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约心动》 第1章 《违约心动》作者:木之向北【cp完结】 简介: 收到齐项明的消息时,距离他们分开已经一个月了,照片中高高在上的齐总亲手替“未婚妻”整理婚纱裙摆,低垂着眼,看不清楚表情。 苏陌看到照片时正坐在片场准备下一场戏,他周围是最优秀的团队,最顶尖的资源,一切都是齐项明给他的独一无二。 可惜齐项明给了他所有的最好,却唯独吝啬一丁点真心。 威亚故障的那一刻,苏陌在周围人惊恐的尖叫声中从高处直直坠下,他闭上眼,觉得这样也挺好。 是他先违了约,是他先动了心。 齐项明赶到医院时,剧组从上到下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脸色,唯独苏陌看向他时表情空洞得像对待陌生人。 齐项明知道,那只耀眼明媚却唯独对他温柔乖顺的小蝴蝶,再也不会回来。 第1章 十月底的阳光带着金黄色的暖意照在质地柔软的石英砂上,位于城郊的马场内刚刚结束了一场精彩的赛马,此时大多数马匹已经被牵回马厩,十几名工作人员分散在场地内进行例行的赛后检查。 这里是陆家的私人马场,在寸土寸金的栖山市,每一寸沙地都浸透着特权的味道。 白色的巨大遮阳棚笼罩着贵宾观礼台,冰桶中镇了香槟,侍者无声地穿梭其中,几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低声交谈。 正中间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男人,看起来与身边几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有点格格不入,但他坐在这个位置,自然是代表着身份尊贵。 “项明,你空了该多过来玩玩。”坐在男人身边的老者精神矍铄,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刚刚那匹黑曜石是冠军马的后代,我最近才新得的极品。” 齐项明的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雪茄,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他的眉眼英俊而锋利,即便带着晚辈的谦逊,看上去仍是这群人中绝对的中心,开口淡淡道:“的确是上乘。” 陆家的私人马场外人根本进不来,萧祐今天难得地不用全副武装,大大咧咧地坐在齐项明旁边:“再上乘恐怕也比不得齐总的凯撒。” “凯撒可不是一般的赛马比得了的。”身边另一位老者呵呵一笑:“只是凯撒性子太烈,我可是听说除了齐总和驯马师没人驯服得了,可远观不可亵玩,旁人是没这个福气了。” 齐项明无意接这个话题,没有说话,深邃的眼睛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掠过下方的赛道。 外人看不懂他的眼色,但萧祐和他认识十来年了,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调侃道:“齐总身边性子烈的可不止凯撒一个。” 这句话信息量不小,陆老爷子大概是现场除了萧祐之外唯一一个了解点内情的,略显尴尬地笑了一声,齐项明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端起放在旁边的香槟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眼睛微眯看向场地里一道颀长的身影。 苏陌手中牵着一匹看起来不算太温顺的纯血马,通体漆黑,皮毛反着光,此时不安地甩动着头,铁蹄烦躁地刨着沙地,扬起小片烟尘,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马显然不是很喜欢身边的人类。 苏陌这张脸被粉丝称赞“惊为天人”,本人看起来比电视中还要好看,穿着一身休闲骑马装,收紧的腰部完美地勾勒出劲瘦的腰身线条,没戴头盔,略显凌乱的黑色碎发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光洁饱满的额角和修长的脖颈上。 这场景就是一幅绝美的油画,可落在站在旁边的训马师眼中简直能把他吓破胆,一边帮忙控制躁动的马匹,一边陪着笑脸问:“苏先生,您以前骑过马吗?” 苏陌不太在意地笑了笑:“只在进组前集训过一个星期。” 训马师为难道:“您要是想体验不然我帮您选一匹温顺点的,免得您受伤。” 他说话间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盯着苏陌——马场不缺达官显贵,也偶尔见到娱乐圈的小明星,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能有幸在这里看到苏陌。 只可惜在确定了齐项明的行程以后,陆老提前了几天特地亲自嘱咐谁也不许要签名合影,以免扰了齐总的兴致。 “这马看起来脾气不算太暴烈。”苏陌的手顺着马颈的肌肉向下抚摸:“和那匹黑曜石比应该温顺得多。” 阳光毫无遮拦地打在他脸上,能看到清晰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白皙的脸颊因为高温泛着健康的红晕。 训马师再次纵容自己盯着看了好半天,解释道:“和黑曜石比是温顺的,只是…”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看向旁边的贵宾台,遥遥能看到端坐正中的齐项明。不知怎的,虽然看不清楚,但总觉得齐总的眼睛正看向这头。 “只是您没什么经验,要是伤着了……” 苏陌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知道他忌惮什么,万一苏陌今天在这儿受伤,训马师恐怕只能引咎辞职了。 他无意给别人招惹麻烦,有点遗憾地拍了拍马背:“好吧,那就麻烦您…” “哟,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大明星苏陌吗?” 很明显无意给别人惹麻烦的只有他一个,身后一道醉醺醺的声音,带着轻佻的油滑,“是不是不敢骑马,叫声哥哥,我来教你?” 苏陌微微皱了皱眉,转头就对上一张令人作呕的笑脸。 齐项明不常过来马场,苏陌更是第一次来,身后的男人这张脸很陌生,苏陌确认今天没有见过。 作为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陆明瑞仗着家世横行霸道,他刚从另一个场子赶过来,脸上还带着宿醉的迷离,目光像黏腻的舌头,贪婪地舔舐过苏陌汗湿的脖颈,最后落在紧束的腰线上。 “再说这种烈马有什么好玩的?不如跟哥哥去那边喝一杯,哥哥教你怎么驯‘温柔’的…” 训马师浑身已经僵硬了,脸色煞白地低声提醒:“小陆总,这位是…” “老子说话还没你插嘴的份儿。”陆明瑞不耐烦地一挥手,紧接着胳膊已经顺势搭在苏陌的肩上。 “滚开。” 苏陌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猛地一甩手臂,连带着手中的缰绳也被狠狠地向后拽动! 马匹本就烦躁不安,瞬间感受到缰绳传来拉力,猛地发出一声高亢愤怒的嘶鸣。头颅高高扬起,扬起前蹄狠朝着陆明瑞刨空踏下! “啊!” 陆明瑞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脸上的淫笑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取代,魂飞魄散地向后猛退,狼狈地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连连后退,马蹄重重踩下,距离陆明瑞只有十几厘米。 他脸色惨白如纸,吓得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冷汗瞬间淌下来。 这边的巨大动静瞬间打破了贵宾台上的节奏,几名马场保安和穿着制服的管理人员脸色大变,急匆匆地朝着事发地点跑来。 摔在地上的陆明瑞惊魂未定,巨大的恐惧过后是被当众羞辱的暴怒。 他指着苏陌,歇斯底里地吼道:“故意纵马伤人,给我抓住他!” 保安和管理人员已经冲到近前,只是苏陌这张脸没人不认识,身边围了一大圈人,却没人敢轻举妄动。 贵宾台上几人也留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停止了交谈,齐项明的眸色一沉,缓缓站起身走到遮阳棚的边缘看着下方的混乱,他本也没什么表情,这样看来整个人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温度。 陆老第一时间跟了上来,隔得这么远都隐约听到了陆明瑞撒泼打滚的怒吼声,脸色很难看。 齐项明的视线扫过苏陌,最后落在狼狈不堪的陆明瑞身上,他没有说话,微微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脸色铁青的陆老。 陆明瑞的行为夸张点说是太岁爷头上动土,无论是齐项明这个人还是他身后的齐家,都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迎上齐项明看似平静的目光,陆老手中的拐杖重重砸向地面,反身在保镖的陪同下快步走过去。 陆明瑞见几个保安踟蹰不前,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等张口责骂,就看到陆老爷子亲自下场,声音立马委屈起来:“爷爷…” “混账东西!” 陆老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紧接着快步上前,手指颤抖地指着陆明瑞。 “惊扰贵客,谁给你这么大的狗胆!”陆老吼道。他这举动是做给苏陌看的,更是做给站在看台上的齐项明看的,他知道今天自己若不能让齐项明满意,陆明瑞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赶紧滚,把他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把他放出来!”陆老朝保安使了个眼色,保安心领神会,立刻围上前架住陆明瑞。 陆明瑞从小到大还从没在众人面前吃过这么大的亏,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就看到远远站在看台边冷漠地俯视着这头的身影,下一秒被连拖到拽地带离场地。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苏陌这些年被齐项明保护的太好,身边还从没有人这样对他,一双漂亮的眼睛中带着惊魂未定的余悸和残留的怒火,紧抿着唇看着从看台上走下来的齐项明。 第2章 齐项明抬步上前,打量了苏陌一会儿,在他惊魂未定又倔强笔直的背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透着一丝委屈的唇,接着伸手拂去他额头上的汗,开口道:“怕了?” 苏陌动了动唇没说话,只是微微拧着眉,这是齐项明熟悉的表情,他这是又上来脾气了。 齐项明没有哄人的习惯,他宠着苏陌,但并不代表他愿意把耐心放在自己的情人身上。 齐项明眼神沉了沉,没再追问,而是毫无预兆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苏陌紧握着缰绳的手腕。 苏陌心底一惊,下意识想抽出手,可齐项明的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原本就焦躁的马匹仰头发出一声嘶鸣,然而齐项明只是随意一抖,处于暴躁边缘的马匹竟然瞬间温顺了下来。 齐项明的目光重新落在苏陌身上,声音低沉,不带任何情绪:“脾气不小。” 第2章 齐项明比苏陌高半个头,垂眼看着他,周围围了不少人,却只有苏陌听得懂齐项明的话外之音,一双好看的眼睛不卑不亢地与齐项明对视。 两人之间的氛围太微妙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移开眼睛,陆老适时地开口,带着点谦卑:“苏先生,那小子不懂事,实在抱歉惊扰了您,我代他向您道歉。” 他说完立刻看向齐项明:“项明,休息室里已经备好了酒和餐前甜品,要不你带着苏先生先过去休息一会儿。” “也好。”齐项明点了点头,看了苏陌一眼,没再让他碰缰绳,而是直接递给了身边的驯马师,苏陌朝陆老淡淡地笑了笑,跟着齐项明一起离开场地。 马场的宾客非富即贵,这些豪门大家最注重隐私,每个人都有一间固定的休息室,齐项明很少过来,今天纯粹是萧祐缠着他说想见见苏陌,带着苏陌走向最顶层尽头的休息室,门口两名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推开厚重的木门。 这是齐项明的专属休息室,哪怕他来的次数屈指可数,陆老仍然为他保留了最顶级的一间,阳光毫无保留地从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外照射进来,吧台边站着一位穿着休闲的年轻人,带着金丝眼睛,文质彬彬,看起来比齐项明大不了几岁。 看到两人进来,男人扬了扬手中的酒杯:“怎么才过来,我已经喝了两杯了。” 齐项明瞥他一眼,径直走向沙发,男人这才看到跟在他身后的苏陌,笑道:“苏陌也过来了。” “赵医生。”和齐项明对老友的态度不同,苏陌的脸上带着很柔和的笑,正好接上他那句半真半假的埋怨:“刚刚在下面耽搁了一会儿。” 赵朗是医生,在赵家旗下的私立医院做副院长,和齐项明私交甚密,因为工作耽搁了一会儿,索性没去场地,而是直接进了齐项明的休息室。 他对娱乐圈了解不多,但是老妈整天蹲守在电视前,家里苏陌代言的香水整整齐齐摆满了梳妆台,也舍不得用,每天要看好几遍,就像能看到苏陌的脸似的。 赵朗见过苏陌几次,凭心而论对他印象不错,齐项明带苏陌出来的次数不多,但苏陌很懂分寸,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总拿捏得很准,不开口的时候就安静地坐在齐项明身边,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也难怪齐项明愿意把他放在身边宠三年。 没过一会儿萧祐也过来了,看到赵朗手里的苏打水乐了:“赵医生,你怎么不干脆让陆老给你上两罐旺仔牛奶。” 赵朗日常也禁酒,工作原因,萧祐也就是嘴上瞎调侃,自顾自地站在他身边,两人也好久没见了,低声交流了几句。 偌大的休息室像是被自动划分为两个独立的区域,齐项明抬手松了松领带,视线扫向坐在沙发上的苏陌,敏锐地发现他的不自然--苏陌身体微微歪在扶手边靠着,左手下意识地托着右手腕。 “手怎么了?”齐项明坐在他身边。 苏陌在齐项明面前不太喊疼,没这个习惯,更没这个资格,没人愿意在一个不在意自己的人面前示弱,齐项明给他的都是圈子里的最顶级,却唯独没给过他想要的。 “没事,刚刚扭了一下。”苏陌摇摇头。 齐项明冷嗤一声,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苏陌没有防备,疼得皱眉倒吸了一口气。 齐项明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指腹在苏陌微肿的手腕上不清不重地按了一下,带着点惩罚的意味。 “赵朗。” 齐项明松开手,叫赵朗的名字。 赵朗挺诧异,往这边看过来:“怎么?” 齐项明:“看看苏陌手腕的伤。” 赵朗沉默两秒,放下酒杯,“我靠”一声走过来:“齐总这是把我当成霸总身边的私人医生了是吧?是不是下次苏陌半夜发烧我也得拎着药箱风尘仆仆的赶过去?” 齐项明没在意他的玩笑,坐在苏陌身边:“那倒不必,我有家庭医生。” 赵朗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哦,那真是谢谢了,给我省去了半夜把你号码加入黑名单的环节。” 嘴上虽然抱怨,但赵朗给苏陌检查的很仔细,齐项明就坐在他另一侧,眼睛盯着苏陌的手腕,目光存在感极强。 “急性扭伤,没伤到骨头,问题不大。”赵朗托着苏陌的手腕轻轻活动几下:“刚拉缰绳的时候扭着了吧?” 苏陌轻声应了一声,不太在意地解释:“刚没牵住马,没事,平常在剧组大伤小伤不断,这种程度要是在组里用冰袋敷一敷就没事了。” “确实,也就项明大惊小怪。”如果换作家庭医生万万不能这么随意,但赵朗不在乎,顶着齐项明迫人的目光直接从小冰箱中拿了两个冰袋出来递给苏陌:“敷一下就行了,这几天别用力。” “知道了,”苏陌笑着道了谢,把冰袋敷在手腕上,又看向齐项明:“我就说了没事。” 齐项明的目光落在苏陌的手腕上几秒钟又移开,这才起身走到吧台边倒了杯酒:“小心点好。” 今天到场的宾客都有意想和齐项明共进午餐,一上午齐项明的兴致也都很高,奈何临到时间陆明瑞这不开眼的彻底得罪了齐项明,陆老安排人过来邀请了一次齐项明被直接拒绝,只能让侍者把午餐送到休息室。 一桌子丰盛的菜品,侍者安静地穿梭在休息室里,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视线,可这休息室里四个人,一个国民影帝萧祐,一个当红流量苏陌,含金量实在太高,其中一个年轻的侍者忍不住胆战心惊地看向一直坐在苏陌身边的齐项明。 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很微妙,他们坐得很近,齐项明靠在沙发上,胳膊随意搭着苏陌身后的沙发靠背,是一个圈住苏陌的姿势,带着强烈的掌控感,他一直在和萧祐与赵朗聊天,苏陌不太说话,但看上去他跟苏陌的关系就是要更近一些。 下一秒,齐项明抬眼看过来,正好与他的视线撞在一起,侍者吓了一跳,手中的托盘差点掉在地上,慌忙想移开眼。 齐项明讨厌被人这么盯着,不悦地皱了皱眉,下一秒目光又落在苏陌的手腕上,随即开口:“麻烦送一个勺子进来。” 侍者一愣连连点头,推门出去,没过几分钟就敲敲门返回来,托盘上放了一个勺子。 窗边的实木方桌刚好是四个人的位置,萧祐和赵朗坐在一边,齐项明挨着苏陌,侍者送上勺子,苏陌自然地接过道了谢,侍者这才看到他红肿的手腕。 等他悄无声息地关上门离开,休息室内只剩下四个人,都是极为亲近的朋友,三人没什么拘束,虽然都在一个圈子,但苏陌这是第一次在私人场合见到萧祐,主动端起手边的高脚杯,谦逊道:“萧老师,我一直很崇拜您,今天很开心,希望有更多向您学习的机会,这杯酒我敬您。” 萧祐笑着看了看齐项明,用酒杯和苏陌碰了一下:“彼此彼此,咱们这个圈实在太忙了,难得有碰面的时候。” “再说要感谢也不该是你,是吧齐总。”他说着又朝齐项明示意:“我档期排都排不开,今年连一周的休息时间都没有,您倒好,让我进组镶个边给苏陌抬轿子,不主动喝一杯说不过去吧?” 苏陌现在正在拍摄的古装偶像剧《古剑深渊》是根据去年大爆的网络小说改编,算是今年影视圈最受瞩目的项目之一,原本萧祐没有戏份,然而项目进展过半,齐项明的助理和导演联系,为萧祐以特邀演员的身份争取了一个压根没几场戏的角色。 导演组当然是求之不得,组里一个苏陌就足够撑起全部话题和流量,从苏陌进组到现在三个月的时间微博上各种路透就没断过,《古剑深渊》连续一个月霸占微博热搜,萧祐要进组的消息一经传出,更是直接冲上热度前三。 “《深渊》是大制作,客串几场维持曝光对你没坏处,何导那边我已经安排人打了招呼,会给你的角色增加高光戏份。” 齐项明抬手碰了碰萧祐的酒杯,倒也没否认他那句“给苏陌抬轿子”,仰头把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算是用行动默认了他说的感谢。 第3章 他这话说的让人无法反驳,萧祐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项目会火当然清楚,何况外人或许不清楚,但萧祐知道苏陌的任何一个角色都是齐项明亲自评估的。 但他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过老友,干巴巴地“呵呵”两声:“齐总这话要是忽悠一个刚进圈子的小明星估计能换来对方的感恩戴德,拿这话哄我有点小材大用了吧?” 他的眼睛意味深长地在齐项明和苏陌之间逡巡几个来回,点到为止,喝一口酒,放下酒杯又问:“算了,不过我明天进组,齐总给我探个班不算过分吧?” 苏陌的呼吸微微一滞,转头看着齐项明,齐项明的行程不比萧祐轻松,明天的安排秘书早就提前半个月发到他的邮箱了,但下意识地他看了看苏陌,对方没有说话,可小心翼翼的期待几乎要从眼睛中溢出来了。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的瞳孔呈现出很浅的琥珀色,看上去像一只等着主人抚摸的小猫。 齐项明的心不受控制地柔软了一瞬,开口道:“也好。” 第3章 很简单的两个字,但苏陌的眼睛雀跃地弯了弯,齐项明看他这模样,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勾了一下唇角。 他很少笑,尤其是这样出自内心的笑,赵朗跟萧祐对视一眼,都觉得新奇。 几人从马场离开时已经是晚上,齐项明的宾利停在马场外的室外停车场,司机把车开过来停在出口处,两人一起上了车。 苏陌现在这部戏拍得辛苦,即便在剧组因为齐项明的原因导演对他照顾有加,但人还是肉眼可见地清瘦了不少。 齐项明目光扫过他略显单薄的肩线和眼下淡淡的倦影,嘴上没说,到底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原本是想趁着难得的一天假期带他来马场放松,却似乎事与愿违。 齐项明花了一点时间来确认苏陌不开心的原因,最后将其归结于陆明瑞那个蠢货的骚扰。车子渐渐驶入市区,车窗外的景色也变得更加繁华,齐项明抬手,指腹习惯性地捏了捏苏陌的后颈,触手的感觉比记忆中更骨感了些。他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沉稳:“今天吓到了?” 苏陌转过头看着他,眼底的情绪被长长的睫毛遮掩,牵强地笑了一下:“没有。” 苏陌从出道就跟了齐项明,三年时间,一千多天,作为情人,齐项明对他还是满意的,不黏人,懂分寸,会撒娇,床下听话乖巧,床上热情似火。所以齐项明对他也大方,砸在他身上的资源全是最顶尖的,毫不避讳对苏陌的偏爱。 这还是第一次苏陌对他闹情绪,让齐项明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没打算深究,一个小情人的态度不至于多影响到他。 他收回手,顺势握住苏陌的手腕,指腹下的皮肤依旧微肿发烫。 车子半个小时以后抵达四季云顶,站在门口的安保看到车牌立刻放行,司机直接开进地下停车场。 停稳车,司机仍旧目视前方,提醒道:“齐总,到了。” 齐项明“嗯”了一声,看了一眼腕表,显示已经八点了。 “九点半过来接我。” 齐项明看了一眼腕表,对司机说。 苏陌没忍住,在电梯里时开口问道:“今晚还要走吗?” 四季云顶是栖山市顶级公寓之一,位于市中心,私密性不错,是很多明星首选的公寓,电梯直达顶层,停在45楼,门打开,入眼就是奢华的装修。 “等下要回公司一趟。”齐项明换了拖鞋进门,伸手一把箍住苏陌的腰,将他直接拽到自己怀中,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他的嗓音很好听,很低也很沉:“给你十分钟洗澡。” 苏陌被他抱在身前,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反应。他习惯性地应了一声,左手抓着齐项明的衬衫,仰头去吻他,像只寻求安抚的小猫。 齐项明低低地笑了,满意地看着苏陌红了的耳尖,放开了手,目光扫过他垂下的右手腕:“注意点伤。” 浴室里很快传来流水声,柔和的灯光从卫生间的门缝中倾斜而出。齐项明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整整齐齐的冰咖啡和冰啤酒。虽然心底有点嫌弃,但他还是拿了一罐啤酒,“啪”地一声打开,坐在沙发上喝了两口。 等了几分钟,浴室的水声停了,没一会儿苏陌打开门出来。他只披了一件浴袍,没有穿拖鞋,赤着脚径直走向客厅里的齐项明。 “齐总。”苏陌叫了他一声,直接坐在齐项明的腿上,主动地伸过来解齐项明的皮带。谁知手指刚刚碰到皮带扣就被齐项明一把抓住手腕。 “你手腕有伤。”齐项明开口道,语气不容置疑。 这点小伤确实不至于解不开皮带,但齐项明的态度很明确。苏陌一怔,下意识用左手护住微痛的右手腕:“真的没事,我在剧组…” “那是在剧组。”齐项明放下啤酒罐,罐口还冒着凉气。他站起身一把把苏陌抱起走向卧室:“在我眼皮底下不行。” 卧室没有开灯,苏陌被齐项明放在柔软的床上,客厅的光朦胧地照过来,隐没了苏陌的目光,他借着这样的角度肆无忌惮地看齐项明。 齐项明今年33岁,是男人最好的年纪,近190的身高,脱下衬衫就是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沉稳、强大、掌控一切。 苏陌的唇角泛起一抹苦涩,看着齐项明俯身压下来,忍不住想,要是他没对齐项明动心就好了。 齐项明的手掌带着灼热的温度,一把握住苏陌纤瘦的脚踝。苏陌想抬起右臂环住他的脖子,手腕却使不上力,只能有些别扭地用左手勾住他,主动凑上去索吻。 三年,上过床的次数早就数不清了,对彼此的身体也早已了如指掌。苏陌在床上放得开,性子也急,和齐项明的凶狠不谋而合。 然而今天的齐项明似乎耐心十足,慢条斯理地研磨他最敏,感的位置,却总是在苏陌的身体绷紧时,恶劣地放慢节奏。 “齐总…”苏陌被他折磨得浑身发颤,声音软得能滴出水,带着哀求在他耳边呵气,“快一点。” “今天心里不痛快?”齐项明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带着沙哑和一丝探究。 苏陌身体一僵,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喘息着笑道:“没有。” 齐项明哼笑一声,那笑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他猛地彻底退出,在苏陌失落的呜咽声中,又狠狠撞入! 苏陌猝不及防,支撑的左臂一软,整个人几乎瘫陷下去,声音走了调,带着哭腔,然而齐项明再次停下,强悍地控制着节奏。 “苏陌。”齐项明的气息喷在他耳廓,带着绝对的掌控,“加上在刚刚车上,我已经问了你两次。” 没什么能逃过齐项明的眼睛。苏陌知道,只要他稍微分出点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他睁开水汽氤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努力看清齐项明的轮廓,带着点撒娇和委屈:“我今天想骑马,但驯马师担心我受伤不肯。” 齐项明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能穿透黑暗,看进他心里。他不知信了没有,但显然不打算再追问。 他俯身,惩罚性地咬了下苏陌的锁骨:“下次有机会带你去见见凯撒。” 苏陌软着嗓子应了一声,长腿紧紧盘上齐项明的腰,用尽力气把他压向自己。齐项明被他的主动和依顺取悦,这才总算愿意满足他一般。 一个多小时,一室凌乱。苏陌眼前一片花白,狼狈不堪地蜷缩在床上,身上满是暧昧的痕迹,右手腕又隐隐作痛起来。 齐项明不紧不慢地扣上衬衫的袖扣,站在床边垂眼看着苏陌。苏陌累得眼皮打架,半睁着眼和他对视,像只餍足又疲惫的猫。 “等一下我让酒店送夜宵过来,饿了就吃一点,明早让林庞送你回剧组。” 苏陌的目光贪恋地描摹着他恢复冷峻的侧脸,最后落在他锁骨下方一处被衣领半遮的暗红印记上,那是他刚刚情动时留下的。 心满意足的笑意在苏陌唇角漾开,他懒洋洋地朝齐项明伸出左手。齐项明握住他,苏陌的指尖轻轻抚过他手背上几道新鲜的红痕。 齐项明低笑了一声,指腹摩挲着苏陌的指尖:“跟只野猫似的。” 苏陌一开口嗓子都哑了,作势想起身:“我送你…” 齐项明按住他的左肩,力道温和却不容拒绝:“躺着。等下去泡个澡,吃点东西就睡,明天上午不是还要回剧组。” “你明天几点到?”苏陌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和一丝紧张。 齐项明顿了顿:“看萧祐的时间,还不确定。” “好吧,”苏陌枕着齐项明的枕头,轻声说:“明天见。” 齐项明“嗯”了一声,转身离开卧室,没有回头。没几分钟,电梯抵达的轻微嗡鸣传来,偌大的房子瞬间被冰冷的寂静吞噬。 苏陌身上酸软无力,躺了好一会儿才积蓄起一点力气,撑着左臂慢慢爬起来去放洗澡水。 蒸腾的水汽很快弥漫开来,浴室的温度升高。他走到客厅,拿起齐项明留在茶几上的半罐啤酒。撑着墙动作缓慢地挪进浴室。 第4章 温热的水包裹着酸疼的身体,苏陌仰靠着浴缸闭上眼,身心俱疲。 第4章 爱一个人本身就是又甜蜜又辛苦的,但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人,只剩下无尽的辛苦。 他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对齐项明动了心。 可能是每一次不动声色为自己铺平道路的强势,可能是那些难得温存时刻,他眼底转瞬即逝的柔和,也可能是他那样身份的人却愿意陪着他站在爷爷的病床前,耐心地等他和爷爷絮絮叨叨地说一个多小时的话。 很多东西是慢慢渗透在生命之中的,像慢性毒药。他沉溺于齐项明给他的宠爱和庇护,也无数次幻想这宠爱中会不会也稍微带着一点超出金主对情人的、属于齐项明本人的感情。 可齐项明永远是齐项明。他进退有度,精准地掌控着这段关系的边界和温度。 就像今天,他会在意自己手腕上的一点小伤,却吝于在情事之后给予片刻的温存;他带自己放松,却连一个真正开心的理由都不愿深究。 他对他的好,细致入微,又都带着一种对“所有物”的珍惜和维护,无关爱情。 苏陌仰头灌下两口啤酒,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 他知道自己不该陷入其中,当初签下那份合约时,齐项明秘书冰冷的声音犹在耳边:“齐总不希望这段关系掺杂进其他感情。这是底线,一旦违反,合约即刻终止。” 那时的苏陌青涩又单纯,根本不会想到随着时光流逝和名气增长,一同疯长的还有那些与齐项明共同刻下的记忆和深入骨髓的依恋。 他对齐项明从最初的敬畏惧怕,到后来的复杂感激,最终竟真的如齐项明曾随意说过的那样,变成了彻头彻尾、无法自拔的爱恋。 苏陌就像一张干净的纸,出道至今,身上所有浓墨重彩、令人艳羡的线条,都是齐项明亲手为他绘制的。 他是齐项明最骄傲的作品,一件带着他鲜明烙印的、活着的艺术品。 圈内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不多,但人人都知道他是嘉禾娱乐倾力打造的巨星,是齐项明点石成金的手笔。 左手忽然失了力气,空了的啤酒罐“哐当”一声砸在浴室的瓷砖上,又骨碌碌滚到墙角才停下,在寂静的浴室里发出突兀而空洞的回响。 苏陌疲惫地闭上眼,温热的水包裹着他,却驱不散心底蔓延的寒意。喜欢齐项明的滋味好难受,他知道自己该及时止损,可真的好难。 古装戏上妆时间相对要长很多,苏陌第二天的戏安排在下午,但林庞还是十分准时地赶在早上九点前拎着早餐抵达停车场。 等了不到五分钟,苏陌从电梯里出来。十月的栖山正值雨季,厚重的云层压得极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林庞赶紧从包里抽出一件薄外套:"要下雨了,把这个套上?" 苏陌摇摇头,只穿了条牛仔裤和纯色圆领t恤,戴着口罩快步走向保姆车。他的脸很小,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却没什么神采,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一上车,他就顺手摸过林庞提前准备的冰咖啡猛灌两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激得他一个激灵。 这架势把林庞看得胆战心惊,急忙去夺:"祖宗啊,空腹喝冰咖啡,到时候又胃疼!" 胃里一阵冰凉,苏陌这才清醒了一点,任由林庞把咖啡拿走,紧接着手里又被塞了一个素三明治。他不太在意地拆开包装袋:"我经常这么喝。" "所以你经常胃不舒服啊!"林庞操心地叫道,"你上回在剧组胃疼折腾进医院,齐总扣我半个月工资!" 苏陌早上没什么胃口,咬了一口三明治听林庞的控诉笑了半天:"那我不是把整个月的都补给你了吗。" "那倒是。"林庞声音平稳下来,紧接着意识到不对,"不是说钱的事儿,你别仗着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儿。" 林庞比苏陌大几岁,今年28,性格稳重,是当初齐项明钦点给苏陌的助理。他长得胖乎乎的,苏陌总叫他胖哥,在苏陌的粉丝中口碑特别好。 "知道了。"苏陌早就习惯了他的絮叨,用手指去捏攥着的三明治,这是吃一口又不打算吃了的意思。 林庞叹了口气:"对了,今天萧祐进组,虽然他现在自己做工作室,但当初是嘉禾一手捧红的,是你的前辈,今天记得表现得好一点。" 苏陌平常在剧组对谁都很温和,没有什么架子。今天林庞特地提醒,是因为知道齐项明和萧祐私交不错,何况萧祐这次进组是齐项明亲自打的招呼。组里不少人都在偷偷议论这是齐总安排进来给苏陌"做配"的。 "昨天我和齐总去了马场,跟萧老师一起吃了晚餐。"苏陌说。 林庞明显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能和萧老师一起吃晚饭,看来关系不错。" 他顿了顿,突然从苏陌微勾的唇角中捕捉到什么,"今天齐总过来?" "嗯。"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字,但苏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透出一缕阳光。 盛华影城位于栖山市的城郊区,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型拍摄基地。《古剑深渊》就在这里拍摄,同时开机的剧组有十几个,因此哪怕今天是工作日,外面仍旧聚集着各家粉丝。 车速渐渐缓慢下来,原本坐在树下等的粉丝认出苏陌的车牌,呼啦一下全涌上前。门口的保安立刻挡在前面,阻止粉丝靠近。 平时苏陌不会下车,但今天想到齐项明要来,他心情大好,戴上口罩推门走下车。粉丝们立刻放声尖叫起来,瞬间把基地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苏陌!看看妈妈吧!" "宝贝穿太少了!要下雨了!" 苏陌伸手接递来的签名本,右手腕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下意识皱眉,用左手接过几封信:"抱歉大家,手腕昨天扭伤了,今天签不了名了。信我一定看,谢谢你们!" 林庞立刻上前解释:"大家理解一下,小陌下午还有打戏,医生嘱咐这几天不能用手腕。" 他熟练地收下粉丝递来的信件和卡片,一边催促道,"快下雨了,都早点回家吧!" 粉丝们虽然失望,但看到苏陌明显红肿的右手腕,都纷纷表示理解。 一个站姐大声喊道:"宝贝照顾好自己!我们永远支持你!" 苏陌朝她们挥挥手,转身往片场走去。 身后传来粉丝们此起彼伏的叮嘱:"记得加衣服!" "多喝热水!" "我们爱你!" 厚重的乌云像是要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更给片场的空气增加了无形的压力。场务第n次检查监视器旁边的备用座椅,悄悄抹了一把汗,小声问旁边的工作人员:"何导有没有说齐总什么时候到?" "说是一个小时以后。"灯光师压低声音,"齐总亲自送萧影帝进组,这得是什么交情啊?" 场务神秘兮兮地凑近:"我可听说两人已经在一起好多年了,圈里挺多人都知道,只是没人敢爆齐总的料罢了。" “说的也是,齐总多忙啊。”灯光师紧跟着说:“你看苏陌,那可是嘉禾的摇钱树,从进组到现在三个多月了,也没见齐总过来过,这就是差距。” 何平风尘仆仆地带着助理经过,几人的八卦声轻易落进耳朵。他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几步远的苏陌。 那一瞬间,何平清楚地看到苏陌本就白皙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失,察觉到何平的目光,苏陌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都闲得没事干了?"何平厉声训斥,工作人员顿时作鸟兽散。 他快步走到苏陌身边,压低声音道:"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 苏陌这才如梦初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何导。"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何平在心里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今天下午的两场戏份都比较重,准备好了吗?" "准备的差不多了。"苏陌回答得十分乖巧。 何平皱眉看着他仍然红肿的手腕:"受伤了?下午那场竹林对打,手腕要用力的动作不少,真不行别硬撑,安全第一。" "没事。"苏陌放缓语气,"敷个止痛贴就没事了,不会耽误拍摄。" 何平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去化妆间准备吧。" 基地门外,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缓缓驶来。齐项明坐在后座低头处理手机上的文件,萧祐坐在他旁边,往外看了一眼,"嗬"了一声:"苏陌这粉丝量也太庞大了。" 齐项明从公司过来就一直忙工作,听到"苏陌"两个字才分神抬眼。基地外,粉丝们手中举着精心制作的应援牌,一个巨大的苏陌人形立牌旁摆着几张桌子,上面整齐放着矿泉水和纸巾。尽管天色阴沉,这群小姑娘依然秩序井然,热情高涨。 雨点开始零星落下,打在车窗上。齐项明看着几个粉丝手忙脚乱地给人形立牌套上透明防雨罩,眼神微动。 第5章 "谈霜。"他突然开口。 坐在副驾的谈秘书立刻转身:"齐总?" "以我的名义,给外面那些等着的粉丝送些热饮。"齐项明锁上手机屏幕,声音平静,"别让人说嘉禾的艺人不懂体恤粉丝。" 谈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职业素养让她立刻恢复如常:"是,我马上联系附近的咖啡厅准备姜茶和热可可。" 萧祐意味深长地看了齐项明一眼,嘴角勾起:"这么体贴?不像你啊。" 齐项明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目光再次落向窗外。 雨势渐大,那个被精心保护起来的苏陌人形立牌在雨幕中显得格外醒目。 第5章 片场早就清理了无关的闲杂人等,接到齐项明的车抵达基地消息,何平立刻带着人等在门口。 齐项明这次过来身边没带什么人,和萧祐并肩走近,身后只跟着谈霜和一个保镖。 看到几人,何平立刻迎上前,身后的助理紧跟着接过保镖手中的雨伞替齐项明撑着:“欢迎齐总百忙之中特地抽出时间来片场。” “项目过半,该过来看看。”齐项明道:“正好今天萧祐进组,我就跟他一起了。” 何平笑道:“那咱们这边请,我给您大致介绍一下咱们目前的进度。” 原本上午安排的几场戏因为齐项明的到来全部推后了,片场此时人并不多,整个剧组的氛围比平常严肃不少。 萧祐的戏份安排在明天,提前一天过来熟悉环境,跟着齐项明身边在片场到处转了转,和几个主演碰了个面,转悠了二十多分钟,见齐项明不开口,主动替他问:“怎么没见到苏陌?” 这段时间组里的传言沸沸扬扬,都在私底下议论萧祐进组到底会不会跟苏陌对上,现在他率先开口,何平立刻有眼色地接话:“苏陌下午有两场动作戏,正在化妆间化妆。” 齐项明亲自过来一趟,这里面和萧祐有多大关系何平不得而知,但肯定有苏陌的成分,何平顺势问:“要么咱们去工作区看看,苏陌那边估计也差不多了,待会儿换装后就可以开拍了。” 齐项明点点头,何平立刻引他往工作区走去。 林庞早上不知道苏陌受伤的事,提前没有准备,好在化妆师给了他一张止痛贴,林庞老妈子的毛病又犯了,把止痛贴贴在苏陌手腕上:“你这手腕下午的戏能坚持吗?” “真没事。”苏陌不太在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扭伤,过几天就好了。” 苏陌坐在宽大的化妆椅上,乖巧地闭着眼,化妆师站在他面前,一边化妆一边跟着帮腔:“都肿成这样了,晚上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贴止痛贴治标不治本。” “知道了。”苏陌好脾气地应付一声。 化妆师退开两步,满意地看了一眼:“行了,苏老师睁开眼看看还有没有哪里需要调整。” 齐项明一行人刚走到化妆间门口,一个看上去五六岁,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就从身边“蹭”地跑过去,直接越过几人推门进了化妆间。 何平被这小身影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后解释道:“那是一个武打演员的妹妹,家里就兄妹俩,没人照顾,天天在片场玩。” 他说完自顾自笑道:“这小丫头叫欢欢,像个小开心果似的,大家都喜欢她,但她就爱缠着苏陌。” 齐项明很淡地笑了笑,在门口停下脚步。 欢欢已经跑到了苏陌身边,手中还拎着个小竹棍,抬手指向苏陌,紧接着竹棍停在苏陌搭在扶手上的手腕边,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声音稚嫩:“苏陌哥哥,你受伤了吗?” 她说完惊恐地补充:“不会是我哥哥把你打伤的吗?” 苏陌翻动手腕掌心朝上,欢欢乖乖地把自己的小手放进他手里。 “和哥哥没关系,是我不小心弄伤的。”苏陌听出小孩子语气中的紧张,温声宽慰,又问:“哥哥和其他叔叔在化妆吗?” “他们已经化好妆啦。”欢欢一听和哥哥无关,放心了不少:“现在都在休息,据说今天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叔叔要过来,他们不敢到处乱走。” 这了不起的叔叔估计是指齐项明了,苏陌听到这样的形容觉得好笑:“是吗?有多了不起?” 欢欢认真地皱着眉,把两只手举起来夸张地在空中划了一圈:“我也不知道,我偷偷听何叔叔说的。不过我猜应该是一个脾气好大好大的叔叔,生起气来特别特别吓人的那种!” 何平老脸一红,正要伸手推门,齐项明抬手制止了他。 上了妆的苏陌看上去更加惊艳,脸上带着狡黠的坏笑,像个起了坏心思的孩子似的:“你猜的没错,就是一个特别特别吓人的叔叔。” 他的语气很生动,说话时微微扬起眉梢,整个人看上去都带着朝气,像欢欢的好朋友一样,欢欢震惊地看他:“啊?你怎么知道,你认识这个叔叔吗?” “当然了。”苏陌说:“我认识他好几年了。” 欢欢看他的眼神中立刻带上同情:“那这个叔叔对你也会很凶吗?” 这倒是一个让齐项明好奇的问题,等了几秒钟,苏陌才摇摇头,声音软下来,说了一句“不凶”。 还行,不是那么没良心,齐项明眼神微动,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无意打扰里面一大一小的对话,也不打算深究他在小孩子面前说自己坏话,转头对何平道:“走吧,先去片场。” 苏陌换了装从更衣间出来就看到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心跳漏了一拍,走上前:“霜姐。” 谈霜已经在门口站了十几分钟,一回头见到苏陌,笑着上下打量他:“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苏陌一袭白衣,闻言笑道:“您别打趣我了。” 谈霜过来,自然是意味着齐项明到了,林庞落后两步跟在两人身后,谈霜直截了当地说:“齐总已经先去片场了,我过来看看你。” 她说着从手提包中拿出一管白色的药膏,转身递给林庞:“这个消肿止痛效果不错,下戏以后定时涂。” 这是谁交代的不用多说,苏陌笑笑:“谢谢霜姐。” “应该的。”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拍摄现场附近,人多眼杂,谈霜没再多说,快步直接走到齐项明身边。 从早上就开始阴沉的天此时已经下起了雨,监视器旁边已经撑起了巨大的户外伞,何平常坐的椅子旁边是一大早就反反复复被场务打扫了好几遍的座椅,齐项明靠坐在上面,身边坐着萧祐。 齐项明微微皱眉看着细密的雨丝:“这个天气对等下这场戏有什么影响吗?” “特别搭!就是看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所以这场戏才安排在今天的。”何平给他解释:“竹林中的打戏本来就是想在雨中拍摄的,更能凸显出男叶澜的孤注一掷。” 齐项明面露不悦,萧祐看他一眼,身体侧着凑向他,调侃道:“演员什么条件不得上,齐总这是心疼了?” 那头十几个人,有坐有站,但齐项明就是那么耀眼,苏陌远远看着他,萧祐正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齐项明的眉眼难得地带着柔和的温度。 苏陌又忍不住想起早上几个工作人员的八卦,他当然知道齐项明和萧祐之间没什么超越友情的东西,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一同出现,旁若无人地低声聊天,不用担心任何人的目光和猜疑。 而他对于齐项明来说就是永远摆不上台面的存在,是齐项明压根不屑于公之于众的情人。 苏陌的目光灼热而专注,齐项明似有所感抬眼看过来。 萧祐也看到了他,笑着直起身,和齐项明分开一段距离。 自己的老板亲临现场,苏陌没有不过去打声招呼的道理,何平朝他招招手,苏陌走过去,十分清楚在外人面前和齐项明保持什么样的距离,礼貌道:“齐总,萧老师。” 齐项明没起身,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何导刚刚一直在夸你,说你状态一直不错。” 苏陌笑笑:“谢谢导演夸奖,多亏各位老师的帮忙和照顾。” “在剧组中有什么不懂的就多开口问。”齐项明说:“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直接联系谈霜。”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齐项明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着几分给他撑腰的意思,苏陌抿了抿唇:“谢谢齐总。” 也难怪谈霜夸他帅,齐项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几秒,朝竹林扬了扬下巴:“去吧,当心手腕的伤。” -- 场记板清脆的响声划破雨幕,苏陌饰演的男主角叶澜手持长剑立于竹林之中。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打湿了束起的长发。 "叶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为首的蒙面刺客一声厉喝,十几名黑衣人同时从竹林中窜出。 苏陌右手持剑,剑尖微微下垂——这个细节是武术指导特意设计的,表现主角已经力竭的状态。但此刻,他右手腕真实的疼痛让这个动作显得无比自然。雨水打在剑身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第6章 "来得好!"叶澜一声清啸,剑锋一转,迎向最先冲来的刺客。 "铛——" 金属相撞的脆响在雨中格外刺耳。苏陌右手腕一阵剧痛,差点握不住剑柄。他咬紧牙关,借着转身的力道卸去冲击,左手成掌,狠狠击在对方胸口。 "漂亮!"武术指导在场边小声喝彩。 威亚猛地拉起,苏陌腾空而起,在竹枝间几个轻点。这个镜头需要他在半空中完成一连串复杂的剑招,最后稳稳落在一块突出的山石上。 雨水模糊了视线。苏陌深吸一口气,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剑锋划过雨幕,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作者有话说】 七夕加更一章,以及从明天开始更新的时间修改到中午十二点嗷~ 第6章 “卡!”何平举着扩音器叫了一声,显然对后半部分的表现不太满意。 现场几人除了只把目光放在苏陌身上的齐项明之外都露出了不悦的神情,就连萧祐也忍不住跟着皱了皱眉。 “出手力道太轻了。”萧祐自言自语道。 苏陌轻巧地落在地面,伸出左手扶起躺在地上的演员,只听何平不满地吼道:“怎么回事?陈五?出手都软绵绵的!早饭没吃饱吗?!” 何平对工作极其认真,尤其是这样的打斗戏更是要求一条过,这场戏对演员的体力和天气要求都很高,看着演员们的表现不如平常训练,气得不顾齐项明就坐在身边,大力拍腿:“再来!” 被苏陌扶起的就是何平口中的陈五,陈家班是专业的武打团队,《古剑深渊》中打戏不少,何平要求又高,所以特地请来了陈家班。 陈五今年不过19岁,正是欢欢的哥哥,刚进陈家班半年就跟着进了组,本来经验就不够丰富,拍摄中难免紧张,此时被何平训斥得有点狼狈,借着苏陌的力从地上爬起来。 “抱歉苏老师。”陈五低声道了歉,下意识紧张地看了一眼监视器的方向。 苏陌摆摆手:“没事。” 雨越来越大,戏服湿了再换很麻烦,何平没再耽搁时间,这场戏再次从头拍摄,然而陈五今天就像完全找不到状态似的,每次出手都像不敢用力一般,要么就是接不住苏陌的招式,甚至出招慌乱,要不是苏陌及时躲闪,手中的长剑差点直接砍在他的肩上。 “卡卡卡卡!”何平气得“呼”地站起身,转头瞪着武术指导:“你再去讲讲戏!能拍就拍,不能拍就滚蛋!” “对不起苏老师,没伤着您吧?”陈五急忙从地上起身跑过来。 “没有。”苏陌笑着打趣:“怎么回事啊,不会是早上真没吃饱吧?” 陈五急忙摇头,隔着雨幕遥遥看向何平的方向。 苏陌也往那边看了一眼,巨大的黑色户外伞下只能看清几个人的轮廓,他有点近视,再加上下雨,这个距离看不清楚齐项明的脸,但他知道齐项明就坐在那里看着他。 这让他大概猜到了陈五表现不佳的原因--那位就坐在监视器后,任谁心里都会紧张几分。 武术指导举着伞跑过来,就听苏陌正笑着分享自己的经验:“我第一次拍戏齐总过来探班的时候也是这样,紧张得忘词,导演又不好意思训我,脸都憋紫了。” 几个演员围在他身边,只见苏陌又说:“后来那条实在过不去,我就想,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完全不会拍戏的木头嘛,还不如我专业呢。” 这话也就他敢说,大家都笑了起来,武术指导跟着聊了两句,见陈五的状态放松了下来,转身又跑了回去。 齐项明眉头紧簇,不悦地看着监视器,苏陌身上的戏服已经湿了。 不知道是不是苏陌的建议起了作用,陈五这一条表现得都不错,几个回合下来所有的“黑衣杀手”都被打翻在地,只剩下唯一一个,苏陌腾空而起,手中持剑直指他的面门,最终停留在距离他鼻尖不足几厘米的地方。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想要拿我的命,要先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画面拉进,停留在苏陌的脸上,他的眼中带着明亮的光,在大雨之中真的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连谈霜也忍不住拿出手机对着监视器连拍了几张照片。 这是齐项明为数不多地认真看工作之中的苏陌,竟有点移不开眼。 这样的苏陌带着在他身边时完全不同的魅力,他是独立的,不依附于任何人的,有极高的专业水平和职业素养的演员。 "卡!这个镜头过!"何平激动地叫道,林庞立刻撑着伞冲到苏陌身边。 他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此时满意地笑着,转头对齐项明夸赞道:“苏陌这孩子是真的不错。” 齐项明看他一眼,何平补充道:“这话我可不是当着你的面奉承,苏陌有天赋,但是能沉下心来打磨和吃苦确实难得,这个圈子里人人都想红,但不是谁都能走到他这个位置的。” 林庞连忙把手中的毛巾递给苏陌,雨下得大,说话声音也忍不住抬高:“赶紧擦擦吧祖宗!手腕怎么样啊?” 一条戏过了,苏陌心情不错,给他表演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都说了没事。” 林庞一迭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快省省力。” 他说着靠近苏陌压低声音:“齐总要走了。” 苏陌一愣,抬眼看过去,齐项明果然已经起身,何平正和他说话,而齐项明一直看向这头。 “我还说晚上给我腾出两个小时一起吃顿饭的。”何平也跟着站了起来。 “公司还有事,改天有机会我做东。”齐项明看着苏陌走过来,视线落在他的戏服上,微微皱眉:“脱了。” 林庞立刻帮苏陌脱掉外袍,外袍是特质的防水里衬,脱掉后里面是一件白色纯棉中衣,衬得他整个人苍白而清瘦。 “表现不错。”齐项明看着他:“每一部戏对你来说都是磨练和提高,多学习,但是别逞强。” 苏陌的脸上带着圆满完成任务的喜悦,声音带了几分欢快:“知道了,谢谢齐总。” “苏老师,快喝点热茶暖暖。” 身后一道突兀的声音,齐项明刚一转身,一杯温热的茶水就全洒在了他的西装上。 “对不起对不起齐总,我不是故意的。”身后的男人惊慌失措地伸手过来擦齐项明西装上的水渍,只可惜指尖还没等碰到齐项明,身后的保镖已经一个健步上前,抬手挡住他的手。 眼前的年轻男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叫不出名字,齐项明扫了他一眼没打算细想,倒是男人立刻开口自我介绍:“齐总好,我叫周庭风,来自茂百娱乐。” 这名字齐项明有了点印象,在剧中应该饰演男二号,戏份不少,人物本身比较讨喜。 齐项明之所以知道周庭风的名字,是因为嘉禾专门有人负责整理所有和苏陌有对手戏的演员并把资料呈给他。 见齐项明看着自己,周庭风心中一喜,急忙又说:“我在剧中饰演的是…” “我赶时间。”齐项明淡淡地开口直接打断了周庭风,对他的话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对转而又看向何平:“我的车停在停车场,不远,就不劳烦何导了。” 何平没怎么客气:“也好,欢迎齐总随时过来,多多给我们提宝贵意见。” 齐项明“嗯”了一声,保镖立刻撑开伞,齐项明走进雨幕。 走出去没有多远,谈霜又踩着高跟鞋去而复返,对苏陌道:“苏陌,上次回公司签的文件我今天带过来但是忘在车上了,能不能麻烦你跟我过去拿一趟?” 何平看出其中的意思,立刻开口:“苏陌,那你就快去快回,这边准备下一场。” 苏陌点点头,跟着谈霜一起往停车场走。 停车场距离拍摄地步行只有几分钟,这时候雨势渐小,齐项明撑伞站在车边没上车,左右没其他人,苏陌自然地钻进齐项明的伞下,把手伸出伞接外面的雨。 齐项明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中衣:“冷不冷。” “不冷。”苏陌专注地看着掌心里汇聚的一小摊雨水:“齐总现在才想起问,既然担心我冷为什么还要我过来啊?” 这才是两人私下相处中真实的苏陌,齐项明看他一眼:“我以为你一直盯着我看是想送我。” 苏陌被他戳穿了也不生气:“还是齐总了解我。” 齐项明:“我刚刚问了何导,周末没有你的戏份,早点回家。” 只要是在栖山拍戏,苏陌每周都要回家陪齐项明,苏陌点点头:“知道了,不过这周末我要去医院看爷爷。” “我陪你一起。”齐项明说:“我也好久没见到他老人家了。” 雨后开始变天,齐项明看着苏陌身上单薄的戏服,脱了西装亲手披在他肩上:“萧祐在组里,要是有谁让你不痛快就直接找他。” 西装拢在身上,苏陌侧着头偷偷闻衣领处独属于齐项明的木质香水味,他是舍不得齐项明走的,总觉得和他在一起怎么也呆不够,不太情愿地“哦”了一声。 第7章 齐项明看出他的情绪,用手指轻轻蹭了蹭苏陌的侧脸:“我走了。” “路上注意安全。”苏陌退开两步,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谈霜见状走上前,和苏陌打了招呼,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很快滑出停车位驶向基地大门,直至最后彻底消失不见,苏陌这才收回目光,一个人慢慢悠悠地往回走,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庭风就站在不远处的两台车之间,鬼鬼祟祟地看向这头。 第7章 手机疯狂震动了好几下,齐项明拿出看了一眼,是谈霜发来的几条消息,有照片有视频。 谈霜工作效率极高,也擅长揣摩齐项明的意思,趁着齐项明和何平聊天的功夫已经让工作人员把刚刚那段打戏发到了自己手机上。 齐项明低头挨个点开看了一遍,除了传来的视频还有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拍了齐项明坐在监视器边的侧影,极为巧妙地把他和监视器中的苏陌框进了同一个镜头。 照片中的齐项明姿态松弛,但目光深邃而专注地看着监视器,齐项明把这张照片保存进手机,锁了屏看着坐在副驾的谈霜:“你到底是苏陌的粉丝还是我的秘书,拍这么多照片干什么。” 谈霜整个人都散发着高冷气场,跟自家老板很像,闻言没回头,面无表情道:“我觉得您应该会想要这些照片。” 她很少有这种态度和齐项明说话的时候,是听出了此时齐总的话中没有哪怕一丁点训斥的意思才这么说的,齐项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秒,紧接着移开目光看了一眼后视镜,敏锐地捕捉到了司机微微翘起的嘴角。 送走齐项明,苏陌才一个人撑着伞返回片场,这时候雨已经差不多停了,人多眼杂,苏陌把齐项明披在他身上的西装搭在手臂,林庞眼尖,立马走过去,赶在其他人注意到之前接过他手里的西装和伞。 下午苏陌连续几场戏,能允许他来回耽搁二十几分钟已经是何平看在齐项明的面子上了,萧祐进组,原本何平应该做东请客,但这雨断断续续一直到下午也没完,聚餐临时被推到了明天。 萧祐自然是不在意这些,在何平身边坐了一下午。 苏陌的人气之高是这个圈子里很多艺人无法企及的,有非官方的统计表明截止到上个月月底,他的社交平台粉丝数量最多。 作为齐项明的多年挚友,萧祐自然清楚这其中齐项明功不可没,原本以为只不过是他心血来潮包养了一个小明星,直到前段时间几人私下小聚时苏陌一个电话打给齐项明,萧祐才知道两人竟然在一起三年。 萧祐顿时觉得新鲜,爽快答应了齐项明请他进组的要求。 上次在马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苏陌给萧祐的印象就是懂事,安安静静地坐在齐项明身边,不随意插话,在外人面前很有分寸。 明星是可以包装的,以齐项明在娱乐圈的地位把苏陌送到现在这样的高度不是难事,外人看到的只是光鲜亮丽的一面,可身处在其中却更加了解这里头不可避免的肮脏不堪,萧祐人脉广,难得之处是几乎没听过谁背地里吐槽过苏陌,大多数和他接触过的艺人都对他评价不错。 只不过是短短一下午,萧祐就品出了个大概,苏陌拍戏时态度是非常端正的,听导演讲戏时会认真地跟着在台词上涂涂画画,他从没因为身份而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努力也有天赋,也难怪能让不苟言笑的何平保持了一下午的喜笑颜开。 当然对表演一窍不通的林庞心里没那么多想法,站在旁边刷微博,突然无法抑制地“卧槽”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成功吸引了萧祐的注意。 “卡!这条过!”何平声音里透着满意:“苏陌,休息一会儿。” 工作人员立刻上前帮他松了威亚,平时这时候林庞肯定第一时间冲上去婆婆妈妈提醒个没完,然而此时认真地盯着手机,食指疯狂滑动,直到苏陌走到跟前叫了他一声才猛地回过神。 “怎么了?”苏陌问他。 林庞急忙把手机递过来,微博苏陌的超话下面在几个小时之前迅速涌出一大批最新发言,苏陌点开点赞量最高的一条,是堪称一篇小作文的微博。 微博说自己是一名大学生,今天刚好没课跟着过来蹲点,没想到直接从不下车的苏陌今天难得地下来和大家打招呼,虽然没有收她特地准备的小礼物,但能近距离见到偶像已经特别满足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有工作人员过来,送了几十杯热饮,是以嘉禾的名义送给苏陌的粉丝的。 此举简直是坐实了苏陌在公司“团宠”的地位,粉丝们兴奋之余更多的是替苏陌开心。 以公司的名义送来的饮品必然是齐项明授意的,苏陌又往下翻了几条,内容大同小异。 “胖哥,把我的手机给我。”苏陌把林庞的手机还给他,接过自己的,打开微信找出齐项明的聊天框。 跟老板一起出来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公然早退,司机直接把谈霜送到家。 “齐总,那我先走了。”车子停稳,谈霜松了安全带转头看着后座的齐项明。 齐项明正低头看手机,谈霜只听到老板的手机中传来苏陌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带着点撒娇的意思:“齐总,你给粉丝们点热饮,我怎么没有?” 他自动屏蔽了谈霜的声音,表情柔和了一瞬,低头回了消息才抬头看了谈霜一眼,“好心”主动提醒道:“你到了。” 彻底被无视的谈霜:“……” 送完谈霜,司机直接把齐项明送到位于位于二环的老别墅区。 这是一片开发较早的老别墅群了,像是位于闹市之中隐秘的世外桃源,郁郁葱葱的树木遮蔽着一栋栋独立的别墅,车子转进院子,齐项明刚下车,家中的保姆许妈就从后院快步走了出来。 “项明回来啦?”许妈迎上前:“昨晚夫人还念叨着说你都快一个月没回来了呢。” “这段时间太忙了。”齐项明说:“我妈呢?” 许妈伸手替他拉开门:“在书房呢。” 正说着,书房的门打开,姜静之从里面走出来,见是齐项明,脸上立刻露出温柔的笑:“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刚从片场回来,正好今天不太忙,回来看看您。” 姜静之挽着齐项明的胳膊一起往客厅走:“留下吃晚饭?让许妈再加几个菜。” 齐父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家中只有姜静之和许妈两个人,显得格外冷清,齐项明回来姜静之看上去很开心,餐桌上话题一直围绕齐项明的生活。 她年轻的时候一心扑在工作上,前几年心脏不好做了两次手术,自那以后累不得,身体也大不如从前,齐方林坚持不许她再参与集团工作,让她安心在家养身体。 “您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齐项明问道:“马上就到定期复查的时间了,到时候我陪您一起。” 姜静之吃的不多,正小口喝汤,笑道:“下个月,哪儿还用你,方林每次都陪着我。” 齐项明应了一声,姜静之坐在他的对面,看他冷硬的五官,悠悠叹了口气:“前几天我们小聚,刘家的小孙女也一块儿带着去了,小姑娘古灵精怪的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这不是姜静之第一次提到这个话题了,齐项明身处娱乐圈,周围充满诱惑,以他的条件压根不用操心这种事,但自从姜静之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就愈发知道家人的重要性,害怕齐项明以后会孤身一人。 这样的话齐项明从来不接,然而今天不知道怎的,在听到姜静之提到友人家的小孙女时,他突然想到在片场苏陌拉着欢欢的手小声说话的场景,脸上带着略显稚气的笑容,还有眉眼生动地说的那句“不凶。”带着一股小孩子似的炫耀。 姜静之也知道这种话容易引起晚辈的反感,借着拿纸巾的功夫瞥了一眼齐项明的脸色,很难得的,他的眼中竟然带了一抹明显的柔和。 姜静之忍不住偷偷松了口气,不疾不徐道:“项明,妈不是想催你,但每个人终归都是要回归家庭的,腰缠万贯也抵不过回家进门时的一盏灯,父母和朋友终究不能陪你一生,不管怎么说,妈希望你身边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齐项明慢条斯理地把面前餐盘中的菜一样一样地吃光,放下筷子看了一眼放在手边的手机:“妈,公司还有事,我今天先走了,下次有时间回来看您。” 姜静之张了张嘴没再开口,起身送齐项明到门口,车子驶出院子,姜静之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许姨:“我是不是又说多了?” “没有,我看项明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没那么抵触似的。”许姨扶着她转身回屋,宽慰道:“您就耐心地循序渐进,依我看啊,用不了太久您就能抱上孙子了。” 想到齐项明脸上稍纵即逝的温柔,姜静之点了点头:“但愿吧。”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中间删除了一章导致序号有问题,我实在是懒得改了 第8章 第8章 萧祐这次进组时间不长,他行程根本排不开,这两周纯粹是从自己的私人时间中挤出来的,说是特邀,其实和友情进组客串差不多,带的东西不多,都是晚上助理开车送过来的,他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这么悄无声息地进过组了,一时之间觉得很新鲜,甚至拒绝了何平单独给他协调一个化妆间的提议,直接坐进了苏陌的化妆间。 萧祐在剧中饰演周庭风的哥哥,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王爷,戏份并不多,但是原作者个人最喜欢的角色之一,这次听何平要求给这个角色再增加一些讨喜的剧情,抱着笔记本电脑就冲进了剧组,和编剧一起连续熬了几个通宵,调整了不少戏份。 他几乎所有的对手戏都是和周庭风,因此早上刚到化妆间没几分钟,周庭风就抱着台词和一杯咖啡敲门过来了。 “萧老师早,给您买的咖啡。”周庭风下意识看了一眼,没见到苏陌,眼中竟然划过一抹失望,虽然转瞬即逝,但他大概是很不擅长伪装,被萧祐一眼看了出来。 “谢谢。”萧祐应了一声,但没接,周庭风只得把咖啡放在桌边。 齐项明和萧祐的关系随便一打听都不是秘密,周庭风先是问了两句台词的问题,趁着苏陌不在,话题一转:“昨天不小心把齐总的衣服弄脏了,我想等有机会向他道个歉,萧老师您知不知道齐总平时都喜欢什么?” 萧祐看他一眼:“不用放在心上,他那么忙,肯定早就不记得了。” 如果说之前周庭风把热茶洒在齐项明身上用意不明,那么此时萧祐算是看出了他的别有用心。这样的人倒是也不占少数,毕竟齐项明的地位和条件就摆在那儿,他甚至不用多做什么,哪怕只是顺口夸赞谁一句,都极有可能彻底改变他的整个星途。 要说周庭风聪明,大概是因为他比别人多了一分努力接近齐项明的勇气,哪怕他的做法在古早电视剧中已经被用烂了。 萧祐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跟前的周庭风,觉得这人实际上是蠢到家了。 只不过是短短一面,周庭风显然是真的动了想拿下齐项明的心思,张嘴又要追问,化妆间的门被人敲了一下,紧接着苏陌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一站一坐的两人,苏陌下意识停下脚步。 周庭风不满地看着苏陌,皱眉:“你不是今天上午没有戏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十足的不满,苏陌看他一眼:“上午三场都是你们的对手戏,我想来学习学习。” 萧祐是当之无愧的演技派,这也确实是苏陌特地过来这么早的原因,苏陌的回答算是顾全了周庭风的面子,但显然周庭风把这看成了真心实意的奉承,心中忍不住一阵冷笑--他知道苏陌现在在娱乐圈中的影响力,整个剧组上上下下对他都小心翼翼,尤其是以何平为首的主创团队,说把苏陌捧在手心里也不为过。 周庭风之前对他一直有所忌惮,直到昨天算是彻底看清了,原来就是个卖屁股的,仗着自己长得还过得去抱上了齐项明的大腿罢了。 齐项明是谁,那位勾一勾手指就有数不清的人挤破脑袋往上凑了,苏陌也只不过是这里面中的一个而已。 周庭风已经不把苏陌放在眼里,开口道:“我以为你今天不过来,只给萧老师买了一杯咖啡,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本来是不介意的,但周庭风这么一强调就显得太刻意了,苏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不介意,周老师真了解我,我不太喝咖啡。” 周庭风脸上表情不怎么好看:“那就好,我正在和萧老师说昨天弄脏了齐总的衣服,怕惹他不高兴,毕竟我看后来他连衣服也没要了。” 苏陌脸色微变,昨天从停车场回来的时候林庞动作麻利地把他手上齐项明的外套拿走了,正常人压根不会注意到他当时过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什么。 何况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萧祐手撑着桌面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庭风,正要开口,苏陌的目光移动到他手上的台词本上,淡淡开口:“周老师有这个精力关注齐总的衣服,还不如好好打磨一下台词。” 周庭风眉头一皱,化妆间的门已经又被人敲了敲,是萧祐的化妆师过来了。 话题戛然而止,是不可能再聊下去了,周庭风只得跟萧祐打了个招呼,回自己的化妆间去了。 萧祐从化妆镜看着苏陌,他脸上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刚刚的插曲压根没发生过,正低头看手机,表情很平和。 今天气温下降了好几度,已经有了一种秋风萧瑟的意思,苏陌在林庞的耳提面命下终于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卫衣,看起来温暖又年轻。 像一只打赢了以后安静地舔着爪子的小猫,也难怪让齐项明愿意花这么多心思。 苏陌没戏的时候也很少呆在酒店,基本上都在片场坐着,等萧祐在助理的陪同下抵达拍摄现场时苏陌已经坐在何平身后。他没坐在椅子上,而是很随意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欢欢手舞足蹈地比划什么,脸上带着很浅的笑意。 他这个年纪的男生能这样耐心地对待小朋友的很少,萧祐看了两眼,用手机对着那边拍了两张照片,微信发给齐项明。 那边何平把萧祐和周庭风叫过去讲戏,没过多久陈五踟蹰着走过来,没坐,礼貌地叫了一声“苏老师”。 苏陌转过头看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个位置:“坐。” 陈五当然不肯,往何平那头看了看,从外套口袋里掏了一个盒子递给苏陌。 “苏老师,我们明天就要离组了,这是我送您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希望您喜欢。” 他手里是一个红色的正方形小盒,苏陌道了谢打开,里面是一串手串,看不出材质,有种古色古香的感觉。 “这是我们老家那边的佟木做的,寓意健健康康。”陈五黝黑的脸上带了一点红:“昨天谢谢您,不然那场戏还说不好要卡多久。” “应该的,”苏陌扬了扬盒子,直接取出手串套在手腕上:“谢谢,我会一直戴着的。” 陈五年龄不大,这是加入陈家班以后跟的第一个剧组,能在这样大制作的剧组中和苏陌有那么多场对手戏,陈五觉得自己收获良多。 听说要走,欢欢立刻就失落了,扔了手中的树枝:“苏陌哥哥,以后我就看不到你了吗?” “当然不会,以后有机会肯定还会再见面的。”苏陌笑着哄她。 欢欢大眼睛转了两圈:“我以后也要当大明星,和苏陌哥哥一起拍戏!” 苏陌答应得很爽快,欢欢这才又放心了一点,伸出手指郑重其事地跟他拉钩。 昨天没请的客,何平当天晚上在影城附近的酒店订了个包间,只叫了几名主演和主创团队。 苏陌进来时何平已经坐下了,正吩咐身边的助理点菜,他在剧中是男一号,本该坐在何平身边,但今天萧祐是主角,苏陌脚步微顿,自然地绕到另一侧落座。没过多久,萧祐也到了,看到座位安排后了然地笑了笑,没推辞地坐在了何平身旁。 这时候晚餐还没正式开始,大家要么聊天要么看手机,萧祐胳膊搭在桌面上,身体侧向苏陌,低声笑道:“这要是被你们齐总看到了,得找我麻烦。” 苏陌卸了妆,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又舒服,衣服上带着很清新的味道,伸手拿过茶壶在萧祐面前的茶杯中倒了大半杯麦茶,笑说:“他不会,您是前辈,应该的。” 两人这样的举动看上去相处融洽,互动轻松熟稔,算是让“有可能不合”的传言不攻自破了,周庭风坐在苏陌的另一侧一直没有说话,做出一副认真看手机的模样,实则耳朵竖的老高,可包间内吵吵闹闹,始终没听清两人在聊什么。 大家都挺熟悉了,没那么多需要客套的,晚餐的氛围很轻松,等着萧祐和何平碰了杯,周庭风倒了一杯酒,站起身绕过苏陌走到萧祐身后。 “萧老师,我敬你一杯。” 萧祐笑道:“大家都在同一个剧组,就别老师老师的叫了。” 周庭风今晚喝了不少,他喝酒上脸,脸上带着很明显的红:“还是要叫的,我特别敬佩萧老师,您的好几部作品我都认真的揣摩过。” 他顿了顿,又说:“不拍戏的时候我经常会学习您的表演方式,现在这个圈子里红的人多,却不见得人人都这么有实力。” 周庭风这话意有所指,何平看他一眼没说话,萧祐仰头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喝光:“每个人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进组本身就是学习交流的好机会,多看看身边人,很多都是优秀的。” 这话说到这儿就差不多了,然而周庭风显然没有停下的意思:“那是当然,在一起工作这几个月,我也和苏老师学到了很多。毕竟娱乐圈现在风气不是太好,有些人不用努力就能靠着走捷径拥有大把的资源,像我这种没靠山的就只能不断提高自己了。” 第9章 哪怕是现场不知道齐项明和苏陌关系的都隐约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某些话外之音,何况这话的指向太过明显,聊天声一下子小了很多,包间内陷入诡异的尴尬。 第9章 何平皱眉放下手中的筷子。 周庭风这话说的多少有点“谦虚”,他家里有点背景,也算是茂百现在力捧的艺人之一,和苏陌同龄,虽说比不得苏陌,但在同期出道的艺人中已经算是很顶级的资源了。 萧祐看了一眼苏陌,正要开口替他解围,苏陌已经看了过来,他是坐着的,靠着椅背微微仰起头看周庭风,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整个人看上去很淡定:“‘捷径’这个词,本身就很有意思。这世上的路有千万条。有人生来就在罗马,有人需要跋山涉水。只是人各有命,有得就有失,得到一些,就意味着要承担相应的代价。这代价是什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不用轻视,也没必要眼红。” 周庭风嘴上没占着便宜,看了他几秒钟,敷衍了一句“苏老师说得对”,喝了酒坐回座位上。他这样的举动惹得何平有点不悦,见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招呼助理买了单。 虽然就在栖山,但毕竟离市里有一段距离,苏陌通常不会回去,萧祐的房间和苏陌在同一层,回酒店以后,两人并肩往房间的方向走,周围没别人,萧祐问:“那个周庭风和你有矛盾?” “摆在明面上的没有。”苏陌语气很平淡:“可能昨天在片场看到齐总了吧。” 周庭风这一整天从早上就针对苏陌,萧祐皱眉道:“要不要…” 这事儿告诉齐项明的结果只有一个,以他的性格恐怕周庭风要被直接赶出剧组,苏陌享受齐项明给的宠爱,但懒得和这样的人较真,说到底不想给齐项明招惹一丁点的麻烦。 “不用了,”苏陌知道他想说什么:“谢谢萧老师,我只想按照正常的进度把戏拍好。” 两人已经到了苏陌的房间门前,萧祐跟着他停下脚步,知道他有分寸:“也行,平时提防着他点,早点休息。” 房间里插了备用房卡,林庞没跟着去吃饭,提前过来给他开了空调,房间里凉飕飕的。 他酒量一直不错,只是容易胃疼,齐项明平时很少让他喝酒,今晚喝了几杯,头脑却变得异常清醒起来,苏陌闭上眼,只觉得周庭风那句话萦绕在耳边,久久挥散不去。 何平平时吃饭口味就重,晚餐点了不少爆炒的川菜,口味偏辣,苏陌衣服上沾了油烟味,心里想着要去洗个澡,但双腿没受控制地挪到沙发边坐下。 周庭风说的不错,他当时脸上表现的云淡风轻,可直到周庭风不情不愿地坐回椅子上,苏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嘉禾是圈内首屈一指的娱乐公司,出了名的造星工厂,齐项明手握大把顶级资源,像萧祐这样级别的演员大多出自嘉禾。 苏陌三年前刚出道时表面上有金牌经纪人亲手带着他,可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他拥有一个成熟的经纪团队,每一部作品必然是大制作,都由齐项明亲自拍板过关。 那些很多演员梦寐以求渴望得到的机会他都不需要费力争取,齐项明自然会安排人送到他手上,三年来,这种近乎奢侈的栽培让苏陌站上了巅峰,也让他如履薄冰。 每个剧组里,他都是最努力的那一个,打戏不用替身,台词倒背如流。他太清楚,这些殊荣背后是多少双嫉妒的眼睛,更怕辜负了那个人的期待。 其实他们之前见面的频率也并不算高,苏陌经常在剧组,齐项明公务繁忙,但明明才分开,苏陌却觉得自己无法控制地想念齐项明。 他拿过手机给齐项明发了条微信,原本没指望能立刻收到回复,但很快齐项明的视频电话直接打了回来。 齐项明在公司,视频接通看到苏陌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坐在沙发上,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刚回酒店?” “嗯。”苏陌把手机支在茶几上,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下一缩,干脆坐在地板上:“今晚导演请客,刚从饭店回来。” 齐项明微皱着眉看他有点泛红的眼尾:“喝酒了?” “喝了几杯。”苏陌趴在茶几上,整个人在视频中蜷缩成不大的轮廓,脸靠近屏幕,眨眼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点。 “不怕明早不舒服?”齐项明不悦。 苏陌慵懒地勾了勾唇,侧着头枕在胳膊上,答非所问:“齐总,我很想你。” 齐项明的目光落在苏陌的脸上,手中一直把玩的钢笔“啪”地一声放在桌上,凌厉的五官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周末回家。” 苏陌“嗯”了一声,眼睛中带着很多情绪,隔着手机去看齐项明。 他去过齐项明的办公室几次,看他身后的布局觉得很熟悉,齐项明坐在桌边,身后是栖山璀璨的夜景,灯光笼罩在他身上,让他的五官显得轮廓更深刻,还穿着早上到片场时的那件衬衫,靠坐在椅子上,哪怕身边没人,也仍然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可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齐项明,外人不敢肖想,却给了苏陌很多,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身份,对一无所有的苏陌来说也是莫大的温柔。 人喝多了就会有点冲动,这一瞬间酒精有点上脑,苏陌看着齐项明深邃的眼睛:“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有些人的相遇转瞬即逝,有些人的相遇刻骨铭心,齐项明这样的人,生来就站在金字塔顶端,想攀附他的人数不胜数,可人人都知道,他身边的位置不是靠讨好就能坐的。 齐项明第一次见到苏陌是在博雅医院,他那时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漂亮而脆弱,像一只高傲却落魄的小猫,身上带着强烈的违和感,坐在大厅里低着头,一手拿着诊断书,一手用手机查资料--是医生们公认的最讨厌的患者家属的类型。 就连齐项明这样看遍了娱乐圈帅哥美女的人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不到半天的时间,苏陌的全部资料已经发送到了他的手机。 第二天,谈霜便带着合同把苏陌约到了学校对面的咖啡厅。 那时的苏陌满眼只有爷爷数十万的治疗费,他是学表演的,哪怕压根不知道齐项明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了自己,但齐项明的名字早有耳闻。 他没想过齐项明到底看中了他什么,只知道签了合同以后爷爷被博雅的院长亲自安排进了最好的单人病房,一周以后国内所有的相关专家全都抵达栖山给老爷子制定治疗方案。 苏老爷子是突发脑出血,勉强抢救回来以后却再也没醒过来,直到现在仍处于植物人状态,如果不是齐项明不要命地砸钱,恐怕早就撒手人寰。 “怎么突然想问这个。”齐项明实在忙,没太多时间和他聊天,看了一眼腕表。 “看看齐总有没有贵人多忘事。”苏陌笑了:“我只是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都三年了。” 放在手边的咖啡已经半冷,齐项明看着苏陌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难得耐心地回他:“在博雅,你坐在大厅查资料,像只淋了雨的流浪猫。”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苏陌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一瞬,忍不住得寸进尺地追问:“齐总,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吗?”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秘书办提醒他二十分钟以后的视频会议马上开始,齐项明应了一声,脸上的柔和已经被彻底敛去,站起身:“我还有个会,晚上早点休息。” 直到视频挂断,黑下去的屏幕映出苏陌仍有点茫然的脸。 他知道齐项明听到了自己的问题,但没有回答。 他越界了。 苏陌自嘲地站起来拿了干净的衣物进了卫生间,突然想起在饭局上他对周庭风说的那句“冷暖自知”。 接下来的一周两人都没有和对方联系,哪怕知道自己不应该抱什么希望,但每天看到空空如也的手机,苏陌还是忍不住失落。 齐项明很少主动找他,大多数时候是苏陌分享一些趣事或发去问候,把握着恰到好处的频率,齐项明不管多晚看到都会回复,然而长达几天苏陌完全没有任何消息,这在以前是从不会发生的,可齐项明仍然没有任何的消息或电话,就像彻底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牵动苏陌的情绪,是这段关系中绝对的掌控者,这样的患得患失让苏陌觉得痛苦而无措,要是他也能像齐项明那样理智就好了,可苏陌永远是苏陌,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变成齐项明。 第10章 栖山的秋天气温多变,自从一场秋雨过后温度就骤然降了好几度,这几天雨断断续续就没停过,天色很阴沉,博雅住院部的走廊里只有护士安静地穿梭。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九层,门一打开,一个带着口罩的年轻人怀中抱着一束向日葵走出来,护士站的护士往这头看了一眼,笑着站起身:“苏先生今天过来看老爷子?” “嗯。”苏陌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弯成明显的弧度,另一手提着几个奶茶纸袋放在护士站:“听说这家的奶茶味道不错,路过就买了几杯,这种天气就适合喝点热的。” 第10章 几个年轻的护士立刻都围了过来,一边小声道谢一边挑自己爱喝的口味,一直负责照顾苏老爷子的护士姓李,年纪和林庞相仿,挑了一杯自己喜欢的蜜桃味拿在手中,笑问:“待会儿留下吃午饭吗,马上要订餐了。” 齐项明等下要过来,必然是不可能在医院用餐的,苏陌想了一下,拒绝道:“先不管我了吧。” “行。”小李说:“这段时间老爷子状态还是很稳定的,护工照顾的也仔细。” 她说着皱了皱鼻子,小声说:“之前有几个家属还有看中了老爷子的护工呢,私下问过他愿不愿意同时干两份工,不过都被拒绝了。” 护工是齐项明亲自找的,手脚麻利,眼里有活儿,哪怕苏老爷子每天只不声不响地躺在病床上,擦洗这些杂事也从不含糊,就连病房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把医院保洁的工作都包揽了。 替齐项明身边的人做事,自然不会接别人的工作。 病房里很整洁,苏陌推门进去时护工刚从卫生间走出来,手中拿着干净的毛巾,看到苏陌礼貌地招呼了一声。 “刚刚给老爷子擦了身体,这几天温度太低,不敢擦的太频繁。”护工主动开口道。 苏陌把手里还剩下的两杯奶茶递给护工一杯,另一杯放在床头柜上:“辛苦了,有您照顾爷爷我很放心。” “应该的。”护工没推辞,伸手接过奶茶,知道要给苏陌和老爷子留出单独的空间,带上门出去了。 苏陌把向日葵插进花瓶中,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老爷子,把手搭在老爷子骨瘦如柴的手背上。 苏陌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全靠爷爷一个人供他读书,这样的家庭条件本是最不适合走艺术生的,但他长得实在漂亮,再加上成绩优异,以全额奖学金考入电影学院。 