢。”于凝天一个弹跳直起身,一脸邀功的模样,“就是我哥都没喝过我亲手做的。” 见李朝阳始终一动不动,于凝天莫名揪着心,“怎么了?丢魂了。”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李朝阳缓缓开口。 “什么?”于凝天随后一问,拿外套的手一抖,衣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弯下腰去拾,李朝阳的声音也响起。 “我梦见他了。” 于凝天心里一咯噔,一边拾衣服一边干笑,“我当什么呢。那网上不都说,太久没见的人突然梦见了,说是意味着,那人要把你忘了。” “把我忘了?”李朝阳反问,更像是自言自语,“不会的,他不会把我忘了的……” 他眉头紧锁,声音忽然拔高了,“他告诉我,他不想放手!他不能把我忘了!” 于凝天轻叹一口气,似乎是在想怎么应对,他垂下眸却在目睹李朝阳流着血的脚时,不禁皱了下眉。 “李朝阳,人家忘了不是很正常吗?谁会想记着一个已经结婚了的人?谁会想记着一个先离开的人?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他同样吼出声,嗓子嘶哑疼痛,但比起仿佛要滴血的心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我执迷不悟?”李朝阳咬紧牙关,紧握成拳的手指微微颤抖,“是、我是结婚了,可我没有办法!” 说出口的一瞬间,李朝阳身子一僵,眼睛也不由得睁大了,直到酸涩不已,他才眨了下眼。他愣在原地,脑海中不断重复自己刚刚那句话。 于凝天哽咽了,他还想再说点什么,说出那些伤得人肝肠寸断的话,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他无法一直看李朝阳故步自封、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李朝阳被困在原地。 尖刺贯穿他的脚,落下不忍直视的伤,这个人无动于衷直到血泪都流净。 “李朝阳,拜托你认清现实行吗?没人会像个傻逼一样一直在等!”于凝天竭尽全力地喊,“有些事你有办法结果也是一个样,更别提你甚至没办法!” “你觉得你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你自愿的,这一切都是被逼无奈的,或者告诉他,你是一个同性恋所以结了婚也无所谓?你不会付出感情!”于凝天一把冲上前紧握李朝阳的胳膊,像是死死抓住即将消失不见的东西,“你敢吗?!我问你一句话,你敢吗?!你做的到吗?!” 李朝阳张了张嘴,他想放声反驳,可无数话到了嘴边,他说不出哪怕一句话。 肩膀被握得生疼,像是要活生生剥下一块血淋淋的肉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塞了无数块石头,沉重、重得人挣扎不动,被丢入深海,海水灌满他的鼻腔,渐渐窒息、渐渐沉底,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 “你不敢!你做不到!”于凝天的声音尖锐刺耳,也刺痛着李朝阳,字字诛心,不留余地。 “我忘不掉!”李朝阳吼出声,他猛地挣开面前人的束缚,像是被捕兽网牢牢网住的野兽,拼命折腾、挣脱,不惜遍体鳞伤,“可我忘不掉!” “我只是想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李朝阳眼眶涌出怎么也忍不回去的泪,层层叠叠再也难以压下的情绪接连爆出,“我他妈只是想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做错什么了?!” 于凝天眼眶通红,他松开紧握那人肩膀的手,抬起捂住脸,泪水夺眶而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静得好似人聋了,而李朝阳听不见、看不见、甚至连触感也没了。 他不像是一个人了,只是一副空洞无物的壳。 第129章 李朝阳站在原地,双眼无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他成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分外陌生的人,连他自己也摸不透自己在想什么了。 段承漫步在雪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有些直直地落进他的眼睛,瞬间眼前变成一片白花花。 耳旁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没等他看清眼前的路,便被不知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视线清晰时,他看着面前一脸害怕的孩子,意识到是他撞了自己。 男孩儿旁边站着一个稍高一点的女孩子,她声音糯糯的,拉着男孩儿的手,一脸决绝道,“对不起哥哥,我们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段承露出一个笑,“没关系。” “小宇,快给哥哥道歉!”女孩子晃了晃他的手。 男孩儿有些不服气,撇过头没说话,在女孩儿用手肘戳他时,他才撅着嘴道,“是他先把我写的字踩掉了。” 段承脚一动,低头看着落了一层不薄不厚的雪地,刚刚被雪花眯了眼,此刻他才看清自己脚下的东西。 一串歪歪扭扭的字,很是稚嫩,只能依稀辨别几个,似乎是“永远的好朋友。” “这样我们就不能做永远的好朋友了。”男孩抽着鼻子道。 女孩儿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细长木棍,她拉着男孩子蹲下,在一片干净的空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人的名字。 “不会的,我们及时补上就可以啦。”她扬起一个笑脸,“你看,写好了。” 男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只是看到段承时,表情又别扭起来,“对、对不起。” “抱歉,我没有看见你写的东西。”段承语气带着歉意,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两个孩子天真的承诺。 不过几岁的年纪就开始说起永远了。 小孩子不懂这个词的含义,只是看周围人都这么说,好像只要说出口,便真的成了永远。 段承早已过了不懂永远的年纪,他知道,这个词有多么遥不可及。 “哥哥,这根棍子给你。”女孩儿塞进他的手里,“大人们说,在雪地里写下的心愿都会实现。” 段承握着手心里那根细长棍子,在两个孩子期盼的眼神里,蹲下身,在一片洁白的空地上也写下“永远”二字。 “哥哥,你也要和谁成为永远的好朋友吗?”女孩儿探头去看,好奇地问。 段承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雪地里的两个字。 “你怎么没有写名字?”男孩问,“你没有朋友吗?” “小宇、不能这么说话。”女孩伸手捂住他的嘴。 段承轻轻笑了,“因为哥哥在做承诺。” “什么意思呀?”女孩子歪头疑惑。 雪还在下,木棍来回划动,一行字出现在地上。 ——我永远在。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车窗外刮来的不再是刺面的冷风,夹杂着一丝暖意,轻柔的、安静的风拂面而来,段承在季节更替中意识到回不去的何止是时间。 这是他数不清第几次回来,踏上这片令人心碎的土地,走在这条再也熟悉不过的路上。 来和走的时候都静悄悄。 他待过次数最多的地方是地下车库,幸运的话,一天可以见到那人两次身影,看着他的背影,段承恍惚中会将他和记忆中的那道背影重合。 于是在脑海中描摹了数万遍,闭上眼睛,轮廓渐显。 段承曾在地下车库里看到过他和李凌兰遇见,刚接触李朝阳时,他觉得这人和那女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时间长了,他才发觉,其实只不过眉眼相似。 他想起于凝天说过的那句话,更何况,李朝阳身边本就没有什么人。 忌惮他的、压迫他的、漠视他的大有人在,走进他狭小圈子的寥寥无几。 李朝阳的内心有一道门,有人去寻找,有人去靠近,可都无果。 那是一扇像岩壁的门,它远没有想象得难推开,其实轻轻一推就开了。 他只是擅长伪装,不向任何人表露他的内心,而段承只不过透过他的一言一行试图找到真实的李朝阳。 真实的他有很多不堪,有很多弱点,身上不再锋利、目光不再强硬,像一只羽翼受损的鹰,用破败的羽翼遮盖身体,抵挡风雨。 段承像一只只进不出的貔貅,属于李朝阳的,构成李朝阳的,他想要读懂一个人,就要了解他的全部。 在目睹他的一切时,用双臂代替羽翼,用体温融化他僵硬的四肢,用拥抱留住他消散的灵魂。 他走进这片白雪茫茫的土地,告诉那个蜷在雪里的人,睁开眼就是春天。 第121章 终生判决 李朝阳凭借齐家势力,一步步向外开拓。他这个人本就八面玲珑,说话做事密不透风,焦灼不已的谈判场也在他的把控下,有来有往。 他最懂商人心,知道利益平衡点,知道怎么不动声色地让那座衡量权益的天平向自己这方倾斜。 即便李肃为了控制他,将他身边所有人都逼走,但李朝阳一开始就是这么过来的,几年过去,他也有些长进了。 身边玩的朋友都笑着打趣他,说,结了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样,性子收敛了、脾气也好了。 李朝阳总是沉默,他的确不再向外展露锋芒,他更圆滑更懂世故。曾经的他心气高、有一点不合他心意的就当场翻桌,而现在,人人都说他更稳重了。 至此,他终于成为了李肃口中想让他成为的优秀的儿子。 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李肃曾是一把捅破他幻想的利刃,时至今日,李朝阳要让李肃知道,捅出去的每一刀都是要还的。 “近来都好吗?咱们一家人也好久没能在一起聚聚了。”李肃面带笑容可声音却极其寒厉。 李朝阳摩挲着指间的戒指,眉眼虽低垂着,却能感知到周遭诡异的气氛。 他轻笑一声,“这不是年中了吗,该忙的也忙起来了。我这刚回国就急匆匆赶来了,没太耽误吧。” “你现在手里还管着齐家,多少人盯着想来分一杯羹。朝阳,你眼看也要三十岁了,什么风声都能传出来,更不能懈怠一点儿。”李肃放下茶杯,杯底碰上实木桌子,发出一声闷响。 “凌兰,你负责的几个工程进度也过半了,不用盯得那么紧了,等彻底完工也难做出什么名堂…”李肃情绪毫无波澜,反观一旁的李凌兰,双手紧紧攥成拳,用力到指尖泛白,在她涂着哑光黑指甲的衬托下更是刺目。 “你年纪也不小了,之前总是拿工作推脱,如今,工作的事也该往一旁放放了。”他语重心长道,“你陈伯伯的儿子和你差不多大,找个时间吃顿饭,接触接触吧。” 李凌兰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李朝阳身子往后一仰,装出一副沉思的模样,“陈伯伯的儿子…那个搞了七八年艺术也没掀起什么浪的文艺青年?爸,您也得听听二姐的想法吧。” 见两人沉默,李朝阳嘴角扬起弧度,眼睛也眯起来,“二姐,你也任劳任怨了七八年,是时候该歇歇了。你总跟我说,别让爸操心,这话自己也该听听了。” 李凌兰一双薄唇紧抿,犹如刀刃的眼瞳剜了李朝阳一眼,充耳不闻他的话中有话,而是转头向李肃露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 “爸,我有我的考虑。再怎么样,我还是想把这些……”还没等她说完,后半句话在李肃将茶杯重重拍在桌子上的同时销声匿迹,杯子里的水由于动作也往外洒出几滴。 “凌兰、你一直都很懂事,从来不让我多费心,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就让朝阳接手吧。”李肃眼眸黯淡,心里却暗自盘算,“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和你们陈伯父约了茶,会尽快安排你和他儿子见面,你也准备准备。” 他起身离去,随着门砰的一声关上,李凌兰强撑着上扬的嘴角终于耷拉下去。 李朝阳也缓缓直起身,双手轻插兜里,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人,声音带着难以辨别的情绪。 “二姐,你从小到大都那么聪明、偏偏在识人这方面,天真得有些傻了。”李朝阳语气带着惋惜,“我们某种意义上算是同病相怜。” “都只不过是李肃手里的一枚棋,事到如今了,你还看不清局面吗?”李朝阳走到她面前,抬手将她遮眼的那缕碎发捋顺,“二姐,如果你还是认不清,就只能等着被舍弃了。” “我知道,你讨厌我、恨我、可能恶心我?”李朝阳深思片刻,“说实在的,我不在乎,因为我根本没把你当回事儿。” 李凌兰咬了咬牙,骨感十足的手暴起一道青筋,默默地听着他的一番话。 “可我不恨你,我反倒理解你。”李朝阳终于在她抬眼时与那双眼睛对视,“爸总说你做不出来什么成绩,你也一直否定自己,这么多年拼命向他证明你能做得更好。” “可是姐,他根本没有给你认可你的机会。”李朝阳抚上她的肩,轻易地握着她单薄的肩胛骨,“扔给你一些没什么前途的项目,就好像让你把一颗杂质提炼出金子,没人能做到。因为那不是金子,只是块石头。” 第130章 “你究竟要说什么,别绕些弯子。”李凌兰冷声开口:“我不吃这一套。” 李朝阳轻笑一声:“姐,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而你想要的,恰好我能给。” 李凌兰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却迟迟没有开口。 “其实我们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奋斗,就是让李肃知道,他从头到尾做了多么错的事。”李朝阳观察她的表情,捕捉到那人细微的动摇,“他错在对你的轻视,错在无论你如何努力也入不了他的眼,错在把你当做牵制我的一个工具。” “李凌兰,如果你想要成为这种东西,你的追求就是如此。”李朝阳开口:“你就把我说的话当空气,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为李肃散发最后一点价值,和那个碌碌无为、浑浑噩噩的艺术家结婚。” “二姐,你想清楚,是要做一只蝴蝶还是一只扑火的蛾。” 李凌兰嘴角扬起一个略显讽刺的笑,“李朝阳,你觉得我会听信你的这些鬼话?天真的究竟是谁?” 李朝阳眯起眼睛,抚在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随后发出一声嗤笑。 “二姐,看来你对我的误解有点太深了。” “那你的目的呢?”李凌兰抱着双臂,身子轻微后仰,整个人处于防备状态。 她了解李朝阳,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从不做亏本买卖,对向他展露敌意的自己,李朝阳没理由做出这种事。 “你给了我想要的,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李凌兰开口。 这句话一出口,李朝阳突然沉默了,他站直身子,挺直腰,抬眸瞥了眼天花板的水晶吊灯,碎片折射的光一闪一闪的,映入他的眼中。 我想要的。 李朝阳默念这几个字,我想要的……我只想要一个有段承的未来,我想要一个机会、我想要一个可能,我想要的仅仅如此。 李凌兰先他一步离开,只给李朝阳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她还踩着那标志性的“恨天高”,声音消失不见时,李朝阳还久久没能缓过神。 他身子倚在桌前,双腿站得有些发麻,脑子也晕乎起来。李朝阳抬手捏了捏眉心,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他其实也没把握李凌兰会站在他这边,不、他甚至不需要她站在自己这边。她只需要保持中立、无动于衷、袖手旁观,而这对李朝阳来说,已经足够了。 但这个心思极重的女人,会被他的话打动几分? 屋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仔细听似乎能听见吹风口的风声,一点动静就扰乱李朝阳的思绪。 可他不能再等了,无数只手掐住李朝阳的脖颈,在他筋疲力尽之前,他必须闯出一条路,哪怕闯得血肉模糊。 李朝阳推门而出,在目睹眼前的身影时,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起来,他睁大眼睛,一时间连呼吸都停止了。 和那人对视时,铺天盖地的恨意冲垮李朝阳的大脑,他大步走向前,猛地挥手在那人平静如水的脸上砸了一拳。 肖云身子一抖,出于惯性向后撤了一步,很快又稳稳站立着,眼角缓缓往外渗着血,只是脸上丝毫情绪也未曾表露。 他像是料到李朝阳会这么做,也不可能不这么做。 肖云从没想过躲,他虽然跟着李肃做事,但也是实打实在这人身边待了数年,对他的行径见怪不怪了。 “肖云…你胆子真的很大,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李朝阳扯了扯嘴角,“你或许没有把我放进过眼里,视我如眼中钉、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我他妈绝对不会放过你,如果你还像以前一样把李肃当你的保护伞。”李朝阳抬了抬下巴,垂眸看着低下头的肖云,“你的下场会更惨。” 他擦着面前人的肩离开,两人肩膀相撞,肖云一动不动,却在听到他落下的一句话时,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肖云,谁都有珍爱的东西,你伤害了我的,就要付出同样的代价。” 李朝阳目光阴沉,步子迈得很大,短短片刻,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打算,脑海中闪过段承跪在血泊中的一幕,他眼眶酸涩,心脏抽疼。 他又开始做噩梦,而那个待在空荡、潮湿、阴冷屋子里的人不再是自己。 时至今日,李朝阳每每从梦中惊醒,浑身冒冷汗,心跳得似乎要蹦出来,他的梦魇卷土重来。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抱紧他,说陪他一起遗忘。 李朝阳不会忘记,他要誓死记住这个痛,一遍一遍剥开记忆中的伤疤,反反复复、直到糜烂。 他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警醒自己,给自己下了终生判决。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肖家两兄弟的故事,没有主角的情节,介意的宝宝不用订阅噢! 第122章 肖云的承诺 肖云站在一扇生了锈迹的铁门面前,目光落在那缺了一块的门把手上,钥匙插进锁孔,听着转动的咔咔声,门被缓缓推开。 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屋子里没开灯,只有零星月光,因此这道高大的身影,轻易笼罩了人的视线。 肖云眉骨的疤痕随着他皱眉的神情,跟着一动,紧绷的身子却并没有松下来。 尤其是那人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眼角的伤痕时,火辣辣的伤口带着刺痛,让他不禁眯了下眼睛。 “又是他。”一道嘶哑到有些奇怪的声音响起,“哥,你要关我多久。” 肖云抬了下眸,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瞳盯着男人身后那扇没关紧的窗户,被风一吹吱呀乱晃。 “肖星,你在试探我的底线?”肖云张了张嘴,身子往后一撤,面前的人突然伸出手去抓他的胳膊,却抓了个空。 肖星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明明再走半步就能触碰到眼前的人,沉默许久还是将手缓缓放下。 “我只是太担心你了,哥、”他垂下头,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攥起,“我错了,请原谅我。” 肖云对他的示弱无动于衷,擦着他的肩走到窗前,目光警惕地扫了眼空荡的巷子,确认没有任何潜在的威胁,用力将这扇窗子关紧。 他背对着身后的人,只给那人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说出口的话也带着寒意。 “我需要一个听话的弟弟,肖星、如果你做不到,可以走。” 男人注视着肖云的背影,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背影,梦里他可以对这副身体肆无忌惮,但此刻,他甚至做不到抬起手。 “我做的到,我能做到的,哥、你需要什么,我就可以成为什么。”