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国医:从九族危机到洪武独相》 第1章 难活啊,难活!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破庙。 至正二十七年的秋天。 一辆驴车,在破败的土路上慢悠悠地向前行进著,残破的马车上驮著大半箱书籍,压得老旧的轮轂,不停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前方,一个驮著包袱的青年,手指著不远处的破庙,激动地高声喊叫道: “爹!” “老二!” “前面是座庙,今夜咱们终於不用以天地作屋啦!” 听到这话,胡翊咧著嘴也笑了。 抬头看向赶车的中年人,这七八日赶路下来,父亲的脸上满是疲惫。 “爹,歇歇吧。” 胡翊接过了父亲手中的韁绳,赶著驴车进庙。 不久后,中年人背著弓箭,手中攥著一只射落的大雁,將雁提到胡翊面前,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老二,今夜你烤肉。” 一听说今夜有烤肉吃,一个扎著冲天辫的女童,欣喜若狂地掀开了车帘。 “大哥,二哥晚上要烤肉啦,你快去洗大雁。” 看著这个可爱的小女儿,奶声奶气的支使起两个哥哥,中年人摇头轻笑道: “这孩子,年纪不大,使唤起她两个哥哥来倒是勤快。” 马车內,一个中年妇人也是探出头来,护著孩子说道: “她还小。” “就是,我还小。”孩童稚嫩天真的声音,立即便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是胡翊穿越到大明的第3个年头。 从一开始,意识到自己再也回不去那个世界,到逐渐接受自己扮演的角色,再到融入这个家庭。 隨著对於这个世界的陌生褪去,胡翊也逐渐从扮演这个角色,变成了自己就是角色本身,开始了新的生活。 家人待他都极好,一家人和和睦睦,在乱世中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唯一让胡翊难以接受的是,父亲的名字叫胡惟中。 而父亲还有个弟弟,那便是洪武朝大名鼎鼎的奸相,胡惟庸! 洪武年间四大案之一的胡惟庸案,歷时数年之久,案情牵连盘根错节,复杂且庞大。 此案到最后,朱元璋下令处死了三万多人,这还不算流放、充军和收监的人数在內。 作为连带,胡惟庸的九族被诛。 很不幸,胡翊和父亲胡惟中,哥哥胡显,妹妹胡令仪,继母柴氏… 这些活生生的人和名字,日后在史书上,只被两个字就轻鬆替代了——九族。 难活啊! 实在是难活! 胡翊有时候坐下来,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看著身旁打闹嬉笑的大哥和妹妹,慈祥和蔼的继母,以及认真又严肃的父亲。 他好像融入了这个家庭,又好似始终无法抓住他们作为亲人一样。 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 可是胡翊却知道。 好在今年九月,张士诚覆灭,江南尽归大明所有。 不出意外,浙江的方国珍也该平定了。 明年正月,大明开国,將会论功行赏。 在这个大明开国之初,从不缺乏向上攀爬的机会。 只是能否逆天改命,胡翊心中也没底。 破庙里。 胡父支起了柴火,大哥胡显將雁肉清理好,並分割成小块。 一家人围坐取暖,同时期待著胡翊的烤肉。 其实到了元末明初时,烤肉已经多种多样,孜然、胡椒、咖喱、桂皮等香料,都为烤肉注入了不同的灵魂。 胡翊的烤肉之所以与別人不同,引得家人都无比喜爱,原因便在一些细节上。 从酱油提前醃製,到用盐水保持鲜嫩的口感,再到最后將多种香料按照不同的比例混合而成,提升风味。 再就是拥有一些基础的烤肉技术,仅此而已。 这其中每一种细节看似都不起眼,但把每一种细节都做到位,烤出来的肉就是嘎嘎香。 胡翊拥有这种把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位的能力,这是穿越者的福利。 他只需沉浸去做一件事,做一遍,就会获得熟练度,只要熟练度达到百分之百,技艺就会提升。 看著胡翊手法嫻熟的加酱油,调製淡盐水醃肉,胡父在期待的同时,也畅想起了未来的日子。 “再有三四日就到应天了,进了城,先去见你们叔父,好生將应天府熟悉一下。” 这里提到的叔父,自然就是胡惟庸。 也许是结束了两天露宿野外的辛苦,不必风餐受冻,胡父今日难得的心情大好,又透露好消息给两个儿子们道: “今日的应天府,就是不久后的国都,主公称帝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如今即將开国,到处都缺乏人才,凭我这些年积攒下的功劳,应该可以留在京城为官。” 听到这话,胡显激动极了,他今年23岁,正是热血沸腾,对於一切都心生嚮往的年纪。 胡显激动说道,“爹留在京城做官,我们都能跟著长些见识,若能结识贵人,谋个一官半职,將来也能光宗耀祖了。” 听了胡显的话,胡父转头看向胡翊。 胡翊在给火堆添柴,对於胡父传达的好消息,似乎並未有过多的反应。 “老二,到了京城,你想做些什么?”胡父忽然问道。 胡翊的回答,却和大哥胡显是两个路子。 胡翊说道,“我也不知要做什么,到了京城,再说京城事。” 胡父点点头,对於自家这个庶子的回答,他其实並不意外。 大儿子胡显,每日想的是建功立业,为官理政,光耀门楣。 脑子里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 二儿子胡翊21岁,却是个稳妥的性子,敏思而好学,几年前已经有些名气了。 与老大相比,不切实际的想法胡翊的脑子里是一点也没有,他唯独喜爱钻研医术。 时而,就连胡父都觉得,这个庶子遇事比自己都要淡定、从容得多,根本不像个年轻热血小伙。 他当然不知道,胡翊这个21岁的身体里,藏著一颗33岁、两世为人的灵魂。 不久后,烤肉的香味在破庙里飘荡,诱人的肉香味引得所有人都直流口水…… 胡令仪的屁股被硌了一下。 胡翊递给这个小吃货一串烤肉,他把烤肉往上一提,胡令仪够不到,立即踮起脚尖,伸出小手去够。 “哥哥,给我……” 奶声奶气的声音,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胡翊却是趁此时,另一只手从妹妹盘坐的乾草堆,取出一截死人手骨。 看到那森白的人骨,明晃晃的暴露在眼前,胡显嚇的脸色一白,柴氏惊慌间,已经將胡令仪的双眼用手捂住。 胡翊趁机將乾草堆中的白骨都找出来,然后抱著跑出庙外。 等到胡令仪眨著一双扑棱扑棱的大眼睛,嚼著烤肉一脸发懵的时候,屁股下面硌人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胡翊去洗手,柴氏有点受到惊嚇的样子,心有余悸,胡显看到刚才发现人骨的地方,脸色有些难看,吃东西都觉得不香了。 胡父看著两个儿子的神情,怕很正常,人死为鬼,忌惮鬼神乃是人之常情。 可咱家这个老二,胆子挺肥啊! 四日后的应天城外。 这架驴车晃晃悠悠的,在散架之前,终於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第2章 倒反天罡 一路走来,胡翊见过的民生疾苦,已经很多了。 越是靠近应天,路上的行人渐多,此时的朱元璋虽还只是个吴王,但民间已经称他作“朱皇帝”了。 去年小明王落水逢难,便是个兆头。 大明开国在即,灾民们知道消息,都往应天赶。 只因大家都知道,朱皇帝也是穷苦人出身,他做皇帝的大喜日子,又岂能在眼皮子底下饿死人? 灾民们是飢饿难耐,加上苦病折磨,但大都有手有脚。 与之相比,大明的军卒们吃的则是另一种苦。 正阳门外的大片荒地,被军户们开闢出来屯田,许多失去手脚的兵,四肢不全,也在地里劳作著。 覆灭张士诚的代价之一,便是这些参战受伤的军卒们。 这个时代,对於箭伤、创伤引发的感染,依旧无能为力,治好了是命,治不好则多半只能截肢,截肢的概率达到了七成。 胡翊在进城路上,看到十余辆运送伤兵的大车经过,缓缓驶入不远处的兵营。 看到那些发黑、肿胀,甚至是坏死的伤口,以及军卒们虚弱又痛苦的呻吟声,胡翊心中生出阵阵无力感。 用中医治疗外伤,很难。 这些在现代只需酒精消毒就能解决的简单小伤,但在明朝,却是致命的。 胡翊救不了的人有很多,这其中还包括他自己。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一直在思考自救之策,他想过用挽救马皇后、太子朱標和朱雄英的性命,来博得朱元璋的好感。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但这三人的死,都发生在胡惟庸案之后,在这之前他就已经作为胡惟庸的九族,被诛杀掉了。 除此之外,这个时间段,胡翊唯一能想到的招儿,便是挽救开国功勋常遇春的性命…… 他想了许多事,真正踏入医途,更加体会到伤病苦痛给人带来的影响。 进城排起的长队终於轮到自己了,胡父轻拍了胡翊一下,进城。 踏在城內平坦的地砖上,看著两旁的宽阔街道,和路上的行人,四周不时有叫卖声音、顾客討价还价软磨硬泡的爭吵声音传来,街边飘来餛飩和烙饼的香味,烟火气顿时就浓了许多。 城里城外,就好似两个世界。 不久后,胡翊见到了自己的这位叔父大人。 黝黑的皮肤,清瘦的面孔,几缕鬍鬚垂下,仅看面相,胡惟庸绝对是个忠厚正直的好官。 这位叔父大人身穿的官衣,虽没有补丁,却也顏色褪淡,一看就是清洗过多次的旧衣裳了。 胡惟庸暂住的地方不大,只是简单的一座小院落,入门就是待客厅。 这位日后的大明奸相,胡翊还是第一次见,即使在前身的记忆里,他的样子都很模糊了。 “大哥,快请上座。” 长兄如父,胡惟庸请兄长坐在主位,倒上几杯茶水。 聊天间,得知叔父刚刚升官到正四品,做了太常少卿。 胡显和胡翊一起恭贺。 胡惟庸很高兴,对於胡令仪这个奶声奶气的小可爱更是欢喜,赏了兄妹三人见面礼。 给胡令仪的是两件玩具和几枚大钱。 胡惟庸拿出几本医书,交到胡翊手里说道: “你爹信中提到你在钻研医学,这几本医书,是我请太医院的人誊抄的秘本,或许对你有益。” 胡翊接过医书翻看几页,知道这书对自己有大用,立即欣喜的谢过叔父。 给胡翊的这份见面礼已经很好了,不过胡显作为嫡长子,对他的偏爱自然更多,胡惟庸为他准备了一个大包袱,里面全都是礼物。 胡令仪看到大哥的礼物,比自己和二哥的加起来还多,孩童心性,立即天真的脱口发问道: “叔父偏心,大哥的礼物为什么比仪儿和二哥加起来都多?” 胡惟庸一顿,脸上的尷尬一闪即逝,胡翊则是立即捂住这小祖宗的嘴,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胡显激动极了,不久后叔父的儿子胡承佑回来,堂亲相见,胡显又多了个玩伴。 胡惟庸办事周到,这院子的一半早已经腾出来,早就为哥哥一家打扫好了。 “大哥,你们先暂住在此地,如今主公即將称帝,功臣们都赶往应天,馆驛人满为患,等到开国后论功行赏,咱们有了封赏和府宅,再搬离此处。” 言罢,胡惟庸又转过来握住胡显的手,极为亲昵说道: “你先逛逛应天城,过几日我得空,带你和你爹去各位大人家中认认门,他们都有功劳在身,开国之后会在六部各处担任要职,多与他们走动走动,终究不是什么坏事。” 隨后又吩咐管家道: “胡忠,你多带翊儿和令仪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有什么需求儘量满足,不要吝惜钱財。” 这一次的会面,让胡翊对叔父的印象是极好的。 方方面面都安排周到,引得一家人都在称道。 至於区別对待他和胡显,胡翊很清楚,大哥是嫡长子。 自己和妹妹是侧室所生,且娘亲已不在人世,古人嫡庶有別,他能够理解。 只是,指望胡令仪的小脑袋瓜理解这些,是不可能的。 直到逛街时,这小丫头还是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在为胡翊叫著屈。 “叔父就是偏心,二哥明明这么好。” 胡翊又敲了妹妹一个脑瓜崩,“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 “偏要提!”胡令仪不满道,“我有气!” 胡翊威胁道,“再提,以后不给你烤肉吃啦。” 听到此话,胡令仪才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小脑瓜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不止道: “不提了不提了,哥哥,以后不许扣仪儿的烤肉。” “乖,二哥请你吃葫芦。” 胡令仪手里攥著葫芦,骑在胡翊脖子上,这一刻幸福的差点晕过去。 见胡翊安抚好了妹妹,胡父来到胡翊面前,问他道: “过几日你叔父要带著我们忙了,你空下来,打算做点什么?” 胡翊的目光看向城外。 胡父心中瞭然道,“出城行医吗?” “我就知道。” 这样一个儿子,脾气秉性都是上乘之选,可却无半点向上攀爬之意。 不过也好,胡父虽然盼子成龙,但能够安身立命,稳稳噹噹的过完一生,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取出了二两银子,胡父把银子交到胡翊手上,嘱咐道: “省著点,当爹的可不甚富裕。” 胡翊点了点头,把这二两银子握在掌心,又从自己钱袋中倒出二十两,將这二十二两交到老爹的手里,也嘱咐道: “爹,隨叔父前去认门,总要些开销,別捨不得,虽然儿子也不甚富裕,总不能叫老爹落了脸面。” 胡父哭笑不得,看著胡翊这个庶子,儿子攒的钱比爹都多,这事儿找谁说理去? 胡显一脸懵逼,二弟都挣钱了? 还能挣这么多? 忽然有一种自己是废物的感觉…… 翌日,清晨。 早集才刚开,胡翊便让管家胡忠帮忙,在正阳门外的城墙根,支上了一张桌子。 旁边竖著一根幡,上头写著: “义诊,凡保家卫国者、逃难穷苦者、重病无力负担者,免费看病,药材赠完即止。” 第3章 下药凶猛 本以为“免费”二字打出,就诊者会趋之若鶩。 届时,为人诊治,便可以快速增加熟练度,將医术往上再提高一层,还能顺便博得些好名声。 可是,胡翊也是忘记了一个叫做“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定律。 在外人看来,一个十几二十岁,长得白白净净,甚至还有几分秀气的年轻男子,哪会有什么正经的医术? 一提起神医高手,人们的脑海里,首先会浮现出一个鬚髮皆白,面容清瘦,长著山羊鬍,目光矍鑠的老中医形象。 看到这么年轻的大夫,恐怕都以为是哪家医馆里的学徒,跑出来单干,拿人练手来了。 这谁敢上去瞧病? 一晃就到晌午了,半个病人也没接待,反倒是旁边支摊算卦的贼眉老道,一早上居然收了二钱银子的卦金。 胡翊就更鬱闷了。 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医术熟练度。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医术*断症:352/1000(断症高手)】 【医术*对症:352/1000(对症高手)】 【医术*汤药:352/1000(下药高手)】 本以为能很快从断症熟手,刷级成为断症高手,完成质变,以备更好的诊病。 好嘛! 就照这个进度,常遇春到死的那天,只怕是胡翊的医术还在原地踏步。 要是错过这个节点,想更换个合適的目標,可就难了。 就在胡翊百无聊赖之际,两驾朴素的马车从城洞中驶出来。 马车看著极为普通,左右周围,却有十数个全盔全甲的武士护卫隨行。 胡翊觉著奇怪,这辆马车的主人,身份忽高忽低,明明使唤得起这些武士,马车却与普通人家一般无异。 这辆马车出城不远,便因为一个孩童的哭声而停下,隨后从马车上下来个妇人,人群渐渐聚拢过去。 原来是个衣衫残破的逃难女人,带著个六七岁模样的男孩,只是这孩子瘦的像个猴,手臂和两肋间,撑著的骨头上包了一层薄薄的皮。 从车上下来的妇人,看到这孩子,一脸心疼道: “几天没吃饭了吧!” 旁边的丫鬟立即取出两个烧饼,递上前去。 孩童却直摇头道,“疼…吃不下。” 霎时间,男孩又疼的哭喊起来,解开他的衣带,才发现这孩子瘦小的身躯上,竟然有一个滚瓜溜圆,比西瓜还大的巨型肚子。 拍上去,里面是实心的。 这下,围观的人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有人问那个孩童的母亲道: “怎么给孩子吃了这么多观音土?” 这母亲也急了,流著泪抽泣道,“俺们从山东逃难过来,三天没得吃了,本来给孩子一点观音土抗饿吃,谁知他忍不住饿,偷偷把肚子吃撑了。” 路人们投来惋惜和怜悯的目光,肚子胀的这么大,肠胃里全是土,这孩子指定活不成了。 从车上下来的中年妇女,此时吩咐身边一名背著医箱的男子,说道: “崔医士,救一救孩子吧。” 姓崔的医士蹲下来,替孩子把脉,之后眉头越发皱起,思虑片刻后,无奈摇了摇头。 孩子母亲看到情形不妙,跪地给那位医士磕起头来。 “这位先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再想些办法……” 崔医士捋须思忖后,依旧摇著头,不忍再看这对母子的惨况。 这时候,终於有人指著胡翊所在的方向,告诉这对可怜母子说道: “城墙那里还有一位郎中,去找他看看。” “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逃难女人带著孩子赶到胡翊面前,跪下来求他看病。 不多时,那位从车上下来的中年妇人,和那名姓崔的医士也都过来看。 胡翊刚才隱约听到那边的躁动,一看到这个孩子过来,就意识到不妙。 诊著脉,胡翊的眉头也皱了下来。 这孩子的肠胃中充满了观音土。 这年头,吃点观音土涨肚子的事见得多了,胡翊也会调配几包强力泻药,隨时用的上。 可这孩子吃下的实在太多,即使用泻药也解决不了问题。 一边诊,胡翊一边问道,“孩子几天没吃饭了?” “算起来四天半了。” 胡翊无奈了,用阴补的法子托著孩子的一口气,用油和强力泄药双管齐下往外排土,这法子已经来不及了。 用了这法子,只怕不等观音土排出来,孩子已经胀断了气。 就这诊脉的一会工夫,胡翊的摊位前已经聚满了人,都因为这孩子的病情而来,想看他如何施救。 那位崔医士混在人群里,看似是等胡翊的救人之法。 实则他知道那孩子没救,只是隨主母站在此地,掂量一下胡翊的医术高低罢了。 他出身太医院,只要胡翊提笔开方,他看一眼药方,就知道胡翊的斤两了。 而胡翊在略作思索后,便提笔开方了。 “唉!” 崔医士轻嘆一声,站在他身前的妇人问道,“那个郎中做的事,有什么不对吗?” “主母,这孩子没救,庸医开方,要么是图钱,要么是图名,咱们路上耽搁的时间不少了。” 主母便是马秀英,明年正月,就是马皇后了。 马秀英膝下儿女不少,养子养女也有不少,看到一个无辜的孩子命悬一线,自然不忍心现在就离开。 “文英那里等得起,咱们再看看。”马秀英说道。 崔医士见胡翊开好了药方,凑上前去好奇地看了一眼: “猪尿泡五只,竹管一根,温水两盆,菜油二两。” 这是什么药方? 东西倒是很快就备齐了,胡翊开始操作。 先叫孩子侧臥,然后以菜油涂抹竹管,將其缓缓推进孩子的谷道。 然后在猪尿泡里灌入温水,连接竹管的另一端,缓慢挤压,从而让温水湿润肠道,衝散细土,將其吸出。 片刻后,两盆温水用尽,吸出大量黑水,其中混杂著细土。 再一看这孩子的肚子,似乎变小了一些。 “怎么样,还有之前那么胀吗?” “没有了。” 男孩的痛苦减轻了不少,就连说话声都比刚才洪亮了几分。 胡翊点头道,“把这两包泄药混著剩下的菜油,一口气全喝下去,今天你就放开了拉,拉完就好啦。” 果然,孩子喝下药时间不长,肚子里如同打雷一般,排出少量黑便,几次下来,越排越多,肚子又小了圈。 马秀英问身后的崔医士道,“这下,孩子能活了吗?” 崔医士红著脸,有些臊得慌,但也为这孩子的得救而高兴。 “主母,这下准救得活了,是我小看了这位小兄弟,真是民间也出高人啊!” 更让崔医士另眼相看的,是胡翊手里的强力泻药,吃了那么多观音土都能拉出来,这药力简直非凡了。 在稟告过马秀英后,崔医士来到胡翊面前,拱手有礼道: “这位小兄弟,你这泻药,可否卖给在下一包?” 接过了胡翊递来的药,崔医士打开药包看了看,捏一撮药粉,凑近鼻子又仔细闻了闻。 马秀英见他如此认真,笑著打趣道,“崔医士闻的这么仔细,这药不一般吧?” 崔医士显得很兴奋,点头称讚道: “这位小兄弟用药新奇,下药凶猛,臣今日开了眼界。” 马秀英又问,“那他水平如何?” 崔医士正经说道,“此药若是他亲手调配,那这位小兄弟的医术,可入太医院。” 马秀英笑道,“好,回去我就跟重八说。” 第4章 家叔胡惟庸 见到小孩得救,大家都很欢喜。 似乎是肚子不那么难受了,男孩的眼睛,盯著丫鬟篮子里的烧饼,懦懦的声音低声道: “娘,我饿了。” 马秀英笑著把所有的烧饼都取出来,送到这对逃难母子跟前,母子两人看到烧饼,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快,儿啊,给俺们的救星磕头!” “给救你的郎中先生多磕几个,这可是咱家的恩人啊!” 胡翊和马秀英,分別搀起母子二人,在人群的一片赞声之中,成为了主角。 大家的追捧倒还是其次,这种救人一命、挽他人於生死一线的成就感,才是胡翊最大的满足。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因他而被救下,这让胡翊一个穿越到大明的陌生者,除了家人以外,又找到了一份认同感和存在的意义。 待那位贵人和崔医士上车去了,胡翊把母子二人留下,得等到下午时分,症状再减轻些,才好放心叫她们离开。 马车临行时,一位全盔全甲的隨行武士,手捧著几锭银子来到胡翊面前,恭敬说道: “主母说,小先生虽然年轻,却身怀高义,请您收下这些钱,为义诊的病人们开方抓药,她也好尽一份绵薄之力。” 胡翊没有假客套,而是大方的收下银子,看向远处的马车。 从头一辆马车上,车帘拉开,刚才那位中年妇人也在微笑著冲他点头示意。 万事开头难。 可若是开了好头,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胡翊的桌子前排起了长队,找他看病的人,一会儿工夫,排的跟城门前进出城的队伍差不多了… 医术中的断症,靠的是望、闻、问、切。 首先是望,高明点的医士可以通过观察人的面部,就判断出病情。 胡翊眼望著自己的第二位病人,那是一个独臂的老者,应该是附近兵营里的军户。 “胃不舒服吧?” 还不等老者坐下,胡翊倒先开了口。 老者一愣,盯著胡翊,一脸激动道,“神医!你咋知道俺胃里不舒服的?” 胡翊搭著老者的脉门,又问道: “你这胃里胀痛,是往上涌,还是往下沉?” 老者忙说道,“是往下沉。”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胡翊心说往下沉就对了,看这大爷面色萎靡不振,昨夜怕是化身喷射战士,让茅坑没少加班吧? 胡翊直接问道,“昨天吃了什么好吃的?” 老者一脸惊讶道,“大夫真厉害,连俺昨晚吃好吃的都知道,昨晚吃了几块肉。” 胡翊抬眼打量著他,追问道,“肉没熟吧?” 老者又点点头。 胡翊都快无语了,“我说大爷,你那么猴急干啥?生肉都往嘴里刨,你差那一会儿吗?” 谁知,老者却是连连点头说道: “你是不知道啊,军中那么多混小子,昨夜將军赏下的肉,俺不提前抓楞过来往嘴里塞,能抢的到吗?” 就连胡翊一想,都觉得没毛病。 军中那群狗曰的欺我老无力。 嗯,如果大爷认识字,高低得在日记簿里加上这句话。 有了病人,胡翊的医术熟练度也开始蹭蹭往上涨。 不过內症治起来能对症,外伤就难说了。 尤其是军中这些伤员,受的创伤最多,伤口大都触目惊心。 凭藉军中医官往伤口上撒的那点金疮药,起到的治疗效果並不好。 小伤还好说,但凡大一点的伤口,有时涂抹上金疮药,这些粉末状药物反而容易起到反效果,引发伤口化脓感染,令伤势加重。 胡翊所能做的,也就是用淡盐水为他们清洗伤口,然后他自己製作的金疮药,效果相对更好一些吧。 大半天时间下来,胡翊看了三十多个病人,收穫了几个烧饼、一堆窝头,一捧枣儿,一个鸡蛋,和好几十人的感谢…… 大家手里没钱,但却在用最淳朴的方式感谢著他。 直到来了一个老妇,把孙女提溜著,站在胡翊的桌前。 “大夫,麻烦给我娃儿裹个脚。” 裹小脚? 胡翊心说,我他娘的也就是为了攒名声,要不然高低一脚,得给你踹护城河里去。 找大夫裹小脚,这是咋想的? 胡翊无奈说道,“裹脚这种事得去找裹脚婆,我们郎中只会看病,可不会裹脚。” 老妇听了满脸失望之色,指著孙女数落道: “你娘生了个不带把儿的,你自己也不爭气,生的这脚怪,裹又裹不上,七岁的女孩儿家不裹脚,咱家都快叫人笑掉大牙了!” 说罢,就去拧女孩的耳朵。 元末明初这会儿,裹脚並不强制,但要是不裹脚,就会遭人家嘲笑。 女孩抹著眼泪,害怕的抽泣著。 自家人的面子,显然比孙女的脚更重要。 看到这七岁女孩,被老妇用手指头不停的戳脑袋,胡翊也看不下去了。 胡翊问老妇道: “看你这一身粗衣,应该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吧?” 老妇嘆了口气道,“哪个大富之家穿俺们这种衣裳,家里时常无米下锅,全靠他爹做苦力维持著,现在也累倒了。” 胡翊点头道,“你裹著脚,又要孙女裹脚,莫非儿媳妇也裹了脚?” 老妇有些不耐烦,带著火气说道: “不裹脚,难道叫街坊四邻们笑掉大牙?” 胡翊却是摇头嘆起气来,无奈道: “你裹脚,又找个裹脚的儿媳,现在又要孙女裹脚,一家人都裹了脚,便下不了地,连出趟远门都不方便,这等於是把你们这一大家子人,全丟给儿子养,还不把你儿子累死?” 胡翊毫不留情,斥道: “你为了自己那点面子,去坑害自己的儿子,但凡家中多一个劳力,你儿子也不会年纪不大就累倒。” “可笑一个贫苦之家,为了点面子,竟愚昧到如此地步,面子是你自己挣出来的,可不是裹脚裹出来的,再给你孙女裹了脚,不出几年,等著把你儿子累死,给你儿子收尸吧!” 胡翊难得的没有压制脾气,化身喷子一通输出。 他想为那个女孩做点什么,这一番话令老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胡翊这么做,能否扭转老妇的想法,他不知道。 只希望这点话,能够帮到这个女孩一点,哪怕图个心安也好。 好的郎中能够医身病,但胡翊还想要医世道人心,能医多少人医多少人吧。 说实在的,他一个现代人来到古代,有时候面对这些束缚和枷锁,自己都觉得窒息。 胡翊回过神来,看著远去的老妇和那女孩,忽然发现,身边站著早上那个赠银的妇人。 马秀英来看那个吃了观音土的孩童,到这会儿孩子的问题不大,不必再留他们观察了。 马秀英这才放下心来,临走时,看向胡翊问他道: “你不喜欢削足適履?” 胡翊点头道,“就该削履適足,既然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怎么能狠心折断孩子的脚,强做那三寸莲足呢?” 马秀英也笑了,夸胡翊道,“你这年轻人胆子倒大,是哪家的公子?能把你的名讳说给我听吗?” “我叫胡翊。” “家中有人做官吗?”马秀英又问道。 “家叔胡惟庸,现任四品太常少卿。” 看著妇人点头微笑,而后离开。 胡翊这才注意到,在那妇人近乎垂地的衣裙下,有一双未曾裹缠过的大脚。 此时再看妇人的马车,和身后恭敬谦卑的崔医士,以及那十余个全盔全甲的隨行武士。 莫非? 第5章 淫贼 胡翊猜测,那人应该就是马皇后了。 到现在,且不论那人身份如何,胡翊觉得自己这条路,没有走错。 行医积攒医名,就会吸引別人的注意,如今天下纷爭初定,依然还有不少大仗要打。 打仗就有伤亡,靠著刷熟练度,他的医术会愈发精进,医名大涨,自然会迎来转机。 等妇人上车后,胡翊坐下来,继续诊病。 他没指望见一次贵人,就能获得机会。 但若是见十次、一百次……总会获得一次机会吧? 持之以恆很重要。 这一天下来,胡翊忙忙碌碌,看了五十多个病人,熟练度也从352涨到了408。 夜幕降临,城门就要关了。 胡翊將桌椅寄存在城门处,走到离家门还有四五十步的地方,看到胡令仪正坐在台阶上,眼巴巴的在四处张望著,看样子,小丫头片子在这等他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管家胡忠就站在她身后。 “小姐,快看,胡翊公子回来了。” 胡忠拿手一指方向,原本无精打采的小屁孩,立即开心起来,欢呼著张开小手,一路小跑向胡翊奔去…… “哥哥!” 胡令仪一下扑上去,被胡翊抱在怀里,架在了脖子上。 “我哥哥回来啦,我哥哥回来啦,我哥哥要吃饭,快去给他热饭饭……” 胡令仪化身小话癆,寂静的胡宅之中,一下就热闹起来。 第二日一早,胡翊照常义诊。 今日无事,胡承佑和胡显来帮胡翊的忙,因为昨日备用的药材都用完了,需要有人拿著药方跑腿抓药。 胡承佑比胡翊小两岁,来到街市上,请两个堂哥吃餛飩。 三人刚坐下来,距离老远,就听到两个稚嫩的少年声音,在大声呼喊著: “让开,都给我让开!” “耽误了送军报,你们吃罪不起!” 还隔著老远,两匹快马衝上街道,马蹄“噠噠”的发出急响声音。 马背上,两个样貌最多十一二岁的少年,身后背弓、腰间掛著短剑。 远远的看到他们来,街道两旁的行人赶紧躲闪,城门立即为他们打开…… 胡翊看这两个骑马的少年,一身英气,问道: “这二人是谁啊?” 胡承佑答道,“一个是徐大帅之子,名叫徐辉祖,另一个是常大帅之子常茂。” 徐达和常遇春的儿子。 胡显一脸羡慕,问道: “开国功臣家的子嗣,承佑,你跟他们相熟吗?” 胡承佑摇起了头,“这种开国功勋家的子弟,那些大人们想要巴结都没有门路,不是咱们能结交到的。” 胡显点了下头。 接下来的几天,胡翊都在正阳门外义诊。 一开始是免费看病、抓药,后来银子的差不多了,就改为只免费开方。 即便如此,他医名逐渐传扬,慕名而来的人反而更多了。 胡惟庸这两日去衙门坐堂,只要一出门,路上时常碰到有人热情的和他打招呼。 有时候给子侄们买了点小礼物,都有人主动过来帮他拎著,送到家宅。 有一日,胡惟庸在家閒暇时,胡忠送来了拜帖。 胡惟庸连看都懒得看,伸手挡下说道: “都说了多少遍了,老爷我在礼部为官,身上没有多少油水,叫那些商绅们不要在我身上下功夫了,素不见客。” 结果胡忠硬著头皮稟告完,胡惟庸却是一愣: “不是来找我的?” “你说什么,他们找的是胡翊?” 胡惟庸著实没想到,带大侄子拜了两天门没有收到拜帖,找二侄子的人居然下帖来请了。 也就在这天晌午,忽然在胡翊的桌案前,来了一位军官,恭敬对胡翊行礼道: “先生,我家將军有伤在身,不能到此,请您前去诊治。” 胡翊跟隨前往,来到了正阳门外的兵营。 不久前,那位中年妇人的马车,也是进的这座兵营。 胡翊还未入营,就已经看到了悬掛飘扬的军旗,原来这里是金吾前卫营。 而统兵的將军,帅旗上写著个斗大的“沐”字。 姓沐,朱元璋的长子沐英吗? 若是如此,中年妇人的身份就坐实了,马皇后可是沐英的养母呢。 进入帅帐,胡翊看到的,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英气逼人,但却穿著盔甲的年轻人。 虽是同龄人,不过胡翊有些文气,一眼看去,给人一种温和清新之感。 对方却是一身肃杀之气浑然天成,隨意一个抬手的动作,都能给人一种压迫感。 “见过將军,不知將军哪里不舒服?” 沐英坐在虎皮椅上,略微冲胡翊一拱手,声音低沉但有力说道: “有劳先生来为我治病,听说先生这几日在城门外义诊,药到病除,我这条残腿就靠你了。” 说罢,沐英將左腿亮出。 胡翊看到那条左腿上,肉色发青发黑,明显是中毒。 在毒素最深的地方,一个足有小碗一般的恐怖伤疤,深深地凹陷下去一块。 可以看的很清楚,沐英的左腿上少了碗口大的一块肉,应该是中了毒箭。 取箭时,箭头处的倒鉤带出大量肌肉组织,一起被拔了出来。 战场之上,乱军丛中,拔箭之痛痛彻骨髓,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捡一条命回来。 狠人啊! 胡翊上前去,照著腿捏了捏,问道,“有感觉吗?” “有略微麻木,不疼。”沐英答道。 胡翊使劲猛捏,被他这个手劲一捏,正常人能疼的嗷嗷叫,一蹦三尺高。 但沐英左腿只是微疼和麻木,没有其他感觉。 “毒素未清,需要放血。” 胡翊说罢,提笔开方,令人取火来,他要给刀消毒。 沐英身旁一个副將,看到胡翊动手开方,激动道: “小先生,当真能治我家將军的病吗?” 胡翊心说,这有什么不能治的? 副官这才提起,前几日宫中的御医都出来为沐英诊治,结果並不如意。 胡翊心想,大概那位御医,就是买了他一包泻药的崔医士了吧? 胡翊为沐英割开伤口放血,又用淡盐水消毒,同时服药。 两天之后,沐英的左腿已经恢復了正常顏色,只是伤口还未完全癒合,以及左腿暂时性无力。 不过已无大碍。 胡翊最后一次开方,告诉沐英道: “將军的左腿已无大碍,静养三五天就可以痊癒,对於日后疆场杀敌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沐英高兴极了,拿了二十两银子塞给胡翊,请他吃了只烤羊腿,亲自把他送出大营。 不过这份喜悦过去没多久,麻烦就来了。 这天又来了一个妇人,带著个十一二岁的女孩。 不是来找胡翊裹脚的,而是胡翊之前训斥人的那番话起了作用,这个妇人带女童来,是想把裹起来的脚重新恢復正常。 事虽是好事,但胡翊有句话却不好说出口。 “神医,您就说吧,有啥要做的我们娘俩都配合你。” 看妇人一直追问,求他帮忙,胡翊这才指著女孩脚说道: “她虽然缠足有些年了,但也不是不能恢復,只是具体如何恢復,我…” 胡翊有些迟疑,妇人追问道: “你倒是快说啊,神医,到底该如何恢復?” 胡翊这才说道: “只是需要先解开缠足,得摸清楚是哪几块骨头变形,才好替她医脚。” 谁知胡翊这句话一说出来,就惹了大祸。 妇人听说胡翊要解缠足,还要摸女儿的脚,立即大怒,指著胡翊骂道: “你个无耻淫贼!竟然誆我女儿解缠足,毁她名节!” “你可知道她是有婚约的人?亏你饱读圣贤书,竟能说出这种话?淫贼,快来抓淫贼啊!” 第6章 朱重八,你昏头了 胡翊被抓进应天府大牢。 此事很快就引起轰动,当天下午,一份名单就摆在了朱元璋的桌案上。 大明开国在即,急需要树一批典型,既可以收拢民心,又能杀鸡儆猴。 这张要处决的名单,已经积攒多日了,加上胡翊正好够数。 朱元璋將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连同罪状都看了一遍。 “死有余辜!” “就该活扒了他们的皮!” 当看到胡翊的名字,以及下方“当街调戏少女,意图诱骗少女贞洁”的字样。 朱元璋愤怒的勾掉了胡翊的名字,把名单往下一扔道: “都给咱杀了,剥皮萱草!” 胡翊此刻身在应天府大牢,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而在这被抓的半日,消息已经传回胡宅,胡父和胡显、柴氏等人已经急坏了。 不久后,胡惟庸出面挨个打听,总算知道了来龙去脉。 “大哥,此事惊动了主公,主公亲笔勾决,过几日就要处斩了!” 胡惟中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以胡翊的品貌,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种当街调戏诱骗女子的事。 托关係是托不上了,那是当今的主公,未来的皇帝决定要杀的人。 但都是自己的至亲骨肉,胡惟中怎能不救? 主公的旨意,不准任何人去探视这些囚犯。 胡父只得亲自去正阳门外打听,还原事实经过,再拿著百姓们的求情书,请弟弟胡惟庸上表面呈此事。 这大概是唯一的希望了。 胡家这边急的手忙脚乱。 另一边,胡翊被抓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金吾前卫营。 “什么?胡兄弟被抓了?” 沐英立即派人打听清楚事实,而后摇头道: “胡兄弟一心为人治病,虽然说的话有些敏感,但念在是医治病人,这不算错啊?” 沐英觉得不算错。 可是,大明开国在即,朱元璋要抓一批人明正典刑,此时正值严打期间。 即便胡翊做的不算错,也得被安上罪名。 沐英是武人,脾气刚直火爆,气得拍案大骂道: “好个兰以权,这应天府尹当的,栓条狗来都比你强!” 胡翊救过他的命,军中混的,向来都讲义气。 沐英立即令人备马,要亲自进宫讲情。 “启稟沐將军,大军班师回朝,陛下扩建了十余处军户营,和徐大將军到应天各地选址去了。” 要建造十几处军营,便要选十几处囤营之地。 洪武年间,朱元璋搞的卫所制度,军户们日常居住在军营之中,屯田、操练,甚至是娶妻生子都在其內。 军户们的后代只能从军当兵,干不了其他事,这大大解决了兵源不足的问题。 但每一处军户营,涉及到自给自足,需要建立在大片田亩和水源地附近,还要结合防御京畿的重任,选址就显得极为重要。 沐英知道,主公这一去,没有两天时间回不来。 若是耽搁了时间,又恐怕胡翊性命不保,只得去后宫求马皇后开恩。 后宫之中。 马秀英此刻正在裁剪衣裳。 在她的居所中,摆放著十几张织机,主母一有空,就会带领身边的宫人们织些布匹。 质量好坏先不论,裁剪成衣后,送给一些穷苦的老人和孩童,帮他们过冬。 从跟隨朱重八开始,这件事已经坚持多年了。 一看到沐英大跨步走来,马秀英笑道: “文英这孩子,腿伤总算是痊癒了,难得今天进宫来看我。” “孩儿见过母亲。” 沐英跪地见礼,作为朱元璋的养子,他和老朱夫妇的关係极为亲密,叫一声母亲不显得生分,这也是马秀英坚持的。 马秀英立即伸手叫沐英起来,责怪道: “这孩子,见了我这么生分,自家人还用得著如此行礼吗?” 沐英咧嘴一笑,挠了挠头说道: “许久未曾进宫,孩儿看望母亲,行个大礼还不是应该的。” 马秀英点点头道,“嗯,应该的应该的,只是我记得你每次来后宫看我,都要顺便捎带上点事。” 马秀英看著沐英,放下了手里的剪子,把一杯茶水推到了沐英面前,笑吟吟的问: “说吧,你性子直,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又有什么事要娘给你做主的?” 当沐英提到正阳门外义诊的郎中时,马秀英立即有了印象,说道: “我记得那个大夫是姓胡吧?医术还怪好的,我前几天还跟你父亲提到过他,要是医术不错,可以招入太医院,你父亲说开国在即,脑袋都快忙炸了,要过些日子再做这件事。” 沐英立即將胡翊后面发生的事一说。 “什么?他就因为这个误会,给小胡郎中勾了决?过几日就要处斩?” 马秀英气的摇起头来,张口埋怨道: “好你个朱重八啊,这皇帝还没当呢,就开始昏头了。” “那一个郎中能救千人,救万人!杀了他,岂不是间接又杀了千人万人?” 知道朱元璋不在宫中,马秀英说道: “元英,这事娘给你做主了,你这就去应天府大牢,把小胡郎中给我救出来。” 一边说,马秀英还一边念叨著: “这个朱重八也真是的!找郎中看病得诊脉,找郎中看脚,可不就得摸脚吗?哪块骨头有问题,不用手摸,难道用眼睛瞧?” 沐英躬身请示道: “母亲,孩儿去应天府大牢传令放人,总要有个见证。” 马皇后点点头道: “要开国了,咱们后宫也在张罗著,一时间还真腾不开人手。” 话音刚落,宫门外出现个女子,一袭青裙缓步向里走来。 这姑娘举止落落大方,面容生得清丽,双眸清澈明亮,走起路来裙摆轻摇。 “呦,文英来啦?” 姑娘刚一开口,沐英立即像换了个人似的,乖巧的跑到面前,低下头开心的道: “大姐!” “嗯。”朱静端静静打量著沐英,隨后笑道,“我的小跟屁虫又长高了,皮肤也变粗了,还晒黑了,不过嘛,身体看上去倒是结实了不少。” 说罢,朱静端对著沐英一个战场廝杀的將军,施展出一记摸头杀。 再看沐英,还挺享受,屈膝让大姐摸了摸头,然后笑嘻嘻的搀著大姐往屋里走。 再看这位穿著青裙的姑娘,虽然裙子遮住了双脚,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但是,沐英扶著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反而难得的开心和放鬆。 朱静端,朱元璋大哥朱兴隆之女,大哥英年早逝后,投奔马秀英,被朱元璋收为养女。 1355年,朱元璋率领大军渡江,攻打集庆,元军切断长江水道,朱元璋与马秀英失联。 元军围困和州半月之久,期间马皇后抚恤士卒,协助守將守城,朱静端四处送饭送药,母亲王氏死於箭矢之下,朱静端因裹脚奔走,伤到脚骨,瘸了腿。 自此后她便很难嫁出,耽误婚事,一直到如今。 虽是养女,她却是这个家中真正的大姐大,即便朱標、朱樉、沐英来了,也得跟在后头屁顛屁顛的。 “娘,传旨见证这个事,我去吧。” 朱静端愿去,马秀英自然是愿意的,可这孩子幼年受伤,腿脚不便,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却很敏感。 出宫之后,难免閒人眾多,若是指指点点,马秀英实在心疼这个女儿。 懂事的朱静端显然看出了马秀英的担心,笑著说道: “娘,不必为女儿担心,总也不能一辈子躲在宫里,让爹娘护持著,再说了,还有文英呢,他才见不得当姐姐的受委屈呢,是不是?” 马秀英点点头,欣慰的笑著,对沐英说道: “那就由你们姐弟传旨,去救小胡郎中出来,护著点你姐姐,出了差错我可要揍你!” 第7章 我有一个姐姐 应天府衙,死牢。 胡翊被抓来之后,应天府尹兰以权对他进行了简单的询问,之后就要他画押。 胡翊自然不肯认罪,那兰以权却也不急,一脸无所谓的把胡翊加入到勾决名单中,关押收监。 之后,便是朱元璋批覆,兰以权將他从监牢转移到了死牢中。 一进死牢,胡翊就明白,自己这条小命多半是玩儿完了。 胡翊的心里有些急躁和恐慌,但两世为人的他,很明白一件事——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真要死的话,他身在死牢里,没有任何自救之法。 亲爹、叔父,还有这几天行医积攒的那点声名,大概就是最后的企盼。 至於这些资源能否令他活命,胡翊也不知道。 “尽人事,听天命。” 胡翊的心里忽然冒出来这六个字,这是他穿越前在病房,主治医生推他上手术台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但即便如此,又有了亲情的羈绊,胡令仪如果失去了亲哥哥,胡翊是会心疼的。 “早知道,三年前出海潜逃,那时还没有颁布海禁,至少也能活一命。” 但胡翊又摇了摇头: “但是一个人漂泊在异国他乡,语言又不通,要我跟那群大殖子们一样活的像狗,我耻於与狗为伍!” 胡翊在死牢里辗转反侧,这几个时辰过的,比当年化疗都难受。 “天应该早就黑了吧?现在应该是夜里。” 胡翊正在盘算时间,忽然听到重重狱锁被打开的声音。 死牢之中,看守严备,狱门有好几道,这大晚上的为何开启重重狱锁? 莫非是有大人物来救自己出去? 不怪胡翊胡思乱想,处斩死囚也得选个合適的日子,押赴法场,午时开刀。 这大晚上的,肯定不是奔著砍头来的。 果然。 那狱锁开启的声音,越来越近,胡翊很快就看到个熟人。 沐英! 看到沐英来,胡翊知道自己多半有救了。 “见过沐將军。”胡翊拱手拜见道。 沐英本来火急火燎,来了应天府衙,骂了知府兰以权几句,立即叫他开监牢放人。 本来沐英是一路都阴沉著脸来的,可是一看到了胡翊,这傢伙好像早就知道自己要来似的,看到自己这救命恩人到来,胡翊竟然还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显得如此淡定。 沐英看到这货,就想治治他,忽然想要捉弄胡翊一下。 “胡兄弟,我为你的事去跟主公求情了。” 不等胡翊有所反应,沐英嘆了口气道: “唉……!这个人情我求不下来,你叔父胡惟庸更求不下来,过几天就要处斩了,我明日就要外出公干,只能趁著今晚来看看你,请你喝上顿酒。” “啊?” 胡翊终於破了功,眼中满是失望,僵愣在原地片刻。 这下是真的没活路了,胡翊想哭,但他忽然想到,他都已经死过一次了,死……呵,好吧! 难受的是家人,尤其是妹妹胡令仪。 得写封家书告个別啊,胡翊很快回过神,问沐英道: “將军,可否借纸笔一用,我写封家书,劳烦將军送到家父手里,交代一下后事。” 沐英看著这个怪人,真无趣! 本想拿砍头来嚇嚇他,看看胡翊惊慌失措的表情。 结果这货脑子转的倒快,他都没怎么害怕,就这么接受现实了! 然后马上要借纸笔,写家书? 不怕嚇的傢伙,怪哉。 但虽然心里这样想,沐英其实还挺欢喜,令人打开牢门,拍著胡翊的肩膀大笑著说道: “还写什么家书啊,是我骗你的。” 说罢,揽著胡翊的肩膀,带著他走出牢房,边走边说道: “我去求了主母,主母还挺喜欢你这小子的,就叫我过来传旨把你给放了。” 谢天谢地! 胡翊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原本砰砰跳到嗓子眼的心臟,一下子安分多了。 二人边走,沐英边说道: “不过你这傢伙挺特別啊,我这辈子见过许多人,那些快死的人一听说要问斩,都是嚇得不轻,有些甚至当场要死要活,嚇得黄白之物流淌一地,你还能这么淡定的想著写家书,挺愣啊。” 说话间,已经来到牢房外面。 牢房外,站著一名红衣官吏,清瘦身形,白皙细嫩的麵皮,四十余岁,正是应天知府兰以权。 自从胡翊走出牢房,兰以权一直死死地盯著他,十分不满。 在兰以权身边不远,几个亲卫护卫著一个女子,正是朱静端。 “兰知府,这人本將军今日带走了,你们以后抓人最好仔细些,不要再惊动了主母出来为民做主。” 沐英的话里面夹枪带棒,但兰以权也只能受著。 作为朱元璋的养子,马上就是要封侯的人了,兰以权不与这些地位显赫的武人们计较,武人们多半也不讲理。 但是,胡翊这个不遵礼教,有伤风化之人,却是他们这些道学先生们平生最恨的。 转头看向胡翊,兰以权冷冷盯著他,沉声说道: “你这个不遵礼教之辈,本府今日暂且放过你,既然免了罪,回去就该知道感谢主公和主母的宽怀,重新做人,若再犯於本府手里,可就不像今日这样轻拿轻放了。” 兰以权对胡翊的这番警告,用的字眼却是“不遵礼教”,似乎是在对沐英说他抓人不仔细做出的小小回应。 朱静端见事情办好了,对兰以权说道: “兰知府,主母交代的事情办完,我也要回去復命,此间事,若有非议,你尽可以写成摺子陈奏到主公那里,但这位胡郎中的事,到此为止。” 朱静端一句话定了性,这下兰以权不再喋喋不休了。 当胡翊彻底走出应天府,重获自由后,胡翊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自由的空气。 好歹,今日算是有惊无险。 胡翊拱手向著沐英见礼,道谢道: “多谢沐將军救命之恩。” 隨后转向朱静端,又拱手施礼道: “再谢过这位姑娘的活命之恩,请姑娘再向主母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能活命,全赖各位出手相助,大恩日后必报。” 朱静端捂嘴一笑,点了下头。 沐英这时想起了朱静端的瘸脚,转而问胡翊道: “胡兄弟,我有个姐姐,小时侯裹了脚,后来在她年少时受了伤,从那以后走起路来就一瘸一拐的,能不能治好?” 胡翊想了想,问沐英道: “是自小缠足至今吗?” 沐英摇头,说道,“九岁那年她受了脚伤,不能走路,就把缠足解了。” 胡翊听完笑了,点头说道: “这不难,若是自小裹脚,脚掌变形,只能恢復一半,恢復后平时做些轻出力的活儿是可以的,你姐姐九岁已经解了缠足,脚掌变形应该不深,医治过后与常人相差不大。” 沐英显得无比激动道: “那她以后就不用再一瘸一拐了?” 见到胡翊点了一下头,沐英一脸激动,朝朱静端瞟了一眼,更是掩不住的开心。 不过他的微表情,却被胡翊捕捉到了。 莫非,传旨相救的这位姑娘,就是沐將军的姐姐? 第8章 进宫 沐英要护送传旨的姑娘回宫,便派了两名手下亲卫,护送胡翊回府。 临走时,胡翊还在道谢。 沐英却说道: “三天前,你救我一次,今日我也救你一次,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 目送沐英上马离开后,胡翊和两名亲卫步行回胡宅。 沿路上,胡翊有些尷尬。 沐英的两名亲卫,都是骑马而来,但他没有马匹,便只能走。 因他步行,那两名亲卫就牵著马隨行,加上他在牢房待过,仪容有些凌乱,有点像两个差官押解一名囚犯。 好在是胡翊脱险后没多久,就已经有人去胡宅报平安。 不久后,胡家的人全都来了,还隔著老远,胡令仪看到哥哥回来了,哭著一路小跑过来,抱著胡翊的小腿就不撒手了。 “哥哥,呜……爹说你再也回不来了,仪儿再也见不到你了,呜……” 胡翊把胡令仪抱在怀里,颳了一下她的小琼鼻,帮她抹著眼泪,笑起来道: “爹那是骗你的,谁叫你平时调皮捣蛋,爹拿这个嚇嚇你罢了。” 安抚著胡令仪,看到父亲叔父都赶过来,一脸关切。 胡翊连忙上去安抚他们。 “爹、娘,叔父,我已经被无罪释放了,没什么大碍。” 柴氏走过来,左右打量,生怕胡翊身上蹭破了一点皮。 胡显跟胡承佑嚇坏了,看到胡翊没事,总算鬆了口气。 这时,胡惟庸才来到两名亲卫面前,询问道: “多谢二位兄弟护送我小侄回来,不知二位,在哪位將军帐下当差?” 其中一个亲卫回答道: “我们是金吾前卫营沐將军的亲兵,沐將军亲自去死牢救人,目前进宫去了,差我们把胡兄弟送回来。” 一听说是沐英救下的人,胡惟庸立即千恩万谢,带著哥哥胡惟中说了不少好话。 “人既然安然无恙的送到,我们就该回去復命了。” 等这两个亲卫离开后。 回家的路上,胡惟庸问胡翊道,“你何时结识了沐將军?” “这都是前几天的事了,我去给沐將军帮了点小忙,谁知就遇上今天早晨这一出。” 胡惟中点头道,“此事著实多亏了人家沐將军,不然你这条命,我们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保住。” 柴氏这才说起道,“你爹听说你被抓的消息,和你叔父四处去周旋求人,忙到这会还没吃晌午饭,幸亏你回来了,要不然咱们家得散。” “放屁!”胡惟中瞪了柴氏一眼,不满的道: “別说那不吉利的,翊儿从死囚牢里回来,今后就该否极泰来,福禄双至了。” 胡惟庸跟在旁边,点头说道: “大哥说得对,翊儿能攀上沐將军这等人物,將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说罢,胡惟庸这一次亲切拉起胡翊的手,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改日,你就该登门拜谢沐將军才是,明年开国,沐將军怕是要封爵了,攀上了这根高枝,你的前途一片开阔,咱们胡家也能够光耀门楣了。” 说罢,胡惟庸趁热打铁,又道: “你要多上进,人情世故这一套学问可是很深的,以后有什么事情不懂,就来问叔父。” 胡翊点头称是。 不过,胡翊还没有要巴结沐英的念头。 倒不是胡翊不屑於巴结沐英,而是待人以诚这种道理,胡翊是十分信奉的。 对於这样一个救过自己的人,功利性的去討好他,反倒变了味。 更何况,沐英在外征战多年,又身居高位,身边阿諛奉承、试图巴结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会缺一个多出来的胡翊? 与其巴结,倒不如待人以诚。 当晚,胡惟庸请侄儿们吃了顿压惊饭。 胡父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老二,你的胆子大,不过有些事不该说的还是少说。” 胡惟庸也点点头,补充道: “礼教这东西,是上千年流传下来,不可更废的规矩,你別看叔父是个四品官,你爹將来受封后也能留任在应天,做个京官,可咱们这点家底也是托不住你的。” 胡翊当然明白,这次如果没有沐英去求马皇后,他绝对是交代了。 到底是现代人的性子,到了古代,行事还是有些跳脱。 胡翊很清楚,要么他改变这个时代,要么时代改变他。 没有其他选择。 这顿饭吃的很开心,胡令仪吃了好多肥腻的烧鹅,晚上拉了三回,半夜坐在木桶上一边哭著一边拉。 关键她还非得哥哥们陪著,胡翊和胡显捏著鼻子陪她如厕,折腾了半夜。 去死牢里转悠了一趟,又闹腾半夜。 即便如此,胡翊也没有鬆懈。 第二天早上,又来到正阳门外,继续做义诊。 胡显大早上的,被胡翊从被窝里拉出来帮忙,揉著惺忪的睡眼,无奈说道: “弟啊,你是不是有病?受了这么大的惊嚇,好歹你休息几天吧。” 胡显说归说,忙还是要帮的。 今天家里没什么事,胡惟中抱著胡令仪偷偷来看胡翊。 见到儿子在那坐诊,有模有样的。 胡父的脸上也是一阵欣慰。 奶声奶气的胡令仪,激动地喊道: “爹爹,爹爹。” “哥哥在那里,我们去帮忙好不好?” 胡父笑著说道,“你去了只会添乱,到时你哥哥是照看你呀,还是照看病人?” 之前听说胡翊诊病诊的不错,胡父却一直不敢看,直到今天偷偷来窥探了一下,听到不少讚许的声音。 胡父才承认,这个儿子长大了,翅膀確实是硬了。 又过去一天。 胡翊从正阳门往回走,手里拎著个鸡毛毽子,这是买给胡令仪的玩具。 经过这些日子的义诊,医术熟练度总算刷起来了,现在熟练度达到了995。 不出意外,明天就能突破,再完成一次质变。 不过,胡翊手里的鸡毛毽子,暂时没有机会送给胡令仪了。 回家路上,刚好一队侍卫走过来,在他面前停下。 然后,一个身穿锦衣的少年,约莫十一二岁,背著手从侍卫身后走出,看向胡翊问话道: “你就是胡郎中吧?” 胡翊看这少年郎一身贵气,举止从容,又有侍卫在前开路,想来身份尊贵。 他刚应了一声,这少年一笑,对左右侍卫们笑道: “得来全不费工夫,碰巧就遇到了。” “胡郎中,我爹请你进宫去。”少年说完话,做了个“请”的姿势。 胡翊听说有请,猜测著少年郎的身份,心说该不会是去见朱元璋吧? 第9章 狠人 跟胡翊猜测的一样,从侍卫们的称呼中,胡翊推测出眼前这名少年郎,就是朱元璋第二子朱樉。 一个是未来的秦王,一个是未来的皇帝。 这二人请胡翊进宫,可不会再陪他走一会儿路,去到胡宅传话。 朱樉差了个侍卫,去胡宅报信。 胡翊只能立即隨他们进宫了。 一路上,胡翊心中暗想,朱元璋想要杀他,必然不会派个儿子来请。 想来想去,可能就是请他进宫治病,而这病人,极有可能就是沐英口中提到的那个姐姐。 或许就是前几日在应天府衙,救了自己的那位瘸腿姑娘吧。 总之,没有危险就最好了。 吴王新宫。 这座宫殿从1366年开始动工修建,到此时,奉天殿、坤寧宫等殿宇都已修建完成。 待到明年,就是朱元璋的应天皇宫了。 坤寧宫中。 朱元璋此刻正在教训儿子。 他当年读的书少,就想著让孩子们多读点书,於是在宫中开设了大本堂,並请宋濂作为主讲老师。 可这些儿子们不学好! 朱棡十岁,正是淘气的时候,今天把墨涂在老师的椅子上。 宋濂讲完了课,回家的路上,发现许多人都盯著他屁股看,並且指指点点的。 发现了屁股上的墨跡后,宋濂这个老学究气得不轻,跑去找朱元璋告状,一口气说了十几个“成何体统”和“岂有此理”,给朱元璋烦的差点没叫人把这老头嘴给堵上。 朱棣也八岁了,今天逃课去掏鸟窝,被朱橚打了小报告。 朱棣揍了朱橚,罪加一等,朱元璋这会叫朱棣拿著大顶。 正脱下鞋子,拿鞋底狠抽著朱棡的屁股。 “捉弄先生,成天不学好,我叫你捉弄先生!” 鞋底子打的“啪啪”直响,朱棡忍著眼泪,就是不哭。 老朱越打越气,越气越打。 马秀英在旁边看著担心,打孩子没什么,但要是照这么打下去,孩子非得几天下不了床不可。 “好了好了,再打你儿子,他三天下不了地,这学还上不上了?”马秀英终於看不下去,开口阻止道。 朱元璋则是回头瞪了一眼马皇后,放狠话道: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你这婆娘,打完了儿子,咱再说说你的事,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后宫不得干政,你管你的后宫,我管我的朝廷。” 朱元璋没好气的道,“你可倒好,这皇后还没当上呢,就开始插手上咱的政事了。” 一见朱元璋提起这个事,马秀英可就不乐意了,手指著朱元璋,白了他一眼道: “朱重八,你个没良心的!还没做上皇帝呢,你就开始发昏了?” 马秀英同样没好气的道: “你以为我爱管你那些閒事?人家小胡郎中给人看病,想要医脚,怎么能不看脚?” “就这,你能给人家判个死罪?” 马皇后立即告诉挨打的朱棡和朱棣,说道: “你们待会儿挨完了打,去给娘打一副棺材回来,这样娘死了,好给装进棺材里。” 朱元璋忙说道,“呸呸呸,你嘴里能不能有点好话?哪有当娘的自己咒自己死的道理?” 马秀英却是冷哼一声道: “你们男子那双臭脚若是生了病,郎中能给看,我们女子要是生了病,郎中来看一个死一个,那以后我得了病,谁还敢来看?” 马秀英阴阳怪气的道: “我叫儿子们趁早打一口合適的棺材,到时候顺便就给埋了,人家说男子发跡,想的就是升官发財死老婆,你都马上要做皇帝了,钱和官儿都不缺,赶紧盼著老婆死,你好多娶几个小老婆乐呵乐呵,我就遂了你的意。” 马秀英这一番话,给朱元璋懟的都语塞了。 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话来道: “咱可没盼著这个。” 也许是为了面子,老朱又找补了一句道: “算了,谁叫咱大肚呢,这会就不跟你计较了。” 不过朱元璋虽然在老婆面前服了软,手里攥著的鞋底子却发了狠,他立即使出十分的力气往朱棡屁股蛋子上招呼。 这下子可不轻,立即就打得朱棡呲牙咧嘴,眼泪汪汪的。 一看朱元璋拿孩子撒气,马秀英是真急了。 好在这时候,朱静端端著饭菜进屋来了。 “哎呀,爹,您怎么又生这么大的气?” 朱静端赶忙上去,夺下朱元璋手里的鞋子,把他扶到一旁坐下,要给他穿鞋。 朱元璋心疼女儿,赶忙自己把鞋子麻利的穿上,叫朱静端坐下来休息。 “你身子不好,叫你给咱穿鞋,咱心疼。” 朱静端笑起来道,“爹,朱棡虽然犯了错,您也打过他了,挨过一次打他会记住的。” 朱元璋看向这个儿子,眼神之中杀气腾腾,他显然不这么认为。 “这个狗曰的,以前咱揍他,还知道哭两声,现在揍他连嚎都不嚎了,显然是不把咱放在眼里。” 朱静端却说道: “爹呀,老三都十岁了,孩子长大了还哭,那不成了爱哭包了?您这辈子英雄盖世,老三真要是挨两下揍就哇哇的哭,儿子软弱成这样,您就更睡不著觉了。” 朱元璋一想也对,气消了一半,却是手指著朱棡说道: “他太混,还得治治他。” 朱静端点头道,“嗯,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一听说大姐要教训自己,朱棡顿时嚇得一激灵,连毛都给嚇酥了。 朱静端很快就找来一根老墨,一尺多长,三指多宽。 “三弟,你这么喜欢墨,又这么爱玩,姐姐就放你三天假,咱们踏踏实实的玩墨。” 朱棡一愣,“啊?” 朱静端笑道,“你就去把这根老墨磨完,磨不完不准睡觉,什么时候磨到一半,才准你吃饭。” 听到大姐的话,朱棡已经快哭了。 但这还不算完,朱静端又说道: “晚上,我看著你磨,白天你就去奉天殿,当著咱爹的面磨,何时磨完了你再回大本堂上课。” 一听到这话,朱棡终於告起饶来道: “大姐,我真知道错了,我明天就去给宋先生道歉行了吧?” 朱静端摇头道: “不行,现在就去,然后回来把《礼记》抄一遍,明天交给先生看。” 一本《礼记》將近十万字,朱元璋没把儿子打哭,现在却被朱静端给嚇哭了,赶紧屁顛屁顛的去找宋濂道歉。 便在此时,朱静端看向了朱棣: “老四。” 朱棣同样嚇得一激灵,朱静端这声老四叫出,便如同索命梵音,使朱棣赶紧跪在老爹面前,连连认错。 “爹,我再也不掏鸟窝了,您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回大本堂念书吧,儿子保证这回用心读书。” 看到两个儿子认错,朱元璋和马秀英笑吟吟的,朱元璋笑道: “还得是咱家大丫头,治的这几个兔崽子服服帖帖的,就该这么治。” 便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朱樉的声音: “爹,那个郎中我给带回来了,正在门口候著呢。” 第10章 女儿被猪拱了 朱元璋吃饭的速度很快,甚至他吃起饭来,就不该用“吃”这个字来形容。 胡翊想著,还是用“喝饭”这两个字描述,更恰当些。 这都是在军中养成的老习惯,打仗是个要命的事,在战场上一切都要快,吃饭也是一样。 只不过,朱元璋在那喝米饭,大酱蘸著馒头,甩开腮帮子一通干。 看他吃的那样可口,胡翊站在一旁,肚子很不爭气的就饿了。 “咕……” 胡翊的肚子在抗议,而这抗议的声音还挺响,朱元璋、马秀英,还有朱樉、朱棡、朱棣他们几个人都听到了。 “吃了吗?” 朱元璋嚼著饭,趁咽饭的那个空档,问了胡翊一句。 胡翊回答道,“还没呢。” 朱元璋瞥了胡翊一眼,大概没想到胡翊会这样回答,又问道: “饿吗?” “饿。” 朱元璋白了胡翊一眼,说道: “你倒是不客气。” 胡翊点头道,“我见了您得说真话。” 老朱此刻点点头,听了这话他心里舒服多了,笑道: “说真话好,就该说真话。” 说罢,吩咐道: “给他个馒头,夹点醃菜,赏这个脸皮厚的吃一顿。” 朱静端捂著嘴偷笑,在馒头里麵包了点醃菜,走过来递给胡翊。 这也算是洪武年间的菜夹饃了,还是朱元璋赏的。 不久后,朱標带著姐姐妹妹们也进来了,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屋里吃饭,胡翊就嚼著馒头站在门外。 十三岁的朱標,年纪不大,但却比弟弟妹妹们稳重多了。 胡翊正在吃著菜夹饃,发现朱標站在身边,朱標將另一个馒头递给胡翊,笑的很温和道: “胡先生,再吃个馒头吧,我吃不下多出来一个。” 看著这个矮自己一头,但温文儒雅的吴王世子所表达出来的善意。 胡翊躬身把馒头接过。 未来太子递来的馒头,是不可辞的。 而且胡翊只吃了午饭,现在已经是夜里,他也饿得慌。 胡翊吃完了最后一点菜夹饃,然后很自然的把这个馒头也塞进嘴里。 朱標看著眼前的这个郎中,也觉得有趣。 胡翊很有礼貌,但是不多。 別人得了世子、或者主公赏赐的东西,千恩万谢,小心翼翼的找地方进食,就连进食的样子都很恭敬。 胡翊就没那么多讲究,那是相当的不认生。 等用过饭后,朱元璋又把胡翊招进去,这才正儿八经的打量了胡翊两眼,而后问道: “胡惟庸是你的叔叔?” 胡翊点头道,“正是家叔。” “嗯。”朱元璋对胡翊说道: “咱叫你来,给咱的女儿看看病,瘸腿会治吗?” 胡翊虽然低下头听朱元璋在说话,但一旁的朱静端,在听到“瘸腿”这两个字时,显然有些自卑的往后退了一点,下意识把那只伤脚向后藏了藏。 察觉到这个细节后,胡翊回答道: “瘸腿的人不一定就是真瘸,也许只是脚部有一点小病,治一下就好了。” 朱元璋点点头,指了一下一旁的朱静端,介绍道: “这是咱家的大女儿,明年正月咱要封她做公主,受封的时候可是要当著群臣们的面,有成千上万双眼睛瞧著呢,咱这个当爹的想让女儿正正噹噹的走一次路,你得治好她。” 胡翊在心中盘算著,明年正月封公主,那便是正月开国。 现在十月半,满打满算,还有四十来天时间。 这事说难不难,毕竟沐英之前就提到过了,朱静端虽然裹了脚,但自从九岁那年受伤之后,为了行动方便,就已经解了缠足。 其实问题不大。 但哪个医生敢打包票呢? 何况面前坐著朱元璋,胡翊是在给朱元璋的女儿看病。 不仅如此,胡翊还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朱元璋擅杀人,现在他在面前坐著,看起来还挺温和,如同一个威严又不拿架子,还有点接地气的长辈。 可若是得罪了他,谁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毕竟,洪武朝剥的皮,比胡翊吃过的盐都要多。 胡翊已经因为给人医脚的事,差点掉了脑袋。 这次当著朱元璋的面,告诉他,“我要摸你女儿的脚治病。” 胡翊怕是活不过明天。 猛然想到了这一层,胡翊冷汗可就下来了,偏偏在这时,胡翊又听到了朱元璋的声音: “胡郎中,咱女儿这病,你打算怎么治?” 胡翊这会儿又挺怕死的,尤其是剥皮萱草这种酷刑,他可不想经歷一次。 慌乱之中,胡翊只得提出来先诊脉,要根据朱静端的体质决定治疗方法。 朱静端坐下来,將一截手臂摆放在胡翊面前,另一只手以袖遮面。 距离一个男子这样近,总要避讳一下。 朱元璋则是死死盯著胡翊的手,这小子敢不老实,他能当场砍了胡翊的脑袋。 毕竟大哥朱兴隆就这么一个闺女,大哥走得早,他认下朱静端做养女,那是真正当做亲生女儿养的。 即使是郎中诊病搭脉,也给了朱元璋一种女儿要被猪拱了的感觉。 他盯的可死了! 好在胡翊这会儿也很怕死,诊脉极为规矩,只是轻轻往朱静端那截藕臂上一搭,稍微看了看面色,心中就已瞭然了。 “最近夜晚心口疼,身上总出汗,对吧?” 听到胡翊的诊断,朱静端轻轻的点了下头。 胡翊又问道,“头疼起来时,在左面还是右边?” 又让他诊出来了! 朱静端心下暗暗吃惊,刚要回话,马秀英看著朱静端问道: “真有这些病啊?” 朱静端又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近来的头疼都在左边,尤其夜里疼的厉害。” 马秀英埋怨著,同时又心疼的拉住朱静端的手,这个大女儿真的太懂事,很多事情寧愿自己受著,也不愿意给她们添麻烦。 朱元璋一听说诊出这么多病,而且朱静端还都有这些症状,对胡翊医术高看了几分的同时,立即说道: “治,都治,还有些啥症状一便给咱诊出来,咱的女儿一定要看好了,要叫她无病无灾的。” 朱元璋这一番真情流露,就连胡翊也在心中感慨起来,做朱元璋的家人是真好啊。 其实胡翊诊出来的这些症状,都只是朱静端的心病,因为长久以来的自卑而缺乏自信,夜里就梦多盗汗,睡不安稳,自然就引发了这些小病。 这个心病倒好治,真正难讲的其实是治脚的事。 朱元璋把女儿看的这样重。 胡翊总不能直接告诉老朱,你女儿是未来的公主,我要摸著你女儿的脚给她治病吧? 胡翊忽然就有一种自己小命隨时要玩儿完了的感觉,可是话已到了嘴边,不说是不行了。 第11章 杀气腾腾朱元璋 “她还有別的毛病吗?” 朱元璋十分关切朱静端的身体状况,接连问了胡翊好几个问题。 该回答的都回答了,也没法再继续拖延,朱元璋终於又一次问到了治脚的法子。 “现在脉你也把了,咱这女儿是啥体质?这个脚又是怎么个治法?” 一看躲不过去,胡翊开始支吾起来。 朱元璋盯著胡翊,故意不做声,就叫胡翊在那支吾著。 他平时也喜欢这么对待刘基,碰到刘基有话想说,但又不好说的时候,就这么晾著对方在那里支吾。 朱元璋很享受这种感觉,收拾刘伯温是一种享受,现在看到胡翊也在这支吾,就想也收拾收拾胡翊。 胡翊看老朱这人很没品,就转而去和马秀英说道: “主母,此事事关重大,我实在不好说出口。” 马秀英大概是猜到了胡翊想说的话,她问胡翊道: “那你想怎么说?” 胡翊知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知道的人多了,朱元璋为了女儿的名节,绝对不会放过他。 想到此处,胡翊小声道: “主母,这件事还需要屏退左右,小心商议。” 马秀英点了点头,看来是被她猜中了。 坤寧宫的下人们都被清出去,马秀英和胡翊找了间屋子,此刻屋內就只有朱元璋、马秀英,朱標以及朱静端。 看到秘密不会泄露出去,胡翊这才惶恐的说起道: “朱姑娘的脚自然是可医的,只是受伤的脚骨在何处,变成了什么形状,这些都很重要。” 当胡翊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从朱元璋身上传来的杀气。 胡翊立即又补充道: “主公、主母明鑑,草民需要专门为朱姑娘製作一个放大脚掌的工具,才能令朱姑娘康復,但这治疗的工具必须严丝合缝,若是有一点差池,就有可能使朱姑娘脚骨错位,那时候反而病情会更加严重。” 胡翊已经近乎把话挑明了,好在是朱標帮他解了围,说出了胡翊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胡先生是要看姐姐的脚,搞清楚脚骨的情况,不然姐姐的脚就无法治好。” 胡翊立即附和道: “世子殿下说得对,正是如此。” 话挑明了,胡翊这才略微抬起头,瞥了一眼朱元璋的反应。 果然是杀气腾腾! 此时,朱元璋那张脸黑的如同锅底,眼神之中的杀气都快要溢出来了。 胡翊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別在裤腰带上,稍不留神,就得人头落地。 好在是马秀英这时在旁帮腔,说了一句: “这法子没错,自古治病,哪有不看伤口的?治脚同样如此,哪有人不看脚的?” 马秀英说了这话,朱元璋想了想,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些。 胡翊悄悄退出房间,在大厅里等候,留时间给他们商议。 六岁的朱橚一脸好奇,悄悄扯了胡翊的衣袖一下,好奇的问道: “你们关起门来,在屋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屋內。 胡翊出去的正是时候,朱元璋见到没有外人,这才吐露起自己的担忧,说道: “医脚要看脚,这个当然,可这事关咱家女儿的名节,可不是小事。” 马秀英赞同道,“女儿的名节要紧,那脚也不可不治,你看她自从九岁耽误了,现在还没有嫁人,当初你说要赐婚,那些人家听说是嫁静端,那嘴上虽然不说,一个个的却是脸色都一变。” 朱標点了点头,说道: “我大姐虽然为人宽厚,那也是有骨气的,他们表面不说,心中却嫌弃,大姐也就不愿嫁,可是这一晃大姐都二十二了,爹,总不能叫大姐一辈子瘸著脚吧?” 朱元璋被触动到了,终於答应下来,说道: “好在那小子也算机灵,这事就咱们几个知道,那就叫他给静端治脚,先把咱大女儿的脚医好了,比啥都强。” 马秀英笑著说道,“今日犟驴不犟了,倒是很难得呢。” 不过朱元璋往后一句话,却是话锋又一转,又道: “治脚归治脚,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只是女儿的名节还是要保的。” 朱元璋微眯著双眼,双眼之中透著一丝凶狠,说道: “今日起,约束手下的宫人们,这件事不可外传,一个人知道咱就杀一个,一百个人知道咱就杀一百个。” 说罢,又叮嘱朱標道: “你的那些弟弟妹妹们也半个字不许透露,为了静端,都给咱忍著!” 看到朱元璋拍板做了主,马秀英和朱標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下来。 朱静端听了这话,目光看向门外,忽然心中有些担心…… 若为了救自己,让別人搭上性命,她又於心何忍呢? 治脚的事就这么定下了,胡翊暂时居住在宫里,被一个姓许的公公带领著,来到距离坤寧宫二百步开外的一处居所中居住。 “胡先生,世子殿下特意交代,说为了让先生能够安心治病,需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居住,这里距离坤寧宫不远,你我都隨时准备著,隨传隨到,您就暂居在此处了。” 胡翊心说,朱標有心了。 若是没有这句话,他大概要跟那群宫人们住在一起。 他一个男子,不方便跟女眷们挨的太近,那就必然要跟那些公公们挤在一起。 鬼知道那群公公们有什么特殊癖好? 住的地方,胡翊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经歷了这一晚,想睡个囫圇觉就难了。 胡翊又不是傻子,败坏朱静端名节的事,朱元璋又岂会放过他? 若是刚才当著大厅里那么多人的面,胡翊敢说出要摸脚看病的事,那朱元璋必然是要杀他的。 可是,即便是小范围秘密商议了此事。 胡翊也知道,纵然他医好了朱静端的脚,凭藉朱元璋那个人性,事后悄摸摸的將他杀了,也是件很容易办到,而且很大可能会做的事。 胡翊忽然觉得自己好难啊。 开局穿越成胡惟庸的九族,这贼老天是巴不得他早点死。 谋划了一番,学了门医术,想著能在这死局之中开一道缝,求个一线生机。 马皇后和朱元璋都见到了,眼见著有机会逆天改命的时候,又犯到了朱元璋的手里。 靠,简直了! 胡翊真想骂几句脏话,可是又忍住了。 因为骂脏话也解决不了问题。 还是回到治脚这个话题上来,如何保住狗命? 胡翊还不知道,不过,明天还是先去治脚吧。 第12章 你们娘俩儿在这点谁呢? 翌日,清晨。 胡翊吃著许公公送来的饭菜,宫人们吃的食物和皇帝差不多,一碗粥、一个馒头,外加一点醃咸菜。 朱元璋这点倒是很好,粗茶淡饭,即使將来贵为皇帝,御园里也种著菜。 皇宫的吃穿用度简单了,百姓们的负担就能少一点,这对於连年战乱后的中原大地来说,著实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胡翊待在自己这处居所,实在无所事事,一晃就又到了正午。 接著吃午饭。 望著来送饭菜的许公公,胡翊有点急了,忍不住问道: “许公公,说是招我来看病,怎么天都到正午了,还没有宣召我呢?” 许公公安抚著胡翊,叫他稍安勿躁。 “快了,主公昨夜吩咐,朱姑娘的病是个大事,他要亲自在旁看著,要等处理完今早的政务,才召你过去。”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传话的终於来了。 胡翊收拾医箱,再次来到坤寧宫。 “草民拜见主公。” 胡翊还没来得及见礼,朱元璋便伸手拦住了他: “免。” “咱今日政事繁忙,你快去给静端看病,诊治完了咱就走。” 胡翊心里暗自吐槽,这朱元璋还真像个女儿奴,百忙之中抽空过来,都要关心养女的诊治情况。 可见朱静端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胡翊跟隨著来到一间屋子,朱静端坐在里面,有些羞怯,不好向外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门口站著一个十五六岁,长得挺端正的少女,正在好奇的偷看著前来诊治的郎中。 这是朱元璋堂兄朱重四的女儿,名叫朱静敏。 胡翊被带到门外,马秀英和朱元璋就站在门口,朱元璋说道: “让你一个人诊病,咱不放心,就叫静敏在里头看著。” 胡翊也是鬱闷了,朱元璋像看贼一样的防著他,且不说胡翊有没有这个色胆。 就算有,他又怎么敢? 如今天下初定,大明即將开国,除非胡翊活腻味了,要不然借他三五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公主做出这种事情的。 站在门口的朱静敏,这时候说道: “爹,您放心好了,大姐说即便是诊病,也必须隔著袜子,不会有事的。” 听了这话,朱元璋才放下心来。 胡翊隨朱静敏进去,朱静端找了张躺椅坐下,用团扇盖住一张羞脸。 毕竟这时候的女子,双脚就是贞洁,是不可以示人的。 除非是新婚当晚,洞房烛夜,才能让郎君看到。 朱静端摆好了姿势,胡翊打了一盆热水,在旁边蹲下来。 朱静敏挡住了门口处的视线,这样一来,朱元璋就看不到具体的情形了。 门是开著的,朱元璋此刻就站在门口看著,马秀英实在看不下去了,推著朱元璋往外走,同时白了他一眼道: “朱重八,你可真是为老不尊。” 朱元璋这才回过神来,一脸尷尬道: “咱净想著盯那小子了,倒是忘记了避嫌这茬。” 马秀英无可奈何的道: “你就放心吧,静敏和静端在里面,门又没关,咱们就站在外头,能有什么事?” “说的是。”朱元璋点了一下头。 屋內。 胡翊轻轻脱掉了朱静端的鞋子。 在他用手触碰到脚的时候,朱静端明显身子一颤,手中的团扇把脸捂的就更紧了。 只是胡翊现在却犯了难。 不脱袜子,如何查看脚的变形情况? 只靠摸,可是不行的。 好在朱静敏贴在胡翊耳边,轻声说道: “姐姐说,胡先生儘管脱掉袜子诊病,只是不要让爹看见,等会出去的时候,就说没脱袜子诊治的就好了。” 朱静敏用极低的声音“通风报信”后,立即偏过头去,为胡翊和朱静端放风。 朱静端的脸藏在团扇下面,红的如同熟透了的苹果,紧张的连唾液都不敢咽,更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胡翊现在也只好阳奉阴违了。 脱下袜子,胡翊仔细端详。 一只脚其实还好,只是略微变形,外加上这些年没有缠足,经常走动的缘故,其实跟正常人的脚掌已经相差不大。 这样看,只需要做些匡正就好。 只是,另一只伤脚变形,脚弓明显变高了。 这样看上去,朱静端的伤脚好像肿胀鼓起了个包,伤脚只有几根脚趾和脚跟支撑著,自然无法保持平衡。 因此,她就只能瘸著腿走路了。 好在是九岁那年就解了缠足,这种情况,骨头的变形程度不高,还是能救的。 胡翊隨后仔细摸著伤脚上的骨头,朱静端的身子微颤著,很羞怯。 终於確定了伤势后,胡翊替朱静端重新穿上袜子。 “可以了。”胡翊说道。 朱静端轻轻点了下头,用儘自己浑身的力气,递了一张纸过来。 胡翊接过纸张看去,上面画著的,正是朱静端伤脚的图画。 旁边还有几行娟秀的字跡,写著受伤的详细经过,和变形的脚骨位置。 “给你,不要提起…提起看过脚的事。” 胡翊明白了,朱静端这是在救自己。 “多谢。” 小声道完谢,胡翊从房间里出去。 朱静端赶紧穿好鞋子,和朱静敏一起去见朱元璋。 看到胡翊出来,神態举止没有可疑之处。 朱元璋直接问朱静敏道: “他是怎样给你姐姐看病的?” 朱静敏撒起谎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说道: “姐姐给了胡先生一张图画,上面有详细的病情,胡先生是隔著袜子给姐姐诊治的,只验了图画中受伤脚骨的地方,其他地方没有触碰。” 朱元璋点点头,拿过胡翊手中的纸,仔细看去。 见纸上果然描述的是脚伤的情况,画的图画也是伤脚的模样,这才放心了许多。 马秀英立即上来,问胡翊道: “怎么样?静端的脚伤严重吗?” 胡翊生怕朱元璋对自己下手,把需要三个多月恢復的脚伤,疗程又往后夸大了一些,说道: “朱姑娘的脚伤,需要用特製的脚掌放大工具逐渐改善,短则三四个月,长则半年,需要好好调养,则可以恢復到常人状態,来去自如。” 一听说可以来去自如,朱元璋和马秀英的脸上尽都是一喜,朱静端自己也高兴坏了。 可是,朱元璋猛然想起一茬,又不高兴道: “那咱在正月敕封公主,静端岂不是走不了路了?” “主公不必担心。” 胡翊打包票道: “完全恢復到来去自如的程度,需要四到六个月,若想平稳走路,不让人看出瘸脚,大概用药三十日,就能勉强做到。” 胡翊这时候看向朱静端说道: “只是到那时候,虽可以平稳走路,但还需忍受一些痛苦,这个治疗的过程也是时常伴隨著剧痛,朱姑娘要忍著了。” 此时的朱静端,款款走到胡翊面前,深施一礼,郑重的说道: “只要能医好脚,再大的痛苦我也能忍,胡先生治好了我,就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朱静端这辈子都难以为报。” “咳咳。” 马秀英接著朱静端的话,故意乾咳了两声,然后瞟了一眼身旁的朱元璋。 朱元璋心里这个气啊,你们娘俩儿在这点谁呢? 第13章 国戚大人 朱元璋自己也懂,妹子和女儿都想保著这个郎中。 这事暂且不提,倒是朱静端的腿伤有了治癒的希望,他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 “胡惟庸的侄子,你说咱这女儿要四到六个月才能痊癒,那这將近半年的时间,你就留在宫里治病,治好了再放你回去。” 朱元璋很霸道。 可是,胡翊想回家一趟。 “主公,我能先回趟家,见见家人,收拾点东西再来么?” 朱元璋扭头就变脸道: “宫里能缺你的吃穿不成?” 说罢,又道,“治好了咱女儿的病,就重重有赏,到时候不仅放你出宫,咱还给你封个官,现在你就老老实实在宫里待著吧。” 朱元璋走后,马秀英对胡翊说道: “那你就先在宫里待著,有何需要,就叫许公公来递个话,回去写封家书吧,我差人给你爹娘送去,免得他们牵掛。” 胡翊向马秀英拜了一拜,如此贤德的皇后,怪不得能够青史標名。 胡翊回去写了一封家书,请许公公送回家。 他开始忙活小脚放大器的构图,得先造出这玩意儿,才能放大小脚。 裹脚这种陋习,到了清朝更是严格。 所以到了民国时候,新风气一开,就有许多小脚女人放大自己的脚掌,那时候小脚放大器是最流行的。 比较出名的一个女子,便是施剑翘。 为了替父报仇,施剑翘忍受巨大的痛苦,將小脚放大,最后找时机刺杀了仇人。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胡翊回忆著小脚放大器的构造。 大概需要两片硬木,將脚固定夹住,然后逐渐施力,使变形的脚骨儘可能的恢復正常形態。 放大脚掌涉及到脚骨的压迫,导致的骨痛是极难忍受的。 这就需要用药物泡脚,减轻患者的痛苦。 还要通过药浴,令脚骨一定程度的软化,更容易被匡正。 减轻患者痛苦,就要用到麻药,其实早在三国时期,华佗就发明了麻沸散。 到了明朝,麻药有了更加丰富的配方。 可是,麻药多半都是內服用药,对於內伤能够起到很好的去痛效果,外用的话,效果就极其一般了。 胡翊一会儿工夫,已经调配了好几副麻药药方。 可是,刪刪减减了好几次,如果要用在外伤的治疗上,没有一副能令他满意的。 胡翊看了一眼自己的医术熟练度,现在熟练度达到了997。 再看三次病,就能从熟手升级为高手,届时他的医术会再次產生质变。 麻药的事,还是升级后再调配吧,到时候或许会有新的想法。 胡翊开始画起小脚放大器的草图。 好在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学过两个学期的素描,虽然胡翊的素描作业比较一般,但他画的图,还是能够让人看懂的。 用两条硬木板弯成弓状,固定好两边,这样能更好的增加压迫力度。 伤脚放在两条硬木的间隙处,就需要一个可以自由调整压迫力度的装置,通过调整鬆紧,达到压迫脚掌匡正的效果。 那么,这个装置就需要用到长螺丝。 通过拧紧或者放鬆螺丝,调整压迫力的大小。 胡翊很快就画好了草图,然后稍加修改,就將草图交给了许公公,叫工匠们按照草图上所画,製作工具。 做完这些后,胡翊从居所里出来,他得找三个病人瞧瞧,完成医术升级。 走出了居所,胡翊可就犯了难。 这会儿的应天皇宫,还在修建中,远远没有达到完善的地步。 马皇后的坤寧宫外,就是一片片的空地。 快十一月了,地里面种著许多萝卜和白菜。 再看这偌大的吴王新宫,除了偶尔能看见几个修宫殿、抬木头的匠人以外,胡翊连个路过的宫女、太监影子都看不到。 胡翊閒的发慌,用脚丈量起了宫里的土地。 这里种的萝卜和白菜就有好几亩,远处的一片开阔田地上,种的则是绿葱葱的小麦。 田亩间,有个老农正在挑水,或许是年纪大了,只挑了几步就坐下休息起来。 胡翊又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那个老农在向著自己招手。 走近了看,原来是个满头白髮,穿著粗布衣的老头儿。 老头儿的裤子、脚上全都是泥土,脏兮兮的,此刻正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伴隨著剧烈咳嗽,脸色也显得很苍白。 “年轻人,能…能帮个忙吗?” 胡翊点点头,问道,“是要挑水吗?” 胡翊走过去,看这老头实在喘的厉害,就在他颈肩处的几个穴位上揉了两把。 老头的喘息没那么厉害了,说起话来也利落了不少。 “帮我把这两桶水挑到那边的地头,眼看著要过冬了,今年这田地里乾的厉害,就得浇水了。” 胡翊挑著水,走到老头指定的地方。 然后抄起地上的葫芦瓢,均匀地把水拋洒向麦田。 老头远远地看著,抚著长须,点了点头。 胡翊的样子有几分秀气,看起来像个文弱的书生,但是干起活来有板有眼的,还挺利索。 老头在想著,这是哪户人家的孩子? 怎么之前没有见过啊? 胡翊浇麦苗的时候,也在想,寻常人家的老头不可能居住在宫里。 一个能够住在宫里,还种著庄稼的老头,他会是谁呢? 胡翊浇完了地,老头又问他道: “年轻人,还有力气吗?” 胡翊笑道,“反正我閒的没事,再替你打几桶水,浇浇麦苗吧。” 这一通忙活下来,不知不觉可就到下午了。 来了个家僕,端来了些酒菜和饭食,老头坐在田坎上,招呼胡翊过去一起吃饭。 “这老头身份果然不一般啊。”胡翊心中暗道。 別的不说,朱元璋好几年前就颁下了禁酒令,凡私下酿酒著,斩首示眾。 老头在这皇宫里,居然还有酒喝。 胡翊也坐下来,吃了几块牛羊肉,还就著一碗米酒,吃的挺舒坦。 就著田里的风,还有头顶的太阳,吃著牛羊肉,喝著米酒,今天这小日子还怪有滋味的。 饭吃的差不多了,老头好奇的问胡翊: “你是谁家子弟?我咋从未见过你咧?” 胡翊还是把叔父的名字搬出来,毕竟他爹胡惟中的名號,別人也很少听说过。 “家叔胡惟庸,我叫胡翊,浅学了一点医术,这次进宫来给贵人们號號脉。” 一听说是胡惟庸家里的,老头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脖子,笑起来道: “你给我按完脖子,喘的就没那么厉害了,你必定是个神医,宫中有这个手段的人可不多。” 胡翊还是很谦虚的说道,“这法子能管一会儿,但是治不了本,还得好好调製调製才行呢。” 胡翊这时问老头道: “大爷,您怎么称呼?” 老头笑道,“你就叫我李大爷就好了。” 刚说到此处,许公公远远的朝这边望来,一路小跑来到胡翊和老头的面前,赶紧躬身行礼道: “参见国戚大人,主母有事请胡先生去一趟。” 老头点头道,“小胡郎中,你先去主母那里,没事了转过来,咱们多聊聊。” 胡翊赶紧和许公公往坤寧宫赶,路上,胡翊问道: “许公公,主母找我有什么事?” 第14章 圣手 “工匠们做了个雏形,请您过去看看。”许公公说道。 胡翊惊讶於工匠的办事效率。 到达坤寧宫时,果然有一位身穿官衣的人,在门外候著。 “王大人,胡先生来了。” 这位王大人是工部的官,朱元璋前几日刚刚定下了六部的官员名单。 开国在即,这是给皇上的爱女办事,自然得殷勤得多,也因此,就连胡翊这么个平头百姓,身份都跟著水涨船高。 正四品的王大人,此时躬身向胡翊请教道: “胡先生,请您看看做出来的东西,跟您想的是否差异过大?本官也好速速命人去改进。” 胡翊看著那件做出来的东西,工部不愧是吸纳天下匠人的去处,这制出来的物件,可比胡翊那张草图要完善多了。 甚至两条硬木之上,还雕刻了简单的纹,关键的地方还用打磨后的皮革进行了包裹。 胡翊对於这个小脚放大器很满意。 他之前原本以为,以明初的工艺,要製作出螺丝可能会有点慢。 终究,胡翊还是低估了这时候的工艺发展。 