电影学院要求很严格,学生在校期间不允许接戏,为了减轻爷爷的负担,苏陌读书期间做过各种兼职,赚的钱一半寄给爷爷,一半用作自己的生活费。 老爷子那时候身体还算硬朗,哪怕生活再难也总是乐呵呵的,苏陌怎么也没想到爷爷突然有一天在家中突发脑出血,当时他在学校,直到给爷爷连续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打不通才匆匆赶回家把爷爷送到医院,然而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哪怕医生已经倾尽全力也只保住了他的命,想要苏醒是再不可能了。 这三年,即便是住在最昂贵的病房,用最顶尖的药物,由最权威的专家确定治疗方案,可老爷子的身体仍然无可避免地衰弱,长期缺少营养让他越来越瘦,当年全靠这双手四处打零工才能供苏陌读书,然而此时却像干枯的树枝一般。 “爷爷,我今天休息,过来看看您。”病房中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苏陌的声音放得很轻:“这部戏还有一个月就要杀青了,等这部戏结束,我想歇一歇。” 他小孩子似的把手肘撑在病床边:“您还记得以前我们一起看过的那部《流金岁月》吗,今年年底就要翻拍了,我想争取一个角色,先不告诉您是谁。” 他眨了眨眼:“待会儿齐总就要过来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说,您暂时先替我保密。” 病床上的人无知无觉,苏陌却在想到齐项明时心里猛地紧张了一瞬,他的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期待,哪怕上一次的视频因为他的越界而直接中断,他仍无法克制想见齐项明的欲望。 喜欢一个人就是舍不得与他分开,哪怕知道他让你失望,带给了你很多难受和痛苦,可你就是想在他身边。 走廊上很快传来饭菜的香气,苏陌早餐没怎么吃,这会儿有点饿了,可已经到了饭点,齐项明仍然没有出现。 苏陌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潮湿的空气立刻涌进来,他不动声色地按着胃,只听到走廊隐约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病房门口。 病房门被缓慢地敲了两声,苏陌的心无法控制地跳得飞快,他迅速回头,看到谈霜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花篮站在门外。 “霜姐。”苏陌走过去,她身后空无一人,苏陌的心微微一沉:“您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他脸上的笑容褪去了几分喜悦,但仍能看出眼睛里面的期待,谈霜把花篮放在桌上:“齐总有个项目走不开,安排我过来看看。” 苏陌沉默数秒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笑得有点勉强,又不想让谈霜看出来:“辛苦霜姐了。” 谈霜是齐项明的工作助理,很多工作之外的事都不会安排给她做,尤其是与苏陌有关的事,除了最开始送过的那份合同之外,所有和他有关的私事齐项明基本都会亲自安排。 谈霜对苏老爷子的情况并不是特别了解,在病房坐了一会儿,又去医生办公室大致问了几句,不到一个小时就起身离开了。 苏陌把她送到电梯口,谈霜走进电梯,转身看着苏陌:“齐总交代今天的会比较久,让你晚上吃了晚饭回家等他。” 人不能来,就连话都要通过秘书传达,苏陌苦涩地笑了一下:“好的,辛苦霜姐了。” 银白色的电梯门在面前无声地合上,倒映出苏陌的脸,双肩微微下塌,显得整个人消瘦而落寞。 他不知道齐项明今天的失约和那晚他的越界有没有关系,也或者这是齐项明对他的惩罚,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苏陌别痴心妄想,告诉他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一个情人竟然试图向齐项明索要心中一个特殊的位置,苏陌自嘲地想。 他的心里又忍不住生出恐惧,如果齐项明意识到他的感情,会不会真的像当初说过的那样,合约自动作废。 从此他甚至连靠近齐项明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医院陪了爷爷一下午,直到快到晚饭时间苏陌才离开,其实病房里也没有什么人气儿,但坐在爷爷身边总好过回家面对空无一人的房子,医生早就劝过苏陌,老爷子这样的情况,再想醒来是不可能了,每天靠上万元的治疗和护理费无非是买个自我安慰。 可即便是这样的心理安慰苏陌也要坚持,没有爷爷,他在这世上好像就真的孑然一身了。 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天阴沉得可怕,小李护士再次敲门问要不要给苏陌订晚餐时他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奶茶早就变得冰凉,放在床头柜上已经分层了,甜腻的奶油浮在上面厚厚一层,他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口感很差,但他还是把一整杯都喝完了。 司机早在停车场等着,路上很堵,速度快不起来,苏陌头靠着车门,微微蜷缩着身子,一整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再加上那杯冷了的奶茶,胃里开始翻江倒海,阵阵钝痛伴着恶心感涌上。 司机留意到苏陌状态不佳,从后视镜看他几眼,趁着等红灯时开口问:“苏先生,您不舒服吗?” “没事。”苏陌声音很虚,撑起身子坐直了点,胳膊抵着胃看车窗上雨水冲刷的痕迹。 齐项明离开会议室时已经晚上快八点,谈霜已经提前十分钟站在办公室门口,手中拿了厚厚的好几份文件。 “去博雅了?”齐项明推门走进办公室,径直走向办公桌,声音带着工作后的沙哑。 “是,和医生沟通了老爷子的具体情况,目前还算平稳。”谈霜抬步跟在他身后,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齐项明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这是他的私人号码,很少有人知道,大半天的时间,苏陌一个消息也没有。 这反常的沉寂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惯常的冷静。他眉头微蹙,没有坐下,只是站着随手翻开一份文件,目光却并未聚焦。 “苏陌呢?” “看上去很正常,没有太强烈的反应。”谈霜说完忍不住想起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外面的苏陌,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觉得孤零零的。” 她了解齐项明,简单几个字就立刻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齐项明倏然抬眼看向谈霜,深邃的眸底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几秒钟后,他将文件合上,声音低沉:“这些明天处理。” “好的齐总。”谈霜了然地点点头,转身带上门离开办公室。 和苏陌的微信还停留在一个礼拜前,两人去马场的前一天晚上,苏陌晚上下了戏回酒店自己煮了一碗泡面,并配了一个流口水的表情包。 看着屏幕上可爱的表情包,一股莫名的焦躁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齐项明拿着手机快步下了楼,看着缓慢挪动的车流,第一次觉得如此迫切地想看到苏陌。 家里没开灯,齐项明走进时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却只照亮了入口处一小片空间。偌大的客厅浸没在浓稠的黑暗里,昂贵的家具、奢华的装潢,此刻都像冰冷的展品,散发着毫无人气的孤寂。 阳台方向传来风雨的咆哮。齐项明敏锐地捕捉到异常,快步走过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阳台的落地窗大敞着,狂风卷着冰冷的雨点疯狂灌入,浅灰色大理石地面已积了一层雨水。苏陌蜷缩在躺椅上,身上的薄t恤几乎湿透,紧贴在单薄的脊背上,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 第11章 他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头,目光空洞地望着外面肆虐的雨幕发呆,好像完全感受不到身上早就湿透了。 一股强烈的的情绪猛地攫住了齐项明的心脏,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那不是愤怒,不是责备,是一种更尖锐、更陌生的刺痛。 第11章 “苏陌!”齐项明一个箭步冲上去,“砰”地一声用力关上窗户,隔绝了外界的狂风暴雨,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粗暴。 他弯下腰猛地将苏陌打横抱起。怀里的人身上冰冷的湿意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直直刺进齐项明的心口。 他大步将苏陌抱进主卧的浴室,动作强硬地把他放在浴缸边缘。 卫生间里没有开顶灯,只有镜前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齐项明一把拧开花洒,温热的水流瞬间倾泻而下,浇在苏陌冰身上。 “唔…”苏陌被突如其来的热水激得瑟缩了一下,茫然地抬起眼。隔着氤氲的水汽,才后知后觉地看到齐项明站在面前。 他昂贵的衬衫湿了大片,贴在紧实的胸膛上,精心打理的发型凌乱地垂落几缕在额前,平日一丝不苟的西装裤不再笔挺,脸上惯有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气急败坏的焦躁,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苏陌从未见过的剧烈情绪。 应该是有一点心疼吧,苏陌看着他想,但太少见了,齐项明看他的眼神中从来都只有对自己所属物的欣赏,就好像苏陌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仅此而已。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冰冷的皮肤,寒气被一点点驱散。苏陌无力地靠在冰凉的瓷砖上,看着齐项明紧绷的下颌线,他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力道大得有些失控,带着微微的颤抖。 直到苏陌的皮肤终于回暖,齐项明才关掉花洒。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水珠顺着苏陌的发梢滴落,砸在瓷砖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看着齐项明,齐项明也看着他。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苏陌狼狈的影子,还有一丝尚未褪尽的恐慌。 “闹什么?”齐项明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风雨欲来的压抑。他扯过一条宽大的浴巾,有些粗鲁地裹住苏陌,用力擦拭着他湿透的头发和身体,动作算不上温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苏陌像一只可怜的落汤鸡,任由他动作,垂着眼,湿透的睫毛黏在一起。头发上的水滴在脸颊上,整个人都很狼狈,齐项明看得出他情绪低落,可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就像浑身的力被人瞬间抽走,失了精气神似的垮了下去。 “我今天和爷爷说你会和我一起去看他。”苏陌声音带着点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看着齐项明,一张嘴眼睛就红了:“我给你买了奶茶,我等了你好久。” 齐项明没哄他,看他眼泪跟着头发上的水一起流下来,突然又想到那天视频中苏陌问的那句他没回答的话。 他听到了,但他没有回答。 那不是他能回答的问题,如果在床上用作调情他大概愿意说出一个让苏陌开心的答案,但那时的苏陌趴在桌上,目光灼灼,他竟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 苏陌不爱抱怨,他的那点小脾气总表现在无伤大雅的地方,偶尔突发奇想向齐项明提点要求,但从不会在任何事上给齐项明找麻烦。 唯独今天,湿透了的t恤紧紧地贴着皮肤,把他单薄的身体线条完全勾勒出来,他背贴着墙,无声地在齐项明面前掉眼泪。 明亮的镜前灯照着他狼狈不堪的脸,也照亮了齐项明眼中清晰的心疼与无措。 他的眉眼依旧锋利,苏陌脆弱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受伤,心里一片酸楚。 “捷径”就是枷锁,把他捆绑在齐项明的身边,他不可控地爱上齐项明,却又要忍受他们之间完全不平等的关系,他等的何止是一个下午,他委屈的又怎么可能只有这一件事。 今晚情绪失控背后真正的原因只有苏陌知道,那是深深的,害怕失去的恐慌。 齐项明看着他无声的崩溃,胸口那股陌生的闷痛感再次袭来。 他转身大步走出浴室,很快从衣帽间拿了套干净的家居服回来:“换上。” 他说完没出去,退开两步看着苏陌。苏陌垂下眼没有说话,安静地换好。 等苏陌穿完,齐项明拿起吹风机,声音不容置疑:“过来。” 苏陌沉默地走过去,站在镜前。镜前灯柔和的光线打在他苍白的脸上。齐项明打开吹风机,嗡嗡的暖风声中,他的手指有些笨拙地穿梭在苏陌柔软的发丝间。 他从没伺候过谁,动作带着生涩的僵硬,把苏陌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翘起几缕。 镜子里,齐项明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眉头微拧,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 暖风烘得人昏昏沉沉,胃里被忽略了一整天的绞痛此时存在感却异常强烈。 苏陌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忍不住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弯下腰,用手死死抵住胃部,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齐项明反应极快,立刻关了吹风机,从背后一把扶住苏陌的胳膊,阻止了他滑倒的趋势。 怀里的人身体软得不像话,冷汗涔涔,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也失了血色。 “怎么了?哪里疼?”齐项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半扶半抱地将人挪到沙发上躺下。 苏陌的手冰凉,指尖还在细微地颤抖。他闭着眼,眉头紧锁,整个人虚弱地蜷缩着。 “苏陌。”齐项明半蹲在沙发边,声音不自觉地放得低缓柔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耐心。 他轻轻碰了碰苏陌冰凉的脸,直到苏陌睫毛颤动,缓缓睁开失焦的眼睛,他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没吃东西?”齐项明沉声问。 苏陌眼神涣散,反应慢了半拍,才艰难地点了下头。 齐项明头一次觉得苏陌这么让人操心,持续了一晚上的狂风暴雨这会儿终于有了点减小的趋势,他拿着电话走到窗边,没到半小时,林庞双手提着东西大包小包地出现在家里。 “我和你说祖宗!你下次要是再犯一次胃疼,我就马上…” 林庞一踏进门就大呼小叫,一句话还没抱怨完就见站在门口的人是齐项明,后面的话自动塞回嗓子眼。 原本想说因为苏陌胃疼自己又要损失半个月工资,这回恐怕一个月的都没了。 林庞这样级别的助理见齐项明的机会少之又少,都是托苏陌的福让他见了一次又一次,虽然这福他并不是很想要。 “齐总。”林庞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好在齐项明没什么心思和他纠结态度问题,侧身让他进了门,径直返回客厅。 林庞十分有自知之明地直接钻进了厨房,掏出刚买的食材一股脑塞进冰箱。 厨房得有八百年没人用过了,苏陌自己都很少煮饭,今天难得地亮了灯,林庞在剧组也经常给苏陌煮饭,动作十分麻利,很快就端了一碗小米山药粥过来。 虽然是苏陌的助理,但毕竟齐项明在,林庞很有眼色地对齐项明说:“齐总,养胃的,给祖…给小陌喝点,他挺喜欢这个味道。” 苏陌身体不舒服,再加上这段时间拍戏实在辛苦,头脑已经不太清醒,听到动静睁开眼,撑着身体坐起来一点。 齐项明坐在他身边,沙发本来也不宽,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有点挤。 “谢谢胖哥。”苏陌开口声音伸手想去接,却被齐项明不着痕迹地挡了一下。 “我来。”齐项明从林庞手中接过碗,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苏陌嘴边。 凑近了能闻到山药的香味,苏陌愣了一下,抬眼看着齐项明。 一个人如果一直对你很糟糕,或许也不至于让人越陷越深,可齐项明偏偏不是这样,就像现在,他愿意亲自坐在他身边喂他吃粥,哪怕因为生疏而显得僵硬,却让苏陌的心尖发烫。 心里又酸又软,苏陌告诉自己别再越陷越深,可身体却先于理智,低头含住勺子里的粥。 林庞此时恨不得自己瞎了,扔下一句“去找物业上门清理阳台的雨”匆匆下了楼。 一碗粥吃了小半碗,苏陌摇摇头,实在没胃口,齐项明没勉强,放下碗,看着他重新躺下,眉头仍然皱着。 “还疼吗?” 齐项明问。 “还好。”苏陌有气无力地回答:“齐总,我今天有点累。” 这是不想再说话的意思,齐项明站起身,倒了杯水,轻车熟路地从医药盒里拿了苏陌常吃的胃药,看着他吃了才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 他仍然坐在沙发上,坐在苏陌旁边,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拿过旁边的空调被搭在他身上。 苏陌的脸色依旧苍白,齐项明看着他,只觉得那股闷堵的感觉再次盘踞心头,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带着解释的意味:“今天的会本来已经推到明天了,但对方后面的行程已经全部安排好了,时间卡的太死,实在没办法调整。” 第12章 他的语气很正式,是一种认真的态度,见苏陌仍然不说话,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低:“以后答应你的事我会安排好,没有下次。” 他本来没必要说这些的,他没义务和苏陌解释任何事,更不需要给他任何保证。 苏陌有点怔愣,茫然地看着齐项明,窗子隔绝了外面的雨声,让他突然觉得这个房子好像也突然之间就有了一点温暖,一道闪电猛然在空中炸裂开,把夜空都照亮了。 “没事。”苏陌小声说,声音几乎隐没在后面接踵而至的雷声中:“我要的太多了。” 第12章 齐项明没听到苏陌说了什么,只当他是因为自己的失约而不高兴。 他允许苏陌在一定程度内的骄纵,也不想再计较他刚刚把自己淋透了的冲动,看着苏陌眨眼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毫无防备地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段时间白天身体疲惫不堪,晚上也经常被齐项明的事折磨得睡眠不足,今天是这一个礼拜里苏陌睡得最沉的一次。 直到他的呼吸逐渐均匀,齐项明才站起身,把他抱回卧室。 林庞很快带着物业的家政上门清理了阳台地面上的雨水,等全部处理完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齐项明洗了个澡走进卧室,苏陌侧躺着,面朝着齐项明这边陷入沉睡,很小孩子般把齐项明的枕头抱在怀中,手脚并用地搂着。 床头开了一盏小夜灯,是平时苏陌偶尔躺在床上读剧本时用的,此时柔和的灯光照在苏陌的脸上,在床上落下一片阴影,齐项明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眼神复杂难辨。 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他才抬起手,手指落在苏陌额前凌乱的发梢轻轻地拂过。 苏陌睡眠质量一直不算太好,但长期剧组的生活再认床的毛病也能给治个七七八八,他这是久违的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往身边一摸,被子是冷的,齐项明应该很早就起了。 昨晚的一幕顿时浮现在眼前,齐项明粗暴地把他抱进卫生间,花洒直接浇在身上,有那么一瞬间隔着温热的水流看齐项明冷硬的眉眼,苏陌有一种豁出去的冲动,他想告诉齐项明自己违约了,他动了心,他无法自拔地爱上了齐项明。 好在残存的一点理智主导了思想,也或者说是恐惧。 他太害怕了,与失去齐项明相比,好像那些委屈和痛苦都是可以忍受的。 从床上爬起来,苏陌进卫生间洗漱,推开卧室的门就看到齐项明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手机上的消息。 听到动静,齐项明抬眼看过来:“醒了?” “嗯。”苏陌很轻地吸了一口气,打量着齐项明的表情,从他的脸上辩不出喜怒,于是走过去,动作自然地坐在齐项明的腿上,双手缠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他。 齐项明靠在沙发上,在苏陌的手往他的西裤上放时一把捏住他的手腕,低声问:“胃好了?” 其实还有点隐隐作痛,但苏陌并不在意:“好了。” 他说谎的时候眨眼觉得频率会加快一点,齐项明似笑非笑地看他,朝餐桌的方向看了一眼:“酒店已经把早餐送过来了,过去吃。” 酒店的早餐送了不少,齐项明也起身过来,苏陌很有自知之明地拿了果汁和三明治,把一杯美式推到齐项明面前。 “我今天要回公司。”齐项明坐在苏陌对面,看他半趴在餐桌上啃三明治。 苏陌正挑食地把三明治里的鸡蛋拿出来放在盘子里,闻言动作一顿,很乖地“哦”了一声。 齐项明“啧”了一声,一时之间有点分不清昨晚那个因为自己失约而失魂落魄红着眼质问自己的苏陌和现在这个看似乖巧懂事的苏陌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见他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齐项明只能主动开口:“你如果今天没有其他安排就跟我一起过去。” 苏陌有点惊诧地抬眼看齐项明,两人的关系从没公开过,更没有一起出现在公司的时候,这是齐项明第一次主动开口让他跟自己一起回公司。 吃过早饭,司机已经准时抵达地下停车场,两人一起上了车,直接回了公司。 苏陌不常到公司,跟在齐项明身后一起走进电梯,齐项明直接按了顶层,开口道:“我上午有个会,你在我办公室休息,中午我尽量抽出时间陪你吃饭。” 齐项明的办公室面积大,延续他一贯喜欢的灰色调装修风格,苏陌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聊,起身走到齐项明身后。 齐项明抽空看他一眼,放在桌上的左手自然地向上摊开,苏陌顺从地牵住。 “怎么?”齐项明问。 “我想背一会儿台词。”苏陌站在他旁边:“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齐项明扫了一眼电脑下面的时间,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二十分钟,站起身:“过来坐。” 其实就是简单的登录邮箱下载之前发过来的台词然后打印出来,很简单傻瓜式的操作,但齐项明还是靠坐在办公桌边看苏陌一步一步地下载。 齐项明的电脑屏幕干净也整齐,只有五六个文件夹,其中一个文件夹名只有一个字母s。 剧组中演员众多,有时候要调整台词的时候何平懒得标注全名,经常以首字母代替,苏陌下意识感觉这个文件夹跟自己有关,食指放在鼠标上,停留在这个文件夹两秒。 齐项明一直看着他没说话,苏陌顿了顿,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正要移开,齐项明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 “看看。”齐项明说。 苏陌和他对视一眼,点开文件夹,里面按照时间顺序又有好几个文件夹,最前面的是上个星期,苏陌点开一张照片,正是齐项明来剧组探班时谈霜拍的。 照片里齐项明的目光很专注,是那天苏陌根本没有留意到的他的样子。 苏陌有点移不开眼,齐项明又握着他的手往后翻了几张,大多数都是苏陌的剧照。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声,谈霜刚刚没看到苏陌过来,一进门就愣住了。 苏陌坐在椅子上,齐项明靠在他身边,一手撑着椅子靠背,另一手握着苏陌的手,是一个把他圈在怀中的姿势,两人一起看着电脑。 苏陌身高并不矮,但这样的姿势让他看起来比齐项明整整小了几圈。 齐项明看向门口,直起身:“怎么了?” “齐总,还有十分钟会议开始。”谈霜道。 齐项明应了一声,起身低声对苏陌道:“不许乱跑,就在办公室待着。” 谈霜很快去而复返,端了一壶普洱茶放在茶几上,笑道:“普洱养胃,齐总特地交代的。” “谢谢霜姐。”苏陌走到沙发边。 谈霜挺喜欢苏陌,温和懂礼貌,公司的艺人因为她是齐项明助理的原因对她的态度都端正,但苏陌和别人又不一样,他是齐项明跟前的红人,再怎么也比她更亲近,但苏陌每次对谈霜说话都很客气,能看得出他的真诚。 苏陌不爱热闹,很擅长独处,一个人翻了一会儿台词,摸过手机找出洛栖的号码。 洛栖是他的经纪人,自从他签进公司就只带他一个人,比他大不了几岁。 洛栖那头接的很快,听说他回公司,让他直接去办公室找自己。 公司苏陌没来过几次,上次回来还得是几个月前,凭借记忆按了电梯,在电梯里苏陌给齐项明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去洛栖办公室。 电梯门一打开,洛栖已经在门口站着了。 “就怕你找不到我的办公室,特地在这儿等着,还行,楼层没记错。”洛栖跟他关系不错,打量他两眼:“好像瘦了点。” 这层是办公区,因为是周末的缘故人不太多,苏陌跟着他:“这段时间动作戏多。” 绕过休息区就是办公室,一整面的玻璃隔断,苏陌进来就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一亮,是齐项明回复的消息,简单的一个字:好。 “今天和齐总一起过来的?”洛栖关了门问。 “嗯。他在开会,我就下来了。” 提到齐项明,苏陌的眼睛下意识地亮了亮,又忍不住想起刚刚电脑上的那张照片,后面的单人剧照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吸引力,只有齐项明看向他时的眼神让他这么长时间仍然不忘。 “想喝什么,咖啡?” 苏陌摆摆手:“温水吧,胃不太舒服。” 洛栖皱了皱眉,还没开口苏陌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胖哥已经很体贴了,是昨天我回家以后错过了饭点。” “那就是齐总的锅了。”洛栖端了两杯温水走过来淡定地说。 他突然过来肯定不是为了看看自己,洛栖等着他先开口没说话,苏陌喝了两口水,把玻璃杯放在桌上,弓着腰,指尖慢慢地摩挲杯壁。 “我大概下个月杀青。”苏陌说,他停顿了一下,才像是鼓起了勇气似的,抬眼看着洛栖:“这部戏拍完我想休息两个月。” 洛栖点点头,看着他:“应该的,最近有几个本子还不错,等我和齐总商量以后再说。” 第13章 “我最近听说《流金岁月》要翻拍了。”苏陌说。 他一个演员,这些信息很少自己主动关注,身后有齐项明坐镇,更重要的是,苏陌从没有自己挑本子的资格。 这是齐项明捧在手掌心里最完美的作品,他的每一步路都是齐项明的团队亲自铺好的,这三年苏陌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他习惯了,就连洛栖也习惯了。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洛栖才说:“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只是从没想让你去争取。《流金岁月》当年收视率就不算高,二十多年前的题材了,翻拍纯粹是因为黄华导演的个人情怀。” 苏陌低头没说话,洛栖又道:“你如果想转型,我可以给你拿一部获奖概率更高的作品。” “洛栖,这个角色是我想要的,无论是不是黄华导演的情怀,至少它在我心中意义非凡。”苏陌开口,又重复了一遍:“我很想要。” 洛栖不知道他突然对这部戏感兴趣的原因,两人一时之间都没说话,过了半晌,洛栖才简洁地开口:“齐总那关恐怕过不去。” 第13章 洛栖的话像盆冷水兜头浇在苏陌身上,知道这话说出来伤人,又是不得不陈述的事实。 见苏陌脸上刚刚还带着的那么点期待顿时沦为失望,洛栖也有点于心不忍,叹了一口气:“这个项目我先关注着,争取一个礼拜之内把相关资料整理出来,到时候再看看怎么说服齐总。” 他停顿了一下,才又开口,带了几分苦口婆心的意思:“苏陌,演员的职业生涯有时候是很短暂的,这个圈子的复杂程度出乎你的意料,你平步青云走到今天,别人嘴上不说,但等着看你笑话的数不胜数。齐总护着你,可名气和地位终归是自己的。” 他话里有话,苏陌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问:“所以其实你也不太看好这个项目是吗?” 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人,洛栖没什么需要拐弯抹角的:“我手上已经有了几个相中的本子,本来是打算等再过一两周拿给你看看的。每一个都不是那部《流金岁月》能比得了的,作为你的经纪人,我希望你的事业是一直向前的,你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那作为朋友呢?”苏陌忍不住问。 他们合作的时间已经三年了,两人年龄差不多,洛栖是温和的性子,在生活上不像林庞那样和苏陌有那么多的接触,但他们相处一直不错。 洛栖认真地看他两眼,突然话题一转:“如果是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随时保持可以从齐总身边全身而退的勇气和能力。” 苏陌怔愣了几秒,随后没再看洛栖,低头喝了两口水。 水温已经变冷了,冰凉地滑进胃里,引得他的胃又是一阵不适的收缩。 快到午饭时间,齐项明的电话打了过来,通知苏陌直接到停车场。 齐项明的车已经滑出车位,打着双闪停在电梯口。 停车场里没什么人,苏陌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司机直接启动了车子。 嘉禾位于市中心,周末周围有点堵车,走走停停半个小时,最终停在一处三层的独门小院。 “这家私房菜馆味道不错,也很清淡。”齐项明道:“下车。” 私房菜馆是会员制,平时也没什么闲杂人等,两人并肩走进院子,服务生十分有职业素养地面带微笑将他们引至旋转楼梯处。 路过大堂时,一道明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齐总?”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苏陌下意识往旁边退开一步,一转头对上个最不想看到的人。 齐项明淡淡点了一下头:“周总。” 周安广的目光只不过短暂地停留在苏陌身上一秒就移开了,只是难掩那一瞬间的惊诧:“这么巧,齐总也喜欢这里的口味?” “口味不错。”齐项明的态度仍然不温不火,看了一眼他身边几乎和周安广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周庭风:“周总是这里的常客?” “今天刚好路过。”周安广笑着摆摆手,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苏陌:“这是我弟弟周庭风,也在娱乐圈中打拼,只是齐总手底下大腕云集,恐怕是没听说过。” “前几天在剧组见过。”齐项明扫了周庭风一眼:“和苏陌在一个剧组拍摄。” 周安广一愣,周庭风立刻笑道:“前几天萧祐老师进组,是齐总亲自陪同过来的,当时我们见过一面。” 这句话把苏陌撇得干干净净,从他口中彻底掰开了两人的关系,苏陌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齐项明目光很深地看着他。 大概一两秒钟的时间,周庭风就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齐项明好像要把他看穿了,看出了他心里头那点龌龊的想法,看出他对苏陌的敌意。 “哦?那可真是太巧了。”周安广诧异道:“看来有机会要向齐总多多请教才是。” 齐项明并没接他这句话,看了一眼时间:“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周安广立刻有眼色地简单寒暄两句,目送齐项明和苏陌并肩上了楼。 “哥,您和齐总很熟?” 周安广定的包间在一楼,还没来得及关门,周庭风就迫不及待地问。 周安广沉下脸来看了他一眼,服务生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关上木质拉门退出了包间。 “认识,以前有过合作,但是不算太熟。”落座后,周安广才皱眉开口:“以后有外人在别这么急躁,怎么说也是个公众人物。” 周庭风急忙点头称是,站起身替周安广倒了杯热茶,缓了缓,状似无意地问:“那个苏陌在我们剧组里一直趾高气昂的,我今天才看出个名堂来,他不会是被齐总包养了吧?” 周安广眸色一沉,又想起苏陌那张脸。 他对娱乐圈并不了解,可苏陌名气大,是各大时尚品牌的宠儿,周安广自然是早有耳闻。 今天第一次在私人场合看到真人,虽然碍于齐项明的身份没有多看,但有些人只不过是匆匆一瞥就足以吸引眼球。 “他在组里欺负你了?” 周庭风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就是看不惯,像一朵白莲花似的,整天做出一副兢兢业业的假象。” 周安广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在桌上。 他私底下和齐项明没什么交集,但总归从旁人口中也听说过一些,都是传言他不近女色,倒是从不知道他竟然喜欢男人? “你是说上次齐总去探班是因为萧祐?”周安广问:“和苏陌没关系吗?” 周庭风眼前又忍不住浮现出齐项明和苏陌站在停车场的场景,齐项明将西装脱下披在苏陌的肩上。 还有临上车前按在苏陌脖颈上的手指,那画面看起来充满了暧昧。 “我不知道。”周庭风说。 周安广扬了扬眉,自言自语道:“是个尤物。” 周庭风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周安广笑了笑:“苏陌可是嘉禾名副其实的摇钱树,就算和齐项明走得近也不奇怪。” 三楼的包间内,一张方桌摆在窗边,昨天的倾盆大雨似乎是给前段时间恶劣的天气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今天是个晴天,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在桌面上落下不规则的光斑。 “味道怎么样。”齐项明问。 苏陌像提不起兴趣似的,闻言笑笑,又是他一贯的面对齐项明时标准的笑容:“挺好吃的,这里环境也不错。” 他面前是齐项明特地交代准备的养胃粥,用精致的小瓷盅装着,此时几乎没怎么动过。 齐项明放下手中的筷子。 “一中午心不在焉。”齐项明靠在椅子上:“和洛栖说什么了。” 从两人进门苏陌就没怎么说话,齐项明最开始以为他是见了周庭风不高兴,后来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从他上了车开始就几乎没主动开过口。 苏陌本来没想好怎么说,可齐项明话问出来,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看向齐项明。 “齐总,《古剑》拍完我想跟您争取一部戏。” 他说完生怕齐项明不同意,急忙补充道:“我只想要一个试镜的机会。” 齐项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看上去紧张又急切,心里对角色的渴望全写在脸上了。 这模样看得齐项明心软,也引起了他的兴趣。 即便是给苏陌最好的资源也没见他露出过这样期待的表情。 “哪部?”齐项明问。 苏陌抿了抿唇:“是一部翻拍的电影,叫《流金岁月》。” 齐项明皱了皱眉,这名字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不可能是什么大制作。 他没说话,苏陌又赶紧解释:“是黄华导演执导的作品,当年我…” “黄华拍不出什么好东西。”齐项明哼笑一声,不屑道:“他恐怕连主创都凑不齐,就算勉强凑出来,我敢保证他也拉不到投资。” 苏陌不认同:“可是据我所知…” “苏陌。”齐项明直接开口打断他:“你是走的太顺,也想体验一下拍烂片的感觉?” 第14章 如果放在平时苏陌大概不会和他争辩,但听到齐项明直接下了定论还是忍不住皱眉反驳:“你怎么知道它就一定是烂片?” 他这样的态度引得齐项明颇为不悦,手搭在桌上,腕表磕在桌面边缘,发出一声轻响。 “苏陌,这个圈子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齐项明道:“黄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这部电影就拍不出来,哪怕是拍得出来,排不上片,最终成绩也是一塌糊涂。” 苏陌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这些年始终被齐项明护在羽翼之下,对除了拍戏以外的事确实了解的不多,洛栖说的没错,娱乐圈里的水有多深,他根本不了解。 “知道了。”苏陌过了半天才应了一声。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不甘,齐项明看了他一会儿,觉得好气又有点好笑。 “让洛栖给你几个本子,看看哪个感兴趣。”齐项明不愿意一个周末连续惹苏陌两次不开心,主动道:“如果有感兴趣的综艺也可以直接和洛栖说。” 他这样说算是最大程度的妥协,再僵持下去就是苏陌不识趣了,苏陌低头喝粥,很浅地勾了勾唇:“谢谢齐总。” 第14章 吃过午饭,两人一起回了公司,把苏陌带进办公室,齐项明扫了眼谈霜一个小时之前发来的日程表:“我等下有一个视频会议,应该不会很久,如果想睡一会儿就去休息室。” 苏陌不困,摇了摇头,转身抱着齐项明的腰,头埋在他的颈侧。 齐项明站在办公桌边,一手下意识环住他的背拍了拍,另一手拿起桌上的本子和钢笔:“怎么?” “我不想睡,就在沙发上看部电影。”苏陌闭着眼去闻齐项明身上的气息。 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午休时间基本上不会有人。一直等到苏陌自己抱够了才凑近齐项明的耳边吻了一下,舌尖挑逗地磨蹭过他的耳垂,然后才得逞似的笑着松开手。 齐项明拿他没办法,警告地把他压在桌边,苏陌手抵在齐项明的胸口,眨眨眼看墙上的钟:“齐总,会议还有五分钟开始。” “就在办公室,谁也不许见。”齐项明说完想起早上那句雷同但没用的警告,又补充:“洛栖也不行。” “我知道。”苏陌跟在他身后往沙发走。 齐项明的办公室内有一个私人影院级的巨幕投影系统,出去前顺手从休息室拿了一个毯子放在沙发上。 办公室空调开得很低,苏陌怕冷,坐在沙发上就团进毯子里,直接找出《流金岁月》,趁着播放片头曲的功夫用手机搜了一圈黄华。 网上和黄华有关的新闻确实少得可怜,他甚至没有微博,就连《流金岁月》要翻拍这条新闻也没在网上掀起多大风浪。 和黄华本人有关的新闻最近的一条还是去年,有人拍到他从超市出来,一个人提了两个大大的购物袋,镜头距离很远,看不太清楚脸,只能看到身上再普通不过的衣服和微微佝偻的站姿。 他其实也就四十来岁,跟何平年纪相仿,甚至就连当年出名的时间都差不多,但两人的人生已经天差地别,在《流金岁月》上映以后的几年内黄华还出现在公众视线中,但是很快就销声匿迹。 熟悉的旋律播放完,苏陌才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齐项明的办公室采光极好,又是大晴天,整个房间都笼罩在柔和的阳光之中。 这部电影苏陌小的时候不知道看过多少遍,那时候他也不过五六岁,家里住的地方偏远,接收不到电视信号,白天爷爷出门打工就把小苏陌一个人反锁在家里。 那个时候最盼望的就是太阳落山,巷子口传来爷爷的自行车叮叮当当的响声,紧接着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苏陌跑出去,就会被爷爷弯腰一把从地上抱起来。 每每吃过晚饭,祖孙二人就坐在床上,双人床脚下放着一台电视机,只有一两个频道,那时《流金岁月》刚刚在电视机上播放,小苏陌就依偎在爷爷怀里,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也不觉得无聊。 《流金岁月》已经是二十年前的电影了,剧情简单,主要讲述一个大学生放弃了更好的就业机会,甚至不顾相恋多年的女友的阻拦,执意回到家乡带领村民们一起致富的故事。 小苏陌不太看的懂,也不知道每次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时爷爷疼惜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有一回电影放完,爷爷低头问怀里的小苏陌:“每天看这个会不会觉得无聊?” 小苏陌仰着头,很认真地搂住爷爷的脖子,稚气地说:“不无聊,等我长大了也要拍好看的电影,让爷爷每天都有不同的电影看!” 爷爷笑咪咪地看他:“那就一言为定,到时候你带爷爷到电影院去看。” 有人说时间过得很慢,有人说时间过得很快,对苏陌来说二十年的光阴就像眨眼之间,好像他一下就长大了,甚至记不清爷爷的背是什么时候变得佝偻,他的怀抱明明是温暖的,能遮风挡雨,却不知何时开始瘦得皮包骨。 阳光照在苏陌身上,让他忍不住有点犯困,那些几乎能背下来的电影剧情和台词成了催眠曲,不知不觉身体越来越往下滑,最后枕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无数和爷爷有关的片段充斥着梦境,有时候是他考上电影学院时爷爷苍老的、带着笑容的脸,有时候是爷爷一动不动地躺在病房,只有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有时候又一下子变成齐项明与他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冷淡而直接的拒绝。 齐项明从会议室出来,脚步匆匆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有两个等候多时的部长已经在外面徘徊了半天,然而齐项明经过时似乎完全没看到他们,径直推门走进办公室。 “齐总…”一个年轻的部长没什么经验,抬步就想跟上,被身边另一个年龄稍大的一把拉住。 紧接着两人透过半开的办公室门看到里面一整幅巨幕落在墙面,沙发上像是蜷缩了一个人,这个距离看不到脸,只是从齐项明迅速关门的动作中能隐约感觉到那位的特殊。 苏陌侧躺着,手机滑落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电影已经播放至片尾,忧伤的旋律传来。 你说梦想太烫,怕我跟着灼伤 放手是种体谅,让我另寻晴朗 可你忘了问我,是否怕这风浪? 在你宏伟蓝图里,我成了被划掉的选项 你走向了人潮欢呼的广场, 留我在空荡的月台上独自回响。 原来有些成全,是单方面的散场, 连句“对不起”,都显得那么匆忙。 直白的歌词,带着点婉转凄凉的曲调,一听就是很多年前流行的伤感情歌,齐项明皱眉转头看了一眼屏幕,一对新人正缓步走进婚礼现场,周围一片欢声笑语,不远处的树后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头的热闹,画面渐渐拉远,最终只剩下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黑点。 电影结尾不断变换的光照在齐项明的脸上,他沉默片刻,弯腰拿起遥控器关了电影。 办公室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本来就没睡沉的苏陌很快就醒了,睁开眼听到身后办公桌传来翻阅文件的声音,坐起身看过去,声音又软又哑:“忙完了?” 齐项明“嗯”了一声,合上手中的文件站起身:“睡醒了就回家。” 公司楼下新开了一家网红火锅店,到了晚饭时间门口排队的不少,苏陌隔着车窗看向外面,忍不住把车窗放下一点,裹挟着火锅香味的晚风从窄小的缝隙钻进车内,太浓郁了,齐项明皱起眉的同时侧头就看到苏陌贪婪地吸了吸鼻子。 “这么好闻?”齐项明忍俊不禁,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难得地带了点笑意,伸手捏了捏苏陌的后颈。 苏陌被他捏得缩了一下脖子,转过头来:“好香,我也想吃。” “昨天还胃疼,不行。”齐项明直接拒绝。 苏陌也不说话,不坚持也不妥协,把车窗放下三分之一,更用力地吸鼻子,可怜兮兮看齐项明:“可以吃鸳鸯锅,我吃清汤。” 齐项明看他,苏陌凑过去,在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笑着问:“行吗?” 半个小时后,酒店把全套的火锅套餐送到家里,一口铜锅放在岛台上,苏陌换了身衣服从衣帽间出来就看到齐项明卷起衬衫袖口,站在流理台边打开装菜品的盒子。 苏陌靠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看他略显笨拙地打开盖子,大概是有点不知道从何下手,把盒子放在一旁,又去拿另外一个盒子。 哪怕是看不到表情,凭借苏陌对齐项明的了解也不难猜出他此时的模样,一定是拧着眉,严肃又认真,像是在签合同一样。 “我看看多大的项目难倒了齐总?”直到齐项明又打开第三个盒子,苏陌才忍着笑走过去,夸张地看着打开的盒子:“是它们吗?” 他笑起来的时候是特别好看的,眼睛微微弯着,带着一个不太明显的酒窝,只不过是一眼,齐项明就一把钳住他的手腕,两人的力量相差有点悬殊,以至于短短的瞬间位置就发生了颠倒,苏陌的后腰抵在冷硬的台面边缘。 第15章 “今天在公司就撩拨我,”齐项明靠近苏陌,低沉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胃不疼了?” 苏陌一双眼睛里写满了爱恋,他们的距离也不过是几厘米,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自己,齐项明被苏陌赤裸的眼神看得心头一紧,下一秒苏陌就纠缠着主动吻了上来,打乱了他的思绪,分不出神来去仔细分辨那目光中究竟带了些什么。 细密的吻落在苏陌的嘴唇,他在意识迷离中只听到齐项明的腰带扣发出一声轻响,齐项明在情,事上一向不够温柔,苏陌被他撞得头晕目眩,最后只能艰难地抱着他把头埋在齐项明的身上。 痛与渴望同时席卷而来,耳边是齐项明逐渐粗,重的呼吸,苏陌浑身没力,额头渗出汗,双手紧紧抓着齐项明的衬衫,不受控制地呻吟。 第15章 厨房没有开灯,苏陌撑着台面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后腰被一次次重重撞在坚硬的大理石边缘,他觉得自己的腰像是快断了一般,想伸手去摸放在旁边的纸巾垫在腰上,然而胳膊一松,整个人就失了支撑软软地往下滑。 齐项明原本箍着苏陌腰间的手臂此时环着苏陌身体两侧撑在他身后,紧紧地把他控制在自己与流理台之间,他在性的方面一向是强悍又霸道的,苏陌哑着声音的求饶落在他耳边反而成了撩拨,苏陌几次觉得快要晕过去,他想叫停,可他贪恋齐项明给的美好。 “齐总。”苏陌侧头靠在齐项明的肩上,声音很小也很虚。 齐项明低哑地应了一声:“怎么。” 月光从客厅的窗子照进来,两人紧密纠缠的影子落在墙上,苏陌有点悲哀地想,能不能也爱我一点点,给我一点发自真心的好。明明做过最亲密无间的事,可心却离得那么远。 好在最后残存了一丝理智,有些话说出口就再也没机会了,苏陌报复似的用力咬住齐项明的肩膀,所有的酸涩最终化作压在嗓子中的呜咽。 —— 直到后腰处的僵硬久违地贴上柔软舒适的沙发,苏陌的大脑才恍惚地回过神,齐项明的衬衫被苏陌抓得皱皱巴巴,完全没了平日的熨帖,他在苏陌这儿放了衣服,换了一身休闲家居服出来,没去厨房,打开客厅的灯径直朝苏陌走过去。 突然的光亮让苏陌下意识抬起胳膊挡住眼睛,缓了缓才放下,看站在面前的齐项明。 “躺一会儿,我让人过来准备火锅。”齐项明说。 苏陌有点无奈地看着他:“菜都是洗干净了送过来的,哪还需要让人过来弄。” 他现在又累又困,恨不得当场睡过去,知道齐项明没做过这些,撑着沙发就想坐起身。 后腰一片酸软,动一下就痛,苏陌皱了皱眉,齐项明上前扶了一把他的胳膊:“别乱动,还嫌不够累?” “总不能真的请人特地过来煮火锅吧?”苏陌说:“我已经饿了。” 他说得可怜兮兮,齐项明实在拿他没办法,语气软了下来,又带了几分强装的凶:“躺着,我去弄。” 苏陌难掩意外,紧接着小心思得逞,笑着舒服地躺下:“谢谢齐总。” 其实弄这些并不麻烦,只是齐项明实在没有经验,等把所有的菜品都拿出来才发现下面贴心地压了一张说明,备注了煮每种食材的最佳时间。 苏陌从这个角度看着齐项明的身影,他知道齐项明或许察觉到了自己的得寸进尺和试探,他那样身份的人恐怕都没怎么进过厨房,但人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总想证明出点什么。 齐项明何等精明,怎么可能看不出苏陌的小心思,不过是想求证在齐项明这儿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只是这样无伤大雅的偏爱,齐项明是愿意给苏陌的。 客厅里很快弥漫着火锅的香气,再躺着怕是要睡着了,苏陌坐起身缓慢地走过去。 餐桌上的吊灯照在齐项明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穿了家居服,整个人带着一种很罕见的柔和,看着腕表,精确地计算烫肉的时间。 这样的齐项明褪去高高在上的外壳,苏陌忍不住想,就这样也挺好,至少这样的齐项明是独属于他的。 一顿简单却丰盛的晚餐,苏陌很难得地吃了不少,倒是齐项明很少吃火锅,也跟着他吃了番茄汤底,没怎么吃肉,只吃了一些蔬菜。 吃过晚饭苏陌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洗了澡,潦草地吹了头发回卧室,齐项明一般睡得比他晚,今天倒是已经躺下了,靠着床头看手机。 “过来。”齐项明见他出来,放下手机看过去。 苏陌走过来,自然而温顺地靠在齐项明怀中闭着眼。 “30号有一个珠宝拍卖会,主办方已经送了入场函过来,到时候你陪我一起。”齐项明道。 苏陌声音拖得长长的:“星期几?” “星期二下午。”齐项明说:“如果那天有你的戏我让何平调整。” “唔。”苏陌的大脑已经几乎停止了思考,下意识用手抱着齐项明的腰,全凭肌肉记忆抬头软乎地吻了吻他的下巴,闭着眼一秒睡了过去。 前一晚刚刚做过,苏陌精疲力尽,这晚也睡得特别好,第二天闹钟响的时候齐项明已经走了,卧室又变得空空荡荡,苏陌早就习惯了,睁着眼发了会儿呆,直到十分钟以后闹钟再次响起才慢慢坐起身,后腰处一阵钝痛,苏陌挪到卫生间转身照镜子,那里已经一片乌青。 苏陌用手机对着镜子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齐项明,配了一个委屈的表情。 一个小时以后,林庞的电话打了过来。 只要齐项明不出差的时候基本上苏陌休息时两人都住在四季云顶,这儿不只是苏陌的家,所以林庞通常不太上来,今天早上倒是十分反常地没在停车场等,而是直接上了楼。 苏陌正准备吃早饭,看到林庞愣了一下:“今天怎么…” “伺候祖宗。”虽然刚刚已经接到齐项明的电话,知道齐总这会儿已经离开,但林庞还是压低声音,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了几眼:“齐总走了?” “嗯。”苏陌拿了两片面包片,涂满果酱放在盘子里,推到自己对面的位置:“是不是还没吃早饭。” 林庞换了拖鞋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一口咬掉半片面包:“ 你看我瘦了没?” 苏陌看他两眼:“不是才一天没见吗?” “是啊!但是前天晚上我大晚上接到齐总电话时吓得魂飞魄散,好像掉了三斤胆子!”林庞那晚被门口的齐项明直接堵回去的埋怨这时候迟到地发泄出来:“你说说你,怎么一离开我眼皮底下就照顾不好自己啊?” 林助理气得声音发抖,非常愤怒地两口吃掉剩下的面包,指了指:“再给我来两片。” 苏陌知道现在不能惹他生气,于是很听话地又帮他在面包片中夹了培根和鸡蛋,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林庞哼哧哼哧地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牛奶,端着杯子又坐下,从外套兜里掏出一个眼熟的药膏,正是上次谈霜到剧组时带过去的。 “我也不知道你哪儿伤着了,齐总早上亲自打电话给我,让我记得提醒你涂。”林庞自己思想有点跑偏,想到了不该想的地方,脸有点红。 苏陌好笑地看他一脸难为情:“谢谢胖哥,那你能帮我一下吗,我自己有点够不到。” 林庞这下脸脖子都红透了,手里的三明治差点掉在桌子上:“我,我吗?” “是啊,”苏陌靠在椅子上,腰抵在靠背上,忍不住“嘶”了一声。 林庞如临大敌,一咬牙,霍然站起身,视死如归道:“行!我是你的助理,这是我应该做的!” 苏陌往桌上一趴,掀起上衣,林庞下意识紧紧闭上眼,苏陌看他:“那就麻烦胖哥了,就在腰这儿,你帮我涂一下。” 林庞愣了两秒,睁开眼,不太确定:“你说哪儿?” “腰啊,”苏陌逗他:“我的腰昨天不小心撞青了,你想的哪儿?” 林庞对自己感到无语:“我也想的是腰。” 苏陌忍不住笑了好几声,林庞打开药膏:“趴好了,别动!” 涂了药,苏陌站起身回房间换衣服,留给林庞几分钟独自尴尬的时间,等出来时看到林庞已经悲愤交加地把剩下所有的面包都吃完了。 也行,反正接下来一两个礼拜家里也没人,不吃也过期了。 保姆车停在楼下,苏陌上了车无意中一回头就看到最后一排整整齐齐地放了十几个精致的纸盒,停车场光线太暗看不清楚,苏陌随口问:“后面放的什么?” 手机震动了一声,是齐项明回过来的消息,一条几秒钟的语音,苏陌带上一只耳机,点开语音,齐项明声音很低:“记得涂药。” “齐总早上让我去甜品店取的,说是让你带回剧组给大家分一分。”林庞也往后看了一眼。 车子驶出停车场,阳光倾泻而下,苏陌给齐项明回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关了手机看向车窗外,心里被齐项明填得很满。 第16章 周末没有他的戏份,但萧祐的戏安排了好几场,苏陌回到片场时萧祐正在化妆间补妆,周庭风站在他身边,两人正在对台词。 从化妆镜中看到苏陌,周庭风的脸不受控制地往下一垮,萧祐笑道:“回来了?” 苏陌跟两人打了个招呼,身后的林庞提了三个甜品盒进来。 “给大家带了甜品,等一下可以尝尝。”苏陌笑道。 周庭风满脸不痛快,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只能生硬地道了谢,拿着盒子直接走了。 化妆师没想到自己也能有一份,惊喜地看着精致的甜品盒:“谢谢苏老师!” “应该的,”苏陌笑着靠在化妆桌旁:“辛苦了。” 化妆师喜滋滋地拿着甜品到光线好的地方拍照去了,萧祐看了一眼盒子上的logo,心里了然了,低声笑道:“你们齐总有心了。” 第16章 凭萧祐和齐项明的关系,既然能说出这话就是因为知道点什么,苏陌笑笑没说话,看萧祐打开盒子,用配在旁边的小叉子叉了一块提拉米苏,看向门口的方向。 因为实在是走得太着急,主要是不太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周庭风出去时连门都忘了关。 “和项明提过他的事儿吗?”萧祐朝门口扬了扬下巴。 “没有。”苏陌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化妆师很自然地拿着蛋糕坐在靠门口的沙发上,和两人保持了一段距离。 拍的戏多了,见的人自然就多,在剧组里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关系和靠山,没有谁真的和谁谈的拢,说到底都是因为拍戏临时在一起工作而已,都是成年人,又各个都是人精,再多不满也很少表现在脸上。 没有必要当面得罪人,更没有必要得罪背后的靠山。 像周庭风这样有什么事都要写在脸上的实在太少见,以至于苏陌并没把他放在心上。 “昨天我和齐总一起吃午饭的时候…”苏陌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偶遇了周庭风和他的哥哥。” “周安广?”萧祐已经消灭了一半提拉米苏:“这兄弟俩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周家上一辈还是个小门小户,都是在周安广手中发展到今天的,他这人很有些本事,不过大多也上不了什么台面就是了。” 苏陌没说话,萧祐又说:“项明能护着你,但平时跟周庭风相处还是小心点,我在这儿有什么事就和我说,等我离组有任何问题都第一时间告诉项明,别一个人硬撑。” “我知道。”苏陌看到萧祐面前的蛋糕吃完了,伸手替他把盒子收了扔进脚边的垃圾桶:“谢谢萧老师。” 他的动作很自然,并不刻意,也不带有任何的讨好,就是下意识里的帮忙,萧祐一愣,紧接着又笑道:“你这让我都不好意思了。” “您别说,苏老师总这样的,我接触过这么多演员,苏老师这么随和的特少!”化妆师也把蛋糕吃完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叉子走过来:“有空的时候还帮我收拾东西呢,之前欢欢在组里的时候总缠着他玩,带孩子啦,打扫卫生啦,苏老师都是一把好手!” 苏陌不怎么谦虚,撑着下巴笑了半天:“这叫复合型人才。” 和这里的和谐气氛不同,隔壁周庭风的脸色很难看,精致的蛋糕盒子放在桌上,让他光是看一眼就忍不住反胃。 化妆师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看到周庭风回来以为要补妆,立刻放下手机走过来,被心情极差的周庭风挥挥手赶出去了。 助理是周安广亲自安排在周庭风身边的,相比之下不怎么害怕这位周小少爷,见状压低声音:“你干什么啊?之前周总不是说过让你在剧组注意点形象吗?” 他说完又忍不住教训道:“你看苏陌,天天笑得…” “少跟我提他!”周庭风打断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助理:“假惺惺,要不说人家粉丝多呢,每天带着一副面具,看到都觉得够了!” 助理简直为他操碎了心,连忙起身把门关上,这时候才看到他放在桌上的蛋糕,“嗬”了一声:“云颠的甜品?” 周庭风这才冷静了几分:“你知道?” “以前我在王岚身边工作过两年。”助理说:“她丈夫是云颠的高层,有一回杀青宴的时候她特地带了几块过来分给主创团队的,我估计也就四五块。据说云颠的甜品每天限量,想要外带那就得看个人本事了。” 当初王岚骄傲的模样到现在助理还记忆犹新,就像这甜品就是身份和权利的象征一样。 周庭风心里发堵,苏陌人气再高也是个演员,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地位可言,更不会让云颠高看一眼。 就连酒店的高层都只能弄到几块的甜品,苏陌却大方地分给化妆师,能有这样影响力的人,除了齐项明,周庭风实在想不出第二位。 周庭风闭了闭眼,脑海中又闪过齐项明随意地坐在何平身边时的身影,他那么年轻,却那么有魅力,还有他站在车边擦过苏陌的手指,哪怕站得位置那么远,周庭风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动作的蛊惑。 他下意识吞了口口水,抬手把桌上的甜品直接扔进垃圾桶里。 助理心里一惊,一秒钟把盒子又拎了出来:“干什么?这么扔你疯了?” 周庭风不满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走:“那你吃。” 苏陌的戏安排在下午,最后一场结束时已经是暮色四合,剧组准备发盒饭了,到处都是饭菜的香气。 这种天气穿着厚重的戏服上午还好,下午难免闷热,听到何平喊手工,林庞赶紧举着个小电风扇冲上前帮他把外面的戏服脱掉了。 走到何平身边,借着仅剩的一点太阳的余晖苏陌远远看到他身边坐了一个人。 男人带着一个大大的渔夫帽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穿着简单的工装裤和一件牛仔服,从身型看也上了点年纪,哪怕是看不到脸,却依然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透着浓浓的自卑感。 苏陌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大概是目光中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也可能是他这样一位知名度的演员就这么近距离地站在眼前,男人抬起头,一双略显沧桑的眼睛与苏陌对视上。 苏陌一愣,脱口而出道:“黄导?” 他这一声倒是让何平愣了愣,苏陌这个年纪的演员能一眼认出黄华的实在不多,就连萧祐刚刚从旁边经过都目不斜视地走了。 黄华显然更没想到,看着苏陌动了动唇:“你好。” 完全没有导演面对演员时的样子。 “没想到苏陌还认识黄华啊?”何平在旁边开口问。 苏陌笑笑:“小时候看过黄导的《流金岁月》,我特别喜欢,前两天还特地回味了一遍。” 黄华已经有太多年没和娱乐圈的人打过交道了,苏陌突然提到他的成名之作,黄华一时之间还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何平开口打趣道:“那时候你怕是还没上学呢。” 能很明显地看出黄华对这样的对话并不太适应,何平见他尴尬,解围道:“今晚收工早,我们说出去找个地方撸串呢。” “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离这边不算远,又有包间,就是到了吃饭的时间人很多。”苏陌自然地接道:“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让胖哥帮着定个位置。” 他这话热情得恰到好处,何平看着苏陌想了想,主动开口问:“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吗,如果没有的话要不要一起吃一顿?” 黄华脸上带着明显的抗拒,拒绝的话差一秒钟就要脱口而出,苏陌眼睛一亮:“真的吗,会不会打扰你们叙旧。” 何平不太在意地摆摆手:“哪儿的话,不至于。” 这时候片场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名工作人员在收拾现场,苏陌让林庞打电话定了位置,返回化妆间卸妆的功夫,黄华坐在椅子上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瞪着何平压低声音埋怨:“你叫他干什么?” 何平意味深长地看着化妆间的方向,声音也很低:“你不是正在筹划翻拍《流金岁月》吗,觉得苏陌怎么样?” 黄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你觉得我把这条老命搭上够不够付他片酬?” 何平被他逗得乐了半天,叹了口气:“老黄,你远离这个圈子太久了,拓宽点人脉对你没坏处,要不是今天正好碰上,你以为你有机会和苏陌一起吃饭?” 苏陌很快换了衣服出来,一边走一边低头看微信,齐项明半个小时之前给他发过来一条消息,问他晚上几点收工。 苏陌脚步停顿了一下,心虚地看向那头正等着自己的黄华,迟疑了几秒,按着语音回复:“已经收工了,马上回酒店,今晚剧组临时安排要对戏,我吃过晚饭就要去开会了。” 一句话没多少字,苏陌结巴着说了好几遍才顺利地发出去,把手机收了朝黄华走过去。 粉丝都认识苏陌的车,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三人坐何平的车离开了片场。 由于提前打电话联系过,按照导航找到烧烤店时,老板已经亲自带人在门口等着,看到何平的车开过来,立刻引着他开到了后面的员工停车场。 第17章 这个时候烧烤店的一楼大堂已经坐满了人,等着排队叫号的顾客把正门都堵满了,从后面的电梯直接上了三楼,老板把三人带到了最里面一个私密的包间。 落座后,老板安排了经理上来,等着点餐以后老板又和苏陌寒暄了几句,这才转头下了楼直接回了办公室,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对面传来男人很低沉的声音:“喂。” “齐总,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哪怕是隔着电话,老板还是忍不住哈了一下腰,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刚刚苏先生过来吃饭了,我看您没在,想着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作者有话说】 这个星期日更~我都佩服自己 第17章 几人身份特殊,也没留服务生在包间,黄华跟何平对吃的不挑,因为要保持身材,苏陌吃得也很少,接到老板亲自安排任务的经理可着店里的招牌上了满满一大桌。 何平闷头吃了好几串羊肉,一抬头苏陌正替他面前的酒杯续了半杯白酒,急忙摆摆手,瞅着苏陌手边只有两三根竹签:“你自己吃,别管我们。” 苏陌又起身给黄华倒了酒,放下酒瓶:“应该的,明天早上我还有戏,不能陪两位老师喝几杯,您二位今晚喝高兴,回去我来开车。” 黄华眯着眼睛打量着苏陌,最开始何平提出邀请苏陌时他心里的确是拒绝的,这样的年轻人往往眼高于顶,出名早星路顺,平时粉丝一大把,走到哪儿都众星捧月的跟着团队,根本瞧不上像黄华这种被圈子里“隐形封杀”的导演,和他一起吃饭简直是自取其辱。 然而苏陌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这么长时间自己吃得少,但全程细致地照顾两人。 他看不出来苏陌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觉得如果眼前的年轻人是做做样子给何平看,那他的段位未免有点太高了。 何平低头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状似无意地问:“苏陌喜欢《流金岁月》?” “很喜欢。”苏陌温声回道:“我小时候和爷爷一起看的,那时候家庭条件不好,电视没有几个频道,但是《流金岁月》在各大频道轮流播放,爷爷就带着我反复看了好多遍。” “看到没,我就说它还是有年轻观众的。”黄华听到苏陌的话忍不住喜上眉梢,孩子气地瞪着何平说。 何平“哼”了一声,苏陌见状自然地接道:“怎么,黄导是想重新翻拍《流金岁月》?” 黄华警惕地盯着他看了一眼:“八字还没一撇。” 苏陌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何平和黄华也是好久没见了,黄华性格倔,当年他出事的时候何平正在国外,等他回国时只知道黄华的名字几乎从圈子里消失了,何平不知道他得罪了谁,圈内人对此讳忌莫深,黄华很长一段时间也不愿意和他联系,两人还是近两年电话微信才多了一点。 从烧烤店出来已经九点多了,何平和黄华都喝了不少,扶着两人上车,苏陌开车把两人送回酒店。 回到房间洗了澡出来,苏陌才发觉几个小时以前他给齐项明发的微信至今没收到回复。 出于莫名的心虚,苏陌主动给齐项明打了个视频。 等了不过几秒钟,电话那头齐项明就接了视频,苏陌在剧组的时候齐项明不会回四季云顶,他在栖山市房产众多,但是工作日如果忙得太晚通常回位于公司附近的公寓。 “齐总。”苏陌趴在床上,手机随意支在枕头上:“刚回去?” 屏幕中的齐项明没换衣服,穿着西裤和衬衫坐在吧台边,手边的酒杯里倒了小半杯酒。听到他的话很低地“嗯”了一声。 很简单地一个发音,辨不出喜怒来,但凭借这么多年的了解,苏陌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他隐隐的怒火。 苏陌试探地问:“今天很累吗?” “还好。”齐项明在酒杯中加了两个冰块,发出清脆的声响,抬眼看苏陌:“你好像也很累。” 苏陌顿了顿:“我?” 齐项明似笑非笑:“出去吃饭,还要在我面前说谎,当然很累。” “你怎么…”苏陌这一问又立刻闭嘴,自知说多了。 “苏陌。”齐项明冷声道:“你是不是以为你不在我眼皮底下我就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苏陌一愣,下意识以为齐项明知道自己今天见了黄华的事,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弱弱开口:“今晚真的就是在一起吃了顿饭。” “跟何导?”齐项明问。 苏陌“啊”了一声,眨眨眼,试探着说:“还有剧组的工作人员。” 齐项明应了声,微微皱眉:“这种事需要你瞒着我?” 这是不知道自己跟谁一起吃晚饭的意思了,苏陌放心地在床上滚了半圈,拿着手机声音带了点撒娇的意味:“知道了,别说我了。” 齐项明的脸色仍不太好看,苏陌很有眼色地示弱:“齐总,你别生气了,我胃痛。” 他带着笑说的,真假难辨,但齐项明还是立刻开口:“马上让林庞开车送你去医院。” “不用。”苏陌躺着,手机距离很近地对着他的脸,笑得又温柔又好看:“只要你别生气就行了。” 齐项明看着屏幕里的苏陌,心中那点不痛快也被这笑脸驱散了,再开口时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不舒服别硬撑。” 苏陌小声答应,声音有点困倦:“31号是你生日。” “是吗,你不说我都忘了。”齐项明的反应很平淡。 他的确是很少过生日,那一天和平常一样会安排满满当当的行程,以前苏陌会送给他生日礼物,但他没陪齐项明过过。 为了抽出时间和齐项明一起过生日,几乎很少主动调整时间的苏陌特地把31号的全部戏份都往前挪,为此熬了一整个通宵,但他没告诉齐项明,只要想到能在那样特殊的一天陪在齐项明身边,苏陌就充满了期待。 30号下午两点,栖山市艺术博物馆周围看起来仍旧与往常一样一派祥和,偶尔有行人从门口匆匆而过,然而周围多了不少便衣安保人员。 一辆黑色迈巴赫远远驶来,由于已经提前报备过车牌,车子顺利地转向正门,停在门口处。 三名安保人员立刻走上前,司机降下全车车窗,露出齐项明矜贵的侧脸。 “齐总。”为首的安保人员立刻恭敬地叫了一声,紧接着目光一转,落在他身侧的年轻男人身上。 由于昨晚熬了个通宵,今天上午又联轴转了几个小时,苏陌此时已经很疲倦,上了齐项明的车没过多久就靠在座位上睡着了,此时即便是车已经停下也依然没醒。 好在他这张脸辨识度极高,安保人员顶着齐项明无声中却带着警告的目光急忙点了点头,侧身放行。 车子停在指定区域,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向齐项明,把车熄了火,引擎声瞬间消失,车内变得异常安静,苏陌微微皱了皱眉,过了几秒钟茫然地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齐项明的侧脸,察觉到他醒了,齐项明几乎是同时转过头来,对上他一双惺忪的眼。 “到了吗?”苏陌坐直身体,眼底带着很深的疲倦。 “到了。”齐项明看着他:“还困吗?” 苏陌打了个哈欠,接过齐项明递过来的矿泉水:“不困,走吧。”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拍卖会,心里觉得有点新鲜,和齐项明并肩走进大厅。 齐项明今天带了一位随行秘书,跟在两人身后抵达登记处立刻拿出证件,工作人员将两个精致的木质手牌递上前:“齐先生,苏先生,这是二位的手牌。” 苏陌本以为是陪齐项明过来的,看着面前的手牌顿了顿,看向齐项明:“我也有吗?” “替你付了保证金。”齐项明接过手牌随意地拿给苏陌:“喜欢什么就自己举牌。” 拍卖会不允许代人竞价,这点常识苏陌还是清楚的,他知道在这样的场合齐项明需要一个漂亮得体的伴儿,像是他身边的点缀。 他压根没想到齐项明竟会为他想得如此细致。 “谢谢齐总。”苏陌把手牌拿在手里,小声地说。 齐项明的手搭在他的背上,力道很轻地推了他一把:“先进去。” 现场已经到了不少人,作为vip客户,齐项明的座位位于最前面的半包式包厢,落座后工作人员立刻上前轻声询问两人要什么酒。 “给他一杯橙汁。”齐项明道。 拍卖会现场的一切对于苏陌来说都很新鲜,矜持又好奇地四处打量,凑近齐项明:“齐总,待会儿的卖品会不会都很贵?” “没什么你付不起的。”齐项明把玩着苏陌搭在扶手上的手腕:“是觉得自己的片酬低了?” 苏陌看他:“那如果我真的付不起怎么办?” “我来。”齐项明很低地笑了一声,捏着苏陌手腕微微用力,苏陌的确是一个很完美的情人,懂得用怎样的姿态说怎样的话最能讨他的欢心。 第18章 哪怕是在这样的场合,齐项明也是绝对的焦点,认识他的人很多,他和苏陌并肩坐在一起,外人猜不透这两人的关系,过来打招呼的人不少,等拍卖会快开始时,坐在后面的周安广才站起身朝这头走过来。 “没想到又遇到齐总了。”周安广站在齐项明身边的位置,由于齐项明坐着,周安广不得不弯下腰。同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苏陌:“苏先生,好巧。” 苏陌稍微坐直了一点身体:“周总。” 齐项明和周安广并不熟悉,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周安广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讪讪地返回自己的位置。 第18章 下午三点整,拍卖会正式开始。现场的氛围变得肃穆,齐项明一向对珠宝类的拍卖会不太感兴趣,只是想带苏陌出来放松放松。 现场大部分的灯光都汇集在拍卖台上,苏陌低头翻看手里的图录,大多数都是女性珠宝,往后翻了翻,他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款男士手表上。 他的动作一停,齐项明自然看了过来,视线停留在苏陌手上,扫了两眼:“喜欢?” 苏陌把图录侧向齐项明:“怎么样?” “不错。”齐项明看了两眼:“不是你的风格。” 简约的纯黑色精钢表盘,搭配一条深棕色鳄鱼皮表带,最吸引人之处在于它是消失于上个世纪末的lot品牌生产的最经典的款式,是目前国内仅有的一只。 苏陌不知道,这是今天在场的很多男人的目标之一。 后半句被苏陌自动忽略,只要齐项明开口说好他就放心了。 近两个小时的拍卖,苏陌显得兴致缺缺,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牌。 苏陌看中的那款lot手表是今天的压轴拍品,拍卖师一番简短地介绍,齐项明忍不住侧头看了看苏陌。 他实在很难不吸引人,看到这款表时立刻坐直身体,一改刚刚的漫不经心,莫名让齐项明想到认真听课等着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介绍以后拍卖师宣布起拍价五百六十万,没等齐项明提醒,苏陌已经举牌竞价。 lot是上个世纪的顶奢品牌,又是绝版的款式,收藏价值极高,也是齐项明今天唯一心仪的一款拍品,但苏陌竞价,他便不动声色地坐在旁边。 竞价的来宾不少,价格很快被抬高到七百万,哪怕苏陌的片酬在圈内属于顶层,但近千万对于他来说依然不是小数目,尤其是用来拍一块表。 齐项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苏陌平时对这种藏品从没表现出过任何兴趣,除非参加一些重要场合,生活中他甚至从不戴表。 今天倒是表现出了格外的执着。 “七百四十万。”拍卖师报价。 齐项明微微皱眉,这价格已经有点虚高,身边的苏陌却毫不犹豫地又举起手牌。 “七百五十万。”拍卖师环视一周,全场安静下来,更多人是好奇这个年轻的男人究竟坐在哪里,然后又立刻想到坐在齐项明身边的那位。 见没人竞价,拍卖师在叫价三次以后一锤定音。 苏陌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像成功答对了问题,齐项明在心里又忍不住想。 拍卖会结束,工作人员走过来请苏陌去二楼办理成交手续,齐项明站起身,从怀中拿出支票递给苏陌,苏陌看了一眼,眨眨眼笑道:“这是我拍的,我自己付。” 齐项明扬眉看他,苏陌皱了皱鼻尖,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很特别的光。 “苏先生,请问需要为您刻字吗?”支付完,工作人员将腕表呈在柜台:“如果您有需要,可以在表带内侧刻字。” 苏陌“嗯”了一声,看似认真地想了想,转头问齐项明:“要刻吗?” 齐项明微微有点惊诧:“什么?” 苏陌笑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齐总,这是我想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齐项明一愣。 他什么都不缺,拥有的远比任何人多,奉承他的人不少,送礼大多带着目的,也很难送出什么花样引起他的注意。 如果说他身边有谁对他的好是不带任何目的,那么苏陌应该算是一个。 哪怕他很多时候的举动都是为了哄齐项明开心。 齐项明目光微动,目之所及都是苏陌的一张笑脸,带着小小的得意,尤其是看到自己怔楞以后眼底闪过的毫不掩饰的开心。 腕表一旦刻字就失去了收藏价值。只会成为齐项明众多名表中的一只,但几秒钟以后齐项明还是开口道:“刻。” “刻什么呢?”苏陌问他,低头用钢笔在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纸上写写画画:“生日?还是你的姓?” 齐项明抬手直接握住苏陌的手,在纸上潇洒有力地写下一个“陌”。 “刻这个。”齐项明说。 这下轮到苏陌愣了,眼前的字明明是最熟悉的,可此时就像不认识一样。 “好的齐先生,”工作人员立刻收好纸:“不过因为刻字需要时间,可能明天才能取,或者我们这边安排专人给您送过去,看您方便。” “我来取。”苏陌说。 一直到在引导员的簇拥之下离开现场,苏陌坐在车里还是没有回过神来,齐项明正在接谈霜的电话,苏陌小心地转过头看着齐项明。 齐项明在表带内侧,最靠近手腕的位置刻上自己的名字,这样的举动是否还有更深的感情和含义,苏陌不敢细想,他想不明白。 没人能抵挡这样的齐项明的魅力,苏陌伸手过去轻轻用指尖碰了一下齐项明的手背。 “下午的会让林海代表公司去。”齐项明宠溺地握住他的手指。 电话中谈霜不知道说了什么,齐项明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他没什么不能代表的,再年轻也应该历练历练。” 挂断电话,苏陌才轻声说:“如果你忙的话…” “不忙,”齐项明说:“说好了一起去看爷爷。”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很多家属这个时候都准备离开医院了,电梯从楼上下来,门一打开,齐项明脚步一顿。 电梯中走出一对中年男女,男人西装革履,手轻扶着女人的胳膊,女人一身得体的连衣裙,看上去温柔又端庄。 “项明?”姜静之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苏陌看着女人温和的眉眼,没来得及开口,齐项明已经开口道:“妈?您今天过来复查吗?” 姜静之笑道:“本来说是下周,结果林主任下周要出差,我就今天过来了。” 齐项明点了点头:“爸。” 齐方林的脸上带着与齐项明相似的居高临下的气场,看了一眼齐项明,注意力显然还是放在身边的姜静之身上,随口问道:“你这是过来?” “过来看个长辈。”齐项明不动声色地把苏陌拉到自己身边:“这是嘉禾的艺人,苏陌。” 从见到齐方志和姜静之的那一瞬间,苏陌就下意识地紧张。 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偶遇齐项明的父母,也或者说他觉得以自己和齐项明的关系来说,见到齐家父母都是一种奢望。 “叔叔,阿姨。”苏陌结巴了一下,手紧张地握了握拳。 姜敏之看到苏陌眼睛一亮:“苏陌啊,我前段时间一直在追你的电视剧呢。” 这话几分真假苏陌不知道,但不得不承认姜敏之温和的声音轻易地缓解了他的紧张,苏陌一向不怯场,此时竟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谢谢阿姨。” 因为参加拍卖会,苏陌今天穿了一身比较正式的浅色西装,站在高大的齐项明身边显出几分纤瘦,他年纪又小,长得又好看,姜敏之这样年纪的长辈看着只觉得心生怜爱。 她的眼神落在苏陌身上几秒钟,笑吟吟地转头对齐方志说:“下次再有什么聚会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请苏陌陪我,不嫉妒死别人才怪。” 今天的复查结果不错,齐方志心情也很放松,跟着开了个玩笑,纯粹是为了哄姜敏之高兴:“那得看小苏的档期才行。” 苏陌没有和长辈相处的经验,不太自然地看着齐项明,齐项明适时开口道:“到时候您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可以。” “资本家。”姜敏之笑了半天,齐项明和苏陌一同出现在医院,他口中的那位长辈自然就是苏陌的长辈,摆摆手:“快上楼吧,不耽误你们了,我们要回家了。” 停顿了一下,姜敏之才道:“项明,明天回家吃饭吗?” 齐项明的生日,没有不回家的道理,何况姜敏之知道儿子工作忙,很少开口让他回去,齐项明应了一声:“中午吧,我下午还有其他安排。” 姜敏之笑笑:“那好,我让阿姨多准备点你爱吃的。” 有苏陌这么个外人在场,姜敏之又补充道:“快上去吧,下次有机会再见。” 苏陌规矩地站在齐项明身边,目送两人走出医院大厅,上了门口的车。 上行的电梯中只有他们两人,齐项明眼睛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刚刚那么老实。” 第19章 苏陌瞪他一眼:“我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 齐项明笑了一声,想起姜敏之的话:“明天中午我要回家,你什么时候回剧组?” “明晚。”苏陌说。 说心里不失落是不可能的,特地挪出时间就是为了和齐项明一起过生日,但他知道自己没立场介意,更不可能和齐项明的家人争夺陪在他身边的资格。 齐项明“嗯”一声:“我下午早点回,如果有时间送你回组里。” 知道今天齐项明要过来,老爷子的主治医徐医生特地留下等了一会儿,齐项明跟在苏陌身后正准备进病房,医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在身后叫住齐项明。 齐项明转头看了一眼,对苏陌道:“你先进去。” 徐医生是齐项明亲自安排的,有关老爷子的任何情况通常只会主动向齐项明汇报,苏陌点了点头,齐项明站在门口看苏陌走进病房和护工打招呼,转身和徐医生一起往办公室走。 第19章 住院部的医生办公室内只有徐医生和齐项明两人,徐医生作势给他倒茶,被齐项明摆手拒绝。 “徐医生,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面对老爷子的情况,齐项明的认知比苏陌更清醒,直言不讳道:“是不是老爷子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这样一说,后面的对话就容易多了,徐医生倒了一杯温水,把提前准备好的老爷子的病例抽出来,放在了齐项明面前。 “齐总,老爷子前天突然发烧,身体各项指标目前都不是太理想。” 徐医生停顿了一下,齐项明抬眼看过来。 “现在情况怎么样?” “体温控制住了,但是总体不容乐观。” 徐医生是行业内的专家,苏老爷子这样的病例见得多了。他心知肚明,要不是齐项明的钱每天如流水一般砸,老爷子三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然而钱有时买得了命,有时买不了。 “齐总,这段时间气温变化无常是老爷子发烧的原因之一,然而根本原因是由于长期卧床以及只能单一地靠输营养液而造成的免疫力低下。” 徐医生直接地说:“老爷子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他的免疫力恐怕很难再提高,只怕后面…” 齐项明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拿起病例扫了两眼又放下:“徐医生,你是我为老爷子特地高薪聘请过来的,要尽心。” 徐医生点头称是,只是脸上的几分无奈被齐项明尽收眼底。 “你的意思呢。” 齐项明问。 徐医生叹了口气:“齐总,这件事还需要苏先生自己拿主意,老爷子目前的治疗方案已经是最顶尖的了,就算坚持,恐怕…也撑不到明年春天。” 