肖星犹豫着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拽着他的衣角。 “我会成为你最听话的弟弟,所以、哥,别让我走,别抛下我,别对我说这种话……”他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 肖云感受到他的举动,目光落在窗户映出的一小片人影上。他摸索着拿出一盒烟,烟盒轻磕在手心,一根烟倒出,刚刚拿起,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咔。”眼前燃起火光,再接着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一只摁着打火机的开关,一只虚捂着燃起的火苗。 他叼着烟,抬眼看向一旁的人,在目睹那人眼中流露出的情愫时,移开视线,歪头凑近火。 察觉到躲开自己视线的肖星,目光黯淡一瞬,但很快眼底的阴郁散去了。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风也刮得厉害,拍打在窗户上,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肖云倚在桌前,一手撑着桌面,听着外面的雨,脑海中也浮现出刚才肖星眼中的感情。 他从小到大靠着察言观色生活,在李肃身边做事极大锻炼了他的揣测心理,更何况,对象是和自己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弟弟。 耳畔响起那道生冷的声音,“谁都有珍爱的东西。”肖云不否认,他自认为伪装的天衣无缝,即便察觉到也会在他做足准备之前。 但事实证明,他明显低估了李朝阳。 他和肖星相遇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两个无家可归的人像两枚破碎缺口的石头,拼凑在一起,意外变得完整了。 初见肖星时,他浑身伤痕,破了口子的衣服遮不住他流出的血,血混着落下的雨,流淌在地面。 肖云踩在这片血污里,只感觉淌在了自己的心底。 他们频繁的见面,在一处鲜有人知的天桥底下,在一道狭窄、空无一人的死胡同里,在一间锈迹斑斑、散发着挥之不去的霉味的地下室,这是肖云的家。 看着一身伤的男孩儿,不过十几岁的肖云第一次尝到了心痛的滋味。 当时的他不懂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这是一种令人讨厌的感觉,他不想再体会,于是一道恒等式出现了。 他不想再心痛,所以向男孩儿伸出了手。 “跟着我,我不会再让你挨打。” 男孩儿懵懂地将手交给他,未来十几年都再没有放开过。 两人依偎在地下室里,仰头看着漆黑屋子里唯一一处光源,一扇小而狭长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零碎的星星。 第131章 冬天很冷,两个人凑在一起取暖,两只手紧紧握着,手心相贴,传来的暖意支撑他们熬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你叫什么名字?”肖云问。 男孩儿很少说话,如果不是他偶尔会出声,肖云一度以为他是哑巴。 男孩儿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肖星,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肖云指着窗外点点星光,一旁的男孩并没有把目光移向窗外,而是侧目盯着肖云的脸。 肖星没有告诉肖云,为什么在询问他名字的时候,自己会摇头沉默。 肖云一直以为,他只是不想开口说话,但其实是因为,肖星没有名字。 从出生记事起,他只从那个一脸狰狞、浑身酒气的男人嘴里听到过自己的称呼,“杂种”,“废物”。 他很少开口说话,因为在那个男人面前,他只要一出声就会被打,不过几岁的孩子,还没能产生对错的概念。 肖星潜意识对发声产生了抗拒,他的思维变成了,被打是因为开口说话的缘故,所以面对肖云的询问时,他始终沉默。 他第一次开口说话,是在那个男人找到他们时,肖云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和一个成年男人相比,在各方面都是天差地别。 似乎是为了捍卫他的承诺,那句“跟着我,我不会再让你挨打。”肖云爆发了不属于这个年纪孩子的力量,眉骨也留下了一道再也抹不去的疤痕。 两人逃走后,肖星喊了他一声“哥哥。” 肖云眼睛亮了亮,即便脸上残留着骇人的血迹,嗓子也堵着血,明明那么狼狈,可他又那么开心。 他抬起手,肖星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眼睛也闭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过往遭遇,但意料之中的拳打脚踢并没有出现。 他被一双手臂抱住,鼻腔里充斥着那人身上的血腥味,肖星的眼眶逐渐湿润,泪水打湿那人肩膀,和他的血混合在一起。 肖星在那一刻意识到,原来说话不会被打,肖云的怀抱格外温暖,那是肖星从出生后第一次被人抱在怀里,回抱着那人时,他只想永远记住这个感觉。 那是一个刺骨的冬天,两个流浪在城中村的孩子,遇到了前来改造这块地的李肃。 李肃降下车窗,向车外的肖云招了招手。 肖云紧拉着肖星的手,一脸警惕地站着,眼角的血模糊他的视线,一时间让他有些看不清肖星的脸,可手心的触感又那么灼热。 他犹豫着移动步子,走过去,打开车门,车子缓缓启动,一晃如今。 窗外的雨声渐小,肖云的思绪也拉了回来,直到今天,他还在捍卫当年那个承诺。 跟着李肃这些年,他冲锋向前,他念着李肃的恩情,为他做了一件又一件事,手上沾了即使洗掉也那么滚烫的血。 但他很少让肖星出手,做这种事的只有自己一个就够了。 在面对阴晴不定的李朝阳时,他从不让肖星接触那人,对那人所有的伤害、所有的逼迫,都归到自己身上。 肖云在某方面能与李朝阳感同身受,因为他们心里都有珍爱的东西,他伤害了李朝阳、也伤害了他所珍爱的人。 肖云的确做错了,可他破烂不堪的一生多一件、少一件这样的事,也不会改变什么了。 一直以来,他都在为捍卫曾经那个承诺努力,但现在,他冥冥中觉得,这份承诺似乎要被打破了。 如果肖星会受到伤害,如果他再也守护不了肖星,那肖星也不需要跟在他身边了。 深夜,他的床前站了一个落寞的身影。 肖星垂眸看着睡着的肖云,站到双腿发麻,窗外的月光落在这人的脸上,他眉骨的疤痕显得那么清晰。 “哥、我有预感你要离开我了。”肖星跪在床边,膝盖轻轻抵在地板上,凑近几分屏住呼吸注视肖云的脸。 “你的一生被我毁了。”肖星轻声道,“你救了我,然后把自己的一生搭了进去。” “你总是躲开我的视线,你察觉到了我的感情,却不做出回应。”肖星又往前跪了跪,距离他近在咫尺。 “你害怕吗?害怕袒露的感情会对我造成伤害?所以藏着掖着。” 乌云笼罩的夜晚,看不见高悬于空的星星。 “哥,你不该给我起名字。”肖星在他耳边轻语,“就像捡到一只流浪狗,你给它起了名字,它就会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他隔空抚摸肖云眉骨的疤痕,长长一道,在肖星的心里也留下了抹灭不掉的印记。 “当年如果我不抓住这只手,你是不是也不会辗转反侧到如今?”肖星闭上眼睛,在他的眉骨落下一个吻,“哥、我不会给你离开的机会,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他起身走出门,伴随着轻微的关门声,肖云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123章 迟来的话 身边少了些做事利落又放心的人,对李朝阳来说多少也有些影响。平日里他做出一些谨慎的决定都会和赵明商量,如今身边没了他,李朝阳倒是不适应起来了。 不过公司还是有不少像赵明这样跟在自己身边做了几年的人,虽然能力没他强,但也凑合了。 自从他结婚后,李肃盯他没有那么紧了,他暗中打点的事、使的手段也在慢慢推进,但如果他想加快进度,李凌兰是一个必须要克服的问题。 李朝阳猜测李凌兰或许还不信任他,因为两人也并没有到知根知底的地步,所以他主动向那人袒露一些弱点,主动往那人手里送出一些不痛不痒的把柄。 既然李凌兰对他抱有警惕,那他就先付出一点儿真心,即便李凌兰拿着这些威胁自己,李朝阳也能应对。 李肃安排了一场和陈氏集团大少爷的饭局,按理说,这种饭局,李朝阳自然不需要出场,但姓陈的小子做事儿不地道、不过脑子。 陈良带了一众狐朋狗友过去,一副大爷模样和那些人嬉笑打闹,把一旁前来赴约的李凌兰晾在一边。像在挑选珠宝一样,时不时用着调笑的目光打量这个女人。 所以在听到自己安排跟着李凌兰的人向他汇报情况时,还开着会的李朝阳腾地站起身,随口扯了几句借口,匆匆离开。 李凌兰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她今年三十岁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更别提陈良这些不入眼的把戏,也就只能当个乐子看看了。 但她还保留着最后的体面,毕竟是李肃一手安排的,多少也要给陈家一些面子,所以在面对陈良和他好友带着些许恶意的调侃中,她只露出牵强的笑回应。 直到包厢门被猛地推开,发出一声惊人的巨响,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移向门口,和推门而入的李朝阳一一对视。 李朝阳轻轻扫了眼一众人,几乎是瞬间将目光锁在陈良身上,倒不是他身上独特的艺术家气息,纯粹是因为只有他穿了一身高调的奢侈品牌子。 明明在外打造一个不谙世事的艺术家身份,在穿着打扮这方面倒是很俗气。 “来了不少人啊,多我一个不介意吧。”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李朝阳拉开凳子,后仰身子往上面一坐,翘着腿看向眼前面面相觑的人,丝毫没有半点询问的模样。 在场的众人或多或少都听过李朝阳这个人,有几个还当过他婚礼的来宾,对他的突然到来不由得有些惊讶。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不认识李朝阳,但只看这两张有几分相似的脸,也能知道两人的关系。 陈良知道,李朝阳这人不是什么善茬,一声不吭跑来想必在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他哈哈笑了两声开口,“哟、李总,这话说的,来做什么啊?” 李朝阳随手摸出一根烟,轻叼在嘴里,连一个眼神也没赏给他,声音带笑,“我倒是很想问问,陈大少带这些人来是想做些什么?” “啊、哎,”陈良额头冒出一丝冷汗,急忙解释,“这不是,想让凌兰认识认识新朋友吗?” “新朋友……”李朝阳抽了一口烟,缓缓往外吐出一口烟卷,眼睛微眯起来,“有经过我姐的同意吗。” 陈良睁大眼睛,喉结一动,正欲开口辩解,李朝阳的声音又响起,只是这次添了几分冷意。 “就像我不请自来一样,在座的各位应该都不怎么欢迎我吧。”李朝阳轻轻将烟灰磕在桌面上,“那陈大少随便把这些人带来,是不把李家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我姐放在眼里?”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不止陈良一众人愣住了,就连一旁完全搞不清李朝阳为何而来的李凌兰也愣住了。 她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第一次多了些别样的情绪,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着李朝阳,看着这个总是和自己对着干的弟弟。 “李总,这事儿是我考虑不周,但绝对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陈良开口有些结巴,急于向李朝阳解释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但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跌入了李朝阳设的圈套里。 “凌兰、你也知道我没这个意思吧?”陈良这才将目光移向始终冷落在一旁的女人。 第132章 李凌兰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嘴角轻轻勾了勾,只是还没等她开口,李朝阳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陈大少,我姐性格好是出了名的,素质高、又有教养,你拿这个问她,她能说出什么?”李朝阳语气轻佻,“不过…在座的各位应该都知道我什么性子,我说话直来直去,容易戳人痛处,也不怎么有素质,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陈良被噎了一下,他身边的狐朋狗友,分明不久前还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此刻也纷纷低下头,一声不吭了。 李朝阳抬眸瞥过包厢顶部的吊灯,白了这群人一眼,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余光扫了眼身旁的李凌兰。 李凌兰心领神会,开口替那人解围,“朝阳,你也适可而止吧。陈良本意肯定也是好的,再说了,我们聊的也很投机。” 她的声音轻易打破这层紧张的气氛,陈良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紧绷的身子也跟着松了,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没错,朝阳、我本意就是想让凌兰熟悉熟悉他们,对她事业也有帮助…” 陈良心里泛起嘀咕,不是外传李家姐弟两人关系水火不容吗?据他所知,李朝阳无论是能力还是势力都压李凌兰一头,怎么这样一看,反倒是李朝阳这个玉面阎罗处于低位? 要是知道像李朝阳这样的人都要低这个女人一头,他怎么会带这些人过来,还有胆子去开她的玩笑? 好在李凌兰这个女人明事理、懂分寸,知道给他台阶下,否则,他可没把握赢过李朝阳。 “既然我姐都这么说了,”李朝阳语气带着歉意,“看来是我误会陈哥了。今天不凑巧,我一个人开车来的,不然肯定敬陈哥一杯酒……听说陈哥的画展正在筹备,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跟我开口,能出一份力也是我的荣幸。” 这场饭局在李朝阳一手操作下结束了,他虽然不关心李凌兰最后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但起码不能是这样的,最不济也要能入他的眼。 他又抽了一口烟,思绪逐渐扯远,扫了眼一旁盯着自己的李凌兰,他突然反应过来,缓缓将手里的烟取下,想起这个女人闻不得烟味儿。 只是出乎李朝阳的意料,李凌兰什么也没有说。 “你找人跟着我?”李凌兰开口直奔主题。 李朝阳轻笑一声,抬手将烟在桌上摁灭,“二姐还是这么敏锐,我们这也算礼尚往来?毕竟你也没少派人跟着我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是想让我考虑你之前的一番话,大可不必这么费功夫。”李凌兰垂眸看着他打歪的领带,印象里这人很少会忽略这件事,总是戴得一板一眼。 李朝阳沉思片刻,“二姐,如果我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在这群人面前忍耐情绪,看他们的眼色、顾忌他们的意愿。仅仅只是因为这个,你会相信我吗?” “……”李凌兰也沉默了。 她突然扬起一个笑,这是李朝阳为数不多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笑得甚至出了声。 “朝阳,我们之间就不需要说些这种话了。”李凌兰站起身子,低头看着他,胸前垂着几缕乌黑的头发。 “我们也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从你出生时,我就在你身边,我想你也知道我会说出什么话。” 李朝阳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看着她。 “朝阳、我刚刚那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进去,或者听进去了也当无所谓…”李凌兰声音低下去,“你真的不需要费功夫,因为我同意了。” 李朝阳睁大眼睛,紧握着扶手的手逐渐用力,手背暴起一道青筋。 “我也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那之后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话。”李凌兰俯下身,抬手移到他胸前打歪的领带上,“或许,我们走得的确不是一条路。” “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如果你不妨碍我,我可以选择让步。”她白皙的手灵活地解开李朝阳的领带,又熟练地给他系好,最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 “朝阳,这些年、我们都走了很远的路,我知道你累了…”李凌兰做完一切,她直起身,“其实我一直很想跟你说一句,” “你远比我想象的勇敢,我的弟弟。” 话音刚落,李凌兰动了动脚,往门口的方向走,她还踩着标志性的高跟鞋,只是这次,传到李朝阳的耳朵里,不再像曾经那样刺耳。 李朝阳愣了许久,久到前来打扫卫生的服务员推门而入,他才惊醒,转头看向空荡的门口,眉头轻轻皱起,嘴角却扬起一个不自然的笑。 二十多年了,他真的有点累了。 似乎从小时候的某一刻起,留在李朝阳记忆中的背影,那人转身离开时,好像就是应该说出如今的这句话。 第124章 “其实,我没有变。” “舅舅、舅舅!” 清脆的喊叫声将出神的段承唤醒,他急忙答应着,看向橙橙的目光却带着难掩的慌乱。 “怎么了橙橙?”段承凑近她,这才发现拿着画笔的橙橙一直在纸上胡乱画着认不出来的东西。 他逐渐明白,这是这个女孩儿心情低落时才会做出的行为。 “舅舅、你是不是和小舅舅吵架了。”橙橙突然开口,笔尖重重地戳向纸张,很快把画纸戳出一个洞。 她这细微的动作让段承想起了李朝阳,而他没想到橙橙竟然还会过问这件事,其实最开始她也问,只是段承总找借口搪塞。 “你怎么会这么想?”段承蹲下身,轻轻握上她细瘦的胳膊,和她天真的眼神对视。 “不然他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们了。”橙橙声音低低的,她瞥了眼一旁摆弄玩具车的小喻又将目光移了回来,“还是我和小喻太不听话,所以小舅舅不来了…我们做错事了吗。” 段承身子一僵,握着她胳膊的手不自觉地发力,直到她感到痛,皱起眉时,段承匆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忙松开手。 “不是的、橙橙,你们什么也没有做错。”段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声音有些落寞,扬起一个苦涩的笑,“非要说的话,应该是舅舅做错了。” 他们的关系止步于此,其实有迹可循,他发现的太晚,只留李朝阳一个人独自面对。 “所以小舅舅生气了吗?”橙橙眨了眨眼睛,“老师说,做错事了只要认错、只要改正,就还是好孩子。” “那舅舅有跟小舅舅道歉吗?”她拿起一旁曾经李朝阳买给她的毛绒玩偶,伸直胳膊贴到段承眼前,“舅舅会改正吗,小舅舅那么喜欢你,如果你给他道歉,他肯定会原谅你的。” 段承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橙橙的头发,“橙橙,有些事情做错了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你现在太小了,还不懂。” 橙橙轻轻哦了一声,她扬起小脸看着段承,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像是一面会照出内在的镜子,“小舅舅现在很难过吧。” 段承鼻子一酸,话语哽在喉中,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好想他,他会不会想我呢。”橙橙抱紧怀里的玩偶,“舅舅,老师还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对那个人好,小舅舅对我们这么好,他应该很喜欢我们吧。” “你不喜欢他吗。” 段承垂下头,沉默了很久,或许是因为面前是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他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理,真的把这些藏在心里的话说出口了。 “我很喜欢他,”段承声音发哑,音线颤抖,“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改正。” 橙橙撅起嘴,似乎在思考,她想起学校里两个总是吵架、打斗的孩子,老师是怎么解决的呢? 她忽然放下手里的玩偶,向前一步扑进段承的怀里,伸出短小的胳膊抱住段承,声音闷闷的。 “可能抱抱他就好了。” 又是一年冬天,风依旧刺骨、雪还是那么大,一切都没有怎么变。 李朝阳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抬起头,一手捂着头,一手胡乱摸索着桌上的烟盒,烟盒抓在手里,扁了下去。 空了。李朝阳手一松,皱巴巴的烟盒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细小的动静,他紧绷许久的神经因为这声响有了一点松动。 眼前缓缓推来一杯水,李朝阳抬起头,这才发觉面前站着的女人,他不禁皱眉,自己怎么连这个也没有察觉到? 他的反应真的慢了许多。 “李哥,休息一会儿吧。”齐文珠声音轻柔,“今天还住在公司吗?” 李朝阳拿起水杯,润了润嗓子,可开口还是哑得不成样子。 “嗯,你怎么来了?路上冷不冷。”他抬眸注意到那人肩膀上融化了的水渍,握着水杯的手一顿。 “外面下雪了、我听凝天说你这阵子都待在这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的忙。”齐文珠拉过一旁的软椅,坐在李朝阳的身边,他桌上还是只摆了一盏昏黄的台灯。 “没什么麻烦的,我处理得过来。”李朝阳开口,“倒是你,这么晚了跑来,未免太折腾了。” 第133章 齐文珠盯着他眼底难以消散的一片青黑,印象里总是容光焕发的人也有了变化,和记忆中的逐渐判若两人了。 她垂下头,看着交叠在一起的手,思绪涌上心头。 齐文珠知道李朝阳为什么这么拼命,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强撑着,因为这是李朝阳的希望。 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眼前这个疲倦不堪的人,不愿错过可以改变的一瞬间。 这个最讨厌等待的人,正在和时间赛跑,哪怕筋疲力尽,也没有停下脚步。 “快得话年底就会结束了。”李朝阳冷不丁开口,黯淡无光的眼中终于闪出一丝兴奋,“该做的、不该做的,我真的都在做了。” 齐文珠紧攥的心一松,犹豫着伸出手放在李朝阳的肩头,没有得到拒绝,她才继续动作,轻抚他的肩膀。 “李哥、会有好结果的。”她语气坚定。 李朝阳笑了笑,紧锁的眉有了片刻舒展,不由得让齐文珠看出了神。 “文珠,我有做打算。”李朝阳缓缓道来,“等所有尘埃落定,我会安排好一切……绝不会影响你,不会让你遭受一点流言蜚语。” 齐文珠有些疑惑,她觉得李朝阳像是累得说了胡话,猜测他可能在说离婚这件事。的确,他们的婚姻成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旦结束,保不齐会生出什么谣言。 可齐文珠一点都不在乎,她很想告诉李朝阳,她真的不会被影响,也不关心那些闲言碎语。 此刻的李朝阳被很多事情扰乱,大脑一片混沌,握着杯子的手不知何时起会轻微的抖动。 他自己甚至没有意识到。 齐文珠不想再挤占李朝阳的思考,不想他因为这些事再分神费力,她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我相信你。” 但倘若她知道李朝阳的打算是什么,他的安排又是什么,齐文珠绝对不会说出这句话。 如果她再多察觉一些异样,如果在此刻,她选择握紧李朝阳颤抖的手。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眼前这个人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李总,您吩咐的事我已经安排人去做了。”唐冕站在办公桌前,看着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李朝阳,目光落在他消瘦的脸庞上,不禁有些于心不忍。 他想起那人吩咐的一番话,心里涌上一股无力,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辛苦了。”李朝阳头也不抬,只是摆手示意他出去。 唐冕脚动了动,他喉结一动,犹豫道:“李总,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一旦发出去,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见李朝阳没回应,唐冕还当这人在思考,急忙趁热打铁道:“起码要和齐、齐小姐商量一下?” 李朝阳终于抬起头,一张布满倦气的脸与脑海中那张神采飞扬的面孔重合,让人觉得恍惚。 他声音嘶哑,尾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必了,预估方案我看过了,不出什么差错,扯不到她身上…我猜这事儿出现后,关注度应该都会集中在我这里。”李朝阳仰了仰头,咳嗽了一声,“至于名誉、我会将从齐家接手以来所有的资产归到她名下,就当赔偿了。” 唐冕攥紧手,知道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关于资产转移,你出一则合同吧。”李朝阳说得格外轻松,仿佛这不是动辄上亿的交易。 “李总、风险评估您也看了,这对公司形象无疑是一次重击,损失不计其数。您这么做,李董那边…”唐冕不得不将李肃扳过来,试图唤醒李朝阳一丝理智。 李朝阳嘴角扯动一下,双手轻轻交叠,指腹摩挲着手心一道道细小的增生疤痕。 “这个我心里有数,已经跟另一位李总打过招呼了。”李朝阳语气平静,“她应付得过来,而且这之后我又不在公司待了,再损也损不到哪里去了。” 唐冕咬了咬牙,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撑着办公桌上,俯身看着李朝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哪儿爆发的勇气。 “李总,您何必呢?您用这种事当做反抗的手段,未免有些太草率了。”唐冕情绪激动,“现在也将近两年了…公司在您带领下,蒸蒸日上。这种节骨眼,您真的要做出这种事吗?” 李朝阳沉默了,一言不发。 唐冕还想说什么的话停在嘴边,思索起来,面前这个人什么时候连喜怒哀乐的情绪也没有了? “唐冕…你觉得我变了吗?”李朝阳轻声道。 “这两年里,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说,我变了。”李朝阳语速缓慢,语气带着些不解,“说我更理智、更稳重、更成熟,变得有这么好了。” 唐冕眼睛有些酸涩,却始终没眨动一下。 “其实,我没有变。”他抬眸和那人对视,一字一句道。 “这两年,我一直告诉自己,要撑住,但现在我真的有些撑不下去了。”李朝阳喃喃自语,“你劝我再想想,劝我不要放弃一切…” “可我的一切在两年前就没了。” 李朝阳轻轻摇了摇头,“唐冕,我没有变,也不需要再想了。我很早很早前就已经想明白了。” 第125章 兜兜转转 “咚咚咚!”一阵急促猛烈的敲门声响起,李朝阳抬起头,嘴角无意识地扬了扬。 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他想,能短时间做出动作的,也只有李肃了。只是没想到,他连这个地方也找了出来,这个装载了无数回忆的地方,很快也要不属于自己了。 李朝阳扶着沙发角站起来,却不小心将脚边的空酒瓶踢翻,瓶子轱辘轱辘地滚到远处。 似乎是为了最后的体面,他抬手摸向自己的领口,摸了一个空,李朝阳反应过来,瞥了眼早已被他扯下扔在地板上的领带。 敲门声越来越大,好像在宣告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 李朝阳垂着眸,手缓缓抚上门把,门打开的一瞬间,他被外面的光刺了一下,不禁眯了眯眼。 在目睹眼前的人时,他还没放下的手顿住了。 没等自己开口问,那人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李朝阳感觉到了疼。 “李朝阳、” “你怎么找到这儿了?”李朝阳打断他,虽然他是变得有些迟钝了,但总归没迟钝到这份上。 俞瑞那张总是风轻云淡的脸第一次出现了这么慌乱的神情,他语速也跟着加快,“李朝阳,你听我说,如果你出现什么问题了、你有什么要帮忙的、或者你得罪谁了,尽管跟我开口,我都能解决的。” 李朝阳有些茫然,尤其是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扬起一个捉摸不透的笑。 “都能解决的?”他抬眸和俞瑞对视,“你说说,你要怎么解决。” 俞瑞紧握他胳膊的手一顿,明明那么有条理的人也有些语无伦次,“封锁消息、压热度、找别的什么新闻顶上…向那些媒体施压,总有一种方法管用的。” 李朝阳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俞瑞喉结一动,试探道:“朝阳、你最近有和谁起冲突了吗?还是哪个竞争对手盯上了你?所以爆出了…你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你只要跟我点下头,说那是假的,其他什么都交给我,一切都来得及。” 面前的人侧了下身子,留出一个空,等俞瑞犹豫地动了下脚,他才缓慢开口。 “你是说,‘我婚内出轨,对象还是同性’这件事吗?” 俞瑞身子一僵,再度看向李朝阳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俞瑞吼出声。 李朝阳反倒一脸平静,他熟练地摸向一旁的柜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开始四处找打火机,迟迟没有回应俞瑞的问题。 “呼——”他吐出一口烟圈,两指夹着烟,身子斜靠在墙上,声音带着笑意,“俞瑞,怎么一个两个反应都这么大呢,好像我做了什么荒唐至极的事儿。” 他笑的时候,夹烟的手轻轻抖动。 俞瑞眉头紧锁,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难道这还不够荒唐吗? 李朝阳瞥了他一眼,视线又移开,仰头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开口:“我要找一个理由离婚。” 话落,空气寂静了。 俞瑞反复念叨这句话,大脑一刻不停地转动,许久吐出一句,“朝阳、你冷静些好吗?离婚…当然,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李朝阳没再开口,默默地将一根烟抽完,而俞瑞就站在一旁,目睹着所有。 他片刻不停地盯着李朝阳,盯着眼前这个不露情绪的男人,他手里公司的业务本就涉及舆论,所以他敢保证自己是除了当事人之外第一个察觉到的。 知道消息后,他果断地拦了下来。只是他也清楚,这种消息像阵风,暂时拦住也会从别的缝隙跑出来,又像蝗虫过境,眨眼间就摧枯拉朽。 所以他第一时间跑来质问李朝阳,逼着于凝天告诉他这人在哪儿,又一路飙车赶来。直到现在,他紧绷的神经没能松懈,却听到了这人轻飘飘的回答。 第134章 一个离婚的理由。俞瑞不断辗转这句话,往严重了说,一辈子都会背上骂名、一辈子都再无翻身可能,而他只是要一个离婚的理由。 “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发生什么事儿了?”俞瑞语气软下去,竟莫名有了些讨好,“朝阳,我们再想想?理由、不是只有这一个理由的,而且……这两年过得不是还可以吗?我以为、” 我以为你已经接受了。他咽下这句话,自己怎么能在这人面前说出这么自大的话,“我以为?”他凭什么就能这么觉得呢? 李朝阳盯着手里那根燃得只剩烟蒂的烟,慢慢将它用指腹揉灭,还有着烫人温度的烟头,瞬间在他的指尖留下黑色的痕迹。 “俞瑞,我有我的打算。”李朝阳开口,“文珠跟着我这两年,没少听流言蜚语。我和她离婚,如果不是我出了原则性问题,她很难不受非议。” “毕竟我是个同性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他继续道:“我现在没什么牵挂了,手里也有些谈判的资本,谁也没办法拿我怎么样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我爸不可能不顾及齐家的态度,自然会同意我离婚。”李朝阳笑了笑,“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办法,可我没时间再去想了。” 俞瑞没太听明白,尤其是这人最后一句话,没时间去想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你爸同意你离婚后,会轻易放过你吗?”他咬牙道。 李朝阳眉头舒展开,“不会,他不会放过我的。” “你清楚、你比谁都清楚、还要做出这种事吗?!”俞瑞声音嘶哑,一张嘴嗓子里疼得厉害。 “他曾经一刀捅破了我的幻想,如今轮到我了。”李朝阳眼中流露出别样的情绪,“我绝不妥协。” 他想要一个正常的儿子,想要一个完美的接班人,李朝阳就事事做到极致,一步一步将他推上顶峰。在他春风得意俯瞰自己一手操纵的成果时,拽着他一起跌落深渊,哪怕代价是同样的万劫不复。 两年了,李朝阳蛰伏隐匿这么久,他真的没有时间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靠那模糊的回忆支撑多久。 靠着一张久远的、从许媛那里要来的照片度日,在无数次抚摸已经泛黄翘边的照片时,李朝阳恍惚了。 他已经有些忘记那人的声音了。 “还是因为那个人吗?”俞瑞声音染上冷意,“你做出这种事,是因为那个人吗!” “两年了、你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有这么久吗?他值得你做到这种程度吗?李朝阳,我……”俞瑞哽咽了,眼眶泛起红,“李朝阳,你他妈有照过镜子吗?你因为他活成这幅模样,真的值得吗?” “他究竟有多好、才能让你忘不掉。”俞瑞攥紧手,手指攥得发颤,指甲抠进掌心,传来阵阵刺痛。 他低下头,在看到李朝阳空落的手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俞瑞明白,这话说出来对面前的人来讲,会有多么难以接受,多伤人心,多令人崩溃。但是没有办法,相比李朝阳即将失去的东西,那个人、包括那些回忆,都他妈不值一提! “朝阳,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你在包厢丢的那枚戒指…”俞瑞看着他,清晰地看到他亮起的眼睛,“其实被我捡走了。” 李朝阳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我没有据为己有,我也看不上那枚戒指,”俞瑞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我还给了他,但他似乎没有想着再给你。” 无数的猜测海啸般涌来,扑向李朝阳,将他重重击倒,却没给他逃走的机会,直面汹涌又残酷的真相。 “李朝阳,你一直都那么聪明,不会想不明白。你为他付出这么多,就差把心刨出来给他了!”俞瑞声音颤抖,“他为什么不给你?你想和他有未来,你有问过他想过没有吗?!” “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俞瑞用尽全力,“你别再犯傻了行吗?!” “你骗我…”李朝阳摇了摇头,“你在骗我。” 他眉头皱起,眼眶涌上一层泪,这是俞瑞第一次感觉到面前人的脆弱,他不断地否认,呢喃,但俞瑞知道,此时此刻的李朝阳远远没有以往理性了。 “他有理由、他一定有理由,”李朝阳也吼出声,“你他妈骗我!” 俞瑞心口一疼,他喘不过气,看着眼前声嘶力竭的人,也闪过一瞬间后悔。 “李朝阳,你不会不清楚,他有多少次机会给你,为什么不给你?!”俞瑞太知道现在说什么话最能戳人痛处,“因为在他眼里你们没有以后!没有未来!他又要做先离开的那个人!” “知道你的痛苦,却又熟视无睹!”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直愣愣插进李朝阳的心,贯穿这颗连跳动都艰难的心,给了他致命一击。 李朝阳浑身无力,脚下一软,跌坐在地板上,把一旁的俞瑞惊了一跳。 他低头看着这个凌乱不已的男人,下意识跪在地上,犹豫着伸出手,涌上抱住他的冲动,却在触碰到他颤抖的肩膀时顿住了。 “李朝阳,你总是爱错人。” 第126章 置身迷雾 俞瑞在李朝阳反反复复的呢喃中离开,踏出门口时他侧了侧身子,瞥了眼跪坐在地板上掩面而泣的男人,他像是一块裂开缝隙的玻璃。 因为是透明的,所有人都知道在不久之后,这块玻璃会碎成一片片,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苦苦支撑。 俞瑞目光黯淡,紧攥的手抚上门把,重重地关门离开,衣兜里的手机还在不停震动,他有些烦躁,不满地接通。 “俞总,已经按您的意思将所有消息封锁了,但那边显然有备而来,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心里有数,毕竟放出消息、一手操盘的人是李朝阳,既然他铁了心要这么做,一定一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否则,像李肃那样手段狠硬的人,压下这种负面消息也不过只是动动手指头。 俞瑞正思考着对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愈演愈烈、逐渐清晰时,他愣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一松,没了力气。 我、我现在做的一切是站在了李朝阳的对立面吗? 俞瑞顿住了,所有思绪都被打乱了,究竟是真的不想眼睁睁看着李朝阳毁掉自己的人生,还是因为他心里那点儿难以开口的、可耻的私心? 那他又和所有伤害李朝阳,熟视无睹李朝阳痛苦的人有什么区别? “俞总?俞总?您在听吗?”电话那头传来询问声,俞瑞清醒过来,头脑发懵,他喉结滚动,眉头越皱越紧。 “做好爆出东盛集团高层私生活丑闻的准备,那几个暗中勾结受贿的消息先放出点风声。”俞瑞压低声音,“查查和李氏集团副总近期有来往的媒体公司,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 电话挂断后,俞瑞久久没能平静,脑海中闪过李朝阳的脸,想起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俞瑞下定了决心。 他要给李朝阳留一份余地,留一条后路,那人可能会恨他、可能会和他断了,俞瑞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想明白了两人的结局。 恨他也无所谓,反正从未看过他一眼。 和李朝阳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学,两人在停车场相遇,别的俞瑞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太阳很毒,照得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火辣辣得疼。 他与那人擦肩,原本就该这样离开的俞瑞,不知怎么想的转了个身,目睹李朝阳远去的背影,他在原地站定。 他盯着看了许久,而那人像未来无数次那样,从未回过头。 只是俞瑞做出了和当时同样的决定,小跑着追了上去。 那之后,俞瑞再也没能遇到和那天一样仿佛要将人灼烧的太阳。 他的世界始终蒙了一层吹不散的雾,只会时不时下一场雨。 俞瑞用了两天的时间只为打听一个人的消息,放在平时,不会有任何一件事让他为此付出这么大的精力。 敲响那人的家门时,俞瑞被自己这番蠢到极点的行为逗笑了,他在心里痛骂,连他自己也变得这么傻了。 那人见到他显然震惊了,迟迟没能开口,俞瑞没想着和他寒暄,而是直奔主题。 “两年了,你还是阴魂不散。” 段承眉头皱起,握着门把的手缓缓用力,一脸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说是不速之客也不为过。 “你找我干什么?”他开口,心里却涌上无数的猜测,每一个都指向同一个人。 “当然是有事儿才来找了,”俞瑞瞥了眼他暴起青筋的手,嘴角扬起意义不明的笑,“段…段承,你现在倒是过得挺顺心啊。” “听说在这地方也闯出了些名堂,没我想的那么没用。”俞瑞抱着双臂看他,语气带着些嘲弄。 “你到底是要干什么?”段承咬着牙,大脑一刻不停地搜刮着这阵子的李朝阳,怀疑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地方,他看起来并没有外表那么正常? 