在调试了一下螺丝的顺畅度之后,胡翊点头道: “王大人这件事做的实在漂亮,我画的那份如同虾爬一般的草图,竟能做出如此精细的物件来,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人家事情办的漂亮,胡翊自然不会吝惜几句夸奖的话,胡翊此刻化身一个满嘴喷香的好话大师,继续夸讚起来道: “不愧是工部的匠人,技艺果然超群,王大人御下有方,做事精细,草民在此谢过大人相助了。” 这位工部王大人,都被胡翊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赶忙说道: “不愧是礼部胡大人的子侄,小胡先生知礼而有节,谦和又不自傲,將来必定前途光明啊。” 王大人很高兴,对胡翊是讚不绝口。 马秀英在屋里听著他俩互夸的话,也出来夸王大人办事漂亮。 王大人又问胡翊道: “小胡先生,还需要我做些什么,请儘管开口。” 胡翊刚才看过了,小脚放大器那两条硬木,用的是檀木,不担心折断。 唯独那几颗螺丝,因为使用频繁,需要几根备用。 胡翊只让王大人多打磨几颗螺丝送来,以备不时之需。 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 从坤寧宫出来,胡翊没事可干,在居所里等候许公公送饭。 胡翊倒不是胡令仪那样的吃货。 他要等许公公来,然后替他找几个病人。 小脚放大器都做出来了,这药方更不能拖了。 夜里,许公公送来一只烧鸡,还有几张大饼和一盘炒菜。 这已经算是皇宫里面,比较丰盛的饭菜。 许公公见了胡翊,笑眯眯的说道: “主母特意吩咐了给你加餐,都在夸你医术高明呢。” 胡翊留住许公公道: “这么多烧鸡我也吃不完,留下来一起吃吧。” 许公公连忙摆手道,“我还要回去伺候著,就算想吃,也不敢耽搁了回去復命啊。” 胡翊说道,“那我给你留半只,忙完了过来取。”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咱们不过是个宫里的奴僕。”许公公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很欢喜的。 胡翊又说道: “若是晚上弟兄们不忙了,带来我这里,给大傢伙儿瞧瞧身子,有病的诊病,没有病的也叫我给断个症,以后心里也踏实。” 胡翊接著说道,“毕竟身子是自个儿的,咱们都爱惜著点身子,谁还不想多活几年呢?” 胡翊这话算是说到许公公心里去了,一说出口,许公公当场有点受宠若惊。 他们这些太监,从小就身子不全,不被当个人看,哪儿能结交到御医呢? 胡翊看似是个白丁,却已经小有名气,前几日为沐將军诊病,沐將军能亲自来宫里救他,还这份恩情。 这几日又为朱静端诊治,连主母都叮嘱要给他加餐。 如此討喜,医术又高超,这样的人他巴结还来不及呢,何况是胡翊拿他当个人来看,还愿意给他们这些人诊治。 许公公掩饰不住激动,就在当天夜里,带著十几位小太监外加几个宫女,前来求见胡翊。 胡翊不管他带来了多少人,只管替这些人诊治,给足了许公公面子。 终於在看完第三个病人时,胡翊的医术熟练度圆满。 一瞬间,胡翊的脑海中涌入许多新奇的知识,之前许多困扰他的问题,忽然自己就想通了。 之前许多觉得模糊和不懂的地方,也有所明悟。 这样的医术升级,有一点像是顿悟。 知识凭空出现在脑海里,使胡翊完成了一次质变,仿佛练武之人打通了任督二脉。 终於在穿越过来的第三年,胡翊从最初的医道学徒开始蜕变,跨过粗通医理、入门医者、断症新手、断症熟手的阶段,此刻成为了断症高手。 【医术*断症:0/5000(断症圣手)】 【医术*对症:0/5000(对症圣手)】 【医术*汤药:0/5000(下药圣手)】 从高手成为圣手,需要的熟练度更多,暂且不提。 胡翊为这些宫人们诊治完成,已经是深夜了。 熬著油灯,此刻胡翊的脑海里面,全都是胡思妙想。 他思考出许多不按常理治病的药方,甚至有些治疗手段,若是告诉同行。 能被那些同行们当做异类给喷死。 胡翊暂时压抑住这些胡思妙想,然后为朱静端的治脚麻药完成了配方。 这一次,他思考药方的时间很短,提笔就写完了。 看了一眼,没什么问题,药效应该是目前所能想到的最佳,胡翊这才躺下休息。 第二日的清晨。 天刚刚亮,门外便响起了太监们的敲门声: “胡先生,咱们去打水洗漱,顺便给您捎带了一份洗脸水过来,早饭也给您带过来放门口了,您趁热吃啊。” 好嘛,昨天给他们诊了个病,打洗脸水、带饭这种事,太监们顺手就给包圆了。 也好,省却了胡翊不少的麻烦。 昨晚睡的晚,胡翊想著再赖一会儿床。 等他再睡一觉起来,太阳都老高了。 胡翊伸了个懒腰,打开房门刚要出去,便看到门口的台阶处,坐著一个鬚髮皆白,穿著一身乾净粗布衣的老头儿。 “咦,李大爷。” “这大早上的,你怎么坐在这儿?” 第15章 临盆 李大爷撑著身子坐起来,身子一晃,周身的关节跟著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遍。 就跟放了一掛小鞭炮似的。 胡翊皱起了眉。 仅仅听到这些响声,胡翊就判断出,李大爷身上一身的陈年旧伤。 这是打过仗的人? 此时的胡翊再盯著这个李老头细看,六十多岁,上过战场,一身的旧伤。 他还姓李。 而且宫人们还尊称他一声国戚大人。 身为皇亲国戚,还姓李,胡翊的脑海里忽然就冒出一个名字——李文忠。 眼前这个李大爷,莫非是李文忠的父亲,朱元璋的姐夫李贞? 胡翊把李大爷搀进了屋。 李大爷早饭吃的比他好,胡翊见对方吃过了,也就不跟他客气,享用起了自己的早餐。 李大爷坐在屋里,左看右看,很快就又喘上了。 他咳嗽的厉害,胡翊只得放下饭碗,又替他揉了揉肩膀周围的穴位。 李大爷的病情减轻了一点,表情也变得轻鬆多了,面露出微笑说道: “你这么一按啊,我这身子骨就舒坦了。” 说到这儿,李大爷自己又打趣道: “这人不能享福啊,以前活的很艰难的时候,身上哪有这些富贵病?昨日,你没有替我揉按之前,这晚上睡觉也还过得去,偏偏是你给我揉了穴位,舒坦了一会儿,回去是翻来覆去的睡不著觉,这个难受啊!” 胡翊笑著往嘴里刨饭,这大概就是李大爷过来找他的原因了吧。 胡翊说道: “您这病实在是不好除根,冬春两季又是发作最厉害的时候。” 李大爷点头道,“是这回事,我妹夫为了我这幅身子骨,没少给我请郎中调理,来一个不管用,来了七八个还是不管用。” 胡翊下意识脱口就要问,那宫里的太医给你看过病吗? 治的怎么样? 可他一想,这李大爷是李贞,他的妹夫就是朱元璋。 朱元璋对这位姐夫的爱戴,后面大封功臣的时候,李贞和李文忠父子同时受封曹国公,父子同爵,这在史书上都极其罕见。 这样的宠信和爱戴,朱元璋怎么可能没派遣御医给他诊治过? 胡翊把话咽了回去,而是说道: “我这些日子还在宫里,您要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可以隨时叫人来找我,这么大年纪了,又喘的厉害,走这么远的路来找我,怪费劲的。” 李大爷笑道,“我前几年可不这样,別说是种这点儿庄稼了,就是舞刀弄枪,在马上立劈几个元贼,那也不在话下。” 这话胡翊自然是信的,他又替李贞揉按了一会儿穴位,然后问道: “我就这么给你诊病,主公那里不会说什么吧?” 李贞咧嘴一笑说道,“他能说你啥?你的医术我都见识过了,要是真能缓解这痛苦,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胡翊这就放心了,从医箱里取出了银针。 这几针下去,不仅缓解了哮喘和咳嗽,就连李贞身体上的陈年旧伤,也有部分得到了缓解。 被胡翊施了这几针之后,李贞忽然有一种自己又回到了五十岁时候的错觉,那时候身体还没这么糟糕,既能舞枪弄棒,还能活动自如。 难得身体能够这么舒坦,人要是到了他这个年纪,无病无痛是奢望,能够减轻病痛折磨,就已经很不错了。 李贞讚嘆著胡翊的医术,隨口问道: “宫里的饭菜,还吃得惯吗?” 胡翊说道,“每顿饭都有馒头和米粥,宫外头还吃不起馒头呢。” 李贞点了下头,看胡翊这个年轻人不错,又道: “没事了就去我那坐坐,给我这遭老头子治治喘,我管你酒饭。” 说到这儿,李贞从袖口里面,掏出了一个红布袋。 他对胡翊说道: “我儿媳快要临盆了,我寻思著你医术很好,你帮我算算她的临盆日期,要得不?” 胡翊心想这也没什么,接过李贞递来的红布袋,里面有许多纸张,清楚的记录著一位女子的怀孕期间身体情况。 尤其是月事和胎动的记录,很清晰,只是不大规律。 月事不规律,临盆的日期预测,就很容易会不准。 胡翊按照现在流行的办法,从首次胎动日期开始算,按照十月怀胎的规律估计,得出来的预產期大约在280天到294天之间。 这么算下来的话,现在距离李贞儿媳的临盆日期,大约还有14—30天左右。 但这个方法估算並不准確。 胡翊早先就发现了,当前对於孕妇临盆的日期估算,与月事规律有极大的关係。 月事越规律,误差越小,反之误差越大,甚至经常出现估算的临盆日期,误差超过3-4周的离谱状况。 胡翊看过了记录纸张,询问李贞道: “稳婆和其他大夫是怎么说的?” 李贞直言道,“稳婆和几位太医的结果一致,一个月后生產,准確推断还有32天。” 胡翊仔细想了想,心里对於这个结果並不认可。 仔细又翻了几遍记录,从最近几次子宫的开合记录,还有月事、胎动的数据仔细对比。 再结合御医们的诊断记录。 综合过后,胡翊得出来一个自己测算出来的结果,並对李贞说道: “李大爷,按照我的测算,你家儿媳的生產日期,怕是就在七日之內了,最迟不会超过十日就要生產,该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了。” 李贞先是一愣,毕竟这个时间出入,和几位御医们的预测,差距实在太大了。 他赶忙问胡翊道: “这个推断,你有几成把握?” 胡翊直说道,“大概七成吧。” 李贞连忙点头,此时他心中也有些不安。 儿子在外领兵打仗,儿媳嫁入他们李家门多年了,这才终於怀孕。 若是出个差错,可怎么得了? 而且这两边的预测时间,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李贞等不了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让他意识到自己得提早做准备才行。 “胡郎中,这事很重要,我要告辞了,多谢!” 李贞连忙从胡翊居所出来,去坤寧宫见马秀英。 “什么?你说萍儿的临盆期提前了?” 马秀英作为李文忠的养母,平时对这些事情都极为关切,经常派遣太医前去为儿媳诊治。 就连稳婆,也是找了宫中经验最好的,给派到了李府去。 马秀英此时疑惑道: “我记得几位太医们的推断,临盆期都是在一个月后啊?” 李贞点头道: “几位太医的诊断是在一个月后,只是我遇到了个郎中,他给我的诊断,最多七日內临盆,日期却是近了。” 马秀英一愣,朱元璋为了经常能见到这位大姐夫,把李贞留在宫中居住。 宫里除了太医,哪儿还有其他的郎中? 哦! 马秀英此时想起了胡翊。 莫非,替李贞诊治的人,是胡翊吗? 第16章 血衣 胡翊最近算是小有名气,他的诊断,还是有几分信服的。 马秀英看向李贞,面带担忧的道: “姐夫,那你有什么打算?” 李贞显得很谨慎,说著自己的心里话: “弟妹,我想今天就跟你们告个別,出宫去照看著,太医的话咱们得听,小胡郎中的话也不可轻视,这种事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马秀英点著头,一边说道: “那你就出宫回去,重八回来了我跟他说就是了。” 说罢,马秀英又下令,从宫中调了几个宫人,和李贞一起回去伺候。 “保儿在外征战辛苦,家里的事一定要照看好,莫要使他分心,姐夫,有任何事一定要告诉我和重八一声,咱们可是一家人。” 马秀英生怕姐夫见外,又嘱咐派去的宫人们要机灵一点。 目送著李贞离开后,才派人去把胡翊召来。 许公公来请胡翊,正好,胡翊写好了药方,也要送去。 来到坤寧宫,马秀英把朱静端叫出来,当著胡翊这个郎中的面。 朱静端正好在摸索著脚弓放大器的使用,胡翊將软骨方摊开,然后叮嘱道: “软骨的药,一天早、中、晚需要泡三遍,每次泡两刻钟,需要连泡三天后,才能开始放大足弓。” 说罢,胡翊又摊开了麻药方: “泡完三天软骨药,正式开始治疗,先泡两刻钟软骨药,再泡一刻钟麻药,这样能减轻放脚的痛苦。” 胡翊隨后说道: “放脚和泡药是一样的,也是早中晚三次,泡完药就使用这个放脚的工具,前几天最痛,后面习惯了能好受些。” 说罢,又特意叮嘱道: “这是个慢活儿,不要为了快点康復,就忍著疼把脚压的太狠了,承受不住的时候,就停下来,维持这个力度就好了。” 朱静端记下医嘱,向著胡翊轻轻施了一礼。 一看到胡翊,她总会想起那天诊病时候的情景,俏脸上“噌”的一下就红了。 朱静端抱著工具,害羞地跑到里屋去了。 马秀英笑吟吟地看著这一切,对胡翊说道: “你叔父知道你在宫里了,托人带了一封家书来,你拿去吧。” 终於有家里人的消息,胡翊脸上带著几分笑,接了家书连连道谢。 马秀英这才问道: “我听说你给人诊过病了,算了女子临盆的日期?” 胡翊有点意外,这是刚才发生的事,马秀英这么快就知道了? 胡翊心里想著,替人诊治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乾脆大方承认道,“我早上確实为人算过临盆日期。” 马秀英点头道,“你乐於帮人渡人,心肠很好,就是我想问问,你推算的这个日期准吗?” 马秀英特意强调道: “保儿家媳妇和我们很亲,那也算是我的儿媳,大家都很关切,但有几位太医推算出的日期,和你的不一样。” 马秀英担心的就是临盆日期不准。 胡翊在心里又默算了一遍,確实是把能考虑进去的因素,都算了进去,做了综合诊断的。 稍候,胡翊確信的回答道: “主母,这个日期不会错,甚至,我有八成把握,临盆之日就在七天以內,最迟不会超过十日。” 胡翊记得,李文忠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明初代战神。 得到了確切的回覆后,马秀英心里衡量起来,对胡翊说道: “你的话我记下了,我会叫人早做准备的,后面静端医脚的事还得麻烦你,你先下去歇著吧。” 宫里暂时没胡翊啥事,就是朱元璋把他留著,不能出宫回家。 回到居所,胡翊把家书拆开。 这一个信封里面,居然塞了三封家书。 一封是父亲胡惟中写的,告诉胡翊家中很安寧,叫他用心在宫中诊治,务必要用心。 一封则是胡令仪画的画。 至於胡令仪作画的內容: 一个丁老汉,借了两个蛋,他说三天还,我说四天还,去他妈了个大圆蛋……胡令仪在纸上就画了两个丁老汉。 不得不说,就胡令仪这个绘画天赋,画纸上一个特大號的丁老汉,牵著一个画著两条小辫子的小丁老汉……总结一下表达的意思,大概就是小丫头片子想胡翊了。 胡翊看著画,脸上笑得合不拢嘴,却忍不住吐槽起来: “能把画画的这么难看,也是需要天赋的。” 再看最后一封家书,是大哥胡显写来的。 胡显在书中说,因为连年战乱耽误了婚事,现在叔父筹备著要给他说一门亲。 信中还提到了胡翊的婚事,胡惟庸也在想法子给胡翊张罗著,胡显很高兴的告诉胡翊,兄弟两人马上就能享受天伦之乐,抱著老婆暖被窝了。 大哥还是这么的不正经! 但是后面提到的一件事,就让胡翊心中一颤。 胡显在信的末尾处提到,胡令仪快四岁了,家里商量了一下,要给小丫头缠足了,大概就在这几天动手。 胡显说他有点心疼小妹。 胡翊看罢了信,紧攥著信纸,满脑子都是胡令仪被人抓起来,被裹脚婆子死死地勒住脚,哭的撕心裂肺的画面…… 胡翊心里很急,赶忙写了封书信给大哥,希望他能够阻止妹妹裹脚缠足的事。 不久后,胡翊看到朱元璋、马秀英带著吴王世子朱標,一行人匆匆往李贞住的院子走去。 从坤寧宫到李贞居住的院落,距离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百米。 朱元璋现在走在这条路上,心思沉闷,却总觉得脚下这条路,比他平时走的任何路都要长。 “妹子,你说保儿的事,咱该咋跟姐夫开口说啊?” 朱元璋向来说一不二,独断专行。 可是今天他接到的这个情报,有些沉重,叫他犹如一块大石头堵在了心里,难以开口。 院落里。 李贞收拾好了东西,带著马秀英派去的宫人和太医,正要离开。 忽然看到赶来的朱元璋,李贞连忙迎了上去。 “重八,你怎么还亲自来送?” 李贞请朱元璋一家人进屋,看到马秀英几次想要张口,朱元璋今天竟然难得的有些扭捏。 “重八,弟妹,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这样沉闷啊?” 李贞以为是朱元璋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来找他商量。 朱元璋不太好说,马秀英也是看著李贞的脸上,一脸的愧疚。 朱標看到爹娘这个样子,只好自己开口说道: “姑父,北伐军在前线连连获胜,徐叔已经破了沂州,打开了山东门户,表兄也接连攻克了几个州县,只是……” 朱標突然沉默了一下。 李贞的心里,忽然“咯噔”的一声,意识到不妙。 朱元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取出一件血衣,给李贞看。 衣服上的血跡已经凝固,发黑。 上面两处刀伤,还有一处箭伤,刀伤的划痕还很长。 李贞心中一颤,立即问道: “人…还在吗?” 朱元璋和马秀英这下都沉默了,朱標颤抖著开口道: “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在救治中,人是昏迷状態,还没有最新的消息到来。” 第17章 接生 血衣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作为百战老兵,李贞知道那上面的伤势意味著什么。 李家若是再没有了保儿,这世上就只剩下他这个孤家寡人,冷冷清清了。 “姐夫,吉人自有天相,保儿定会没事的。” 朱元璋说出了一句自己心里都没有底的话,可笑的是,现在他居然要用这种话来安慰自己的亲人。 李贞就那么呆愣在原地,紧紧攥著手中的血衣,背过身去,身子微微颤抖著… 良久过后。 他忽然取出火折,点燃了血衣,將这件极有可能是儿子最后的遗物的东西点燃。 “姐夫!” 朱元璋和马秀英俱都是一惊。 朱元璋摇头道: “姐夫,不必如此啊,你这是做什么?” 李贞长长的嘆息了一声,等待血衣完全烧成灰烬后,这才说起道: “还有一个月,大明就要开国了,一个崭新的大明,该是振奋的,充满活力的。” 听到李贞的这句话,这位南征北战,见惯了生死离別场面的朱元璋,泪目了。 姐夫的爱子生死不知,如此关头,他竟然烧了儿子唯一留下的物件。 他考虑的还是开国將至,怕这件事影响到京中的士气和民心。 什么也不说了。 朱元璋喊著朱標,此时的他愧疚又感动,对朱標说道: “替咱和你娘,给你姑父磕头。” 便在朱標跪地磕头之时,李贞立即前去阻拦。 朱元璋將袍子撩起,就要往地上跪,此时郑重对李贞说道: “姐夫,標儿的跪礼你要受著,你不受,那就我跪。” 听闻此话,李贞不再阻拦。 朱元璋则是郑重其事对朱標训诫道: “標儿,你要记住了,无论你保儿哥是生是死,这是咱老朱家欠李家的。” “將来咱做了皇帝,你就是太子,咱死以后,你就是皇帝,生生世世,这份恩情咱报不完,要一直还。” 朱標同样一脸郑重的模样,应道: “爹,孩儿铭记於心。” “嗯。”朱元璋又道,“你去太医院,把那几个医术最高明的御医,都给咱派去,保儿的子嗣,一定要顺顺利利的出生,不容有失。” 吩咐完毕,此时的朱元璋,看著李贞那有些无力的身影,半天过去,竟又不知道如何张口。 倒是李贞,主动开口说话了: “重八啊,你们回去忙吧,把门带上点,我想一个人坐坐。” 朱元璋和马秀英从房里退出来,把门带上。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越是这样,朱元璋的心里就越难受,他还能再做点什么呢? 再厉害的牛人,也有软肋,老朱也只得一声嘆息…… 天色將黑的时候,李贞的马车驮著物品,从胡翊门口经过。 和蔼的李大爷,疲惫地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出宫去了。 夜里,许公公他们伺候完了主母,给胡翊打来了洗脚水。 自从上次给太监们诊了一回病,胡翊得到了不少的照拂,胡翊的好心肠,也使得他在这些宫人们心中,人缘和形象都极为不错。 许公公送完洗脚水,跟胡翊说道: “胡兄弟,你今日不是接到一封家书吗?我手下出宫採买的弟兄隔几天就要到宫外办差,正好明早要出去一趟,要是有什么送信、传讯的差使,你吱个声,我们顺便就给你办了。” 胡翊正为妹妹缠足的事心烦著呢。 他胡翊终究只是个平头的白丁,总不能没事就揣著一封家书,跑去找当今主母,嘱咐人家说我这封信很急,劳烦您务必在当天送到胡家人手里。 许公公这时候来问他一声,也是有心了,这都不止是雪中送炭,简直是解了胡翊的燃眉之急啊! 胡翊赶忙把写好的书信,交到许公公手里,又说明了住址。 胡翊想著不能叫人家白跑腿,多少得懂点规矩。 结果许公公也是打死不收银子,坚持说道: “胡兄弟,您拿我们这群残缺的太监们当人,这份恩情,我们心里头可都记著呢,咱们能收別人的银子,倘若是收了你的银子,那不是等於自个儿骂自个儿不是人吗?” 对於太监们来说,这份尊重比银子都值钱。 胡翊见他如此坚持,也就不再强给了。 之后的两天里,胡翊只是每天早晚的时候,去一趟坤寧宫。 他调配的药基本不会有问题,早晚去一趟,朱静端也没有什么不適。 但到了第三天,胡翊再到坤寧宫去的时候,马秀英和朱静端都不在。 胡翊问宫人们,才得知主母和朱姑娘们去了李府。 今天李贞的儿媳便可能要生產,早上的时候就有消息稟报进宫,说是李贞儿媳文氏的羊水已经破了。 羊水一破,最多十二个时辰,就会分娩。 说不定这会儿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 胡翊得知朱姑娘不在宫里,估计今天因为生孩子的事,她们晚上都不一定能回来。 这不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吗? 不过,无所事事倒也不是全无收穫。 至少今天的事,就验证了胡翊的临盆推测之法,较之於古人们的胎动估算法,预测更加精准得多。 有了这一次的成功,以后再让胡翊碰到这种事,预测起来也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胡翊不知道的是,今天的李府之中,不仅仅马秀英这位主母来了。 就连朱元璋都扔下手里繁忙的政务,和朱標一起赶了来。 从羊水破了开始,李府的几口大锅全部支上,烧上了热水。 稳婆们立即便进屋,为李文忠的妻子文氏接生。 此刻的大厅之中,李贞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儿子的生死问题了,儿媳的生產成了头等大事。 朱元璋坐在客厅里,看著院子里那些接生的用具,一应俱全。 他也不得不承认胡翊的医术,难得的夸了一句: “胡惟庸的侄子算的挺准啊,这小子,有点本事。” 马皇后白了朱元璋一眼,揭著他的短说道: “你前天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太医院那么多御医的推断都一致,不信御医们的,偏要信胡翊这个江湖郎中卖野药的,怎么今天突然就改口了呢?” 朱元璋瞪了马秀英一眼,见自己这婆娘哪壶不开提哪壶,无奈的道: “你这婆娘,干啥老拆咱的台呢?不过这回,那小子算的好,算的妙,幸亏姐夫听了他的话,早早的做足了准备,要不然今天这个院子里指不定得乱成什么样呢。” 这时候朱標也在旁边调侃起来,说道: “爹就喜欢跟人斗气,明明知道人家胡郎中的名字,非要叫人家是胡惟庸的侄子。” 马秀英也是在旁吐槽道: “他就是这么个人性,老喜欢膈应人,也就是你爷爷下世的太早,要是小时候狠狠地挨上几顿打,他就没有这些毛病。” 李家今天添人进口的大喜事,即便有李文忠生死未卜的阴影在,但总体来说,还是欢快的。 朱元璋闷得发慌,来到院子里,问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御医们道: “脉象如何?稳婆子咋说的?” 几个御医们张口就说起了吉祥话。 “主公请放心,李夫人的脉象平稳,就快要生了,稳婆也说她的胎位较正,此次接生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就连马秀英也是笑著说道: “齐婆子都给我接生三回了,哪一次不是顺顺利利的?姐夫,重八,你们今天就放心等著添人进口吧。” 第18章 天没有心 李贞点著头,听了御医和稳婆的话,他心里也一阵宽慰。 此时虽然担心儿子,但儿媳的生產显然更加重要,他不时地瞅向接生的那间屋子。 在孩子还未呱呱落地之前,心里就总是沉著块石头,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大概天到正午时分,南屋里传来一声女子撕心裂肺的嚎叫。 接生正式开始了。 院子里一下就忙起来了,接生婆出出进进,送水的丫鬟不时往屋里送著热水。 气氛一开始还是比较轻鬆的,朱元璋全程有说有笑,不断说些宽慰人的话,就连李贞的脸上也难得的有了一丝笑意。 只是隨著时间越来越长,孩子还没有要出来的跡象,反而文氏那撕心裂肺的叫声,却越来越紧,更加的频繁起来。 马秀英心里开始犯起了嘀咕。 这不对啊! 她生过五子二女,加起来就有七个孩子。 作为女人,又是久经孕场的前辈,文氏的状况越来越不正常。 朱元璋和李贞虽是男子,对於生孩子的事情一窍不通。 可是隨著时间越来越长,也不免开始担忧起来。 心里没底了呀! 正在朱元璋忍不住,要叫人进去问情况的时候。 那个为马秀英接生过三次,在稳婆之中接生手艺最好的齐婆子,竟然一脸慌张,满头大汗的从里屋跑出来了。 只见她两手上都是鲜血,脸色慌张,一边跑一边叫道: “不好了,不好了!” “胎儿的位置突然就变了,现在接生不出,我们遇到麻烦了。” 马秀英听说后,脸色立马就变了,换著衣服说道: “我跟你一起进去看。” 李贞此时心中的紧张,已经令他都开始害怕起来。 当年只凭藉几百人,对抗数千元军的时候,他不曾退缩过。 以三千人守城,抵挡七万人攻击的时候,他没有畏惧过。 可是现在。 妻子过世多年,儿子生死不知,儿媳难產,母子二人都是半只脚跨进了鬼门关。 生孩子最怕的就是难產,现在又叫他们老李家给碰到了! 这可怎么办? 李贞已经有些经不住打击了。 一个六十多岁,白髮苍苍,又一身是伤的老人,现在不仅要面对有可能要出现的丧子之痛。 甚至接下来,还有一个一尸两命的最坏结果在前面等著他。 李贞现在不敢想,也不能想。 他只能掐著自己的肉,让自己镇定,即便是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鲜血淋淋。 李贞不敢胡思乱想,害怕最后心里的崩溃占据了上风,那时候这个家可怎么办? 就在李贞孤独无助之时,朱元璋那只强有力的大手,拍在了李贞的肩膀上。 “姐夫,大风大浪咱们都过来了,老天不会不长眼的,咱们家肯定会有好运气。” 只是,马秀英跟著进去的时间不长,也两手是血的从屋里跑出来。 她根本不敢拿眼睛去看姐夫李贞,哪怕只是连简单的照面都不敢。 现在的情况糟糕透了,马秀英知道,纵使大家都不想接受那个最坏的结果。 可是,现在的过程,正在向著那个大家都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在进发…… 马秀英越过姐夫李贞,拉著朱元璋来到院子角落里,小声和朱元璋商量道: “重八,保儿媳妇遇到大麻烦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没有生出来,她现在筋疲力尽,底下却是纹丝不动,保儿现在生死不知,再摊上了这件事,就怕最后白髮人要送黑髮人,还是送好几个,我实在是不知道姐夫面对这个打击该怎么办,你得提前准备准备。” 听到这话,朱元璋急了! “你个蠢婆娘!” “齐婆子不行,你不会换个婆子生吗?” 马秀英嘆气道: “孩子卡住了,这个时候,就算换谁来了也没用。” 朱元璋大手一挥道: “那咱不管,把这些御医也都派进去,你就告诉御医还有那些个稳婆子们,今天咱儿媳妇的孩子生出来了,他们全家人鸡犬升天,咱重重的赏!”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鼻孔里面哼出两道冷气,目光突然变得凶狠且阴森道: “若是保儿媳妇孩子有个好歹,咱就叫他们全家升天,去到西方接引!” 说到这里,朱元璋也不顾马秀英了,自己站在院子里,指著里屋喊道: “你们这些人都给咱使著力气接生,要是还生不出,可小心著你们的九族!” 朱元璋这个暴脾气!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 稳婆子们听到了这句话,更是嚇得面色发白,心里战战兢兢。 太医们挨个进去,隔著帘子给文氏號脉。 文氏的脉象是越来越虚弱,为了生孩子,她拿来咬著发力的木头棍子,都给咬残缺了一块。 现在的文氏也是拼了老命,咬得所有的牙根,跟著一齐出血。 那些太医们纷纷诊过脉后,退缩到了墙角。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面面相覷。 有些人已经绝望了,脸上满是无奈和痛苦之色。 孕妇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他们这些人,即便是太医,又能做些什么呢? 就算现在开出一剂神方,抓药熬药,灌给文氏喝下去也没用了。 药力哪儿能这么快就起作用? 何况,文氏都已经虚弱到如此地步了,又能支撑多久呢? 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气绝身亡,一尸两命。 屋里头,马秀英实在没招儿了,只得大声呼喊,以此来唤醒文氏的意志。 “萍儿,保儿可能已经在前线战死了,你和孩子就是他唯一的念想。” “你一定不能放弃,千万不要睡啊!” “继续使劲!你和孩子要是再有个好歹,你让九泉下的保儿怎么安心啊?我们又该怎么活?” 文氏和李文忠成亲八年,这些年里夫唱妇隨,李文忠从没有因为文氏八年无子而休了她另娶。 马秀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能用这种方法使文氏勉力支撑著。 她知道现在不能放弃,更不能睡。 一放弃就完了! 这一睡,便也再难醒来…… 院子里面。 御医们齐刷刷的走出来,跪倒在朱元璋的面前,一言不发。 气恼的朱元璋,目光中似乎要喷出血来,指著这些御医们吼道: “你们跪著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怎么?病治不好,怕咱不敢杀你们?行,咱现在就先杀了你们!” 朱元璋红著眼,刚要下令传旨,姐夫李贞忽然走过来,摁住了他的手。 “重八,与他们无干。” 暮年的李贞,一身伤痛,重重地咳嗽著的同时,流著泪道: “这都是命,这都是我们老李家的命啊!” “保儿註定了命中无子,我这把老骨头,也是註定了早年丧妻,老年白髮人送黑髮人,这都是天意啊!” 说到此处,一向坚韧的李贞,终於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失声慟哭道: “天啊!” “我李贞这一生,自认为忠贞不二,为国为民,与重八起义以来,推翻了元朝的残暴,救万民於水火之中。” 李贞仰面涕零道: “你这天难道就没有心?” “你这天,难道就不开眼吗?” 第19章 皇子开路 李贞心里苦。 残酷的现实,终究是击毁了这位战无不胜的將军。 也击穿了一个遍体鳞伤的父亲的心。 朱元璋也实在是没法子。 他可以下令杀人。 哪怕传一道旨意下去,令数万人人头落地。 破陈友谅,灭张士诚,当年鄱阳湖水战的场面是何等的壮观? 战舰悬浮,场面震天撼地,埋葬数十万大军的那把烈火,裹挟著东风,所过之处如天剑扫落叶一般,所向披靡。 可他终究只会杀人。 无常一到万事休,再如何的战无不胜,到了死亡面前,任由他权势滔天,主宰天下。 却也是眾生平等,难逃成为那一胚黄土的宿命。 看著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那些太医们,朱元璋终於改口道: “咱不杀你们了,你们再去给保儿媳妇诊治诊治,想想辙去。” 崔医士摇著头,无奈道: “主公,李夫人已是强弩之末,即便华佗在世,也是无力回天了。” 朱元璋扫向在场的御医们,见他们全都在点头,隨即又把目光落在太医院首席——汪御医的身上。 “汪御医,你给咱个准信吧。” 朱元璋说完了此话,汪御医同样嘆息了一声,说道: “主公,李夫人隨时会断气,已经来不及用药了,老臣只恳求主公,念在多年为您尽心尽力的份上,只斩杀我一人,放我家中老小一条生路吧。” 说罢,汪御医伏地而泣。 朱元璋终究拗不过天意,转过身去,咬著牙,紧攥著拳头。 “唉…你们下去吧…” 此时的朱元璋,无言以对,搀著李贞,二人就在院子里面坐下。 他无奈的自嘲起来,说道: “姐夫,咱马上就要做皇帝了,可是做皇帝又有啥用?连儿媳都保不住。” 朱標和朱静端一直在院里看著,也是无计可施,此时朱標忽然想起来,对朱元璋说道: “爹,我想起个人来,兴许可以救萍儿姐。” 李贞嘆了口气,摆手阻止道: “標儿,別说了。” 朱標知道,李贞是怕自己提到的人,一旦进了李府,最后也救不了文氏的命。 朱元璋恼怒,便有可能会將人杀了。 若是这样,就又无端端的害了一个性命,又是何苦呢? 朱標却是无比的聪明,一看朱元璋追问起来,朱標先说道: “爹,我推荐的这个人来,他也不一定能救下萍儿姐,可是咱们现在,就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但是你得先答应我,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不能杀他,孩儿在爹面前担保此人,爹若是最后杀了他,就是害了孩儿的贤名,让我痛失信义,遭天下人辱骂。” 朱元璋点头道: “事到临头,快说。” “我想请胡郎中来试试。”朱標立即说道。 现在急的是火烧眉毛了,朱元璋也管不住了那么多,告诉朱標道: “你快去办,越快越好!” 李贞紧跟著点头,眼中也带著些激动的色彩。 此次若不是胡翊推算的日期,他们今天可就更难了,现在胡翊就是李贞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 一旦胡翊前来诊治,也告诉他无法施救的话。 那李贞心中最后的那一点防线,也將被摧毁,心会彻底的死去。 朱標立即令人备马,跑出了府门。 正在此时,远远看到几个锦衣少年,骑著快马奔著李府而来。 细看那几个人,朱樉骑马带著朱橚,朱棡、朱棣也是纷纷骑著快马赶来。 在他们身后,徐达的儿子徐辉祖,以及常遇春的儿子常茂,也在紧跟著。 同时,街市上还有几架马车赶来,常遇春的妻子常蓝氏,沐英的妻子和徐达的妻子,都听闻消息赶来。 “大哥,干什么去?” 朱樉问了一声,朱標翻身上马,立即命令道: “前面开路,我要去宫里请胡郎中救人,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朱樉一听说有大事,那颗不安分的心,立即便又活了。 “老三、老四,去前面给大哥开路。” 朱樉手中挥舞著马鞭,又指挥常茂和徐辉祖道: “常哥、徐哥,你们也在前面给我大哥开路,快点快点!” 老五朱橚被扔在路边,街道上,三个皇子在前开路,未来的太子骑著马,在路上拔足狂奔,背后几十个披甲武士紧紧跟隨著。 胡翊也是没想到。 他正在整理药方的时候,突然太子朱標破门而入。 未来的太子踹门进来,胡翊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以为朱標因为什么事要对他不客气。 岂料,下一秒钟,朱標竟然拱手下拜求他救命。 紧跟在他身后的几位皇子,看到大哥给一个郎中见礼,也立即躬起身来。 “世子,这是做什么?我受不起啊!” 就在朱標躬身要拜时,胡翊赶忙將他搀住。 朱標无比的急切道: “胡先生,我嫂子危在旦夕,求你一定要救救他,求你了!” 一听说是危在旦夕,胡翊立即背著医箱出门。 好在胡惟中做的是押运粮草的活儿,先前教过胡翊骑马。 朱樉衝著老三朱棡怒吼道: “你的骑术最差,赶紧给胡先生让马,我们先走,你待会自己跟上来。” 说罢,朱棣立即喝道: “徐哥、常哥,头前开路!” 两个元帅之子在头前开道。 两个皇子在侧面开路。 未来的太子,跟隨在胡翊的身边保驾护航。 胡翊何曾这么风光过? “让开,让开,大明即將开国,太子和皇子在此,快快让开!” “皇子开路,生死攸关,快让开!敢有阻拦者,小心你们的脑袋!!!” 有了皇子开路,身后又是一帮杀气腾腾的武士紧紧跟隨,街市上很快就让开了一条道路。 胡承佑正约了兵部吴大人家的公子,带著胡显和人熟络感情。 忽然看到常茂和徐辉祖,两匹快马从面前一闪而过。 隨即,胡翊竟然和未来的太子朱標、二皇子、三皇子並排而行,惊的张大了嘴巴。 “胡显,你快看啊,那个被皇子围在中间的人,是不是你家老二?” 等胡显放下餛飩碗,转过身去看时,远处只留下胡翊坐在马上的背影。 胡显一愣: “那是老二?” 他立即站起来,仔细辨认一番。 “我的天,那个背影,居然真的是老二!” 第20章 杀人方 胡翊趁著赶路的空隙,赶紧跟朱標了解情况。 当得知是李贞的儿媳难產,他心里“咯噔”的一声。 难產最为致命,尤其是在古代,几乎无解,就算再高明的医师碰到难產,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凭藉运气救人。 “胡先生,太医全都束手无策,说嫂子隨时可能断气,现在只能等阎王来收了。” 朱標极为仔细和谨慎,赶路途中,把李府的情况儘可能详细的全告诉给了胡翊。 听到这个消息时,胡翊立即脱口而出道: “备下两颗千年人参,我看多半要用到这东西吊命。” 朱標立即遣朱樉去取,几匹高头大马越过了喧闹的街市,直接衝进李贞家中。 胡翊翻身下马,看到朱元璋沉闷著脸,站在院子里一言不发,立即远远地拱手道: “陛下,性命攸关,请恕草民失礼。” 说罢,冲里屋喊道: “我要进来替李夫人诊脉,收拾一下。” 胡翊立即进屋,马秀英已经將文氏的手臂伸出蚊帐。 胡翊看到这只胳膊上全都是青筋,妇人的手掌因为生孩子过於用力,抓的到处都是伤痕,血流不止。 汗水滴答落下,文氏的手已经开始发凉,且被那些汗水泡的已经发白。 伸手刚一搭上文氏的手腕。 脉搏若有若无,跳动的越来越缓,且是有气无力。 胡翊心中一惊! 这已经是九死一生,隨时会断气的脉象。 要救她,又该怎么救? 忽然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朱標的声音: “胡先生,府中有一颗千年人参,我二弟也去拿参了,很快就回来。” 亏了朱標这个提醒,胡翊想了半天,只有用参汤吊住文氏半口气,然后使个弄险的方子,听天由命。 胡翊心中其实没底。 毕竟难產这种事,紧急得很,开方、喝药怕是都来不及奏效。 无法让药发挥疗效,那么再厉害的医师也是没有法子的。 可是,在来的路上,朱標说的很清楚,现在府中到处都瀰漫著一股悲伤的情绪。 胡翊更是清楚,他或许就是李贞和朱元璋唯一的希望。 也可能是文氏最后的希望。 现在的文氏,仅是凭著坚强的意志力在挺著,就如同一个紧绷著的风箏,隨时可能断了线。 若是从他这里再泄了气,那可就全完了! 脑中的思虑一闪而过,胡翊立即对马秀英和屋里的稳婆们说道: “放心,我在这里,保她们母子平安。” 胡翊说到这里,更是直接与文氏对话道: “李夫人,放轻鬆些,这病对於我来说只是棘手,却不是治不得。” 胡翊此时语气坚定之中,带著一股自信和傲然说道: “只要你挺得住,不放弃,我就把你从阎王手里夺回来!” 说完了话,胡翊取出银针,在文氏的后脑上扎了几针,然后出屋。 朱元璋他们看到胡翊走出屋外,立即迎过来,李贞也是守候在屋外,急切的问道: “胡先生,你真的能治吗?” 胡翊点头道: “此事只是棘手,却不难治。” 听到胡翊给李贞的答案,朱元璋认真打量起了胡翊。 这个年轻人脸上全都是自信,而且平时看不出来,今日他的脸上竟然还有一股傲然之气! 莫非? 他真能起死回生不成? 朱元璋立即说道: “要啥咱给你啥,你说咋做咱就咋做,今日的李府就交给你了,你说了算。” 有了朱元璋这句话,胡翊就不客气了。 將朱標手捧的千年人参接过,观看参色,又凑在鼻子上嗅了嗅。 参没什么问题,胡翊立即说道: “出来一位太医,去吊参汤。” 崔医士一见到胡翊,立即站起身来,主动接过这个任务。 算起来,他和胡翊也算是老熟人了,正阳门外曾经有过交集。 本以为吊参汤这种事,找个太医去做,就已经是小题大做了。 胡翊却是叫住了要去做事的崔医士,仔细嘱咐道: “我这吊参汤的方法与你们不同。” 说罢,胡翊提笔写方。 胡翊吊参汤所用到的几味药,崔医士和太医院的几位御医们看过之后,全都是一脸的震惊。 那几位御医们是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唯有崔医士,在看过胡翊吊参汤的步骤和用药之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了: “胡兄弟,这个参汤的吊法未免有些……” 胡翊却直接打断他,说道: “生死攸关,你只管去做,这里现在是我做主。” 崔医士点点头,带著药方和人参去了。 胡翊仔细思索片刻,提笔又写了一张药方,对另一位御医说道: “严格照著药方抓药,不可做任何更改,快去快回。” 几位御医立即接过胡翊的药方,就要去抓药。 可是,看了一眼手中的药方。 这真的是药方吗? 御医们手中捧著药方,这个人看过之后,立即便递给了下一个。 下一个看过之后,嚇得浑身一颤,立即递给身后之人。 这张药方,此时此刻就如同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互相传递著,可就是没有人敢接手。 到最后,药方传到了太医院首席——汪御医的手中。 看过药方之后,汪御医的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他看了一遍,觉得是自己眼,又立即看了一遍后,捧著药方的手,同样颤抖了起来。 “这…这个药方,我不敢抓…我不敢抓啊!” 朱元璋听到这话,猛然间一回头,那通红的眼睛之中,杀意尽显。 汪御医嚇得差点魂飞魄散,可即便是如此,他依旧不敢抓药,跪在地上连忙说道: “主公,这张药方之上全都是要命的东西,別说是全部抓一遍了,就算將其中的药物隨便抓上几片,给李夫人喝下去,也会瞬间就要了她的命啊!” “你说什么?”朱元璋不肯相信。 这时,其他的御医们全都跪下来,开口说道: “主公,这不是救人的药方,而是一张杀人方啊!” “服下此方中药剂,立时就会毙命,更加没有生还的可能,绝对是一尸两命的结果啊!请恕臣等不敢照方抓药,也不能抓这个杀人方的药啊!” 听闻了这话,朱元璋缓缓转过头来,手中攥著那张药方,口中冷冷地道: “胡翊,你要给咱一个解释。” 第21章 道与法 “主公,我要用它救人。” 胡翊说道。 但此刻,朱元璋满眼都是不信任,盯著胡翊的目光如同锥子一般锐利。 便在此时,李贞过来劝道: “重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还是你教给我的道理。” 朱元璋点点头,將药方交给御医道: “去抓药。” 说罢,又对胡翊说道: “咱说过,今天的李府,你说了算,咱去厅堂里坐著,不干预你了。” 看到朱元璋离开后,胡翊心中鬆了口气。 这个时候,其实就是在跟死神爭分夺秒。 胡翊写给崔医士的吊参汤法子,里面的几味药能够最快、而且最大限度的將人参的效力激发出来。 再加上用的是千年的人参,药力更强,起效速度更快。 只是,那几味激发人参活性、功效的药,却会对文氏的臟腑造成严重损伤,甚至危及生命。 这在崔医士的眼里,自然是难以接受的。 一个孕妇,因为难產耽搁了一个多时辰,现在气息奄奄,隨时可能会断气。 即使用千年人参吊参汤,就能保她不死吗? 即使能够暂时吊住命,难產的问题並没有得到解决,反而因为臟腑的严重损伤,文氏更大的可能会是当场暴死! 崔医士自然不明白胡翊为何要这样做。 而这个险方,便是胡翊这一次医术升阶之后,悟到的一些全新的东西。 医术这东西,是有层次的。 规规矩矩的按照医书用药开方,这是学。 自己对药物的性、效有了较为完备的了解,又有了充分的诊疗经验,此时自己开闢出新的用药搭配,这便是道。 但在此之外,还有更高维度的用药之法。 胡翊悟到的法子,便是先下猛药,引起身体损伤。 然后再次下药,在病人体內维持住微弱的平衡,保持住这副身体不崩盘。 最后继续用药,用这第三道药来调和身体,將三道药汤的效果最后彼此相生,在病人的体內发挥起效力,从而达到起死回生、治疗顽疾的效果。 就好比三块拼图。 拿出其中任何一块来看,都是不伦不类的样子。 但是三块拼图合在一处,就是一副巧妙完整的图画。 只不过胡翊的用药更加复杂,每一个药方、每一味药都是一个拼图,都要考虑药性和毒性,以及最终所產生的效果。 这已经超脱了“术”和“道”的层次,达到了“法”的境界。 胡翊是站在更高维度上用药,眼界比他低的人,自然就看不懂了。 当然,即便如此,胡翊也不能保证他的药一定会有效。 有一个大前提,就是文氏要能够撑到参汤熬好,並且喝下之后起效。 如此,胡翊这个弄险的法子,才有可能发挥出威力。 而另一个让胡翊敢於出手尝试的原因,便在於他是一个穿越者。 大明初代战神李景隆,出生应该就在这两年前后。 胡翊有一点赌的成分,赌李景隆就是在今日出生,赌文氏能够產下一子。 毕竟,史书上没有记载李文忠孩子夭折的事,这次生產就有极大的可能,只是一次有惊无险。 胡翊又觉得,自己穿越到大明开国的前一年,还不足以改变李文忠生子的命运线。 所以,只要这个孩子能够顺利降生,这是大喜的事,胡翊就不会死。 这是个大概率事件。 正因为如此,胡翊才勇於尝试。 博一下,出了岔子大概率不会死。 可万一要是变成了喜事,胡翊盼望已久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只是心中算计的很好,这一切的大前提,都必须是文氏能够顺利產子才行。 胡翊不敢懈怠,开完药方之后,立即去后院看崔医士吊参汤。 然后又去里屋,查看文氏的状况,替她把脉。 又这么熬了一炷香的时间,崔医士將吊好的参汤,小心翼翼的端过来。 胡翊身为男子,自然不可能掀开纱帐,替文氏灌药。 面对这个难题,朱静端站出来,接过汤药说道: “交给我去吧。” 胡翊细心叮嘱道: “最好一滴都不要撒,这是救命的汤药,若是她紧咬著牙关无法撬开嘴,就捏紧她的鼻子,人必须要呼吸的时候就会张开嘴了,然后想办法灌药。” 朱静端进去后,胡翊立即令崔医士继续吊参汤。 朱元璋又来到了院子里,和李贞紧盯著里屋的状况。 稳婆很快就跑出来,喊了个双手乾净的丫鬟,拿著创伤药跟布进去。 “怎么了?”朱標问道。 “夫人疼的咬著牙,死活撬不开嘴,朱姑娘用了胡郎中说的法子,嘴是撬开了,朱姑娘为了灌药,就把一只手伸进夫人嘴里叫她咬著,结果把手指都咬出血来了。” 听了丫鬟的话,朱元璋有些心疼的看向里屋。 不久后,朱静端包扎了左手手指,从里屋走出来。 包扎的布上还有血渗出来,朱元璋立即心疼的道: “委屈咱家丫头了。” 朱静端却是抿嘴一笑,说道: “也不是很疼,姑姑见了孩子总要给见面礼呢,就当是我这个做姑姑的,提前把见面礼给孩子了。” 说到这儿,朱静端还抱著李贞的胳膊,调皮打趣道: “姑父,等到孩子將来满月,我就不用准备贺礼了吧?” 李贞难得的挤出了一丝笑容来,说道: “不用,不用,到了那天,我这乖外甥女只要愿意来府里坐坐,高低得给孩子认个亲,认你做乾娘。” “好嘞。”朱静端开心的在院子里转起圈来。 有了这下子的活跃气氛,再加上胡翊之前带来的自信和肯定。 李府中的悲伤氛围,似乎被这些欢快的气氛冲淡了一点。 不久后,御医们將抓好的药带回来,已经煎上了。 那些御医们低头看著胡翊,眼神里大多是不解,还有迷茫。 大概他们实在猜想不透,胡翊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哪有这样用药的? 胡翊去了后院,告诉煎药的御医用大火烧开,不管三七二十一,第一碗药汤必须以最快速度送到文氏的口中。 又去催崔医士,务必要多吊参汤,一会儿全能用得上。 做完了这些后,胡翊再次走进里屋,去看那碗千年人参汤的效力。 这碗参汤进了文氏的肚子,是否激发出了效力? 能否发效最为关键。 该做的胡翊几乎都做了,至於能否起死回生,就全看这一哆嗦了! 第22章 生了 就在胡翊要进屋去诊脉,查看文氏的身体状况时。 门外停下一匹快马,沐英举著一封书信涌入了李府宅院: “主公!六百里急报,从沂州到应天的六百里急报到了!” 朱元璋和李贞都是一愣,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衝出来。 这封急报从沂州战场而来,又送到了李府,自然是和李文忠有关。 朱元璋一目十行,先是扫一遍,然后双手拥住李贞的手臂,激动的一下就把姐夫抱了起来。 “保儿醒了!” “姐夫,保儿没事了,咱就说嘛,天佑我大明,又咋会不佑你们李家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知李文忠脱险的消息,李贞激动地直点头,脸上带著十足的笑意,泪水却顺著眼眶夺目而出。 这是喜极而泣! 在这个时候,终於有好消息传回来了,李贞和朱元璋那颗悬著的心,终於也安下了一半。 朱元璋和李贞激动地庆祝著,朱標接过信,当著庭院里的这么多人,用清楚洪亮的声音朗读了一遍。 急报中的大致意思是,元庭为防备朱元璋北上,在沂州囤积了大量的物资,沂州城更是城高墙深。 徐达多日久攻不下,李文忠和朱元璋的另一个养子徐司马,从城池的两头挖地道潜入城中。 李文忠和徐司马各带了一支队伍摸黑潜入,面对元兵的围攻,战况惨烈。 最终,城门被李文忠他们黑夜破开,徐达挥师破城,一举拿下沂州,破了元庭精心准备下数月的第一道防线。 但李文忠在黑夜抢夺城门控制权时,身中两刀,左肩又中了一箭,伤口虽然很长,好在是未曾伤及臟腑。 因失血过多昏迷了三日,总算是挺过来了。 朱標最后说道: “爹,姑父,保儿哥说他不愿下战场,最多养伤一个月,还要启程继续北伐,就先不回来治伤了,信中最后问了嫂子的生產情况,叫咱们在孩子生下来后,剪一小撮头髮送过去,他要贴身带著。” 开国在即,谁不想多抢一份军功? 朱元璋笑骂一声道: “这个保儿,这些年来跟著咱打了多少胜仗?你还怕功劳不够,咱不给你封爵?” 李贞在旁笑著说道: “重八,保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沐英、文正他们这几个,重伤都不下战场,他不想回来那就不回来吧。” 李贞口中提到了朱文正,他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赶紧闭上嘴。 朱元璋听到这个名字,忽然沉默了一下。 此时,唯有站在一旁吟吟笑著的朱静端,忽然僵了一下,然后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朱文正便是朱静端的亲哥哥。 当初,陈友谅带领60万大军,围攻了抚州85日,都被朱文正给守下来了。 这简直堪称是军事史上的一个奇蹟! 怎奈,对於朱元璋的封赏极为不满,朱文正竟然昏了头,暗中勾结要去投靠张士诚,被朱元璋抓起来软禁至死。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李贞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即抽了自己一巴掌,道: “呸呸呸,我这张老嘴说错了话,大丫头不要生气,都怪姑父糊涂了嘴上没个把门的。” 朱静端擦拭了眼泪,摇著头说道: “姑父,我不是为我哥的死而哭,只是气他脑子糊涂,为爹娘生下他这么个糊涂蛋觉得不值。” 听了朱静端的这番话,朱元璋的心里更加难受,对於这位大女儿,也是觉得更加愧疚了。 恰巧在这时,胡翊从屋里诊脉出来。 朱標念急报的声音,屋里人都听的很清楚,文氏听到李文忠活著的消息后,倍感鼓舞,再次提气尝试生產。 “怎么样?” 朱元璋走过来,询问文氏的状况。 胡翊难得的放鬆下来,说道: “全靠参汤吊著一条命,不过李夫人现在精神振奋,能否生下胎儿就在这半个时辰內了。” 说完,胡翊立即到后院取药。 参汤被最大限度的激发药效,吊住了文氏的一口气。 胡翊的杀人方中,用的全是十几味大补的药物。 如果是正常的用药,讲究一个君臣佐使,所以即便是给一个重病之人用补药,也只敢开1-2个大补之物,搭配其他药材熬成汤药,如此一来人体才能受用。 像胡翊这样十几味大补的药材一起用,没有君臣佐使,直接一股脑儿的给人灌下去。 就算是再如何虚弱的人,喝下这药都得当场暴毙,这便是连汪御医他们都不敢去抓药的原因。 却唯独胡翊不怕。 催发参汤的那些药物,会立即对文氏的臟腑造成大量损伤,可以引起臟器衰竭致命。 此时再將杀人方的药汤,餵文氏喝下,便可以修补內臟。 再加上参汤吊著的一口气,文氏的体內,各种药性会达成暂时的平衡,將她原本奄奄一息的生机重新激发出来。 此时,恢復了气力的文氏,便拥有了產子的最佳黄金时段。 若她此时產下子嗣,胡翊再用一碗泄汤餵下,將文氏体內的补药泄去大半。 这样一来,虽会造成一定的损伤,但文氏和孩子的命就都能保得住。 这是胡翊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从胡翊一开始进李宅,给文氏把脉开始,他就已经明白了。 史书上没有李文忠子女夭折的记载,但他的妻子文氏,多半是在诞下李景隆时,便死了。 从一开始,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奔著救下文氏的命而展开的。 救下了文氏,自然也就等於是救下了胎儿。 便也就在杀人方的药汤送来后,胡翊立即令人给文氏灌下去。 那几位太医就在府门外候著,听说文氏已经喝下了杀人方的汤药,心里都在盘算著文氏能够支撑多久? 汪御医心中暗暗盘算著,最多半炷香,就会气绝了。 而且是暴毙而亡,死相相当可怖。 可是他们在外等候了半天,半炷香过去后,李府之中丝毫没有动静。 李夫人故去,一尸两命,亲人哀嚎,朱元璋和李贞痛苦万分……预料中的场面,好像並没有到来? 很快,就连一炷香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李府之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汪御医此刻捋著须,他百思不得其解,疑惑的自语道: “没有出事,莫非是老夫错了?” 便在此时,从那李府之中,忽然响起一道孩童洪亮的哭声。 隨即,院內传来朱元璋那爽朗夸张的狂笑声音…… 第23章 赏赐 “启稟主公和老爷,大喜啦!” “夫人產下一个虎头虎脑的小郎君,哭声可洪亮啦!” 齐婆子立即出来报喜。 听到这个好消息,朱元璋一脚踢开挡路的青瓷炭盆,震得腰间玉带鏗然作响: “好!咱老朱家的福星降世了!” 这位开国雄主此刻竟红了眼眶,自从难產的阴霾笼罩进李府,他在院子里憋了两个多时辰,总算一扫心中的淤积。 李贞同样是热泪盈眶。 在一个时辰前,儿子生死不知,儿媳和孙子即將一尸两命,他差些崩溃。 可是一个时辰后。 儿子性命无忧,儿媳顺利產下一子,他们老李家不仅没有绝后,反倒还续上了香火。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这如何能不喜? “列祖列宗有灵,又有重八的龙气护持,小胡郎中妙手起死回生,我们李家才有今日啊!” 说罢,老將军突然转身朝著胡翊长揖及地,拜道:“胡先生大恩,请受老朽三拜!“ 李贞撩起袍子来,便要跪。 “使不得!“ 胡翊哪儿敢叫李贞给自己下跪啊? 先不说朱元璋如何如何,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给自己跪下来,那他不得折寿? 胡翊立即闪身避开,从李贞身后將其搀起,赶忙说道: “李大爷,你在宫里请我喝了顿酒,吃了上好的牛羊肉,这孩子的喜酒我都已经提前喝了,再不站出来救下孩子,那我胡翊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胡翊谦虚的又说道,“我这医治的手段只是个辅助,还是多亏了主公天子气运加持,又有你们李家父子为天下万民请命,推翻了暴元,这都是你们应得的,却不是我的功劳。” 胡翊这番话说的漂亮,也谦虚。 不觉间,马秀英已经从里屋出来了,她身边站著常遇春的夫人蓝氏,还有徐达的妻子谢夫人,以及汤和的妻子胡三娘。 常蓝氏大步向胡翊走来,尽显泼辣之风,一巴掌拍在胡翊肩头,笑著说道: “是你的功劳那就是你的,这孩子,还把功劳往重八大哥身上推,你巴结他干啥呀?是怕他不给你封官还是咋地?” 常蓝氏常以大胆泼辣著称,她主动一提封官的事,马秀英立即附和道: “这孩子救了咱的儿媳和孙子,重八,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朱元璋此时真是兴高采烈,挥著大手朗声笑道: “这还用你们说?” 他刚要开口,下意识要叫一声胡惟庸的侄子,你要咱给你什么奖赏? 但此时,朱元璋一顿,却是改了口说道: “胡翊,你对李家有再造之功,提个要求吧,要咱赏你些啥?” 跟朱元璋提要求? 胡翊心说,能保住小命就行,赏赐啥的你老朱看著给吧。 胡翊灵机一动,躬身对朱元璋说道: “主公,我確实有一个请求,请您一定要答应我。” 身旁的老三朱棡,笑著告诉胡翊说道: “胡先生,有什么需要儘管提,不要怕我爹不应允,今日这样大的功劳,我爹可是大方的很呢。” 汤和妻子胡夫人也点头说道: “就是,你就提吧。” 胡翊还是很有分寸的,开口请求道: “主公,我入宫有几天了,十分想念家人,就请主公准我回家一趟,我回去看看妹妹,天黑即归。” 朱元璋竖起耳朵听了半天。 就这个? “你还有点別的要求吗?”朱元璋问道。 胡翊说道: “要是能在家里多待上一天,明天进宫就更好了。” 旁边的李贞听了胡翊的“要求”,忍不住打趣道: “嗐!” “我还以为你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扭扭捏捏的不好说,等著请重八给你提亲呢,结果就这个呀?” 常蓝氏也在一旁打趣朱元璋道: “还是重八大哥管教严啊,人家小胡郎中回趟家,你都看的紧紧的。” 朱元璋立即摆手道: “没有,咱可没有!” “这不是给静端治脚呢嘛,咱是疼爱女儿。” 说罢,指著常蓝氏的这张嘴,一阵无语道: “你瞧瞧你这张嘴,跟老常是一个德行,净拿咱打趣,也不知道你们夫妻俩到底是谁隨的谁。” 朱静端侧目望去,只见胡翊额间密布细汗,自踏入李府门槛,胡翊身上的汗珠就没有断过,早已浸湿了后背。 隨著常蓝氏拋出来的话,朱静端接话说道: “爹,头几天泡脚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多放胡郎中几天假,叫他回家休息吧。” 马秀英看著自己的大女儿,她如此体谅胡翊,竟然主动站出来说情。 马秀英也挺高兴,出来帮腔道: “我做主,放你两天假,不过给静端治伤的时候,你可得回来。” 朱元璋闻言,微微頷首道: “就依咱妹子的,赏胡翊织金云雁纹紵丝2匹,素绢10匹,银100两,金50两。” 朱元璋隨后又道: “这么大的功劳,高低得赏你个官做,赏什么官咱还没想好,就等著听旨吧。” 胡翊立即跪谢。 之后,从怀里取出两包强力泄药出来。 这个药,崔医士和马秀英都很熟悉,当初在正阳门外,胡翊拿它救过小孩的命。 胡翊將药交给朱静端,嘱咐道: “这个泻药,现在餵李夫人喝一服,到了晚上再喝半服,明早餵她喝剩下半服,则可以保住性命。” 朱静端立即去餵药,一会儿出来,笑著对胡翊行礼道: “嫂子托我向你道谢,这个礼,就是代她给你行的。” 说到此处,朱静端也开口请教道: “胡先生,我有个关於医术上的问题,想请问一下你。” 胡翊有些意外的看了朱静端一眼,她也会医术吗? 朱元璋他们閒聊著,听说朱静端要请教医术,也朝这边看过来。 朱静端问道: “你刚来时,给嫂子后颈处扎了几枚银针,我看那几枚银针的行针和穴位,似乎只起一个静心安定的作用,但最后却展现出了起死回生的效力,这里面有什么奥妙吗?” 原来是刚进屋时,给文氏扎的那几针啊。 胡翊没打算趁机吹嘘一番自己的医术,而是说出了实情道: “你的见解是对的,那几针,就只起个静心安定的作用,而且我扎的很浅,其实根本起不到什么效果。” 听到胡翊这样说,朱樉更加好奇道: “既然没什么效果,为何还要扎这几针呢?” 此时,这个话头儿一起,包括朱静端、朱元璋、马秀英、李贞他们都被勾起好奇心,想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第24章 大喜事 “其实很简单。” 胡翊回答道: “世子爷和几位公子进宫来请我,那必定是万分紧急的事,进了宅院,气氛肃穆,肯定遇到了大麻烦。” 胡翊认真说道: “我看御医都跪在那里,病人肯定万分危急了,这个时候想到来请我,我必定是李大爷最后的精神寄託,若我当时说出什么悲观的话,你们心里就要崩塌了,再要让孕妇听了这话,恐怕会立即失去最后的精神支撑,她的意志垮了,最后就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这么一说,朱静端就懂了,点头道: “原来如此,所以那几针扎不扎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个手段,將嫂子的意志支撑起来。” 李贞琢磨著,这才明白了胡翊的良苦用心: “当时你来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一定能够保母子平安,原来那时你心里没有底啊?” 胡翊摇头苦笑道: “其实真没有底,但是精气神散了,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就只能硬著头皮给你们希望,保住李夫人的那点意志,然后施救。” 李贞听完了这话,真是肃然起敬,再朝著胡翊拜了一拜。 常蓝氏站出来说道: “你这孩子不仅心细,还胆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最后没医好,你就夸下了大话,到时候可能就是死罪!” 听到常蓝氏这话,胡翊看了看李贞和朱元璋,又看了看朱標和马秀英,而后回答道: “世子在来的路上说,无论救治结果如何,他都要保我不死。” “李大爷为人宅心仁厚,主母更是有一颗宽仁慈悲之心,比之李世民身边的长孙皇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有大家这一颗照拂之心,我当然愿意勇敢一回。” 听完胡翊的回答,所有人都很开心,唯独是朱元璋,面露不满之色问道: “你夸了咱的姐夫,咱的婆娘,又夸了咱的儿子,为何最后不夸咱?” 朱元璋假装瞪了胡翊一眼,散发出一身凶威道: “莫非,你觉得咱就不宽仁?不慈悲了吗?” 靠! 朱元璋这个老毕登! 胡翊心中暗骂,这货怎么这么多的事? 可到了此时,无论如何也得急中生智回答问题。 略一沉吟,胡翊赶忙回答道: “主公破陈友谅,灭张士诚,如今打爆了元庭,驱除胡虏,恢復中华,若以一颗宽仁之心起兵,怕是也不会如今日一般顺利。” 朱元璋点点头,又继续逗胡翊道: “所以,你还是认为咱缺乏宽仁之心了?” 胡翊心里一万句mmp,真想照著朱元璋那张欠揍的脸上,左右开弓抽他一百零八个大耳刮子。 可是还得继续吹捧著: “主公何时用杀伐之心,何时用宽仁之心,这不是草民该思量的问题,草民只知道,在您的面前应该说真话。” 好吧,说真话这三个字,又让朱元璋满意了。 任何时候,真诚都是最好的必杀技。 正巧到了这时,朱静端站出来替胡翊解围道: “爹,您就別逗胡先生了。” 马秀英跟著帮腔道: “就是,没这么逗的,朱重八你要是实在閒得很难受,重新剃了头髮,找个和尚庙念经去。” 朱元璋哈哈大笑,胡翊那句“打爆元庭”,打爆二字让他心中无比的舒爽,再加上今日双喜临门,更是心里头高兴。 此时再看向胡翊,打量了胡翊片刻,朱元璋的嘴里终於难得的蹦出了一句好话: “行了,忙上忙下一天,也是难为你了,回去休息吧。” 胡翊等文氏服下泻药,过去小半个时辰,再度去诊脉。 见她脉象逐渐平稳,这才告辞回家。 李宅门外,汪御医和身后的太医们还立在那儿,终於见到胡翊出来,全都凑了过来。 汪御医向胡翊躬了躬身子,隨后请教道: “胡医士,老朽实在有一个难解的疑惑,想跟你请教。” 胡翊扶他坐下,语气平和的问道: “老前辈,您要问什么事?” 汪御医琢磨著,然后说道: “你的药方里都是大凶之物,尤其是那道杀人方,喝下药汤几乎会立即暴毙,我行医用药近六十年,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可就是到了这里,我琢磨不透,为何那样的杀人方剂入了李夫人的肚子,不仅没事,还能母子平安?” 汪御医再度起身,这次恭敬的向著胡翊施了一礼,说道: “达者即为师,还请你教我。” 胡翊立即还礼,然后说道: “其实只是思路上的不同而已,千百年来传承至今,医术一道的正途便是治病缝补,医者们如同一个个糊裱匠,生病的人体如同一座破损的房屋,哪里露了就补哪里,主要做的是修补工作。” 听了胡翊的举例,十分恰当,汪御医和身后的几位太医们都跟著点头赞同。 胡翊又说道: “我与此不同的地方在於,你们做的是修补工作,我用的方法则是破而后立,先自损,再救人。” 经过胡翊的解释,汪御医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原理。 “小友年龄虽浅,於医道一途却极为高明,老朽汗顏吶,汗顏。” 汪御医自愧不如,无论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场面话,胡翊还是给足了对方面子的。 胡翊为其挽尊道: “汪老前辈和各位太医院的前辈们,每日接触和医治的都是王公贵族,或是功勋卓著的大臣,必须要谨小慎微,不可出任何一点差错,就算有我这样的想法,也不会如此用药;我则是自幼在民间长大,胡学胡用,养成了这么个剑走偏锋的野路子,对付奇症尚可,至於其他病症就一般了。” 汪御医自然知道,胡翊说的是场面话。 人家这是在给自己等人留面子,只得自嘆起来: “惭愧,惭愧。” 而胡翊,他现在还是个白丁,自然不会轻易去得罪人的。 不得罪人,也不去树敌,况且现在的胡翊,也没有资本去这样做。 从李府出来,胡翊立即便在街口处的下马石上,看到了静立在那里,等候他多时的胡惟中和胡显。 在他们身边,还跟著胡惟庸的管家胡忠。 “父亲,大哥。” 胡翊快步走过去,胡显一看到胡翊,立即激动的说道: “就是这身衣服,老二,你小子究竟是怎么混的?怎么才几天不见,就跟世子殿下混到一块儿去了?” 胡惟中则是紧紧打量著胡翊,见他气色和精神都不错,笑著点头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胡显把一串葫芦递给胡翊,说道: “这是昨天叔父给小妹买的,小妹多要了一根,说要等她二哥回来了留给二哥吃。” 胡显边说还很嫉妒,不忘在胡翊面前吐槽胡令仪道: “那个小没良心的,我为了阻止给她裹脚,挨了好几通的骂,都不知道留一根给我吃,伤心了。” 胡翊掰了一半葫芦给胡显,自己咬了一颗在嘴里,边吃边讲道: “距离產生美,你要是像我一样几天不在家,她也会哭著黏你的。” 回家的路上,胡父询问起了胡翊。 “宫里的事情完了吗?” 胡翊答道: “只有两日假期,还得回宫去。” 胡父点点头,说道: “两日时间,够了,倒也够了。” 胡翊一头雾水的问胡显道: “大哥,父亲说的够了是什么意思?” 胡显立即哈哈大笑起来: “大喜事!” “快快回去,等叔父跟你细说。” 第25章 心上人 一听到“大喜事”三个字,胡翊就知道,胡惟庸要给他说媒。 前者,胡显写信进宫,就提到过这件事。 何况大哥胡显,二十三岁。 胡翊今年也二十一了。 这个年龄的男子,搁在古代居然还未成婚,已经够离谱的了。 说起来,这里面胡翊对於大哥胡显,还有几分亏欠。 当年父亲投靠朱元璋,元军四处在抓壮丁,朱元璋的红巾军也需要徵兵。 又苦於全家人吃不上饭,胡父便將胡显这个嫡子弄到战场上去。 所幸当时的胡翊只有十三岁,从军小了点。 大哥去到了战场,靠著军餉,胡翊在家中得到了读书的机会,在乱世中过得还算安稳。 胡父终究不忍胡显去战场送死,那年胡显也才十五岁,胡父是个押粮官,胡显就在父亲手里做个押粮兵。 父子们活动的范围,几乎都在大后方,没怎么打过仗,由此胡显虽然从了军,混了些履歷,却也没什么出息。 胡惟中这个押粮官也是一样,做的是安稳工作,没有功劳只有苦劳,这回凭藉著履歷,能留任应天做个京官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胡翊再次回到叔父的宅院,虽然只是临时居所,却有一种久违了的家的感觉。 亲人在,家就在。 胡令仪看到哥哥回来,激动地哇哇大哭,一路小跑过来要哥哥抱。 即便抱著,还是在哭,哄不好的那种。 继母柴氏走过来,也是这儿瞧瞧那儿看看,生怕胡翊身上少了一块皮。 家宴早就备下了,一顿饭吃到半夜,胡惟中、胡惟庸两兄弟喝了不少酒,难得这么高兴。 尤其是得知胡翊进宫,居然是为未来的公主诊病,这次又为李贞、李文忠父子出力,攒下了强大的人脉。 胡惟庸高兴地拉著胡翊的手,拍著桌子,开始发泄起心中的不满,怒声道: “叔父给你说了一门亲,你岳丈是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滕德懋滕大人,管著一省的钱粮,她的庶女也是个知书达礼的人,怎奈人家还看不上你,哼!” 胡翊倒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子,娶她犹如开盲盒。 更何况,男子娶妻,妻子长相全凭媒人的嘴说。 除了洞房烛夜当晚掀开了红布盖头,谁知道自己媳妇长得啥样? 万一要是长得漂亮还好说,要是长得能嚇退百万雄师,胡翊这辈子岂不是生不如死? 胡翊早就想过这些事,他更倾向於自己选中一个,再让家里去求亲。 所以听了胡惟庸的话,胡翊不仅不生气,还挺乐呵的应道: “叔父,他们看不上就看不上吧,我又何须他们看上?” 胡惟庸拍膝大笑,夸讚道: “好小子,有志气,也是你今日在李府露了风头,给咱们老胡家也挣回了面子。” 胡惟庸心中无比的畅快,口中酒气乱喷,越说越兴起道: “叔父前日去替你说合,他们滕家不是看不上你吗?今日听说了李府的事,忽然就派人前来说合了,又说要同意这门亲事,滕德懋的拜帖都亲自下来了,哼!” 胡惟庸怒道: “先前没起势的时候,他看不起人,现在起势了,就又巴结来了?我非得晾著他们几天,压压他们的气焰。” 胡惟中在一旁劝和道: “惟庸啊,也不必这样端著,胡翊后天就要进宫,咱们明天就登门拜访,把这件事定一下吧。” 说罢,胡父徵求起胡翊的意见: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大哥的亲事说的差不多了,姑娘是武德卫指挥使陈恆大人的嫡女,你也该成个家,早些为老胡家传宗接代了。” 听著父亲的话,胡翊心里不住的犯嘀咕。 他可不想结婚开盲盒,等到洞房的当晚刮彩票。 而且胡翊对於什么三寸金莲,实在是不感兴趣,骨子里作为一个现代人的胡翊,一想到那双无比畸形的小脚,就是一阵阵的犯噁心。 而且听说,那金莲的味道还是滂臭,士大夫们偏好这种闺房之乐。 胡翊没有那么变態,只想找个脚正常的女子,最好能先看到长相,然后心里也有个底。 想到此处,胡翊推脱道: “爹,叔父,我这次回来的匆忙,还有几个药方死活想不出,后天就要进宫为公主诊治,我真怕用药失误掉了脑袋,这些事还是等我回来再说吧。” 胡惟庸见此,对胡翊说道: “你先安心诊病,至於滕家那里,以前是咱家求著他,现在是他家求著咱,不著急,何况也要先给你大哥娶了亲,才轮到你。” 见胡惟庸如此说了,胡惟中道: “翊儿暂时不去滕家,那咱们得接下滕大人的拜帖,主动去他府上一趟,先把亲事应下来。” 胡父望子成龙,深知有一个掌管一省钱粮的岳丈,对於胡翊將来的前途大有好处。 胡翊也是无奈了,穿越到大明,也摆脱不了父母催婚啊! 胡翊想著,得趁机找人打听一下,滕家那姑娘长什么样? 又是什么脾气? 这个年代的礼教,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想挣扎怕是有点难。 以胡翊对於明史的了解,滕德懋是什么样的人,他还真不知道。 第二天清早,胡翊又去了一趟李府,他要確认文氏的身体状况如何。 李贞赶忙把他迎进府里,马秀英派来的稳婆,还有宫中的女官都留下伺候著。 诊完脉,没什么大碍。 胡翊开了几个缓慢滋补的药膳,叫宫人们每天轮换著给文氏吃,连药都不用开。 孕妇的恢復,无非是把营养给足,多吃维生素和蛋白质,就需要进食大量的蔬菜和肉类,阿胶也是可以的。 胡翊叮嘱完毕后,这才放心的出府。 就在胡翊走后,马秀英的车輦缓缓驶来。 朱静端搀著马秀英下车,李贞立即迎出来,马秀英忙將一篮子补品递过去,关切地询问李贞道: “姐夫,萍儿的身子怎么样了?” 李贞这会儿特別安心,尤其是在胡翊刚才又来了一趟,反而宽慰起马秀英来: “弟妹,別担心了,萍儿用不了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马秀英看到姐夫今天这样轻鬆,明明昨天夜里他还担心儿媳,为此睡不著觉呢。 “姐夫,你这脸上还顶著两个大眼圈呢,怎么今天忽然这样安心了?” 面对马秀英的打趣,齐婆子走过来,才说起道: “就在刚才,胡先生来给夫人诊过脉了,说是没有大碍。” 一听说胡翊诊过脉了,马秀英他们也放下心来,现在胡翊的一句话,可比定心丸有效多了。 倒是朱静端,听说胡翊刚刚来说,偏著头遥望远处的街道。 只是街道上人来人往,分不清哪个是胡翊的背影了。 马秀英和李贞,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马秀英最先掩不住笑意,对李贞说道: “姐夫,看起来,咱家的大姑娘有心上人了。” 第26章 哪个狗曰的抢咱女婿? “女大留不住。” 李贞乐呵呵的看著朱静端,抚著长须,面目慈祥的说道: “咱家大丫头也是时候该嫁人了,胡翊这孩子不错。” 马秀英刚要接话,看到朱静端急忙拿手挡住一张羞脸,逃一样的进了里屋。 只得压低了声音,悄悄对李贞说道: “姐夫,我回去跟重八说说,这件姻缘若能成,也是好事。” 李贞眯眯笑著,一直在点头,显得十分赞同。 朱元璋今日不能来李府,昨日堆积的政事,令他忙的晕头转向。 直到中午时分,吃饭的时候,马秀英提到今日朱静端的反应。 尤其在说到胡翊的时候,朱静端俏脸微红,立即就不像平日里的大姐大模样,反而多了几分羞怯。 朱元璋哈哈大笑,故意逗著大女儿,问朱静端说道: “那个胡翊有啥好的?咋就这么招咱女儿稀罕?” 朱元璋故意沉吟了一下,然后放声朝著朱静端坐的方向说道: “乖女儿,你若是真的中意这小子,就说一句中意,爹虽然觉得不般配,也勉为其难成全你们。” 朱静端的俏脸,“腾”的一下又红了。 看到朱静端不说话,朱元璋又道: “女儿不说话,那多半是不中意,既然不中意,咱就把你嫁给別人啦。” 朱静端听了这话,终於绷不住了,红著一张俏脸,声若蚊蝇的道: “爹,您…您就別羞臊女儿了。” 朱元璋高兴了,见到女儿这个反应,他哪儿还能看不出? 转过头来,就跟马秀英商量道: “妹子,咱本来给胡翊封了个八品太医院医官,恩赏他正六品承德郎,既然女儿有意,太医院就不叫他去了,再追加个昭信校尉,准他穿四品麒麟补子,你看咋样?” 入主太医院做医官,加一个无实权的正六品文官散阶,这主要是恩赐了胡翊一身荣耀。 可要是再加上正六品昭信校尉,就不一样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昭信校尉是正儿八经的武勛官职。 谁都知道朱元璋不喜欢文官,洪武年间,重武轻文。 给胡翊一个进入军中的机会,便等於是给了胡翊一份升迁的前途。 马秀英觉得这个官封的不错,尤其是那正四品的麒麟补子,就是为了朱静端而给的,也照拂了女儿的面子。 朱元璋既然都决定好了,还决定继续逗一逗女儿,又故意提高了声调,问朱静端道: “咱说乖女儿,爹这么封你未来的駙马爷,你满意不?” 朱静端的一张俏脸,此时已经红到了脖子根,羞臊得不成样子,急忙就往屋里躲,边跑边说道: “爹,八字还没一撇,你不要乱说啦。” 难得朱静端有这样的反应,朱元璋和马秀英都被逗的哈哈大笑。 胡宅中。 胡翊现在则是一脸懵笔的被拉到客厅,要迎接自己未来的老丈人。 没错,昨天李府產子,母子平安的事情传开了。 今日的应天,整个街市上都在传颂此事。 胡翊是怎样的英勇救人,如何神奇的用药施针,被传的神乎其神。 甚至茶肆里的说书人,临时编纂了一套《医仙传》,说胡翊是天上医仙转世,昨日阎罗王派黑白无常到李府去勾魂,胡翊显出了本相,请黑白无常卖了个面子。 这才挡下了勾魂的鬼使,保下李家母子二人性命。 街市上都传成这样,滕德懋昨夜递上拜帖,今日就亲自过府,可见他的態度转变之快。 客厅里,胡惟庸和滕德懋分坐在中堂两侧。 胡翊被叫进来,拜见未来老丈人。 一看到胡翊远远的走来,不等胡翊开口,滕德懋先起身向著胡翊走去,手指著胡翊问胡惟庸道: “子中,这就是胡翊贤侄吧?” 见到胡翊进门来,叫了一声“世叔”,滕德懋立即便夸讚起来: “不错,胡翊贤侄儒雅有礼,真是一表人才,颇有气度啊。” 稍候,胡父也赶回来。 滕德懋一上来也显得十分客气,连忙说道: “昨日我去问了吏部的同年,胡兄会到上林苑监典簿厅任职,做正五品左典簿,你我官职都在同一品阶,日后同在朝堂为官,还要相互照拂才是。” 胡惟中知道,这是滕德懋在给他面子。 滕德懋的官,虽是五品,却掌著浙江一省的钱粮,实权之大,非是朱元璋信任的得力之人不能胜任。 胡惟中在军中混了多年,却是个边缘户,没有什么功劳。 他这个正五品官职,所做的事情就是统计一下皇家果园里的果子,给御园的珍禽异兽们添一添饲料,顺便保管宫中的农具一类物品,跟蟠桃园的土地似的。 这么閒散的活儿,被一方实权庞大的大官高看了一眼,主要还是因为胡翊这个儿子爭气。 寒暄了片刻,滕德懋对於胡翊这个未来女婿,极尽夸耀之能。 又邀请胡家改天登门去坐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看上胡翊了。 下次去他们滕家走个过场,然后找个媒人上门提亲,后面的事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拜访完了,滕德懋刚要起身告辞。 不料,宫中的旨意,偏偏在这时候来了。 “吴王旨到!” 传旨的太监进了胡家院,身后跟著的几个小太监们,各自端著几个木盒。 一个小太监手中托著木盘,盘里是一件緋红色的官衣,细一看便会发现,官服正面朝上的补子,居然绣的是麒麟,还配著一条玉带。 麒麟补子非正四品以上武官、或是皇亲国戚、公爵不得使用。 玉带非正三品官员,亦不得赐予。 单是这一件官衣,便越了好几个品阶,看来是特赐下的。 胡家所有人跪下接旨。 传旨的太监站定之后,立即便宣旨道: “吴王教旨,龙凤十三年十一月七日 中书省、大都督府同奉 吴王圣諭: 盖闻良医之功,上通神明。今有布衣胡翊,以岐黄妙术,活大將军平章政事李贞门文氏於產厄,保吾甥妇孺俱全,此非独活人,实固宗亲之脉也。 稽古制,医效卓异者当崇以散秩。 今特授尔: 正六品承德郎 正六品昭信校尉 仍许悬壶民间,岁支禄米八十石,给驛符一道。” “臣,胡翊,诚惶诚恐,谨谢吴王天恩!” 胡翊立即领旨跪谢,传旨的公公赶紧將他搀起来,令小太监们將那些箱子打开。 里面装著朱元璋的赏赐,织金云雁纹紵丝2匹,素绢10匹,银100两,金50两,还有驛符一道。 传旨太监此时再对胡翊躬身见礼,恭贺道: “胡大人,主公赏赐四品麒麟补子外加三品玉带,这份荣耀,足见对您的喜爱,咱家在此恭贺您了。” 胡翊立即取出赏钱,叫几个太监们分了。 小太监们又说了许多的吉祥话,这才离去。 此时一见到胡翊的恩赐,滕德懋可就坐不住了。 先前是他担心胡翊配不上女儿。 现在,他要担心的就是女儿配不配得上胡翊了? 滕德懋的心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得加速! 早点把这个女婿定了,可千万不能让即將到手的佳婿飞走。 偏偏是宣旨的太监回去復命,朱元璋得知滕德懋也在胡家,立即令检校们去查。 这一查不要紧,胡惟庸竟然给胡翊说了一门亲,正在撮合二人? 朱元璋瞬间大怒,猛拍著桌子破口大骂道: “哪个狗曰的敢抢咱的女婿?” “滕德懋,你过分了!” 第27章 雁翎刀 朱元璋发怒之时,恰巧朱標从外面进来,怀里抱著几份厚厚的摺子。 “爹,谁要做咱们老朱家的女婿啊?” 朱標一边把手中的名单递给朱元璋,抄起一旁的茶杯,连灌了两杯茶水解渴。 马秀英急的站起来说道,“你倒点热的喝,那是凉的啊,这孩子。” 朱元璋示意朱標凑过来,然后低声说道: “你大姐有心上人啦,你小声著点,静端红著脸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 朱標听说后,立即来了兴趣,赶忙追问道: “爹,物色的人选是谁?家世怎么样?” 朱元璋故意卖了个关子,翻开朱標抱来的摺子一边看,打趣儿子道: “你猜猜,身为大明的太子,你觉得谁合適?” 朱標脑海立即就想到了胡翊。 最近这段时间,就他俩接触的最多。 况且,胡翊的叔叔胡惟庸,是淮西人,投奔父亲二十多年来,功劳虽然不及徐达、常遇春、李善长和刘基。 却也多次做出贡献,功劳足以排进第三梯队。 胡翊的父亲虽无大功,亦无大过。 至於胡翊本人,其精湛的医术有口皆碑,尤其拥有扭转生死之能,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受人敬重,別人巴不得將他供起来。 毕竟谁没有个生老病死? 大姐若是和胡翊结成良缘,她的脚伤一定能治好,而且胡翊品行端正,又有医名在外,为人还谦逊有礼。 將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断然是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朱元璋听著儿子的分析,点头道: “標儿这算是认可他了?还要把这个胡翊留下,將来培养他呢。”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朱標笑著点头道: “我看胡翊的品性,是个可造之材,他又有医名在身,若能学著做些事也是好的。” 朱元璋听著朱標的意思,一样赞同的说道: “有没有本事,得叫他干点事才知道,后面给他个机会” 朱標附和著说道,“这件事不急,先把大姐的脚伤治好再说其他。” 朱元璋看过了朱標送来的摺子,思索了片刻,而后说道: “这份官员的封赏名单就不改了,现在开国在即,整个中华大地却是一派颓废场景,咱听说好些地方都绝户了,还要从邻县抽调人口去落户?” 听到这话,朱標脸上笑容消失,反而多了几分感慨。 “爹,您虽然定下与百姓休养生息,轻徭薄税的国策,但我大明百姓伤痕累累,短时间內还是难以恢復。” 朱元璋沉默片刻,拿来开国大典的章程,虎目扫过一遍,而后指著上面的程序骂道: “哪个混帐定下这样繁琐的章程?再减去三分之一,这个开国大典给咱再开的朴素些。” 公事说完了,朱元璋又想起滕德懋的事,冷著脸对朱標说道: “明天把滕德懋招来,到咱的书房坐坐。” 马秀英在旁边听了,知道朱元璋想干些啥,立即劝諫道: “你都是快做皇帝的人了,別老是跟大臣们过不去,胡翊的婚事,叫標儿去跟滕德懋放个风就好了。” 朱元璋却不想这样做,白了马秀英一眼,道,“妹子,你把咱的心眼看小了。” 朱元璋从怀里掏出检校呈送的密函,甩在桌子上,朱標立即捡起来看。 朱元璋这才说起道: “滕德懋得知了封赏的事,咱要调胡惟庸擢升中书省的事他都打听到了,他们一个在朝廷中枢,一个在地方上管著一省的钱粮,两家结姻,再加个医术了得的胡翊,这叫啥?” 话说到这里,朱標也明白了。 胡、滕两家若是联姻,再凭藉胡翊现在的医术,笼络人脉的手段也有了,这不是什么好事。 朱元璋此时告诫朱標道: “咱们的大明开了国,打天下就变成了守天下,你要学的东西还多著呢。” 原来叫滕德懋进书房,朱元璋不仅仅是因为胡翊的婚事。 第二日一早。 李贞便带著家僕来访。 僕人们抬来了一箱子礼物,李贞將一把鎏金的雁翎刀送给胡翊。 李贞此时官居一品,官晋至荣禄大夫、駙马都尉,加大都督府僉事,手掌军权。 对於这样一位德高望重,又是大权在握的老將军,胡惟庸和胡惟中弟兄两个,简直是受宠若惊。 胡惟庸连忙推辞道: “我听说这把雁翎刀,本是主公的佩刀,后来赐给了您,现在您將如此贵重的佩刀赐给小侄胡翊,这样天大的恩赏我们如何敢接啊?” 李贞笑道,“他救了我们李家两条人命,怎么就不敢接?” 胡翊一看叔父也推辞过了,什么诚惶诚恐、千谢万谢的话他懒得说了,上来就接住李贞送的雁翎刀,道了声谢。 “多谢李大爷送刀。” 胡翊上来先叫大爷,不论官职。 这下子,李贞听著也舒服了,笑著说道: “主公封你昭信校尉,带兵的没把刀怎么行?还是你爽快些,你叔叔明明是咱们淮西人,怎么说话文縐縐的,你们还是跟我这个老头子太见外了。” 李贞这次来,不止是为了送刀和道谢。 因为朱元璋跟马皇后决定,把文氏也暂时接到宫中疗养,等李文忠得胜归来。 李贞自然跟著回到宫里,刚好胡翊今天的休假期满,要带上他一起。 胡翊立即就收拾起来,这下好不容易才哄好的胡令仪,看到哥哥又要走,哇哇的又哭上了。 胡翊藉机看了下胡令仪的脚,扯了个谎,对父亲和叔父说道: “令仪的脚骨有些问题,先不要缠足,就怕早早缠了足,两腿麻木,今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胡翊这话说的很重,再加上他现在说话的分量,胡家人也不敢不信。 有了他这番话,胡令仪应该暂时不用缠足了。 从胡宅出来,胡翊和李贞坐在马车里,胡翊立即向著老將军作揖道: “李大爷来的正是时候,可算救了我一条狗命。” 李贞一头雾水的问道,“你昨天刚封了官,穿的又是四品官衣外加三品玉带,与你们胡家增光添了大彩,怎么还有人为难於你?” 