每次只要苏陌过来,照顾老爷子的活儿从来落不到护工身上,他把毛巾拧干,伸手去握爷爷的手,敏感地摸了几下:“爷爷的手有点烫。” 护工闭口不谈,苏陌有点着急,伸手去试老爷子的额头,紧接着匆匆站起身转头要出病房。 谁知还没等开门,齐项明已经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徐医生。 “徐医生,我爷爷身体很烫。”苏陌急道。 齐项明安抚地走过来捏了一下他的肩:“徐医生说前天老爷子有点发烧,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苏陌看向徐医生,因为担心语速飞快:“前天?您为什么不通知我?” 徐医生为难地看了一眼齐项明,没敢说齐总才是老爷子在博雅的联系人。 “天气变化,何况徐医生也说了老爷子已经没事了。”齐项明的声音低沉平静,没什么感情:“没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苏陌眼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担忧,他无法像齐项明那样置身之外,爷爷这种情况三年,他多少也有一些了解,任何一场发烧对于爷爷来说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外面天快黑了,病房中也跟着暗了下来,徐医生和护工离开了,苏陌动作认真而小心地把老爷子的身体擦了一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握住爷爷的手。 “爷爷。”苏陌小声说:“我来看你了,今天齐总陪我一起过来的。” 他说完也没有想让齐项明开口的意思,这样的介绍像是齐项明是他的伴侣似的,可他知道这只是奢望。 他又自顾自地说:“您别再生病了行吗?我真的很担心您。” 齐项明坐在靠门口的沙发上,闻言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向病床边的苏陌。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齐项明都不难看出他身上的落寞和难过,他说话的声音小到齐项明几乎听不清楚,带着一种很浓的忧伤,像是在乞求似的。 齐项明的心也跟着揪起来,这样的感觉和上次看到苏陌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淋雨相似——他自诩给了苏陌很多,名气与金钱,苏陌生活在聚光灯下,他身边本来应该是很热闹的。 齐项明站起身走到苏陌身边,手搭在他肩上,力道很轻地捏了两下。 “别担心。”齐项明声音低沉:“你爷爷也不想看到你不高兴。” 苏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他不满于徐医生连爷爷的情况都不及时和他沟通,哪怕是他和齐项明一同抵达医院,可爷爷的一切徐医生只会向齐项明汇报。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当初如果没有齐项明,爷爷活不到今天,可如今他连知道爷爷病情的权利都没有。 齐项明就像一张强大的网笼罩在他身上,就像自己和黄华一起出去吃顿晚餐都逃不过齐项明的眼睛。 可不得不承认,他没有改变现状的勇气,改变意味着失去,意味着他可能再也没有靠近的资格。 齐项明的手就搭在苏陌的肩膀上,苏陌感受不到他的体温,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齐总,我很害怕爷爷离开我。” “离开了我就谁也没了。” 齐项明沉默了一瞬才开口,按在他肩上的手更用力了一点:“你还有我。” 苏陌身体一抖,紧接着突然站起身,一下子抱住齐项明。 他抱的很紧,两只手很用力地环着齐项明的腰,额头抵在他肩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当晚回家苏陌看上去兴致一直不高,吃了晚饭早早上了床,齐项明进书房没呆太久,洗了澡出来进了卧室,苏陌安静地靠过来枕在他的手臂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苏陌就睡着了。 直到怀中苏陌的呼吸变得平稳而舒缓,齐项明才慢慢起身,苏陌的手指勾住他的睡衣,是一个很依赖的小动作。 齐项明的心好像化成了一滩水,握住苏陌的指尖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才起身重新返回书房。 齐项明在早起方面有近乎严苛的生物钟,无论前一夜几点睡,第二天六点半都会准时起,苏陌和他不同,拍戏经常昼夜颠倒,偶尔有早上没事的时候总要赖一会儿床,然而早上六点半齐项明睁开眼时才发现苏陌竟比自己早起了。 厨房的香味飘散到了客厅,苏陌两手带了厚厚隔热手套捧着一碗面,一转身差点撞在齐项明身上。 “吓我!”苏陌皱眉嘟囔一句。 齐项明垂眼看他手中的面,并不是普通的挂面,一根面条粗细不一,清汤,面上卧了一个十分没有形状的荷包蛋。 “过来吃长寿面。” 苏陌绕过齐项明把碗放在桌上,开始指挥寿星,一仰头:“去拿筷子。” 齐项明早餐从没吃过这么大一份碳水,顺从地拿了两双筷子和一个碗。 一碗面两个人分着吃完,口味清淡也没什么其他味道,苏陌平时在剧组有林庞照顾着,休息时基本都和齐项明在一起,头一回做手擀面,虽然已经非常尽力,但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他自己也觉得味道很普通,但架不住是亲手做的,这样的在意没什么人能给齐项明,看上去单纯得让人心软。 “我等下要回去。”齐项明看着放在面前空空如也的碗,觉得这句话有点难以启齿的意思:“在家等我。” 苏陌低头用筷子挑最后剩下的几根面条,没有抬头答应了一声。 吃过早饭,齐项明换了衣服,苏陌刚从厨房出来,走到门口看着他。 “我等下安排拍卖行直接把昨天的腕表送过来,你就别出去了。”齐项明转身说。 苏陌笑道:“齐总是不是觉得我什么也做不了啊?” 齐项明眉头微皱:“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常一个人开车,车也开得没多好,平时齐项明不太允许他自己开。 苏陌伸手去拽他的外套,讨好地笑了笑:“我等下让司机过来接我。” 齐项明没再坚持,换鞋出了门。 姜静之一大早也亲自在厨房里忙,齐方志难得地没去公司,看到齐项明回来,姜敏之看上去很开心,从厨房出来让他陪自己去花园坐一会儿。 她喜欢花,现在也有时间有精力,一后院的花姹紫嫣红很是好看,花园中有一个造型别致的亭子,是姜敏之经常坐着摆弄花草的地方。 第20章 “坐一会儿。” 姜敏之走进凉亭,坐在石凳上,初秋她只穿了一条连衣裙,走了这么几步额头倒是渗出汗了。 齐项明看着她这个模样心里不太是滋味,替姜敏之倒了一杯热茶。 “今天生日,又长了一岁。” 姜敏之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开口道:“时间真的太快了,我还觉得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变得这么能干了。” 齐项明笑笑:“今天我该感谢您。” “我们之间说什么谢谢。”姜敏之放下茶杯,转头看着花园,轻轻地叹了口气,直言不讳地说:“项明,言初回国了,你们也好多年没见了,正好前几天她来家里拜访,我顺便邀请了她今天过来一起吃午饭。” 她这话说出口的瞬间齐项明就明白了,沉默地抬眼看着姜敏之。 姜敏之打定了主意,自然也不回避:“言家虽然没什么背景,但言初人不错,为人处世很有一套,陪在你身边我还是很放心的。” 第20章 齐项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沉了下去,如果对面坐的不是姜敏之,他大概会起身就走。 “妈,我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齐项明抽出一张纸巾,低头缓慢地擦自己的手指。 姜敏之也不急:“总归是要接触接触,结不结婚都要看缘分的。” 她从前压根不会插手齐项明的感情生活,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以后开始打定主意干预,知道齐项明的性格吃软不吃硬,温声劝道:“项明,我和方志一起走过三十几年,相互扶持相互陪伴,一个人就算内心再强大总归是需要身边有个伴的,我还是想看到你拥有自己的家庭,娶妻生子,这样齐家也不会后继无人。” 齐项明面露不悦,心中莫名地涌起烦躁,他清楚自己的性取向,自然也没有结婚的打算,他注重眼前,如果非要提到以后,相比起姜敏之口中的相互扶持,齐项明好像更倾向于吃一碗苏陌亲手煮的面。 已经快到午餐时间,有人影从花园中一闪而过朝这边走过来,本以为是家里的保姆,然而来人走近了姜敏之的眼睛一亮,笑着招招手:“小初来了。” 齐项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起身转头看向花园那边。 当年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两人曾做过两年的同学,言初是很温婉的长相,偏偏又很要强,她的家境一般,但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赢得了身边不少纨绔的富二代们的欣赏,追她的人很多,但她谁也看不上,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唯独对齐项明很主动。 只可惜一直到回国齐项明也没给过任何回应。 “姜阿姨。”言初款款走过来,脸上化着得体的妆,唇边噙着温柔的笑意,就连声音也是不大不小得仿佛精心排练过,她对姜敏之打了招呼后才看向齐项明,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慕,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项明,好久不见。” 齐项明淡淡地点了点头,姜敏之略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碍于言初在身边没太表现出来,站起身:“那你们聊一会儿,我去看看午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三人的态度几乎都明晃晃地摆在脸上了,姜敏之走远,言初才笑着看了看刚刚她坐的位置:“不邀请我坐一会儿吗?” “请坐。”齐项明声音冷淡,没什么兴致,闲聊似的:“什么时候回国的。” “两个月了,”言初今天穿了一条大方得体的裙子套装,她的目光不避讳地看向齐项明:“其实昨天我就看到你了。” 她这句话引起了齐项明的注意,在齐项明终于肯正眼看她的同时,言初道:“在拍卖会现场。” 齐项明微微扬眉,她这时候说这话让齐项明有些不悦:“是吗,我没注意到。” “你和那位大明星在一起,我就没过来。我在国外的时候就听过苏陌的名字,他很红。” 言初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小口,抬眼看着齐项明:“只是没想到原来他这么有背景。” 很多话放在明面上来讲就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了,齐项明身体随意地向后靠,屈指敲了敲石桌:“言初。” 他没说更多的话,但语气很冷,目光很深地看着言初,隐隐带了点怒火。 “项明,我没有向姜阿姨告密的打算,男人在外面玩玩很正常,尤其是苏陌这样的长相,连我看了都心动,对美好事物的偏爱是人之常情。” 言初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补了一句让齐项明顺心的夸赞,虽然并没有什么用:“我会等着你玩够苏陌的那一天。” 齐项明面色依旧平静:“言初,敢在我面前这样说他的,你是第一个。” 他说完站起身,就着这样的姿势隔着一张圆桌看着言初:“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妈请来的,我现在就会让人把你扔出去。” 齐项明话落便直接转身离开凉亭,他知道姜敏之或许就在别墅二楼看着这头,但和言初这样的人就连最基本的体面也没办法维持。 今天是回家,齐项明穿着休闲,言初坐在位置上没有动,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齐项明的背影,她恍然觉得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她无数次这样默默看着齐项明,试图用努力追赶他的脚步。 可言初知道现在是现在,永远不可能回到很多年前。 她记忆中的齐项明永远高高在上,他好像是天生就高人一等,值得所有追随和仰望。 那时的齐项明性格冷淡,话也少,没对谁动过心,身边的那个位置还空着。 而现在。 言初端起剩下的半杯茶一口喝光,她很难有像刚刚那样失控的时候,可昨天在拍卖会现场看到众星捧月般的齐项明时,她的心又如当年一样跳得飞快,她坐在远处看那些人站在齐项明身边点头赔笑,内心紧张而骄傲。 她爱慕了这么多年的人依旧那么耀眼,言初拢了拢耳边的长发站起身,就在她准备和齐项明打声招呼时才看到与齐项明并肩坐在半包包厢内的苏陌。 他比电视中更漂亮,正随意地低头把玩手中的木质手牌,翻来覆去地打量,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参加拍卖会的经验,在这里显得过分单纯。 这是富商们的游戏场,所有人都会收敛起自己的无知,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有苏陌坦率地表现出自己的好奇,也只有他不需要假装自己是任何人,因为他的身边坐着齐项明。 她承认自己刚刚的失控是因为嫉妒,只要想到苏陌拍到那块手表,拍卖结束以后工作人员走过来请他办手续时齐项明自然地拿出支票递给苏陌,那个下意识的动作就足以让她发狂。 吃过午餐,齐项明没有久留,陪姜敏之呆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姜敏之自然是不高兴,齐方志了然地看了一眼言初,开口道:“他公司事情多,该忙就去忙。” 姜敏之白了齐项明一眼,到底还是跟着送到了门口,言初一直陪在姜敏之的身边,热络地搀着她的手臂,把一个精美的盒子递过来:“项明,生日礼物,希望你喜欢。” 盒子上是一个奢侈品牌的logo,齐项明看了一眼,接过道了声谢,上车开出一段距离以后放下车窗直接把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虽然过程有点出乎齐项明的意料,但他的确如同早上和苏陌说的那样很早就回了家,门打开的瞬间,家中一片漆黑,厚重的遮光帘彻底把阳光挡在外面,突如其来的黑暗让齐项明顿了一下脚步,还没等打开客厅的灯,一道身影从厨房中走出来。 苏陌的声音很好听,带一点明亮的少年音,声音很轻地哼唱生日歌,一手托着生日蛋糕,一手护着上面的烛光朝他走过来 齐项明怔楞了一瞬间,站在门口看着苏陌。从厨房到门口有一小段距离,因为看不太清脚下,苏陌走得很小心,他唱歌的节奏也慢,像哼一首小调,缓缓地走过来站在齐项明的面前。 “齐总,生日快乐。”苏陌说:“快许个愿,然后吹蜡烛。” 烛光照着苏陌的脸,让他的双眼覆上柔和的光,齐项明恍然觉得他眼神中带着很多情绪,他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也柔软了下来。 三十几岁的人过生日还双手合十地许愿,这样的举动齐项明平时是绝对不可能做的,今天倒像是为了配合苏陌一样,虔诚地闭上眼,他没有许愿,满脑子都是苏陌看他时带着笑的眼睛。 吹熄蜡烛苏陌才打开餐厅的灯,餐桌上放着那只苏陌昨天拍到的表。 齐项明摘下自己的手表,把空了的手腕伸到苏陌面前,让苏陌帮他把这块戴上,表带上细腻而清晰的纹理上刻了一个小小的陌字,在表盘下方紧挨着手腕内侧的位置。 “生日快乐齐总。”苏陌给齐项明戴上表,靠近他去吻他的下巴,又凑上前啄他的唇角。 “谢谢。”齐项明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苏陌整个人按在自己怀中,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很喜欢。” 喜欢这个礼物,也很喜欢这个简单的小小仪式。 第21章 苏陌买的蛋糕不大,齐项明很少吃甜食,两人分着吃了一块,又在家呆了一会儿,直到天快黑了齐项明才让司机把苏陌送回剧组。 前门照样汇集了各家粉丝,司机轻车熟路地从旁边的巷子拐了两个弯,停在后面一处安保极好的小门。 车子停稳,苏陌没急着下去,伸手按了按钮升起前后排之间的挡板,宽大的内室顿时被隔开。 齐项明看他一眼,低头看了看腕表:“你还有十分钟,想干什么?” 苏陌撇撇嘴,整个人靠在他肩上:“十分钟对齐总来说什么都干不了。” 他骨架小,被齐项明单手搂在身边整个人显得很纤瘦,齐向明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肩:“看起来有点不满?” 苏陌笑了一下,一句话也没说就吻住齐项明的唇。 他今天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卫衣,纯棉的面料,软乎乎地圈在齐项明的脖子上,只不过是一秒钟,苏陌整个人就被齐项明反压在车座上,蛮横地加重了这个吻。 车内空气并不流通,再加上齐项明不留余地的强势,唇齿交缠,短短几分钟苏陌就觉得呼吸都跟着费力,皱眉发出一声轻哼。 第21章 齐项明也没想到在自己生日这天,看着被压在车座上的苏陌,他竟罕见地变得幼稚起来,恶劣地肆意掠夺着空气,感受到苏陌在自己怀中软了身体才餍足地松开一直捏在他后颈的手。 苏陌的脸因为缺氧而泛着红,急促地喘息了半天才平复了呼吸,他的心脏狂跳,埋怨地抬眼看向齐项明。 看起来更好欺负了。 齐项明在这瞬间萌生出了让司机掉头回去的冲动,直接把苏陌带回家锁在卧室里,不许任何人觊觎。 没讨到什么便宜的苏陌用舌尖舔了舔隐隐作痛的唇角,瞄了一眼齐项明的休闲西裤,满意地枕在靠背上歪着头看他:“十分钟到了,我要赶紧进去了。” 齐项明玩味地看他一眼,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克制自己的冲动,语气中带了点无奈:“在剧组有什么事就直接给我打电话。” “知道。”苏陌推开车门下车,弯腰朝齐项明摆摆手,小声跟他告别。 秋天的风裹挟着凉意,直到走了好几步苏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双腿都是麻的,拐了个弯手扶着墙缓了缓,趁着夜色快步进了影视基地。 就连齐项明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相机早已等候多时,从苏陌下车开始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的全部过程都被完整地拍了下来。 夜色中男人眯着眼睛看着手机屏幕,把所有的照片发到一个微信上,对面很快回了一条消息【钱已经打到卡上了,继续跟着。】 萧祐在剧组的时间只有一周左右,这是杀青前的最后两场戏,早上拎着两片面包刚从房间出来就在电梯口碰到苏陌。 “萧老师早。”苏陌转过头看到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早。”萧祐走过来,这儿就他们俩,但萧祐还是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昨天陪项明过生日了?” 苏陌笑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萧祐夸张地叹了口气:“难怪昨天吃晚饭的时候我给他连续打了五六个电话都直接给我挂断了。” 那时候两人正坐在餐桌前吃蛋糕,齐项明的手机的确响了几次,但每次都被他按掉,当时苏陌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被当事人一提倒是立刻想起来了。 萧祐对此有点喜闻乐见的意思,身处娱乐圈,对这种事也算见怪不怪,齐项明和苏陌这样的关系,没有真情,只有需要,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清苏陌动了心好像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我后面还排了工作,等空了请你和项明一起吃饭。”两人一起走进电梯,萧祐又说。 抵达拍摄现场时周庭风已经到了,正站在旁边听何平说话,看到萧祐,他跟按捺不住似的一直往这边看,好不容易等何平讲完戏,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走过来。 不用想也知道他热络地走过来是为了趁着杀青前和萧祐再套套关系,他被周安广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心里藏不住东西,所有的情绪都赤裸裸写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 苏陌无意在旁边听他和萧祐聊天,没等周庭风走到就掉头从旁边直接绕了过去。 何平刚掏出根烟来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抽,一抬头就看到苏陌走过来,只能把烟拿下来:“回来了?” “昨晚上回来的。”苏陌站在何平旁边,早上有点冷,因为紧张,苏陌却觉得手心都有点出汗。 “导演,如果方便的话,您看能不能给我一个黄华导演的联系方式。” 何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二三十年,拐弯抹角没意思,苏陌索性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他这话一说出来倒是让何平一愣,之前带苏陌一起和黄华吃饭的确是他有意为之,但当时在饭桌上苏陌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对《流金岁月》翻拍的兴趣,何平自然也不会强求,他突然来要黄华的号码,何平有点意外,但也多少猜出了点苏陌的目的。 何平张了张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大多数演员的职业寿命都是很短暂的,一部电影拍摄时间三四个月虽然不算长,但在组里这么久没有曝光,足够娱乐圈涌起更多的新人,有时候走红和过气不过是朝夕之间,所以艺人接戏一向谨慎,像黄华这种级别的导演根本请不动苏陌。 虽然不知道苏陌对黄华这部戏感兴趣的原因,但作为黄华多年的老友,何平实在不太忍心看着他就这么堕落下去。 苏陌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流量,更何况他的背后是齐项明,如果苏陌真的参演《流金岁月》,那么全方位的宣传,黄金时间段的上映,一切就都轻而易举地拥有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何平从腰包里掏出手机:“这老家伙的号码除了你也没人会主动要了。” 话里虽然透着对老友的嫌弃,但何平还是生怕苏陌联系不上黄华似的,把黄华的微信和两个手机号码一口气发到苏陌的手机上。 当天下午,伴随着何平的一声“卡”,萧祐的全部戏份正式结束。 “恭喜杀青!”萧祐的助理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年龄虽然不大,但工作能力很强,捧着剧组早就准备好的花束从旁边跳过来,笑嘻嘻地开玩笑:“多亏了何导,这还是我们萧老师头一次收到玫瑰花呢!” 萧祐接过花,哭丧着脸看何平:“完了,绯闻就是这么出来的,今天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以后结不了婚可怎么办。” 何平心情大好地摆摆手:“你可别想找我负责啊,这花是助理定的。” 大伙儿围在旁边一下子都笑了,萧祐笑着走过去跟何平拥抱了一下:“谢谢大家这一个礼拜的帮助,非常开心。”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太久,但萧祐本身是个挺好接触的人,这段时间和大家相处的不多,他杀青了,何平的助理终于忍不住问:“萧老师,当初听说您要进组我们都特别惊讶,我们何导到底是用了什么绝招把您请来的啊?” 萧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何平身边的苏陌,周庭风也站在旁边,明显感受到萧祐看向苏陌的眼神与众不同。 “那肯定是给了我难以拒绝的理由啊。” 何平清了清嗓子:“好了好了,我们准备的还不止这些呢,齐总知道今天你杀青,特地让人送了蛋糕过来。” 没过几分钟,工作人员就推着一个巨大的五层蛋糕走过来,这么大的蛋糕出现在剧组实在少见,萧祐的助理连忙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萧祐这才给大家切着蛋糕分了。 剧组晚上还有工作安排,一起吃了蛋糕又合了影,萧祐就在助理的陪同下离开了片场。 “齐总这蛋糕可是爱马仕级别了,拍出来也太好看了,奢华!”助理小姑娘坐在车上一边低头翻照片一边问:“萧哥,待会儿我把照片挑几张,微博你发还是我来?” “蛋糕的照片不要,剩下的挑几张你发吧。”萧祐不太在意地说。 助理“啊?”了一声,震惊地扭头看他:“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发啊?” “发了传绯闻啊?”萧祐把手机锁了屏扔在旁边:“可别给齐项明找不痛快了。” “怎么就给齐…”助理说到一半一把捂住嘴:“齐总那尊大神有主啦?” 他那算不算主萧祐不知道,没法定义:“算是吧。” 助理激动到脸红:“那对方肯定得是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吧!是明星吗,应该是某家的千金吧?你见过吗?长什么样啊?好不好看?” 萧祐后悔自己说多了,以至于需要面临一连串的问题,敷衍道:“好看。” “肯定好看!齐总又帅又多金,可惜了可惜了,我是没机会了。” 她说的兴致勃勃,完全没有遗憾的意思,又开始翻照片,花痴地说:“还是看看我男神吧,苏陌长得也太好看了!完全长在我心巴上了!” 第22章 她是苏陌的超级无敌狂热粉,原本这星期要请假出去和小姐妹旅游的,听说苏陌在组里,立刻取消了行程,冒着被闺蜜团除名的风险提着行李箱跟着过来了。 成功收获签名照三张,合影无数,给男神取咖啡两次,听男神对自己说谢谢两次,看男神笑无数次。 十分满意,堪称事业巅峰。 然而萧祐不发照片,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不发,当晚九点,洛栖敲开齐项明办公室的门,皱眉把手中的平板放在齐项明面前。 两个微博截图,第一个是周庭风的个人账号发的九宫格照片,都是今天萧祐的杀青照,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自然是被放在九宫格正中间位置的那张齐项明定的蛋糕。 齐项明点开第二张截图,紧接着瞳孔一缩,这是一个连头像都没有的小号,甚至名字都是系统自动匹配的,全部的微博也就一条长度20秒的视频,发布时间是一个小时以前,然而转发和评论已经超过了五十万。 齐项明的手指在平板上随意地一划,后面是洛栖提前保存好的视频。 正是那晚苏陌从齐项明的车上下来,弯腰对他摆手,紧接着一个人走进片场,画面的最后停留在苏陌单手扶着墙慢慢地蹲下身,然后就戛然而止。 第22章 苏陌出道时间并不算长,但他这么短的时间内站在这样的高度必然引人嫉妒,有嘉禾护着,媒体不敢乱写,但明里暗里等着看热闹的人不少。 也不是没有人猜测过他背后的那位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但猜来猜去没人敢猜到齐项明的头上,凡是齐项明带苏陌出席的场合必然是信得过的圈子,要么心甘情愿出于情分替他守口如瓶,要么心知肚明这位的事多嘴只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我已经和平台方联系过了,这是一个没有实名认证的小号,ip就在影视基地附近。”齐项明脸色不虞,洛栖趁他反复点开那段视频时开口解释道:“微博说苏陌想抱上齐总的大腿,但是被狼狈地赶下车,看这样估计是实在伤心难过,撑不住蹲在地上哭了。” “吃饱了撑的。”齐项明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平板,简洁点评。 洛栖也佩服网友们的想象力,拉开椅子坐下:“这条微博之所以这么火是因为和今晚周庭风发的那条对比太明显了,有黑子造谣,苏陌的粉丝年龄又偏小,忍不了这种行为,现在微博上吵的不可开交,还有不少人跑到苏陌的微博下面去留言。” 评论区的语言有点不堪入目,洛栖想伸手把平板拿走,然而齐项明已经点开了评论。 【早就说苏陌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早就被搞烂了,还想舔东家老板,看了就恶心。】 【装的吧,戏子最会的不就是卖惨吗,装什么伤心欲绝西子捧心,敢往齐项明车上爬,我赌他马上就要被嘉禾封杀了。】 【网上黑人成本太低了是吧!苏陌的演技是有目共睹的,和别人有什么关系?难道从自己老板车上下来就叫抱大腿?】 【拜托,齐项明是商人啊!商人最看利益吧,苏陌给嘉禾赚了多少钱,这是双赢的关系,怎么就抱上大腿了?】 【弱弱问一句,只有我磕齐项明和萧祐的双a组合吗?】 【粉丝就别洗了好吧,一个被从车上赶下来,一个就算人没到也特地定了蛋糕庆祝杀青,高下立见。】 【见不得我苏陌宝宝难过啊啊啊!苏陌好好的,要开心啊!!】 洛栖说的一点不夸张,评论区已经看成腥风血雨,所有人混战在一起,#苏陌 萧祐#的词条在没有任何实锤的情况下已经冲上了热搜榜前三。 单是看齐项明的反应洛栖没怎么摸透他的态度:“网上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你和苏陌吵架了?” 齐项明顺手关了平板,抬眼看他:“你觉得呢,吵架我送他回剧组?” 他的答案让洛栖稍微松了口气:“您打算怎么处理,我这里目前有两个方案,一是用公司的…” “让平台配合把发微博的账号封了,马上给茂百打电话,让周庭风删微博。”齐项明没有耐心等洛栖的两个方案,开口的同时直接把平板甩在桌面,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洛栖皱眉看他:“这样的处理方式不清不楚,又得罪了茂百,根本没办法澄清就算了,还给苏陌树敌,齐总,你这是拿出了最差的解决方案。” 齐项明不屑一顾地嗤笑一声:“我不怕得罪茂百,苏陌自然也不用在意。” 洛栖不同意:“要么还是给苏陌打个电话沟通一下。” “没必要。”齐项明直接道:“解决了就是了。” 洛栖在嘉禾工作这么多年,给齐项明带出的知名艺人不少,和齐项明私下交情也算不错,夹在齐项明和苏陌之间,洛栖心里的天平始终倾向于苏陌,闻言问:“齐总,苏陌是很优秀的,他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你就甘心永远把他护在身后,心安理得地让他当个金丝雀?” 他这问题问得猝不及防,让齐项明怔愣了一瞬,洛栖知道这问题没有答案,至少现在不会有,起身收了平板:“等下我把两个方案发到你手机上,你再看一下。” 洛栖离开办公室,偌大的办公室里又只剩下齐项明一个人,齐项明已经记不住洛栖进来之前他在做什么,只有洛栖那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平静,此刻正一圈圈地在他心里反复回响。 俊男靓女对齐项明来说都是寻常,然而当初在医院无意中的一瞥,他的确是被苏陌惊艳到了。 苏陌跟了他三年,是最懂得进退有度的情人,洛栖的问题是他从没想过的,齐项明没想过这段关系的最终走向会是哪里,他只觉得早就习惯了有苏陌的生活。 他没想过结束,却也没想过结局。 网上激烈的争吵好像对当事人并没有任何影响,苏陌平时微博都在公司手上,自己很少看,就连此时已经成了舆论焦点都不知道,趁着夜色直接拉开车门上了后座,车子很快拐出基地。 晚上门口聚集的粉丝已经撤了大半,苏陌的车难得地没有被堵在外面,他整个人看上去也放松了不少,把车窗放下一小半,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林庞面无表情地把车窗关得严严实实,一边导航一边从后视镜看他一眼:“最近降温得厉害,少吹风,快杀青了当心感冒。” 窗外新鲜的空气带着秋天的冷冽,苏陌刚呼吸了两口就被林庞无情地关上了,皱眉看他一眼:“哪有那么夸张。” “最近流感,小心一点没坏处。”林庞看了两眼导航:“这位置没错吗,怎么这么偏?” “这个酒馆是黄导选的。”苏陌打了个哈欠,快杀青了要补的戏份很多。他身体觉得很累,精神却下意识地兴奋而紧绷。 约黄华见一面太不容易了,苏陌从下午和他联系,诚恳地表示希望有个见面的机会,直到半个小时前黄华才终于松了口,直接发了个定位过来。 也难怪林庞觉得这地方偏,黄华发来的酒馆位于老城区一条连路灯都昏暗无比的巷子里,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两人走进巷子时明显感觉到这里面充斥着醉酒后呕吐物的气味,令人作呕。 苏陌带着鸭舌帽和口罩朝巷子尽头的酒馆走,路边两个男人正站在墙角处撒尿,都喝得醉醺醺的,转头朝苏陌吹了声口哨:“玩玩儿啊帅哥?” 林庞如临大敌,护着苏陌快步离开。 黄华选的酒馆看上去生意很惨淡,一扇斑驳的木质门,推开走进去,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叼着烟靠着吧台边,看到苏陌皱了一下眉:“找谁?” 酒馆里烟雾缭绕,苏陌摘了口罩就被呛得嗓子发痒:“您好,是黄导叫我过来的。” 男人眯着眼,被“黄导”这个久违的称呼逗笑了半天才转过头看向后面被帘子挡着的一个小房间:“黄华!有人找你。” 没几分钟,黄华从后面走过来,看到苏陌朝角落扬了扬下巴:“坐。” 林庞很有分寸地坐在另外一张桌边。 黄华从吧台里拿了两瓶可乐过来:“没什么招待的,凑合喝。” “谢谢。”苏陌喝了两口,勉强滋润了一点嗓子,这才开口:“黄导,我今天冒昧的约您见面,我想目的您应该清楚,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他直接道:“之前说喜欢您的那部《流金岁月》不是客套话,而是发自内心的,如果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的话,我想参演您翻拍的新版电影。” 黄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抬眼看了他一会儿,从旁边的烟盒里拿了一只烟出来点燃,沉默地抽了两口,隔着吐出的烟雾看着苏陌摇摇头:“你不合适。” “黄导,那部电视我看过不下三十遍,从小到大,那是我看过的次数最多的作品,我相信我对剧情的把握和对人物的塑造不会让您失望的。” 当年黄华的戏炙手可热,可如今他只不过是一个早就被人们忘记的过气导演,《流金岁月》翻拍是他这么多年的心愿,然而心愿归心愿,真的落到实处才发现是难上加难。 第23章 在这个处处都要有资本撑腰的圈子,他一无所有。 苏陌能看上他这部电影这种事儿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可现在面对坐在对面言辞诚恳的苏陌,黄华心里却打了退堂鼓。 一支烟抽得只剩下个烟屁股,黄华一直没说话,苏陌没催,倒也没有放弃的意思,等着他的答案。 “苏陌,陈亮是一个从乡村走出去的大学生,最后也要回归乡村,他在剧中所有的形象都是一个淳朴的乡下人的形象。”黄华直言不讳地说:“我看过你的作品,你的演技和名气是所有人都认可的,但你和陈亮的形象相差太远,想饰演好这个角色很难。” 没等苏陌反驳,黄华又道:“更何况你的片酬现在估计在娱乐圈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了吧?三千万?还是五千万?既然你对这部作品了解,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情况,我不可能付得起这么高的片酬。” 黄华在幽暗的灯光下看苏陌那张素颜却依旧好看的脸:“苏陌,你大概是被公司保护的太好了,才会觉得合作是一件只需要喜欢就可以完成的事。” 第23章 他的拒绝苏陌并不觉得意外,上次何平牵线一起吃饭时他就看出了黄华的勉强,酒馆放了很舒缓的音乐,苏陌笑了笑,手指拨弄玻璃瓶上的吸管:“演员的任务就是诠释各种不同的角色,呈现出角色本身,而不是自带演员本人的影子,您觉得我不像陈亮,可能是因为您没看过我饰演陈亮时的样子。” 黄华很深地看了他一眼:“苏陌,你星途坦荡,实在没有必要挑战这些东西,安安心心地走你的路就够了。” 以苏陌粉丝的年龄段来看,熟知《流金岁月》的应该寥寥无几,流量这东西就像可载舟亦可覆舟的滚滚江水,一个自带流量的艺人和一个早就过气不知道多少年的导演合作,这个消息只要传出就是爆炸性新闻,成了,或许有人称赞一句苏陌的演技,没成,到时候舆论的唾沫会把两人一起淹死。 他犹豫不决,苏陌也不急,坐在他对面安静地把一瓶可乐喝光,顺手把瓶子放在脚边的垃圾桶里:“黄导,我是诚心想参演,您现在考虑我能理解,我今天过来只是想向您要一个试镜的机会,等您选角的时候,麻烦您通知我一声。” 黄华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等敲定了时间我一定和你说。” 通过公司他是不可能得到《流金岁月》的试镜通知的,这样级别的电影初筛时就直接被过滤掉了,甚至不会出现在洛栖眼前,更别说齐项明。 苏陌加了黄华的微信,和林庞一起离开了酒馆。 这个时候很多剧组都是刚收工,艺人和工作人员住在酒店的不同区域,林庞停好车十分操心地叮嘱了苏陌几句才跟他分开。 电梯抵达楼上,苏陌抬步刚走出来,就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人,虽然还隔了一段距离,但仍然看得出正激烈地小声争吵。 看到苏陌,对面的两个人立刻停下脚步,周安广脸上的愤怒和焦躁转瞬即逝,迅速被笑脸取代:“苏陌,这么巧。” “周总。”苏陌对周安广并不算熟悉,看他那张和周庭风有几分相似的脸也没什么好感,礼貌地笑了笑:“这么晚了,是来探周老师的班吗?” 周安广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不敢随意开口,只道:“对,刚好在附近有个饭局,结束以后就来看看。” 他说完瞪了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周庭风,皱眉:“庭风?” 周庭风一脸的不情愿,像是在心里跟自己较劲了挺久,在周安广的注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抱歉苏老师,我没想到发了一条微博给你惹了这么大麻烦,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苏陌茫然地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笑笑:“不好意思,我的微博都是公司在打理,公司还没和我沟通过。” 周庭风瞪着苏陌好半天没说话,周安广反应快,笑道:“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了。” 直到目送苏陌进了房间,周庭风才掏出房卡开了门,周安广冷着脸跟在他身后关了门。 “下午的话我都白说了是不是?”周安广一进房间就冷声质问:“你不是演员吗,演技去哪儿了?装装样子对你来说很难?” 周庭风一脸愤怒:“哥,你看苏陌那个样子,装的一脸无辜的大度样,网上都吵成那样了,我不信公司完全没和他沟通过!看到他装我就觉得恶心!” “恶心也忍着!”周安广把手里拿着的手机扔在旁边的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嘉禾动作那么迅速,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了,你以为是谁授意的?没有齐项明亲自安排,苏陌那个经纪人有天大的本事能直接和我联系?” 周庭风从小被家里保护得太好,对这些复杂的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反应了半天才试探地问:“哥,你是说这次的事惊动了齐总?” 周安广看他一眼,又忍不住想起那天在拍卖会现场两人一同出现的场景,即便没有任何亲密的表现,但老板和旗下艺人之间绝不是那样的互动。 “你这部戏还有半个月就杀青了,别给我惹麻烦,在剧组对苏陌客气点。”周安广不想多说:“我先走了,有事电话多联系。” 被周庭风认为“很会装”的当事人本人从对话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回房间后用小号登了微博,嘉禾常年只用来宣传作品的官方账号一个小时之前转发了那个无名小号的微博,只写了一句话【老板说,如果抱大腿是不会亲自送苏老师回剧组的,都散了吧。】 嘉禾的这条微博简直让苏陌的粉丝狂欢,纷纷转发评论,表示以后男神除了苏陌之外又加上了齐总,而黑子们还是秉承着“只有我认为的是对的”的基本原则,嘲讽苏陌是嘉禾的摇钱树,就算背地里闹得再难看该维护还是得维护。 有热心网友梳理出了一个完整清晰的时间线,苏陌看了几分钟就大概清楚了原委,摆平这样的事对齐项明来说不算费神,但网上吵成这样,在他甚至不知情的情况下替他解决,这件事本身就给了苏陌足够的温暖。 他退出微博,找出齐项明的微信,发了一条语音过去:“谢谢齐总。” 齐项明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复,只有两个字:睡吧。 大概林庞确实是个乌鸦嘴,第二天苏陌就感冒了,距离杀青还剩不到两周,每天的戏从早拍到晚,苏陌实在没有请假的时间,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拖剧组的后腿,一直坚持着没吭声,全靠林庞一天三顿感冒冲剂顶着。 然而林庞的感冒药显然没什么作用,过了一个礼拜非但没有好转的迹象,苏陌反而开始发烧。 “要不咱还是请两个小时假去医院看看。”趁着午饭后短暂的休息时间,林庞又开始操心,这几天苏陌嗓子哑得不成样子,他也跟着担心瘦了好几斤,看苏陌一点精神都没有的样子焦虑症快犯了:“要真是流感得输液。” 苏陌两手捧着热水喝了几口,放在面前的粥几乎没动,一张口话没等说就剧烈地咳嗽了半天,只摆摆手,哑着声音:“还有三天就杀青了,到时候再说吧。” 林庞急得不行,摸出旁边的体温计往苏陌耳边怼。 “38.4了祖宗!”林庞像热锅上的蚂蚁,威胁道:“你再这样下去要是被齐总知道我今年的奖金都别想要了。” 他每次说这话时带着的强烈的怨气总能把苏陌逗笑,苏陌摊手朝他要退烧药:“齐总最近没在栖山,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林庞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整天受夹板气的小媳妇,恶狠狠地看着苏陌把退烧药吃了:“最多三天!” 何平吃了饭走过来,看到苏陌即便上了妆也依旧难掩的病态,皱眉问:“还发烧吗?” “有点,我吃过药了。”苏陌笑着看他。 “还能坚持吗?”何平问。 一个礼拜都坚持了,也不差这最后几天,苏陌点点头:“真的没事。” 一部戏凝结着全组上下的心血,在剧组呆的时间久了,谁都想早点解放回家,苏陌不想在这时候拖后腿。合作了小半年的时间,何平知道苏陌要强,没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下午争取早点结束,晚上早点回房间休息。” 苏陌应了一声,又喝了几口水,放下水杯起身去准备下午的戏。 这几天气温骤降,往年都只是穿一件长袖t恤的时候,今年都要穿厚卫衣了,林庞手里拿着苏陌的外套正上网搜索止咳偏方,电话一响,“齐总”两个字瞬间占满屏幕。 林庞吓了一跳,跟着有种做贼心虚的心情,紧张地捂着嘴接电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声音压得这么低。 十五分钟以后,林庞颠颠地跑到了影视基地的停车场,齐项明的车已经停在了车位上。 看到林庞,齐项明推门下了车,平常看到齐总林庞心里就哆嗦,今天更是格外紧张,眼看着齐项明一身风衣面无表情地下来,觉得今天的齐总看上去特别的难以接近。 第24章 “齐总,您今天怎么…”林庞跟在齐项明身边,一边往片场的方向走一边问。 秋风把地上的落叶都卷起来,齐项明过来没带其他人,看了一眼冷汗都快流出来的林庞:“苏陌病了?” 林庞瞬间卡壳,不知道怎么说了。 齐项明冷哼一声:“不敢接视频,打电话声音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他不说,你也跟着他一起瞒着?” 林庞真想立马跪下大呼冤枉,反正苏陌没在,他心一横,告状道:“苏陌病了几天了,最开始以为是普通感冒也没太在意,谁知道这几天一直高烧,吃了药退下去过几个小时又反复,他的戏还有三天就杀青了,实在是不想拖进度,就想着再坚持坚持。” 林庞越说越生气,觉得齐项明来的太是时候了,一抬眼看到齐项明紧绷的侧脸轮廓,觉得自己又说多了,急忙闭上了嘴,乖巧地低头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后天更 第24章 和上一次正式探班不同,今天齐项明过来纯属意外,这几天他一直在外出差,苏陌自己心虚不敢给他打视频,还是昨天下午正打算回消息时突然被何平叫走,情急之下发了一条语音,短短的三秒钟却被齐项明反复播放了十几遍,在嘈杂的片场苏陌的声音又哑又小,齐项明上午便取消了后面所有的行程安排,直接飞回栖山。 片场工作人员全都在忙,几乎没人注意到齐项明什么时候过来的,倒是何平的助理一眼就看到他,急忙挤过来:“齐总,您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好来接您。” “不用麻烦,我过来看看苏陌。”齐项明站在人群后面,远远看着苏陌。 助理摸不准齐项明的态度,赔笑道:“苏老师简直是太敬业了,病了几天,导演都担心了,他还坚持着没请假,而且好多条戏都是直接过。” 林庞重重地咳嗽两声,助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没说对,看了一眼齐项明的脸色急忙噤了声。 他站的位置比较远,再加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苏陌身上,没人察觉到齐项明的到来,除了周庭风。 他今天上午有一场戏,已经结束了,但吃了午饭以后在片场待了一会儿没急着走,坐在何平后面看了一会儿手机,就看到何平的助理匆匆起身往后面走了,好奇地回头竟看到齐项明在林庞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齐项明今天穿了一件风衣,站在胖胖的林庞身边身姿格外挺拔,神色淡淡的,和笑得谄媚的助理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周庭风快步走过去,很快绕到齐项明身边:“齐总好。” 齐项明的目光远远落在苏陌身上,听到声音才看到周庭风,微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的意思。 周庭风自知理亏,嗫喏道:“我哥一直提醒我要记得给您和苏老师道个歉,微博的事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没想到给苏老师惹了那么大的麻烦,我已经向苏老师解释过了。” 但凡齐项明有耐心听他废话也不会在那条微博爆出来时直接联系周安广,冷淡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气氛一下尴尬起来,周庭风没想到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卡!”何平喊了一声,朝苏陌挥挥手:“这条情绪可以,先过!” 苏陌紧绷的神经在这瞬间放松了下来,身上的戏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听到何平的声音双腿一软,全靠身边的群演及时扶了一把才站稳,林庞倒吸了一口气,也不顾齐项明的脸色了,抱着苏陌的外套冲了过去。 一条过的喜悦让苏陌看上去很兴奋,看到林庞时脸上还带着笑,整个人又虚弱又生动,林庞抬手要把外套往他身上披,压低声音:“还笑!待会儿让你笑不出来!” 苏陌并不怕他的威胁,但还是很乖地套上衣服:“怎么了?” 其实他也不需要问,林庞还没等回答,苏陌已经看到了站在何平身边的齐项明。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的脆弱,苏陌难以置信地看着齐项明如从天降般出现在片场,这一瞬间心里涌起强烈的欣喜和满足。 何平在耳边说什么齐项明没怎么听,看着苏陌直直盯着自己,跟条看到主人的小狗似的,满眼期待地走过来,他的心也跟着软了一下,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到底是没说。 “齐总。”苏陌声音很哑:“您不是在出差吗?” 齐项明看他苍白的脸色:“今天你的戏份调整了,去卸妆,回酒店。” 苏陌下意识看着何平:“可我…” “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说。”何平挥挥手:“齐总亲自过来,我再不放人说不过去了。” 苏陌心知这样给剧组添麻烦,可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到齐项明了。 有齐项明在,林庞没再陪苏陌一起回化妆间,齐项明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着苏陌卸了妆,旁边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摞纸,上面压着苏陌的平板,齐项明随手抽出一张,苏陌从化妆镜中看到他的动作,心里一紧,想张口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纸上记录的都是这段时间苏陌趁着休息时间整理的和《流金岁月》有关的内容,有故事背景,有他自己写的人物小传,甚至有几页写了他费了很大的劲找到的当年的影评。 苏陌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走过去,齐项明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扫完纸上的内容,抬眼和他在镜子里对视了几秒钟,目光像钉子一般让苏陌动弹不得。 化妆师识时务地卸了妆就出去了,苏陌在这一瞬间好像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在齐项明的注视下他走到齐项明身边,眼底带着一丝紧张和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恐惧。 “这是什么。”齐项明问:“你想接这部电影?” 有些话迟早都得说,苏陌沉默了一下,直视齐项明的眼睛:“是的,齐总,我已经和黄导见过面,恳请他给我一个试镜的机会。” 他这“恳请”两个字对齐项明来说像个笑话,更像是变相的耻辱:“我记得上次我说过不行。” “我真的很喜欢这部电影,这是我第一次和您争取角色,我知道您不看好这部戏,可是我…” 苏陌顿了顿:“齐总,我相信我会用结果向您证明的。” “证明什么?”齐项明嗤笑一声:“证明你还是证明黄华。苏陌,你走的顺风顺水,那是因为有嘉禾给你护航,作为艺人在不通过公司的情况下私自接触导演,你知道这样的行为公司有权利追究责任吗。” 苏陌被他说的一哽,忍不住呛了一句:“如果我不接触黄导,恐怕只有等电影上映了才会得到消息。” 齐项明眉心微动,没料到苏陌会这样的态度,脸上一贯的克制也无法维持,手中的一叠纸猛地摔在桌上。 那些精心做的笔记洋洋洒洒到处掉得都是,那是一地的心血,苏陌知道他惹怒了齐项明,可话说到这里,他在齐项明面前这么多年收敛起的脾气也有点压不住了,看着地上飘的到处都是的纸:“齐总,这三年我的全部工作都是公司安排的,每一次工作我都尽自己最大努力完成,如果您觉得这部戏不好出成绩,那我可以按照正常的片酬抽成补给公司。” 三年,他听话又乖巧,像一个完美的,任人摆布的玩偶,做齐项明最得意的作品,这是头一次敢在齐项明面前叫板,齐项明看着他刚刚卸了妆,明明像一直小病猫似的,却依旧张牙舞爪地呛声,怒极反笑,伸手一把卡住苏陌的下巴,手上用力把他拖到自己面前,强迫他抬着头和自己对视。 苏陌浑身没什么力,咬牙将痛哼咽下,被齐项明直接拽到跟前。 “苏陌,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才会让你这么自不量力。” 齐项明微垂着眼看苏陌,第一次在面对他时手上没了分寸,力气很大:“知道黄华这么多年为什么在圈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吗,因为他当年得罪的是嘉禾,他得罪的是我。”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苏陌双眼猛地睁大,震惊甚至远远盖过下巴处传来的疼痛。 这是他没想到的结果,他曾经替黄华惋惜过,知道对于娱乐圈的人来说十年意味着什么,听齐项明轻飘飘地提起一个人黑暗又不得志的那么多年,他才第一次恍然意识到这样的齐项明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齐项明看着苏陌惊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别仗着我疼你就无法无天,我可以让黄华消失,也一样可以雪藏你。” “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像是在苏陌本就疼痛难忍的大脑中炸开,他看着齐项明近在咫尺的脸,觉得他距离自己实在太远。 曾经他以为齐项明是他够不着的太阳,可他依然自以为是地觉得对齐项明来说他是有那么一点特殊的,然而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原来也不过如此。 化妆间外有工作人员一边聊着天一边经过,还连带着传来拖动道具的声音,苏陌整个人都像被人抽空了力气,齐项明说完松了手,苏陌脚下一个踉跄,伸手撑住身后的桌子。 第25章 耳边传来阵阵嗡鸣,眼前的齐项明越来越模糊,苏陌觉得浑身发冷,手心全是冷汗,头疼得像是要爆炸,他缓慢地眨眼,脸色越来越苍白。 齐项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几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把将人捞进怀里。触手一片骇人的滚烫,这温度烫得齐项明指尖一颤。苏陌身体一软,闭眼靠在他胸前。 “苏陌!”齐项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仓皇,手忙脚乱地用风衣裹住怀里的人,半抱着他直接拉开化妆间的门,正蹲在门口玩手机的林庞吓了一跳,游戏也没来得及退出,急急收了手机跑过来。 “这怎么了这是?”林庞紧张的声音有点发抖。 “去开车!”齐项明没让他碰到苏陌,声音罕见地带着紧张与焦急。 第25章 苏陌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高烧让他浑身无力,就连睁开眼睛都成了奢侈,他能隐约听到林庞的尾音都走调了,哆哆嗦嗦地一边往停车场跑一边答应,没过几分钟就开了齐项明的车冲到跟前。 齐项明抱着苏陌上了车,双臂微微发抖,苏陌靠在他的怀中,闻到他颈侧好闻的淡淡的香水味,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变过。 “齐总,附近有一个基地旗下的医院,平时剧组的演员生病受伤都去那边,安保和私密性都不错,您看咱们直接去那儿行吗?”林庞一脚油门飞车出去,语气紧张地征求齐项明的意见。 苏陌会定期健身,人也年轻,除了偶尔因为饮食不规律胃不舒服之外不常生病,这是他第一次在齐项明面前虚弱成这样,让齐项明在那一瞬间乱了阵脚,一直低头看着苏陌的脸色,一手揽着他,另一手贴上他滚烫的额头,皱眉:“快点。” 林庞:……那他就当齐总是同意了吧! 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医生手中拿着化验单低声对齐项明解释道:“不是流感,就是换季再加上休息太少身体透支引起的发烧,今天观察一天,没事的话明天就可以吃口服药了。” 身体透支这四个字让齐项明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联想到化妆间里那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不用想也知道那都是利用什么时间写的。 由于高烧和熬夜整理笔记而缺少的睡眠终于在退烧药的作用下弥补回了一点,苏陌最后的记忆是齐项明抱着他放在医院的病床上,有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齐项明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很沉地说了一句“我来”。 再次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苏陌盯着看了一会儿,头脑已经没有那么昏沉了,他转过头就看到林庞靠着门口的墙边正低头看手机,靠窗边是两个单人沙发,齐项明坐在沙发上,风衣随意地搭在旁边,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 齐项明没看他,苏陌便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的方向,在化妆间时的对话犹在耳边,齐项明那句轻描淡写的雪藏对他来说不算威胁,更像是一把剜骨的刀,强迫他正视自己在齐项明心中的位置。 一个被他亲手捧上巅峰,却只能依附于他的情人,仅此而已。 苏陌很慢地收回目光偏过头看向林庞,开口叫他时声音已经彻底哑了:“胖哥。” 齐项明和林庞同时抬头看过来,紧接着两人对视了一眼,林庞觉得苏陌如果想害死自己也是可以直说的,没必要用这种当着齐总的面先叫自己的方式,赶紧锁了屏走过来:“醒了?怎么样,感觉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他说完看了一眼一直没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的齐项明:“齐总很担心你,这一路都抱着你上来的。” 苏陌勾了勾唇角没说话,林庞总算后知后觉地发觉两人之间的气氛太微妙了,尴尬地低着头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 齐项明其实在苏陌眼皮微动的那一刻就察觉他醒了,但他没有立刻转头,只是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情绪,收拾好自己冷硬外壳下那丝不合时宜的慌乱。 一阵沉默后,齐项明的声音响起,依旧低沉,却刻意放缓了语速,褪去了之前的冰冷:“先吃饭。” 林庞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把放在旁边的饭盒拿出来,又把病床稍微摇起来一点。 苏陌没有胃口,饭盒打开里面是熬的小米粥和几样精致的小菜,林庞笨手笨脚地站在旁边用勺子舀了点往苏陌嘴边送,俩人都觉得别扭,苏陌接过勺子,轻声说:“谢谢胖哥,我自己来吧。” 林庞下意识看了齐项明一眼,齐项明始终看着苏陌,闻言开口:“让他自己来,他现在什么都可以自己做。” 这句话意有所指,苏陌也固执地没反驳,他的手背上还贴着输液后的胶布,动作不太方便,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粥。 一份粥喝了几口,苏陌放下勺子不要了,林庞收拾完桌子就走了,只剩下齐项明和苏陌两人,病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苏陌倔强着不说话,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然而按了几下发现没电了,于是不高兴地把手机又扔在了枕头边。 齐项明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过去,顺手把他手机插上充电器放在一旁,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背贴在苏陌的额头上,看苏陌下意识乖顺地垂下眼,睫毛很长地覆盖下来,心里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烧退了点。” 苏陌“嗯”了一声,也不躲开,任凭齐项明又去握他的手,整个人看起来没有精神。 没人敢在齐项明面前摆出这幅脸色来,但看到苏陌在自己眼前虚弱地往下倒时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心慌让齐项明不得不承认他对苏陌说的那句话确实没有错,苏陌在仗着他的宠爱为所欲为,而他真的没法硬起心来无视苏陌的难受和要求。 今天是难得的晴天,这时候太阳还没下山,虽然过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但空气中仍然带着还没消散的温暖,苏陌转头看向窗外,树叶还没有完全变黄,被微风吹得轻轻动起来。 齐项明知道他心里还在想着刚刚的争吵,说雪藏他的那句话是他在气头上说的,无论以后和苏陌最终走到什么结局,他都能给苏陌一个最好的前程。 他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不该落下一个不堪的结局。 可知道归知道,齐项明没向谁低过头,看着苏陌一副不愿开口的模样,苍白着脸和毫无血色的唇,心到底软了,叹了口气,别扭道:“累了就休息一会儿,这几天我在剧组陪你直到杀青。” 苏陌眼神微动,下意识地看着齐项明,这是他第一次推掉手上的工作陪自己,也是他罕见地向自己让步。 说不心动是假的,只是这份心动里又夹杂了更多复杂的情绪。 “我想出去透透气。”苏陌动了动身体,躺了这么久腰都是僵硬的。 齐项明直接拒绝:“不行,外面在吹风,你还没退烧。” “住院部楼上有一个小天台,吹不着风,还可以晒太阳。”苏陌在剧组期间因为受伤来过两次,也是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几乎没人上去的天台。 齐项明没说话,苏陌估计他不会同意,不再坚持,收回目光:“算了。” 齐项明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 苏陌有点惊讶 地抬头,生怕齐项明反悔,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齐项明拿过风衣直接拢在他的病号服外面,拿了手机陪他一起乘坐电梯上了天台。 影视基地的医院并不算大,这里的患者大多是在剧组受了伤过来处理,或是像苏陌这样突然病倒的,整个住院部也没什么人,这是一栋五层的住院大楼,就算是站在天台上也看不了多远的风景,但空气好,有半人高的围墙挡着,确实吹不到什么风。 苏陌坐在长椅上,仰着头闭上眼,整个人包裹在齐项明的风衣中,夕阳的余晖肆无忌惮地照在他的脸上,能看到细腻的绒毛。 长椅很干净,齐项明看了几眼才坐下,哪怕目之所及是影视基地,可这就像一方与热闹隔绝的净土。 被太阳照着就觉得温暖得很舒服,苏陌不想说话,任由自己放空,看上去懒洋洋的,不知道过了几分钟,齐项明开口问:“为什么那么执着想拍那部电影。” 有那么一瞬间苏陌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至于他闭着眼隔了几秒钟才睁开,迟钝地转头看着齐项明。 他知道在这个圈子里得罪齐项明意味着什么,黄华的下场就摆在眼前,在化妆间里听到齐项明亲口提起时苏陌就知道他再也没有参演这部电影的资格了,他失望至极却无可奈何,索性闭口不谈,却没想到是齐项明先开了口。 他的眼神很茫然,紧接着又变成了委屈,可怜地看着齐项明。 齐项明也看着他,目光一如既往的沉稳,其中带了些温和。 暗恋是一个辛苦又可怕的词,他明明不想在齐项明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与渴望,可是在对上齐项明视线的那一瞬间,苏陌却觉得他大概是真的很难放下对齐项明的喜欢。 第26章 “《流金岁月》是我小时候和爷爷一起看过的作品。”苏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第一次看也是冬天,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很热闹,每到晚上邻居家的大人们下了班,晚上就出去匆匆忙忙地办年货,爷爷没什么钱,家里也就我们两个人,不用外出采购,爷爷吃过晚饭就抱着我看电视。” 很多东西是停留在回忆最深处的,你曾经觉得已经过去了,翻篇了,可是当突然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记忆落着的灰尘会轻而易举地迷了眼,苏陌眼睛发胀,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齐项明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苏陌的后颈,略带疼惜地看着他的侧脸。 苏陌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又说:“那时候爷爷说他最喜欢陈亮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他告诉我人生往后会有很多的挫折和困难,让我要像陈亮一样大胆地往前走。” 后面的话不用说齐项明也明白,苏陌的执着是献给爷爷的礼物,哪怕他老人家已经再也不会醒来。 就这么一瞬间,齐项明第一次意识到他的果断与无情给自己也带来了负面的结果。 第26章 苏陌没奢望过齐项明会理解他,他们本来就拥有两种截然相反的人生轨迹,齐项明不会懂他和爷爷相依为命的苦楚,也不会懂哪怕是“浪费”掉几个月的时间,顶着被粉丝和网友抨击嘲笑的风险,他也想参演的渴望,就像齐项明根本不知道对于黄华来说十年宝贵的时光就这样被生生葬送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觉得好失望。 两人一直坐到太阳彻底隐没在山头,黑夜开始笼罩,他们才一起下了楼。 后面的两天齐项明果真推掉了手中的全部工作,为了避嫌他也很少会去片场,只有午餐时间会在房车上等苏陌一起回来吃饭,如果下午的安排不算太紧凑就看着他在车上睡一会儿,大多数时间苏陌时看不到齐项明的,只有晚上回酒店时房间的灯亮着,齐项明坐在桌边用电脑处理公务,或者打电话,但他知道齐项明就在他的身边,那是一种让人心安的感觉,只是这心安中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失望。 苏陌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黄华,不去想翻拍,他尽可能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两天以后,伴随着何平的一声“卡”,苏陌在《古剑深渊》中的最后一场戏结束,他杀青了。 在剧组长达几个月的时间,和组里的人也算朝夕相处,每次杀青苏陌心里总会感觉有点不舍,他抬步朝何平的方向走,这才看到站在何平身后的谈霜和洛栖,以及洛栖身后带着墨镜的高大男生。 那张脸剧组几乎没人不认识--近两年人气正旺,刚刚拿到史上最年轻影帝桂冠的顾星野。 顾星野突然出现在剧组,组里的小女生们简直快疯了,只可惜顾影帝看上去不太爽,始终冷着脸拒人千里。 洛栖怀中抱了一捧巨大的香槟玫瑰,远远堪称壮观,苏陌欣喜地快走几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告诉我?” “惊喜。”洛栖把怀里的花放在苏陌手中,谈霜笑道:“苏陌,恭喜杀青。” 怀里的玫瑰花沉甸甸的,惹得身边众人一阵惊呼,洛栖靠近苏陌,低声笑道:“这可是齐总亲自订的。” “谢谢,”苏陌整个人被玫瑰花的香气包裹,又笑着看谈霜:“谢谢霜姐这么忙还特地过来。” 谈霜今天褪去了平日女强人的打扮,穿了一件薄款针织衫,看上去比平时温柔了很多,闻言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老板这两天人不在公司,我已经连续加了几天班,今天干脆给自己放个假,也学齐总摸摸鱼。” 她这话也就敢偷着说,洛栖故意咳嗽一声,谈霜立马闭上嘴,心虚地看向站在何平身边的齐项明,见他的目光正落在这头,放心了--虽然方向一致,但她心里有数,齐总此时看的应该不是她。 “苏陌这孩子是真的好。”何平嘴里叼着根烟,齐项明不抽烟,他也没点燃:“往后必然是大有可为,自己肯努力,也离不开齐总栽培。” 齐项明看苏陌笑着跟身边的工作人员拍照,笑了一声:“现在有主意,脾气大得很。” 何平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分辨不出齐项明脸上的喜怒,隐约觉得这句话和苏陌私下接触黄华有关。站在一旁的周庭风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齐项明的背影,齐项明这话中带着暧昧和不由自主表现出来的亲密和宠溺,周庭风眼底闪过一丝嫉妒,又迅速低下头去,遮掩住自己的情绪。 等苏陌跟大家拍得差不多了,何平又端起不离手的喇叭:“今晚锦江楼,齐总请剧组所有人聚餐,一个也不能少!” “谢谢苏老师!”大家不敢随意和齐项明开玩笑,异口同声地朝苏陌喊道:“恭喜苏老师杀青!” 何平笑呵呵地看了看齐项明:“依我看,谁杀青也没有苏陌排场大。” 这句话让上次因为一条微博把苏陌送上热搜的周庭风更加尴尬,涨红着脸跟着大家一起走了。 洛栖陪苏陌卸妆,化妆师一脸舍不得:“苏老师,真不想让你杀青!” 苏陌闭着眼笑起来,洛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跟着笑了:“在剧组几个月人都瘦了一圈,听说这几天又病了一场,得回去好好养养才行了。” 化妆师一边卸妆一边用眼睛瞟向门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问:“苏老师,你跟顾影帝私交很好吗?” 苏陌朝洛栖扬了扬下巴:“熟不熟问问我的经纪人。” 顾星野坐在外面的椅子上靠着玩手机,洛栖无奈地看了一眼门口:“工作调整,现在除了带你之外齐总又把星野安排给我了。” 这事儿前两天齐项明就告诉了苏陌,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这样经纪人走到哪儿艺人跟到哪儿的实在有点少见。 苏陌笑笑没说话,他在自己的感情中看不清楚,可作为旁观者看顾星野的表现太明显了,洛栖手里捧着玫瑰花的时候顾星野就一脸不爽,看到洛栖跟着苏陌一起往化妆间走更是二话不说就跟了过来,也不靠近,像守着自己猎物的狼崽。 “那倒是方便了,”苏陌不太在意地说:“待会儿可以找顾老师要一张签名。” 化妆师兴奋极了:“真的吗?可以吗苏老师?” 苏陌不说话,洛栖觉得自己带的这两个艺人都挺让人操心,只得替他开口:“当然可以。” 锦江楼是距离影视基地不远一个五星级酒店,剧组聚餐很少选择这里,因为消费比较高,而且位置也不太好定,剧组上上下下一百来号人,齐项明索性包了一层楼,好在是分别坐在不同的包间,工作人员们也不至于因为齐项明在场而显得拘束。 何平坐在齐项明身边,举起酒杯低声道:“齐总您说几句?” “我就算了。”齐项明淡淡地摆摆手:“别给大家造成压力,何导来吧。” 要不是因为苏陌齐项明今晚压根不会出现,何平也没让他为难,站起身讲了几句,大家一起举起酒杯庆祝杀青,这才放松地动了筷子。 作为今天当之无愧的主角,过来敬苏陌酒的人很多,都知道他这几天生病一直在吃药,于是都默认他喝橙汁,齐项明一直与何平低声交谈,很少喝酒,没人敢过来敬他,一场晚餐三个小时,等结束时已经快到半夜了,明早不用急着开工,跟着忙了几个月,眼看着大家都是意犹未尽,何平招招手让大家想继续第二场的跟着他往烧烤摊走。 齐项明自然是不会参与下一场,起身道:“这儿顶层有ktv和棋牌室,今晚没人,想上去的自便,酒水果盘让经理直接记我的账。” 何平没想到他安排得这么全面,顿觉不好意思,也知道齐项明不差这点钱,说太多客套话都显得太虚,他能把苏陌放进自己的剧组已经是对自己的足够信任和亲近,何平没多推辞,道了谢便跟着站起来准备送齐项明离开。 有不太清楚情况的工作人员见苏陌也起身,过来抓了他一把:“走啊苏老师,都说你唱歌好听,今天让我们也开开眼。” “不是开开眼!那叫开开耳!”身边副导演有点喝多了,一边往身上套外套一边指着自己的耳朵嘟囔。 齐项明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位工作人员一眼,后者的手还搭在苏陌的胳膊上。 “我就不去了,明天离组,晚上还要回去整理一下。”苏陌声音很温和,他没喝酒,在这群都带着醉意的人中就显得格外的清醒和温柔:“你们玩得开心一点。” 他在剧组和大家都相处的很好,工作人员肯定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他,何平开口解围道:“行了啊,苏陌这几天身体也没好,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工作人员见状不太满意地咧咧嘴,没坚持,跟着大家一起上楼去了。 司机把车开过来,两人上了车,齐项明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苏陌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还好吗?” “没事。”齐项明喝了几口水,他酒量好,今晚也没喝几杯。 第27章 基地的酒店条件很一般,苏陌掏出房卡刷开门,还没来得及伸手开灯,两只手就被齐项明一把攥住,将他整个人抵在门上,苏陌猝不及防撞上门,发出一声闷响。 苏陌的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尽管齐项明已经尽量收着力,但对苏陌来说还是有点撑不住,双腿酥软地进卫生间草草冲了个澡爬上床连句晚安也没精力说,窝在被子中闭眼直接睡了过去。 他侧躺着,被子滑到腰间,露出光洁的后背和上面点点暧昧红痕。呼吸清浅,睡颜带着一丝慵懒和毫无防备的脆弱。 齐项明洗了澡走过来,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苏陌柔软的发丝,看着怀中人沉睡的模样,眼神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门铃此时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齐项明的眉头不悦地蹙起,看了一眼怀中丝毫没有被打扰的苏陌,小心地抽出手臂,披上睡袍,不耐地走去开门。 第27章 剧组聚餐很少有像齐项明这样出手阔绰上下全请的时候,这些跟着忙活了好几个月的工作人员今天全去了,酒店整层楼都空了,显得特别冷清。 周庭风借口身体不适没参加聚餐,何平以为他是之前得罪了苏陌刻意避开齐项明,也没坚持。 作为周家小少爷,他从小到大没怎么吃过亏,被周安广护着,公司从上到下都得高看他一眼,最开始进组他就不怎么喜欢苏陌,对周庭风来说给人做配的滋味不好受,剧组中男一号是绝对的c位,尤其是苏陌这样亲和的人,休息时总能和大家打成一片,周庭风受了“冷落”。 他心里本就不甘,那天在剧组偶遇齐项明探班便彻底失了心智,那个高高在上,从前只有跟着周安广参加酒局时才会远远看上几眼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剧组,本以为他真如传言中那样是因为萧祐的关系才来的,却没想到他会坐在监视器后看苏陌拍戏,亲昵地在没人的时候触碰苏陌的脸,在苏陌休息时带他共进午餐,晚上也亲自把苏陌送回剧组,还有他特地留下就为了苏陌杀青。 那一大捧玫瑰花像针一下刺进周庭风的眼睛。 没什么人的酒店里走廊特别安静,以至于他轻而易举地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趴在门镜上就看到齐项明和苏陌并肩经过,他们挨得很近,完全没了在剧组的刻意避嫌,周庭风眼睛发红。 他自认没什么比不上苏陌的,只不过是苏陌更不知廉耻,而他是个放不下身段骄矜的小少爷罢了。 冲动之下,周庭风打开门走过去,鬼使神差地停在苏陌的房间门口,酒店隔音不怎么好,以至于隔着一道门他也清晰地听到苏陌情动时的呻,吟和齐项明声音低哑地叫苏陌的名字。 周庭风双眼猛地睁大,脚却像被钉在原处,整个人无法动弹,直到一个小时后双腿发麻才迟缓地挪回了房间。 内心翻涌起巨大的,足以让人失去理智的嫉妒,周庭风彻底被刺激了,换了身衣服,再次来到苏陌门口,鼓起勇气敲了门。 齐项明显然没料到门外站着周庭风,皱眉扫了一眼他身上剪裁合体的丝质衬衫,领口微敞,以及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水味。 周庭风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齐总,这么晚打扰了。” 齐项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一手扶着门框,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有事?” 周庭风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身体不着痕迹地往前倾,试图拉近距离,声音压低:“我有几个表演方面的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方便去我房间一下吗?” 他的目光试图越过齐项明的肩膀往房间里瞟,齐项明捕捉到他窥探的视线,眼中寒光更盛。 他彻底失去了耐心,声音不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给你三秒钟,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周小少爷脸色一白,没想到齐项明如此不留情面。 他不甘心,看着齐项明英俊冷漠的脸,一股妒意和孤注一掷涌上心头,挺直腰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姿态,声音也尖锐了一点:“齐总何必这么拒人千里?苏陌能做的,我都可以做得更好!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 “怎么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齐项明猛地回头。 苏陌不知何时被吵醒了,只随意地套着宽大的深色睡袍,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和锁骨上的痕迹。睡袍下露出笔直修长的腿,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他睡眼惺忪,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和疲惫。显然是被声音惊醒,懵懂地走出来查看情况 苏陌的目光先是迷茫地落在门口剑拔弩张的两人身上,然后聚焦在周庭风那张写满不甘和欲望的脸上。 看到苏陌出现,尤其是他那副刚被自己疼爱过,带着一身痕迹的慵懒模样暴露在周庭风眼前,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被冒犯的暴戾直冲头顶。 齐项明声音低沉得可怕:“滚。” 这一个字如同重锤砸得周庭风面无血色,不敢再多言一句,狼狈地转身快步逃离。 齐项明“砰”地一声狠狠关上门,力道之大,震得门框都嗡嗡作响。他烦躁地扯了扯睡袍领口,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怒火,才转身面对苏陌。 苏陌脸上带着点讽刺的慵懒笑容,声音有点哑:“啧,齐总魅力真大。” 他这句话中带着半真半假的醋意,齐项明被他取悦,纵容地笑了一声,捏了捏他的下巴:“别听他胡说八道,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 苏陌笑了笑,抱住齐项明的脖子凑近,低声说:“我被吵醒了,齐总得补偿我。” 齐项明哼笑一声,抱起苏陌扔在床上,抬手关灯的同时欺身压了上去。 由于前一晚的主动勾引,苏陌为自己的不知节制买了单,第二天一直睡到九点多,闭着眼不知道吃了点什么早餐就迷迷糊糊地跟着齐项明上了车,房间的东西有林庞留下收拾,他不用操心,坐上车就直接靠在副驾睡着了,脑子彻底停转,以至于直到感觉到车子停下睁开眼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齐项明没带司机,这一路都是他在开车。 车窗外不是四季云顶的地下停车场,而是一处从没见过的院子。 苏陌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往外看:“这是哪啊?” “下车,把你卖了。”齐项明把车熄了火,看了一眼茫然的苏陌,心情不错,松了安全带,推门下了车。 这是一个三层的别墅,看上去很有点年头了,石墙瓦顶,墙面是灰色粗粝石材,石缝间爬满绿色的爬山虎,整体带着现代庄园一般的敦实厚重,有方正的轮廓和宽阔低矮的拱形门窗洞,远远看起来像是矗立在半山坡上的古老城堡。 别墅后面是一个小山丘,站在山坡向下眺望则是毫无遮挡地迎着浩瀚的大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腥味和咸湿的海风味道。 这儿的时间好像都比栖山慢了几倍,苏陌贪婪地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抬手伸了个懒腰。 “这是望渔角,我很多年前第一次到这边就觉得这儿很适合度假,就从当地渔民手里买的房子,重新翻修了一遍。”齐项明自然地牵着苏陌的手,带他走进别墅:“陪你在这儿待几天就当放个假,把身体好好养一养。” 推开厚重的实木大门,苏陌的眼睛猛地一亮,挑高近两层楼的客厅,一面墙是整块的抗风化玻璃,将海景完完全全框在其中,另一侧则是保留了原始的粗犷石墙,镶嵌着壁炉,临海的小镇温度比栖山要低一些,此时炉火把整个客厅烘烤得暖洋洋的。 偌大的别墅中没有保姆,齐项明陪苏陌楼上楼下转了一圈,看得出苏陌很喜欢这儿。 消磨时间是最容易的事,别墅内房间多,苏陌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挨个房间看了个遍,齐项明始终耐心地跟在他身后,一下午的时间过去,直到天快黑了两人才换了身衣服一起出去吃晚饭。 这是和栖山完全不同的小镇,都是低矮的小楼,步行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是一条热闹的夜市,小店上有的随意地支着一个木板写上店名,有的干脆连名字也没有,要不是门口坐着不少正在吃晚饭的人,甚至看不出这是一家饭店。 “想吃什么?”齐项明陪着苏陌逛了一会儿问。 苏陌一手揣在齐项明的风衣口袋中,另一手拿着刚刚在小摊上花五块钱买的大海螺,转头往回看:“那边有一家鱿鱼面,闻着好香。” “那就去吃。”齐项明说。 两人很快又转了回去,老板正好在收拾一张桌子,吆喝道:“两位想吃什么?我们家就有鱿鱼面和海味面两种,小碗十块大碗十二。” “我要鱿鱼面,”苏陌拉开塑料板凳就坐下,抬头对迟迟没落座的齐项明说。 木桌在灯泡的照射下反着油光,齐项明皱了皱眉,有那么一瞬间想回去让人送晚餐过来。 见他还不点餐,老板娘也不啰嗦,一挥手,朝厨房吆喝:“一大一小两碗鱿鱼面!清汤!” 第28章 齐项明的脸色瞬间有点沉,苏陌看着他无语的模样笑了半天,他笑起来特别好看,老板娘看他两眼:“小伙子把帽子摘了嘛,晚上又没有太阳。” 老板娘性格实在过分豪爽,说完没等苏陌反应直接把他的帽子摘掉了,这动作放在别人身上很是冒犯,但老板娘丝毫不在意,趁着苏陌一个愣神的功夫仔细端详苏陌的脸,满意道:“这才对嘛,这么看更好看!” 老板娘说完转身又返回厨房忙活去了,苏陌怔愣地看着齐项明,齐总总算肯略带嫌弃地坐下,卷起袖子,抽出纸巾沾了点白水认命地擦桌子:“这里生活的基本是渔民,民风淳朴,大多数时间都在忙于生计,很少关注与生活之外的人和事,他们甚至很少看电视,在这里你不需要担心有人认出你,只要好好享受假期。” 第28章 果然如齐项明所说,这里的渔民生活很简单,出海几乎就构成了他们全部的生活,不忙的时候聚在小饭店里吃一碗面喝上几口白酒,再哼着歌回去睡上一觉,一整天的时间就这么消磨过去了。 