第135章 俞瑞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打开手机来回滑动着,突然扬起来举到段承面前。 “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开口,目光落在段承毫无波澜的脸上,想要捕捉到哪怕一瞬间别样的情绪。 段承压下心中的不快,余光扫了眼屏幕,刚移开的视线猛地收回,大脑还没做出反应,手已经伸出一把夺走手机。 俞瑞满意地笑了一声,对段承的举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像在隔岸观火一样,目睹这个人展露出的慌乱。 段承睁大眼睛,一遍又一遍的去看这条震得他无法思考的消息,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个不停,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险些落进眼中。 他眨了眨眼,如鲠在喉,嗓子像是黏了胶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你这反应、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儿?”俞瑞装出一种满不在乎的模样,就好像在和别人谈论家常便饭一样,“你不会觉得他真的能苦苦等你这么久吗?” “你凭什么。”俞瑞恶狠狠道,逼近一分,忽然拽着段承的衣领,紧盯他的眼睛,“我问你,你凭什么?!” 段承被拽得一踉跄,大脑乱作一团,即便他什么也没想清楚,却还是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会的、这不是真的!”他语无伦次,却像是想起什么,急忙开口,“他现在怎么样?这不能传出去、我要去找他。” 段承来不及思索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在此刻也没有那么重要,他只知道这个消息放在这人身上,会对他造成难以想象的影响。 他匆匆推开面前的人,刚跑出几步,便被身后人扯着胳膊拽了回来。 “你去了能起什么作用?段承,我承认,你现在有能拿出手的成绩,但在那里、什么也算不上!”俞瑞喊道:“我只是让你认清楚,认清楚你们没有未来!” “他现在喜欢上谁、和谁在一起,和你有一点关系吗?你见到他了又能怎么样?指望他回心转意?别他妈傻了!”俞瑞指着他的鼻子道,“是你留他一个人,所以他身边有多少人,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段承用力挣开紧握他胳膊的手,眼眶通红,声音也染上嘶哑,“我有说我要让他回心转意吗?” “……”俞瑞哑然,看向段承的眼神闪过困惑。 段承笑了一声,再度和他对视的目光带着难掩的怒意,“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但是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李朝阳,不会做出这种事。”他冷声道,“未来…至于你口中的我们的未来、我也明确地告诉你。” “我只要李朝阳的未来。” 俞瑞紧握成拳的手不住地颤抖,在听到段承这番话时,他对这人全部的敌意突然模糊了,和他的视线一样模糊了。 “如果……如果我说,这消息就是他传出来的,你要怎么办?”俞瑞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作一团,他呼吸不上气,说出一句话就好似用了所有力气。 “你要他的未来,但毁掉它的人就是他自己。” 肉眼可见面前的人顿住了,段承一脸不可置信,却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他转过身跑起来。 俞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用尽全力嘶喊,喊得甚至弯了腰,“段承!如果你没能做到,我只能用最坏的办法!” 段承在那人的声嘶力竭中离开,脑海中冒出无数个想法,这么多天里李朝阳从未表现出任何异常,他的一举一动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段承恍然大悟。 经历这些事情的人怎么还会像正常人一样?他怎么能这么晚察觉到那人的伪装? 做出这种事的李朝阳没有想过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是要和谁闹出一个鱼死网破、情况也很明了。 段承知道,他结婚是被逼无奈的、他说出那些伤人话是违心的、他向李凌兰放下身段,向李肃低头示好。李朝阳这个人背负了难以想象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抬不起头。 他不愿再屈服于李肃的掌控下,于是把自己毁得毫无用处。 这两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李朝阳究竟是怎么过的? 段承不敢去想,他的眼眶涌上一层泪,模糊了他的视线,路上下了一场雨,雨刷器片刻不停地刮着车前窗。 可段承还是觉得什么也看不清,这雨远比他想得还要大、还要猛。 见到李朝阳后,他该说点什么、该做点什么呢?段承想不出来,他想不出来到底做出什么行为才会拼凑起这个人破烂不堪的心。 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橙橙曾说的那句话。 或许抱抱他就好了。 段承握着方向盘的手逐渐用力,他猛踩下油门,一路超越前方的车子,这个念头越来越烈。 抱一抱他? 这么做,这个身心都破碎的人就会完好如初了吗? 段承曾说过,这段感情走到如今,他不后悔。 他的确没有后悔过,但也偶尔、极其偶尔闪过一丝念头,倘若李朝阳从没遇见过自己,倘若当初那通王泰打来的电话,段承出声拒绝。 一切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他总是逃避,直到如今,依旧妄想着两人从没遇见,设想着一条陌生的、没有踏足的路。 可是不选择这条路,剩下的路走起来就会不一样吗?自己真敢保证、斩钉截铁地发誓,比这条路好吗? 与其美化一条没有涉足的路,不如去走好眼前的这条路。 段承目视前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两年了、他自己有什么长进吗? 第127章 雨一直在下 段承开了一夜的车,抵达李朝阳住处时正值深夜,他在路上一路飞驰,十小时的车程缩短到七个小时。 站在门口时,他却犹豫了,轻抬手抚上门把,但似乎连这扇门也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门一直没关。 他推开门,一片漆黑,黑得他什么也看不清,落地窗的窗帘紧闭,不知道为何,让他想起了两人争吵的那个夜晚。 这处两人都自以为的栖息之地,其实见证了他们数次分别。 “咚。” 打破了屋内的一片寂静,段承听到了酒瓶子倒下的声响,擦着他的脚,一路滚到远处。 随后响起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明明频频出现在他的梦中,但此刻的段承愣了一下。 “凝天、是你吗。”李朝阳迷迷糊糊地坐直身子,一手撑着沙发,一手捂着刺痛的头,嗓子哑得断音。 余光中瞥见一个人影,李朝阳的眼睛半睁半闭,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分辨不出这道身影,只是莫名觉得熟悉。 除了于凝天,想必也没人在这个时候来他家里,至于他为得是什么,李朝阳也心知肚明。 “是来劝我的么。”他喃喃自语,胡乱伸手抹了把脸,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想说的……” “但、现在就算了。”李朝阳语气低下去,“我喝了酒,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说出什么。” “等我清醒一些…给我点时间,我会解释、我会说明白的。”他屈膝坐在沙发上,高大挺拔的身子缩起来,头垂得很低。 “给我点时间…”李朝阳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我现在、只想喘口气。” 段承站在门口,他依然什么也看不清,凭借声音传出的方向,盯着沙发角,脑海中模糊地浮现那人的身影。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站得双腿麻木,却没能等来李朝阳的解释,而是听到了低声的啜泣。 段承的大脑砰的一击,只感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炸得他不知所措,心里想的唯一的一件事是—— 李朝阳、哭了? 他从未见过这人这种模样,或许谁说的都没有错,自己真的把眼前这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大脑还没做出指令,段承便冲了过去,可夜实在太黑,他一踉跄跪倒在地上,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手忙脚乱地摸索着。 到最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沙发边,段承什么也没有想,他也不想再想了。 李朝阳,一个从未向外人展露过脆弱的人,直到如今,直到这一刻,直到听见李朝阳抽泣的那一秒,段承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个人也会哭。 他的心脏被揪作一团,硬生生地握着,就快把它揉碎了。 段承伸出手,用力地抱住面前的人,胳膊紧紧裹着他的身体,指尖触碰到他冰凉的衣服。只是轻轻环抱着,他就清楚地感知到,那人颤抖的身躯。 熟悉的气息充斥李朝阳的神经,他止住所有的动作,只是竭力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明明什么也看不清,却好像完完全全地看清了。 不知为何,可能是条件反射,亦或是他逐渐扭曲的心理作祟,李朝阳突然挣扎起来,挣脱了那人的怀抱。 两人目光在黑暗中交汇,闪着泪光的双目对视,谁也没能开口说话。 察觉到李朝阳动作的段承松开手,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垂下。 第136章 李朝阳逼迫自己冷静,他拽了拽头发,将凌乱不已的发丝捋到后面,随后恍然意识到,此刻的光亮不足以让那人看清自己。 他从心里涌上一丝庆幸,自己如此狼狈、如此不堪的一面不会被段承看见。 李朝阳控制住发抖的声音,“怎么是你?” “为什么来了?来之前应该要说一声的,”他竭力的控制,声线却那么不自然,“我好招待招待你。” “用这幅模样?”一道冷得人打颤的声音响起,直捅李朝阳的耳膜,刺得他双耳发疼。 他想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可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光是抬起来就费力。 李朝阳沉默不语,像行刑前的囚犯,静静地等待属于他的死亡,直面所有人的审判,而他的辩解也毫无作用。 “为什么从不在我面前露出这种神情?”段承凑近一分,再次轻轻抱住他,下定决心抓住就不再放手。 “我不是你可以倾诉的对象?也不是你可以依靠的人?”段承伏在他耳边低声说,“李哥,可以试着依靠我了。” “所以,不要什么都自己扛了。”他歪头抵住李朝阳的肩,像曾经无数次那样,依偎在他的怀中。 “其实一直在等的人,是你。”段承仰头吻上他冰凉的唇,温热的呼吸交织,很快又移开了。 李朝阳怀疑自己在做梦,做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梦,梦里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那么虚幻,他不敢再沉溺了,怕有再次破灭的一天。 他醒来,什么也不会有,什么也不会在。 “段承,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李朝阳开口,在心里默念无数遍的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他沉寂许久的心突然猛地跳了一下。 “谁允许你自顾自地跑来、说些好像能改变什么的话?你拿什么让我依靠?”他笑了一声,嘴角颤动着,再度看向段承的目光却染了一丝不忍。 已经做好打算的李朝阳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他也没有后悔的余地、更没有后悔的可能。 如果他不说出这些话,如果他不这么决绝,面对李肃时,他又怎么装出毫不顾忌的模样? “段承,两年了…两年了!我已经认清现实了、”李朝阳皱起眉头,“你还要多久呢?别这么天真了!” 段承垂眸看着他,一脸平静,这好似从天而降的乱石,砸在湖中,却没能颤动一圈涟漪。 “向你倾诉、依靠你?你不如说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移开视线,语气带着不解,好像听到了多么荒唐至极的事儿。 “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李朝阳沉声:“非要我把话说的这么明白,非要到这种地步,你才满意?” “我在谁面前这种模样,和你更是一星半点的关系都没有。”他紧攥起手,忽然抬起指向门口,“从我家离开。” 段承突然握住他的手,触碰到冰冷的手时,他只冒出想要将这双手捂热的念头,事实上他的确这么做了。 他弯下腰,捧着这只手,凑近它,俯身吻上。 “我不会走。”他边吻边说,“这次我不会走。” 李朝阳怔怔地看着这一幕,那人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手,那股熟悉又踏实的感觉很快涌上李朝阳。他知道,无比清楚,倘若他下不了狠心,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犹豫、就会动摇。 他没有抽出手,而是紧盯着段承的眼睛,近乎咬牙切齿道,“好、你不走,我走!” 李朝阳头晕脑胀,刚走了两步,眼前一黑,连一点光亮也看不清,耳鸣惹得他不由得抬手捂住耳朵,只是这样也抵抗不了脑子嗡嗡作响。 他用力摇了摇头,猛地睁开眼睛,一步一瘸地走向门口。 “李哥,外面下雨了。”那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穿得太薄了。” 李朝阳停下脚步,等他再度抬起脚,又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有些不解、甚至觉得有些可笑,这份他渴求已久的触碰,来得未免太不是时候。 他花了两年时间布了一盘足以殊死一搏的棋,段承突然的出现让他乱了阵脚。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李朝阳声音冰冷,恍惚中让段承觉得自己抱了块刺骨的冰。 “段承,雨一直在下,我迟早会淋湿。”李朝阳忽然说了句一时间段承不能理解的话。 “这一步迈不迈出去,不是我说了算。”他偏头看着愣住的段承,嘴角扬起一个笑,“更不是你说了算。” 似乎是李朝阳语气太过绝情,段承手臂的力道松了松,“那我难不成就眼睁睁地看着吗?” “李哥…我做不到。”段承嗓子嘶哑,“我求你,话别说得那么绝。” 李朝阳没了声音,垂头看着地板,连眼睛也不眨地将那些违心话全部倒出,“段承,人是会变的。” “我现在和两年前不一样了,这段感情实在…让我太痛苦了。”他声音染上哭腔,“每一天、每一秒,我没有一瞬间不在受煎熬,我想……” 段承抱着他的胳膊僵了,僵得毫无知觉,甚至他从怀中离开也无从察觉。 他愣愣地听着,那人的语气、腔调,一字一句传入段承的耳朵里,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我想放手,你就别一直拉着我了。”李朝阳喉结滚动,吐出一句。 “我不想再继续一段虚假的婚姻,也不想在这条不知道何时是个头的路上硬磕。”他的尾音带笑。 “我真的好累、累得什么也不想去想……”李朝阳喃喃道:“付出什么才能拥有什么,我已经没有精力去付出,也就没资格拥有。” 【??作者有话说】 预告一下,真的真的快完结了???^???? 第128章 不是你的错 段承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李朝阳的家,直到从天而降的雨滴落在脸上,他抬头,任由雨水拍打。 他漫无目的地走,看着错综复杂的路口,他站在一处,环顾四周不知该走向哪里,好像他的人生一直都是这样,漫无目的。 冷意遍布他的全身,雨水浸湿他的衣服,布料紧贴肌肤,像是被不透风的东西裹住,让他竭尽全力也无法呼吸。 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莫名出现在段承身上,萦绕着、纠缠着,他不由得想,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讨厌这种感觉,总是让他想起…… 段承停在原地,猛地抬起头,还未迈出的脚转动方向,他终于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目的地。 借着缥缈的记忆,模糊到他要一点点去搜刮,那些痛、那些伤疤,重新剥开,重新记起,段承找到了那个地方。 双腿跑得发麻,此刻光是站着就直打哆嗦,段承抬眸看着这处废墟楼,脚下的路崎岖不平,汇了不少小水坑。 当年,他来到这里,被生拉硬拽,眼前一片血雾,一路神志不清,段承自己也没想到,他真的找了过来。 两年间,他也曾做过噩梦,梦中他一直在找一条路,醒来的他脊背被汗液浸透,额前的冷汗流个不停,那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席卷每一根神经。 “疗养院”,这破旧的铁门,上面还挂了块摇摇欲坠、缺了大半的木板,写着那刺目的几个字。 这地方一直存在,他该如何消散李朝阳的痛苦,段承常常想,当他站在这里时,站在这座看起来再也不会有威胁的废墟前,他想明白了。 只要这地方一直存在,就会永远留在那人的记忆里。 段承刚要推门踏进,便被一声颤颤巍巍的声音叫住。 他扭过头,是一个穿着破旧保安服、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还拎着一个麻布袋,袋底破了一个口子,依稀能透过布料看见里面的瓶子。 “小伙子,这片都成危楼了、还下着雨,进去干什么呢?”老人的腰弯着,指了指院内,“我得几年没见有人来过了,也是、这地方偏……” “爷爷,您知道这以前是干什么的吗?”段承犹豫开口,心里却泛起波澜,不愿听到本应听到的话。 老人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似乎在思考,垂着头,好一会儿才开口,“好像是个什么医院。只是、送进去的反而都是些年轻小伙子,就和你年纪差不多…年纪轻轻的却生了病,唉、光是说起来就觉得可惜啊!” 段承沉默了,喉咙一紧,到了嘴边的话迟迟没能说出口。 “您知道这地方现在是谁的吗?”他声音低下去。 老人又垂下头,隔了许久缓缓摇了摇,“医院还开着的时候就是院长的,后来不办了、人都走完了,就被一个姓李的大老板买下了…” 段承眼眸黯淡,不知是不是因为淋雨的缘故,脑子晕乎乎的,尤其是在听见后半句话时,脚下一软,踉跄着后退半步。 老人拖着麻袋走开,也不忘又嘱咐他一遍别进去,段承匆匆道过谢,转身离开。 路上,他给赵明打了电话,直奔李肃的住处,那人听到他话的瞬间,惊得叫出了声。 第137章 “小承、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赵明浑身冒冷汗,蹭一下从凳子上起来,一手紧扶着桌角。 段承声音嘶哑,“我知道你记得。赵哥,我有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 赵明眉头紧锁,他对段承曾经的遭遇略有耳闻,对李肃的手段也有所了解,不由得揪起心。 “小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先冷静点。”赵明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我告诉了你,可能就害了你。” 段承紧攥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赵哥,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去问别人。