胡翊嘆了口气说道,“他们非得给我说门亲,这入了洞房才见著新娘子长啥样,我害怕。” 胡翊这句话把李贞给逗乐了,李贞眼睛转的滴溜圆,忽然抓住这个话茬儿问道: “这么说,你还想提前见见这姑娘的面貌,探探她的脾气,若是都对路,才愿意成亲了?” 第28章 赏茶 李贞化作一个热心肠的大爷,好奇心还挺重,搜肠刮肚的在马车里套著胡翊的话: “那你可有中意的女子了?” 李贞抚须笑著,得意的说道,“要是看中了哪户人家,你就说一声,老夫前去保媒,料他们没有不准的。” 可惜胡翊笑了笑,就聊著別的支开了话题。 看到李贞的马车渐行渐远。 胡宅门外,胡显远远地望著车轮压过的痕跡出神。 “別送了,显儿,咱们回去吧。” 胡惟中背过手去,转身刚要进屋,却听到长子胡显那落寞而又低沉的声音,突然间问他: “爹,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从胡显的语气里,胡惟中感受到了儿子自责、孤独,又无助的情绪。 胡显见父亲没有应,又说道: “我没有二弟的本事,也没有二弟的医名,他已在应天站住脚跟了,我却一事无成。” 说到此处,胡显有些落寞,自嘲道: “就连丈人也是看在叔父的面上,才准了这门亲事,我去到府上走动,他们府上的僕人们见了我,眼中都有异色,我知道他们瞧得起叔父,但瞧不起我。” 胡惟中听了儿子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胡显和胡翊,都是他的儿子,现在胡显心里有落差,胡惟中心里也很难受。 他想了想,宽慰胡显道: “当年是你从了军,才保得家人们吃得上饭,你弟弟才能凭藉你的餉银读书,有了今天。” 话说到这里,胡惟中想起了当年勒紧裤腰带做活儿,供胡惟庸读书的事,也是因此,弟弟胡惟庸才有了今日。 胡惟中这会儿也自嘲起来道: “当哥哥的就是要让著点弟弟,弟弟成材了,哥哥也跟著沾光;我当年也是四处去求人借钱,干活、做买卖供你叔父读书,他有了今日,提拔我们一家人在乱世中安稳活了下来,现在爹也是正五品的官职了。” 胡惟中一笑,拍著胡显的肩头说道: “可能做长兄的,就有这个宿命,可话又说回来了,若不是你叔父发跡了,咱们老胡家怕是早在乱世中化作了白骨,就算苟活下来,现在也是一贫如洗,哪能跟现在比呢?” 胡显点了点头,隨著进到屋里。 胡惟中看到妻子在收拾银两,那些黄金和白银的光芒,照的屋子里一片金光和银光。 只见柴氏把金银分成了两份,多的那份留起来,少的那份递给了胡显。 “这是做什么?”胡惟中问道。 柴氏笑著说道,“翊儿临走前叮嘱过,多的这份咱们存起来,把日子过好,少的这份给显儿,说这是他欠哥哥的。” 胡显忽然有些泪目。 胡惟中看到儿子眼眶红了,过去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说道: “都是一家人,你哭什么。” 柴氏跟著说道,“显儿,你爹说得对,无论如何,首先咱们是一家人。” 胡显心中的委屈,瞬间就消散了。 当年穷困潦倒的时候,有一件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事,母亲把唯一的一件衣服给了弟弟胡翊穿,却把父亲偷偷从路边扒来的死人衣服给了自己。 胡父和柴氏还以为胡显不知道这件事,其实他都看在眼里。 “对啊,首先是一家人。” 胡显紧跟著说道,“爹、娘,我也想干出一番事业来,靠著叔父庇护,別人敬著我,私下里却不拿我当人,还是要自强,让人家都真心瞧得起你。” 这番话给这一家人感动的,谁也没注意到,胡令仪拿著一枚银子跑出去,扛了一整根葫芦把儿进了院子。 那一根葫芦把子上,插著三十多串葫芦,胡令仪自己拿不动,卖葫芦的人帮她把东西扛进来,生怕家里的大人们出来了反悔,急忙拔腿就往外跑…… “胡令仪,看看你干的好事!” 熊孩子,又是个吃货……柴氏已经气疯了。 ………… 胡翊再次回宫后,原来的居所附近开始动工,修建起了殿宇。 因为李贞的气喘病,马秀英给胡翊重新安排了居所,就在距离李贞不远的地方。 朱静端脚泡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诊治。 胡翊身为郎中,其实应该再看看朱静端的脚丫,最好是上手揉搓一下,好检测软骨药的疗效成果。 但是,考虑到如果这么做,朱元璋极有可能提著刀问候胡家的祖宗。 胡翊还是摇著头,否定了这个疯狂的念头。 不能摸,也不能看。 那就只有问诊了。 胡翊將朱静端的回答都写在纸上,將来综合这些记录,可以更准確的判断疗程和病情。 差不多了,胡翊开始教朱静端如何放大脚掌。 第一次把脚伸进两个硬木片的中间,然后慢慢摇晃手柄,使木片夹紧。 朱静端疼的香汗淋漓。 但这还只是第一种刑具。 胡翊为她准备的第二种刑具,是一种能够分开脚趾的木鞋。 不仅要用木鞋分开脚趾,还要习惯这个动作,然后踩著木鞋走路。 当工部的匠人们,把製作好的木鞋送来时,朱静端看到以后,打了个冷颤。 “怎么样?能坚持吗?” 胡翊看朱静端害怕了,真怕她坚持不下来。 毕竟,放大小脚是需要勇气的,即使在民国年间,一开始做这件事的妇女有很多,但是能坚持到最后的,却也是少之又少。 没有坚韧的毅力作为支撑,一旦半途而废的话,还要受苦受罪,就得不偿失了。 但朱静端虽然疼的直流汗,却坚持著,一开始疼的牙关直哆嗦。 就连朱棣在边上看了,都觉得头皮发麻。 好不容易,这第一天算是挺过去了,脚掌却已经肿的不成样子,混合著钻心的疼。 胡翊告诉朱静端,这个时候不能停,挺过一开始的痛苦,后面就能好受许多。 华盖殿里。 朱元璋通宵达旦的批著奏章。 他今天没有去坤寧宫吃晚饭,马秀英就做好了亲自给他送来。 送走了马秀英,天色逐渐黑下来。 滕德懋接到召见,一路从午门穿过奉天门,又经过偌大的奉天殿广场,绕过奉天殿到达华盖殿。 朱元璋夜里召见他,滕德懋不知道有什么事,又不敢让朱元璋久等。 当他终於到达华盖殿时,整个人已经是满头大汗。 正值隆冬,滕德懋气喘如牛,跪在地上,嘴里哈出的白气如同在喷云吐雾一样。 朱元璋在上头看见了,故意使坏,对秉笔的太监说道: “去,给滕大人赐座,赏他一杯茶吃。” 朱元璋在上面批阅奏章,滕德懋不敢打扰,只得静坐著喝茶。 一会儿,茶喝尽了。 朱元璋又叫秉笔的太监道,“去,再赏一杯茶给滕大人。” 滕德懋又喝了一杯茶水,朱元璋立即又给滕德懋戴高帽子,说道: “滕大人赶了这么多的路,口渴难耐,再去端茶来。” 滕德懋实在是不敢吱声,一口气喝了八杯茶水进肚子。 夜里本来就尿多,小半个时辰过去后,已经憋的是冷汗直流,想要如厕又不敢。 这时候朱元璋又说道: “滕大人,等咱再批几个奏章,再谈正事。” 说罢,又吩咐道: “天这么凉,去,再给滕大人沏一壶茶过来暖暖身子。” 朱元璋还不忘再跟滕德懋说道,“咱赏的茶,你多喝几杯。” 滕德懋的脸,这下可就绿了…… 第29章 眼疾 不是滕德懋不喝,他小腹已经涨的麻木了。 硬著头皮又喝下半壶茶,滕德懋感觉自己快控制不住鬆紧,隨时有可能尿出来。 他是朱元璋的老班底了,知道这位大爷的脾气,怕是他最近做了什么事,引起了朱元璋的厌烦。 滕德懋赶紧跪在地上,拜了又拜,在朱元璋面前恳求道: “主公,臣实在喝不下了,憋著难受,请您责罚我吧。” 朱元璋这才不紧不慢的抬起头来,捻了捻硃笔上的碎毛屑,瞥著下方看了一眼,问道: “你有何罪吗?咱为啥要责罚你?” 滕德懋被问的无言以对,只得沉默著。 朱元璋又继续低下头批奏摺,时不时打量滕德懋一眼,见滕德懋跪在地上紧捂著小腹,不多时已然瑟瑟发抖,满头都是汗珠。 他知道时候差不多了,再玩下去,滕德懋给他尿在华盖殿上可就不好玩了。 朱元璋终於放下手里的狼豪,打量著眼前跪著的人,沉声威严的道: “咱一直认为,你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才將浙江一省的钱粮交到你手上。” 滕德懋赶紧说道: “主公信任微臣,臣诚惶诚恐,只愿能为您分忧,办好份內的差使。”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淡淡点头道: “那你就该继续忠厚老实的做事,对了,咱听说你在给女儿寻婆家,寻的是忠厚老实的女婿吗?” 听到这样的问话,滕德懋不敢回答是或者不是,只得给了个模稜两可的评价: “臣相上了胡惟庸长兄的庶子,只见过一面,觉得聪明伶俐。” 朱元璋点头说道: “这小子刚给李將军家里诊过病,咱见过,他可算不得忠厚老实。” 朱元璋这一句话,滕德懋立即便懂了,连忙低声说道: “主公慧眼如炬,为臣一家人著想,臣回去便给小女找个忠厚老实的女婿,自己也做一个忠厚老实之人。” 朱元璋对於这个回答挺满意,脸上终於露出个笑模样,而后说道: “咱听说你最近有眼疾,赏你一副眼药,回去了多喝几次,明明目。” 滕德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眼疾? 但是主公说他有,他就必须得有。 “臣谢过主公赏赐,主公知臣有眼疾,如此体谅下属,臣感激涕零,必当鞠躬尽瘁。” “行了,你退下吧。” 敲打完滕德懋,朱元璋又擬了两份旨。 胡惟庸暂不调入中书省,从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升任正三品太常寺卿。 吏部泄露开国封赏官职的官员,命他回家种地,连夜更换。 大明还未开国,就出现这种风气,朱元璋可不惯著。 接下来的几日,胡翊在宫里无所事事。 朱静端很有毅力,穿著木鞋走路,把脚掌走出泡来,依旧不放弃治疗。 胡翊每天早、中、晚,各去询问一遍情况,如此一来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胡翊有点强迫症,看到李贞开闢出的麦田,东南角上缺了一块,看著难受。 在经过李贞同意后,自己將那个角落开闢出来,大概有二分地。 这样一来,整块田地连成了一个规整的长方形,看著也舒服多了。 李贞坐在田间地头,望著眼前绿油油的麦田,心中满是欢喜,指著胡翊开闢出来的田说道: “你还要在宫里待几个月,那块地就留给你,种点东西解解闷。” 胡翊一想,有块地种著也挺好,他想起东墙角下,马秀英和朱元璋在那里种了一片蚕豆,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 如果自己在这里种二分地的蚕豆,会怎么样? 胡翊向李贞求了些蚕豆种子。 看著眼前的田亩,胡翊不禁在想,无论是蚕豆还是小麦,在这个年代的產量都太低了。 明初的时代,流民眾多,物资极其匱乏,生活艰难。 只是西方的大航海时代还未开启,需要两百年后,才能把土豆、红薯、玉米种子带到中国。 这些几百年后才传到中国的物品,现在不能为之所用,胡翊觉得有些可惜。 同时脑海里忽然在想,郑和现在快出生了吧? 李贞隨后给胡翊捏了几把蚕豆种。 胡翊看著这些蚕豆种,从李贞的口中,胡翊得知,这些蚕豆种已经算是上好的籽种。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籽粒不够饱满。 胡翊穿越前,老家在贫困山区,寒暑假跟隨爷爷种地长大,明显能够看出来古代的种子和现代的区別。 种子算是有了,不过得拿盐水先泡著。 既然要种地,高低得搞一些肥料才是,胡翊开始想主意。 不久后,胡翊接到了大哥的书信。 胡令仪拿了一锭银子去买葫芦,挨了继母一顿暴揍,然后最近变得乖巧可爱了许多。 不过,胡翊的婚事出现了变化。 滕德懋前两天突然抽了风,过府来把之前的约定推翻了,也没有说任何原因,正在商討的亲事被迫叫停。 对於胡显来说,这是个坏消息,胡翊娶媳妇受到了阻碍,他很担心。 但这对於胡翊来说,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过胡显信里提到,胡惟庸对於滕家的做法极为不忿,现在有不少媒婆来踏胡家的门槛,有的是达官显贵家里知书达礼的闺女,等待著给胡翊说合。 看到信的末尾,胡翊头都大了。 不过,滕家为何突然放著自己一个香餑餑不要,反而把之前说好的事反悔了呢? 胡翊想不明白,乾脆也就不想了。 反正只是通了个气,又没有正式下聘,这也没有什么。 倒是朱元璋得知这个消息后,当著马秀英的面,骂了胡惟庸几句。 “这个胡惟庸,升他做了太常寺卿,开国大典的差事办的倒还不错,就是这人有些愚得慌。” 马秀英倒了杯茶水给朱元璋,往里面加了点药沫,推到朱元璋面前道: “败火的,喝吧。” 朱元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叫道: “妹子,再给咱倒两杯。” 马秀英目光扫过朱元璋那张黑沉著的脸,倒著茶水,一边打趣道: “近几年来,你的火气可是越来越大了,人家胡惟庸差事不是办的不错嘛,怎么你又说人家愚了?” 朱元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 “咱刚给滕德懋上了眼药,这老小子回去就主动把婚事给撤了,结果胡惟庸又要给他侄子说亲,这个混帐玩意!” 马秀英想了想,说道,“要是为了静端,就该下个旨意,直接挑明婚事。” 朱元璋却不以为然道,“这小子虽然有些医名,对朝廷终究没有大的功绩,咱们皇室的公主巴结著他下嫁,你就不顾及顾及静端的顏面?” 马秀英觉得有理,这下可就犯了难: “哎呀,胡惟庸给侄子说亲这事,是有些烦,咱家的女儿总要先让胡翊给治好了脚,胡翊现在又没啥功名,治病救人这种功劳,终究也给不了什么正经官职,他现在就是个虚衔。” 朱元璋点头说道,“堂哥家的静敏,咱都给物色好了駙马人选,明州卫指挥使黄琛就不错,跟著咱南征北战,现在又率部北伐,静敏的駙马都是这样的才能,静端家的能比她差吗?” 朱静敏是朱元璋堂兄的女儿,朱静端则是朱元璋亲大哥的女儿,他的养女。 便在夫妻二人商討这件事时,朱標从门外进来,笑著说道: “爹,娘,先別发愁啊,胡惟庸那头儿的事交给孩儿我来办。” 第30章 胡惟庸此时正忙的不可开交。 做了太常寺卿,整个开国大典的事情,大半都担在了他的肩上。 之前胡惟庸是副手,前任太常寺卿大人和礼部所设计的大典,引得朱元璋极为不满,多次裁撤仪式流程,减少支出。 胡惟庸知道主公是底层出身,目前的天下正是满目疮痍,亟待休养生息的时候,不愿將过多的钱財费在大典上。 他便开始务实起来。 原本开国大典的章程,被胡惟庸直接裁撤了近半数,只留下不能绕开的重要仪式。 大典的银钱费,也骤降到之前预算的五分之三。 这个差事办得相当漂亮,但也惹来了非议。 朝中的文臣们指责胡惟庸不遵礼法,要弹劾他。 即便是礼部的官员,得知他竟然刪减了眾多程序,也是颇为不满。 尤其,当胡惟庸听说自己所做的事,將朱標的老师——大儒宋濂都激怒了,心中更是压力极大。 偏偏就在此时,陛下调任他进入中书省的事吹了,滕家和胡翊的婚事又不了了之。 更有传言,泄露封赏名单的吏部吴大人,已经被罢官回乡,离开应天的时候都无人知晓。 更加诡异的是,这三件事居然发生在同一天,之后滕德懋大人就闭门不出了。 胡惟庸敏锐的察觉到了,只怕滕德懋悔婚的事,多半和上头有关。 正在他焦头烂额时,忽然有人来稟报,陛下请他到奉天殿一见。 胡惟庸立即起身赶往奉天殿。 但此时偌大的殿上,竟然空无一人。 只有每逢重大仪式、朝会和重要议事之时,朱元璋才会放在奉天殿举行。 胡惟庸一看,主公不在这里,他又不能就此离开,便只能立在殿內等候。 华盖殿里。 朱元璋在批阅奏摺,朱標在旁为其整理,时而朱元璋会提点上几句,让朱標发表一下意见。 朱元璋好不容易批完了桌案上的摺子,结果朱標立即又抱来两摞厚厚的摺子过来。 “还有这么多吗?” 朱元璋虽然勤政,却也不是铁人,一看到还有这许多,下意识捂著脸差点给折磨疯了。 朱標看到父亲的样子,忍不住笑著说道: “这些奏摺与其他的不同,都是参胡惟庸的。” 朱元璋手捂著的眼睛忽然睁开一只,朝著两摞奏章看来,但又实在不想动了,只得吩咐朱標道: “给咱念念,简短著说。” 朱標点点头,拿起一封奏摺说道: “这是礼部尚书钱用壬,参奏胡惟庸擅自专断,违背六部法度的摺子,里面说胡惟庸对於开国大典的事搞一言堂,不询问他们的意见,搞得礼部官员们怨声载道。” 朱元璋一听到这话可就不乐意了,大骂道: “放屁!” “分明是他们礼部净搞些繁冗的东西,就一个祭天的礼服,能討论十天半个月还定不下来,最后引得礼部官员分成两派骂战,咱是要遵守礼制,可也不能遵守这帮书呆子嘴里那种狗屁礼节,那是活受罪。” 朱標听著老爹的吐槽,同样点了点头,又拿起一封说道: “翰林院编修王志,参奏胡惟庸不敬天地,他將您开国祭天的三千斤沉香木预算削减到了一千斤,王志说皇帝乃是天子,若是祭祀昊天上帝偷工减料,就是陷皇帝於不忠不义,忤逆不孝之境地。” 朱元璋听罢,拍著桌子变得狂躁起来,又发怒道: “香料有多贵,这帮书呆子知道吗?何况是祭天的沉香木,都有规格,一根怕是得十几两银子,胡惟庸为咱削去两千斤,就省了好几万两银子,现在咱们这中华大地是个啥样子?好几个地方遭灾,连年战火,百姓流离失所,地成了荒地,逃难回来的百姓们连住的房子都没有。” 朱元璋指著自己的良心说道: “咱就是从底层百姓堆里爬出来的,现在国库里又没钱,还不省著点能行吗?欠老天爷的,实在不行就烧一道黄裱,打个借条,过几年了还。” 朱元璋不耐烦起来,直接问道: “还有谁参奏胡惟庸的奏章?一便说出来。” 朱標拿起摺子来,边看边说道: “御史陈德海、给事中林志远、给事中杨廷瑞,包括我的老师宋濂,还有刘基都上了摺子。” 朱元璋一摆手道: “都给咱压下来,先不管,別人参胡惟庸也就算了,礼部那帮王八曰的哪来的脸啊?这事儿一开始就是交给他们礼部的,差事办的不好,才归给太常寺去做,都给压下来,改天放把火烧了。” 朱元璋难得的清閒了一会儿,想起了一档子事,又问朱標道: “胡惟庸那个愚人,你说把事情都交给你,办的怎么样了?” 朱標看了一眼奉天殿的方向,笑得眼角弯起,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道: “爹,我的招数没您那么直接,但是肯定解决问题。” 奉天殿中。 胡惟庸来到这儿,一晃就等了一个多时辰。 隆冬时节,大殿里面那叫一个凉啊! 这偌大的宫殿,到了晚上,连个灯都没有。 胡惟庸就这么站著,站得是腿疼脚酸,又熬了小半个时辰,终於进来了个太监,打著灯笼进了殿。 胡惟庸就像见到亲人了一样,一见有人来,立即起身相迎,问道: “公公,可知道陛下何时召见於我?” 这个太监摇著头,只是慢悠悠的將一盏烛灯点燃,推到胡惟庸的面前。 然后取出腋下夹著的盒子,递给胡惟庸,然后说道: “世子殿下有话,叫胡大人把盒子里的东西数上几遍。” 胡惟庸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全是红豆。 这个? 数上几遍? 此时,太监就在边上站著,看那意思是要监督胡惟庸数豆子。 胡惟庸心说这叫什么事? 但也不能不数,那就数著吧。 夜里的烛光也不亮,胡惟庸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数的头晕眼,到第三遍了这才清点出了准確数量。 “公公,这里面共有红豆二百五十粒。” 太监点点头,问道: “胡大人点清楚了吗?” 胡惟庸又仔细点了一遍,確实是二百五十粒。 “请胡大人再点一遍吧。”太监用尖细的声音说道。 还点? 胡惟庸开始点第三遍,未来太子的话他不敢不遵,心里实在是没脾气。 等他点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回过味来了。 二百五? 殿下要他一遍一遍的数,是在一遍一遍的骂他是个二百五吗? 胡惟庸一愣,而后把红豆放进盒子里,也不数了。 那个太监还挺机灵,看出来胡惟庸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笑著拿手指了指盒盖上的图画,说道: “看起来,胡大人已经明白了殿下的意思,那么,接下来殿下请您看盒盖上的这幅画。” 胡惟庸一头雾水的看著盒盖上的画,那是一副男女成亲,拜堂的喜画。 画的正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红色“囍”字,十分引人注目。 看到胡惟庸若有所思的样子,太监问道: “胡大人,殿下问您明白了吗?” 胡惟庸愣了愣,二百五? 喜事? 这如何还能不明白,以他大侄儿胡显的本事,无论如何也搭不上未来太子这根线。 那就只有胡翊满足条件。 他最近在给胡翊说亲,太子骂他是个二百五,却不明著骂,而是送来个喜盒。 这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皇家有意招胡翊为駙马,骂胡惟庸这个二百五给侄子乱点鸳鸯谱。 朱標用喜盒点醒胡惟庸,暗骂他,却不明著骂,这是说明此事多半还在暗中,需要他去提点胡翊知道此事。 一想到此处,自己的二侄子被看中,即將成为当朝駙马? 胡惟庸立即欣喜的不成样子,在奉天殿里面挨的冻和饿,一瞬间全都忘记了。 胡惟庸立即对面前的公公说道: “请公公去稟告殿下,就说胡惟庸知道该如何做了。” 第31章 大姐今天变温柔了 朱標在不久后,接到了稟报。 看到朱標脸上洋溢著的笑,朱元璋挺好奇,问他道: “標儿,你笑什么?胡惟庸那个愚人被你给点化好了?” 朱標一边开心的收拾奏章,一边说道: “爹,胡惟庸是个聪明人,孩儿不仅把他点化好了,就连胡翊那里都点破了。” 朱元璋听了这话,还挺纳闷儿,“你一次解决了两件事?给他们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朱元璋立即伸手令朱標停下来,拍著自己的龙椅,说道: “过来坐,到底使了个什么法子,这么神奇?” “快过来,给爹细说说。” 华盖殿里,朱元璋批完奏摺后,放鬆的听著八卦。 胡宅里。 胡惟庸一回到家,將公事也撂在一边,开始绞尽脑汁的构思起了诗词。 世子今夜暗戳戳的贬了他,但也通过一个喜盒,向胡惟庸传递了多层意思。 胡惟庸的脑袋瓜还是很清楚的,这件事现在都还在暗处,没有挑明,所以即便是亲大哥,他也不打算告诉。 给胡显的亲事接著张罗,至於胡翊的亲事,先断了这个念想再说。 至於他写诗的目的,则是要用一首藏头诗,告诉胡翊他成为了駙马人选这件喜事。 因为事情还在暗处,没有挑明。 就不必大费周章,更不能在书信里直白的说出来,恐怕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胡惟庸苦思了半夜,终於写出藏头诗,然后因为激动的睡不著觉,大半夜的將大哥从睡房里扯出来,弟兄二人美美的喝了点小酒。 胡翊在第二日的中午,就接到了胡惟庸的这封家书。 许公公將家书递给胡翊时,特意叮嘱说道: “胡寺卿特意嘱咐了,这封家书要小胡大人仔细品味,知道他的意思后,回个话。” 胡翊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突然间这么正式。 打开书信一看,原来是八句诗,上面写著: 胡雁南飞绕玉墀, 翊翎初展凤来仪。 天恩暗许朱门內, 选婿金笺隱翠帷。 駙衣未绣先传讯, 马踏香尘入紫微。 待君莫问寻常路, 君临鸞镜试婚衣。 诗写的挺好,说的是婚娶的事。 因为是从右往左写的,每一句的头一个字,从右往左念,合在一起便是: “胡翊天选駙马待君”。 駙马? 胡翊心里一琢磨,一副半懵半懂的样子。 朱元璋的女儿看上自己了? 可是,叔父隔著十万八千里,他是怎么知道的? 平时和胡翊接触最多,而且到了婚龄的朱家女子,就只有朱静端和朱静敏。 马皇后亲生的女儿——朱静嫻,今年才三岁。 胡翊这么一琢磨,心里有数了。 堂堂的胡惟庸,绝不会閒的没事,给他写个藏头诗玩。 分析出传达的信息后,胡翊对许公公说道: “麻烦公公见到我叔父,跟他说一声,就说家书我都看了,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许公公得了回话,立即就去传信,结果没多久又回来了一趟,焦急地跑过来,对胡翊说道: “小胡大人,主母请你过去一趟。” 胡翊心说,他们老朱家办事还真是雷厉风行,这边刚接到叔父的藏头诗暗示,点破了駙马的事。 还没有確认这回事呢,马皇后已经来找他了? 胡翊立即赶往坤寧宫。 就看见朱静端也没放脚了,而是搀著马秀英。 此时的马秀英,脸色有些发白,用手绢捂著额头,显得很难受。 在她身旁,朱標、朱静敏还有朱静嫻,都站在那里,一脸的关切。 朱標看到胡翊进来,立即说道: “胡先生,我娘有些不舒服,你快给诊治诊治。” 胡翊看著马秀英的面色,来到面前,轻轻施礼道: “主母,冒犯了。” 马皇后將手臂平放在桌子上,胡翊立即伸手前去搭脉。 刚一搭上,测到脉搏的跳动,胡翊立即抬起头,又细看了一遍马秀英的面色。 他心中已经下判。 胡翊立即站起身,拱手向马秀英道喜,说道: “恭喜主母,贺喜主母,您有喜了。” “啊?” 马皇后疑惑的道,“我也没吐啊,也不想吃酸的、辣的,就是头有点晕,不太舒服,咋就有喜了?” 朱標听完这话,细问道: “胡先生,要是真有喜了,我就要回去稟告我爹,他心里也惦记著呢。” 朱標这是在委婉的找胡翊確认。 胡翊立即给了个一锤定音的结果,说道: “的確是喜脉,也就怀上一个月出头的样子,错不了。” 朱標得知消息,娘没事,还怀了弟弟妹妹,立即喜笑顏开道: “娘,我先去告诉爹了,这么大的喜事他一定会高兴的。” 朱標去了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朱元璋立即迈著大步,火急火燎的衝进坤寧宫。 一见到马秀英,朱元璋激动的问道: “妹子,真的有了?” 当著这么多孩子的面,马秀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朱元璋偏偏还当著这么多人的面问。 一看到马秀英默认了,朱元璋眼前一亮,立即搬起个凳子放在旁边,又拿来个布垫子垫上,小心翼翼地把马秀英搀扶过去,要她坐下。 马秀英一阵尷尬,欢喜的白了朱元璋一眼,说道: “朱重八,你是不是傻了?我才刚刚怀孕一月,需要你这般殷勤的伺候我吗?” 朱元璋哈哈大笑,一下就变得比平时温柔多了,这个大老粗笨手笨脚的,看著还很滑稽。 不多时,朱樉、朱棡、朱橚几个皇子们听到消息,也都来了。 朱元璋看到孩子们欢闹起来,伸手就叫胡翊过去,悄悄问道: “真怀上一个月了?是个男娃女娃?” 胡翊心说,朱元璋这个大老粗,急的时候真是比猴儿还急。 刚怀上一个月,谁知道是男是女? 这不得生下来才知道吗? 不过,胡翊好像记得,马秀英就五个儿子,这次应该是个女孩吧,也应该是她最后一个孩子了。 心里知道,胡翊嘴上却说道: “主公,臣虽然粗通医术,可也不是神仙,断不出来生男生女啊。” 朱元璋哈哈大笑,拍著胡翊的肩膀,掩饰不住喜色说道: “怪咱,怪咱。” “也是咱太心急,掐著胡郎中当神仙用了。” 有了朱元璋这句打趣的话,立即逗得在场的人,跟著笑了起来。 胡翊也被逗笑了,目光扫过厅堂,当他的目光落在朱静端身上时,忽然和朱静端的眼神对上了。 双方眼神一触,朱静端那张俏脸立即便泛了红,不好意思的把脸转过去,不敢再看胡翊。 旁边六岁的朱橚,睁著一双大眼珠滴溜乱转,刚好把这个细节捕捉在眼里,立即好奇地出言问道: “大姐,你为啥一看到胡先生就脸红呀?” 八岁的朱棣跟著附和道: “老五,你看,大姐今日见了胡先生,就连脾气,都比平时温柔多了呢。” 朱棣刚说完,朱樉也加入到阵营,手指著朱静端说道: “快看快看,大姐脸都红了,都快来瞧呀,难得咱家大姐娇羞一次……” 第32章 破冰 朱元璋一脚踹在朱樉屁股上,笑骂道: “老二,最近静端没揍你们,又皮痒了是不是?” 朱棣、朱橚嚇得立即闭住了口。 朱樉都十三岁了,懂得的多,反而大胆的说道: “才不会呢,大姐这时候肯定不会动粗的,不然就嚇跑了胡先生。” 马秀英看到朱静端的一张羞脸,更红了,立即抓起桌子上的擀麵杖,做出要打的姿势: “去去去,放你们出去骑半日马,快別在这儿胡言乱语了。” 一听说今日可以不用读书,还能撒丫子骑马,一眨眼的工夫,四个皇子全跑的没影了。 朱元璋今天非常高兴,马秀英的喜脉又是胡翊给诊的,高兴之余也给胡翊创造起了机会,问胡翊道: “静端今天才放了一次脚吧?” 说著话,一拍胡翊的后背,说道: “去,给静端治脚去,马上就要开国了,可別忘了你答应咱的事。” 胡翊承诺了朱元璋,开国大典当日,要让朱静端完完整整的走完廊道,大大方方的接受封赏,接受文武百官们的朝贺。 朱静端有些害羞的到屋里去了。 胡翊不敢进屋,毕竟就朱元璋那个脾气,今天对你好的时候,叫你进去看。 明天生气了,说你擅闯他女儿的闺房,再给拉出去剐了。 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结果,胡翊就这么站在朱静端的闺房外面,朱元璋隔著老远看著,心里闷得慌。 朱元璋龙行虎步,伟岸的身躯快速移动过来,手摁著胡翊的后脑勺,就给他推进了屋里。 马秀英在后面看到了,隔著老远小声提醒道: “朱重八,你在做什么?没有你这么胡来的。” 朱元璋却是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凑到马秀英身边,咧著一张大嘴边笑边说道: “咱当年被义父关进屋里时,还不是你来给咱送烧饼吃?那时候你也羞臊的慌,后来被咱拉了一回小手,就自然多了。” “哐当“一声,马秀英手里的擀麵杖跌落在地上。 一丝緋红,从她的脖颈瀰漫到脸上,三十八岁的吴王主母突然变回了二十年前的郭家帅府二小姐,跺著脚又羞又气的道: “朱重八!当著孩子的面说胡说八道,你也不嫌臊的慌?“ 朱標憋著笑,拿两手捂著耳朵,故意说道: “我没听到,我一个字都没听到,爹当年没有拉过娘的手,绝对没有。” 朱元璋笑的合不拢嘴,好像肚子里塞了个蛤蟆叫一样,一时间根本就停不下来。 马秀英看著这对父子,又羞又气想揍人,可是想著想著,她自己也给气乐了。 朱元璋这才说道: “女儿家娇羞的很,就要破了这层冰,以后才好相处呢,咱是过来人。” 说罢,又转过头叫住朱標,告诉他道: “標儿你也记住了,以后见了常家的丫头,多拉拉小手,反正你一直就中意著那个小妮子,早晚她也是咱们老朱家的人。” 朱標被活爹给说了个大羞脸。 马秀英在旁啐道,“说的什么话?哪有这样教孩子的?” 朱元璋在外头做示范,声音还挺大。 弄得屋里屋外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朱静端一张俏脸就显得更红了,尤其是在胡翊进屋后,她实在是羞的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胡翊先开了口,一句话就挑破了寒冰: “朱姑娘,你今早吃了几个苹果?” 吃苹果? 朱静端一头雾水,不知道胡翊话里的意思,疑惑不解道: “吃什么苹果呀?” 胡翊立即说道,“你的脸,红的就像个大红苹果一样…” 不等胡翊再继续说下去,朱静端已经听明白了,胡翊这是在调侃自己的大羞脸。 朱静端此时已经羞怯到了极致,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 “哎呀,你这人……” 她话音还未落,胡翊已经在她正面蹲下来,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正好对上了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朱静端立即就愣了一下,僵在那里了。 胡翊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见朱静端没有任何的反感,还在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发愣,立即也学著一脸“娇羞”的说道: “呀,你直勾勾的盯著我看,我会害羞的。” ??? 朱静端的小脑瓜里,一下子给搞宕机了,给胡翊这句话整的不会了。 你直勾勾的盯著我看,还说我看你你会害羞? “你这个人……”朱静端刚说出这四个字,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也被逗得“咯咯”笑起来。 一时间,笑面如,身子乱颤,再也掩饰不住。 最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也破了冰,再看到胡翊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羞脸了。 胡翊赶紧把泡脚的药粉取出来,往里面兑水,然后说道: “快放脚吧,你再笑一会儿,你爹的醋罈子翻了,就该罚我了。” 朱静端想忍住不笑,问题是无论如何就是忍不住,反而是看到了胡翊,越看越想笑。 胡翊都没注意到,无良的朱元璋正在门外听墙根,转头就悄声对马秀英说道: “这小子坏著呢。” 不过,虽然面上是这样说,朱元璋却挺乐呵。 因为女儿高兴啊! 马秀英也是在边上连连点头,说道: “从未见过端儿这么开心的笑过,也许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朱元璋隨即半搂著马秀英,厚著脸皮也说道: “那咱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马秀英腻歪的身上起了二斤鸡皮疙瘩,赶紧逃一样的躲开了。 从这天开始,胡翊更加有了去坤寧宫的动力。 起先过去,主要是为了给朱静端治脚,胡翊怕的是治脚出岔子,连累到自己的小命。 现在再去,就是盼著和朱静端说会儿话。 朱元璋看他们没那么严了,胡翊说话也比之前自在了一点。 可要是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出出进进的,总也不太好。 总之,事情是积极的。 朱静端生得清丽端庄,又有几分大气和秀美,脾气也是极好的。 无论是性格和长相,都很对胡翊的胃口。 二人又都相互有意。 胡翊之前是没想过可以攀上朱家,进入到皇亲国戚这个阶级。 但是现在,事情正在朝著这个方向发展,对於他来说,也是极好的。 无论叔父未来会如何,如果做成了駙马,也算多了一点活命的筹码。 胡翊还是很有分寸的,只是在朱元璋那天最高兴的时候,去和朱静端破冰,故意逗弄她。 隨后又变得规规矩矩,保持著一定的距离,从不逾矩。 身在皇宫实在是閒得慌,还是该干点什么才好。 鼓捣点什么呢? 胡翊想起来,自己在种蚕豆,要不鼓捣鼓捣化肥? 第33章 绕不开的叔父 如果只是为了这几分地,完全没有鼓捣化肥的必要。 但有一把刀,架在胡翊的脖子上。 虽然还有十二三年的时间,胡惟庸案才会爆发。 但,叔父发跡,应该就是几年后的事。 那之后,他的野心应该就会日渐膨胀了。 胡翊现在没有別的事可做,除了和朱静端培养感情,做一点自己分內的事,便无所事事。 现在的叔父,务实、能干,正在事业发展期,胡翊也做不了什么干预。 那便只能尝试著做一点好事、实事,给自己的身上多糊几层护身符。 不一定有用,但护身符糊的层数多了,刀子砍下来的时候,至少没那么锋利了吧? 先做事,剩下的交给时间。 胡翊也不是没想过造反这条路。 但他一个医生,除了会点医术以外,啥都没有,怎么造反? 大明开国之初,徐达、常遇春、李文忠、蓝玉,个顶个的都是猛人。 胡翊对於军事一窍不通,何况打仗需要钱粮。 別说上面这些猛人了,就算给胡翊来个耿炳文、汤和这种不是太猛的,他也干不过。 胡翊思来想去,自己能走的路,就只能是博得这个駙马身份,做出一点功绩。 如果能获得朱元璋的信任,后面再想办法干预叔父造反。 胡翊分析著,朱元璋是个农民出身的皇帝,他在日后的治理上,也是把大明朝著农业大国的方向上推进的。 如果说洪武年间,整个大明最危险的地方在哪? 依著胡翊看来,既不在战场上,也不在什么危险的边疆、战略要地。 而是在朝堂上。 天下平定后,武將们的作用开始减弱,治理天下便需要在朝堂。 朝堂上的阴谋诡计,往往比战场上你死我活的爭斗,要复杂得多,而且后果也要严重得多。 洪武朝四大案,光是掉脑袋被杀的人,就达到了数十万! 一不小心,就会被卷进去。 胡翊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保全父母、大哥、妹妹们的命,更是不敢轻易沾染。 只有做一些实用的事,而且是朱元璋密切关注和重视著的,又不会出现生命危险的事,才是目前来说的最佳选择。 综合来看,发展农业就是这样一个“好差事”。 或许在別人的眼里,干这个差事的是个蠢人。 但对於胡翊来说,在洪武朝能够做一些事,又儘量不染指於朝堂,惹来杀身之祸,还能博得朱元璋的好感和青睞,这就够了。 如果恰好因为做这些事,在民间积累起一定的名望来的话,也许將来因为胡惟庸案爆发的时候,朱元璋还能收到几把万民伞,为自己求个情。 至於始终无法绕开的那个人——叔父胡惟庸。 胡翊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这样来看,能够製作出化肥,增產作物的收穫,也是个不错的路径。 胡翊回忆著,现代的各种氮肥、钾肥、碳銨肥、磷肥以及复合肥料。 怎么造出来的? 他不知道。 甚至在胡翊的记忆里,小时候家里住的是土坯房,房后有一个露天的旱厕。 村里的人都是在旱厕里积累粪便,最后拿去浇地,以此提升土壤的肥力。 此外,爷爷每年会將鸡圈清理一遍,用鸡粪和猪粪混合,撒进贫瘠的土地里面改善土壤。 九十年代的现代人,都是这样的做法。 那么,六七百年前的明朝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到此,胡翊基本可以確定,在明朝製作现代化肥是不可能的。 首先,他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但利用自己那点微薄的化学知识,做一些发酵的强力堆肥,改善土壤,增加作物產量,是否可行呢? 胡翊脑子里有了个大致的雏形,他依稀记得,中学的歷史课本上提到过《齐民要术》和《天工开物》这两本书。 如果可以找一些有关於农事的书,多琢磨琢磨,再利用自己那点微薄的化学底子,也许能有所收穫。 想著这些,胡翊来到李贞宫中居住的院落里。 今日难得的是个冬暖日,李贞靠在藤椅上,身子底下垫著张老虎皮,正在悠閒无比的晒著太阳。 若是没有垫著的这张老虎皮,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这位和善的老大爷没什么本事。 胡翊径直走过来,李贞老远就听到脚步声,看是胡翊来了,立即从藤椅上翻坐起来。 “怎么,天天在坤寧宫里逗闷子,终於想起到我这个糟老头子这里坐坐了?” 连李贞都在调侃胡翊。 显然,朱元璋目前对於胡翊,是比较满意的。 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把胡翊跟朱静端逗闷子的事,说给这位大姐夫听。 胡翊听了这话,却显得很谨慎的道: “大爷,快別这么说了,还早的没影呢。” 李贞笑眯眯的盯著胡翊上下打量,不住的点著头,而后说道: “既然都有这层关係了,未来你就得叫我姑父,再叫大爷就不合適了。” 胡翊可不会主动攀亲,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主动改口算个怎么回事? 要是被人知道,八字连半撇都没有的事,他就已经当真了,朱元璋能饶得了他? 李贞见他不搭话,笑著说道: “你怕什么?就凭你救了保儿媳妇,给景隆一条活命之恩,於情於理也该叫我一声伯父了。” 既然李贞都这样说了,胡翊才改口叫了声“伯父”。 有了这个称呼,李贞越发的高兴。 胡翊才知道,大明初代战神已经取了名字了,閒聊起来问道: “景隆那小子,现在还好吧?” 李贞点头说道,“天天被他娘抱在怀里,挺能吃奶的。” 一提到孙子,李贞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胡翊想起了文氏的身体状况,又问了几句。 看著面前那片葱绿的麦苗,长得愈发的壮实,胡翊想起来,这才问道: “伯父,您这片麦苗种的好啊,当初是使了什么肥料,我看这些麦苗的根还都挺粗壮的。” 李贞听了这话,立即得意的说道: “我当时担了几桶粪,好好的浇了一遍地呢,秀英她们在后宫摆了许多织机,纺织局的蚕房里有许多蚕粪,又拿蚕粪追过肥,自然是长得好。” 说到这里,李贞瞅了一眼胡翊那二分光禿禿的地,问起道: “你前几天用盐水泡了蚕豆,是要做什么?蚕豆都被盐水泡坏了吧?” 胡翊笑了笑,说起道: “我用盐水泡蚕豆,是为了將乾瘪的蚕豆剔出来,这样成活率高些。” 李贞疑惑道,“蚕豆种子都挺饱满,应该没啥问题吧。” 看起来,古代的盐金贵,农民们很少有用盐水泡发种子,剔除次品的习惯。 这倒也对,李贞早年未发跡时,家中也是贫困的,盐都吃不起,何况是拿来泡种子? 他现在种地,却还是用的早年务农时候的经验,种植技术並不甚系统、科学。 不过,胡翊现在的了解还比较有限,等后面出了宫,可以多了解了解这方面的事。 和李贞聊了会儿,见胡翊开口问的都是农事,李贞看著面前这个小子,张口提点了几句。 李贞问胡翊说道,“你虽然在宫中做著事,可是重八封你做了昭信校尉,有没有想著干出点什么名堂来?” 第34章 没学会爬,就要学跑? 救下文氏和李景隆,胡翊受到了朱元璋的封赏。 给了个文官虚衔——承德郎。 又给了个武官虚衔——昭信校尉。 胡翊確实想过这个问题,给他一个虚衔是没问题的。 但是,一次却给了两个? 文武双全。 只是胡翊当时没敢往大了想,自从这几天胡惟庸用藏头诗点了他一次,又和朱静端破了冰,得知了朱元璋和马秀英对他的態度后。 再加上李贞今日的提点,胡翊发现,这里面另有文章。 大明开国之初,重武轻文,即便是朝廷中的大量文官官职,也是由武將兼著的。 比如说,徐达一个武將,就兼著右丞相的职位。 同样的例子还有李文忠和常遇春,李文忠兼著浙江行省平章事,常遇春兼著中书省平章事。 朱元璋很少会授人以武勛官职,对胡翊却例外。 这其中,只怕是对他还有些期待。 “是因为朱静端的这层关係吗?”胡翊心中暗想。 也只能是因为这层关係,不然的话,胡翊只不过是个有点名气的医生,能调入到太医院都是他的福气了。 那么,胡翊由此反推这一切,能让朱元璋对自己做到如此之多的优待。 看起来,他在朱静端的心里,是有很大一块位置占据著的。 胡翊想到这里,有点开心,嘴角露出了微笑。 李贞捕捉到了胡翊的表情变化,想著想著开始出神,然后就笑了。 那他一定是懂得了里面的意思了吧? 果然是孺子可教。 李贞见此情景,又开口提点道: “你是文官,可是身上更加兼著武勛,现在不叫你做什么,难保以后就不叫你做。” 说到此处,李贞那只粗糲的大手伸过来,抓住胡翊的胳膊,左右翻看著,评价道: “有些书卷气是好事,只是还要有些英武气,此外你还要学些拳脚兵器;上回骑马从宫里往外赶,棡儿和棣儿说你骑马太慢,骑姿也不雅观,军中就靠这些服人呢,你若是做不好,如何服眾呢?” 李贞点出了胡翊的毛病,而后才说起道: “明日诊治完了就过来,我开始教你些拳脚,用不用的上无所谓,但你得会。” “毕竟是艺多不压身嘛。” 胡翊连连点头,觉得李贞的话有道理。 这也就是他对李贞有恩,外加上和朱静端有那么一丝丝关係。 否则的话,当朝一品荣禄大夫,领大都督府僉事,执掌兵权、位高权重的李贞,又岂会如此仔细的提点於他。 只是,胡翊对於学武这件事,抱有的期待很低。 一来他不是从小就开了筋骨的,二十一岁的年纪,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马步没扎过,练刀需要招式连贯,练枪需要先抽拔长杆,以此锻链腰力和控制力。 再者说,天下初定,虽然后面还有不少大仗要打。 但是立功杀敌的事,有的是人去做,他现在学也来不及。 胡翊很清楚自己学武的定位,那就是看著像个武人,有几分英武气,只要站在那里做做样子没啥问题,就可以了。 夜里,许公公过来了一趟,胡翊想找几本有关农事的书籍,托许公公转达给叔父胡惟庸。 事实证明,胡翊於学拳上的天赋,也確实一般。 第二日早上,胡翊照例去朱静端那里看过后,来到李贞的院子。 李贞已经在院子两侧,立起了兵器架,从刀枪棍棒、到鞭鐧马槊,全都摆在兵器架子上。 久不上战场的李老將军,今日也是重操旧业,换上一身练功服,严肃认真了起来。 看到李贞如此正视这件事,胡翊也跟著正视起来。 李贞攥著一把石灰,在地面上画了几个点,胡翊便开始练桩功,扎马步。 並不是一开始就从拳法教起的。 胡翊扎著马步,伸著双手,艰难地保持著动作。 李贞认真严格的纠正他的问题,叫他稳住先扎一炷香的时间。 胡翊熬了没多长时间,整个人都疯了,可是还得坚持。 等到终於熬过一炷香的时间,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身上哪里都酸麻,再也不想起身了。 但也就在此时,胡翊发现,他的熟练度里面除了医术外,多了一个“武学”的项目。 武学之中,他的桩功熟练度变成了1。 【武学*桩功:1/10(习练成形)】 再练九遍,可以习练成形。 看到李贞这么仔细而且正视,胡翊心说,那就继续练吧。 再怎么说,练完了体格健壮,身体健康了总是好的。 胡翊这一早上都在练桩功,等到日渐中午,跟逃命一般的飞离此地,直奔坤寧宫而去。 李贞摇头苦笑著,看到胡翊现在的模样,仿佛想起自己当年吃苦学武时候的情景。 坤寧宫里。 胡翊询问朱静端的情况,手里做著记录。 朱静端见他满头大汗,倒了一杯茶给他搁在桌上,然后远远地退到了一个安全距离之外。 不过,退归退,话还是要说的,朱静端疑惑的问道: “你今天这是做了什么?怎么看起来,好像要了你半条命似的?” 胡翊回答道,“李將军教我练拳脚,马步扎的我差点闪了老腰。” 朱静端捂嘴偷笑著,胡翊则是把泡脚的药粉又加了倍。 看到胡翊下了这么多药粉,朱静端有些心里没底,一脸愁容说道: “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好像效果並不明显,我真的…能在开国的那天,端端正正的走上大殿,接受册封吗?” 朱静端心里没底,胡翊却很有信心的道: “人的骨头是极硬的,就拿练武之人来说吧,锻链过的手骨,可以碎石开砖,骨头既然这么硬,当然需要大量时间的药物浸泡,才能起到一点软化效果,到那时才是放脚的最佳时机。” 朱静端点著头,胡翊看她准备好脱鞋了,走出去把门带上。 上午练桩功,下午练桩功。 好在下午的时候,胡翊的熟练度第一次突破了10,进阶到了习练成形的阶段。 这次突破为他带来质变。 突破过后,再次站桩的时间延长了,姿势標准了一些,身体的稳定性得到了一些提升。 虽然还是很难受,但也不像早上站桩那样难以忍受了。 【武学*桩功:0/30(初入门道)】 李贞看到了胡翊的进步,有些感慨。 本以为胡翊看著静不下心,进度不会太快,不过现在看来,胡翊的桩功进步比他年少的时候有天赋。 李贞端起两个茶碗,给胡翊放在胳膊上,逼著他保持平衡。 桩功开始有进步,就可以开始学习拳法了。 又是几天下来,胡翊的桩功大进。 只是拳法嘛…… 【武学*拳法:0/120(初入门道)】 胡翊就鬱闷了,为何同样是入门,桩功只需练习30次,拳法就需要120次? 胡翊记得,当初学习那么难学的医道,入门的时候只不过20次熟练度就完成了。 莫非,从熟练度上还能看出自己天赋的大小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胡翊觉得“贪多嚼不烂”这句话就不是贬义词了,他得抓紧把能学的都学一遍,看看自己都在什么事情上有天赋? 如此一来,就能不浪费时间,做到精准提升。 想到此处,这一日,胡翊来到李贞身边,开口便说道: “伯父,练习拳脚有些单一,我想请您多教我几样东西。” 李贞一愣神,突然把眼皮一抬,白个眼瞥向胡翊说道: “拳脚还没学会呢,就想要学新的,还没学会爬呢,你能跑的了吗?” 第35章 岁末 李贞觉得胡翊有些好高騖远,不明白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但胡翊却很坚持,对李贞说道: “伯父,我觉得应该勇於尝试,多接触些兵器,或许能从其中找出適合自己天赋的,学起来也能事半功倍。” 李贞虽觉得这话是歪理,基础都没打好,学別的同样也起不来。 可是话又说回来,谁叫胡翊是李家的救命恩人呢? 那就教吧。 李贞拾起兵器架子上的长枪,拋给胡翊,自己也抓举著一条大枪,在手中摩挲著,告诉胡翊道: “枪乃是军中的霸主,我就先教你如何发力。” 几天下来,李贞教了胡翊挺多样兵器。 胡翊发现,他的柔韧性確实一般。 若是从小练童子功,早早地开始学这些兵器的话,也许还好。 但是21岁的他,想学剑,肢体不够协调。 想学枪,用著很不顺手。 最后李贞教他刀法,结果刀法的缠、绕、削、劈,更是需要极大的身体灵活性和柔韧性,胡翊也都败下阵来。 学习这些兵器所需要的熟练度,也都高的嚇人,这也间接证明了胡翊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反倒是冷门兵器——竹节钢鞭。 胡翊使的颇为顺手,只需20点熟练度就入了门。 看到胡翊於刀、枪、剑、马槊等兵器上,都败下阵来,却在破甲的短兵器上表现出天赋。 李贞嘖嘖称奇。 只是钢鞭实在太重,胡翊抡上几次后,动作就会变形。 李贞在发现胡翊的天赋后,將12斤的竹节钢鞭去掉,给胡翊换上了一根3斤多重的四棱凹面鐧。 这鐧的长度大概1.1米,3斤的份量,拿在手里不轻不重。 长鐧四棱锋利,尖端带刺,可击打、可贯穿、可突刺,变化多端。 胡翊仅仅挥舞了几下,便仿佛回到了童年,想起儿时的自己手拿一根短棒,在路边大练“辟邪剑法”,欺负路边草草的场景。 胡翊於鐧兵器上的天赋,也和钢鞭差不多。 很快就入了门,而后在李贞的教导下,开始一遍一遍练习各种用鐧的基本功。 李贞很满意的笑了,看到胡翊手中的鐧,耍的越来有模样,坦然说道: “你这个办法確实也挺有效果,既然你耍鐧顺手些,那以后就专门练鐧,我开始还以为你是好高騖远呢,没想到几天下来,你就找到了自己的长处,你这个孩子倒也聪慧的很。” 胡翊嘿嘿笑著,热情这东西一旦要是来了,挡都挡不住。 胡翊现在甚至愿意不吃饭,就练鐧。 李贞看他练的疯了魔,及时泼了盆冷水,给胡翊又提了个醒说道: “鐧要练,拳脚功夫再差,也不可搁置,你哪怕每天练几遍,过上个二三年,也能看得过眼。” 胡翊点著头,他深刻认同李贞的话。 任何天赋,若是不经过后天的持续训练,最后也无法全部兑现。 持之以恆很重要,哪怕於拳脚上的进度再如何缓慢,若以年作为单位去坚持,总会產生质变。 李贞隨后想了想,又结合胡翊目前的情况,给了他一个综合性的建议: 第36章 胡大嘴 男人们在外征战,这个年不得在家中过了。 徐达、常遇春,李文忠、汤和、邓愈…这帮大明的开国功臣们,还要继续忙著北伐。 奉天殿上,象徵著荣耀和地位的詔书和官印,他们无法亲自回来接了。 男人们回不来,马秀英便要发挥自己未来后宫之主的作用,把这些在外征战的將军们的夫人们,请到宫里来坐坐,提前过个年,安抚安抚。 腊月二十六。 早早地,谢夫人和常蓝氏就入宫来了。 正好赶上胡翊在给朱静端治脚。 常蓝氏的女儿常婉,从小便跟朱標青梅竹马,早就是一对金童玉女。 两家也早已默许了孩子们的亲事。 胡翊和朱静端的事,常婉平时没少听朱標讲,自然而然的,就连常蓝氏这个当娘的也都知道了。 常蓝氏的性格跳脱,看到胡翊从朱静端房里出来,立即便开口调侃了起来道: “听说胡郎中一天要去静端的房里看三遍,一天看三遍,这么久了也看不腻。” 常蓝氏一开这个头,汤和的夫人胡三娘,又是个嘴上没有把门的。 胡氏立即就好奇的问道,“这两个孩子腻什么?莫非……” 胡氏后知后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胡翊和朱静端身上还有这样一层关係。 常蓝氏又调笑道,“许是上回给保儿家的救治,那时候就好上了。” 朱静端听了长辈们在门外的调侃,脸都羞的发烫起来。 胡翊倒是厚著脸皮,笑著上去挨个打招呼。 跟这几位夫人也不是头一次见了,熟络了些,胡翊话也就多了。 不多时,从门外走进一位身穿红裙的年轻女子,怀里抱著个虎头虎脑的小婴孩,也穿著一身红,戴著虎头小帽,看著极为喜庆。 在女子身后,李贞负手站在门外。 来的人正是李文忠的妻子——文氏。 文氏见了胡翊,赶忙施了个大礼,诚恳的拜道: “多谢胡大人救我们母子的活命之恩,近日能出来吹风了,文萍携子景隆,前来叩拜胡大人救命大恩。” 胡翊看到文氏抱著孩子,真要跪下来给他磕头。 他想过去搀住对方,苦於文氏是个女子,不能伸手。 他又不想受此大礼,只得一个箭步跃出门外,转过面来,拱手说道: “夫人不必客气,区区小事,我当不得这么大的礼。” 岂料,胡翊话音刚落,胡三娘就接话道: “当得当得,怎么就当不得?救活两条人命,这样的大恩就该下拜两次,磕两个响头才是。” 胡翊心说这都是一群什么夫人啊,接下茬接的这么快。 这几位夫人们凑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胡翊可招架不住。 门外不时还有其他夫人进来,看到胡翊,就问是不是那位小胡神医。 胡翊找了个藉口,拔腿就跑。 谢夫人知书达礼,显得文静些,捂著嘴笑道: “看你们给胡郎中嚇的,魂儿都快给人家嚇掉了。” 常蓝氏早年跟常遇春在山上当土匪,一个是土匪头子,一个是压寨夫人。 胡三娘则是有名的泼悍妇,汤和从军之前,在相当长的日子里,做的是街头上的小生意,那张嘴极为能说。 胡翊招架不住倒也正常。 等到朱静端泡完了脚出来,常蓝氏和胡三娘,一人一句,又把朱静端羞了个大红脸。 常蓝氏调侃道: “胡郎中长得俊秀,人也白净,我们静端也长得秀丽又水灵,这將来要是成了婚,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指不定得多好看呢。” 朱静端听到这句话,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胡三娘话癆,立即就本能地接起了下茬道: “要生就多生几个,反正胡郎中有医术,也不担心难產。” 常蓝氏轻轻从身后,掐了胡三娘一把,悄悄去看文氏的反应,嘴里一边打趣著赶忙道: “大过年的,你少说那个不吉利的,真是跟你们家老汤一样,嘴上没个把门的。” 马秀英这时从屋里出来,也是忍不住说胡三娘道: “跟你们家老汤一样,什么都往外说,两张大嘴巴算是凑到一块儿了。” 说著话,去把脸色不太好看的文氏搀著,送进了里屋。 大傢伙儿来了,嘮著家长里短,一起搭手做起了饭菜。 徐达的妻子谢夫人,看到朱静端走路好了许多,不住惊嘆道: “静端最近走起路来,居然平稳了这么多,小胡郎中医脚的功夫也这么高明。” 常蓝氏立即跟著夸讚起来,也是心里由衷的为朱静端高兴,说道: “静端这孩子从小就苦命,这回可算是要苦尽甘来了,哎呀,看到你这脚慢慢地好起来,婶子著实为你高兴,这孩子也是我看著长大的,她过得好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就安心了。” 朱静端听到这些话,心里头暖暖的。 偏偏是这个胡三娘,嘴上又不把门,多出来一句道: “就是静端现在走起路来,还能看到有些不平顺,恐怕开国册封那天让人家看出来,露了怯。” 常蓝氏白了胡三娘一眼,无奈道: “胡大嘴,你这毛病怎么又犯了,交给你个活儿,择菜去。” 胡三娘也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她平常就这么说话惯了,现在又怕惹人误会,连忙解释著想要往回来圆。 就跟朱静端还有马秀英解释起来,语无伦次的道: “秀英妹子,静端,我说话不好听,可是这些话总也压在心里,是要说出来的,眼看著离开国那天不远了,要是静端的脚能好了,像重八说的那样,亲自走上大典接受册封,咱们心里头都为著她高兴。” 胡氏这时却是话锋一转,又道: “可是咱们总要做足两手准备,还有七天了,就七天时间,静端的脚好得起来吗?万一要是耽搁了,开国那天出了丑咋办?得把这些都考虑进去,你们趁早有个准备,这好听的话有人说了,不顺耳的话也得有人站出来说啊,我也是为了静端好,就是我这人嘴笨……” 隨著胡三娘的几句话,这下算是把人都得罪光了。 可是,一个切切实实的问题,也是摆在了马秀英和朱静端面前。 还有七天时间。 就朱静端现在走起路来这个状况,要是真没有好利索,可咋办? 第37章 焦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后宫里,马秀英暗暗发愁,朱静端则是一边帮著厨,等到傍晚酒席宴都结束了。 她还恍惚著,心里隱隱的不太安寧。 晚上,朱元璋带回三条裙子,那是纺织局专门为了三位公主的册封仪式,量身定製的。 朱元璋喜冲冲的进屋,脸上洋溢著喜色和兴奋,拿来几个衣架把裙子掛起来。 “妹子,快去把女儿们叫出来,叫她们看看大典上穿的礼裙。” 马秀英和朱静端,分別捂住静敏、静嫻的眼睛,把她们引到礼裙面前。 看到眼前色彩艷丽,线条柔美的华服,朱静嫻和朱静敏激动的欢呼起来。 朱元璋指了指最漂亮的那件描边刺绣凤纹服,眼神宠溺的对朱静端说道: “端儿,这回的册封,爹还就是为你准备的,嫻儿跟敏儿自不必说,到了那天的大典上,咱要叫所有人好好看看咱朱家长公主的风范,也好为你正名。” 朱静端心里暖洋洋的,对於养父母这些年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心里都明白。 她只是养女,却得到如此多的优待。 朱元璋和马秀英,就把她当做自家的亲生女儿一样,为了她的脚伤,一直极为关切,就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照顾著她的感受。 可是,这份爱越关切,朱静端的心里却也越沉重。 胡三娘今早上说的话,还是一遍一遍在她的脑海里迴响著。 感受起了压力,朱静端勉强笑著,进到屋里去试穿华服。 稍候,一身华服的朱静端从屋中款款走出,手捧著册封时的玉圭礼器。 端庄典雅,落落大方,如同南朝神仙壁画中的人物一般。 马秀英看到女儿的样貌,忍不住讚嘆起来道: “咱家的静端长公主,长得如同神仙天女,不愧是做大姐的,穿著礼裙往这里一站,就大气典雅,出落得亭亭玉立。” 朱元璋跟著頷首表示赞同,一想到大典上的情景,得意地说道: “哼,到了那天,静端往奉天殿一站,咱叫这群臣子们好好擦亮了双眼看著,要叫文官们把场面写进史书里。” 当著朱静端的面,朱元璋说的儘是些宽心的话。 可是,女儿们深夜都休息了,身边只剩下了马秀英,朱元璋才把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婆娘,就剩下七天了,静端的脚看著还有点不妥,咱这个担心啊。” 马秀英把白天胡三娘说的话,当著朱元璋的面,也说了一遍。 这下子,朱元璋更愁了,没压住脾气,冷声说道: “这个胡翊,当初在咱面前拍著胸膛保证,说咱家女儿一定赶得上大典,现在可好,这不是耽误事吗?” 马秀英拿胳膊肘捅了朱元璋一下,示意他小声一点,轻声对朱元璋说道: “我早些时候问过胡翊,他说泡脚的软骨方需要三天才能见效,可是要让软骨方把脚骨泡软,达到最佳效果,就得半个月。” 这话,確实是胡翊在早些时候对马秀英说过的。 其实,朱静端现在还有一点瘸,原因主要是在於浸泡的软骨药上面。 软骨药每天浸泡三次,至少需得三天,才能使药效到达脚骨,逐渐软化。 这个软化也是相对而言的,毕竟人身上的骨头,再软又能软到哪里去? 等到软骨的疗效达到最大化,至少又需要十余天时间。 可以说,治脚的软化工作就做了半个月,胡翊为朱静端治脚到现在,拢共才一个月出头。 这样算下来,真正治脚的天数加在一起,也才二十几天。 胡翊的想法很简单,他想让朱静端再多泡几天脚。 因为这个软骨的药,只要停上三天,药效基本就散尽了,到那时朱静端的脚骨恢復正常,走路也就没有了问题。 只是,这次为了开国大典,强行断开了治疗,后面为了彻底除根,还是要重新恢復泡脚的。 重新恢復泡脚,软骨药又得泡半个月,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又要持续很多天。 胡翊出於这个因素,想叫朱静端少受一些苦,所以至今没有让朱静端停药,这些话之前也对马秀英解释过了。 怎奈是胡三娘的一番话,把朱元璋和马秀英那颗焦急的心,又给勾起来了。 毕竟过完今天,就只剩下六天时间,当父母的焦急也是正常的。 这终究可是关係到女儿清名的事。 史书上不会用多余的笔墨,去记载一个公主是瘸子,也许,这个公主在史书上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但是,一旦到了开国大典上,则性质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万眾瞩目的开国大典,接受册封的公主若是个瘸子,是要被记载下来的。 那么,后世之人都会知道,明洪武年间,有一个公主,是个瘸子,在大庭广眾下瘸著腿接受过册封,她的名字叫朱静端。 也许此事与別人无关痛痒。 马秀英和朱元璋则不然。 朱静端虽是养女,却如同亲生女儿一样,这两夫妇心中对她更是多有亏欠,於心不安。 细想起来,也绝对没有一个腿脚不利索的人,愿意被別人称呼她为瘸子的,更別说还要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让后世的人都知晓有这样一个瘸子。 朱元璋一焦急上火,就容易控制不住发怒。 他的怒声,让本来就难以入睡的朱静端,又一次忧心加重。 夜半时分,朱静端穿上胡翊为她特製的木鞋,忍著疼继续在屋里走路。 第二天,胡翊再来的时候,马秀英又询问了一遍朱静端脚伤的事,再次得到了胡翊確切的答覆。 胡翊並未发现,这天开始,朱静端就没有再泡脚了。 反倒是到了当夜,许公公大半夜的来敲他的门,在门外焦急的道: “小胡大人,快快开门啊,你叔父有紧急的事,要咱家过来递个话。” 胡翊把许公公让进屋里,许公公满头大汗,喘著粗气也顾不上歇了,赶忙对胡翊说道: “胡惟庸大人叫我问你,给朱姑娘治伤的事,你有把握吗?主公今日亲自找他,叫他在开国大典当日,为朱姑娘的册封做好万全的准备,若是出了岔子,不仅你得吃罪,就怕胡惟庸大人办不好差事,也得倒霉呀。” 许公公告诉胡翊,胡惟庸接到消息马上就来找他递话,现在还等在宫外,冒著寒风等著胡翊的回话呢。 第38章 过年 “请公公转告我叔父,为朱姑娘治脚断然没有问题,请他不必忧心,大明开国在即,事务堆积,请叔父专心国事即可。” 许公公点头道,“我这就去回话,这数九寒天的,时间长了再冻坏了胡惟庸大人。” 胡翊当夜睡的极香,对於脚伤的事,他很放心。 但朱静端就不同了,她这一夜,翻来覆去,心中既有不安,也有委屈。 既不甘心,却又想要认命。 九岁那年,协助將士守城造成的脚伤,导致她成为了別人口中的“瘸子”。 虽然那些人明面上不敢说,但是,私底下的议论就多极了。 十四五岁时,朱元璋想把她赐婚,下嫁给別的將领。 却因为腿伤,人家沉默著,既不答应,又不敢在朱元璋面前回绝。 朱静端把心一横,大不了这辈子孤仃一人,他们看不起她,她还看不起他们呢。 她可以一生不嫁! 背负著“瘸子”的名头,拖到23岁的年纪,也让人嘲笑了十四年。 若是真能在开国大典当日,端端正正的走上奉天殿,风风光光的受封,在天下人面前打破这个“瘸子”的印象。 这对於她来说,自然是关係到此生命运的大事。 不止是关係到命运和心態,更是为爭这一口气! 可是,现在还剩下六天,万一要是差了一点,好不了呢? 她会丟丑。 册封当日,她会在天下人的面前,从一个瘸子变成另一个瘸子公主。 而更加危险的是胡翊。 若是因此惹怒了朱元璋,以父亲的脾气,会放过胡翊吗? 朱静端穿著木鞋,在屋里走了大半夜,疼的冷汗直流。 第二日一早,她无精打采的从闺房走出来。 马秀英手里正端著笸箩,在里面寻找针线,看到朱静端起床了,笑著打趣道: “从前都是我家端儿第一个起,怎么今天就睡过头了?” 朱静端疲惫的走过来坐下,欲言又止,等了良久之后,终於还是艰难地开了口,问马秀英道: “娘,如果到开国那天,若是我的脚走路还有一点不稳当,爹会不会杀了他?” 马秀英琢磨著这句话,凑近了去看朱静端的眼睛,里面有不少根血丝。 这丫头没睡好的原因找到了,原来一晚上都在纠结这个呀? 马秀英放下笸箩,拉起朱静端的手,轻拍著安慰道: “你爹那个倔驴脾气是犟了点,如果真有这一天,娘肯定会为他求情的,不仅娘要求情,还要让標儿、你姑父都来求情,不要担心了。” 朱静端还是放心不下,话到嘴边,几次都又咽了回去。 犹犹豫豫,最后一咬牙,她终於把这话对马秀英说了出来: “娘,其实…其实册封公主的大典,我也不是非去不可的,要么就让妹妹们去,我就在后宫受封吧。” 马秀英一时间有些泪目,过来將朱静端拥在怀里,拍著肩膀,嘆了口气说道: “这孩子,命就够苦的了,性子还这么苦,把这许多的事情都背负在自己身上,藏在心里,真是苦了你了。” 时间过去不久,胡翊过来探望来了。 依旧是提著医箱,进来之后坐下,拿起医箱里的簿子就开始问症状、体感,然后做记录。 但是,胡翊敏锐的察觉到,朱静端穿过的特製木鞋上,似乎有血跡。 凑近了仔细一看,確实是血跡,胡翊这下有些不解起来。 此时再去点数那些药包,胡翊发现,昨天的泡脚药,朱静端全都没用。 胡翊没有当著马秀英的面说,而是在屋里准备兑药粉的时候,这才提起了话头来: “朱姑娘,这个药…你昨天怎么没泡?” 朱静端坐在椅子上,心里有些愧疚,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想早点好,距离大典只有六天了。” 说到这里,朱静端心里还是忍不住幻想,又想抓住一丝希望,问胡翊道: “胡郎中,你说,我真的能够在开国大典那天,把路走稳吗?” 朱静端怯怯地问著。 胡翊有些心疼,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也理解朱静端的做法。 隨后,胡翊目光坚定,语气中带著自信说道: “你放心,於別的方面,我说的话不一定有用,於医道上,一定不会耽误疗效的。” 说罢,胡翊把木鞋收了,说起道: “现在不需要穿木鞋了,初期放脚是最快的,你现在的脚弓已经快要恢復正常,脚趾也已经分开一些了,可以用上一些力道,走起路来就能抓地,停药后最多三天,脚骨恢復了硬度,就不会再顛了。” 胡翊说到这里时,朱静端有些自责,声音也小了许多,说道: “对不起,还是我心忒急,我记得你说过,多泡几天脚效果更好,现在耽搁了,后面就要吃更多的苦头来弥补。” 胡翊翻了个白眼,却是一脸轻鬆的说道: “反正药已经停了,再嘆气也没用,今日停药错失的,来日再想办法补,总之,你信我就好,我肯定不愿你当著满朝的官员,还有那几万双盯著你的眼睛的面,在开国大典上丟丑的。” “嗯。”朱静端开心的点了一下头。 胡翊嘱咐道: “这次算个例外,下次不许了。” 朱静端再次乖巧的点头道,“嗯”。 “那就好,药已经停了,我明天就先不来了,后天来见你,到时候送你个礼物。” 胡翊从坤寧宫出来,就开始接受李贞的魔鬼训练。 李贞现在教他练腰腹的力量,主要做些步射的练习,胡翊入门后,现在隔著大概四十步练箭。 转眼,除夕日就来了。 坤寧宫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胡翊今天带著一个鸡毛毽子,来找朱静端。 今天,朱静端走起路来稳顺多了,就是还有一点僵硬,所以教她踢毽子就是最好的锻链方式。 朱静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很没有自信的站在那,审视著手里这个毽子。 她上次踢,还是在好几年前,当时摔了一跤,引来朱棣和朱橚一片笑声。 “我真的行吗?” 就在朱静端还在迟疑的时候,胡翊已经一脚把毽子踢向了朱静端。 朱静端急忙伸脚去接,再加上身边的朱静敏,玩闹著又摔了几次,倒是逐渐掌握住了平衡。 很快,老朱家的瘸脚长公主,就变得不瘸了。 看著朱静端踢的越来越稳健,远远地,朱元璋带著朱標,还有朱棡、朱橚几个儿子们也过来了。 孩子们一起加入到战团中间,朱静端此时化作了主角,开始了她的炫技。 朱元璋远远地站在走廊处,不敢出声惊扰,只是就这么看著,面带微笑,心情好到了极点。 这一天终於来了,而他等这一天,足足等了十四年! “传旨,晚上赏胡翊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胡翊的22岁,在除夕的爆竹和欢笑声中度过了。 即便没有家人在身边陪伴,但是酒肉管饱,还都是宫中御厨们做的,味道好极了。 转眼之间,这个年便过去了。 正月初四,开国大典的日子,到了。 第39章 打卡,开国大典一日游 大明洪武元年(1368年)。 正月初四。 朱元璋改应天为南京,於紫金山上,设五色土社稷坛,焚沉香木上达天听。 当那浓浓的沉香青烟,混杂著木香味,飘满整个社稷坛时。 朱元璋手捧大儒宋濂所作的《即位詔书》,立於坛前,向上苍稟报起了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为何要打仗? 以及称帝的原因。 詔书中,对未来如何治理大明,改善民生…林林总总的事也做了规划,並把这份工作报告念给高天之上的昊天上帝听。 胡翊虽是正六品官,但因为钦赐的緋红官衣和麒麟补子,在这一身荣耀加成之下,也是早早地就来到半山腰的位置,和这帮朝廷大员们,恭敬地站在台阶上。 官员们排成长长的队伍,一直蔓延到了山脚下,父亲胡惟中也在山脚下站立著。 读罢《即位詔书》,在社稷坛的大鼎中焚化后,朱元璋发出了自己作为大明皇帝的第一道圣旨: “洪武元年正月初四册封圣旨 册皇太子朱標制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膺昊天之眷命,肇基景命,建极绥猷。咨尔嫡长子標,岐嶷夙成,仁孝天稟,夙夜孜孜,克勤克慎。兹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尔其慎守器於重离,懋修德於青陆。敬天法祖,亲贤爱民,用承宗庙之重,永保邦家之隆。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山脚下的人,听不到声音。 於是每隔10米,台阶上就站著个声音洪亮的传旨太监,复述圣旨內容,一直把旨意传到山脚下去。 以朱標为皇太子,以马秀英为皇后。 以李善长为左丞相,徐达为右丞相,统率六部文武百官。 以李文忠为大都督府大都督,节制诸军。 设立御史台,以刘基为御史中丞,统率天下言官。 对主要机构进行册封后,左丞相李善长手捧《大明律》,对一些重要的律条进行宣读。 胡翊站在半山腰,顶著两个大眼袋,有点想打瞌睡。 朱元璋非常看重朱静端的册封,昨夜又把胡翊召去,天还没亮,就为朱静端做最后诊断。 胡翊告诉朱静端,该休息的时候一定要多休息,她虽然脚不瘸了,却都是靠著几根脚趾在额外发力,最多坚持一个来时辰,就会脚趾麻木了。 到了那时,控制不住平衡,不仅又会走路不稳,还有可能会摔倒。 就是因为昨夜几乎没怎么睡,这个祭天开国的大典,把胡翊熬的很痛苦。 好不容易挨到祭天结束,这还没完呢。 浩浩荡荡的人马,这又赶回皇宫。 奉天殿前,巨大的广场上。 今日,凡在京的大明七品及以上官员,都在广场上站定。 朱元璋命人將龙椅搬到奉天殿外,坐在龙椅之上,身穿龙袍,脚下是高高长长的台阶。 群臣们站在底下,仰视著皇帝,三拜九叩,向皇帝和皇后见礼。 胡翊心里只想骂街。 先跪地叩头三次,然后站起来喊“吾皇万岁”。 然后再叩头三次,站起来拜著喊万岁。 最后再来一遍,喊“万万岁”。 喊完了朱元璋,朱標站上前来接受朝拜。 给朱標还得叩四次头,站起来拜四次。 隨后是朱樉、朱棡、朱棣、朱橚等皇子们。 他们今日上殿,穿上了蟒袍。 胡翊他们又得二跪六叩。 这一通折腾完,终於轮到朱静端了。 从凌晨开始,朱静端就开始接受宫人们的妆造,又谨记著胡翊的话,一直坐在那里等候著。 现在祭天完毕,回到了奉天殿。 弟弟们都已经册封完毕,轮到了朱静端,她很激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周室启亲亲之典,汉廷隆贵贵之仪。咨尔南昌王女朱静端,毓秀宗藩,稟灵璇室。幼承闺训,孝友本於性成;长协彝章,柔嘉孚於壼教。虽属从女之列,实同己出之慈。 往者草昧艰屯,尔父早捐馆舍;朕躬抚孤弱,视若腹心。今特晋封为福成长公主,锡之金册,增岁禄至八百石。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此时的朱静端,一身大红色绣凤描金礼袍,头戴凤冠,手捧玉圭。 她身后跟著朱静敏和朱静嫻,两个妹妹第一次经歷这样大的场合,难免有些怯场。 听到宣旨后,朱静端清了清嗓音,嘱咐身后的朱静敏和朱静嫻道: “別怕,跟著姐姐走。” 说罢,朱静端稳步上了台阶,举止端庄,落落大方,从容来到皇帝面前领旨谢恩,手中捧起敕封的金册。 “礼成!” “眾群臣们参拜福成长公主!” 此时此刻,满朝文武二跪六叩,浩浩荡荡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奉天殿广场: “公主殿下千秋!” “公主殿下千秋!” 站在高台上,看著脚下百官朝拜向自己,朱静端的那颗大心臟使她矗立在群臣们面前,毫不怯场。 可是,眼中泪水却在打转。 出生丧父,九岁丧母,又留下身体残疾。 如今二十三岁,终於做了个正常人,別的孩子们出生就能拥有的身体健全,她在二十三岁才终於如愿获得了。 坐在朱元璋身边的马皇后,更是感慨万千,女儿有了今日,她这个当娘的,又怎能不泪流满面? 册封过公主后,便是加封群臣的赐官环节。 大明的第一次大封公爵,发生在洪武三年,现在只是为跟著朱元璋打天下的有功之士们,进行赐官封赏,叫他们有个官位前途。 大典一直进行到下午,才开始赐宴。 大臣们的面前,摆著两份菜。 一份是肉羹美酒,一份却是咸菜窝头。 朱元璋首先拿起窝头,就著咸菜先吃了一口,而后站起来,对文武百官们语重心长的说道: “咱今天赐的这顿饭,里头有个讲究,你们现在是开国了,也做官了,可是做人不能忘本,咱们发跡以前都是平头百姓,受著元韃子的盘剥,现在做了官,翻身了,你们不能反过来去盘剥百姓,一餐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啊!” 当开国大典终於结束时,天色也快黑了。 大明终於开国,翻开了崭新的篇章! 群臣们掩饰不住兴奋,今日的赐官封赏,让大傢伙儿都有了一份前途,未来的生活有了保障。 散班时,沐英远远地走过来,和胡翊站在了一处,笑著问道: “咱俩到底谁大啊?” 胡翊报上了自己的年龄,沐英无语的道: “我比你大,以后却要管你叫姐夫呢。” 胡翊看著这个未来的小舅子,身边来来去去又有这么多的大臣,出言制止道: “沐將军,现在可不能这么叫啊,还没到时候呢。” 沐英却是笑著说道,“不怕,现在咱家的亲戚们,哪个不知道你和大姐的事?” 沐英是来辞行的,开了国,就要带兵打仗去了,来此跟胡翊告个別: “我要去前线统兵,跟著保儿哥灭元韃子,北伐路漫漫,下次相见不知要何时,也许等我们下次回来,你都已经和大姐成亲了,我先在这儿提前遥祝你们。” 沐英走后,胡惟庸寻摸著也找到了胡翊,拉著胡翊说道: “二侄子,今日这种大场面,许多你以前见不到的大人物也都在此地,走,我带你去引见李丞相。” 第40章 打秋风的朱元璋 李丞相便是李善长。 这次开国大典的事,本就是他主抓的,礼部那群饭桶们办不成事,就叫胡惟庸来做。 开销削减,章程缩减,这一通大典忙活下来,办得也是圆圆满满,胡惟庸的差事办得极为漂亮,朱元璋非常满意。 手下的人使皇帝高兴了,李善长自然也跟著沾光。 胡惟庸拉著胡翊,很快又找到了胡惟中。 父子叔侄三人,身穿官衣,头戴乌纱,全都在朝堂上做官。 三人並排朝前走去,这份荣耀,也引得许多人投来了目光观看。 “相国大人留步。” 胡惟庸叫了一声“留步”,听到是胡惟庸的声音,李善长立即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 胡翊就看到一个身材挺魁梧的老人,面庞粗糲,皮肤黝黑,两鬢间都是白髮。 这李善长的长相,与胡翊想像中的並不一致。 虽是文官,又是总领六部的丞相,却生的像一个孔武有力的武人,没有半点文縐縐的样子。 李善长回头看到两个陌生人,反应极快,问道: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惟庸啊,这二位是?” 胡惟庸立即为兄长引见,介绍道: “此乃我兄长胡惟中,现在上林苑监任职。” 李善长还是挺给面子的,夸了几句胡惟中劳苦功高的话。 一看到胡翊年纪不大,穿的又是麒麟补子,立即想起来了,指著胡翊笑道: “老夫知道你是谁了。” “当日陛下还未登基时,是你救了李大都督的妻儿,陛下令我写旨,將你封在太医院,又赐你六品承德郎官职,后来怕是觉得这赏赐轻了,索性把太医的职位抹去,加封了你个武勛。” 李善长此时眉开眼笑,像一个慈祥和蔼的长辈一般,夸讚道: “你们胡家三人在朝做官,为国尽忠,说起来也是一桩美谈,尤其胡翊贤侄一表人才,医术高明啊。” 李善长手指了一下胡惟庸,说起道: “惟庸啊,等这几日过去,空閒些了,你们一家到我府上来坐坐,此次开国的诸多事宜,皆是仰仗於你啊,老夫改日在家中设宴答谢你们。” 正说到此处,从身旁走来一个面庞清瘦,也是两鬢斑白的老人。 这人看上去身姿清癯,一袭官衣妥帖齐整,举手投足间尽显文气典雅。 可凑近了瞧,他眼神中满是忧思,將双手背负在身后,边走边想,全然没有半点封官之后的喜悦之情。 李善长看到此人走过,立即又向胡家父子们引见道: “这位就是御史中丞,陛下当年最为倚仗的军师,大名鼎鼎的青田先生刘基刘伯温。” 胡翊之前都是隔著老远,看到个刘基的身影。 现在如此近距离的看到这位奇人,和父亲胡惟中都是拱手施礼。 刘基立即也拱起手来,还了个礼,向胡翊他们点了下头作为回应。 隨后,话也不说一字,继续背负双手,向著宫外走去。 胡惟中猜想不透,这位大名鼎鼎的刘军师,怎么见了自己等人一个笑模样都没有? 当初在军中押粮时,都知道刘先生是个一等一的神人,没想到今日见了,竟是这样子的。 李善长看到刘基走后,笑著打圆场说道: “刘中丞最近和我编写《大明律》,损识劳心,怕是人疲惫了些,轻慢了你们。” 又聊上了几句,胡惟庸还要再带胡翊去见其他人。 胡翊有些扛不住了。 这些客套,以及功利性的交际,使他有些厌烦起来,找了个藉口就要溜回后宫里去。 胡翊回到后宫时,长公主朱静端,已经在此等候他多时了。 胡翊一看到身穿礼袍、戴著凤冠的朱静端,立即要见礼,却被朱静端伸手给拦下来。 朱静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不要你在我面前生分,快快起来。” 反倒是说到了这里,朱静端反过来,深深地给胡翊施了一礼。 胡翊可来不及阻止朱静端,他也不敢伸出手去触摸长公主。 这要是御史言官们看到了,参奏一本到朝堂上去,胡翊的麻烦就大了。 朱静端见罢了礼,认认真真看著胡翊的眼睛,真诚说道: “我要拜谢你。” “一个瘸子公主,与一个腿脚正常的公主,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人生,而你拯救了我,给了我新的人生。” 朱静端很郑重的,又朝著胡翊深施了一礼。 此时,她的俏脸上已有些羞怯的脸红,最后对胡翊说了一句话道: “你以后见了我,不要拘束,你要变得像那天在屋里一样,变得油嘴滑舌些。” 说到此处,朱静端难掩羞怯,快步跑开了。 胡翊回来后不久,朱元璋的旨意便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岐黄济世,功在社稷;杏林回春,德润天家。咨尔胡翊,秉灵枢之妙术,祛长公主沉疴於膏肓;怀仁心以佐治,全椒房玉叶之仪形。术追扁鹊,功冠群僚。 兹特授尔,正四品中宪大夫, 晋正四品昭信將军衔。 赐云锦二十匹,蜀锦十匹,纹银三百两,彰尔回春之功。 尔其克修医道,永篤忠勤,上酬君眷,下慰苍生。 钦哉! 钦此。” 胡翊这一跃,又从正六品跳到正四品。 虽然还是文散官、武勛官的赐封,象徵意义更多一些。 但是这样的晋升速度,也是“嗖嗖”的,只用了几个月时间,就快追上叔父了。 许公公传旨一毕,又对胡翊说道: “陛下龙心大悦,给您三天假期,胡大人现在就可以回家去探亲了。” 胡翊在宫里的这段时间,憋得难受,去哪里都得遵守礼仪,每天见不完的礼,憋的都快疯了。 有了这道旨意,可算是如蒙大赦,撒丫子一溜烟逃出了皇宫。 两日后,朱元璋带著太子朱標,还有马皇后来到李贞的居所。 今天是李贞62岁生日。 一大早,马皇后就和文氏忙活起来了。 朱元璋看到自己大姐夫精神还不错,气喘也得到了改善,笑著说道: “姐夫,以后就叫胡翊和你住的近些,你好教他些本事,他也能替我们照看好你,助你调养好身子。” 听到朱元璋提起了胡翊,李贞立即就想到了朱静端的婚事,点著头说道: “胡翊这孩子,很多方面上他都有天赋,教导教导,能够成才。” 说到此处,李贞话锋一转,又道: “这下年过了,国也开了,静端又封了长公主,她过几个月可就24了,不是我说你啊,重八,静端的婚事你打算咋办呢?”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也想著这件事,隨后嘆了口气,说道: “这件事,咱也只能在姐夫跟前说道说道了。” 朱元璋说道,“静敏的駙马咱早就给许下了,人选是明州卫指挥使黄琛,只是静敏的駙马都这样有才能,静端是长公主,她的駙马总要比黄琛强些才是。” 李贞听著朱元璋话里话外的意思,问道: “胡翊有医名而无军功,他的功劳都在医治皇亲国戚上,却无实功,你在为这个发愁吧?” 朱元璋点头道,“知我者,姐夫也。” “现在北伐在即,徐达、常遇春、邓俞、冯胜、汤和、傅友德,还有保儿、沐英……他们几十个將领为了爭夺北伐军功,明爭暗夺,咱就算想给胡翊弄一份军功,也恐怕难以服眾,眾將们不服啊。” 听朱元璋说到此处,李贞笑了…… 这个妹夫跑来给自己过生日,这哪儿是在过生日,分明就是跑我这儿打秋风来了嘛! 第41章 命运的拐点 朱元璋的话都已经说到这里,暗示的差不多了,就差明示了。 李贞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何况朱静端又不是外人,胡翊更是对他们李家有著再造之恩。 李贞也不拖泥带水,直接给朱元璋表態,说道: “重八啊,胡翊这孩子我挺喜欢的,我有个请求,想把胡翊调到保儿军中去做个监军,你看行不行?” 大姐夫还是会做人啊! 这本来是朱元璋磨不开口的事,不好意思对李贞言明。 毕竟,他这是为了女婿,抢自家亲外甥的军功,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啊。 李贞却反过来,主动为胡翊求一个监军的官职,求朱元璋把胡翊安插到李文忠手下去。 朱元璋听到这个“请求”后,立即眉开眼笑的同时,脸上又带著一抹愧色,有些臊得慌的说道: “姐夫,咱这是为了女儿抢夺外甥的军功,你还照顾著皇家的体面,说什么求我的话,分明是咱这个皇帝求著你呢。” 李贞哈哈大笑著,说道,“都一样,都一样。” “若是没有你重八的恩典,又哪来我和保儿的今天?静端是我看著长大的,跟我的亲闺女也没什么两样,胡翊又对李家有大恩,待我写封家信捎给保儿,他也定会全力相助的。” 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朱元璋心情大好,抱著李景隆举高高,玩的不亦乐乎。 一会儿工夫,马皇后擀好了长寿麵,朱静端做好了长寿包,又蒸了个大大的寿桃馒头放在桌子中间。 他们这桌子菜,正好赶上午饭的时候,朱標带著弟弟妹妹们全都来给李贞贺寿,一起围坐在桌前。 席间,朱樉问李贞道: “大姑父,我看胡郎中最近在练鐧,他舞的好生漂亮,你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吧?” 不等李贞说话,马皇后却是说道: “你们的任务是好好读书,不是舞刀弄枪,咱们大明现在是兵强马壮,也轮不到你们上战场打仗。” 话起了个头,朱標就问道: “姑父,你教胡郎中练武,现在他的水平怎样了?” 听到朱標问,朱元璋也很想知道,毕竟这是未来女婿,马上就要派他上战场了。 那毕竟是个危险的去处。 李贞却是满身的自豪气,笑著说道: “胡翊的拳脚嘛,一般,怕是在樉儿手里都要败下阵来。” 此话惹得一阵哈哈大笑,李贞却又道: “但是他的双鐧颇有章法,我请了宫中的用鐧高手教他,现在耍的是有模有样,不单是如此,这孩子箭法超群,於五六十步外,二十箭全中,手法极稳,目力极佳,所欠缺的只是气力,是个神射手的好苗子!” 听李贞说的眉飞色舞,这下朱樉、朱棡还有朱棣,再也笑不出了。 三人的箭术,以朱樉最好,虽可射七八十步,只是命中率低些。 须要知道,军中选弓箭手,要求才不过是八十步距离外,十箭中六。 也就是百分之60的射中率。 胡翊现在於五六十步外,二十箭百分百命中,假以时日,绝对是个又稳又准的神射手。 听了这话,马皇后指著几个儿子们说道: “看看你们,再看看人家胡郎中,你们真是文比不过,武也比不过,还不好生跟著宋先生念书,净知道逃课捣蛋?” 朱元璋也是立即接话,指著朱樉、朱棡说道: “亏你们两个还逃了课,跑去校场练武练箭呢,练了几年还及不上人家这练了一个多月的。” 李贞家中有说有笑,太子、皇子们欢聚一堂。 胡宅。 胡翊昨天回来后,带著胡令仪放鞭炮玩,折腾了半夜。 他没想到,这一晚上,亲爹、亲哥哥都没有回家。 叔父胡惟庸何时回来的,他也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胡翊醒来时,看到胡惟中还在院子里坐著,手中对著帐本之类的东西,居然熬了个通宵。 胡显一会儿回了家,也是倒头就睡。 一直等到天都快黑了,这一家人才算是聚齐。 柴氏今天买了许多菜,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把胡惟庸一家人也请过来坐。 如今,胡家四人为官。 胡惟庸正三品太常寺卿,胡惟中正五品上林苑监左典簿。 胡显因为跟著老爹混了七八年,有些老兵资歷。 得以做了正九品漕运司广积仓副使,就是个看管仓库的官,相当於是管著一个看仓库的保安大队,他是副队长。 