苏陌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在这样的热闹中大大方方地吃过一顿饭了,明星的生活看似光鲜,可不在剧组的时候每次出门都要小心翼翼,栖山的网红店很多,苏陌几乎都没吃过,怕一出现就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两碗鱿鱼面很快端了上来,苏陌这段时间胃口都不太好,今天难得地把一个小份吃完了,老板娘热情好客,等忙活了一阵以后又拎着两瓶饮料放在桌上,说是送的。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老板娘站在桌边大着嗓门问。 苏陌低头吃面腾不出功夫回答,齐项明开口道:“不是,过来放松。” 望渔角是个没经开发的小镇,没有丝毫商业气息,知道这儿的人不多,别说酒店,镇上甚至连个像样的宾馆也没有,老板娘操心地追问:“那你们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这样越界的问题齐项明平时根本不会理,今天在这儿心里也放松了一些,回道:“我们在这里有住处。” 老板娘这辈子就没走出过望渔角,在这个小镇里连谁家猫下崽了都知道,盯着齐项明看了一阵,一拍大腿:“你不会是住半山的那位老板吧?” 小镇的人都知道半山那座别墅被一位姓齐的老板买了,后面更是大动干戈地装修,但那位神秘的老板很少过来,房子请了当地几个渔民帮忙定期打扫,据说里面跟个上世纪的城堡似的,别提多奢华了。 齐项明把碗里的面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等苏陌,随口说:“对,谢谢老乡们帮忙照应房子。” “应该的嘛,我们镇上都很乐于助人的。”老板娘对两人来了兴趣,毕竟之前没想过神秘老板这么年轻又这么英俊,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苏陌:“那这位是您弟弟吗?” 头一次有人这么定义两人的关系,苏陌刚用勺子喝了一口汤,听了老板娘的话忍不住被呛了一下,齐项明顺手从纸巾盒中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是家里的小朋友。” 苏陌一愣,抬头看着齐项明没说话,手里呆呆地攥着张纸巾。 像一只被吓到了的兔子。 齐项明看他一眼:“吃好了吗,吃好了带你去海边转转。” 老板娘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大海螺立刻接口道:“就是就是,带弟弟去拣点贝壳,到处都有,你这是买的吧?海边比这个好看的多得是!” 这应该是齐项明吃过的最简陋便宜的一顿饭,老板娘坚决不收两瓶饮料的钱,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并肩往巷子外走,苏陌的手又习惯性地捉着齐项明,被齐项明纵容地牵着放进口袋。 别墅对面的正对着的是一片未经开发的海域,太阳早已沉入海平面之下,白日里蔚蓝的海水此刻变成了深沉而汹涌的墨色,泛着冷冽的铅灰光泽,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扑上沙滩,发出沉重而恒久的呜咽声,留下泛白的泡沫转瞬即逝。 夜空显得格外高远,深蓝的天幕上已经开始零星地冒出星星,海风毫无遮挡地吹来,带着入夜后刺骨的凉意呼啸着掠过耳畔,卷起衣角和发梢。眼前是与天空模糊了界限的浩瀚海面。 巨大的礁石如同沉默的远古巨兽,黑黢黢地蹲伏在波涛之中,承受着海浪永无休止的拍打。 这样的场景实在让人觉得震撼而荒凉,苏陌愣愣地盯着远处根本看不到尽头的海岸线,齐项明替他把外套拉链拉好,照顾孩子似的站在他面前替他挡着海风:“冷不冷?冷就回去。” 苏陌摇摇头,被海风吹得有点睁不开眼,眯着看齐项明:“不冷,我喜欢这儿。” 他感冒本来也还没好,齐项明怕他生病,看了一眼时间:“最多四十分钟。” “知道了!”苏陌笑起来。 脚下是粗粝的、夹杂着无数贝壳碎片和小石子的砂砾地,踩上去会发出“沙沙”的脆响,随即又被潮声吞没。海滩并不平整,到处是被潮水冲刷出的沟壑,在这里什么话也不用说,人都显得无比的渺小,苏陌紧跟在齐项明的身后,看着风把他的外套吹起来,让他的背影显得更加高大,把苏陌整个人挡在后面。 脚印留在海滩,苏陌像个孩子似的专门去踩齐项明的脚印走,齐项明回头看他一眼停下脚步,苏陌低头没看路,猝不及防地一下撞进齐项明的怀里,被齐项明抬手一把抱住。 “多大了。”齐项明的手环着苏陌的腰,把他拥进自己的风衣。 苏陌仰头对他笑:“齐总,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人去世了以后会重新走一遍自己曾经走过的路,把从前的脚印一个一个捡起来,等捡完了才会去投胎。” 齐项明看着他皱了皱眉,苏陌从他怀中转过头看身后的一排脚印:“等有那么一天,你回到这里的时候,就会想起我们在这儿一起走过的路了,我也一样。” 他的声音在风中几乎听不真切,黑夜中齐项明看不清苏陌眼睛里带着的情绪,只莫名觉得他这句话听起来很悲伤,带着对未来的迷茫。 就像是断定他们总会分开,再不会有未来。 齐项明的心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低头吻了吻苏陌的发顶:“不要瞎想。” 苏陌应了一声,风很大,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冷冻了,他在齐项明怀里闭上眼,心想怎么会有人的怀抱这么温暖。 海边除了他们就没有别人,担心苏陌的身体,齐项明没带他再走多远,苏陌的脸被吹得冰凉,天更黑了,好像要压在人的身上。 “回去吧。”齐项明捏着苏陌的手指低声说:“喜欢的话明天白天带你过来。” 苏陌不太想回,索性撒娇:“我走不动了。” 齐项明纵容地轻笑一声,半蹲在苏陌面前:“上来。” 苏陌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你背我吗?” “嗯。”齐项明又重复了一遍:“上来。” 从苏陌记事开始就没人这样背过他,他不知道父母是不要他了还是去世了,爷爷没提过,他也不会问,那时候爷爷上了年纪,做的都是体力活,身体消耗本来就大,小苏陌心疼爷爷,再远的路也舍不得让爷爷背着。 齐项明的背很宽,苏陌抱着齐项明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颈侧,有一瞬间眼睛发热。 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苏陌想,没有身份和地位,没有外界纷纷扰扰,甚至不需要有第三个人,齐项明是独属于他的,就这么一直往前走,往后都没有尽头。 别墅里很暖和,苏陌上楼洗了澡,出来以后在一楼客厅转了一圈没找到齐项明,直到推开楼梯边的影音室才看到齐项明坐在沙发上。 “洗完了?”齐项明抬手叫他过去,“想不想看个电影。” 虽然身处演艺圈,但两人从没像这样一起坐下看过一场完整的电影,苏陌走过去,齐项明顺手把沙发上的毯子搭在他的腿上。 “看什么?”苏陌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沙发中:“齐总不会是想看恐怖片吧?我可是不会害怕的。” 齐项明笑笑没回答他,巨幅屏幕上很快出现画面,片头曲的旋律传来,苏陌一愣,紧接着难以置信,猛然看向身边的齐项明。 这片头曲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可以直接哼唱出来,十多年前的旋律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很是突兀,齐项明放的是当年的那部《流金岁月》。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这是苏陌看得最不专心的一次,眼睛一直盯着屏幕,可是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虽然不知道齐项明和黄华之间的过去,但他知道齐项明甚至连黄华的名字也不想听到。 他可以克服所有困难争取一个角色,却唯独挣不脱齐项明的掌心,最近他一直在专注拍戏,再加上齐项明一直留组,苏陌没分出多少精力想这件事,可这就像梗在他心头的一根刺,拔不掉,也释怀不了。 齐项明倒是很专注,即便察觉到了苏陌的心不在焉也依旧认真地看完了一整部电影,一直到画面最终定格,齐项明才转过头与苏陌对视。 第29章 “苏陌,既然那么想参演就去争取。”齐项明说。 “可是黄导…” 齐项明握了一下他的手:“那是我和黄华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惊讶过后是巨大的惊喜,苏陌一下扑到齐项明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没人不会被这样的妥协震撼,尤其是几乎不知道什么叫做让步的齐项明。 齐项明把他压在自己怀中,低声道:“我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 苏陌很轻地咬住齐项明的脖子,含糊不清地说:“骗人。” 第29章 齐项明一手圈着他的腰防止他因为兴奋从沙发上掉下去,另一手拿过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文件袋:“知道你想靠自己拿到这个角色,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直接告诉我。” 透明文件袋中一叠纸,正是那天被齐项明摔在化妆间里的笔记,后来苏陌去找过可是一张也没找到,没想到原来齐项明当天已经授意工作人员一张不少地捡回来。 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着苏陌的心,更多的是自己的愿望第一次被齐项明珍视的满足,苏陌的目光很长时间地落在齐项明的脸上,竟发觉那样冷硬的眉眼带了一抹罕见的温柔。 由于实在太过兴奋,当晚苏陌很晚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被齐项明强行揽在怀里不能动才勉强停止了折腾,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被齐项明叫醒。 齐项明已经在健身房运动了一个小时,洗了澡换了衣服才进卧室叫苏陌起床,晚上房间开着暖气,薄被搭在腰上,齐项明伸手直接握住苏陌的脚腕,冰凉的手刺激得苏陌瞬间清醒。 苏陌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站在床边的齐项明,赖床不想起,困倦地问:“今天我们要干什么啊?” “听说我们在这边,萧祐和陆朗说什么也要过来。”齐项明对两位老友的强势到访略有不满:“今天在院子里烧烤可以吗?” 苏陌一听来了兴致:“要出去买菜吗?” “不用,我已经联系了当地的老乡等下直接送过来。”齐项明俯下身一把把苏陌从床上抱起来:“去洗漱吃早餐,萧祐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今天是陆朗开车,车子驶过一段颠簸的山路,陆朗皱眉看了一眼从上车就昏睡过去几乎没怎么醒过的萧祐:“我是不是开错地方了?怎么路况这么差。” 萧祐眼睛睁开一条缝:“没错,上次路也这么烂。” 陆朗不太相信:“我怎么没印象?” “因为上次是我开的车,你一直在睡觉。”萧祐清醒了,坐直身体往外面看,山路的另一侧就是一望无垠的大海,他活动了一下脖子:“这地方真不错,像世外桃源似的,等我什么时候退休了也在这儿买个房子。” 陆朗哼了一声:“人家这小镇可受不了你那些粉丝的打扰。” “到时候我就隐居。”萧祐反驳道:“再说苏陌的粉丝可比我的庞大,你看这次项明带他过来,不也呆的挺好。” 车子总算是驶过那段不平坦的山路,陆朗浑身放松地动了动腰:“我还挺意外他会把苏陌带过来。” 这房子齐项明很多年之前就买了,算是一处私密的房产,虽然不如他在栖山的别墅值钱,但这里胜在清净,除了萧祐和陆朗,这是齐项明第一次带外人过来。 他这样的做法无异于第一次将苏陌划进了自己的安全范围之内,是萧祐和陆朗都没想到的。 因为没有想到所以格外好奇,萧祐本来就喜欢齐项明这房子,早上打电话时听到齐项明戴着耳机一边跑步一边很淡定地说带着苏陌在这边度假,挂了电话以最快的速度直接冲到陆朗家。 他们两人过来的次数其实也很有限,几个人都忙,齐项明自己都不常过来,镇上的渔民很快开着一辆面包车把新鲜的海鲜和菜送了过来,齐项明走出来皱眉看着院子里堆着满地扑腾的鱼和带着泥土的青菜,不适地停下脚步。 “齐先生,东西卸这儿了啊!”渔民看到齐项明出来,叫了他一声就笑着走了。 昨天还干净整洁的院子此时就像菜市场的新鲜地摊,让齐项明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把这些东西留给萧祐和陆朗处理的可能性,苏陌从楼上一下来就看到齐项明还低头盯着脚边的一堆东西,走过来从背后抱住齐项明,头在他背上蹭:“愣着干嘛?” 鱼虾还带着淡淡的腥味,齐项明握着苏陌的手腕嫌弃地说:“回去吧,这些等他们过来再弄。” “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苏陌松开手,弯腰从地上提起两大口袋菜,朝地上扬了扬下巴:“帮我拎到厨房。” 烧烤苏陌不太在行,但是清洗鱼虾蔬菜还是可以的,陆朗把车停在齐项明的车边,两人也没好意思空手来,又因为实在匆忙没时间买东西,出门前临时把陆朗家的两箱水果搬了过来。 院子里没有人,别墅的门开着,两人刚进门就看到开放式厨房里齐项明和苏陌并肩站在一起。 齐项明今天穿着很休闲,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套头羊绒衫,整个人几乎完全挡住了正在洗菜的苏陌,单手撑在洗手台边低头和他聊天。 苏陌的卫衣袖子卷到手肘上面,唇边噙着很淡的笑意证明他在听齐项明说话,一向话少的齐项明今天明显是主动的一方,苏陌时不时笑一笑,或者抬眼看看齐项明。 陆朗低声说:“喜闻乐见。” “确实。”萧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重重地咳嗽一声,暗示这边来人了。 “来了?”看到这两人一人端着一箱水果,齐项明有点意外地扫了一眼:“搬东西来干什么。” 萧祐进门把东西放在地板上:“这不是想着苏陌也在,空着手来拜访不太好意思么。” 苏陌洗了手也走过来,很自然地站在齐项明身边,笑着招呼道:“萧老师,陆医生。” 萧祐看了看苏陌:“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杀青,怎么看上去瘦了点。” 苏陌还没说话,齐项明已经率先开口:“杀青之前生病,到现在也没恢复好。” 陆朗有点犯职业病:“脸色是不太好。” 苏陌无奈地往齐项明身边靠了靠,声音不由自主地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只是感冒。” 人只有在面对自己信赖的人时才会表现出柔软的一面,虽然不太清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和上次在马场时相比他们的相处状态明显更亲近了。 齐项明不会把这两个人当做客人,洗了手就一起跟着去准备烧烤的食材,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几人在院子里支了烤架,苏陌偷懒,坐在齐项明身边的躺椅上一动不动地等着吃。 这是一副坦然地等着被伺候的架势,虽然来之前两人就猜到了齐项明和苏陌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往前走了一步,但没想到在齐项明的面前苏陌会这么放松。 陆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一边往虾上刷烧烤料一边看苏陌,阳光下他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仰着头,两条腿很舒展地伸长,一只手搭着扶手,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身上。 齐项明偶尔分出神看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朗觉得今天的齐项明格外温柔。 有可能是脱掉了西装的缘故。 他对娱乐圈的那些事不太了解,萧祐倒是知道的多一些,看了一眼苏陌,自然地说:“您老人家在这儿休闲娱乐,周总电话都打到我经纪人那儿去了,说想找机会约你吃顿饭,替他那个不懂事的弟弟道个歉。” “没机会。”齐项明头也没抬,简洁道:“要不是看在何平的面子上他连《古剑》中的一个镜头都保不住,这是他最后一次拍戏了,周安广可以准备让周庭风跟着他继承家业了。” 苏陌皱了皱眉没睁眼,家丑不可外扬,周安广含糊其辞没说周庭风到底哪里得罪了齐项明,但在这个圈子里要想守住秘密太难了。 那晚周庭风是怎么摸到齐项明的房间,又是怎么狼狈不堪地被赶出去早就传开了,只是没人提到齐项明留宿在谁的房间。 萧祐误以为是周庭风当着苏陌的面勾引齐项明才引得齐项明的动怒,笑了一声:“周小少爷这是越来越过分了,已经不满足于背后挑衅了。” 苏陌心里一跳,下意识睁眼看着齐项明,齐项明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眼神中带了点探寻和警告的意味,苏陌干脆又闭上眼视而不见。 齐项明突然有点拿他没办法似的收回目光,把手中已经烤的差不多了的虾递给他:“前几天那条偷拍的微博也是周庭风找人做的。” 烧烤的香味钻进鼻子,苏陌睁开眼接过虾,听齐项明又说:“本来还想等杀青了以后再算账,正好他自己撞上枪,口。” 这两件事随便拎出来哪一件都够周庭风在娱乐圈消失了,他这人人品不行萧祐早就看出来了,要不是苏陌阻止他可能在那天聚餐以后就把周庭风挑衅苏陌的话告诉齐项明了,但这总归是齐项明和苏陌之间的事,他不想说,萧祐也没必要多嘴。 第30章 好在周庭风不知分寸,到底是触了齐项明的霉头。 “苏陌这部戏结束以后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后面有什么看好的本子吗?”萧祐没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问苏陌。 齐项明给他的虾烤得稍微有点焦,苏陌把焦了的部分扔在脚边的垃圾桶里,剥了壳没有吃,伸长胳膊送到齐项明面前:“我想准备试镜黄华导演的《流金岁月》。” 萧祐扬眉,意外地看着齐项明。 第30章 萧祐的目光中带着难掩的惊诧,盯着齐项明看了半天,可惜后者明显不想接他这一茬,把手里刚刚烤好的一把烤串放在手边的盘子里。 他今天一整个温柔好男人的形象,萧祐和陆朗觉得惊奇又不适,以至于齐项明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坐在苏陌身边以后陆朗立马站起身接替了他的位置,又烤了一大堆东西。 自己烤的东西味道实在是一般,萧祐大展身手烤了一条鱼甚至没熟,但苏陌吃得很开心,他感觉得到萧祐和陆朗在和他接触时态度自然了很多,虽然他们之间的很多话题苏陌经常因为不了解而插不进话,但齐项明全程很照顾他的感受,萧祐和陆朗说话或笑成一团的时候齐项明会轻轻握一下苏陌的手。 午后山上有点吹风,烧烤架支在院子里还没收,萧祐兴致勃勃地提议可以打麻将。 关系不太熟的人凑在一起打麻将有点让人放不开手脚,萧祐和陆朗牌都打得不错,但是齐项明这尊大佛在这儿,待会儿赢苏陌钱的时候可能还得有点不好意思,陆朗看了一眼苏陌的反应,哪儿想到苏陌闻言双眼立刻放光,第一时间往齐项明的方向看:“打吗?” 齐项明正从酒柜中拿了一瓶红酒,听到苏陌问自己,意外地反问:“会打吗?” “会啊!”苏陌挑眉。 齐项明笑道:“那就打。” 二楼棋牌室有一个麻将桌,苏陌这段时间在吃药,陆朗要开车,齐项明拿了两支高脚杯和萧祐一人一杯酒,麻将桌还是最原始的手搓,萧祐洗牌的动作娴熟得像个老赌棍,嘴里还不忘调侃:“齐总,今天准备输多少给你家苏陌当零花钱啊?” 赵朗也跟着笑:“事先说好啊,赌债不赊账啊。” 齐项明懒得理他们,只是慢条斯理地码着牌。苏陌坐在他上家,微微抿着唇,显得有些紧张,又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他很久没碰麻将了,这还是小时候在老家跟街坊邻居学会的“技能”。 齐项明打牌时很少说话,起初几圈赢得不动声色,萧祐大呼小叫地输钱,苏陌显得有些手生,也跟着输了不少。 然而几圈过后,苏陌似乎找到了感觉。他算牌精准,手气也逐渐旺了起来。 他在私下不太设防,每副牌的好坏都能从微妙的表情变化中观察出来,赢牌已经不重要了,一向做事专注的齐总似乎找到了打牌的乐趣,每打出一张牌就侧头看一眼苏陌的反应,碰上他正想要的就立刻微微弯起眼睛,碰上他不要的偶尔会露出一点嫌弃,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也很可爱。 “七筒。”萧祐扔出一张牌,手磕了磕桌边:“齐总,总分神可不好啊,待会儿输光了。” 苏陌的视线骤然落在萧祐那张牌上,紧接着脸又微微一垮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两眼拍桌上已经打出了两张五筒。 齐项明心里了然,这是清一色筒子牌落地,只听一张绝张五筒,然而牌桌上机会渺茫。 齐项明摸了张牌,指尖在牌面上轻轻一捻,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牌面,又抬眼看了看苏陌紧盯着牌桌、微微抿紧嘴唇显得格外专注的侧脸,手指看似随意地一弹,将那张五筒打了出来,语气平淡无波:“五筒。” “胡了!”苏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声音都带着雀跃,他开心地把牌推倒,“清一色,绝张!” 萧祐立刻哀嚎:“我靠!绝张你也能摸到?你是不是故意的?!” 齐项明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苏陌毫不掩饰的开心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非但没否认,反而慢悠悠地把自己面前的牌推倒,这个动作等于默认了他确实听到了牌,而且选择了“喂”给苏陌。 他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节轻轻蹭了一下苏陌因为兴奋而微红的脸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牌技不错。” 这个动作亲昵又自然,萧祐和赵朗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没点破。 接下来的牌局里,齐项明几乎成了苏陌的“专属炮手”。只要苏陌露出一点点听牌的迹象,齐项明打牌时就会“恰好”避开那些危险的张子,甚至偶尔会打出一些看似无意实则精准的助攻,输钱给苏陌输得面不改色。 等这一下午牌局结束时,苏陌已经赢得盆满钵满。他脸上一直带着明亮的笑意,是那种彻底放松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齐项明难得地在牌桌上成了输得最多的那位,但心情似乎比赢了牌的苏陌还好。他看着苏陌开心地数着“战利品”,对萧祐和赵朗说:“回栖山请你们吃饭,苏陌付账。” 赵朗翻了个白眼:“今天这牌打得值,看到了齐总千金买一笑的现场版。” 从镇上回栖山要开两个多小时的车,萧祐和陆朗没留下吃晚饭就走了,因为喝了酒,萧祐回程也幸运地逃过了开车的命运,等陆朗的车离开了视线,两人才回屋。 苏陌看上去很开心,麻将的输赢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私密的空间里,齐项明用这种独特的方式纵容着苏陌的快乐,也明目张胆地展示着他的偏爱。 几天的休假对齐项明来说已经很难得了,再加上陪苏陌在剧组的两天,谈霜觉得自己已经累得快要提出辞职了,好在她压根没空写辞职信,齐项明陪着苏陌在镇上呆了三天就返程了,苏陌有点舍不得走,坐上车后一直看着车窗外,齐项明伸手替他系上安全带,顺手蹭了一下他的侧脸:“过年如果有时间就带你过来。” 筹备一部电影前期工作很繁琐,回栖山以后苏陌就进入了彻底休假的阶段,每天齐项明走后他就自己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有时候抱着一大堆书去书房写笔记,他很擅长独处,再加上在剧组的时候节奏太快,生活突然慢下来,苏陌很享受。 黄华那头迟迟没有动静,苏陌也不急,每个星期五下午定期跑到上次黄华约他见面的小酒馆,把自己这个礼拜做的和《流金岁月》相关的批注和笔记送过去给黄华看。 他自己送得津津有味,黄华那边倒是沉得住气,连续两个月没给过苏陌一句准话。 这酒馆是黄华迫于生计跟老向一起开的,两个中年男人的店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也没有推广人脉,平时生意惨淡,收入勉强能支撑租金,一到下雨天顾客更是寥寥无几,没什么人会特地撑着伞跑到这幽深的小巷子里。 黄华刚到,把伞支在门口,身上被雨淋湿了也没在意,径直走到吧台边,老向瞪他一眼:“我刚拖的地,让你全给我踩湿了。” 黄华开了一罐啤酒喝了几口,不太在意:“待会儿就干了。” 他这样散漫惯了,老向懒得管,把放在旁边的文件袋扔在他面前:“今日份作业送达。” 黄华“哦”了一声,放下啤酒打开文件袋,老向眯缝着眼打量他,也跟着坐下了:“诶,你这怎么还不给人家个话,行不行的总这么吊着也不是个办法吧,都说演员不能长时间没曝光,这苏陌两个来月待业在家就不心慌?” 黄华借着头顶昏暗的吊灯看苏陌送过来的东西,嗤笑道:“你当他是你呢,在家呆两个月就破产。” “说得好像你条件多好似的,”老向撇嘴嘲讽:“那你到底怎么想的,虽然投资不够,但是有苏陌你还愁拉不到投资?” 黄华摇摇头:“我是担心他演不出陈亮的感觉。” 这种专业的东西老向不太懂,他对苏陌演的那些偶像剧没什么兴趣,很少看,但这段时间看苏陌往这儿跑,要说他像陈亮,偏偏他那张脸又实在违和,要说他不像,他还真就有那么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答不出来,但黄华知道他心里也和自己一样觉得纠结和矛盾,把剩下的半罐酒喝完,站起身:“我先回去了,你再守一会儿。” “回去慢点儿!”老向喊了一声。 外面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黄华撑开伞没走几步,迎面突然撞上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两人都没防备,乞丐手里的一个馒头掉在地上,在雨水中滚了几圈。 黄华还没等张口,乞丐已经踉跄着跑过去,弯腰从地上捡起馒头,往身上蹭了蹭张嘴就咬,黄华急忙抓住他的手腕:“别吃了,是我没看清楚,我再给你买一个。” 乞丐脸上脏兮兮的,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看上去年纪不大,听了黄华的话也不松手,一直死死地捏着馒头。 这巷子里也没有饭店,黄华生怕乞丐又去吃馒头,一手拉着他,从兜里掏出五十元纸币:“来,这个你拿着,去吃一碗面。” 第31章 这样的举动让乞丐一下子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黄华,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张纸币,嗓子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见他没接,黄华又道:“给你的,拿着。” 乞丐从他手中抽出纸币,灰蒙蒙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来,声音清亮地笑道:“谢谢黄导。” 第31章 这声音有点耳熟,黄华惊讶地跟他对视了一眼,盯着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难掩震惊:“苏陌?你怎么…” 他一边说一边赶紧把手中的雨伞遮到苏陌头上,苏陌身上破烂的薄t恤已经全都湿透了,贴在身上显得整个人都很清瘦,黄华急忙摸出口袋里的纸巾,紧接着又发现简直是杯水车薪,急忙把他拽回酒馆。 老向刚把黄华搁在吧台的啤酒罐收了,一回头这人又回来了,手里还拉着个乞丐。 “赶紧去拿干毛巾擦擦!”黄华皱着眉,又朝老向嚷道:“去把你的衣服拿一套出来!” 老向愣了愣,觉得自己听错了:“我的?” 黄华没工夫搭理他,顺手把毛巾扔在苏陌手中:“苏陌,我看你是有毛病!” 十五分钟以后,苏陌穿了一身老向几年前就穿不上了的中年灰色运动装坐在桌边,黄华端了一杯感冒灵过来,坐在他对面:“喝点,免得感冒了。” 没过几分钟,老向也走过来坐在黄华身边:“大明星这是出来体验生活啊?” 感冒冲剂带着一点甜味,苏陌喝光以后放下纸杯,笑容里难掩得意:“黄导,您刚刚没认出是我吧?” “我压根就没…”黄华说到这儿噤了声,突然明白苏陌把自己搞成这样在门口堵自己的原因。 他能扮演好一个乞丐的角色,也能扮演毕业以后带领乡亲们共同致富的陈亮。 第二天下班前,齐项明开完会刚返回办公室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洛栖。 “黄华今天上午把《流金岁月》的剧本发过来了。”洛栖跟着齐项明进了办公室,直接坐在他对面:“直接拒了?” 齐项明随意地扫了一眼洛栖放在桌上的剧本:“不怕苏陌跟你急?” 洛栖中午看到的时候心里就有点数了,剧本直接发到他的邮箱,肯定是苏陌已经和黄华谈过了。 他一扬眉,靠在椅子上:“没想到齐总这么怕苏陌不高兴?” 齐项明笑了一声,只当是默认,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语气夹杂着几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纵容和无奈:“他想拍我有什么办法,已经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一次了,黄华剧本再不发过来,他恐怕要在那个破酒馆办个vip卡了。” 洛栖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半晌后“哦”了一声:“齐总这么了解苏陌的行程又不阻止,看来是早就打算妥协了。” 齐项明随手翻了翻洛栖拿过来的剧本,对这种题材不感兴趣,只是眼前却不由自主地闪过苏陌靠在他身边安安静的地看电影时专注的侧脸。 “黄华估计连投资都拉不到,他自己肯定是导演兼制片人,整个导演组也是个草台班子,”齐项明皱眉合上剧本推远。 “没办法,架不住苏陌喜欢,也架不住齐总宠着。”洛栖笑道:“他想挑战一下这个类型就让他试试,苏陌是成年人了,他对自己的职业有规划是好事。” 黄华这两个字齐项明就不爱听,挥挥手:“随他折腾吧。”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洛栖站起身:“行,那这个好消息是等您老人家亲自通知还是我来?” “我晚上还有个饭局现在就要走,你通知他吧。”齐项明道。 其实谁通知也没什么差别,齐项明的车还没驶出公司就接到了苏陌的电话,开心地通知他这个喜讯,问他晚上要不要早点回家,跟他一起庆祝。 “晚上有个饭局推不掉,只能明天再陪你庆祝了。”齐项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司机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晚饭记得按时吃。” 苏陌“哦”了一声:“好吧,谢谢齐总。” 今晚的饭局是赵家老爷子组的,老爷子和齐家渊源颇深,他没和苏陌说假话,确实是因为推不掉才过来的,原本也没想久留,谁知刚走进酒店没多久就看到了一个并不想看到的人。 周安广托了很多层关系才打听到齐项明有可能会参加今晚的局,花了大心思委托了几个中间人才获得了这么个位置,由于座位安排的缘故导致他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跟齐项明搭上话,好不容易熬了两个多小时,周安广才终于找到了敬酒的机会,端着酒杯走到齐项明的身边。 “齐总,我敬您一杯。”周安广微微弓着腰站在齐项明侧后方。 齐项明正和赵老聊天,对他的话视若无睹,周安广只得陪着笑在他身后又说:“齐总,我借这杯酒跟您赔个不是,庭风年纪小不太懂事,这几年被我宠坏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赵老现在上了岁数,懒得参和他们年轻人之间这些事,找了个由头走开了,齐项明这才瞥了周安广一眼:“年龄小吗?我看他懂的不少。” 一句话轻飘飘,周安广却不由自主地冒汗了,急忙说:“我这几天一直把他锁在家里让他闭门思过,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哪件事做错了?”齐项明反问。 周安广支吾了一会儿没说出来,齐项明替他答:“找人偷拍苏陌,爆假料,把他推上风口浪尖,晚上摸进苏陌的房间。” 他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安广:“你教了个好弟弟,那就让他在你身边继续呆着吧,娱乐圈看来根本不适合他。” 本来就不打算呆太久,又碰上个让他心里添堵的,齐项明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向赵老告辞,谁知刚走到电梯处,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从卫生间出来,带着满身的酒气,脚下一软差点撞到齐项明身上,被齐项明皱眉一把拉住。 是言初。 言初醉得不轻,看样子是刚刚吐过,捂着胃勉强站直,看清齐项明后笑了笑:“项明,怎么这么巧。” “有个酒局。”齐项明打量她:“喝这么多?” 言初喝了酒就没了往常端起来的架子,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出生在罗马啊?我们白手起家的普通人想拓展人脉只能靠喝酒。” 齐项明没什么心思了解她口中的方式,电梯抵达,两人一起进了电梯,言初看上去很不舒服,靠着轿厢闭着眼,脸色不怎么好看,这微微蜷缩的姿势齐项明很熟悉,苏陌每次胃疼都这样。 “司机在哪里。”齐项明开口问。 言初摇头:“我打车过来的。” 齐项明顿了顿:“你住哪里。” 这个问题对言初来说好像有点困难,想了一会儿才报出个地址。 司机把车停在酒店门口,齐项明拉开车门,侧身示意言初:“上车,先让司机送你回去。” 言初愣了几秒,顺从地上了车。 宽敞的后座,两人之间隔着很大的距离,车内的冷气开的很足,刚刚吐过,言初觉得口干舌燥,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有水吗?” “只有矿泉水,你胃不舒服少喝冷的。”齐项明目视前方,甚至没给她一个眼神。 言初稍微侧过头,借着酒意看齐项明隐没在夜色之中的脸,他回答的很自然,听上去像是一句关心,可言初知道并不是。 没有丝毫犹豫,就好像她刚刚想喝水的要求曾经有人对齐项明提过好多次,而这样的答案就是习惯。 她想起在拍卖会后她在网上疯狂地搜索了几天和苏陌有关的新闻,知道苏陌经常胃不舒服,言初看着齐项明棱角分明的侧脸,忍不住想,在苏陌面前,齐项明会是什么样的。 他应该不会和苏陌坐得这么远,他会不会抱着苏陌轻声地安抚,或者心急如焚嘴上一边说着重话一边命令司机赶紧开回家,是不是还会亲手给他倒杯热水,照顾他吃药。 妒意疯长,几乎淹没言初,靠在座位上自嘲地笑了笑:“项明,你和苏陌…” 话音未落,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齐项明拿起看了一眼,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接起电话放在耳边,毫不避讳道:“苏陌。” 言初的内心一阵屈辱,对方不知道在电话中说了什么,齐项明脸色微变,声音急促却很耐心地哄道:“你别着急,我马上过来。” 司机下意识地从后视镜看向齐项明,等他挂了电话以后开口询问:“齐总?” “马上去博雅。”齐项明简短吩咐。 车子转了个弯,抄近道直接驶向医院。 半个小时的车程,齐项明似乎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言初,始终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手里拿着手机烦躁地把玩,一脸的心不在焉。 车子停在博雅门口,齐项明直接推门下了车,扔下一句“送言小姐回去”后大步走进医院。 这个时候的医院已经关灯了,整个住院部笼罩在黑暗之中,齐项明上了电梯直达顶层抢救室。 第32章 长长的走廊冷气十足,窗外漆黑的夜色和这里惨白的灯光形成了鲜明对比,空荡荡的家属等候区只有一个单薄的身影,齐项明的心跟着揪起来,抬步走过去。 他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苏陌很迟钝地抬眼看过来,在看到齐项明的一瞬间就红了眼睛,眼泪大颗砸下来。 第32章 关灯前,护工照例检查老爷子的状态,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滚烫的骇人温度。医生立刻被唤来,降温处理匆忙上阵,然而一切努力都像是石沉大海。老爷子的体温在短暂下降后再度飙升,紧接着,监测器发出刺耳的尖鸣——老人身体剧烈抽搐,突发高热惊厥。 一片兵荒马乱中,老爷子被紧急送往抢救室。 接到医院电话时,苏陌正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洛栖发来的新剧本。当“抢救室”三个字透过听筒砸进耳膜时,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了。医院向来直接联系齐项明,这通电话直接打给他,如同死亡的预兆一般。 秋夜的寒意从四面八方侵入,苏陌跑出来的匆忙,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家居服,却仿佛感觉不到冷。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仰头看着闻讯快步走来的齐项明,脸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眼神空洞,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脆弱得不堪一击。 “别怕。”齐项明的心像是被狠狠拧了一把,疼得发紧,俯身将苏陌用力抱进怀里,声音低沉而坚定,试图驱散他的恐惧。 苏陌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细密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贪婪地汲取着一点可怜的暖意,将脸深深埋进齐项明坚硬的腹部,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昂贵的衬衫面料。 那湿意明明冰凉的,却烫得齐项明皮肤灼痛。 空旷的走廊长得望不到头,惨白的灯光将人的影子拉得模糊而孤独。苏陌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抱着齐项明,仿佛一松手就会被无尽的恐惧吞噬。 这个姿势并不舒适,但齐项明一动不动,任由他依赖了很久,才极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哑声道:“好了,松开一点。” 苏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软软地瘫回椅子上,失了魂。齐项明脱下还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严严实实地裹住他,然后在他身边坐下,用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哄孩子般的语气说:“苏陌,爷爷会没事的。” 这话苍白无力,违背了他一贯的理性。住院三年,老爷子身体状况急剧下滑,第一次出现如此凶险的高热惊厥,他们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看着眼前仿佛一碰就要碎掉的人,齐项明生平第一次只想说点毫无用处的废话来安慰他。 近半个小时后,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主治医生满脸疲惫地走出来,看到齐项明时愣了一下,随即快步上前。 苏陌像是被电击般猛地弹起,踉跄着冲过去,冰凉的双手失控地抓住医生的手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医生,我爷爷他…” “齐总,苏先生。”医生面色凝重,压低声音:“老爷子脑出血后本身就有癫痫风险,长期鼻饲导致营养失衡,这次是严重的肺部感染引发高烧,进而惊厥。体温暂时控制住了,但还没脱离危险期,今晚必须留在观察室密切监测。” 他顿了顿,目光沉重地看向齐项明:“这48小时是关键期,请务必做好心理准备。” 齐项明心中一沉,伸手紧紧扶住苏陌的腰,强自镇定道:“明白了,谢谢。” 医生点点头离开。很快,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出来。老爷子脸色灰败,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无知无觉地深陷在白色的被褥里。苏陌想扑上去,却发现自己双腿软得如同棉花,全靠齐项明的手臂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爷爷…”直到观察室的门无情关上,苏陌才像终于找回声音般喃喃出声,眼泪随之决堤,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灼烧着齐项明的心。 观察室门上的那扇小窗成了绝望的窥视孔。 里面是爷爷无知无觉的身影和各种冰冷的仪器,外面是他。 有时医生的身影会挡住爷爷的脸,苏陌就徒劳地挪开目光,死死盯着爷爷那只枯瘦的、一动不动的的手。 来不及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爷爷等了他三年,恐怕终究等不到他参演的《流金岁月》上映的那一天了。 齐项明就这样沉默地陪他在冰冷的走廊里站了一整夜。直到窗外天光渐亮,旭日的光芒也无法驱散走廊里的阴冷,齐项明才疼惜地握住他冰凉的手:“苏陌,我让人送点吃的来,你必须吃一些。” 枯站一夜,担忧和恐惧早已榨干了苏陌所有的精力。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齐项明想扶他去旁边坐下,却被他固执地推开。他哪里也不想去,他必须守在这里,仿佛离得近一点,就能从死神手里抢回多一点时间。 他的脸色比里面的病人好不了多少,嘴唇紧抿,双眼因哭泣和失眠而红肿,裹在齐项明的西装里,显得狼狈又倔强。 齐项明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头火起,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心疼。他没再由着苏陌,猛地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不容置疑地将人拖向电梯。 “放开我!”突如其来的拉扯像是瞬间点燃了苏陌紧绷的神经,他失控地挣扎起来,试图甩开齐项明的手,声音嘶哑破碎,“我要回去!放开!” 可他哪里拗得过齐项明的力气,整个人被死死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绝望和恐慌淹没了他,他猛地侧头,一口狠狠咬在齐项明的肩窝! 尖锐的疼痛袭来,齐项明闷哼一声,却依旧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直到电梯门打开,他几乎是半抱着将不断挣扎的苏陌强行带到了楼后的小花园。 曾经艳丽的花圃难逃秋意,显出几分萧瑟。肩上的疼痛和苏陌的崩溃让齐项明心烦意乱,但他还是压着性子,将人圈在怀里,温声哄着:“就待一会儿,喘口气,我再陪你上去。” “我不在这儿!我不能在这儿!”苏陌转身就想往回冲,再次被齐项明拉住。积压了一夜的恐惧、无助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朝着齐项明不管不顾地喊出来:“放开我!我不能没有爷爷!” 喊完这一句,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软软地往下滑,只剩下微弱的、破碎的重复:“我只有爷爷了…我只有他了…” “你还有我。”齐项明低头看着他,指腹温柔又心疼地擦过他红肿的眼角,声音低沉而坚定,“苏陌,看着我,你还有我。” 苏陌绝望地摇头,泪水流得更凶:“不一样的…” 他说不清哪里不一样,只是那无法填补的安全感黑洞让他无法相信任何承诺。 和齐项明在一起的这三年,他始终像踩在云端,脚下是万丈虚空。 这世界那么大,却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的。 他脸上那种全然的悲伤和破碎感,是齐项明从未见过的。 一股尖锐的心疼狠狠攥住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冲动之下,他猛地低下头,用力吻住了那双颤抖的、冰凉的唇。 这是一个不容拒绝的、甚至带着点凶狠和掠夺意味的吻,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将那些绝望和恐惧暂时驱散。苏陌的眉紧紧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齐项明的衬衫,仰着头,颤抖着回应这个带着咸涩泪味的吻。 这一刻,世界被短暂地屏蔽在外。 然而这样温情的时刻并没有维持多久,身后一声脆响,齐项明放开苏陌的同时下意识将他挡在身后,转身的瞬间眉心一跳。 砸在地上摔得粉碎的是姜敏之经常随身带着的玻璃杯,家中保姆早上特地给她装的养生茶溅到她的裤脚,姜敏之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目光死死盯着齐项明,又越过他的肩看被他护在身后的人。 要不是站在身侧沉着脸的齐方志扶着,恐怕姜敏之已经站不稳了。 齐方志对儿子的感情生活从不干涉,娱乐圈里纷繁复杂,如今看到齐项明和一个年轻的男人接吻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吃惊,可姜敏之受不了。 姜敏之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颤抖地指着齐项明,或者说,是指着他身后的苏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愤怒:“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扭曲,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剜向齐项明身后的苏陌,语气刻薄而充满羞辱:“苏陌,亏我之前还一直以为你不错,为了出名你能做出这么恶心的事吗?不顾廉耻不要脸,身为男人却被…” 所受的教育和地位已经不允许姜敏之再说下去,她瞪着通红的双眼:“苏陌,你卖给谁不好,为什么要卖到我们齐家?” “妈。”齐项明脸色微沉,带着警告的意味:“够了,和苏陌没关系。” 他的维护如此直接和强硬,反而更加激怒了姜敏之。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涌了上来:“齐项明!我每次和你提结婚,你都百般推诿,我以为你是事业为重,或者没遇到合心意的。结果呢?!结果你竟然和这么一个男人…做出这种…这种龌龊事!你让我怎么接受?!让齐家的脸往哪儿搁?!” 第33章 “项明。”一旁的齐方志沉声喝道,试图控制局面。 但姜敏之已经被儿子这番毫不留情的顶撞和维护彻底击垮了。巨大的愤怒、失望和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她脸色猛地由白转青,呼吸变得极其急促,痛苦地捂住胸口,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 第33章 “敏之!” “妈!” 齐项明慌了神,上前扶住姜敏之,齐方志一把把姜敏之抱起,低喝道:“去按电梯!” 只不过是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苏陌又紧跟着齐项明守在门诊大楼的抢救室外。 齐项明眉头紧锁,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前所未有的焦灼、懊悔和无力感将他撕扯得几乎碎裂。他懊悔自己的失控,担忧姜敏之的安危,每一次抢救室门开的声响都让他心脏骤停。 不远处,苏陌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背紧贴着冰冷的墙面,仿佛那是唯一的支撑,脸色苍白透明,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大脑一片轰鸣。姜敏之那些尖锐的羞辱言犹在耳,像无数根针扎在心上。但更沉重的恐惧来自抢救室——如果姜敏之因此有什么不测,他就是罪魁祸首。 而另一边,爷爷还在生死线上挣扎。 他被两股巨大的恐惧夹在中间,动弹不得,无法呼吸。 他觉得自己应该立刻消失,却又有一种可笑的负罪感让他必须留在这里等待审判。 洛栖接到齐项明电话时,对方的声音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低沉,他竭力压抑却仍透出极度疲惫与焦灼的沙哑,只来得及匆匆交代“来博雅,照顾一下苏陌”,便挂了电话。 洛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立刻抓起车钥匙冲出门,路上又赶紧联系了林庞。车子疯了一样冲进博雅医院,洛栖甚至没等林庞停好车,直接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快步跑向门诊大楼。 整个楼层的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齐家的人几乎占据了走廊一侧,司机、秘书、助理,黑压压地站了十来个人,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或真或假的忧虑。 齐方志和齐项明父子并肩站在抢救室门口,背影僵硬,正与匆匆赶来的齐家私人医生低声急促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洛栖的目光焦急地扫过人群,最终在走廊另一端,一个几乎被阴影吞没的角落里,看到了苏陌。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像一个被遗忘的小孩。微微低着头,视线失焦地落在冰冷反光的地面上。他与那边喧嚣担忧的人群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却无法逾越的鸿沟。 洛栖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说不清是心疼苏陌此刻形单影只的被排斥感,还是心疼齐项明被至亲与至爱撕裂的痛苦。他深吸一口气,快步穿过走廊,走到苏陌面前。 “苏陌。”洛栖轻声叫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苏陌像是从很深很深的梦魇中被惊醒,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而茫然,过了好几秒才聚焦在洛陌脸上。他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声音干涩得几乎听不见:“洛栖?你怎么来了?” 洛栖伸手握住他的手,触手一片冰凉的潮湿,还在微微发抖。 “齐总让我过来的,林庞在停车。” 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温和:“他说爷爷那边情况还不稳定,他暂时走不开,让我先陪你去住院部看看。” 苏陌的眼睫颤动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地望向抢救室方向,又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了回来。 巨大的痛苦和自责再次淹没了他。他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一边是因他而病危的齐母,一边是生死未卜的爷爷。这种被撕扯的负罪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洛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苏陌冰凉的手心里:“先含颗糖,你脸色不好。”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猛地被推开,打断了走廊里压抑的低语。齐方志立刻上前拦住走出来的医生,声音急切:“李医生,我太太怎么样?” “暂时抢救过来了,生命体征算是平稳了。” 李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但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齐先生,姜女士的心脏情况您很清楚,这次刺激太大,后续必须绝对静养,不能再受任何情绪波动,需要格外小心。” 齐方志长长松了口气,连声道:“谢谢,我们一定注意。” 齐项明紧绷的下颌线也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李医生面色有些为难,目光扫过齐项明,又迟疑地看了一眼远处角落里的苏陌,压低声音:“齐总,姜女士现在已经清醒了,情绪…还是很激动。她指名想请您和苏先生进去一趟,说是有话必须当面说。” 空气瞬间再次凝固。 齐项明的眉头骤然锁紧,下意识地侧过头,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投向走廊尽头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审视,也都随着齐项明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苏陌身上。 苏陌只觉得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无所遁形。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那颗微小的水果糖硌得他生疼。他低下头,恨不得将自己缩得更小,彻底消失。 洛栖见状,立刻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苏陌身前,隔开了大部分探究的视线,对齐项明说道:“齐总,苏陌状态不好,我先陪他去看看老爷子那边。” 齐项明看着苏陌那副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样子,心脏抽痛。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姜敏之此刻要说什么,他不能让苏陌再去承受那些。 然而正要开口,抢救室里却走出来一位护士,对着他们方向轻声道:“姜女士请齐总和苏先生进去。” 这话如同最终判决,彻底断绝了所有回避的可能。 齐方志也看了过来,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对着齐项明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齐项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带着很沉的风雨。 他走到苏陌面前,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却也隔绝了那些窥探的目光。 他低下头,看着苏陌苍白脆弱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又沉重得令人窒息。 “苏陌,”他说,“跟我进去一下。” 护士侧身让开,齐项明率先走了进去。 苏陌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脚步虚浮地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齐项明没有牵他的手。 留观室内灯光调得很暗,姜敏之躺在病床上。氧气软管插在鼻腔,手背上打着点滴。 听到动静,她原本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刻薄,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齐方志沉默地站在床边,脸色沉重。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压得人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 姜敏之的目光掠过苏陌,仿佛他只是空气中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没有丝毫停留,最终定格在儿子齐项明脸上。 她挣扎着似乎想要坐起来。 “妈,您别动。”齐项明立刻上前一步,想扶她。 然而姜敏之猛地挥开了他想要搀扶的手,下一秒,在齐项明和苏陌惊骇的目光中,一向优雅骄傲的姜敏之竟然双腿一软,直挺挺地朝着齐项明跪了下去! “妈!”齐项明魂飞魄散,失声惊呼,半跪在地上想要强行将她拉起。 齐方志也脸色大变,上前欲扶:“敏之!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可姜敏之像是钉在了地上抗拒着两人的搀扶,手死死抓住齐项明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她仰着头,泪水汹涌而出,沿着脸颊滑落,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锥心刺骨的哀恸: “项明,算妈求你了,妈给你跪下了!” 她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带着颤抖。 “放开他,跟他断了吧,求求你。” “妈经不起这么折腾了,你是不是要看着妈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 “是不是妈让你结婚你心烦了?所以你才故意这样做的,对不对?” 她一声声的哀求如同最钝的刀子,一下下地凌迟着齐项明的神经。他看着跪在地上卑微到尘埃里的姜敏之,为了逼他妥协,不惜撕碎所有的尊严。 一股巨大的的悲恸和无力感瞬间击垮了齐项明。他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得如同病房的墙壁。 他想用力拉起姜敏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 他侧过头看向站在身后脸色煞白的苏陌。苏陌也正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无措和一种濒死般的绝望。 四目相对,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痛苦。 齐项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然后狠狠地捏碎。他看到了苏陌眼中的祈求,看到了那里面微弱的光正在一点点熄灭。 第34章 一边是生养他的母亲以最决绝的方式跪地相逼。 一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用眼神无声地哀求他不要放手。 放弃一个情人对齐项明来说并不是什么痛不欲生的事,可时至今日当真的让他做出放手的决定,他才恍然发觉三年的时间也那么漫长,长到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把苏陌放在心上,心疼他也珍惜他。 这是一个死局。无论他如何选择,都是无法挽回的失去。 第34章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留观室里只有姜敏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和齐项明在一起三年的时间,苏陌见过他太多样子,强势的或者温柔的,却从没见过他如此狼狈,也可能他是真的从没有过这么不堪的时候,没人能强迫齐项明做任何事,可这人却偏偏是姜敏之。 苏陌不知道他的脸色比齐项明的还要苍白,洛栖给他的糖在手掌心里化开,整个手里都黏糊糊的。 四目相对时,率先移开目光的是苏陌。 他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齐项明从没对他说过一个“爱”字,他给自己的偏爱也同样可以给另一个人,只是明知道在齐项明的心中他根本没有与姜敏之比较的可能性,可心里却无法避免地涌起希望。 齐项明极其缓慢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底所有的挣扎、痛苦和不甘都已经被一种死水般的沉寂所取代。 他将姜敏之扶起来安置回病床上,每一个动作都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他背对着苏陌,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沙哑:“我答应您。”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了苏陌的心脏。 没有瞬间的剧痛,先是无边的冰冷,像是被人猛地推入了冰窖,连血液都冻结了。 紧接着,撕心裂肺的痛才猛地炸开,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他指尖都在发颤,几乎站立不住。 世界的声音骤然远去,色彩尽失,只剩下眼前齐项明的背影。 自始至终,姜敏之没有看苏陌一眼,没有对他说一个字。 她在用这种将他视为无物的忽视羞辱他。 她用自己的下跪和眼泪为齐项明构建了一个无法挣脱的牢笼,然后轻而易举地将苏陌彻底排除在了齐项明的世界之外。 他站在那里,像一个多余的物件,见证着自己小心翼翼珍藏了三年的感情被宣判死刑。 苏陌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水泥封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质问、哀求、痛苦都堵在胸口,闷得他快要爆炸了。 苏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留观室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他和齐项明之间所有的可能。 门外走廊的光线似乎比里面更刺眼,照得苏陌眼前一片花白。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被抽空了所有的行动能力。 林庞停了车没直接上楼,担心苏陌没吃东西,先去买了早餐才上来,抢救室外面的走廊站满了人,林庞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下意识紧张,虽然非常想站在电梯边,但洛栖一直站在留观室门口,林庞想了想还是觉得跟洛栖站在一起好点。 面前的门一被打开,洛栖立刻迎上去,看到苏陌脸上死寂般的空白,心猛地一沉。 “苏陌?” 走廊上那么多道视线全看了过来,苏陌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洛栖脸上,好像认了他很久,才终于辨认出他是谁,摇摇头:“走吧。”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崩溃,但一定不能是现在。 林庞把手里的早餐递给洛栖,扶着苏陌一起转身往楼梯间走,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落在林庞横在苏陌身前的手背上,林庞脚下一停,紧接着一把推开楼梯间的门。 楼梯间空无一人,安静得仿佛呼吸都带着回音,一直强撑着的意志瞬间崩断,苏陌猛地甩开林庞的手,扑到墙边的垃圾桶上,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他弓着腰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从昨晚到现在也没吃东西,苏陌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身体因为剧烈的痉挛而颤抖,最终支撑不住,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大颗大颗的眼泪汹涌地无声滚落,砸在灰尘里。 他哭的没有声音,只是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抽动,像一只濒死挣扎的小兽。 洛栖的手轻轻拍在他的背上,那一点温暖的触碰却让他痛得更厉害。 洛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的疼,却发现自己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姜敏之让两人一起进去,苏陌一个人走出来,他们在病房中说了什么哪怕是不在场洛栖也猜得出大概。 “很难受是不是?胃疼吗?”洛栖声音也有点发抖。 苏陌摇摇头,空旷的楼梯间内只有粗重的呼吸,不只是胃,他头一次觉得呼吸都这么痛,牵拉着五脏六腑都剧痛难忍。 林庞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别开头不忍心看。此时恨的牙痒,握着拳站在旁边,他嘴笨,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苏陌的情绪不太外露,以前心情不好最多一个人待会儿,像这样难受得干呕让他很无措。 明明这里通风也不差,但苏陌觉得胸闷到喘不过气,他看着自己的眼泪砸下来。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齐项明疼惜地吻过他的唇,当时他依赖地被齐项明抱着,疼惜是因为爱,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以为齐项明心里对他也有那么一点真情的。 短短数小时,云端跌入谷底。 刺耳的手机铃声响了半天,苏陌浑然不觉,直到洛栖开口提醒才机械地掏出手机。 一种比刚才更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按下接听键,将冰凉的听筒贴到耳边。 “苏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沉重,“老爷子情况急转直下,出现了急性呼吸衰竭!您还在医院吗?” 手机从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发出带着回音的闷响。 苏陌愣了一秒,像是突然从梦魇中惊醒,猛地推开楼梯间的门冲了出去。 洛栖大概是在他身后叫了两声他的名字,但苏陌什么也听不见。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条长长的,似乎永远跑不到尽头的走廊。 当他像一阵风一样冲到观察室门口时,主治医生和几名护士已经等在那里,脸色凝重得可怕。 “苏先生,”主治医生迎上来,语速很快,“老爷子急性呼吸衰竭,心肺功能急剧下降,我们进行了紧急抢救,但是效果甚微。” 医生顿了顿,看着苏陌瞬间血色尽失的脸,艰难地继续说道:“老爷子的基础状况太差了,继续强效抢救很可能只是徒增痛苦,过程会很不体面。现在需要您来做决定,是继续还是…” 后面的话,医生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赤裸而残忍地摆在了苏陌面前。 苏陌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身后紧跟着追上来的洛栖赶紧扶住他。 “不会的,医生,求求你们,再试试,再试试…” 苏陌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像是已经流不出眼泪,声音又哑又绝望。 医生照顾老爷子三年,自然也不想看到今天的局面,却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请您冷静一点,时间不多了。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有时候…让老人没有痛苦、有尊严地离开,也是一种孝顺。” “孝顺”两个字像最后两根稻草,压垮了苏陌。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才勉强没有让自己瘫软下去。 透过观察室门上的玻璃,他看着里面躺在病床上的爷爷。老爷子身上插满管子,脸色青紫,呼吸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他想起爷爷粗糙温暖的手掌,想起爷爷省吃俭用供他读书,想起爷爷躺在病床上的这三年,毫无知觉地承受着一切。 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苏陌说:“我进去看看他。” 医生沉默地点点头,侧身示意护士开门。 从门口到病床,几米远的距离,对苏陌来说却像走完了爷爷漫长的一生。 那些从小被爷爷牵着走过的时光清晰地烙印在苏陌心里,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好难,他缓缓跪倒在床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爷爷那只枯瘦冰凉、布满针孔的手。 “爷爷。”他开口,声音哽咽得厉害,“您别惦记我,我挺好的,以后我能过得特别好。” “您累了就睡吧,好好睡一觉。” 他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悲恸扼住了他的喉咙。他低下头,用额头抵着爷爷冰冷的手背,好长时间没有动,像一个寻求最后庇护所的孩子,依靠着爷爷最后一点残留的气息。 可他知道,这庇护所,马上就要消失了。 站在身后的护士心生不忍,侧头用目光征求医生的意见,医生压低声音:“去准备同意书。” 第35章 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很深地看了一眼爷爷的脸。 没人忍心打扰,洛栖很轻地叹了口气,医生怕苏陌承受不住,走过去低声问:“要不要给齐总打个电话?” “不用。”洛栖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知道医生是齐项明的人,顿了顿补充道:“他应该在忙,晚一点我会向他汇报。” 话说到这份上,医生也没什么可坚持的,抢救室里的地砖冰凉,带着死亡的气息,苏陌枯坐了一会儿才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 医生将手中放弃抢救同意书递过来。 没人想要面对这样的一刻,苏陌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完周二更~ 第35章 他的名字曾落在粉丝的纪念本上,落在颁奖典礼的幕布上,明明那么熟悉的两个字,此时却像不认识一般。 医生接过同意书递给身后的护士,心情也很沉重,拍了拍苏陌的肩:“苏先生,很遗憾,您节哀顺变。” 苏陌像个失去牵引线的木偶,僵直地站在床边,看着医生和护士上前一项一项撤掉了爷爷身上所有的维持生命的仪器。 他站在这儿有点碍事,林庞想拉着他往后退两步,洛栖看着他默默摇了摇头。 呼吸机被关停,监控导线被拔除,最后是氧气面罩。 当所有的仪器都被移开,病床上只剩下爷爷孤零零的身体时,周遭安静得可怕。 心电监护仪上,原本微弱起伏的曲线开始变得不规则,急剧地波动了几下,最后拉成了一条冰冷、平直、再无任何波澜的直线。 滴——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彻了整个观察室。 苏陌眼睁睁地看着那条直线,眼睛睁得极大。 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 苏陌整个人瘫软下去,膝盖重重砸向地面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一直压抑的哭声终于冲破了所有束缚,化作了彻底崩溃,撕心裂肺的嚎啕。?那哭声里是他被碾碎的爱情,是他永逝的至亲,是他从此以后孑然一身的绝望。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颜色。 他失去了齐项明。 现在,他连爷爷也失去了。 他终于真真正正地只剩下一个人了。 天台的风刮在身上带着深秋的寒意,齐项明只穿了一件衬衫,冷风轻易穿透单薄的布料,激起一阵战栗,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微垂下眼,看着楼下几棵树被风吹得疯狂摇曳,落叶纷飞,远远看去一地破碎的金黄。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又想到苏陌发烧住院的那个晚上,也是在医院的天台,只是那个天台因为楼层的缘故看不到多远的地方,当时苏陌安静地就窝在他身边,脸上带着失望,语气也低落,让齐项明看得心软,他一向理智,却头一次那么没有原则地在冲动之下做了允许他参演的决定。 他没觉得对不起过谁,苏陌大概是唯一一个。 身后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齐方志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立。 “敏之已经睡了。”齐方志开口道。 齐项明很低地“恩”了一声,没问姜敏之的情况。 齐方志叹了口气,知道他被撕扯得很痛,齐项明不是轻易喊疼的人,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别怪你妈妈。”齐方志看着远处:“她病过一次后就一直担心你以后身边没有照应的人,” 齐项明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苦涩至极的自嘲,他不怪姜敏之为儿子操心,也不怪姜敏之的失控。 那该怪谁呢,怪他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对苏陌动了心,还是怪有时候生活就会这样跟你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想,苏陌此刻一定是怪他的。怪他这几年看似周全的庇护原来如此不堪一击,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做了抛下他的懦夫。 两人站了半天,齐项明不想对姜敏之的行为做出任何评价,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来,却让齐项明觉得浑身冰凉。 “我去看看苏陌。”齐项明哑声说。 “项明。”齐方志不太认同地皱了皱眉,侧头看看齐项明。 齐项明的侧脸线条紧绷成冷冽的弧度,搭在栏杆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很多情绪:“苏陌的爷爷还在抢救室,我得过去看一眼。” 这样的时候齐方志不想再惹齐项明不悦,什么也没说,拍了拍齐项明的肩,转身下了楼。 从门诊楼到住院部只需要几分钟的路程,皮鞋踩在落叶上,叶子破裂发出一声声脆响,齐项明头一次觉得这路这么长,疾步走进住院大楼。 抢救室外的走廊空无一人,一名护士正好从观察室走出来,看到齐项明,声音很轻地叫了一声“齐总”。 齐项明正想开口问她老爷子的情况,然而护士已经匆匆地从他身边擦身走过。 整个楼层安静得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齐项明心里微微一沉,大步走向观察室——病床上没有人,所有的监护设备全部撤掉了,没有医生没有老爷子没有苏陌,只有两个护士一边低声交谈一边整理散落在地上的插线。 “早上在这儿的老爷子呢?”齐项明情绪有点失控,一把拉住护士的胳膊。 护士刚刚没看到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拉扯吓了一跳,一回头见是齐项明,脸色登时惨白:“苏老爷子…已经过世了,是苏先生亲手签的放弃治疗同意书。” “轰”地一声,齐项明脑子里的那根弦断了。 大概是齐项明的脸色实在太沉,护士吓得不轻,生怕医院承担什么责任,急忙跑出门把主治医叫过来。 医生接了电话急忙赶来,手里拿着老爷子的所有抢救资料,心里后悔不该听洛栖的话没知会齐项明一声。 “齐总,老爷子呼吸衰竭,抢救已经没有意义了,为了让老爷子离开的体面一点,苏先生同意放弃治疗。” 医生把手里的同意书递给齐项明:“二十分钟以前医院已经安排了专车将老爷子的遗体送往殡仪馆。” 直到伸手接过同意书,齐项明才察觉他的手正不可抑制地发抖,上面的表述通俗易懂,可齐项明就像完全看不懂,只有苏陌落在最下面的签名最刺眼。 他的签名是公司精心设计过的,然而今天落在纸上却工整得像孩子在最严肃的考试卷上答题,一笔一划,没有连笔。 他知道苏陌签名时的心情,一定是绝望又孤单。 最讽刺之处是他明明一直把苏陌护在身后,舍不得他受一丁点伤害,有一次苏陌在剧组受伤,他赶到医院时苏陌的手腕刚刚做了固定,导演剧组上下噤若寒蝉。 苏陌受伤无异于直接触齐项明的霉头,这是不少人心知肚明的事实,可在苏陌彻底失去最后一个至亲时,他却留他一个人面对这么痛的时刻。 让他在刚刚忍受了姜敏之的羞辱,承受了齐项明的冷漠以后一个人面对这些,他被迫放弃了齐项明,又被迫放弃了爷爷。 一股尖锐的疼痛令他几乎窒息,齐项明觉得心口像被人硬生生剜出一个洞,冷得他四肢百骸都是钝痛。 齐项明转身大步往电梯口跑去,摸出手机给苏陌打电话,对方提示关机,他又抖着手指去翻其他号码,可哪怕是打了很多遍,洛栖和林庞都没有接。 殡仪馆大概是这喧嚣的城市里最痛苦的地方,林庞看了一眼导航,担忧地低声提醒道:“前面拐个弯就到了。” 殡仪馆的车子落在后面一截路,洛栖转头看了一眼苏陌,伸手握住他:“苏陌,我知道很难,但是你一定要撑下去。” 苏陌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沉默地看向车窗外,他眨眼的频率很慢,像在发呆。 转进殡仪馆,送爷爷的遗体过来的车子也跟着停在后面,所有的流程都是工作人员和洛栖对接,林庞站在苏陌身边,恍然觉得苏陌的魂也跟着走了,无知无觉,像行尸走肉。 即便洛栖有心,可很多事是他无法代劳的,工作人员很快又跟着洛栖过来,见是苏陌,愣了愣,很有职业操守地没表现出任何惊讶。 然而他可以理解永失家人的痛苦,却仍有无法理解的人,几个二十来岁的女生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认出了苏陌,几个人脸上全然没有痛苦的表情,更多的是兴奋。 她们并没有在意苏陌脸上的麻木,不知道哪个女生激动地叫了一声苏陌的名字,林庞伸手护住苏陌,然而已经迟了。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苏老爷子的吊唁厅外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好像所有人都忘了探究苏陌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在完全没有任何伪装的情况下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那些平时叫嚷着最爱苏陌的粉丝们在这一刻都忘了呵护她们的偶像,人多得让苏陌喘不过气,闪光灯和自拍杆几乎直接戳在苏陌的脸上。 饶是林庞和洛栖再全力护着,可现场乱成一锅粥,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本来也不算多,此时全跑过来疏散人群,可压根挤不进去,连苏陌在哪里都看不到。 第36章 “别再拍了!”林庞平时脾气好,但今天看到这个架势也怒了,抬手挡住面前的一个相机:“拜托你们也分分时间场合!” 吊唁厅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一股很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他不能留住爷爷的生命,就连老人家走了也闹得不得安宁。 “请大家给我一点私人空间。”苏陌声音很哑,被迅速淹没在粉丝的叫声中。 更多的粉丝和压根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的人又围上前,苏陌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被旁边的人挤得紧靠着门框,可他没有愤怒和不满,他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然而下一秒,一个人突然拨开人群,手臂一把将他护在身边,他闻到熟悉的香水味,后知后觉地抬眼。 是齐项明。 第36章 “别拍了。”齐项明的手直接遮住苏陌的脸,声音很冷,面色不虞。 保镖迅速围上前,粉丝们很快被疏散,殡仪馆的领导额头急得全是汗,头一回应付这样的场面。 “苏陌。”齐项明这才有时间低头看怀中的苏陌,他脸色苍白得吓人,没有一点活人的生气,眼睛红肿,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就连呼吸都察不可闻。 齐项明眼底带着疼惜,低声说:“我在这里陪你。” 苏陌僵硬地点了点头,他没看齐项明,转身进了吊唁厅。 门口有保镖把守,想看苏陌的人无法靠近,抵达殡仪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工作人员才终于能安静地和苏陌交涉老爷子的身后事。 选寿衣,选照片,敲定后续的流程细节,手中的单子上密密麻麻罗列了十几项,苏陌好像一个字也不认识,有时机械地点头或者摇头,更多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说。 工作人员有点为难,齐项明接过单子,耐心地叫了一声苏陌的名字:“苏陌。” 苏陌眼睛动了动,慢慢抬眼看着他。 “如果你没有特殊要求,这些我来安排。” 苏陌的眼前其实是花白的,甚至看不清齐项明的脸,他的声音好像离得很远,苏陌很长时间没说话,齐项明一直等他开口。 过了一会儿苏陌才迟缓地点了点头,齐项明和工作人员走到旁边几步的位置。 两人低声交谈,苏陌听不清楚,只愣愣地盯着齐项明的身影,他的外套还在自己身上,白衬衫带了褶皱,没了往日的熨帖,他也跟着自己熬了一夜,再加上姜敏之抢救,分身乏术,眼底也带了点罕见的疲倦。 苏陌的心在这一瞬间变得很酸,爷爷永远不会再回来,就像齐项明永远也不会再跟现在这样为自己遮挡风雨。 其实这些事齐项明完全可以假手他人,但他还是选择亲力亲为,栖山市的风俗是遗体在吊唁厅停放一天,第二天火化,谈霜飞速打电话,沟通了第二天一早六点所谓“良辰”火化老爷子的遗体。 今天苏陌突然出现在殡仪馆,紧接着又被齐项明强势不而容分说地护着,网络上的舆论不知道得发酵成什么样,洛栖不敢耽搁,心里再多的烦闷此时也不是朝齐项明发泄的时候,等齐项明处理好所有的事以后才带着林庞立刻返回公司处理。 这里应该是最孤单的吊唁厅,刚刚引起了巨大的骚动,此时门口站着的保镖让里面看起来充满神秘,不少看热闹的只敢远远看看,很快又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谈霜下班以后直接赶了过来,对老爷子的遗体恭敬地鞠了三个躬,放下手中的菊花,走到苏陌面前,看着苏陌毫无血色的脸,很心疼:“苏陌,节哀顺变。” “谢谢霜姐。”苏陌机械地对谈霜鞠躬,眼睛始终看着地面。 失去至亲的痛苦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宽慰的,谈霜又看向齐项明:“齐总,我带了晚餐,等一下让苏陌多少吃一点,不然身体撑不住。” “知道了。”齐项明低声道。 谈霜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吊唁厅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那幅慈祥的黑白照片。