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赵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即便、即便你知道他住在那儿又能怎么样?段承,你别把这事儿想的太简单、你别冲动!”赵明还想再劝,那人出声打断他。 “我没冲动,他不可能不见我。”段承拔高音量,“赵哥,这件事不做,我一定会后悔。等到哪一天、我会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所以…” 哪一天,赵明在说出地址的同时,脑海中闪过段承口中的哪一天。 这一天想必连亲口说出的人也不知道何时才到来。 段承想的没错,李肃不可能不见他,他刚抵达住址,偌大的庭院,紧闭的大门,他抬手敲了敲,与推开门的人四目相对。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他清晰地看出了那人眼中的震惊,这是段承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别样的情绪。 “好久…真是好久不见了。”段承率先开口,总是在与这人的对峙中处于下风的段承,在此刻完全占了上风。 肖云推门的手一顿,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踏进来,出于常年的保镖经验,他几乎是下意识以为这人是来报仇的,抬手拦下他。 段承停下步子,缓缓将双手举起来,嘴角挂着一丝讽刺的笑意,“我什么也没带,你可以搜。” 肖云一脸狐疑,却还是将他身上搜了一遍,的确什么也没有。 “我想见李董,我有事和他谈。”段承声音平静,没等肖云出声,便自顾自地走进屋子。 他站在红木桌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李朝阳的父亲,看见他的瞬间,脑海中好似又回荡着他冰冷的声音。 而身上早已痊愈的疤痕,在此刻突然隐隐作痛。 “段……段承,”李肃回忆起他的名字,狠厉的目光打量着他,同时又带着猜忌,“你真的和我想的不一样,我以为你就会躲得远远的,没想到竟然主动来了。” “躲?”段承念着这个词,反反复复念了两遍,露出一个笑。 “为什么来,我想听一听原因。”李肃抬手抽出一根烟,一旁的肖云识相地倾身点燃,烟雾缓缓飘出,在空气中弥漫。 “李朝阳曾经待过的那座疗养院,听说在你手里,”段承还没说完,那人出声打断。 “你说的哪个?”李肃吐出一句,声音轻飘飘。 明明那么轻,却像块足足千斤重的石头砸向段承,砸得他站不住脚,砸得他晕头转向,直直地就要倒下。 “什么?”他不可思议地质问。 李肃一脸诧异,像是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风轻云淡道:“关过他的地方可不止一两处,你不知道?” “他在你眼里究竟他妈的是什么?!”段承猛地冲上前,双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拍得麻木不仁,可疼痛就像传不到他神经里一样,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没有错!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他。”他眼眶聚起一层泪,“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些……” 直到刚才,段承还痴心妄想去拯救这个人,这个千疮百孔的人,填补上这处空洞,血液就会从其他地方流下来。 “我给过他不止一次机会,没抓住的人是他。”李肃开口,声音微微颤抖。 “机会?”段承嗤笑一声,“机会、你给他的机会,难道不是逼他向你低头吗?逼他服从、逼他屈服?” “这叫机会?” 李肃眉眼透露出烦躁,余光瞥了眼肖云,肖云了然于胸,上前两步,一把攥住段承的手腕。 “李董有要事处理,请你离开。” 段承挣开他的手,出于惯性险些栽倒,匆匆稳住身形。 “我还没说完、”他咬着牙道,“所有、所有李朝阳待过的地方,我要买下来。” 话音刚落,空气陷入寂静,随后是一声刺耳的笑。 李肃抬手将烟头摁灭,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唐的事儿,轻轻摇了摇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买它做什么?” 段承冷声道:“把它变成本该成为的东西。” “一个真正的疗养院。”他攥紧拳,“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开价吧。” “口气不小,看来和我儿子分开这阵子,你倒是长本事了。”李肃身子往后一仰。 “那些地方你留着还有什么用处?还是想向曾经那样威胁他?”段承一语点破,“李董、你做不到了。” “你现在做不到了。”他一字一句,“你做不到像曾经那样把他丢进去、也没有肆意摆布他的能力了。” “你清楚不是吗?”段承在看到李肃不甘的目光时,紧皱的眉头舒展开。 这个念头不是灵机一动,从他答应张志平去南方闯荡的那一刻起。 从他在医院病床侧目注视着那只蹦跶的麻雀,一只自在又不受拘束的鸟,穿梭于空时,这个念头就在段承心里扎根了。 两年,他熬得数不过来的夜,喝下得、吐掉得不计其数的酒,陪过得脸都僵了的笑,他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成绩。 他想要的也不多,他只想要抹去李朝阳的痛。如果那地方一直存在,他就把那地方也抹去。 他要建一座真正的疗养院,告诉那里的人,病了不是你的错。 第129章 别为难他 段承着手得很快,因为设想了太久,批准书在于凝天的打点下不到半个月就下来了。 于凝天没这个本事,所以在段承找上门时,他先是求了于权,向那人发誓,只要肯帮忙,之后就任听差遣。 他现在不再像往常一样当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经历了这么多事,目睹了那人这么多痛,于凝天也终于明白。 他不强大,就保护不了任何人。 除了那几家废弃的疗养院,段承在这儿接手了两家福利机构,平时待在那儿的时间很少,大多时候他还是要回南方。 接手的那两家福利院,他投入了除买下疗养院外所有的钱,却在申办人信息上写下了李朝阳的名字。 他从认识李朝阳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个人认定的事儿,谁也动摇不了。 如果李朝阳一定要陷入舆论的漩涡,这是自己能为他做的一点微不足道的事。 李朝阳最讨厌等待,段承在落笔的那一刻,默默地想: 李哥,我在努力追赶,有朝一日,我不会再让你等。 “俞总,能爆出来的消息都已经放出了,不少人顺藤摸瓜锁定了源头是我们,真的拖不下去了……” 俞瑞听着汇报,一言不发,他抬手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停了许久,他靠在转椅上,仰头盯着天花板出神,开口的瞬间,嘴里的烟跟着掉落。 “我知道了,”俞瑞握紧手,面色沉重,声音尽量显得轻松,“把消息透给李氏集团董事长和齐家,确保只有他们那里得知。” 始终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俞瑞的员工,在听到他的安排时,猛地抬起头,脸上多了丝不可置信。 “俞总、他们的关系……” 俞瑞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见到最后见到那人时的一幕,他的神情、他的模样挥之不去。 明明留在他记忆中的人应该是像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样,像一束驱散阴霾的太阳而不是一场淋了又淋的霉雨。 唯一可能阻止消息传播的,俞瑞只能想到一个人,李肃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李朝阳毁掉自己,他手里有千方百计,是自己短时间内做不到的。 而至于齐家,既然李朝阳要离婚,他一人施压想来李肃也不会上套,但一旦加上齐家,结果就不一样了。 齐文珠,连俞瑞也对她有耳闻,齐家的掌上明珠,发生了这种事,自家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然要千百倍的讨要回来。 李朝阳一定有应对手段,但李肃唯一能让齐家满意的应对方式,无非也是同意二人离婚。 俞瑞短短几秒把能想明白的都想明白了,他心里涌上一股愧意,可是……他也有私心,他只觉得李朝阳一时间昏了头,他在等这人清醒的那一天。 「抱歉朝阳,我想站在你这边,可我不得不这么做。你原谅我也好,不原谅我也罢,我得先过自己这一关。」 李朝阳在接到李肃的电话后回了趟家,这是他为数不多立刻回去的时候,走在回去的路上,他沉甸甸的心终于有了片刻松懈。 似乎是料想到今天之后,他就会卸下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东西,李朝阳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第138章 让他意外的是,连常年待在号称“世外桃源”的地方修养的爷爷也来了。 难不成又是想拿他压自己一头?李朝阳在看到老爷子的那一刻,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李朝阳!”李肃的声音带着轻易察觉到的怒意,“你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要把李家的脸丢完吗?”李肃气得手抖,指着他上下颤动,“你让我、让你爷爷怎么跟齐家交代?!” 再看一旁的楚文心,那张总是唯唯诺诺的脸上也显出急切,她快步上前,一把捞住李朝阳的胳膊,语气带着不解。 “朝阳,这两年不是都好好的吗?和文珠相处的也不错…怎么、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李朝阳有些疑惑,低头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在心里反复念叨着那句,“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哪样?又成了一个可耻的同性恋? “你背着乱搞也就算了,都闹到明面上了,闹到齐家了!你想干什么?!”李肃猛地抓起茶几上价值不菲的茶杯,砰一声摔在地上泄愤。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一旦传开了,别人会怎么看你?会怎么看我们李家?”他吼得几乎要晕厥,匆匆扶着一旁的柜子站定。 李朝阳沉默不语,目光却移在老爷子身上,按理说,他更该大发雷霆,毕竟自己和齐文珠这条姻缘线,也是老爷子一手操作的。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似乎也不打算说出什么。 或许,也像李肃那样对自己失望透顶了? 李朝阳轻笑一声,扫了眼这个地方,不出意外,之后他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了。 “事已至此……”他开口却被李肃打断。 “事已至此、你这些天别再露面了、我会去和齐家协商,趁外界还没什么风声,赶紧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断了!”李肃说出的话不容置疑。 李朝阳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自己着手这么久,按理说不应该什么风声都没有……看李肃这反应,难不成他是刚刚得知吗? 但齐家那边有齐文珠,她咬定要离婚,量李肃再大本事也无法挽回。 只是这样,他的打算又要往后拖一拖,李朝阳反应过来,心头涌上猜忌。 “爸,别再骗自己了。”他冷不丁开口。 话音刚落,几人的目光齐刷刷移在了李朝阳身上,就连一旁漠视一切,始终当一个局外人的李凌兰也不由得看向他。 “你也看到了,”他声音平静,像海啸前诡谲静谧的大海,“无论我结不结婚,也始终是那个人人讨打的同性恋。” “就像我身上再也抹不去的痕迹一样,我不会变正常。”李朝阳抬眸扫过一众人。 他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也的确下了,李朝阳抬手扯开自己的领带,还是穿得一板一眼,只是在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缓缓脱下外套,随手往地上一扔,又抬手解开衬衫扣子,一颗、两颗、手指不听使唤一样,抖个不停。 空气似乎凝固了,所有人都震惊了,李肃双眼睁得通红,无数话语哽在喉道,甚至忘了制止这人犹如发疯一样的举动。 “朝阳……”楚文心的呼喊在目睹李朝阳赤裸的脊背时,突然变了个调,发出一声惊呼。 她匆匆捂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仿佛爬满了扭曲毒蛇的后背,道道可怖的疤痕刺痛她的眼睛,直到眼眶满是泪,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 李朝阳将自己所有的不堪,清清楚楚地暴露在众人眼前,他的身心在此刻碎成了残渣、磨成了灰烬。 李凌兰愣在原地,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险些没站稳,又跌坐回去。她弯下腰,双手捂着脸,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中。 她似乎想再看得清楚些,余光扫了一眼,却与李朝阳的目光对视。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这种情况下也那么波澜不惊。 对视的瞬间,她眼眶变得通红,不停地捋着自己的头发,像是要保持最后的清醒,心脏蹦得仿佛要冲破皮肤。 李凌兰只知道,他被关在一个偏僻的疗养院,待了长达半年,却不知道他遭遇了这些。 这个人从未表露过哪怕一分脆弱,把所有人都瞒了过去,时间长了,所有人都无动于衷,而他也麻木了。 楚文心掩面痛哭,这个连高声开口都做不到的女人,第一次发出这种动静,声声入耳,颤动所有人的心。 唯有此刻,李朝阳感受到了记忆长河里那早已埋没的母爱。 母爱?他疑惑地想,或许是吧。他也曾渴求过爱,只是无论他怎么敲那扇门,门始终不开。 后来他不再敲了,门却开了,李朝阳站在门前,身后有无数向他敞开的门。 所以他不再需要踏入这扇门了。 “爸,多亏了你,”李朝阳重新穿上衬衫,又变成那个众人眼中的李朝阳,“我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痛是什么感觉。” “其实也就那样。”他又笑了一声,“因为我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号人。” “这两年我学会了很多,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李朝阳看向李肃,眼中毫不畏惧,“我再也不会像刚毕业那会儿了,你也老了,是时候该好好歇歇了。” 他弯腰拾起西装外套,看向不远处坐着的老爷子,那人神情凝重,连李朝阳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爷爷,我这孙子当的真不称职,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又看我闹了这么一出…”他轻轻笑了,“我走了,等哪天我去看你啊。” 楚文心小跑地跟了上前,跑得踉踉跄跄,一个没注意险些摔在地上,李凌兰急忙起身扶她,两人走出门。 李肃沉默着思索接下来的破局之法,随便找个替罪羊充当污蔑李朝阳的角色,再代表公司出面解释,媒体自然要给他面子,至于齐家,带着老爷子登门,这也是他把老爷子接回来目的。 很快李肃想出了对策,抬头却和老爷子的目光对视。 “爸,您放心,这事儿我会办妥当。”李肃开口,“我备好东西了,这就往齐家一趟……” 李岱声音厚重,拄着拐杖站起身,颤颤巍巍地往外走,只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 “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李岱喃喃道,“几年前身子硬朗的时候,我想看朝阳结婚,我想他有个伴……后来我又想,说不准有抱重孙子的那天。” “咳、咳咳。”李岱咳嗽两声,声音更沙哑了。 “爸,别这么说,每次定期复查,医生都说没大问题。”李肃跟上去。 李岱轻笑一声,“朝阳出生的时候,我的腿出了毛病,他从会走路起就当我的‘拐杖’。” “一晃快三十年了,我还不知足。”他注视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又开口了。 “最开始我只是想让他健康地长大……”李岱低下声。 李肃僵在原地,正欲反驳,老爷子一句话让他止住声音。 “别为难他。” 第130章 祝你幸福 李朝阳想彻底从李家脱离也属实不容易,毕竟有些项目从头就是他一直跟进,为了对团队其他人负责,他还是继续干了下去。 只是除此之外,所有需要在媒体露面的活动都变成了李凌兰出面。 不止外界,集团内部,有耳闻李家的各行各业都纷纷猜忌起来,甚至有些荒唐的传闻把李朝阳塑造成了李家的私生子。 李朝阳看到这条传闻都气笑了,他身子往后一仰,盯着天花板出神,竟莫名的生出如果他真的是个私生子的幻想,或许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哒哒哒。”几声急促的高跟鞋碰撞地板的声音响起,李朝阳下意识以为是李凌兰来了,保持着姿势没动。 没曾想下一刻传入耳中的声音是一道哭腔。 李朝阳猛地直起身,在目睹挂着两条泪痕的齐文珠时,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急忙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 “文珠,你怎么来了?”李朝阳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为何而来,想必也从齐家听到了些什么、或许不止齐家,周遭的猜忌已经够多了,多得可能都听不过来了。 “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吗?”齐文珠咬着唇出声。 李朝阳绷紧的身子一松,犹豫着伸出手轻抚她单薄的后背,发觉这人身上凉得冰手。 “抱歉文珠,我知道我该和你商量的,可……有些事情、来不及商量,”李朝阳声音很轻,“而且结果都是一个样。” “李、”齐文珠卡了一下壳,再度抬眸看他,眼眶通红,“李朝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觉得我是想要家族事业、想要那些钱、那些利吗?” 李朝阳手一顿,摇了摇头,“不是的文珠,我只是想让你、手里有足够的资本…堵住那些悠悠众口。” “我不在乎!”齐文珠吼出声,这是李朝阳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情绪激动的模样,像一只惊弓之鸟,发出了刺耳、震心的鸣叫。 第139章 “我想让你变得强大、变得不会有人为难你、针对你、我想让你成为无论如何都不会被非议的人……”齐文珠眼眶涌上一层泪,“我因为这个和你在一起,我们结了婚,两年了。” “可是,你现在什么也不要了,你把我要给的、我能给的统统都不要了!你知道别人都会怎么说你吗?你知道你会为此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吗?!”齐文珠身子一软,跌入李朝阳的怀中,放声哭泣。 她身体颤抖,李朝阳能感觉到,他低头注视着面前这个女人,心里拧作一团,停了许久开口。 “文珠,我…很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值得你付出真心的人,和我在一起的两年,”李朝阳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真的都在努力做了。” “可结果不是我想要的,”李朝阳呆滞片刻,看着远处一角愣神,“我的确什么也不要了。” “文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见面时,我在追一只特别漂亮的鸟。”他突然开始回忆,怀里的人身子一僵,秀气的眉毛皱起,一脸震惊地抬头看他。 “我现在,连那只鸟也不想要了。” 齐文珠从他怀里移开,站稳脚,双双沉默。 “李哥,你太累了,对不对?”