胡惟中作为一家之主,此时端起了酒杯,开口说道: “翊儿一向都在宫里,今日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这儿,才算是过大年了,正巧,他又因为医治好长公主的顽疾,陛下授了他正四品官,真是大夫和將军都叫他当上了,这也是咱们老胡家的喜事,咱们一起庆祝庆祝。” 胡翊不在的这段时间,胡令仪多少懂了点礼仪,这要是搁在以前,必定是已经站起来动筷,手跟筷子一起上,不断往嘴里扒食吃了。 今天则不然,胡令仪主动问胡翊道: “二哥,你饿吗?你想吃那个煎鱼吗?” 胡翊被这小吃货逗乐了,知道是她想吃,连忙夹了一块鱼肉放在胡令仪的碗里。 小丫头片子瞬间就眉开眼笑的,满眼都是小星星,吃的不亦乐乎。 胡翊不禁心中感嘆起来。 做小孩真好,无忧无虑的,天真烂漫,那些糟心的事情不知道,也不会去管。 胡惟中趁著这时候,在大家最高兴的时刻,终於又宣布了一个重磅的消息: “翊儿,显儿,你们还不知道咱们老胡家一桩更大的喜事吧。” 胡惟中显得激动极了,兴奋又郑重的说起道: “你们的叔父,最近因筹运北伐粮草立功,又在开国大典上办的漂亮完满,陛下龙心大悦,李丞相昨日向陛下提出请求,陛下已经恩准將他调进中书省,担任李丞相的左右手了。” 调进中书省,做李善长的臂膀,那么胡惟庸现在的官职便等於是参知政事了。 几乎相当於副丞相的官位。 看到大哥胡惟中如此的抬举自己,胡惟庸立即摆手道: “大哥过誉了,正式在李相手下任职,官位应当是从二品的参知政事,我只是以正三品太常寺卿借调去中书的,陛下和李相,现在不过是在考验於我,名义上还归属於礼部呢。” 胡惟庸面上虽然显得谦虚,但依旧难掩那一脸高升后的喜色。 胡父则是说道,“如今我胡家叔侄父子,足有四人在朝为官,也算是祖坟上冒了青烟,要等到空閒时候回一趟老家,修葺祖坟,重开我胡家祠堂,也好光宗耀祖,將这些荣耀记载进族谱啊!” 此时的胡家屋內,所有人都是异常的高兴。 唯独是胡翊,脸上跟著在笑,心里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从明天开始,叔父就要进驻中书省了,虽然名义上还是太常寺卿,实则已经开始行使起副相的职权。 看似距离案发还有十二年。 实则,今日之后,他和全家人已是站在命运的拐点上了…… 第42章 陪太子读书 歷史的车轮,在催促著胡翊。 胡惟庸入了中书省,成为李善长的左膀右臂,给他所预留的时间也就不多了。 此次准他的假期,只有三日。 胡翊在第三日,临进宫时,和赶去皇宫上林苑当差的父亲一道。 走在路上的时候,父子二人面对面,有些事胡翊一直压在心里,是时候该说说了。 胡翊先想到的是大哥的事,对胡惟中说道: “爹,您最近说起话来,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胡惟中可没发现自己有这毛病,他变了吗? 好像没有吧? 胡翊这才说起道: “以前大哥为长兄,您在提到我们的时候,一定会先提大哥,然后再提到我,现在却总是先提到我,后提到大哥。” 胡翊这么一说,胡惟中沉默了。 他確实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浑然不觉中,竟改了口。 这其中当然有爱屋及乌的意思在內,毕竟胡翊这个儿子最近表现的耀眼,一时间为胡家带来了太多的荣耀,胡父现在自然更看重他一些。 但这却忽略了胡显的感受。 经胡翊提醒过后,胡惟中的心里也起了些波澜,觉得有些不应该,他反思了片刻后说道: “为父记下了,你能顾著你大哥的感受,这很好,他当年进入军中卖命,你才能留在家中过上安稳生活,用他的军餉读书,这些情分你还记著,將来有一天为父若是撒手人寰了,我也会放心,你一定能够照顾好你大哥的。” 不知不觉,胡显在家中的地位,已经被胡翊所取代。 反而是做父亲的胡惟中,竟然毫无察觉,竟没有发现这一切。 胡翊觉得,父亲也有些变了,有些话他本来不打算现在说,可是又不得不说。 胡翊又道: “爹,叔父入了中枢,以后家中来往的官员就多了,他的官邸还在修建中,咱们这一大家子也该另寻个住处,现在南京的房子便宜,不如买一所宅院吧。” 胡翊把话说的很巧妙,把搬家说成买一所宅子定居,胡父立即就同意了。 毕竟,谁都想拥有自己的家宅,有宅院了,心也就安定了。 把搬家的事就先定下来。 回到宫里后,胡翊继续开药,为朱静端泡脚。 因为开国大典,朱静端断开了疗程,现在重新浸泡软骨药,又疼的呲牙咧嘴的。 但她的伤势,比起一开始来说,实在好太多了,也不需要胡翊每天都在这里盯著。 趁这段时间,胡翊把蚕豆种上,李贞恢復了对他的训练,胡翊夜里则是继续翻看《陈旉农书》。 正如胡翊预想的那样,这个时代的农书,其实已经挺先进了。 只是普及度极低。 大部分老百姓们,使用的还是刀耕火种,最多就是每年把茅坑里的粪水拿来浇地,提升肥力。 这样提升的肥力十分有限,而且因为粪水中有大量的虫卵,最终会导致大量的作物烂根、烧根,並且增加病虫害。 农书中记载的“踏粪法”,则是在关养牲畜的圈里,不时扔进些乾草。 牲畜们的粪便混合了乾草,再加上四蹄的踩踏,在圈里发酵,这样一年下来就能够堆积起厚厚的一层肥料,肥料的效果很不错。 此外的“草粪法”,也是將大量杂草落叶,和粪便混合,存储在坑內,等到腐烂后施用。 这样的肥料,无论含氮、含碳、磷钾含量等都极低,而且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做成。 胡翊想著,可以加入骨质物,增加磷钾含量。 將大量的厨房蔬果垃圾、剩菜剩汤一类的泔水倒入,加上落叶、草木、秸秆类发酵,增加含氮量。 加入大量粪便提升肥力也是可以的,但是需要温度够高,把虫卵杀死。 只要温度和湿度够,发酵的速度就会很快,大大提升肥料的肥力,又能缩短製成时间。 胡翊改良过后,第二天便去李贞的居所附近,找了块空地开始堆肥。 皇宫现在还很空旷,只要李贞同意,胡翊就敢这么做。 先在地面铺设一层秸秆,然后铺上15厘米树叶杂草,洒上7—8厘米厨余垃圾和草木灰,倒上从宫中马厩里弄来的马粪。 马粪是酸性的,这里面还需要加入一些石灰中和,再加上许公公从御膳房带出来的骨头,都被胡翊砸成碎屑扔进去。 然后最上层再覆盖秸秆和落叶,重复这样的操作往上堆,就可以了。 胡翊大概堆到1.5米的高度,製作了一个大堆肥,然后用大量秸秆铺在外面保温,每天往里面浇水,使微生物快速分解这些材料,释放出各种元素。 李贞看到胡翊每天过来忙活,测测温度浇浇水,查看乾湿状况,很是不解。 这天看到胡翊在翻肥堆,忍不住问道: “你弄的这玩意儿真的是肥料?我怎么看著就是一个发霉的草堆垛子啊?” 胡翊跟李贞再怎么解释,李贞还是很怀疑。 转眼,正月便快要过去了。 徐达的捷报,和李文忠的家信,一起送到了朱元璋面前。 徐达率25万北伐军,彻底攻占了山东全境,逼得元军连连退让,明军士气高涨。 常遇春奇袭东昌府,斩元將也速,所战皆克,气势如虹! 得知这一消息后,朱元璋大喜过望。 同时,李贞看过了儿子传回的家信,这一天,把胡翊叫到了跟前来。 胡翊以为今天还要练拳脚,结果李贞拿出家信,突然一番话打了胡翊一个措手不及: “陛下要你去前线参加北伐,令你以昭信將军的名义,领著监军之职,速速奔赴前线。” 北伐? 胡翊先是一愣,然后逐渐回过味来了。 做监军? 那一般都是隨军殿后,或是跟著主帅稳坐中军的官职,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胡翊心中暗想著,突然间整这么一出,这是要给他送军功吗? 个中的关係,也只能是如此。 胡翊得到照拂的原因,肯定是因为朱静端。 而他一个从未上过战场,不通军事和兵法的人,一上来就给个监军之位。 在军中做监军这种不怎么出力,象徵意义更多一点的活儿,摆明了是个保送镀金的差事。 胡翊这时的脑海里,忽然蹦出来一句话,倒是很贴合现实——“陪太子读书”。 没错,胡翊就是这个“太子”,只是不知道哪个將领来陪他“伴读”来了? 正巧,胡翊这时看到李贞手中的家信,封皮上正好写著李文忠的名字。 莫非,是去李文忠手下做监军吗? 果然,看到胡翊的眼珠子滴溜转,李贞告诉胡翊道: “你莫要害怕,叫你到保儿手下去做事,这是我的主意,现在陛下要见你,你速速去一趟华盖殿。” 第43章 鐧名亢龙,弓名惊风 华盖殿里。 朱元璋身穿龙袍,四十岁的他正值壮年,龙精虎猛,提笔在奏摺上笔走龙蛇,快速书写著关於海禁条文的批覆。 方国珍虽然平定,但陈友定残部依旧猖狂,在沿海一带勾结倭寇洗劫百姓,简直猪狗不如。 之前,虽已下令將沿海的百姓迁离至內陆,又派兵去征陈友定。 只是海禁的具体律法还没有草擬,如今正在促成此事。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批奏章,朱標则是在他侧面,另摆上一条桌案,也抱著一堆奏摺在批覆,也算是开始实操了。 胡翊奉旨前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的面见朱元璋,而且身边没有其他人。 “臣,胡翊,恭请圣躬万安!” 见皇帝要五拜三叩,礼仪非常繁琐。 不过胡翊刚要行礼,朱元璋立即一个字打断,说道: “免。” 看得出,朱元璋也挺烦这些礼仪,他长话短说,问道: “咱要你去北伐,在保儿手底下做监军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胡翊应了一声。 朱元璋立即就说道,“你也是时候该去歷练歷练了,在军中少说话,多做事,爭取立几个军功。” 说罢,还不等胡翊答对,就伸手一招身边的內侍道: “取兵器来。” 两个太监怀抱武器走来。 一人手中抱著两条铜鐧,一人手中捧著张紫檀木做成的轻弓。 朱元璋说道: “这亢龙鐧是长短一套,照著你习练鐧法时候的兵器,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只是用了铜,更扎实些。” 说罢,又將那张轻弓取在手中,拉开弓弦试了试,点头说道: “这弓是標儿用的,名叫惊风,可射一百二十步,箭速奇快,你一併带著。” 两个太监將亢龙鐧和惊风弓送到胡翊面前。 胡翊抓起鐧来掂了掂分量,长鐧大概1.2米,適合进攻,重3斤。 短鐧0.66米,1.8斤的重量,適合防守。 手持双鐧,攻守兼备。 “臣,谢陛下、谢太子赐予,必当以此兵器,尝元贼之鲜血,彰我大明军士之勇。” 朱元璋对於胡翊的回答很满意,但他似乎很赶时间,立即便又摆著手说道: “那你速去准备,马上出发,迟了保儿可不等你。” 胡翊这就被轰出华盖殿。 太子朱標实在是担心胡翊,跟朱元璋说道: “爹,我再去跟他嘱咐嘱咐。” 朱標立即赶出来,叫住了胡翊,对他细心叮嘱道: “常將军带兵攻打保定府,保儿哥发出家信时,正在协助常將军扫荡元军,他与你约在真定卫见面,便是要在破了保定后,行军至那里,所以你的时间不会多,几万大军不会驻扎下来只等你一个,这一路艰辛得很,你要有个准备。” 朱標说到此处,胡翊还不知道这段路途究竟有多么恐怖。 直到朱標说出了距离。 “从南京到真定卫,有2400里地,另外,作为姐姐未来的夫婿,你也是我未来的姐夫,更要叮嘱你一句,到了军中不会做没关係,要多看,若是不懂得如何做事,你就记住放权给下面人做,只需记住不折腾这三字,便出不了大碍。” 说实话,朱標这一句2400里地,可真把胡翊嚇住了。 只是后面朱標的善意提醒,让胡翊立马就进入了状態,心里知道了此行的重要性。 “臣,谢过太子提点之恩。” 胡翊向朱標见礼表示感谢,朱標立即將他扶起,拉近了距离,小声说起道: “你我將来是一家人,不必拘礼,快去后宫一趟,姐姐在等你呢。” 胡翊告別朱標,立即回到后宫。 李贞和朱静端、朱静敏正在那里等他。 换洗的衣物和文书、令牌,李贞都已为胡翊准备好了。 朱静端也是快步走过来,知道事態紧急,红著脸,双手递过来一个荷包,声音糯糯地说道: “我为你求了平安符,希望你此去一切顺利。” 胡翊也顾不得別的了,只得最后嘱託了李贞两句: “李大爷,我那些堆肥,隔几天帮我翻一遍,蚕豆长出来寸深的时候,就劳烦您帮我將那些肥料追到地里,等那蚕豆长出来,您给我留几粒,这东西我將来有大用。” 李贞点了下头,说了声“记住了”。 胡翊这就立即出宫。 宫门外,已经有六人牵著马匹,在等著他了。 为首一个精瘦的中年人,皮肤显出厚重的古铜色,看著相貌平平无奇,走起路来却带著一股威势。 此人来到胡翊面前,立即便见礼道: “卑职马长风,奉旨护送监军大人前往,路程紧急,请大人立即上路。” 胡翊看到其他五人,也在向著自己见礼,立即说道: “今后路上兄弟相称,大家无需再向我行礼,礼节多了反而是累赘。” 七人七马出了仪凤门,胡翊他们刚出城,立即便听到一个声音在叫自己。 原来是继母柴氏抱著小妹胡令仪。 “翊儿,路上保重,你爹和你大哥都在当差,只有我来送你了。” 看到胡翊坐在马上,胡令仪也是立即挥著小手,边哭边喊道: “哥哥,你快些回来,不要等仪儿长成大人才回家。” “放心了,母亲,照顾好小妹和大哥。” 胡翊只在城门外略一停顿,便立即出发了。 护送胡翊的这六人,领头的马长风,曾是常遇春手下的千户,后被调进大都督府当差。 马长风加上另外三名骑兵,外加两个斥候,这便是全部的护送阵容成员了。 马长风与胡翊在官道上並行,趁此机会,马长风细细对胡翊说道: “李將军信中约定,大军五到七日到达真定卫,如此一来,留给我们的时间至多为五日半,因此一切从简,只有我们陪著您上路了。” 胡翊听说后,有些发晕。 五日半,要行进2400里地? 隨后,马长风说出了今日的行程——淮安驛。 从南京到淮安,600里地,一日走完。 胡翊心说,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好在是李贞对他进行了系统培养,纠正了他的骑行姿势,再加上父亲前几年教过他骑马,有些基础。 要不然的话,这2400里地不等他走完一半,裤襠都得磨平了。 好吧,南京——淮安。 600里地,开始! 第44章 一滩马粪引发的危机 从胡翊上马,行进八十里地后。 他开始想念家中的坐垫了。 事实证明,骑马行军並不比步行行军舒服多少,一个废腿,一个废屁股。 骑了一百二十里地后,胡翊恨不得把自己的屁股给摘了,换个铁屁股和铁裤襠装上。 一开始只是略有不適,后来就发展到裤襠火辣辣的疼,最后变得麻木了,隱隱的钝疼。 再到后来,屁股好像著火了一样! 这一行对於胡翊来说,当真是难上加难。 但对於马长风他们来说,虽然同样很辛苦,但却不是最惨无人道的一次。 毕竟,胡翊的骑术在普通人眼里,还算是像模像样,但在他们这些人眼中,也就比菜鸟强点有限。 胡翊需要使出全力追逐,才能与他们持平,在这种情况下,人家很轻鬆,胡翊的痛苦直线翻倍。 这一天下来,从早上巳时(9点)骑到第二天凌晨寅时(凌晨3点)。 一直骑了九个时辰,在驛站换乘了三次马匹,总算赶到了淮安驛。 后半程,胡翊全程都是痛苦脸。 好在他能忍。 终於躺在馆驛的床铺上时,胡翊將身上的衣物除去,便看到大腿两侧血淋淋的一片,全都是烂肉。 磨出的水泡破了,又在底下磨出新的水泡。 新的水泡又磨烂,循环直到最后,两条大腿和屁股给磨的全是血。 上了些金疮药,胡翊决定给自己惨不忍睹的襠部弄个垫子。 要不然,不等到达真定卫做监军,他先做了公公。 胡翊躺倒就睡,不到三个时辰之后,又被马长风喊醒。 “天啊,这过的是什么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啊?” 胡翊挣扎著爬起来,此时因为周身疼痛,已经连马都上不去了。 隨行的斥候之一——李三郎,將胡翊搀扶上马。 因为胡翊不像別的官那样一身的官架子,整体上十分和蔼,昨日骑马磨的难受,中途多次忍不住呻吟起来,最后更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完全不顾及形象。 有了昨日的接触,马长风他们也熟络了许多,看到胡翊的惨样,马长风站出来说道: “大人,是否要卑职为您调整路程,在此地多歇一歇?” 胡翊转念一想,立即便否决了这个提议,正色道: “要李將军那几万人等我一个,这种事我实在干不出,人家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浴血奋战,那是脑袋別在裤腰带上,我骑个马顶多是屁股痛,又要不了命,跟他们一比可是轻鬆太多了。” 当然,胡翊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算过路程的。 五天半勉勉强强能赶到,就算多让他留在馆驛休息,又能休息多久? 还是立即赶路吧,这是最优解。 马长风和李三郎他们,对於胡翊这段话,心中还是很敬佩的。 这位监军大人实力虽然不济,但是却极为坚韧,即便昨日骑在马上嗷嗷叫,那也是一直在赶路,只在中途停歇了瞬间的工夫,一直没闹过么蛾子。 至於胡翊。 昨日还有嗷嗷叫的力气,今日就直接偃旗息鼓了。 他已经不记得是如何赶路550里地,到达的徐州府了。 双腿已经没有知觉,而且下肢浮肿,等到下马的时候,需要李三郎在下面接住他,背著他落地。 这大概是最痛苦的一天。 三天过后,胡翊已经逐渐適应下来,痛苦感减轻不少。 从徐州府到达兗州府,今日又要从兗州府到达德州府。 胡翊甚至还学会了在马上打瞌睡,骑十米睡一米,隨时保持著睡眼惺忪的状態,还能稳稳地抓住马韁绳而不倒。 打两秒钟呼嚕,然后顛醒,不久后继续开始打呼嚕,胡翊痛並快乐著。 眼见著距离德州府越来越近了,马长风叫大家停下来,脱下军服官衣,换上商贾的装束。 马长风对胡翊说道: “大人,之前咱们一路走来,都踏在官道上,从此地到真定卫还有五百余里,这一路开始就不甚太平了。” 两个斥候,李三郎和陈山狩撒开3-5里,前去探路。 因为这一带刚刚平定不久,元军虽然撤去,恐有不少衝散的余孽,还在各地流窜,需要越发的小心。 不过,事急从权。 两个斥候撒开距离探路,也顾不得多么小心,还得拼了命的赶路。 胡翊现在已经越来越適应了,腿上的疼已经变得可以忍受,之前磨破的地方几乎都已经结痂,现在他在跑马的过程中,遇到一些奇怪的地形和山势,还能跟马长风请教请教,从这个千户口中学到许多行军的常识。 天色渐渐来到傍晚。 胡翊他们只差一百多里地,就到德州府地界了。 只因这些地方打下来了,却没有完全招抚,许多设施也还未修建,他们最后一次换乘坐骑后,已经跑了九十余里了,还得再跑一百多里地才能到德州驛换乘。 已经换了11次马,累毙五匹,可是依旧不敢鬆懈。 终於在距离德州府还剩五六十里路程时,马长风看到路边留下的马粪,翻身从马上跳下来。 这一路上,马长风见到马粪,都会习惯性的下马去察看。 胡翊也从中学到了不少知识,比如从马粪里面未消化的食物,判断是敌是友。 以及从马粪的新鲜程度,判断对方在此逗留的时间等等。 但是,之前若是去察看马粪,马长风都是下去看过后就走。 这次却不一样。 马长风在那滩马粪前驻足停留了许久,胡翊看他举止有异,立即出言询问道: “马千户,怎么回事?” 好好的路突然不赶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不其然,马长风站起身来,將手中未消化的饲料在胡翊面前摊开,然后说道: “大人请看,这粪中混有苜蓿草料,据卑职所知,元军多用这种饲料餵马,与我们不同。” 继续往前行进,只是胡翊他们现在就小心多了。 不多时,两个撒出去的斥候回来了一个。 陈山狩回来稟报导: “大人,前方发现数滩马粪,看起来有小股元军残兵在此,从马蹄印数量判断,这伙元军数量应该不破百,在30-60人之间,李三郎在头前打探消息去了。” 一听说有残余的元军,而且数量极有可能达到30-60人。 若是敌人真有这么大规模,胡翊他们加起来只有七人,还是极限六带一,六个黄金带一个青铜。 这一瞬,胡翊觉得有些危险了。 第45章 敌踪 南京,皇宫。 朱元璋命人把御园铲了,开始搞春耕。 皇帝、皇后带著皇子跟公主们,在皇宫里面种地,怕是纵观歷史长河,也不多见。 朱樉又欠抽得很,看到大姐在给菜苗浇水,故意在朱静端面前逗她说道: “大姐最近老往佛堂跑,就差浇地的时候念佛了,我说姐姐哎,你最近是不是掛念上什么人了,跑的这样勤?” 朱樉一开口,隨即就被朱静端拧著耳朵,连连求饶起来。 “大姐,我不敢了,我不敢再说了,快鬆手吧,你比母夜叉还凶呢!” 马皇后看到他们姐弟在嬉闹,想了想,说道: “已是第四天了,胡翊他们应该走过半数路程了吧?” 朱標一边扶著犁头,一边说道: “五到七日时间,赶路2400里地,实在是太苦了些。” 但是朱元璋听了朱標的话,却是反驳道: “他苦什么?这就苦了吗?” 朱元璋没好气的道: “正月过年,徐达拿下山东全境,切断了元军南北防线的联繫,又断了元庭粮道,元大都处於一片孤地。” “元宵节后,老常夺了汴梁,兵锋直抵向元庭咽喉,如今保儿率军向西,去取太原,他只要夺了太原,拒扩廓大军於潼关外,咱们便无后顾之忧,几路大军合围元大都,展开决战,一举灭了这狗屁元朝廷。” 朱元璋说到此处,板著张冷脸说道: “他就只有这一个机会,跟隨保儿去打太原,谋得个军功,到了决战之际,咱要亲自去汴梁督战,到那时有几路大军出征,要从几十个能征善战的將军口中抢夺灭元的功劳,他有这个本事吗?” 朱元璋算的很清楚,也把机会给胡翊了,只是能否抓住机会,就是胡翊自己的事情了。 只是朱標又担心起来,说道: “文英哥到了军中,给我写了封问安的信,他说正月才拿下德州、汴梁一带,大股的元军虽已撤走,怕是有些小股匪徒和残兵,还在负隅顽抗。” 朱元璋不满地瞪了朱標一眼,问道: “怎么著,你在担心什么?” 朱元璋脸上带著一丝怒气,再度表达自己的不满,说道: “自从咱当年起义以来,十几年间,遭受的生死险境也不少,別说咱了,你们这一个个的跟著你们的娘,还不是遇到过生死危机?真要遇上这种事,几股小匪患都平不定,那也不配娶咱老朱家的女儿。” 德州府外近六十里,桑园镇。 胡翊在马上打了几个喷嚏。 他们一行几人又往前行了一里多地,果然见到路边大量的马粪。 这些马粪明显被人掩埋过,后来才被李三郎他们刨出来的。 能够遮掩粪便,而且道路上尽都是马蹄印,正好说明对方是一支专业的作战骑兵,最近一直都在试图隱蔽行踪。 那么,凭藉这些蛛丝马跡,马长风已经有了个大致的判断。 马长风请胡翊下马,然后指著地上的马粪堆,对胡翊说道: “大人,从掌握到的蛛丝马跡来看,已经可以肯定,在我们附近有一伙元军残兵在活动,您看这些马粪,还很新鲜,应该是今天早上的,他们既然有意遮掩起来,恰恰说明他们在隱匿行踪。” 胡翊也明白了,倘若是自己人,何须在自己的地盘上隱匿踪跡呢? 恰恰是前不久才攻克的德州,还有一些元军残兵在四处流窜,此时明军急於扩大北伐成果,留守和治理当地的兵力极少,自然腾不出手来消灭他们。 马长风又指著地上的马蹄印说道: “大人您再看,这地上的马蹄印很浅,间距也不大,说明这些元兵赶路的速度並不算快,可是他们在我们的地盘上流窜,为的就是找到缺口,突围出去,才能活命,在这紧要关口却还行军如此之慢,只怕是他们的战马也早已疲惫不堪。” 马长风这些话,真是让胡翊学到了许多常识。 算起来也对,德州被攻破已过去近半月了,这些残兵们流窜了这么久,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身体状態,只怕都不会太好。 毕竟是断了半月给养的。 马长风分析过敌情后,立即便提出建议道: “大人,您应该下令,让大家用布包裹住马蹄,最好包裹双层,然后快速通过这段危险地带。” 马长风这样说了,胡翊便让马长风代为传令。 “监军大人有令,双层布包裹马蹄,快速通过危险地带,留下赵铁虎、赵铁壁二人尾隨断后,不可暴露踪跡,见机行事。” 铁壁和铁虎是两兄弟,铁虎是神射手,铁壁是个火器专家。 这兄弟二人要留守殿后,赵铁壁便从行李之中,將一筐东西递给了马长风。 胡翊知道,赵铁壁拿给马长风的这一框东西,应该是威力很大的火器,只是不知道里面具体装的是什么。 赵氏兄弟很快便隱蔽起来,斥候陈山狩继续前去打探消息,此时胡翊的身边就只剩下马长风和一个叫老田的骑兵。 “大人,留下铁壁铁虎,谨慎些也好留个后手,三郎和山狩之前已经打探过了,只恐元兵也早已发现他二人踪跡,也就继续叫他们走在前面,这样铁壁铁虎在身后潜藏,就不会暴露踪跡。” 马长风真正做到了心细,这一路之上,都在提点胡翊,也在教他东西。 包裹布后,马蹄落地时触发的声音便小了许多,隔著一定距离根本听不出。 胡翊的心弦紧绷著,因为那伙元兵就在这附近出没,他现在未上战场,已经隨时隨地可能遭遇战斗。 前身,他在蓝星,身处於和平年代。 现在,他在大明新生,也从未参加过战爭,於这一切他都是一片空白的新手,自然也难免崩紧心弦。 可是,如此行进了十一二里地,並未发现任何敌人的身影。 到了这里,道路上的马蹄印也明显消失了。 胡翊看到这些,略鬆了一口气。 这样看来,是否那些元兵去了別的地方? 这里並没有踪跡,这一行应该遇不到他们了吧? 便在此时,陈山狩突然回来稟报,说道: “启稟大人,前方三里处,发现一片黑松林,路上並无马蹄印记,没有任何痕跡,三郎还在暗中摸查情况。” “黑松林?” 马长风迟疑了下,略作思考,之后展开地图看起来,语气之中带著些严肃和凝重,沉闷著开口道: “前方那片松林,是最適合元兵藏匿之地,他们若驻扎在內,我们进去,凶多吉少。” 第46章 擒贼要擒王 旁边的骑兵老田,將地图卷展开,看罢后说道: “若是绕道,则需要多耗费半日时间,时间上也来不及。” 马长风便点著头,而后说道: “叫三郎从后面摸进去,探探虚实,你去策应他,先摸清楚状况。” 陈山狩立即催马赶路,马长风他们立即停下来,爬上一处高地观望起来。 此时,马长风接过老田手里的地图卷,手指著这一带的地形说道: “此处往德州,有三条路可行,从地势来看,绕道走梧桐山最快,若是遇到危险,顺著黑龙峡走,则可以借地势坚守。” 二人这边才看罢地图不久,远处斥候打起了旗语。 马长风立即说道: “不好,松林內果然有敌情,派去的人被他们发现了!” 老田立即手指著一个方向,急切道: “请大人速速赶往黑龙峡方向,敌军数量不下五十,我们只有七人,走梧桐山这条路赶去德州,路程太远,风险极大,现在只能依託黑龙峡的地势与他们周旋了。” 胡翊立即翻身上马,照著老田手指的方向率先奔逃。 倒不是因为別的,他的骑术是所有人中最差,笨鸟先飞的道理胡翊是懂得的。 这边胡翊一走,马长风和老田很快就追了上来,不久后陈山狩和李三郎也紧跟在后面。 在他们身后的地平线,突然从黑松林中,涌出二十多骑在后紧追,穿的正是元人的皮甲。 老田不时回头看著,见李三郎和陈山狩都快赶上来了,那些元兵们却还隔著一段距离,点头说道: “千户大人看的极准,这伙元兵確实是人困马乏,凭藉他们这速度追不上咱们。” 听了老田的话,胡翊有些无奈,自嘲道: “高手带新兵,只怕是追不上咱们,也甩不掉他们吧?” 老田和马长风对视了一眼,马长风却是安慰胡翊道: “大人能用四天时间,赶路一千八百多里,已然是厉害了,这几日下来,大人您的骑术也有精进,只是我们的战马也开始疲累,所以难以摆脱他们罢了。” 老田紧跟著也说道: “他们在黑松林內歇息过了,战马虽然疲累,但与咱们差距不大,倒不是因为大人您骑术的原因导致我们甩不掉他们,即便大人的骑术与我们一般,也是甩不掉的。” 老田这么一说,胡翊越发觉得自己需要加一把劲。 不久后,两个斥候也追上来了,胡翊发觉自己的骑速不够,更是狠抽战马,紧紧地抓住了韁绳狂奔。 大概是觉得派出的二十多骑,追不上胡翊他们。 从黑松林之中,又衝出二十多骑人马,尾隨而来。 马长风回看著,说道: “元兵尽出啊!这里距黑龙峡,大约还有15里,这伙元狗有50人上下,得想个法子解决他们,不能耽误了行程。” 便在隨后赶路间,身后的元兵们分成了两部分,十来个跑的最快的骑兵,想要绕道迂迴,在前面截住胡翊他们五人。 但是胡翊加速了,全力衝刺奔向黑龙峡,胡翊在马上顛的都快散架了,好在总算换来了效果。 五人提前赶到黑龙峡。 此时,一个斥候在前探路,其他三人保护胡翊,进入到了峡谷深处。 大约行了两里地,陈山狩回来稟报导: “大人,前面有一处狭长的山道,山道上有一块高地,可以设伏。” 马长风立即策马去看,隨后极为欣喜,回来对胡翊拱手道: “请大人传令,在此处设伏,痛击元兵。” 胡翊记得朱標说过的话,碰到有些事,哪怕不懂,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做,只要他自己不折腾就好。 朱元璋派来护送他的人,全都是军中精锐,断不会害他。 胡翊立即照著传令。 他们来时候的道路,大都在一丈宽,可以几匹马並头行走。 但走到这处狭窄地带,胡翊目测,这里最狭窄的地方,最多只能容纳三人並排通行,两边迅速收紧。 而在这处狭口上方,一块十多米高的巨石,就立在那, 在这里设伏,居高临下,弓箭的射速更快,射程更远。 反过来,元兵们无法近战,只能用箭远攻,偏偏从下往上射,容易暴露身体最脆弱的地方,箭枝又受重力影响,且狭口过窄,影响角度。 此地果然绝妙! 两个斥候立即牵著马匹前去安顿。 老田便在这处狭口地带,砍了许多木头,大家临时拼凑,做了十几个拒马桩挡在面前。 马长风叫几人把身上所有的拒马钉取出来。 这玩意儿,每人身上带上二十来个,凑在一起便是百十个,往拒马桩前面撒上一层,別说是敌人的战马了,就是元兵们来了也不好下脚。 便在紧急做了一点防备后,一队队的元兵终於进来了。 其实他们早就该进来,只是因为来到黑龙峡外,生怕里面有埋伏,派了几个兵卒作为前军探路,耽搁了工夫。 此时,一看到前方的拒马桩,和撒在地上的拒马钉。 一名腰间佩印的元兵军官,气得扬起鞭子指著上方的高地,大怒道: “南人的鼠辈,摆这些铁疙瘩,塔拉哈的儿郎会怕这些羊粪蛋?” 胡翊他们躲藏在巨石后面,马长风示意所有人噤声,不要说话。 然后透过石头间狭小缝隙,观察那边敌人的情况。 他此时的手中,早已攥著一把洪武硬弓,手中攥著一支破甲箭。 这名元军官虽然嘴上这样说,却是急忙勒马停蹄,举起大手,令身后所有的骑兵们停了下来。 接连骂了好几句,却得不到回应,这名元军官却也没有令手下骑兵们硬冲。 不但如此,他们反而往后撤退,到了一个更为安全保险的距离。 马长风本想“擒贼先擒王”,先解决了领头的,后面这仗就好打了。 怎奈对方防著他呢,撤出到80步外的距离,如此一来,破甲箭即便命中,也造不成多大的杀伤。 对方太机警,计划落空。 马长风只能放弃偷袭,从巨石后方站起身来,把敌人刚才骂过来的话又骂回去。 他手指著那名军官骂道: “你个五大三粗的狗熊,既然不怕这些羊粪蛋,有胆的就上前来滚一遍,叫爷爷看个把戏。” 军官自然不敢向前,面对挑衅,他气得继续用蹩脚的汉话骂道: “鼠辈,我剥了你们皮,铺在科尔沁!” 胡翊听著元人蹩脚的汉话,觉得太可乐了,立即也扯著嗓子回了一句: “將军的威风,怕是在大漠里对著沙子使惯了,来了我大明,华夏的儿郎们可不是你蒙古的沙子。” 胡翊这边话音刚落,马长风一踢身后陈山狩。 在他们身后,陈山狩突然暴起! 他早已是弯弓搭箭,刚一抬头,立即奔著那名元军官射去! 第47章 首杀 弓是洪武硬弓,最远可射一百八十步。 箭是透甲锥,对付元朝骑兵,能穿透他们几十张牛皮特製的三层皮甲。 陈山狩又有百步外杀敌的射术,这一道冷箭猝不及防,直奔敌方军官的腰腹射去。 之所以射腰腹,而不是射面门和咽喉。 这便是陈山狩作为一名精英级別弓手,十数年来战场廝杀得来的宝贵经验。 射面门和咽喉有得躲,但若是射腰腹,大概率是无法闪躲的。 果然。 那方的元军官看到冷箭朝他射来,立即便是身子向后躺倒,尽最大可能躲过面门和咽喉两道要害部位。 他也以为这道冷箭是奔著要他命来的。 其实却不然。 陈山狩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一箭射杀他。 这样的元军官,大概率外穿三层牛皮甲,內衬一层锁子甲,弓箭极难造成击杀。 何况是还隔著80——90步的距离,就更加显得艰难。 故而这一箭射出的目的,便只是令那名元军官受伤。 箭如流火,转瞬即至。 那名元军官刚把身子向后躺倒,立即便闷哼一声,从马上跌落下来,手捂住腰腹。 因为胡翊他们是居高临下,占尽了地利上的便宜。 陈山狩又用的是特製的透甲锥箭。 这一箭便连穿三层皮甲,破了元军官內衬的锁子甲,命中了他的小腹。 领头的军官受了伤,那伙元兵们当即大乱,口中惊慌呼喊著胡翊听不懂的蒙语。 但那名军官似乎不打算就此躺下来,他在两个元兵的搀扶下,竟然又重新站起。 看得出,这一箭扎进去的许多,应该不是轻伤。 那名军官此时却以腰刀触地,勉强支撑起了身形,隨后大手一挥,指使这些元兵们立即展开衝锋! 胡翊他们设伏的狭口,只能供三人並行,也就是说,最多只能容纳两匹马一起通过。 地形狭窄,前面又有拒马桩和拒马钉拦路。 明知道衝上去就是送死,这些元兵们当然不敢向前了。 一看到自己的命令没有人遵守,那名军官拔出了腰间佩刀,继续大声呼喊著胡翊听不懂的话。 马长风在旁边为胡翊翻译道: “他们断粮两天了,那个军官在训话,要这些残兵衝过狭口,在咱们身后夹击,抢咱们的马匹,这是唯一的生路。” 饿了两天,军官的小腹又中了一箭。 这种种情势把元兵们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搏命了! 德州府打仗的时节,这里的百姓们就跑光了,周边数百里都没有人烟,更没有任何吃的和补给。 这帮残兵已经是强弩之末,今日若是再冲不出去,就要交代在这里。 在军官的调动下,那些元兵们的士气也被激起,今日不拼大概率也活不了,便都纷纷亮出了兵器。 马长风立即取出三眼火銃。 这傢伙於50步內,可以破甲杀人,威力极大,喷射出的钢珠能造出范围杀伤。 於此同时,老田打开了马长风的那个箱子。 这箱子是铁壁当初给他的,里面装的全都是一颗颗巴掌大小的震天雷,足有七八颗。 此物就像是手拋版的地雷一样,外面是铸铁的外壳,里面装有大量黑火药,再充填上铁蒺藜和细小的铁片。 胡翊接过一个寒光闪闪的震天雷,触在手里,冰凉彻骨。 老田给胡翊一个火摺子,自己也拿起一个震天雷。 身后陈山狩和李三郎用弓箭远射,压制住敌人的阵型。 隨著那名军官的传令,二十多个元兵终於如同潮水一般,朝著狭口扑来。 高地上,胡翊他们虽有两个斥候用弓箭压制,怎奈对方冲的太快。 眨眼间,这些元兵已经衝到五十步內。 老田请胡翊和自己一起,点燃了震天雷。 “大人,待我喊叫一声,咱们一起往下面扔!” 话音刚落,马长风手中三眼火銃已经激发。 底下传来战马嘶鸣的声音,想来是命中了。 便在这时,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元兵,被拒马钉扎伤了马蹄,立即是人仰马翻。 从他们身后,绊倒了一个同伴,但即便如此,更后面的元骑兵跳过拒马钉,陷进了拒马桩之中。 “好机会,快扔雷!”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胡翊和老田手中的两颗震天雷,一起朝著前方奋力投掷过去。 立时,便听到底下“轰”的两声炸响。 一时间,山谷响震,战马嘶鸣之中夹杂著的元兵们的哀嚎。 马长风取出长弓,和两名斥候一起衝著敌人骑兵施放冷箭。 这两个震天雷,將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元骑兵直接放倒,连带那些战马一起堆积在狭口处。 前面的路都被堵死了,这里两面又很窄,不好调头。 此时那些从后衝上来的骑兵,直接变成了活靶子。 马长风他们用箭射杀这些惊慌的骑兵,趁此机会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老田则是一拍胡翊,连忙说道: “大人,快搭弓射箭,將底下那些没死透的元兵补射。” 胡翊看到那狭口底下,有三名被震天雷炸伤倒在地上的元兵,正在哀嚎著,冲他们破口大骂。 老田这一提醒,胡翊抽出惊风弓,搭弓射箭。 那三名受伤元兵,距离胡翊不过才二十步,胡翊的箭法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接连三箭,毙了三名元兵。 胡翊开了杀戒,手上沾了敌血。 在马长风他们的一波压制下,那名元军官立即下令撤退。 远处传来残兵们怒吼的骂声,胡翊前面开了张,心態也变得更加从容了。 寻著一名破口大骂的元兵破绽,隔著八十多步,一箭射其咽喉。 那名元兵应声而落,狭口处丟下十三四具尸首。 元兵们向后退了二百多步,就地扎营。 他们胆战心惊,可是生死之境,不容退缩,並没有就此离开。 在那个元军官的命令下,元兵们隨后杀了一匹战马充飢,看这意思,是要在此地驻兵,和胡翊他们僵持了。 老田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急切道: “我们已经耽搁一个多时辰了,再这样耽搁下去,恐误了大人的期限。” 老田提出来,找个人带胡翊先走,其他人留在此地对付元兵。 马长风看著即將落下的太阳,琢磨片刻后说道: “黑龙峡这条路很长,需要耽搁六七个时辰,况且德州现在还不太平,不如等等吧。” 马长风笑著说道: “铁虎和铁壁,一个是神射手,一个是火器行家,他们定能搞出些样,咱们还是要击破了这股敌兵,走大路更省时些。” 第48章 会师 马长风说到此处,回过头来,拱手恭维胡翊道: “大人的箭术也很高明,我见大人刚才射杀那名元兵,端著弓的手极稳,那名元兵还在移动,却能射中咽喉要害,极是厉害。” 胡翊知道,这次护卫自己的人,个顶个的都是精锐。 他们哪个不是箭射百步,杀敌无数? 胡翊喜欢实话实说,尤其与这些武人们交心,直肠子更显得亲和些。 胡翊开口便很谦虚的说道: “我的箭本来射不了这么远,还是你们选的这块高地好,让我占尽了地利上的便宜,才能得以射杀敌兵。” 陈山狩则是站出来说道: “大人您过谦了,我们这些兵痞子们,都是从各处军营调进大都督府的,若是些酒囊饭袋,我们心中自然是不服的,但大人您確有此射术天赋,若是搁置下实在可惜,您將来若是勤练此道,必定可以名冠三军。” 这些人倒像是真心夸讚的。 天色渐渐黑下来,胡翊他们吃著隨身携带的乾粮。 那些元兵驻扎的地方,飘来阵阵马肉的香味。 战马是最为重要的资源,现在杀一匹马充飢,便意味著这些元兵之中,有一个人失去了坐骑,註定要留在此地陪葬。 沦落至此,可想那些元兵们也熬不住了。 恰巧,陈山狩射中那个军官的箭头上,涂了毒。 如果所料不差,现在应该已经毒发了。 天色彻底黑沉下来。 不久后,李三郎来报导: “大人,那些元兵分出了十余人,悄悄摸上山来了。” 十几个元兵趁黑摸上山,看模样是要迂迴包抄,两面夹击胡翊他们。 最坏的打算,是胡翊他们放弃这块高地,继续前行,寻找下一个適合伏击的地点。 但是,似乎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別忘了马长风还留有后手。 便在那些元兵们上了山不久,彻底黑下来的峡谷之中,突然从谷入口方向传来阵阵马儿们的嘶鸣声音。 铁虎和铁壁捅了元兵们的腚眼子! 原本驻扎休息的元兵们,突然方寸大乱,不时有人用胡翊听不懂的话在高声叫嚷著。 马长风大笑道: “大人,转机已至,那伙元兵们的战马都被人放掉了。” 铁虎和铁壁趁著元兵们休息之时,悄悄摸了上去,將这些战马们韁绳砍断,马屁股后面直接刺了一刀。 这些吃痛的战马发出嚎叫声音,玩了命的奔逃,一时间去的远了。 隨后,混乱的元兵营寨之中,几颗震天雷和神机箭便飞了进去,炸死一片元兵。 黑夜之中,马长风立即带领大家从高地上杀出。 那些元兵们直接溃败而逃了。 铁虎一脚踹开军帐,原来那中箭的元军官,已经毒发身亡。 “穷寇莫追。” 马长风制止了铁壁铁虎的追逐,几人蹲在元兵营寨,喝了几口马肉汤御寒。 马长风提醒道: “大人,咱们因为这伙元兵,耽误了两个多时辰,如今只能彻夜赶路了。” 胡翊点著头。 今日作战,虽然神经紧绷,可是杀敌之后到现在,他极为兴奋。 尤其是在老田故意留下三个伤兵,给他送完了人头后,胡翊又一箭射死一名元兵。 別人送的人头,那是人情,却不是凭藉自己的真本事杀来的。 但是自己这一箭射杀敌兵,却是实打实的凭实力,胡翊自然精神亢奋,心中大为激动和喜悦。 收拾了一遍战场,铁虎循著找到胡翊射杀的那名元兵,看了看伤口,讚嘆道: “大人的射术精准,隔著近九十步,元兵还在移动,却能一箭命中咽喉,而且中箭部位正好在咽喉的正中心,要做到这一点却是极难的。” 能得到神射手的讚嘆,胡翊更是心情大好。 一行人出了黑龙峡,朝著黑松林赶去。 半夜时分,总算到了德州府城。 胡翊他们换乘马匹,马长风把在黑龙峡遇到敌人残兵的事情说了,请此地的守军儘快剿灭这股敌人。 做完这些后,顾不得休息,便又立即上路了。 一夜一日的奔驰下来,在胡翊他们距离真定卫还有百十里路程时,碰到了李文忠派来接应的部將班顺。 “监军大人,大帅现在城西隆兴寺驻兵,派末將前来接应。” 班顺带了三百轻骑接应,李文忠到来已经多半日了。 胡翊他们因为与那股敌兵周旋,耽误了两个多时辰,原本计划五日半到达真定卫,现在便推迟到六天了。 胡翊过来拱手道: “我们赶路来迟,劳大帅和各位將军们久等了,那咱们就立即赶去隆兴寺。” 六天,2400里地的疾行,中途还碰到50多元兵追袭,以7人干掉了敌方半数兵力。 这么一趟下来,马长风他们都很艰难了,更何况是胡翊? 胡翊早已经到了极限,之所以还能继续坚持这最后一百余里,完全是因为第一次上战场,亲手杀敌所带来的精神亢奋。 第六天的深夜,胡翊一行人终於赶到隆兴寺。 李文忠早已接到回传的消息,看到胡翊他们终於到来,立即出帐来迎接。 士兵们手里的火把噼啪炸响,隆兴寺外照的一片明亮,將李文忠稜角分明的脸映得半明半暗。 二十九岁的李文忠大步踏出,夜风捲起红披风,漆黑的山纹甲发出鏗鏘声响。 胡翊看到一个身子挺得笔直,一双眸子亮得骇人的青年,大跨步朝自己走来。 他立即翻身下马,看著这位威风凛凛的军中將帅,施礼拜见道: “末將胡翊,见过大帅,只因行军来迟,误了时辰,还请大帅责罚。” 李文忠爽朗一笑,鏗鏘有力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无比洪亮道: “陛下旨意写的是八日,胡监军只用六日就到达真定,何来的罪责?” 说罢,李文忠伸出那只有力的右手,搀起胡翊,挽著他的手二人並行进寺。 来到寺庙大堂,李文忠屏退左右后,这才屈膝向著胡翊一跪: “妹夫,你救治我妻儿性命,大恩大德,文忠没齿难忘!” 胡翊没想到这位军中大帅,竟然要向著自己下跪感谢,立即赶在李文忠膝盖將要触地之前,將其制止住。 胡翊同样单膝跪在面前,两人现在动作一般模样,胡翊说起道: “医者救人性命,本就是分內之事,大帅有开国之功,对我们这些大明百姓们有再造之恩,如此一来恩情相抵,再要是拜我,就是折了我的寿。” 胡翊这话说的漂亮,李文忠和他互相搀扶著站起来。 隨后,李文忠说道: “家父已在信中言明,太子也早已与我通过书信,你与静端的事我也知道了,既然有这几重关係,今后你我私底下就以兄弟相称,你若看得起我便叫我一声二哥。” 朱元璋的养子之中,朱文正为老大,李文忠是老二。 朱静端平时也要称呼李文忠二哥,胡翊自然也就跟著叫了。 “多谢二哥,那我就厚著脸皮叫了。” 李文忠一拍胡翊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这几天磨练下来,胡翊倒是结实了不少,李文忠看他体格也算不错,笑著说起道: “妹夫,你在这里稍待,我去取件礼物来送你。” 李文忠也是没想到,他就是抽身出去取了件礼物的工夫,回来一看,胡翊竟然靠著寺庙的墙壁,瘫坐著睡著了…… 第49章 感染 毕竟是六日疾行两千四百里地,中途还遇到一场廝杀,堪称是史诗级別难度。 连那六个隨行护卫之人都受了些轻伤,胡翊能坚持下来已属不易。 胡翊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人抬进帅帐的,只是一觉醒来,身上盖著一张老虎皮。 “醒了?” 李文忠笑吟吟的看著胡翊,从身后的桌案上捧起一个木盒,笑著说道,“你还记得昨晚说要送你礼物的事吗?” 说罢,將木盒递给了胡翊。 “打开看看。” 胡翊接过手中这个精致的木盒,单是盒子上用几道大漆描绘的精致纹路,便可以看出里面物品的不凡了。 打开了盒子,入眼处,躺著一把接近二尺长的双管火銃。 胡翊之前见过马长风的那个三眼火銃,那已经是这个时代的顶级火器之一,杀伤力十分强悍。 可与三眼火銃相比,这把火銃的做工却更为精良,枪管的位置明显加厚过,几乎不用担心炸膛。 翻过枪管的背后,可以看到上面阴刻有“洪武元年御製赐大都督李文忠”的字样。 这是朱元璋最近钦赐的! 李文忠见胡翊摩挲著枪身,注意力都在上面,知道他很喜欢,笑著说道: “此乃我大明目前的顶尖火器,名为洪武迅雷銃,枪身长一尺九寸,可同时完成瞬发,五十步开外可射杀敌军骑兵,打出的弹药中有铁砂喷薄,覆盖十米范围,堪称防身的利器,就送给你了。” 说罢,又將一身盔甲扔过来,叫胡翊换上。 “穿好了就隨我到前面军帐去,你是我手下七万兵马的监军,也要叫你认识认识各位將军们。” 李文忠给胡翊弄了一身金盔金甲,幸亏是李贞將他训练了几个月,此时穿上了盔甲还有几分英武气,有模有样的。 来到中军大帐,那边已有两员大將在等候著。 一人壮硕魁梧,身高接近两米,脸上还有一道伤疤,那是何文辉。 另一人要成熟稳重的多,跟李文忠一样身上带著三分文气,似个儒將,乃是郭英。 李文忠拉著胡翊过来,向他引见道: “郭英將军是我帐下一员智勇双全的虎將,私底下我管他叫舅父,以你和静端的这层关係,你该叫他一声伯父。” 郭英的妹妹郭寧妃,后宫地位仅次於马皇后,李文忠和他的舅亲关係就是从这里论的。 胡翊立即拱手见礼,叫了一声伯父。 隨后,李文忠拉过壮硕的何文辉来,直接对胡翊说道: “静端的三哥就是你的三哥,快过来拜见。” 何文辉是朱元璋的养子,和李文忠兄弟相称。 因为朱元璋有好收义子的毛病,导致手下的武將们都喜欢收留遗孤作为义子,李文忠也不例外。 隨后李文忠的几个义子也过来拜见,开口就喊胡翊姑父。 胡翊在军中一下就多了好些个亲戚,这倒给他增添了好处。 在军中有了这些支持,隨后李文忠升帐议事,何文辉和郭英立即起身来拜见监军。 有了他们带头,李文忠的副將廖永忠,和顾时、吴良、赵庸这几个悍將,也都是服服帖帖的跟著拜见了。 明眼人都知道胡翊来到军中的目的,就是为谋个军功来的。 军功给了胡翊,別人就少了,何况此番灭元之后,陛下有可能要大封功臣,胡翊来到军中做的却是一件虎口夺食的事。 可是李文忠上来就搞了这么一出,以后有人想在军中给胡翊使绊子的时候,也就得掂量掂量了。 李文忠他们商议攻打太原的军事部署,胡翊对於军事一窍不通,就只能在旁边干看著。 等到散帐后,李文忠拉著胡翊在军营各处走动一遍,帮他熟悉军中的状况。 身为主帅的李文忠全程陪同,给足了胡翊面子,也是亲自为胡翊站台。 巡视过了整个军营,就跟胡翊预先料想到的一样,他这个监七万兵马的官儿,在军中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吃喝拉撒睡。 如果还要再加上一件事的话,那么可能就是对著空荡荡的军帐发呆了。 胡翊不喜欢閒著,想了想,问李文忠道: “二哥,怎么没带我看伤兵营啊?” 之所以没带胡翊去看伤兵营,无非是因为那里面跟军营不同,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见到胡翊问起,再加上胡翊这个监军到了军营里,確实无所事事。 既然他要找点活干,李文忠就安排手下的义子陈龙,带胡翊过去。 李文忠说起道:“文英在外催粮去了,你要是想做事,就在伤兵营转转,等他回来了咱们几兄弟坐一起聚聚。” 伤兵营和军营並不在一起,这是胡翊学到的一个新知识。 陈龙带著胡翊绕过隆兴寺,在寺后两里的地方,才看到一排排临时搭建的营房。 “姑父,伤兵营里如同地狱,我们这些打过仗的进去了都发怵,您要是有什么不適就跟侄儿说。” 陈龙先打了预防针,然后再带胡翊进伤兵营。 胡翊还没有踏进大门呢,便已经闻到阵阵焦臭气息,好像肉被烧焦的气味。 伤兵营里不时传来惨绝人寰般的声音,就好像是在受刑。 胡翊快步走进去,便看到西面的柵栏底下,整整齐齐摆放著二三十具尸体。 陈龙见此情景,立即说道:“这些人应该是刚死不久的,等一下就要把他们的尸首埋了。” 胡翊过去蹲下查看这些尸首,有些尸体身上还有余温未散,细看这些人身上的疮口,几乎都是化了脓,而且溃烂的已经十分严重。 “死於化脓后的细菌感染吗?” 胡翊低声自语著,同时他又从许多伤兵们肿胀发黑的伤口深处,发现了一片焦黑的痕跡。 伤口似乎被用高温烧灼过了,表面的皮肉已经引起碳化,惨不忍睹。 胡翊立即在陈龙的带领下,找到一间营房便闪身进去。 他的突然闯入,让里面的医官和伤兵们同时一愣,都朝著门口看来。 大家一看胡翊穿的是金盔金甲,腰间悬掛著佩剑,知道是长官来了,为首的一个长须老者就是医官,立即放下手中烧红了的烙铁,过来拜见。 “这是陛下派来的监军大人,你们还不快快见过?” 陈龙这一句话出口,屋內的伤兵们纷纷挣扎著要起身,可是根本就起不来。 胡翊乾脆大手一挥,说道:“都伤成这个样子了,礼就免了吧。” 回过头来,胡翊就看到这兵营之中燃著一盆炭火,里面正躺著一支烧红了的烙铁。 这屋里的几个伤兵,看到那烙铁就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屋里还有一股皮肉被烧焦后的浓烈焦臭味道。 胡翊满头的雾水,疑惑不解地问道: “你们用这烧红的烙铁,是给伤员们上刑用的吗?” 第50章 大蒜素 听到这话,那名老医官走过来,恭敬地说道: “大人玩笑了,烙铁可以止血、平疮,属下这是在为伤兵们医治啊。” 老医官听到胡翊的发问,就知道胡翊不懂得这些了,就又通俗易懂地解释道: “若使用中草药敷在疮口,治病的效果並不算好,百人中能活十四五个已是极限了,用烧红的烙铁止血平疮,则伤兵能活3-4成。” 胡翊点著头,他確实在某本医书中看到过烙铁高温止血的描述,只是拿来烧疮口治伤,实在是难以想像。 而且把一个铁块烧到六七百度的高温,突然插入伤兵化脓的伤口之中,那一瞬间不仅会烧掉脓疮,也会连带周围的皮肉组织和骨头一起烫毁变形。 先不论这么做会造成多么可怖的痛苦,单是这种残暴医疗方式所带来的致残率和致死率,也是极高的。 想到此处,胡翊问起了这些数据:“使用此法,伤残多少?” 老医官不敢隱瞒,立即答道:“可活3-4成,这些活著的人里,又有6-7成落下终身伤残。” 听到这个回答后,胡翊的心情很沉重。 在皇宫时,李贞教过他许多常识,比如野战的伤亡率大约在15%—20%之间,攻城战的伤亡在20%—30%。 现在火器出现了,攻城战的正常伤亡率,也达到了25%——40%。 可以算一笔帐。 哪怕取个30%的数字,李文忠统领这7万人马攻下汴梁,伤亡便达到了21000人。 这其中死掉两成约为4200人,余下伤兵就达到了16800人。 其中轻伤一般来说占五成,有8000多人,细菌感染会致死一部分,但依然有7000多人可以继续隨军出征。 剩下的近9000重伤和致死伤者,他们的存活率便只有3成左右,大约3000人能活下来。 最后这活下来的这3000人,又有超过2000人变成终身残疾。 而导致这一切的主因,便是细菌感染引起的伤口化脓和腐烂,以及粗暴落后的治疗效果,所造成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残酷后果。 胡翊不禁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这个时代如果有酒精就好了,將细菌感染的存活率提升至8成甚至9成以上,最终便能多挽救四五千人的性命。 最为重要的是,这种创伤使用酒精消毒治疗即可收穫超高的存活率,最后治好的士兵们,伤残率也会极低。 这部分士兵在伤势痊癒后,依旧可以上战场杀敌,大大缓解兵源不足的问题。 这样一来,可是比用烙铁救命要强得多了! 只是胡翊想到了解法,他却既製作不出酒精,也无法挽救这些士兵们的生命。 一来,朱元璋早已颁布禁酒令,军中禁止饮酒,民间私自酿酒者斩! 在这种情况下,原料的获取都是个问题。 第二点,酒精需要极高的蒸馏提纯,在明朝也很难搞出这个技术。 那么,退一步呢? 胡翊想到了大蒜素! 大蒜素也具有杀菌、消毒的功效,效果当然逊色於酒精,但是製作起来並不困难。 甚至都可以直接把大蒜捣碎,敷在伤口上,就能起到一定的抗炎杀菌作用。 虽然这样的方法疗效一般,但也比用烧红的烙铁去烫伤口强一些不是? 胡翊看著那位老医官手里又动作起来,抄起了烙铁,对准一个胳膊上肿起小碗般脓疮的年轻士兵。 那个士兵被几个同伴捆住手脚,嘴里拿一块破布塞得满满的,怕他等一下挨不住痛苦咬断了舌头。 年轻士兵看到那块红烙铁,嚇得浑身抖若筛糠,面色惨白,泪水顺著两边眼角往下流淌。 老医官显然见惯了大场面,令人用柳叶刀將士兵那个巨大的脓疮从中间切开。 他伸手抄起滚烫的红烙铁,就要朝著切开的地方,一下把烙铁塞进去。 眼看旁边的一名医官抄起柳叶刀,就要动手。 胡翊忽然站出来,喊道: “且慢!” 老医官和在场的士兵们,全都疑惑地看过来,眼神之中满是迷惑和不解。 “请问大人,属下做的有何不妥吗?” 老医官强行憋著火。 胡翊说道,“军中若有大蒜,將大蒜捣碎敷在伤口上,对创伤也有疗效。” 老医官和那个手执柳叶刀的年轻医官,对於胡翊的提议,眼中闪过了一抹困惑。 “大人。” 老医官放下手中的烙铁,来到胡翊身边,拱手问道: “小人於战场行医近三十年,在上位军中做了二十年医官,只知道典籍中记载大蒜可防瘴气,有消肿之功效,可是涂於溃烂的伤口之上,確实从未听闻,请大人教我是在哪本医书之中载有此方?” 老医官这么一问话,胡翊语塞了。 大蒜素抗菌消炎,这是现代人的常识。 但在1368年的明朝,古人根本没有微生物学的概念,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细菌和病毒,更不用提大蒜素的疗效了。 胡翊只得掐了个藉口说道: “此法乃我自己所创,行医治病,用过多次了,確实很有疗效。” 老医官一愣,看向胡翊,立即问道: “大人,原来您也精通医术,救死扶伤?属下方才未曾看出来,实在是汗顏吶,汗顏。” 胡翊知道这老不死的说的是反话。 狗曰的,打刚才就说他在上位军中做了二十年医官。 口称朱元璋为“上位”者,都是军中的老人了,这是在跟他摆资歷。 这老头行医三十多年,在朱元璋手下做了二十多年,现在到了李文忠军中,经验和履歷丰富,结果愣是没有看出胡翊懂医术。 这潜台词,仿佛是在质问胡翊——你算是哪根葱? 但这名老医官巧就巧在,变著法子的阴阳完了胡翊,最后还不落把柄,倘若是些粗俗的武人,被他讽刺完了可能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老医官反而对著胡翊躬身施礼,温和的说道: “大人说大蒜可以治疗脓疮,曾亲自试验过疗效,属下虽然孤陋寡闻,也愿意助大人治病救人,毕竟这军营之中伤兵最为重要,不如大人挑选几位伤兵亲手以大蒜施救,属下也想跟著大人您学得此法,以挽救更多伤卒们的性命,还望大人施以援手。” 这老东西,直接把皮球踢到胡翊这里来了。 潜台词是——你行你上啊! 胡翊微微頷首,目光之中带著傲然之色。 这老医官请他显显能耐,那他就真显一显。 胡翊当即对著那些伤兵们问道: “本官这个新方子,可使你们免受烙铁之苦,又能增加治癒活命的机会,还不落下残疾,有谁愿意来试?” 第51章 绝笔书 监军大人开了口,愿意为这些伤兵们治伤。 只是这句话喊出去后,几乎没有得到任何的响应。 胡翊对於伤兵们的反应,其实心里预测到了。 他虽身为监军,又怎能和一个拥有三十年资歷的老医官相比? 能在军中立足三十年,这足以说明老医官的本事。 也许是看到胡翊的话没有引起反响,有些冷场,別人不知道胡翊的本事,陈龙是知道的。 李文忠当时听说家中的变故,虎目含泪,这个一向以勇敢、坚毅著称的铁血將帅,也是几近崩溃。 得知文氏和李景隆性命无虞,胡翊於鬼门关前將二人救回来时,李文忠更是连忙祭拜苍天,口称胡翊是大恩人。 陈龙见到大家都不说话,心里憋的不舒服,气恼的帮著胡翊介绍道: “你们知道监军大人是什么人吗?大帅妻儿都是他一双妙手救下的,当时陛下把太医院的人都拉过来,没有一个人能治,陛下发怒要砍了那些人的脑袋,是监军大人用药开方,救下了人命。” 经陈龙这么一说,在场的伤兵,又將目光转向胡翊。 老医官听说了胡翊的底细,目光中带著惊奇,重新打量起了这位年轻的监军大人。 这位老医官平生最大的荣耀,便是因其在军中救治得力,被太医院赐了一块匾额,又被擢升得到了“太医院行走”的官职。 若是连太医院那些御医们都救不得的病,胡翊都能救? 那这位监军大人,一定是个有本事的。 得知这些后,老医官的態度有了些转变,主动开口帮著胡翊招揽起了伤兵。 他对这些伤兵们说道: “大人能医好太医院都医不好的病,这个新药方肯定是值得一试的,你们有谁想要试药的,快些上来?” 老医官帮忙说话了。 只是效果一样不好,依旧没人敢上前来。 “在大人手下治疗,可免受烙铁之苦,又能不落下残疾,你们就真的不想试试吗?” 实在不是这些伤兵们不愿意试,毕竟疗效如何,他们一无所知。 有句话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见,耳闻不如目睹。 看到这些伤兵们的迟疑,胡翊心里也明白了,这些人不信任他,大家自然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上。 毕竟命只有一条,在老医官手上,至少还有三四成活命的机会。 大家心里也都有一个疑惑,大蒜辛辣无比,敷在伤口上比撒了盐还要痛苦,真就能平白无故让肿胀要命的脓疮自行消除了吗? 面对这种质疑和不信任,胡翊脑海里略一思索,问陈龙道: “这间营房里治的,都是重伤兵吗?” 在得到陈龙肯定的答覆后,胡翊点头说道: “那好,现在带我去患有致死伤的伤兵营房。” 在这里吃了瘪,是因为重伤的伤兵们,还有3—4成救活的机率。 他们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一个陌生人手上,即便要赌,大家更愿意交给老医官来赌。 但是去找致死伤营的伤兵,他们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因为患有致死伤的病患,隨时可能断气,十人里能有一人活下来都不容易。 这些人多半对於治癒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甚至是绝望了,自然就会有许多人愿意接受胡翊的大蒜疗法,做垂死挣扎。 况且胡翊对於大蒜的治疗效果究竟如何,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数据,需要先做尝试。 陈龙带著胡翊往致死伤营走去,这个兵营还在整个伤兵营的最后面。 去的路上,胡翊问道: “这整个伤兵营,加起来大概有多少伤兵?” 陈龙对於这些数据掌握的很充分,都不用想,便脱口而出道: “大约有八千多名伤兵,这些都是重伤和致死伤的,轻伤者都在隆兴寺大营,每日还要隨军操练。” 胡翊点著头,这个伤兵数字跟他计算的大致能够对上。 这说明之前关於伤亡的计算,大概是准確的。 胡翊来了一看,致死伤营,和重伤兵营完全不一样。 重伤兵营里是火红的烙铁和柳叶刀,以及伤卒们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音。 致死伤营里,则是一片死气沉沉。 刚一进来,便看到士兵们用担架在抬尸体,且此时的营外空地上,已经横竖躺著七八十具尸体了。 胡翊进入到一间营房里,看到临时搭建的粗陋木床上,横七竖八躺著二十几人,其中一多半都是有出气,没进气,眼看就快活不成了。 “这里怎么一个医官都没有?”胡翊不解的问。 陈龙有些沉默,怔了一下后,才附在胡翊耳边低声说起道: “姑父,这些人九成多都活不下来,各军营的医官本来就不够用,只是早晚来一趟查看一下状况,剩下的就不管了。” 胡翊心里明白,这些战场患了致死伤的人,其实已经被放弃掉了。 若不是朱元璋颁布条令,战场放弃受伤的同伴者,力斩! 这些致死伤兵们,多半会被同伴拋弃在战场上,都不会被救走,最后只能被敌人发现,折磨致死。 亦或者,成为野狼、野狗、豺狈等动物的口粮,被活生生撕裂。 大概陈龙也有些於心不忍,对著屋里的人开口说道: “监军大人来看你们来了,有什么话要对大人说的,你们快著些。” 一听说是监军大人来了,这些等待死亡降临,已经心生绝望的伤兵们,用儘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往起来爬。 胡翊看到他们已经这个样子,还在往起爬,立即制止说道: “你们不要动,有话躺著说,多留几分力气,兴许可以活命。” “大人!” 屋內忽然响起一声哭腔,一个满身是血,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从木床上爬起来。 他左边半个肩膀,被火銃打的血肉模糊,整个肩膀都已然塌陷下去了。 前胸、后背还有几处伤口在往外渗著血,依稀可见到伤口深处的白骨。 胡翊仅是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年轻伤兵,多半撑不到一个时辰后了。 “大…大人,小人想…求您一件事。” 这个年轻伤兵,艰难地从自己胸膛处,取出一封蜡纸包裹的家信。 蜡纸之上已然被鲜血染红,但里面的书信,却依旧乾净完整。 年轻的伤兵立即翻身下床,摔倒在地,胡翊连忙去扶他,伤兵小心翼翼地攥著书信的一角,生怕自己手上的血跡玷污了信纸,把上面的文字弄污。 他狠狠地喘了好几口气,这才用儘自己浑身的力气,向著胡翊近乎哀求的说道: “请大人,將小人的绝笔书送回父母手中,我家住址是凤阳府濠州钟离县,太平乡四图仁里三甲赵家庄,村东头老槐树北第三户,户主赵四保乃是我父。” 年轻的伤兵跪地磕头,此时竟是声泪俱下道: “求求大人了,儿將死,这封绝笔信,请…请务必交到我父手中,叫他不必再盼我回家了……” 第52章 医者仁心 年轻的伤兵双手颤抖著,把信递过来。 胡翊见此情景,哪里能不接? 他接过这封沉重的绝笔信,看到信封上也写了一遍伤兵家的住址,立即点头说道: “本官答应你,必定將这最后一封书信,送到你父手里,给他留个念想。” 年轻的伤兵此时喜极而泣,连忙给胡翊又磕了几个头,再三嘱託道: “请告诉我父,不必再盼著了,我回不了家了……” 说到此处时,他竟嚎啕大哭起来,伏地抽泣了几声,已然气绝。 胡翊一时间就愣在那里。 行医者,心中一直有一句话——叫做“医者仁心”。 可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在自己脚下说没就没了。 那还是一个跟他一般年纪的男子。 同龄不同命,有时候世道就是这样,让人心中嗟嘆不已。 许是看到胡翊接下了断气的孩子书信,那几个还有一口气的老兵们,立即也是拖著残躯而来,艰难地在胡翊面前跪下来。 这些人身上一直带著一封书,那便是绝命书信。 从军以来,他们不知何时归乡,亦不知將来葬身何处? 於是便早早地请识字先生为他们写好这封书,贴身带在身上。 只等有朝一日,再也回不得家时,將这书信拿出来,请长官们寄回家中去,给家人们留个最后的念想。 一时间,这么多的人来求胡翊,他便都答应下来了。 他记得军中有这个传统,將死去的士兵家书带回,交给他们的家人。 胡翊的手中,一下塞了二十几封家信,听著那些卑微的乞求声音,没想到又惹来了更多人。 越来越多的伤兵从外面涌进来,也都过来求他。 最后胡翊和陈龙身上抱的全是书信,一看实在是装不下了,只得对眾人说道: “你们既然都如此伤重,我救不得你们所有人,但这里有个法子希望可以挽救你们的性命,愿意让我为你们诊治的就过来报名,若是治不好你们,我就將你们身上的书信带回去给你们的父母亲人也就是了。” 本就是將死之人,胡翊愿意医治他们,他们也愿意死马当作活马医。 当然,这其中绝大多数人,他们对於自己活命都已不抱什么希望了。 毕竟已然经歷过了绝望。 军营之中便是这样,他们现在是累赘,青史留名记的都是战功赫赫的將军们,却不会过问为那些將军们堆砌起赫赫战功的累累白骨。 这部分人,註定將要被牺牲,无名无姓,默默地埋入黄土化作一抷泥。 胡翊这边报名的人一下就多了起来。 这致死伤营之中,仅是前天便死掉了许多人,再加上隆兴寺驻扎了一日,又死了许多伤重之人,如今还活著的人仅剩下八百多。 一天要搬几百具尸体,等到明日,怕是又要死掉许多。 胡翊立即便一间营房一间营房的进出,將里面气色较好,有机率救活的人挑出。 从这八百多人中挑选,实在是个力气活。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这时候跑进来一名將官,四十多岁的年纪,看其身上的穿著,正四品品级还不低。 来人急匆匆赶来,一看到胡翊,立即便拱手见礼道: “卑职蒋清,见过监军大人。” 陈龙介绍了一遍,胡翊才知道,此人也是李文忠手下亲信,现在是军中的指挥僉事,兼管整座伤兵营。 蒋清虽是李文忠亲信,见到胡翊也是恭敬有礼道: “卑职处理军务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胡翊说道:“我只是在这伤兵营里转转,你没有什么罪过,不必如此。” “不知大人在此地察看伤兵,是否需要属下做些什么?” 胡翊想了想,说起道: “军中现有多少大蒜?取一些过来,我要用它治病。” 一会儿功夫,蒋清提著半口袋大蒜送到胡翊的面前。 看到胡翊身边聚拢著大量伤兵,纷纷是手捧书信,蒋清当即躬身说道: “大人,这些伤兵们的家信,向来是由卑职代管的,一併交给军驛丞发往各州府,再由州府衙门层层下发,传到兵卒们家属手中。” 蒋清显得很热切,在胡翊面前小心说道: “此事怎敢劳烦大人,就由卑职將这些书信整理,交给军驛丞,监军大人您看如何?“ 胡翊一想,此人是李文忠亲信,又瞥了一眼陈龙,见他低著头不说话。 胡翊便答应道: “如此有劳你了。” 这下有了大蒜,胡翊便叫了些人都来剥蒜。 他和陈龙將这些大蒜放在石槽之中,反覆捶打成浆,再以轻纱过滤出大蒜汁,然后为伤兵们涂抹伤口。 大蒜汁沾在伤兵们的疮口上时,就如同几百只蜜蜂同时蜇扎伤口一般痛苦,即使是这些有气无力的待死之人,也是难以忍受,嚎叫起来。 胡翊不知道这样的大蒜汁效果如何? 因为即便是最简易的大蒜素,也需要前后三日时间,沉淀析出有效物质,到那时应用在疮口之上才有大的效力。 至於效果,应该是略逊於酒精的。 但是现在显然是来不及了,只能先用大蒜汁救治,效果如何他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比用中草药敷、红烙铁烫强一点吧? 七万人的军中,因为防疫、防瘴,大蒜备了两千多斤,胡翊看著是够用了。 此时最棘手的,还是要先开一副吊命的汤药,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吃得上人参,且也熬不出如此之多的汤药。 胡翊便只能用成本最低的几味药材,做了一个超简版的补气方。 然后將所有药材配比之后,令人直接磨成药粉,给每人发一包药粉来吃。 忙活到天色將黑,胡翊这才將药粉都发下去,这一天他是连口水都来不及喝。 此时终於有时间观察一遍药房,胡翊在这简易的临时药房之中,看到了装在口袋里的大量金疮药。 正常来说,金疮药的药效不应该这么低,只在军中做到一百人活十四五这个比例,至少应该做到两成才对。 若是胡翊亲手调配的金疮药,治疗效果还能再高一点。 胡翊抓起一把金疮药粉,凑在鼻子上仔细嗅著,便发现了不对劲,隨后再找人问了军中配比的金疮药方,这居然还是从南宋流传至今的方子。 若是追溯其源流,胡翊记得这药方出自隋唐典籍,医术是隨著时代不断进步的,现在还用这个方剂实在有些落后了。 这些方面都要改善,即便为了节省成本,胡翊也能一口气开出三个不同的金疮药方,增强药效的同时,还能减少两味药材的成本。 可是现在他还不能这么做,要想將整个军中的医疗革新,他得先做出些成绩,引得別人信服才行。 胡翊忙得要死,陈龙这一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瞎转悠,累的也快虚脱了。 “姑父,今天这么累,您回去得早些歇著了吧?”回去的路上,陈龙忽然问道。 胡翊点著头,“是得早些睡,半夜还要爬起来一趟,看看那些伤兵。” 便在这时,四下无人,陈龙才对胡翊悄悄说起道: “姑父不可睡的过早,今晚侄儿想带您去个地方,看一件东西。” 胡翊疑惑不解的问道,“是什么东西?” 陈龙嘆了口气,这才说起道: “我看出来了,姑父是好人,与军营里那些坏坯不同,那些家信,我实在不忍心看到蒋清拿去烧了。” 胡翊一怔,一时间瞪大了双眼问道: “你说什么?蒋清答应我要送那些信,他敢烧信?” 第53章 不成文的规矩 胡翊此时回过味来,瞟了陈龙一眼,忽然问道: “刚进营时,你故意提到监军大人到了,问那些伤兵有什么话对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这些?” 提点那些伤兵,將绝笔信託付给胡翊。 现在又透露出蒋清烧信之事,给胡翊提了个醒。 打从一开始,陈龙这小子就在算计这些呢。 看到胡翊识破了自己的筹划,陈龙立即跪在地上,赶紧坦诚道: “姑父,我確实寄希望在您身上,那些伤兵们太可怜,若是您不管他们,那就彻底没有人管了。” 胡翊反覆看著眼前这张稚嫩的脸庞,观察著陈龙的微表情,而后问道: “你说的没有別人管了,是什么意思?” 陈龙说道,“父帅把伤兵营的事交给蒋清,蒋清从来不管,只放任那些人眼睁睁的死去。” 说到此处,陈龙已是泪流满面道: “他將那些致死伤卒隨意扔在营房,只给一点金疮药,叫他们活活等死,每日早晚只派人来清理尸首,最后几千个人死的只剩下百十个,他再把那些命硬的扛回去医治,其他人就地埋了,那些……” 陈龙说到此处,已经有些哽咽了: “那些托他带绝笔信的兵卒,他假模假样的收下信,博得个好名声,最后一把火全烧了,这些事那些伤兵们不知,我却知晓,这个坏坯简直恶到极点了!” 从陈龙的神情来看,胡翊相信他是个富有同心情的人。 可是,一个大男人,就因为不忍心而哭成这样? 至於吗? 胡翊又问道,“那你如何不稟告给你父帅,求他做主?” 陈龙嘆了口气道: “也曾在父帅面前隱晦提到烧信的事,只是……” 陈龙把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隨后磕头不止道: “我……总之,姑父您一定要信我,侄儿绝没有说假话,只求姑父能给这些伤兵们一个交代,他们是为国杀敌,最后不该落得这个下场啊!” 胡翊盯著陈龙细细打量,这个今年才十七岁的小子,说的倒不像是假话。 略一沉吟,胡翊说道: “今晚带我去,倒要看看他们烧不烧信。” 回到隆兴寺大营,胡翊想起陈龙刚才的提及,特地去蒋清的大帐中看了一趟。 监军大人晚上光临,蒋清放下手中的信,立即过来施礼道: “大人,夜间前来,是有何要事吗?” 胡翊见他眼角有泪痕,便问道:“怎么回事?” “唉!” 蒋清嘆口气,说道,“早先儿子战死了,属下睡不著的时候,就看看他写的家信。” 蒋清连忙说道,“那些士兵的家信,属下已经令人交到军驛丞手中,最晚明天便会发出。” 胡翊摆手道,“蒋僉事辛苦了,劳你操心,不过我来找你却不是为了那些书信小事。” “那不知大人深夜驾临的来意?” 蒋清將茶水递过来,二人围坐下。 胡翊为了打消蒋清疑心,故意说道: “你是大帅的心腹,把事情交给你做绝对错不了,我只是需要更多大蒜,又是初来军中乍到,想请你明日帮我运个三五百斤蒜过来,用来製药。” 蒋清连连答应下来,沟通的很愉快。 胡翊说完事便走了,他住的军帐毗邻著李文忠的帅帐,此时帅帐里灯火通明,还在议事。 胡翊只是躺下来闭目休息,却没有睡。 等到夜半更深,大约到了凌晨,突然听到帐外陈龙的声音在呼唤他。 “姑父,现在去能抓他们一个现形。” 胡翊紧跟著陈龙就往外走,他身为监军,名义上也是七万大军的统领者,深夜出营倒也没什么阻碍。 就在隆兴寺背后临时搭建的驛所,正看到那深处隱约有火光传来。 陈龙的两个手下过来稟报导: “启稟监军大人,军驛所的人搬出许多信件,已经开始焚烧了。” “看清楚了吗?是那些伤兵们的家信?”胡翊问道。 “启稟大人,小人们在此盯了半夜,正是那些书信。” 胡翊立即拿出监军令牌,大步流星进入军驛所。 谁也没想到,监军大人后半夜竟然来了? 胡翊立即奔向火光烧起的地方,手指著怀中抱著信件之人,呵斥道: “本官深夜监察防务,你为何在此处生起明火?难道不怕暴露大帅行跡,被扩廓斥候探知到军情吗?” 胡翊不由分说,先把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那个军驛丞,不过是个八品的官职。 一看到监军大人握著腰间佩剑,嚇得立即跪倒,怀里那些书信顿时洒了一地。 “监军大人,卑职只是在焚烧书信机密,並没有暴露大帅行跡之心啊。” 胡翊冷哼著道:“是什么书信?” 说罢,就从地上捡起几封来看。 这些信封上,多少都沾染了一点血跡,看著脏兮兮的。 再一看封皮上的字跡,果然是那些伤兵们的家信。 胡翊看过信立即是勃然大怒! 咬著牙质问道: “让尔等运送家信到各州府,交到那些伤兵的家人手中,你胆大包天,胆敢私自焚烧书信?” 说著话,胡翊手中佩剑可就抽出来了。 佩剑抽出一半,这个恐怖的威慑力,直接便嚇得军驛丞身子颤抖著,在地上告饶起来。 “大人,卑职实在不知是哪里做错,这都是奉的上官之命,小的们也是只照令施行啊!” “奉的哪个上官的令?” 陈龙明知故问,他这一问,再加上明晃晃的一把宝剑悬在头上,监军手掌生杀之权。 这军驛丞立即全都招了,说道: “小人奉的蒋僉事之命,只知照令施行,不敢有违啊。” 胡翊令人將此地书信收集,小心看管。 又將军驛丞带回隆兴寺大营,来到了蒋清的帐中。 看到胡翊去而復返,且还板著一张脸,眉宇间严肃得很。 蒋清往帐外瞅了瞅,一眼便看到了被抓的军驛丞和陈龙,心中立即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大人,属下想借一步说话。” 蒋清把军帐拉下来,此时帐內就只有胡翊和他两个人。 看到胡翊怒气冲冲,板正著一张脸,蒋清立即过来问道: “大人敢莫是为烧信的事,来询问情由的?” 胡翊冷哼道,“今日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本官要到大帅帐前去问个明白。” 蒋清低著头,暗暗瞥了胡翊一眼,敢情是个愣头青。 只是胡翊在军中地位超然,虽然什么都不懂,他也必须得要礼敬。 蒋清还是一副好脾气,恭敬的对胡翊说道: “大人,您初来军中乍到,有些事还不甚熟悉,比如烧信这种事,早已是军中不成文的规矩了,哪怕在其他將军帐下也是这么做的。” 什么叫“不成文的规矩”? 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听了这话,胡翊更是气急! 伤兵的命不是命,由他们自生自灭,那伤兵临死前留给家人的诀別信也要烧? 这是什么狗屁不成文的规矩?! 蒋清边说边看,观察著胡翊的神情,见他依旧是怒气未消,只得搬出了李文忠,给胡翊加码道: “大帅把伤兵营划给属下看管,便是默认了这些事由属下全权处置,不如让属下在军中伺候著您,好好的待上两个月,待到来日大人您高升,属下们也好沾沾大人您的官气儿,您就不必为这些琐碎事劳心了。” 胡翊听著他话,嘴角气的直抽抽,乾脆挑明了问道: “你的意思,是大帅默许你这么做的,对吧?” 第54章 英魂血,尚未冷 “不敢,属下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些事向来由属下管理,大帅並无不满,监军大人若执意要过问此事,还请问过大帅。” 蒋清看到胡翊把事挑明了,暗骂了一声晦气,索性也就一口把话说死。 胡翊要是够胆,就去李文忠那儿当面过问此事。 否则的话,就继续在军营之中混军功,哪儿凉快上哪儿待著去,以后別插手他的事。 毕竟这监军一职,名义上是监督七万大军,从兵马、粮草到医疗、后勤,哪里有问题都可以行使监察之权,甚至还有一点生杀大权傍身。 但是李文忠的军中,那只能是李文忠说了算。 何况大家也都知道,胡翊是个过来混军功的关係户,对他客气是照顾李文忠的面子,可不是因为他的监军头衔。 真想在军营里管事,叫他去跟李文忠说去。 蒋清这么一搞,还真给胡翊出了个难题。 看到蒋清如此淡定,且还在怂恿胡翊去告状,胡翊心里明白,李文忠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那么,李文忠对於这些事情的態度,至少是默认了的,他一直在放任自流。 至於胡翊,他確实是来混军功的,能在军中顺畅行事,全仗著李文忠给他站台。 结果初来乍到不到三天,就跑去跟李文忠对著干,质问三军主帅? 这也太没有规矩了! 先不论別的,就说胡翊在军中失去了李文忠的支持,又能蹦躂多久? 今早李文忠才送了他一把洪武迅雷銃,又是热情的为他站台,又是领著他巡视军营。 这份人情,其中还夹杂著李贞、朱元璋他们的这层关係。 胡翊碰到这种事,一时间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互相打架。 一时间,他心中压抑,憋著怒火。 怎可如此对待这些为国捐躯的英魂? 一时间,又想到了李文忠的人情。 想到朱元璋、李贞,和朱静端的婚事,以及胡家未来的命运牵连…… 蒋清站在一旁暗暗看著,见胡翊沉默下来,知道胡翊被架在那儿进退两难,立即便拱手对胡翊说道: “监军大人,此时已是深夜,属下该当休息了,明日大人需要的蒜,天明自当送去,还请大人体恤属下这几日劳心费神,属下感激不尽。” 在一道逐客令把胡翊送走后,蒋清得意地掸著袍袖,將大帐又拉上。 隨后,看著儿子的绝笔信,忽然又悲从中来…… 至於胡翊,今夜他过得十分憋屈。 军驛丞被放回去,於蒋清那里又占不到任何便宜。 陈龙望著他,既理解他的艰难和不易,又心有不甘。 胡翊自己也是如此。 他在伤兵营中巡视过一趟,才知道那里的疾苦。 为了大明,这些军卒们出生入死,为国捐躯。 反倒是死在战场上的还好些,死的早,来不及想身后这些烦心事。 那些身受重伤之人,多半是要死的,尤其是身患致死伤之人,九成多都要死去。 为大帅卖了多少次命,水里来、火里去。 最后的归宿,却是躺在几根树干捆绑成的简易木床上,没有医治,只有一点点金疮药可用。 然后默默等死。 看著身边的同伴,一个个断了气,被抬出去,扔进土坑。 叫天不应,入地无门,最后只能寄希望於一封绝笔书,把它交到家人至亲手里,做一个无奈的告別。 结果呢? 最后连如此卑微的请求都得不到满足。 蒋清平时根本就不进伤兵营,这些家信揣在身上也交不出。 好不容易来了个胡监军,接过了大伙儿的信,最后不是送到家人至亲的手里,只是在距离伤兵营几百米外的地方,一把柴火付之一炬。 那把火,烧掉的是忠魂! 是良知! 也是良心和人性! 这些英魂们流淌下的鲜血,还尚未冷却啊! 胡翊的心里,此时他已然化作这些伤兵,代入到他们的心路歷程之中。 越是如此,就越是难以入睡,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陈龙就坐在大帐外头,受著冷冻,一言不发。 不知过去了多久,胡翊打开军帐,看著外面孤坐的陈龙,叫道: “別在外面冻著了,来大帐里坐。” 胡翊看著绝望的陈龙,从火炉上倒出一杯煮烫的羊奶递过去,而后说道: “说说你的事。” 陈龙摇著头,“姑父,我没有事。” 胡翊却说道:“你没有事,会为了那些伤兵哭到哽咽?” “你若没有事,今夜从蒋清那儿出来,你会如此的心灰意冷?” 胡翊走过来,把一件衣服披在他肩上,又说道: “你若没有事,就不会对这些事表现的如此热烈了,真当我这监军是个傻子?” 陈龙似乎还在迟疑,犹豫著。 胡翊道,“实在不愿说,就回去休息。” “姑父!” 陈龙终於开口道: “我亲哥哥就死在蒋清手上!” “你说什么?” 胡翊没想到这其中竟然如此复杂。 陈龙立即又道: “哥哥生死不知,我最初在傅友德將军营中打探消息,后辗转来到父帅帐下,这才打听到哥哥的死因,他本打算寄回家中的书信和餉银,都被蒋清弄没了,我父母、两个妹妹饿死在家中,这蒋清就是罪魁!” 胡翊脑子里转的飞起,听说这些后,立即问道: “你来到军中,是为了寻哥哥踪跡?那你又是如何做了大帅的义子?” 陈龙这才又说起道: “我是父帅手下义子当中打仗最差劲的那个,若不是父帅所救,早已死在山东了,义兄们都在战场上杀敌立功,我只得学了些文墨,父帅看过我的製图很有条理,说军中不可只有武將粗人而无文墨先生,这才提拔我在军中做了个小官,父帅从此收我为义子,管起了后勤军务。” 在胡翊的追问下,陈龙这才道出了之前提到李文忠,生生又咽回去的那些话。 “查出家信的事,我找了个机会隱晦地跟父帅提到过,父帅並无回应,后来也曾再提过一次,父帅说我不懂得身为將帅者的取捨之道,又说我不通军务,训诫我要多做事,少说话,自那以后此事就搁置下,不敢再提了。” 胡翊默默听著,这又是个一家死绝,哥哥杳无音信,弟弟无奈从军打探哥哥下落的悲惨故事。 那个下落不明的哥哥,便是陈龙心中唯一的一点寄託,没有確定其死讯前,这大概就是他在世上的唯一一个亲人了吧? 胡翊下意识问道: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姑父,我哥哥叫陈青,陛下与张士诚作战时,哥哥隨父帅攻打湖州城,哥哥是攻城兵,攀上云梯往城墙上爬了一半时,被敌兵用烧得滚烫的热油从头泼下,摔的大腿断裂,贼蒋清把他们转运伤兵营,也是扔在致死伤营之中活活痛死,临死前把他辛苦积攒的三两餉银和一封家书,交到蒋清手中,被一把大火焚了个灰烬。” 陈龙说到此处时,已是泪如涌泉。 胡翊心情沉重,最后问道: “这些事你从何处得知的?” “有当日亲眼目睹的老兵,我辗转於几个军营询问消息,后来被父帅收为义子,打听起消息来更为方便。” 说罢,陈龙將身上一个精心保存的小簿子打开,上面在不同时段都记录有人名、推测,以及那些老兵们口述的消息。 胡翊看了一遍小簿子,而后心中已然有所定夺,目光之中的迟疑消褪,变作了果决。 正逢这时,天色也將要亮了! 第55章 有些事必须要去爭 胡翊就在帅帐外站著。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李文忠穿好盔甲,从內走出。 看到胡翊时,李文忠有些诧异,“一夜没睡啊?” 七日赶路2400里,就前夜到达时,胡翊睡了个囫圇觉。 再加上昨晚又是一夜没睡,胡翊那两只眼睛肿的很明显。 李文忠扯著胡翊往营外就走,说道: “既然来了,陪我去巡营。” “大帅。” 胡翊的话,已到了嘴边。 李文忠打断他说道,“叫二哥,没人的时候叫什么大帅,显得生分了。” 胡翊只得改口说道,“二哥,我有件事不明白,想来问你。” 李文忠点了一下头,拉著胡翊边走边说道: “先巡营,话后面说。” 巡视了一遍营寨,又去检查水源地。 李文忠的检查十分仔细严格,力求抠到每一个细节处。他告诉胡翊为何要在隆兴寺扎营,又將扎营之法传授给他,说了许多行军细节上的事。 胡翊心里虽然憋著事,李文忠教他的这些东西还是要学的,从这些行军的细节当中,胡翊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牵一髮而动全身”。 行军打仗,很多时候並非是看对方的智计是否出眾,只要能做到少犯错,便已经具备独领一军的能力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巡过一遍大营,日头已经高高的升起来了。 李文忠这才同胡翊讲话,说起了昨晚的事: “心里憋著事呢吧?你昨夜出营,我就知道了。” 胡翊身为监军,算得上是军营中的二號人物,他的行踪李文忠自然是知晓的。 胡翊就说道:“二哥都知道我要问的事了,想必是能够给我一个答覆的。” 李文忠却没有直接给出答覆,而是问了胡翊几个问题。 “我先要你去把这些问题弄明白了,军驛站有多少马匹?每日损耗跟消耗是多少?驛兵每日可行进多少里地?” 李文忠又道: “听说你昨日在伤兵营忙了一日,那就再了解了解伤兵营,去问问医官还剩下多少药材?户部每次能补充我们多少药材?把这些都问清了,你再回来找我吧。” 面对李文忠忽然提出的问题,胡翊只能去找陈龙了解情况。 军驛站的事,陈龙是知道的,当即告诉胡翊道: “姑父,军驛站有大驛、中驛和小驛,咱们主帅的中军自然用大驛,有驛马120匹。” 从陈龙的介绍,胡翊有所了解。 大驛有驛马100—120匹,主帅中军大营才可配备。 中驛有驛马50—60匹,適合副帅行军时候携带,彼此互通消息。 小驛有驛马20—30匹,一般像先锋营中所用。 李文忠帐下副帅是廖永忠,就是將韩林儿沉江的那个人。 前锋现在是傅友德,作战勇猛,战绩卓著。 每日的损耗,大概是每匹战马一日15斤草料,驛兵运送时每日3斤口粮。 就拿中军的大驛来说,每日送往徐达、常遇春军中的信件便有许多,还要和傅友德、廖永忠等人联络。 身为主帅,李文忠每日要回信、下达新的命令送往各地军中,又要上书向皇帝奏报军情,此外可能还要催促六部、提前支会各州府,另外还有许多护送物品等重要的杂事算在其內。 这样算来算去,每日那120匹驛马几乎都不得空,常常还要抽调军中战马加入消息的传递当中。 陈龙又说道: “驛马大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脚力慢,负重也轻,咱们的驛马能驮150斤,每日行进30-40里地,若是紧急军情当然就要用快马了,否则的话,就要紧著打仗的骑兵们率先挑选良马。” 这倒也对。 如此算下来的话,一个送信的驛兵,体型必须要瘦,若是赶的路程远一些,还需要自身携带足够的乾粮和马料。 先不论成本,把这些重量加上去,一匹驛马驮载的重量就极其有限了,至多不会超过40斤。 单单是送信,信件一类需要装进竹筒之中,规避极端天气,再加上体积的考虑在內,一个驛兵身上只携带书信的话,百十来封便已到了极限。 一次大军伤亡下来,堆积几千封家信,如何送回去? 何况士兵们家乡分散在各州府,行程和距离都极远,中途的补给又是问题,这些加起来就很难了。 胡翊经过了解,已然知道了李文忠的苦心。 隨后和陈龙又去了趟伤兵营,了解药材给养的事。 老医官给出的答覆是,户部运送的药材给养很少,不足每次战后所需药材总量的一半。 这还是因为李文忠的地位摆在那里,没有剋扣的前提下。 不然那些將帅们人人都多抢一份,轮到別人时,便会少一份。 