长明灯的火苗微微摇曳,映着苏陌毫无血色的脸。他沉默地跪在蒲团上,一张接一张地将纸钱放入火盆。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吞噬着单薄的纸张,化作缕缕青烟。 齐项明始终站在他身边,隔着跳动的火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苏陌。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夜渐深,寒意更重。齐项明看着苏陌的背影,思绪纷乱。 他想起苏陌第一次怯生生叫他“齐总”的样子,想起他在片场阳光下灿烂的笑容,想起他发烧时依赖地靠在自己怀里的温度,想起生日那天苏陌也是这样隔着烛光看他,当时他的双眼里像有星星。 那时候他没有仔细想过苏陌的眼神中带着什么,然而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苏陌其实一直都那么好懂,只是他从没想过探究。 如今他明白了,只是为时已晚。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工作人员推门进来,殡葬司仪低声提醒:“苏先生,时间差不多了,请您向老爷子做最后的告别吧。”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陌苦苦维持的镇定。他的手上还拿着几张黄纸,闻言身体猛地一颤,手抖的不成样子,看着最后一点纸化为灰烬。 苏陌撑着地站起身走过去,看着爷爷安详却毫无生气的面容,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哭得像无家可归的孩子。 “苏先生,请节哀,”工作人员在一旁轻声提醒,“眼泪尽量不要落在老人身上,免得亲人牵挂,不舍得离开。” 苏陌闭上眼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力到泛白,试图强行止住哭泣,但巨大的悲恸岂是能轻易忍住的,眼看一滴泪珠就要滑下脸颊滴落,齐项明伸出手,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轻轻地覆上了苏陌的双眼。 掌心瞬间被滚烫的泪水浸湿,那温度灼烧着齐项明的皮肤,一路烫到他的心里。 “不哭。”齐项明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心疼,“跟爷爷好好说句话。” 视野被黑暗笼罩,触感却变得更加清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坚实温度和掌心的湿润,苏陌剧烈颤抖的身体稍稍平复了一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爷爷,你慢慢走。” 工作人员推着遗体离开,一个多小时以后,爷爷化成一捧灰,被永远安放在齐项明亲自挑选的黑色骨灰盒中。 签字确认,离开,直到车子停在四季云顶楼下,苏陌还想没回过神来。 电梯门打开,家中还保持着苏陌接到医院电话后匆匆离开时的样子,薄毯堆在沙发上,茶几上散放着剧本,稍显凌乱。 这才过了几个小时,苏陌自嘲地想,他就失去了所有。 酒店已经送了餐过来,种类繁多,齐项明把它们摆在桌上,走到沙发边蹲下看苏陌:“去洗个手吃饭。” 苏陌看着齐项明,心里的难受无以言表:“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齐项明的声音耐心又温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苏陌轻笑一声:“可我以后都是一个人了。” 齐项明的脸色微变,苏陌知道自己的话刺伤了他,他没有得逞的满足,只觉得那话里带着的刺是双向的,让齐项明不舒服的同时让他也跟着疼。 沉默了一会儿,齐项明开口的声音带着点试探,小心翼翼得甚至不像他:“等你吃了饭睡下我就走。” 家里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对视片刻,苏陌抽出手,站起身走到餐桌边,安静地坐下,这房子对于他来说像是只有自己,他看不到齐项明。 齐项明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一顿异常沉闷的饭,苏陌吃的很少,好半天还用筷子反复戳碗里的小笼包,他毫无胃口,索性放下筷子站起身往卧室走。 他不吃东西不合眼,齐项明再心疼他也不能再坐视不管,伸手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然而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苏陌猛地挣脱开他的手,歇斯底里地朝他喊:“能不能不要管我!” 某个维持在表面的弦在这一刻断了,苏陌失控用了全力,齐项明的手指重重磕在桌边,疼得他眼前发黑,然而即便是隔着浓重的黑雾,他也轻而易举地看到苏陌的眼泪在一瞬间决堤。 “为什么!”苏陌整个人都崩溃了:“明明已经要的那么少!为什么我想留住的总也留不住!为什么我珍视的最终都会失去!” 苏陌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所有的悲痛、委屈、不甘和绝望如同火山般爆发:“为什么就这么难啊?” 齐项明心疼地一把把他抱住,眼睛也红了,低声安抚:“好了苏陌,不哭了。” “你放开我!放开!”?苏陌在他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毫无章法地推打齐项明。用尽全力里裹挟着的是他所有的委屈和愤怒。 齐项明任由他捶打,纹丝不动,只是手臂收得更紧。那些拳头落在他身上,远不及他心中悔恨的万分之一痛。他感觉得到苏陌的眼泪浸透了他胸前的衬衫。 挣扎和捶打持续了不知道多久,苏陌的力气终于耗尽。嘶哑的哭喊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捶打的动作也变得绵软无力。最终,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齐项明的怀里,只剩下身体本能地因为哭泣而轻微抽搐。 第37章 齐项明依旧紧紧抱着他,一下下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两人相拥着慢慢滑坐在地板上,依靠着冰冷的墙壁。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下一地清辉,照亮了苏陌满脸的泪痕和齐项明紧蹙的眉宇。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苏陌渐渐平息的哽咽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陌的呼吸渐渐平稳,很慢地推开齐项明。 他站起身走向卧室,声音沙哑,但听上去很平静。 他说:“你走吧。” 第37章 丰盛的早餐放在桌上,满满一大桌子,齐项明特地叮嘱酒店送来的平时苏陌最喜欢的奶油包孤零零躺在盘子里,奶油顺着面包体流下来,看上去难看又滑稽。 齐项明半跪在地上,抬眼看向卧室的方向,门被轻轻地关上,一道门把他们隔成两个世界,齐项明知道他现在已经没有资格走过去推开,看看苏陌在干什么。 即使已经两天没合眼,苏陌此时也睡不着,爷爷的骨灰盒就放在床头柜上,他平躺着,听到外面齐项明走了,眼睛盯着天花板,眼泪直接滑出来隐没进了鬓角。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他曾惴惴不安地幻想过未来,明明已经那么好,明明齐项明给了他那么多的偏爱和特例,他还记得就在齐项明那个位于半山腰的房子里,有一天他午睡醒来,齐项明坐在一楼的落地窗边处理文件,壁炉的火噼里啪啦,整个房子都暖洋洋的,当时苏陌站在楼梯上看着齐项明的侧脸,觉得当时就拥有了全世界。 -- 扔在副驾的手机持续不断地响了几分钟,屏幕亮了又熄,熄了又亮,齐项明靠在驾驶座上抬起手肘遮住脸,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车内如此狭窄,窄到甚至无法忽略姜敏之催命般的电话。 他顺手打开车载音乐,悠扬得甚至有点凄凉的歌声充斥耳边,是上次苏陌听了一半的歌。 原来有些成全,是单方面的散场, 连句“对不起”,都显得那么匆忙。 齐项明眼眶发烫,又忍不住想起那天下午苏陌在他的办公室睡着时安静的模样,只是他当时没有想到原来这片尾曲里就蕴藏了他们的结局。 一首十几年前的老歌循环播放了一个多小时,齐项明闭着眼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他觉得意识有点恍惚,直到安静了半个小时的手机再次响起,是齐方志打了电话过来,他才启动车子回了医院。 姜敏之已经转入普通病房,齐项明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姜敏之的笑声。 齐方志一向疼老婆,此时显得有点多余,站在病床一侧,另一侧言初正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叉子叉起一块送到姜敏之嘴边:“您再取笑我我明天不来了。” 姜敏之吃掉苹果,一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齐项明,笑意淡了一些:“回来了。” “嗯。”齐项明简单地应了一声,走进病房:“您感觉好点了吗?” 姜敏之对言初很满意,但这种满意仅限于她的性格和处事能力,说到底是个外人,她不想当着言初的面和齐项明吵:“还好,听你爸说昨天公司临时有事,现在工作上的事处理好了吗?” 她说完笑着看言初,似真似假地埋怨:“项明就是太忙了。” “公司那么多事等着他处理呢。”言初顺势接道:“以前我们读书的时候他…” “苏陌的爷爷过世了。”齐项明直接打断言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看向姜敏之:“我去殡仪馆陪他给唯一的亲人处理后事。” 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冲动,姜敏之这个时候受不了任何刺激,更何况她这次被送进抢救室的原因正是因为撞见齐项明和苏陌接吻。 可齐项明的心中压着太多的火,他捧在掌心的人因为自己受了委屈,他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直到在姜敏之的痛哭声中亲手放弃苏陌,他才知道自己大概是世上最没用的人。 他愤怒,也委屈,但他要处理的事太多,面对苏陌时他必须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情绪,可他也是个普通人。 病房里的气氛变得有点紧张,姜敏之皱眉看向齐项明,一时之间又觉得呼吸有点困难,言初动作自然地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温柔地笑道:“阿姨,我晚上还有点事,今天不能陪您了,您好好休息,如果明天有时间我再过来。” 姜敏之面色不愉,一下也来了点脾气:“让项明送送你。” 言初没有推辞,微笑着看齐项明:“那就麻烦项明了。” 从病房出来,言初没往电梯口走,而是转身推门走进安全通道,齐项明跟在她身后走过去,站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干什么。” “我知道这次阿姨突然发病的原因。”言初开门见山:“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配合你在阿姨面前假装情侣。” 齐项明像听了个笑话:“我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言初,我身边就算不是苏陌也不会是任何人,更不可能是你。” 他直言不讳,言初脸色一白,不想这时候找不痛快,耐心道:“只要让阿姨以为我们在交往,你也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我们的关系不会公开,只是在阿姨面前做做样子而已。” 齐项明看似不为所动,言初故作松弛地耸了耸肩:“我的设计室最近一直在谈个合作,可惜周旋了很久也没有进展。” “你想要什么。”齐项明问。 言初眨眨眼:“给我啃下这块硬骨头,以及一千万。” 齐项明淡淡地看着她,像是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假,言初心跳如雷,硬着头皮和他对视。 片刻后,齐项明开口道:“除了这两个条件,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言初松了口气:“你不喜欢我,强求没意思,倒不如钱来得痛快。” 直到顶着齐项明的视线走进电梯,言初一直绷直的背才猛地松懈下来,在齐项明面前说谎太难了,不过没关系,只要先走出第一步,她不介意等待更多的时间。 --- 虽然干预及时,但殡仪馆里拍摄的基本都不是粉丝,对于这种没有组织的大规模新闻传播往往是最难把控的,当时苏陌和齐项明一同出现在殡仪馆的视频还是在社交平台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萧祐看到视频给齐项明连续打了一个星期的电话,然而对方始终提示无人接听,萧祐觉得自己就是替人操心的命,开车到医院接上刚出手术室的陆朗,直接一脚油门飙到齐项明家。 陆朗拎着萧祐特地带过来的酒,直到站在电梯里都没想通:“这个时间日理万机的齐总竟然不在公司而是在家?” “我刚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也是你这个表情。”萧祐也不了解情况,耸耸肩:“只是比你帅气点。” 陆朗抡起手里的酒瓶作势往他身上砸,萧祐笑着往旁边躲:“打碎了你可得给我赔啊!” 电梯门打开,两人并肩往外走,陆朗骂他:“赔个屁。” 萧祐按了门铃,只不过短短几秒,面前漆黑色大门从里面打开,两人方才脸上还荡漾的笑意顿时收敛得干净彻底。 距离上次在小镇分开到现在也不过大半个月时间,齐项明看上去很憔悴,似乎是瘦了一点,他在家里只穿了家居服,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颓丧。 是认识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从没见过的齐项明的一面。 “进来。”齐项明懒得张口,看了一眼陆朗手中拎着的酒,转身径直走到酒柜边,拿了三支杯子放在吧台。 两人对视一眼,萧祐原本到了嘴边的调侃直接咽回去了,坐在齐项明对面眼睁睁看他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没管萧祐和陆朗,旁若无人地端起杯子一口喝了大半杯。 陆朗作为医生简直是受不了有人在自己面前这么喝酒,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这酒度数高,哪有你这么个喝法。” 虽然没去过四季云顶,但萧祐知道苏陌不在剧组时两人会一起住在那边,环顾一圈没见这房子里有任何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忍不住问了一句:“苏陌呢?” 毕竟当时视频中齐项明强势地直接伸手遮住苏陌苍白的脸,那样的保护欲和占有欲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苏陌的爷爷刚刚过世,齐项明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他一个人呆着。 头顶的射灯把齐项明的影子投在吧台上,他低头摆弄手中的酒杯,沉默片刻沙哑道:“我妈撞到我和苏陌在一起,当场心脏病发送进抢救室。”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消沉,后半句话哪怕是不说萧祐跟陆朗也明白了。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那这个星期你和苏陌就没有一点联系?”过了半天,陆朗问。 他对苏陌了解的不多,但多少看得出苏陌对齐项明的依赖。 齐项明被姜敏之逼到这个份上做出结束关系的选择还算有情可原,可苏陌作为被放弃的一方,怎么会不吵不闹地彻底消失。 第38章 “没有。”齐项明靠向后面的靠背闭上眼。 这三年,他自认宠着苏陌,可无论苏陌在他面前表现得多么乖巧听话都是表象,他的内心从没妥协过,当时在化妆间苏陌不肯退让地与他对视,那个时候的苏陌才是真正的样子。 可现在再不会响起特定铃声,苏陌的微信被每天新的聊天挤到下面,齐项明才惊觉他的心里是多么复杂,他恨不得苏陌像当时一样质问,又希望苏陌别再困在这段甚至没有见过光的感情之中。 第38章 林庞原本厨艺就不差,这一个星期更是用尽毕生所学,每天三顿不重样地给苏陌做饭,甚至连宝宝餐孕妇餐月子餐全都试了一遍,自我感觉良好,只可惜每次提心吊胆地坐在餐桌边总看到苏陌心不在焉地吃几口就起身走了。 林庞看着小碗里只喝了两口的鸡汤以及原封没动的鸡肉,着急上火地跟着苏陌坐在窗边。 “你好歹吃点东西,再这样下去身体就垮了。” 林庞苦口婆心:“就算是不为了自己着想,你总要为…” 林庞考虑再三没说出个名堂:“你总得为我和洛栖考虑考虑吧。” 苏陌背靠着窗子,头枕在窗户上,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扯扯嘴角笑一笑,估计能哄得林庞开心好半天,可他艰难地调动唇角,却发现他好像已经失去了开心的能力。 “胖哥。”苏陌看着他开口说:“对不起啊,让你们跟着我操心。” 林庞看着他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差点猛男落泪,凶巴巴地说:“你知道就好!现在再去喝一碗鸡汤我就原谅你。” 爷爷刚过世不久,苏陌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原来正好的尺码现在大了一个号,把他衬得更清瘦了。 林庞挺难受:“苏陌,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其实你想想,你已经拥有了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咱们不能光看自己失去的,不然生活就太没意思了。” 苏陌没说话,他没告诉林庞他已经觉得生活没意思透了,人不是没钱才称得上一贫如洗,在可失去的很多东西中,钱或许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种。 他心里的痛苦无处说,每晚林庞走了就只有他一个人,从不关灯,也不闭眼,他不敢睡在主卧,每天天一黑就抱着被子躺在沙发上,看窗外灯光璀璨,又变成漆黑一片,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空荡荡的家里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都显得特别刺耳,苏陌手机在医院摔坏了,林庞早就给他买了个最新的,但他不看电视也不看手机,就安静地躺着一秒两秒地数。 一个星期,齐项明像他戒不掉的毒,苏陌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走出来,但他觉得自己命都快没了。 半条命随着爷爷的突然离世走了,半条命随着齐项明的离开走了。 生离,死别,人生最痛也不过如此了吧。 位于市中心的嘉禾娱乐直插云霄,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威严的光。 门口的安保人员身着挺括的黑色西装,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 当一个穿着略显过时、面色紧张的中年男人试图靠近时,几乎立刻吸引了所有警惕的视线。 黄华紧了紧手中边角已有些磨损的公文包,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刚上前一步,便被保安抬手拦住。 “你好,我和齐总有约,是齐总让我过来的。” 黄华连忙解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是洛栖给我打的电话,要不您核实一下……” “黄先生是吗?”保安看他一眼,恭敬道:“您里面请。” 洛栖已经在前厅等候。看到这位曾经众人仰望的导演如今却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近乎卑微的局促时,洛栖心中不免唏嘘。 他笑着主动迎上前:“黄导,您来了。” 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空间内的沉默几乎令人窒息。洛栖善解人意地开口缓解气氛:“今天齐总请您来,主要是想聊聊《流金岁月》翻拍的事,苏陌对这部戏很有感情。” 这句话非但没让黄华放松,反而让他心头更是一紧。 苏陌的青睐和真诚的确让他感激和意外,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会惊动齐项明亲自见他——尤其是在他因当年的傲慢被眼前这个男人一句话封杀近十年之后。这感觉不像机遇,更像一场前途未卜的审判。 洛栖将黄华引至一间小型会议室。刚落座不到五分钟,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黄华像被按了弹簧般猛地转身看向门口。 齐项明走了进来,依旧是记忆中那般气场迫人。时隔近十年再次如此近距离面对,黄华只觉得命运充满了荒诞的讽刺。 当年他是炙手可热的新锐导演,齐项明是初露锋芒的资本新贵。 一次公开场合,齐项明出于礼节主动问候,他却因一时得意而眼高于顶,压根没把眼前的年轻人放在心上,态度傲慢出言不逊,全然忽略了周围人瞬间变化的脸色。 就是那一次不经意的傲慢,彻底断送了他的职业生涯。嘉禾掌控着国内顶尖的院线,齐项明无需多言,自然无人再敢给他的电影投资排片。 “坐。”齐项明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径直走到会议桌主位坐下。洛栖自然地坐在他身侧。 秘书送上咖啡后,会议室里陷入一片令人难熬的寂静。 齐项明没有开口的意思,修长的手指无声地轻点着桌面。黄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从公文包里拿出精心准备的资料,双手递到齐项明和洛栖面前。 “齐总,这是《流金岁月》的全部资料。”黄华的声音因为紧张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他已经太久没和资本方谈过合作了,“苏陌出演的是男一号陈亮,这部电影的背景……” 齐项明耐着性子听了二十分钟。他的时间宝贵,全因这是苏陌心心念念才勉强坐在这里。 每多听一分钟,他内心关于原则与妥协的拉扯就加剧一分,只是一想到苏陌歇斯底里地质问为什么他想要的明明那么少却那么难,那点挣扎便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黄华介绍完毕,见齐项明依旧不置可否,心下更是忐忑,试探着问:“齐总,您看…” “这部电影,总投资预算多少?”齐项明终于开口,目光甚至未曾扫过面前那叠厚厚的资料。 这个问题直击要害。黄华面露窘迫:“这个…我是打算,如果苏陌这边确定参演,我们可以先签意向书,后续拍摄中再…” “利用苏陌的人气去拉投资。”齐项明替他说出了潜台词,身体向后靠向椅背,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更加居高临下。他停顿了一下:“我以个人名义,投资六千万。” 话音落下,黄华彻底僵在原地,瞳孔因震惊而放大,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不真实感笼罩了他。 洛栖适时开口,笑容温和却带着深意:“黄导,不瞒您说,公司最初对这部电影的市场前景有所保留。但苏陌喜欢,齐总和我都尊重他的艺术追求。这笔投资还请您保密,尤其不要对苏陌提及。”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您也知道,公司艺人众多,齐总也需要平衡,不想给苏陌带来不必要的压力。”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惶恐交织在一起,让黄华几乎眩晕。他想起昨晚在小酒馆,老向醉醺醺的玩笑:“齐项明见你?要么他喜欢你,要么他喜欢苏陌!” 此刻这戏言竟以如此荒诞的方式成真。他何德何能,全因沾了苏陌的光,才得以让这位掌控他命运多年的“仇人”网开一面,甚至慷慨解囊。 “过去的事,就此翻篇。”齐项明的声音将黄华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这笔投资,不是我看好这部电影,而是我希望苏陌的选择,能有一个尽可能好的创作环境。”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黄华:“别让苏陌在剧组受任何委屈。” 这话即便齐项明不说,黄华也绝不敢怠慢苏陌半分。但由齐项明亲口说出,分量自是截然不同。 “齐总您放心!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的剧组绝不会出现任何让苏陌不快的事情!”黄华立刻保证。 齐项明淡淡“嗯”了一声,站起身:“款项三天内到账。我还有个会,就不多留黄导了。” 黄华慌忙起身,激动得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住,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转过身:“齐总,当年是我口无遮拦。不管您今天是出于什么原因,谢谢。多余的话我不说了,这份恩情,我黄华铭记在心。” 洛栖将黄华送至电梯口才返身回到会议室。 齐项明仍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主位上,背脊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这段时间他清瘦了些,原本就凌厉的面部线条更加深刻,但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倦意却柔和了这份锐利。 “齐总大气,”洛栖走回他对面坐下,语气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别的什么,“为了苏陌,连黄导这页陈年旧账都肯亲手翻过去,实在让我刮目相看。” 第39章 齐项明没抬眼,只是用指节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显然不想接这个话题。 洛栖看着他,沉默片刻,终是轻声问道:“和苏陌一直没联系?” “没有。”齐项明的回答干涩而迅速,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又像是在强行说服自己,“没必要再联系了。”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任何形式的纠缠都只会将分离的过程拉扯得更加漫长和痛苦。他能给苏陌的或许只剩下彻底从对方的世界里消失这一种成全。这念头像冰锥刺得他五脏六腑都泛着寒气。 第39章 距离分手已经过去半个月,洛栖作为唯一一个同时接触两人的人,眼看着他们绝口不提对方,却又同步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他内心偏向苏陌,顿了顿,用一种看似随意的口吻投下了一枚炸弹:“昨天苏陌向我咨询了解约的事。” 话音刚落,齐项明猛地抬起头,深邃的眼眸里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恐慌。 他手中一直无意识摩挲的钢笔被“啪”地一声重重拍在光洁的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会议室的死寂。 洛栖没有再开口,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给他消化这个消息的时间。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足足过了近半分钟,齐项明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随他。如果他想成立个人工作室,公司全力配合,所有资源照旧。” 这是他此刻能想到的唯一能做的补偿,用他最熟悉的商业规则去掩盖内心那片兵荒马乱。 洛栖闻言,露出一丝苦涩又了然的笑意,摇了摇头。 “齐总,苏陌以前那么拼命工作,一是为了爷爷的医药费,二是因为他不想让你失望。” 他迎上齐项明骤然变得复杂的目光,继续说道:“现在这两个支撑他的理由都已经失去了。你怎么就确定,他此刻想解约是为了更好地发展呢?” 齐项明怔住了。他的确不如洛栖了解苏陌。 他习惯了用名利、资源、光环去衡量价值,以为自己给予的是众人皆渴求的,却从未深思苏陌内心真正需要和珍视的东西或许早已在失去爷爷和他之后荡然无存了。 话已至此,洛栖没再多说,站起身很残忍地说出了那个齐项明潜意识里最恐惧的可能性: “齐总,万一他不是想单干,而是想退圈呢?” “他以后可能不再是什么明星,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他真的想消失,回归到茫茫人海里,你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洛栖是什么时候离开会议室的,齐项明完全不知道。 他的整个世界都被洛栖最后那句话占据了。 那句话不像重锤,而像是无数根细密冰冷的针,在同一时间刺穿了他的心脏,并不致命,却带来一种弥漫性而无止境的剧痛,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三年,除了拍戏时的特殊情况,苏陌回复他的消息从来都是第一时间。那种被需要,被时刻惦记的感觉,早已像空气一样自然,自然到他从未想过会失去。 “永远也找不到他。” 这个假设性的画面一旦在脑中形成,便迅速具象化,变成一片令人恐慌的空白。 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苏陌的名字从新闻里消失,号码变成空号,所有可能的踪迹都被抹去,他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原来“已失去”远比“得不到”,要可怕千万倍。 洛栖从会议室离开后给苏陌打了个电话,通知他《古剑》那边何导的助理联系他,有几个镜头可能需要补拍,问下周没有时间。 苏陌此刻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远未恢复,声音里透着浓重的疲惫。 洛栖听得心疼,试探着问:“状态不好就别硬撑,我去跟何导商量,往后推推。” “不用,”苏陌拒绝得很快,“看何导安排吧,别耽误剧组进度。” 苏陌爷爷去世的消息早已传开,何平知情,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苏陌从车上下来时,过分消瘦的身影还是让何平心头一紧,后悔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叫他回来。 剧组上下本就喜欢苏陌,此刻更是小心翼翼,呵护备至。可苏陌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从前那份灵动的神采消失殆尽,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都做不到,安静得像一抹没有温度的影子。 他精准地完成导演的每一个指令,一条戏反复拍上十几遍也毫无怨言,但这种“配合”更像是一种机械的麻木,看得人格外心酸。 就连从不跟组的洛栖也破天荒地推掉了所有工作,寸步不离地守在剧组。 那天拍一场雨戏,虽是人工降雨,但秋末的寒意刺骨,戏服很快湿透,紧紧贴在苏陌单薄的身上。何平对效果还有些不满意,皱着眉想再来一条,洛栖先忍不住了:“何导,让苏陌休息一下吧,他脸色很不好。” 人不在状态的时候长时间的重复只会变得更糟糕,刚刚的几条在何平这儿勉强算是及格,但苏陌身上明显少了以前那种意气风发的劲儿,何平知道他情绪不好,摆摆手掏出一根烟来:“今天先到这儿,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上午还有一场重头戏补。” 洛栖在这儿,林庞的不少工作都被他接管了,看到苏陌走过来,把水杯递给他,看着苏陌额头的汗,有点心疼,等他喝了两口热水跟他并肩往化妆间走,低声埋怨他:“累了就休息,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 苏陌笑了一下没说话,正在卸妆时洛栖接了个电话,他看了眼屏幕,眉头微蹙,走到外面去接。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化妆师动作一顿,卸妆液差点晃出来,她慌忙道歉:“对不起苏老师!” 然而眼神却忍不住一直往门外瞟,语气带着压抑的兴奋,“是顾星野!顾星野来了!” 苏陌抬眼望去,透过门缝,看到顾星野正低头和洛栖说着什么,姿态亲昵而强势。没过几分钟,洛栖似乎无奈,抬步朝后面的花园走去,顾星野立刻紧随其后。 和洛栖认识这么多年,是工作伙伴也是朋友,他杀青的时候顾星野跟着过来就表现出了对洛栖的占有欲,这段时间洛栖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很多,顾星野一天几个电话像是生怕洛栖丢了似的,苏陌自顾不暇,但看得出顾星野对洛栖的在意。 “苏老师,顾星野特地过来看洛老师啊?”化妆师忍不住八卦:“他对洛老师也太上心了吧!” 苏陌“嗯”了一声:“洛栖人很好。” “他对洛老师也太好了!”有些事不能直接打听,打听也不一定能听得到真实的答案,化妆师知道不该问的不问,星星眼感叹:“一般明星谈恋爱都藏着掖着生怕被拍到,你看顾星野,这是生怕不被拍到啊!” “这应该就是被坚定选择的感觉吧。”化妆师觉得自己今天算是嗑到真的,“被人偏爱,被人放在心里第一位,不管什么时候也不会被放开。” 苏陌睫毛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靠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虽然心里担心苏陌,但架不住顾星野纠缠,洛栖过来和苏陌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 天色暗了下来,林庞陪他回了酒店,婆婆妈妈嘱咐了好半天,放下买的晚餐走了。 故地重游时发现物是人非大概是最痛苦的经历之一,苏陌没有开灯,一个人在房间里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不可避免地想起过去的几个月每晚收工以后和齐项明联系的场景,他们有时候只是发几条微信,如果齐项明不忙会给他打视频,他愿意迁就苏陌的时间,偶尔有夜戏凌晨收工,只要他发微信,齐项明都会回复。 假装若无其事很简单,可在心里真正放下太难了,眼前一片模糊,苏陌的心里酸涩得厉害,起身拿着房卡和车钥匙直接出了门。 齐项明在栖山有几处房产,苏陌开车直接去了他工作日常住的市中心的公寓,不少房间都亮着灯,可齐项明的公寓一片漆黑。 公寓安保性极好,楼下没有人,苏陌把车窗放下一半,冷风吹进来,让他热血上涌了一路的大脑有了短暂的清醒。 他不该来这一趟的,可自从上次分开他已经两个星期没有看到齐项明,他太想齐项明了。 爱是知道他为难,就不会再让他为难。苏陌知道他应该离齐项明再远一点,他也一直这样要求自己,但真的做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车灯闪过,即使在黑暗中苏陌也看出了那是齐项明的车。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车门打开,看到齐项明的那一刻苏陌的心跳漏了一拍,然而紧接着另一侧的门也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走了下来。 齐项明没想到言初会跟着他下来,脸上带了几分不悦:“你下来干什么,我让司机直接送你回去。” “都到楼下了,齐总也不请我上去喝杯咖啡?”言初看似随意地开了个玩笑。 第40章 齐项明没说话,言初笑笑:“知道了,我只是想问问明天阿姨出院,还是早上一起过去?” 齐项明没有和言初说话的精力,点了点头:“可以。” 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言初并不想借着姜敏之生病才好不容易走近一点的关系因为自己的心急而退回到以前,适可而止地和齐项明告了别。 车子逐渐远去,齐项明转身要进门,然而不经意间一瞥,整个人被定格在原处。 苏陌开的是洛栖的车,没开车灯,本来距离很远,可齐项明还是一眼从开着的车窗中认出苏陌的脸。 第40章 苏陌的脸隐没在黑暗之中,侧着头看向外面,看不清楚表情。 齐项明停下脚步站着,苏陌也没有下车,他们安静地对视,苏陌率先移开目光。 他关了车窗,把自己封闭在车内狭小的空间,强迫自己别去看齐项明,他不知道那个出现在齐项明身边的女人是谁,他们举止并不亲密,看不出什么端倪。 大概是生意伙伴吧?就像谈霜一样,看上去很优秀,可跟齐项明之间清清白白。 他可以让自己别看,可他没法控制自己胡思乱想。 齐项明看着紧闭的车窗,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快撑不住了,站了一会儿,齐项明走进了公寓。 苏陌坐了很长时间,路灯亮了,昏黄的光照过来,给车里带来了一丁点光亮,余光中突然出现一道身影大步走来,紧接着车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拽开,寒风顿时吹了进来,苏陌错愕地抬头,齐项明已经俯身松了他的安全带,脱掉身上的风衣罩在他身上,把他从车内直接抱了出来。 他不知道齐项明走进公寓楼以后没进电梯,而是绕到另一侧窗边,看着苏陌的车安静地停一片在黑暗中,哪怕看不到他的脸,可齐项明不可控制地心疼。 他不该让苏陌这么难受,往前走一步是错,往后退一步也是错,站了半晌,齐项明终于忍无可忍地推门快步走了出去。 电梯里只有两人,苏陌安静地闭着眼靠在齐项明的胸口,他能听到齐项明并不平稳的心跳,看到他紧绷的下颌,他瘦了一点,苏陌想,怀抱还是那么温暖。 进了门,齐项明把苏陌放在沙发上,沉默地半蹲在他身边。 苏陌这段时间真的瘦了好多,整个人都没有精神,眼睛里黯淡无光,在与齐项明对视的瞬间眼眶就红了。 “谁让你一个人开车的。”齐项明开口时才听出自己的声音也哑了:“自己开车跑这么远,洛栖也不拦着你?” “他不知道,我自己来的。”苏陌移开目光,他只是想看看齐项明。 齐项明皱眉看他没有血色的唇:“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他不下厨,家里什么也没有,忙了十分钟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苏陌靠在沙发上半阖着眼像是要睡着了,听齐项明叫他才缓慢地站起身走过去,坐下低头把盘子里的三明治吃掉。 灯光倾泻而下,他们看上去和平常无异,齐项明坐在他对面,过了一会儿开口问:“这段时间在补拍之前的镜头吗?” “嗯,大概还有三天。”苏陌头也不抬地说:“黄导昨天给我打电话,把《流金岁月》的剧本发过来了,预计下个月开机。” 齐项明应了一声,有点想说所有的消息黄华都已经提前跟他报备过,这次的拍摄地是在北方的宁城,那里现在的气温已经十度以下了,下个月恐怕就要零下,不知道苏陌这种土生土长的栖山人能不能适应。 可他没说,只说了一声好。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一个三明治吃完,齐项明起身收盘子:“太晚了,你一个人开夜路不安全,晚上就在这里休息。” “知道了。”苏陌说。 公寓定期有家政打扫,客卧的床上用品都是新的,苏陌洗漱完乖巧地躺下,看齐项明走过来帮他关掉房间的灯。 好像什么都没变,但是什么都变了,苏陌不喜欢关门睡觉,齐项明出去之前给他虚掩了一道窄缝,他住在这儿,齐项明今晚是没有心情加班了,洗了澡返回主卧。 他不知道苏陌有没有睡着,但他睡不着,三年,只要两人在一起总是要一起睡的,分房是头一回。 齐项明睁着眼直到后半夜,没开手机,看着窗外银色的月光,云彩渐渐遮在月亮上,卧室里又变得漆黑一片。 夜晚放大了任何一丝细小的声音,齐项明的听觉变得格外敏感,捕捉到了一点细微的动静--是光脚踩在地板上发出来的声音。 脚步声停在主卧门口,停顿了几秒钟,卧室门被轻轻推开,苏陌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站在床边,就像曾经无数个夜晚一样,安静地在齐项明的身边躺下。 他晚上洗了澡,身上带着齐项明熟悉的沐浴露的清香,侧身蜷缩在齐项明的身边,头枕在他的手臂上。 抱住他几乎是本能,齐项明的手动了动,苏陌的胳膊搭上了齐项明的腰。 他们就着这样的姿势躺着,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苏陌的呼吸很轻,头埋在齐项明的颈窝。 齐项明感觉颈窝处的睡衣被温热的液体浸湿了。 齐项明不知道第二天早上苏陌是什么时候走的,客卧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齐项明站在客卧门口,觉得昨晚那个悄然的拥抱和滚烫的眼泪都像是一场梦。 言初到博雅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二十分钟,怀中抱着一束向日葵,远远看到齐项明的车,踩着高跟鞋快步迎上前。 齐项明看了一眼她抱着的花,和她一起往住院楼走:“有心了。” “阿姨出院,应该的,大家都开心。”她侧头打量齐项明的脸色,皱了皱眉:“昨晚回去以后没休息好吗,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昨晚是齐项明并不愿提起的话题,把手中的文件袋递给她:“项目帮你谈好了。” “谢谢项明。”言初接过文件袋,心里有点发苦,齐项明总是能在不经意提醒她两人关系中带着的利益,除此之外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齐家的保姆一大早就替姜敏之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两人抵达病房时姜敏之正坐在病床上和齐方志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阿姨今天气色真好,看上去更年轻了!”言初笑眯眯地走近,哄姜敏之。 姜敏之吃这一套,被哄得眉开眼笑的,接过花闻了闻,看着言初,又笑着看了一眼齐项明:“你看看小初多讨人喜欢,不像你,整天板着脸。” 齐项明没说话,言初笑着开口道:“他每天太忙了,昨晚一直加班,您就别怪他了,这不是有我呢嘛,您要是高兴的话,我有时间就回家陪您。” “我当然高兴了,就是怕耽误你们工作。”姜敏之又问齐项明:“等一下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回家一起吃顿饭?” 当初在姜敏之面前做出放弃苏陌的选择纯粹是因为看到自己的母亲哭着跪在脚边的于心不忍,他的被迫放手成了心里一根永远拔不出来的刺,以前如果有时间总要回老宅看看,现在却觉得那个所谓的“家”成了困住他的枷锁。 “阿姨,我听朋友说有一家新开的摄影馆,一直想去看看,今天正好有时间,想让项明陪我过去一趟呢。”言初笑着解围。 齐项明无声地看了她一眼,言初自然地靠到他身边,抬手想挽他的手臂,被齐项明不动声色地躲开。 两人的互动都被姜敏之看在眼里,她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知道齐项明和言初八成是在演戏,但齐项明的不爱是真的,言初的爱也是真的。 姜敏之并不介意齐项明的抵触,甚至因为言初的这个主意在心里给她加了不少分,得到有时候是需要点手段的,哪怕是婚姻。 “刚好我也想走走,今天天气这么好,我没什么事,不如陪你们一起去。” 言初立刻眉开眼笑:“好啊!有阿姨陪我就太好了,我还担心项明眼光不好呢!” 顾星野特地腾出时间就为了过来看看洛栖,第二天早上就匆匆离开,洛栖在酒店找了苏陌一圈没找到,在房间门口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才得知他昨晚根本没在剧组。 洛栖大概猜的到他昨晚的行踪,更多的是担心齐项明的反应刺激到苏陌,急忙赶到剧组,苏陌正坐在化妆间,桌上放了几杯咖啡。 看到洛栖进来,苏陌顺手把桌上的拿铁推了推:“特地给你带的,少咖啡因多糖。” 洛栖看他眼睛里的红血丝:“昨晚去哪里了?” 他本来没指望苏陌会回答,没想到苏陌淡淡地开口:“我去找齐总了。” 他这么坦然倒是把洛栖说愣住了,苏陌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冰美式,酸苦的口味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看了一眼洛栖,这几天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来:“你要批评我吗?” “批评你干什么。”洛栖无心问昨晚两人之间的事,很多东西都是当事人最宝贵的回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值得铭记。 第41章 要不是真的放不下,没人想在被放弃以后挽回和纠缠,那样的分开很不体面,洛栖拿起咖啡喝了两口:“这家咖啡味道还挺不错。” “什么味儿啊?”门外一道男声,两人一起看过去,萧祐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靠在门口。 苏陌惊讶地站起身:“萧老师?” “都多熟悉了,别老师老师叫,”萧祐笑道:“不然就太见外了,是吧苏老师?” 苏陌被他调侃得笑了:“萧祐哥,今天怎么突然过来?” “给你探班。”萧祐把袋子放在桌上:“这家的甜品口味也不错,可以试试。” 他的行程跟顾星野不相上下,特地跑这一趟目的肯定不单纯是探班,耐着性子陪苏陌上了妆,几人一起到了片场,洛栖去跟何平说话,把空间留给苏陌和萧祐。 【??作者有话说】 后天更~ 第41章 两人坐在椅子上,萧祐看着一直盯着地面的苏陌:“瘦了这么多。” 苏陌笑了笑,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枯黄的落叶在手里摆弄,萧祐也没绕弯子:“项明和我说了你们分开的事。” “不算分开吧。”苏陌用手指碾碎叶子,叶片在掌心留下一层很浅淡的土黄色,自嘲地说:“本来也没在一起过。” 自始至终他们的关系都没平等过,以至于用分开这两个字都显得过于隆重。 萧祐意味深长地看他两眼,有些话当事人不说,他一个旁观者就没有说的必要,走到现在的结局,说什么都没必要了。 萧祐把给苏陌带的甜品盒子打开,里面拿了两块造型别致的曲奇,分给苏陌一块,自己坦然地往嘴里塞了一块:“项明也是没办法,你多理解他。” 苏陌咬了一口饼干,浓郁的黄油味儿在口中扩散,他一直低着头,看脚边的叶子碎片被风卷起来,看上去萧条孤寂。 苏陌轻声说:“我的名气,片酬还有爷爷这三年的命都是齐总给的,这段关系只有齐总有结束的权利,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 萧祐叹了口气,这话题没法再说下去了,何平那边准备就绪,转头往这头看看,喊了一声苏陌的名字。 苏陌应了一声,把手机拿出来放在旁边的纸箱上,屏幕一亮,苏陌的手指猛然一僵。 屏幕上显示齐项明的名字,这三个字已经好久没出现在他的手机上。 是一条微信,苏陌连续输入错了两次密码才解开锁,齐项明发了一张照片。 两人挨得这么近,就算萧祐不想看他手机都不行,苏陌下意识点开,照片始料未及地放大呈现在眼前。 萧祐瞳孔一缩,猛然看向苏陌。 苏陌脸上一片空白,像一尊完美的雕像,明明上了妆,但瞬间血色褪尽。 时间在一刻好像停止了,有那么几秒苏陌甚至大脑里没有一点想法,空的,忘记了呼吸,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整个世界都离他好远,只有那张照片刺激他的神经。 “苏陌!”见他没过来,何平又喊了一声:“快过来了!” “来了。”过了半晌,苏陌才又答了一声,手机扔在椅子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浑然不觉,也没意识到萧祐一直在盯着他看,抬步机械地往何平身边走。 萧祐眉头紧皱看他行尸走肉般走远,才又拿起他的手机看了几眼。 照片中言初一袭白纱,站在灯光之下显得格外温柔,齐项明半蹲在她身边帮她整理大得夸张的裙摆。 萧祐盯着照片看了几秒,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照片拍了张照。 别人不了解齐项明,但萧祐了解,他当初之所以对苏陌这么好奇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看出了齐项明对苏陌的在意,无论是齐项明亲自出手解决周庭风还是后来两人在小镇别墅亲密又旁若无人的互动,都代表着苏陌在齐项明心中独一无二的位置。 退一万步说就算齐项明为了姜敏之放弃苏陌,以他的性格完全没有特地发一张照片给苏陌的必要。这行为显得太多余了,也太幼稚了。 根本不是齐项明的作风。 萧祐在苏陌面前说话做事有所收敛,但跟齐项明没有那么多顾忌,转手把照片发给齐项明,紧接着一个电话打到齐项明手机上。 齐项明的电话响了半天才接,对面很安静,萧祐不怎么关心他在哪儿,开口直接问:“看到我给你发的照片没。” 姜敏之正亲热地和言初聊天,齐项明拿着手机走远点:“什么照片?” 萧祐就猜到了会是这么个答案:“你自己看看微信,查查到底谁……”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导演何平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吼:“小心!苏陌!!!” 萧祐下意识扭头望去,惊心动魄的一幕烙印在他眼底:朱红色的仿古酒楼高处,一道雪白色的身影如同折翼的鸟,脱离了所有保护,正以一种绝望的姿态急速下坠! 时间仿佛被拉长,那抹白色在灰暗的天空背景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伴随着下方工作人员此起彼伏的尖叫,最终是“砰”的一声沉闷巨响,重重砸在下方铺设的防护垫边缘! 即便有防护,那巨大的冲击力也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狠狠一颤。 萧祐瞳孔骤缩,手机差点脱手,几乎是凭着本能像箭一样冲了过去! 陪女人试衣服这件事齐方志只能接受是姜敏之,无奈老婆非要来,他也只能妥协地跟着一起。 言初左一套右一套地试穿,最后更是状似无意地摸那件挂在店中央的婚纱,目的太过明显让齐方志不忍直视,他相信姜敏之看得出来,可姜敏之不戳破,反而鼓励她去试试。 齐项明原本一直不耐地坐在沙发上头也不抬,齐方志实在犯困出门抽了支烟,刚推门返回便看到齐项明脸色苍白得吓人,大步往门口跑。 “项明?”言初立刻提着裙摆往这边小跑了两步,从中间横插到齐项明面前直接拦住他,伸手拽着他的手腕:“发生什么事了?” “滚开!”齐项明猛地一扬手,言初身上穿着婚纱没站稳,被重重甩在地上。 姜敏之急了:“项明!到底怎么了?” “谁给苏陌发的照片!”齐项明没理会姜敏之,看着楚楚可怜的言初:“苏陌拍戏从高处坠落现在已经送到医院了,言初,你最好祈祷苏陌没事。” 言初脸色一白,齐项明已经大步跑了出去。 齐方志拔腿跟了上去,车子解了锁:“上车,我送你。” 齐项明充耳不闻,齐方志拉住他,低喝道:“项明!你现在这个状态没办法开车!” 齐项明浑身发抖,整个人没有一点力气,他看向齐方志的眼神中带着罕见的绝望。 几秒钟的犹豫,他上了齐方志的车。 路上并不太堵,但齐项明觉得太慢了,每一秒钟被无限拉长,齐方志打量了他一眼,齐项明始终没开口,低着头拇指摩挲左手腕上的腕表。 二十分钟车程,好像过了二十年,车子疾驰到医院楼下,齐项明等不及电梯,转身从安全通道跑上了楼。 急诊抢救室外,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剧组众人或蹲或站,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无措。何平面如死灰靠在墙边。 “砰!”一声巨响,众人惊骇回头,只见齐项明如同煞神般出现在走廊尽头。他无视所有目光,径直冲向抢救室大门。 萧祐上前一步,按住他剧烈颤抖的肩膀:“项明……” “苏陌怎么样?”齐项明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恐惧,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想穿透它看到里面的人。 洛栖的眼睛有点红,林庞无助地蹲在地上,没人回答他,没人知道。 萧祐无声地摇了摇头:“还不知道。” 此时电梯“叮”的一声抵达,门打开,两名医生匆匆走向抢救室推门进去,齐项明站在门口,门打开到关上不过两三秒的时间,他看到好几名医生围在床边,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护士奔跑的脚步,冰冷的器械声,还有混杂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空气。 齐项明浑身的血液冰凉,护士错身而过的瞬间,他看到苏陌苍白纤细的脚踝。 那一瞥,如同利刃刺穿了心脏。 胸口闷痛到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当门再次无情关上时,齐项明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骇人的血红。 萧祐被他这模样吓到了,愣在当场没说话,安静到恐怖的氛围中洛栖突兀地笑了一声,看着齐项明:“满意了吗?” 他这时候不该说这样的话,身份不合适,场合更不合适,可想到苏陌躺在片场的地面当场昏迷不醒的场景,他实在做不到冷静。 齐项明充耳不闻,没有愤怒或任何其他情绪,早就屏蔽了周围的所有声音。 抢救室的门很快被打开,医生认得苏陌这张脸,但无暇顾及这是个明星,急道:“谁能做主?” “我。”齐项明沉声道。 第42章 何平一直靠在墙边,他是剧组唯一一个知道齐项明和苏陌关系的人,刚刚看到齐项明阴沉的脸色硬是没敢过来,他的心也一直提着,这会儿看到医生也顾不得忌讳齐项明了,急忙走过来。 医生语速飞快:“病人伤的太重,手臂和肋骨骨折,致命伤在头部,颅内大量出血,我们这边实在处理不了,刚刚血压掉了几次。必须立刻往上级转院。” 洛栖追问:“转院路上会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会。”医生直截了当:“病人现在的情况拖一秒都可能有生命危险,但我们这里条件有限,这么重的伤如果在我们这里手术成功的几率恐怕不足两成。” 顶着齐项明快要杀人的目光,医生硬着头皮说:“我们可以对接省医院,当然要是你们有更好的渠道更好,如果确定转院的话就在告知书上签字,我们马上安排。” 齐项明在这儿,何平做不了主,求助地看着他。 好像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只要有齐项明在,他就是所有人的指望,就像大家都默认他是最权威的,他做的决定是最正确的,他永远理性强大,在任何时候都能抗住压力。 萧祐也转头看着他,但有那么一刻他分明看到齐项明眼底的无助和茫然。 第42章 齐项明始终在状态之外,他不表态,就没人说话,医生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有点等不及了,正要开口追问,身后一道沉着的声音:“转院,项明,马上联系博雅。” 是齐方志。 医生立刻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告知书递给齐项明:“是您签字还是病人的家属签字?” 上面的字齐项明一个也没看,其实也压根不需要看,无非是告知转院途中的一切风险自己承担。 他第二次觉得自己如此懦弱,他无法想象更无法承担发生在苏陌身上的任何风险。 “我签。”齐项明接过告知书和笔,声音很低,不知在对谁说:“他没有家人了。” 齐方志深深地看他一眼,知道他现在思想停摆,趁着他签字的功夫亲自给博雅打了电话。 这边的手续办完,不到五分钟,苏陌被从抢救室推了出来,他的额头裹着纱布,淡红色的血渍隐隐渗出,一个透明的呼吸面罩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丁点人气。睫毛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投下沉寂的阴影,没有任何细微的颤动。 齐项明以前最不想看苏陌皱眉呼痛,然而直到看到他陷入沉睡才意识到哪怕是痛也好过此时空茫的死寂。 救护车像一个与世隔绝的金属囚笼,车顶呼啸的警笛是这个世界嘈杂的背景音,苏陌一只手臂被夹板固定,另一只手冰凉无力地放在身侧,被齐项明珍重地握住。 苏陌的手背上蹭了一点血迹,已经干了,齐项明觉得好刺眼,用拇指轻轻擦掉。 痛苦,后悔,自责,最终只能化为巨大的无力感,齐项明俯下身,额头抵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车子一个颠簸,让他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地表现出脆弱和恐慌来。 “苏陌。”齐项明声音沙哑:“我错了,求你别这样惩罚我。” 博雅的医生接到通知早早等在楼下,救护车一到不敢耽搁,立刻把苏陌送进手术室, 不到十分钟,剧组其他人也到了,齐方志在路上接到姜敏之的电话,没过多久,言初开车带着姜敏之赶了过来。 虽然对苏陌没什么好感,甚至反感他一个男人委身于齐项明身边,可到底是个孩子,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姜敏之暂时放下了偏见,快步走到枯坐在长椅上的齐项明。 “怎么回事?医生怎么说?” 她的话像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古井,连一丝回响都没有。齐项明的世界已经塌缩到只剩下那道手术室的门,周遭所有都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姜敏之微微皱了皱眉,言初适时把手搭在齐项明的肩上,轻声叫他:“项明?阿姨在和你说话。” 萧祐脸色不好看,看了一眼她的手,起身对姜敏之解释道:“阿姨,项明现在状态不好,苏陌伤得很重,正在抢救。” 姜敏之闪过一抹担忧,坐在萧祐让出的座椅,知道齐项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手术室内的苏陌身上,转头问齐方志:“和林院长联系过了吗?” 齐方志:“我给老林打过电话了,他现在人也在手术室里。” 手术室外的气氛压得人透不过气,萧祐看了一眼时间,去旁边的饮水机边接水。 看到他走了,言初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 萧祐弯腰接了一杯,刚准备放在旁边,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给我吧。” 萧祐看了言初一眼,把手中的纸杯放在饮水机上,又拿了一个空杯子接了杯温水。 言初讪讪地收回手,面色不改:“萧老师,我很喜欢您的电视,以后有机会让项明牵线我们一起吃个饭。” 萧祐嗤笑一声,直起身,他比言初高一个头,身上带着和齐项明如出一辙的压迫感。 “看来言小姐心倒是很大,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心思想着约饭。” 萧祐看了一眼那头从苏陌推进手术室就纹丝未动的齐项明:“就算你想约,我有空,你觉得项明有心情带你出来吃饭?” 言初没想到萧祐这么大的敌意:“我相信苏陌吉人自有天相,会化险为夷的。” “是吗,你相信吗?”萧祐直直地看着她:“他要是真的没事,岂不是辜负了你的用心良苦?” 言初好像被他这句话定在了原地,整个人僵硬得甚至忘记了反驳,直勾勾盯着萧祐,直到看到萧祐唇角的冷笑,才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齐项明。 她动了动唇,想问萧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她心虚地发不出一点声音,萧祐端着两杯水,和她擦肩而过时低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那么自作聪明想嫁给齐项明,就该明白这样浅显的道理。” 一场手术持续了近十个小时,直到午夜,手术室的灯才熄灭,齐项明麻木的脸上终于带上了活人的表情,起身快步走过来。 “齐总。”出来的是接到齐方志电话后立刻赶来的院长。 恐惧与紧张席卷全身,齐项明声音已经完全哑了,艰难地看着他:“院长,他…” 他只能说到这里,没有再问下去的勇气。 “手术还算顺利,但只能说是暂时性的成功。”院长看着齐项明眼睛里的红血丝:“颅内出血的后果是不可预估的,现在只能等他先醒过来再做下一步的检查和打算,不管怎么说,命暂时是保住了。” 手术室内冰冷的空气渗入齐项明的四肢百骸,机械地点了点头,博雅拥有最顶尖的医疗环境,苏陌很快被转入单人icu病房,林庞去办了全部的住院手续,正想上楼就被等在电梯口的洛栖直接带走了。 所有人都跟着折腾了一天,苏陌这边从手术室出来,剧组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何平临走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齐项明:“抱歉,出了这么大的事。” 单人icu病房内一整面巨大的玻璃将病房隔绝成两部分,齐项明站在玻璃外,心脏疼得令他有点直不起身,看着苏陌身上插满了管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无心与任何人交流:“为什么威亚会突然松掉,何平,这件事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剧组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都不会让他好过。” 何平闭了闭眼:“你放心,我这就回片场调查,肯定给你一个解释。” 陆朗刚下飞机就直接赶到博雅,走廊里人都撤了,萧祐端着纸杯靠在墙边喝水,看到他匆匆走过来,扬了扬手算是打招呼。 从萧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齐项明的背影,他那么高大挺拔的人此时塌着肩,像失了精气神的老者,僵直着身体像一尊雕塑杵在病房。 大半夜的陆朗犯困,打了个哈欠:“苏陌这种情况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起来的,要不要和项明说说让他适当休息休息,这么熬着没等苏陌恢复他就先垮了。” “让他熬着吧。”萧祐一口气把剩下半杯水喝完,掏出手机给陆朗看发给齐项明的那张照片。 陆朗扬眉:“言初发的?” 萧祐哼哼一声:“威亚出了问题何平难辞其咎,苏陌开拍前走了神又完全没检查设备。” 陆朗面色复杂,又看了一眼齐项明,呸了一口:“他活该,咱们走吧,让他站着。” 护士给齐项明倒了杯水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本想劝他喝两口,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悄悄地退出病房。几个小时,齐项明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没动,双腿发麻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但他舍不得走开。 人在最幸福的时候总不会认识到自己拥有的有多少,看着了无生气的苏陌躺在自己看得见摸不着的地方,齐项明才意识到过去那么多有苏陌陪在身边的日子多美好,他刚开始是害羞又青涩的,不敢看齐项明的眼睛,一说话就脸红,眼神像小鹿似的澄澈干净。 第43章 三年,苏陌看向他的眼神从没变过,带着仰慕,爱恋,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走到今天,他的每一步都是齐项明手把手教出来的,齐项明教会他很多,事到如今他恍然意识到自己从没教过他面对分离要怎么做。 不是他没教,而是他也不会。 在icu观察了24小时以后,苏陌被转进普通病房,齐项明推掉了手上全部的工作,每天呆在病房里,直到三天以后的傍晚苏陌才醒过来。 昏迷了几天,苏陌的神智并不算清醒,齐项明生怕说话声音会吓到他一般,立刻叫了医生进来,他的身体太虚了,等医生检查并和齐项明交流完就又昏睡了过去。 守在这里这么多天,这是齐项明第一次露出放松的表情。 脑部受伤导致苏陌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好在他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只是从不说话,对齐项明的存在置若罔闻,看上去安静乖巧。 齐项明这辈子没被人这么忽视过,但他并不在意,谈霜把他的电脑带了过来,每天晚上会把需要他亲自过目的文件送来,齐项明把病房一角的沙发区域改成了临时的办公室,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只要苏陌醒过来,总能第一眼就看到齐项明。 第43章 肋骨骨折的疼痛是难以忍受的,麻药过后就是排山倒海的痛,苏陌晚上睡得迷迷糊糊觉得不舒服,想换个姿势却牵扯得一阵剧痛。 安静的病房里苏陌的呼吸猝然加重,紧接着是一声无意识的呻吟,齐项明立刻放下电脑走过去,俯下身低头看苏陌微皱的眉头。 “苏陌。”齐项明轻声叫他的名字。 几秒钟以后,苏陌很慢地睁开眼,他们的距离很近,苏陌安静地看着他。 “哪里疼,需不需要叫医生?”齐项明温声询问。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齐项明直起身准备叫医生,好几天没说话的苏陌突然看着他的背影开口:“你每天都在这儿吗?” 他的声音特别轻,带着很认真的疑问,齐项明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然而转眼又被巨大的喜悦冲散。 “对。”齐项明回道:“我每天都在这里。” 苏陌“唔”地应了一声,看着齐项明眼睛里化不开的血丝:“你看起来很累,你不用每天都过来的,这几天辛苦你了,谢谢。” 病房里安静得让齐项明觉得不适,他站在病床边,很长的一段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守在病房累出了幻觉。 半晌后,他垂在身边的手指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声线不稳:“苏陌,你知道我是谁吗。” 苏陌的眼睛里没什么光彩,他看向齐项明,几秒钟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齐项明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鸣作响。仿佛有人用重锤狠狠砸碎了他的世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让他窒息。 被火速召来的医生站在病床边耐心细致地问了苏陌好几个问题,然而刚刚和齐项明的对话好像就是他做的一场梦一般,无论医生怎么引导,苏陌又不开口了,垂着头盯着手臂上的石膏,试探着动了动,疼得又是一阵皱眉。 医生和齐项明一起走出病房,低声宽慰道:“齐总,苏先生颅内受损,对大脑的影响暂时无法评估,他说不认识您也不一定是真的把您忘了,很大可能是意识还没完全恢复。” 然而齐项明最熟悉苏陌看向他时的眼神,接二连三的打击,他对自己或许是怨恨,或许是埋怨,可无论怎样他的目光中不会是那样的迷茫。 就像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齐项明不知是喜是忧,医生的话对他来说毫无作用,苏陌目前的情况能醒过来才是第一步,后续还有更多的检查,但一切都要等他身体恢复一点再说。 午夜时分的医院走廊里空无一人,齐项明站在病房外,看苏陌又闭上眼睡着了,心口连带着全身一阵绞痛。他不敢想象如果苏陌真的不认得他了会怎么样,这个认知带来的绝望,远比苏陌重伤昏迷时更甚。 昏迷至少还有醒来的希望,可遗忘呢? 如果那些共同拥有的三年时光,只剩下他一个人记得,那会是怎样一种荒芜的孤独和惩罚。 他站在空荡的走廊上,看着病房内再次睡去的苏陌,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和无力感将他彻底吞噬。他宁愿苏陌恨他、怨他,也好过像现在这样,用一种彻底而空白的方式,将他从自己的生命里干干净净地抹去。 一夜就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第二天洛栖和林庞赶到病房,齐项明简单交代几句,这半个月里第一次离开医院。 秋风萧瑟,不知不觉已是深秋,天气阴冷得厉害,平时在楼下散步的患者少了很多,只有家属裹着外套匆匆经过。 齐项明身上只穿了一件风衣,刚走出住院楼就吹透了,司机早就把他的车停过来,齐项明掏出车钥匙,还没等走到停车场就停下了脚步。 言处穿了一件长款羊绒大衣,看样子已经站了有一段时间了,她显然没料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齐项明,一下子也愣住了。 “项明。”言初先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脸:“苏陌怎么样了?” 她来得正好,也省去了齐项明找她的时间,齐项明大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他手上的力气很大,言初一声痛呼,脚下步子错乱,紧接着被连拖到拽地塞进齐项明的车。 车内安静得可怕,言初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控制不住地发抖,甚至没有转头看齐项明一眼的勇气,她的背挺得笔直,大概是齐项明压根没开暖风的缘故,她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齐家别墅门前是一条小路,连续拐了几个弯,平时齐项明在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会提前减速,然而今天完全没有慢下来的意思,越野车几个甩尾,言初吓得脸色惨白,车子高速冲进半敞的院门,直直往别墅墙上撞,言初瞳孔猛然放大,惊慌失措地大叫出声,紧接着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的声音,车子在紧贴着墙面的地方停了下来。 车内安静了足足半分钟,言初平日里维持的温婉得体的形象全无,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让头发贴在脸上,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地紧闭着眼。 剧烈的撞击和疼痛并没有传来,言初只觉得安全带把自己牢牢绑在座位上,颤抖着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灰色墙面,整个人像从水里刚刚捞出来一般瘫软着动弹不得。 正站在前院另一头的保姆目睹了全程,手中的喷壶掉在地上,踩着湿透了的鞋一边尖叫一边往这头冲。 所有人的慌乱似乎都与齐项明无关,他松了安全带,推门下了车,绕到副驾一侧,粗暴地拽开门,把浑身无力的言初拉了出来。 自从苏陌出事,姜敏之的心里总觉得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吃不好睡不好,她知道这件事与自己没有直接关系,可只要想到那孩子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脸和齐项明失魂落魄的模样,姜敏之的心中不太好受。齐方志这两天推了手中的绝大部分工作和应酬,每天在家陪着她。 两人吃过早饭正在二楼聊天,原本没看到这惊险的一幕,刺耳的刹车声把他们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是保姆惊恐地尖叫声,两人心中同时一紧,连忙快步下了楼,楼下的门被猛地推开,齐项明像拎小鸡似的拖着言初走进来。 “项明,这是做什么!”姜敏之脸一白,急道:“发生什么…” 她的话没说完,齐项明手上一推,仍处于紧张之中的言初脚下一个踉跄,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客厅内的气氛安静而紧张,齐项明的脸色平静,从风衣口袋中拿出一个白色手机,屏幕已经摔得粉碎,套着的纯色壳子上带了一点暗红色的血迹和划痕。 这是苏陌的手机,那天在手术室外萧祐交给齐项明的,当时在片场萧祐一直帮他拿着,不可避免地沾了点苏陌的血。 微信上齐项明的对话被置顶了,哪怕他们之间的对话还停留在一个礼拜之前,最后一条消息是一张照片,齐项明点开,把手机递给齐方志。 只不过一眼,齐方志就明白了这张照片的含义,和姜敏之对视了一眼。 “这是···”姜敏之转而看向坐在地上的言初,难以置信。 “这张照片是言初趁我去给您倒水的时候用我的手机发给苏陌的,为了不被我发现,发送成功以后就直接删除了这条记录。”齐项明的面色平静,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冷、 言初仓皇地摇头,因为害怕,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了满脸:“我当时只是想让他别再缠着你,我那晚看到你们···” 言初声音发抖,眼泪掉在地板上,眼前是那晚和齐项明一起返回公寓面对自己主动提出上楼坐坐时冷淡的拒绝和后来明明他已经返回公寓却依旧选择大步走出来一把拉开车门,亲手把苏陌抱上楼时的模样。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不过是隔着一道车窗与齐项明对视了几秒钟,就能让齐项明所有的坚持功亏一篑。 第44章 “因为这张照片,苏陌在片场走神,从十几米的高处直接摔了下来。”齐项明垂眼看着言初,他的脸上直到这个时候才看得出一丝情绪:痛苦,心疼,后悔。 “言初。”齐项明冷声说:“这件事没完。” 面前的手机屏幕已经自动黑了下去,姜敏之从屏幕中看到自己脸上的空白,照片中的场景她记得,当时言初对着那件婚纱式礼服跃跃欲试,姜敏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眼睛始终没离开手机的齐项明,笑道:“喜欢就试试。” 她当然能看出言初的目的,这种无伤大雅的心机姜敏之并不放在心上,她不相信齐项明和言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相爱,至少齐项明不会,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他愿意试试姜敏之就心满意足。 齐项明娶哪个女人都无所谓,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总比爱上一个男人好。 婚纱礼服带着大到夸张的裙摆,言初换上后工作人员主动上前整理,姜敏之拍了拍坐在身边的齐项明,温声提醒:“项明,你帮着整理一下。” 齐项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是打定了在她面前做戏的主意,放下手机走过去,面对言初羞涩的笑容,脸上的不耐一闪而过,弯腰用手把她的裙摆拖至身后。 要是当时姜敏之知道这样的一幕会被多事的店员拍下来并用这张照片作为邀功的工具发给言初,又被她别有用心地发给苏陌,姜敏之绝对不会多这样一句嘴。 直到现在姜敏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多么低估言初内心的险恶。 第44章 客厅里只有言初压抑的哭声,齐方志听着心烦,面色不虞地挥挥手:“你先走吧。” 这大概是言初人生中最狼狈不堪的时刻,没人过来扶她一把,言初从地上爬起来,带着满脸泪痕,像被赶走的流浪狗浑身发抖地离开。 这件事姜敏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此时内心充满愧疚,也有点担心齐项明会迁怒于自己,叹了口气,“苏陌怎么样了?” 夫妻俩虽然没去过医院,但是齐方志和院长联系过两次,多少了解一点苏陌的情况,知道他已经短暂地清醒了。 这两个字对齐项明来说实在太复杂了,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苏陌的状况,那是一直卡在他心头的刺,从面对言初时的怒火中抽离出来,他又无法避免地想起苏陌看他时那双空洞的眼睛。 他没回答,极其珍视地把苏陌的手机放回口袋,没回答姜敏之的问题:“苏陌还在医院,我先回去了。” “项明!” 姜敏之叫了他一声,然而齐项明像没听到似的径直出了门。 只不过是离开了短短的两三个小时,齐项明却罕见地心焦,压着限速赶回医院。苏陌伤得很重,住在特殊的单人病房,整层楼也没有几个病患,刚走出电梯,齐项明就看到站在走廊的洛栖。 洛栖刚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匆匆赶回来的齐项明:“处理完了?” “嗯。”齐项明没多说,洛栖也不想问,苏陌现在这个样子,洛栖辞职远离齐项明这个渣男的心都有了。 两人一起往病房的方向走,齐项明的心跳的很快,有点紧张地问:“苏陌认得你吗?” “认得。”洛栖回道:“也认识林庞,你待会儿可以再问问看,或许之前真的是因为刚苏醒神志还不算太清。” 病床被林庞摇起来了一点高度,苏陌已经睡醒了,靠在病床上安静地听林庞说话。 齐项明的心跳在这一刻陡然加速,手心出了汗,但他浑然不觉,走到病床旁,林庞急忙站起来。 苏陌的视线从林庞身上缓缓地转移到齐项明的脸上,认真地看着齐项明脸上的期待和紧张,半晌后虚弱地开口问:“您怎么又过来看我了?” 他的眼神很迷茫,一脸认真地盯着齐项明,完全看不出一点端倪,洛栖也愣了,忍不住出声问:“苏陌,你不认得齐总了吗?” 苏陌看了看洛栖,又抬头看着齐项明,像是认真地回忆,过了几秒钟才认真地摇摇头:“我不认识。” 齐项明看着苏陌好半天,似乎在努力接受这个事实,他弯下腰,有点失控:“苏陌,我是齐项明,你不记得了吗?你再仔细看看我,好好想想?” 他的声音急切而崩溃,站在旁边的林庞被齐项明的样子吓得愣在当场,苏陌怯怯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慌乱地摇头,求助地看向林庞:“我不认识他···” “苏陌,看着我!”齐项明的双手扶着苏陌的肩,语无伦次地追问:“我是齐项明,你都忘了吗?那我们在四季云顶的房子,我们一起经历过的过去,你还记得吗,你是在片场受伤的?” 他像是试图用几秒钟的时间唤起苏陌所有的回忆,苏陌的脸色苍白,肩膀蜷缩起来,太阳穴传来针扎似的刺痛,痛苦地闭上眼:“不要···我不认识,我的头好痛··不要…” 齐项明像是被人从噩梦中猛然拽出来,看到苏陌抗拒地发抖,立刻松开手,无措地上下打量苏陌:“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有没有碰到伤口,是不是不舒服?我马上叫医生!” 医生很快赶过来,苏陌身上的伤处没什么大碍,但被齐项明这样一折腾,表现得紧张害怕,转过头不肯看齐项明。 医生无奈,请齐项明跟自己离开病房。 办公室内,医生拿了一瓶矿泉水放在桌上,齐项明拧开一口气喝了半瓶,水瓶放在桌上,一滴水珠滑落到桌面。 “他只是不认识我了。”齐项明低声道。 医生摇摇头:“苏陌头部受伤,人的大脑有时候复杂到难以想象,他现在苏醒的时间短,目前还没接触到以前的生活环境,并不见得就是不认识您。” 沉默了一阵,齐项明问:“可是为什么他认得洛栖,认得林庞,却唯独不记得我?” 医生沉吟片刻:“记忆不是单一文件,不同类型的记忆存储在大脑的不同位置,受伤可能只破坏了其中某些特定区域或连接。” 齐项明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还有机会记起来吗?” 医生移开目光:“齐总,有些记忆可能会在康复过程中失而复得,有些则可能永久丧失,我现在无法给您保证。” 这是不争的事实,无论齐项明想不想面对,听完医生的话,齐项明的双肩瞬间垮了下来,身上的那种强大的气场被无助和绝望取代。 医生也很无奈,但医学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齐总,您也别太着急,现在苏陌是恢复期,急不得,您平时多陪陪他,看看能不能试着唤醒一些过去的记忆,但是万万不能心急,头部受伤有诸多后遗症,强迫他回忆有时候会引发剧烈的头疼和呕吐,不利于恢复。” 被动的接受是齐项明以往最不屑的,然而却成为他现在面对苏陌时唯一的方式。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齐项明没有直接回病房,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透了会儿气。 他无法接受苏陌忘记他的事实,却不得不在短暂的迷茫以后强迫自己面对,忘记意味着什么齐项明很清楚,意味苏陌再不会对他笑,不会在分开后的深夜悄无声息地埋在他的颈侧流泪,只要他口袋中本属于苏陌的手机再不物归原主,苏陌就再也不会看到过去的聊天记录,他们从此就永远也不可能有任何关系。 齐项明的心脏一阵闷痛,没想到那天在办公室洛栖的话竟一语成谶,他永远失去了苏陌,哪怕是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 他垂头看着腕表上那个小小的“陌”字,忍不住又想起拍卖会上苏陌带着点得意的笑脸,当自己握着他的手在纸上写下苏陌的名字时他眼底的雀跃和欣喜尽收眼底,那一刻齐项明的内心是难以言说的满足。 他知道他陷入名为苏陌的泥潭,难以自拔,也不想逃离,他终于发现,失去苏陌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剜肉噬血,剧痛不已。 他想,无论苏陌能不能想起来,他再也不会放开苏陌了。 洛栖用湿毛巾给苏陌擦脸,站在病床边盯着苏陌额间被打湿了一点的头发,温声询问:“还好吗?” 苏陌本来就好看,现在受了伤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病气,很虚弱,朝洛栖笑笑:“好多了。” 林庞刚刚目睹了齐项明的崩溃,这时候看苏陌恢复了点精力,实在是没忍住,试探着问:“你对齐总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苏陌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盯着被子上的暗纹摇了摇头,神情冷淡:“不记得。” 这种情况电视剧里看过不少,但是生活中还是头一回遇见,林庞有点难以相信,如果是无伤大雅的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对苏陌来说如此刻骨的齐项明。 “齐总…” 林庞还想再说,洛栖看他一眼,开口叫他:“林庞。” 林庞看了看他,齐项明这时候推门走进来,苏陌本以为他应该是走了,抬眼看到他愣了愣,紧接着皱眉又低下头,显然是很不想看到他。 第45章 “在这儿守了一上午,你们早点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在。”齐项明轻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忽视苏陌的抵触,对洛栖和林庞下了逐客令。 洛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苏陌,点点头:“齐总,我有话想单独和您说。” 走廊的温度要比病房里低一些,洛栖裹紧身上的外套,下意识往林庞身后躲了躲,并没有往电梯口的方向走,而是直接走向相反方向的休息室。 休息室内没人,洛栖知道齐项明整颗心都系在苏陌身上,长话短说:“齐总,苏陌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作为苏陌的朋友,我希望你以后别再过来了。” 