她垂着头,泪水顺着滴落,砸在地板上,“你不想再接手公司,也不想再继续操劳,所以你不要这些了。” “可是以后呢?以后还长着,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是啊,”李朝阳忽然出声,“是啊,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呢。” 齐文珠知道,她说不动这个人,他下了比谁都要坚决的决心,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她明白走到今天的李朝阳为得是什么。 所以她也想知道一个答案,一个让她彻底死心的答案。 “李哥,你刚刚有句话说错了。”齐文珠突然出声,“就是你说,自己是一个不值得付出真心的人。” “我在用我的眼睛看人,我在用我的心感受,我在用我的大脑思考。”她语气决绝,“所以,你是不是一个值得付出的人,也是要我说了才算。” 李朝阳愣了一下,轻轻笑了笑。 “文珠,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李朝阳注视着她的眼睛,“对不起,这两年跟着我,耽误了你、也让你这么煎熬……流言蜚语太多了,也太难听了。” “之后不会再听了,我向你保证。” 空气又安静了,李朝阳在这种环境中思考,他其实连说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他亏欠了这个女人太多,多到于事无补的地步。 “李哥,你在说些什么呢。”齐文珠捋了下凌乱的头发,声音多了丝疑问,“我是心甘情愿的、不是你还会有别人…我只是、” 她哽咽了,似乎有些呼吸不上来,不停地抽泣。 “我只是难过,我帮不了你什么。” 李朝阳听着她的话思绪万千,回忆也跟着扯远,视线落在女人颤抖的肩膀上,他的声音也跟着发颤。 “文珠,你已经帮了我太多了,多到我还不清了。”他缓缓开口,“我刚才想明白了一件事。” “其实不是我为你做了什么,即便是在几岁时帮你赶走了一群欺负人的孩子,即便是我带你走出了那座公园。”李朝阳继续说,“像你说的那样,不是我还有别人。” “因为你太好了。” 他的声音落在齐文珠的头顶,萦绕在她的耳畔,模糊了她的视线,齐文珠咬紧唇,克制着不发出呜咽声。 “李哥,我想知道一件事。”她开口。 李朝阳点点头,静静地等她说。 “如果你知道会有今天,你当初还会喜欢上那个人吗?”齐文珠终于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问。 “如果知道自己会经历多少痛苦,会放弃什么、会背负什么,假设这些你都知道,”齐文珠不停地累积这些发问,似乎这样她就能听到她心里的答案,“你还会喜欢上那个人吗?” 李朝阳沉默了。 这个问题,好像有很多人问过他,两年前,中途,以及今天。 不止这些人,连李朝阳也常常问自己。 可他的答案总是同一个,他往外说了无数次,好像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会后悔,某一瞬间,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会后悔。 奇怪的是,他却总能说出那个近乎脱口而出的答案。 “会啊。”李朝阳开口,“因为值得。” “那你现在为什么……”齐文珠刚出口,还没说完,她便匆匆止住声音。事到如今,李朝阳做出什么抉择,都是再正确不过的了。 “我也不知道,”李朝阳低声一笑,“或许,日子一天天过去,哪一天我就知道了。” 齐文珠笑了,破涕而笑,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李哥,我这次来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我们离婚后,我可能会出国,”她轻声说,“也许我在那里会碰到一个像你觉得值得那样的人,我就不会回来了。” “文珠,我祝福你。”李朝阳看着她的眼睛,“祝你幸福。” 齐文珠莞尔,“李哥,这之后你会去哪里呢?” 李朝阳侧目看着落地窗外一栋栋高楼,遮天蔽日,似乎连视野也遮挡了,他被困在这看似偌大实则小得不能再小的一片天地,动弹不得。 “我想去大草原,看看一望无际的地方长什么样子。”他说,“是不是和我想的一个样子,待在那里自由自在地呼吸,再也不会有喘不上气的时候。” “听起来真不错。”齐文珠由衷道,“还有呢?” “还有……海。”李朝阳喃喃自语,“我想去看看海,其实我没少看,之前做心理治疗的时候,医生总是给我模拟海边的场景。” “那时候说来好笑,我有点儿畏惧,所以想亲眼看看。” 齐文珠离开前,跟李朝阳说了一句话,她语气分外认真,认真得几乎算是有点虔诚了。 她高声道,“李哥,祝你幸福。” 幸福吗?李朝阳站在原地,这句话挥之不去,明明他也说过同样的话,可对象变成自己后,他有些不适应。 什么叫幸福呢? 我变成什么样子、未来会是什么模样、究竟什么时候我才会感觉到幸福? 李朝阳在心里默默念叨这个词,幸福、幸福。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闪过一幕幕走马灯一样的经历,越来越清晰,历历在目。 在一间熟悉的小房子里,他屈膝坐在沙发角,怀里窝了两个孩子,正互相嬉笑打闹,他偏过头和一人相视一笑。 在一张小床上,他和一人依偎在一起,烟星闪了又闪,以及那人亮晶晶的眼睛。 他站在客厅,不知从何处飘来一股饭香味,正欲寻找,却和桌前招呼他吃饭的人对视,那人的手在空中挥荡。 在深夜,环在腰间的手臂、身后那人温热的胸膛,脖颈轻柔的呼吸,让人一闻就心安的柠檬香气。 …… 李朝阳猛地睁开眼睛,扶着桌角的手微微颤抖,汗液顺着额角滑落,模糊他的视线。 幸福、他曾无时无刻沐浴其中,他现在渴求至深的,其实早就拥有过。 【??作者有话说】 可以开始倒计时了?? ?????? ?? ????? ???五—— 第131章 一个答案(二合一) 李朝阳把公司后续事宜交接完,给自己休了个长假,离开前,和李凌兰见了一面。 自从上次在家闹了一场,李凌兰对他的态度改观了不少,说话做事都没有像往常那样咄咄逼人了。 李朝阳还有点儿不习惯,他站在这个女人面前,和她的目光交汇,露出一个体面的笑。 “二姐,你想要的已经拥有了,感觉怎么样?”李朝阳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李凌兰三十多岁,在事业上下了将近十年的功夫,到了如今的位置,某方面李朝阳也挺替她开心的。 “感觉……”李凌兰轻启红唇,涂着哑光黑指甲的手交叠在身前,透过苍白的皮肤看清青紫的血管,她似乎在犹豫,在李朝阳即将转身离开时开口。 “感觉也就那样?”李朝阳先一步回答,声音带笑,肩膀轻颤了一下,“姐,你说人的本质是不是贪心?没拥有前恨不得为它付出所有,一旦拥有了又觉得不过如此。” “朝阳,”李凌兰叫住他,那人刚迈出步子的脚一停。 “如果你回来的话,我会给你留一个位置。” 李朝阳默默地听完,步子没再停下,他背对着李凌兰,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 于凝天得知他要离开这座城后,一路飙车来到他家门口,在看到正收拾东西的李朝阳,震惊得目瞪口呆。 “你真要走啊?”他扶着门框,稳住身形,“想清楚了?” 李朝阳半蹲着,低垂眼眸,沉思片刻开口,“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了,我平时不也经常出差吗?” 第140章 “这能是一回事儿吗?”于凝天压下心中的疑虑,挣扎许久开口,“多久回来?” “说不准。”李朝阳收拾完东西,站直身子,他异于往日穿了身休闲装,头发也不再像平日那样一丝不苟,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慵懒劲儿。 “那我也去。”于凝天脱口而出。 李朝阳眨了眨眼睛,弯腰一笑,“你不是刚跟着你哥做事儿?什么名堂都没闯出来,就想着给自己放假呢。” “李朝阳,”于凝天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那人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 “我要是闯出什么名堂了,你一定回来给我庆祝。” 李朝阳缓缓点了点头,于凝天被自己整感动了,眼眶含泪,谁知面前的人来了一句,“你这话有想让我回来的意思吗?” 于凝天愣了一下,几分钟后终于反应过来,爆发一声怒吼,“操,你不信我?” “开个玩笑,那你要真闯出来了,说什么我都得回来看看,”李朝阳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想我给我打电话不就行了。” 于凝天鼻子一抽,耳尖发红,“去你的,谁要想你啊?滚滚滚。” “呵,打了我也不接。” 李朝阳拉了一个行李箱,他很少自己收拾东西,像平时出差,也是专门有人给他收拾,所以,当他自己面对这个空箱子时,一时间,他想不出该往里面放些什么。 他要从这里离开,带着他的回忆,以及一个空荡的、不知该装些什么的箱子。 李朝阳此次离开其实有点私心,他打听了一下段承所在的那座沿海城市,他说着想去看看海,实际上只想看看那里的人。 那天和段承的再遇以争执仓促结束,李朝阳没想着去挽留,他只是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那人,他和段承都还需要点时间。 在他彻底想明白前,他的私心蠢蠢欲动,感情无数次超越了理智,占据了上风。他只身一人,漫步在这座陌生的城市。 走在滨海大道时,侧目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李朝阳思绪万千,他其实没少看过海。 但只有此刻,他一个人,站在沉寂的海岸,耳畔是海风声,呼呼响,吹动他的发丝、吹起他的衣摆,扑面而来的咸气,扰动他的心。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也许段承也曾站在这里,和他看向同一片海,两人身上载着同样的记忆,也许都在某瞬间,幻想着共同的未来。 海水拍击礁岩,声声入耳,颤动李朝阳的心,思念和直冲沙滩的海浪一般,汹涌澎湃,不给人躲开的时间,一股脑地抵达。 李朝阳抽了根烟,眯了眯眼睛,注视着深沉的海面。周围的嬉闹声渐渐小了下去,夜幕降临,他动了动稍僵的腿,转身离开。 “承哥,你今天不回去吗?”方萍一手拉着橙橙,一手拉着小喻,三人齐齐看向正将花盆从外面的架子上搬离的段承。 “回去,”段承声音平静,“搬完这些我就走。” 方萍不禁有些疑惑,歪头看着段承,“承哥,我听张哥说,你捐了不少钱在福利院,光这样还不够,隔三差五还回去帮院长照看老人孩子、你不累吗?” 段承摇了摇头,衣袖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胳膊暴起一道青筋,方萍挪都挪不动的花盆在他的手里好似没什么重量。 “承哥,我说这话你别嫌我烦。”方萍犹豫开口,“虽然你现在什么也不缺了,但为什么要拿累死累活赚的钱干这些?留给两个孩子、留给锦姐,哪个不比这强?” 段承眼眸黯淡,停顿许久道:“钱我会再赚,但这个我一定要做。我现在得到的一切,都不是我的。” 方萍没太听懂,但自从她认识段承以来,这个人似乎都朝着一个方向奔波,不放慢哪怕一步,好像自始至终都在追赶什么一样。 “承哥,你歇一会儿吧?我一个人也能搬一点的。”方萍看着他额角渗出的一丝汗,有些于心不忍。 这个花店还是段承出钱帮她盘下来的,自己只不过是帮他照看一阵子孩子,推脱了无数次,还是没能阻止他。 “没事儿,快搬完了。”段承扫了眼两个孩子,小喻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正费劲搬着地上的花盆,虽然纹丝不动。 橙橙反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姚望着远方,段承没太在意,转头对方萍道,“小萍,这两天麻烦你了。嫂子生病了,姐姐去照顾她了,所以这两个孩子,我只能先交给你……” 方萍嘿嘿一笑,眉眼舒展开,“这算啥事儿?锦姐那么照顾我,承哥你也帮了我特别多,更别提,我就喜欢带孩子呢。” 她一边说一边掏出手帕,踮着脚擦拭段承额角的汗,语气带着些许歉意,“承哥,真不好意思,还让你帮忙搬这些,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在发愁找工作呢。” 段承身子一僵,抱着花盆的手一顿,“小萍、不用给我做这个……” 方萍眨了眨眼,突然笑出声,拍了拍段承的肩,笑得一脸爽朗,“哎呀,承哥,你这么大的人了不会害羞了吧?那个、我无意中听锦姐提过你喜欢…但我、我对这个一点意见都没有!” “所以你不用顾及我,我能理解的!”方萍悄声说,“我可开明了,我还有一个表弟,长得特水灵,也是你那边的人,要不改天…” 她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段承没想到方萍早知道这件事,这倒也省去了解释的时间,他忙出声制止这个姑娘的喋喋不休。 “小萍,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姐说过,我心里有人了。”段承轻笑一声,“我们初次见面,你看到的那枚戒指,是我要给他的。” “哇。”方萍睁大眼睛,匆匆捂着嘴惊叹道:“没想到承哥你这么痴情啊,那你隔三差五跑去…” 方萍竖起一个大拇指,“承哥,我相信你,你这么好的人一定能把他追到手!” 段承眼眸低垂,声音很轻,“其实我没那么好。” 一股风吹得李朝阳脑子发懵,吹得他眼眶发涩,吹得他神志不清。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着街对面那间亮着暖色光的店面。 明明灯光算不上亮,却刺得李朝阳双眼发疼。 他从海边离开,走在路上,想去见那人时,给段锦带一束花,所以来了最近的一家花店。 一切都那么巧,好像上天给他下了一个量身定做的圈套,他走去哪里就跟到哪里。无论如何规避也会落入其中,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李朝阳心口抽疼,疼得他不禁弯了弯腰,等他反应过来时,泪水早已打湿了他的衣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李朝阳抬手抹去泪痕,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他觉得自己傻得可笑,明明当初是他亲口冲千里迢迢到自己面前的人说,“我想放手。” 是他说,他不想在一条不知道何时是个头的路上硬磕。 李朝阳仰了仰头,深吸一口气,他抬脚离开,双腿突然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匆匆扶着一旁的墙壁稳住身形。 只是刚走了两步,他又不受控制地弯下腰,肩膀不断耸动着,伴随着轻微的啜泣声。 “段承……” 段承搬完最后一盆花,手上沾了些灰尘和泥土,走之前他蹲下身跟两个孩子告别,他每次都用不一样的借口,段承不知道剩下的还能用多久。 “橙橙、橙橙?”段承瞧她在发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了陆陆续续走动的人群。 “你在看什么?”他拉着小姑娘的手问。 橙橙终于移开了视线,仰起小脸看着段承,“舅舅,我刚刚看到小舅舅了。” 她说着指了指人潮拥挤的路口,话音刚落握着她手的那只手僵住了,段承睁大眼睛,几乎是瞬间又将目光移向路口。 一旁的方萍还在不解中,她也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只是完全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小舅舅?承哥,没听说过你还有弟弟啊?” 段承喉结一动,僵硬的双腿终于恢复知觉,他偏头对方萍道,“小萍,麻烦你了。” 没等方萍回应,段承已经冲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只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她便看不见那人了。 方萍捋了捋头发,弯腰看着橙橙,“橙橙,小舅舅是谁呀?” 橙橙手里抱着那只兔子布偶,紧紧地抱着,因为太过于用力,兔子的脸有些扭曲,她的声音很轻又稚嫩,传到方萍耳朵里却又那么沉重。 “是舅舅喜欢的人。” 段承甚至没有过问橙橙是否真的看清楚了,便毫不迟疑地奔向她指的方向,密密麻麻的思绪缠绕在他的脑海中。 他为什么来?李朝阳为什么来这儿了。是来见自己的吗?是打算和他说点什么吗?他发生什么事儿了吗?难不成那些谣言已经…… 段承跑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巷子里,双腿发软,强撑着往里走。 “李哥,李哥!”他高声喊道,“李哥,李朝阳!” 第141章 “是你来见我了吗?是要给我说什么吗?我都会听的,我求你出来、我能解释!你要问什么,什么我都会说的!” 他喊得耳膜颤动,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又缥缈,他声嘶力竭过后换来的是一片寂静,以及零星几个过路人狐疑的目光。 段承跌跌撞撞地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喊,“李哥……我真的很想你,如果你来了,出来见见我行吗?” 他走了很远的路终于止住了脚步,段承抬眸看着面前的墙,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地方,一路寻来找到的是一个死胡同。 他扶着墙壁缓缓蹲下身,脊背靠着墙,曲膝坐在地上,掩面而泣,声音很轻,直到嗓子干涩,发不出一丝声音。 段承盯着地面出神,片刻后撑着地站起来,身子晃了晃,他抬手抹了把脸,蹭上了一点灰尘。 也许,李朝阳没来。也许,橙橙看错了人。 段承从巷子出来,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他继续隔一阵子回去一趟,将所有事情反复打点,甚至找了自己不愿再相见的俞瑞。 他从那人嘴里得知,李朝阳离开了这个地方,在与齐文珠离婚的第二天。 业界的确传出了些有关二人离婚的猜忌,铺天盖地,悄无声息,谁也没有预料到。 俞瑞想尽了能想到的办法,将谣言变得模棱两可,但无论是对那人的形象还是公司效益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尤其是李朝阳选择从公司离开,让李凌兰接手一切的行径,几乎是坐实了他的传闻。 在俞瑞焦头烂额之际,遇到了段承,这个在他眼里始终充当着不速之客的人,将一沓审批书放到了他的面前。 “你、什么意思?”俞瑞不解,余光扫过那沓文件,却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段承语气坚定,近乎不假思索道:“全市这么多家福利院,都接受他的捐赠。你觉得外界会更看重这些,还是某些突然冒出来的谣言?” “人都只相信亲眼看见的东西。” 俞瑞僵住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眼神里闪过震惊,一把抓着那沓文件反复地看。 “我需要你的传播力,让人们遗忘那些本就和他毫无关系的东西。”段承落下一句话,他目光黯淡,思绪也跟着飘远。 日子一天天过去,段承曾在李肃手里买下的那几处废弃的疗养院,经过再建休整,成了真正的疗养院。 他偶尔会再走一走疗养院门口的路,从一个季节走到另一个季节,院门前的树叶黄了又绿,最后掉得光秃秃。 段承除了待在这儿,有时也会向众人打听李朝阳的去向。 只是,谁也不知道。 他住在曾经的家里,那栋上了年头的居民楼,有时候也会去城郊的那栋房子,这两个地方装载了段承不愿褪色的记忆。 李朝阳从那座沿海城市离开,去呼和浩特看了大草原,在那里意外碰见了旧相识,他其实早已忘记了那人的名字。 只是看着那张和记忆中略有相似的脸,模糊地回忆起两人的经历。 陆骁还是那么自来熟,见到李朝阳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非要拉着他叙旧。 李朝阳纳闷,两人相识还是于权牵桥搭线,更别提他一个劲儿灌自己酒,算不上什么好交情,哪有什么旧可叙? 可他还是同意了,和陆骁喝了个昏天黑地,迷迷糊糊把一些从未吐露的话一股脑地倒出,李朝阳没有想过让这人给自己一点儿建议。 他只是不想再憋在心里,他想像泼出去的水那样,蒸发、升腾,再也不占据一块儿天地。 “我们三四年没见了吧,其实没几年,但我、好像把半辈子都过完了一样。”李朝阳闷下一杯酒,明明胃里像刀割火燎,脑子也晕晕乎乎,脸色依旧苍白。 “我结婚了、又离了,兜兜转转…好像什么也没能改变。”他突然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的空缺,眉头一皱,“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丢了那枚戒指,是不是现在就会稳稳地戴在我的手上?” “我想把一切都牢牢地抓在手里,可抓得越紧,丢得好像越快。” 