归根结底,户部也没招儿,大明今年才开国,元大都还未攻破,连年的战事杀到如今,百姓们没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正因为许多地方已经变成无人区,朱元璋才要强行把人迁过去,发展壮大的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必须得要有人,有人才能做事和提升。 战乱下来死伤惨重,飢饿导致的大量黎民死亡,粮食都不够吃,何况是种药材了? 药材產量上不来,军中医疗资源不足,便只能区別对待。 自然是优先治疗那些轻伤和重伤之人,对於致死伤者就放任自流,给点金疮药,命硬能扛下来的,再给他们治伤。 命不够硬,那就怪命不好,怪不得人了。 听闻这些事后,胡翊更加体会到打仗的残酷。 以往只知道打仗很苦,现在亲身经歷后,才知道真正到底有多苦! 偏偏受到诸多限制,没有办法去改善。 李文忠作为三军主帅,需要时刻权衡利弊,对於致死伤兵们放任不管,看似很残忍,可又不得不如此做。 烧家信也是一样的道理,归根结底,是因为资源不足。 拧巴的点就在於这里。 朱元璋下的命令没错,战场放弃同伴者,斩! 这更不会有错。 困於环境和周边因素,李文忠他们只能做出抉择,牺牲作用最小的那批人。 但是对於那些被牺牲掉的个体们,命运又是多么不公啊? 没有人想死,大家都想活! 只是最后,却被选择性的放弃掉了…… 胡翊心中暗暗想著这些事,一开始他陷入到两难境地。 可是后来,忽然发觉了问题所在。 “选择是错的,他们的选择是错的!” 胡翊突然明白了,军中的驛马閒不下来,战时没有资源去运送伤兵们的家信。 但这是焚烧信件的理由吗? 战时不行,那战后呢? 为何就不能將伤兵们的家信暂时封存,留在某地,等到战后驛马閒置下来了,再將这些家信送回去? 班师回朝之际,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空著手回归,为什么就不能每个人身上带些东西回去? 困於环境和內外部因素,受到许多限制。 但这些事绝对不是没办法解决的! 而要解决这些事,便需要去爭取。 胡翊的双眼忽然变得明亮起来,有些事要去爭! 不爭,得不到,也改不了。 但是爭了,就有改善的可能。 爭! 第56章 钓鱼执法,贴脸开大 胡翊又重新站在帅帐。 李文忠坐在帅位上看著他,问道:“查清楚了?” 胡翊点了点头,开始把自己查到的数据,一五一十在李文忠面前说了一遍。 李文忠听过后,点头说道,“大体是没错的,那么,还需要我回答你的问题吗?” 李文忠的意思是,你已经调查过了,应该知道我有多难了吧? 有些事不是我想做,只是不得不如此。 但是胡翊显然不这么想,胡翊开口叫道: “二哥,能卖我个面子,也跟我出去走一趟吗?” 李文忠看著胡翊这个愣头青,只是这一声二哥叫在心里,他就算再忙也得给妹夫一点时间吧? 何况胡翊对他李家还有天大的恩情。 “去何处?” 李文忠已经从帅位上站起来了,示意胡翊带路。 能得到大帅卖这么大个面子,胡翊绝对是仅有的为数不多的几个。 陈龙看到胡翊再次进帐时,站在外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尤其是胡翊居然开口,要父帅跟著他走,而且还敢强横的叫李文忠卖他一个面子。 果然这个姑父跟父帅关係莫逆! 胡翊的这个面子,李文忠还真就给了。 再看胡翊,他更得寸进尺道: “去哪里我不告诉你,二哥要是怒了,打我骂我都可以,要杀我也行,但是你得先去到那里。” “还有,你得换一身衣服前去,这样太招摇了。” 李文忠还能怎么办? 宠著唄。 刚来军营的时候,大家都是愣头青。 等到经歷几场生死和残酷过后,就懂得许多了。 在李文忠看来,胡翊现在需要这个过程磨礪,不妨帮他適应適应。 胡翊就把李文忠带到了伤兵营。 先看一看那些红烙铁。 再带到致死伤营中去,见识见识那些躺在简易木床上,奄奄一息待死的伤卒们。 今日的致死伤营外,又多了五六十具尸体,有些就连尸身还都是温热著的。 来到这里后,胡翊的心情很沉重,身为大帅的李文忠也没了笑脸。 胡翊像昨天那样,带著大蒜汁进去,给伤兵们涂抹伤口。 来到一个尚能支撑的伤兵面前,胡翊问道: “老吴呢?” “唉,老吴昨夜就断了气,今早尸身都僵著了,早上他们才抬出去。” 听了这伤兵的话,胡翊嘆口气道: “我记得他家里只有一个摔断了腿的老娘,和一个半大的孩子吧?” 伤兵听说后点著头,“老吴临死时还在念叨监军大人的好呢,再三託付要把他的餉银送到老娘手里,不然这祖孙二人怕是也要去黄泉路上找他了。” 胡翊点著头,发给老吴一包补气的药粉,说道: “你还有希望,这大蒜汁对你的伤口有些疗效,先吃著药粉吊住命,咱们走一步看一步。” 隨后,胡翊开始为下一个伤兵复诊。 李文忠因为换了身衣裳,他虽是军中大帅,可是七万人中又有多少人当面见过他? 这些人认不出,都把他当做是胡翊的隨从。 胡翊一个个问著,而且是故意去问对方的家庭,引得那些人把惨况说出来。 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搞著钓鱼执法,把李文忠听的眉头逐渐皱起,全程一言不发。 事情正进行到一半时,得知消息的蒋清立即便赶来了,看到李文忠在此就要拜见。 李文忠见到蒋清到来,心中是怒火中烧,一指点著蒋清说道: “你闭著嘴隨听。” 胡翊心里也是暗暗佩服这位二哥。 他真就挺能忍的,这接连询问了十几个人下来,耽误了多半个时辰。 李文忠居然也全程陪著听了下来,而且没有任何忍耐不住打断胡翊的举动。 在场的伤兵们积极性都被胡翊带动起来,越说是越激动,这下许多有的没的一股脑儿全都倒出来了。 什么夸讚蒋清是个大好人,大家的餉银都托蒋清来寄,还帮著送家信,还说蒋清只要是百忙之中进了伤兵营,从来是面带笑容,对於他们的请求来者不拒,从不厌烦。 陈龙就在旁边听著,暗中观察蒋清的神情。 蒋清一时间站在原地缩著头,瑟瑟发抖起来,竟然越听心里越害怕。 聊著聊著就越发的不对了,那些家信烧了,那么多餉银又到哪里去了? 这一套话不要紧,连带其剋扣药材、虐待伤兵、隱瞒伤亡数字的事一股脑儿的全兜了出来。 李文忠是越听越气,偏偏胡翊还不忘记火上浇油,故意当著蒋清和李文忠的面说道: “就是,还是咱们蒋清大人好,把你们这些伤兵们的家信连同餉银安安稳稳的送回家乡,全程笑脸相迎,还都来者不拒,不像那有些个元军兵营里狼心狗肺的畜牲东西,自己儿子死掉了,手里攥著儿子写的家信日日看,夜夜看,哭得稀里哗啦,却是暗中贪污餉银,做得是焚烧伤兵家信的勾当,只许他看信,却不许別人看,这种畜牲简直连狗都不如!” 胡翊在这里指桑骂槐,伤兵们也都以为他说的是元军。 只有李文忠心里知道,胡翊在这当面痛骂蒋清的同时,连他一块儿骂了。 胆大包天,竟然敢暗讽他手下的这支明军像元韃子! 身为一军將帅,李文忠可不会有什么好脾气,可今日就是如此顺从著胡翊,面对当面讽刺,也没有言语一声。 陈龙全程是心惊胆颤著听完的,心说这个姑父是真勇啊!也不怕话说到一半,父帅暴怒,把他给收拾了。 可到最后,陈龙才彻底明白了,他压根儿就不需要为胡翊捏这把冷汗。 当面输出,骂的还挺脏,那又怎样? 不服不行啊,这位姑父真就是个军中奇人,父帅竟然难得的受了这顿窝心骂。 胡翊又盘问了几个伤兵之后,觉得这趟钓鱼执法的力度也够了。 这才带著李文忠从致死伤营退出来,然后问道,“二哥,你有什么想法?” 李文忠恶狠狠瞪著蒋清,阴沉著脸道: “滚回去等本帅召唤。” 蒋清走后,李文忠沉默了。 片刻后,这才说起道:“我知道很惨烈,这些年在军中也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可听多了也是震慑心神。” 胡翊点头说道:“是了。” 而后,他又正色著说道: “我觉得,他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若是连保家卫国的英灵都辜负了,我们心中的愧疚会令自己这一生都不安稳,纵然日后得封国公侯爵,享尽荣华富贵。” “可是人前受人参拜,再如何光华荣耀,夜半更深之时,对著窗外明月回忆起过往,想起这些为自己筑起功名的累累白骨时,心中总也是会愧疚的吧?二哥你说呢?” 第57章 借人头 李文忠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胡翊又道: “我觉得这些家信不必烧,可用蜡纸封存,找个地方挖坑埋藏,多垫些石灰碳粉便不会损坏。” 胡翊观察著李文忠的反应,又说道: “战时咱们很紧,顾不得那些,战后驛马总有停歇的时候,再將这些家信挖出来,分发到各地也就是了。这不仅是一封家书,更是一个个英灵们的血泪,最后需要安放到他们家人至亲的手中,这些忠魂们才能死得瞑目,於九泉下安息呀!” 当胡翊说到这里时,李文忠思绪飞快的转动著,然后紧跟著点头。 沉思到此,李文忠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拍在胡翊的左肩上,讚许的说道: “这个主意很好,我採用了。” 此时再看向胡翊,李文忠停顿片刻后,竟然嘆了口气,忽然又说起道: “上位说我用兵神速,战无不胜,所缺的是一点精细,父亲也曾说我作战虽勇,治军却略显粗拙,今日得你提点才知道他们的话是对的。” “那你可是答应了。”胡翊笑著伸出手去,和李文忠击掌为誓。 李文忠则是看著胡翊,一副看白眼狼的姿態说道: “你在心底就如此看我?生怕我反悔不成?” 说到此处,李文忠也正色道: “这个法子可以解决许多问题,比如军中人心不齐,士兵畏战分心等,我要在今后將它作为一条军中铁律去执行,你这个建议提得极好,我很受启发。” 陈龙在一旁,听到这话,顿时喜极而泣。 说到这里时,李文忠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沉默片刻后,嘆著气说道: “这些年从一军之將做到了三军之帅,我的精力都在统兵布阵上了,这些缺失却一直拋在脑后,最后拖得懒政了。” 胡翊却摇头说道: “二哥要统筹全局,手掌著七八万人的生死,在前线稍微一点考量不到,就有可能葬送这七八万人的性命,今日隨你巡营,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仔细,可想而知你每日里有多忙,顾不上倒也情有可原。” 李文忠沉思著,大概是做了精准的谋划,说道: “我今日就要把烧信的事告诉这些伤兵们。” 胡翊听罢,疑惑问道,“明日大军就要出征,这时候说,就不怕影响士气军心?” 胡翊之所以私下把李文忠叫来,就是担心直接戳破此事,会引发士气崩溃,军心涣散。 若是这种事都被士兵们知道了,大家心中如何能安寧? 谁还有作战之心? 就怕胡翊,也得背上个惑乱军心的罪名。 可是李文忠却是野心勃勃,早已经谋划好了,对胡翊正色著道: “我明日要亲率八千轻骑袭取雁门,正缺一口气,今日正好藉此事定下铁律,顺便取几颗人头,你待会学著点!” 胡翊隨李文忠回到帅帐。 此时,他在后帐坐著,李文忠来到前面升帐。 陈龙前去提调军驛丞前来。 不一会,军驛丞已经跪在帅案下面,看到李文忠那张铁青的脸,还未等对方开口,便已经嚇得瑟瑟发抖了。 此时的李文忠,可不像刚才与胡翊相处时候那么好说话。 李文忠坐在大座上,手里把玩著茶杯,头也不抬的问道: “你有何事情瞒著我吗?” 就这么毫无边际的一句话,便立即嚇得军驛丞冷汗如麻,心中颤巍巍的跟著发抖。 “大帅,属下实在是不知身犯何罪啊。” 李文忠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右手食指轻轻一勾,冰冷的声音说道: “拉出去,吊上旗杆,等他开口。” 只这一句话,军驛丞连自己上辈子做的亏心事都想起来了。 立即便哀求起来,连连说道: “大帅,我在军中多次收受別人钱財,利用驛马为他人传递书信,我错了,求大帅饶我一命吧!” “不是这件。”李文忠冷哼道,“你与蒋清的事。” 既然伤兵营里那么多人提到了家信和餉银,家信被烧了,餉银总不会被烧吧? 那么,餉银去了哪里? 李文忠常有翻看军中册书的习惯,上次检查军驛站的记录,蒋清这一年只用驛马送过两件私人物品,还都是书信。 那这些侵吞的餉银能飞了不成? 果不其然,提了这个醒后,军驛丞就把该想起来的全都想起来了。 “大帅,蒋僉事確实威逼小人替他做事,曾偷偷往家中运送过数次银两,並不曾记录在案。” “运了多少?”李文忠终於抬起头来,一双虎目死死盯著军驛丞。 “小人回稟大帅,去年运了三次,今年运了一次,每次的银钱数量在三百到七百两不等,蒋僉事事先把这些银子兑换成银票或者金子,再交由小人用驛马运走,便可以不占体积,这四次所运钱財加起来大概超过三千两银子了。” “嗯。”李文忠淡淡说道,“去年以前,你又帮他运过几次?” “去年以前小人还未到大帅军中,前任军驛丞被扩廓突袭,战死了,小人这才调来。” 李文忠挥了挥手,把军驛丞押下去。 隨后,陈龙调来了蒋清。 蒋清此时见了李文忠,一阵心虚,只好跪下来不说话,默默等候发落。 李文忠同他嘮起了家常:“老蒋,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启稟大帅,末將自打跟隨您出来,已有大半年没有回过家了。” “嗯。”李文忠又问,“此番得胜在即,都盼著回家呢吧?本帅记得去年你家中的小妾为你生了个儿子呢。” 提起这件事,蒋清点著头,不明白李文忠为何要问这些? 可他也只得回答道: “大帅,我家中一妻一妾相处安好,前几年儿子战死沙场,好不容易才续上香火,有劳大帅掛念了。” 李文忠点点头,这时候突然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道: “你从去年到今年,从军驛寄回的四笔银子,都交到她们手上了吧?” 突然听到这话,蒋清嚇得一惊,赶紧搓步跪到帅案前,作著揖,心惊胆颤的道: “大帅,属下知错了,我那笔银钱来的不乾净,又未登记报备,请大帅看我跟隨您多年,没有功劳还有些苦劳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吧!” 李文忠的声音,却是透著一股淡淡的清冷,让人感觉到了寒意: “蒋清,我饶你不得。” 蒋清闻言,面如死灰。 李文忠的法度森严,当这句话脱口而出时,他便已经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 李文忠看著这个跟隨自己十余年的属下,嘆了口气道: “军中的弟兄们苦,平时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念在以往的功劳和恩义上,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今日要借汝项上人头一用。” 说到此处,李文忠的目光之中,突然透出了杀意,声音依旧淡而有力的道: “这颗人头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主动借了最好,若是叫本帅亲自来借,你家中妻妾幼子就要充军发配。” “蒋清,我的话讲清楚了吗?” 第58章 进帐先杀大帅心腹 听闻此话后,蒋清如遭雷击一般。 这话如何还能不清楚? 他自己死,换一家人不受牵连。 事已至此没得挽救。 蒋清无力地嘆息一声,最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那个疑惑: “大帅,属下自当赴死,绝不皱一下眉头,只是属下想死也死个明白,求您成全。” 李文忠听著他的话,便朝后帐叫了一声: “胡翊,出来吧。” 胡翊在后帐听著李文忠的话,那真是不动声色,便玩弄这些悍將於股掌之中。 此时听到呼唤,立即从后帐走出来。 这蒋清现在再看到胡翊,也是心情复杂,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李文忠要杀他,却也叫他心服口服,说起道: “军中这些不成文的规矩要改一改了,本帅被胡监军说服,那些伤兵虽然九成都活不下来,也该叫他们临死前过的舒服些,本该属於他们休息的军帐都被你倒卖,搭几根破木头做床,这种事军中更不该发生。” 蒋清心中也明白了,苦笑著点起了头。 李文忠却又说道: “单凭这些,你该杀,本帅也有罪责,但你的取死之因並不止如此。” 李文忠道,“你这颗人头本帅要拿去提振军心,袭夺雁门关需要这颗人头,当然,你也该杀。” “另外,这当中也有监军大人出力也就是了。” 李文忠说到此处,蒋清这才抬起头来,仔仔细细的將胡翊一番打量。 他没想到昨夜的事,竟然这么快就有了交待。 此时还能说些什么呢? 唯有认命罢了。 蒋清最后做的一件事,是將那些伙同他一起分赃餉银,换取银票和金子的蛀虫揪了出来。 写下了这些人的名单,也写下了为他们兑换脏银、从中牟利的银號。 胡翊凑上前去看,只见其中为他们兑换脏银的钱庄,名叫——“聚宝钱局”。 这聚宝二字,莫非是沈万三的钱庄不成? 李文忠看罢了这份名单,大手一挥,当即十余颗人头落地。 此时稳坐帅帐,传令道: “军中所有百户以上军职者,立即前往伤兵营,传令军中诸將齐聚大帐,本帅要议事。” 命令传出后不久,郭英率先赶来。 隨后,廖永忠、何文辉、顾时、赵庸等人都进来了。 一进来,便看到那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尤其是大帅的心腹蒋清都在其內,眾人都是一惊。 胡翊就坐在李文忠下首处,廖永忠坐在他对面,就听李文忠说道: “今日胡监军提了个醒,我有意整顿军务,从今日起颁下以下章程。” “第一,军中诸將帐下设立书信司,由诸將监管,战前將所部士兵的家信集中收纳,若有餉银需寄回家乡者,一併登记造册。” “第二,所有信件、餉银、名册需报到本帅这里,战前寻一处隱蔽之所埋藏,由专人负责,战后用军中驛马將伤死之人的家信、餉银一併交到州府,送回原籍其家人手中。” “第三,各伤兵营需有所保障,不得出现虐待伤兵情况发生。” 李文忠说罢这三条律令后,反问诸將道: “尔等有何意见,现在就说。” 听闻此话,前锋副將赵庸立即站出来道: “大帅,军中打仗就该从简,搞这么多条例,还未开战就要忙前忙后的这般繁琐,反倒伤了军中锐气。” 指挥同知顾时也站了出来,“大帅,这些事该叫文官们去做,我们这些將军们负责带兵打仗就行,哪有那么多閒工夫?” 李文忠坐在帅帐一言不发。 何文辉与郭英对视一眼后,二人一同站起来,为胡翊站台。 何文辉率先说道,“大帅此法虽稍显繁复,却值得在军中推行,末將早就听说伤兵们悽惨,是该给他们一些优抚。” 郭英紧隨其后也说道,“合该如此,战前收走家信,可以断绝兵卒们的后顾之忧,如此一来士气更盛,军力更强,胡监军此举有功於军中,希望大帅早日推广到军中。” 一个皇帝养子,一个是皇妃的哥哥。 以这二人在军中的份量,站出来表態了,赵庸、顾时等人还能说什么? 这二人当即也表態支持,隨即看向胡翊。 胡翊只是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仿佛这件事从头到脚就跟他无关似的。 副帅廖永忠看这架势,自然也就只能同意了。 “好!” 李文忠下令道: “这三条律令,从今往后就是我军中铁律,犯此律者以通敌论处!” 这一句话坐死了转圜余地,以后谁要再敢烧士兵家信,也要掂量掂量了。 李文忠手指著蒋清、军驛丞等人的人头说道: “这几个便是烧伤兵家信,侵吞他们餉银之辈,带上他们的人头隨我到伤兵营,此事要通告全军。” 一行人浩浩荡荡奔著伤兵营而来。 当得知那些家信最后都被蒋清烧了,就连餉银都被蒋清侵吞,营中那些伤卒们个个咬碎了钢牙,义愤填膺! 烧家信这种不成文的规矩,也只是在將帅们之间流传,大家彼此默认,那些百户、千户们並不知道。 现在得知此事,一个个可就要炸锅了! 便在此时,李文忠扔出了那十余颗人头,再將三条铁律当面宣布,要这些百户、千户们回去传送诸军。 这样一来,心中憋著一口怒气的军卒们,情绪立即便得到了紓解,反倒因为这三条铁律在今日定下,一个个心中为之动容,更加感念李文忠的恩义。 这个举动反而解决了军中士兵们的后顾之忧,李文忠又拉著胡翊站出来说道: “能促成此事,你们要多谢胡监军,若非他不顾性命来找本帅力諫此事,本帅尚不知蒋清竟到了如此天怒人怨的地步,这三条铁律是胡监军的建议,本帅採纳了而已,自此以后我军中就是这个规矩了,你们不必再担心任何身后事!” 一时间,这些百户、千户、伤兵们,口中高喊著“多谢大帅、多谢胡监军”的声音。 声潮一浪盖过一浪,胡翊这个名声算是在军中扬起来了。 “传令將这十几颗人头在诸军中传阅,令所有兵卒们知道此事,而后將人头掛上高杆示眾三日,以儆效尤。” 传令已毕,將士散去。 便在此时,忍了一路,压著火的李文忠终於爆发了。 突然冷冷瞪向胡翊,语气冰冷道: “现在该找你算帐,胡翊,你敢骂我治下的明军跟元韃子一样,是在骂我治军无方吗?” 第59章 李文忠也得高看我一眼 “二哥,我可没有这意思。” 胡翊立即辩解著,那一口一个二哥叫的亲切极了。 “哼。”李文忠继续板著张脸,“这时候知道叫二哥了?” “叫大帅!” 胡翊此时脸皮就厚了,赶忙说道,“好二哥,別嚇我了,你知道我是不经嚇的。” 李文忠瞥了他一眼,十分的不满,“知道你是为了刺激我,为那些伤兵谋个公平。” 胡翊跟著嘿嘿笑著,李文忠就又说道: “看在静端的面上,一百军棍记在帐上,下次若是再犯就一起罚。” “谢大帅!” 胡翊立即欢喜地做了个揖。 李文忠看著这货,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好笑。 说胡翊正经吧,有时候也不正经,说他不正经,今天这事情办的却很正经。 便也就在此时,陈龙来到胡翊和李文忠面前,抱拳跪地,泪如涌泉一般,泣道: “多谢父帅,多谢姑父,今日大仇得报,全靠您们从中周旋,我死也值了!” 一时间,心中积压的那些委屈、痛苦和负面情绪,在这一刻终於全部紓解开来,陈龙更是回过头来,向著胡翊郑重的磕头跪拜: “姑父对我恩如再造,请受侄儿与已经死难的全家人,向您谢拜!” 陈龙又拜了三拜,胡翊赶紧伸手將他搀起来。 李文忠得知陈龙的身世后,更是感慨良久,看向陈龙久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真是难为你了!” 李文忠一时间百感交集,扯著胡翊又说道,“那一百军棍不记了,我还要向上位陈奏,给你小子记上一功呢,这件事办得就漂亮。” 李文忠就说道,“晚上文英回来,今夜加上你三哥,咱哥儿四个一起坐坐,明日就要出征了。” 胡翊点著头,问道,“二哥,你要亲自带兵袭取雁门关?那道关可是不好夺啊。” 李文忠道,“先锋傅友德已到了井陘口,抵住了太原城的咽喉,我令廖永忠带领五千人马佯攻代州,逼扩廓分兵去救,然后令你三哥在路上伏击赶去救代州的元兵,得胜后再把代州的粮草烧毁,如此一来代州守军不战自退,我则趁此机会奇袭雁门,只要拿下了雁门,三路兵马合围太原,到时候就该轮到你来建功了。” 胡翊在李文忠面前就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毕竟来说,他有多少斤两李文忠又岂会看不出? 胡翊便说道,“叫我去攻太原,二哥也知道我的本事,这可不是我能干的。” 李文忠笑著说道,“谁叫你去带兵攻城了?放心吧,到时候我自有安排。” 胡翊开始在伤兵营里继续忙活著。 还是忙著配备大蒜素的事。 用大蒜汁液涂疮口的法子虽然野蛮,倒也能收穫些疗效,只是比较低罢了,所以现在没什么人信服。 大蒜治疗创伤的记载,最早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的古埃及。 至於中国古代的记载,春秋时候已有用大蒜消肿、避除瘴气的记载了,但要到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才正式载有治疗创伤脓伤的具体表述。 看起来,至少在元末明初时,这种方法还未进入大眾的视野,被视作是异类。 至於大蒜素的析出,胡翊所能想到的两个简易的办法,就是用醋析和盐析。 用醋析出的大蒜素,效果相对更好,但是最多保存两三天就会变质。 反而用盐析出的大蒜素,效果略逊色於醋析,但是稳定性长,表面倒上一层油脂就可以封存一个多月,適合打仗带到战场上去急救。 至於製作方法就很简单了。 疯狂的砸蒜! 砸的越烂越细越好,然后加入盐或醋,放在太阳下暴晒三天左右,便能以最简易的方法析出大蒜素。 胡翊现在令陈龙他们就在做这件事。 大蒜的汁液被证明是有效的,再加上他的补气药粉吊命,致死伤营的伤亡略有下降,也令一些伤者的疮口流脓有所减少。 那就继续做下去! 到了夜晚时分,忙了一天的胡翊来到帅帐。 军中禁酒,而且不等天亮就要行军,更是要断绝酒水。 李文忠就以羊奶作为饮品,弄了两只全羊来烤。 这个时候,就该叫他们见识见识胡监军的手艺了。 在胡翊看来,这么好的羊肉不拿来做烧烤,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胡翊將其中一只羊搬过来,仅用片刻时间便將其分割成小块,开始醃起肉来。 何文辉看著胡翊那熟练的手法,讚嘆起来道,“妹夫这双手真是熟练,一看就是个老吃主了。” 李文忠却说道,“分割手艺再熟练,总不能叫未来的駙马去卖肉吧?” 沐英因为去送军粮,这一路攒行累的够呛,只想著能够大快朵颐,吃上顿饱饭。 当看到胡翊把肉分割成小块,还要醃肉时,立即就投降了,吐槽道: “我说姐夫,就你这个慢悠悠的样子,没吃上你的烤肉我就要饿死了。” 说罢,猴急的跑去往全羊上撒盐,一边烤全羊,一边和李文忠他们吐槽道: “常帅打仗实在是太猛,我这一路护送军粮,紧追紧赶的愣是赶不上趟,好不容易算是撵到他了,你们猜他怎么说?” 李文忠笑著说道,“一定是埋怨你跑的慢了。” 沐英一脸委屈的道,“是啊,我就纳闷儿啊,那么多城垛子他是怎么攻下来的?怎么我率军去攻城就那样费力,他率军攻城就跟喝水吃饭一般容易?” 一会儿工夫,烤全羊先烤好了,他们吃著,胡翊在那里串烤串。 沐英狠狠地提了条羊腿,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啃的一乾二净,把嘴上的油一抹,打了个饱嗝。 胡翊就誆他道,“你净顾著吃了,赶紧喝些羊奶润润。” 沐英便抄起一个羊皮囊,咕咚咕咚往肚子里又灌了许多的羊奶,把肚子撑的滚瓜溜圆。 结果他这边刚吃完,胡翊的肉串烤出了香味。 一闻到这个香味,何文辉就道了声不一般,隨后烤熟了,他加上李文忠两个吃了一串之后,可就离不开这个味道了。 “快烤快烤,妹夫还有这个手艺呢?你就在三哥面前藏拙是吧?” 何文辉刚批判完,李文忠也说道,“你有这手艺昨日就该拿出来,居然今日才显露,真是该赏一百军棍。” 沐英看著两个哥哥这样夸奖,疑惑道:“真有你们说的这么香?” 他拿起一串放到嘴里,一接触到这个味道,立即可就离不开了。 怎奈他先前啃了一条大羊腿,又喝了半袋子羊奶,肚子实在是吃不下了,仅仅吃了三四串便已经撑的不成样子。 沐英一脸无奈,看著胡翊气不打一处来道,“你个坏人!” “真是蔫坏,先誆我吃了一条羊腿,又把肚子灌满,好不跟你们爭食是吧?” 看到沐英一脸的懊悔,李文忠跟何文辉只管放开了肚皮吃,连那烤全羊也不管了。 一顿吃饱喝足后已是半夜,何文辉对沐英说道: “我要带兵设伏去,你回到营里来了,胡翊是咱的哥们弟兄,这些日子就由你和郭舅父帮趁著。” 李文忠也说道,“他要忙伤兵营的事就叫他去忙,这是他的长处,真要是像他说的能把死亡人数降下来,朝廷能省一大笔抚恤银子,咱们高兴,百姓们高兴,上位也高兴。” 沐英无奈道:“二哥,你净是叫我去给常帅送军粮,何时也给我个立战功的机会啊?” 李文忠就嘿嘿笑道,“叫你跟著胡翊攻克太原城,这个功劳够大吧?你俩现在就在中军等著,隨时等我军令一到,便往太原城奔,我可把丑话说前头,我的军令一到,你俩最好紧著点跑,来晚了城破了抢不到功劳,到时候可別怪当哥哥的不够意思。” 胡翊和沐英几乎异口同声道,“那哪儿能呢,把啥扔了也不能把功劳扔了。” 李文忠就嘿嘿笑道,“当然,大功都是胡翊的,你们要是敢抢,先想想回去了怎么见静端。” 沐英没吃到烤串,立即要挟说道,“以后我的烤串由姐夫供著,不然我要抢功!” 胡翊还记得第一次见沐英时候的场面,一位少年英姿的將军坐在宝座上,杀气腾腾。 现在熟络了,好像也没那么冷气了嘛。 说到了此处,李文忠吃著烤串,仔细打量著胡翊,而后又跟何文辉说討论起来道: “你看出来了么?” “咱们这个妹夫可真不是吊儿郎当来混军功的,开始我只是照拂静端和父亲的面子,结果他也是个有抱负的,胡翊的身上有一股气,他就跟別人不一样。” 沐英就问道,“是什么气?弄得这么玄乎。” “是骨气,他就敢爭!”李文忠吐槽道,“他就是看似老实,贼胆包天!” 李文忠说罢,何文辉也点头表示赞同,“是这样的,他首先不怂,这就很对咱们的脾气。” 胡翊听著他们的讚扬,也不知道说的是真心话,还是些马屁? 反正不管了,听著先爽了就行,其他的再说吧,李文忠、何文辉、沐英都在夸我,那我一定是个优秀滴人儿。 优秀滴人儿理当要奋进,就从用大蒜素开启医疗革新开始! 第60章 我要跟扩廓交锋 凌晨时分,隨著大量兵马调动,整座中军就交由郭英来坐镇。 巡视军营的事,就落在沐英和胡翊的身上,之所以带上胡翊,也是要叫他多了解些军事。 但对胡翊来说,伤兵营永远是他的主场。 毕竟他的手段,还是以医术更为精进些。 这是製作大蒜素的第二天,因为初春的天气还透著些冷,太阳温度並不是很高,大蒜素的析出便有些慢了,看起来至少需要三日半时间。 老医官把胡翊所做的事记在心里,当发现致死伤营的一些伤兵,他们身上的疮口有所改善时。 伤兵营里的一些军医们,也开始逐渐留意起来。 蒋清之死带来最明显的一个效果,是这些医官、军医们开始进入致死伤营来诊断了。 以前没有蒋清的命令,他们是不敢来的。 在这次的家信事件当中,胡翊的名气也同样大涨,现在越来越多的士兵们认得他了。 哪怕不是每个人都见过相貌,但是看他官衣上的麒麟补子,总是不会错的,胡翊的日常也开始收穫更多士兵们的亲切问候,哪怕他並不认识对方。 看著军营里的改变,尤其是伤兵营里的改变,胡翊从这其中更是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推动这些改变,里面可是有他的一份军功章在內呢,现在看到这些改善,就连胡翊自己的內心之中,也是满满的成就感。 致死伤营之中,胡翊正在诊治一名病情恶化的伤兵。 即使大蒜素才析出第二天,但是伤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取了部分半成品过来给伤兵敷上。 老医官就在旁边看著,胡翊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对著身边几名军医和医官说起道: “你们將柳叶刀放在水中煮沸,这种消毒的习惯极好,记得要保持下去,但是如此並不能完全避免伤口化脓,还需要给你们的双手进行消毒才行。” 胡翊这几日看下来,这些军医们治疗伤兵时,有一点好的卫生习惯,但是不多。 比如他们知道为伤兵进行切疮手术、敷药时,应当要洗手。 但是用热水洗手並不能消灭细菌,而且经常用一把柳叶刀为好几个伤兵做切疮治疗,手也来不及洗,如此一来不仅容易引发细菌感染,还容易引起交叉感染。 针对这些,胡翊都做了部署。 只是古人们没有微生物学常识,更加不知道细菌和消毒为何物? 老医官主动站出来询问道,“大人,请问何谓消毒?怎么从未听说过?” 胡翊想了想,换了个佛经里的说法给他们举例道: “你们可知道佛经里有一句话,叫『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 胡翊如此解释,这些医官们便听得懂了。 胡翊说道,“佛说的这八万四千虫,便是细菌,这些东西便是引发创伤流脓,並进一步引发死亡的根源所在,用沸水可以杀死沾在器具上的虫子,那便要用煮沸的醋洗手,如此才能达到杀灭手上细菌的效果,器械与手上的细菌都少了,沾染到疮口上的细菌自然也就少了。” 胡翊又举了个虫吃腐肉的道理,来强化虫子和细菌之间的联繫。 如此一来,终於巧妙地把细菌这个概念成功普及了一遍。 老医官点头说道,“大人的教诲我等记下了,以后要单开一锅,烹煮热醋,按照大人所说每治一个伤患,便用醋水洗手一次,清除手上的细菌。” 当然,消毒並非万能的。 大蒜汁也不是神药,简易的补气散药粉也並不能做到谁的命都能吊住。 这些人身患的是致死伤,伤势很重,到了第三天,致死伤营那八百多人已经减员到六百人左右了。 看著每天抬出去的遗体,胡翊知道,仅做这些还远远不够。 如果有机会,后面更是要搞出来“无菌手术室”,准確来说是“少菌手术室”这个概念。 利用醋蒸的手法,杀灭房间里大多数细菌,然后进行手术,进一步提升患者的存活率,儘量减少细菌感染的可能。 只是想做到这些就更为不易,至少,现在是没有这个条件的。 第四天一早,胡翊很高兴。 陈龙过来告诉他,使用半成品大蒜素治疗创伤的那名伤兵,疮口的脓水止住了。 而且致死伤营第一批使用大蒜汁的伤兵,有十几个人,他们的疮口开始结痂。 这简直是个巨大的胜利! 对於老医官和他手下的军医们来说,这当真是个惊人的消息! 因为大蒜汁都开始发挥效力了,监军大人製作出来的那个名为“大蒜素”的东西,效力又得是多么的惊人啊? 越来越多的军医和伤兵们都看到了这一点,距离第一批简易大蒜素的製作完成,已经临近尾声了。 越来越多的伤兵们开始期待起来。 老医官甚至把手中的红烙铁停了,除非是那些实在溃烂得不成样子的伤兵,否则的话,他已经不想再动用此等“凶器”了。 老医官感慨起来: “老朽今年已六十有四,大人若是解决了疮伤问题,以后这些伤兵们再也不怕落下残疾,军中也无需我这个下烙铁的狠心老郎中,我便可以痛痛快快的告老,回到家中去抱孙子,开个医馆,把赐我的太医院行走名號掛出来,此后也算是叶落归根,可以光耀门楣了。” 胡翊听到了他的话,走进来说道,“想得美,那大蒜素到底作用如何,还得看疗效呢。” 老医官知道胡翊是嚇他的,半成品都有这个效果,成品又怎么会差呢? 此时的老医官,突然郑重说道: “大人若当真解决了疮伤问题,堪称我大明医圣!只怕陛下到时都得封您一个医圣的名號了。” 旁边有个年轻医官紧跟著说道,“到那时,大人就是我大明朝的扁鹊、华佗,是张仲景,是孙思邈。” 胡翊可想不了这么多,但是真落一个“医圣”的头衔,今后不得名留史册? 胡翊忽然想起了牛痘和天,若是能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他能否从“医圣”再进阶成为“医仙”? 胡翊自己调配了一种金疮药,把它发给一些军医们说道: “这是我自己调配的药,比咱们军中通用的金疮药还少了两味药材,至於效果如何呢,你们愿意的拿去给伤患们试试,哪个疗效好就用哪个。” 终於又过去一天,胡翊去看那些炮製的大蒜素。 容器之中的大蒜已经变得发黄,析出一层层膏泥,这简易的大蒜素便算是成功了。 便也就在这时,沐英骑著快马而来,一到伤兵营就告诉了胡翊一个好消息: “二哥取了雁门,三哥在代州城外五十里处大破元军,如今二哥、傅先锋、三哥和廖副帅他们三路大军已在合围太原的途中!” 胡翊听到这个好消息,一阵开心过后,忽然愣了一下: “那岂不是说,我该到太原城去建功了?我要跟扩廓交锋?” 第61章 也该给女婿下聘了 郭英的將令很快便下达,五千人马留守隆兴寺,看护伤兵和军中輜重。 其余人马,驰奔太原! 胡翊自然也在其列,李文忠特意调他和沐英前往,还有一番天大的功劳在等著他呢。 朱元璋厚著脸皮去找李贞,费尽心机安排胡翊进入军中,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胡翊带了一些炮製成的大蒜素,又运了几口袋大蒜赶往前线。 临走,对老医官和那些军医们说道: “大蒜素的配方已经教给你们,至於效果如何,两日便可见分晓,到时把施用后的疗效稟报过来,我好做个参照。” 老医官点著头,“大人的嘱託,卑职等谨记在心,一定按大人所教授的法子,严格消毒,严格製作大蒜素。” 胡翊要走的消息引来了部分伤兵,消息一传出去,很快便又聚来了一批伤兵们相送。 听著那些送別声音,里面夹杂著感激和祝愿,这一切都是因为胡翊的出现,带给了他们希望。 但是送別画面似乎和胡翊想的不太一样。 胡翊想像中的场景是,伤兵们跑来感谢他,一起齐声向他道谢,在阵阵感激声中送別他离开。 现实却是,大家都乱鬨鬨的说著送別、祝愿的话,又一边很感激他。 所有人都很激动,但是如同进了鸟市,嘰嘰喳喳的根本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胡翊只能勉强听到嗓门最大的那几个人的声音,其中一个人隱约在说: “监军大人,活命之恩不敢相忘,我定在家中供奉您的长生牌位!” 又听到另一个人扯著脖子在喊: “大人请珍重,愿上苍保佑您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么? 胡翊还真怕自己享年35岁,这辈子就玩儿完了。 先过了35岁那道坎吧。 在一片送別声音中,胡翊攀上马背,归入队列中。 来的时候那七天,锻链了他的骑术,胡翊被迫磨出了铁腿、铁屁股。 四日后,郭英、胡翊率领的先头骑兵已赶至太原,沐英带领步卒还在他们身后吃灰。 三路大军从三面合围,只留下太原城的北门引诱扩廓突围。 李文忠的帅帐便驻扎在北门外十五里处,布下一个明晃晃的圈套,当然了,扩廓现在不会上当就是了。 再次见到李文忠,多了个熟人面孔,胡翊觉得很亲切。 不过,李文忠却是在一直咳嗽著,肺里有些杂音,说话也很沉闷。 “二哥,你这风寒有些重啊。”胡翊看到李文忠那张蜡黄的脸,有些担忧。 李文忠笑道,“袭夺雁门时冻的,先不讲这些,我带你去看看太原城,你三哥正在那儿骂阵呢。” 李文忠抽调郭英、胡翊他们行军赶至太原,却谎称是带兵去攻占大同。 扩廓现在冒不得任何风险,大同更不能丟! 於是又派出援军增兵大同,却被常遇春所部蓝玉一仗打得落流水。 当李文忠说起这些时,胡翊稀里糊涂的又跟著混了一份军功,这次他是佯攻吸取敌军火力,助李文忠、蓝玉大破扩廓元兵於大同。 胡翊这个功劳捡的太过便宜,行了个军的工夫就又立了功了,李文忠这个送他军功的方式,嗯……就真的是润物细无声,简直丝滑且自然。 敢情沐英去给常帅送军粮,这里头还夹杂著请蓝玉帮忙的事儿呢。 身在南京的朱元璋,这两日刚接到马长风他们的回稟。 武英殿上,朱元璋看到战报还挺满意,笑著道: “胡翊这个开头还不错嘛,赶去与你保儿哥会合,路上他们七人截杀了五十余名元兵,胡翊还射死三个。” 朱標在旁夸道,“他学的好,姑父教的也好。” 朱元璋点著头,“主要还是你姑父教得好。” 仅过去两日,李文忠的奏书也到了。 “这个胡翊,刚到保儿军中,就敢跟保儿对著干?真是不怕死。” 但是看过奏书后,朱元璋忍俊不禁,却很是满意。 他拿上摺子就去找李贞。 “姐夫,胡翊在保儿军中闹事啦。” 李贞听到这个消息,眉头紧皱,不解的道,“我早已写了家信嘱託保儿,以他的脾气,应该不会对胡翊怎样吧?” 朱元璋哈哈大笑道,“闹归闹,倒是办得件正事,你看。” 朱元璋还挺得意,李贞看过奏书后,抚著须,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神態: “这个法子真是极好,咱们起兵之初,整天琢磨的是如何自保;后来归附过来的人马就多了,没有閒暇去管,那时候要对付陈友谅、张士诚,还要反元,我看现在大明也开国了,该把军中一些坏的风气打掉,胡翊这是开了个好头啊。” “你说呢,重八?” 朱元璋笑道,“咱有心把胡翊和保儿制定的三条铁律,推广到全军,保儿信中还说,胡翊在想法子大大降低咱军中人马的伤亡数字,还要把伤兵的存活提高到五六成呢。” 李贞听了这话,当真觉得是不可思议。 “军中伤兵能活三成已经不易,他若能提高到五成,对咱们大明简直是百利无害啊,倘若真能做到,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朱元璋点头道,“但愿如此,他要真能做到,咱可不吝嗇奖赏,若能把这困扰千年的事给解决了,就算给他封个侯又能怎么著?” 李贞听到这话,眼皮一抬,也是正色道,“这確实是困扰咱们中华几千年的难题,疮伤若能在他手里得以解决,每年朝廷能省出多少抚恤?那些打仗受伤,因此残疾的老兵们,既能重新上战场,回乡后还能劳作,那起到的作用就大了!” 朱元璋提醒道,“姐夫还忘了战马,战马因疮伤而死超过七成,若能救活,一匹马可省30—50两纹银,一战过后根治下来,省下的军费就很乐观了。” 李贞抚须微笑,又是连连夸讚胡翊。 朱元璋就笑道,“他在前线办的事都不错,咱来找姐夫的意思就是,这有些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李贞明白了,“重八,原来你找我说这些,是想叫我出面下聘啊?” 第62章 好个李文忠,叫我打头阵? 朱元璋乐呵呵地道,“本该叫礼部去下聘,可咱姐夫与胡家有一重渊源,这又是咱家长公主出嫁,咋就不能提高一下规格?” 朱元璋对於身边的儿女待遇都极好,这是个不爭的事实。 李贞便抚须笑道,“那就由我去下聘礼,要说別人我不乐意,胡翊和静端的亲事我能不乐意吗?” 胡家当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胡父听说后,差点没激动的晕过去。 自己的儿子要娶公主? 做駙马? 那以后不就是皇亲国戚了吗?此等天大的殊荣,居然降临到了胡家,这简直是祖坟上冒起十二股青烟,要登天了! 面对大哥的狂喜,胡惟庸却是十分的淡定,因为这些事他早几个月就知道了。 为此,太子还招他进宫数豆子,骂了他一回二百五呢。 胡令仪听说二哥要娶亲,开心地在院子里转圈圈: “哥哥要娶亲啦,哥哥要迎娶公主,我以后就是公主小妹!” 胡显则是望向北边,远眺著地平线,他心里既为弟弟高兴,又忍不住一声长嘆。 何时,才能跟隨弟弟的脚步? 哪怕是多年后,在胡翊曾经踏过的脚印上停一下?他若也能挣一份军功,不求麒麟补子、蟒袍玉带,得个正六品的武勛,便会很开心了。 午门外。 黄金200两、白银1000两。 公主礼服十二翟冠、霞帔。 駙马礼服是朱元璋特赐下的蟒袍、貂蝉冠。 连带著玉圭、宝册、御马 10匹、锦缎 500匹,陈列於午门外,沿途军民们跪迎著。 不久后,李贞穿著蟒袍,手中持节,带著礼部的官员们,抬著聘礼前往胡宅。 朱樉、朱棡、朱棣三个皇子骑马跟隨,皇子赏脸,还一下子来了三位,这份殊荣到顶了。 这下京中的人就都知道,皇帝家的天女要嫁给他们胡家人,今日是来下聘,待到钦天监定下黄道吉日,就该迎娶合婚了。 朱元璋下令建造公主府。 不过,准駙马现在还在太原打仗呢。 胡翊算是知道何文辉的本事了,不仅是作战勇猛,骂人也是变著法儿不带重样的。 围困太原的这几天,何文辉將扩廓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狗血淋头,骂的扩廓都忍不住,在城里架起拋石车,照著何文辉的脑门上砸。 可惜这个时代的拋石车精度不高,十能中一二,便算是善射的了,何况城內发拋石车,何文辉长著腿还不会跑吗? 在发现拿何文辉没办法之后,扩廓也只能受著这些窝心骂,毕竟现在攻守之势异也。 他要守城,兵卒们的体力便要用在刀刃上,反骂的事就算了。 看到扩廓不上当,何文辉这几日下来带著兵卒们骂的也受不了了,顿觉无味。 刚一进帐,他便抄起水壶,咕咚咕咚的往嘴里灌。 何文辉用沙哑的喊道,“妹夫,既然你来了,不如代替我去骂几天扩廓,既能过个嘴癮,还能在军中扬名。” 李文忠笑道,“我就没听过胡翊骂人,恐怕骂的不如你动听。” 何文辉听到“动听”这二字时,一口水差点没从嘴里喷出来。 他知道李文忠这是说反话呢,他骂的那叫一个难听,听得自己军中这些明军们都打冷颤,还老是拿扩廓的母族们说一些荤话,这种事胡翊能办的出来就怪了。 李文忠却是指著胡翊的一身装束,问何文辉道: “他穿上这身金盔金甲,身后背著双鐧,又有太子赠的神弓,像不像个小秦琼?” 何文辉这么一打量,还真是! “你还別说,咱们这位妹夫吧,別管他武艺如何,看上去真是有大將风范,都说人靠衣装、佛要金装,他这身行头就蛮唬人。” 李文忠就说道,“既然这身行头能唬人,那为何不去唬一唬元兵呢?” “我前几日破了居庸,抓来不少元兵,放他们逃回太原去传谣,说咱们明军粮草不足,爭相在抓人吃,又说破城后三斗粮食可以换回一条性命,此刻不出所料,太原城中一片乱糟糟的,到处都在抢粮食呢。” 胡翊立即就夸讚起来,“二哥这个法子可就厉害了,扩廓在太原城中有六七万守军,城中民眾爭相抢粮,都等著城破拿粮换命呢,可是不会轻易的交出去,如此一来扩廓的军粮就少了,城里元兵又多,他又能坚持几日?” 胡翊不怕说错,反正说错了最多是被笑话一顿,反而可以跟著这些名將们学本事。 李文忠就说道,“你的见解是对的,这些就是你该学的东西,现在我不急著攻城,一来大军需要休整,二来太原城中刚开始恐慌,要等他们再紧绷几日、毫无战心的时候,咱们再去攻,就事半功倍了。” 胡翊点著头,看来自己没说错,来到军中这些日子確实有一点进步。 李文忠就又道,“我方现在需要提振军心,至於太原城中敌军们,就要挫他们的锐气,这时候你这个小秦琼跑到城下去骂阵,喊他们出来单挑,这不就是在军中扬名了吗?” 胡翊觉得李文忠出的是餿主意。 见到胡翊不表態,李文忠就又继续忽悠道,“以你这个天神下凡一般的威风,不管武艺如何,扩廓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城出来与你斗將,他只要不出来,你就抖尽了威风,我这些大军看得痛快了,士气就高涨,你越是囂张,城中的敌兵们就越恐慌,做完了此举,保准徐帅要夸你,常帅也要夸你,最后回去了上位和父亲也都要夸你,你就是我大明的武威駙马爷,这么好的事,还犹豫什么呢?” 胡翊还真被李文忠忽悠的心动了,他这张巧嘴不去做媒公都可惜。 只是胡翊转念一想,问道:“那万一要是扩廓开城来和我斗將呢?我能打得过谁?” 李文忠就道,“你胆子放大些,我料敌机先,从未出过错,你放心去。” 说罢,李文忠便拿出一支令箭,交付到胡翊手中,喝道: “监军胡翊听令,命你带领二千人马於太原城下叫阵,挑战扩廓,不得有误!” 第63章 胡家的小秦琼 將令来了,这时候叫二哥都没用。 既然要走这一遭,那就去吧,胡翊也知道斗將这种事,其实大多只存在於小说之中。 真实的歷史,有斗將,但是极少罢了,不过提振军心倒是真的。 敢斗將,至少说明我方是站在高处藐视著敌军的,反正气势先拉起来了,怂了的那一方才更窝囊。 何文辉这时也提来了马槊,“走,我给你压阵,除非你拨马跑到城楼底下去,否则出不了事。” 胡翊心说,我再背也不能连马也不会骑,自己跑到敌军城下送人头吧? 到底是被马长风他们练出来了,骑个马还是难不倒他的。 二千人马奔北门,被匡正过骑姿的胡翊,骑马有一种飘逸的美感。 这再混合他那一身金盔金甲、身后背的双鐧,看上去便有一身英武气,像个威风凛凛的少將军。 衝到距离城下二百多米处时,再適时的勒马停蹄,那身下乘骑的白龙马扬起前蹄,將半身悬在空中,一声嘶鸣。 適时的胡翊再一回身,抽出身后长鐧,向城楼上一指,当真是意气风发,只听他一声爆喝: “呔,城上的元贼,速速稟到扩廓小儿那里,小爷我今日手痒难耐,要杀几个元將过过癮,叫他遵令速去差將来!” 胡翊在前面耍帅,何文辉在后面看著,心里暗暗吐槽起来,“这小子真能装!” 心里虽然这样说,何文辉却是把胡翊叫阵的话暗暗记下来。 胡翊比他有文化多了,叫阵不骂脏话,听在耳朵里却那么傲气,比他的糙汉骂街更加有气度。 城下有人挑衅斗將,这则消息立即传到扩廓耳中。 但在这位元末名將面前,胡翊的挑衅並未溅起什么水,扩廓直接便无视了。 不过这些並无关紧要,本也是为了提振军心而来,见到城上没反应,胡翊又鐧指城楼道: “元兵都是些胆小鼠辈吗?我家大帅未曾来,就派来个少將军,你等就怕成这样了?” “那何不滚回到大漠里去牧羊?元军为何如此软绵无力?三哥说你家扩廓元帅的老婆偷汉子,膝下儿女都非他亲生的,只因当年被我家徐达元帅一箭射穿了子孙袋,因而软绵无力,嘖嘖嘖。” 胡翊摇著头又道,“怪不得,元帅都软绵无力,他帐下这些窝囊废又如何能支棱的起来?” 胡翊的这番话,终於溅起一点水,顿时一排排的箭枝朝他射来。 12米高的太原城墙上,一时间两床劲弩也瞄准了胡翊,两道恐怖的弩箭一齐朝这边射来。 但胡翊是卡著安全距离的,他知道这帮无计可施的守军们不敢出城,弄这些排场都是为了嚇唬他。 果然也是如此,距离太远了,射不中…… 城上的守將不甘示弱,怒道: “可恨的红巾,来到爷爷城池下,射你成刺蝟!” 胡翊立即回击道:“元人果然蠢!” “明知別人不会自愿前来送死,还说这样愚蠢的话,怪不得元帝被我家徐大將军抓了当马骑。” 因为现如今的局势,东西两路的元军已被切割开,消息断绝了。 胡翊说出元帝被擒的话时,立即引得对面元將驳斥他胡说八道。 胡翊明白了,比起骂战和叫阵,现在这些守城的元军更害怕的还是这些惑乱军心的话。 他勉强喊了几嗓子,已经有些吃不消了,立即带著二千人马將整个太原城四门都转了一遍,挨著个的叫阵。 元军们果然不会真的出来和他打,扬了扬军威,展现完了姿態,便在军卒们的振奋声中,胡翊又回到了大帐。 胡翊一回来,也是赶紧抢水喝,他这肉嗓子真不如何文辉的嗓筒子瓷实,实在是不禁用。 李文忠看到胡翊嗓音沙哑,笑著道,“怎么样,元军不会下来和你斗將,没一点危险吧?” 胡翊点著头,“就是这么著干叫也不过癮啊。” 李文忠却笑道,“咱们的军卒们只要知道你在巡视太原城四门,挨个的叫阵,这就足够,他们也会跟著蔑视元军,起到这个效果就好。” 说到此处,李文忠看著地图,估摸著说道: “文英带领的步卒们再有两天也就到太原了吧?” 何文辉声音沙哑著,一边说道,“你快把文英提溜过来吧,他年轻,有衝劲,能站在阵前骂上一整天,到时候叫他代替我好好的使把劲。” 胡翊给何文辉弄了个方子泡水喝,缓解他的音哑问题。 同时也给李文忠把著脉,脸色逐渐有些严肃,“二哥,这伤寒加重应该是上次攻沂州时,你身受重伤没好利索引起的。” 此时军帐没有外人,李文忠当面脱衣,叫胡翊他们看了那一身伤势。 那两道伤疤之长,就如同两条大大的蜈蚣,长在李文忠的身上一般,外加上这十几年来的二十几处创伤,可以说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一处好皮肉。 胡翊琢磨著,如果再这样下去不安心调理元气,李文忠怕是也无法长寿了。 好像李文忠就活了四十岁出头吧? 胡翊此时郑重说道,“二哥,我给你开的方子要用心吃,北伐得胜,回到了南京,还得照著吃,一定不能断。” 何文辉问道,“怎么了?” 胡翊也就实话说了,“他这些年在军中打仗,受伤极多,军中又吃的糙、睡的不规律,元气受损严重,恐怕……” 胡翊並没有直接告诉李文忠结果,而是换著说辞道,“二哥,药一定要吃上,你得抚养景隆长大成人啊!” 此话一出,李文忠脸上写满惊愕,眉头立即就蹙起来了。 没有人愿意早死的,有了胡翊这句话,李文忠马上就知道重视了。 李文忠点著头,却又很无奈的道,“妹夫的话我一定谨记,只是如今军中作战顾不得休养,还得劳心呢。” 说到此处,李文忠便恨道: “真要说起来,身上这两道疤的仇人也是扩廓!” 李文忠攻沂州时,跟扩廓两军隔著上千里地,怎么就给李文忠身上留了这两道疤? 胡翊就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64章 整个太原城守军都得疯 这里面还有段缘故。 何文辉开口道,“沂州城防当初就是扩廓手里改建的,我们攻沂州时挖了地道,元军往地道里面灌毒烟,死伤惨重,大家不敢往里面冲了,你二哥和我就带著头往里衝锋,最后才拿下的沂州。” 胡翊这才懂了,为何李文忠一个將帅却会身受重伤,原来是他身先士卒衝进地道,带领士卒们展开巷战,最后才夺得的城门控制权,这里面还有故事。 李文忠琢磨著说道,“我要找个能扰乱扩廓军心的法子,这次一定要报沂州之仇,不然两道伤疤背在身上显得憋屈。” 胡翊立即拍著胸口说道,“二哥,这事交给我,我来扰乱扩廓军心。” 何文辉一愣,差点没绷住,问道,“你来扰乱?” “我说妹夫啊,就你那个嗓门,才喊了两声就岔劈了,还是叫我去弄上几百个人,站在那里一起向著城里喊话吧,轮著换班,每天十二个时辰不停也就是了。” 胡翊却不这么看。 人多声音確实大,但是人声毕竟传不远,太原城四面开阔,要想影响到城內的人却很难。 而且要扰乱元军军心,普通的骂战起不了作用,得照著他们害怕的点上说,比如胡翊刚才说到元帝被抓,立即就引得城上出现骚动。 再一个,人一多,喊话就乱,几百个人即便齐著声音一起喊,也不一定能听清楚。 胡翊想著得弄些扩音设备来將声音放大,刚好在来的路上,看到许多被扩廓焚烧过的民房。 房屋虽被烧了,但是废墟里的大水缸却有许多。 若是把这些大水缸用牛皮蒙上,埋在地里做成共鸣箱,围绕堆砌出一个大的扩音共鸣体,是否可以实现声音放大? 胡翊说出了这个想法,李文忠听罢后,虽然不懂得这些初中物理知识,但也毕竟是见多识广,意识到了可行性。 “那就命人去搜罗水缸、陶瓮去。” 扩廓將太原城外二十余里的民房,全部用火焚尽,不给明军留下任何一点物资可用。 但他大概也没想到,这些明军居然会稀罕这些破水缸。 很快,明军们滚著缸就回来交差了。 胡翊吩咐道:“你们就从我脚下画个圆,三丈宽的圆,顺著这个圆打十个孔洞试试。” 士兵们便围绕胡翊为中心,方圆三丈画圆,然后在这个圆上打了十个洞。 胡翊他们就把空水缸蒙上了牛皮,把这些水缸一个个的埋进洞里,只露出最上层的牛皮。 做完了这些后,胡翊站在正中心的位置,当场打了个喷嚏。 他这一个喷嚏打出来可不得了,就跟雷震了一样,隔著老远便有士兵被这声音给惊了一下。 何文辉没想到,胡翊能搞出这么个东西来,人若是站在正中发出声音,足足能被放大好几倍,这声音还能打远。 “快快快,叫我也试试。” 何文辉迫不及待的衝进去,扯著嗓子又开始嚎。 他这一嚎不要紧,声音传向四面八方,最后又一齐倒灌回来,把何文辉自己耳膜震得生疼,差点把耳朵废了。 “不灵啊。”何文辉挠著后脑勺,十分的诧异,“为啥你能行,我就不行了?” 当然不行。 这些牛皮蒙住的水缸排成一圈,起到的是共鸣增强的作用,但发出的声音最后经过水缸上牛皮的震动,反而会弹回来一多半。 胡翊刚才叫的声音小,还不明显。 如果要把声音打远,就要在这个声阵里面开个缺口,声音就会沿著缺口衝出去! 胡翊这次取掉了正前方两个水缸上的牛皮,再叫何文辉去试。 共鸣箱体上开了个口子,何文辉此时再放大嗓门喊叫,这声音立即便顺著缺口打远了,透过好几处营盘轻轻鬆鬆便传到了二三百米外。 这下何文辉激动极了,忍不住夸讚道,“你小子到底还有多少本事?这都能给你想出来,你那个脑子里面都装了些啥玩意儿,咋儘是能耐呢?” 郭英被他们几个的动静也给吸引过来,在测试过胡翊这个共鸣体的威力后,顿时是眼前为之一亮: “好法子,咱们在他太原城的四个门上各摆他两个,定要叫整个太原城里不得安生。” 李文忠也是兴奋说道,“我去安排!” 胡翊看到他们这样猴急,立即摆手道: “安排啥呀?我知道你们很急,不过现在还不是急的时候,既然是要对付扩廓,他又是二哥、三哥的大仇人,我又岂能这么轻鬆的饶过他?” 这话把何文辉、郭英都给听愣了: “怎么著?你的意思是,这么布置还不算完?那你要怎么变本加厉?” 郭英也觉得不可思议,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难道效果还能往上加不成? 胡翊笑著说道,“我要叫扩廓老贼食不知味,寢不安枕,打个盹儿都要被声音震得从地上跳起来不可。” 这话何文辉可就不信了,“不是三哥不信你,要叫他们被声音震的从地上跳起来,这得多大的音量啊?你还以为你是雷公转世,会打雷闪电呢?” 胡翊笑道,“我虽不会打雷闪电,却可以在距离他城楼250——300米的地方挖环形壕沟,摆上三重水缸製造声阵,最里面內圈摆10口,中圈摆15口,外圈摆他20口缸,用这三重共鸣一起扩音,再在中间架起个大喇叭玩著命的喊。” “如此东门、西门、南门、北门,还有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角摆上他八个声阵,然后一齐向城中喊话,大喇叭配声阵双管齐下,倒要看扩廓还睡不睡得著!” 胡翊说到此处时,李文忠、何文辉还有郭英就都期待起来了。 就目前胡翊做出来的东西,已经展现出了效果,若是再照著他那么整,別说扩廓了,整个太原城的守军们都得疯! 李文忠被灌输了声阵这个概念,立即眼前一亮说道: “你若能做成此事,我再记你一功,这將对我军攻克太原起到大用!” 不过,胡翊的设想很好,能否收到效果,还得试过了才知道。 第65章 我以声阵伐扩廓 铜製大喇叭是现成的,李文忠帅帐里就有两对,本是用来隔著距离传递號令的。 胡翊就令人抬来一对大喇叭。 这东西,一只的长度就有1.2米以上,口径最大的那一头超过一尺,最小的那头也有一寸。 仅仅使用喇叭,不用其他共鸣加成,便可以將声音传到三百米外,若是肺活量足够,用何文辉那个大嗓门,或许四百米也是能传过去的。 接下来就是按照胡翊的方法摆音阵了,內圈10、中圈15、外圈20。 此时再將大喇叭对准要传声的方向,將那个方向周围的水缸牛皮揭开,在音阵上打开个缺口。 何文辉骑著马沿路去试,胡翊就站在声阵的正中,给何文辉传话。 “三哥,听得到吗?” 胡翊用很低的声音说著话,传过去的声音够大,但是听不清。 何文辉立即大声吼道:“你大点声,使使嗓子!” 胡翊深吸一口气,立即提高音量大声输出! 此时何文辉大约在300米外,胡翊提高了嗓门的声音一经传递出去,高音变得无比的尖细,低音则是轰隆隆的听不清楚,化作了轰鸣声音如同雷动。 一时间,何文辉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在震颤,隨即胯下战马竟然受了惊! 战马撒开四蹄狂奔,直接便把何文辉带到了二里地开外,亏得他死死勒住韁绳才停下来。 感受到这阵恐怖的声浪后,何文辉耳朵里面嗡嗡嗡的啥都听不见了,就好像在耳道塞了三层似的,缓了好一阵才不疼了。 不止是他在远处感受到了,有了大喇叭的加持,胡翊可以清楚看到附近的灰尘和土粒都被震动起来了。 脚下仿佛在顛簸,如同地震了一般。 这让李文忠和郭英大感震惊,就连周围的兵卒们都受到了震慑。 胡翊一直在喊话,何文辉就一路骑著马匹测试,最终回来报告距离说道: “二里地以外声音还很大,震得人耳朵嗡嗡嗡的全都是杂音,只是过了七八百米,就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了,三五百米以內这东西是真能要人的命啊!” 郭英有些诧异,“真有这么厉害?” 何文辉就说道,“请舅父去试试,我现在把战马给你骑。” 郭英连连摆手,“我这人到中年经不起折腾,你试过了就行,这样的杀器就该留给扩廓用,把他那两只耳朵都给震坏了才好!” 李文忠笑著说道,“舅父说得对,声阵的作用是震慑,传话什么的倒都在其次了。我立即吩咐军匠连夜赶製喇叭,就要同胡翊说的那样,给他这座太原城八个方位全都安排上,震得他们士兵疲累、双耳齐废、无法入睡,这城他们便守不了多久。” 郭英为人沉稳,细细思量过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使用此法,怕是可以提前缩短咱们攻城的时间更早破了太原城,到那时徐帅和常帅那边就有压力了。” 李文忠得意地点著头道,“这样当然更好,若发起强攻只怕一个月未必能够破城,我本来有意奇袭,沿用挖地道的法子破进城去,炸塌城墙、与他们巷战,这样来的快,只是担心大军正面佯攻伤亡会惨重,如今胡翊助了我一臂之力。” 很显然,胡翊把这个声阵搞出来,李文忠的地道奇袭战术就更容易展开了,音阵便可以干扰敌人,然后他们趁机偷挖地道破城。 如此一来,音阵代替大量兵马正面佯攻,可以减少许多伤亡。 胡翊看著这位新认识的三哥,怪不得人家是大帅,能够统御十万眾呢? 隨时隨地都能抓住战机,想出破敌之策,於將略、应变上果然出眾。 “就这么定下了,传令军匠连夜打造喇叭,就照著这样的音阵在太原城外摆上八个,我倒要看扩廓如何应对!” 明军包围了太原城两日,却没有发动进攻,这对扩廓帖木儿来说倒也正常。 但是,突然从北门方向涌来近千人,要做什么就不清楚了。 身穿盔甲,虎背熊腰的扩廓站在北门,往下看去。 这些明军们手中拿的是工具,而不是兵器,来到距离城墙根250米左右地带开始挖起了壕沟。 扩廓这下更搞不懂了。 都知道李文忠擅於突袭,莫非他又要挖地道? 但这种地道奇袭的战术,必须要挖的极为隱蔽才行,哪有当著整个太原城守军的面明著挖的? 而且250米这个距离,他们的远程火力覆盖不了那么远,但是同样明军的远程火力也打不到城上来。 所以挖这东西真的有用吗? 扩廓百思不得其解,站在城上哼笑道,“莫非他李文忠拿我当猪?妄图以这小小手段诱我出城?” 但凡是脑子里面有点脑浆的,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守城,为了这点诱饵出城迎敌的。 便在元军们疑惑间,三重圆形壕沟便已经挖好,大量的水缸、陶瓮被安放进去。 北门外,这处声阵很快便构造完毕。 李文忠策马来到北门,跟扩廓帖木儿面对面,隔著城楼遥望。 李文忠笑著问道:“你们谁先去试试声阵,打响这头一炮?” 何文辉自然是当仁不让,一马衝到声阵前面,跳进去便拿起一只大喇叭,张口便喊道: “扩廓小儿,你爷爷何文辉又来也!” 本也以为明军搞不出什么勾当。 可是何文辉憋著气,扯了脖子这么一声喊,那个恐怖的音浪立即直奔著北门而来。 扩廓他们隔著二百多米远,就好像耳朵凑到了那只大喇叭的口径上,猛然被何文辉这一嗓子嚎叫,给震得向后倒退数步,竟然耳朵轰鸣不止,一时间疼的直捂耳朵! 城上的元兵们一齐去捂耳朵,手中兵器散落一地,当真是狼狈不堪。 “怎么回事?” 扩廓帖木儿立即出声询问,可是別人嘴里的声音他听不见,他说出的话別人也听不清。 直到揉著耳朵过了十几息,才勉强听到些声音了,可是耳朵里依旧是杂音不断。 这下子,站在城上的扩廓总算知道明军挖壕沟的目的了。 看到那边扩廓和元军们的反应,何文辉哈哈大笑,但是他那串猖狂的笑声立即又传到城楼上,把元兵们震得不轻。 扩廓此刻终於怒了,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第66章 当著十几万人胡说八道 当何文辉看到扩廓吃瘪的模样时,那心里別提多痛快了。 胡翊也是一样的,当初叫阵被你无视,现在搞出来个声阵,你儘管继续无视就好了,希望你还能继续保持淡定。 很显然,扩廓现在面临起一个很大的难题,无论如何也淡定不起来了。 李文忠看到这一幕,脸上带著几分傲然,又有几分幸灾乐祸。 那些围城的明军们就更加是气势高涨,笑得合不拢嘴了。 受了元人这么些年鸟气,今日一雪前耻,当真是痛快! 只是何文辉总是对著扩廓的母亲输出,虽然把扩廓气的不轻,但是对於元军们终究杀伤力有限。 李文忠对胡翊说道,“我给你编个能骗到扩廓的词,就照著你说徐帅抓了元帝那个假消息来编,你代替你三哥喊话去,保准得叫城里的元军士气崩溃。” 胡翊心里开心极了,上次骂阵没有在元军们面前露脸,这次可要好好的过一回癮! 李文忠將一份军情帛书交给胡翊,说道,“这是徐帅以前传来的帛书,外观都是一样的,你拿去嚇唬元军,我再给你编一份报捷文书,你照著糊弄就行了。” 胡翊大致记住李文忠说的那几个人名,然后策马也飞奔过去,叫何文辉停下来听他念。 胡翊可就开始放低了声音宣读起来了: “城上的元军们听著,负隅顽抗没有任何意义,你们的元帝都做了我家徐达元帅的俘虏,你们元帝的皇后都被抓到军中了,早早开了太原城投降得了。” 胡翊的声音透过音阵穿进北门,元军和城內一些民眾们都听的清清楚楚,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懂得些汉话,不一定都会说,但却会听。 果然这道声音一传过去,城上又引起一阵躁动。 扩廓急了,怒斥道: “狗贼这是誆骗咱们呢,陛下天子气运,岂会被区区红巾擒获?”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听到这话,胡翊可就乐了,反问扩廓道: “元帝若是天子气运,又如何会丟掉天下?你扩廓帖木儿又怎会龟缩在太原城?你为何不南下去应天跑马?却要困在太原城中做龟?是你不想吗?还是你不愿意?” 胡翊又嘿嘿笑著,蔑视道,“不会是扩廓大元帅忌惮我大明铁骑,自己都嚇趴了不敢出城吧?” 看到扩廓又要开口申辩,胡翊这次却不给他机会了,立即抢先说道: “二月初八,徐达元帅买通了你们元帝的宠臣哈麻侄孙,赚开城门,从健德门杀入大都,抓了奇皇后,嘿嘿嘿,你们那元帝还有些骨气,要火焚宫殿,连带自己一起殉国呢。” 胡翊说到此处,那些元军们立即心中一凛。 他立即举著手中徐达的帛书,又道: “只可惜元帝没来得及葬身火腹,就被我家徐达元帅从火中揪出,扯下半缕龙袍,这狗元帝被烧的鬚髮没了一半,手掌焦黑,可惜被我明军医官救活,如今正在押往南京的路途上,他那个奇皇后、还有个宠妃凝香儿都给锁了一併带走,沿途披头散髮,押在囚笼里,你元朝亡於洪武元年二月初八,一帮子傻货还在城上负隅顽抗!” 说到此处,胡翊把手里的帛书故意扬了扬,然后把李文忠编造的“徐达擒获元皇帝捷书”当眾念了一遍。 这也算是当著十几万人胡说八道了。 李文忠虽是武將,文采也是斐然,这一番捷书念出之后,没有任何破绽。 编的都跟真的一样,这下城上的元兵们是真的坐不住了,有人大吼大叫,也有人痛哭流涕。 扩廓大声吼叫著,呼喊这些都是谣言,叫手下兵卒们不要上当! 何文辉急切道,“你快继续喊话,用这声阵压制住扩廓的声音,阻止他现在安抚军心,这样元军士气崩的快些。” 胡翊却说道,“三哥,扩廓一代名將,不好瞒他,咱们此时若是故意打断他,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反而会起疑,从中看出破绽,不如咱们先不阻止,看他的反应。” 读过编造的捷报后,胡翊跟何文辉直接就走,都没给扩廓反问话的机会。 胡翊知道这些都是编的,万一扩廓反过来询问他,识破了底细可就不好了。 回到李文忠处,胡翊把自己的思虑跟李文忠说了一遍。 “你的想法很对。”李文忠的眼神之中透著讚许,点头说道: “扩廓这个人不好隱瞒,你若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用声阵去压制他,反而被他看出破绽,咱们说完元帝被擒之事,任由他去安抚元兵,你们放心,那些元兵们一旦战心崩溃,是安抚不住的,扩廓看到咱们如此自信,多半也会信以为真。” 李文忠此时又对胡翊教授道,“你要记住,溃一军战心很重要,但在这其上,溃一军將帅之战心更为重要,將帅若是垮了,手底下那些兵就是一滩稀泥,这个道理要谨记。” 李文忠又把这份编造的捷报,令人抄写后分散到傅友德、廖永忠和赵庸、顾时他们把守的三面城门,叫他们也去喊。 他对胡翊、何文辉笑道,“我之所以只在北门安放声阵,也是有思虑的,今夜北门这两处声阵就敞开了叫,最好搅扰的扩廓不得安寧,他知道了这东西的厉害,明日咱们再在其他三面城门摆放声阵,就看能否把他逼出城来了。” 何文辉哈哈大笑,乐呵极了,“原来二哥要用这法子逼扩廓出城,咱们预判他的突袭,再送他一场大败。” 李文忠点头道,“这声阵的威力超出预料,若是四个城门都摆上声阵,扩廓就没法子守城了,他就算知道我是在逼他,也不得不出来,真要是叫咱们摆齐八个声阵,他们很快就得完蛋!” 李文忠的安排也不仅仅如此,待到夜里声阵再度开启,就可以趁机偷挖地道了,扩廓现在急的焦头烂额,怕是顾不上这些细节处,机会来了! 胡翊现在等不及想看到扩廓抓狂的场景,他確实於兵法、军事上一窍不通,但是利用所学的初中物理,估计今晚够扩廓喝一壶的了。 回到大帐后,胡翊也收到了来自后方的稟报,大蒜素的疗效数据出炉了! 第67章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第67章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从隆兴寺送来的这份数据,是老医官这几日综合伤兵情况,特意记录下来的。 胡翊翻到这咨记录的末尾,最后的时间是在两天前,老医官一共记录下了三日的疗效。 內容显示,这三日在致死伤营中,有大概三成伤卒的疮口结疝;如果再加上止住脓水、消肿的记录,致死伤营中有五成伤卒的疮伤都得到了改善。 但是结、止住脓水、消肿这三样,效果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却不能代表治癒。 致死伤营中,伤卒们普遍受伤极重,很多伤口得到改善的伤卒,最后还是没有挽救回来。 但因为大蒜素的运用,每日死亡数量降低显著,还是有些效果的。 而大头还在重伤营。 重伤营有七成半的伤卒,疮口都得到了明显改善,死亡数量大大降低。 老医官在信中还说,目前来看一切向好,所有的记录都可以力证大蒜素的疗效, 但最终的治癒成果,要等到这些伤兵们彻底伤愈之后,才能统计精准数字。 这已经是个难得的好消息了! 李文忠看过之后,更是觉得振奋,催促胡翊道: “你赶紧多备些大蒜素,咱们就要攻城了,到时候有大用。” 都不用李文忠说,胡翊带来的那些大蒜已经在製作中了。 晚上,何文辉著要吃烤串,还叫胡翊给他多烤十斤肉,今夜閒著的时候吃。 胡翊就问道,“三哥,你今夜还有任务吗?” 何文辉就说道,“舅父说扩廓用兵向来出奇,叫我今夜就防备著,最好是伏兵北门外树林,隨时保护声阵。” 李文忠听说后,也跟著点头道:“舅父向来谨慎,这话你要听。” 隨后想了想,又把营中的弓手全部调过来,交给何文辉说道: “扩廓若是今夜来袭,必定是衝著咱们帅帐而来,你只管叫弓弩手们轮射,不要叫他们衝出来毁了声阵。” 说罢,李文忠心血来潮,又下令继续打造更多的大喇叭。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他要给每个声阵配备三桿大喇叭,到时候烦死扩廓。 按照兵书上所说,最佳的突袭时间应该是在半夜,那时候士卒们最为疲惫,也更容易放鬆警惕。 胡翊却是没想到,扩廓天刚一黑就来了! 就在天色將黑,还有些朦朧之时。 何文辉都没有听到太原城中有什么声响,突然之间,北门便打开,护城河上吊桥便放下来了。 李文忠帅帐接到奏报时,何文辉那边已经和扩廓派来奇袭的人马交战上了。 “走,隨我去观战。” 李文忠纵马而行,率军赶往北门。 离著北门还有几里路,胡翊便已经听到了將士们喊杀的声音,以及象徵著衝锋的元军號角悠鸣。 不过,当胡翊他们赶到近前的时候,这场夜袭已经到了末尾处。 李文忠亲率中军而来,这份震力逼得扩廓收起吊桥,立即將北门关闭。 那些衝出来突袭的元兵们便完蛋了,他们还有许多未曾进入城中,直接被关在了外面。 如今顾不得许多,还有两千多元军铁骑朝著明军衝来,挥舞著手中的胡刀、短斧准备决死。 何文辉指挥弓手们又放了两轮箭,带著手下骑兵发动了一次衝锋。 临近的傅友德、廖永忠也已是派出轻骑前来增援,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將这些元军们吃下。 很快,几名元將便被押来跪下,傅友德迈著鏗鏘有力的步伐走来,手里还提著一颗人头。 “大帅,这廝乃是元朝的左帐大將军阿速台帖木儿,被我包围,自尽而死,首级在此。” 傅友德刚刚驻足,廖永忠也押著一个色目人进来说道: “这廝是个波斯人,他说是元军的回回炮匠作总管,被扩廓派来破解咱们声阵的,现在被擒,跪著求活路,大帅您看著发落吧。” 说罢,廖永忠一脚將这求饶的波斯人端了个狗吃屎,惹得笑声一片。 很快,何文辉又擒获了个元军的武卫將军前来。 “大帅,扩廓所部突然自北门突袭,鱼贯而出,约有万人衝出北门,被我几轮箭雨招呼著就给击退了,战果还来不及点数,怕是这老贼至少要丟下四五千具元兵的性命。” 李文忠抚掌大笑说道,“全仗诸位克敌制胜。” 说到此处,又向郭英表示感谢道: “郭將军小心谨慎,指点文辉小心防备才有今晚这场胜利,此役实乃你之首功。” 郭英立即推辞道,“功劳都是大家的,末將不过几句提点,大帅夸讚了。” 李文忠此时则是又看向了胡翊,笑著说道: “此役大胜还要多谢胡监军,全仗他这巧妙声阵才能逼出扩廓冒险奇袭,被我等击破,也该当要记一功。” 听到这话,一向不甚言辞的傅友德略带吃惊,看著胡翊指认道: “今日隔著老远,就听到文辉痛骂扩廓的声音,大帅派人来所说的音阵原来便是出自郭监军之手?” 胡翊此刻就显得很谦虚了,拱手还礼道“傅先锋谬讚了,只是些不成器的小手段,全仗各位將军们一举得胜,廖副帅、傅先锋真是勇武啊,擒得这几个元將,也是大大增添了我军的气焰和军心。” 傅友德抱拳还礼,之后便说道: “大帅,末將前来支援,此地已无战事,这就回去坐镇。” 傅友德是个不善言辞之人,廖永忠就话多了,將胡翊一番夸讚,临走前又端了那个色目人一脚,下一句狠话这才离开。 那名元將死不投降,被押下去处斩。 色目人一上来就磕头不止,想要活命,李文忠就顺势问他: “太原城中,现在状况如何?” 色目人用脚的汉话回復著,城中因为李文忠散布的谣言,导致粮价翻了十几倍。 即便如此,城中百姓还是在四处抢粮,甚至一些元兵还偷扩廓的军粮私藏,就为了城破后以三斗粮食换自己一颗脑袋。 正是因为胡翊的声阵,今日扩廓大受震撼,又因为元帝被俘的谣言四起。 扩廓担心长此以往,军中士气崩塌,便想著今夜就奇袭,两万精骑趁著明军不备直接杀入李文忠中军,顺便毁了北门外的这处声阵。 结果没想到,扩廓命所有骑兵用布包裹马蹄、勒住马嘴,不发出任何声响,又专门挑这么个天色將黑的时辰,不用火把照明,防止提前暴露意图,可谓是精心发动了突袭。 却被何文辉八千弓弩手轮番箭射,那箭雨一轮接著一轮,眼看冲不出去了,李文忠亲率大军又至。 扩廓无奈,只得放弃作战计划,强行关闭城门。 李文忠听说后,也是称讚起了对手: “扩廓用兵不可小啊,他这是想一战而定胜负。若能破了我中军大营,便可顺势从四面杀出,解了太原城下之围,即便破不了我中军,这一番奇袭也能令我们受些损失,正好可以挽回一些崩溃的士气,此后再敛兵坚守,就能多支撑些时间了。” 郭英点头道,“此乃三国时张文远袭破吴主之策,先出城奇袭破敌,送孙权一场大败,之后凭藉士气敛兵固守则无忧矣。” 说到此处,李文忠又抱拳冲看郭英说道: “多亏舅父谨慎,识破扩廓的意图,不至於使我中军蒙受损失。” 郭英却摆起手来,“大帅將中军设在十五里外,扩廓即便突袭而来,也早有时间响应了,也是您把所有的弓手都调度给文辉,才能如此轻鬆的得胜呢。” 李文忠冷笑道,“此时扩廓又战败,士气更加低沉,我要亲自去音阵喊话。” 胡翊他们就来到音阵,李文忠和胡翊一人一桿大喇叭,李文忠率先开口道: “城中的元兵和百姓们听著,我乃是大明十五万铁骑主帅李文忠,如今十五万大军围困你太原城,本帅知道你们当中大半数的人不是真心投靠元军,只是被那扩廓老贼逼迫, 不得不战。” 李文忠清了清嗓子,又喊道: “太原城必定是要破的,你们若是不满扩廓的暴行,城破之日,每人交三斗粮食证明你们是受扩廓老贼胁迫,本帅便放你们一条生路,不交粮食者,便视为扩廓死忠,到时抓住斩首示眾!” 李文忠这招离间很高明,这是真真正正的阳谋,就是为了挑拨扩廓与城中百姓而生的他这话一出,城中军民更加要努力存粮,或买或偷,太原城中会更混乱。 若是军民们私自藏了粮食,那便是承认受了扩廓胁迫,是对扩廓不满,这必然会使扩廓与这些人敌对。 而在太原城中的军民们也知道,朱元璋的兵从早些年开始就是军纪严明的,不劫掠百姓是写进律条中的。 他们本来不会有事,皆因为被扩廓所连累,如此更是心中恨透了扩廓,这样一来极有可能使扩廓的后院失火,爆发內乱。 李文忠又巧妙地给军民们找了个求生藉口,粮食换命,这下子扩廓不仅要跟他斗,还得跟城中军民们內斗。 李文忠三言两语就煽动起城中的怨恨心。 胡翊又不一样了,他一上来便对著北门喊道: “大明声阵明日將摆满四门,今日只是两桿喇叭在声阵里喊,明日就摆八个声阵,每个声阵三桿喇叭昼夜不停的叫,扩廓老贼,倒要看你能支撑多久?” 胡翊对看北门冷笑道: “你若真心体谅你手下军民,就该开门献城,主动投降,以此保全整个太原城中军民们的性命,元帝都已经被抓,大都都被攻破了,你还抵抗什么?莫非你是要登基自立,篡夺元帝社稷不成?” 胡翊又是一套组合拳打出去,扩廓此刻在城楼上气的七窍生烟,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 刚才的突袭已经被打退,再加上这俩人的巧舌利嘴,再想稳住士气军心不崩都难。 这还不算呢。 一支由何文辉统率的壮汉方队,接替李文忠、胡翊进入到声阵。 这些壮汉一个个都是气大声粗,嗓门洪亮。 今夜他们要用三桿大喇叭,在北门上呼號一夜,受不受得了那是扩廓和元军考虑的事,他们就只管输出。 到了明日,就要在四个城门都摆下声阵,到那时八个声阵、二十四桿大喇叭一起作响,能挺多久就看扩廓的头有多铁了。 这一夜,北门上的元兵们捂紧了耳朵。 即使在耳朵里塞满,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而李文忠的地道已在暗中开挖了,最多四日时间便能挖到城墙下,他已命令军匠们配置了五百斤硝磺,只要挖到城墙下,便直接炸城衝杀。 到时候城墙炸塌,从四面猛攻,再率精锐杀进城中前后夹击! 扩廓你还要怎么守? 李文忠在帅帐笑著说道,“我得给文英去封信,叫他行军再快些,不然破了太原城他还没赶到,谁保著你立功去?” 胡翊疑惑道,“二哥帐下这么多人马,还怕无兵可派吗?” 李文忠说道,“扩廓败相已露,你的声阵加速了他的溃亡,我现在就该做调度將他的后路堵上,到时候要將他活捉,我吊起来拿著鞭子抽!” 第68章 攻破太原首功 第68章 攻破太原首功 这一夜,元军们感觉身下的床板都在震动,城楼好像在摇晃一般。 扩廓为了提振军心,专门坐镇北门,不敢有丝毫鬆懈。 可是弄三桿大喇叭再配上几十个声音洪亮的壮汉,守城的元兵们耳朵震得生疼,后来索性就麻木了。 扩廓也感觉自己的耳朵要不得了,嗡喻作响一整晚,除了杂音他再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与之相反,明军们就不一样了。 一来扎营较远,二来不在声阵主攻的方向,照样能够入睡。 这一夜下来,把元军们耗的不轻。 大清早的,何文辉又领了二十人前来交班,同时其他三处城门下,也开始有明军拿著工具去挖壕沟,准备布置声阵。 扩廓一夜不得安生,气的头脑发涨,下了城墙才听得清手下人的稟告。 “大帅,明军又在四面挖壕沟,弄那个声阵了。” 扩廓气的將手中马鞭扔出多远,一脚端在城砖上,愤怒的不成样子! 李文忠此时安排的地道,也已经进展了五分之一,元军们还没有注意到。 到这天的傍晚,沐英终於带著步卒、辐重赶来了。 他一赶来,就见识到了八个声阵一齐发威所带来的震撼, 整个太原城的四面墙算是没法待了! 可是你又离不开,总不能放弃守城吧?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即便那些大喇叭发出的恐怖音波好像就在耳边,扩廓也下令全军不得后退。 违令者斩! 仅仅一日两夜后,元兵们已经完全受不住了,有些人站著站著直接一头从城上栽倒下来。 止不住的睏倦和疲惫,以及耳道深处传来的剧痛,夹杂著失聪的痛苦,折磨已经到了最狠的时刻。 李文忠吩咐著,继续猛烈的吹,送佛要送上西! 给扩廓的这份大礼就要一直进行下去,报他在沂州遭遇的深仇! 元兵们想了许多办法,在城垛子上掛铜锣、摆放草料、草帽等物品,妄图抵挡一部分声浪使耳朵好受些。 但是作用並不明显。 到了第三日,隔著老远看去,都能发觉城上元兵们的颓废。 李文忠升帐,把诸將叫到自己身边来,说道“元兵已是强弩之末,如今为防他们最后一波反扑,咱们今日四面兴兵开始攻城!” 自己抢占先机,总好过让別人先来打你。 这一回,李文忠又预判对了! 扩廓已经没咒念了,只能最后暗暗聚拢优势兵力,集中从一个城门衝杀出去,想要以此突围。 他从两天前,就开始一点一点抽调守城的元兵,將四万兵马聚集在赵庸、顾时二人把守的南门。 本来正待夜晚衝出去突围的。 结果没想到,明军突然开始攻城了! 扩廓生怕自己的调动被李文忠看穿,做的很是小心翼翼,可是李文忠再次预判到了他的预判。 顿时明军四面攻城,元兵们疲於应付。 仅仅刚到了夜晚,地道已经挖通。 太原城的西北角上,五百斤硝磺一经点燃,爆发出炽烈的火光,连带著发出一声响彻天地般的震动。 西北角的城墙被炸塌了! 大量明军迅速从这缺口衝进去,扩廓已经忙的快要精神错乱,快要被折磨疯了! 现在他要守著四面城门不说,还得派兵去堵西北角炸出的口子,又要跟已经涌进城中的明军们进行巷战。 最重要的是,绝大多数元军们已经三天四夜没有合眼了,包括他扩廓帖木儿在內。 李文忠畅快的说道,“今日这一战真是解气,不出明日就要破城了。” 说罢,又吩附沐英说道:“你保著点你姐夫,一旦响起信號,立即带他杀进去,不要管其他的,就先把太原府库封了,將里面的贵重之物全部搜出来交由你姐夫,他的功劳便成了。” 沐英点著头,胡翊也是摩拳擦掌,做好了准备。 四面攻城的明军都是生力军,士气高涨,吃饱喝足,精神振奋。 元兵们却已经疲惫三日了,在这种情况下守城也很艰难,仅仅这第一日攻城,就有几次让明军攀上城头,差些便要破城了。 那些潜藏在城中的明军,已经是多次执行李文忠的战术了,也懂得潜藏起来伺机以待,然后在关键时候突然反扑。 扩廓意识到这个窟窿实在是堵不上,急忙从城中弄来二百多头牛,连带著一些驴和骤子,给这些牲口们蒙住眼,又在尾巴上泼桐油,然后用火点燃,衝击南门! 这些火牛衝锋在前,牛角上绑著锋利的刀片,沾上就死,触之则亡。 明军们让开一条道路,扩廓便率领三万多人马衝杀出来,沿著南门一路逃窜。 李文忠听说扩廓主力突围,却並未让主力去追击,他早已布下几路伏兵等看扩廓呢反而是趁机彻底拿下太原城四门再说。 天色將亮时分,太原城四门都已经夺下,胡翊便在沐英的带领下一路衝进太原府库。 那些埋伏在城中巷战的明军,早已在府库贴了封条,胡翊一到,立即便进去四处搜罗贵重物品。 很快,沐英的手下激动喊道: “监军大人、將军大人,我等在衙署找到两枚金印,又翻出三本玉册书!” 胡翊他们立即赶到,只见发现的匣中两颗大印还未来得及带走,沐英拿起一看,喜道: “一枚是中书省副印,一枚是枢密院正印,都是决策元朝大事的印璽,还有这三件玉册是元帝册封扩廓本人的,都是好东西。” 沐英把印璽和玉册都交给胡翊,叫他呈上去立功。 此时的太原城破,军民们果然都拿粮食换命,纷纷在四处城门登记核验起来。 胡翊带著缴获的印璽和玉册,见了李文忠一併献上,李文忠大笑道: “我军破了太原,监军胡翊缴得元朝印璽两颗,玉册三本,纳了整个太原府库,元统帅扩廓帖木儿突围逃窜,正在追击中,速將军报书写两份,一份奏於南京圣驾面前,一份送至徐达元帅军中。” 李文忠传令之后,对胡翊和沐英又道: “傅先锋已包抄前往石岭关,那处地界最为重要,你们速去与他匯合,追击扩廓的功劳也就一併占了。” 李文忠这送功劳送的胡翊都不好意思了,抢完了诸將的功,现在还要去抢傅友德的。 只是朱元璋的令,他也得遵著,胡翊就只能厚著脸皮去找傅友德了。 与沐英赶路的途中,他们不停得到追击扩廓帖木儿获胜的战报。 李文忠预判扩廓要从汾河撤退,提前令廖永忠带领水师理伏在江岸。 一时间,水师发射大量“火龙出水”火箭,击沉扩廓战船十余艘,扩廓乘坐逃命的主舰被击沉,狼狐的渡过汾河向北逃去。 这一战,廖永忠歼灭援军一万三千眾,俘虏元军家卷三万余人,粮草十万石! 隨后,又有赵庸、顾时沿途追击扩廓大军,一场伏击打得扩廓抱头逃窜,斩杀元军五千眾的军报到来。 之后胡翊便接到李文忠的来信,一切都在按计划执行,他的中军已经將扩廓赶至黄河,扩廓正朝著石岭关大方向赶去,叫他们赶紧跟傅友德匯合,准备最后再打扩廓一个漂亮的伏击。 胡翊这几天下来,和沐英终於在石岭关赶上傅友德,此时傅友德已经埋伏下大量火箭,等候扩廓他们度过黄河,在他们半渡之时狠狠地揍他们一顿。 见到胡翊和沐英终於赶来,傅友德过来略微抱拳道: “大帅的吩咐我已知晓,请监军大人在此稍后,不出意外明早扩廓他们便要渡黄河, 逃往甘肃方向,我们在此地伏击便可以占尽优势。” 胡翊衝著傅友德抱拳还礼,要是抢了別人的功劳,他心里的负担並不大。 可是傅友德此人,向来是治军严谨的,他在来的路上也听沐英讲过,傅友德自出道以来未尝一败。 他又是个十分低调的人,在军中既不抢功,更不摆谱,只做实事,有点打仗的老实人这个意思。 胡翊心中想著,自己抢了这个人的功劳,岂不是有些令人寒心? 正想到此处,仔细看傅友德的面色,便发现他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胡翊便根据望闻问切中的“望”字诀诊病,然后试著问道: “傅先锋,近来是否觉得右肋和后背下方处睏倦?犯起来一阵一阵的,时间一长便会勾连到后脑,疼的犹如几十根钢针扎心一般的难受?” 傅友德本来话也少,跟胡翊见过礼之后便再也无话可说。 但是在被胡翊说出这些症状之后,他立即就瞪大了眼晴,忙上来问道: “监军大人如何知晓我有这病症?” 胡翊解释道,“我只不过略通些医道,將军这面部能看出这些病症来,而且应该是老毛病了,属於那种虽然要不了命,但疼起来却比要命还难受的病症,只怕伴隨將军也有十几二十年了吧?” 再度听闻此言,傅友德连忙点头道: “对对对,全是这些症状,与监军大人说的十分吻合,还不止是如此,这毛病跟隨我怕是快三十年了,这些年来我求尽了名医,上位还曾將那些太医院医术高超的御医们都招来为我诊病,可是总也瞧不出因由,大大小小的药吃了上千副,喝了几万碗,就是治不了啊!” 说到此处,傅友德来到胡翊近前,拱手问道: “监军大人,敢问一句,傅某这病症您可能从中调理医治?” 胡翊笑著说道,“这病不难治,只是过於棘手需要些时日调理,我先来为將军止疼, 等到此战结束再为將军开方剂如何?” 傅友德听到这话,即便是个言语不多的人,此时也是激动的无以復加,不住点头道: “好,好,胡监军请先到军帐休息,傅某这里有劳了。” 胡翊和沐英就往大帐走,沐英在路上说道: “都知道傅先锋是个较真的人,不好说话,我来时在路上还担忧著呢,你还就三两句话给人说的缓和起来了,姐夫,真有你的啊!” 胡翊就说道,“咱们抢了他的功,傅先锋又是个直人,还是早些还了这个情把话给说开了,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沐英就一脸很羡慕的表情,嘆著气说道,“学医术真管用啊,我当初怎么就没想著学一门医术呢?” 第69章 扩廓割须弃袍,我追的! 第69章 扩廓割须弃袍,我追的! 