林庞被他这话惊出一身冷汗,往洛栖身边站了站,他身体不好,万一齐总一怒之下动了手,林庞还能帮着挡一挡。 齐项明面色微沉,沉默地盯着洛栖。 “你已经放弃他了,现在他也不记得你。”洛栖说:“你尽管结你的婚,等他康复以后就过他喜欢的生活,对你们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苏陌没亲人了,承诺和保证都无处说,齐项明看着洛栖,就像看着一个全心全意为苏陌考虑的家人一样,开口道:“我永远不会再放弃苏陌。” 洛栖像是没听懂,一直看着齐项明没说话。 “苏陌如果能想得起来,我愿意赎罪,如果再也想不起来,我就从头追求他。”齐项明说:“我不能失去苏陌。” 苏陌出事时齐项明罕见的失魂落魄他们这些旁观者都看得一清二楚,洛栖当然知道他对苏陌的心疼和在意,可他在苏陌与姜敏之之间早已做了选择。 第45章 “你不能失去苏陌,那又能怎么办呢。”洛栖追问:“不再放弃苏陌,要放弃家庭了吗?” 他这话问的直接,却是尖锐的事实,今天从家里离开的那一刻,齐项明就做出了选择。 “我不会为任何人妥协。”齐项明最后说。 他们在一起这三年,齐项明毫不掩饰对苏陌的偏爱,他做的不少,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带给苏陌的的确很多。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虽然心疼苏陌受了这么重的伤,但能让齐项明看清自己的心,也勉强算是福祸相依。 苏陌这段时间卧床,这几天好不容易恢复了点气力,也勉强能吃下点东西,快到中午,护工带着饭送过来,动作娴熟地支开床上的小桌板,把饭放在上面,一边打开一边笑道:“看看今天中午的饭合不合口味。” 博雅有专业的营养师一对一搭配病号餐,也省去了齐项明订餐的时间和精力,每天一日三餐换着花样做,只是苏陌胃口不算太好,一直吃的不多。 饭菜的香气飘在病房里,齐项明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接过护工手上的勺子:“今天我来。” 护工立刻紧张起来:“齐总,是不是我哪里…” 在护工眼中突然被剥夺了给苏陌喂饭的工作约等于失业。 “和你没关系。”齐项明站在病床边,学着护工之前的动作,把撇去了浮油的鸡汤倒在空碗中晾冷。 他照顾人方面经验实在匮乏,看起来不如平时游刃有余,显出一种难得的笨拙,舀了半勺菜放在米饭上,送到苏陌嘴边。 苏陌的身体下意识一僵,往后躲了躲,看着伸到面前的勺子,皱眉抵触道:“我自己吃。” 他的躲避和疏离让齐项明举着勺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开口道:“你现在手不方便,身体也没恢复,等好一点了再自己吃。” 自从苏陌清醒过来可以进食后每餐都是护工喂他,右臂骨折让他动作不便,此时皱着眉盯着面前的勺子看了看,迟疑地摇摇头。 病房里就他们两个,苏陌又抬眼看齐项明:“齐总,我不知道您一定要留下的原因,但很感谢您之前一直在病房照顾我,您平时工作繁忙,确实没必要一直在这里。” 这逐客令下的虚弱却清晰,一句话反反复复用了好几个“您”,显得无比客气,也无比陌生,齐项明僵硬地站在苏陌的身边,恍然觉得是不是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什么时候梦醒了,他发现所有的都不是真的,他没有亲手推开苏陌,苏陌没有受伤,也没忘记过他。 苏陌的头上还缠着纱布,手臂被石膏固定,整个人病态又苍白,但他的唇紧紧地抿着,平时总是带着笑一口一个“齐总”,如今却这样淡然平静地说出这么让他难受的话。 齐项明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现在往前任何一步对苏陌来说都意味着越界,温声说:“那就把这口吃了,剩下的自己来。” 苏陌皱着眉看他,不太想妥协,可面前的齐项明更是没有退让的意思,无奈之下只能低头含住勺子,把勺子中的饭菜吃掉了。 齐项明说话算话,勺子递到苏陌的左手。 左手用餐具诸多不方便,偏偏他又不肯要齐项明帮忙,自己把米饭舀得到处都是,就是不在勺子里,一顿饭用了半个多小时,真正吃到嘴里的还不到半碗。 齐项明沉默地站在旁边用手帮他按着饭盒,确保他能尽量舀得多一点,苏陌低着头专注地对付手里的碗筷,齐项明就看着他的头顶。 可能这个时候的苏陌才是最真实的,他为了爷爷委身于自己三年,永远带着笑脸,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除了在剧组就是和齐项明在一起,他应该也有脾气,应该也有很多次齐项明有意无意的话会惹得他生气和伤心,可除了那次因为翻拍的事争吵过之外,苏陌从不表现出来。 那个时候他觉得苏陌乖巧听话惹人心疼,可现在齐项明才发现无论什么样的苏陌都能让他念念不忘。 一顿艰难的午饭吃完,不管是苏陌还是齐项明都是一身汗,护工已经在门口等了半天,刚把饭盒收走,医生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齐总。”医生朝齐项明打了声招呼,笑着看苏陌:“感觉怎么样?” 苏陌苍白着脸笑了笑:“还好,谢谢医生。” 医生做了简单的检查,脸上笑容加深:“既然感觉还好,休息一会儿还是可以下床走动走动,对伤处恢复有好处。” 苏陌肋骨骨折,平躺在床上稍微动一下都扯得伤口疼,听闻让他下床,脸色立刻变了,抗拒道:“可以再过几天吗?” 这方面没有商量的余地,医生直接拒绝:“可以不走太久,但肯定要活动活动,正好刚吃完饭,请齐总扶着你在病房里逛一逛。” 苏陌一万个不乐意,又实在没办法,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齐项明,磨蹭了一会儿,自己伸手掀开被子。 齐项明上前一步,手小心地避开石膏抱着他的腰,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姿势,苏陌的脸顿时惨白,下意识地轻哼一声,皱眉往齐项明怀里缩。 齐项明心疼地扶着他,惊觉苏陌比之前瘦了好多,腰身窄窄一截,像是他一只手就能覆盖住,低声哄他:“慢慢来,痛就休息一下。” 苏陌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病号服,隔着布料与齐项明的身体贴在一起,他很轻地闭了闭眼,整个人的重量全都压在齐项明的手臂上,很慢地坐起身。 从躺到坐,最简单的步骤,苏陌用了近十分钟,他能感觉得到齐项明小臂的肌肉绷紧,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安全感,他被齐项明抱在怀中,身体被完全遮拢。 齐项明微低下头:“还好吗?” 苏陌轻轻地点了点头。 齐项明这才松开手,蹲在地上给苏陌穿拖鞋,苏陌没穿袜子,看到齐项明在自己面前蹲下时怔楞一瞬,紧接着脚踝就被人抓住,齐项明微微皱眉,抬眼看他:“脚这么冰也不说。” 苏陌的耳朵都是红的,往回缩脚腕,可被齐项明握着抽不出来,齐项明的视线落在他的耳朵尖上,很快地移开,从柜子里拿了一双袜子给他穿上。 被人这样伺候,苏陌不太自在,齐项明没做过这些,看起来有点笨手笨脚,但很小心,医生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推门离开了病房。 之前一直躺在病床上,每天清醒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苏陌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这会儿在齐项明的搀扶下站起来,虽然肋骨处的疼痛难以忽视,但他转过头才看到窗外的树叶已经全部掉光了,干枯的树枝上竟然挂了一抹浅浅淡淡的白。 “下雪了?”苏陌下意识张口问。 齐项明看向窗外,早上出门时只觉得天冷了,回医院的路上有点下雨,这会儿竟然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小雪花。 苏陌冬天出生,最喜欢看雪,眼底带着久违的欣喜,抬步就往窗边走,紧接着肋下一阵剧痛,忍不住弓下腰,倒吸了一口气。 齐项明立刻弯腰:“慢一点。” 苏陌缓了缓,不敢大意,总归现在行动不能自理,任凭齐项明扶着,挪到窗边。 窗外的小雪飘飘洒洒地往下落,这个温度雪积不起来,落在地面很快化成水,苏陌推开窗子,把手伸出去接雪花。 掌心冰冰凉凉的,好在外面没什么风,他看着自己的手,齐项明就看着他。 第46章 外面气温低,苏陌站了一会儿齐项明就扶着他躺回病床上,苏陌看上去心情比刚刚好了一些,自己靠在床边看杂志。 齐项明人不在公司,但必要的公务必须亲自处理,酒局可以推,工作推不掉,见苏陌自己呆着,就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 他这几天不比苏陌轻松,再强悍的人也经不住这么熬着,洛栖提出换他,但每次都被拒绝了,他欠苏陌的,不是熬几天夜就能弥补的,老天爷差点让他失去了再见到苏陌的机会,如今每到夜深人静,看到苏陌沉沉地躺在病床上的模样,齐项明才会觉得心脏空掉的那一块堪堪补上了一点。 苏陌头部受伤,看一会儿书就觉得晕,勉强把这一页看完,合上书放在枕头旁边,无意间看了一眼沙发的方向,齐项明的电脑放在茶几上,人靠着沙发已经睡着了。 病房里开着灯,空调被调成了适宜的温度,在窗外的阴沉的天气下显得格外的温暖,苏陌的脚上套着齐项明刚刚给他穿的袜子,暖和地放在被子里,这么多天,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而专注地看齐项明。 齐项明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很多,这一个星期连轴转睡眠时间少得可怜,苏陌有时伤口疼,只要稍微动一下齐项明就会马上醒来。 刚开始疼痛难以忍受,齐项明半夜就用温热的湿毛巾给他擦额头的汗。后来情况稍微好点,他有时半梦半醒间醒来看到齐项明坐在沙发上工作,怕影响苏陌休息,病房里开很暗的灯,电脑的光照在齐项明的身上,勾勒出他的轮廓,他的目光很专注,可是只要察觉到苏陌醒了,就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走过来。 苏陌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眼睛有点酸。 人生刻骨铭心的存在太多了,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段经历。从楼顶滑落的一刹那,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急速下坠,耳边是何平惊恐的叫喊和猎猎风声,苏陌突然觉得他没有害怕,只觉得精神和身体一样,轻飘飘的,像是解脱。 就这样吧,苏陌想,如果在这个世界他连齐项明也失去了,不如就跟着爷爷走吧。 【??作者有话说】 周四更~ 第46章 再次醒来时他隐约看到齐项明的脸,有那么几天精神恍惚,不知今夕何夕,只是身上到处都痛,头晕恶心,他难受得恨不得死掉,闭着眼想抓住点什么,下一秒他冰凉的手就被稳稳地托住。 那是熟悉的体温和触感,就算没睁开眼,苏陌依旧觉得安心。 苏陌对齐项明的依赖近乎本能,昏迷间只要齐项明牵他的手就能让他很快安下心来,直到再次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出现齐项明的身影,那么一瞬间,所有受伤前的记忆涌来,让苏陌难受得喘不上气。 他们已经走到了那样的境地,齐项明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出于愧疚与同情,如果他忘了所有过去的痛苦,那齐项明大概就不用再这样辛苦了吧。 苏陌闭上眼睛想,其实分开也不必恶语相向的,人和人之间并不是一定要把对方逼到无路可退才能证明真的爱过,命运推着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再相逢也是一种馈赠。 跟在齐项明身边三年的时间,在苏陌眼中,他强大到几乎无所不能,细细回想起来,他大概只有两次流露出明显的疲惫和脆弱,一次是在抢救室面对跪在地上痛哭的姜敏之,一次是现在闭着眼靠在沙发上。 苏陌眼睛发热,头疼得难受,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闭上眼睛休息,可齐项明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他根本就移不开目光。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一亮,紧接着是手机铃声,苏陌被吓了一跳,在齐项明睁眼的瞬间,转头看向窗边。 苏陌受伤当天从剧组紧急送到医院,人当场昏迷不醒,情况危重,救护车就近送到了附近的公立医院,后来又转入博雅,动静之大,再加上齐项明和洛栖分身乏术,嘉禾甚至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苏陌的粉丝在社交媒体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几万条未读私信,全是粉丝们关心他身体状况的,就连公司官方微博都收到了不少评论。 现在他的状况逐渐稳定,洛栖才抽出时间登陆苏陌的微博,随机点开几条私信,都是粉丝们情真意切的担忧。 电话是洛栖打过来的,和齐项明商量着发条微博回应受伤的传言,也算是给粉丝们一个交代。 “微博我可以负责,你正好在医院,帮我拍张照。”洛栖坐在桌边:“苏陌受伤是事实,遮遮掩掩反而引人猜测,你帮我拍一张苏陌输液的照片,我发微博。” 挂断电话,齐项明走过来,把枕边的书放在床头柜上:“脸色不好,哪里不舒服?” “头疼。”苏陌闭上眼,懒懒地不想开口:“是洛栖吗?” 齐项明坐在他身边:“你的粉丝很担心你,洛栖想发一张照片让粉丝安心。” 苏陌应了一声:“麻烦洛栖发微博说一声,我身体没事。” “他知道怎么做。”齐项明用手机对着苏陌手拍了一张照片。 相机曝光度高,因为这几天频繁输液而泛青的手背清晰可见,齐项明心里不舒服,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 把照片丢给洛栖,齐项明伸手覆盖在苏陌的手背上,大量失血让苏陌的手冰凉,齐项明心里一疼,然而不过一秒钟的时间,苏陌立刻移开手,放在被子上。 手中一空,齐项明像无所适从般蜷起手指。 “咳咳!” 门外一声做作的咳嗽,齐项明转过头时脸上的空白已经被平日的淡漠取代。 萧祐手里拿了一束花,屈指装模作样地敲了两下门:“不打扰吧?” “萧老师,陆医生。”苏陌笑着看过去,打了声招呼。 “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陆朗笑着问:“之前就想过来看看,萧祐非让我等他一起,他事儿又多,一直拖到现在。” 苏陌看了一眼萧祐手中的花:“谢谢,已经好多了。” “可得养一段时间了。”萧祐把花放在旁边,看了一眼沙发边的电脑和文件:“齐总日理万机的,这是兼职做护工了?” 齐项明不太在意地“嗯”了一声,全然没有招呼客人的觉悟,把病床放平,替苏陌把被子拉高:“刚说头疼,睡一会儿。” 被彻底忽略了的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语二字。 苏陌觉得不太好意思,无奈身体实在有点撑不住,被放平以后没到一分钟就闭上了眼睛。 陆朗指了指沙发的方向,几人走过去,以免聊天的声音吵醒苏陌。 “现在是什么情况?”陆朗压低声音:“和好了?”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苏陌的脸,可只要跟他共处一室,齐项明就觉得悬着的心归于原处,摇了摇头,低头看着茶几一处的花纹:“他不记得我了。” 萧祐觉得听到了天方夜谭:“什么意思?” 这一声是喊出来的,陆朗一巴掌拍他腿上:“演话剧呢这么大声。” 齐项明的声音低沉而失落:“医生说不同记忆存储于不同区域,受伤可能导致某一区域受损引起部分记忆的丢失。” 萧祐腿上火辣辣的疼,还是忍不住看陆朗:“可是苏陌连我们都记得,怎么会把项明忘了?” 那明明是对他来说最刻骨铭心的人。 “头部受伤导致丢失记忆的情况并不少见。”陆朗意味深长地看了齐项明一眼:“你打算怎么办?想要分开,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齐项明没抬头,手下意识去摆弄手腕上的表,守在医院这么多天,这几乎成了他最长见的小动作,摸到那个小字,就好像确定他和苏陌真实存在过的曾经,哪怕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我不会再和他分开。”齐项明说。 萧祐嗤笑一声:“他都不记得你了,你这是想从头再追?那可没什么把握了。” 他想了想又坏笑着问:“要不我也追吧,我看对苏陌来说我还有点印象分。” 他这是玩笑话,齐项明还没开口,陆朗接道:“不然我也试试,我看苏陌刚刚对我笑得也挺真心。” 齐项明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谢谢你们了。” 苏陌休息,两人没多呆,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走了,齐项明把他们送到电梯口。 电梯上行,门一打开,何平在助理的陪同下走出来,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在电梯口碰到了齐项明,何平明显吓了一跳,助理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想马上转身离开似的。 “齐总。”何平这几天看上去也像老了好几岁,胡子拉碴。 “何导。”萧祐朝他打了声招呼。 何平点了点头,实在无心回应:“齐总,剧组的监控我已经调出来了,今天就是特地过来和您汇报的。” 萧祐面色一沉:“威亚有人动了手脚?” “是工作人员的疏忽。”何平脸色也不好看:“这件事危及到苏陌的安全,我也是担心会不会有别有用心的人,但是监控看了几遍也没发现端倪,当天早上检查威亚的小陈已经快吓死了,这几天人都瘦脱相了。” 第47章 何平回头看了身后的助理一眼,助理心领神会,立刻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递过来。 “齐总,这事儿是在我的剧组发生的,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监控视频我拷了一份,您要是有疑虑的话也可以亲自复核,如果发现任何猫腻,我何平第一个不放过。” 萧祐伸手接过u盘,皱眉:“哪个工作人员这么不小心,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苏陌差点命都丢了,他简单瘦脱相就能弥补了?” 何平点头称是:“我知道,所以我今天特地过来就是想问问齐总的意思,这孩子年轻,平时也挺靠谱的,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了。” 他叹了一口气:“齐总,剧组该负的责任我绝对不推脱,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您对这小陈的处理意见。” 连续几天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让齐项明看起来明显憔悴了很多,棱角更加分明,目光凌厉地扫过何平,何平原本就紧张,这下被盯得心里发毛。 何平在圈子里资历够老,但此时面对齐项明实在是忌惮。 齐项明把苏陌放在剧组,期间的生病发烧就不说了,临了了出这么大的事,哪怕至今为止齐项明还分不出心神来找他,可何平自己一直提心吊胆,有种辜负齐总信任的感觉。 这事儿调查起来不能大张旗鼓,当时剧组的监控被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到最后何平眼睛花了,又拎着助理过来看,两人坐在电脑前看了好几天,硬是没发现一丁点问题。 凭他对齐项明的了解,这次小陈是不能善了了,小陈一个拿着几千块钱工资的工作人员,天价的赔偿金必然掏不出来,对齐项明来说,处理他就像折磨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齐项明扫了一眼萧祐手中小小的银色u盘,没什么表情,眸色一黯:“苏陌睡了,等他醒了让他决定吧。” 何平感觉悬在头上的剑无声地落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齐项明。 还是助理反应快,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寒暄了几句急忙和何平离开了。 萧祐转头看齐项明,语气也是难掩惊讶:“交给苏陌决定?不像你作风。” 齐项明苦涩地笑了一声,把u盘放在西裤口袋:“我现在还有替苏陌做决定的权利吗。” 第47章 这问题没有答案,他已经没有身份和立场把苏陌护在身后,电梯来了,萧祐拍了拍齐项明的肩膀:“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项明,单一的保护不是爱,爱是尊重和支持。” 电梯门在面前缓缓关上,齐项明才转身返回病房,萧祐说的不错,他曾经把苏陌像孩子一般挡在身后,强势地替他解决所有麻烦,安排一切,他以为这是给了苏陌最好的,却没想过真正的爱应该是什么样的,因为他从没认真地思考过与苏陌之间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而如今他才懂,爱不该是那样的,洛栖从前有意无意地提醒过他很多次,可他没在意过,他从没想过把自由归还给苏陌。 但愿现在还不算晚,齐项明推开病房门,看到苏陌还在睡,睫毛很长,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一抹阴影,齐项明想,他过去做的不够好,希望还能有弥补的机会。 苏陌出院时已经是12月初了,身体的很多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好的,但好歹医生松了口,不需要再治疗,只需要回家养着就是了。 早晚的气温接近零度,洛栖特地嘱咐林庞给苏陌买了新的羽绒服,虽然是今年最新款,但大红色的外套还是让苏陌哭笑不得:“又不是过年。” 林庞振振有词道:“你出院这么大的事比过年还喜庆呢!” 护工正在帮忙收拾东西,齐项明站在病床边,伸手接过林庞手中提着的袋子看了两眼:“挺好的,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苏陌脸上的笑容褪去了几分,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谢谢。”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齐项明除了那天回老宅离开过几个小时之外,所有的时间都守在病房,和苏陌形影不离,然而即便如此,苏陌对他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齐项明主动说话的时候才勉强回应几个字,又客气又疏远,如果齐项明不说话,他就像完全看不到这个人的存在,只做自己的事。 这期间医生也有意无意地试探着问过苏陌几次,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他不记得有这么个人,洛栖也偶尔提起过齐项明是他的老板,只换来苏陌淡淡的点头。 出院前又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颅内出血已经被吸收得差不多了,手臂上的石膏拆了,肋骨处只是隐隐作痛,苏陌好像又回到了受伤前的状态,一切都在回归正轨,只是他再也认不出齐项明了。 齐项明苦涩地笑了笑,苏陌已经伸手把衣服从他手中拿走了,他现在动作不太麻利,穿衣服的时候会扯到伤口,因此行动很慢,外套的袖子迟迟穿不上,齐项明想帮他,苏陌却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似的,往后躲了躲。 林庞有点尴尬,急忙上前一步,一边哈哈干笑,一边帮苏陌拉过袖子。 这病房里三个人各自怀揣着三种不同的心思,齐项明眼中情绪不明,林庞有点受不了:“齐总,我去办出院手续。” “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齐项明收回目光,淡淡道。 林庞“啊”了一声:“呵呵,之前说是要今晚的这两瓶液输完才能出院哈,我去咨询一下看还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 他说完赶紧走了,刚出门又转头回来:“齐总,我问完就先回去打扫一下房间,到时候拜托您陪苏陌回来。” 齐项明点了点头,林庞急忙关门跑了。 按照医生的要求,输完液,苏陌算是彻底可以出院了,齐项明今天没带司机过来,陪苏陌下了楼,让苏陌坐在大厅,自己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 夜晚的大厅里没什么人,空荡荡的,只有冰冷的灯光照在椅子上,苏陌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在一排排座椅中穿过,坐在中间的位置上。 他闭着眼睛,眼前被一片黑暗笼罩,思绪一下回到三年前,他也是坐在这个位置,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病历,那时候他没钱没人脉,除了茫然地在网上一点点查询病历上繁琐的医学术语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齐项明,后来齐项明给了他很多,以至于他自不量力,然后又被像扔垃圾一样亲手放弃,再到今天,他出于愧疚照顾了自己这么长时间。 可能从哪里开始就要从哪里结束,命运的齿轮就是这么转动的,由不得你选择,他仰着头想,今天开始,出了这个门,他就和齐项明真正的告别了。 外面的车灯一闪而过,苏陌睁开眼,看到齐项明的车停在门口,他站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就看到齐项明推开车门下了车,哪怕是只有这么几步路,他还是特地下来了一趟。 见苏陌走出来,齐项明拉开副驾的门,苏陌扫了一眼,沉默地绕到后排,打开门走了进去。 齐项明站在车边沉默了一瞬,眼底闪过一抹无奈,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上了车。 这个时间刚刚过了晚高峰,再加上天气凉了,街上没什么人,一路还算畅通无阻,齐项明时不时从后视镜看一眼苏陌,他受伤以来一直头晕恶心,这会儿外面气温太低车窗紧闭,即便苏陌一直没作声,齐项明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他呼吸变得有点急促。 路灯照射下,苏陌的脸色并不好看,头抵着车窗皱着眉,齐项明心里一紧:“头晕吗?” 苏陌的眼睫抖了抖:“没事。” 他不再像从前一样撒娇,赖着自己说他不舒服。 齐项明没办法,只能尽量控制车速均匀行驶,距离公寓还有几公里,前面突然开始堵车,导航上一片深红,几分钟也不见往前挪动一下。 苏陌闭着眼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地弓着腰,他不想在齐项明面前流露出一丁点的脆弱,可实在是不舒服到了极点,忍不住开口问:“还需要很久吗?” 他的声音很虚弱,齐项明皱眉回头看他:“前面发生车祸,要堵一会儿,还能坚持吗?” 这时候不坚持也没什么办法,苏陌应了一声:“可以。” 车里很安静,后面的车子被堵着动弹不得,又碍于齐项明这辆过于惹眼的豪车不敢鸣笛,把车窗放下来,头伸的老长往前头看。 车载香薰散发出冷冽的香味,很淡,可此时对苏陌来说异常刺鼻,坐的时间久了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不动,肋骨处也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这么难熬的时候,他隐约感觉到车子动了,睁开眼就看到齐项明打了转向灯,直接停靠在路边的停车位上。 “这里距离四季云顶走路大概十分钟。”齐项明把车熄了火:“如果实在难受我陪你走回去。” 苏陌有点意外地睁开眼,齐项明已经递了一个口罩过来,他没想到齐项明会为自己考虑得这么周全,迟疑了一秒,伸手接过口罩,道了谢推门下车。 外面虽然有点冷风,可空气实在新鲜,住院这么长时间,这还是苏陌头一次出门,贪婪地吸了两口气,沿着街边往家走。 第48章 齐项明就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距离,苏陌走得很慢,齐项明也迁就着他的速度,陪着他散步似的在马路上慢悠悠地走。 他们一路都没有交流,好在由于夜色和口罩的原因没人认出苏陌,齐项明打电话让司机过来挪车,跟在苏陌身后一起回了家。 林庞刚从医院离开后直接回家开了暖气,家政提前过来打扫了卫生,一个多月没回家,苏陌猛然发觉已经有点不太适应了。 “早点休息。”齐项明看着苏陌脱掉外套,顺手把他的衣服放在沙发扶手上:“平时这个时间在医院已经睡了。” 温馨的灯光洒在客厅里,与窗外的寒风形成鲜明的对比,苏陌的羊绒衫是去年的,此时套在重伤初愈的身体松松垮垮的,他坐在沙发上,看着齐项明端了一杯温水放在自己面前,这么长时间第一次露出一点笑容:“齐总。” 他这样的温和让齐项明一怔,苏陌好像又恢复了以前好说话的模样:“坐下。” 齐项明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家里暖和极了,苏陌整个人都笼罩在灯光下,一直苍白的脸色此时看起来带了点柔和。 “齐总,谢谢你这么长时间对我的照顾。”苏陌看着他:“之前耽误了您很多时间,现在我已经出院了,您明天开始就别再过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很浅地笑了笑:“到时候让家里人误会就不好了。” 齐项明眸色一深,心脏在这一刻跳得很快。 “齐总,您是一个很好的人,谢谢您。”苏陌说:“我累了,您请回吧。” 齐项明整个人僵硬得无法动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像掉了线一般,他看到苏陌喝了半杯温水,然后站起身走进卫生间洗漱,动作很缓慢地去衣帽间换了一身柔软的家居服,最后进了卧室,虚掩上门,没一会儿,卧室的灯关了。 从门缝中看里面一片漆黑。 第48章 夜色更深,齐项明枯坐在沙发上,影子被灯拉的很长,落在脚边的地毯上,看上去很孤单。 以前他偶尔也有加班到很晚的时候,苏陌如果困了也不开口,窝在沙发上看剧本,经常等他分出神来时看到苏陌已经睡着了。 拥有的时候总是不知道珍惜,失去了再回头去看才发觉当时的美好。 虽然博雅的硬件设施都是最顶尖的,但是病床再舒服也比不上家里的床,苏陌平躺着,转过头侧耳听客厅的动静,齐项明一直没有动,外面安静得像是没人一样。 他现在精力很差,经常犯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这一晚睡得不错,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客厅没人,齐项明已经走了。 苏陌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发了会儿呆,打开冰箱拿出林庞提前给他准备的速冻饺子,以前齐项明会在早上给他叫酒店的早餐,而现在他是一个人了,要试着学习照顾自己。 齐项明已经一个多月没到过公司,刚从电梯里走出,谈霜就立刻快步迎过来。 “齐总,最近需要您过目的文件已经全部放在您的办公桌上了。”谈霜低声补充:“齐叔过来了,已经连续等了您几天,我说给您打电话他没让,现在在会议室。” 齐项明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旁边的小会议室,齐方志坐在沙发上正在随手翻看放在旁边的企业杂志,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杯已经冷了的咖啡,显然是等了有段时间了。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齐方志抬头看了一眼,意外地扬眉,放下手中的杂志:“今天来上班了?” “您怎么过来了。”齐项明坐在他旁边,秘书很快又送了一杯美式,替两人关上会议室的门。 齐方志喝不太习惯这些年轻人的东西,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又凉又苦,皱眉放下:“敏之这几天给你发了不少消息吧。” 齐项明不置可否,齐方志轻叹一声:“你一条消息也不回,敏之虽然嘴上不说,整夜睡不好,我实在没辙,只好亲自跑几趟。” 短短一个多月,齐项明瘦了很多,脱掉身上的羊绒大衣,里面的衬衫笔挺地扎在西裤里,勾勒出更紧实的腰身,眼底带着难掩的疲惫。 齐方志知道他这段时间都不好过,见他明显不太想回应的态度,也不好坚持,转移了话题:“苏陌出院了?” “嗯,”齐项明简短地回应一个字。 接连几天见不到齐项明的人,齐方志也通过苏陌的主治医打听到了他的情况,见齐项明脸上写满了消沉,也不知如何开口,试探道:“我听说苏陌出现了短暂的失忆情况。” 会议室里出现了片刻的安静,齐项明微弓着腰,低头盯着咖啡杯:“他只是不记得我了。” 齐方志皱了皱眉,齐项明自嘲地笑了:“他什么都记得,唯独忘了我。” 这事儿听起来就挺蹊跷,齐方志的第一反应和萧祐一样,总觉得他忘了谁都不会忘记齐项明,可医生当时说的笃定--这跟他是谁没关系。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姜敏之虽然是无心,但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齐方志理解齐项明心里的怨恨,他无话可说,但想到这段时间姜敏之夜不能寐,还是劝道:“你妈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她这段时间也吃不好睡不好,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你。你也别怪她。” 这句话当初在博雅的天台上他就对齐项明说过,齐方志与姜敏之相敬如宾,一直很恩爱,齐项明听他再次强调,苦笑一声。 齐方志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姜敏之,而他连最基本的安全感都没有给苏陌。 “我不怪任何人。”齐项明沉声说。 是他给了她们伤害苏陌的机会,姜敏之也好,言初也好,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苏陌受伤,然后无动于衷,一次次妥协和退让,以至于走到如今的境地。 齐方志没听懂他的意思:“前几天言初来家里,一直想见见敏之,不过敏之让人打发走了。” 当时正下着雨,言初狼狈不堪地等在院子外,带着几分卖惨的意思,姜敏之虽然心里极度反感,但怕她真闹出什么病来,让保姆送了把雨伞出去,把人赶走了。 后来保姆回来汇报,说言初哭得梨花带雨,拜托姜敏之给她求情,现在工作室所有的业务都被解约,尤其是前段时间齐项明亲自出手帮她拿到的项目对方更是直接退出,她打了几个电话过去被直接拉黑。 言初知道这其中肯定和齐项明脱不了干系,但她连齐项明的面都见不到,昔日所有的端庄和矜持全都被抛之脑后,她只好天天往齐家跑,奢望姜敏之还能帮帮她。 只可惜现在姜敏之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爸。”话说到这里,齐项明抬眼看着齐方志,父子俩从前没谈论过感情上的问题,这是头一回,他说:“失去苏陌的痛苦我已经尝过一次了,以后无论是谁都别想再让我妥协。” 他说出这话来,自然是有让齐方志把话带给姜敏之的意思,齐方志哽了一下,沉默地看着他。 齐项明的语气很平和,可他这一个月没和家里联系过一次,不接齐方志的电话,不回姜敏之的消息,已经足够表明他的态度,这么多年,齐方志知道只要是齐项明做了的决定,没人能改变。 黄华这段时间一直在宁城筹备开机,直到苏陌出院了才得知他受伤的消息,古宁村十分落后,信号不稳定,慌慌张张地特地开了两个小时的车赶到镇上才打通苏陌的电话。 和阴雨绵绵的栖山不同,宁城虽然气温已经到了零下,但艳阳高照,黄华举着手机有点冻手,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苏陌的声音还是有点虚弱,但带了点隐隐的兴奋:“黄导?” “我在网上看到你受伤的消息,怎么回事,现在情况如何了?”黄华语气焦急,倒不是怕会耽误开机,只是对苏陌的印象实在不错,发自内心地担心他的身体。 苏陌窝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已经出院了,我现在身体没问题,您这边是有工作安排吗?” “本来是计划的十二月中旬开机,”黄华想到上次在嘉禾齐项明那句“别让苏陌受委屈”,又立刻补充:“但是咱们这个电影没那么紧,你千万把身体养好了。” 《流金岁月》的故事就是发生在乡村,条件跟《古剑》那种大制作的古装剧差远了,但没有动作戏,对身体素质的要求也没那么高,苏陌隔着电话听着黄华那头呼呼的风声,心里发痒:“您现在在宁城吗?” “在啊,”黄华听苏陌说没事,心里放松了不少,笑着点了根烟:“我挺喜欢这边,先过来看看,跟这些老乡们熟悉熟悉。” “我方便过来看看吗?”苏陌问:“先了解一下环境。” 黄华“啊?”了一声,有点犹豫:“宁城这边现在冷的要命,我们都住在镇上的招待所,供暖也不太好,你过来的话…” 但他的劝说没什么用,宁城位于北方,近几年旅游业逐渐发展起来,很多南方人慕名而来,苏陌一直很感兴趣,只是之前档期安排得太满没什么时间,这次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苏陌想趁着还没开机在宁城逛逛。 第49章 要不是洛栖暗示他别在苏陌面前提到齐项明私下找他的事,黄华真想建议苏陌先征求一下齐总的意见。 一个小时以后,林庞拉长个脸从电梯里出来,看到地上摊开的行李箱和衣帽间敞开的门,十分不满:“你自己什么身体没点数吗?现在往宁城折腾,感冒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夸张。”苏陌不太在意地靠在衣帽间门口:“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受了伤元气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的,苏陌虽然现在行动不再像住院时那样不便,可到底流了那么多血,说话声音有点虚,脸色也没恢复,安安静静地看着林庞,导致林庞立马没了脾气:“好好好,你是我祖宗。” 三个小时后,两人就坐上了栖山飞往宁城的航班。 得知苏陌动作这么快,黄华急忙往机场赶,他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想象不到万一苏陌出现在机场引发骚乱会怎么样,他要怎么处理,是不是需要协调机场的安保… 一系列未知的问题让他觉得头发都白了几根,犹豫半天,只得给洛栖打了个电话。 会议室里经纪人分别坐在两侧,齐项明一个多月没来公司,正在挨个听汇报,洛栖坐在齐项明手边的位置,率先汇报了顾星野和苏陌目前的几个资源,放在手边的手机一亮,齐项明下意识看过去,被洛栖手疾眼快地拿走,指了指门口,示意自己出去接个电话。 听到黄华一迭声的问题,洛栖笑着拿着手机往茶水间的方向走:“苏陌要过来的事和我说过了,他现在的身体还是很虚,但医生也说了要劳逸结合,想过来就让他过来吧。” 他和齐项明之间的事旁人不知,但洛栖了解苏陌,他不是胡来的人,只是这段时间出了这么多事,他真的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 第49章 茶水间飘着咖啡的香气,洛栖没忍住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抿了一口:“这次不是公开行程,机场蹲守的粉丝应该不多,苏陌自己有分寸。” 黄华不敢大意,做贼心虚地压低声音:“齐总知道吗,我是担心…” 洛栖把手里的纸杯扔掉,打断他:“齐总知道的,有什么事您直接和我联系就可以了。” 黄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让他别联系齐项明:“我知道的,那就先这样,我在这儿接苏陌。” 挂断电话,洛栖没急着进去,会议结束,齐项明率先起身离开,走出会议室看到洛栖:“打完了?” “是啊。”洛栖神情自然:“苏陌怎么样,和你有联系吗?” “没有。”刚才坐在主位时的威压感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荡然无存,齐项明轻叹了口气:“晚上我回去看看。” 他知道现在苏陌并不想单独和他接触,问:“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洛栖懒得跟着白跑一趟:“算了,你去吧,给你们创造点机会。” 即使手里待处理的公务堆积如山,齐项明还是赶在吃晚饭前特地出去了一趟,订了酒店的餐食后开车直接回了四季云顶。 他有门卡,可现在与苏陌之间这样的关系直接进门恐怕会引起他的反感,车子停在楼下,齐项明先给苏陌打了个电话。 然而一直到自动挂断,电话那头都没人接听,齐项明心里一紧,又连续拨打了几次苏陌也没接。 担心他一个人在家里是不是出现了什么突发情况,齐项明不敢耽搁,快速走进公寓。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齐项明大步走进门,家里干净整洁,一看就是特地收拾过。 “苏陌?”齐项明叫了一声。 家中一片安静,没有一丁点声音。 齐项明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家里没人。 心跳在这一瞬间变得紊乱起来,齐项明顿时失了所有思考能力,他站在偌大的客厅中间,看着空荡荡的家,手指发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对苏陌的行踪全然不知,立刻给洛栖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洛栖声音懒懒散散,齐项明更心急:“我在四季云顶,苏陌不在家。” “是吗?”洛栖想配合他表现得惊讶一点,然而自己演技实在不过关,放下筷子:“那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齐项明眉头紧锁,像一头即将发怒的豹子:“我打了几个都没人接。” 他现在智商掉线,洛栖跟着白捡了个热闹看,故作认真地沉默几秒,顾星野看着他碗里还剩下的大半碗饭,忍不住插嘴:“看看他衣帽间里面的衣服有没有少不就得了,要是衣帽间空了可能就是搬走了。” 这句话让齐项明的心跟着漏了一拍,下意识走进衣帽间:“衣服还在。” 顾星野往嘴里塞菜:“一件没少啊?” 艺人衣服多,齐项明一时半会儿还真没看出少了什么,他的目光在整整齐齐的衣物上仔细地搜索,难得地耐心,一件件看过去,几分钟的时间没说话。直到洛栖快失去耐心,齐项明才骤然开口:“少了两件羽绒服。” 还行,没那么不上心,洛栖“哦”了一声:“那估计是去宁城了吧,我记得林庞好像和我说了一次。” “他怎么…”齐项明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怎么没和他说,因为他根本就没资格知道了。 挂断电话,齐项明没急着走,苏陌在剧组的时候齐项明不会过来,对他来说这个房子里充斥着他与苏陌的回忆,外面天已经黑了,看着灯光毫无温度地照在家具上,他头一次觉得这房子这么冷清。 齐项明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残忍,才会在分开以后的所有时间都让苏陌一个人住在这里。 齐项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呼吸声都在这空旷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他埋头在手掌中,突然想起苏陌在海边说的“收脚印”。 他们重叠在一起的脚印又何止只在沙滩上。 黄华说的真不夸张,镇上的旅馆本来就少,条件也不那么尽人意,但苏陌看上去很满意,这么长时间以来难得地露出点笑脸,林庞心里那点郁结便迅速消散了。 还能看到他笑,已经太不容易了。 苏陌这次过来没打算呆很久,他只是急需从家中搬出来,换个环境,失忆可以装出来骗骗齐项明,但骗不了自己。 旅途折腾得有点疲倦,在飞机上吃了点东西,苏陌到旅馆后就上床睡了一会儿,林庞蹲在地上给他整理行李,手机震动了几声,上面显示齐项明的号码。 林庞瞬间冷汗快出来了,站起身走到窗边压低声音捂着嘴:“齐总。” 这是苏陌第一次没和齐项明打招呼就走,别说齐项明,就连林庞也不习惯,接起电话的同时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然而想象中的狂风骤雨并没出现,齐项明直截了当:“到宁城了吗?” 林庞结巴了一下:“到,到了。” 齐项明那边似乎是很轻地叹了口气:“苏陌在休息吗?” “他在睡觉。”林庞还是第一次听到齐项明姿态如此低的说话,主动汇报道:“飞机上他状态还可以,吃了点飞机餐,刚刚我问他说是不饿,晚上想去吃楼下的汤锅。” 齐项明应了一声:“把苏陌照顾好,药也要提醒他按时吃,有什么困难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林庞急忙答应,挂断电话后又立刻乖乖按照齐项明的要求把旅馆的定位发到他老人家手机上。 苏陌本来也没睡熟,被他打电话的声音吵醒了,听他挂了电话,闭着眼睛坐起来:“谁的电话啊?” “没谁。”林庞锁了屏,转身过来说:“洛栖问我们到了没有。” 苏陌没多想,“嗯”了一声下了床:“饿了没,我们去吃楼下的…” 话说到一半,林庞搁在旁边的手机传来字正腔圆的语音提示“齐总向您转账一万元。” 苏陌穿外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什么表情地拉上羽绒服拉链,直接进了卫生间。 只剩下林庞一个人站在原地脸憋得通红,手忙脚乱地关了当初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特地设置的语音收款提醒。 宁城的夜晚更冷,天一黑马路上就没什么人了,苏陌和林庞在楼下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汤锅,上楼以后各回各的房间。 白天阳光照进来还没觉得,晚上旅馆供暖不好的缺点一下就显现出来了,苏陌脱了羽绒服,顺手拿出手机,上面显示齐项明十几个未接来电。 他靠着桌子,盯着手机屏幕出了会儿神,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吃了药,没敢洗澡,简单洗漱完钻进被子里。 吃过晚饭回来的时候就开始下雪,跟栖山的雨夹雪不同,只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外面就变成一整片的白,苏陌下午睡了一会儿,这会儿不困了,侧身躺着看向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 屋子都被外面的雪白映得更亮了点,旅馆隔音不好,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和嬉笑声,紧接着停在隔壁,没到十分钟,木质床头咣咣撞在墙上的声音夹杂着女人放纵的叫声传来。 第50章 苏陌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关了窗帘,房间内顿时一片漆黑,隔壁的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男人的低吼声戛然而止,可惜还没等苏陌酝酿出睡意又传来聊天的声音。 预感短时间内是没法睡了,他索性掀开被子下了床,刚走到桌边喝了两口水,“啪”的一声,刚打开的灯一下子熄灭了,整个房间瞬间漆黑一片。 隔壁的声音乍然一停,紧接着传来男人的怒骂:“又他妈停电了!” 突然停电让苏陌的心跳猛然漏掉一拍,在黑暗中眨眨眼,缓了缓才放下杯子,摸索着转身往床的方向走。 就在这个时候,砰砰两声,敲门声响起。 他的第一反应是林庞,可人在外地,尤其是这旅馆甚至连个保安都没有,苏陌不敢掉以轻心。 他在门边站定,没有立刻开门,压低声音问:“谁?” 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即,一道低沉熟稔的嗓音,穿透并不隔音的木门,清晰地落入耳中。 “苏陌。” 是齐项明。 苏陌浑身一僵,大脑在瞬间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开始疯狂地跳动。 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几千公里的距离,栖山此刻应是灯火通明,而他竟出现在这北方偏僻旅馆的门外。 身体的反应快过一切思考,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在他回过神之前,已经“咔哒”一声拧开了门锁。 门打开的瞬间,他手中手机的光柱毫无遮挡地投射出去,齐项明就站在那里,一身挺括的黑色大衣,肩头落满了尚未融化的雪花,像是披着一身风霜匆匆赶来。 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外面皑皑的白,而他静默地伫立在光影交界处,目光深邃,牢牢锁住苏陌,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终于在这里定格。 画面如同静止。纷飞的雪花在他身后无声飘洒,昏黄的廊灯在他轮廓上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 第50章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苏陌彻底怔在原地,忘记了呼吸,只能愣愣地望着门外的男人。 还是齐项明首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已经睡了吗?” 真实的声音终于将苏陌游离的理智强行拉回,他眼神猛地颤动了一下,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眼底已经恢复成一片淡漠,声音里带着刻意拉远的困惑:“齐总,您怎么过来了。” “今天开会听洛栖说《流金岁月》快要开机了,正好有时间就过来看看。”齐项明冠冕堂皇地说谎。 苏陌点了点头,看他肩上落的雪化掉,形成一小块湿润,没说话,也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齐项明看着苏陌,语气中有点无奈:“旅馆没有房间了,我晚上临时过来没提前定,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在你这里住一晚吗?” 林庞给苏陌开的是个标间,一张床空着,住两个人刚刚好。 “抱歉,不是很方便。”苏陌靠在门口:“齐总不如去其他旅馆看看,镇上游客不多,应该会有多余的房间。” 他的拒绝在齐项明的意料之中,神色不变,打量苏陌身上单薄的睡衣:“也好,那你早点休息,快进去吧,站在门口当心着凉。” “好。”苏陌点点头,见齐项明没有离开的意思,顿了顿,还是转身关上了门。 他没回到床上,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外面一直没有脚步声,齐项明并没有走。 一道门就是两个世界,就像当初在四季云顶苏陌合上的那道房门,走廊安静无声,大概是因为刚刚对话的原因,隔壁的房门被打开一道缝,一个女人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仍站在门外的齐项明,被他沉默的模样吓了一跳,急忙转身把门关上了。 “砰”的一声响,在夜里显得特别突兀,隔着一道并不隔音的木门,苏陌并没听到齐项明走远的脚步声。 三年,爱成为本能,苏陌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有那么一秒钟的挣扎。 不得不承认,打开门的瞬间看到齐项明,那一刻苏陌的心里带着强烈的震撼,如果放在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抱住齐项明的脖子,扑在他怀里撒娇,那时他尽做情人的本分,把齐项明恩赐般的奖赏捧在手心,偶尔做梦一样地揣摩他行动背后的用意,是不是也带了一点点的真心。 他忘不了在医院清醒以后齐项明看向他时的那双眼睛,带着浓烈的歉疚和心疼,苏陌其实也很想告诉齐项明不用自责,他和萧祐说的话是真心的,他们的关系从来就是不平等的,以齐项明亲自给爷爷组建的医疗团队开始,以齐项明亲手放弃结束。 开始和结束,他都没有权利选择。 哪怕是最终走到如今的结局,但齐项明是他的老板,风声从关不太严的窗子里传来,带着尖锐的鸣响,把厚重的窗帘吹起来,苏陌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自欺欺人地想,顶着这么大的风雪从栖山赶过来,不管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和心理,大半夜让他进来休息一晚应该不过分吧。 只不过是一个简单开门的动作,苏陌却在内心天人交战半天,理智告诉他要远离齐项明,但齐项明站在走廊里的画面却成了烙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 苏陌很慢地闭了闭眼,只是还没等开门,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齐项明走了。 停顿了几分钟,苏陌才朝床边走去,然而鬼使神差的,他的脚步一转,走到窗边掀开了窗帘。 以现在宁城的气温来说齐项明身上的羊绒大衣根本挡不住夜晚的寒风,马路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照在飘洒的雪花上,几乎是苏陌刚站在窗边,齐项明就从旅馆走了出去,径直走向街对面的一家旅馆。 镇上旅馆不多,几乎都集中在这一片了,苏陌靠在窗户边发了一会儿呆,让他没想到的是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齐项明就从对面的旅馆里再次走了出来。 齐项明没想到这么个小镇上旅馆竟然这么难定,原本说没房间不过是想找个接近苏陌的机会,他对苏陌让自己留宿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然而想到归想到,当真的从苏陌口中听到拒绝,齐项明的心还是无法避免地低落了一瞬。 他知道自己不该低落,这是他欠苏陌的,无论如何也偿还不上,他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但看到苏陌身上单薄的睡衣,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他本想直接在旅馆开一间房,谁知下了楼一问老板娘才得知这儿真的没房间了,齐项明无奈,只得往对面的旅馆走去。 这里算得上是镇中心了,旅馆就这么几家,都聚集在附近,没想到对面的旅馆更加离谱,前台早就盖着被子躺下了,得知他要住店,睡眼惺忪地挥挥手:“没房间了,我们家一共就八间房,都定出去了。” 外面的风雪更大,齐项明只得推门走出来,这时候的气温绝对达到了零下二十几度,齐项明来的匆忙没做太多准备,哪怕旅馆看上去很破旧,但毕竟稍微暖和点,从里面出来顿时被寒风裹挟。 手机电量即将告罄,这小镇实在落后,连在地图上搜索旅馆都搜索不到,不远处只有一家面馆亮着灯,他应该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齐项明把手机揣进大衣口袋,盘算着实在不行去面馆坐一晚,然而转身的瞬间,隔着风雪,他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 齐项明脚下步子一停,即便以为那是幻觉,还是忍不住立刻转过头。 地上一层厚厚的雪白,因为没人的缘故,地上只有齐项明的脚印,整个环境干净得像一副未经污染的画,旅馆的门前灯照着招牌,玻璃门被推开,苏陌站在那里,显然是从楼上快步跑下来的,喘息不匀,用手按着肋骨,一双眼睛看着这头。 齐项明皱眉大步走回去,不由分说地脱掉身上的大衣直接罩在他肩上。 “怎么了?”齐项明低着头看他。 苏陌身上仍然是睡衣,外套都没来得及穿,靠着玻璃门与齐项明对视,过了几秒才说:“你别找了,就上楼凑合一晚吧。” 齐项明的眸色一深,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想要伸手把他拥进怀中的冲动,看着他有点发白的脸:“跑得这么急,有没有扯到伤口?” 苏陌摇摇头,退开一步和齐项明拉开了点距离,低声说了句“没事”,没等齐项明,转身直接上了楼。 隔壁再次传来不知疲倦的声音,齐项明找老板娘要了一次性洗漱用品,简单洗漱完摸黑在另一张床上躺下,刚刚苏陌站在窗边时把窗帘掀开了一道缝,此时月光照进来,齐项明一直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直到旁边床上的呼吸声渐渐平缓才小心地侧过身,借着一点光亮看着苏陌。 以前他也趁着苏陌睡着的时候看着他,那时候在四季云顶,与这会儿天壤之别,温暖的灯光笼罩在苏陌的身上,有时候齐项明从书房出来就能看到他躺在沙发上睡了,每当这时候他就走过去安静地看一会儿苏陌,那些勾心斗角和繁忙的公务就瞬间烟消云散。 第51章 他从没这样小心翼翼地窥视过苏陌,曾经苏陌是他的所有物,可现在他们躺在一个房间,却隔了好远。 这样潮湿又透着凉意的房间齐项明实在不太适应,一直到天边擦亮才睡了一会儿,只不过两个多小时又被生物钟准时叫醒。 睁开眼的瞬间,昨晚的记忆回笼,齐项明像生怕丢失了宝物似的,猛然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床,猝不及防地对上苏陌的视线。 苏陌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个时候醒过来,等到收回目光的时候已经迟了,慌乱地移开眼睛,干咳一声坐起身。 “醒了?”齐项明先开口问。 苏陌的脸因为尴尬有点红,“嗯”了一声,下床直接进了卫生间:“我先去洗漱了。” 房间里就一个卫生间,苏陌在用,齐项明便没急着起床,墙壁上一小块因为潮湿而形成的霉斑,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齐项明却盯着那一处出神。 虽然视线只是短短的交汇了一秒,可齐项明看到了熟悉的眼神,那种独属于苏陌看向他时的眼神,他不会认错。 可是怎么会,苏陌明明已经忘了他,就连医生也给出了合理的解释,他已经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齐项明苦笑一声移开目光。 他只是实在太想苏陌了。 北方天亮得早,苏陌还没洗漱完房间门就被敲响了,齐项明起身打开门,林庞两手拎着好几个袋子,一边嚷嚷着冷死了一边往屋里挤。 下一秒,他才看清面前站着的人,顿时瞪大眼睛,嘴巴忘了合上,滑稽地僵硬在门口。 过了足足半分钟,林庞才终于找回自己被吓丢了的魂儿:“齐总?” 第51章 如果放在以前,突然看到齐项明出现在苏陌的房间林庞最多是意外,可如今… 这几千公里的距离,怎么一夜之间齐总就住到苏陌的房间来了? 齐项明淡淡点了点头,扫了一眼他手上还往外冒热气的袋子:“买的早餐?” “啊,对对。”林庞把两手举起来晃了晃:“我没想到北方早点的分量都这么足,一不小心点多了,正好齐总您在,咱们刚好够。” 他这话还真不是假的,平时见惯了小笼包的林庞刚刚在楼下沿着香味找到包子铺,大手一挥就要了十个,等看到老板足足给他装了两个袋子才发现这里一个包子抵得上两三个小笼包,但人家老板大冷的天做个生意不容易,林庞还是硬着头皮付了钱,又实在馋人家的肉饼和粥,忍不住多买了点上来。 等齐项明洗漱完,林庞已经把早饭摆了一桌子,他走过来,苏陌头也没抬,一直低着头喝粥,齐项明并没介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沉默地把早餐吃了。 原本是计划着今天去村子里看看,吃过早饭没一会儿,黄华就开着车过来了,远远看到齐项明这尊大神站在苏陌身边,一个急刹停在面前。 “齐总?您什么时候过来的?”黄华急忙下了车。 齐项明和他握了握手:“正好今天有时间,也想过来看看这边的拍摄环境。” 黄华“啊”了一声,看了看齐项明身上的大衣:“昨晚下大雪,今天进村的路可能不太好走,要么咱们今儿就先不去了?” 他实在是担心折腾这么一趟把齐项明折腾感冒了。 齐项明不太在意,看了苏陌一眼:“就去村子里看看,我明天出差,晚上就要回栖山。” “这么快?”黄华忍不住惊讶地问了一句。 苏陌站在齐项明身边几步的地方,闻言也看了他一眼,他知道齐项明的行程一向安排得很紧,尤其是前段时间一直在医院陪自己,工作上肯定耽搁了不少,在这种时候还特地挤出时间过来,他的初衷是什么苏陌不愿多想,已经结束的,想得太多只会给自己增加烦恼。 他时间这么紧张,黄华也没再耽搁,看了苏陌一眼,转身绕到驾驶座上了车。 林庞坐在副驾,后排齐项明与苏陌并肩坐着,中间隔了不小的距离,苏陌一直看着窗外,对这个北方小城很感兴趣。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太阳悬挂在空中,地上结了冰,越往村子的方向走就越不好开,视线之内渐渐看不到楼房了,黄华开口时带着感慨:“当年拍摄《流金岁月》的时候这儿就是取景地,那时候拍完了村民们都以为能跟着发家致富,幻想着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旅游村,只可惜宁城实在太偏远了。” “这里没什么特色,又受到气候限制,想发展旅游业不太现实。”齐项明直接打碎黄华的畅想,看着窗外坑坑洼洼的村路:“像这样的村子这附近应该不少,除非斥巨资打造,不然很难出彩。” 和高明之人对话的好处就是他简简单单一两句话就能直接戳中关键,当初让黄华困扰了很久,一直到如今仍然对此耿耿于怀的畅想被齐项明三言两语道明缘由,黄华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视镜,齐项明神色淡淡地靠坐在后座,让他又不禁想起当年在颁奖典礼上第一次看到齐项明时眉眼之中带着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雪中的村庄显得无比静谧,这时候快到午饭时间了,家家户户的烟囱中都往外冒着烟,夹着饭菜香,黄华轻车熟路地拐了几个弯,最后在一个特别偏远的院子外停下。 “齐总,这儿就是剧中陈亮的家。”黄华给车熄了火:“咱们下去看看吗?” 齐项明点点头,松了安全带下车:“看看。” 以前苏陌拍戏很少会离开栖山太久,气候这么恶劣的北方更是头一回,再加上之前受了伤到现在身体还没彻底恢复,齐项明嘴上不说,到底是不太放心,这次过来也是想亲眼看看拍摄环境。 得知今天黄华要带着苏陌过来,村干部提前赶到张家,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看老爷子扫雪,听到动静急忙迎过来。 “这位就是苏老师吧?”村干部在面对苏陌时明显要紧张一些,这么大个明星突然出现在村子里,可是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局促地搓搓手,想跟苏陌握手又觉得不太合适:“欢迎你。” 苏陌笑笑,冷得缩着脖子:“您好。” 村干部说这话间已经注意到了始终沉默地站在苏陌身后的齐项明,虽然并不认识,但眼前的男人气场太强大了,让人无法忽视,只得求助地看了看黄华。 “这位是嘉禾娱乐的齐总,今天过来看看项目的拍摄环境。”黄华立刻介绍道。 村干部大惊,总裁这俩字距离他可太遥远了,好在齐项明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他身上,点点头抬眼打量这个小院。 这院子不算大,但很干净,一间低矮的小房,看上去面积并不算太大,门开着,上面挂着手工绣的厚厚的门帘,听到动静,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娘掀开门帘走出来。 原本一直站在村干部身后不发一言的大爷看到大娘出来急忙走过去,声音里带着关心:“不是说大冷天不让你出来吗,感冒才好了几天。” 大爷的话中没有责备,上了年纪的人都不太擅长在外人面前表现对另一半的在意,像多见不得人似的,偏偏大爷不这样,当着几个年轻人的面不由分说地去摸大娘手背的温度。 大娘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嗔怪道:“我感冒都好了快一个月了,再说这来人了我还能不出来看看。” 大娘说完目光移到苏陌身上,温声问道:“这一路冷坏了吧,快进屋暖和暖和身子。” 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几人坐在沙发上,大爷转身泡茶去了,院子里几只小羊在雪地里踩来踩去,苏陌隔着窗子看了几眼,心痒难耐,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黄华已经来过几次了,对这儿很熟悉,对齐项明介绍道:“齐总,这房子到时候我不打算重新布置,我已经和二老商量过了,他们都同意用原景拍摄。” 齐项明的目光无声地在小客厅里转了一圈,最后转向院子,苏陌半蹲在地上朝小羊伸手。 “拍戏的事你比我在行,你看着安排就是了。”齐项明道:“剧组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联系谈霜或者洛栖。” 黄华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外面,犹豫了一下,趁着苏陌不在,问道:“齐总,这边气候寒冷,苏陌身上还带着伤,我是想他身体能不能撑得住。” 撑不撑得住他也执意想过来,齐项明心里何尝不担心,轻叹了口气:“他自己的身体应该有分寸,让他量力而行吧。” 有他这句话黄华就放心了,大爷端了几杯热茶过来,齐项明喝了一口,又忍不住看向窗外,两只小羊正埋头去舔苏陌手心里的干草,看不到苏陌的表情,但齐项明想象得到他脸上的笑意。 齐项明当晚就离开了宁城,林庞开车把他送到机场,一路上哪怕林庞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话题来,好在齐项明一直低头回消息,也没什么时间注意到他的努力。 宁城的机场客流量不大,快到机场时齐项明才锁了手机抬眼看了看窗外。 “宁城气温太低,苏陌这段时间免疫力低,要看着他别让他感冒了。”齐项明说。 第52章 这话其实不需要特别交代,当初让林庞跟着苏陌就是因为齐项明看中他的细心。 可如今他没有靠近和关心苏陌的资格,除了叮嘱林庞,齐项明已经没什么可以做的。 趁着等红灯的功夫,林庞实在没控制住自己的眼睛,偷偷看了看齐项明。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庞觉得现在的齐项明和从前相比变了一些,尤其是和苏陌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没了高高在上的压迫感,带着点小心翼翼。 这四个字用在齐项明身上太违和了,但林庞这时候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个词。 他这人思维很容易发散,以至于目光的存在感实在让齐项明难以忽视,目视前方道:“绿灯了。” “哦哦。”林庞手忙脚乱地踩油门,顿时觉得车里好热,热得汗快出来了。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是这会儿沉默得略显诡异,齐项明率先开口,状似无意道:“有话想问我?” 按理说齐项明跟林庞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就算有一肚子话想说他也没资格,但林庞知道齐项明看穿他就跟看穿一个透明袋子一样简单,既然主动开口,就是给了他问自己的机会。 顿了顿,林庞才问:“我就是觉得…既然您已经决定和苏陌分开,他也把您…忘了,您为什么还…” 第52章 “其实我以前一直以为您心里是在意苏陌的,您不知道苏陌有多喜欢您。” 一句话问得结结巴巴,但一旦开口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林庞心一横:“你们分开以后他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白天就一个人呆着,不说话,也很少吃饭,我每天看他那样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林庞渐渐带了点情绪:“我知道您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但是您以前明明对苏陌那么好的。” 所有苏陌没有说出口的委屈全让林庞说了,一时之间有点口不择言:“那时候我看他自己坐在窗台上发呆,我就想要是有什么方法能让他一夜之间把您忘了多好,现在他真的不记得您了,您为什么不能让他安安心心过自己的生活呢?” 齐项明没有打断他的连声质问,直到林庞自己说完闭了嘴,车子也停在机场的停车场了。 齐项明没急着下车,低头看着腕表表带上那个小小的字。 “你说的没错,我很喜欢苏陌。”半晌后,齐项明道:“我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别人。” 林庞觉得自己有点听错了,然而紧接着齐项明转头看了他一眼,问:“如果我说我想重新追求苏陌,你觉得我还有希望吗?” 这话问得诚恳又直接,压根不像是齐项明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会问出口的问题,林庞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停顿了好半天,林庞才摇了摇头:“齐总,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想起从前苏陌每次面对齐项明时脸上不由自主的笑容,想起在手术室外得知苏陌重伤后齐项明那张六神无主的脸,很多东西当局者迷,可能感情也是如此,齐项明对苏陌,是出于对小情人的庇护也好,出于对枕边人的疼惜也好,宠爱过也伤害过,那些起起伏伏的情绪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林庞不能插嘴。 齐项明不置可否,推门下了车,关门前林庞也跟着下来了,犹豫了一下,说:“齐总,您要是想追苏陌,请您永远对他好。” 风吹过齐项明的大衣,齐项明其实没必要和林庞承诺什么,但还是认真地应了一声:“我会的。” 又在村里呆了两天,苏陌也和林庞一起返回了栖山。飞机在栖山机场平稳落地,窗外是与宁城截然相反的天,今天天气不算太好,阴雨绵绵的,是苏陌最不喜欢的天气。 几乎是打开手机的瞬间,一个电话像是掐着时间打过来的,是齐项明的号码。 他指尖微顿,这是齐项明三年以来的习惯,只要他从外地回来,无论齐项明在哪里,做什么,总是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他那时候觉得把时间算得这么准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自己尝试了两次才发现并不容易。 手机屏幕还在不知疲倦地亮着,他划开了接听键,声音刻意保持平稳:“喂,齐总。”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一瞬,随即响起齐项明低沉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克制。 “回栖山了?” “刚落地。”苏陌的目光落在窗外滑行的飞机上。 齐项明的语气刻意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关于你之前在剧组受伤的事,调查有了结论。我想作为当事人,你有权知道具体情况。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来公司一趟,我们当面聊。” 与上次突然出现在旅馆那种略带强势的态度不同,这些词从齐项明口中说出,带着一种陌生的尊重感。苏陌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本能地想拒绝,但受伤调查这个理由让他无法回避。 一小时后,嘉禾娱乐总裁办公室。 得知今天苏陌过来,谈霜早早就抽出时间特地下了楼等着,看到苏陌小了一圈的脸顿感心疼:“瘦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得多久才补得回来。” 苏陌跟她一起走进电梯,笑道:“黄导还夸我更符合黄亮的形象了呢。” 谈霜才不信他这句玩笑:“我办公室里有前段时间特地托人买的燕窝,待会儿你带回去补一补。” 自家老板的感情生活谈霜不做点评,站在她的角度看到更多的是齐项明为苏陌做的一切,知道当初齐项明在医院做出的选择,也知道苏陌受伤后他不眠不休的照顾。 如今所有经历尘埃落定,看着以前那么般配的两个人变成现在这样疏离,谈霜不知道说什么,引导苏陌走进办公室。 齐项明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幕,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难言的落寞。听到脚步声转过身,轻描淡写地遮掩住内心的紧张。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目光落在苏陌脸上,很快便移开。 “苏陌,过来坐。”他率先走到沙发边,与苏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坐下。 苏陌简单道了声谢,走过去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 齐项明没像以前那样习惯性地主导谈话节奏,而是安静地等着苏陌先开口。 苏陌不知道齐项明的用意,一杯温热的红茶喝了大半,才放下茶杯,主动开口:“齐总,您说受伤的事……” “嗯。”齐项明倾身,从茶几上拿起一份薄薄的文件夹递给苏陌。 “你住院期间何平已经把当时现场的监控调出来,经调查是当时负责威亚检查的一名工作人员操作失误,导致了意外。” 他解释得清晰而客观,顿了顿又说:“那时候你身体还没恢复,我没急着和你说,前段时间公司的相关部门又重新核查了几遍,确定是个意外。” 他没说那两天是他亲自坐在电脑前一帧一帧地过视频,反复看了好几遍,没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苏陌从高处坠落时的画面就像最尖锐的刀,齐项明自我折磨般地不愿眨眼,搭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心里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 但他知道,那时候的苏陌一定痛极了,比他此时痛千万倍。 苏陌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齐项明又说: “现在人已经按程序控制了。根据合同和法律,他需要承担刑事责任和巨额民事赔偿。” 齐项明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呢。” 过去齐项明绝不会让他为这种事烦心,他会以最效率也最冷酷的方式处理好一切,但现在他把选择权完整地交到了苏陌手里。 苏陌沉默了片刻。他能感觉到齐项明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催促和引导,只有全然的等待。 这种陌生的被尊重的感觉,让他心头泛起一丝酸涩。 做出一个决定并不容易,沉默半晌,苏陌抬头迎上齐项明的视线:“既然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吧。我现在还好好的,过去的就过去了。” 他看到齐项明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什么,像是惊讶,又像是别的,但很快恢复平静。 这样的处理结果并不符合齐项明的一贯作风,他动了动唇,但最终还是点点头,没有任何质疑。 “我尊重你的决定。”他拿起手机,简短地发了条信息,应该是给何平。 放下手机,办公室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事情谈完了,好像就没有再停留的理由。 苏陌正准备起身告辞,齐项明却先一步开口,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缓了一些,带着明显的试探和谨慎: “快中午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个午餐?” 苏陌皱了皱眉要拒绝,齐项明看穿他的意图,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轻松:“你受了那么重的伤,马上又要投入下一个剧组,作为老板,请你吃顿饭是应该的。” 苏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他看着齐项明,那个曾经强势又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正用一种小心翼翼的方式,试图重新构建一个能够正常交流的关系。 第53章 只是他并不擅长这样的方式,显得格外笨拙。 拒绝的话在嘴边,可齐项明眼中那抹生怕被拒绝的微光,让他已经到了嘴边的“不”字,哽住了。 他迟疑了一下,几不可闻地点了一下头:“好。” 齐项明直到这时才很轻地松了口气,立刻起身拿过大衣:“走吧。” 两人一起上了齐项明的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车子拐到一条隐秘的巷子,最后停在一个很有特色的小院里。 “到了,下车吧。”齐项明松开安全带:“这里口味不错,带你过来试试。” 小院的地上落满黄叶,老板觉得实在好看特地没有打扫,苏陌推开车门踩在上面,脚底软绵绵的,伴随着轻微的沙沙声。 “看起来环境挺好的。”苏陌的目光在院子里环顾一圈,和齐项明并肩往里走。 这儿他实在太熟悉了,三年前齐项明第一次带他过来时也说了类似的话,苏陌大多数时间在剧组,即使有林庞贴身照顾着,但常年饮食不规律导致肠胃脆弱,很多东西都不能吃,这几年被齐项明养得有点挑食,最喜欢这家的味道,只要有时间齐项明就经常带他过来。 第53章 “以前来过这里吗?”跟着齐项明沿着木质旋转楼梯上到二楼时,齐项明问。 苏陌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窗外的树影,楼梯转角的瓷瓶,甚至是空气中淡淡的檀香,都与他记忆深处的画面严丝合缝地重叠。 他甚至能立刻指出齐项明惯常坐的位置。 “没来过。”苏陌自然地笑了笑:“看起来很清幽,齐总眼光真好。” 齐项明的眼神黯了下去:“那今天好好尝尝。” 落座后,经理很快亲自递了菜单过来,齐项明把菜单推到他面前,声音温和地问:“看看想吃点什么?” 那本菜单他几乎能背出内容了,苏陌没翻:“齐总决定吧,我不挑食。” 这句话让齐项明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苏陌以前在外面总表现出一切都接受良好的模样,也只有在他面前才娇气地挑食,葱姜蒜忌口,嗜甜怕苦,齐项明都一一记得。 他没有戳破,平静地收回菜单,对等候在一旁的经理报了几个菜名,每一道都是苏陌从前来这里必点的,尤其是那碗酒酿圆子,他总说这里的味道最正。 点完菜,包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雨声被隔绝在外,只有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 “这是我以前经常过来的餐馆,”一片安静中,齐项明突兀地开口。 “我曾经拥有一个人,但没好好珍惜过。”他像是完全不需要苏陌给出任何反应,低头看着杯子里平静无波的茶水:“我那时候太自以为是,习惯性地替他做所有决定,以为那是保护,却从没问过他到底想不想要。我给了他自认为最好的东西,却连最基本的尊重和平等也没给他。” 指甲已经深深陷进了掌心。苏陌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齐项明的话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慢慢地割。他没想到,齐项明会以这种方式,如此直白地剖白内心。这比他预想的任何试探都要来得猛烈和直接。 齐项明的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声音哑而干涩,看着苏陌:“后来我失去他了。”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齐项明没有再说话,用一种很沉的目光看着苏陌,苏陌的手放在桌下,被自己捏得生疼,过了一会儿抬起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是吗。” 齐项明的目光像钉子,直勾勾钉在他身上,苏陌眨眨眼,偏过头去看雨水冲刷着巨大的落地窗。 “他很好,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要纯粹。如果能重来一次,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包厢的门被人敲了敲,服务生很快送了菜上来,两人都没再开口,只有餐盘被轻轻放在桌上的声音。 “齐总,苏先生,慢用。”经理恭敬地说完转身关了门离开,精致的菜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两人似乎都失去了胃口。 苏陌看着面前那碗他曾经最爱的蟹粉豆腐,金黄诱人,却感觉胃里一阵翻涌。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齐项明的目光变得黯淡,以为他不会给出任何答案时才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声音很平静:“齐总,您还记得我刚刚说的那个工作人员失误的事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虾仁,没有立刻吃掉,只是无意识地戳着洁白的瓷盘,补充道:“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候就只有那么多,强求不来,后悔也没什么意义。” 他的反应轻松又淡定,完全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齐项明的心口上,他无话可说,只低声道:“快吃吧,尝尝合不合口味。” 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餐,他们都没有任何交流,苏陌吃的不多,每样菜都尝了点,见齐项明吃的差不多了也跟着放下筷子。 齐项明看了一眼桌上一动没动的那碗酒酿圆子:“不喜欢吃这个?” “不怎么喜欢。”苏陌笑了笑,用餐巾擦了擦手。 酒酿圆子泡的时间长了就变得膨胀起来,看上去让人食欲全无,齐项明的视线落在上面,几秒钟以后又移开:“吃好了就走吧。” 这两个人每次一起过来虽然举止并不算特别亲密,但能看的出他们之间有一种很特殊的旁人无法靠近的气场,经理还是头一回看到他们这么别扭的相处,两人一前一后从楼上下来,径直走向院子,经理好奇的目光还没等收回来,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猛然从院子里窜了出来! 苏陌走在齐项明身前一步,没有防备,被猛地撞到一旁玻璃门上,脸色一白,弯下腰捂着肋骨,疼得冷汗顿时就流了下来。 “苏陌!”齐项明心里一紧,一手扶住苏陌的手臂,另一手猛然扣住对面人的肩膀。 他手上力气大,对面的人一声闷哼,齐项明这才看清她的脸--是言初。 言初形容憔悴、衣着虽然还算得体却掩不住狼狈。失去了往日精心维持的优雅,头发凌乱,眼底带着浓重的黑眼圈。 “项明!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言初被齐项明钳住肩膀,疼得浑身发抖,可她此时顾不得了,“我的工作室完了,所有的合作都黄了,那些以前巴结我的人现在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你让我以后怎么活?” 一不小心正好看了个全程的经理见状大惊失色,连忙招呼着保安围了上去。 齐项明懒得听她废话,转头看着苏陌,紧张地问:“怎么样,哪里痛?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苏陌摇摇头,不动声色地推开齐项明的手,扶着背后的墙面:“没事。” “项明,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给苏陌发那张照片。”