陆骁听着也晕头转向,他喝醉了,倒酒的手不停抖动。 “我以为再给我点时间,一切都会明了,可时间不等人,我留在原地,总有人要走。”李朝阳声音越来越轻。 陆骁看着他,那人又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但他还是思索着这句话,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会走?” 李朝阳一愣,喝了酒的大脑转得很慢,缓慢接收这句话,又缓慢思考,“难不成他也会留在原地等我吗?” “说不准,也许一直在呢。”陆骁嘿嘿一笑,抬手和他碰了碰杯,“你知道我对你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李朝阳还在那句话带来的震惊中没能缓过神,陆骁自问自答道,“我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是一个特别难对付的人…做事雷厉风行,又爱挑刺,有时候一针见血不留情面,为人也爽快、和我合得来。” “这几年没见,你变了些,又没怎么变。”陆骁眯了眯眼睛,想摸一根烟出来,“你有野心,好像想得到的一定会得到。” “哈哈哈哈,”李朝阳笑出了声,“我倒是觉得,这叫贪心。” “我想要的太多,我什么都想要,就容易……什么也得不到。” “你还不到三十岁,就算是贪心又怎么了?”陆骁拍了拍李朝阳的肩,“朝阳,我知道你变在哪儿了。” “你变得有点胆小了。” 李朝阳侧目看着他,没有回应。 “你刚才说,那人没再把戒指给你,给过的东西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陆骁口齿有些不清,但思绪依旧清楚,“他不给你,就去问他,问个清楚、问个明白,问他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 一旁沉默许久的人突然出声打断他,“他不会后悔。” 这下换陆骁愣住了,他想了想紧接着笑出声,“看啊,你也有答案。” “那个人会不会在原地等你,朝阳,你不如问问自己,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 李朝阳垂下头,酒精麻痹他的大脑,可他的心里却涌上一个答案。 陆骁说的没错,迄今为止,很多事情,他自己心里都有一个答案,正确与否都要他自己去看。 “朝阳,这次你来得太突然,我没有好好招待你。改天我专程上门拜访,等到那一天,希望你困惑得种种,都有一个答案。”陆骁举了下酒杯,“我敬你。” 杯身相撞,发出一声脆响,酒水往外洒出几滴,落在李朝阳的手上,他垂眸看着,仰头喝下这杯酒。 他的确变得有点胆小了,李朝阳想,如今,不再有一件事能牵制住他的脚步,更不会有一件事像曾经那样对他造成威胁,让他心惊胆战。 他一无所有,便不再害怕失去。 二十岁出头时的李朝阳天不怕地不怕,心比天高、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即将三十岁的他成了和当初截然相反的人。 李朝阳意识模糊时闭上了眼,好似和当年的自己远远相望。 那人开口说了什么,李朝阳没太听清楚,也没有看明白。 心里却涌上一个莫名的念头。 做你想做的事,对不对也无所谓。 【??作者有话说】 我又来倒计时了,四—— 第132章 欢迎回来 和陆骁分别后,李朝阳拉着行李回了那座沿海城市,他想问清楚、问明白,不再像从前那样猜来猜去。 冬天的南方没有李朝阳想象得冷,风不再刺骨却有些潮湿。 花店到了下班时间,只有零星几个人,店门前还是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不刺眼,反而让李朝阳看得出了神。 等他回过神,是被一道女人的声音唤醒的,李朝阳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和正抱着花的方萍对视。 方萍眼睛亮了一下,忙放下怀里的东西,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个自认为无懈可击的笑,“你好你好,是来买花的吗?” 见李朝阳点了点头,方萍一个箭步冲上前,指着架子上各式各样的花束,目光却始终移在男人的脸上,不愿挪开一秒。 李朝阳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胡乱指了几束,“看着给我包几束,我想送给…一个姐姐,大概四十岁。” “送姐姐呀,我看看。”方萍边思考边道:“主要现在冬天了嘛,不少花不应季,虽然我们这里是南方……蝴蝶兰、郁金香、紫罗兰都很适合。” 李朝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而是垂眸打量着这个女人,脑海中却浮现出她与段承亲昵的一幕,他控制住轻颤个不停的手,不动声色地将它背在身后。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双手会时不时发抖,在北方的时候,李朝阳总用天气太冷来麻痹自己。 “包好了!这里有卡片,你可以在上面写下祝福语,或者我来写也可以。”方萍将笔和卡片递向他。 第142章 李朝阳心头涌上一个想法,犹豫着开口,“我的字儿不好看,麻烦你帮忙了。” 方萍快速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说了,但直到听到熟悉的名字时,下笔的手一顿,不小心在卡片上划了一条弯曲的线。 “段锦,锦是锦绣的锦。”李朝阳话落,很快察觉到方萍的反应,静静地等她询问。 不出李朝阳所料,方萍眨了眨眼睛,急忙拿出手机,找了张几人的合照递到李朝阳面前,一脸震惊道:“是、是她吗?” 李朝阳也顺势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你和锦姐认识?真是太巧了…”他余光一扫,发觉那张照片上也拍到了段承,在整个画面里只占了一小块,半蹲着,露出一小半侧脸。 他突然沉默了,盯着那张照片不说话,等方萍激动地回应时,李朝阳才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开口,“我和他以前是同事…当初锦姐很照顾我,后来他们搬到南方了。” “我工作忙,没抽出时间来看他们,这阵子闲下来了,想着来叙叙旧。” 方萍恍然大悟,“承哥啊?哦、我是听说他和锦姐是搬来的,原来是这样。” “我叫方萍,这花我不收你钱了、本来这店就是承哥帮忙开的,再收这个钱不合适。”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朝阳心一紧,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他攥着拳,声线有些不自然,“段承、他现在怎么样?” 方萍想了想,“承哥现在过得挺好的,他和张哥合伙做生意,生意也蒸蒸日上。我听锦姐说,他之前总是干些体力活,多亏了张哥帮忙,虽然做生意也挺累的。” 李朝阳紧锁的眉舒展了些,知道那人过得不错,他揪作一团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几年没联系,我这儿也没他们联系方式,他们现在住在哪儿?” 方萍面露难色,“你来得不凑巧,承哥这阵子都在外地,不过锦姐在家,她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会很开心吧。” 李朝阳没再回应,说实话他不确定。这么多年了,想来段锦也有察觉到些什么,可能段承也向她坦白了,段锦会怎么看他?李朝阳不知道。 “外地?”他发问。 方萍一拍手,“对了,你应该不知道这回事儿,承哥在那里建了几家福利院,有事没事就去帮忙,你说他这人是不是特好?赚了钱回报社会,我夸他,他还谦虚呢。” “福利院…”李朝阳喃喃自语。 “对呀,这几年的心血全砸了进去,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有点怪?不过,从我认识他起,我就觉得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方萍又开始喋喋不休。 “你知道我俩的初遇有多好笑吗?”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那天我在滨海路骑行,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往桥边走,走得还摇摇晃晃的,把我吓了一跳。” “我赶紧去拽他,怕他想不开跳海寻死。当时承哥喝得烂醉,他说什么我都当他晕了头,一直拉着他不撒手。”方萍继续道,“直到他晃着手上的戒指,跟我说……我忘了说得什么了,好像是、” 李朝阳愣住了,愣在原地,手里捏的那张卡片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皱皱巴巴的,像他不成样子的心。 “他心里还有人,所以不会去死?”方萍笑起来,“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后来我们就熟悉了,这么想想,我们还挺有缘分。” “哎!哎、那什么,你去哪儿呀?”见李朝阳头也不回地离开,方萍急忙追上去喊住他。 那人没停下脚步,只留下一句话,“那束花辛苦带给锦姐,她问起来,说…是她弟弟给的,钱我照常付了,算感谢你这几年照顾两个孩子。” “哦、啊?”方萍发出疑问,没等她问明白,那人早已消失在视线里, 她抓了抓头发,转身走进店里,这才注意到手机弹出的收款消息,看着那串天文数字,惊得目瞪口呆。 登机前李朝阳破天荒给于凝天打了电话,听着那人胡乱猜测是不是因为太想自己了,所以主动打来电话,他沉默了片刻,“四个小时后到机场接我。” 电话那头也没了声音,正当李朝阳要挂断时,爆发出一声怒吼。 “我操,李朝阳你是不是人呐!平时没个信儿,一有事想起我了?” 李朝阳被吼得耳朵疼,“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不想起来别人,偏偏想起你,那不是心里有你吗?” 他说起来鬼话,倒是张口就来。 于凝天瞬间没了脾气,嘿嘿一笑,“行,那你等着吧。” 李朝阳靠着椅背,侧目看着窗外的云层,思绪逐渐飘远。 他错过了很多,耽误了很多。陆骁的那番话在脑海里翻来覆去。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会走?李朝阳是一个讨厌等待的人,在他的思维里,没有人会忍受长久的煎熬,去等待一个未知。 这几年,他与那人都付出了太多,李朝阳不接受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总说再给自己一点时间,什么都会清楚明了。 他给自己的时间越久,那人等待的时间就越长。 李朝阳缓缓闭上眼睛,狂跳不止的心在此刻有了片刻安宁,他害怕很多东西,于是就躲着不愿面对。 现在不一样了,他与文珠离婚了,即便闹得沸沸扬扬又怎么样?李肃再也无法拿这个禁锢他,他或许也已经死了心。 天平对面的那些人都渐渐离去,再也不会像曾经那样高低悬殊,那座牵制李朝阳太久太久的天平,终于被打破了。 只要紧紧抓住他想抓住的东西,像梦中无数次抓住那人的手,只是梦一旦醒来,那人就会消失不见。 李朝阳睁开眼睛,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暗自发誓,这次绝不会和梦中一样,他会牢牢握住那只手。 于凝天在见到那人时,露出一个欣喜的笑,高举着手来回晃,那人快步走来,于凝天顺势张开手臂,但预料之中的拥抱并没有来临。 他手一空,在原地呆滞几秒,猛地转过身,看着匆匆离开的背影,大喊,“李朝阳!你他妈让我专门跑来给你送车来了?!” 李朝阳的声音传来,模糊中让于凝天想起了几年前神采奕奕的人。 “要跟我说什么等我回来说,我现在有点事儿要解决。”李朝阳摆摆手。 于凝天追了一会儿突然止住脚步,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用不大但足够那人听清的声音说,“李朝阳,其实我只是想说,欢迎回来。” 李朝阳笑了一下,“欢迎不把阵仗搞大一点?” “你要点脸行吗?”于凝天白了他一眼。 李朝阳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几家福利院,并不算难找,网上随便搜搜就出来了,但让他意外的是,申办人却写着他的名字。 他匆匆下了车,迎风跑向大门,北方的冬,无论是风还是气温都那么凛冽,刮得他鼻子酸痛。 风吹起他的衣摆,见缝插针地灌进他的衣领,冰冻他的大脑,李朝阳怀疑这股风会吹得自己神志不清。 他站在栏杆外,看着院子里一众嬉笑玩闹的孩子,几个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正带头做游戏,李朝阳几乎是瞬间将目光停在一人身上。 那人单膝跪在地上,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红色马甲,戴着志愿者帽子,帽檐遮着额头,只露出下半张脸,嘴角挂着笑,正小心翼翼地擦着孩子沾了灰尘的脸。 他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塞进即将哭泣的孩子嘴里,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不知何处传来叫喊声,段承抬起头,顺着声音看去,却在视线移动的中途定住,他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忽然刮来一股风,让他止不住地眨眼。 眨了又眨,视线逐渐模糊,他喉结一动,缓缓站起身,隔着栏杆,和大门外的李朝阳远远相望。 第133章 你说了好多遍爱我 段承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睁大眼睛,踉跄地站稳身子,刚跑出一步又因为腿软差点摔在地上。 耳边还是谁在叫他的声音,可段承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朝思暮想、他魂牵梦绕的人就站在不远处,这个念头像海啸,轻而易举将他淹没。 他许久没再猛烈颤动的心狂跳起来,濒临极限,让他难以呼吸,几近窒息。 “李哥、李哥!”段承跑来,用力抱住面前的人,与此同时泪水已经淌了下来,他的声音也染上哭腔。 他抱得很紧,那人体温很凉,所以段承又收紧手臂,恨不得将人揉进身体里。 “松点劲儿,我喘不过气了。”李朝阳不想第一句话就说这么煞风景的话,但他真的有点喘不过气,他的心跳得也很厉害,在这种乱糟糟的环境下,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和他第一次吻上那人时,相似又比那时还要猛烈的心跳。 “李哥,你去哪儿了?”段承松了松胳膊,却还抱着他不放,声音带着点儿怨意,“我问了很多人,他们都不知道,我想去找你、可我找不到你。” 李朝阳眼眶一酸,他轻轻回抱着面前的人,歪头靠在他的肩上,疲惫已久的灵魂在此刻找到了归宿。 第143章 “我去散心了,那阵子我真的有点累,我有太多没想明白的事儿……只是我现在全都想明白了。”李朝阳轻声道,“段承,我离婚了。之后还愿意和我走那条路吗?” 段承身子一僵,没了声音。 李朝阳揪起心,一个念头紧跟着油然而生,也许他太着急了?也许段承不是这样想的?也许…… 他慢慢从那人的怀里脱离,犹豫片刻道,“不愿意也没事,我们…都再想想,我给你时间、” 李朝阳没能说完的话被一个突然的吻打断,随后就是那人近在咫尺的脸,那人低垂的睫毛,覆在嘴唇的吻和记忆中一样。 炽热又缠绵,轻易驱散全身的冷意,李朝阳闭上眼睛,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摁着那人的头,加深这个吻。 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吻,在此刻成了现实,李朝阳的泪落在那人的脸颊,又被一只手轻轻擦去。 “李哥,你曾经找过我对不对?”段承注视着他的眼睛,又凑上前吻去他的泪,“我一直都想向你解释,我怕你误会,误会了会不会难过?” 他握紧李朝阳的手,牵起那只手放在唇边,又轻柔地吻上他的指尖,“李哥,我一直都爱你,从来没有消失过。你说你不想在一条不知道何时是个头的路上硬磕,我想告诉你,这次换我拉着你走。” 两人回了曾经的那栋破旧居民楼,站在楼下时,李朝阳的思绪突然又拉远,一直拉回当初。 他第一次来这栋楼,腿还瘸着,趾高气扬地指使段承拎着一兜东西,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 一晃几年过去,李朝阳再次和这人回来,这地方也变了许多,似乎更旧了,更萧条,他站定脚,抬头看着这栋楼,直到被段承的声音唤醒。 “李哥,外面冷,我们上去吧。”他握上自己的手,李朝阳低头一笑,反手握得更紧。 “段承,不知道是不是我年纪上来了,我时不时回忆以前,真的过了很久啊。” “李哥,你还不到三十岁,还很年轻,而且之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我们会有更多回忆。” 踏进门的瞬间,李朝阳刚迈进一步,就被人搂着腰,摁在了门上,他正欲开口,又被人堵住嘴。 段承声音含糊,手不安分地摸上他的领口,费劲地解着扣子,很快衬衫扣子接连松开,露出那人起伏不停地胸膛,块块分明的腹肌。 “我、我好久没去过健身房了。”李朝阳撇开头,“也没那个精力……” 话音还没落,身前人的举动让李朝阳止住声音,下意识抬手勾住他的脖子,那人一手托着他的大腿,一手抚上他的背,几乎是把他扛了起来。 “操,吓我一跳。”李朝阳趴在他的肩上,这种像抱孩子一样的姿势放在他这么大人身上,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 他抬手抚了下额,耳尖染上一丝红,“你是不是跟我炫耀你劲儿大呢。” “李哥,低下点,小心磕到头。”段承轻轻松松扛着他进了门,刚到床边就将人摁床上,还不忘护着李朝阳的头,避免他砸到。 “这么着急呀?咱都多久没见了,上来就折腾我?”李朝阳勾唇一笑。 段承凑上前亲了亲他的脸,双臂撑在他耳侧,低头注视着面前的人,好像要把这几年没看到的时间全都看回来。 “李哥,去年除夕,其实我来找你了。”段承轻抚他额前的碎发,又轻轻摸向他的眉心,像曾经那样揉了揉,“对不起,当初留你一个人,那天很冷,比今天还要冷。” 李朝阳怔了一会儿,回忆涌进他的脑海,瞬间就掀起了一层惊涛骇浪,让他久久未能平复。 “那天,我吻了你,你当做了一场梦。”段承声音很轻,“我告诉你,‘我不想放手’,所以李哥,如果你没来,我就会一直找下去…” “如果你真的想放手,我会缠着你,我会握紧这只手,不给你松开的机会。”段承与他十指相扣,又拉到自己的嘴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指关节显出一口牙印。 “我说的那些话…”李朝阳喉结滚动,脑海中又浮现出曾经那番狠心话,心口一痛,再没能说出别的。 段承垂下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随后轻轻一笑,“什么话?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你说了好多遍爱我。” 李朝阳眼眶发红,抬手揽住他的脖颈用力下压,将那人摁在自己的心口,出口话就在段承的耳边。 那么清楚,那么震耳,和他跳动的心一样,段承轻而易举就感觉到了。 “是啊,我说了好多遍。”李朝阳声音发颤,“段承,这几年、我真的好想你,真的很想,可你很少来我梦里。” “对不起李哥。”段承握紧他的手,一遍又一遍重复对不起。 他该说多少遍对不起,才会抹去这人的痛苦,抹去这人不堪的回忆,他该说多少遍才能填补上他空洞、千疮百孔的心。 “不用在梦里见我了,我会一直在。”他开口,“我会永远在。” 李朝阳笑出了声,笑得眼睛眯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人,“你呢,梦到过我没有?” 段承很没出息地看呆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梦到过,很多次。” “听你这语气,都梦见我什么了?”李朝阳又开始逗他,几年过去,那点儿顽劣的性子依旧没变,“不会做的是春梦吧。” 见段承默不作声,李朝阳语气一僵,随后又笑起来,“你行啊,怪不得这么着急,这几年…都是一个人吗?” 李朝阳话音刚落,身前的人突然眉头一皱,语气急促道:“李哥、我是一个人,这几年我只想着你,从来就没有过别人。” 