胡翊以为李文忠就够辛劳了,没想到傅友德是个更加辛劳的人,事无巨细也是布置得相当仔细。 他们在军帐等待多半个时辰,见傅友德没来,胡翊就开始烤串。 傅友德之后回来,向胡翊表达歉意道: “监军大人久等了,我巡视军中,忙著忙著就给忘了,把你们晾在此处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胡翊把烤肉递过去,傅友德正好也饿了,就直接开吃。 都说想要征服一个男人,要先征服他的胃,胡翊发现要想跟武將们熟络也要抓住这一点。 傅友德接连吃了许多烤串,吃到最后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个人看著很有趣,他身为一军先锋,在军中混跡了几十年,居然是个有些拘谨、不善言辞之人。 胡翊见他双眼直勾勾盯著烤串,又不好意思拿,就又给他往手里递。 这一顿猛吃下来,傅友德难得了打起了饱隔,也和胡翊熟络些了。 胡翊这才细细为傅友德诊断,然后取出银针来为他治疗。 当细长的银针在胡翊的手中轻捻,一点点刺入到穴位之中时,傅友德只觉得阵阵酸麻过后,竟然难得的舒爽了许多: 很快,后脑的疼痛便止住了,他觉得自己有些无力的身体也得以改善。 胡翊知道他这个病是寒症入侵,从小伤了根骨,就问道: “傅先锋,你幼时候落过水吗?” 傅友德回忆看,而后说道: “我儿时候已经是孤零一人了,父母早亡后,就带著妹妹四处谋生,后来妹妹恶毙在怀中,我那时为了妹妹去偷人家的煎饼,被人抓住后吊在细柳树上拿荆棘抽,那是数九寒冬,他们將我丟进了护城河,自此一场大病,似乎这毛病也就是那几年落下的。” 胡翊点著头,“这就对了,你儿时的寒症伤了根骨,还需用药慢慢调理。” 沐英就凑上去说道,“傅先锋年少时如此多难,就该把那个当年打你的人出来,也拿细柳条抽一顿!” 傅友德却说道,“那不应该,当年是我偷盗在先,那时候一个煎饼可能就是一户人家的活路,人家打我我也得受著,那是我的错。” 听闻此言,胡翊更加佩服起眼前这位先锋將军,又说道,“我先开一方、製成丸剂, 你以后症发之际吃下药丸,可以暂时止住病情,我想军中事多,身为大將若是受到这些病症的牵连,突如其来再要打仗的话,可就十分难受了,至於根治此癥结,就需要你回到南京后我来诊治了。” 傅友德听说后,十分激动,立即站起来拱手相拜。 胡翊赶紧將他止住,然后面带愧色的说道: “我此来抢了傅先锋的军功,本也是过意不去的事,亏了这点医术的小手段可以弥补一些心中的愧疚,在这里我还要向你赔罪。” 说著话,胡翊也要去拜傅友德,傅友德此时已然是真情流露,赶紧把胡翊住,死活不让他行礼。 傅友德是直肠子,就直接说道: “监军大人,莫要再说这话了,你若是不嫌弃我粗莽,今后就叫我一声傅大哥,你来到石岭关这本是李帅安排好的,我心中也无怨言,真心与你一起伏击扩廓,你於我没有亏欠,以后不得再提起这些了。” 胡翊跟傅友德成功破冰,把沐英在一侧看的喷喷称奇。 这都能搞得定? 沐英回忆起初见胡翊时候的情景,那时候可看不出这位姐夫居然有此等能耐,还真是有些手段呢。 胡翊他们只休息了前半夜,等到后半夜时,便已经和傅友德他们理伏在河岸高地。 傅友德行事谨慎,早早便將火箭架设,不久后斥候就来报,说扩廓帐下还有四五千人马正在冲向黄河渡口而来。 傅友德对手下人等说道: “扩廓三四万人虽然只剩下四五千,你们也万万不可轻敌,这四五千人才是他军中真正的精锐,其中不乏百战的亲兵,一定不能轻敌冒进,一切都要服从本將军的命令!” 等到凌晨时分,天色將亮。 扩廓便在此时,从石岭关悄悄渡河,用的是羊皮筏,飘在水面上几乎没有动静。 扩廓一路故作疑阵,本以为至此到达石岭关,应该可以摆脱李文忠所部的追击。 他却不知道,李文忠早已根据甘肃、陕西两地元军的动向,判断出他的逃亡路线! 四五千人正渡过黄河,快要靠岸时。 突然几百发神机箭一齐发射,其中夹杂著弓兵们的火箭纷纷可就往羊皮筏上招呼著了那些羊皮筏遇火而燃,河中立即传来元兵们的惨叫,致使大量元兵们葬身其中。 扩廓他们被冲向下游,傅友德立即便命令全军紧追不捨。 胡翊他们立即隨之追击,大破扩廓於石岭关下游。 这扩廓实在没想到,他从石岭关离开的路线居然都被李文忠识破了。 一口气惊魂未定,带领残余亲兵们沿著下游跑路,这一下因为下游地形复杂,傅友德他们又不熟悉地形,便只能分兵追赶。 胡翊他们追击到当天下午时分时,得知扩廓带领八百多亲兵突破了包围,已经从小道翻越石岭关,逃往北方去了。 傅友德立即吩咐追赶,胡翊和沐英带著小股骑兵一路紧追不捨。 好在是胡翊目前的骑术没有拖后腿,一直追到夜里,傅友德派去包抄的小队在前方截住了扩廓亲兵,一场战斗再度展开。 胡翊张弓搭箭,一箭射杀了扩廓亲兵,便看到那扩廓身后披著的红斗篷,立即便扯著脖子嘶吼道: “大家快追,穿红衣的是扩廓!拿下他的首级去立功!” 有了胡翊这声喊,追击的明军们认准穿红衣的猛追,这一夜追击將扩廓嚇得三魂不安,七魄紊乱,只顾著逃命。 他接连丟下数百亲兵抵挡拖延,怎奈是这段时间消耗了太多心神,又因为声阵一直得不到足够的休息,如今骑在马上已经快到了极限。 傅友德、胡翊、沐英他们接连杀了三股扩廓留下阻挡的亲兵,最后逼得扩廓將妻妾都扔了,只带看儿子们在前头逃命。 扩廓发现自己的红斗篷太招摇之后,便將红斗篷扔掉。 胡翊就又喊: “那长须长辫子的是扩廓!快追啊!” 这下看到身后的明军还是紧追不捨,扩廓只得割了鬍鬚,又把自己的长辫子给剪掉。 明军们有样学样,喊道: “骑黑马的是扩廓!大家只认准骑黑马的追便是,不要被他的亲兵带走偏离了路线!” 这一通追击一直杀到第二日的中午,扩廓仅剩下百余人跟隨。 到了夜间,胡翊他们已经追出了三百余里,扩廓身边只剩下三四十骑跟隨,趁著天色黑下来,隱入了草原看不见踪跡了。 此时在胡翊他们面前,茫茫草原一望无际,那大风吹得枯草左右摇曳发出梭梭的声响,里面深处是一片草甸。 傅友德望著那茫茫草原说道: “那些草甸里能够藏人,咱们这几百人是追不上了,既然已经追击三百里,已是大功一件,就此回去吧。” 胡翊看著那片草甸,心中暗道一声可惜,已是近在尺就能够生擒扩廓。 还是吃了地势不熟的亏啊! 傅友德只得吩附一声,大家一起將火把甩进那片草甸,风助火势以极快的速度燃烧起来,用这把大火最后追扩廓一程。 放完了火,大家这才慢悠悠的回归。 追来的路上因为打满了鸡血,胡翊他们並不觉得如何疲累,但是现在要回程了,那些疲累感就纷纷降临而至。 胡翊又在马上打起了瞌睡,他这姿势看得傅友德是一阵惊奇,看到胡翊的模样他问沐英道: “胡监军何时学会在马上行军的?这个本事可就稀奇了。” 沐英无奈地道,“他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天赋,这个马上睡觉的功夫我也想学,就是学不来。” 胡翊这个马上睡觉的技能,確实是让沐英和傅友德都十分羡慕。 正常人若是在马上睡觉,跌下去就是个头破血流,哪怕再如何困都得忍著,难受的要死。 胡翊就坐在马上打呼嚕,这一晚上路也行了,觉也睡了,还恢復了体力,真是个怪人! 回到石岭关,傅友德又在这里待了一日,那些追击扩廓分散开的小队们都陆续回来了傅友德又拉著胡翊,一天时间端了两个匪窝,给胡翊加了一条剿匪的功劳。 事情做到这里,就要赶去与李文忠匯合了。 傅友德军中的药材不多,胡翊只得为他做了60丸药丹,將其交给傅友德道: “傅大哥,这些药丸暂时够你取用了,我回到大帅军中再为你制些药丸叫他捎给你。” 傅友德的拘谨似乎跟他遣词造句的能力也有关係,太过哨的语句他不会说,就是一个劲的拉著胡翊的手道谢,翻来翻去就是那几句,说个没完。 反正没有文采,全都是感情,胡翊领会到了也就是了。 “胡监军,大帅令我在前开路,兵发潼关,我就先去了。” 傅友德在马上拱手道別,胡翊便和沐英回到太原。 李文忠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趁此机会,这些日子点数了太原城中的缴获。 最后算出来的战绩真是丰富的很! 得金银二百余万两。 得军粮二十五万石。 得马料六十万石。 此外,还有各种尚未清点的元军辐重、盔甲、兵器等无数。 李文忠看到胡翊回来,笑著说道: “这一次功劳应该足够了,徐帅知我已取了太原,令我兵发潼关与冯胜將军一道將其攻下来,如此便能阻挡甘肃和陕西的元军反扑,由此便能后方稳固,我们就可以安心的三路大军合围元大都,打最后一场灭元的决战了!” 沐英听闻后,激动不已,问道: “二哥,这回该我出马了吧?” 李文忠却说道,“胡翊的功劳够多了,再给他往上加只怕上位要骂我,你俩正好有件苦差事,咱们缴获了这么多石军粮草料,你们就转运回洛阳,正好上位过些日子要驾临汴梁,亲自指挥灭元的最后一战,常帅在汴梁、洛阳一带清扫贼军和匪徒,为迎接上位做著准备,你们到了就去助他,然后迎接上位。” 沐英一脸的不愿,说道: “我怎么又做的是苦差事?二哥,你给我安排个统兵打仗的事吧? 广李文忠正色道: “袭取潼关要经歷一番死战,而后攻打元大都又有诸將爭功,你是抢不过他们的。” 看到沐英神色颓废,李文忠又安慰道: “咱们管上位叫义父,皇后娘娘对你更是亲昵,见了她不叫义母反而叫娘,有这份疼爱和殊荣,你觉得上位能不给你个立功的机会?你且回去,上位定有主张。” 要分別了,胡翊就只能给李文忠再开了道方剂,瞩咐他每日把药吃上。 又製作了一百丸药丹,托他转交给傅友德。 做完这些之后,沐英准备运粮启程,胡翊则要再去一趟真定卫。 自太原城破又是十几日过去了,大蒜素的最终数据该出炉了,他要到隆兴寺去看看。 第70章 他的功劳这么多吗? 第70章 他的功劳这么多吗? 此次回来,胡翊的时间不多。 胡翊赶到伤兵营时,这里留守的兵卒已经不多了,大半人马都被李文忠抽调去了潼关。 那名老医官再度见了胡翊,马上就过来下拜。 不止是胡翊,许多的伤兵们见到胡翊回来,竟然都是齐齐过来要跪拜他。 “多谢监军大人给了我们再造之恩!” 那些个伤兵们恭敬且诚挚,胡翊用“望”字决看去,至少这些人现在的面色都还不错,身体上的问题不大了。 老医官请胡翊进去查看,这一番询问下来,胡翊得知了大蒜素的效果也是极为兴奋。 致死伤营那八百人,最终有两成半倖存,大约二百二十人活了下来。 这还是因为一开始从汴梁撤下来之后,耽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不然的话这个存活机率还能往上再提高些。 如果说效果最明显的,那就是重伤兵营了。 这里的重伤兵们本就得到照料,再加之大蒜素的辅助,最终的治癒率达到了六成多。 这可是硬生生的从三成存活率提高到了六成啊! 这当中自然有大蒜素的作用,但是胡翊那个吊命的简易补气散,还有新配置的金疮药,以及普及和改进后的消毒理念,也是进一步加大了伤愈的效果。 而在这其外,其实最最最重要的一点,还在於使用胡翊改进后的新疗法,这些伤兵们並不仅仅是伤愈后保住了性命,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必忍受那恐怖且惊人的残疾。 至此,伤兵营的红烙铁,几乎便可以下线了。 老医官说道: “他们痊癒后的一批人马,大约有一千五百人,已经跟隨大帅出征潼关了,大家都很感激您,这要是放在以往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最终的结局都是拖著终身的残疾回到地方上去,最后生计无法维持,就连婆娘也娶不到,如今您改变了他们命运,这是最难能可贵的。” 老医官说到此处时,竟然有一些痊癒的兵卒们因此而动容流泪。 这些在战场上受了伤都不曾流泪的人,此时却不住眼泪,那是对於未来生活的憧憬啊。 而归根结底,都是胡翊这次前来,带给他们的希望! 老医官又把这些日子记录下的详细数据交给胡翊,说道: “属下已將此地的好消息报给了大帅,大帅转呈到徐帅那里去了,只是没来得及告诉大人您。” 胡翊点著头,瞩咐伤兵们好生修养,跟他们说道: “太原城破了,元大都马上也要给咱们拿下,到那时你们都能归乡回去,好日子后头在等著你们呢。” 胡翊故意调笑他们道,“回去了以后,娶了媳妇的天天捨不得下炕,还没娶媳妇的赶紧叫家里人给张罗一门亲事,你们都好好过日子,看到你们没事,我心里也跟著痛快了。” 胡翊不能在此地久待,告別伤兵和老医官,又立即往沐英那里赶去。 押解粮草是个枯燥的活儿,胡翊现在干的事,就是父亲和大哥当年在军营里面干过好多年的老差事了。 这玩意儿,碰到敌人劫粮的时候,那是个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的活儿。 真要是把粮草押送到了,也並不出彩,所以最后父亲得了个上林苑閒差,大哥给了个九品仓库管理保安大队长的芝麻小官,也就算不错了。 沐英这一路唯一的兴趣,就是胡翊的烤肉。 胡翊倒是学会了许多技能,比如怎样修马车,怎样判断路况。 沐英自己打不上仗,又恰逢胡翊是个军事菜鸟,又想学些本事,这下可就给他卖弄上了。 胡翊自然就难得的学习起来。 只是这些运粮车走的实在太慢了,每日30多里地,从太原到洛阳单程得走二十几天, 尤其到了穿越太行的时候,这些道路需要人推,马车车轴负重艰难,在顛簸路面上又损坏严重。 胡翊一开始还挺能忍耐的,到后来就跟沐英是一个模样,每天一觉醒来无精打采的, 好像只剩下半条命了一般。 他此时大概明白父亲和大哥每日过的生活了,简直太无味了! 於此同时,李文忠的奏报也到了南京,摆放在朱元璋的桌上。 朱元璋现在看到李文忠的奏报,竟有些头疼。 叫你照顾著点胡翊,给立几个军功就行了,只要在军中露露脸,功劳比静敏的駙马高那么一点,也就算可以了。 结果你李文忠倒好,你这是照顾胡翊吗? 这不是把攻打太原所有的军功都给胡翊往头上扣著了吗? 朱元璋此时翻著胡翊缴获的两枚金印,以及元帝敕封扩廓帖木儿的玉册,又对比著胡翊立的那些军功,心里是既生气,还挺高兴的。 跟隨马长风他们驰奔真定,途中遭遇元兵,立下的杀敌之功。 这一条是有真本事在內的,毕竟胡翊確实射杀了敌军。 到了隆兴寺,上来便力陈军中的弊端,引发李文忠更改军规,立下三条铁律。 这条建策之功,也是胡翊亲自推动了,还因此间接促使他开启大明军中的革新,是第二功。 然后是善待伤病与士卒,显著降低了军中的伤亡,这是第三功。 而后是与沐英率军伴攻大同,逼得扩廓分兵去救大同,被蓝玉一战歼灭五千余人,得了一场大胜,第四功。 到了太原城下,叫阵挑畔元兵,提振大明军心士气,此乃第五功。 发明声阵、疲扰元军,掩护李文忠偷挖地道破城,第六功。 散布元帝被抓消息,引得元军士气军心崩溃,此乃第七功。 攻破太原,率先衝进太原府库,缴获金银玉册、军粮马料,又缴获诸多財物,此乃第八功。 而后率军追击扩廓三百余里,逼得扩廓割须弃袍,只带著三十七骑逃奔草原,此乃第九功! 又跟隨傅友德剿匪安民,安定后方,此乃第十功! 朱元璋现在可就难办了,一边嗔怪道: “你保儿哥给咱出的这个难题,真是的,这下子一个駙马都尉打发不了胡翊了。” 朱標在一旁就问道,“爹,姐夫真就立了这么多功啊?” 朱元璋把奏章甩过去,头疼道:“你自己看吧。” “还有,標儿你也真是的,还没跟静端成婚呢,还就姐夫姐夫的叫上了,你是太子更得注意些礼仪。” 朱標看过奏章,也是大笑起来道:“姐夫这人確实有些本事,本以为是去军中混混功劳,结果他这些功劳有一多半都是凭真本事挣来的,我倒觉得这是好事。” 朱元璋就问,“哪里是好事了?” “姐夫能干些实事,就能为我大明分忧,还不是好事吗?”朱標就说道。 但朱元璋显然不这么看,他考虑的更深远,反问朱標道: “標儿,咱来问你,胡惟庸现在是李相的左膀右臂,他在中书担著大责呢,再又来个胡翊一身都是军功,往哪里安排?” 朱元璋的考虑就深远了。 把胡翊排进中书,这叔侄二人联手,权力和气焰就大的嚇人了。 把胡翊排进武將队列里面,那就是作为他淮西老兄弟们当中的一员,成了老朱家的基本盘。 一个胡惟庸就是自己的淮西班底,还掌著半个中书,又来个胡翊掌著军职,更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胡翊立的这些军功,一个駙马都尉又不够交待,还能怎么地? 这下子,朱元璋想不头疼都不行了。 朱標毕竟才十四,还是向著胡翊说话的,“爹要是把姐夫当做陌生人,那就该防备著,若是把姐夫当作內亲,就该当內亲用才是。” “咱再想想吧,这几日就要动身去汴梁坐镇,南京你来监国。” 胡翊他们押上军粮,就很鬱闷。 好不容易经过二十多天,才算是到达洛阳了。 常遇春他没见著,反而接到常帅的一纸军令,叫他们再去太原押送剩余的军粮到洛阳,为攻打元大都作最后准备。 胡翊一开始为缴获扩廓二十五万石军粮而喜悦,现在则是发愁了。 他们只是运送其中的十五万石军粮过来,就要跑两趟,这时候整个山西、河南的人口都极少,没什么助力。 加上沐英,这二人生不如死的又急奔回太原,索性这一次急著行军,都用的是骤子运粮,那个慢悠悠的牛车先不用了。 如此一来,又是十来日。 胡翊他们回来的时候,朱元璋已经驾临汴梁坐镇了,常遇春在洛阳等看他们。 快到洛阳城下了,胡翊老远便看到一彪形大汉坐在马上,威风凛凛,那一腮帮子窜脸鬍鬚根根如同钢针一般竖的笔直。 常遇春鼻廓脸方,一双大眼犹如铜铃一般,手中端著一条加长加粗的马。 胡翊远远地看到,便在心里想著,这个形象不就是他心中的猛张飞吗? 常遇春老远看到他二人,就大喊道: “太慢,太慢!我说文英你小子是吃了老鼠屎了?怎么押送粮草来的这样慢?你这一路都在跑肚拉稀吗?” 沐英都给折磨的快抓狂了,无奈的道,“常叔,我这一路紧赶慢赶一条命都快给交代在路上了,你还嫌弃我慢?” 常遇春就笑骂道,“说你两句还就委屈上了?你也就是不在我帐下,不然高低给你教训的服服帖帖的。” 胡翊立即下马见礼道: “参见常帅。” 常遇春看著他问道,“你是胡翊吗?” 看到胡翊点著头要回应,常遇春从马上下来,一只跟胡翊脑袋差不多大的手掌扶过来,拍著他的肩膀说道: “以后叫我一声常叔,你不吃亏。” “常叔。” 胡翊反正是顺著梯子就往上爬,他这一叫,常遇春可就显得亲昵多了,笑著说道: “你小子都给保儿教了哪些窍门?怎么净出些阴损招儿?我跟徐帅看到保儿得胜的奏报时都惊了,能把扩廓给折磨成这样,你小子出力不小啊!” 常遇春笑骂著给胡翊胸膛上锤了一拳,而后说道,“你助保儿抢了我的头功,害我收服河南全境居然比他慢了两天,欠我的头功以后得找你要!” 胡翊心说这要怎么还? 就听常遇春笑著说道,“我在此地清点粮草,你和文英速速赶至汴梁,上位在等著你们呢。” 第71章 迁都的事提上日程 第71章 迁都的事提上日程 朱元璋在一座旧宫殿里接见了胡翊和沐英, 两个多月未见,胡翊现在皮肤粗、也变黑了许多,不过这些在朱元璋的眼里反而是优点,就觉得胡翊越发有男子气概了。 只是朱元璋依旧阴阳怪气的说道: “两个月未见,你立功速度比咱帐下的徐天德、常伯仁都快,照这样看,不给你个三军统帅有些屈才了。” 胡翊知道朱元璋是在说反话, 他来军中混功劳,可是李文忠一下给他头上安了这么多功,就连傅友德都要领他去捅土匪窝, 连剿匪的功劳都算在他头上。 胡翊这边功劳多的让朱元璋心烦,反观沐英那边,全是在管后勤,乾的全是押运粮草的事。 胡翊此时只得自嘲道,“陛下,还是他们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臣在军中受著优待呢。” 朱元璋却文说道: “你也不必过谦,这里头多半的功劳是你自己实打实挣出来的,与静端无关。” 胡翊就顺坡下驴,关心的问道:“不知长公主现在贵体如何?已有两月不知她的病情了。” 一提起了朱静端,朱元璋果然心情大好,面带著笑容说道: “静端可以踢键子、骑马了,她现在行动自如,这也都是你的功劳。” “呀,长公主还会骑马呢?”胡翊有些惊讶道。 朱元璋就丟给胡翊一个“你以为呢”的眼神,略带三分傲娇,得意地说道: “那可是咱闺女,你也不瞧瞧是谁家人?” 朱元璋嚇唬完了胡翊,叫他起身,然后看著沐英就挖苦道: “叫你跟著保儿混军功,你怎么混了半天还是个押粮的?” 沐英脸的通红,可是他也有分寸,就把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来了: “义父,都怪孩儿本事不济,保儿哥给了机会我抓不住。” 朱元璋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把他和胡翊做个对比,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不过挤兑完了沐英,他倒还是给机会的,就又说道: “你保儿哥和冯宗异已破了潼关,正在回师路上,咱调了他手下副帅廖永忠去平广州、广西, 又叫邓愈去浙江清理陈友定残部,顺道再平了福建,你想跟哪一路?” 沐英听说有立功的机会,立即激动地道: “义父,我想去邓將军帐下,好跟他学本事。” 到洪武初年,朱元璋帐下功劳最大的几人之中,除了徐达、常遇春、李文忠,便要数邓愈和傅友德。 沐英要去邓愈军中,朱元璋也很高兴,就说道: “本来也想调你去浙江,去了邓友德帐下,悉心听命於他,你多跟他学些本事回来,咱老朱家的孩子也要有本事立足才是。” 沐英显得无比激动,定浙江、平福建,这是最適合他练手和立功的机会,还是义父知道疼人啊! 朱元璋给沐英安排完毕,就又转过来问胡翊道: “文英咱给他定下了,你想去哪个军中立功啊?” 还立功? 胡翊心说,朱元璋这个人真就是个试探狂魔,心里的猜忌真多。 这不是在叫他去立功,是试探他的心意呢, 功高震主的阶段胡翊现在还达不到,但他也明白后期那些开国功臣们都是因何而死的? 不就是因为功多吗? 胡翊就立即说道,“陛下,臣在军中两月实在吃不消了,正好在救治伤兵上有一点心得,请求隨军救治伤兵,做个医者多救人命就足够了。” 朱元璋对於胡翊的回答很是满意,就点著头笑道: “难得你身怀大功还不忘初心,你既然有意回去行医,咱就允你救治伤兵,只是你二人现在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朱元璋就手指著自己身后的大片宫殿,对胡翊和沐英二人吩咐道: “这是金朝的旧宫殿,你们现在閒著也是閒著,把这座旧宫先给咱清理出来,能修的修。” 沐英疑惑的很,问朱元璋为何要修这座破烂宫殿? 这宫殿耸立至今,怕是近二百年了,要修可是个大工程。 胡翊想了想,心里大概就明白了。老朱这次圣驾临幸汴梁,怕是主要想来这汴梁旧都看看,琢磨著能否將国都迁到此处来吧? 叫他们去收拾宫殿,多半也是出於这个原因了。 胡翊他们开始清理宫殿,但是金朝旧宫之中的积水就有许多,宫殿残破都在其次,有些殿宇早已被地下水脉衝破,整座殿阁化为了一座小湖。 沐英抽调二百人来此地留水,可是清理到下午时分,里面的水还是一样多,这二百人的工夫都白费了。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这座旧宫是用不了的,只怕最后修的代价比重新起盖一座殿宇都高。 但是朱元璋还未放弃。 不久后,御史中丞刘基就从南京抽调过来。 刘基晓天文、知地理,朱元璋开始带著他四处去堪舆。 沐英就跟著他们忙前忙后,胡翊知道这事儿最终还是会放弃的,要不然等到洪武二十五年,朱標为何要去西安呢? 那就是为了考察西安的情况,作为大明迁都的一个方案,不过可惜朱標途中就染病,回来后不久便一命鸣呼了。 要不然的话,皇位怕是轮不到那逆天的朱允,也不至於让朱元璋將功臣都杀了,最后留一个只会防守、进攻疲软的耿炳文去对付朱老四。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但是迁都这个事,至少不应该放在北平。 “土木之变”被瓦刺打到北京城下。 “己已之变”皇太极又从蒙古借道,绕过袁崇焕防区围攻京师这些事都已证明了,迁都北平並非什么好决策。 果然,歷史的走向没有变,让胡翊、沐英在金朝旧宫折腾了几天后,朱元璋便放弃了这个计划。 刘基隨后也乘车离开了。 胡翊开始忙伤兵营的事,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用“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这个概念普及细菌知识,然后再製作大蒜素即可。 跟古人讲科学,他们认为你是异类,但是你披著一层迷信的皮给他们科普科学知识,那就无往而不利了。 这些事在隆兴寺做过一遍了,胡翊再动起手来更加得心应手。 胡翊每天早出晚归,糊的浑身都是血,朱元璋每天也都看在眼里,逐渐就亲和了。 不久后,沐英就要隨邓愈南下了,朱元璋叫胡翊回来吃顿家宴。 常遇春即將攻取涿州,李文忠、傅友德回来汴梁朝见天子,何文辉也回来了。 朱元璋兴致很高,想找几个好厨子热热闹闹的做些菜,大家尽心的吃一顿好饭。 看到李文忠面如土色,常遇春瘦的骨架就剩下骨架了,傅友德也枯稿了许多,朱元璋心里也挺不落忍的。 可是就奇了怪了,当他提议要好好的给大家做一顿好饭菜的时候,李文忠却破天荒的说道: “上位,我別的都不想,就想吃烤肉。” 朱元璋没好气的说道,“你饿隔了啊?军中日日吃烤肉,你也不嫌腻?都回来了还不想吃顿好的,就知道吃烤肉?” 谁知道何文辉居然站出来,也说自己想吃烤肉。 然后沐英也要吃烤肉。 朱元璋看到这三弟兄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奇怪,然后问坐在一边沉默不言语的傅友德: “老傅,你也要吃烤肉吗?” 傅友德一听说有烤肉吃,脸上的喜悦可就带出来了,难掩笑意的应道: “吃啊,烤肉好吃。” “你们这是没完了?”朱元璋想不通,就问常遇春,常遇春给的答覆是“也行”。 “那就吃烤肉,咱这些边关的大將们都怎么了这是?好菜好饭不吃,偏要吃烤肉?这倒好了, 给咱朝廷省钱了。” 朱元璋这就去叫人烤肉,但是何文辉这时候就站出来了,恭请道: “义父,这个肉得叫妹夫来烤。” “哪个妹夫?”朱元璋一证,“胡翊?” 他目光扫过军帐中诸將,大家好像都很期待胡翊来烤肉似的,朱元璋也就把胡翊给传过来。 胡翊的本事可不止是烤肉,对於美食搭配这种事他可懂的太多了。 天气逐渐热起来了,取些薄荷混著酸梅子,先熬一个清热解暑的酸梅汤。 然后再烤羊肉。 烤羊肉这事儿吧,胡翊最近还又升级了配方,现在他唯一的遗憾是大明目前还没有辣椒,否则的话,这个味道还能更上一层楼。 朱元璋一开始不信胡翊有这门手艺,可是后来看到他如此嫻熟,也有些意外。 等到肉串开始飘香,此时大家都是一阵肠胃蠕动,强忍著咽起了哈喇子。 朱元璋竟然也受了肉串的引诱,隨后抓起胡翊烤好的肉串放进嘴里。 一时间,朱元璋也是十分意外,胡翊这烤肉与他们认知中的烤肉完全不同,他这一刻终於明白为何大家都著要吃胡翊烤的肉了。 就连闷葫芦性格的傅友德都如此期待,可想而知这味道得令他们多么的馋了。 常遇春吃的过癮,激动无比道: “上位,我破汴梁之时,寻得一副元军酿酒的酒器,还有几十坛封好的烈酒,那个滋味就別提多舒服了,就该配著烈酒喝,吃著肉才过癮呢!” 常遇春和徐达的不同就在於,徐达做事谨守规矩,小心翼翼。 常遇春就是反著来的,经常做一些出格的事,就比如违反朱元璋的禁酒令和杀降令这种事。 朱元璋也早已是见怪不怪了,看到常遇春提起,就说道: “那今日就破个例,既然是缴获元军的酒,你们开了喝。” 元军的烈酒很快就拿来了,胡翊也围著尝了一口,立即便大为惊奇! 这烈酒的度数怕是有五十几度,常遇春缴获的莫非是蒸馏酒的酿酒器? 这可是好东西啊! 第72章 终於要回京了 第72章 终於要回京了 蒸馏酒自古有之,但是能达到这个度数的却是不多。 一般来说,即便到了明代,大家普遍喝的还是米酒,度数一般在十几度居多,能酿出二三十度的酒已经算珍品了。 可是元军的烈酒能达到五十多度,这就不得不引起胡翊的注意。 这个酿酒器若能进行试验,是否能酿出更高度数的酒? 若是加以改进,能否把酒精造出来,使伤卒们的治癒率再往上提高1一2成? 这显然是个值得研究的项目, 烈酒配烤肉,再加上燥热的夏季到来,这份舒爽劲儿就显得愜意极了。 在座之人都吃过山珍海味,可是总不如这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来得过癮, 能尝到这样的烈酒更是难得,朱元璋接连提议干了好几大碗,胡翊就开始觉得脚下轻飘飘的了。 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喝,又看到李文忠、何文辉都过来敬酒,胡翊就开始求饶了。 隨后常遇春也过来,拍著胡翊的肩膀把他搂住,转过身来就跟朱元璋要人,说道: “上位,今年北伐你不叫侄女婿去可以,明年打仗咱要把他留在军中了,不能叫保儿给偷了去。” 李文忠听了这话就不乐意,说道: “常叔,胡翊是陛下派给我的,可用不上这个偷字。” 常遇春才不管那么多,在李文忠面前就倚老卖老说道: “你小子真是得了便宜卖乖,他搞出来个声阵把扩廓给惊了,要不然你能这么快破了太原城? 常遇春抓住胡翊可就不撒手了,一个劲儿的喊,“这回轮到你,被你抢了头功,下回总该轮到你常叔我了吧?我先预定了胡翊,省得你小子心里头惦记。” 朱元璋看到胡翊这样受重视,心里也挺乐呵,毕竟是静端未来的夫婿,他有本事自然也是为老朱家和朱静端脸上爭光。 胡翊赶紧从常遇春怀里溜出来,被常遇春那两只大胳膊夹著,就好像两个大螃蟹钳子把他给勒住了一样,有些喘不过来气。 不过胡翊倒是想到,常遇春亡於1369年,也就是明年。 史书记载是“七月初七暴卒於柳河川”。 明年若是跟隨常遇春出兵,若能救下他一条性命,应该也是件大好事吧? 以朱元璋对常遇春的重视,他对老常的感情怕是还在徐达之上。 胡翊推辞著,酒他是不敢喝了,借著尿遁出去弄了点解酒药吃。 结果进了军帐,朱元璋就亲自下来灌酒来了,这下想不喝都不行。 胡翊全程保持著昏昏沉沉的状態,但是最终没有失去意识。 这当然多亏了他配的解酒药,但是常遇春他们现在还没有喝尽兴,朱元璋又叫何文辉他们过来敬了胡翊一碗。 胡翊感觉自己眼前天旋地转,好像同时有三个李文忠在跟他说话,坐在正中的朱元璋好像长了六只眼睛。 便在这个恍的时刻,朱元璋嘴里忽然便蹦出来了一句话,问胡翊道: “咱想大封功臣的时候给你封个侯,胡翊,你想要哪块封地?” 胡翊听到这句话,一向谨慎言辞的他瞬间便酒醒了一半,后背上的冷汗可就下来了。 这摆明了是在试探他。 朱元璋的猜忌和试探,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多得多,真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不知道在你放鬆的哪个节骨眼上便突然冷不丁的来这么一下。 胡翊立即借著酒话,反应迅速的道: “陛下,我还不想死啊,封侯不是要我的命吗?” 胡翊笨拙的转身,故意朝著朱元璋右手边的一把椅子跪下,对著椅子开口道: “臣的功劳怎么来的,心里实在是太清楚了,若是我一个没有真才实学的人都能封侯,那就乱了套了,何况我不通军事、不通政务,也就会一点末流的医术。” 胡翊在沐英的提醒下,才把身子转向朱元璋,醉眼朦朧的又道: “我就想开个药铺给人治治病就行了,父亲教导我说没有金刚钻,揽不得瓷器活,进宫前就曾叮嘱说我不通政事,千万不要胡作非为,要小心这颗脑袋,我也没有別的想法,就是不想死。” 常遇春看到气氛一下变得有些严肃,就开口活跃气氛道: “哪有你说的那样夸张,呸呸呸,战场之上少说那个字,小心我揍你。” 朱元璋也就跟著笑,然后数落道: “你这像个什么样?就知道保住你那颗脑袋,难道不想不为咱大明做些实事?” 胡翊就又说道,“反正政务的事我不敢碰,一句政令出错,可能就葬送了数十万百姓的生路, 我这颗脑袋也保不住,我愿做些救人的事,要是做些农事也行,替百姓们造造福,到我死的那天他们能说胡翊是个好人,我这辈子就不白活,也不给胡家丟脸,也不抹黑朱家。” 胡翊的话配合著嘴里发木的舌头,朱元璋大概是很开心的。 吃饱喝足,最后再来一碗清爽的酸梅汤去油腻,这下子大家又都醒了醒酒。 胡翊被何文辉、沐英回去休息,路上还听到两人在吐槽他酒量不行。 等到第二天醒来时,沐英已经隨邓愈会师南下去了,胡翊就一头扎进伤兵营开始做事。 有了先前的经验和数据对照,胡翊这次做起事来更加细致了,无需验证大蒜素的功效,也无需把他配置的金疮药拿去给別人试,直接用就可以了。 胡翊不仅开始医治伤兵,还把常遇春带下阵来的伤马进行医治。 天气热起来了,反而有利於大蒜素的发酵,两天多就可以製作一批。 在这种背景下,伤兵营的治癒量开始激增,引得营中医官、军医们全都瞪大了双眼。 在之前简易补气散的基础上,胡翊又加入了党参,虽然增加了成本,但是这吊命的补气散反而药效增加了两成。 在这种情况下,身患致死伤的伤卒们,治癒率达到了三成。 重伤伤卒的治癒率也近乎来到了七成! 当这份数据摆到朱元璋和徐达的桌面上时,徐达立即启程,来到汴梁面君。 朱元璋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亲自到胡翊所在伤兵营去看。 原来致死伤兵存活不足一成,被胡翊硬生生提高到近三成。 重伤兵营的存活,也从原来的三成提高到近乎七成。 而且这些伤兵们几乎很少会留下残疾,伤愈之后便能源源不断的回到前线,重新补充兵源。 徐达本来擬了个徵兵的奏章,因为朱元璋下令要恢復休养生息,禁止隨意调用男丁,此事要面陈朱元璋请他批示。 现在这些乾脆就都省了,不但不用徵兵,还省却了新兵们的粮餉、操练环节,大大节省了成本和时间。 由此,胡翊又去徐达后方的伤兵营待了一个多月。 五月份时,朱元璋改汴梁为开封。 时间来到夏七月,冯胜回来驻守开封,朱元璋要启程回南京了,从临清把胡翊召回来。 “你在徐帅军中如何?”朱元璋看似很关心的样子,但是具体到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只能说帝王心、海底针。 胡翊也没什么可隱瞒的,就直说道,“我去了徐帅中军后方,这一个多月里都在治疗伤兵,也没有跟徐帅见过面。” 徐达忙著在前线打仗,虽然没有和胡翊见面,对於他所做的事却记录瞭然。 朱元璋拿起一份徐达送来的帛书,脸上洋溢著笑容说道: “你在他军中一个多月,治疗轻伤兵近两万人,重伤兵九千多人,致死伤兵三千多人,因你到了天德军中,他军中伤亡减少过万,反倒又被你治癒一万多名兵卒重新上了前线,也因此咱不用从各州府征那一万多个军户,百姓们逃过一劫,咱们省了时间,国库也省了许多钱財,军中省了许多军粮,各州府省了许多运力,你可知道?” 胡翊没想到自己能带来这么大的能量,他的脑子里並没有细算过这些。 再要说起来,伤兵营几十名医官,二三百名军医,都在他手下出力。 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胡翊就又开始自谦道,“陛下,徐帅夸我太多了,纵然我有多大的本事,也不能在一个多月內诊治两三万名伤兵,这都是大家的功劳。” 朱元璋显然不这么看,又把李文忠的求援文书拿出来,把上面的內容跟胡翊讲道: “保儿半月前就发摺子求调你,说是自你走后,伤兵治癒降到了五成,你在的时候是六成,这总是推脱不掉的。” 朱元璋自然明白,胡翊对於军中医疗的革新,起到了关键作用。 有他在,才有那多出的一成伤愈率,这就是铁打的事实。 不过这次,朱元璋显然没有放胡翊再去军中的意思了,而是说道: “你与静端的婚事不能拖了,咱在南京时,三月下的聘,现在公主府也建好了,先回去完婚, 还要封赏你呢。” 胡翊又开始推辞封赏的事,之前与常遇春、李文忠他们聚耍的那次,朱元璋就专门灌了胡翊许多酒,等他喝的酪酊大醉再来试探他。 胡翊后来才想起“酒后吐真言”这句话,明白朱元璋开那场酒局是假,酒后要他吐真言是真。 从朱元璋那里出来,胡翊心里鬆了口气,今天总算没有试探和猜忌了。 但这还只是洪武元年呢,到了洪武后期,官员们每天上朝前先跟家人诀別,等到晚上下朝回来后痛哭流涕,庆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天的场景还未出现。 胡翊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可不会松。 倒是出来小半年,终於要回一趟家了。 朱静端不瘤了,胡令仪应该也长高了不少吧? 不知道父母亲在家中是否安好,一晃眼,就要在大明开国年间娶媳妇了。 嗯,还娶的是公主。 只是有了这层关係,就怕叔父借势爬的更快了,可就不是什么好兆头—“ 第73章 李贞病了 第73章 李贞病了 回程的路上,胡翊接了个新活儿一一给朱元璋掌厨, 穿越前跟著隋厨的视频学菜,胡翊这点厨艺赶不上御厨,可是胜在样新鲜,朱元璋就叫他在车驾前冒充半个御厨。 折腾到七月二十七日,皇帝车驾浩浩荡荡的回京了。 正阳门外。 太子朱標携左丞相李善长恭候圣驾,身后跟著文武百官排成了长队,齐聚在此地列队。 掀开车帘,朱元璋把身子探出来,目光扫过这些老熟人们。 胡惟庸就站在李善长身后,他又是太常寺卿,当即主礼道: “圣主迴鑾,百官奉迎。” “跪!” 文武百官们连同太子一起跪下,齐整的声音浩浩荡荡,传出数里之外: “恭迎陛下凯旋!天佑大明,圣寿万疆,臣等问陛下圣躬安?” 朱元璋点头道: “朕安。” 胡惟庸一眼便看到了车驾之后,站在眾多金吾卫和掌扇宫女之间的胡翊。 那一身金盔金甲明晃晃,骑著白龙马,身背双、斜插御弓,当真是一身的英武气。 不止胡惟庸看见了,在百官朝列的最后方,胡惟中跪拜后起身,也是一眼看到了无比醒目的胡翊。 那是他的儿子啊! 居然能挨著陛下的车驾这样近,一时间胡惟中的腰板都挺得笔直,仿佛一瞬间年轻了好几岁, 脸上多了几分意气。 朱標过来拜见父亲,朱元璋的一眾儿子们都跟著来了,胡翊跟在圣驾身后,列在百官们之前, 隨行进宫。 城中的道路两侧,百姓们跪迎皇帝,胡翊因为骑在高头大马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胡令仪骑在胡显脖子上,两只大眼晴扑闪扑闪在飞快搜索著,看到了胡翊,立即举起双手大声欢呼起来: “哥哥!” “哥哥,是仪儿,是仪儿!” 她只以为哥哥没听见,其实胡翊要先进宫去,没有圣諭还不能先回到家中。 坤寧宫里,朱元璋趴在桌子上起屁股,马皇后给她缝补衣裳。 这怕是歷代皇帝里的头一遭了。 也別管这个姿势雅不雅观,反正儿子们不敢笑话他。 马皇后给朱元璋缝补完了,就责怪道: “一件衣服划好几个大口子,你还能穿在身上四处去招摇,你现在可是大明皇帝呢。” 朱元璋就翻著白眼问道,“大明皇帝又咋?大明皇帝也穿破衣,反正有龙袍挡著,谁敢笑话咱就杀谁!” 朱静端很快就从外面进来,看见了在门外候著的胡翊。 她冲胡翊眨了下眼晴,赶紧进屋里去见礼,朱元璋这才想起胡翊还在外面,出声叫胡翊进来说道: “去给静端诊治诊治,应该是好利索了,就是要你来看过了咱才放心。” 胡翊就跑去朱静端屋里。 许久未见,好像有一点生疏了,但是开了这个口,一切感觉又都回来了似的。 “你—在军中还好吧?” 胡翊没皮没脸的道,“好得很,能吃能喝能睡,还练就了一身绝技。” 朱静端就好奇的问,“是什么绝技?” 胡翊就说道,“我能骑在马上睡觉还不掉下马去,保儿哥、傅先锋、文英他们都盼著我教他们这门本事呢,恨不得磕头拜师。” 朱静端被胡翊逗得捂著脸笑,又不好意思发出声音来。 远远地听到屋里的动静,朱元璋就喊叫道: “小子,你给咱守著点规矩,虽然下了聘,可还没过门呢。” 胡翊心说门外有这么大个“电灯泡”,今天是好不了了,只好赶紧给朱静端诊治。 一番诊治下来,確实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脚弓的曲度可以再往上锻链锻链。 但是要想提高,还需要泡几天软骨药,然后就要死命的脚弓,会疼几天。 朱静端听说后,坚持要瓣脚弓,非得把脚上的事全给治好了不可。 这姑娘身上同样有一股子狠劲,胡翊心里感嘆著,还真和朱元璋是一家人,这个狠劲是祖传的。 得知朱静端恢復的极好,朱元璋也就安心了,就要放胡翊回家, 马皇后却说道,“姐夫最近病了,叫胡翊去给诊诊?” 朱元璋听说李贞病了,脸上色变,当场连饭也不吃了,就叫胡翊跟上过去看病。 马皇后、朱標、朱楼、朱棣他们就都跟著去,朱元璋更是火急火燎,看的出来对於李贞这个大姐夫他真是极其在乎。 路过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时,胡翊发现原来的房子没有了,改修了一座宫殿,正在上盖。 马皇后就说道,“盖了一座灵秀宫,下聘后重八给静端和你盖的,你们閒了住在公主府,总要时常回宫来看看我们老两口,就选在这里了。” 胡翊赶紧谢过这份殊荣。 由此可见朱元璋对於朱静端的疼爱,胡翊这算是跟著受到了重视。 半年前,胡翊来的时候皇宫还很空旷,现在就多出了不少建筑,李贞住处前面的大片麦田,现在只剩下一半了。 当初种的蚕豆也早就收了,地也空著,收割完麦子的麦茬还长在地里,夏季的雨水多,开始发烂。 由此就可以看出,李贞的病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不然他是不会把这些麦田空著的,肯定要在上面种些庄稼才是。 胡翊来了,但是李贞今日见他,却没有半年未见的兴奋,反而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他从病榻上起来,就到屋外来迎接,朱元璋隔著老远就在喊: “姐夫,不必见礼,也不要过来接我。” 说罢,朱元璋几个箭步便过去扶著李贞的胳膊,然后喊道: “胡翊你快来,这可是你未来姑父。” 胡翊就上去了,李贞看到他目光就躲闪,一看就有猫腻。 胡翊望著李贞的面色,气色很不好,嘴唇有些发紫,指甲也有些发黑,这是肺心病。 之前秋冬那一阵,李贞还喘的厉害,这也是肺心病导致的。 至於有多严重? 就得看心脉是否受损了。 胡翊伸手去诊脉,给李贞闹的挺紧张,一个劲的在底下拿脚踢胡翊的鞋帮子。 朱元璋把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嘴上却不说,就等胡翊诊完了病然后问他结果。 在诊断出李贞心脉未损后,胡翊总算鬆了口气。 心脉受损,现在医学里的名词就是“心衰”,这可就不好办了。 朱標在一旁看著,见胡翊面色缓和下来,立即问道: “姐夫,能治是不是?” 胡翊点著头说道,“能治,就是不可再拖了。” 朱元璋就问,“姐夫说他病了半个月,依著你看呢?” 李贞又开始踢胡翊的鞋帮子。 可是胡翊在朱元璋面前不撒谎,未来丈人在军中那么多次频繁的试探,直觉告诉他,不要跟朱元璋说假话,哪怕是李贞的面子也不行。 胡翊就实话实说道: “李大爷病的时辰就长了,怕是至少得有两三个月,许是初春时候粉、柳絮吸入咽喉,进一步引发肺症,他当年纵横沙场又有许多老伤,叠加起来再一拖延,就到了这个地步。” 胡翊就开始提笔写方,然后医瞩道: “药下的猛,夜里燥热得很,那也得忍,如此半月可以下床,一月后便能行动自如,否则的话就要躺三个月。” 朱標听了胡翊的诊断,立即就说道: “对,对,太医院来人是这么说的,姑父的病只能臥床调理,不敢吹风,如此服药三月才可愈。” 朱元璋听完话就骂道: “这帮子庸医,真想都剐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只是胡翊医治的法子另闢蹊径,用的是类似救治文氏时候的用法,两副药各司其职,然后调和好病症。 御医们用的还是糊裱匠那一套,什么都想治,什么都想管,自然就来得慢。 如果用一个道理来讲的话,御医给李贞用药是不分主次。 胡翊给李贞用药,既分了主次,又分了层次,一服药只解决一个问题,这有点像是解线头。 朱元璋骂完了御医就开始数落姐夫,其实也不算是数落,甚至都有点求著李贞的意思了: “姐夫,下次有病了不要自己兜著,你瞒著咱有啥好处?咱是能多吃一碗饭,还是多喝一碗汤?对咱没好处还有坏处,那你瞒著干啥?” 朱元璋就很不满的说道: “现在咱当了皇帝,除了你跟妹子,还有谁敢重八重八的叫?还有谁敢跟咱摆道理?你要好好活著陪咱呢,不然宫里就剩咱一个孤零零的,谁还能陪著咱说知心话?” 李页面带歉意的点看头,胡翊立即说道: “李大爷,这事瞒不得陛下,病症就该治,您就不应该怕给陛下和皇后娘娘添麻烦,要不然病倒了才是真的麻烦。” 胡翊刚说完话,朱元璋一脚就端他屁股上,骂道: “生分蛋子,你在这见什么外?” “静端叫姑父,你也叫姑父,前些日子在宫里还叫来著,这么快你又改口了?” 胡翊挨了这一脚,朱棣马上就笑的前仰后合,朱乐不可支的道: “这下好了,以后多一个人替咱们分担怒火,就能少挨打。” 朱棣也扯著胡翊衣袖,“姐夫这一脚挨的不冤。” 朱元璋立即偏过头去骂道: “放屁,今日回来就要去问宋先生,你们若是调皮捣蛋,咱这靴子就是你们的晚饭!” 朱静端怕胡翊听不懂,特意给解释道: “靴子做晚饭的意思,就是罚他们没得吃,只能吃一顿打。” 胡翊这就明白了,赶紧又改口叫姑父。 在宫里这一趟算是忙完了,此时天色也到了下午,李贞的病情他要明日再来探,朱元璋总算放他出宫了。 胡翊鬆了口气,这才卸去了盔甲,换上布衣。 还別说,这身盔甲穿在身上习惯了,穿布衣反而不习惯,感觉轻飘飘的不够劲儿。 胡翊从皇宫出来,骑著马往回走,刚出了御道,就有个管家等在路边,过来拜见道: “少爷,老爷置了新院子,请我来接您回家。” 买新房了? 第74章 这个家变了味 第74章 这个家变了味 “你叫什么名字?”胡翊在马上问道。 “我是老爷新招的管家,少爷,我叫胡福。” 叔父家的管家叫胡忠,他家的管家叫胡福。 胡翊就任由胡福牵马,把他领进一所大宅子当中。 若是普通的院子,进门之后两侧是厢房,正中是主宅。 但是胡惟中买的这房子,大门口还带左右耳房,供下人们居住。 除了院子里的厢房、主房屋之外,后面还有一进小院子,也有两间房屋和一块菜地,占地面积就很大了。 胡翊看著这个大院子,比当时叔父租的那个院子大出了三倍不止。 打从他进院子开始,胡惟中就激动地跑出来,看到了胡翊,脸上尽都是笑容。 “令仪,快出来见你二哥。” 柴氏在屋里叫著,但是胡令仪在跟胡翊赌气,就是不出屋。 胡显也揉著眼睛从屋里走出来了,他昨晚夜值,熬的两只眼睛肿泡泡的。 胡翊拜见了父亲、继母,又过来拜见大哥。 胡显赶紧两只手乱摆,叫起胡翊道: “不要这么多礼,你马上就是駙马,该我给你行礼的。” “这是哪的话?” 听到这话,胡翊可就不高兴了,不仅把大哥扶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来。 还特意整理衣冠,然后恭敬地冲大哥作了揖,然后说道: “当年若是没有大哥,也就没有我,一家人为何要说两家话?慢说现在我不是駙马,就算以后做了駙马,你该是大哥一辈子也是大哥。” 胡显一时间只知道点头了,动容的说不出来话。 柴氏就笑著喊道: “翊儿,你去看看令仪,她说你在街上不搭理她,生气了。” 柴氏笑的前仰后合,胡惟中这时候又领著管家胡福,还有一个做饭的老妈子过来拜见胡翊。 胡惟中介绍道,“管家你见过了,吴妈是请来洗衣做饭的,也该让你母亲享享福了。” 胡翊不喜欢主僕之道那一套,叫他们不必见礼,但胡惟中却不愿意了,就坚持一个主僕有別, 说道: “不见礼像什么话?你是主,他们是仆,若是没个上下尊卑,府中岂不乱了套?” 胡翊只好半受二人的礼仪,然后进屋去看胡令仪。 “公主小妹,快看看是谁回来看你来啦?” 胡令仪从屋里丟了个枕头出来,別过头去不理会胡翊。 胡翊就说道,“二哥不是没瞧见你,可是陛下要我进宫去,我若不进宫去就是抗旨不尊,抗旨不尊就要杀头,杀完头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啦,所以为了你还能再见到二哥,二哥只能先进皇宫,再回来见你呀。” 胡令仪的气消了,可是要吃烤肉。 胡翊就赶紧叫管家去买肉,然后忙活起来,胡惟中就又说道: “翊儿,这些小事交给吴妈去做,你的身份就不该再做这些了。” “无妨。”胡翊继续做著手头上的事。 胡惟中就吩咐吴妈道,“你去挑少爷爱吃的做,大少爷爱吃的就不管他,去吧。” 胡翊正在兑调料,听到这句话时一证,身子略微僵硬了一下子。 他现在成了少爷,大哥胡显成了大少爷。 难道不应该是大少爷和二少爷吗? 怎么现在主体变成自己了呢? 到了夜里,吴妈把菜端上桌,胡翊的烤肉也上来了。 胡令仪化身小馋虫大快朵颐,胡惟中一边喝著茶,看两个儿子们夹菜,一家人其乐融融。 胡惟中就开口说道,“陛下钦派了大都督府李事来下聘,当日竟有三位皇子殿下隨同而来, 给我胡家带来无上光耀,如今你也回来了,钦天监的大人们就该定下你成亲的日子了。” 胡翊就问道,“大哥的亲事怎么样了?” 胡惟中笑著说道,“显儿是你大哥,自然要在你之前完婚,就定在下月了,你们两兄弟同年成婚,到时候是一前一后,我与你们母亲也就等著抱孙子了。” 恰逢这时门外来了人,胡显的老丈人一一武德卫指挥使陈桓派人送书来了。 胡惟中去了片刻后回来,手中拿著一封拜帖,將帖子递给了胡翊: “他说后日来府上拜謁,这明显是冲你的面子来的,为父一个小小的五品閒差人家是不放在眼里的。” 胡显一听说老丈人要来,就有些发忧,胡翊看在眼里,问道: “大哥,你和陈指挥使的关係怎样了?” 不等胡显说话,胡惟中就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突然变脸道: “哼,你叔父做太常寺少卿时给保得媒,他们陈家当初答应得好好的,你大哥去了府上拜会, 就怎么都不给好脸色看。” 这事胡翊是知道的,就听胡惟中又说道,“后来你叔父主持完开国大典,被李丞相调进中书省,那可就不一样了,那个陈桓对你大哥的態度就好得多,他们府上的人以前见了你大哥翻白眼, 现在见了就变著法子的夸,跟变了个人似的。” 胡翊心说,这就是家中权势攀升,所带来的地位上的改变啊。 但这些改变並不都是好事。 胡翊记得在以前,大哥刚和陈家攀上亲时,父亲脸上狂喜,觉得高攀了人家,诚惶诚恐。 现在叔父进了中书,胡翊是未来駙马,给了他底气,就有些瞧不上这位正四品、掌著五六千兵马的指挥使大人了。 看到大哥现在越来越没有话语权,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少,被愁容所取代。 胡翊明显能够感受到大哥很不快乐。 胡翊觉得这个家有些变味了。 虽然还有些温馨在,但却开始变得陌生大哥以前是很活泼的,现在变得沉默寡言。 要叫一个性子跳脱的人突然变得不爱说话,这其实是件很难的事。 继母看似一样慈爱,可是明显不敢掺和这些话题了,如果是在以往,她很有话讲的,敢做敢说。 再看胡令仪,以前教的一些礼仪也没有了。 这个新家很大,景色也更好了。 可是就有点变了味的感觉,以前和父亲、大哥、继母住在破庙里也有家的味道。 现在则不然,一家人看似和睦,却又透著几分难以言表的滋味在里面,忽远忽近,总之这让胡翊很是难受。 大哥晚上要去夜值,半年未见,胡令仪要胡翊抱著才肯入睡。 第二天天一亮,胡翊就进宫去了,总觉得在宫里各种繁琐的礼仪,现在却比在家里舒坦。 半年未见,许公公出来把胡翊带进后宫,变得比以往更加恭敬了。 来到李贞的住处,胡翊再为他把脉,就觉得脉象没有之前那么虚弱,这说明情况在好转。 胡翊问李贞昨夜的症状,李贞忍不住说道: “你给我开的药太烈了,害我昨夜喝了许多水,喝多了就要如厕,差点折腾掉我半条老命。” 胡翊强忍著憋住笑,解释道,“这药就得下的猛,您是想一个月好呢?还是想三个月好? 李贞恨不得现在马上下地,把院子外头那些荒地挖出来种上粮食。 一说起这个,李贞忽然想起来了,叫胡翊去拿他书房架子上的一个青瓷罐。 胡翊打开瓷罐,里面是满满一罐子蚕豆“这是我种的那些?” 李贞点著头说道,“你那些肥料確实能壮地,收成上来的蚕豆,到底是比我种的要饱满些。” 胡翊去把李贞收穫的蚕豆扛来半口袋,和自己种的做对比。 確实这两者有著明显区別,虽然蚕豆的大小都一样,但是胡翊种出来的七成更饱满,李贞种出来的蚕豆少半饱满,还有一半就很一般了,其中还夹杂著许多豆子在內。 李贞也总结了一些,对比著说道,“我拿两个罐子装一样的蚕豆,你的蚕豆罐子就更重些,我种的就轻些,你那个豆子就是要优良一点,同样都是一个豆种,那就是你种的好,那个肥料有用, 这不会错。” 胡翊连声向著李贞道谢,毕竟他入了军中,这后面的事都是李贞在做的。 但李贞却叫胡翊去谢朱静端,说道,“我只帮你翻了翻那些肥堆,那时候我喘的厉害干不了活,是静端侍候的你那块地,那些臭烘烘的肥料也是她施进地里的,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追肥。” 胡翊点著头,这个事得去当面谢过朱静端了。 但是李贞提到肥料是臭烘烘的? 胡翊立即追问这事,李贞就说他最后制出来的肥料酸臭得很,就如同烈日下暴晒三天的泄水混合著臭脚丫的味道。 胡翊在边上听到李贞的形容,都觉得味道十足,这样臭的肥料就是属於那种堆肥失败的案例,就是里面的酸性太高引起了腐臭,一定是水浇多了。 如果是正常堆出来的肥料,应该是没有味道的,很蓬鬆,抓一把在手上住了,如同泥膏一般才对。 胡翊的心里一阵恶寒,这样臭的东西朱静端居然忍著去追肥,还追了一块地。 想想都觉得辛苦。 从李贞这里出来,胡翊就去找朱静端道谢,恰巧朱標也在这里。 看到胡翊来了,朱標兴奋地走过来,把手里的笺纸递给胡翊道: “姐夫来了就正好,我也不派人去寻你了,和大姐的婚事已由钦天监择出吉日来了,定在九月初二。” 胡翊算著日期,还有一个月时间了啊! 一个月后他要成婚,那在此之前就得赶紧给大哥把婚事办了。 朱標把笺纸交给胡翊后,就拉著他过来坐下,然后说起正事道: “爹要给你论功行赏了,封完你的官就下完婚圣旨,我来问问姐夫的志向,朝中这么多地方你想到哪里去?” 第75章 大明第一国医 第75章 大明第一国医 到哪里去? 这不是胡翊该想的事,有句话叫做“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皇帝叫他去哪就得去哪,自己还能命令皇帝不成? 胡翊想起未来李善长告病,朱元璋召刘基去商討丞相人选的典故。 朱元璋问刘基,谁可以为相? 刘基推荐的依然还是李善长,然后说杨宪有丞相之才,而无丞相的气量;汪广洋既没有相才, 又偏激狂悖。 又说自己的叔父胡惟庸,野心庞大,令他为相就好比驾驶马车会把车弄翻, 到最后朱元璋问到刘基自己,刘基就回答说他嫉恶如仇,不可以担任相位,请朱元璋另选高明潜在意思里,刘基默认了自己有丞相的才能,但是不愿做,引得朱元璋十分不爽,心中留下了间隙。 胡翊想到这里,虽然没得选,但还是强调著自己的微末能力说道: “太子殿下,我一不通军事,二不通政务,调我去哪里为官都怕把事情弄糟,也就於医道上还有一点心得,能不能和陛下说说就放我开一间药铺就好了吧?” 朱標就很无奈了,“姐夫,你不要把自己贬的不值一文,你的能耐可大著呢。” 马皇后也在旁帮腔说道,“標儿还没看出来吗?胡翊怕著你爹呢,他那点小心思都在自保上了。” 提起朝堂上的事,按说朱静端不该插话,何况她和胡翊虽有婚约在身,还未成婚。 但是朱静端也为了胡翊著想,著急的开了口: “標弟,胡翊只想平稳的过日子,我也和他一样,你去爹面前给说说吧。” 朱標就笑著道,“其实我心里早有主意了,目前大都督府那帮武將们有军功在身,姐夫在军中履歷又尚浅,那里他去不得;中书省初建,六部的职权还未划分清晰,况且姐夫又说他不通政务, 爹也不可能把大姐和姐夫放到外地去做官,大姐不在身边他会想念,故而嘛———” 朱標望著胡翊调皮的眨了下眼,开心道: “那就和爹说,把姐夫调到东宫做我的班底,姐夫不会的就慢慢学唄,在我手下你还怕哪里吃亏不成?” 朱静端听说后心里一喜,胡翊的神情也总算放鬆下来了。 凭良心说,朱標对胡翊真的算极好了,未来储君还是第一个带头叫他姐夫的人,凡事也想著他一点。 胡翊知道这是因为朱静端这个大姐的面子,但是在太子手下做事,至少比捲入朝堂要强些吧, 毕竟就他现在这个能力,真要是到了朝堂上,恐怕稀里糊涂的就要著了別人的道。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朱標这样体谅自己,胡翊立即谢礼道: “臣叩谢太子之恩。” “姐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私底下见了和大姐一样叫我標弟就好,礼仪就免了。” 朱標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隨即他冲向门外招手道: “铁柱,你不是要见未来姑父吗?快进来拜见。” 话音未落,一个身穿蟒袍的六七岁孩子进屋来了,將两手背在身后迈著方步,学大人拿捏著架子,进来就站在胡翊面前问道: “你就是胡翊?” “臣便是胡翊。”胡翊应道。 朱守谦瞪著一双大眼,那双粗眉毛著,极为不满的问道: “见了皇孙,你不跪?” 话音未落,朱静端就过来了,顺手抄起桌上的木尺,嚇得朱守谦哇哇乱叫提著袍子拔腿就跑。 朱静端指著朱守谦道,“铁柱,你给我好好说话,再敢这样跋扈定要罚你!” 话音刚落,朱元璋背著手进屋来了,开口便道: “哪个这样大胆,敢罚咱的皇孙?” 此时长子朱標刚满十四岁,还未娶亲,朱守谦作为朱文正的儿子,就是朱元璋的第一个侄孙, 自然疼爱的很。 朱静端即使见了朱元璋,也並未放下手中木尺,反而说道: “爹,铁柱越来越不像话,就该揍一顿叫他知礼些。” 朱元璋可就不干了,“把尺子放下,咱可以叫你揍標儿、揍儿、儿、棣儿,铁柱可打不得,这是咱的心头肉。” 朱守谦也是会告状,看到朱元璋来了,立即就挤著眼泪没哭也要干豪两声: “皇祖父,姑姑打我。” 胡翊就看著这个货,朱守谦后来被封为郡王,受封的礼仪和亲王们是一样的。 到了广西就藩,虽是郡王,朱元璋也准许他使用亲王的仪仗规格,包括宫殿都是按著亲王的標准修了上百间。 可是这货在自己的藩国,荒淫无道、擅杀人命,且是屡教不改,简直丟尽了皇家顏面。 朱兴隆这一系传下来,就是朱文正和朱静端两兄妹,朱守谦又是朱文正留在世上唯一的儿子。 胡翊要是娶了朱静端,这货就成了直系的亲侄子,未来身边还跟著这么一颗雷,胡翊也头疼。 朱元璋不仅疼爱朱守谦,还要给他做主,就问他道: “铁柱,你姑姑为何要打你?” 朱守谦就告状道,“这个胡翊不配做我姑父,姑姑应该找个会打仗的將军,我大明以武立国, 就应该要膀大腰圆、孔武有力,不该要他这样的。” 朱元璋点著头,“你说得对,咱叫你姑父回去吃胖点,吃他个膀大腰圆,吃他个孔武有力。” 朱守谦依旧是不依不饶的,看朱静端那个架势,今天是真想把亲侄子揍的生活不能自理,也就是朱元璋无比的疼爱孩子,一直娇惯著。 他把朱守谦放出去骑马,就坐下来看著胡翊,打量著而后问道: “你跟標儿说的话咱都听见了,他要调你去东宫,那你就去东宫,旨意明天下来。” “谢陛下隆恩。” 胡翊赶忙谢著礼,朱静端就也过来跪下, 朱元璋赶忙把女儿扶起来,无奈道,“还没成婚呢你就向著他,叫他拜,你是咱的女儿,你拜什么?” 朱静端则是说道,“女儿自然要拜爹的,静敏出嫁后要隨夫婿到两广去,女儿有恩典可以留在京城陪伴爹娘,胡翊还有太子庇护,这都是因为爹娘对我们的爱护。” 马皇后把女儿拉住,朱元璋就点头笑著道: “你们成婚后就好好过日子,胡翊既然去了標儿的东宫,就好好做事,你若能做標儿的一条臂膀也是件好事,不要怕做错事。” 胡翊聆听著未来老丈杆子的指示,一个劲的直点头。 朱元璋越看越觉得不顺眼,就又说道: “以后把你那些开药铺的话收了,再说这种没志向的话,咱就要收拾你!还有,现在你就是咱大明第一国医,以后给人看病也不可以轻率,今后你给谁看病咱说了算,哪个想请你去诊治也得有咱同意才行,一切都要奉旨。” 胡翊算是明白了,朱元璋拿他当做手里的一张牌,或者说把胡翊的医术本身当做了一项殊荣变成了赏给臣子们的恩赐。 胡翊的医术,现在的作用有点类似於太庙、功臣庙、蟒袍玉带这些规格赏赐。 象徵著皇帝的恩宠和荣耀。 以后没有那个地位和功劳,不为大明做出足够的贡献,那最多也就是派个太医院的御医去给诊治一番也就完了。 要想请动胡翊去看病,非得是皇帝点头,这些臣子们配得上才行。 只是朱元璋这么一说,马皇后立即想到了一些不方便的地方,马上劝諫道: “重八,把这当作一份殊荣礼遇,必然引得大家积极做事,主意是个好主意,就是到了自家人身上得了病咋办?你能不叫胡翊给诊治?” 朱元璋一想,马上就在原来的口諭上又加了一句: “父族、母族不在此列,其余人等,要奏请咱和太子。” 说罢,朱元璋从鼻孔里往外喷出两道冷气,怒道: “动不动要叫胡翊过府去医治他那条老命,把咱家駙马呼来喝去,他也配!” 马皇后见他又发脾气,忙把败火茶端上来,然后问道: “谁又惹你了?” “谁惹我?”朱元璋瞪著白眼,心头一下就上了气,说道: “今日上朝,他们把咱说的如同尧舜禹汤一样贤明,给咱供起来戴高帽,说君王要坐在高台上垂手而治,只要放手让丞相携带百官们治理天下,便能重开盛世如贞观。” 朱元璋气的两手乱抖,咬著牙冷笑道: “朕才登基不足一年,他们就要把咱供起来,夺咱的权了。” 胡翊在旁默默听著,不敢搭话。 这种事本不该是他知道的,朱元璋没有叫他避嫌,当面却说出来了,再一联想到在汴梁时的百般试探。 也许他现在是过关了,得到了未来老丈杆子的信任了吧? 可是即便如此,胡翊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至於刺激朱元璋跟他说这话的人,应该就是李善长了吧? 胡翊记得李善长应该是洪武三年还是四年,主动告病离朝的。 后来朱元璋想起来,就把他调去修中都。 要令这样一个贪慕权势的人主动辞朝不做官,胡翊是不信李善长会这样捨得的,这之中到底出了什么事还不知道。 但是至少在洪武三年大封功臣时,朱元璋还把他封为眾国公之首。 那时候也许还没这么糟。 从皇宫出来,胡翊就看到胡福等在御道外面,一见了他立即上来稟道: “少爷,二老爷来了,老爷叫您速速回去,二老爷有要事过问。” 要事? 这会儿叔父不应该在李善长的中书省,协助处理政事吗? 怎么有閒暇找他来了? 胡翊回到家,胡惟庸茶都喝了几盏了,见到他回来,立即迎出来道: “咱们家小胡大人回来了,小胡大人这一趟到边塞去建功,过程还都顺利吗?” 知道这些都是叔父的玩笑,胡惟庸每日在中书省,各地的呈文报归六部,聚於中书,胡惟庸又岂会不了解自己的动向? 胡翊立即说道,“叔父调侃侄儿了,过程还都顺利,箇中也多亏了叔父调运粮草得力,眾將们在边塞才能看我顺眼一些。” 胡惟庸抚须笑道,“毕竟是自家的侄儿嘛,为叔的又怎能不竭力以助呢?” 说到此处,回到客厅坐下,胡惟庸一番嘘寒问暖过后,终於问起了宫中的事。 “翊儿,你今日到宫中为李事诊病,他的病体如何?” 胡翊答道,“没有大碍。” 胡惟庸就说道,“没有大碍就好啊,李事是我大明柱国之臣,他身体无恙,於咱们都是件福气。” 说到此处,胡惟庸又关心地问道,“你在宫中行事一定要小心仔细些,未曾触怒陛下吧?” 胡翊心说,你瞧瞧这不就来了吗? 李善长也知道自己犯了蠢,这是叫叔父过来探听陛下消息来了。 第76章 叔侄互坑,大戏上演 第76章 叔侄互坑,大戏上演 胡翊立即就答道,“叔父放心,陛下日理万机,侄儿轻易的也见不上,更別说触怒陛下的逆鳞了。” 胡惟庸点著头,“这样一来,为叔的就放心了,你日后在朝中行走,虽做了皇家駙马,也不能行事乖戾,就如同现在这样守些礼就最好了,陛下今日见到你是笑容多还是冷脸多?” 又来了。 胡翊知道他在打听什么事,可也是含糊著说道: “我见了陛下就得跪著,也不敢抬头面君,陛下训教完了就出去了,是笑容多还是冷脸多,我自己也不知道。” 胡惟庸就教授起了心得,“你以后说话做事,就要多用余光探看陛下的脸色,陛下喜了你就多说几句,陛下脸上若是不喜,你就要少说话,为叔今日教你这些察言观色的动作,对你日后也有大益处,且不要小瞧呢。” 胡惟中就在边上瞩附胡翊道: “快把你叔父说的话记下,翊儿,赶紧给你叔父奉茶。” 胡惟中似乎是把这些话当做圣旨一样,深信不疑的。 胡翊就只是面上答应一声了。 胡令仪的午觉睡醒了,一见到胡惟庸,就开开心心地跑过去抱大腿。 “叔父,您来啦?” 胡惟庸把胡令仪举高高,一下子开心的不得了,真是比见了自己的孩子都高兴。 “仪儿,叔父看看,哎呀又长高了不少嘛。” 胡令仪就开心地喊吴妈,“叔父爱吃鱸鱼,今天做鱸鱼给我叔父吃,做好了有赏,做不好小心受罚!” 胡翊看著小妹的举止,有些皱起了眉。 刚在宫里见识了个二世祖,现在出来,看到刚满四岁的胡令仪居然学会了呼来喝去,转过身来又对叔父如此询媚。 胡翊心里很不高兴。 恰逢胡惟庸抱著令仪,一边又问胡翊道: “叔父跟李相说了,想调你进中书,你是什么想法?” 胡翊心里“咯瞪”的一声。 这个节骨眼上调胡翊进中书,这不是在害他吗? 胡翊立即站起身来,先拜谢叔父的好意,然后却说道: “叔父一片好意,只是侄儿实在不敢到中书去,侄儿我身上实在没有什么才能,怕是要丟了叔父的体面。” 胡惟庸却不在乎的说道,“你马上就是皇家的駙马,如今又身怀北伐大功,陛下必定要封你到朝中为官,何况现在咱们大明缺人手,若是再加上地方官的空缺数量,现在的官员不到所需总量的四成,还差看儿万人呢。” 胡惟庸这话倒是事实,正因为大明开国之初,缺乏大量官员去治理地方。 所以朱元璋才会短暂的重开察举制,令民间推举庶人为官。 可是这些政令到不了民间,就在勛贵、功臣们手中把名额消化完了,官僚家的亲戚们最后都做了官,选出来的大量官员们甚至一字不识,这就很离谱了。 见胡翊没说话,胡惟庸又给他陈述利害道: “陛下一定会封你为官的,翊儿你就只有三个去处,要么进中书省,要么进大都督府,或是外流到地方上去做官;只怕放你外流是不可能的,福成长公主深受陛下器重,那你便只有入主中书和大都督府这两条路径,偏偏大都督府中的那些人,等身的军功、位高权重,你去了也是个边角料, 倒不如进中书,还有叔父我和李相护持看,机会就多了。” 胡惟中看到儿子居然还在迟疑,为胡翊焦急的很,立即便出言干预道: “儿啊,你叔父现在虽属太常寺,却被借调到中书省李相身边,权柄相当於是副宰相啊!別人想入主中书还没人铺路呢,你叔父都把饭递到嘴边上了,你怎么还不知道接呢?” 胡翊心中暗暗摇头,父亲真的变了啊! 他不知这其中的事,也不知道胡家后来的下场, 胡惟庸现在虽然入主了中书省,但毕竟官职还是太常寺卿,在中书省理政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他將胡翊调进中书,说起来是提拔胡翊,其实胡翊的駙马身份又何须提拔? 就算什么事都不做,每日陪伴公主,夫妻安乐,大明也是会养他们一辈子的。 犯得上冒险进中书,去贪那些权势吗? 无非是把胡翊调进去,他就有了倚仗,不再是孤立无援的境地, 胡翊又是駙马,皇帝此次还未封赏胡翊升官,待到胡翊再被封赏完,把这些筹码都就加进去, 胡惟庸可就大大的提升了底气。 到那时他就不一定非得倚仗李善长了,胡翊就是他的另一条出路。 这话再从李善长那头论起来,胡惟庸是他的左膀右臂,现在胡惟庸的侄儿入主中书,身为駙马。 他李善长的倚仗和底气自然就更多了。 从胡惟庸小心的旁敲侧击胡翊来看,怕是还指望著日后胡翊进宫,探听陛下的信息给他们呢。 这些事,胡翊又岂能答应? 尤记得去年进京之时,叔父看上去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如今间隔了才多少时日? 他已经变得善算谋划,工於心计了。 叔父坑侄子,那侄子应该咋办? 自然是要坑回去的! 朱元璋调胡翊进东宫的圣旨,明日就下,这都是当著胡翊的面定好了的。 但是胡翊现在不打算告诉叔父这件事,而是立即躬身拜谢胡惟庸,点头应道: “叔父这一番开导,侄儿当真受教了。” 胡惟中激动道,“惟庸啊,你侄儿这是同意了,你就调他去中书吧,替他谋个好前程。” 胡惟中似乎也觉得官应该当的越多越好。 胡翊心中感慨啊,进京时父亲在那辆破烂的马车里塞了半车书。 那些书真是白读了。 看到胡翊答应下来,胡惟庸就很开心了,激动地拉著胡翊的手说道: “李相都为你计划好了,现在六部之中工部最好进,先调你到工部,而后咱们再想法子给你在吏部谋个官职。” 更部执掌著官员们的考评,这可是官员们的命脉,自然是个美差。 反正胡翊是一口就答应下来了,胡惟庸立即便要跑回去跟李善长说,请他上书。 胡翊就假装自己不知道要入主太子东宫这回事。 胡惟庸临走时才想起来,又传了个消息道: “大哥,忘了和你们说,咱家的老叔父找到了。” “啊?”胡惟中激动问道,“是哪个叔父?” “喜良叔父,他的儿子过几日就到南京来,刚收到他托人捎来的家信。” 原来是老家来人。 胡惟中一听说老家的亲戚要来,竟有些老泪纵横,把柴氏也叫出来,给一家人说起道: “当年我和惟庸还小,这个家就因元兵杀百姓人头冒领军功而散了,我们胡家村的人死了一多半,你们喜良堂叔祖一家逃的不知所踪,就剩下我与惟庸相依为命,算来得有三十几年了呀。” 这种孤苦无亲,亲人三十年后寻回来的喜悦,胡翊大概在心里也能体会。 胡惟庸丟下这句话后,便坐车走了。 留下胡惟中热泪盈眶,柴氏也跟著高兴。 至於胡翊,那就高兴不起来了,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因为他要做駙马,反倒像是助了叔父的一臂之力。 这老小子现在向上攀爬的决心,都比之前强烈了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叔父带动的,现在搞的父亲都沉迷於权势,脑子里全都是盼望胡翊入主中书,前程似锦的幻想。 再这么著下去,怕是都不用到洪武十三年,估计“胡惟庸案”都得提前爆发了! 叔父坑侄子,一坑一个不哎声。 侄子坑叔父,也是如此。 第二日的早朝,朱元璋身穿龙袍,坐在龙位。 李善长就出列奏了一本。 “臣李善长有本启奏,陛下昨日於朝堂上询问表彰功臣之事,其中提到胡翊此人,臣著中书省调看宗卷,胡翊有大功於朝廷社稷,该当在正六品文、武勛之上再加封一重,臣提议让胡翊任正五品工部郎中,兼理中书省员外郎。” 象徵荣耀的文散官、武勛官职先不谈,工部现在无比缺乏人手,调胡翊到工部,再给个中书省小官先当著。 只要调入中书省了,后面的事就好办了,反正李善长说了算。 朱元璋听著底下的奏闻,却把手一摆道: “此事不准。” 李善长看到皇帝不同意,只好又进一步劝说。 朱元璋烦了,懒得再看下面的表演,声音变冷了些: “不准。” 李善长一愣,似乎还不甘心,於此同时,吏部尚书滕毅也出列来了。 “陛下,左丞相的奏本符合吏部章程,若是陛下不准,请问该將胡翊安置在何处?” 朱元璋还憋著昨日的火,趁机一怒,正好冷声斥责道: “你们这些朝臣奏事不知道抓大放小吗?各地军报、灾情不先奏,净在这里论一些封赏的小事,这个官给你们当的也太舒坦了是吗?” 朱元璋这就借题发挥,怒斥李善长道: “你的中书省就是如此管教的吗?李相,你该有些分寸了。” 李善长被教训的一愣一愣的,一封奏书惹来劈头盖脸的一顿怒骂,赶忙跪地认错。 朱元璋冷哼一声,这时候就了一眼朱標。 太子立即站出来请示道: “父皇,既然议到此事了,儿臣请求將胡翊调入东宫,儿臣的詹事府詹事原本是右丞相徐达兼理,现在右丞相在外北伐,东宫之事无人照看,胡翊又是我皇家的准駙马,请他来协助儿臣最合適不过了。” 朱元璋立马就点著头,“准。” 李善长回头和滕毅对视一眼,不敢再说话, 散了朝,在武英殿批奏章。 朱元璋刚才藉机撒气畅快得很,可是一想到李善长奏本的事也纳闷,叫住太子问道: “標儿,你说胡翊在搞什么鬼?” 朱元璋就很疑惑,“昨日咱当著他的面说要调他入东宫,他是知晓的,胡惟庸又去找过他这个宝贝侄子,昨日刚找过,今日李相就要调他进中书,標儿,你不觉得奇怪吗?” 朱標同样很疑惑,“爹,胡惟庸这个做叔父的,必然要跟姐夫通完了气,才能叫李相调他入中书吧?可是姐夫提前就已知道咱们要调他入东宫,莫非此事他就没告诉胡惟庸?” 朱元璋琢磨著,“这小子兴许真没有跟他叔父说,这就是逛他叔父坑李相呢。 想到这里,朱元璋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这些胡家人不亲啊,哈哈哈哈。” 朱標却是提醒道,“爹,这不是他们胡家人不够亲,倒是姐夫没有把宫里的事透露给家人知道,这是好品行啊。” 朱元璋得意的道,“咱又岂会不知他是嘴严?玩笑几句罢了。” 朱元璋这下子就很开心了,那几次试探下来,发现胡翊还挺老实的。 今日从胡惟庸、李善长的奏陈中就知道,胡翊面对家人也能严守秘密。 明知他对李善长不满,却没有透露宫中说的话给胡惟庸,阻止他们上陈奏表,这摆明是坑了胡惟庸、李善长一道。 这下子胡翊强化了自己的“嘴严”人设,又增加了自己的可信任感。 至於叔父,该坑的时候就得坑! 胡惟庸若是仕途顺利了,胡翊的脑袋可咋办? 不过胡翊也知道朱元璋那个狗屎脾气,昨日李善长触怒龙顏,以他老丈杆子那个脾气必定是要还回来的。 演戏就得演全套,若是叔父挨了骂,肯定得上门来找自己,且看他来不来吧— 第77章 我给文官们当婆婆 第77章 我给文官们当婆婆 胡翊且等著呢,不过叔父未到,侍仪司就先派人来传讯了。 “陛下今日有封赏圣旨到来,请胡大人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准备香案接旨。” 开国后,李善长制礼仪,朱元璋承礼仪如汉唐制,许多地方开始逐步完善。 胡翊他们一早就开始忙活,大哥和胡福扫街道,胡翊扫院子,父亲胡惟中准备香案、铺黄綾。 大概上午时分,礼部一名官员身后跟著四名武卫,还有几个宣旨的太监隨行宣旨来了。 胡福在门房等著,看到人来了立即激动喊道: “天使来了,天使来了!” 胡翊他们急忙跪於大门外: “臣胡翊(胡惟中、胡显),恭请圣諭!” 传旨的太监就念道: “说与胡翊咱的駙马知道!咱打天下那会儿,就稀罕你这种能打又心善的汉子。这回北伐你干得漂亮,得好好赏你! 头一功:打太原城的时候,元兵缩在城里当王八,是你造声阵破了城,缴来两只金印! 第二功:扩廓那兔崽子跑得比马快,你愣是带人追了三百多里地,把他裤子都快嚇掉了,砍了一堆元军脑壳回来,给咱大明长脸了! 第三功:救伤兵这事儿最让咱暖心。两万多弟兄缺胳膊断腿,是你给治好了六七成,就比那些太医院吃饭的强。 听著,咱给你安排: 特晋你荣禄大夫(正一品大官) 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正二品武勛) 太子府大总管(管东宫所有事儿) 赏绣金袍一件、嵌宝石玉腰带一条每年多给你八百石粮食。 女婿你可別飘,太子那边好生辅佐著,好好干,咱老朱家不会亏待功臣! 洪武元年八月初二制。” 这——· 胡翊最初听到圣旨时,有些懵。 全都是大白话,跟以前赏赐他的圣旨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不过细一想也知道了,以前的圣旨出自中书省李善长之手,现在的圣旨怕是朱元璋口述,叫人记下来的。 “臣胡翊,叩谢天恩,劳陛下赏赐诚惶诚恐,必当竭尽全力为我大明增砖添瓦,以报谢君恩!” 那名传旨的太监凑过来,把圣旨交予胡翊,並凑在跟前又小声提示道: “太子殿下教諭,胡大人不必上谢表了,此事应当亲自在陛下面前谢恩。”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胡翊立即就又身穿绣金袍,换上新官衣、新玉带隨著进宫。 朱元璋在武英殿看著胡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上来先问道: “咱的圣旨写的咋样?” 朱元璋显得很得意,胡翊就赶紧彩虹屁吹上了: “陛下这道圣旨言简意,情真意切,写的都是大家都能听得懂的简便话,我们府上的老妈子一字不识都能知道意思,这样的教化真是太方便了。” 朱元璋哈哈大笑道,“咱觉得李相起草的那些詔书,写的是好看了,就是谁都听不懂,说直白点就是不说人话。尤其是州府县衙前的告示,咱以前当百姓的时候看不懂那些鸟文,叫个识字的念上一遍来还是不懂,就厌著那些个繁杂的东西。” 胡翊立即附和著说道,“若是州府县衙的告示都能用上这样简便的话,那百姓们都知道朝廷的意思了,也不需用那样多的人力再去解释,这方面臣也是深有体会,臣的学问不多,但能够认识几个字,早些年看到衙门放的告示也看不懂,陛下带了这个头,实在是我大明开国的新风气,也是百姓们的好福气。” 被胡翊这些马屁拍的,朱元璋也乐的顛顛的,就开起玩笑拱火道: “你叔父被李相臭骂了一通,怕是要回去找你,咱就叫人把旨意提前下了,你官比他大他就不敢骂你。” 胡翊一时间分不清楚老丈杆子这是向著自己呢? 还是幸灾乐祸,巴不得再看一场好戏? 身旁朱標就说道,“姐夫领了詹事府詹事,今后总理东宫的事务,现在先不急著调你入主东宫,毕竟你与大姐有婚事在身,成婚之后我再来调你吧。” 这倒也好。 朱元璋把胡翊的文官职算是封到头了,正一品荣禄大夫,他现在和李贞、常遇春、徐达、李善长这些人一般的文散官头衔。 宋濂在东宫任詹事府少詹事,这是个正四品的官。 现在给胡翊加封詹事府詹事,管著宋濂这些文官,又给个到顶的文散官头衔,这就是要用胡翊压著那帮文官呢,相当於是给太子府的一眾文官们找了个婆婆。 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再往上走一步那就是武勛的最高品级一一上柱国。 这个官位目前就常遇春、徐达、李贞三人才有此殊荣,李贞亡故后这个位子才轮得到李文忠。 这么些个官位封给胡翊,那么朱元璋接下来想让胡翊做的事就很明显了,极可能要用胡翊来压制、甚至收拾这帮文官们。 刚才又说厌恶繁杂的事,又亲自用大白话下旨,恐怕是文官那些繁琐的礼节惹得朱元璋不忿了朱元璋还有正事要忙,就开口说道: “行了,你没事就回去忙婚事去,你想不想去后宫再见见静端?” 胡翊知道里面有坑,立即回答道,“越是这时候,臣越该守礼避嫌。” 朱元璋点著头道,“这就对了,马上就该成婚,不要猴急猴急的,倒是也不能一直不进宫,每三天进宫一趟去给你姑父把把脉去。” “臣谨遵圣諭。” 朱標將一块鎏金令牌交给胡翊,以后进出皇宫就可畅通无阻,不必通票了。 胡翊回到家中时,门口停著一匹骏马,进院就看到大哥拱手垂立在门口,面色看起来极为不自在。 刚迈步进院子,胡福就立即高喊道: “稟老爷,咱家二少爷荣禄大夫大人回来了。 这声通让胡翊觉得好不自在。 胡惟中立即迎出来,在他身后,一个身穿常服、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也是快步出屋。 这中年男子眉眼间有些戾气,笑起来也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瘦瘦的身量鹰鉤鼻子怪渗人的,长得像猫头鹰成精。 “下官见过—” 陈桓上来就拜。 胡翊立即將陈桓住,知道他是大哥的丈人,立即说道: “世叔这就见外了,本该是侄儿给世叔见礼的,怎能把这规矩反过来呢。” 陈桓看到胡翊那一身绣金,也由不得他不来参见,这身衣服可不是谁想穿就能穿的。 “世叔请到屋里坐。” 胡翊把陈桓请进屋,然后衝著大哥胡显恭敬地一拜: “大哥,请你也坐下来好吗?” 胡翊这一礼拜见过去,坐在上位的陈桓不由得重新打量起了胡显这个女婿,他眼神暗暗往下垂落,若有所思起来。 “世叔稍待,这身衣服穿著不舒服,我先脱了去。” 说罢,胡翊进屋换了身常服出来,这就是赤裸裸的在陈桓面前炫耀了。 那身蟒代表的荣耀,他陈桓再做八十年的官也挣不来,胡翊却嫌弃蟒袍穿著不舒服。 陈桓立即就陪著笑,“世侄马上就是陛下的駙马了,与福成长公主乃是天赐的一对良缘,那自然是盼望著早日穿婚服呢,这蟒袍就急的要脱了。” 胡翊点著头,也不否认,“小侄和公主殿下的婚事定在九月初二,就是在这之前,我大哥的婚事怕是该当准备了。” 胡惟中立即跟著说道,“亲家,我也正要同你说这件事。” 胡翊不在家的时候,胡惟中见了陈桓,心里有些没底气。 但是胡翊回来了,胡惟中的底气一下就变得十足,说话也大胆了几分。 陈桓点头道,“我就是为显儿和瑛儿的婚事来的,特烦请钦天监的大人们定了八月十二为吉日,亲家和贤侄以为如何?” 八月十二,紧邻中秋,这个日子当然是很好了。 胡翊的未来嫂子名叫陈瑛,据说一身武艺极好,於女红、读书的事情上就十分糟糕,却对於火药的事很懂行。 据说可以辨別出二十几种火药的气味,於配製火器上也很有心得。 胡显以前跟胡翊就说过,这姑娘武艺好、脾气讽,他可太喜欢了,就是老丈人一直看的紧,很少有机会见面。 胡翊也不知道这嫂子的脾气如何。 至於大哥的这位丈人,胡翊打听到的只是说他治军严厉,军法甚为无情,被朱元璋称讚过,说陈桓就是大明朝的“尉迟敬德”。 至於陈桓未来的下场,胡翊其实也不知道,反正大哥见到这位丈人就怕得要死,他再不给大哥长几分脸面,只怕胡显迟早要被这老丈人给活吃了。 胡翊就开口道,“世叔过府来拜望,这是小侄们失了礼数,我改日就下拜帖,也同大哥到世叔府上来走动走动。” 陈桓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意,駙马爷驾临他的府上,这也是莫大的荣幸,当场就难掩喜悦道: “贤侄你出类拔萃,年纪轻轻已是朝中的大人物了,到时候要把我府上你那些弟弟妹妹教导教导,与你好好学学本事,看在显儿和瑛儿的面子上,我府上你要常来啊!” 胡翊也会以势压人,但是点到为止。 接下来的家宴就显得很恭敬有礼了,处处照顾著陈桓,令陈桓如沐春风一般,喜笑顏开的。 这些都是跟朱標学的,胡翊观察过朱標的行事作风,那真是润物细无声,悄然之间便做好了所有,为人处世变通且不圆滑。 这方面胡翊就远远不及太子殿下了,但是能学些皮毛,也暂时够用了。 只是家宴进行到一半时,胡翊听到了后院传来的哭声。 胡翊去看时,胡令仪正叉著双手在严厉的训斥吴妈,这让胡翊大为不解。 因为陈桓还在席上,胡翊不动声色,回去作陪。 婚事今日敲定了,送走了陈桓,就该开始准备大哥的婚事了。 正要去请胡惟庸,结果这位叔父大人自己就来了。 胡惟庸见了胡翊掛起的蟒袍,小心翼翼地摸著,心里既喜又悲。 喜的是胡家出了个大人物,侄子在陛下面前越发受宠。 悲的则是他跟隨陛下近二十年,如今不过官居正三品太常寺卿。 胡翊进京不足一年,身兼的这些官位加起来,已经把他这个做叔父的比没了。 “叔父喝茶。” 胡翊端著茶水过来,胡惟庸笑道: “你现在身份不同往日,尊贵的很,这些粗浅的事叫下人们去做就可以了。” 然后又说道: “我没想到陛下要调你进东宫,反倒因此害李相在朝堂上挨了顿训斥,骂的极重。” 胡翊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问道: “李相挨了骂,叔父怕是也不好过吧?” 胡惟庸嘆了口气,“別提了,这一年的骂都在今日挨了,不过你虽入不了中书,在太子东宫也有好处,你可要知道那是潜龙处,將来潜龙腾飞,你便是第一號功臣,太子和陛下这是把你看得重,未来要用你呢,这倒是叔父我有些看走眼了,白白去找了一顿骂。” 胡惟中马上笑著说道,“你这个做叔父的也是劳苦功高,这些苦心,你侄子心里都记著呢。” 胡惟庸摇著头道,“翊儿什么都好,就是现在如同一张白纸,还不会为人处世。” 胡惟庸就教导说道,“你不敢问陛下,那就去问太子,若是不敢问太子,也该去问问长公主。 有些事不怕你问,就怕你不问,以后像这些事你就该早些跟叔父说一声,今日这顿教训可是不轻啊。” 胡翊为了表现自己的无辜,就故意怯怯地说道: “叔父,这些事问了,会不会被陛下斥责啊?我不太敢问这些。” 胡惟庸这下心里就明白了,看来这侄子在宫中还是胆子小,这有些事只能慢慢教,是急不得的胡惟庸就说道,“以后遇到不懂得的,隨时来我府上,我教你。” 胡显的婚事,身为太常寺卿的胡惟庸自然是一手就操办了。 接下来几日,胡府就该开始操办起来,置办桌椅、剪窗、写对联,收拾婚房了。 毕竟距离胡显的大婚之日,只剩下九天。 也就在送走胡惟庸后,胡翊来到后院,问吴妈道: “小姐因何训斥你?说来我听听。” 第78章 借妹训父,胡翊的爆发 第78章 借妹训父,胡翊的爆发 吴妈支吾著,“少爷,是我做错了,小姐罚我是应该的。” 胡翊又问胡福,胡福也是支吾著不敢言语。 看著胡令仪,胡翊就问道,“你为何要训斥吴妈,我听你骂她『老畜”,这是你一个小孩子能说出口的话吗?” 胡令仪跑过来抱著胡翊,撒起娇来道: “哥哥,她偷吃咱们家的肉,不是老畜是什么?” 胡翊就看向吴妈,吴妈跟著点了一下头,用怯怯的声音说道: “少爷,装盘时小姐进来了,那块肉掉在地上滚满沙土,夫人说就不要了,老身实在是捨不得,就.·就.“” 柴氏听到后院的声音,也是立即赶过来,连连点头说道: “是是是,这肉滚在泥里滚著泥沙草皮,我就叫扔到泄水桶里,她们吃了也好,就是脏了些委屈了吴妈。” 说罢,柴氏也看向胡令仪,略带责怪道: “你这孩子也是,最近越加的不服管,那肉咱们不要,吴妈不愿浪费吃了也就吃了,你训斥她做什么?” 听到柴氏的训教,本以为胡令仪会道歉。 岂料她反而气鼓鼓的,两只眼睛瞪的更大了,不服气的说道: “下人就是下人,主人家不要的肉也是主人家的,下人凭什么吃?” 胡翊关注的重点还是放在“老畜”这两个字上。 这两个字,绝对不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子能够骂出口的,胡令仪自己也想不出。 又是哪个教的她不把下人当人? 胡翊的脸立即便黑沉下来,声音里也带著几分严肃,斥道: “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你何时变得这样刁蛮任性了?” 胡令仪拉著胡翊的衣角,摇晃著妄图撒娇,柔著声音糯糯地说道: “哥哥,叔父在朝中做大官,哥哥是駙马,嫂子是公主,仪儿就是尊,这些下人们就是卑。” “仪儿贵,她们贱,尊卑贵贱管著她们呢,不训斥这些人就乱了尊卑。” 听著胡令仪的口吻,胡翊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冒起来了! 他不信一个四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叫做长幼尊卑、高低贵贱。 大概是看到胡翊脸色黑沉的厉害,柴氏立即过来解围,拿手在胡令仪屁股上拍打了几下: “你这孩子不学好,看把你哥哥气的,叫你不学好,我叫你不学好!” 岂料柴氏刚打了两下,胡令仪立即便挣脱开来,手指著柴氏又说道: “你不是我娘,凭什么打我?” 胡令仪发泄起了心中的不满,又说道,“我拿哥哥的钱买葫芦你要打我,哥哥的钱都给你了,仪儿凭什么不得?你抢了仪儿的钱还要打我,哥哥给我做主,要叫父亲罚你。” 听到这些话,柴氏忽然间也是一愣,举起来的手一下便僵在了那里片刻后,又放了下来。 