她声音沙哑,被保安压着动弹不得,她清楚地看到齐项明眼神中的厌恶,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也换不来他的一丝怜悯,又急忙转向苏陌:“苏陌,我和你说实话,我和项明什么关系也没有,我们当初都是逢场作戏给姜阿姨看的,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帮我劝劝项明。” 她说着身体已经滑到地上,挣脱开保安的束缚,跪在地上朝苏陌用力地磕头,饶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保安也被这阵仗吓得目瞪口呆,一个个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齐项明脸色更冷,他恨不得把言初整个人撕碎,可现在身后还站着苏陌,齐项明不愿吓到苏陌,温声道:“你先去车上等我。” 苏陌没说话,侧身从保安身边走了过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另一头,齐项明才垂眼看着言初,地面上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言初的额头很快流出血来,整个人看上去狰狞又狼狈:“言初,我这段时间实在腾不出功夫,才会让你到现在还能留在栖山。” 齐项明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给你三天时间,从栖山消失,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认识这么多年,虽然齐项明从没给过她一个好脸,却也从没这样对她说过话,神情很淡,可语气中透着威胁。言初呆呆地跪在地上,额角的血沿着脸颊流下来,竟被吓得忘记了哭。 齐项明懒得再多看她一眼,拔腿往外走,他的车子解了锁,齐项明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然而车内一个人也没有,完全不见苏陌的踪影。 齐项明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环顾四周,敞开的院门外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哪里还有苏陌的影子? 他立刻掏出手机,飞快地拨通了苏陌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齐项明以为不会有人接时,终于被接通了。 “喂?”苏陌的声音传来,轻也平静,透着一股疏远。 “苏陌!你在哪里?”齐项明急切地问道,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你伤到哪里了,我马上过来找你,带你去博雅。” “我没事。”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苏陌又说:“齐总,以后如果没有必要的工作往来请您离我远一点吧,我无意卷进您和其他人之间的关系中。” 第54章 不等齐项明回应,电话便被挂断了。 听筒里传来忙音,齐项明举着手机僵硬地站在原地。好不容易和苏陌拉近的一点点距离,因为今天的疏忽和处理不当,再一次推远了。 距离开机只剩下一个礼拜左右,林庞跟洛栖约了个时间一起去了苏陌家一趟。 苏陌上次受伤后免疫力一直很差,这几天又不可避免地有点感冒,看到两人过来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 “没吃晚饭啊?”洛栖看他身上睡得皱巴巴的家居服。 苏陌“嗯”了一声,又骨头似的靠在旁边,这时候才看到窗外的城市已经笼罩在暮色里。 “就知道你身边没人盯着不行。”洛栖皱眉关上门“给你点了粥,等下吃一点。” 林庞十分清楚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一进屋就把行李箱拿出来摊在客厅,胖胖的身躯穿梭于衣帽间和客厅,嘴里絮絮叨叨没停过。 第54章 “这件羽绒服必须带上,宁城那边刚来的消息,又要大降温了,保暖内衣得多带两套,那边住宿条件一般,可别冻着了。” 苏陌看他自己来回忙活,跟着过去接他手里的衣服,林庞手往旁边一躲,被踩了尾巴一样,“小祖宗,您就安安生生坐那儿行不行?别到时候又碰到伤口了。” 苏陌伸出的手顿在半空,林庞自知这句话有点暴露了跟齐项明的联系,挥挥手赶苍蝇似的:“快去坐会儿,看你脸色多难看!” 苏陌没争辩,转身窝在沙发上,洛栖顺手把被子搭在他腿上。 苏陌穿着宽松的浅灰色家居服,更显得身形清瘦,脸色在灯光下透着一种久未见光的苍白。他安静地看着林庞忙碌,看着洛栖低头跟顾星野发消息,眼神有些飘忽,人坐在这儿,心神早已不在此处。 距离那天餐厅外的闹剧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齐项明真的如他所要求的那样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没有电话,没有消息,更没有不请自来。 这原本是他想要的清净,可当这份清净真正降临时,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落,像心口被挖走了一块,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那天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可言初的话却听得很清楚,这几天晚上只要想到言初声泪俱下地说她和齐项明之间是逢场作戏就忍不住去揣测其中的真假,他强迫自己别去想,可大脑不听话,闭上眼所有的画面就蜂拥而至。 只是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呢,他和齐项明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并不来自言初,而是来自齐项明的家庭。 没人能挣脱开家庭的桎梏,哪怕强大如齐项明也不可能,他们的感情走到最后已经走不下去了,想得再多也是改变不了的结局。 他曾经全心全意地爱着齐项明,哪怕明知没有结果,可那样的依赖和信任轰然崩塌,就很难再重来。 洛栖回复完顾星野的消息,手机扔在一旁,皱眉打量苏陌的脸色:“气色这么差,前几天去医院复查医生怎么说?” 苏陌回过神,往后一躺靠在沙发扶手上:“医生说伤口恢复得很快,颅内出血吸收效果也不错,基本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洛栖伸手摸了一把他愈发明显的下颌线:“这次去宁城气候恶劣,你从没在北方生活过,过去如果身体有什么不适千万别强撑,知道吗?” “知道,再说有胖哥照顾我呢。”苏陌轻笑道:“你就专心谈你的恋爱,别跟着我操心。” 苏陌和齐项明走到这一步,洛栖不愿在他面前提太多自己感情上的事,无奈顾星野高调得不像话,让人想不知道他喜欢洛栖都难。洛栖闻言没反驳,无奈地笑了笑,正好外卖到了,起身去门口接了晚餐。 苏陌周末飞宁城,电影拍摄周期短强度大,这一两个月除非有极特殊的情况,否则再回来估计就是快过年了,洛栖今天点了不少吃的,还特地给林庞叫了家庭版简易烤肉,林庞双眼放光,也顾不得收拾了一半的行李,耸耸鼻子洗了手就扑到餐桌边。 窗外大雨滂沱,衬得屋子里更加温馨,洛栖的手机响个不停,索性静了音放在沙发上,林庞两手腾不出空,专心致志地大快朵颐,餐厅里很安静,食物的香味飘在空气中,苏陌隐隐有点反胃。 “你得多吃点,”林庞一边说一边拿了一串加长版牛肉串放在苏陌盘子里:“北方不吃肉热量跟不上,把这个吃了。” 苏陌没什么胃口,勉强咬了两口又放下,伸手去扯湿纸巾:“我吃好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断断续续吃感冒药,精神状态不怎么好,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往客厅走,起身的瞬间眼前一黑,伸手撑了一把桌子。 洛栖被他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扶着他的胳膊:“怎么了?” 苏陌闭了闭眼,声音有点虚:“突然有点晕。” 林庞最怕看他不舒服,手里的烤肉也不香了,急赤白脸绕过来:“赶紧赶紧,回卧室躺一会儿,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真的没事。”这么恶劣的天气,苏陌实在懒得折腾:“我去洗个澡就睡了。” 林庞自然是不能同意,以前苏陌有个头疼脑热他就受不了,小题大做的程度跟齐项明有一拼,苏陌受伤后身体一直没怎么恢复,突然头晕简直让他如临大敌。 但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多休息,洛栖赶在林庞去拿苏陌外套之前出言制止道:“他想睡就早点睡,这个时候折腾到医院也是拿点药而已。” 林庞还是不怎么放心,叮嘱道:“那你快点洗啊。” 浴室很快传来流水声,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一亮,洛栖走过去看了一眼,紧接着心里一沉,心跳猛然加速,手指颤抖着点开助理发来的链接。 “我和齐总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我从没想到他有一天竟然会这样对我。”直播间刚一打开就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要不是因为苏陌的缘故,我们绝对不会走到今天…” 林庞手里的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掉了,三步并两步走过来,只见手机屏幕上言初哭得毫无形象,正在怒斥苏陌作为“第三者”得到的顶级资源以及自己作为“原配”一下子成了糟糠之妻。 直播间的人数显示100万+,而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上涨,言初用纸巾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这么多年我在国外,只觉得项明对我冷淡了不少,然而直到今年我回国才发现他的身边竟然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简直是胡说八道!”林庞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怒喝道:“这个女人也太恬不知耻了!” 洛栖正要退出联系齐项明,手机屏幕一黑,直播间被封了。 这么高的效率,必然是齐项明亲自出手了。 下一秒,齐项明的电话直接打了进来。 “我已经让人封了言初的直播间,安排了人二十分钟之内找到言初的住所。”洛栖刚接起,对面直接道:“我现在在公司,法务部和网监部都在加班,半小时内就能立刻拿出解决方案。” 齐项明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寒意,洛栖立刻说:“等下我马上回公司,直播间被封了,我暂时还没看到网上的舆论动向。” 齐项明眉目沉冷,看着办公室外的狂风骤雨:“言初和周庭风不一样,对娱乐圈的规则并不清楚,直播间人数虽多,但大多数是抱着八卦的心态看的,从评论上看对苏陌的负面影响暂时处于可控范围。” 这件事因齐项明而起,他现在把苏陌看作捧在掌心都尤嫌不够的易碎品,走得太近怕苏陌反感,站得太远怕苏陌忘记,明明前段时间还因为言初的缘故被苏陌推开,没想到这没几天的功夫言初就再次把苏陌推到风口浪尖。 齐项明在这么短的时间作出反应,必然是言初破罐子破摔的行为引起他的震怒,嘉禾拥有最顶尖的公关团队,相比起这件事给苏陌的事业带来的影响,洛栖更在意苏陌的心情。 “苏陌怎么样。”齐项明冷声安排完工作,轻叹了口气问。 洛栖瞥了一眼扔在沙发上的手机:“他在洗澡,暂时没看到直播。” 可这事儿也瞒不住,洛栖还没拿出了合理的建议,浴室一声闷响,他心里一紧,下意识叫了声苏陌的名字,林庞已经一个健步冲进卫生间。 苏陌的脸色跟身上的白色浴袍颜色差不多,低头双手撑着洗手台,听到门声从镜子中看向身后的林庞,双腿一软就往地上滑。 林庞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上前扶着他胳膊,贴上他滚烫的手腕,惊叫道:“怎么烧得这么高!” “洛栖!”电话中传来齐项明焦急的声音。 苏陌下意识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手机,因为头晕又皱眉闭上眼睛。 “先扶他回卧室,我去拿药。”洛栖说完语速飞快:“齐总,苏陌发烧了。” 齐项明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我马上过来。” 高烧的人意识昏昏沉沉,苏陌觉得置身云端,浑身发冷,像小孩子似的蜷缩起身体,皱眉侧身躺在被子里。 第55章 不是过了多久,一股熟悉而清冽的雪松香气,夹杂着一丝窗外风雨的味道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周围。 这味道曾陪伴他度过好多个日夜,刻入骨髓,那是一种他曾经无比贪恋的安全感。 在这熟悉气息的包裹下,潜意识里紧绷的那根弦不知不觉地松弛下来。 他无意识地朝着气息来源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更深地陷入了柔软的枕头里,终于沉沉睡去,皱着的眉头也慢慢地舒展开了。 他这个模样像个小动物似的惹人心疼,齐项明站在床边看着他这个无意识的靠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吃过退烧药了吗?”齐项明压低声音,生怕惊醒好不容易才渐渐安稳下来的苏陌。 林庞也小声回道:“半个小时之前喂过了,不过体温暂时还没下来。” 洛栖和林庞对视一眼:“既然齐总来了我们就先走了,还要回公司一趟。” 齐项明的目光从进门就没有离开过苏陌:“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给我电话。” 第55章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上一次还是老爷子火化以后,那时的齐项明站在客厅看着被苏陌关上的房门,复杂的情绪萦绕心头,头一次觉得这公寓面积实在太大,大到他甚至无法靠近苏陌身边。 而如今他总算能陪在苏陌身边,即便是趁着苏陌昏睡的时候。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得淅淅沥沥。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光线柔和地铺洒在苏陌汗湿的额角和烧得通红的脸上,齐项明用手背贴在他的额头试了试,半个小时过去,体温稍微退了点,但还是烫得齐项明心都揪成一团。 齐总哪里照顾过人,知道退烧药起作用总要点时间,看着苏陌被被子遮住的小半张脸,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一个干净的毛巾,走过来给苏陌擦脸和手,苏陌的掌心很热,被齐项明托在手中,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竟直接抓住齐项明的食指。 他的手比齐项明的小一大圈,但用了点力气,齐项明的眼眸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疼惜与爱意,以及一丝卑微的满足感。 他不敢动,生怕一点点动静就会让这短暂的依赖消失。 他曾以为给了苏陌最好的资源,最优渥的生活,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就是对他好。他享受着苏陌全然的依赖和爱慕,却从未真正低下头去看看他想要的是什么,去听听他沉默下的委屈。 他给了他看似拥有的一切,他以为自己给予的已经足够多,直到苏陌不再属于他,齐项明才惊觉自己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多到如今仅仅是守在他身边都让齐项明觉得惶恐,怎么做都觉得不够。怎么补偿都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鸿沟。 一直到后半夜苏陌身上的高热才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 卧室里一片昏暗,窗外透进来一丁点晨光。苏陌慢慢坐起身,头重脚轻,身体也没力气。 他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板上,推开卧室门,客厅里的景象让他一瞬间定在了原地,恍惚间,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齐项明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天光未亮,城市还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寂静里,他的身影在窗前显得异常高大挺拔。 齐项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安静的客厅里就更加清晰:“言初再也不会再出现在任何公众平台,更没有机会接近任何人。” 电话那头又汇报了几句,齐项明淡淡地“嗯”了一声,“其他后续的法律程序你亲自跟进,记得在苏陌的粉丝群安排专人澄清,务必别让事态进一步扩大。” 这一幕太过熟悉,在过去三年的无数个清晨或深夜,他都曾见过齐项明这样站在窗边处理各种事务。 那时他会很乖巧地不去打扰,偶尔齐项明会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朝他招手。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重叠了。 一阵干痒从喉咙深处涌上来,他忍不住偏过头,压抑地低咳了两声。 通话戛然而止,齐项明立刻转过头看到站在卧室门口的苏陌。 “先这样。”齐项明说完挂断电话走过来,目光快速打量苏陌苍白的脸:“怎么起来了?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昨晚昏睡后的事苏陌一概不知,此时看到齐项明,他又恍然想起了昏沉之间那股熟悉的香水味,苏陌抬起眼看他。 站了几分钟,通过齐项明的电话昨晚言初直播间诋毁苏陌的事也听了个大概,苏陌并没觉得愤怒亦或怨恨,他只是觉得有种很深的疲惫。 齐项明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颌线条紧绷,显然是一夜未眠。他走过来时带着从没有过的小心,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有一种罕见的谨慎:“昨晚言初突然开了场直播,说了一些不实的言论,公司已经控制了舆论,今天会发声明和律师函。” 他知道此时并不是提到言初的好时机,哪怕言初的行为是他始料未及的,即使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迅速的反应,可苏陌因为他的缘故受到了伤害。 他生怕惹苏陌生气一般小心翼翼,像把处理结果给苏陌汇报一样,他眼底化不开的疲倦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苏陌的心上。 “言初那边我会亲自处理,她永远也没有胡言乱语的机会。” “谢谢齐总。”苏陌动了动唇,张口就是让人无法忽视的距离感,他没给齐项明回话的时间,自顾自地转身回了卧室。 他不想知道言初的下场,跟他三年,齐项明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苏陌多少了解一点,这样的丑闻一出,哪怕不是为了他,单是为了嘉禾的声誉,齐项明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言初。 这几天感冒断断续续他也没怎么管,昨晚被林庞及时喂了一颗退烧药,苏陌现在除了觉得累没什么其他症状,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到齐项明开门离开的声音。 一个星期以后,苏陌按时飞往宁城,参加《流金岁月》的开机仪式。 跟上次去宁城的私人行程不一样,嘉禾提前两天在社交平台官宣了苏陌即将进组的消息,大多数网友对这个像草台班子似的团队持怀疑态度,消息一公开,嘉禾的官方微博直接炸了锅。 有的大骂嘉禾是不是快倒闭了没有好资源了,有的担心苏陌上次受伤那么重这才过了没多久就进组,有的把这视为苏陌不红了的信号,和言初的直播联系到了一起。 苏陌罕见登陆自己的账号,没转发嘉禾的微博,而是发了一张宁城的雪景,配文只有一个太阳的表情。 苏陌是中午的飞机,洛栖不想他被粉丝打扰,但艺人出行粉丝机场接送机几乎是必备的流程,提前两三个小时机场就被苏陌的粉丝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不知谁首先注意到在林庞的陪同下低调现身的苏陌,大家一窝蜂地涌上前,安保人员急忙冲过来把苏陌护在中间。 闪光灯噼里啪啦在身边闪个不停,耳边的喧嚣声几乎掩盖住了机场广播,苏陌寸步难行,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意。 “苏陌,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拍戏啊?”一个靠的很近的女生忍不住大声问。 毕竟他以前的剧组都是最强班底最强阵容,粉丝虽然在网上据理力争,但是自己心里都不确定,生怕他是真的被公司冷落了。 “拍摄《流金岁月》是我小时候的梦想,现在终于有机会,当然不会错过。”苏陌很少在公开场合回答粉丝的问题,这还是第一次。 他的回答给了现场的粉丝们一颗定心丸,刚刚的女生明显松了一大口气,眼看着苏陌准备进安检,大声嘱咐道:“苏陌好好注意身体!” “谢谢。”苏陌笑着对大家挥挥手,跟林庞一起过了安检走进休息室。 十二月中旬的宁城还没达到全年最低气温,但作为典型的北方城市,气温已经是零下十几度了,黄华特地安排了保姆车,一下飞机苏陌就直接上车往村子的方向走。 电影几乎所有镜头都在村子里采景,从镇上到村子光是路上来回就要耽搁近一个小时,下雪路上结冰不好走时间就会更久,再加上出于安全考虑,因此按照黄华的要求所有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全部住在村子里,林庞上回在陈家呆了两天,深切地感受到在北方的乡下哪怕是有暖气屋子里也冷得需要穿棉衣,这次准备的特别充分,带了半箱子暖宝宝,眼看着车子拐进村子,二话不说直接拿出一张撕开按在苏陌的后腰处。 车上热,苏陌张口想说不用,又觉得自己这两天感冒才彻底好了,实在是没有抗议的资格,于是很乖巧地闭嘴。 林庞苦口婆心:“村子里晚上肯定更冷,今晚先感受一下,实在不行我明天去镇上买两个电暖气回来,反正拍戏的时候也用得上。” 车子碾过被压实积雪的村路,发出嘎吱的轻响,最终稳稳停在了陈老太太家的院门外。 林庞立刻跟个护犊子的母鸡似的把羽绒服裹在苏陌身上,司机帮着提行李,听到动静,陈家老两口从屋子里走出来。 第56章 “小苏啊,快进来!”上次相处了几天,老太太明显对苏陌更熟悉了点,也不一口一个苏老师的叫了,笑眯眯地迎上前:“赶紧进屋暖暖身子,一冷一热的别感冒了。” 此时已经快到晚饭的时候了,屋子里飘着饭菜的香味,苏陌跟着老太太一进屋,整个人就被温暖地包围了。 林庞惊讶地瞪大眼睛:“嗬,这么热乎!” 这温度外套是穿不住了,等苏陌脱了外套,老太太喜滋滋地指了指墙上:“装空调啦。” 暖风从出风口送出来,苏陌看着老人家手上常年生长的冻疮,有点诧异:“家里新装的?” 一个空调对普通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这种家中没有年轻劳动力的乡下老人家来说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苏陌有点担心是因为自己要在这儿住老人家特地安的空调,那就实在太添麻烦了。 “前天装的,”老太太看上去特别开心:“不止咱家,整个村子全都装上空调了!不过头一户就给咱家安的!” 第56章 这次电影在村子里拍摄,黄华的确是支付了一定的费用,但不及总预算的十分之一,村民们勤俭节约的性格,就算领了这笔钱也不可能这么整齐划一地家家户户安个空调。 “大娘,你们这是携手为电网做贡献啊?”林庞笑着接话。 陈大爷笑呵呵地从厨房出来,腰上系了个围裙,吆喝道:“快过来吃饭,一边吃一边聊。” 家常菜量大可口,只是口味偏咸,林庞捧着饭碗大口往嘴里塞,就见陈老太太从卧室拿了个电卡出来。 “是剧组统一给我们村安排装的空调,前天过来的,昨晚才都安完。”老太太一脸的不可思议:“来了好多辆卡车,连电网的人都惊动了,跟着过来了好几个工作人员给我们挨家挨户的检查电路。” 陈大爷笑眯眯看着老伴介绍,给她碗里添了热汤,补充道:“带队的那位领导还给我们每家电卡里充了五千块钱,嘱咐我们别舍不得用。” 热乎的白菜豆腐汤喝下去一碗就浑身冒汗,林庞把卫衣下摆掀起来扇了两下,感慨道:“没想到黄导这么大手笔。” “不是黄导过来的。”陈大爷摆摆手:“是你们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一起的那位高个子的先生,叫…齐总。” 苏陌手中的筷子一顿。 这话倒是一下子给林庞说尴尬了,欲盖弥彰地看了苏陌一眼,低头猛猛吃饭。 路上奔波辛苦,吃过晚饭黄华过来了一趟,交代了明天开机仪式的细节就走了,村子里睡得早,刚过了八点家家就院门紧闭。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将村庄染成一片静谧的白。 屋子里的温度和栖山差不多,与窗外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苏陌毫无睡意,洗漱完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留下一道短暂的水痕。 屋子里太暖和了,暖和得让他无法不去想齐项明。 想他那样身份的人甘愿顶着北方十二月的寒风亲自带着车队和工人来到这个偏僻的村庄,协调电网,说服家家户户装上空调。 几十万的电卡冲进去对齐项明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数字,可就这么扔在这儿打了水漂实在不是一个商人的明智选择。 苏陌不敢揣测他这么大手笔的原因究竟是不是仅仅为了让自己暖和点,如果是的话,那他做这一切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是补偿,是讨好,还是就像那天吃饭时所说的那样,是挽回。 心口好像被这暖风吹得发胀,一种酸涩又带着微暖的情绪无法控制地漫溢开来。 好像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安排,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震动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苏陌似有所感走过去看了一眼屏幕,是齐项明。 他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指尖微微蜷缩,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喂,齐总。”苏陌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 电话安静了一瞬,传来齐项明的声音:“到宁城了,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苏陌仍看着窗外的雪花:“屋子里很暖和。” 他这个话题是故意提到的,然而齐项明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自顾自道:“我今晚和萧祐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刚刚回家。” 他的语速有点慢,以苏陌对齐项明的了解知道他这是喝了不少,顿了顿,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尖:“那你晚上早点休息。” 他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别扭,电话中的齐项明嗓音很哑地笑了一声:“好,你也是,别一直站在窗边,当心着凉。” 苏陌的手指还抵在冰凉的窗子上,闻言微微瞪大眼睛,下意识追问:“你怎么知道…” 他甚至怀疑齐项明是借着装空调的机会在房间里安了监控。 这个问题带着点从前的苏陌跟他说话时的样子,有点单纯有点稚气,是只在齐项明面前才会表现出的模样,从两人分开到现在,这是齐项明头一回因为苏陌如此简单的一句话露出点笑意来,声音很透着轻松,耐心解释:“新闻说今天宁城下大雪,以你的习惯肯定在窗子边看雪景。” 窗外的雪还是纷纷扬扬地下,屋子里暖意融融,就连手机似乎都带着点温度,苏陌很轻地呼出一口气,白雾在玻璃上晕成一片模糊。 苏陌的心被齐项明这句话勾得微颤,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知道了。” 萧祐坐在旁边,撑着头等齐项明挂了电话,转过来看着他笑了半天:“我就说怎么我助理那么爱看霸总追妻文,我现在也有点迷上了。” 齐项明今晚确实喝了不少,松了领带站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冰水,出来时见萧祐还在津津有味地和陆朗探讨:“你知道咱齐总有多壕不,给整个村子都装了空调不说还预支电费,我估摸着电网公司得给他发个锦旗。” 陆朗也觉得喜闻乐见,跟着八卦:“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身边有个朋友最近也在追妻火葬场中,据说担心人家拍戏的时候受伤,特地拜托我亲手调制点活血化瘀的药膏过去,我每天忙的死去活来,还得抽时间帮他送温暖。” 陆朗说完停了一秒:“要不说有缘分呢,我那朋友也姓齐。” 俩人一起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齐项明,知道他现在心情不错,于是更加放肆地笑成一团。 齐项明并没介意他们的调侃,坐在沙发上,陆朗收了笑,看他灯光下柔和了几分的眉眼,忍不住问:“项明,苏陌把过去都忘了,你做这些有什么意思?要是想靠这些行动感动他那你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那就等。”齐项明声音透着几分无奈,苦笑一声:“我有时候觉得他忘了也挺好,他如果记得,可能会觉得是我不过是出于补偿而已。他不记得了,一切就能从头再来。” 他们还能从头再来吗,齐项明不知道,他做的一切也没想让苏陌知道,他从前总是高调地偏爱苏陌,给他在剧组独一无二的待遇,而如今他在尝试着用更平常也更容易被接受的方式照顾苏陌。 黄华这么多年没有出现在娱乐圈,对于现在粉丝探班,邀请媒体参加开机仪式的这些套路很难适应,《流金岁月》算是群像戏,唯一的男主就是陈亮,除了苏陌之外其余都没什么名气,黄华也不想搞那些繁琐复杂的流程,简单地举行了个开机仪式,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不少,每人都得了个小红包,电影就算是正式开机了。 因为前期做了相当充足的准备,苏陌对角色的把控很到位,黄华的心里本来还是有点不放心,但当看到苏陌身上穿着一身破旧的牛仔装出现在镜头里时,悬着的心在一瞬间就放下了。 林庞手里抱着苏陌厚厚的长羽绒服站在后面,看着摄像机也是下意识地瞪大眼睛,他这还是头一回看到苏陌装扮成这副模样,头发柔顺地趴在额头,皮肤微黑,眼睛却很亮,笑容里带着年轻人对带领村民共同致富的渴望与期待。 想起齐项明的嘱托,林庞艰难地腾出手摸出手机,对着摄像机拍了几张照片发了过去。 虽然年近半百,但黄华被齐项明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获得了翻身的机会,必然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拍摄当中,工作起来大有一股不要命的架势,一整天的戏下来,除了下午快两点才吃上的一顿午饭之外其余时间剧组几乎就没停下来。 宁城天黑的早,大多数的戏没法拍,再加上又是第一天,直到月亮高悬在空中黄华才猛然想起齐项明的叮嘱,连忙喊“卡”收工。 就算是有林庞贴了全身的暖宝宝,但北方零下几十度的气温不是开玩笑的,听黄华叫停林庞急忙冲过去用羽绒服裹住苏陌。看着他冻得发白的脸:“赶紧喝杯热茶暖暖。” 热茶是陈大娘特地给苏陌煮的,用保温壶装着拎到现场,入口带着生姜淡淡的辛辣味儿。 第57章 陈大娘过来了也没着急回去,在后面坐着看苏陌拍戏,心疼坏了,见林庞过去知道这是拍完了,连忙也跟着走过来,从袋子里拿了一双手套出来:“冷着了吧?这手指都冰了,戴上。” 大娘心疼他,苏陌笑着接过,二话没说戴在手上:“谢谢陈大娘,好暖和。” “暖和什么呀,这么冷的天儿还让你穿这么少。”大娘白了一眼起身走过来的黄华:“你这个导演一点儿也不会心疼人。” 并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中夹杂着浓浓的埋怨,周围的一圈人都善意地笑了,黄华也跟着笑,态度特别好地接话:“是是是,往后我可一定得注意。” 陈大娘撇撇嘴,明显不信他的话,对苏陌又说:“结束了咱就抓紧回去,老头饭都做好了。” 苏陌去卸了妆,跟着陈大娘一起往家走,直到远离了人群,大娘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家里来了个人。” 第57章 “来人?”苏陌愣了一下,脚步顿住,心里漏掉了一拍,下意识认为是齐项明。 大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身后没有剧组的人在,又低声说:“是齐总给您安排的理疗师。” 看着大娘一脸的神秘,苏陌的心却在这一刻不可避免地低落下去。 他自嘲于这股失望,哪怕给了两人这么长时间,可是对齐项明的戒断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 理疗师是今天早上从栖山过来的,是陆朗的亲师弟,跟这几人都很熟悉,苏陌以前拍戏拉伤时齐项明让他到家里按摩过几次,苏陌一进院子就看十分不适应北方天气的理疗师缩在凳子上,空调被陈大爷体贴地调到了30度。 “肖医生,”苏陌一进门就被热得脱了外套。 肖医生看到他可算松了口气,立马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苏陌,快过来,我看看你的胳膊。” 当时右臂受伤,虽然现在做常规动作没什么问题,但受不得累,肖医生给他细细检查,手劲不轻不重:“你这胳膊还是得好好养着,不然以后打戏也受罪。” “我知道。”苏陌被他按得手臂酸麻,按到伤处时疼得哼了一声,强行换了个话题给自己转移注意力:“您是特地从栖山赶过来的?” 肖医生手劲稍微轻了点:“齐总专门打了电话安排的,我下周再过来,但是你自己拍戏的时候还是要多注意。” 陈大爷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下周还从栖山往这儿飞?” “不是下周,是每周。”肖医生笑着看了陈大爷一眼,对此安排并不是很介意。 毕竟齐总出手阔绰,他这一天的出诊费抵得上半个月工资,外加来回机票全包。 肖医生多少知道点齐项明和苏陌的关系,当时他被请到四季云顶时就是一身休闲装的齐总亲自给他开的门,并且盯了全程,苏陌痛极了就皱眉往坐在身边的齐项明身上靠,两人的姿势很亲密,齐项明的疼惜全写在脸上。 他的手法专业,给苏陌按了一个小时,又觉得自己只工作这么短的时间有点辜负齐总给的报酬,于是又无偿给大爷大娘按摩了肩颈,直到觉得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才匆匆离开。 大爷活动活动肩膀一身轻松,长出了一口气,感叹道:“这肖医生真是手法了得。” “你是借了小苏的光。”陈大娘浑身热乎得出了汗,拿了一条毛巾擦脸,又笑着看着陈大爷:“快擦擦,脖子上全是汗。” 大爷一脸妻管严的笑容,乐呵呵地接过毛巾,叹了口气:“等到时候我也学学这手法,以后也给你按按。” 他脸上带着愧疚,大娘看穿他的情绪,往厨房推他:“行了行了,小苏拍了一整天的戏饿坏了,赶快做饭去。” 林庞也跟了上去,小屋里就剩下苏陌和陈大娘,厨房很快传来切菜的声音,苏陌起身倒了两杯水过来,陈大娘接过喝了两口,感慨道:“要是不把这老头子打发走,又得絮絮叨叨个没完了。” “陈大爷对您真的很好。”苏陌笑道,从第一天过来就能看出他对陈大娘的在意。 陈大娘笑着不否认:“我们年轻那会儿条件差,我当时怀孕八个月,也是冬天,山里路滑,我摔了一跤,老头子那天去镇上了,等他回来把我送到医院已经晚了,孩子掉了,医生说我再也不能生育。” 苏陌愣了一下,村子里大多数都是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像陈家这种只有老两口的不占少数,苏陌本以为他们也是子女在外地,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陈大娘刻意压低声音怕大爷听到:“从那以后我身体一直也不好,老头子总觉得欠了我的,夫妻之间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但他自己就是过不去那个坎,所以对我百依百顺了大半辈子。” 永远被剥夺做母亲的资格对一个思想传统的女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苏陌无法感同身受,但他能想象得出那种痛苦,出言宽慰道:“但是您和陈大爷很幸福,这就足够了。” “他呀,好长时间走不出来。”陈大娘悠悠叹气:“他那时候说我难,有时候我却觉得亏欠的那一方更难。” 苏陌垂眼看着杯中的水泛起一圈圈波纹,听大娘的语速很慢:“觉得亏欠的那一个总在尽力讨好,小心翼翼地给,做得再多也觉得不够,就像填一个无底洞,那种感觉就算他不说我也懂,难受。” 空调的热风源源不断输出,吹在苏陌身上,他怕冷,此时浑身都很暖和,手指贴在杯子上感受到热水的温度,问:“那您怪过他吗?” “怪过。那天早上我就不让他出门,他不听,我就经常想他要是听我的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陈大娘笑笑:“可是没如果啊,后来他一直在补偿,其实惩罚一个心里有你的人何尝不是在惩罚自己。” 苏陌没说话,沉默地看窗外的月亮,他想齐项明是不是也在努力的填补那个无底洞。 肖医生抵达栖山时已经是凌晨了,机场依旧人来人往,他目光精准地在接机口找到陆朗,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 “还是栖山暖和,我今天刚到宁城一下飞机差点冻死。”肖医生坐上车就开始吐槽。 陆朗启动车:“那你怎么不立马回来。” “为了钱啊,”肖医生很坦然:“你但凡多给我点薪水我也不至于为那几十万折腰了。” 陆朗哼笑两声:“那你还是折吧,我可没有齐总财大气粗,几十万扔进去连个响儿都没有,就为了远程给苏陌做个理疗。” 肖医生笑了一声,打开手机:“我这个时间给齐总打电话他能不能把我撕了?” “他估计能直接给给你发个红包,”陆朗目视前方:“肯定等着呢。”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了起来,肖医生跟陆朗对视一眼,主动汇报道:“齐总,我已经落地栖山了。” “嗯。”电话中传来齐项明低沉但略带疲惫的声音,等他继续说。 “苏陌伤处还没彻底痊愈,稍微一按还是觉得疼。”肖医生说:“不过总体来说没太大问题,他自己也挺注意,我今天帮他做了理疗,说是好多了,下个礼拜我再过去。” 电话那头很安静,片刻后齐项明开口:“辛苦了。” 电话挂断,齐项明捏了捏眉心,站起身离开书房。 夜色中的栖山都进入沉睡,窗子上倒映着齐项明的身影,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没有苏陌的任何消息。 昨晚的电话苏陌的情绪波动似乎只是个梦,今早他发过去的早安石沉大海。 齐项明有点想笑,笑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苦等对方消息,这种感觉是有点煎熬的,以至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就立刻翻出谈霜的号码。 “齐总。”谈霜接的很快。 “给我定周末的航班飞宁城。” 齐项明的行程表就在谈霜脑子里,闻言接道:“齐总,周末是您母亲生日。” 电话这头沉默了一下,谈霜妥善给出第二个选择:“下个礼拜二晚上意发那边和您约了饭局,已经答应了。我最早可以给您订星期三的机票。” 齐项明第一次对自己紧张的行程安排不满:“那就星期三。” 姜敏之一向不怎么爱热闹,平时过生日也都从简,今年不知道怎么竟让齐方志发了邀请函过来,地点就安排在齐家位于城郊的别墅。 临近中午,齐项明的车进了院子,保姆早早就等着了,看他停稳车走过去:“您回来啦?” 距离上次他拎着言初回来已经有好长时间了,保姆眼睁睁看着姜敏之日渐消瘦整天唉声叹气,心也跟着揪起来,齐项明准时回来,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松了口气。 听到动静的同时姜敏之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紧张给拢了拢头发,一旁的齐方志笑笑:“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项明会回来的。” 姜敏之总算露出了点笑意,和齐方志一起迎了出去。 齐项明的目光移到姜敏之身上,下一秒,副驾的门被打开,手中提着礼物的谈霜紧跟着下了车。 第58章 “太太,生日快乐。” 谈霜笑着上前走到齐项明身边,将手中的礼物送给姜敏之。 齐方志脸色微变,复杂地看了一眼齐项明,姜敏之脸上精致的妆容更是不出所料地出现了裂痕。 碍于谈霜在场,齐方志不好发作,侧身握了握姜敏之的手:“来了就先进屋。” 别墅中没有想象中的宾客如云,家里和平时无异,开放厨房内传来淡淡的奶油香。 谈霜何其聪明,跟姜敏之寒暄了两句,借故接电话离开了客厅。 “不是说有仪式吗。”齐项明坐在沙发一侧:“怎么没见宾客。” 姜敏之看着他的侧脸,明明是自己的亲儿子,却觉得再也没了往日的亲密:“不说有仪式你会回来吗?” 齐项明不置可否。 姜敏之气得声音发抖:“项明,你带着秘书回来,到底是参加生日宴会,还是因为你妈妈过生日?你把今天过来究竟当成了应酬还是回家?” 第58章 哪怕是极力隐忍,可在问出口的同时姜敏之的眼泪还是涌了出来,移开目光盯着墙壁的挂钟,那是齐方志拍得的古董,钟摆左右摇摆发出沉闷的声响,姜敏之用纸巾擦了擦眼角。 她的眼泪让齐项明难受,齐方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半天沉沉叹气:“项明,敏之一直很惦记你,也很担心苏陌,今天主动让你回来也是不想再僵持下去,母子一场,总不能就这样和家里断了联系。” 谈霜在窗边装模作样磨蹭了十来分钟,实在是觉得尴尬,只得硬着头皮走回去,坐在齐项明身边就对上姜敏之微红的眼睛。 齐项明今天既然带着谈霜回来就没打算避开她:“苏陌我没法放开。” 一句话,让客厅再次陷入沉默,姜敏之哽咽着质问:“项明,你想和谁在一起都可以,但为什么偏偏要是他啊?” “为什么不能是他。”齐项明声线也不太稳,他很少在外表现出这一面,可这段时间谈霜见过好多次。 他说:“我对苏陌的感情无需向任何人解释,谁也别想动摇我。您接受不了苏陌,我不想勉强。但您也别想勉强我放手。” 话已至此,今天的对话注定是不欢而散,好好的一场生日最后还是变得这样的结果,保姆生日蛋糕还没来得及端上桌,齐项明已经带谈霜离开。 姜敏之别过头坐在沙发上没起身,谈霜落后齐项明两步,回头看她,轻声叫了一声“阿姨”。 姜敏之这才抬眼,露出一丝勉强的笑,谈霜说:“苏陌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原定下个礼拜飞宁城,可齐项明实在分身乏术,年底公司各种事务压身,应酬接二连三,齐项明终究是没抽出时间过去,他每天雷打不动给苏陌发消息,苏陌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说的都是不痛不痒的话,但齐项明甘之如饴。 时间一眨眼到了圣诞节,黄华自己虽然从不过这种节日,但剧组在宁城冻了半个月,为了犒劳大家,剧组放了三天假。 苏陌落地栖山时已经下午了,身上的羽绒服跟栖山的温度不太搭,苏陌快步上了车,车子返回四季云顶,林庞帮他把箱子提上楼,两手一拍:“真不用我陪你一起过平安夜啊?” 苏陌拿着家居服出来正往卫生间走,转头看他一眼:“真的不用,跟着忙了这么多天,你也好好休息休息。” “那行吧,我走了啊。”林庞在门口换鞋,不放心地叮嘱:“你也早点睡,早睡早起才能提高免疫力。” “知道。”苏陌进了卫生间关门:“给你发了个红包记得收。” 隔着哗哗的流水声,苏陌听到林庞扯着嗓子大声告白。 宁城洗澡条件没家里这么好,苏陌在浴缸里磨蹭着泡了大半个小时,懒洋洋地不想出来,手机响了几声,苏陌伸手拿过看了一眼,是齐项明的电话。 他拍戏的时候就很少能准时接听电话,齐项明本没报什么希望,他这一个星期都在临市出差,此时晚宴就要开始,宴会厅内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室内的温度很高,男宾们都是一身笔挺的西装,齐项明身置其中,突然想起林庞昨天发来的照片--苏陌裹在黑色的长羽绒服中,地面是皑皑白雪。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今晚是平安夜,齐项明看向窗外,大块led屏上闪烁着雪花和苹果的图样。苏陌不过圣诞节,但他喜欢平安夜,每年平安夜齐项明都陪着他,不管是剧组还是在家,不管是不是在栖山。 今年是个特殊,齐项明无法抗拒想念,趁着宴会开始前给苏陌打了这通电话。 电话中很安静,苏陌的声音有点空,像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齐项明问:“今天的拍摄结束了?” 他对剧组的动向一向了如指掌,剧组不少都是齐项明的人,时时刻刻跟他汇报苏陌的行踪,然而这次他是打定主意改变两人的关系,也怕苏陌抵触他,所以没有特别安排人手过去。 氤氲的水蒸气包裹着身体,苏陌觉得自己有点困了,在浴缸里动了动:“我今天回栖山了,黄导这几天给我们放假。” 齐项明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已经快六点了。 齐项明这几天出差没带谈霜,秘书从宴会厅走过来压低声音:“齐总,晚宴还有十分钟,您可以入场了。” 齐项明看他一眼,身后的宴会厅繁琐的水晶灯吊在空中,大多数来宾都已落座,他却在这时候心生厌烦。 “苏陌。”齐项明突然开口说:“今天是平安夜,晚上如果有时间可以一起吃个晚餐吗?” 电话中安静了一会儿没有回应,齐项明又补充道:“我现在在临市出差,赶回来大概要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可以吗?” 连续两个问题,他把选择的权利留给苏陌。 这是第四个平安夜,苏陌默默地闭上眼,他的内心充满挣扎,尤其是在得知齐项明要特地从外地赶回来,他觉得自己失去了拒绝的能力。 短暂的停顿,齐项明本该在这时候适当地开口给他转圜的余地,但他没说,电流夹杂着苏陌浅浅的呼吸声,齐项明耐心十足,似乎就要等他一个答案。 “好。”苏陌一阵纠结才开口,停顿了一下又不自在地补充:“你…路上慢点。” 挂断电话,秘书上前一步,谁知齐总握着手机直接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我今晚有事要赶回栖山,晚宴和明天的会议你全权代表我参加。” 秘书还没等反抗,只见齐总进了电梯。 秘书欲哭无泪,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找谈霜呜呜呜:谈霜姐,齐总说赶回栖山有重要的事把我自己扔下了,怎么办?到底什么事会那么急啊! 对面五秒钟就回了消息,俩字:追妻。 与宁城不同,栖山的冬天并没那么寒冷,家里虽然这么多天没人住,但泡了个热水澡又开着暖气,家里暖洋洋的,窗外华灯初上,在宁城的乡下呆久了,这样的热闹好像已经远离了苏陌。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点钟,苏陌倒也没觉得多饿,只是坐在沙发上反复地点开地图搜索齐项明的距离,现在已经四个小时了,就算是路上堵车恐怕也要到了。 他到现在也没有消息,苏陌焦虑得坐不住,起身在客厅走来走去试图转移注意力,脑子里却闪现出无数可怕的念头,拿起手机就要拨齐项明的号码,几乎是同时,齐项明的电话打了进来。 电话秒接,齐项明还没开口,对面着急的声音传来,带着自己也没察觉到的质问:“你在哪里?” 齐项明一怔:“我在楼下,高速路口封了一段,绕得有点远,抱歉。” 苏陌像是松了口气:“知道了,我马上下来。” 齐项明的车没停停车场,而是直接开到楼下,看到苏陌的身影齐项明下了车走过去。 半个月没见,走了几步的时间齐项明的目光已经上下将苏陌打量了一遍,没有瘦,也没见疲态,看起来拍摄的过程还算顺利。 回来的路上齐项明定了餐厅,平安夜位置紧俏实在无法包场,经理硬是挤出一个包间,桌子靠近窗边,能俯瞰大半个栖山。 苏陌饿过了,此时低头小口喝浓汤,桌上的菜品很多,齐项明坐在他对面,歉意地说:“应该让你在家里先吃点东西的,抱歉这么晚才吃上晚餐。” “没事。”苏陌摇摇头,桌角的灯散发着暧昧温馨的光,照在齐项明的身上,让他脸上的疲惫一览无余。 他是为了苏陌特地赶回来的,很明显是临时调整了后面的行程安排,身上的西装倒像是特地为了赴约,对比之下苏陌身上的牛仔裤和薄羽绒服显得太过随便了。 齐项明目光很深,语气诚恳,见苏陌盯着自己看,将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 “本想着给你寄到宁城,既然你回来了正好送给你。” 苏陌瞥了一眼,纯色丝绒盒子方方正正,他下意识要拒绝,齐项明料到他想说什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刚好看到,觉得你会喜欢,打开看看。” 第59章 他送给苏陌的礼物的很多,想要的不想要的,大多奢华,看到眼前的盒子,苏陌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打开。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玉坠,是个小苹果的形状,很特别也很可爱。苏陌不懂成色,但既然是齐项明送的,必然不便宜。 “平安夜快乐。”齐项明看他:“平安喜乐,不止今天。” 苏陌的拇指很轻地碰了一下冰凉的吊坠,半晌声音干涩:“谢谢齐总。” 他没戴上,只把盒子盖上放在手边,齐项明也没介意,趁着苏陌提起点精神吃东西的功夫问:“明天有空吗。我刚好要去马场,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 苏陌没抬头:“听说齐总有一匹爱驹叫凯撒。” 齐项明轻笑一声:“对。” 苏陌觊觎凯撒已久:“如果是去看看凯撒的话,我也想亲眼见识见识。” 第59章 餐厅的位置好,从这儿往下看正对着栖山最热闹的街景,出来过平安夜的年轻人很多,街上车水马龙,堵成一整条街远远看去都是红色的尾灯。 苏陌吃了饭放下刀叉就侧头看向外头,齐项明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一直亮个不停,工作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他扫了两眼,按了锁屏。 苏陌没注意到他这个动作,经理敲门进来询问齐项明要不要开一瓶酒,齐项明低声拒绝,让送一个慕斯蛋糕。 经理关了门退出去,齐项明没催他,见他看得起劲,闲聊似的开口:“上周接到市电视台的邀请,想问你有没有想法参加台里的跨年晚会。” 苏陌收回目光看齐项明,齐项明不疾不徐得像个专业经纪人:“参加晚会对你转型有好处,再加上这部《流金岁月》,以后你的戏路会随之拓宽。” 服侍生送了一个精致的慕斯蛋糕进来,齐项明把蛋糕推到苏陌面前:“不过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宁城,想要参加彩排就要来回跑,我担心你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这些工作苏陌以前并不操心,都是公司安排好的,现在齐项明把决定权交给苏陌。 能受地方台邀请对大多数艺人来说都表示业内的认可,只要时间安排得开基本不会有人拒绝,苏陌短暂地考虑了几秒钟,用叉子贴着慕斯边挖下一块含在嘴里:“我可以的。” 蛋糕很合苏陌的口味,一小个基本都被他吃完了,齐项明抽空回了两个消息,两人离开餐厅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这时候正是约会结束的时间,楼下都是牵着手散步的情侣,齐项明开车把苏陌送回四季云顶,没有上楼的意思,车子解了锁停在楼下。 “上去吧,我明天早上过来接你。”齐项明说。 苏陌推开车门:“晚上你也早点休息。” 齐项明很轻地笑了一声:“知道了。” 走进公寓楼,苏陌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齐项明的车子还停在远处,没有开车灯,像是蛰伏在黑暗之中,他看不到齐项明的五官,只是齐项明脸上带着的挥之不去的疲惫就像刻在他脑子里。 圣诞节的栖山笼罩在一层清冷的阳光里。节日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齐项明早上准时过来接苏陌,一起来到城郊的马场。 冬日的草场带着枯黄的颜色,呼吸间是淡淡的草料气息。 齐项明提前打了招呼,经理早早等在门口。 凯撒性子烈,除了齐项明和它的专属训马师之外不愿靠近任何人,以前萧祐还跟着过来了一次,只可惜被凯撒昂首挺胸地忽视了,后来也不再自讨没趣。 这是齐项明时隔这么久第一次正式带人过来,又因为苏陌的到来特地提前打了招呼,经理心知这位身份特殊,心思活络地推测是齐总的未婚妻,没想到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一位家喻户晓的明星。 热情的经理还给齐总的未婚妻提前准备了个礼物,此时滑稽地怀抱着一个马匹毛绒玩偶走过来,有点四肢僵硬:“齐总,这位是苏先生吧?” 齐项明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他手里那个玩偶上,面无表情,但惊得经理一头冷汗,现在藏起来也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递过去:“苏先生,一点小小的心意,希望您喜欢。” 喜欢不太可能了,只希望别当场撒气惹齐总不快就行了。 苏陌道了谢接过玩偶,看样子挺喜欢,修长的手指缠绕着马鬃,跟在齐项明身边。 齐项明过来一般直接去看凯撒,经理引着两人走到凯撒的独立马厩前。 毛色油亮黝黑的骏马立刻躁动起来,喷着响鼻,头颅高昂,眼睛炯炯有神,带着桀骜不驯的野性。 齐项明走过去,伸出手掌,低声叫它名字。 齐项明有段时间没来了,凯撒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低头亲昵地蹭了蹭齐项明的手心。 齐项明抚摸着凯撒强健的脖颈,苏陌刚上前一步就立刻换来凯撒警惕的凝视,经理吓得急忙护住苏陌,低声提醒:“苏先生,凯撒认主,您小心一点。” 苏陌站在原处没动,内心升腾出一种挑战欲,齐项明从前会直接杜绝他做任何危险的举动,上次是唯一一次带他去马场,又因为遇到了不长眼的陆明瑞没骑成。 “我想试试。”苏陌忽然开口,目光从凯撒身上移开,看向齐项明。 齐项明抚摸着凯撒的手顿了顿,转头不赞同地与他对视。 谁都知道凯撒的脾气,它只认齐项明,当初训马师都是花了一番功夫才能靠近它。 “苏陌,”齐项明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严肃道,“凯撒不一样,它性子太烈,如果想骑马…” “你不是在吗?”苏陌打断他,声音不大,很平静。 齐项明面上不显,内心却被他这句话轻易地撩拨了一下,他稀疏平常地说“你不是在吗”,好像代表了一种无条件交付的信任。 凯撒不耐烦地甩着尾巴。 几秒钟后,齐项往后退开了一步。 这是一个无声的应允。他将苏陌试做珍宝,若是放在以前苏陌一句话就直接被齐项明驳回了,沉默代表着内心的挣扎,对他来说这样的妥协很难。 “保护好他。”齐项明对一旁的驯马师沉声吩咐。 苏陌换上骑装,在驯马师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接近凯撒。 齐项明始终站在苏陌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沉沉落在凯撒身上,时刻关注它的状态。 凯撒显然对陌生人的靠近极为抗拒,不断地摆头、后退,发出威胁般的低鸣。 苏陌的心跳得飞快,按照驯马师的指示,动作缓慢稳定地安抚,凯撒看起来似乎平静了点,训马师轻轻拍了拍马背,朝苏陌使了个眼色,在凯撒极度不配合的晃动中翻身上马。 就在他坐稳的瞬间,凯撒猛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 齐项明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下意识就要冲上前。 “别过来!”苏陌紧紧抓住缰绳,伏低身体。 齐项明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能上前,他突然的靠近只会让凯撒更加狂躁。 齐项明死死地盯着马背上的苏陌,捕捉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浑身的肌肉紧绷。 凯撒不断急转,试图将背上的入侵者甩下去。苏陌被颠簸得厉害,脸色发白,额角迅速渗出了细密的汗,缰绳勒得他掌心发红,显得非常吃力,只是心脏狂跳不已的同时他并不觉得恐慌,反而被刺激出一股执拗劲儿来。 齐项明一动不动,他看着苏陌在马背上挣扎、征服,看着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臂,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头发下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充斥着他的胸腔。 心疼,担忧,还有骄傲。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苏陌,不是被他庇护的金丝雀,像是直面风暴的鹰。 意识到背上的骑手并非它想象中那般脆弱,凯撒渐渐乖顺下来,变得稍微顺从。 苏陌脸上露出一丝笑来,慢慢直起身调整呼吸,引导凯撒在场内慢跑起来。 阳光洒在他汗湿的额发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为他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 他拉着缰绳控制住凯撒,慢慢跑回到齐项明面前。 齐项明依旧站在原地,此时才察觉到掌心里一片黏腻的冷汗。 四目相对。 苏陌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征服后的快意。 洒脱肆意,像是当初齐项明坐在监视器后看他白衣执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已经好久没看到苏陌这样的笑了。 齐项明走上前,在凯撒依旧有些不驯的躁动中,伸出手,握住了苏陌还抓着缰绳的手。 “很棒。” 苏陌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属于齐项明的温度,看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与赞赏,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齐总,我征服了您的马。”苏陌眼睛很亮,看上去很得意。 “嗯。”齐项明也笑了,拍了拍马脖子:“它现在是你的了。” 第60章 苏陌看上去很兴奋,被齐项明亲手扶下马时脸上还带着笑,他玩了这么长时间也有点累了,齐项明就带他去休息室吃点东西。 训马师接过缰绳,把凯撒牵回马厩,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又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两人离开的背影。 齐项明虽然仍是面无表情一张脸,情绪鲜少外露,更不可能让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看出来,可他方才的紧张与此时带着保护欲的靠近却表现得明明白白。 停在休息室外,经理伸手替两人推开门,侧身让到一边:“齐总,苏先生,您二位稍作休息,我马上安排人送点心和饮品过来。” 休息室内温度适宜,苏陌走进去转身看向齐项明,大概是因为刚刚紧张的那股劲儿还没过,齐项明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拎着经理送给苏陌的玩偶,那么高大挺拔的一个人,身上的黑色羊绒大衣衬得他贵气逼人,手指卡着玩偶的马脖子,把一个毛绒玩具提在手里。 有一种很有魅力的违和感。 苏陌忍不住笑了一声。 第60章 他额间的头发还是汗湿的,柔软地趴在额头,突然转头对齐项明这么笑了一下,整个人也带着点软,齐项明愣了一下,盯着他的笑容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苏陌朝他伸手:“我的礼物。” 齐项明这才意识到他笑的是什么,把手里的玩偶递给他,眼神也温和下来。 经理很快送了吃食,这时候也没到午饭时间,送过来的是蛋糕和水果,经理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离开前把手中的信封交给齐项明,齐项明打开,里面是一张工作人员刚刚给苏陌拍得照片。 背景是有些发黄的草地和湛蓝的天,一眼过去看不到头似的,凯撒当时跑了起来,苏陌手中握着缰绳,他没察觉到镜头,但下意识地看向这边。 当时工作人员就站在齐项明的身后,他在看谁不言而喻。 “拍的不错。”齐项明看了一会儿,有点不太舍得撒手地把照片递给苏陌,照片中苏陌脸上的笑容是肆意又张扬的,带着一股年轻的明朗。 他也就二十出头,只是成名早星途顺,但单看年龄也就是个孩子,至少在齐项明的眼里是。 眼看着苏陌也对那张照片爱不释手,齐项明琢磨着晚上让经理把底片要过来。 苏陌刚刚玩了那么久已经渴了,去洗了手坐在沙发上拿提子吃。 “什么时候回剧组。”茶几上的吃食齐项明没有动,坐在另一侧看着苏陌。 “明天下午。”苏陌垂着眼吃得很专心。 齐项明停顿了一下:“这段时间忙完我过去看看。” 苏陌没抬头,没看到齐项明说这话时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小心和试探,也没说话,算是默许,他知道齐项明说这话的意思,他的生日是阴历腊月十五,今年过年早,再过两周就是他的生日,齐项明说要过来就是要陪他过生日。 在休息室呆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敲门,苏陌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身着白大褂的男人。 “齐总。”男人恭敬地看向齐项明,没进来。 齐项明瞥了一眼:“给他看看。” 这位是马场的特聘医生,进门后顶着苏陌迷茫的眼神替他小心地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精准地用拇指按压之前骨折的位置:“这儿有不舒服吗?” “没有。”苏陌回答。 他拉住缰绳时用了全力,此时掌心磨红了,感觉有点发烫,医生小心为他涂了药膏,这才站在齐项明身边:“齐总放心,苏先生没什么问题。” 齐项明点点头,医生这才离开休息室。 苏陌看着齐项明,齐项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于现在的苏陌来说稍微不妥,主动解释:“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小心点好。” “知道了。”苏陌又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玩偶:“谢谢齐总。” 一直等到苏陌主动提出想离开,齐项明才开车送苏陌回去,他赶回来是计划之外,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中途离开没人敢说什么,但不可能真的那么任性,把苏陌送回家,齐项明直接开车返回临市。 晚饭前洛栖特地打了电话过来约苏陌见个面,他去哪儿都不太方便,圣诞节的餐厅更难预约,洛栖不想折腾他,索性又点了晚餐去家里。 苏陌本想叫上林庞,但洛栖没让,林庞是个助理,按道理说跟洛栖没那么亲密,但洛栖没什么架子,甚至有很多工作越过苏陌直接跟林庞对接,平时吃饭经常叫着林庞一起,今天他特地避开林庞过来,苏陌以为他是想和自己聊顾星野的事。 晚餐点的是中规中矩的饭菜,两人吃的都不算多,吃完也没挪地方,苏陌起身去榨了两杯果汁,端出来时见洛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放在沙发上的玩偶拿了过来。 “你买的?”洛栖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苏陌放下杯子,顺手把玩偶从洛栖手里抽出来抱在怀里,“没有,今天和齐总一起去马场,经理送的。” 洛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隔着一张桌子看他,苏陌整个人看上去放松又温柔,低头把被洛栖弄乱的马尾巴理顺,脸上带着小孩子似的很干净的笑意,像个护着自己玩具的小猫。 “苏陌。”洛栖叫他一声。 苏陌没抬头:“嗯?” “你现在对齐总什么感情。” 苏陌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着洛栖,眼底带着稍纵即逝的茫然:“什么什么感情。” 洛栖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你从出道就是我带着,那时候你还没这么成熟,拍戏都是我在旁边陪着。” 灯光照在两人身上,给他们都镀上温暖的光:“你的演技炉火纯青,那是对外人来说,你骗不了我的眼睛。”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苏陌眼睛里带着难以置信,过了半天才艰涩地问:“你早就发现了?” “只是怀疑而已。”洛栖声音很温和。 苏陌也笑了一下,很浅,垂下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们跟着我操心的。” “你就没想让我们跟着操心。”洛栖说:“你是考虑得很全面,如果谁都不记得才是真的让我们操心,你不想,也不忍心,所以你最后只选择忘了齐总一个人。” 这是一个很冒险的说法,但凡齐项明多试探几次或许苏陌就会露出破绽,好在齐项明六神无主,压根就没怀疑过。 “苏陌,感情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多嘴,可很多东西是骗不了人的。”洛栖说:“你在齐总面前表现得再冷淡也不能让自己时时刻刻活在戏里。” 洛栖第一次怀疑苏陌就是在医院,那时候苏陌还不怎么能下床,齐项明当时在走廊与医生说话,苏陌靠在病床上怔怔地看着他的侧影发呆,眼睛里仍然是浓烈的感情,洛栖就坐在旁边,不动声色盯着他看了半天苏陌都没反应,一直到齐项明返回病房,苏陌眼中的情绪转眼就被冷漠代替,转头若无其事地和洛栖说话。 家里很安静,苏陌低头看着手中的玩偶,很苦涩地笑着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不想被那段过去困住,困住自己,也困住他。”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齐项明的感情不用洛栖再说苏陌也懂了,哪怕他装作不认识齐项明,齐项明仍在试图用一个全新的身份接近他,可有很多时候感情出现的裂痕并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翻篇,没有言初也有姜敏之,被最爱的人亲手放开是很痛的,那天在抢救室听到齐项明亲口说出放手的一幕是苏陌最沉痛的梦魇,好久走不出来。 “苏陌,”洛栖认真地说:“我希望你开心幸福,我知道你放不下齐总,如果真的没办法断了,或许可以尝试着再给对方一个机会,你不用急着做出决定,但要遵从自己的心。” 从前齐项明没对他说过爱时他就交付了最赤诚热烈的感情,如今齐项明已经明确地表个态,可他却站在原地止步不前。 往前迈一步很难,苏陌还需要时间。 话点到为止,洛栖又呆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顾星野的电话骚扰,拿着手机下了楼,苏陌这一晚睡得格外安稳。 齐项明开了一上午会,直到错过了午餐时间东家才歉意地引着大家去餐厅,齐项明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除了工作信息之外有一张洛栖发来的照片,照片是微博上的,时间就在几个小时前,苏陌在林庞的陪同下现身机场,带着墨镜和鸭舌帽,看不到表情,右手抱着昨天在马场送的那只玩偶。 他用胳膊夹着玩偶,周围全是举着手机对他拍照的粉丝,脚下步子都不太稳当,又被占着一只手,显得有点别扭,但一直好好地自己抱着,齐项明的目光柔和了很多,把照片保存起来,内心翻涌起强烈的想念。 在剧组的时间过得很快,苏陌是这部电影中绝对的主角,每天拍摄压力很大,戏份重,电影和电视剧又完全是不一样的拍摄手法,平时电视剧拍得多了他并不觉得辛苦,第一次接触电影其实是有点力不从心。 第61章 腊月十五一大早宁城就出了太阳,手机上收到不少祝福短信,苏陌一个个点开,没有齐项明的消息。 自从他回了宁城,齐项明的消息每天都会来,断断续续的聊,没什么主题,也没特别提过今天过来。 然而连个消息也没有,如此反常,苏陌其实是隐约猜出他会过来,只是猜测就变成了惦记,心里一直想着这个事。 他挨个回复完才起床,洗漱完一进厨房就看到林庞正在灶台边忙活。 “起了啊?”林庞回头看他笑了:“生日快乐寿星。” 苏陌靠在门口看他忙:“胖哥,你起这么早。” “给寿星煮长寿面跟荷包蛋啊。”林庞煮得多,但是只单独给苏陌那一碗加了个荷包蛋,端到餐桌上:“又长了一岁,今年平平安安的。” 苏陌笑着应了一声,没一会儿陈大娘也进来了,手里握着一个红包往苏陌手里塞。 苏陌哪儿能要老人家的钱,急忙拒绝,大娘故意皱眉:“我们这儿的规矩,小辈生日得给个红包,你要是不收那就是嫌少。” 被这么扣了顶帽子,苏陌无奈,心也觉得很暖:“谢谢大爷大娘。” “这才对嘛。”大娘笑着看他一眼。 吃过早饭,苏陌才出门去化妆,手机一直攥在手里,一路上拿出来看了几次,始终无声无息。 第61章 平时黄华不太会在化妆间呆着,谁知今天比苏陌来的还早,正跟导演助理靠在桌边一起看手机,见苏陌进来,助理立刻直起身笑得十分开心:“苏老师生日快乐!永远18!” 助理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跟苏陌差不多大,笑嘻嘻的工作很上心,苏陌笑着道谢,黄华半真半假地骂:“苏陌本来也不大,什么永远18。” 助理也不生气,嘿嘿笑,黄华从羽绒服里掏了个红包,不算厚,递过来,脸上是很正式认真的表情:“苏陌,生日快乐,红包收着,今儿给你的礼物就是只有上午两场戏,下午放半天假。” 苏陌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是齐项明提前打过招呼的,脸上带着笑,没跟他客气,伸手接过红包:“谢谢黄导!” 黄华给了红包就跟助理一起走了,苏陌坐在化妆桌前,林庞低头摆弄手机,苏陌的微博在他手上,文案是公司提前准备好的,微博里堆积了大量私信,都是粉丝们的,回复不过来,林庞随意点开一些看,坐在旁边给苏陌念。 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苏陌正闭着眼,林庞看了一眼屏幕:“是霜姐。” 苏陌朝林庞摊开手,林庞按了接听把手机放在他手心里,刚叫了声“霜姐”,对面就传来谈霜带着笑的声音:“生日快乐。” “谢谢霜姐。”苏陌笑了:“谢谢您特地记得。” 其实论关系来说谈霜和苏陌熟悉归熟悉,并没多亲密,谈霜是齐项明的秘书,和苏陌的交集并不多,她能记得苏陌的生日还特地打电话过来确实是超出苏陌的意料。 “我不记得可不行。”谈霜笑了,没说具体的原因,但苏陌知道她所谓的不行与齐项明有关。 停顿了一下,谈霜又说:“齐总今天凌晨五点多的飞机飞宁城,这会儿应该落地了。” 从栖山飞宁城的航班很少,苏陌记得没有凌晨的航班,谈霜解释道:“齐总这段时间一直在出差,今天也不是从栖山飞的。” 他实在太忙了,硬是挤出几天时间过来,现在刚翻了年,谈霜才收到了一笔极其客观的年终奖,所以非常尽职尽责地透露:“齐总前段时间连轴转了几天才腾出三天时间,他在宁城租了车,估计这会儿快到村里了。” 挂断电话,手机上仍然没有齐项明的任何消息,苏陌上网查了航班号,显示三十分钟以前飞机已经落地宁城。 思维在这一瞬间有点不受控制地发散,齐项明租车,从机场开到村子里怎么也要两个小时,尤其是他很少开北方这种带雪的路面,苏陌的心跳得有点快,无法忽视内心深处强烈的悸动和紧张,他把手机收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跟林庞一起去了片场。 好在黄华上午的确只给他安排了两场情绪不算外放的戏,苏陌有点恼火于自己的不专业,可他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只要一喊“卡”,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转向黄华身后搜寻那道高大的身影。 然而一直到近中午,齐项明也没有出现。 “卡!” 一上午拍摄结束,黄华对着喇叭喊了一声:“苏陌今天收工。” 大家一起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感情都挺好,一叫停都围过来给苏陌送祝福,按正常情况剧组肯定要订个蛋糕买束花之类的,但今天齐项明提前交代过探班,黄华想着把更多的空间留给两人就没准备。 苏陌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好不容易坚持到大家都散了,第一时间找林庞要手机,屏幕空白一片,齐项明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 他一阵没来由的烦躁和心慌,林庞看出来他心不在焉,手里还拎着他的羽绒服,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往他身上披,外面气温太低了,两人快步返回化妆间,路上正迎面遇到两个刚回村的工作人员,看到苏陌已经下戏了,赔笑道:“实在不好意思苏老师,我们刚赶回来。” 苏陌没什么心思搭话:“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我们找黄导请假了的。” 一个工作人员没看出他的敷衍:“本来刚才我们能稍微早点的,山路上看到一个车跟货车追尾了,听说小车司机甩飞出去了,就耽搁了一会儿。” 苏陌脸色猛然一白,林庞也是吓了一跳,追问:“什么车啊?” “不知道啊,听路过的说应该是外地人,不过这时候除了咱们在这儿拍戏也没什么人往村子里走啊…” 苏陌只觉得耳边阵阵嗡鸣,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被林庞一把扶着,林庞脸也发白:“哪条路?” “就村口那儿那个急转弯…” 话没说完,苏陌已经往村口的方向冲了过去。 “苏陌!”林庞急了,慌张地拔腿追上去,这时候也顾不得他给齐项明打电话会不会僭越了,一边跟着跑一边拨齐项明的号码,对方一直提示关机。他也慌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从受伤到现在苏陌几个月没做过剧烈运动,此时眼前发黑,只凭着本能沿着村子里的路往外跑,两侧干枯的树枝在余光中不停倒退,冷冽的空气全灌进胸口,呼吸之间嗓子又干又疼。 肋下的旧伤在剧烈的奔跑中发出尖锐的抗议,但他感觉不到。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齐项明不能有事! 他不敢想,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齐项明他该怎么办。 那些故作姿态的疏远,那些压在心底从未真正熄灭的感情,那些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算什么?! 从拍摄地到村口二十来分钟,林庞硬是没追上一个病号,距离村口不远处围了十来个村民,一辆货车打着双闪停在旁边,前面一辆黑色轿车,后排几乎彻底变形卡在货车前端,是很明显的追尾。 交警的车停在路的另一头,正对货车司机做问询,苏陌大脑一片空白,怔怔地盯着那辆轿车,连滚带爬冲过去,紧接着双膝一软直直跪在地上。 他看到副驾上随意地搭着的大衣,正是齐项明的。 “哎!怎么回事!”交警看到苏陌连忙过去,林庞这时候才跟上来,气喘吁吁,脸也白了:“苏陌,先起来。” 苏陌呼吸不稳,手按着地面,雪水冰凉也浑然不觉,整个人都在发抖,额头全是冷汗,身上一点力也没了。 “我刚从旁边经过看到了的,”一个老乡低声说:“一下就撞出去了。” 另一个捂着嘴:“那肯定连尸体都没了,这下面几十米深了。” “齐项明…”苏陌瘫坐在地上,身上还穿着电影里的衣服没换,裤子上全是雪化了以后的泥水,“齐项明…” 天旋地转,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坍塌。他好像都忘了掉眼泪,声音抖的不成样子,膝盖磨蹭地面,用这样狼狈不堪的姿势跌跌撞撞地扑到路边,看着下方深不见底、被积雪和枯枝覆盖的山谷,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 身后一只手臂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腰,苏陌像受了惊吓的兔子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然而身后的手臂没有收回的意思,反而箍得更紧,熟悉的气息裹挟着冷冽的寒风,低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苏陌,是我。” 怀中的身体猛然一僵,苏陌浑身剧震,猛然回头。 齐项明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衫,但握着他的掌心是温热的,身上没有伤痕。 久违的怀抱带着熟悉的温度,两人的体型差让齐项明一只胳膊就轻而易举地圈住苏陌,他们就着这个姿势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可苏陌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 这一瞬间所有的伪装分崩离析,苏陌用尽全力抱住他,头埋在齐项明的脖颈间。 林庞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戏剧性了,张着嘴呆呆站在旁边,灌了一肚子风,紧接着恶狠狠地转头瞪着围在旁边的老乡:“谁说的司机被撞下悬崖了!” 第62章 老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承认,林庞精准地盯着其中一个:“是不是你说的?” 被他质问的那个无辜极了:“我没说啊!我是说撞下悬崖了,不是人啊!是那货车后面拉了一头过年要杀的猪掉下去了啊!” 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乌龙,却几乎击垮了苏陌所有的心理防线。 苏陌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齐项明心疼不已,没想到过来给苏陌过个生日会搞成这样,这么坐在地上时间长了身体受不了,齐项明动了动,声音很低:“我们先回村里。” 苏陌迟缓地点了点头,林庞找老乡莫名出了气,没再纠结,急急忙忙跑过来把外套裹在苏陌身上,齐项明皱眉起身,俯身直接把苏陌抱了起来。 陈大娘没想到苏陌早上好好的出门,中午就是被人抱着回的,赶紧把空调温度调高,苏陌去洗了个热水澡,刚出来就被等在门口的齐项明抱住。 苏陌在齐项明怀里闭上眼睛。 他的手抓着齐项明的衬衫,哭得可怜无助,让齐项明自责不已。 第62章 卧室空调的热意慢慢上来了,苏陌不说话,一声不吭地坐在床边,齐项明从柜子里拿吹风机,苏陌就安静地坐着看他。 他的眼尾还是红的,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血色,眼神中是隐藏不住的残留的惶恐不安,齐项明看了他几眼,走过去给他吹头发。 两人面对着面,一站一坐,苏陌的头正对着齐项明的胸口,暖风机发出嗡嗡的声响,苏陌却好像仍然可以清晰地听到齐项明沉稳有力的心跳,他的手很轻地从苏陌的发丝中穿过,郑重也小心。 陈大娘怕苏陌感冒,趁着他洗澡的功夫进厨房煮了一大碗生姜水,林庞端过来放在门边的柜子上,没打扰两人,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了。 苏陌整个人的力气都像是被人彻底抽空,头发干了就钻进被子,只觉得浑身都很疲倦,可他不想睡觉,靠在床头一直看着齐项明。 “先把这个喝了。”齐项明坐在床边,把生姜水喂到他嘴边,苏陌喝掉,暖流顺着食道滑下,冰凉的身体才觉得回暖了一点。 生姜水带着淡淡的辛辣,苏陌几口喝掉大半碗实在喝不下了,把碗递给齐项明,剩下的小半碗碗底还带着切碎的姜丝,齐项明毫不在意地直接把生姜水喝了,起身要去送碗,苏陌突然开口:“齐总。” 齐项明脚步一停,转过头看着他:“怎么了?” 苏陌看着他有很长时间没开口,齐项明皱了皱眉走过来,耐心地弯下腰想用手背去试他的额头,然而在距离他的额头不到几厘米的地方又停下动作,苏陌垂着眼没有抵触的意思,可齐项明还是克制地收回手。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齐项明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苏陌的手轻轻地握了握又打开,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我其实没有忘。”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齐项明握着空碗的手指猛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脸上带着震惊和难以置信,过了几分钟,是拨云见雾般的惊喜。 他眼前花得几乎看不清苏陌的脸,被巨大而强烈的喜悦压得透不过气,刚刚在村口苏陌以为他出事时的失控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 齐项明情绪翻涌,百感交集,猛然弯腰用力把苏陌抱进怀里。 他的手臂微微发抖,苏陌没有忘记他,也就意味着没有忘记他曾经带给他的痛苦和伤害。 “对不起。”齐项明在苏陌耳边哑着声音:“对不起苏陌。” 苏陌说他没忘,这句抱歉就迟到了太久,他本该在姜敏之的病房外就说这三个字,后来耽搁了太长时间,以至于此时说出口时齐项明只觉得已经太过单薄,单薄到不足以弥补苏陌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他压根就没给过齐项明道歉的机会。 “我知道。”苏陌的声音也是抖的,他没抱齐项明,闭眼靠在他怀里,那些伤痛和不安,没有说出口的挣扎和改变,什么都不需要说了。 情绪大起大落耗费心神,一直压在心上的重担突然被卸下,苏陌靠在齐项明的怀里慢慢就睁不开眼,齐项明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绵长,轻轻地把他放在床上。 刚刚村口的新闻很快传到黄华耳朵里,黄华吓得烟差点从嘴里掉出来,急急忙忙赶过来,脚下生风,林庞只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阻拦,黄华已经一个转身推门进了屋,直接和齐项明对上眼。 