看他语无伦次的模样,李朝阳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哥的确要好好补偿一下你……段承,这几年,我心里也只有你,也只想着你。” “我是结婚了,但没有、”李朝阳一顿,看着扑在他怀里的人,那人一直往他胸口蹭,蹭得痒痒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段承呼吸急促,手一路向下从他的胸膛滑到小腹,惹得身下人发出一声闷哼。 …… “李朝阳,叫叫我的名字。”段承到了极限,他握紧那人的手,感受着这个人带给他的全部,身心在此刻得到了完全的充盈。 时隔几年,他再次真实地触碰到面前的人,段承早已分不清滑落脖颈的是汗液还是泪水,只想让时光停留在这瞬间。 “段承、段承。”李朝阳连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二—— 第134章 正文完 深夜,李朝阳靠着那人的肩头,轻轻呼吸着,眼睛虚闭起来,感受到床头那盏台灯散发的昏黄色光。 他握紧身旁人的手,一切都和曾经那么相似,兜兜转转,还是在他的手里。 “李哥,困了吗?”段承摸着他手心里浅浅的疤痕,声音很轻,“还没消掉啊…” 李朝阳眼睛睁开一条缝,垂眸看着手掌心一道道月牙形的疤,其实消掉过,只是反反复复,留下再愈合,最后再也消不掉了。 “段承,这几年的心血都砸了进去,你傻不傻?”李朝阳忽然开口,想起了那几家福利院,以及略有耳闻还没去看过的疗养院。 段承侧目看着他的侧脸,光亮打在他的脸上,透出一点柔和,“本来就是你的。” “李哥,我知道张哥带我去南方也是你做的。只不过两三年,我就能做出这个成绩,你也给我铺了不少路吧。”段承低头吻了吻他的发丝。 李朝阳轻笑一声,“铺个路算什么,还不是我宝贝儿太聪明、太能干了。要是给别人,别说三年了,三十年也做不到你这样。” “李哥,我有东西想给你。”段承松开手,翻身下了床,在脱掉的衣服口袋里摸索,接着拿出一个盒子。 李朝阳看着这一幕,不自觉地握紧了手,直到那人又回了床上,跪坐在一旁,轻轻牵起他的手,李朝阳才终于松开。 “当初、怎么不给我了?”李朝阳问出了曾经未能问出的问题,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么久了还压在身上。 “我想给你更好的。”段承打开盒子,里面摆在两枚戒指,一颗镶嵌的细小钻石的光已经黯了些,另一个熠熠生辉。 “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如果没有能力让你毫无顾虑地戴上,就不要给你了。”段承捧着他的手,弯腰将额头抵着他的手,又向下虔诚地亲了一下,做完一切,他抬起眸看着李朝阳。 “李哥,我现在有点能力了,我想重新给你戴上。”段承拿起那枚戒指,“可能会有点松,这几年你瘦了些。” 说着说着他又染上了哭腔,“我之前、我想让你戴上最合手的戒指,可是直到现在我,我也没能做到。” 李朝阳眼眶发酸,他看着那枚亮晶晶的戒指,凑上前亲了下他的眼睛,“哭什么,再买呗,直接去现场定制,现在又不是什么难事儿了。” 第144章 见段承还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李朝阳干脆把手伸到他面前,“再说了,你不会多疼疼我?多给我做顿饭,过阵子说不定就合手了。” “别光戴这一个,旧的我也要。”李朝阳伸出另一只手,直到双手无名指都戴上,他笑了笑。 “段承,这几年我常常想,如果当初我不拿掉这枚戒指,会不会就一直稳稳地戴在我的手上?”李朝阳喃喃道,“那时候,我害怕让李肃知道你的存在,我想、谨慎些也没什么不好的,所以我把它取了下来。” “可能是老天在惩罚我,惩罚我取下这枚戒指,所以它后来丢了。”他说,“再后来,我把你也丢了。” 段承默默地听着,听着李朝阳将这几年的心酸说尽,但无论怎么说,他真正触碰到的也不过只是这人经受的一星半点。 “李哥,不是你的错。”段承出声,声音格外坚定,“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也是最强大的人。” 李朝阳笑了,他还有很多想说,心里积攒了无数的话,可现在他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他和段承还有很久,有多久呢。 他抬头看着那扇小窗户,看到了一小部分月亮,洁净又安静,深沉得好似多看几眼就会陷入。 还有多久,反正足够让他将这些缓缓道来。 “橙橙、小喻怎么样了?”李朝阳想起两个孩子,“这么久了,应该把我忘了吧。” 段承搂着他,歪头和他靠在一起,“其实几天前还念叨你呢,那次你来找我,是橙橙先发现的。” “找你…哦、段承,当时你和那姑娘有说有笑的,她和你走得那么近。我心里难受,转头就走了,”李朝阳开口,“现在想来,我就应该冲过去,问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但转头一想,我甚至都结婚了…那时候我结婚,你怎么在场?”李朝阳突然想起来问。 段承回忆着,“赵哥给我打的电话,于凝天带我进去的。” 李朝阳沉默了,许久冷笑道:“猜着就是。” 段承又抱着他,趴在他的肩头,声音闷闷的,“李哥,他跟我说你过得还不错,但我一眼就看出来,他骗我。” “我当时特别想抱抱你。”他收紧胳膊,感受着身旁人的体温,“就像现在这样。” 李朝阳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许久,久到段承以为他睡着了,他才忽然开口。 “段承,以后我会再办场婚礼,办一场属于我们的婚礼。”李朝阳说,“我会穿一身和当时一样的衣服,只为你穿。” “好。”段承笑着回应。 “咱姐呢,她知道我们有过关系吗?”李朝阳又问。 “不知道,但她知道我是同性恋。”段承说,“她会理解、接受我们的。李哥,她说,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这么好的人,我喜欢不是很正常吗?” “你倒挺会自我安慰,那我们过两天回去见见她。”李朝阳道,“不过、我跟花店那姑娘说我和你是同事…到时候成男朋友了,她、” “我来解释。”段承亲了亲他的脖颈,“李哥,现在这样真好。” 李朝阳思绪拉回当年,段承也说了这样一番话,当时他心慌个不停,因为有太多阻碍等着他去面对,如今,眼前什么也没有了。 “是啊,段承,我现在……”李朝阳脑海中响起齐文珠的那句祝福,“我现在很幸福。” 李朝阳在外面潇洒了一阵子,回来重新接手了公司,李肃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退居二线,李凌兰被召回集团管理,而这家子公司又落到了李朝阳的手里。 除此之外还有被紧急召来的赵明,接到李朝阳电话的那一刻,赵明惊得把手机都丢了。 “赵明,好久不见啊。”李朝阳声音如初,“我现在缺个助理,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赵明震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 “干嘛呢?你那儿信号不好吗?”李朝阳不禁问,“难不成我还要过去请你吗?” 赵明攥紧手机,把刚刚涌上的泪憋了回去,“我、我现在就买票。” “买机票,我报销。”李朝阳话落就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高楼大厦,突然被一声巨响拉回神,李朝阳动了动脚,却没有转过身。 身后蹿出来一个人,大大咧咧地勾着他的脖子,语气轻佻,还是那么不正经,“李总,又在想什么呢。看看哪块地适合收入囊中?” “呵,”李朝阳笑了一声,侧目看着他,“现在是不是该称呼你于总了?这阵子风头正盛啊。” “去你的,”于凝天站在他身旁,目光也看向远方,“干这个真不容易,天天穿这么板正,难受死我了。” “瞧你那没出息样儿。”李朝阳抬手搭在他肩上,双双沉默,直到谁出声打破寂静。 “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是特别像高中的时候?” “你年纪上来了吗?开始怀旧了。” “不是、我意思是,你和以前一样,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李朝阳走在福利院门口的路上,这片儿种了不少充当绿植的树,所以传来一阵一阵蝉鸣。 他仰头看了一眼,被太阳光刺了一下,李朝阳一手插着兜,一手举着手机,屏幕那头传来的声音和蝉鸣声交融。 “我到了、没事儿,又不是不进去,你留那儿和孩子玩吧。”李朝阳声音带笑,“哟、橙橙和小喻也来了,怎么不早点说,我没给两个孩子买礼物。” “我可是当舅舅的,那怎么行。”他张望着,想找家商场,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 “咱姐也来了,啧,你不早说,我买束花。”李朝阳越说越来气,“你他妈让我空手过去啊?” 段锦的声音隐隐传来,“朝阳,什么也不用带,两个孩子吵着要和你玩,你人来了就行。” 接着又是两个孩子七嘴八舌的吵闹声,李朝阳嘴角勾了勾,“知道了姐,那这次是我少考虑了,下次补上。” 电话挂断,他刚好走到了福利院门前,入目还是一群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李朝阳还是一眼看见了和孩子们玩闹的段承。 这次他没再驻足门外,而是边迈步子边高喊,“段承!” 那人闻声望去,隔着夏日的热浪,耳畔传来鸣叫不停的蝉声,传入耳中的声音依旧清晰,直戳心脏,那颗颤动不已的心又摇摇晃晃。 “李哥!” 李朝阳快步走过去,被一路跑来的段承一把抱住。 耳旁响起孩子的嬉闹声,他一瞬间有些耳鸣,什么都模糊不清,李朝阳一度以为是阳光太刺眼,但直到一只手抚上他的眼睛。 那条看不到头的路,终于要走到头了。 李朝阳曾经想,他非要看看这条路走到底是什么,和他想的一样,不是悬崖、不是荆棘、不是死胡同。 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路。 [完] 【??作者有话说】 一—— 历经大半年终于完结了,这不是我第一本完结小说,但的确是我写的第一本长篇,一路走来真的很不容易。 谢谢大家的包容、喜欢、支持,每一条评论、每一个订阅与赞赏都是我码字的动力,谢谢一直追更的宝宝们,辛苦大家了(鞠躬) 之后我会努力产出番外,我们还有很久很久,久到足够我细细道来。 我还会在写作这条路上硬磕,我们下一本再见! 最后,宝宝们可以点进我的主页看看新文吗!感兴趣的宝宝收藏一下拜托了! 番外 第135章 七夕节 共感娃娃 “咚咚。”敲门声响起。 段承推开门,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唰一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段承,随后又消失不见。 “什、”么。段承垂头看着面前的粉红色盒子,盒子上印了一行小字,属了他的名字和地址,打开一看,摆着一张纸条。 “七夕快乐!和伴侣度过一段幸福时光吧!” 段承拿开纸条,这才发现纸条下覆盖着一只毛绒娃娃,巴掌大小,莫名有点眼熟。虽然尺寸小,但做工精致,摸起来手感很好。 娃娃穿了一身小西装,装成大人的模样,脸上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段承也不由得笑了出来,因为他感觉这只娃娃很像缩小版李朝阳。 李朝阳还在公司处理一件又一件他嘴里的烂摊子,不久前发的消息也没回。而考虑到今天七夕,段承就待在家里,张罗着给他做一顿饭。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娃娃走进屋子,手指轻轻摸了下娃娃的嘴角,又不轻不重地戳了戳,心道:真的和他一样可爱。 与此同时,正在办公室对着一沓文件发愁的李朝阳,有了奇怪的反应。 嘴唇上传来异样的触感,像是一根羽毛在上面扫,痒痒的。他抬手擦了擦,没当回事儿。 “李总,参会人员都到齐了,材料也准备好了。”赵明倾身示意,肉眼看出了李朝阳烦躁的他,声音也跟着放低。 第145章 “知道了,走吧。”李朝阳站起身,突然脚下一软,匆匆扶住一旁的办公桌,腰上又传来温热的触感,就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抚在自己腰间。 什么情况?累出幻觉了?李朝阳不禁皱眉,他叹了口气,冲赵明勾了下手,抬脚走出办公室。 段承坐在沙发上,认真地观察着这只娃娃,脑海中也涌上疑惑,怎么会有人把这个送到自己家里? 不过几天前,他和李朝阳去超市买东西,路过一家娃娃机店,看到了小喻嘴里念叨的小熊玩偶。段承只不过提了一嘴,李朝阳当机立断要把这个机子里所有的小熊玩偶抓回去。 只可惜机子出了故障,李朝阳一个也没抓上来,他大手一挥要拿钱买。店员一脸歉意的表示,机子还在等专人来修,可以先登记地址,之后派人上门去送,弥补两人的损失。 段承猜测这个或许就是娃娃机店的弥补?但长成这个样子的娃娃,他反倒不想留给小喻了,打算改天去买一个小熊玩偶。 他暗自发笑,没想到自己这么大年龄了,还会像小孩子一样,喜欢这种东西。 “李总、年前动工的项目,目前进度已经过半了,部分完工区域的验收结果,您可以看一下。”汇报人递来一份报告,李朝阳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他抬手扯松自己的领带,又摸索着松了颗扣子,只是尽管如此,身上却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燥热。 “嗯,可以了……没别的事儿散会吧。”李朝阳低着头,抬手遮了半边脸,强忍着不适的声音。 等众人离开,赵明率先发现了李朝阳的不对劲,他匆匆走到他身边,开口,“李总,您不舒服吗?要我送您去医院看看吗?” 李朝阳抿了下唇,不知道是不是衣服的缘故,穿在身上有些别扭,好像什么东西一直在身上游走。 从脖颈到胸口、甚至感觉到一双手摁着他的双腿,从腿侧又滑到脚踝,他被这股莫名的触碰惹得呼吸急促。 段承正摆弄着这只像李朝阳的娃娃,他一只手就可以完全将娃娃的身体包裹住,指尖蹭过身体的每一处。 “叮铃铃——”手机铃声响起。 段承拿过一看,匆匆忙忙接通,一时间有些激动,摁在娃娃身体的手也跟着用力。 “啊、”李朝阳弯了下腰,愣愣地看着明明空无一物的前方,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口。 他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压着他? “李哥?你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怎么了?”段承语气瞬间急促了。 “没事儿、”李朝阳也不清楚,他打算去医院看看,万一身体真出什么问题了,“我一会儿晚点回去,别担心我。” 段承的心揪作一团,他声音有些低落,可能是情绪使然,开口:“李哥、还在忙吗?忙完快点回家、我好…想你。” 见不到那人的缘故,段承就将目光移向那只娃娃上,不过一会儿他便给娃娃起了一个名字,小阳。 “乖、忙完就回去,我家宝贝儿想要什么礼物?”李朝阳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脑海中浮现出那人带着点不情愿的表情,特别想把他抱在怀里,亲一亲,蹭一蹭。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李朝阳有些纳闷,但转眼一想,段承这性子,估计也说不出什么话。 “李哥、我想要你早点回来。” 李朝阳手一顿,抓起靠背的外套就往外走,路过抱着文件的赵明时,落下一句,“有事短信联系。” 赵明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许久才反应过来,嘴角颤动一下。 都这种情况了,李朝阳哪还顾得上身体有没有问题,有问题也得等他回去过完这个七夕再说。 一路超车变道,卡着最高限速回了家。 额前渗出一层薄汗,心也跳得快了点,他平稳好呼吸,一把推开门,高声道:“段承,哥回来了!” 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随后便跌入那人的怀抱,李朝阳笑出声,歪头靠在他的肩上,“这么想我呀。” “嗯、哪里不舒服吗?”段承声音闷闷的,抚在那人脊背的手上下摸索,竟让李朝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怎么回事儿?怎么好像刚刚也是这种感觉。 他稍作停顿,刚直起身子,还没和来人对视,先抵达的是唇边的吻。 两人从门口吻到沙发,李朝阳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摁着他的头加深这个吻,舌尖肆意缠绵。直到身子砸进沙发里,他仰头注视着面前的人,放缓了呼吸。 “先吃饭吗李哥?”段承突然想起厨房里还没盛出的饭菜。 李朝阳抬腿环上他的腰,将他拉进几分,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带笑,“还顾得上吃饭呢?” 段承又凑上去要吻他,那人偏了下头,从身下拿起一个东西,和那个娃娃四目而对,虽然娃娃的眼睛只是刺绣。 “这什么东西?”李朝阳问。 段承看着他困惑的表情,又看了眼洋洋得意的娃娃,轻笑一声:“好像是娃娃机店送来弥补我们的。” “哦——这么小的东西穿得还挺像模像样的。”李朝阳勾了勾唇,随手扔在一边,娃娃从沙发滚到地板上。 段承眉头一皱,目光移在它身上,刚移了一瞬,便被李朝阳捧着脸移了回来。 “看它干什么?你喜欢它?”李朝阳没想到一个不知道哪儿弄来的娃娃会吸引段承的注意力,更别提他还在这人眼前。 段承垂着眸,点了点头。 李朝阳表情一僵,眼底布了一丝不可置信,没等他再说些什么,段承先开口了。 “李哥,我觉得它很像你。”段承解释:“所以,我好喜欢。” “……”李朝阳也低头去看那只躺在地板上的娃娃,左看右看发觉真的有一点相似,瞬间脸颊有些发烫。 段承弯腰拾起那只娃娃,拿在手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冲着它吹了吹气。 李朝阳猛地抓紧沙发角,目瞪口呆地看着段承手里的东西,那人触碰到的每一寸地方,都好像在自己的身上起了反应。 “操。”真的假的? 李朝阳不相信,他一把拿过那只娃娃,奇怪的是,在他的手上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在段承匪夷所思的时候,李朝阳又将它塞回了那人手里。段承一脸疑惑,一手捏着娃娃的身体,一手撑着沙发看向身下的人,“怎么了李哥?” 李朝阳喉结一动,腰侧又传来异样,可身侧明明什么也没有。 “段承,它的脸好像脏了。”李朝阳再次试探。 段承看向它,手指移到娃娃的脸上,轻轻地将灰尘抹去,却没注意到身下人的神情。 他抬手推开段承,坐直身子,思索起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似乎是和一只娃娃产生了共感。 段承坐在他旁边,眼神透露着关切,“李哥,你今天没心情吗?” “嗯……”李朝阳压根儿没听见他说的什么,因为震惊已经占据了他的脑海。 这科学吗?李朝阳心道。 段承低下头,心头涌上一种难言的感觉,像是碰了一手的仙人掌,刺插进手里,痛感轻微又持续。 “是不是太累了?李哥、还是我哪里做错了?” “嗯……”李朝阳还在沉思,突然惊觉段承在说什么,他急忙扭过头,语无伦次道,“没有、不是,怎么会。操、我想想该怎么解释。” 短暂的思考后,李朝阳指着段承手里的娃娃,开口:“简单来说,你碰它,我身上会有反应。” 段承眨了眨眼。 “我没在开玩笑,”李朝阳又道,“也没有累出幻觉。” 段承沉默了一下,李朝阳暗自猜测,这人可能会说出带他上医院的话。谁知下一秒他拿起娃娃放到嘴边,轻吻它的脸。 李朝阳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随后放在脸上的手一顿,那人的声音响起。 “好神奇,那我摸这里也会有反应吗?”段承的手移向娃娃的身体,指尖揉了下它的胸。 “等等、”李朝阳身子往后一仰,语气也跟着急促,“你,够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轻轻将娃娃放在茶几上,抬手抚上李朝阳的唇,“在公司的时候就开始了吗?” “我他妈还当老子身体出问题了,竟然是因为这个。”李朝阳撇过头。 段承声音低哑:“我说怎么这么像你,原来真的是你。” “天底下真是什么事儿都有啊。”李朝阳有些好笑,“你都拿它做什么了?” 段承摇摇头:“李哥,我什么也没做…不过、我有给它起名字。” “什么?”李朝阳顺着问。 段承犹豫片刻,不太敢直视李朝阳的眼睛,声音也轻了些:“小阳。” “哈哈哈,想着我取得吗?”李朝阳伸手捏了捏段承的脸。 “嗯,你生气了吗?”段承又问。 “我?为什么要生气?” “有没有影响你?会不会不舒服?”段承一连抛出几个问题,在得知这只娃娃和李朝阳共感的时候,他只担心,之前的触碰也许会让在公司里,一头雾水的李朝阳感到不适。 第146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