柴氏的眼泪在这一刻忍不住的流淌下来,看著胡令仪,觉得女儿最近变得越发陌生,一时间心里各种情绪都涌了出来,只得捂面抽泣。 柴氏比胡翊想像中的要脆弱的多。 胡翊看到继母哭泣的样子,忽然觉得以前揍过自己,一人扛起家庭重担的那个母亲,原来並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强大。 胡令仪的两句话,便把她气哭了。 胡显手忙脚乱的,赶紧去安慰母亲。 而胡翊则是紧紧盯著胡令仪, 半年时间不见,这个妹妹变得越发陌生和跋扈,他竟忽然有些认不清。 这是那个奶声奶气叫著哥哥,被自己背在怀里种麦子的妹妹吗? 破庙里,一家人还那么和睦,当时的胡令仪是那样的天真烂漫。 恰逢父亲胡惟中也从前院走过来,胡翊顺势就从竹扫把中间抽出一根小细竹。 看了一眼父亲胡惟中,他正慢悠悠的迈著方步往过走来,胡翊突然一竹条便抽在胡令仪的身上。 “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变得如此跋扈!” 说罢,胡翊又是一竹条抽过去,怒气腾腾的道: “你叔父在朝中做官,那是他在做官,又不是你。” “怎么?仗著你叔父的官势作威作福,小小年纪不学好,当真是欠修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说罢,又是一竹条狠狠地抽过去,那竹条落下时都带起了风声,顿时疼的胡令仪哇哇大哭起来“翊儿,你在做什么?” 胡惟中瞬间就急了,立即便往过来奔。 胡翊则是一把拎住胡令仪的肩头,扯到自己身后,背著胡惟中继续教训道: “我替父亲管管这个小刁蛮,小跋扈!” “你父亲不过是个五品的上林苑閒差,管不得什么事,慢说管不得事,就是管得,你就能借他的势作威作福吗?” “你就尊了?別人就下贱了吗?就因为你爹是个当官的?” 胡翊一竹条又抽过去,而后骂道: “小泼皮,你以为你是谁?” “哥哥是駙马,嫂嫂是公主,那是陛下给的殊荣,不是你自己挣来的,沾著別人的光就沾沾自喜,膨胀到眼里谁都瞧不上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一竹条又趁势抽上去,胡令仪想挣挣不脱,哭著跪在地上求饶。 胡翊此时心里如同在滴血,娘亲就留下这个妹妹给他,她才四岁啊。 可是他现在得狠下心来揍她! 要不然,这个家迟早得散! 胡令仪越是求饶求得声切,胡翊下手便打的越发的结实,又拎起胡令仪到了柴氏面前: “小畜牲,给你母亲跪下!” 胡翊隨即便怒声道: “娘亲体弱多病,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这个家是母亲一直在担著,供你吃、供你住,供著咱们的娘亲汤药。” “娘亲因你难產离世了,母亲把你当作亲生女儿抚养长大,她不是你娘谁是你娘?” “她没资格教训你,谁又有资格教训你?” 说到此处,胡翊自己也跪下来,拉著胡令仪跪在哭泣的柴氏脚下,指著胡令仪的鼻子说道: “爹在外面从军,大哥把自己的粮餉省下寄回到家中,母亲捨不得用,全都在咱们两个身上,你还在这儿哭什么委屈?” “是你委屈,还是大哥委屈?” “那几年路边到处是饿死的,没有大哥的餉银,你早不知饿死多少回了,在这里跟你母亲算银子帐?”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也配!” 说罢,胡翊抓起妹妹,照著屁股上巴掌抢圆了使著劲的拍。 “打不得了!” 胡显真的急了,衝上去从胡翊手里夺下了胡令仪。 胡惟中本打算衝上来帮忙,便在这时,胡翊口中那些狠话便结结实实的全糊在了他的脸上。 “小畜牲你给我记住了!” “不要家里有几个人做了官,你就学会了狗仗人势!凡是飞扬跋扈的,最后通通都没有好下场!” “別等到小的时候不学好,长大了拉去午门外一刀宰了的时候才知道哭,你就是个小孩子,连跑还没学会呢就瞎折腾什么尊卑贵贱?你以为你是谁?” “哪来的错觉让你以为你比谁都厉害?靠的不过是家里人得势,还不把尾巴夹紧些,得势的时候你张狂,失势的那天总要有人跟你算总帐!” 胡翊就差直接指著父亲胡惟中的鼻子骂了。 他骂到此处,胡惟中又如何会听不懂? 看到胡翊又要过去打,胡显紧紧的把妹妹抱在怀里,大声吼道: “不要再打了!” “四岁的孩子知道个啥?再打坏了咋办,你不心疼我这个当大哥的心疼!” 柴氏泪如涌泉,此时转过身来,也终於来劝道: “翊儿,你口口声声叫我一声母亲,若还认我这个母亲,就丟下竹条不要再打令仪了。” 胡翊点著头,这才將手里的竹条扔了。 柴氏擦乾眼泪,重新恢復了气势,对胡翊说道: “跪下。” 胡翊刚一跪下,柴氏文叫胡显也跪下。 而后对这两子一女们说道: “我柴家也曾是高门望族,祖上也曾出过皇帝。” “既然嫁到你们胡家,显儿是我亲生,翊儿和仪儿我也一向视为己出,这既不是我个做娘的做戏给外人看,演什么家庭和睦;也不是我图什么继母教养继子,求什么传世美名。” 柴氏此时正色道: “我柴氏一门祖宗光耀,不想下到九泉,背上辱没先人的名声,故而视翊儿和仪儿如己出,咱们都是胡家人,显儿作为长子,又是我亲生,那便只有苦著他。” 说到此处,柴氏过来抱住胡显,流著眼泪说道: “我儿苦,唯一的好衣裳拿给翊儿穿,显儿穿的是从路倒子身上扒下来的死人衣,前些年咱们家里苦,现在难得的发跡了,这本该是好事,却就是不该今日富了就忘却他年的苦,变作个为富不仁的。” 柴氏此时嘆了口气,“你们都是我的儿女,为娘的不盼著你们都能成就功名,但愿你们都能平平安安的,可千万不能作恶多端,这些日子令仪日渐变样,我本来不好说,可是今日就该说了。” 说到此处,柴氏从地上捡起了那根细竹条,突然浑身散发出威势,喝道: “胡显,弟弟打妹妹,做哥哥的不阻拦,把手伸出来!” 说罢,就是三竹条抽在手心,疼的胡显把身子一颤。 “胡翊,哥哥打妹妹,你如此的心狠,哪有个当哥哥的模样?” “伸手!” 胡翊刚一伸出手,三竹条抽的他手中三道血痕, 柴氏隨即拽起胡令仪,丟下竹条,张开了巴掌便揍道: “谁说我不是你亲娘?” “老娘最近忍你很久了,今日当著你两个哥哥的面,为娘的就要正大光明的揍你一回!” “你再敢囂张跋扈,再敢吆五喝六的,我就叫你学著活驴胡叫唤,倒要看你日后还学不学好?” 柴氏几下又把胡令仪打的哇哇叫,但是胡显和胡翊现在都不敢上去说情。 打完了胡令仪,柴氏站起身来,两手叉腰如同復甦的老虎一般,声音冷冷地道: “今后这个家中谁要是再犯事,老娘也不惯著,你们三个俱都是一样,別说是什么駙马、副使、公主的妹妹,惹毛了我照打!” 胡翊立即喜道,“娘就该有这份霸气,我不在家,胡令仪该揍就得揍。” 胡令仪只顾著哇哇的哭,胡翊把她抱过来,说道: “叫娘,以后这就是咱们娘亲,再敢说她不是你娘,我还要叫你吃竹条。” 胡令仪只得眼泪巴巴的叫了声娘。 柴氏立即眉开眼笑,变得就更快了,这抱起胡令仪就心疼的道: “打疼了吧,看你这个狠心的哥哥,身上这么多条印子,都紫了。” “走,进屋去,娘给擦药。” 胡令仪一时间脑袋懵懵的,弄不明白现在到底是在干啥,只是恍惚间回头又看到了胡翊。 面对著亲哥哥,心里委屈的瞬间“哇”的一声又哭出来— “大哥,明日我陪你去看嫂子,我知道你猴急,明日去了我拖住你丈人,你看著行事。” 胡显端了胡翊屁股一下,“你小子別以为这么说我就不会生气了,小妹被你打成这样,真就该揍你一顿!” 胡显把胡翊换起来,二人转过身来,此时一起看向站在一旁呆愣著的父亲胡惟中。 胡显面上有些尷尬,不知道怎么说话,索性就不说了。 胡翊现在也没有话跟父亲说, 今日是借著妹妹训父亲,胡令仪该打,但是揍的这么狠,就是为了点醒某个人。 胡翊算是看出来了,膨胀了之后的胡家,变得越发一言堂了。 母亲不敢再多说话,大哥在家中愈发的张不开嘴,家庭地位一贬再贬。 小妹被打扮的像个工具,拿去討叔父的欢心,教养得不成样子。 他从军中回到了家,扑面而来的陌生感便是因此而来的。 那就要让母亲掌握话语权,说话更有份量些才行。 这个家要想不散,就得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出去。 只是胡翊也不知道今日这么做了,又能管用多久? 胡令仪因为这顿打,只要一看到胡翊就会委屈的抹眼泪,抽泣的连话都说不出。 看起来,这份兄妹情想要修復是难了。 凌晨的夜里,胡令仪眼睛都哭肿了,还是无论怎么哄都止不住抽泣。 胡翊和大哥胡显坐久院外的石从上,父亲胡惟中独微一人坐父后院。 柴氏好不容易哄睡了胡令仪,出来和两个仞子们悄声说道: “今日的事委屈了仪仞,也委屈了你们。” 说罢,瓣开胡翊和胡显的手看著,问道: “还疼吗?” 胡显没皮没脸的笑道,“我从小调皮,娘打多了,早习惯了。” 胡翊也是嘿嘿直笑,“有娘打了,就不再是孤单的孩子了。” 柴氏忽然眼泪又要下来,把两个孩子抱著,动容地说道: “你咋就没有娘?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和显仞一样。” 又道: “今日打你,为了立威,不要怪娘。” 说到此处,柴氏担心地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无奈的道: “全家人都明白,就他一个不明白。 “唉—我们这一家人要是能永远和和睦睦的该多好!” 第79章 御史参我忤逆不孝 第79章 御史参我忤逆不孝 翌日,清晨。 胡翊早早的就洗漱完毕,跟大哥洒水、清扫院子。 柴氏把早饭端出来,胡翊开心地叫道: “娘,您早饭都做好了。” 柴氏面带笑容道,“听你叫一声娘,比听显儿叫一百声还亲切。” 说罢,支使胡显和胡翊道: “后院有一头强驴,昨夜在柴房臥了半宿,你们兄弟两个一起去叫他吃早饭。” 其实柴氏不张这个口,胡翊和胡显都不好去和父亲说话。 胡翊是因为昨日指桑骂槐,借著妹妹教训爹,这就是逆不孝,不好意思张口。 胡显则是最近半年来,心中压抑的厉害,对这个爹的態度变得有些微妙。 但是柴氏开了口,那就得去了。 正好两兄弟做个伴。 到了后院,二人一起开口道: “爹,吃早饭了。 胡惟中背著身独自站在那里,听到呼唤的声音后,身子一震。 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想要答应一声,可是话到嘴边却羞於出口。 胡惟中只得点著头,离开后院往屋里走去,期间始终是一言不发。 这就全靠柴氏调停了,屋里三个大老爷们儿都不说话,还有个小女儿不出来吃饭,净躲在屋里哭。 柴氏就发话道: “显儿要成婚了,翊儿今日没事就陪你大哥去一趟漕运司,总要请上司给假完婚。” 把胡显、胡翊打发走了,柴氏难得的和胡惟中坐在一起,夫妻二人有空聊一聊了。 柴氏就说道: “老爷,武功如白起、韩信,文治如霍光、唐朝的长孙无忌,位高权重又怎样?到头来都过不得那一关,落得个家败子亡的下场。” 柴氏嘆了口气,又说道: “翊儿昨日的话虽不中听,却也必然是要说的。关起门来我个妇人多嘴一句,当今陛下显然是个开疆拓土,不满足於现状之圣主,朝堂上的变数繁多,没有谁是能稳坐钓台,屹立不倒的。” “如那皇亲长孙无忌,如那託孤的重臣霍光,我们胡家人也比不得他们的地位功绩,何况说当朝圣主並非是汉朝文帝、景帝那样的好脾气,有些事不管它来不来,咱们都该做好迎接它的准备。” “毕竟来说,未来谁又能说得准呢?高调总不是件好事,反倒极易惹来仇视和凯。” 胡惟中没有说话,更没有表態,只是一边喝著粥,一边停顿下来思索著。 大概他也觉得自己的妻子变得有些陌生。 这倒不是柴氏的性格变了,而是那一向看著没脾气,只知逆来顺受的妻子,开口居然说得出这番话。 这大概是最令胡惟中没有想到的。 漕运司设在户部衙门,別看胡翊今日是一身素服,胡显只是身穿九品不入流的官衣。 可是这两兄弟到了衙门口,那些差官们见了也恭敬得很。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胡惟庸从一个太常寺卿做到了实权的参理政事,他的亲属也得被小心翼翼的记下来,多加关照才是。 胡显批假的事就一路畅通无阻了。 批完了假无事可干,弟兄二人就近在秦淮河的绿柳堤岸上閒逛蓝天白云下,是一条静静流淌著的碧水河流,胡翊看到有人在河岸上钓鱼,买来两根鱼竿也和胡显坐著钓上了。 这个时代的秦淮河上还没有船,朱元璋定的律法森严,凡设宴船、歌船获利者,主犯处以绞刑,从犯流放三千里。 若是敢在秦淮河行船的,直接凌迟处死,且每日都有巡检司巡察漕运。 二人坐著钓鱼,其实是为了谈心。 胡翊就问道,“大哥可曾想过,成婚之后该如何度日?” 胡显苦笑著说道,“这个九品的广积仓副使,月俸是5石米,我手下还有四名差役,俸禄要分给他们,成婚之后我实在是没什么指望。” 朱元璋这时候定的规矩就是如此,俸禄发给上官,却並不都是上官一个人的,他手下的差役们都要从上官那里支取俸禄。 胡显每个月5石米的薪俸,大概是600斤米粮,然后要五个人分。 对於这种事,胡翊倒也清楚的很。 洪武初年,这些薪俸勉强是够大家活著的,可是过去几年后引起通货膨胀,官员们就活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要么你贪一点,要么你就家徒四壁,再做一份辅业维持生计。 可是大明的官员怎么能去做辅业呢? 有些事就只能偷偷的去做,但是抓住了就算你倒霉。 偏偏朱元璋是不懂经济的,而且十分厌恶商人和商业,又不考虑增加官员们的俸禄。 这还是朱元璋开国之初,等到后面老朱发行“大明宝钞”,可以无限制印钱的时候,那就更加完蛋了! 大明宝钞一直往下印,越印越膨胀, 给官员们发俸禄,也改为发宝钞,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一开始1贯宝钞买一石米。 后面5贯宝钞能买一石米。 到了永乐年间,就要25贯宝钞才能买一石米。 偏偏朱元璋给出的锚定等价,就是1贯宝钞=一石米粮,定死的。 可想而知再过些年,给大哥发5贯宝钞,那这五个人怕是都得饿死。 胡显唉声嘆气的时候,胡翊已经想到后面大哥的出路了。 他大概率只能贪污,以此来维持生计、供养底下的差役。 那么被朱元璋抓住,贪1两银子杖七十,流放三千里充军。 贪10两银子剥皮充草,家属连坐。 《大浩》之中就有县丞贪污12两库银,凌迟处死,抄没家產,判其家人流放云南充军的记载。 胡翊打了个冷颤,顿觉不寒而慄。 胡翊就说道,“我成婚之后就要搬进公主府,家中倒是就腾出来给你们了,后面还要到太子的东宫任职。” 说到此处,胡翊提到了正事,“我后面要在东宫做一些事,大哥是个老实人,就来帮著弟弟, 我到时候跟太子调你过来帮手,咱们做些你喜欢做的事。” 对於这个大哥,胡翊亏欠的太多。 大哥又是个老实人,读的书少,真要是有一天迫於无奈,贪污了银两,那罪过可就大了。 正好胡翊准备后面试验一些东西,需要些人手,与其多找几个外人,不如是把大哥调到自己手下来。 这样也能保他的性命,远离那些是非。 保全家人的事,要趁早做,自从这次回到家中,见识过一番完全陌生的家庭氛围之后。 胡翊越发觉得这些事该抓紧。 至於朱元璋定下这个奇的薪俸,又不考虑大明经济的实际运转情况,未来的难题还多著呢。 事实证明,一个官职达到正一品的准駙马,是很难有真正属於自己的放鬆时间的。 一个宫中的甲士很快便找到了胡翊,过来躬身见礼说道: “胡大人,陛下有话要问您,请您速速回府去见使者。” 胡翊纳闷的很,隨之回到家中,一眼就看到了熟人一一呦,是许公公。 “小胡大人,陛下命我传话,著您当面答对。” 许公公面色严肃,轻声对胡翊又瞩附道: “陛下说要你认真答对,咱家可就要问了。” 说罢,许公公清了清嗓子,便用朱元璋的口气询问道: “说与一品荣禄大夫、准駙马爷胡翊知道,今有御史言官在朝堂上参你,道你是个逆不孝、 目无尊长的浑人也,又道皇家不可以此等样人为皇亲,该当革去婚约,不许与长公主合婚,且要把你降职哩。” “朕差人来问你,你为何搅扰的府中大乱,父母不得安寧?又是如何逆不孝、目无尊长的, 说来与咱听。” 许公公念完了旨意,这才对胡翊说道: “今早在朝堂上,监察御史凌说凌大人奏本,说您搅扰家宅不得安寧,目无父母尊长,逆不孝,擅自处置家事,仗著准駙马的权势不尽孝道,要陛下收回您和长公主的婚事,把您降级罚俸。” 胡翊心里骂了一句“真他娘的见鬼”。 这帮御史言官怎么跟潜伏的特务似的,家里有个风吹草动的,他们就都知道了? 柴氏焦急地探听消息,赶忙过来辩解道: “这位公公,我家胡翊没有目无尊长,更没有搅得家宅大乱,我是他母亲,可以证他清白。” 许公公恭敬地向柴氏施了一礼道: “夫人不必焦急,咱家不过是代陛下问话而已,凭藉陛下对於准駙马爷的喜爱,准駙马爷必定能够逢凶化吉的。” 安慰完柴氏,许公公就说道: “您准备好回陛下的话了吗?” 胡翊点著头,立即跪下答覆道: “臣胡翊回稟陛下,昨日在家中教训小妹,自进入京城以来,臣官位升迁,得陛下恩宠,然家中小妹因此变得跋扈,故而出手惩治,叫她知恩守礼,此乃规训亲妹之家事,並非闹得家宅不寧, 请陛下明鑑。” 许公公点著头,“如此,咱家就一字不动的回话去了。” “陛下命您明日早朝上殿,將此事说个清楚明白,此事恐怕要承受凌御史的质问,还要您明日在殿上答对。” 许公公走后,胡翊心里记著这个凌说,真想把个狗日的抓起来狠狠地揍上一顿! 什么风闻奏事的狗屁御史,连人家的家事都要管! 明日还得上朝去跟这货对质,真想抽死他! 第80章 稀里糊涂的捲入了党爭 第80章 稀里糊涂的捲入了党爭 御园里。 朱元璋手里著锄头正在锄地,这会儿御园变成了御菜园,拿来种萝下。 马皇后用一个小锄头挖小坑,朱静端往里面放种子,朱静敏把挖开的土轻轻合上。 朱元璋挖地的力气很大,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一样,一口气挖了三行地,终於这时许公公回来稟报胡翊的回答。 听过之后,朱元璋气的扔掉手里的锄头,大骂道: “这群王八言官,一个个跟吃了苍蝇屎一样噁心,真想杖毙了他们!” 马皇后就劝他消气,叫朱静敏倒了一碗水过来,给老朱败火。 马皇后就劝说道,“当初御史台是你同意设的,你说的要监察百官,又给了御史们风闻奏事之权,你还能真的杖毙了这帮人吗?” 朱標也在旁提醒,“那帮人又不怕死,他们有些人还就是奔著寻死来的,巴不得您把他们杀了,好在青史上留名,做净臣呢。” 朱元璋这会儿心里就堵得慌他当初设立御史台,挑了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爱读《孟子》,口中最喜欢念君为轻、社稷次之、捨生取义的书呆子,把这些人弄去做监察御史。 他这么做的本意,是指望这些不怕死的人敢於触怒权贵,奏陈弊端,监察百官。 可是这些御史们连他皇帝的事情都要管,昨日说他这个皇帝干预六部运转,上书劝諫他要多学习老庄之道、效仿无为而治: 嫌他个皇帝管得太多了,把朱元璋气了个够呛。 今日就又来了,现在要干预朱静端与胡翊的婚事,要把胡翊降职,给朱静端另寻个駙马。 朱元璋挖著地,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看到朱静端依旧一句话都不接,终於忍不住开口问道“静端,你就不为你家的駙马说句话吗? “爹,我相信他。”朱静端就说道,“胡翊不是胆大妄为的人,这些咱们都能看出来。” 这话倒对,朱元璋也没少考察这小子,打从胡翊进宫开始就一直在评估了,还特地拉到战场上去溜了一圈,看他够不够胆量。 朱元璋就说道,“这小子从未上过朝,就不知道明日在朝堂上,当著那些文武百官的面能不能把舌头授直了。” 他担心的是胡翊当著那么多的官员们,御史言官的嘴又极其刁钻,就怕胡翊中了人家的招,绕著绕著就给绕进去了。 这种事情其实很多,朱元璋每日观察朝堂上的言官和武將们斗嘴,那些言官们话说的看似非常好听。 结果等他回来了一问马皇后,才知道这些言官们引的那些典故,全都是在骂朝堂上的武官们的。 可是武官们也听不懂,美滋滋的还以为是在夸自己呢,引得文官们讥笑。 这种事发生在胡翊身上,万一和朱静端的婚事受阻,胡翊不要面子,人家堂堂福成长公主的面子往哪里搁? 想到这里,朱元璋叫太子过来,说道,“你去给胡惟庸点一下,叫他回去教一教这个侄子,这事多半就是因他而胡惟庸起的,丟了静端的脸面咱要收拾他!” 不久后,胡惟庸把大哥都召回来了,二人坐在厅堂上沉著脸。 胡惟中也没想到,昨天的事竟然会引动言官,在朝堂上引起这么大的反响。 “惟庸,那个凌说到底是怎样讲的?”胡惟中激动问道。 胡惟庸大摇其头,也觉得脑壳疼,无奈道: “凌说於今日早朝发难,怒斥翊儿责妹之举不成体统,他说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伤损髮丝都是罪过,何况是当眾鞭答四岁的亲妹?” 胡惟庸把两手一摊,也是无话可说道: “圣人之言就在那里摆著,翊儿打了令仪,这个事在言官那里就过不去了,於礼法上確有不合之处,只怕朝堂上的文臣们明日也要出班来奏,那些人多与我不合,翊儿又入主东宫,那老宋濂怕是也要从中发难,明日的朝堂上怕是多有凶险之处。” 胡惟庸的分析还真是。 胡翊入主东宫,上去直接就做了宋濂和东宫那帮文臣们的上司,只怕其中多有人不服。 那些文官们尤其崇信圣人之道,怕是也要从中参奏几本,再加上胡惟庸在朝堂上做事,他的政敌这一次逮住了胡翊,怕是也要上来啃个两嘴毛。 这件事可就比想像中的要严重多了。 胡惟庸这个做叔父的就嘆了口气,问胡翊道: “你爹常在我面前夸你,说你持重、性子稳,怎么昨日就打了令仪?” 胡惟庸也是忍不住教训起来,“你马上要做皇家的駙马,婚约若是因此被毁,你的仕途就完了!” “令仪还是个孩子,你打她做什么?你閒疯了?” 看到胡翊不说话,胡惟庸又翻白眼道,“等这孩子到了十一二岁,咱们给找个达官显贵,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多好?你若是给令仪身上留了伤疤,不止她要怪你一辈子,做叔父的我也要怪你!” 胡翊心说,父亲那些飞扬跋扈的劲头都带回家里来了,再不出面干预一下,这个家迟早得散。 大哥已经和父亲有些裂痕了,母亲也是敢怒不敢言,家里有一老一小飘了,整日里做著欺压別人的美梦。 再不动手整治一下,只怕不止这个家得散,到后头一个也逃不了,都得死, 这一切还不是你这个叔父搞起来的? 还怪我? 胡翊在心里忍不住感慨,真是跟上什么样的人就学成什么样的人,胡令仪才四岁啊,叔父就惦记著拿去和功臣们联姻扩充势力了。 胡惟庸看到胡翊不说话,看起来他的话也没有听进去似的,心里就更著急了。 胡父就说道,“明日我在殿外等候,你提一句嘴,叫陛下把我传进去,我就说自己下不了手, 显儿也捨不得打,才叫翊儿动的手,这样总行了吧?” 胡惟庸却说道,“父母之命当然可行,只是那些言官们都是一根筋,他们认定了翊儿违反圣人礼仪,定会死咬著不放、请求陛下治罪的,怕是这一关也不好过。” 胡父一时间也乱了分寸,最后只好说道: “若是翊儿受罚,我这个做父亲的跟他一道受罚,此事皆因我而起,我也担一半责就是了。” 胡惟中此时终於表了態,嘆了口气道: “都怪为父的瞎折腾,翊儿,但愿为时不晚吧。” 胡惟庸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得又教了胡翊一些话术,希望在明日的早朝能够用得上。 “明日我与李相也会为翊儿说话,咱们一同招架那些言官们,毕竟此事虽然是翊儿挑起来的, 这其中也有许多人藉机要针对我与李相,此事不过是个由头,真正挑起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咱们胡家自己的家事了。” 送走了胡惟庸,胡父、胡显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柴氏却立即拿出《顏氏家训》,连夜照抄起来,並且从原书之中勾取了许多话,叫胡翊去背。 “翊儿,此事从咱们的家事扯起,却是因为你叔父的政敌抓住把柄,要置我们胡家於死地,就如你叔父所言,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家事了,而是朝堂上的爭斗。” 柴氏不愧是出身大户名门,事情看得清楚明白,也就是她知书达礼,不然打从胡惟庸训斥胡翊的时候,她就要骂这个当叔父的了。 明明是他胡惟庸的政敌藉机发难,还说的那般好听,怪是胡翊惹来的祸。 柴氏连夜抄写了一份《顏氏家训》,叫胡显和胡惟中一边用火烤乾上面的字跡。 等到天亮时分这些家训才做好,柴氏交给了胡翊说道: “我与你爹一口咬死教训令仪的事他不好管,你大哥是不忍心教训妹妹,我是继母不好下痛手,是我抄写这份《顏氏家训》令你照著做的,为娘的只能用这些手段为你找理,他们要怪就去怪古人,不要怪我的翊儿!” 胡翊昨夜也是一直没有合眼,这大概是他升官入朝之后,碰到的第一次朝堂危机了。 昨夜背诵的许多家训,也不知到时能否派上用场。 但是即便有了这些手段也不保险,胡翊苦思了许多想法,最后也不觉得真要是一直辨下去,能从这些读过无数圣人文章的言官、儒生口中占据上风。 唯一的方法就是强行打断他们的辩论,叫他们闭嘴! 胡翊的想法是,利用朱元璋对於文字敏感的忌讳上面做文章。 终洪武一朝,都在大搞文字狱。 朱元璋最忌讳的就是別人提到“光”、“僧”、“尼”、“和尚”这一类的词。 胡翊只能想办法取个巧,把祸水往这上面引,看看能否激怒朱元璋,硬生生打断言官们的施法,转而把这件事变作言官和朱元璋的矛盾,让他们斗起来,把自己从中摘出去。 胡翊现在就只能是这么个主意了。 至於能否过关,那就等上了朝堂再说吧这一夜,胡家人都没有睡,胡惟庸也是一夜没有合眼。 同样睡不著的,还有身在宫中的朱静端, 开始只以为是胡翊教训了妹妹,引发的一件小事,后来才知道这些事於“礼”不合,可能会捅娄子。 又从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口中得知,此事极有可能跟那些抱团的文臣们有关係,涉及到了胡翊的叔父胡惟庸和李善长时。 朱静端也知道这件事大大超出所料,一夜都在佛龕前念佛,替胡翊祈愿。 时间来到第二日的凌晨时分。 洗漱更衣之后,就该要上朝了。 胡翊、胡惟中、胡显三父子今日都是穿戴整齐,等候著陛下隨时隨地传唤和作证。 隨著百官们自午门鱼贯而入,步入朝堂后文、武官分列两厢,今日在奉天殿上的这场大朝会就要开始了。 朱元璋坐上了龙位,太子朱標立在他的身侧,群臣们似乎都知道今日与眾不同,要有大事发生皇帝才刚坐在龙位上,那底下的监察御史凌说便已经坐不住了,立即便又出列来奏道: “臣启陛下!” “臣听闻准駙马胡翊归家之后,恃宠跋扈、杖责幼妹、性逆尊长、不敬父母,致使他们胡家家宅不得安寧!臣以为此等不孝之人,不该受皇家的天恩將福成长公主下嫁,臣请求陛下革除其婚约,將胡翊革职降为庶民,严惩不贷!” 第81章 舌辩群臣 第81章 舌辩群臣 奉天殿上,文班之首站著李善长,其身后是刘基、胡惟庸、杨宪等人。 武班之首站著身穿朝服的李贞,今日康茂才、华云龙也来了。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皱著眉头目视著群臣。 凌说今日又来上奏,而且又把昨日参胡翊的话,当著朝堂上百官们说了一遍。 只是今日的事態明显升级了。 凌说刚参完胡翊,那中书典签刘炳就立即出列,抱著手中板陈奏道: “陛下,臣也要参太常寺卿胡惟庸一本。” 朱元璋微眯著眼,先看了一眼刘炳,而后目光扫过刘基、宋濂和杨宪,最后落在胡惟庸和李善长的身上。 这下事儿更热闹了! “讲。” 皇帝一开口,刘炳立即便如同堵不住的洪水,口中啪啪的一通连珠炮,不断往外绷著字道: “臣参太常寺卿胡惟庸罪责三条。” “其一,胡翊身为准駙马,又是胡惟庸的亲侄儿,日常的言传身教、行事作风,他个作为叔父的理当要匡正,但胡翊现今如此目无长幼尊卑、行事狂妄无礼、不敬父母,胡惟庸至少有失察不教之罪,该当问责。” “其二,因与福成长公主有婚约在身,胡家人行事更该要端正品行才是,胡惟庸在陛下的殊荣天恩下,竞然不能及时劝阻胡翊,且令皇家顏面蒙羞,理应罪加一等!” “其三,臣在中书做一个小小参议,近日常见到胡惟庸苛责眾人、训斥同僚,掌权之后飞扬跋扈,都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只怕便是他这叔父带的好头,准駙马因此被带坏也未可知。” 刘炳陈奏完了胡惟庸的三条大罪,立即便跪地奏请道: “三罪並罚,臣请將胡惟庸逐出中书,贬至外流做官,令他反省自身,以求改过自新。” 李善长听了刘炳的话之后,睁开的二目之中射出一道冷光。 朱元璋知道现在把事闹乱了不好,就打断道: “先说胡翊的事,凌御史所奏,就宣胡翊上来对峙。” 胡翊隨之被传唤进来,跪在大殿上。 朱元璋冷眼扫视过来,声音冰冷地问道“胡翊,凌御史参你的事,可有申辩?” “陛下,臣要申辩,请陛下准臣辩驳。” 朱元璋微眯著双眼,点头道: “赦你起身,当殿辨来。” 列在武班之前的李贞,此时终於睁开了双眼,竖起耳朵听起胡翊的辨言。 胡惟庸趁势向朝班的后方看去,只见那列在最后的言官们,一个个是志得意满,纷纷看向凌说,一脸的崇敬之情,颇有一种目视著圣人在朝对抗权贵的荣耀。 在他们的眼里,现在的凌说就是那样一位敢作敢为的圣人! 胡翊,自然就是那个飞扬跋扈的权贵了。 只有朱元璋在扫过刘基之时,看到这位统管所有御史,执掌整个御史台的大明开国功臣,居然闭目养神,且把身子俯的极低时。 他大概也是摸清楚了底细,刘基的姿態仿佛是在说,这些事与他无关,都不是他所主使的。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就全都落在了胡翊身上,要听听他如何申辩? 胡翊就说道: “臣启奏陛下,臣在家中鞭答小妹,確有此事。起因便在我这小妹最近越发是脾气娇惯、变得蛮横无礼,又轻易教训下人,口出卑鄙的言论,因此臣便动手鞭答,以求匡正其心。” 凌说心说,你自己都承认那可太好了! 立即便祭出了道德施压之法,怒斥胡翊道: “你妹今年四岁,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你父不教,难道你也不教?” “你我在座的诸位都知道,孩童之时天真烂漫,这些蛮横与跋扈定不是她自己学成的,你父不过是个五品上林苑閒差,胡家便只有你位高权重、飞扬跋扈,这定是你在家中教下的。” 说到此处,凌说便冷哼一声,满脸鄙夷的道: “你自己教坏了妹妹,反过来却鞭答她,为何不是鞭答你自己?准駙马爷真是傲慢啊,你与你妹妹俱是傲慢之人,不通圣人言语、不服圣人之规束,真是不学无术的卑鄙之徒!” “陛下,臣坚持请求將此等劣人逐出朝堂,不许他与长公主完婚!” 朱元璋刚要开口,朱標也生怕胡翊接不住这御史的嘴皮子。 可是胡翊这时却已经张口开辨了,胡翊上来直接就问道: “我与妹妹是傲慢之人?傲慢就是不学无术、不通圣人之言、不服圣人之规束?” “那么凌御史,我来问你,卫灵公向孔圣人请教军事,孔圣人直接说出『鸟能泽木,木岂能则鸟”这种傲慢的话,那你们孔圣人是否也是不学无术?” 胡翊这话一说出口,提心弔胆的胡惟庸,突然便想笑了。 就听胡翊文反问回去道: “孔圣人是不学无术,那他一定也是傲慢的不通圣人之言了?” “他既然傲慢的不通圣人之言了,就必定是不服圣人之规束,你的意思就是孔圣也是个劣人, 是卑鄙顽劣之徒了吧?” 胡翊这话一出口,李贞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朱元璋那张紧绷的脸上,也略微鬆了些。 敢在朝堂上申辩,能把舌头抒直了,这就不错,好歹有的说。 但是胡翊这些话一说出口,立即便如同茅坑里扔石头,一石炸起了千层浪。 后面那帮言官、学士们可就不干了。 別说是这些人一个个变得义愤填膺,身在后面的应天知府兰以权也是立即出列,驳斥胡翊道: “陛下,准駙马爷此话与理不通,臣就要驳斥此事,这本是孔圣批评卫灵公不切实际的言语, 应该不等兰以权把话说完,胡翊立即驳斥道: “君为上,臣为下。” “他是孔圣,就能如此傲慢的对君王无礼了吗?兰知府的意思是,儒士应该位列在皇帝之上? 你们儒家对君王傲慢,那就是君王的过错,与你们无关?” “你又道孔子以下犯上,痛批君王不切实际是正义,那是否你们这些孔圣门徒日后批评陛下, 也是陛下的过错?” 胡翊突然放大了声音,义正辞严质问道: “兰以权,那改日当著陛下的面,你们也敢如此傲慢?是不是也都要凌驾於陛下之上?” 这话被胡翊辨著辨著,就朝著诡异的方向开始发展了。 兰以权当即一颤! 他已经给胡翊的话嚇懵了,尤其是当著朱元璋这么一个皇帝的面。 他赶忙指责胡翊歪曲事实,胡翊便又张口问他哪里歪曲了? 兰以权现在也说不上来,被胡翊几套夹枪带棒下来,已然是无力招架,只得跪在朝堂上战战兢兢哭诉起来: “陛下,胡大人这一番都是诡辩啊,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臣请陛下不要相信他的一家之言!” 朱元璋现在就坐在龙位上看乐子。 一开始胡翊上殿来的时候,他还挺担心,生怕胡翊被这些言官们给绕进去。 结果可倒好,这胡翊倒是一根搅屎棍,上来就把方向带偏了,而且还偏的很离谱。 现在朝堂上辩驳他的官员,都开始自辨起来了,完全顾不上提及胡翊那档子事。 这个便是自证陷阱。 与別人辩论时,当对方提出一条对你的质疑时,不管对方说的对不对,哪怕对方在歪曲事实, 你也不要上去辩理自证。 直接上来自证,那话语权就被对方掌握住了,结果就是你不断的自证,对方不停的提出新的质疑,你就要一直自证下去,最后已经偏离了原来需要辩论的主路线, 而在你不断的自证之中,一个问题问不住你,十个问题呢? 只要你在自证,就总会出错,当你出错的时候就会被对方抓住这个错误,然后放大,以此反过来论证你的不可信任。 如此一来,你就稀里糊涂的被別人辩倒了,更离谱的是,最后你被別人辩倒,却发现並不是在你一开始提出的问题上被辩倒的。 反而是你丧失了主动权,最后害得自身陷入了新的困境。 当然了,胡翊用的是诡辩,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罢了。 朱元璋就看著胡翊这根搅屎棍子,这下他就放心了,有胡翊在这里搅合,今日的朝堂上绝对要乱成一锅粥,最后这个参胡翊的凌御史只怕还真辩不过。 此时的朝堂之上气氛微妙,站在文班之中的大儒宋濂,一开始本来是闭目养神的。 现在也是睁开两眼在苦思招架之策,可是今日这场发难,他是不能出头的。 胡翊是东宫詹事府詹事,他是少詹事,今日他再出面,这事就坐实了是他宋濂排挤上司,欺负后生俊秀。 这种事对他们这些大儒来说,丟掉的脸面比金子重要,却是如何也还不回来的。 何况是有可能在皇帝那里留下个搞党爭的把柄, 胡翊这新官还没有上任,自己这个下属出面带头给人搞下去,那事情可就变得有些严重了。 此时宋濂出不得面,刘基闭目养神,根本就不管。 杨宪也是站在李善长身后,没有打算发言的跡象。 胡惟庸看到这几个宵小在朝堂上作票,又没有什么大人物站出来,也就先憋著不打算下场了。 兰以权疯狂的自证,被胡翊拿捏。 凌说只好亲自上来解围,把这团战火又烧回到胡翊的身上,立即开口道: “你与兰知府所辨之事,不在今日参你的范畴內,此事暂且搁置,你若要深究也该放在后面进行。” 凌说还是咬著胡翊的事不放,这一次加大了力度,正色道: “圣人言,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 “伤及一根髮丝都是罪过,你敢將妹妹打的浑身清淤,准駙马爷,你就是这样当哥哥的吗?如此伤及亲妹,你已到了逆不孝、天怒人怨的地步了!” 凌说冷笑道,“这可是《孝经》之中的记载,你敢违犯孝经,当朝陛下定下大明律的第一条便是以孝治天下,你的孝呢?在哪里?” 凌说终於放大招了,《孝经》这一条引出来,可就事儿大了。 要知道几年之后的右丞相汪广洋,就是被杨宪因为《孝经》里面的一条“不孝母亲”的罪名, 贬到了广州,丟了丞相之位。 其根源便在於汪广洋的老母亲住在原籍,没有到南京来养老,便被杨宪抓住把柄参了一本送走了。 这种情况如果滥用的话,刘基后来辞官回青田老家养老,若是此时参他们儿子一本,是否也能用一句“不孝父亲”给人罢官送走? 此时胡翊就知道了,这一句要是辨不好,就挺难受了。 倒是此时,胡翊想起了母亲昨夜要他背起的《顏氏家训》· 第82章 太子可不仁弱 第82章 太子可不仁弱 好在是昨夜悉心背了。 现在想来,母亲真是个细心且有大智慧之人,胡翊心里真是服了。 凌说拿《孝经》压胡翊,要他的好看,辨不清就完了。 可是胡翊立即便开口招架道: “凌大人熟读经书,可知《顏氏家训》有言:吾见世间,无教而有爱,每不能然,逮於成长, 终为败德,答怒废於家,则竖子之过立见?” “看到世上那些对待子女教育只知溺爱的人,都不能教育好子女;等到子女长大成人时,最终只能成为缺德的人!家中没有人发怒、不用鞭打,那孩子很快就会犯错。” 胡翊以《顏氏家训》中的话,来证明自己鞭答妹妹的合理性。 但凌说立即反击道: “你有父亲,你有母亲和兄长,就算教训妹妹,也不该是你来动手,你的眼里可曾有过长幼尊卑?” 胡翊立即便向朱元璋和朱標奏请道: “臣请陛下和太子容我说明情由,请传臣的父亲和兄长。” “传。”朱元璋立即便同意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很快,胡惟中和胡显这两个不入流的官,战战兢兢的上了朝堂。 他们本没有资格进入朝堂,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自然更加的小心谨慎。 凌说不等胡惟中、胡显跪下见礼,立即便斥责道: “跋扈的駙马,他的父亲和兄长都来了!” 胡翊知道凌说此举,是为了给刚一进来的父母和大哥施加压力。 他们上了奉天殿,本就心里害怕,再被这么一嚇,万一说话之时组织不好言辞,再出了错。 胡翊立即便反击道: “凌御史,我敬你是个敢於直言的言官,但你口口声声说要知礼,我父亲、兄长上来还未向陛下、太子行跪礼,你就开口贬低上了!” 胡翊站在朝堂上,故意抚掌大笑讽刺道: “凌御史真是好礼节啊!你真是知礼,可太知礼了!” 胡翊话音刚落,总算给朱標逮住了机会,一语便痛斥下来: “凌御史,你在礼部学的礼都到哪去了?” “亏你自称是圣人门徒,斥责別人狂悖无礼,你的礼吃进狗肚子里了吗?” 太子一番痛斥,凌说立即跪下惶恐道: “殿下息怒,是臣失礼了。” 胡惟庸这时候才下场,慢慢悠悠的来了一句: “凌御史状告別人无礼不守礼,你自己怕是也要自省了。” 一旁的中书省参议郭景祥站出来,却说道: “人家是言官,风闻便可奏事,即便奏的不准也没有罪责,时间一长就积下这些习气,说不得,哎呀说不得。” 两个人阴阳怪气了一番。 凌说只好强忍著,等胡惟中、胡显行完了礼,再开口道: “准駙马爷,你叫你的父亲和大哥上殿,有什么事情就快问吧?” 胡翊向父亲和大哥躬身说道: “凌御史质疑儿子逆父母,绕过父母教训亲妹,是为不孝,请父亲和兄长作证。” 胡惟中就强忍著害怕,站出来讲道: “臣胡惟中面陈陛下,臣老年得女,有心教训,只是实在捨不得,臣的儿子胡显性格懦弱,也不堪此任,只能叫小儿胡翊替父行训。” 胡显也在边上点头,嚇得头都不敢抬。 凌说立即追问道,“即便父亲和长兄不忍下手,你们的母亲何在?” 胡翊心说,我可算等到你问这句了。 立即便將柴氏昨夜抄录的《顏氏家训》取出来,当面展开说道: “母亲乃是我与小妹的继母,她说母女有別,不好亲自下手管教,故而也叫我代她训妹,此乃是继母亲手所书的《顏氏家训》,母亲抄写家训给我,便是要我按照家训上的话来做,请问凌御史还有何不满之处?” 凌说亲手接过《顏氏家训》看过,隨后又被朱標收上去压在朱元璋的龙案上。 这下胡翊是代替父母、兄长训妹,而且有母亲亲自抄写的《顏氏家训》背书,於情理、道德上全都占据了上风。 凌说一时间无话可说,也只好诡辩道: “你巧言令色!” “《孝经》又岂是小小一本《顏氏家训》可比的?圣贤书也分大小之序!” 胡翊立即又辩驳道: “凌大人既提《孝经》,可知其中有一句“孝悌之至,通於神明”?昔日光王李忱出家为僧时” 凌说看到胡翊要拿《孝经》,甚至是佛经加上《顏氏家训》来跟他论圣贤书的份量,一下就急眼了,生怕重蹈刚才兰以权的覆辙,立即便打断胡翊道: “住口,佛门禿驴口中——— 凌说忽然也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不雅,立即改口道: “佛门空谈慈悲,岂能与圣贤之道並论!” 可当他这句话刚刚出口之际,便看到朱元璋已经怒气腾腾从龙位上站起身来。 第83章 叔父的心眼子太多 第83章 叔父的心眼子太多 看胡翊这意思,他对这些事真不知道。 朱元璋的厌蠢症也就犯了,本来被言官骂了句“禿驴”就在气头上,现在一张驴脸又拉下来了。 朱標见状,就对胡翊透露道: “你府中的奸细是別人早就计划好了,派到你家中去的。” 说到此处,朱標就稟告朱元璋道: “爹,此事发生时,您驾幸汴梁,姐夫当时在天德叔军中治伤,他是不知晓这些事的。” 朱元璋这才消了几分火气,望著胡翊,没好气的道: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自己能守好本分,胡家人能否做到就不好说了,你要担起规正他们之责。” 胡翊立即应著声,朱元璋又道: “不靠谱的人別再往家里招了,咱前几年纵横天下时,身边有一帮亲兵,他们个个是护主得力的好儿郎,有些人后来受了些伤,做不得亲兵了,却都是可以信赖的汉子,到时你进宫来挑几个回去管著府里的事,也比你隨便拔几根萝卜就往家里塞好得多。” 朱標憋住笑,把胡翊送到大殿外面。 此时背著朱元璋,朱標才叫胡翊附耳过来,悄悄说道: “安插奸细之人,就是今日在朝堂上参奏你叔父的官员,朝堂之中到处都是爭斗,姐夫你单是自己安守本分,那样没用,爹劝你要规正家人,回去一定要好好听劝。”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朱標如此又正告了一遍,胡翊心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这个安插奸细的人是参奏胡惟庸的官员,就是那个中书典签刘炳,显然这是浙东文官里面的人。 且又是在北伐期间,朱元璋驾临汴梁时就已经安插下了,那么这颗奸细种子埋下的时间就很长了。 这可就不是胡翊的锅了。 对方早早的就给你安插下细作,为的就是等你犯错,就算今日不为这件事出错,明日也会找到另一件事作为参你的由头。 “好个刘炳,你都把手渗透到我的家中来了!” 胡翊暗暗咬著牙,出了奉天门,便看到叔父、亲爹还有大哥都站在那,等著他一起出来。 胡惟庸一见到侄儿出来了,立即就问道“怎么样?陛下没有骂你吧?” “叔父放心,陛下只是做了些叮瞩,没有叫我受气。” 听了胡翊的话,胡惟庸还想再打听朱元璋的情况,可也不好意思发问了。 他就只好乾笑了几声,然后趁势夸讚起来道: “本来临上朝堂之前,我这个做叔父的还很担心,生怕翊儿说错了话。结果你在朝堂上那一张利口,不止叫做叔父的开了眼界,怕是也叫那些言官御史们都大开眼界了吧?” 胡惟庸哈哈大笑,抚著几缕鬍鬚显得得意极了: “以后那些言官们,怕是轻易不敢再对你下手了,他们也怕惹火烧身啊。” 胡翊跟著笑了笑,自然又是一连串谦虚的言辞。 胡惟庸就又道: 『不过叔父要提点你几句,这些人无故害你,但是憋著一颗坏心思呢;这次你胜了,下一次他们怕是要掀起更强烈的反扑,到时候就更难应对了。” 胡翊点著头道,“叔父的话侄儿记下了,侄儿日后行事定会更加小心。” 胡父听了胡惟庸的话,也是嚇了一跳。 胡惟庸见胡翊不上道,只好说的更直白一些: “叔父要说的是,与其让人下一次继续针对你,不如趁此机会先將对方的浪头打下去,朝堂之上的官员们便如同是一个一个的浪头,將你的仇人打下去,他大概是翻身无望了,只要对方难以再溅起水,就针对不到你,日后就可以安稳些了。” 胡翊明知故问道,“叔父这话的意思是?” 胡惟庸就举例道,“比如那个兰以权,是你的老仇人了吧?叔父做太常寺少卿的时候,他差点要了你的命,现在你都要做駙马了,又伙同那个凌说对你下手,要妨碍你的前程;此人的祖籍在湖广,他与朝中那些文官们俱是一党,你就该趁著今日朝堂上说的话参奏他一本,去了他的势,不然日后还有你受的!” 胡惟庸这话说的,其实有道理,但又有私心。 这一次不把对方摁死在那里,下一次便极有可能会捲土重来,並且下一次的针对必定是比这次更加猛烈,也更加凶险的多。 但是,叔父的私心就摆在那,胡翊还是能看出来的。 胡惟庸是李善长的人,出身於淮西班底, 今日朝堂上,李善长虽未出面,但是那些替胡翊说话的人之中,翰林院学士陈遇此人,那便是李善长真真正正的老乡,是他“安徽党”的成员。 那中书省参议郭景祥,也是李善长的人。 这事已经是摆明了的,胡翊一旦要是上奏章参兰以权,借著今日朝堂上引他说出的那些大不敬言论趁机发难。 胡翊便坐实了自己也是李善长的人了。 他参奏兰以权,便是帮著淮西功臣打压浙东文臣。 报仇的事胡翊当然很想干,但这里面有一个立场的问题。 胡翊马上就是皇亲,是朱元璋的女婿,是外戚。 他又被安插到太子的东宫之中,这更是说明,朱元璋和朱標不希望他与淮西、浙东任何一方走动的太近。 胡翊怎能上这份奏章呢? 一眼洞悉了此事背后的牵连,胡翊立即便拿起了东宫的挡箭牌说起道: “叔父,侄儿倒是想参兰以权一本,可我在东宫任职,东宫属官不得干涉六部朝堂之事,更没有参议朝事之权,我的职权范围仅限於在春和宫之中管理太子事务,这么做就是越权了。” 胡惟庸则不以为然道: “你以东宫的名义写奏章参他即可,不要署你自己的名字,此事你去找太子说,你於这件事情上是有理的,又是太子的姐夫,即便不看在你的薄面上,看在太子姐姐福成长公主的面上,他也会助你行此事,只要这一本参动了,兰以权必定要逐出朝堂。” 胡惟庸趁机加码,拿胡家安危又恐嚇道: “今日有这个机会,就要將那些害你的人早些压下去,省得將来他们捲土重来,搞不好就要祸及全家,叔父是过来人了,近几年在朝堂上遇到这些爭斗,越来越明白这背后的利害关係,你听我的话准是没错的。” 胡翊只好应声道,“那我回去想想这个奏章该怎么写。” 胡翊说的是“想想奏章怎么写”,他可没有直接答应此事。 这就是两个概念了。 奏章当然是不会上的,胡翊可不想稀里糊涂的被胡惟庸忽悠过去,站了淮西功臣集团的队。 真要是那样,到后来想要抽身就难了。 现在必须得和朱静端早日完婚,到了那个时候,有了正式的駙马身份,又和长公主居住在公主府中,就没有这么多人敢来烦他了。 胡惟庸点拨完了胡翊,径直进入中书省衙门办公去了。 中书省衙门的对面便是华盖殿,朱元璋经常在华盖殿的二层办公,一眼就可以看到这里的情况继续朝午门走去,在偌大的广场上,此时胡家父子三人独自前行,胡父才敢开口说道: “翊儿,经过今日朝堂上的事,为父的才知道朝堂爭斗到底有多凶险,今日若是你答的不够好,怕是你叔父要罢官,你也做不成駙马,咱们一家搞不好要被贬出南京呢。” 胡显就跟著说道,“嚇煞人了!真是嚇煞人了!” “太子殿下一句话,便將个七品的官拉出去杖毙了,我都不敢说话,倘若我一句话说的不对, 將我也杖毙了可如何是好?我还没有娶媳妇。” 胡翊听到大哥的话就想笑,他毕竟读书少,少年从军就跟著父亲在押粮队伍后头混,对於朝堂上的事知之甚少。 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借著这一次事反而震了父亲,胡翊就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 “父亲,经过今日朝堂上的事,您以后还敢在家中那么跋扈吗?” 胡惟中有些脸红。 胡翊这才小声提起道: “太子殿下说咱们家有奸细,这奸细就是父亲买宅子的时候早就安插进咱们家中的,那些人早就琢磨著对付叔父了,就往咱们家派个细作来找寻毛病。幸亏父亲只是飞扬跋扈了几日,父亲若是敢说出什么不敬皇帝的话,咱们胡家一家,现在怕是九族都被诛尽,全都脑袋搬家了。” 这一句话可把胡惟中嚇了个半死。 此时他想起这事来,才觉得是头皮发麻,冷汗浸湿了后脊樑,毛骨悚然啊! 胡惟中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三十个大嘴巴,他才明白此事竟然是因他而起, 胡翊就分析道,“家中只有两个外人,就是胡福和吴妈了。” 胡惟中说道,“我以后谨慎言辞,显儿也是,咱们胡家一定要规正品行,可千万不能给人抓住把柄了啊!” 胡翊就笑道,“父亲当初想要留京做个京官,现在京官已经做上了,叔父的权柄如同副宰相, 儿子是駙马皇亲,您觉得留在京中做官的滋味如何?” 胡惟中知道胡翊是故意打趣他,但是说句实话,早知道还不如回老家去好些。 经此一事,他在京中算是怕了。 父子三人出午门之时,便看到午门外的一条大长凳上,刚才於朝堂上参胡翊的凌说凌御史,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鲜血顺著长凳流了一地,染红了午门周围的几块地砖。 那片殷红色的血跡,是那么的引人深省,刺目的同时,也震得人心中颤抖著,无比的恐惧。 看到那已经咽了气的尸身,还要在午门外暴尸三日,这样沉重的惩罚再一次点醒了胡惟中和胡显。 三人立即回到家中,要搞清楚奸细是谁! 第84章 胡李联姻 第84章 胡李联姻 看到这父子三人都平安回家来了,柴氏喜极而泣胡惟中见了妻子,想起临走时候的心惊胆颤,现在全家人都平安无事,又看到妻子哭的稀里哗啦,自己竟然也想跟著掉泪了。 “无事,无事了。” 胡惟中上去紧著柴氏的手,此时忍不住也掉了泪,老两口儿抱头痛哭了一场,这个家算是安定下来了。 胡翊和胡显直接进了后院,看到吴妈在洗衣服,唯独是院子里不见了管家胡福。 胡翊便开口问道: “吴妈,管家去哪里了,我有事找他。” “二少爷,胡福管家早上就被儿子叫走了,说是家中出了急事。” 柴氏也跟进来,说道,“今早你们前脚刚走,后脚来了个人说是管家的儿子,家中老母亲病了请他回去,管家连忙就被叫走了,还说了短时间回不来。” 胡惟中点著头道,“他以后倒是回不来!” 柴氏显然注意到了胡父那咬牙切齿的模样,目光就扫过胡翊和胡显。 胡翊就把大家都叫到屋里,然后说起奸细的事。 柴氏倒吸一口冷气,此时也是嚇得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珠,思之而后怕。 胡翊琢磨著这些,就叮嘱家人们说道: “胡福的事咱们不要过问了,以后也不必追究,陛下说要派几个值得信赖的亲兵过来,那都是些身经百战的老兵,能够护主,以后咱们家就叫这些老兵们来操持了。” 柴氏立即就会了意,说道,“我明白了,胡福的事到此为止,以后咱们不许再提,还有老爷和显儿,陛下派来的人在咱们胡家管事,以后就要小心祸从口出的道理。” 胡惟中面色很严肃,嘆著气道: “以前家中还有私事可言,以后家中怕是就没有私事了,咱们的家事也变成了皇帝的公事。” 话要是这样说也不假。 就连李文忠这个朱元璋的养子、亲外甥,在大都督府任职时候,朱元璋都派的是检校安插在他身边,记录下一言一行。 那可是朱元璋大姐夫的儿子啊,亲外甥! 他尚能被如此对待,何况是胡家呢? 胡翊也告诉父母亲不必如此担忧,重点知会道: “你们只要不议论朝事,谈论官员之间的事就可以了,还有一些字眼要规避,比如和尚、道士、光这一类的词,我今夜写一份单子给你们都看看,记住这些忌讳就好。” 柴氏就说道,“我一个妇人家,每日就是跟这些瓶瓶罐罐的打交道,倒是老爷和显儿,你们以后千万要少发牢骚。” 胡显则是注意著后院的吴妈,问道,“爹、娘,后院的吴妈不会也是奸细吧?” 柴氏却分析道,“胡福突然便不见了,吴妈倒是好好的在这里,那就说明吴妈是个可信赖的人胡翊不禁在心中感慨母亲的聪明。 她也知道胡福的消失,肯定是不正常的。 朱元璋处置了胡福,却没有处置吴妈,这说明吴妈的身份至少是乾净的。 这个时代朱元璋手下已经有一批检校了,这批检校可以看作是锦衣卫的前身。 只不过锦衣卫的权柄极大,可以不通过刑部就直接断定生死,且可以隨时连官吏都从堂上抓走。 这会儿的检校却更多的只是搜集情报,打入到重要官员们的家中,或者是敌军內部,充当朱元璋的私人臥底而已。 只怕刘炳那里当初安插胡福的时候,那些检校们就已经知道了。 想到此处,胡翊也就问道: “爹,当日您是怎样把胡福招进来的?” 胡惟中就嘆了口气,一脸迷茫说道,“当时买下这宅子,他们都说这么大的宅子得有个好管事的,你叔父也这么说,他道你將来要做駙马,那是位极人臣的,这位管家大人一定要是个八面玲瓏、能做事分忧的能人,这才有人推荐了胡福,我才开的大价钱將他聘来。” 好傢伙! 重金聘一个奸细回来臥底我自己。 父亲这事儿乾的也是够离谱的! 胡翊也懒得吐槽了,这事儿就算翻篇过去了。 转过天来,胡翊就进了皇宫。 朱元璋给他找了一批受伤退下来的亲兵,叫他自己从中挑人进府。 “陛下,臣想知道他们这些人当中,谁受的伤最重?谁家中度日最为艰难?” 朱元璋便给胡翊挑了四个人出来,一个有些腿伤,一个缺只耳朵,剩下两个年轻点的都是哑巴。 朱元璋挨个介绍了一遍,瘤子祖寿曾是他的侍卫统领,鄱阳水战时为掩护他离开,那条腿差点被削掉。 缺耳朵的亲兵是个聋子,他派去张士诚占据的苏州送信,被张士诚將两耳灌铅致聋,还割下一只耳朵送回来羞辱朱元璋。 其他两个哑巴也是被陈友谅抓获时,逼问朱元璋下落不说,被掉舌头的,二人还是亲兄弟, 姓武,只有二十多岁。 寿伯、聋伯、大武、小武。 胡翊就挑这四个人,然后说道: “臣想就用他们四个,向陛下求赐。” 朱元璋对於胡翊的选择是极为满意了,心情大好的同时,也发出邀请道: “今日有件欢喜事,去给你姑父诊脉,留在那吃午饭。” 胡翊为李贞把过脉后,点头说道: “已无大碍了,只是还有小问题,需要静养。” 朱標就笑著说道,“姑父为了你的事,专门拖著病躯上朝,要为你说话呢。” 听说李贞那天是为了自己上朝,胡翊赶忙又起身道谢。 朱元璋看著李贞直打趣道,“姐夫,你看你多虑了吧?” “生怕这小子到了朝堂上招架不住,结果他就是一根搅屎棍,把那些言官搅合的差点气疯了, 一个个擼起袖子想跟他辩理,那日的朝堂上热闹不?” 李贞一想起胡翊朝堂上辩驳的事,也是笑的合不拢嘴,但是却揭著朱元璋的短说道: “那天我多虑,你不也是多虑吗?就怕胡翊不会说话,上了朝堂被刁难住,多虑的明明是咱俩,咋现在就把你自己摘出去了?” 马皇后就在边上嘟朱元璋道,“姐夫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张脸皮如同城墙厚。” 一提起城墙,朱就说道,“我听说江南来了个巨富,要为咱们南京修城墙?还说所有费他一个人尽出,不要咱们大明掏一文钱?” 老实的朱就说道,“这是好事啊,此人对我大明倒有几分忠心。” 但是朱元璋却是目光一沉,嘴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胡翊知道这个修城墙的人,就是江南首富沈万三了。 沈万三做的这件事,在別的皇帝眼里也许是件尽忠报国的好事。 可若皇帝换了是朱元璋,自己这位老丈杆子只会觉得对方是在挑他的权威,一个民间富商就敢挑战皇权?跟皇帝斗富? 胡翊也就在一旁不作声。 朱標立即岔开这个惹来不悦的话题,把事情引到胡翊头上说道: “別提那个沈万三了,倒是要好好夸一夸姐夫,也要夸一夸大姐的眼光好。” 朱静端正在端菜进屋呢,听到朱標又夸自己,就问道: “標弟嘴这么甜,又要夸我什么?” 朱標就说道,“姐夫这个人是真本分,兰以权那样害他,至今都不递个本上来。” 朱元璋听他提起此事,就看向胡翊说道,“改日上个奏本,廖永忠最近攻下象州、平了广西, 那个地方盗贼作乱不止,咱把他贬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治理去,叫他再害你。” 朱元璋护短是出了名的,胡翊这还是第一次正式坐在老朱家的家宴上,而这似乎也代表著他正式成为了朱元璋“护短阵营”中的一员了。 皇帝和太子不发话,胡翊也就懒得上奏本。 但是皇帝发话了,胡翊自然也不需要避嫌了。 马皇后如今对於这个女婿也很满意,面对仇人,手里还著人家的把柄呢。 可是就不动本参,不在他职权范围內的事,就不越权行事,这既是本分,也是忠诚,更加是未来可以信赖的基础。 一会儿工夫,桌子上坐著皇帝、皇后,朱標、朱楼、朱、朱棣、朱橘,外加朱静端、朱静敏和李贞胡翊,朱元璋就举杯宣布道: “今日准喝酒。” 朱元璋笑了个满怀,激动无比,难掩高兴道: “为啥准喝酒呢?七月二十八,天德破了元大都,缴了元帝玉璽,那个狗屁元帝被咱大明的精兵到草原去了!” 朱元璋畅快大笑道,“四百年后,幽云十六州又回到咱汉人的手里,该当一贺!” “快举杯!” 难得看到朱元璋如此高兴,而且这一天確实是个崭新的开始, 元大都被攻破,意味著元朝彻底灭亡,今后那支逃窜到草原深处的元军,便只能称他们为北元,或是残元了,天命正式轮到了朱家。 八月十二,胡显的大婚日到来了。 胡翊卯时就跟隨大哥去接亲,抱著一对大雁去陈府大门外行礼。 朱元璋准许胡家轿巡城,沿途仪仗开道,可谓给尽了顏面,毕竟胡显只是个九品不入流的小官,连芝麻官都算不上。 这天来的人还不少,李善长、汪广洋等人都在中书理政,但依旧派了子嗣前来胡家贺喜,淮西武臣们的家属,如陆仲亨、华云龙、廖永忠等,都派了管家前来贺喜。 不仅来了李善长的儿子李祺,他弟弟太僕寺丞李存义也带著两个儿子进了胡家门。 李存义一上来,便携著长子李平、次子李佑,连同李善长的儿子李祺一同过来拜见,衝著胡惟庸拱手有礼道: “亲家,家兄今日在中书理政,实在是走不开,我便替他代劳了。” 胡惟庸一见了李存义,立即眉开眼笑道: “亲家说的哪里话,相国日理万机,李家能到我们胡府上来参加小侄的婚事,已是我胡家莫大的荣耀了。” 说罢,胡惟庸立即为李存义引见,將胡惟中好好的介绍了一番,引他们二人熟识了。 倒是胡翊在旁听的起疑,亲家? 何时定的? 叔父膝下没有女儿,胡令仪今年才四岁,看李存义的小儿子李佑也不过才七八岁模样,跟朱棣岁数差不多,断然不是这个时候娶。 李存义还有个大儿子,莫非是他要娶胡家的女儿? 乖乖,胡李两家联姻这是提前了? 第85章 刘基辞官 第85章 刘基辞官 胡翊的崛起,终究还是改变了歷史走向。 本该是小妹胡令仪长大成人,大概在九年之后,许配给李存义的儿子李佑。 这本是叔父和李善长搞的家族联姻,进一步巩固双方权势地位的一步棋。 可是因为胡翊地位的升,间接也造成胡惟庸的份量跟著上涨了,反而促使这场政治联姻提前数年到来。 那么联姻的主体,必然不会再是七八岁的李佑和胡令仪,而是换成了李存义的长子李平。 问题是胡家哪来的女儿许配给李平呢? 胡翊猛然想起一件事,胡家失散的堂叔伯父们找回来了,前不久写了封家信带到了叔父手中, 说是即將进京来拜望。 这样算来,一切就都理顺了。 胡、李两家政治联姻的事提前上演,原本要被嫁出去的胡令仪,换做了胡翊的堂姐妹,待其进京之后这场婚事也就该排上桌面了。 大概就是这么个事。 胡翊心里默记著,等到大哥拜堂成亲,这场宴席散去了之后,才拉著酒醉的叔父问起道: “我听叔父叫李存义大人亲家,莫非胡李两家有喜事了?” 胡惟庸今日喝了许多喜酒,此刻两颊飘红,眼神迷离著道: “咱们老家有你的一个堂叔,他家的女儿胡菱娘,算起来和你是堂兄妹,叔父把她嫁给李相的家人,如此一来堂侄女便也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咱们胡家境况也能改善些。” 胡惟庸对於此事还很得意,大胆地拍著自己的胸膛说道: “叔父现在也算是官位显赫了,咱们这支胡家人显赫了那不算本事,得把胡家其他的支脉都扶起来,这才叫家族荣光;重振一家不如重振一族,一家人共进退便不如一族人共进退,你作为咱们胡家人早晚也要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胡翊琢磨著叔父的话,却不动声色。 这话的意思可以听出来,叔父確实膨胀了。 胡翊忽然想起在汴梁军中时,老丈杆子朱元璋把常遇春、李文忠、傅友德等人都叫到军帐,灌他酒喝那件事。 朱元璋是要借胡翊喝醉了,从那些酒话中辨个人品。 酒后吐真言这话確实不假,今日的叔父说出的这番话,若是搁在以往那些时候,胡翊多半是听不到的。 到了晚上,自然是闹新房的环节。 大哥是个羞脸,可是嫂子陈瑛本就是学武出身的,反而显得豪气万丈,给宾客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胡翊送叔父回府之时,胡惟庸还在路上念叨著呢: “显儿这个媳妇,性子跳脱,活生生像个男儿郎,將来怕是夫纲不振啊。” 胡翊也被这话逗得哈哈直笑。 大哥是个怂人,这下娶了个厉害媳妇,只怕是更怂了。 胡显的婚事完了,接下来的重点便该在胡翊身上。 与公主配婚,这是件很严肃的事。 胡翊要到鸿臚寺演礼,不止是胡翊,整个胡家也要按著皇家的礼仪和规格开始准备。 距离九月初二的大婚越来越近,朱元璋为胡翊和朱静端建造的长公主府,也已上了匾额。 这天,胡翊被传去长公主府,说朱元璋在府中等他。 这座长公主府位於聚宝门內,占地达到了惊人的十亩。 胡翊到达长公主府时,朱元璋与马皇后都在其中,太子朱標和几个弟弟们也都在。 看到胡翊进来,朱元璋说道: “过几日你们成婚,若是连府邸都不熟悉,要招人笑话,你先来熟悉熟悉。” 朱橘和朱棣在院子里打闹,朱和朱在四处参观,太子朱標就领著胡翊熟悉院落。 三进的府宅,前院仪门、正厅是用来接旨和会客用的。 中院的凤仪阁是日常居住的地方,侧面的麟趾斋就是胡翊的书房。 后院是园、库房、马、和一处內湖水榭,里面养了不少漂亮的锦鲤。 胡翊觉得现在居住的家宅就够大了,可是长公主府的宽程度,怕是有二三十个自己家宅那么大。 弄这么大一座院子来住,日常空荡荡的,人气不足就显得极为冷清。 可是朱元璋这时候就问他道: “赐你们的这座府邸,你觉得如何?” 胡翊只好回答道,“陛下的恩赐,令臣感到惭愧和汗顏,如此大的一座宅院,臣何德何能配得上居住。” 朱元璋看著这个女婿,真就是自谦的很,老是说些丧气话。 朱元璋就不乐意的改口道,“又不是赐给你的,这是给静端的陪嫁,既然你觉得不配住,来年北伐你再跟著出去建功,等你配得上了再回来住。” 马皇后知道这说的是气话,笑吟吟地道: “我初时进了皇宫,也觉得那地方空荡的嚇人,后来住惯了就好了,你们要是嫌院子太大,趁早给我们生几个外孙,府里不就热闹了?” 瞧瞧,瞧瞧? 这婚还未成呢,丈母娘先催起生来了。 但朱元璋却说道,“真要有了外孙,他们教养著咱不放心,统统送进宫里去,咱家的大本堂不就是派这用场的吗?” 朱標就点头道,“爹说的对,姐夫的孩子將来可以和景隆他们一起上课。” 和大明初代战神一起上课,胡翊心里嫌弃的撇了撇嘴。 这时候朱元璋也接话道: “就该都去上学堂,那么多名师在大本堂授课,咱还准备进一步把功臣家的子嗣都送进去,天德家的、伯仁家的、邓友德家里的把咱的老兄弟们家中子嗣都送来,也都好好教。” 帝后今日都到公主府来看看,因为按照大明的规矩,公主出嫁当日皇帝和皇后是不出宫的,只负责將公主交到駙马手里。 看了一圈府邸,朱元璋兴许也觉得冷清了,又说道: “配6名女官、宫女12人,再配宦官8人、杂役20人,两队甲士护府。” 说到此处,朱元璋虽然嘴上嫌胡翊自谦,心里確是很喜爱的,又说道: “駙马仪仗比亲王的低一等,按照郡王的规格准备,再赐书童、家丁、隨从、赞礼官,駙马仪仗所过处百官不可与之並行。” 如果按照李善长制定的礼仪,公主府隨从不可过50人。 可是这一小会儿,朱元璋给长公主府已经配备了近七十人了。 胡翊心疼啊! 看似是破格御赐,可是最后这些人的开销,都是公主府来负担的。 公主府岁禄2000石,老丈杆子这又是典型的管赐不管养,一个公主府养七十几號人,一年下来的开销也就做不得別的什么了。 这事得后面跟朱静端聊聊。 朱元璋赐完了,宅子也看过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宫。 胡翊鬱闷的骑著马在街上游荡著,本来是心不在焉的,忽然听到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朝著自己见礼: “见过胡駙马。” 胡翊目光扫过,原来是个熟人一一兰以权。 只不过曾经的应天府尹,现在的南京知府已经被擼掉官职,送到广西去了。 兰以权今日一身布衣,牵著一头驴,后面绑著几箱书,这是准备和胡翊告別了。 “兰大人只带著几书,这就要离京了吗?” 胡翊本来端坐在马上,从上往下俯视著兰以权,颇有一点安坐马上看著仇人哭的姿態。 可是他想起了朱標给他打的样儿,立即便从马上下来,和兰以权站在同一条平行线上。 兰以权苦笑道,“正要到象州去赴任,碰巧见到駙马爷在街上缓行,我那拙荆和幼子都在老家种地,此去象州任上,就只我一人而已。” 胡翊看这人还挺清贫,便说了一声一路保重。 兰以权嘆了口气,望著胡翊则是欲言又止,最后犹豫著只得说道: “京城乃是个是非之地,下官这次领教了,駙马爷保重。” 胡翊却摆手道,“我与长公主殿下还未礼成,现在叫駙马有些逾矩了。” 说罢,扫了一眼兰以权,胡翊文道: “兰大人要到象州去,胡某无事,送你一程。” 一路上,胡翊和兰以权聊起天来,问的都是象州的风土人情。 兰以权其实也不知道那个偏僻的去处,只是要调去那里做个父母官,看过几本卷宗,总比胡翊知道的多些,这一路上就閒聊起来,其中提到象州潮湿,储粮极易霉变和虫蛀的情况。 临走时,胡翊便说道: “我听兰大人提起象州潮湿,容易霉米的事,又说他们那里盖起高脚竹屋用来存储粮食,却依旧经不起风雨,我倒有个三层竹法说与大人听听。” 兰以权大概没想到胡翊跟他閒聊一路,居然最后要跟他建策。 胡翊的三层竹法其实很简单,第一层竹外面衬蜡纸防潮,然后第二层竹里面放入乾草, 再用蜡纸隔开,最后第三层竹里面放石灰,再用蜡纸封好隔开。 將这三重竹按顺序堆叠在一起,合成一个三层的容器往里面储粮,便能更好的应对广西的潮湿。 兰以权点著头,望著胡翊一拜道: “我与您向来有仇,为何却要助我在象州行此德政?” 胡翊则是说道,“我不是助兰大人行德政,只是想著能够造福一方百姓,当然,此法究竟如何还未可知,若是兰大人在象州任上推行,此法並不好用,德政也有可能变作坏事。” 兰以权笑了笑说道,“下官去了象州会推行此法,是好是坏,必定给您一个说法。” 送走了兰以权,胡翊回到自家宅院,只见门口处立著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青年。 “你是?” 胡翊刚开口,这青年立即拱手拜见道: “家父刘基,我乃是父亲的长子刘璉,奉父亲之命来见胡大人。” 说罢,刘璉送上一个礼盒,胡翊有些疑惑,一向刚直的刘伯温也学会送礼了吗? 刘璉这时说道,“家父辞官了,我们父子就要回到青田老家去著书,长公主殿下与您的大婚便不能来贺喜,父亲叫我將这一盒湖笔提前送来,作为您和殿下大婚的贺礼。” 既然是贺礼,胡翊也就收下了。 送走刘璉后,胡翊將礼盒打开,里面就真是一盒湖笔。 这就叫胡翊想不通了。 他与长公主成婚,百官们照例应该用黄綾写贺表,向皇帝道喜。 而百官们的贺礼,礼应一起交到光禄寺登记,待到大婚结束,光禄寺转交到公主府,这是规矩。 那为何刘基不將这礼物直接送至光禄寺,却派个大儿子送到自己府上? 他与长子回青田著书,二儿子刘璟还在南京,又不是送不了这个贺礼。 这就更让胡翊觉得奇怪了。 尤其是前些日子,李善长手下有个叫李彬的,贪墨税银、私造盐引,被刘基所杀。 当时任由李善长百般求情都无用,刘基还是坚持把人杀了,此事就发生在胡翊和朱元璋回南京的前几天,也因此事致使二人彻底反目。 这样一个刚直的人,一直又是瞧不起叔父胡惟庸的,当日第一次面见刘基,李善长为胡翊父子引见的时候,刘基更是一言不发,直接便走了。 怎么今日,倒是违背规矩主动送礼来了呢? 第86章 大婚,终於在大明成家了 第86章 大婚,终於在大明成家了 刘基的用意,胡翊不得而知朝廷的格局,在这段时间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刘基走后,杨宪接了他的班,执掌御史台成为新的御史中丞。 不过令胡翊奇怪的是,当日那位在朝堂上替胡翊说话的翰林院学士陈遇,也被贬了一千四百里地,发配充军去了。 陈遇是李善长安徽帮的人,胡翊不知道朱元璋这么做,是为了平衡朝堂上淮西、浙东两派的格局? 还是因为陈遇提到“皇觉寺”是龙兴之地,揭了朱元璋的短,从而导致朱元璋怀恨在心,藉机把陈遇也给处置了。 胡翊倒觉得是后者,本来他当日提到光王出家,凌说回了一句“佛门禿驴”,但是这时候显然还没有真正提到朱元璋当过和尚的这段经歷,最多只是影射。 但是陈遇那一句话,直接把火引到朱元璋的身上去了,看似这句话是推动了凌说送命的屠刀。 陈遇也反而因为这句话,葬送掉了自己的前途。 大明朝的文字狱怕是要提前兴起了! 而且就是胡翊那日在朝堂上辩论,最终挑起来的,真不知道未来是福是祸, 时间来到八月末。 提前三天,胡家人便要焚香沐浴,然后准备贡品祭祖,並將与皇室通婚的事上报给祖宗们知道九月初二日。 天色还未亮,胡翊便再次祭祀祖先,然后宫中谴来的使者赐他駙马都尉朝服和七梁官。 穿戴整齐后,隨著礼部32人的仪仗队,移步前往午门。 今日就不能骑马了,要改乘车。 御赐的马车,青盖朱红色轮子,车身有一道金色纹路,搭配孔雀翎,这也是令许多人都无比眼红的殊荣了。 胡惟中和柴氏站在府门上,看著儿子今日乘著这样象徵荣耀的车子到皇宫去迎接公主,更是激动地无以復加。 胡令仪被胡显抱在怀里,那顿打挨的著实不轻,可是时间一长也忘的一乾二净,望著坐在车上身穿华服的哥哥,小丫头片子稚嫩的声音喊道: “哥哥哥哥,接了公主嫂子殿下,仪儿要第一个看,仪儿要第一个看!” 胡翊笑道,“好,到时候把你抱到公主府,叫你第一个看公主殿下长什么样。” 浩荡的车队从胡家便入了午门。 灵秀宫中。 今日马皇后要为两个女儿梳妆,朱静端和朱静敏同时出嫁。 只不过胡翊在朝中,与朱静端成婚后依旧留在南京。 黄琛现在迁到淮安卫任指挥使,迎娶朱静敏后不久,便要奔赴淮安上任去了。 朱元璋坐在一边,今日显得十分感伤,竟然眼圈泛了红: “静端在咱们面前还活泛些,嫁的也近,隨时隨地能回宫来看看爹娘,静敏就不同了,平时话也少,和咱又不亲近,现在又要走,咱心里老觉得亏欠的很。” 马皇后一样是叮嘱朱静敏道,“爹娘不是只疼你大姐却不疼你,你爹选的这人谨厚,是个踏实郎君,唯独就是离的远了些,可是离著南京远,不沾染朝堂上的事,就更平安些,我们的苦心你要理解。” 朱静敏同样哭著点头道,“爹娘知道女儿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惟愿意家中安康,寻个良人, 駙马原来在浙江任卫指挥使,现在调回淮安来了,离著南京也近,这已经是在抬爱女儿了,何况爹娘待女儿如亲生骨肉一般,敏儿心里只有感激。” 朱元璋这也是疼女儿,两个养女没有封郡主,不顾礼部的反对硬生生往上抬了一级,给封了公主。 一会儿工夫,都哭的稀里哗啦的,郭寧妃就说道: “哭不得了,哭不得了,再哭妆又了,駙马们接回两只狸猫。” 这句话把朱静端和朱静敏逗的一笑。 不久之后,朱元璋和马皇后执著女儿们的手,上了文华殿。 此时,胡翊和黄琛已经在文华殿外等候多时了。 三十岁的黄琛,要管二十三岁的胡翊叫姐夫。 黄琛长得又比较显老,一眼看上去像个中年大叔,倒是十分的壮实。 胡翊身上的儒气因为从军的关係,被磨去了几分,但却更加增添了几分英武和贵气,看起来就像是黄琛的子侄辈。 这个画面就显得相当诡异。 “妹夫,听说你成婚后就要立即赶去淮安啊?” 黄琛是个老实人,说起话来也老实的很,“陛下容我过了礼再走,明日要回宫来谢恩,三日后在武英殿宴请群臣,我这张嘴笨,到时候还有劳姐夫代我说上几句。” 正聊著呢,朱元璋和马皇后也来了。 两位公主身著翟衣,头戴九辈四凤冠,款款走来。 朱標亲自宣读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日:今以公主下降,命尔行亲迎礼,钦哉!” 胡翊和黄琛各自扶著凤轿,来到太庙祭祀朱家祖先,然后朱元璋送著女儿、女婿们到奉天门, 到这里就不管了。 迎娶公主的礼仪,与民间通婚、乃至大臣的子嗣娶亲都不一样, 从宫中迎接公主后,直接就奔著公主府去了。 也没有宴席,没有拜天地,百官们的贺表交到皇帝那里,百官们的贺礼送到光禄寺,然后转交公主府。 这期间,皇帝、皇后不会再前往公主府,駙马的家属也不到公主府里去。 要说这样好吧,倒是也好,省却了婚宴喝酒的时间,晚上就可以入洞房了。 没有酒精的麻痹,自然是战斗力更加强悍。 可是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婚礼不太热闹, 折腾到进了门,喝过合酒之后,礼终於成了。 朱静端便对著府上的女官们放话了: “尔等与我安排晚宴,此后在公主府內,本宫有些规矩要教諭尔等,需要谨记。” 朱静端此刻当著所有下人、女官们的面,气场全开,完全是一副不容置否的姿態说道: “今日之后,本宫与駙马俱为一体,先是夫妻,再论尊卑,故而那些繁琐礼仪皆要去除,本宫在母后身边时一样如此行事,尔等觉得越礼了,要向宫中稟报那就去稟报,本宫无惧,駙马亦无惧。” “此外,公主府中本宫为主,駙马亦为主,敢有刁难者,便是刁难本宫,话已至此,尔等退下吧。” 朱静端把声一沉,那公主的威严直接威压下去,立即便引得那些在旁记录的女官们退了出去。 之所以叮瞩这些,那是因为公主府的主人,一向只有公主自己, 若是双方关係不好,駙马见了公主需要行礼,在公主府居住处处都是拘束,使用一些物品都需要徵得公主甚至是女官们的同意。 甚至发展到后期,駙马想和公主见面乃至於同房,都需要先稟明女官,才能见到公主一面。 这就相当的离谱了! 朱静端先定下了规矩,和胡翊论夫妻,也认胡翊为主,接下来他在公主府行事就顺畅多了。 此刻那些女官们都退下,只剩胡翊和朱静端两人。 桌上摆著尚膳监的赐宴,还有些酒水。 朱静端立即便坐下,倒了两杯酒,喊胡翊来道: “駙马。” 忽然,朱静端叫完了觉得怪怪的,然后想了想,问胡翊道: “你叫我公主是不是也觉得怪怪的?” “臣可不敢。”胡翊正儿八经的回答道朱静端就翻了个白眼,“你还在宫中为我诊治的时候,爹娘就在外面,你就敢调笑我,现在装起正经来了?” 朱静端顿时觉得无趣,就又说道,“这些礼仪定好了尊卑,却反倒没有了亲情,我总算知道爹娘为何私底下不用那套礼仪了,那我们也不用。” 胡翊还是很一板正经的模样,朱静端可就不依了,气鼓鼓的道: “以后我叫你夫君,或者胡翊,你就叫我静端或者端儿吧,在外的时候你也別叫我殿下了,就叫公主,我称呼你駙马怎样?” 胡翊却是故意说道,“我已经被言官嚇怕了,公主本来也比我尊贵,我要是敢平等和你这样称呼,就触犯了礼制,言官们肯定又要参我擅改尊卑,不敬皇亲的罪名了。” 朱静端被胡翊气的脑壳疼,只好又说道: “爹就敢叫娘“妹子”、“婆娘”,娘还叫爹的浑號呢,气急的时候直接骂难听的话,还带著牲口字眼呢。” 胡翊被朱静端给逗笑了,知道和她的感情不是普通的公主駙马可比的,就不再逗她了,点头答应道: “那以后私下里就这么叫了,要是公开场合就正式一点。” 朱静端乖巧地点著头,坐下之后捏著肩膀,又活动一下脖子,然后两眼盯著桌上的烧鹅直放光。 胡翊一看就知道她饿了,问道: “今天什么时候吃的饭啊?怎么看你馋成这样?” 朱静端无奈道,“能不馋吗?” “三日前就沐浴净身,要祭太庙,最近这顿还是昨夜晚上吃的呢,早起上了妆,就不得动了, 怕唇上的朱红被抹了去。” 还真別说,此时借著烛光看去,朱静端微红的俏脸更添了几分清丽,红唇衬得她更显娇俏,美轮美奐的。 胡翊便说道,“闭著眼睛,我餵你吃菜,你来猜吃的是什么。” 朱静端立即便闭上双眼,十分信任的张开嘴巴,等著胡翊餵饭, 第一口是青菜。 第二口胡翊餵的是烧鹅。 到了第三口——· 第87章 伤春悲秋朱元璋 第87章 伤春悲秋朱元璋 次日清晨。 胡翊早早的就被朱静端叫起,今日要进宫去谢恩,也算是行回门礼。 鬢髮初盘,昨夜已做了新妇,朱静端今日也要在云鬢上插金了。 胡翊打著哈欠起身,朱静端又帮他梳头戴冠,又都是身穿华服进宫。 午门外,朱静敏和黄琛早已在此地等候多时。 见到胡翊他们进来,立即叫道,“姐姐,姐夫。” 胡翊和朱静端並排而行,朱静敏和黄琛虽是夫妻了,却还不相熟,黄琛不敢和公主並行,只得稍稍落后些。 朱元璋正在上早朝,胡翊他们被径直带到坤寧宫中,马皇后正在纳鞋底子,看到女儿、女婿们回来了,立即面带微笑放下了手里的剪刀。 “哎呀,可算是来了人陪我说说话了。” 朱静嫻在大本堂上课,现在马皇后的肚子越来越大,也快生產了。 可她做起事来十分麻利,完全没有半点孕妇该有的沉重,反而因为袍服宽大,肚子也不怎么显。 朱静端笑著问道,“娘,这次怀著的准是个妹妹,从肚子上就能看得出。” 马皇后摸著肚子,面色悦然道,“这一胎也不端肚子,兴许真要给你们生下个妹妹呢。” “皇后娘娘,我给您诊诊脉。” 胡翊立即过去,著马皇后坐下,马皇后就看著胡翊责怪道: “这孩子,还叫我皇后娘娘呢?” 胡翊赶忙改口道,“岳母大人。” 马皇后点著头,“行,岳母就岳母吧,倒是比叫娘娘亲热些。” 胡翊最近也不是没给马皇后诊过脉,脉象都极其平稳,而且马皇后这属於是典型的生的多了, 日常完全没有一点孕妇的模样。 诊过脉后,胡翊就说道,“脉象极好,没有问题。” “嗯,你诊过娘就放心。”朱静端笑著又道,“现在咱们家没有胡翊诊脉,都心里不踏实,他就如同是一颗定心丸。” 朱静敏跟著笑著,因为天生的不爱说话,只能跟著陪笑。 另一位駙马黄琛也只好坐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岳母,我吃个橘子。” 胡翊拿起个橘子剥了,给朱静端和马皇后分,又剥了个给朱静敏和黄琛分,最后又剥一个和黄琛两个人分。 马皇后看著胡翊和黄琛,觉得这两个孩子真是不一样,胡翊明显是属於更能吃得开的那个,脸皮相对也厚些。 黄琛就不一样了,他和朱静敏两个话都少,两个话少的凑到一起可怎么得了? 马皇后对女儿、女婿们说道,“你们爹在上朝,咱们做顿饭等他中午回来吃。” “胡翊、黄琛,去把你们姑父也叫来,这个差事交给你们了。” 胡翊就和黄琛一起去李贞那里,路上胡翊问道: “妹夫太拘谨了些,你和静敏都是话少的人,可是必要有个人说话才是,不然两个人在家里也变成闷葫芦了。” 黄琛挠著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就会打仗,是个粗人,战场上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脏话,见了公主殿下生怕把话说错了,索性就不敢说。” 胡翊翻著白眼道,“那可不行,你得学,良好的夫妻感情需要多说说话。” 胡翊到来的时候,李贞也在搞堆肥,就是仿照他上次那样弄的。 一看胡翊来了,李贞就招手道: “侄女婿快来,给我帮帮忙。” 李贞弄的那个堆肥,也不知道往里面弄了多少人粪,简直是臭不可闻,连他自己都纳了闷,无奈道: “我堆著这些东西有四五天了,怎么越堆越臭,爬的全是虫子?这不太对啊。” 胡翊笑道,“姑父,这不对就对了,这个对不了。” 说罢,胡翊才对李贞说起堆肥比例的问题,然后想著法子给李贞改进。 黄琛站在旁边没事可做,这会儿就变成了苦力,胡翊去找堆肥的材料,黄琛就使劲捏著鼻子翻粪堆。 三人忙了一早上,回来后,朱静敏无语地看著黄琛说道: “这都是做了什么呀,怎么好像掉进茅坑里去了。” 胡翊就开口说道,“跟掉进茅坑也差不多,姑父弄了个旱厕,妹夫就在里面翻茅厕。” 李贞进来就叫道,“什么旱厕,你又在这里耍笑我,还不都赖你没有早点把堆肥的秘方给我,害得人家小侄女婿在那翻了半天的粪。” 胡翊立即就接话道,“姑父这粪其实堆的好,你看静敏和妹夫坐在这里一句话都不说,因为妹夫帮你翻粪堆,静敏居然开口说了话了,这可就很难得,改日姑父再堆他二十个粪堆,静敏一天能和妹天说二十句话,他们天妻就天唱妇隨了。” 胡翊这些话,终於把朱静敏逗得笑起来,黄琛也在一边嘿嘿嘿的傻笑著。 朱元璋刚好从门外进来,就问道: “你们都在说啥呢,笑成这样?” 进来一看到大家的目光都瞧著胡翊,面带笑容的,朱元璋就乐呵著问胡翊道: “怎么?你这根搅屎棍子今日不搅合朝堂了,改了逗笑话的了?” “陛下!”胡翊和黄琛赶忙见礼。 朱元璋大手一摆道,“娶了咱的女儿还叫陛下?” 胡翊连忙改口道,“岳丈。” 朱元璋点头道,“今日是家宴,就算不是家宴,也不该如此多礼,你们的岳母现在肚子越来越大了,在宫里多住住陪著她,再有一个月都要临產了。” 朱標也跟著进屋来了,立即说道,“大姐夫最好是就住在宫里,这一个月不要出差错才好。” 马皇后点头道,“那座灵秀宫还空著呢,你们就搬进来,不过还有一项礼数没完呢,还未见过胡翊的父母。” 朱静端立即说道,“那明日我们就去胡府。” 按著规矩,其实应该是駙马的家人去公主府拜见公主的,但是朱静端提出去胡府见过胡翊的父母。 朱元璋没意见,马皇后则是很开心的说道,“这就对了,咱家不讲那些死板的规矩,你们夫妻和睦才最重要。” 朱元璋就说道,“静端跟胡翊咱不担心,胡翊那张脸皮厚是出了名的,就怕静敏和黄琛,你们两个闷葫芦话太少,再要是不说话,咱就下一道圣旨叫你们每天说够五百句!” “啊?” 朱静敏和黄琛同时一愣,然后就又沉默下来了。 朱元璋现在是更加无语了,给逼的还真就下了一道圣旨: “传咱的旨意,著咱的女儿静敏和女婿黄琛听著,自今日起每日必须奉旨开口说话五百句,由家中赞礼官每日数著,先满一年,以观后效,做的不好駙马革职查办,钦此!” 朱元璋是真没溜,还真就下了这道旨意,朱静敏和黄琛一时间也都懵了。 稍候,朱、朱、朱棣、朱橘还有朱静嫻进屋来,挨个的叫姐夫。 朱守谦也被叫进来,在朱静敏的“凶威”下,向著胡翊作揖叫了一声姑父。 朱元璋就点名道,“今日胡翊下厨,你们都给他打下手。” 胡翊倒是乐的清閒,朱静端立即过来给他帮忙,夫唱妇隨,灶房里不时传来二人的笑声。 这下开心果没有了,大厅就变成了大眼瞪小眼,只有朱元璋和李贞在说话,马皇后偶尔活跃一下气氛,给大家的就简直快要室息了。 只有失去了胡翊,才知道要珍惜。 朱元璋立即又把胡翊叫出来,说道,“烤肉来,下厨的事你一边待著去,换个人来做。” 朱静端就把朱静敏叫进去,姐妹二人拾菜。 胡翊的烤肉手艺,在征服了家人、征服了李文忠、沐英、何文辉,征服了皇帝之后,这一次终於文征服了马皇后和一眾太子、皇子们。 朱楼、朱棣他们本来就和胡翊亲些,一来胡翊在宫里待的时间长,是个熟面孔。 二来胡翊都跟扩廓打过仗了,还创造下了追击扩廓三百里的露脸战绩,更是让这群渴望带兵打仗、衝锋陷阵的皇子们视为偶像。 这下再加上烤肉这么一入口,那份崇拜就更別提了。 也因为烤肉的缘故,朱守谦的態度发生了转变,从不认胡翊当姑父直接变成了一口一个姑父。 “姑父,我还要。” “我可是你亲侄子,姑姑就我一个亲侄子了,你得向著我啊,姑父!” 看到朱守谦主动改口了,马皇后就打趣道: “铁柱这孩子,一有了吃的就记不得仇了。” 朱立即道,“铁柱这叫被大姐夫的厨艺所折服。” 朱棣就说道,“这次吃了大姐夫的烤肉,以后再敢不认你姑父,小心我揍你!” 朱搭茬道,“算我一个。” 朱橘也想说话,但是一看到朱守谦那凶恶的眼神,立即便怯怯地住了口。 席上,朱標就说起道: “二位姐夫现在都已成婚,二姐夫要去淮安军中,做弟弟的遥祝你一切顺利,为我大明守好疆土。” 喝了一杯酒之后,朱標就看著胡翊问道: “大姐夫,你是我东宫的管事,今日之后就该去掌权了。” 朱元璋摆手道,“不急不急,你娘现在怀著身孕呢,胡翊就该在她身边多待几天。” 朱標却很坚持的说道,“爹,反正春和宫与这里也挨的近,倒是姐夫不能再拖了,早日去我的东宫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朱静端就问道: “標弟招你姐夫招的这样急,肯定是有事。” 朱標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宋先生现在管著东宫的事,每日把三课排的太满了,整日都是四书五经,也只有爹叫我去学著批奏章时,才能逃开一会儿。” 胡翊这就明白了,对朱標说道,“太子以后觉得哪门课不想学了,跟我说,我去改课。” 朱静端立即加了一句,“当然要爹先同意了才行。” 胡翊这个东宫詹事府詹事,说白了就是东宫大总管,管著太子日常的读书、读哪些书,还有掌管太子的饮食起居和东宫祭祀的事。 朱元璋这时候就开口道,“不能全都学,也不能全都不学,给他多看些史书,儒家的东西要挑著看。” 说到了此处,朱元璋想起了一件事,转头看向胡翊道: “咱明年要在鸡鸣山建一座功臣庙,把隨咱开国故去的老兄弟们,都给他们塑了像在庙中祭祀著,第一年主祭肯定得咱这个皇帝亲自去,第二年开始嘛,那就是太子去代咱祭祀去了,你掌著他的祭祀呢,功臣庙那些礼仪由你去和礼部商定。” 这倒是在胡翊的职权范围內,想到此处,朱元璋便嘆了一口气道: “说起来,当年隨咱打天下的老兄弟们,已经走了许多人了。” “冯国用、廖永安、胡大海、张德胜、赵德胜、丁普郎———前些日子俞通海也过世了。” 朱元璋忽然感慨岁月流逝,不禁悲从中来,嘆了口气说道: “咱今年四十岁了,也该多带带標儿了,这千多年来又有几个皇帝能活到汉高祖那岁数?” 朱元璋发出这些感嘆,估计是怕自己也就五十来岁的命。 实际上胡翊却是知道的,老朱这人活的又臭又长,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还且活著呢! 只是他这突然伤春悲秋的,又为了哪样? 第88章 朝著封爵进发 第88章 朝著封爵进发 大概是想老兄弟们了,吃过饭后,朱元璋將故去的將领们遗像拿出来,挨个看了一遍。 而后对黄琛说道,“你父当初为了救咱而死,咱就把女儿许配给你,你在淮安要踏实做事,日后咱要大修中都,你替咱保著中都。” 说罢了黄琛,朱元璋此时又用略显复杂的眼神看向胡翊。 然后才说道,“明年北伐你跟著去,你的功劳还不够。” 功劳还不够? 这次跟著李文忠北伐,目的就是为了让胡翊能够配得上长公主的身份,目的不是都已经达成了吗? 怎么就又不够了? 看到胡翊疑惑的表情,朱元璋此时正色道: “朝堂上的臣子们,都是跟咱平辈的,有几个跟標儿是一辈的?” 朱元璋竖起手指头盘算著道,“保儿算一个,文英算一下,文辉、司马他们是大老粗,只会带兵,標儿身边得有几个知根知底能信得过的人,你以为你的功劳这就够了?” 胡翊好像明白了,朱元璋是打算把他往李文忠那个层次上推。 这是得多信任自己?