他用力过猛导致房间的木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苏陌被吵醒了,把头往下埋,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攥着齐项明的手指。 齐项明眉头一皱,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黄华如临大敌,整个人僵在门口不敢动,好在苏陌没彻底醒过来,过了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林庞紧跟着进来,压低声音:“黄导,您有什么想问的我都知道,咱俩别打扰他们,出来我给您说。” 睡着的人身上就没了力,苏陌的手虚虚地圈着齐项明的食指,手腕低垂在床边,可齐项明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被“禁锢”在床前,无意起身与黄华寒暄,对林庞点了点头,黄华心领神会,无声地和林庞一起退出房间。 齐项明就这么一直陪着,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明亮转为昏黄,最后变为一片墨蓝。 北方天黑得很早,直到傍晚苏陌才悠悠醒来,他已经有好久没睡得这么踏实过。 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就像在做梦一样。 “醒了?饿不饿?”齐项明问,保持着一个姿势被他握了一下午的手,此时指尖有点发麻。 苏陌摇了摇头,刚睡醒的声音带着点慵懒:“几点了?” “快六点。”齐项明起身从旁边的衣柜里拿苏陌的外套:“林庞已经进来几回了,先吃晚饭,等下带你去个地方。” 这个时间陈家早就吃过晚饭了,陈大娘担心了一下午,生怕苏陌生病,晚餐特地给他熬了浓稠的小米粥,又留了菜,两人吃过晚饭,外面已经一片漆黑,齐项明穿上外套,带着苏陌一起出了门。 夜晚的村庄格外安静,冬天的夜晚尤其冷,村子里又没什么娱乐方式,一到吃过晚饭家家户户都关了院门,只有天上星星点点,齐项明带着他轻车熟路地沿着一条小道往村子深处走。 苏陌平时偶尔也会在村子里闲逛,但范围还没涉及到这么广,有点诧异于齐项明对这个地方竟然如此熟悉,在黑暗之中忍不住转过头去看齐项明的脸。 “这么黑,小心脚底下。”齐项明的声音无奈又宠溺,顺势握住苏陌的手腕,牵着他走。 苏陌的手腕纤细,一直缩在羽绒服的袖口里,很暖和,齐项明的拇指轻轻刮蹭过他的腕骨,最后带他停在一条已经结了冰的小河边。 四下无人,只有清冷的月光和远处模糊的山影,冰面在月光下泛着浅浅的光。 “闭上眼睛。”齐项明轻声说。 苏陌疑惑,但仍然依言闭上眼,视觉被剥夺后其他的感官就异常敏锐,周围寂静无声,天地之间就像只有他们两个人,齐项明的掌心带着的温度隔着皮肤传过来,好像直接传到他心上。 “咻——” 一道极其尖锐的声音猛然划破夜晚的寂静,那声音实在太突兀了,苏陌的心跳骤然漏掉一排,下意识地睁开眼。 几乎就在他睁开眼的瞬间。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轰鸣在头顶炸开,漆黑的夜幕正中,一团无比耀眼的金色光芒轰然绽放,无数金线如同流淌的岩浆向四面八方迸射,最后垂落成一道道盛大的金色瀑布倾泻而下,瞬间淹没整个视野。 极致的光明持续了不算长的时间就开始衰减,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锐响,河对岸一整排的烟花如同逆飞的流星同时射向天空,毫无间隙地层层绽放,墨色的天空成了最豪奢的画布,形成一场绚烂的光影盛宴。 冰面是最完美的镜面,倒映着每一瞬的璀璨,苏陌怔怔地看着天空,瞳孔之中倒映着瑰丽的色彩,震撼得忘记了呼吸。 烟花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最后万星坠落,巨大的寂静重新降临,空气之中弥漫的淡淡的硝烟味道,苏陌还没缓过神来,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向齐项明,才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沉默了很长时间,苏陌问。 “一个星期前。”齐项明回答他,这批堪称“军火库”的烟花需要提前一两个月预定,向相关部门报备,对接专业运输的物流公司,精准协调运输路线,这一整套工作繁琐复杂,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特地调整会议时间飞过来,甚至没告诉苏陌,带人过来亲手布置和测试。 这段时间他实在分身乏术,那几天所有的睡眠时间几乎都是在飞机上,他要保证在这一天给苏陌最好的,一切测试都按照最严格的要求来,那天晚上忙完已经傍晚了,时间有点赶,他还是特地赶到片场,远远地看了一眼苏陌。 第63章 刚刚看到苏陌惊讶得微微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盯着漫天烟花,齐项明觉得所有一切都值得。 “生日快乐。”齐项明拿出一个厚厚的册子递给他:“生日礼物。” 三年的生日都是齐项明陪苏陌过的,有时候是在剧组,有时候是在家里,房子,车子,各种顶级的资源都是齐项明给过的礼物,这是头一回送如此“寒酸”的,不那么值钱,以至于齐项明拿出来时特地看了一眼苏陌的表情,生怕错过其中的任何一丝失望。 月光朦胧,苏陌接过册子,迫不及待地打开。 那是一本相册,里面贴满照片,从他刚出道时青涩的时期到后来站在最高处,有剧照,片场照,甚至有一些抓怕,笑着的,发呆的,躺在沙发上睡着的,蜷缩在床边看剧本的。 每一张照片下面都是齐项明凌厉的字迹,细心地标注了日期和简短的场景记录。 厚厚的一册,写满了齐项明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陪伴和在意。 【??作者有话说】 和好大概或许还要等等 第63章 相较于送奢侈的礼物,这样的方式显然并不是齐项明擅长的,照片整整齐齐地贴在相册里,苏陌的指尖发抖,轻轻碰过照片下面的字,眼前变得模糊起来。 零下二十几度的夜晚站一会儿就让人受不了,是苏陌最不适应的温度,他的手指尖都是冰的,可他感觉不到刺骨的寒风,整个人都被暖流包裹着。 厚厚的相册全部翻完用了很长时间,近一百张照片,每一张下面都是完整的备注,这期间齐项明一直没说话,四周一片空旷的夜色,他就站在苏陌面前借着这么点光亮看着他微垂着头时的模样。 一直等翻到最后一页,苏陌的手已经很凉了,拿着相册的手被齐项明的手掌覆盖住,带着一片暖意,苏陌的睫毛很轻地扇动了两下,隔了半晌才逼退眼底的湿热,眨眨眼不太自然地抬头与齐项明对视。 他想过很多种如果有一天向齐项明坦白以后的场景,齐项明或许是惊喜,或许是质问,也可能是失而复得的后怕,但齐项明什么也没问,像是只用了一个下午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其实准备了很多话,但齐项明不说,他的话也就堵在了喉咙出不来。 “苏陌。”齐项明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村野显得更沉,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又说:“你说你没有失忆,我不知道是喜是忧,因为我不确定过去的三年对你来说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 委身于他三年,得到了齐项明毫不掩饰的偏爱,拥有圈子里最令人向往的资源,齐项明亲手托着他站在最高处,又骤然跌落,被羞辱,被放弃,受那么重的伤,最后把自己缩进伪装的壳,尘封所有记忆。 现在想来快乐和痛苦都无法形容,有时候生活就这样,不是一两个单薄的词汇可以描绘得了的。 苏陌没说话,他想不出答案。 齐项明也没打算听他的回答,手上微微用力,将苏陌整个手都包在掌心之中:“发生过的我很想弥补,可过去的伤害就在那里,我已经无法补偿。可我想要你的以后,苏陌,给我一个继续爱你的机会,我不想再错过。” 这是一个关系平等的告白,也是齐项明第一次对他说爱,这个字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太陌生了,过去的那么多年也没人说过。 从前在床上苏陌放得很开,更知道如何讨好齐项明,他软着嗓子说想他,齐项明便更紧地蹙眉肆无忌惮地撞向最深处,那时候再浓烈的感情都不敢表达,被苏陌紧咬着牙关生生把所有的爱意吞进胸腔。 那时他不敢说爱,说了就意味着心动,心动意味着失去。 苏陌一直安静地看着齐项明,他的眉眼还是很干净漂亮,在黑夜中显得特别明亮,齐项明的心跳在这短短的沉默中变得紊乱,不是他平日里游刃有余的姿态。 齐项明的掌心有点潮湿,可他一直握着苏陌的手没放,过了几分钟,苏陌把手抽了出来。 齐项明的心跟着沉了下去。 “齐总。”苏陌的声音很小,他的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我不想再隐瞒,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让我后怕,我不敢想如果当时真的…” 那样的心惊胆战此时回忆仍然让苏陌声音发抖,他的手蜷成一团又张开:“可是我不敢再往下走了。” 那场盛大的烟花还在眼前,那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浪漫,是齐项明对他的用心,如果说从前他不知道齐项明的感情,那么现在齐项明已经将整颗心赤裸裸地摊在他眼前,他看到了,清楚明白。 但很多东西并不是认清了真心就能抹灭的,他没问的是他们怎么在一起。 他简单几个字的回答让齐项明心痛,他没说怪他,从始至终没有埋怨,却让齐项明自责不已。 苏陌的过去很少提起,从前齐项明没试过了解,也是直到老爷子去世以后才派人调查过一些。 他小时候想要得到什么实在太难了,别人家的孩子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他却舍不得向爷爷开口,童年过得比别人辛苦得多。 再后来长大,就像是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似的,别人想得到的他不用费劲就拥有,可他真正想要的还是和儿时一样难。 齐项明知道自己本该给得更多,做得更好,他没做到,以至于让苏陌胆怯,退缩,不敢再靠近他。 “苏陌,我不急着要答案,”齐项明温声说:“你愿意告诉我真相我很高兴,我可以等。” 外面很冷了,怕苏陌感冒,两人没再耽搁时间,一起返回陈家,小院里一片漆黑,陈大爷和陈大娘睡得早,林庞的房间也关了灯,两人摸黑洗漱完已经很晚了,话说到刚刚的份上此时也没什么要避嫌的,齐项明没地方去,和苏陌躺在一张床上。 他们没有拥抱和牵手,身上盖着一床被子,中间却还能躺下第三个人似的,齐项明始终平躺着没有动,黑暗中能感觉到苏陌的呼吸频率也有点快,他也没睡。 床头柜上放了一个闹钟,已经快十二点了,齐项明侧身面对着苏陌,把他的被子拉高了点,沉声说:“睡吧,明天还要拍戏。” “好。”苏陌轻声应道。 他乖顺地闭了眼,在一片黑暗之中听齐项明说:“生日快乐。” 林庞半夜听到院门打开的动静了,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实在不妥,但还是没忍住,扒着窗边往外头看了半天也没出个什么,悻悻地躺回去,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了床,刚洗漱完对面的门就打开了,苏陌和齐项明一前一后走出来。 “齐总早。”林庞主动招呼一声,又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苏陌。” “胖哥早。” 苏陌笑了一下,齐项明径直走到院子洗漱,林庞掏出手机,把剧组群翻出来,从昨晚到现在已经几百条消息了。 “他们都说昨晚河边放了烟花,是齐总准备的吗?”林庞往上翻记录,有不少照片和视频。 陈家靠近村口,距离河边有很长一段距离,昨晚林庞带着耳机看电影硬是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幕,十分后悔,齐项明一来就这么惊天动地,林庞不用费劲也猜得出来这是谁准备的。 视频都拍得很远,画质也很糊,群里昨天晚上就一直在热烈地讨论这是谁的手笔,猜测一直持续到几分钟之前。 苏陌点头承认了,林庞正想问两人是不是和好了,齐项明已经推门走了进来,于是只得闭了嘴。 齐项明的时间太紧张了,明天上午就要走,今天能抽出一整天的时间陪苏陌去片场。 黄华昨晚也见证了一场盛大的烟花秀,刚到片场就听工作人员凑到一起讨论,他是这些人里面唯一一个知道齐项明特地过来给苏陌过生日的人,众人让他猜是谁,黄华笑而不语,目光远远落到不远处,苏陌已经化了妆,换了戏服走过来,身边齐项明陪着。 看到齐项明,工作人员都愣了,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组跟何平的组比不得,工作人员当时听说跟苏陌一起工作都紧张了半天,看到这位娱乐圈大佬低调地跟着苏陌现身,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众人一下全噤了声,低头假装自己很忙。 “齐总这是过来探班吗。” 黄华走过去明知故问道。 齐项明淡淡点头:“快过年了,过来看看,大家辛苦了。” 他不愿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没有多说,手里拿着苏陌的保温杯,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 “那咱们就抓紧开工。”黄华拍拍手:“各就各位了。” 趁着这个功夫,黄华走到齐项明身边,压低声音:“齐总,有个事和您汇报一声。” 齐项明的目光从苏陌身上转移过来。 开机之前在嘉禾的会面也勉强算是冰释前嫌,但黄华在面对齐项明的时候肯定不轻松,之前的戏份是早就安排好的,没想到就正赶上今天齐项明过来。 “齐总,今天下午有一场戏是陈亮跳河救人的戏。”黄华说这话的时候试探着看了一眼齐项明:“今天下午温度高点,争取一遍过。” 第64章 这个剧情算是全剧的高光之一,寒冷的冰河之中陈亮不顾危险托举起一个落水儿童,村民对他的态度也因为这件事的发生由抵触变成支持。 齐项明听黄华开了头就皱了眉,零下二十来度的天气跳进冰河不是开玩笑的,哪怕是下午阳光足正常人也受不了,这个剧情实在挑战人体承受极限。 之前顾及苏陌身体还没恢复,再加上天气不太好,黄华一直把这场戏往后推,好不容易遇到一天温度难得好了点,没想到正好撞上齐项明探班。 这戏拍了也就拍了,事后再怎么翻旧账黄华都认了,但是在他眼皮底下让苏陌往河里跳,黄华有点发怵。 苏陌正拿着剧本跟一个演员站在不远处对戏,齐项明看过去,问:“苏陌知道吗。” “他知道的,也一直没有异议。”黄华说。 齐项明漆黑的瞳孔中映出苏陌的身影,让他亲眼看苏陌拍摄这么艰难的镜头对他来说很艰难下意识想直接推掉,然而沉默了很长时间,齐项明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妥协道:“按他的意思来吧。” 【??作者有话说】 周四更~ 第64章 今天齐项明在,林庞被迫放了个提心吊胆的假,苏陌过了一遍台词,脱掉身上的羽绒服,看了一眼和黄华站在一起的齐项明,本想把外套直接放在椅子上,齐项明一直看着他这头,等黄华说完话以后低声说了一句,抬步直接走了过来,自然地伸手接过他的衣服。 “黄导说下午有一场跳水救人的戏。”齐项明低声说。 苏陌应了一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又忍不住扭头看向黄华,黄华神色无异,没有被拒绝后的样子。 黄华这么多年没涉足娱乐圈,比何平这些导演身上少了圆滑,多了固执,合作的这段时间虽然嘴上不说,但苏陌看得出他有自己的坚持,对被资本左右有严重的抵触。 对艺术的追求本该如此,可黄华这部电影能顺利开拍离不开齐项明的支持,齐项明但凡提出一丁点异议他都只能服从。 齐项明看出他的心思,保温杯递给他,看着他喝了两口水:“气温这么低,下午争取一条过。” 他没有干涉的意思,这多少有点出乎苏陌的意料,双手捧着杯子,蒸腾的热气扑到脸上,在两人之间隔成雾蒙蒙的屏障,让齐项明的轮廓都变得柔和了很多。 一上午的拍摄很顺利,中午吃过饭,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的确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河面结的冰原本也只是薄薄一层,上午已经破开,此时在阳光下泛着光。 工作人员已经各就各位,几个大功率的暖风一字排开,出风口全部对准岸边一块提前清理出来的空地,有两个工作人员正蹲在地上铺干毛巾,在暖风机嗡嗡的声响中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扭头看到齐项明已经走近,赶紧站起身。 “齐总好。”工作人员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紧张。 齐项明应了一声,蹲下身用手摸了一把毛巾的厚度,工作人员赶紧解释:“齐总,这种毛巾是专门采购的,昨天才到,是加厚版的,您放心。” 齐项明没法放心,即便表面不说,但心始终悬着,脸色不太好看。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个环节--水下安全员的位置,岸上救援人员的准备,要不是怕引起苏陌的不满他甚至打算直接联系一辆救护车到现场。 直到确认一切就绪,齐项明才看了黄华一眼。 他的紧张和在意整个现场的人都看的清楚明白,没有哪个老板会对旗下艺人这么上心,大家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碍于两个当事人就在现场没敢多说什么。 两点多是最暖和的时候,黄华不敢再耽搁,趁着这时候抓紧开拍。 陈亮刚走到河边,就看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疯狂往这头跑,脚上只穿了一只鞋,看到迎面而来的陈亮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双腿发软地抓着他的胳膊,语无伦次地指着河水:“娃,我娃…掉进去了…救命啊,救救他!” 陈亮心里一惊,抬步就往河边冲去,一边跑一边胡乱扯下身上的棉袄,毫不犹豫地跃进河里。 几乎是入水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寒意如同千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毛衣,狠狠扎进皮肤,直透骨髓。 苏陌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和反应都被这极致的寒冷冻结了。他下意识地想划水,四肢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动作变形,猛地呛了一口冰冷浑浊的河水,刺骨的冰凉从喉咙直冲胸腔,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他狼狈地在水里挣扎了一下才勉强站稳,河水其实并不深,只到他胸口,但那瞬间的冰冷冲击力实在太强了。 “卡!”黄华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状态不对!落水后的反应是急切救人,不是自己先慌了!重来!” 齐项明始终站在监视器后,椅子空着没坐,放在身侧的手瞬间握紧。苏陌从水里站起来,浑身都湿透了,头发紧贴在额头上,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他的心脏像是被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几乎要迈步冲过去,但脚步刚一动,又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他记得自己在心里给苏陌的承诺——尊重他的工作,不干涉。 工作人员赶紧上前用厚毯子将苏陌裹住,扶到暖风机前。 “没事吧?”黄华也走过来,语气带着关切。 苏陌冷得牙齿都在打颤,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下意识地在身边寻找齐项明的身影,视线都有点模糊,能看到齐项明仍站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目光有如实质落在他身上,苏陌隔着中间几个人和他对视,扯了扯嘴角对他笑了一下。 齐项明的眼神沉了下去,染上更多情绪。 在暖风前站了不到两分钟,感觉身体稍微回暖一丝,苏陌深吸一口气,挣脱了毯子:“再来一条吧。” 这时候越拖越冷,造型师上前帮他重新吹干头发,黄华摆摆手:“再来。” 这种天气小演员不可能真的下水泡那么久,河里扔的假人,齐项明的眉头拧紧,心里密密麻麻的疼,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长,在上次马场以后他再次清晰地发现曾经他只手挡住苏陌的光芒是多么错误又愚蠢的做法,那时候洛栖其实问过他很多次,可齐项明并没察觉到有何不妥,直到现在他没了资格才发现其实苏陌本身就很强大,强大到他必须放弃过去那种不健康的相处模式才能有机会往下走。 连续两次不尽人意的表现,黄华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苏陌脸色白得不成样子,齐项明始终没过去。 “卡!”第四条拍摄完,黄华一边喊一边起身往河边快步走去:“这条过!” 黄华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齐项明已经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 早早等在岸边的救援人员已经把苏陌从水里拖了出来,苏陌的身体几乎失去知觉,刚踏上岸,便直接撞进温暖宽厚的怀抱。 齐项明直接用自己干燥温暖的大衣将他整个裹住,手臂用力,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带离河岸,按到了那几台全力运转的暖风机前。 “毯子!热水!” 齐项明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始终低着头看着怀中的苏陌。 厚厚的干燥毯子一层层裹上来,保温杯被拧开,递到苏陌嘴边。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驱散了一些寒意,苏陌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下意识地往齐项明温暖的怀里缩。 齐项明紧紧抱着他,用掌心快速摩擦着他的后背和手臂,感受着他冰冷的湿衣和止不住的战栗,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没有说话,苏陌冰凉的手一直抓着他的大衣,皱眉像只没有任何保护的小动物。 林庞知道今天这场戏,在屋里坐不住,潜意识中也确实想给齐项明与苏陌提供一点私人空间,压制着担心没去现场,空调开到最大,锅里的姜水反反复复烧开,烧干了又添水继续熬,焦虑地不停往窗外看。 院门被用力撞开,能听出外面人心急如焚,林庞还没等迎出去,齐项明已经快步抱着苏陌走了进来。 苏陌拍戏从不用替身,不管多难的戏都亲自上,虽然没经历过这样恶劣的气候,但不至于让他多难以忍受,齐项明的举动显然有点小题大做。 林庞盯了一眼他怀里的苏陌,没有明显的抗拒,脸色很白,急忙快走两步推开卧室门:“屋里暖和,先去冲个热水澡。” 苏陌又冷又累,拍摄时紧绷的情绪在热气中渐渐放松,有点犯困,洗了澡出来草草吹干头发就钻进被子。 齐项明从厨房端了一碗面进来时苏陌已经蜷缩在床上睡着了,胳膊放在被子外面,齐项明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走过去小心地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 苏陌没睡熟,眉头皱着,脸色还是很难看,身体的凉意没彻底驱散,总由自主地有点发抖,没睁眼睛也感觉到有人坐在身边。 第65章 意识慢慢地又有点模糊,彻底睡着之前他觉得身侧一沉,紧接着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庞等了好几个小时也不见两人出来,偷偷扒着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一片漆黑,什么也没看到,于是提心吊胆地回屋睡了。 齐项明一晚上心都提着,一只胳膊抱着苏陌,另一只胳膊小心地拍他的背,像小孩子似的。 窗外是宁城冬夜漫长的寂静,偶尔能听到风吹过屋檐的呼啸。屋内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空调低沉的运行声。 齐项明的目光在黑暗中始终流连在苏陌近在咫尺的脸上。看着他因为不适而微蹙的眉头,看着他长睫投下的阴影,感受着他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和体温,一种混杂着心疼、担忧和无比珍视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充盈鼓胀。 他想起苏陌在冰河里一次次跳下去的身影,以及此刻他脆弱地蜷缩在自己怀里,全然依赖的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 第65章 窗外的天色从浓墨渐渐变成灰白,宁城的天早上五点多就已经大亮,齐项明无声的守了一整夜倒也没觉得累,伸手拿过旁边的手机看了一眼,又伸手试了试苏陌的额头,好在体温正常,没有发烧。 悬了整晚的心此时才缓缓落回原处,他很轻地动了动被压麻的胳膊,苏陌一直到后半夜才陷入熟睡,大概就是因为齐项明的怀抱实在温暖,他一直没怎么动,此时才皱了一下眉,过了几秒钟很慢地睁开眼。 首先感受到的是周身被温暖紧紧包裹的踏实感,以及头顶均匀拂过的温热呼吸。 苏陌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意识逐渐回笼,紧接着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他一抬头就撞进了齐项明深邃的眼眸里。齐项明眼睛里带着红血丝,看上去带着疲惫,眼神却异常地清醒和温柔。 “醒了?”齐项明的声音因为熬夜而有些沙哑,“感觉怎么样?还冷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陌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那股蚀骨的寒意已经消失了。 他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和一点鼻音:“不冷了,你没睡吗?” “嗯,”齐项明应了一声,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将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长吁出一口气,“怕你发烧。” 简单四个字重重落在苏陌心上。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就这样在齐项明的怀里被他守护了整整一夜。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溜进来,在空气中投下细小的光柱。清晨的乡下格外安静,苏陌缩在齐项明的怀里没动,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远离齐项明的怀抱,可感受到久违的温柔,他做不到。 他们都没再说话,直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陈大爷从外面回来,齐项明才拍了拍苏陌的背:“休息好了就起床,上午不是还有戏。” 苏陌垂着眼看齐项明一夜没换的衬衫:“你再睡一会儿。” “我等下上飞机再睡。”齐项明声音很低,说话间胸腔震动,“今天上午不陪你去片场了,我等下直接去机场。” 其实两人这么多年都是聚少离多,苏陌早就习惯了,齐项明这种人抽出时间才是最难得的,他过来只不过短短三天,他竟心中生出一丝不舍。 昨晚两人就没吃晚饭,吃了早餐苏陌要去片场,齐项明租的车直接拉去修理厂了,林庞开黄华的车送他去机场。 平时苏陌走得早,今天吃了饭磨磨蹭蹭没走,林庞看出他舍不得,先去发动车子,苏陌站在院门口看齐项明。 “周末回?”齐项明低头看他。 春节晚会要彩排,考虑到苏陌情况特殊,他已经缺席了两次彩排,这次台里的领导亲自给齐项明打电话,支支吾吾地表示实在不能再缺席了。 虽然也不想苏陌来回折腾,但受邀这种正式晚会无论是对提高知名度还是塑造形象都有好处,齐项明没干涉,只是没再推掉台里领导组织的饭局,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对,我已经和黄导请好假了。”现在两人很多话都说开了,苏陌的态度也没了以前的躲避:“快过年了,我正好想去看看爷爷。” 齐项明现在没了陪苏陌一起去看老人家的身份和资格,伸手捏了一个他的肩:“周末我去机场接你,订了机票给我发消息。” 苏陌没有拒绝,时间差不多了,宁城路不好走,要给齐项明预留更多路上的时间,苏陌眼巴巴地看他:“路上注意安全,让林庞开慢一点。” 齐项明“嗯”了一声,耐心地看他:“知道。” “你在飞机上一定要睡一会儿。”苏陌又说。 齐项明克制着想要吻他的冲动,声音放的很轻也很低:“好。” 再不走时间就太紧了,齐项明让他去片场,转身上了车。 整个片场的人几乎都看出来今天苏陌的情绪比昨天低落了不少,黄华刚开始还以为他昨天病了,直到他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上午,终于没忍住,吃午饭的时候特地把他叫到自己身边坐着。 “昨晚没睡好?”黄华替他把盒饭打开,仔细端详他的脸色,没见有什么异样。 苏陌回过神,笑了一下:“没有,睡得挺好的。” 黄华大致猜出了原因,意味深长地笑道:“过不了几天就回去了。” 剧组不供早餐,大多是在村民家里吃,午餐和晚餐是特地调配过来的团队,每天营养均衡荤素搭配,这段时间天冷了还特地提供甜品和热饮,助理端着盒饭坐在黄华另一侧,掀开盖子就被扑面而来的香味熏陶醉了:“今天伙食也太好了吧!” 另一个工作人员是个女孩子,很年轻,把手套摘了举着手机对着盒饭拍了几张照片,头也不抬:“这绝对是我跟过最壕的剧组了!在这冰天雪地也能每天吃上这么热乎的饭菜。” 助理往嘴里连塞几大口红烧肉,含糊道:“肯定啊,你也不看看背后的投资人多大佬。” 黄华看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助理艰难吞下嘴里的东西:“齐总可是以私人名义投资的,各方面保障还能不到位啊?” 苏陌手里的筷子停顿在嘴边,夹着一块藕,愣愣抬头错愕地看向身边的黄华。 瞒了这么长时间一下被莫名其妙揭穿,黄华心里也没怎么准备好,跟着僵硬了一瞬,竟然有点心虚。 “当时资金确实差太多了。”吃过午饭,黄华把苏陌叫到一边,蹲在树下抽了一口烟:“这笔投资的确解了我的燃眉之急,齐总说不让告诉你,以免给你惹不必要的麻烦。” 苏陌站在他身边,两人之间有点距离,黄华的声音听上去也不算特别清晰,齐项明给出的理由到现在黄华也信,但苏陌知道其中原委。 那时候齐项明带给他致命的伤痛,无法补偿,就以这样的方式弥补,为了苏陌退让对齐项明来说实属不易,只是苏陌没想到他又为自己默默做了这么多。 他心里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就没了走向齐项明的孤勇,可他无法彻底放下齐项明,他没法做到冷静和理智。 走到今天,他身上带着齐项明的烙印,割断就意味着彻底否定过去,谁能忘了来时路呢,一路走来除了他的努力,也是齐项明的托举。 林庞一来一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苏陌刚结束一场戏,一眼看到坐在旁边的林庞,直接走过去。 作为旁观者林庞现在也算是看出两个人的心思了,主动开口汇报:“齐总在车上休息了一会儿,到机场以后我看时间还够,又等了十来分钟才叫他。” 他说完把放在旁边的纸袋递给苏陌:“这是齐总在机场无意中看到的,说给你买的。” 苏陌接过袋子,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毛绒玩具,一只白色的豹子,q版,看上去很可爱。 软乎乎的毛质贴在手心,手感比上次马场经理送的玩偶还要柔软,苏陌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意来。 距离春节还有十来天,电影拍摄也进入尾声,年前总归是拍不完了,黄华索性也不着急,一场戏一场戏慢慢磨,大家更不着急,村里的过年氛围比城市更浓厚,不少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都回来了,大家热热闹闹看这边拍戏,比平常更有人气儿。 苏陌赶了几天戏,周末上午的飞机赶回栖山。 飞机在栖山机场平稳落地。苏陌戴着帽子和口罩走出闸口,这次林庞没跟他回来,主要还是为了给他和齐项明提供更多独处的时间。 苏陌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接机的人群中搜寻,紧接着看到了一道熟悉挺拔的身影。 齐项明穿着深灰色的大衣,没有带助理,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低调得与周围格格不入,却又自带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他看到苏陌,深邃的眼眸里瞬间染上暖意,迈步迎了上来,极其自然地接过了他手中的小型登机箱。 他的手轻轻贴了一下苏陌的手背,一触即分,暖烘烘的。 “累不累?”齐项明低头看他,声音低沉温和。 第66章 苏陌怀里抱着那只小豹子,摇摇头,隔着口罩,声音有些闷:“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 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齐项明的车就停在离出口不远的位置。 上车后,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车内温度调得恰到好处。 齐项明从杯架上拿起一杯还温热的拿铁,递到苏陌手里:“路上喝。” 齐项明不怎么给他喝咖啡,怕他胃疼,今天也是考虑到彩排辛苦,特地卡着时间点了杯热的。 厚纸杯的温度熨帖着微凉的指尖,苏陌低头抿了一口,是他最喜欢的甜度和温度。 车子平稳地驶上机场高速,车内的环境太过舒适安心,再加上连日拍戏确实疲惫,苏陌靠着车窗,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齐项明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他安静的睡颜和睡着了仍然紧紧搂着的小豹子,眼神柔软,不动声色地将空调出风口调转了方向,避免直吹,又将车速放得更稳。 第66章 车子直接开往电视台。临近春节,电视台里一派繁忙景象,到处是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和前来彩排的艺人。 苏陌虽然人气高,但多是影视作品积累的观众缘,对于这种官方性质浓厚,又汇聚了众多老艺术家和业内大咖的晚会场合,他实在是有些陌生和局促。 今天是带观众联排,受邀请的是传媒大学的学生,这些学生家庭条件都不错,但看到齐项明那整个栖山也找不到第二辆的车,都忍不住行注目礼,虽然看不到里面的人,可光是看看车身也能过过眼瘾。 快到的时候苏陌才醒,很慢地睁开眼睛眨了眨,看到路边正排队核验证件往里进的观众,坐直身体打了个哈欠。 “睡好了?”齐项明放慢车速,看了一眼苏陌。 他刚睡醒的样子很乖很好看,靠在副驾犯迷糊,手指抓了两下一直攥着没撒手的小豹子,声音哑哑的“嗯”了一声,没两分钟眨眼频率越来越低,眼看着又要睡着了。 车牌早就录入系统,大门打开自动放行,早早等在里面的工作人员立刻小跑过去。 车窗放下一半,露出齐项明一双深邃的眼睛,旁边的学生们忍不住都往这头看,只可惜副驾上的人靠得太往后,只隐约瞥见一抹侧影。 工作人员将车引至大楼后面的员工停车场,等齐项明推门下了车热情地迎上前:“齐总,苏老师,李台刚刚还惦记来着,说让我下来等着您二位。” 齐项明是不可能跟工作人员握手的,苏陌刚睡醒,脸上还带着一点懵,笑着握上工作人员主动伸来的手:“实在不好意思,这么冷的天辛苦您等这么久。” 车上暖和,苏陌刚刚一上车就脱了外套,这会儿也不觉得冷,身上穿了一件白色针织开衫,脸上带着很浅的笑,安静地站在高大的齐项明身边,实在太平易近人了,以至于让人忽略了那张脸的识别度。 齐项明打开车门,俯身从后座拿了苏陌的外套下来搭在臂弯,另一只手贴在苏陌的背上:“先进去休息。” 参加春晚的都是知名度极高的演艺人员,这里面随便拎出来一个在舞台表演方面都是苏陌的老师,但苏陌影响力摆在这儿,再加上齐项明的缘故,台里特地给他安排了单独的休息室。 彩排是一项紧张而有条不紊的工作,长达数小时,比较消耗精力,休息室里提前放了餐食,苏陌在飞机上吃了点东西没怎么饿,坐在沙发上低头喝齐项明带过来的那杯拿铁。 “冷了就不要了。”齐项明坐在他身侧:“等下胃不舒服。” 苏陌仰头把最后一口喝光,带了点孩子气的把空了的杯子给齐项明看,齐项明被他这个举动逗得心软,抬手碰了一下他的后颈。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紧接着从外面推开,门外一位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项明,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齐项明站起身,苏陌也紧跟着站起来。 “李台。”齐项明走过去,“苏陌今天上午的飞机,刚落地。” 他的话题自然地引到苏陌身上,李台这才将目光转向苏陌,看上去很亲切:“好久之前就想认识苏陌了,一直没机会,我女儿可是你的忠实粉丝。” 这话既是客气,也带着几分真心的欣赏,毕竟苏陌的实绩摆在那里。 “您过奖了。”苏陌有点紧张,不太自在地往齐项明的身边靠了靠:“很荣幸受邀参加今年的春晚。” 齐项明语气平和地接口:“苏陌在表演上很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这次参加晚会,也是个很好的学习和交流机会。” 这话看似平常,却清晰地传达了他的意思,苏陌不是依靠谁的附庸,而是凭借自身实力获得认可的演员。 李台长心领神会,笑道:“那是自然,刘老刚刚还念叨着好久没见了,现在还有一会儿,刘老他们正好在茶室,一起过去坐坐?” 这是结识前辈最好的机会,要不是齐项明在,苏陌恐怕没这个资历,齐项明没替他做主,今天是打定主意做苏陌的陪衬似的看了他一眼,苏陌笑着道谢,三人一起离开休息室。 在李台长的引路下,几人走进一间雅致的茶室。里面几位气度不凡的长者正在品茗交谈,其中正有德高望重的歌唱家刘老和郑老师。 “刘伯伯,郑阿姨,各位老师好。”齐项明进门便含笑问候,态度尊敬。 “项明来啦!”刘老看到他,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目光随即落在他身旁的苏陌身上,带着长辈式的温和探究。 齐项明没有急于介绍,而是先与几位长辈寒暄了几句,询问了近况,言谈间既显亲近又保持着晚辈的礼仪。他的游刃有余无形中缓解了苏陌面对陌生环境的压力。 待气氛融洽后,齐项明才侧过身,手掌虚虚搭在苏陌身后:“刘伯伯,郑阿姨,给您二位介绍一下,这是苏陌。” 他说完转向苏陌,声音比刚刚更温和:“苏陌,这位是刘老,这位是郑老师。” 两位老师都是国宝级老一辈艺术家,苏陌平时没和这个圈子接触过,他心里其实是紧张的,但齐项明就站在他身边,让他在这样的环境中稍微放松了一点,态度谦逊而尊敬:“刘老好,郑老师好,久仰二位老师大名,非常荣幸能见到您们。” 郑老师温和地笑了笑,看向齐项明:“项明可是很少这么夸人。” 她又对苏陌说:“别客气,坐。” 苏陌下意识看向齐项明,在这里齐项明就是他无助时候唯一的依靠。 他的局促大家都看在眼里,齐项明淡淡地对他点了一下头,搭在他身后的手轻轻用了点力把他往椅子边带了带。 李台不太敢随意开齐项明的玩笑,郑老师倒是笑了两声:“小朋友这么乖,也难怪项明捧着。” 这是长辈的一句玩笑罢了,没人会当真,但落座后齐项明还是温声解释道:“苏陌在表演方面很有天赋,肯钻研肯努力,对角色吃得很透。” 苏陌没想到他会在这样的环境下毫不掩饰地评价自己,脸上有点红,刘老看了齐项明一眼,顺着话头问:“听说苏陌最近在宁城拍戏?” 苏陌背挺得笔直,猛然被提问,结巴了一下:“是的,所以错过了两次彩排,实在抱歉。” 李台顺手拉过椅子坐在刘老身边,笑呵呵的看着苏陌:“太客气了,你们演员整天到处跑,辛苦着呢,今天赶回来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 齐项明很少开口,将交谈的空间完全留给了苏陌。安静地坐在苏陌身侧,偶尔在李台长或其他人与他交谈时回应几句,目光始终落在苏陌身上。 交流渐深,苏陌慢慢放松下来,刘老对演员的职业颇感兴趣,问了苏陌很多问题,苏陌都耐心地一一回答了。 齐项明始终不动声色,然而让他惊讶的是苏陌对两位前辈竟然也有一些了解,有时提到某个表演难点时会巧妙地把话题引向刘老或郑老师,顺理成章地抬高了前辈。 与平时占主导地位不同,此时的齐项明像个高明的舞伴,时不时接两句引领节奏,却又将聚光灯大部分时间都留给了苏陌。打定主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苏陌自身的优秀和潜力,而不仅仅是“齐项明带来的人”。 时间差不多了,门口还站了几个等着拜访刘老的歌手,齐项明无意久留,从茶室出来前,刘老的助理主动上前留了苏陌的联系方式。 李台站在一旁,低声笑赞道:“苏陌这孩子确实不错,是块好料子。” 齐项明淡淡一笑,并未多言,看向身旁的苏陌。苏陌显然也听到了,抬眼看过来,两人目光交汇,苏陌眼中带着清晰的信赖和一丝被认可的暖意。 一场彩排五个多小时,等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苏陌饿得胃疼,脸色有点白,但情绪不错,齐项明谢绝了李台的挽留,直接开车把他送回四季云顶,叫了粥回来。 陪他吃了晚餐,齐项明没开口说要留下过夜,苏陌第二天还要去看爷爷,又累了一天,齐项明离开得很早,给足了苏陌休息的时间。 第67章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酒店送了早点过来,不用猜也知道是齐项明安排的,苏陌难得地睡到天大亮,吃了饭就接到齐项明的电话,换了衣服下楼,齐项明的车子已经停在楼下。 墓园是齐项明亲自安排的,当时两人已经断了联系,洛栖把这件事告诉苏陌时他没有提出异议,爷爷下葬那天齐项明没到场,后来苏陌受伤,进组前去看了老爷子一次,一直到现在没再去过。 窗外的风景渐渐萧瑟,一眨眼又要过年了,苏陌侧着头看向外面发呆,以前是爷爷躺在病床上,即便没有意识,可他人还在,苏陌就有寄托,这是爷爷不在身边的第一个春节,没人跟他一起过春节,一切热闹好像都与他无关。 第67章 车里很安静,齐项明看了他几次没有开口打扰他的放空,直到停在墓园长长的石阶下才忍不住轻声开口提醒:“苏陌。” 苏陌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啊”了一声,脸上带着点迷茫,低头松了安全带下车。 齐项明也跟着他走下车,苏陌看他一眼,没说什么,齐项明从后座抱了一束菊花交给苏陌,温声说:“去吧,上去陪爷爷说说话。” 苏陌看他下车本以为是要跟自己一块儿,有点诧异,眼睛瞪大了一瞬,齐项明笑笑:“我就在车里等你,不急。” 墓园没什么人,沿着石阶往上左右两侧都是灰白色的石碑,当自己的至亲埋葬于此,这里就不显得恐怖了,倒数第三排的右手边第二座是老爷子的墓碑。 即使他有段时间没过来了,但墓碑前依旧打扫得很干净,是齐项明特地安排人日常打理的,每天一束花,今天考虑到苏陌要过来所以没有放。 “爷爷。”苏陌把花放下,蹲在石碑前,轻声说:“我来看您了。” 阳光照着墓碑上的照片,还是爷爷记忆中的模样,过去三年老爷子都阖着眼安祥地躺在病床上,那是苏陌熟悉的样子,以至于给爷爷选遗照的时候他竟恍惚地看着照片觉得陌生。 “我最近在宁城拍戏,有一段时间没过来了,想我了吧。” 苏陌摘了手套,手指轻轻点了点照片上老爷子的脸,笑道:“家门口这么干净,是齐总安排的吧?” 墓园寂静无声,苏陌索性盘腿坐在碑前:“快过年了,以前都是陪您一起过的,今年连您也不跟我一起了。” 这个环境注定就是伤感的,至亲离世的悲痛随着时间的流逝只会慢慢沉淀进心里,却不会消失,苏陌眨眨眼,心里还是很难受,叹了口气,眼前有点模糊。 “《流金岁月》的拍摄快结束了,您一定会为我开心的吧,您以前说过等我长大拍戏给您看的。” 苏陌的声音很轻,眼睛很热:“爷爷,我很好,您在那边没有病痛的折磨,应该过的也不错吧。” 和爷爷絮絮叨叨又得不到回应苏陌早就习惯了,以前是一具病体,现在是一座碑,就像老爷子用另外的一种方式陪着他。 苏陌坐了半个多小时,起身准备离开前伸手拂过墓碑上的落叶,弯下腰:“爷爷,如果我说我还喜欢齐项明,您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墓碑上爷爷的笑容一如从前,苏陌无声地与他对视片刻,爷爷没有答案,但苏陌心里知道答案是什么。 今天气温不算太低,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苏陌沿着石阶一级一级慢悠悠地走下去,在距离大门还有十几级台阶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齐项明的车子安静地停在不远处,仅仅是看到它,苏陌心中那份自祭拜后便挥之不去的空落与伤感便奇异地被抚平了大半,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悄然滋生。 齐项明一直看着窗外,看到苏陌推门下了车。 他的身形很挺拔,在冬日略显单薄的阳光下带着能驱散阴霾的气场,朝着苏陌的方向主动迎了上来,站在石阶下面就停下脚步。 他们之间隔着这么一段距离站着,齐项明微抬着头,目光落在苏陌脸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审度,苏陌的皮肤很白,让泛红的眼眶更加明显。 “苏陌。”齐项明叫他:“下来。” 苏陌站在台阶上,心头那点因思念爷爷而泛起的酸涩和脆弱,在看到齐项明的瞬间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像是中了蛊,径直朝齐项明走去。 “外面冷,上车吧。”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一种能让人心神宁静的力量。 苏陌这次回来呆不了几天,第二天又返回宁城,在这边一直拍戏到大年二十九,赶在中午黄华的助理带着一大口袋红包到现场。 林庞抱着苏陌的羽绒服正低头看手机,站起身看了一眼大口袋:“黄导也太大方了吧!” 黄华笑道:“这两个月大家都辛苦了,回去好好过个年,到时候回来都给我踏踏实实工作。” 电影拍摄进入尾声,不只是黄华,大家心里都觉得轻松,闻言全乐呵呵地围了上来。 “黄导,怎么一人两个啊?”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美滋滋地拿了两个红包问。 黄华看了一眼刚走过来的苏陌:“一个是我准备的,另一个是齐总给的。” 上次把齐总是投资人说漏嘴了的女生又对着红包拍了两张照片,大呼一声:“齐总万岁!” 林庞笑着摊开手:“黄导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黄华拿了两个红包给他:“辛苦了,大冷的天跟着遭了不少罪。” “应该的。”林庞年终奖可观,自己花的也不多,不太看重这些钱,但是仪式感还是很必要的。 剧组新年发红包是不成文的规定了,都为了图个好彩头,但是像这种还能收到金主爸爸红包的情况还是很少的,苏陌也走过来伸手,主动拜年:“黄导新年快乐。” 黄华看他一眼:“来,就一个,你们齐总说了,他那个后面单独给。” 这话就有点暧昧了,但不是当事人听不出其中的意思来,旁边还围了几个人,笑着打趣:“肯定是回去领奖金。” 苏陌不置可否,作为整个剧组唯一只收获一个红包的人,笑了一下走了。 年前的全部戏份就结束了,大家各回各家,林庞提前一天就把行李都收拾好了,这两人一走家里就没有什么人气了,陈大娘很舍不得,靠在门口盯着林庞在屋子里转圈检查东西。 苏陌看出老人家的不舍,临走前拿了两个很厚的红包出来交给两人。 陈大娘急忙拒绝,说什么也不肯要,苏陌笑道:“一点心意,您就收着吧,不然我心里过不去,过了年我们就回来了。” 大娘的不舍全写在脸上,拉着苏陌的手:“到时候我就看栖山的春晚,等着看你的节目!” 齐项明提前要了苏陌的航班号,到机场等他,林庞很懂事地自己先走了,齐项明接过苏陌的行李箱,带他上了车。 这段时间两人联系的频率比之前高了不少,齐项明每天会抽时间给苏陌打电话,也会经常发微信,距离上次见面也没有过多久,苏陌坐在车上觉得和齐项明独处的时间比以前自在了不少。 “累不累,在飞机上吃过东西吗?”齐项明看了苏陌一眼。 剧组群里很热闹,大家都在晒自己的行程,苏陌随手往群里发了两个红包,锁了屏:“吃了一点。” 齐项明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下,趁着红灯时拿起看了两眼,问:“萧祐和赵朗说想趁着过年前一起去他那儿吃个晚饭,想过去吗?” 苏陌在飞机上除了吃东西就是睡觉,这会儿觉得神清气爽,他没去过萧祐那儿,来了点兴致:“去他家里?” “嗯,他那里私密性不错,如果觉得累就算了,我给他说一声,送你回家。”齐项明说。 “过去吧,我没事。”苏陌应了一声。 萧祐的住宅位于城郊的一处高档公寓,赵朗下了班就直接过去了,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萧祐厨房白痴,靠在旁边跟他聊天,听到门铃响走过去开门,眼睛一亮:“回来了?” 这句话是对苏陌说的,齐项明整个一个陪衬作用,两手都提了东西,倒是苏陌空着手,只有胳膊上搭着一条羊绒围巾。 “萧老师好。”苏陌笑着打了声招呼:“打扰了。” 他整个人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肉眼可见地轻松活泼了不少,齐项明横跨几千公里去给苏陌过生日的事萧祐跟赵朗早有耳闻,此时倚着门边看着两人,笑得十分了然:“上次就跟你说过了,跟着项明一起直接叫哥,别叫那么生分。” 从没叫过他“哥”的齐项明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萧祐当然不怕他,眼神也没分一个:“快进来,我带你参观一下家里。” 萧祐平时也很少在家,家里整体装修风格约等于没有风格,东西很少,像个标准的样板间,齐项明放了东西,跟在苏陌身后就要往里走,赵朗正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对齐项明喊道:“项明,进来给我搭把手,把这虾处理了。” 齐项明闻言看了苏陌一眼,萧祐嗤笑一声:“我就这么大个地方,还怕把人给你弄丢了?” 第68章 苏陌脸上带了一点被调侃的羞赧,抿了一下唇,齐项明看出他不太好意思,没什么异议,脱掉大衣朝厨房走去。 萧祐这儿上下两层,带苏陌转了一圈,趁着下楼的时候压低声音:“原谅项明了?” 两人之间的发展萧祐总问,齐项明也没刻意瞒着,上次从宁城回来以后被萧祐约出来盘问了好几个小时,也知道了两人之间这么长时间以来发生的事,作为朋友非但没站在齐项明这头,反而觉得喜闻乐见。 苏陌迟疑了一下,垂下眼摇摇头:“谈不上原不原谅。” 楼梯上壁灯的光照着他的睫毛,看上去很乖,萧祐听着厨房里赵朗指挥的声音以及齐项明偶尔低沉的应答,笑着深表赞同:“让他追。” 第68章 苏陌也笑笑,他听不清楚齐项明在说什么,只是嗓音很低,剐蹭在他心上。 “啧,项明,倒是快点啊!”从楼梯上下来就听到赵朗的嫌弃,苏陌往厨房看了一眼,齐项明站在料理台前,羊绒衫袖口卷起来,微蹙着眉,手里拿着一把厨房剪刀,带着一种与他气质全然不符的迟疑,正对着水池里活蹦乱跳的虾无从下手,台面上溅了不少水渍。 赵朗跟他一比简直像个大厨,在一旁看得直乐,见苏陌出现在厨房门口,故意揶揄:“齐总,你这手法,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啊。” 苏陌看着他那副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来。 齐项明闻声回头,看到倚在门框上眉眼弯弯的苏陌,脸上的无奈瞬间化为了纵容的温柔,他晃了晃手里的剪刀,语气带着点自嘲:“这个,确实不太擅长。” 苏陌笑着走过去,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剪刀,熟练地拿起一只虾,一边操作一边轻声说:“我来吧,这个要先把虾头和虾线去掉。” 他的手指灵活,动作流畅,与齐项明方才的笨拙形成了鲜明对比。 齐项明没有离开,就站在他身侧,低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灵巧的手指,眼神柔软。赵朗跟萧祐对视一眼,看着这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默契,悄无声息地一起溜出了厨房,把空间完全留给了他们。 厨房成了他们两人的小天地,苏陌主厨,齐项明就打下手,递个盘子或者洗个菜,这对于齐总来说实在是很困难,衣服上溅了不少水,但他没在意。 这几人最会做菜的就是赵朗,偏偏这人给两人腾地方去沙发上坐着了,好在准备的都不是什么繁琐复杂的食材,一个多小时以后晚餐端上了桌。 苏陌刚下飞机忙活这么长时间,萧祐客观来说有点不好意思,然而坐在餐桌边看着正帮苏陌递纸巾的齐项明,又觉得这两人看上去更多了几分默契,心里那么点愧疚坦然地消失殆尽。 萧祐开了瓶酒,几杯酒下肚就开始调侃齐项明:“今天可是沾了苏陌的光,不然我们哪有机会吃到齐总亲手……递过来的菜?”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引得赵朗也笑着跟着调侃了几句。 齐项明今晚心情显然极好,面对好友的调侃也不恼,嘴角始终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眼风扫过萧祐时带着点警告,但更多的却是放松。 他也喝了不少酒,面上看不出太大变化,但眼神比平时更为深邃,吃的不多,胳膊随意地搭在苏陌的椅子靠背上,大多数时候听萧祐和苏陌闲聊。 他这样的时候很少,心甘情愿地坐在苏陌身边,齐项明对专业的拍摄问题不那么了解,但听苏陌语速缓缓地和萧祐说话觉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内容并不重要,他只是很享受在旁边看苏陌做自己。 明天除夕,苏陌中午就要去电视台准备,今晚不敢玩太晚,临近半夜,司机准时等在楼下。 齐项明穿上大衣,动作因酒意而比平时稍慢半拍,靠在门口等苏陌换鞋,声音因酒精的缘故比平时更加低沉磁性,他大概是真的有几分醉了,完全没顾及门边还站着两个人,低声问:“今晚别回去了?” 萧祐想笑不好意思笑,蹭了蹭鼻尖,赵朗拽他胳膊他也不想走,赖在门口瞪着眼睛看。 玄关处的灯光照着,苏陌看齐项明被酒意熏得微红的眼睛,听他话里的小心翼翼,觉得自己也像喝了酒一样飘忽,遵从自己的内心,很轻地点了点头。 齐项明握住了苏陌的手腕,对萧祐和赵朗道别:“先走了。” 萧祐和赵朗站在门口对视一眼,都是头一回在齐总身上看到生怕别人后悔似的着急,萧祐吹了个口哨朝苏陌摆摆手。 车子一路平稳地驶回齐项明的公寓,停进停车场直接进入电梯,密闭的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和苏陌身上很浅的男士香水,交织出一种令人心跳加速的暧昧。 齐项明出门时就握着苏陌的手腕到现在也没松开,指腹摩挲着他的腕骨,力道有点重。苏陌能感觉到他掌心异常的温度,扭过头看他,灯光下齐项明锐利的眼神有些迷离,却牢牢锁着他。 这样的齐项明像一只被捋顺了毛的大猫,苏陌手腕动了动,轻声问他:“喝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电梯“叮”一声抵达,门缓缓打开,外面是玄关昏暗的光线。齐项明没有回答,手臂猛然用力将苏陌一带,直接抵在了冰凉的金属电梯门框旁。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彻底遮住头顶的光,苏陌还没来得及反应,齐项明的吻便落了下来。 这个吻带着浓烈的酒意,急切又强势,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攻城略地般撬开苏陌的齿关,不容许丝毫的退缩和挣扎,一只手紧紧箍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颈,指尖陷入他柔软的发丝,带着近乎失控的占有欲。 苏陌被他困在身体与门框之间,呼吸间全是齐项明身上熟悉又令人眩晕的气息。初始的惊愕过后便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柔软地抓住了齐项明腰侧的大衣布料。 他的顺从是抚平齐项明的开关,狂暴的亲吻渐渐变得绵长而深入,少了最初的急切,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和缠绵。 良久,齐项明才放开他,额头抵着苏陌,呼吸灼热地交织在一起。 “苏陌。”他低哑地叫苏陌的名字。 苏陌脸颊绯红,气息不稳,耳根都烫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没有喝酒,却和齐项明一样醉的不轻。他没有说话,移开目光盯着旁边,然而双手仍紧紧抓着齐项明的衣服没放。 齐项明深吸一口气,他太想占有苏陌,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洗漱完已经是凌晨了,此时已经是大年三十了,上次在这里的回忆实在不够美好,那时苏陌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兔子,蜷在他身边无声掉眼泪,两人挨得很近地躺在床上,场景像是颠倒了一样, 齐项明侧身抱着苏陌,脸埋在他的颈窝,嗅着他身上清爽又温暖的气息。酒意和疲惫终于一同袭来,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安稳。 苏陌被他圈在怀里,身后的胸膛传来沉稳心跳和均匀的呼吸,他的身体是疲惫的,心里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与踏实。他小幅度地动了动,在齐项明臂弯里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苏陌是在一阵隐约的香气中醒来的。卧室的遮光帘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只有缝隙处透进点光亮。身侧的位置空着,残留着体温和齐项明家沐浴露的气味。 他揉了揉眼睛,刚坐起身,卧室门就被推开了。 齐项明走了进来,他已经起来了一段时间,换了居家的灰色羊绒衫和长裤,看不出多少宿醉的痕迹,只有眼底还带着只有在苏陌面前的慵懒。看到苏陌醒了,眼神柔和下来,走到床边坐下。 “醒了?”大概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他声音带着微哑,听起来蛊惑又温柔。 苏陌应了一声,动了动鼻子,刚醒的声音有些软糯,“什么味道?好香。” “让酒店送了早餐过来,刚热好。”齐项明说着从苏陌枕边拿了一个红包,放在苏陌手里。 红包很薄,苏陌用手指一捏,是一张卡。 “压岁钱,之前说欠你的。”他看着苏陌,“密码是你生日。” 压岁钱这三个字苏陌好多年没听过了,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太多了吧。” 齐项明也笑了笑,但语气很认真,带着更多更深的意思:“给你的,怎么都不够。” 苏陌还坐在床上,身上搭着被子,抬起眼就对上齐项明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清晰的倒影着他的样子。 他心头微动,指尖捏着那张卡:“还不够吗?齐总,六千万的投资对你来说也不多吗?” 话音落下,卧室中有一瞬间的寂静。 齐项明脸上的柔和神色明显顿住,眼底闪过猝不及防的愕然,随即被紧张取代,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郑重,带着点急于解释的意味:“苏陌,投资那部电影不是因为我想干涉你的工作,更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捆绑你。” 第69章 他斟酌着用词,眉头微蹙:“我没打算让你知道。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们之间又掺杂了这些。” 他看着苏陌,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审视,怕他生气,怕他误会。 “我知道。”苏陌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六千万,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让苏陌在更舒适的环境中心无旁骛地拍戏,让整个剧组都能集中精力在创作上。苏陌知道,和黄华见面时的齐项明,就抱着这么点简单的心思。 齐项明凝视着他,确认他眼底没有任何勉强和阴霾,紧绷的心弦才松弛下来,将苏陌揽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他的发顶,所有未尽的话语都融化在这个拥抱里。 第69章 刚过中午,齐项明就陪苏陌前往电视台。越是临近直播,后台的气氛就越是像一根绷紧的弦,到处都是步履匆匆的工作人员,对讲机里的指令声、道具搬动的声响、艺人团队紧张的沟通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高压而忙碌的漩涡。 苏陌上妆造型完毕就坐在休息室里,但门外实在太热闹,他不可避免地被这种氛围感染,下意识地跟着紧张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如此大型的直播晚会,面对的是数以亿计的观众,不容有失。他心里清楚,又实在缺少这方面的经验,手搭在膝盖上捏成拳。 他今天没带助理,休息室内只有他和齐项明两人,休息室不大,齐项明就坐在旁边的双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流程单,余光始终关注着苏陌。 “喝点水。”齐项明起身把苏陌的保温杯递过去,嘈杂的环境成了背景音,让齐项明的声音显得更沉更稳。 苏陌接过水杯,冰凉的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掌,像是找到了一个支点。他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水流滑过,稍稍缓解了喉间的干涩。 苏陌抬起头看向齐项明,表情看起来有点纠结,齐项明没开口,等他主动说,苏陌自己在心里斗争片刻,眼底难得地流露出一丝不确定和自我怀疑,声音很轻:“我有点紧张。”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直盘旋在心底的担忧:“万一我搞砸了怎么办?” 这种在巨大压力下产生的脆弱感,他很少在外人面前显露,哪怕是以前在齐项明面前。 齐项明俯下身,双手撑在苏陌坐的沙发扶手上,将他圈在自己身影投下的安全范围里,目光平视着他,语气笃定:“你不会搞砸。” 被人这样彻底圈在跟前会让人觉得不适,但苏陌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声音不由自主跟着放松下来:“如果我真的搞砸了就退圈。” 齐项明没有移开目光,距离极近地盯着他,唇角噙着纵容的笑意:“退。” 他凑近苏陌耳边,低沉而缱绻地补上最后一句:“退了我养你。” 齐项明这句话没有高高在上的意思,带着十足的纵容,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苏陌往后靠了靠,心安理得地窝在齐项明的身前,他上了舞台妆,笑意就比平时更加明艳,齐项明目光骤然加深,克制地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 苏陌的节目在十点过,是台里特地安排的黄金时间,提前四十分钟,休息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工作人员探进脑袋:“苏老师,后台导演通知咱们可以去准备候场了。” 苏陌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点慌乱,站起身的同时条件反射地去看齐项明,齐项明与他同时起身,身影挡住了休息室里电视上正在直播的晚会,就像是替他隔开所有喧嚣。 齐项明的目光落在苏陌右耳的耳返上,没说话,用指腹很轻地碰了碰设备,然后顺势而上自然地扫过苏陌额前的碎发。他的指尖温热,短暂地擦过苏陌的耳廓和脸颊。 这是一个无比亲密的动作,工作人员慌忙移开眼。 “去吧,我等你。”齐项明靠近苏陌说。 耳朵上传来灼热的温度,一直到用过安检抵达候场区,苏陌都没回过神来,工作人员就站在旁边,他想伸手去碰一下耳朵,又觉得不太好意思。 今晚拿了几倍加班工资的团队实时监控网络上的一切动向,好在演出很顺利,再加上苏陌今年亮相春节晚会受到很多年轻观众的追捧,在一片对春晚的吐槽声中竟然意外收获了不少正面评价。 苏陌对这些事无知无觉,下台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演出服都湿透了,他迫切地想看到齐项明,脚步越来越快,推开休息室的门的瞬间就被拥进温暖的怀抱。 苏陌的眼睛很亮,心里的喜悦全毫不掩饰地冒了出来,仰着头等齐项明的评价,齐项明笑着低头看他:“这下不用退圈了。” 李台安排负责人送了个红包过来,等苏陌换了衣服已经十一点多了,午夜时分的电台大楼灯火通明,对比之下外面的街道就显得特别冷清。 栖山近几年发展越来越快,吸引了更多来自外地的年轻人,一到过年的时候城市里还不如平时热闹,这时候更是基本连人影也看不到,马路上路灯照着灯笼,映着路面都带着点红。 往年每到除夕齐项明都会回老宅陪父母过年,苏陌一般都在博雅陪爷爷,今年和以前不同,苏陌已经无处可去了。 演出成功的喜悦渐渐褪去,看着车窗外的街景,那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又席卷而来,齐项明已经陪自己到这个时候了,他再不放人就实在过分了,苏陌艰涩地眨了眨眼睛,用别扭的姿势侧头看外面,后脑勺对着齐项明:“我就回…” “管家刚发了消息,饺子皮和馅都送到家里了,现在回去不堵车,包饺子应该赶得上十二点之前吃。” 齐项明目视前方,声音很平稳地打断苏陌,停顿了一下又笑了笑:“不过我不会包饺子,学起来应该会有点慢。” 车里安静了几秒钟,苏陌难以置信地转过来看着齐项明,话到嘴边到底没问,他隐约觉得齐项明不回去或许是和姜敏之的隔阂还没消除,可这隔阂是因他而起,苏陌不想提。 车子直接返回齐项明的公寓,上了楼就十一点半了,苏陌在这儿没衣服,换了一身齐项明的衣服,两人一起去厨房包饺子。 栖山的习俗十二点要吃饺子,苏陌以前都跟着医院的食堂吃,这是头一年自己动手包,心里有点急,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一直盯着墙壁上的挂钟,端着饺子皮认真给齐项明演示了几次,奈何齐项明完全没有想学的意思。 “你这个馅放得太多的,等下要煮坏。”苏陌看齐项明几乎占满整张饺子皮的肉馅,直接上手用筷子夹走一块,一转身的功夫脸上又被齐项明蹭了一块面粉。 “你学不学!”苏陌皱眉瞪他,声调拔高,不带任何撒娇的语气,全是不满。 齐项明看他这样,带着笑妥协:“好好好,我的错。” 苏陌略带埋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察觉到他就是在逗自己,用手背蹭了一下脸颊,闷头自顾自包饺子去了。 齐项明这段时间已经见过他太多冷脸的样子,见状这会儿心里莫名其妙有点虚,也跟着老老实实地包饺子,虽然手法笨拙,包出来的饺子也很丑,但总归态度是端正的。 两人晚餐在台里吃的,这会儿也没怎么饿,包了二十个左右觉得差不多了,苏陌进厨房烧水的时间,听到公寓的门铃突然响了。 为了陪苏陌过年,齐项明的工作手机已经静音了一整天,没人会在大年三十不打招呼就突然造访,苏陌心里一沉,从厨房出来时齐项明已经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齐方志和姜敏之。 打开门时灌了一股冷风进来,更衬得公寓内格外温馨,家中灯都亮着,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餐桌一角,上面放着形状各异的饺子,厨房有烧水咕嘟咕嘟的声响,很有烟火气,与今天冰冷空旷的老宅形成鲜明对比,让姜敏之的眼睛有点发烫,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齐项明。 三人僵持在门口都没有说话的意思,齐项明率先打破了沉默。 “爸,妈。” 齐方志一身黑色大衣,脸色微沉,皱眉看着齐项明,还没开口,姜敏之便道:“除夕夜不回去,我们做长辈的只好过来了,在楼下看你灯亮着才上来,不会介意吧。” 介不介意也都上来了,他们直接过来就是没打算给齐项明什么准备的时间,齐项明没说介意也没说不介意,侧身让两人进门,姜敏之还没来得及换拖鞋,就看到从厨房出来的苏陌。 苏陌身上穿着明显偏大的家居服,有点松垮地套在身上,袖子卷起一截,手里拿着木质锅铲,白皙的脸颊上还沾了点面粉,站在厨房门口没有上前。 齐项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看了一眼苏陌,走过去捏了一下他的手臂。 “我先回去吧。”苏陌声音不大,抬眼看齐项明,整个人看上去又温暖又软。 留在这儿大家都别想过好这个年,苏陌不愿在这一天和姜敏之发生任何冲突。 “别走。”齐项明说:“说好了今天一起过年的。” 第70章 他这话是说给姜敏之和齐方志听的,姜敏之的脸色微变,苏陌皱了皱眉,不太赞同地盯着齐项明。 “回卧室等我,”齐项明接过苏陌手中的锅铲说。 他的语气是很温和的,又带着十足的保护欲,不想让苏陌再无故承受委屈,可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再推开苏陌。 他的眼睛里有坚持,不容置疑,苏陌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从他身边擦过回了主卧。 客厅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沉重起来,齐项明返回厨房关了水,姜敏之和齐方志已经并肩坐在沙发上。 第70章 姜敏之妆容精致,但难掩眼底的憔悴,当时在抢救室里她是胜利者,可如今在苏陌面前,她在齐项明的公寓就是一个外人。 “你和苏陌现在是什么情况。”没人说话,隔了一会儿,齐方志开口替姜敏之问。 齐项明能感觉到姜敏之一直盯着自己看,她的眼神存在感太强,齐项明坐在另一侧沙发上,毫不避讳道:“我正在追求他。” 姜敏之闭了闭眼,除夕之夜,一家人坐在这里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齐项明这段时间没回老宅,他已经不想争辩,用行动告诉姜敏之他的选择。 她的内心是凄凉无助的,齐项明一向不是什么温柔的性格,但对她很尊重,尤其是当年动过手术以后,齐项明始终把她的身体放在心上,这是她唯一的筹码,可如今已经不管用了。 姜敏之动了动唇,质问差点脱口而出,齐方志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静,看向齐项明:“项明,今天是除夕,家里做了一桌子年夜饭,你妈妈一大早起床就开始忙,特地准备了你喜欢的菜。” 齐项明没抬头,垂眼看着吊灯的影子落在茶几上。 “你是成年人了,感情的事我们无权干涉,也确实没那么多精力了。”齐方志的语气很平静。 他停顿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身边极力克制情绪的姜敏之:“无论怎样你始终是我们的儿子,有些事情我想我们也会试着接受。” 他的话代表了姜敏之的意思,这期间姜敏之一直没开口,她的手被齐方志握着,很凉。 “爸,妈。” 齐项明这时候才抬眼看向二人:“我没想过在你们和苏陌之间做选择,我和你们之间有无法割断的血缘,做选择对苏陌太不公平。”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曾经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做了错误的决定,我受了惩罚,差点失去苏陌,事到如今我才知道被人放弃是多痛苦的事。你们接受不接受他我都不在乎了,但苏陌是我的,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客厅再次安静下来,姜敏之的视线有点模糊,今天过来之前她已经做了太久的心理建设,她当初在医院怎样逼迫齐项明放手,如今就要怎样被迫妥协。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二点,两人这顿赶在除夕之夜的饺子终究是没吃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彼此都表明了态度,只是齐项明的淡漠让姜敏之有点心寒,她本以为她的退让能让齐项明表现出那么点开心,但他只说自己根本不在意任何人的态度。 齐方志叹了口气,和姜敏之没再久留,齐项明起身要去煮饺子,姜敏之看着齐项明这副难得一见的居家好男人的模样,眼眶发热。 起身时齐方志从大衣口袋中拿了一个红包出来放在茶几上,沉声道:“这是给苏陌的,如果他愿意的话有时间回家吃顿饭。” “再说吧。”齐项明说:“他最近很忙,看他意思。” 公寓的隔音效果不错,隔着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苏陌站在飘窗边看着楼下发呆。还是不可避免地给齐项明惹了麻烦,他想,要不是因为外套在衣帽间,齐项明的父母就在客厅,他真的想换上衣服直接离开。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卧室门被推开,苏陌像触电一般转过身,哪怕极力掩饰看起来仍然很紧张,齐项明单手搭在门把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看着他:“出来吃饺子。” 餐厅的灯光温馨地洒在桌上,摆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空气中弥漫着香气,对齐项明来说苏陌走出来的瞬间刚才客厅里的凝重就被驱散了。 苏陌坐在齐项明对面,看齐项明把筷子放在自己手边,情绪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低落:“饺子刚煮好,趁热吃。” 苏陌夹起一个饺子,是齐项明包的那个“巨无霸”,形状怪异,但因为皮擀得厚度适中,倒是没煮破。 他低头咬了一口,肉馅很香,是齐项明特地让人从乡下收来的土猪肉调的味。 只可惜苏陌嘴里发苦,看上去兴致不高,齐项明又夹了一个没有煮破的饺子放在他的碗里:“累了?” 苏陌没抬头,心里像是堵着一团湿透的棉花。他不想让齐项明为难,可他的存在本身就让齐项明和父母不欢而散。 “对不起。”苏陌放下筷子,抬起头看他。 “苏陌。”齐项明懂他的意思,“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处理好过去的关系,我给了他们干涉我们生活的权利,让你受了委屈。” 他看向苏陌的眼神带着坦诚和歉意。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没做好。” 苏陌看着他,很长时间没说话。 “苏陌,”齐项明的声音更轻:“过去我让你失望,你不信我是应该的。希望从今往后,我能值得你信任。” 信任崩塌过,重建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多行动去证明。 齐项明拿出放在手边的红包,推给苏陌:“这是他们给你的红包。” 喜庆的大红色信封,很厚,苏陌看了一眼没接:“如果我说我现在仍然没办法对你妈妈的行为释怀,你会怨我吗?” 看到姜敏之就像是又重新回到爷爷离世的那天,他被困在黑暗的角落挣扎,他没办法忘记那个痛。 “不会。”齐项明隔着桌子捏了捏苏陌的手指:“以后在我所有的选择里,你永远最重要” 栖山过年这几天天气出奇的好,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突然从高强度的拍摄中抽出身,苏陌吃了早饭就懒懒地窝在沙发上不想动。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客厅,暖洋洋的,苏陌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像一只餍足后晒太阳的猫,手指尖都懒得抬。 齐项明换了身衣服出来,走到他面前,俯身揉了揉他的头发:“去换衣服,机票订好了,下午飞海岛。” 苏陌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非但没起身,反而往下滑了滑,把半张脸埋进毯子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不想动。” 他常年在外拍戏,各地美景都见得差不多了,对他来说没什么惊艳的,确实不怎么感兴趣。 齐项明看他这副难得的孩子气模样,心软成一片,在他身边坐下,耐心问:“那你想去哪里?” 苏陌从毯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眨了眨,头枕在沙发扶手上:“你上次说过年的时候还要带我望渔角的。” 齐项明笑着拍了一下他搭在毯子上的手:“那就起来换衣服。” 虽然和栖山距离没有太远,但这儿的气温要高一点,苏陌往外看,远远看到门上已经贴了一对喜气洋洋的大红色对联。 “应该是老乡帮忙贴的。”齐项明也看了一眼,车子停在门口,两人一起下了车。 路上路过一家超市,门口挂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挂件,苏陌看哪个都喜欢,买了不少,老板给他装了满满两大口袋,美滋滋地接过齐项明递来的几张百元大钞。 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一进门齐项明就打开暖气,苏陌已经兴致勃勃地提着两串长长的红辣椒踮着脚往门口挂。 “当心点。”齐项明从他手中接过辣椒,另一手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腰,抬臂直接挂在门上。 苏陌看着齐项明轻松地将那串红辣椒挂好,鲜艳的红色搭配古朴的木门,瞬间给这小院添上了浓郁的年味他又从那两大袋战利品里翻找出中国结、小灯笼和写着“福”字的挂饰。 齐项明接过他递来的东西,两人一个指挥,一个动手,默契地将这些充满喜庆气息的小物件点缀在院子的廊檐下、窗子边。 忙完已是午后。阳光透过新挂上的窗饰,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蜷缩在柔软的沙发里,暖气和阳光的双重作用下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等齐项明从厨房磨了一杯咖啡出来,苏陌已经睡着了。 齐项明没离开,打开笔记本电脑背靠着沙发坐在苏陌脚边的地毯上。键盘敲击声被压得极低,他偶尔侧头就能看到苏陌安静的睡颜,毯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苏陌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经错过了午饭时间。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齐项明靠在沙发边的宽阔背影,心里瞬间被一股巨大的踏实感填满,忍不住抬手碰了一下齐项明的背。 “醒了?”齐项明怕电脑光刺他的眼睛,合上后转过身看他,“饿不饿?起来带你出去吃饭。” 第71章 过年好多店没开门,两人找了一家店吃鱼,这儿靠海,鱼肉鲜嫩,味道意外的好,苏陌平时不喜欢吃鱼,今天倒也吃了不少。 小时候总觉得过年应该是一件特别热闹的事,那天家家户户都会放鞭炮,爷爷有时候也给苏陌买,一到大年初一的晚上周围全是鞭炮声,也分不清是哪家的,那是一年中苏陌最开心的几天。 再后来长大了,开始知道过年这几天爷爷不能出去干活赚钱,常常因为这个闷闷不乐,苏陌上学,没能力帮爷爷分担,只能尽力逗老爷子开心。 等工作了,每年春节就是在博雅过,齐项明通常大年初三之后才能抽出身来回四季云顶,他的春节就从大年初三这天开始,只是那时候年差不多都算过完了。 这是第一年,他对春节有不一样的感受,不是期待也不是兴奋,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和安心。 第71章 从饭店出来,齐项明没带他往回走,镇子不大,到哪儿走路都能到,苏陌没什么方向感,跟着齐项明走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又走到海边。 夕阳缓缓西沉,将大半边天空渲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绚烂的色彩毫无保留地投映在广袤的海面,好像海天之间泼洒了一层暖金。 这是和上次过来全然不同的感觉,好像一切阴霾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片温柔。 大过年的海边没有人,两人沿着海边慢慢走,夕阳的余晖把影子拉得很长,苏陌半眯着眼睛晒太阳,自己都没意识到什么时候开始和齐项明十指紧扣。 周遭静谧无人,只有风声和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走出一段距离,在一处被海浪冲刷得光滑的礁石旁,齐项明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面向苏陌,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温暖的金色光晕里,深邃的眉眼显得格外温柔。 “苏陌。”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 苏陌抬眸望进他眼里。 齐项明没有松开牵着他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他用另一只手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盒子在夕阳下被镀上了温暖的光泽。他单手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设计简约的铂金戒指。 “上次在这里,你给我讲了收脚印的故事,那时你看上去不开心,直到很长时间以后我才想通原因是什么。” 是对未来的惶恐,面对爱而不得的人时的酸涩,他爱的小心翼翼,举步维艰。 “这枚戒指不是束缚,也不是补偿。” 齐项明的语速很慢,“我把它当做承诺。我想用它告诉你,我要和你一起走的路远远不止那么多。” “苏陌,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苏陌的视线从戒指缓缓移到他脸上,夕阳的光芒在他眼中跳跃,映出水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齐项明的心跳得很快,过了好一会儿,苏陌轻哼一声,微微抬起两人一直紧紧交握的那只手,指尖在齐项明的掌心轻轻勾了一下。 齐项明一直看着他,看他眼睛里有很亮的色彩,微仰着头,带了那么点娇气,这才是苏陌该有的样子。 他取出戒指郑重地套在了苏陌左手的无名指上,尺寸完美契合,冰凉的金属很快被彼此的体温熨烫。 苏陌蜷缩了一下手指,下一秒齐项明猛地将他拥入怀中,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嵌入自己的身体。 苏陌回抱住他,脸颊埋在他的肩头,夕阳在他们身后沉入海平线,最后的光芒将两人镀上一层金边,他们的影子在沙滩上融合成一个。 齐项明低下头,一个带着海风气息的吻无限珍重地落在苏陌的鬓角。 余路漫长,彼此相伴,每一秒便弥足珍贵。 【作者有话说】 后面会有一些甜蜜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