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说到了此处,朱元璋又嘆了口气道: “本该现在就把你派到军中去,也是你岳母要生了,需要照养著。” “自你回来后,保儿那里告急,伯仁那里告急,天德那里也告急,邓愈和文英在福建的那一路也想调你去呢,你现在是块香饶饶,都要抢著你。” 胡翊问道,“岳丈,难道是因为伤兵的事?” 朱元璋点著头道,“你造出来那个大蒜素有用处,只是你在军中,军中的伤愈能提到近七成, 你不在就只有五成,有些时候五成还不到,这多出来的两成著实不小呢。” 李贞也点著头,给胡翊算了一笔帐: “若是天德打一次大仗,堆积下来两万伤卒,你不在军中便只能救治一半,伤亡还是过万,你在军中便能救活一万四千,伤亡就只有六千。” “这只是粗略的估算,你需要知道前线兵源不足,就要从各州府抽调,多抽调这四千人,就有四千个小家失去壮劳力,这四千人沿途要吃掉许多口粮,又要重新操练至少一个多月,新兵们又不如老兵会杀敌,阵亡又是最多的,完了朝廷还要给抚恤,把这些都相加起来,保儿军中、天德军中、伯仁军中,还有邓友德军中死的人就越发多了。” 李贞说的很具体,胡翊也知道事实確实如此。 朱元璋就说道,“你还得把你那一肚子的货倒出来些,教授些徒弟,驱逐残元不可能一战而定,往后还要用兵,几路大军都要兼顾,咱会医术的女婿又只有你一个。” 朱元璋把话说到这里了,七岁的朱立即附和道: “爹,我也要跟大姐夫学医术。” “去去去,你会学什么医!” 朱元璋並未把朱的话当真,可是胡翊却知道,將来的朱橘却是个有济世心怀之人。 朱既有才情,通诗文、喜藏书,保留下来大量的文学典籍。 又编纂《济世方》和《救荒本草》,大大普及和推动了中医知识理论体系化。 胡翊立即就说道,“岳父,我觉得弟的性子適合学些医,將来既能文武双全,又能通晓些医术救治眾生,於民是一件好事,於他自己也可以落得些清名。” 听了胡翊的话,朱元璋仔细把朱抱起来打量著,看了半天最后评价道: “咱就看这小子一身的调皮捣蛋,没看出来有啥才学,不过你愿意教,没事了教教也好。” 隨即,朱元璋又问他其他几个儿子们道: “你们还有谁愿意跟著他学医的?” 朱楼、朱櫚立即大摇其头,朱棣也说道: “爹,我们要学马上打仗,男儿何不带吴鉤,要吴鉤不要医书。” 朱標说道,“儿子倒是想学,实在分不开身。” 朱元璋就点头道,“你这就去晓諭中书省,叫他们把胡翊这个大蒜素的製法印成册,在咱大明的州府县乡传颂,百姓们需要这味奇药救命,也要为你姐夫扬一扬他的功绩。” 胡翊立即又自谦起来了,“岳父,扬名的事就算了,能造福百姓就好。” 朱元璋直接瞪了胡翊一眼道,“不扬名,哪来的功劳?” “咱不止要给你扬名,也要把大蒜素推到民间去,百姓们受了益,自然就会多种大蒜,大蒜种的多了才供得起大蒜素不是?” 胡翊立即点著头,看了一眼朱標,马上又说道: “那样光写著我的名字怕是担不起,不如把太子殿下也写进去,这是太子殿下刊印成册,广推到民间造福百姓的举动,这味药是我调的,如此安排岳父觉得如何?” 朱元璋心里明白,胡翊这是在给太子扬名,为太子收民心呢。 把功劳堆在朱標的头上,这样的事他又岂会不喜? 朱元璋顿时笑的露出了两颗大门牙道,“给你弟弟贏些民心,这个做姐夫的有心了,就照著办吧。” 胡翊此时想了想,终於决定说出酒精製造的事。 之前朱元璋开了这个话茬,他就准备提了,只是因为《禁酒令》的问题,朱元璋本身管的也严,胡翊心里也直犯嘀咕。 可是真正和那些伤兵们同吃同住几个月,胡翊知道这些人的艰难,本著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原则,胡翊便又开口道: “刚才岳父提到军中治伤的事,我该把这些医术传下去,只是学医需要天分,能传下多少去还不知晓,现下倒是还有个好主意。” 朱元璋立即问道,“是啥好主意?” 胡翊就循循善诱道,“还有一种药,比大蒜素的疗效更好,对疮伤伤卒们使用,可將治癒效果提到八成多以上,这样即使我不在营中,也能提高伤兵的救治。” 听了胡翊这话,李贞直接就是一惊: “你已將伤卒的存活从三成提到了七成,还能提到八成多吗?” 胡翊为了保险一点,便稳妥说道,“我在营中时,提到八成多是有可能的,若我不在,治癒应该也能到七成,只是酿造此药,就要违反岳父的法令。” “什么法令?”朱元璋问道。 “岳父颁布的禁酒令。此药乃是酒中精华,我取名为酒精,只是酿造酒精便要先酿酒,岳父有令民间禁止私自酿酒,官员们亦不得饮酒,除非是过年和家中婚娶时,可以向衙门求取酒引,小婿若是要制酒精,便要违令了。” 朱元璋这下皱起了眉头,而后问道: “这酒精的药效真有你说的那样好吗?你能酿出多少来?” 胡翊只好实话说道,“我在古医书里见过记载,可也要从头试起,若能酿出酒精,可以数年不腐,药效一直长存不坏,比大蒜素要易储存的多,药效也更好。” 朱標知道这是件善举,就说道: “爹,不如叫姐夫试试吧,还有姐夫之前向我提到的堆肥,反正东宫有太子庄田,这也是姐夫职责所管,便把这些事都交由姐夫去做,但凡这些事有一件做成了,也是造福我大明百姓的好事。” 朱標这么一劝,朱元璋就跟著点头道: “那咱给你一道旨意,你在东宫用心去做,倒要提醒你小子,可不要贪出酒癮来,要是违著咱的法度过酒癮,得把你脑袋砍下来。” 朱元璋说这话胡翊是信的。 后面有个駙马欧阳伦,贩卖官方盐引,私自贩卖货物通敌,便被朱元璋所杀,任由公主求情都没用。 別说是駙马了,死在朱元璋手里的伯爵、侯爵、国公,那也是一堆。 最后傅友德就被杀了,民间野史传说徐达、李文忠也被朱元璋毒杀,他倒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从坤寧宫出来,朱標送著胡翊他们出宫,看到朱静端这个大姐显得极为不舍。 “姐夫,知道爹为何急於要你挣功劳吗?” 胡翊还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朱静端此时也就跟著问道: “標弟,爹有啥打算,不会又要给你姐夫升官吧?” 对於升官这种事,朱静端和胡翊已经达成共识,官做的越大越不是啥好事。 朱標此时就透露道,“爹希望大封功臣时,给姐夫赐一个爵位。” 啊? 胡翊有些懵,朱元璋要给自己赐爵位? 朱標说道,“爹要是给姐夫赐爵位,姐夫就接著,我也知道姐夫有一颗济世为民的胸怀,你送兰以权出南京提到的三层竹法,爹都已经知道了,將来我希望姐夫作为我的臂膀,也能辅佐我, 爹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就要给姐夫再加些份量,这样將来才好压的住朝堂。” 听完朱標的话,胡翊心里暗暗思索著。 要说朱元璋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吧,那是真好。 但是一旦对那人生厌,冷酷起来的时候那也是真冷酷。 可是,胡翊对於朱元璋有意给自己爵位的事,反而有几分期待。 因为给爵位,多半也会给免死牌。 虽然这东西的最终解释权还是掌握在朱元璋的手里,可是手里拿一张丹书铁券,便有了免死的理由不是? 万一到最后叔父的事发了,自己既有爵位,又有丹书铁券,还做著太子的得力臂膀。 到了那时,岳丈要对自己下手,总也要顾虑到这些呢吧? 真不知道若是有那一天,会是怎样一个场面? 不过真要说起来,连送兰以权之时对其说的话都知道,朱元璋的眼线真是密布在各处啊! 这事想想,就真是毛骨悚然了。 第89章 与士大夫共天下? 第89章 与士大夫共天下? 从宫里回来,第二日胡翊就和朱静端前往胡府来了。 胡家人早早便用净水泼街,將家中里外收拾一新,就连胡惟庸也回来了,连带著妻子胡何氏、 儿子胡承佑一起登了门。 作为胡显的老丈人,陈桓也没有閒著,领著儿女们还有胡显的丈母娘一起过府沾光来了,场面堪称是极为热闹。 因为今日是第一次见胡翊的宗亲,穿著要十分正式, 胡翊一身蟒袍,朱静端穿著大衫霞,身后女官、宦官隨行,还有两队全副武装的甲士跟隨, 场面可谓是极壮观了。 郡王仪仗开道,沿途有百姓们早早地跪下来参拜,胡家的风光一时无两。 风风光光的仪仗来到胡府门前时,胡惟庸早已领著一眾家属们跪迎在外: “臣等参拜长公主殿下千岁!” 在府门外时,胡父、柴氏、胡惟庸等人要向长公主见礼。 进了门,朱静端立即便请胡父、柴氏坐下,然后奉茶。 胡父和柴氏连忙作揖道: “殿下不可惊动了凤体,您敬茶,我们承受不起。” 朱静端却说道,“我与駙马是夫妻,在外人面前要那些礼仪,回到家来就不用了,我是你们的二儿媳呀,不是公主了。” 说罢,主动过来见过公婆,把胡惟中和柴氏都激动的一直点头。 “公主姐姐殿下!” 胡令仪一直被人摁著不准出去,生怕她衝出府去过於无礼,再惹出麻烦来。 可是朱静端看到胡令仪,立即伸手过去將她抱起,然后对胡翊说道: “小妹长得真惹人喜爱,我们要常把她接到公主府去住住。” 说罢,朱静端就徵询起公婆的意见。 胡惟中这会儿已经是受宠若惊了,哪里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若是按照规矩,即便公主是自家儿媳,他们全家也只有听諭的份。 见过了公婆之后,又是见过大哥、大嫂,然后是叔父、叔母。 朱静端把胡家的面子给的足足的,之前听说胡显在陈家很不受看重,她也是一口一个大哥的叫。 连公主都叫哥了,这下就把胡显给抬起来了。 大嫂陈瑛也是个干练人,做起事来呼呼带风,突出一个利索和果断,而且不见外,上来就能聊两句。 胡翊看到大哥大嫂也算美满,夸讚道: “大哥娶了大嫂也是福气,今后有大嫂照看著胡家,家里依然是热闹的。” 胡惟庸则是再度提到了胡家亲戚的事,拉著胡翊来到边上,跟他说道: “过几日你要回来一趟,你堂叔他们从定远来,算著日子就快到了。” 胡翊点著头,这场家宴结束后,立马又跟朱静端进宫,搬去了灵秀宫。 坐在马车上,朱静端问胡翊道: “我今日表现的还好吧?” “何止是好,你的表现堪称完美无缺。”胡翊从不吝音讚美的言辞,又夸讚道: “我们家静端人漂亮,说话漂亮,做起事来也漂亮。” 给朱静端夸的美美的,都快有些不好意思了。 隔一日后,朱元璋便在武英殿大宴群臣。 严格说起来,这场宴会才算是胡翊和朱静端的婚宴。 駙马黄琛家中就他一个,胡翊的父亲、大哥、叔父都在殿內列坐了。 这一日之后,胡翊就算正式在南京立足扎根了,並且得到了皇亲的身份。 转过天来,胡翊便在朱標的近乎哀求下,前往春和宫上任。 严格来说,这是胡翊第一份正式的官职,之前虽到李文忠帐下做监军,但乾的都是救治伤兵的事,那里面是有人情关係在的。 现在到东宫做事则不然,有了具体的职权,但这其中还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 大概卵时不到,天色还漆黑著,胡翊便已经起身前往春和宫。 这会儿凌晨五点钟不到,太子已经在梳洗, 胡翊迈步进了詹事府正堂,58岁的少詹事、赞善大夫宋濂已然坐在堂下,他在身后还有四五人坐著,余下十几人站在大堂上。 一见胡翊进来,所有人立即过来见礼, 新官到任,又是顶头上司,宋濂立即便叫他们自己介绍。 什么东宫典膳丞陈显、东宫门大夫吴琳、司经局校书安然等人。 其他各处如左春坊大学士、右春坊大学士等,都过来拜见。 拜见过后,宋濂便过来问道: “駙马爷总领著詹事府,自今日开始,东宫上上下下都归您掌握,还请您示下今日的章程。” 胡翊刚来上任,哪里有什么章程? 立即就说道,“先照你们原定的章程做,本官初来到任,万事还要靠你们。” “駙马爷言重了,那我等就先做事,您觉得哪里不合適,立即说出来属下们也好纠正。” 宋濂的话音刚一落,胡翊立即便开口纠正道: “既然是在太子殿下的东宫,尔等日常该称呼我官名,而非其他。” “是,詹事大人。” 胡翊一上来便纠正了宋濂关於称谓的问题,话说的乾脆利落,没有一点折中的余地,这其实是很不给对方面子的一件事。 毕竟宋濂也是学富五车的大儒了,门下弟子眾多,在士林中广积美名。 但在胡翊眼里,做事就是做事,就要严肃正视自己的工作,私底下可以讲些人情,放到工作上来就不必了。 稍候,朱標一过来,便连声的叫姐夫,显得无比亲热。 胡翊却在朱標面前称臣,没有一点越的地方。 刚来,自然要熟悉宫中的事,胡翊把掌著东宫门禁的吴琳叫来,让他带著自己巡视东宫各处。 选吴琳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吴琳是个武人,又掌著东宫的门禁、稽查出入人员,这样的人非得是陛下和太子都十分信赖的人才能出任此官职。 武人一般又都是粗直的,不像文官们那样每句话说出口都要绕弯子,也能听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在把东宫转了一圈之后,胡翊便来到讲读厅,宋濂此时正在给朱標讲史,讲的还是宋史。 朱標在底下眉听著,但因为身边坐著个左庶子,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这人记进《东宫起居注》中,朱標看上去不太想听,可也只能硬著头皮继续听讲。 宋濂讲的是《宋史》的蔡京传,讲完一段后,宋濂便开口教导说道: “殿下听臣讲了这段蔡京传,可有什么触动吗?那徽宗纵容蔡京专权,朝堂上尽都是些讚颂德行的虚言,士大夫们闭了口,则国不能掌,国不能掌便要乱,最终社稷便危如累卵,才有了靖康之耻乱我中华几多经年。” 宋濂讲到了此处,便又开始了进一步的引申: “故而从这宋史之中,也能悟出为君之道,殿下宜当多听进諫之言,让士大夫们多说话,士大夫不得其言,终致神州陆沉,殿下宜亲君子、远小人,使士林气畅,如此百姓自安。” 治国要多採用士大夫们的话,百姓自己就安稳了? 哪里来的屁话? 宋濂三绕两绕就绕到这里来了,就差明著告诉朱標,要他谨记住“与士大夫共天下”这样的话了。 朱標勉强点著头却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回应,便在这时,胡翊终於挺身而出了。 “宋师言道徽宗宠信蔡京,士大夫不得发声,若是叫士大夫发声则百姓自安。可那蔡京是进土出身,他们蔡家出了两位太师、三位宰相,还出了駙马皇亲,蔡家不就是正儿八经的士大夫吗?” “这— 宋濂一看到胡翊来了,话又被打断,立即起身道: “属下见过詹事大人。” 胡翊不知道他是不想辩? 还是被打断后想不起来措辞了? 但是,给十四岁的朱標灌输这种东西,他可就看不过眼了。 明朝实亡於这些文官们之手。 现在明朝这些文官,大都还在怀念元庭,甚至即便是在残元退缩进了草原,还有许多南方士子们尾隨跟到草原上去。 两宋时代,皇帝同士大夫共天下,造出了对士大夫们的畸形优待。 当时的背景下,即便犯了严重的罪过,甚至是谋反,也不过是贬官而已。 武將们犯罪则要被处决。 到了元朝,元庭不管地方上的治理,只需要按时交税银即可,这些文官们的家族在地方上就是土皇帝,刑罚、任免全由他们说了算,他们就是天,他们就是道,只要给元朝上够了税,他们就是天王老子。 现在元朝化作残元北元,被出了中华大地,这帮人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既得利益受损。 朱元璋那里不好说话,那便从教导朱標开始。 歷史上也是如此,朱標早逝后,他们又培养朱允。 此时被胡翊直接打断了授课,朱標立即站起来身来,看到胡翊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说道: “姐夫,你初来东宫,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办,过来说给你听。” 朱標给胡翊使了个眼色,胡翊立即便心领神会道: “殿下,私密之事请私底下告知臣。” 两人这才算是逃出来了,胡翊把朱標领到詹事府后堂,此刻四下无人,朱標才嘆了口气说道: “多亏姐夫救了我,再听下去就该顛了。” 胡翊就问道,“身为太子,何时听课、何时不想听课,难道还不能自主吗?” 朱標翻白眼道,“哪里有姐夫说的那样容易,姐夫到底是初来东宫乍到。” 朱標就讲道,“开国时,爹掛著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在孔夫子面前扶著宋师坐在正堂,我们这些儿子们都拜了他为师,以后宋师授课,就只有听讲的份,哪怕遇到不悦耳的也无法推脱,那些言官们狠到连爹都要参,也会参我这个太子有失礼数,说我不敬师长的。” 说到此处,朱標就问道,“太子失礼,该当何罪,姐夫既然读过史书,肯定比我清楚。” 胡翊当然清楚,太子不守礼,往小了说没啥事,往大了说是可以废除太子之位的。 当然,朱元璋肯定不会这样做, 但是史书上会记一笔,你也不能保证就没有人望风而动,蓄势待发,然后在某个节点上突然针对此事发难。 朝堂上的事便是如此,皇权並非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所以朱標要把胡翊调到东宫来,阻止不了宋濂给他上课,就叫胡翊做这个东宫詹事,以后每日胡翊给太子排课,让不让宋濂来上课都两说。 到那时还怕这老东西借著讲经史的名义夹带私货吗? 朱標把这件棘手的事扔给胡翊来做, 果然,胡翊第二天就提出要亲自排课时,宋濂手下的人就不乐意了。 第90章 文官们来阴的 第90章 文官们来阴的 宋濂在为太子上课这件事情上,来的那是相当勤快。 一个快奔六十岁的老头子,每日来的还很早,今日更是抱著一部《论语》、一本《朱子语类》,看起来是要给朱標讲圣人之道。 只是胡翊今日要变个章程,身为太子东宫的总领,他又岂能不来的更早一些呢? 正因为今日要服眾,月明星稀时,胡翊便已经坐在了大堂上。 属下们陆陆续续都进来了,一齐在大堂上行礼。 胡翊便翻开先前制定下的章程,然后说道: “本官昨日查了一遍东宫事,发觉太子的日常要略作更改,今日便要下发新章程了。” 底下的属官们面面相,一齐看向胡翊,43岁的学土吴云站出来问道: “不知今日的章程如何?大人,马上就到太子殿下的早课了,早课由谁来教?” 胡翊摇头道,“今日太子没有早课,上午一样到华盖殿去听陛下教诲,下午在文华殿试批阅奏章,由本官与宋师陪同,晚课由左春坊大学士董伦教习太子礼制。” 这些话自胡翊的口中轻飘飘的说出,可是听在这些东宫属官们的耳朵里,却立即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这些官员们都觉得惊论。 “大人,如此安排怕是不妥啊。” 学士吴云立即站出来说道,“太子殿下早在做吴王世子时,便由我等排起了早课,到如今数年之间早课从无一日荒废,怎能擅自更改呢?” 有一个人站出来,胡翊还记不得这人的名字,就听其说道: “圣人有言,业精於勤荒於嬉,太子殿下既然已有数年在学早课,此时荒废实在是毫无道理, 属下也请求大人收回这道章程。” 隨即又有一人站出来说道,“礼制的东西並不难讲,夜学正是最易背记之时,最该教太子背诵经义,学礼制岂不是顛倒了轻重吗?” 胡翊立即指著那人问道: “你敢说本官顛倒轻重?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我不学无术,胡乱插手安排?” 那人脸上明显是气愤的,回头瞄了一眼宋濂,见到宋濂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便低下头来回答道“属下不敢。” 胡翊直接点名问道,“你身居何官职?姓甚名谁?” “属下乃是太子伴读何政,现任翰林院学士。” 胡翊点头道,“本官允许你说这些话,但却不会改变这份新章程。” “大人,此事只怕是———.” 陈政还要继续说,胡翊直接打断道: “本官这是在传令,不是与你们商量,哪来的这么多废话,照做就是了。” 太子需要照顾名声,必须要尊师重道,不能不遵儒师。 胡翊可就不管那么多了,他又没拜师宋濂,至於他的名声,都已经被言官们参了一本逆不孝了,还怕个啥? 那老宋濂见到手下们都劝不动,乾脆也就不劝了,自己也没有出面。 如此一来,朱標终於有了一个属於自己的早晨,正好今日朱元璋没有叫大起,朱標就带胡翊到太子庄田转了转。 朱標的太子庄有两处,南京外有一千二百顷,这就是十二万亩。 此外凤阳还有三百顷地。 此时正是中稻收割之时,沉甸甸地稻穗掛在田里,闪烁著金色光泽,放眼望去全都是稻子,一望无际—— 只有切实在这里看过后,才知道这太子庄田的规模之庞大,目及到远处的地平线上,还是看不到尽头。 朱標看到胡翊在张望,还拿手贴著眉毛想要望的更远些,就笑著说道: “姐夫,从此地到江寧、句容都是太子庄,这里种的是中稻,晚稻还有一个月才熟呢,看是看不到尽头的。” 胡翊点著头,今日见了太子庄,才知道自己手下到底要掌管多少庄田了,规模是真大啊! 朱標就又说道,“姐夫只管在这里试你那些堆肥,哪怕姐夫用上千亩田地来试堆肥都可以,太子庄不缺田地。” 这话倒是不假,太子、亲王、功臣们不但不缺田地,还免收赋税。 此外文官、武官、士绅们都有税收减免,最后税收的大头就落在了百姓们身上,朝廷收上来的税只会越来越少。 最后百姓们不堪重负,把自己的田地掛在官员、功臣们名下避著税,进一步造成了官员们圈地,这还只是因为被动原因导致的圈地。 若是再算上功臣、官员、士绅们主动圈地的事情,最后大明的税收土地只会越来越少,怪不得到了崇禎年间,一年几百万两银子的税银都收不上来呢。 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庄田里转了转,朱標已经是气喘吁吁了,胡翊伸手把著他的脉,而后嘆气道: “从早到晚都要你死学硬记,困在那几间房子里,只怕你去文华殿处置政事都算是放假了吧?” 朱標苦笑道,“所以能在去文华殿之时顺带到娘的坤寧宫去一趟,看到姐夫姐姐们都在,就很开心了。” 胡翊心说,太子怎么就当成这样了? 比我们那会儿上学时还苦。 此时胡翊就正色道,“以后早课也要排,我把时间缩短吧,还要留出小半个时辰给你锻体用, 你这体质实在太差,久坐又极易伤身,倒是该把每日锻体的事给固定下来,身体好了才有本钱。” 朱標立即眼前一亮,问道,“姐夫,能踢键子吗?” “能。” 胡翊笑道,“只要是能活动身体的都行,回头我给你安排。” 太子的课时被胡翊缩减了近乎一半,这下子那些东宫属官们越发不满起来。 宋濂还是没有任何的动作。 但是胡翊知道,越是在你面前显得规规矩矩,没有什么小动作,这人才越加要防范紧些呢,他们一定会在背后给你搞事的。 果不其然。 在胡翊的安排下,朱標逐渐有了笑脸,可是朱元璋开始不满意了。 这一日中午,胡翊和朱標到坤寧宫去吃午饭。 吃饭期间,朱元璋便问胡翊道: “你最近在东宫都是如何办事的?怎么咱老是看见你们东宫的属官,在皇宫里面四处晃荡?” 胡翊开始被问到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隱隱感觉到了不太对。 直到朱元璋又说道,“那些属官老往翰林院跑,咱老是能看到他们,难道东宫就无需做事吗? 怎么都给放出来了?” 朱標这时候过来说道,“爹,姐夫见我读书太苦,把儿子的课业减轻了些,那些属官们只怕是心里不满意,故意出来晃荡的。” 这么一说,朱元璋就明白了,望著胡翊又说道: “这帮子酸腐文人最不好管,由著他们的性子来,能把人气死;不由著他们的性子吧,他们老有说辞,跟他们辩上半天你又辩不过他们,最后还是你的错;敢对他们动刑、起杀心,又找不到罪名,你要是就这么杀了他们,那天下的文人就都反过来骂你是暴君。” 看来朱元璋也挺愁这帮人的,估计后面就是因为不好处置这些人,才祭起了造反的大旗,直接以谋逆的罪名杀了许多的人。 朱元璋刚说到这里,马皇后就过来揭短道: “你爹昨天还被御史给参了呢,他从宫外调了几个玩杂耍的进宫,要给咱们皇宫里面耍把戏、 逗孩子们乐呢,结果碰到个姓韩的御史,就把那些玩杂耍的挡在宫门外不让进。” 朱標捂嘴笑道,“是韩宜可吧?” “对对对。”马皇后笑道,“那个御史愣得很,硬是拦著不叫他们进去,小太监们慌了,人不带进宫来要挨罚,就去华盖殿稟报,你们猜怎么著了?” 朱元璋乾脆替马皇后说了,恼火的道: “那人要咱亲自传一道圣旨,经中书省批驳后盖了印,发到宫门上才能把人带进宫,咱一个皇帝说句话就是口諭,还能咋地?可是他非说咱违反礼制,除非中书省盖了印,否则不能算数,最后咱只好亲自到宫门外去跟他说,咱不叫那些个玩把戏的人进宫了,气的打了他三十板子。” 胡翊就问道,“打完他就消停了吧? “屁!”朱元璋牙根恨得直痒痒道,“今日一一拐的到华盖殿,上书说他对昨日的判罚不服,要咱要么给他赔礼,要么就乾脆把他给杀了。” 韩宜可確实是个猛人,今日就在华盖殿上,朱元璋给韩宜可道歉赔了礼,这事才算是过去。 杀他,朱元璋找不到理由,硬杀也不行,传出去都要骂他这个朱皇帝是暴君。 那就只好赔个礼把人送出宫去。 朱元璋此时就叮瞩胡翊道,“你在东宫办事,咱知道你肯定是向著太子的,不过做起事来要有分寸,这帮人本来就心比天高,人家说不定还盼望著北元回来重掌中华,做著包税的梦呢,你去了人家苦心经营的地盘上肯定不好做事,可是也要有些手腕,没有手腕是镇不住他们的。” 说到了此处,朱元璋又给胡翊划重点道: “总之你做事要占个『理”字,你要有理,就不怕人来告状。” “可你要是做事没有理,那帮文官们一本参到中书,送到咱的面前来,咱就得给你擦屁股,那时候就要说咱这做丈人的偏爱了女婿,就又都是皇帝的不是了,你可给我省点心。” 胡翊点著头道,“岳丈放心,对付那帮酸文人们,我有主意。” 第91章 连拉带打,分化瓦解 第91章 连拉带打,分化瓦解 看起来胡翊好像很有自信的样子,但朱元璋並不这么看,而是转过头问太子道: “標儿,先前裁撤的承暉司还有多少人手留在东宫?” 朱標大致盘算一下,答道,“大约还有十余人,都在东宫做亲卫。” 朱元璋就点头道,“那把承暉司重新启开,再招募几十个知根知底的进去。” 然后一指胡翊说道,“叫他兼任掌暉史,以后也有些保障,省得又往家里招奸细。” 朱元璋被马皇后揭了短,这会儿不敢拿马皇后开涮,就拿女婿开涮揭短。 胡翊反正是脸皮厚,被调侃惯了也就生出抗性来了。 怕胡翊不知道承暉司是做什么的,朱標就给胡翊解释道: “爹还未登基之时,因为总也要统兵打仗,就建了承暉司来护我们周全;承暉司便等同於是东宫的检校,只是后来登基时就裁撤了,把原来那些人一多半都调入到了检校之中。” 朱元璋此时点著头道,“咱本来以为这天下平定了,日后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儿,可是现在看来,用兵打仗的事反而简单些,倒是这些条条框框的最折磨人,你们就把承暉司重新办起来,咱再派几个得力的检校回去招募暗桩。” 说到此处,朱元璋讚嘆道: “伯温当初给起这个名字时说的极好,承天光而察幽微,故名承暉司,只是现如今不能只用它来保护太子的权位,东宫日常事、风闻的不正之事也要多监察些。 1 朱元璋重启承暉司,等於是给太子的东宫重新拉起一支情报机构。 目前朱元璋的那些检校们由毛骤来执掌,胡翊来做掌暉史,也算得是太子身边的“毛”了。 当然,他在东宫做的可是李善长的活儿,论权柄倒比毛骤大得多了。 午饭过后,朱標去文华殿试批阅奏章,他目前还是实习阶段,由宋濂陪同。 胡翊要回去给东宫那些属官们搞事了,正好宋濂在文华殿,没工夫搭理东宫的事。 胡翊把詹事府丞、左春坊大学士、右春坊大学士、左右庶子、司经局这些人都叫过来, 连带些陪学的、伴读的、讲经的,林林总总来了三十多人站满了大堂。 胡翊就坐在堂上宣布道: “自明日起,太子早课照旧,只是早课由两个半时辰缩短为一个半时辰,其中半个时辰给太子用来强健体魄,余下一个时辰才准教课。” 胡翊这么一搞,就把朱標的学习时间缩短了一个时辰。 要知道以前有两个半时辰的早课,全部要学经史子集,现在只留一个时辰,课时缩减的就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下立即又有人站出来反对道: “大人,太子殿下年方十四,正是好学求解的时候,这样大幅缩减课时只怕不利於太子增长德智,长此以往礼教不足,又恐怕在德行上有所缺失。” “属下告稟,左庶子说得对,太子乃一国储君,不可轻易更改课时啊,大人!” 胡翊却反问道,“本官这几日为太子殿下把脉,殿下的身体愈加虚弱,都知道久坐伤身的道理,若是从早到晚都坐在宫殿里,只怕殿下贵体有失,到那时谁来担责?” 胡翊这么一问,底下就没有人说话了。 他立即趁热打铁,又开口说道: “故而太子的体魄需要强健,储君已然是日理万机,哪里又有整日的时间来跟你们读书?本官这才改了一个时辰早课,於情於理都没毛病吧?” 底下倒是没有人开口了,可也就在这时,有一人站出来打断道: “大人此话差矣!” 打断胡翊的这人叫陈允恪,今年27岁,任正七品东宫典簿局典簿,掌著东宫的太子文书和讲学事宜。 他是宋濂的学生,是翰林院学士,又在国子监任过职,被宋濂调入到东宫。 此时,这陈允恪便开口说道: “詹事大人此举更加不妥,太子殿下若是身子虚弱,自有御医调理与诊治,这是太医院的职责,您不该把太医院的事揽到东宫来,更不该因此而削了太子的早课。” 胡翊听罢了此人的话,当即冷笑出声道: “你是何人?” 陈允恪倒也有几分骨气,面带傲然之色站出来,故意提高了声调答道: “下官东宫典簿局典簿陈允恪。” 不等对方继续神气下去,胡翊当场便骂道: “混帐东西!” “是哪个调你进的东宫,来做典簿局典簿的?” 陈允恪当即答道: “调我来者,是詹事府少詹事宋师,那会子大人你还没到东宫来呢。” 胡翊点著头道: “本官回头倒要问宋师个识人不明之罪!” “大人张口就说宋师识人不明,下官便觉得冤枉,您瞧不起我们士子就算了,又怎能瞧不起宋师这样的大儒呢?” 陈允恪今天是跟胡翊槓上了,立即又反问道: “大人阴侧侧的说宋师识人不明,那意思就很清楚了,是在暗指下官便是那个『不明之人”, 只是下官在东宫一向谨遵德行操守,今日与大人强辩几句也不过是为了爭个公道罢了,大人不问所以然便一盆脏水泼在下官身上,最后可別反过来污了你自己的名声。” 胡翊轻晃著摇头道,“污不了。” 旋即,胡翊便开口道: “本官骂你两句就是瞧不起士子了?是否给你泼脏水,这事很简单。” “你说太子殿下身子虚弱,该当是太医院那些御医们的职责,与早课无关,敢说出此话我便要骂你!” 胡翊立即站起来,手指此人怒斥道: “有病才治病,可也有句话叫防患於未然,你一定要將太子拖出病症来了才去治,那为何不从根源上让太子强健体魄,以此来减少疾病的发生呢?” “因此阻止太子锻体,强行增加课业,出了事就往御医那里推,你倒是真会做人啊!” 陈允恪刚要反驳,胡翊的话却比他快: “千里之堤毁於蚁穴,为何要等到堤坝尽毁,却不提前去除掉蚁窝?” “圣人也曾教诲,不可四肢不勤、五穀不分,你做起事来连主次都不分,你已是个27岁的人了,即將而立之年,竟还能口出如此昏言昏语,还口口声声道出你是宋师的学生。” 胡翊立即便又骂道: “混帐东西一个,糊涂的蠢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似你这等东西还能留在东宫任职,那真是我们东宫的耻辱!” 说罢,胡翊立即下令道: “来人,扒去官服,给我乱棍打出太子东宫,以后在东宫除籍。” 看著陈允恪那不服气的样子,胡翊又道: “东宫的事归我管,你若不服就去找太子过问。朝堂上的事自有陛下做主,但本官也会以东宫的名义上奏参你个不分主次、四肢不勤、昏言昏语外加顶撞上官的罪责。” “来人啊,还不与我乱棍打出去!” 太子不在,詹事便总领东宫事宜,胡翊这一下令,几个侍卫立即便上来扒了陈允恪的官衣和乌纱,然后乱棍將其打出了东宫。 陈允恪狼狐地逃出春和宫,狠狠地挨了几棍后,鼻青脸肿、衣冠不整。 今日他算是斯文扫地了。 可是经了胡翊这顿打,这些属官们也不敢再辩驳什么。 胡翊便说道: “尔等总到皇宫里去转悠,既然觉得东宫无事,那今日就给你们安排个事。” 胡翊说道,“太子的晚课由两个半时辰改为一个半时辰,今后课时调整,该教些什么东西,你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商量。” “是教朱子还是论语?教孟子还是经史?定夺好了再来回我的话。” 先立威,然后再派差事。 但是胡翊派给的这些差事,其实也是很具有爭议性的。 原来朱標一天要学五个时辰,现在被胡翊改到两个半时辰了,课程又那么多,这些在东宫伴读、授课的人又都是熟读经史子集的高手。 越是这种学问精深的人,於书中的理解就越深,理解的越深自然会越偏好其中一门。 就比如东宫这些太子的讲师们,现在胡翊知道的是,宋濂最偏好《朱子》、《春秋》,李希彦精通《尚书》,吴沉通晓《周易》和《孝经》,王禕精通《孟子》和《资治通鑑》。 宋濂在的时候力压著所有人,排课是他的活儿,別人只有听命的份。 但是现在胡翊来了,则不然。 至少从这几天来看,李希彦和王禕虽然对於他刪减课时也有微词,但却没有任何要反对他的意思,这几个倒是踏踏实实的学问人。 一个家庭之中,亲人之间尚且有矛盾,何况是一整座东宫呢? 读书人又都爱钻牛角尖,倔脾气上来了十分敢於爭辩。 刘伯温因为处死李彬的事坚持己见,和李善长在中书打起来,还挨了几拳。 聪明如刘基都有这种时候,何况是东宫里这些做学问的属官们? 有句话叫做“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文人也是同理, 胡翊现在就要想办法先叫他们起爭执,然后拉一派、打一派,分化瓦解。 只有连拉带打,把宋濂在东宫的底子削减掉一些,再拉一部分人到自己的手下作为班底,他才能真正在东宫立足,否则就到处都是阻碍。 东宫里的事,目前胡翊算是找到了一条缝,开始找苍蝇去叮了。 同时,朱元璋派了几个信任的检校过来辅佐胡翊,为他安插了个副手名叫崔海。 这崔海说来也不是外人,鄱阳湖水战之后,朱元璋收纳了不少遗孤作为义子,这其中出名的如何文辉、徐司马等人,崔海便是一向在暗中负责情报探查的一个。 崔海一来,立即便开始招募暗桩,负责具体的情报暗线。 夜里,在与胡翊查验这些暗桩人选的底细时,看到其中一个暗桩当年竟被朱元璋派去监视过李文忠和康茂才。 看到康茂才这个名字,崔海立即便说道: “姐夫,我想起一件事来,您前几日逐出东宫的那个陈允恪,他是康茂才的女婿,娶了康茂才的女儿康玉屏。” 第92章 理政能力初显 第92章 理政能力初显 功臣家的女婿吗? 胡翊点著头,却说道,“无论是谁家女婿,在我这里只分对错,不问人情。” 崔海赞同的说道,“怪不得陛下点名要我来辅佐姐夫呢,原来姐夫让陛下安著心呢。” 胡翊拍著崔海的肩膀,笑道: “说起来我是掌暉史,其实这整个承暉司靠的是你来运作呢,只是將你调到我这里来,有些委屈了。” 崔海连忙摆手道,“姐夫,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小时候在宫中那阵儿,大姐没少关照我呢, 才不敢在你面前觉得委屈。” 崔海此时正儿八经的说道,“陛下看重我,那是因为我不徇私情,我自己就是子然一身的个人嘛,我是发觉姐夫与我一样,咱们对胃口。” 听著崔海手忙脚乱的解释,胡翊绝对是相信的,看起来朱静端这个大姐大的名號还真好使,老丈杆子收的那些义子们都很敬服她。 承暉司的事就交给崔海。 礼部衙门来催了几次,关於鸡鸣山立功臣庙的事,现在已经到了九月中了,从开始建庙到正月祭祀还有差不多两个月时间。 可是现在连功臣庙的礼制都没有定下来,礼部尚书钱用壬都急坏了。 胡翊进到礼部大堂时,钱用壬刚把一份文书撕得粉碎,大怒道: “礼仪不可减,李相驳回来也不管,继续往上递!” 一看到胡翊来了,钱用壬立即过来见礼,然后挤出个笑容直作揖道: “駙马爷,可算把您给盼来了,功臣庙的事就等著您来参议呢。” 胡翊来礼部议事自然是要带人的,李希彦不止精通《尚书》,还通礼制。 胡翊把他带过来,一来是以示亲近给那些属官们看,二来他自己的礼仪就很有限,身边总要有个人来帮衬著。 钱用壬將属下们都招来,然后说道: “如今总也定不下来几件事,一个是功臣庙的规格,无论是唐宋的功臣庙都未留下来尺寸,元庭的规格咱们是用不得的,这就犯了难。 “第二件便是功臣们的塑像问题,塑像的规格和尺寸该如何?涂色又用何种顏色?” 听钱用壬讲起这些事来,胡翊只觉得脑门子胀疼的很。 这都是些什么事? 还需要议吗? 还有什么诸如祭祀规格的问题,各种问题都摆在桌案上来了。 左侍郎、员外郎、祠祭司主事·.这些人加上一个钱用壬在这里吵了个鸡飞狗跳。 有人提出来徵询下胡翊的意见,胡翊就叫他们问李希彦,结果钱用壬和李希彦聊了半天,又从《周礼》扯到了汉唐的礼仪,两个人最后发展出了一场关於礼制的辩论赛。 礼部的官员们最后成了评判者,开始站起队来,看谁是更有理的那一方。 这下给胡翊烦的头都大了,只好叫停说道: “都別爭了!” “功臣庙的尺寸规格不知道,就照著武庙的尺寸盖一间,武庙之中列坐著千年以来武功卓绝者,我朝的功臣们自然极为愿意如武庙中的名帅、名將们一般受祀,你们也不会因此得罪了那些武勛。” 胡翊的话音刚落,祠祭司主事张筹便说道: “武庙乃是亘古千年以来功绩最大的那批人,功臣庙如何敢与武庙並列?” 胡翊就斥道,“我朝修的是功臣庙,又不是修武庙,怎么不能按著武庙的规格来?” “武庙之中列坐的,乃是千古以来功绩最大的那批人,那我大明功臣庙之中列坐的,自然也该是大明开国功绩最大的那批人,与之呼应都不行吗?你还有何不满意?” 张筹觉得功臣庙还要盖小些,又有人提出要按著太庙的规格来盖。 胡翊反问了一句,“盖一座小庙,你还想要脑袋吗?还有你这个礼部郎中,你绝对是个武人出身的,那功臣庙能盖的像太庙那么大吗?你敢自比皇室的列祖列宗吗?” “信不信明天就把你的皮扒下来,掛在午门外,授你一个越的罪名?” 被胡翊一通,这些人都不说话了。 这些人真是越聊越抽象,可是你要是定一个標准给他们,叫他们围绕標准去討论,那就简单的多了。 钱用壬是《周礼》的极端崇拜者,这里还有一些官员是推崇秦礼、唐礼的,连个共同的標准都没有,这事儿怕是討论一年都定不下来。 胡翊心说,怪不得开国大典的时候老丈杆子都看不过眼,最后把大典的礼仪交给太常寺去做, 直接跳过了礼部呢。 钱用壬还因为此事气愤的参了叔父一本,可是就他们这些人做的事,实在是叫人无语。 最终按著武庙的標准建庙,標准就这么定下来了,大家都达不成共识,那就找一个都能认可的参照物,就这么简单。 剩下的塑像尺寸,祭祀礼仪,那就沿用孔庙那一套就好了。 钱有壬他们爭论了许久的事,一直定不下来,李善长是个力求简洁的人,钱用壬又是周礼的绝对崇拜者。 这就导致钱用壬每一次做出来的方案,都被李善长从中书给驳回来,两人之间的仇恨是越积越多。 这下胡翊过来,听他们炒了快两个时辰,最后几句话就给搞定了。 李善长中书省的批覆立即便过了,这个差事直接便了结,剩下的事就是造庙,但那是工部该去负责的差事了。 下午时候,胡翊来到了文华殿朱標看到胡翊来了,笑著说道: “姐夫,听说你在礼部衙门呼嚕打的震天响。” 胡翊翻白眼道,“我才没睡呢,就是那帮人烦的我只能闭目养神,哎呀,脑仁疼。” 朱標指著左手边的蒲团,叫道: “那你过来隨我处置奏章,正好有个事不好做。” 胡翊坐过去,朱標便把奏章递给他看,然后说道: “河南归德府知府周世昌上奏道,黄河水患频发,归德已有四县连年遭灾,请朝廷拨款四十万两修筑青石堤坝,以绝水患,保民安居。” 胡翊点头道,“这是好事啊。” 朱標苦著脸道,“四十万两银子如何拨的出?大明开国不到一年,赋税没有收上来,这还不算军餉的开支,爹的硃批是『治河乃安民大计,准奏!著工部督办,户部拨银,划由太子处核定”, 可是到了我这儿上哪去弄这些银子去?” 宋濂此时也皱著眉头道,“这笔银子数量不小,要想拨出去也得硬凑,可是要到哪里去凑啊? 陛下把这个差事交给了太子,现在您是东宫詹事,就等您来处置了。” 宋濂倒是推的快。 问题是胡翊初来乍到,他会个啥啊? 也就只能仔细看看奏章,慢慢想办法了。 隨著胡翊一遍又一遍的读起奏章,便发觉不对了,说道: “奏章中说石料需从山东开採,即便是走水路便宜些,千里漕运也耗掉了三十万两拨银的六成,就不能就近在河南开採吗?” 宋濂却说道,“詹事大人这就不知了,河南土质鬆软,开封府、归德府一带更是土质绵软,种地的收成是不错,却不產大量的石料。” 胡翊心道,土质鬆软还修河堤,青石堤坝的重量又大、密度又高,鬆软土质如何能够承受的住? 胡翊立即对朱標说道,“请太子下令將河南的治河案卷调来,最好连元朝时候的记录都找来。 一会儿工夫,小太监手捧著几本厚厚的册子回来了。 胡翊和朱標翻看著,渐渐朱標也看出了不对劲。 “周世昌在奏书里面说,这次將青石堤坝修好,可以百年不塌,永镇归德府,令当地百姓一直感念皇帝的恩德,可是从案卷记载来看,堤坝最多坚持八年十年便会塌陷。” 这也正是令胡翊起疑的地方: “殿下请看,这一条元至正年间同一河段曾修石堤,耗资三十五万两,仅五年即溃决,每岁维修费用不下十万两。” 胡翊说道,“元人只管將银子装进自己的腰包,怎么会管百姓们的死活?更不可能这么多钱来修堤坝,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快灭亡,就连收税都搞包税,懒得自己亲自动手收,只怕这些事情之中另有原委。” 再往后翻,胡翊指著至正这次上报修河堤的官员说道: “二十年前这次修河堤,上奏的也是个姓周的官员,二十年后又来一个周世昌,也姓周,太子殿下是否觉得其中有些缘故?” 胡翊只一提醒,朱標就明白了。 元朝治下,能做官的都是士绅大族,归德府在元朝便出了个姓周的地方官,二十年后的现在, 又是周世昌任地方官。 朱標立即去调吏部的名册,翻开一看,果然这个周世昌就是归德府当地人,原来就在元朝做官,也算是元朝旧臣了。 当地人! 这更加证明了其中有猫腻! 胡翊立即便说道,“此事请太子先压下,咱们先派人去归德府摸一下情况,再回来处置此事。” 朱標点头道,“辛苦姐夫了。” 胡翊立即令崔海调来几个暗桩,到归德府去查探。 胡翊这里刚吩附下去,屁股还没有坐热呢,便有人进来稟告道: “大人,李相来了,要见您一面。” 第93章 丞相来了也得碰一嘴灰 第93章 丞相来了也得碰一嘴灰 胡翊与李善长只见过三次。 一次是开国大典当日,一次是胡翊被参,上朝申辩。 最近的一次是和朱静端成婚,朱元璋在武英殿大宴群臣,李善长过来祝酒道了几句贺词。 双方其实没什么交情,但因为叔父胡惟庸的关係,这又是个绕不开的人。 对於李善长的来意,胡翊闹不清楚,这位鬚髮皆白的老者见了他显得十分亲切,开口便叫道: “贤侄,近日入主东宫,可还忙碌吗?老朽要来烦你了。” 李善长叫了声贤侄,胡翊却是叫著他丞相, “丞相驾临,下官恭迎。” 李善长笑道,“何须如此客气,你叔父乃是我的左膀右臂,这样说话就生分了。” 来到詹事府大堂坐下,李善长打量著整座公堂,然后点著头讚许道: “贤侄到底是陛下看重的人,做起事来乾净利索,將这詹事府大堂布置的规矩得当,叫人在观感上便觉得一新啊!” “丞相夸讚了,不知您驾到太子东宫,有何要事?” 胡翊懒得跟李善长打马虎眼,这糟老头子进了东宫,夸完这里漂亮后又去夸那里,就是不说正事,他可没閒工夫耗著。 李善长见胡翊不吃这一套,叫了许多声贤侄,胡翊也不改口。 便也只好互称官职道: “本相身兼著太子少师,说起来也是东宫的人,只是日常都在中书理政,实在分不开身,论起来倒也不算外人。” 说到此处,李善长端起茶碗来岷了一口,说话的语气严肃之中又带著几分和气道: “说起来也是分內事,老夫此来东宫,是为了个人。” 为了个人? 陈允恪吗? 李善长应该就是为此人来的,可是他绕著弯子,话说的却极其委婉。 他先拉著胡翊扯起了出身,说道: “老夫乃是淮西人,你叔父亦是咱们淮西的人,又是我的左膀右臂,因此你这駙马嘛,自然也是咱们淮西的儿郎了。” 胡翊点著头道,“丞相此话不假,下官祖籍在安徽定远,与陛下和丞相的老家都极近。” “著哇!” 李善长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接著便说起道: “如此算来,就更不是外人了,既有同乡之谊,就更加该有同乡之善。老夫便是如此待你叔父的,便將他提拔,做了我的左膀右臂,那日御史凌说向你发难,老夫便也略尽些微薄之力。” 见胡翊没有反应,李善长又道: “说起来你那日在朝堂上真是好一张利口啊,有此舌辩,自然不惧別人的攻计,倒是咱们同为武勛官,私下里就该多走动走动了,不能因此而生分了。” 胡翊答应了一声。 李善长便在这时点了题,嘆口气说道: “在这里就要说说那康茂才了,同是咱们武勛官,乃是助大明开国的有功之臣,却不和你多走动亲近亲近,险些伤了和气,他昨日到我府上来提起此事,一脸愧疚之色,就托老夫来与你们说合,向你表达歉意。” 陈允恪是康茂才的女婿,这事胡翊都知道了。 李善长现在提起了康茂才,胡翊却是不想接这个话题,明知故问道: “丞相,康茂才將军驻守南京城防,说起来下官倒是疏於拜访,但不知如何就伤了和气呀?” 李善长摇头苦笑道,“你记不住是对的,太子东宫有个典簿官名叫陈允恪,他便是寿卿的女婿啊,大明有这么多的功臣,你们年轻一辈的记不住不奇怪,毕竟打天下那会子你们都还小,康寿卿托我来和你赔礼,他那个不成器的女婿在东宫对你多有不敬,已经狠狠地罚过了。” 说到此处,李善长观察著胡翊的神情,又发出了邀请道: “老夫早些时候便说过,要请你们叔侄到丞相府去坐坐,正好寿卿也在,不如就挑个时间,老夫略备一些餐饭,咱们一起敘敘交情,不知贤侄你可肯给老夫一个薄面?” 李善长这下把话说的很清楚了,要调和此事。 这可是当朝丞相的面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明第一相! 未来在封赏功臣时,李善长被封为韩国公,被朱元璋钦定为大明第一功臣。 如此分量的人,来和胡翊说好话,要他给一个面子。 这个面子能不给吗? 胡翊还真就没给。 他倒也没有当面驳回去,而是託辞著道: “这几日皇后娘娘的身子越发沉重,丞相也知道下官我通些医术,恐怕分不开身啊。” 婉拒后,胡翊也说起了客套话: “丞相乃是我大明首功之臣,能给我这个亲近您的机会,下官真是求之不得,可是宫中事紧著呢,我实在不好和陛下、娘娘告假,更怕长公主会有不悦之处。” 李善长一看劝不动了,只好点著头道: “无妨,无妨啊。” “贤侄所虑俱是为国为民的,娘娘凤体安康,那也是咱们这些臣子和百姓们的福气,此事就容后再提,倒是本相冒味了。” 送走了李善长,看著此人的背影,胡翊知道这人算是得罪下了。 李善长是典型的有能力、有本事,但是气量异常狭小之人。 可是这样的人,胡翊也必须要得罪。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不同了。 长公主的夫婿,这便是皇亲外戚,朱元璋要他入主东宫,又给他这样大的权柄,就连东宫之中都搞了一个类似於检校的承暉司,也叫他执掌。 这其实很能说明问题,朱元璋要他偏向的是皇权。 为皇权做事,而非加入淮西功臣、或者浙东文臣们其中任何一方。 手掌著权柄,还与他人走的过於亲近,便有结党之嫌,这便是取死之道! 朱元璋要给胡翊权柄,胡翊没办法推辞,推辞了也没有用。 那便只有接过权柄,做好份內的事了。 与其得罪皇帝,倒不如得罪大臣们,反正朱元璋叫他干的就是个得罪人的事,掌著情报部门哪里能不引来百官们的怨恨呢? 胡翊还是很清醒的,朱元璋这样的皇帝才是大明之主,那就顺著皇帝的意思做事,身为皇亲只要他不触怒皇帝,便有人保著。 说起来,也就是大明现在刚开国,军权还在皇帝手里,自然是皇帝说了算。 这要是等到土木堡之后,文官们掌了兵权,架空了皇帝,那时候还敢替皇帝做事的人,便一定是下场极为悽惨的了。 將李善长送走后,胡翊终於有空忙自己的事了。 这几日时间,胡翊去了一趟工部,拿了几份酿製蒸馏酒的草图展开研究。 现如今的蒸馏酒已经发展的很迅猛,元朝甚至能酿造出近60度的烈酒。 酒精度只要超过50度,便已经具备一些杀菌功效,像75%浓度的酒精杀菌功效是最好的。 但是纯粹酒精的蒸馏和提取实在是太难了,胡翊现在想了一个难度相对较低一点的法子,就是製作出烈酒,然后反覆蒸馏提纯,使酒精浓度接近70度,如此一来效果也不会差。 使用这个方法蒸馏出来的酒精,其实严格来说应该称之为“超高浓度烈酒”更合適些,与酒精的区別大概就在於酒精度略微会低那么几度。 然后这样的弓版酒精,会稍微有一些杂质。 当然,这些都可以忽略,最重要的是製作成本会更加低廉,拥有可持续性和大批量製造的可能,才是当前最需要的基础。 与直接將大蒜素往伤口上涂抹,或是拿红烙铁直接烫焦伤口对比,这样的弓版酒精里面虽有一点杂质,其实也就无关紧要了。 至於进一步提取纯酒精,那就是后面的事了,现在不作考虑, 胡翊的设想很丰满,但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工部造出来的酿酒器,普遍只能酿出来二三十度的米酒,蒸馏白酒的度数也不算高。 按照胡翊以前喝酒的经验来看,大致也就是40度上下,其实差的还很远。 工部的人去搜罗高浓度酿酒器需要时间,胡翊便拿著这些草图开始琢磨,看看能否通过改良进一步达到提升酒精度的目的。 这些事情显然不是一两天时间就能做到的。 与此同时,太子庄的秋收也开始了,不止是收成要管,那些佃户们的赋税也要收缴了,一忙起来事可就多了。 而在胡翊展现出理政的天赋后,朱標更加是顺理成章的將他调到文华殿。 一个人实习理政是理,两个人一块儿学习也是理,外加上宋濂在旁边帮衬,大家一起学习。 这样既培养了太子,也培养了胡翊。 朱元璋也乐意这么干,尤其是在胡翊发现归德府的事情之后,他也愿意让胡翊多参与一些这方面的事。 同时,这些事情也给身为皇帝的朱元璋提了个醒一一对百姓好归好,却也要避免被人蒙蔽,防止有人藉机在其中生事。 这次派了暗桩去归德府暗查,因为是恢復承暉司后的第一件差事,崔海这个副指挥便带领手下亲自去抓了。 胡翊发现了,自己这位老丈杆子这钓鱼执法的毛病,现在便已经开始显现了。 朱元璋对於周世昌的奏书,嘴上答应的极好,说要立即命令户部拨银修堤。 可是口头上安抚著周世昌,却暗中派人前去地方上查证。 这跟他日后钓鱼执法,明面上怂愿功臣们犯错,暗中取证然后再灭族的手段简直如出一辙。 马皇后的临盆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不过,胡翊现在有一桩家事要处置,得回到胡府去一趟。 “哥哥!” 胡令仪老远便看到了胡翊,毗著小虎牙快步如飞,跑过来一下跳到胡翊怀里。 这小丫头片子到了长个儿的时候了,几天不见又高了许多,这次再把她抱起来的时候,胡翊就觉得沉甸甸的,差点没被她给撞倒。 抱著胡令仪,胡翊也自己反省著说道: “是你长高了呢,还是当哥哥的力气变小了呢?” “好像自从回来京城以后,就疏於兵器和拳脚的演练了,我得重新捡起来。” 当初李贞就嘱咐过他,兵器拳脚不可荒废,坚持练个二三年总有长进。 胡翊这段时间太忙了,给忘的个一乾二净。 胡令仪抱著哥哥可就不撒手了,骑在他脖子上,口中喊著: “驾!驾!” “哥哥是大马,大马跑的要比小毛驴快吧?我们去找小毛驴比试。” 胡显就真的牵了一头小毛驴过来,要胡翊跟毛驴比脚力。 胡翊连忙求饶道,“你们这是恨我不死啊,我这个大活人怎能比得过驴呢?” 说到此处,胡翊想起来问道: “家中怎么添了一头驴?大哥要出远门吗?” 胡显说道,“堂叔从定远胡家村来了,毛驴是爹买给他们的,还没有送出去。” 柴氏也走过来,把胡令仪从胡翊的脖子上抱下来,一边说道: “你堂叔他们进了京,先到你叔父家里去住了,今日过府来和咱们见面。” 大嫂陈瑛是个武人,脾气是直来直去的,就有些挑理了: “祖父在世时为胡家之长,公爹又是如今的胡家之长,礼应先到咱们家来拜过公爹,再到叔父家里去,这是长幼之序。” 大嫂表达著不满,胡显立即劝道: “叔父乃是菱娘的大媒人,保著堂叔一家入了丞相的家族,人家先去拜见叔父也没有什么可挑理的。” 陈瑛就又说道: “论权势也不该是先拜叔父的,二弟是朝中駙马,弟妹是长公主,无论如何也该先来拜见爹, 爹还送一头毛驴呢。” 胡父听著大儿子和大儿媳的爭论,只是笑著不说话。 柴氏也懒得管,胡令仪则是觉得大哥跟大嫂好像在吵架,要叫胡翊过去劝一劝。 反倒是胡翊最开心了,因为大嫂说的都是家事,也是因为家人被无视而发声的,这恰恰说明她把自己当做了胡家的一员,在为胡家人爭理呢。 这就是个好现象,至少大家都是一条心。 胡父现在想见儿子一面都很难得,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 因为皇帝的规定,公主府是不接待閒杂人等的,即便是駙马的家人要见面,也需要通稟。 这会儿见了胡翊,胡父立即叫他坐下,赶紧让柴氏亲自下厨,去给胡翊做一顿他最爱吃的饭菜不久后,胡惟庸便带著两男一女,前来拜见来了。 胡惟庸拉著一个大约不到四十岁的乡下汉子,过府来激动地喊叫道: “大哥,你快来看,仲康啊,这是小弟仲康!” 胡惟中和胡惟庸这两兄弟,相貌大概有七成像。 这个堂叔胡仲康的相貌,大概也有六成相似度,胡家人都是典型的方口、阔鼻和细眉毛、细眼皮,显得身子消瘦,但是目光都很有神。 拉著来人,胡惟庸便热情地和侄辈们介绍道: “咱们胡家一共有三支,咱们这一支你们的亲祖父,名讳叫做胡喜堂,生下大哥和我,而后有了显儿、翊儿、令仪和承佑。” “第二支便是你们的叔祖,名讳叫做胡喜良,生下了你们的堂叔胡仲康和胡安国,你们安国堂叔现在定远老家居住,这一次就只来了你们仲康堂叔。” 胡惟庸主要就介绍了这两支。 因为还有一支失联多年,找不见了。 胡仲康便被迎进门,在他身后跟著个皮肤黑的瘦小个子,瘦的骨包著皮。 胡惟庸又介绍道: “这是大椿,跟翊儿同年的。” 胡大椿比胡翊小月份,所以连声叫著駙马哥哥,胡翊莫名又多出来个弟弟。 最后便是胡菱娘了。 胡仲康、胡大椿都穿的破破烂烂,却给胡菱娘攒了一身好衣裳。 这姑娘生的有一点姿色,尤其是一双很勾人的媚眼,即便只是立在那里不说话,都好像在含情脉脉的对你笑一样。 胡菱娘是很知礼的,上来便十分礼敬。 “拜见堂伯父,拜见堂伯母。” “见过胡显堂哥,见过胡翊堂哥,见过大嫂。” 隨后家里的事,就都由胡菱娘和柴氏二人操持了,就连一向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陈瑛,这会儿居然开始找不著活干,觉得自己立在院子里显得多余。 看到胡菱娘如此干练,胡惟庸抚须笑看道: “菱娘这孩子不仅知书达理,还手脚勤快、孝顺的很,真是个好孩子。” 胡翊就趁机带著胡大椿出去逛街,给他和堂叔一人买了身新衣服。 大家围著院子旁边那颗石榴树坐下,胡仲康就说起了这些年来的遭遇: “当初元兵拿俺们老百姓的人头冒功,杀了大半个胡家村的人,多亏了村里那些財主们替咱挨刀,都去抢富户的钱了,俺们才能顺利逃出去。” 胡仲康说著说著眼晴就红了,“可惜娘在路上饿死了,爹带著俺一路南逃到梧州安家,仗著胆子大,俺们父子两个给人家在乱葬岗抬路倒子、拉河里的户漂子,以此混点赏钱度日,爹就靠著这些给俺张罗了门亲事,这才有了大椿和菱娘啊。” 胡父听著这些遭遇,流著泪感慨道: “那些年都不容易啊,喜良叔父在家中还好吧?” 胡仲康点著头道,“还都好。多亏大椿有把子力气,菱娘这孩子也爭气,学会了刺绣进了织造府做工,家中就慢慢撑起来了,这不是听说大明得了天下,要给咱百姓们分田土,俺们就回了祖籍,说来也是巧得很啊,正赶上官府在修咱们胡家老宅!” 胡仲康他们回了祖籍,发现已经破败的胡家老宅被粉刷一新,那真是从里到外原原本本的又重修了一遍。 胡翊接著听下去,才知道其中的缘故。 开国之时,胡惟庸在紫金山主持了这场大典,得到李善长的信赖。 定远当地的官员们为了討好胡惟庸,便重修了胡家老宅,並將胡家祖坟圈定,给保护了起来。 胡仲康他们这一支回到定远,一报家门,莫名其妙便拥有了好房子、好地, 紧接著,当地的府县官员立即写信给胡惟庸,將寻亲的事说了,胡惟庸就是这样联繫上家里这些亲戚们的。 刚好又赶上这一阶段,胡翊在朝中的地位迅速飆升,使李善长对胡惟庸另眼相看。 胡翊的崛起,成功的助力叔父胡惟庸与丞相攀上亲,胡惟庸便將这个堂侄女嫁给李善长的侄子。 所以上次大哥成亲的时候,李存义来了府上,就和胡惟庸互称起了亲家。 胡翊得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便问道: “堂叔,那就早该进京来,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啊?” 胡仲康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无奈说道: “不瞒駙马侄儿说,你仲康叔父家中忒贫,给菱娘凑了一身好衣裳就尽了钱,这一路上脚行著到了南京,碰到有些时候倒不开啊,还得叫你大椿弟弟去当地码头上卖上两天苦力,要凑路费呢。” 胡翊嘆了口气,没想到家人们竟然如此窘迫。 可是那府县的官吏们巴结叔父,都为胡家修了一整座老宅了,这至少几百几千贯的铜钱都已经出去了,又岂会出不起几十贯铜钱的路费呢? 送佛送上西,当地的州府县衙官员们应该也不是傻子吧,巴结了一半就不巴结了? 不过,胡翊看到面前老实憨厚的叔父,还有坐在一旁看著很朴实的胡大椿时,心想这一家老实人进京省亲,倒也正常。 毕竟胡家老宅是官府出钱修的,他们回来了只是住,又不是他们叫官府修的。 全家一起乐乐呵呵的吃了顿饭,就是这几日之內,胡惟庸就要请李善长、李存义兄弟两个过府一敘了。 毕竟要谈起亲事,仲康叔父一家人省吃俭用,才为胡菱娘凑了这一身好衣裳,足可以说明他们对於这门婚事的重视程度。 到这里,胡翊心里就很难受了。 李善长最后的下场是夷三族! 连带著弟弟李存义,全家人都没能逃得了,最后李家只活下他的儿子李祺。 李祺之所以没有被处斩,便是因为这层附马身份,有公主为他求情。 胡菱娘若是嫁到李存义家中,最后同样难逃一死的命运。 可是这种事是不能提的,仲康叔父一家现在把翻身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菱娘身上了。 他们全家人都是如此渴望能够和丞相家族联姻。 尤其此事又是叔父胡惟庸全力合成的。 叔父害人啊! 这一日团聚过后,胡仲康要在府上住两天,父亲胡惟中激动的眉开眼笑。 三十余年难得见,如今堂兄弟再相见,已经是人到中年了,自然更是有许多话要说。 夜色黑沉下来了,胡惟庸便喊胡翊送他回家。 二人走到秦淮河的柳堤上,胡惟庸憋了一天了,终於是开口问道: “翊儿,李相去到太子东宫说合,你怎么连当朝丞相的面子也不给啊?” 第94章 交心,力劝叔父急流勇退 第94章 交心,力劝叔父急流勇退 叔父终於问起这件事来了。 胡翊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过问,也早就將应对的言辞想好了。 望著胡惟庸,胡翊这时便说道: “陈允恪这样的人,便不该留在东宫,此人心术有异。” 对於这种人,胡翊是打心底里瞧不上的,不仅容不得,而且是深恶痛绝。 坏事他们做,锅全都甩给別人背,而且还能脸不红、心不跳,显得是那样的义正辞严去指责別人。 胡惟庸对於眼前这个亲侄儿的执著,感到震惊! 望著胡翊,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疑惑的问道: “那你就连李相的面子也不给吗?” “叔父。” 胡翊忽然正色道:“侄儿谁的面子都不会给,毕竟我现在做的是太子东宫的詹事,东宫更加不能出问题,我会更加严格的掌控。” 胡惟庸摇著头,嘆了口气说道: “李相乃是国之重臣,即便你是駙马,轻易的也见不上他的面。 “埃,这次说起来本该是为叔的来找你討要这个人情,结果李相念在咱们同为淮西人,你又是我的亲侄儿的份上,便说要亲自过来和你聊聊以示亲近,如此才会主动到东宫来见你,这本是一片好意,你若是接下了他这片好意,日后在朝堂上平著走,对咱们几方都有好处。” 说到此处,胡惟庸垂下头,缓缓地摇晃著脑袋: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可你不接他的好意,反倒驳了李相的面子,咱们胡家以后便不好过了。” 胡惟庸显得很无奈道: “李相是最爱惜面子的人,他那人又最是记仇,那康茂才虽不是我淮西人,却也是大明开国的功臣,乃是李相的下属,如此一来你便把三家都得罪完了,你叫我怎么处?” 胡惟庸说的倒也对。 站在他的角度上,这本来是个三贏的大好事,却硬生生因为胡翊的执著,现在变成了三输的局面。 可是,他们这些人都被困在权势这个牢笼里面了。 洪武年间,有资格做出最终裁定的人只有一个。 那便是一一朱元璋! 想跟皇帝玩心眼子,换成明后期的那几位可以,但是在朱元璋的面前玩弄这些小动作、搞朋党。 这就是找死! 毕竟老朱是个泥腿子出身的皇帝,根本不受太多礼教、律条的束缚,行事作风简单粗暴,他本又是个多疑、善猜忌的性格。 如今大明四海已定,还跟朱元璋对著干、搞结党,这是不明智的。 胡惟庸显然不想就此放弃,还想加上自己这张老脸,希望劝动胡翊做出改变。 他拿起了刘基来举例子道: “翊儿,即便你贵为当朝駙马,也不该得罪李相啊,他的权柄已经通了天了,执掌御史台的刘基都能败下阵来,刘军师此人谋略城府之深连陛下都为之讚嘆,到头来下场又如何呢?” “喉!” “咱们胡家又如何比得上刘军师的城府?如今得罪李相,无异於以卵击石,有朝一日若因此而获罪,李相的报復来得是相当快的,到那时叔父丟了乌纱都是小事,只怕你这些堂叔、叔母、堂兄弟们,甚至是你的爹娘都要承受怒火啊!” 胡翊却是摇起头来,不以为然道: “叔父这话,侄儿难以认同。” 有些话本不该对胡惟庸说,但是胡翊现在有心劝他一劝,也就推心置腹的跟他说起了心里话。 “叔父在朝为官多年,自然知道臣子们斗的越厉害,皇帝的龙椅便坐得越安稳这个道理。” 胡惟庸点了下头,胡翊就进一步说起道: “叔父身在淮西武將阵营,刘中丞他们乃是浙东文臣阵营,两个派系间彼此互斗,陛下便是最安稳的,可是侄儿属於哪个阵营,请问叔父?” 胡惟庸听胡翊这样说,下意识便要张口说出“你自然属於淮西”这句话。 可是他突然愣了这么一下,稍微思之,立即恍然大悟道: “你是陛下的人,你与恩亲侯李贞、大都督府都督李文忠他们才是一类,是外戚。” 对了! 胡翊点头说道,“身为外戚,又是陛下身边之人,陛下如今將太子东宫交我执掌,却既不安排我进入中书,又不调我入大都督府,侄儿请问叔父,这是为何呢?” 胡惟庸略一思索,已然明白了。 皇帝自然不希望胡翊捲入他们任何一方。 胡翊便又为他分析道,“陛下给我的权力若是小,也就罢了,偏偏连整个东宫的差事都归我执掌,太子的大后方阵营完全交给了侄儿,这既是陛下和太子的信任,可也因此,侄儿做事容不得半分差错,与淮西、浙东任意一方走的近些,那便是取死之道了。” 听到胡翊掏心掏肺的这番话,胡惟庸此时微眯起双眼来,站在那里回味著胡翊的这些话,一时间久久站立著不动。 他终於回过味来了。 隨后,他再看向胡翊时,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我原本以为你是年纪小,因此才血气方刚一些,眼里容不得这些沙子。” 胡惟庸错愣过后,又是一阵自嘲道,“错了,原来是叔父错了。” “翊儿啊,你的思虑比叔父看得深远,在陛下面前做事理该如此,你之小心使为叔我想起了前任大都督朱文正的下场,算起来他也是你的兄长呢。” 胡翊点著头,朱元璋杀了朱文正的事,对他来说也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胡惟庸似乎是想通了,也不再为別人说情了,而是自己反思起来: “很好,你有这些警醒,为叔的很是欣慰。当今陛下確实容忍不得许多,为叔原本想著你是皇家的女婿,即便犯些错也就犯了,陛下也能容你,可一想起先前那些事——” 胡惟庸这时候四下观望著,显得极为小心夜风吹动著细柳,江水中倒映的月光照亮了长堤。 此时叔侄二人掏心掏肺,胡翊把自己因何要坚持的原因都说了,胡惟庸也表示理解。 胡翊觉得今夜正是个好机会,不如把该说的事一次性全都说透。 环顾著四周无人,胡翊再次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趁今日,侄儿也想劝劝叔父。” 胡惟庸点著头,“你说。” “叔父劝侄儿要和李相他们走近些,侄儿反倒要劝叔父与李相他们走远些。” 胡翊举例道,“汉武帝在位之时,任命过十三位丞相,其中半数不得善终;武后登基称帝,在位十五年,足足换了七十五位丞相,其中又是一半不得善终,丞相尚且受诛,他的左膀右臂又如何能够安稳?” 胡翊的话,令胡惟庸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胡翊就又说道,“叔父宜当急流勇退,春秋之范蠡、秦之王翦、汉之张良、唐末郭子仪,这些人便是例子,即使叔父不愿退,也该多谋自保之策了。” 眼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胡翊又举例道: “就如那康茂才,他本是南方人,又是一名武將,此次北伐他坚持要留守南京不去,常帅说他“惜身保位』,冯胜讥讽他身为元朝旧臣,依旧“怀念旧主,忠心可表”。” “他就是闭门不出,文官们拉拢不动他,李相信任他,他却不常与之来往;陛下给他兵权他不受,北伐的大功他不要,甘愿做个小小的城防將军,若不是这一次为了女婿来求李相调和,只怕是朝堂上都忘却了有这个人。” 胡惟庸点著头道,“你是叫我学康茂才啊。” 胡惟庸却是摇头道,“只是侄儿啊,叔父现在已是船到江心,调转不过船头了,你这些道理叔父懂,却做不到,中书的爭斗你还未经歷过,陛下不调你进中书也实在是出於对你的爱护,这一潭水说起来可就深了。” 说到此处,胡惟庸站起身来轻拍著胡翊的肩膀,瞩託道: “你的心意叔父已然明白,咱们叔侄真是身处的位置不同,做起事来也无法同进退啊!今日之后你便按著你的章程做事即可,今日有你这一番话,叔父便知道我家翊儿不是仅凭血气做事之人, 你有这些思虑,未来哪怕到了朝堂上,为叔的也放心多了。” 胡惟庸此时反而告诫胡翊道: “只是你也要懂得『好钢易折”的道理,朝堂上的爭斗远比你想像中的凶险,今后做事不必顾忌其他,即便有一日冒犯到叔父头上来了,我也能理解你。” 胡惟庸想起了过去,此刻目光中带著几分微笑说道: “叔父像你这个年纪时,也曾有许多抱负。” “那时候我便总是做白日梦,总想在梦里得到皇帝的信任,最后请皇帝赐我一把天子剑,为叔的便可以下斩贪官污吏、恶霸土豪,上斩功臣权贵,哪怕是个王爷、皇子也一併处置了,只为在世间留些清气,照耀著后来人,使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 胡翊就问道,“叔父现在还有这些抱负吗?” 胡惟庸摇头道: “早已消磨掉了。” “那时候叔父是血气方刚,有这些想法不奇怪,后来到陛下手中做事,当初那些想法过於不成熟,也就踏实的多了。可是到了你身上,叔父希望你好好思虑未来,少一些年轻人的血气,你若也有为叔年轻时候的这些想法,还是趁早收拾了。” 胡惟庸此时正色道: “陛下当然可以宠信你,只是这份恩宠总有尽时,一旦你到了失宠的那一天,你会发现原来那些在你面前极尽諂媚、卑躬屈膝的温顺之人,他们会突然化作吃人的豺狼,將你连皮带骨一起嚼下去!” “记住叔父今日的话,思之,慎之。” 胡惟庸隨后叫胡翊早些进宫,自己独自一人回府邸去了。 这两人互相劝了对方一番。 胡翊劝叔父急流勇退,但被叔父婉拒了。 胡惟庸似乎觉得这个侄子未来会干出一番大事来,又唯恐他前途过於凶险,更是提前给胡翊打预防针,叫胡翊好好思索自保之策,留下退路。 今日叔侄间的谈话,胡翊直到进了皇宫,还在回味著。 坤寧宫留了胡翊的晚膳,胡翊一回来就开始恶狗刨食。 朱元璋在旁看著,嘴里“喷喷喷”的叫个不停,一脸嫌弃的说道: “你吃这么快做什么?这是你岳母特意给你留的,又没人跟你抢。” 马皇后也在一旁说道: “这孩子,也不必吃的这样急,你岳丈又不跟你抢食。” 朱元璋听到这话,隨即瞪大了两颗眼珠子: “你说的这叫啥话?” “咱是皇帝,咱能跟他抢食吃吗?” 马皇后没好气的道,“有些人吃起饭来好似饿死鬼投胎,你也没比胡翊强到哪里去。” 朱元璋被嘲笑了一顿,就冷冷地说道: “赶紧吃,吃完了去把你那一摊子解决了。” 胡翊心里还在纳闷,哪一摊子? 等他赶到东宫,朱標正在替他压著场子呢。 胡翊把太子的课时削了一半,那些讲师们自然要抢课时,教授未来的皇帝课业,这是莫大的荣耀。 文人儒师们就指著名声和荣耀活人呢,这个教导未来皇帝的机会谁会愿意放弃? 若能再给太子灌注一些自己的治国理念,日后太子登基,说不定便能做个能臣,一展抱负。 偏偏胡翊又使著坏,故意的不做决定。 结果这几天下来,这些讲师们每日唇枪舌剑,发展到今日傍晚总算是打起来了。 文人们打架普遍不如武將那般威猛,所以多半凭藉著书本、指甲还有笔墨纸砚。 等胡翊赶到的时候,吴沉脑袋上挨了一砚台,肿起个大包。 王禕被人泼了一身墨汁,李希彦被指甲挠的脸上全是血痕,挠他的司经局校书手指甲里面还有肉丝,又被李希彦的几个学生们摁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打的如同猪头一般。 朱標这人也坏,明明是他自己东宫里面的事,却就是不处置,也不表態,就等著胡翊回来处理宋濂嘴里大声呼叫著“岂有此理”,这也就是他在文华殿陪著太子批阅奏章,躲过了一劫。 要不然的话,今天这顿打主要就是衝著他来的,东宫这些讲经的翰林、学士、大儒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一看到胡翊回来,朱標冷著一张脸走出来喝道: “胡詹事,隨我进来!” 胡翊还以为朱標生气了呢,结果进到太子的书房,朱標关上门之后,坐在椅子上一下就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从眼角给笑出来了。 胡翊看著朱標直翻白眼道: “你悠著点,笑的这样大声,门外你那些老师们都快听见了。” 朱標强忍著笑意,擦了半天眼泪,一脸的乐子看著胡翊还是压抑不住笑道: “姐夫出了个主意,现在这帮整天琢磨著尊师重道的老师们,自己却打起来了,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讽刺吗?” 胡翊就问道,“太子回来东宫多久了?就一直干看著没说话吗?” 朱標多聪明,白了胡翊一眼道: “姐夫好不容易才给我减了一半课时,这几年我都快给逼疯了,从早学到晚,都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婉儿了,难道要我今日主动去劝说他们,再给自己招祸?” 原来朱標担心的是他去阻止这些人,再被这帮人抓住机会劝諫一番,怕他们再把课时给恢復了。 胡翊心道,这太子太没溜儿了,就因为这个自己不出面,却看著这群老师们互相挨揍。 也是简直了。 婉儿就是常遇春家的长女常婉,朱標未来的太子妃,朱雄英和朱允的生母。 传闻太子妃常氏是被吕氏毒死的,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胡翊给这帮属官们机会闹了几天,现在事情闹大了,也就是时候该收场了。 朱標想学哪些课,这件事胡翊早就问过,也徵得了朱元璋的同意。 此刻一出来,便立刻怒气冲冲的,一脚將个太师椅端飞出三四米远。 “闹什么闹?” “你们这群人,口口声声还说自己是殿下的老师,整天喊著要尊师重道、礼仪为先,结果就在这里打架斗殴?” “真是枉为人师!” 胡翊上来便骂道: “你们不是说什么诗书传家、学富五车吗?怎么个顶个的野蛮,本事都用在打架上面了?” “文士不都擅长辩理吗?怎么不见你们辩?就知道打?” 这帮人就眼睁睁的看著胡翊,不敢说话。 老实说,刚才胡翊那一脚踢飞太师椅的举动,也挺嚇人的。 一看这帮属官都被震住了,胡翊便开始审案子,叫所有人把动手的事说了一遍。 然后他再按著前因后果,开始挨个的处罚, 別看这里面的人,个顶个的都是人精,没有傻子。 李希彦和王禕在这里几年了,早就看宋濂不爽。 这次一察觉到胡翊要挑战宋濂的权威,立即便站了胡翊的队。 这几日下来,胡翊又都与他们两人亲近的很,今日打架这件事李希彦和王禕也都是点到为止, 也就是手底下的学生们凶了一点。 他们下手轻,胡翊自然也罚的轻一些,只是劈头盖脸的骂一顿就算了。 其他那几个下手重的,便开始罚俸的罚俸,辞退的辞退。 眨眼之间,原本宋濂的支持者们就被胡翊弄走了几个,永久的逐出了太子东宫。 他自己拉拢一派,又打压一派,李希彦和王禕为主的这些人长期受到欺压,如今算是翻过身来了。 胡翊这下有了班底,宋濂的气势被削弱,朱標的负担减轻了,又能上到自己喜欢的那几门课。 好不容易才解决了纠纷,將这些事情处理完毕后,胡翊算是把东宫的路铺平了。 以后宋濂再敢教朱標那些“与士大夫共天下”、“弱民强文”的东西,也得掂量掂量胡翊骂不骂他了。 理顺了东宫的事,接下来秋收即將结束,胡翊就可以用秋收结束的秸秆,再度开启堆肥实验。 用不同种类的材料,不同的温度,来发酵製作出各种不同的堆肥。 然后根据每一种堆肥的实际效力来分辨,从而得出一个最佳的改良堆肥,然后想办法推广到大明各州府中去,提高作物的產量。 这就是胡翊一直想做的事。 倘若一户百姓一年打下来的秋粮,原本是七百斤。 如果能够增长一成,便能达到七百七十斤,增產两成以上的话,百姓们也就富裕了,碰到灾荒年月也能有些倚仗,他们能够活下去的机率也会更高。 今日这桩事解决完毕,此时已经是深夜了,胡翊起身使劲伸了个懒腰,好好活动了一下筋骨。 “是时候该回去歇著了。” 不出意外的话,朱静端这会儿还在等著他呢。 每天胡翊回去后两人都要嶗一会,朱静端会陪他说说话,藉此让他放鬆一下,然后等精神舒缓些了再休息。 不过,今日的黄历显然不太顺遂。 胡翊刚伸完懒腰,一个暗桩便悄悄的回来了。 这些暗桩彼此之间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是单线对三个人负责,这三人便是朱標、胡翊和崔海。 这名暗桩名叫赵梁,乃是崔海一手带出来的,办事极其得力,此时一见了胡翊,立即便將一个密封的竹筒呈了上来。 “启稟掌使,副使大人已在归德府查的清楚,归德府確实遭灾严重,但那泛滥的水患有极大可能是人为决堤造成的。” 人为决堤? 胡翊当即是一愣。 他是真没想到啊! 新皇登基的第一年,居然有人敢搞出这样的事情来,真是胆大包天! 胡翊压低了声音,立即问道: “人为决堤的可能有多大?” “副使说,几乎可以確定,只是还未拿到人证和物证,此事未能铁定。” 胡翊点著头,心里可就琢磨开了。 若归德府的黄河决堤,乃是人为造成的话,那这个知府周世昌绝对逃脱不了干係! 他不惜要掘了黄河堤製造水灾,也要问朝廷要这四十万两修堤款,只怕这其中还有一些別的图谋。 胡翊当即打开那只密封的竹筒,扯开里面的东西一看。 【至正二十七年浙东军粮代储免税令】 暗桩立即指著这份免税令的纸张说道: “掌使大人请看,这份免税令落款日期为『至正二十七年十一月”,此时距离陛下登基仅剩下三个月,当时我大明还未开国。” 胡翊点著头,暗桩便说到了紧要的部分: “大人您再请看,载写这张免税令所用纸张,乃是我大明开国之后,户部於洪武元年特地启用的新制公文纸,乃是特製的。” 暗桩这么一说,胡翊就明白了。 去年大明还未开国之时,发到归德府的一道公文,落款是去年十一月,却用的是今年户部才刚造出来的新公文纸。 偽造公文,乾的如此明目张胆。 此时胡翊再查看这份文书的內容,更是惊掉了一地下巴! 去年浙东龙泉一地,应收税粮共计三十万石,这些税粮本该是直接上缴到国库里的。 只不过那时候大明还未开国,朱元璋用的是吴王號,还没有太多仓库储存。 所以这一纸公文的到来,直接令浙东龙泉叶氏家族,將收上来的三十万石税粮代替朝廷存储, 作为储备军粮留在了地方上。 如此一来,这笔税粮就不用上缴国库了。 叶氏家族还能因为帮助朝廷存储军粮,获得一定的税收减免,从而免税。 但是,你既然代替朝廷储存粮食,那就该把这笔税粮同样储存在浙东。 这封文书之中,却叫叶氏家族把三十万石税粮,代替朝廷储存在1800里外的归德府。 这个事情可就有意思了。 归德知府是周世昌,不惜挖开黄河堤,人为製造灾祸,用如此祸国殃民的手法,向朝廷请求四十万两修堤款。 浙东龙泉的叶氏家族,又替朝廷存储三十万石税粮,然后把这么多粮食运到远在1800里开外的归德府来储存,却不放在浙东存储,还要多出许多运费。 奇怪吗? 这可太有意思了! 嗯,再看一下发这封公文的人是谁? 胡翊一眼便在落款处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一刘炳? 老熟人啊! 前不久参他性逆不孝,请求將叔父胡惟庸逐出朝堂的不就是这位吗? 胡翊此刻看著这封偽造公文,颇有一种宿命纠缠的感觉,又通读了一遍文字后,忍俊不禁道: “刘炳啊刘炳,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呢!” 第95章 力陈弊端,大明的货幣需要改革 第95章 力陈弊端,大明的货幣需要改革 浙东三十万石税粮干係甚大, 外加上偽造公文这种事,堪称是开国第一大案了! 胡翊本该当夜就面陈太子,然后拉上朱標一起去找皇帝密奏此事。 只是夜已四更了,考虑到朱標本就没有太多休息时间,也就没忍心打扰他的睡眠。 真是可怜的太子。 胡翊摇著头,走出詹事府,空荡荡的皇宫里看不见人影,只有天上残冷的月光挥洒下来。 这是凌晨三点钟的大明皇宫,胡翊张著哈欠往灵秀宫的方向走去。 谁能想到,一年之前的他赶著那辆驴车,才刚进京。 一年后的现在,已是执掌著东宫,做了官居一品的权臣了。 灵秀宫中。 朱静端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旁边放著一盅凉了的夜宵。 胡翊手脚的像个贼一样,把一件披风轻轻披在她身上,然后轻轻抱起瓷盅开吃起来。 熬夜真的很容易饿,胡翊吃完了夜宵还觉得不过癮,拿勺子在瓷盅里扒拉著最后一口食,结果这阵轻响声音唤醒了朱静端。 “回来了?” 朱静端揉著悍睡眼,起身打了个哈欠,问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 胡翊笑道,“刚过子时,赶紧休息。” “刚过子时吗?” 朱静端看了一眼门口的沙漏计时,瞪了胡翊一眼道: “净骗人!” 说罢,不满又有些心疼地道,“明日我去跟爹说说,哪个好人家夜里寅时还在办差的。” 胡翊却说道,“这事其实怪我,是我出了个主意,把东宫那帮属官们弄的打起群架来了,这个烂摊子是我搞出来的,可不就得是我去收拾嘛。” 朝堂上的事朱静端很少会插嘴,就给胡翊揉著颈椎两侧的穴位,嗔怪著说道: “以后早些回来,省的我等你。” 朱静端现在得了一种病,这个病的名字叫做“不被胡翊搂著就睡不著的病”。 对於这个病,即使胡翊的医术再如何高超,也得承认他是治不好的。 第二日的早课,胡翊便把偽造的文书,连带暗桩的传讯一起交给朱標,让他带到朱元璋那里去。 早朝才刚散,朱元璋便把胡翊召过去了。 华盖殿的二层,朱元璋在窗边的位置摆了一张龙案。 在此地办公,窗子对面就是中书省衙门,只需要把头偏过去,就能隨时隨地看到中书省官员们的动向。 只是现在,华盖殿里显得很沉闷。 朱元璋屏退了左右,此时面前就站著朱標和胡翊两个。 朱標大气都不敢喘,朱元璋的两只虎目之中似要冒出火来,巴掌拍的龙案在不断震颤著。 “反了!” “真是反了天了!” 朱元璋大怒道: “距离咱开国还不到一年,自打当上这个皇帝到现在不满十个月,他们就敢在咱眼皮子底下搞这种事!” “三十万石税粮啊,那可是三十万石啊,怎么敢的!” 朱元璋气急暴跳,差点把龙案给掀了。 胡翊就和朱標捡起散落一地的奏章,重新给他摆到龙案上去。 等朱元璋略微消了口气,看著朱標和胡翊,他开口问道: “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朱標拿胳膊了胡翊一下,要他先说,胡翊只好上去说道: “臣以为,该当加派人手继续暗查此事,防止这些人销毁证据。” 朱標也说道,“姐夫说的没错,就该把铁证都在手里,然后突然动手抓人,这种大案子要么不办,要办就得办死!” 朱元璋点著头道,“考校你们一下,说些具体的。” 见朱標又没有说话,要给自己表现的机会,胡翊便率先开口道: “暗桩盗出了偽造文书,系归德知府周世昌所藏,由中书典签刘炳所发。刘炳暂时担任过户部郎中,这確实在他的职权范围內;崔海等人又查到周世昌有个族弟,在山东做漕运生意,乾的就是这些贩卖粮食、青石、杂货的买卖。” 胡翊说到这里,朱元璋和朱標都明白。 这极有可能是周世昌人为掘开黄河堤,然后向朝廷请求四十万两修堤款,再拿著这笔钱到自己族弟那里去购买青石。 青石从族弟手里买,运输也用族弟手里的船只。 四十万两修堤款有六成都是运费,再加上贩卖青石所得。 单是这一次谎报,周家兄弟两人便能拿走三十多万两银子的巨款。 朱元璋就问道,“你的意思,再派暗桩去查山东的青石、漕运生意?” 胡翊点著头道,“陛下,还应该派遣人手到浙东去,查这笔三十万石的税粮。浙东將三十万石税粮运送到归德府,归德的那处储粮库也要派人暗查。” 朱元璋冷笑道: “归德的粮库只怕早都空了。” 朱標点著头说道,“这个事情,儿子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朱標就试著分析道: “爹开了禁海令,將海岸线三百里內的海民们全部迁往內地,又派兵严防死守,那些贩海运生意的就出不去海了,故而要走漕运这条路,那三十万石税粮才要运到归德府来。” 胡翊是不理解这些的,就问朱標道: “为何要把那些粮食运到归德府,有什么奇异之处吗? ? 朱標就为胡翊解释道: “归德这个地方,位於大运河与黄河交匯处,南北漕运都必须经过这个点。从归德便可以到达庆元港,庆元港地势复杂,咱们大明的官军们也无力將其完全封锁,经常有商人冒险从此地行船, 將货物发到海外去牟取暴利,所以浙东那些人的意图也就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要將这三十万石税粮出海贩卖,牟取暴利。” 经朱標一说,胡翊算是明白了。 说到底,朱元璋开了海禁,断了海外走私这条路。 浙东龙泉叶氏想走私,只得走归德府这条路。 周世昌掌著归德这个水运枢纽,刘炳当时身在户部,又主管这些事。 因此才能联合起来,做下这件大案。 刘炳他们必然是今年才做下的这件事,却偽造公文,把这件事改成去年做的。 去年大明还未开国,如此一来,今年的事推到去年,不计入大明的户部档案之中,便成功规避了风险。 这事做的真是瞒天过海啊。 拿著本该交给大明的税粮,然后走私到海上去,卖给外国赚取暴利,这简直是无本万利的买卖这样一搞,浙东龙泉叶氏还白得了许多免税的特权。 刘炳和周世昌吃的饱饱的,最后朝廷莫名其妙多了三十万石粮食的亏空。 经他们这么一搞,把今年的事拉到大明开国以前,一下就变成了一笔糊涂帐。 对於朱標的判断,朱元璋也颇为认可,点著头道: “標儿的判断,基本上大差不差,就等把事情完全查清楚了。” 朱元璋担心承暉司人手不够,便叫胡翊主查归德和山东的事,他派检校下浙东去查,摸清楚龙泉叶氏的情况。 朱元璋说道,“此事秘而不发,要暗暗的查,不过標儿表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 大明刚开国,目前是铜钱、金银、纸钞都在用,甚至现在百姓们手中的许多纸钞,还都是元朝时候发行的钱幣,函待货幣改革。 朱元璋便叫朱標以筹措不够白银为藉口,先把此事拖著,稳住周世昌和刘炳。 布置完这些后,他看向胡翊,叮瞩道: “大明的国情,你要儘快摸查清楚,有不懂的就问標儿,標儿也不懂的就来问咱。” 隨后,朱元璋看著胡翊又说了一句话: “浙东这些人都是大祸害,归德府这个案子牵扯出来的,干係重大,你能懂吗?” 胡翊自然明白朱元璋的意思。 这是在给胡翊提醒,他要打压浙东的士绅,又在点他,以后这些士绅的动向承暉司也要更加关注。 再一个也是在告诉胡翊,叫他离浙东这帮人远一点。 胡翊还正在想呢,老丈杆子今日怎么如此提点自己? 然后朱元璋便將几份奏摺扔过来,叫他看。 打开奏摺一看,全是御史台言官们写的。 只不过,这一次不弹劾胡翊了,反而全是夸他的。 朱元璋叫胡翊看奏章,然后就阴阳怪气的说道: “看看吧,仔细看看。” “那帮子文官们要给你贺功咧,请咱给你升官,还要把你树为楷模,叫你起表率作用呢。” 胡翊手中这些奏章,几乎清一色的提到了一件事,那便是他在东宫罢免陈允恪的举动。 御史们夸讚胡翊,说他秉公执法、扫除不正之气,敢於得罪权贵,乃是大明正气的化身。 胡翊看到这些奏章,自己都快气乐了。 这帮文官们一肚子肠子,难道会真的对自己示好不成? 果然,朱元璋隨后又拋出了一份奏章过来。 胡翊接过来一看。 呦呵,又是这个熟悉的人。 上奏之人乃是中书典签刘炳,奏摺上的內容很劲爆, 刘炳弹劾同知大都督府事康茂才纵容亲属干政、举荐失察、荐人不当、管教女婿陈允恪不严四重罪责。 还在奏章之中提出,要將康茂才罢免官职,以做效尤。 胡翊看过了奏章,將其放回原位。 朱元璋便问道: “看明白了吗?” 胡翊点著头,“臣看明白了。” “举荐臣升官和参奏康茂才將军,这看似是两件事,实则却是一件事。” 朱元璋微笑著点头,看著胡翊,大有一种觉得“孺子可教”的感觉。 康茂才是湖北人,却又归属於武勛集团之中,属於是淮西武將集团边缘人土。 但即使是边缘人物,那也是李善长的下属,是武將集团势力构成中的一员。 御史们藉机对康茂才发难,以此达到削弱武將集团权柄的目的。 可这件事又是因为胡翊惩处陈允恪而引发的。 文官们再一边参康茂才,一边保本上奏,要请求给胡翊升官,树立他为楷模。 这是把胡翊掛出来拉仇恨,当靶子打呢挑拨胡翊和武將们的关係就不说了,胡翊与李善长已经有了隔阁,这一招能使李善长对胡翊的怨恨再加深一层。 不仅如此,这里面还憋著要胡惟庸、胡翊叔侄相残的坏心思呢。 而且从表面上看,这些憋著坏的文官们,反倒好像在拉拢胡翊,在向他示好一般,做的並无任何违规处。 这就是在阴戳戳的害人了。 胡翊不禁感慨起来,叔父说的確有道理,中书省的爭斗真是深似海啊! 他这还未进中书呢,在太子东宫做著事,又有长公主和太子的庇护。 即便如此,还是逃不过別人暗中阴狼的加害他。 朱元璋从胡翊的眼神之中,感受到了杀气。 他一直觉得这个女婿有些窝囊,但是这一次,却明显从胡翊的身上看到了以前所看不到的东西而胡翊也並未因为朱元璋是皇帝,就在他面前掩盖自己身上的杀气。 朱元璋就故意激他道: “喷喷喷,气的不轻嘛,回去了到灶台上去吹火,咱们晚上蒸包子。” 隨即,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就问胡翊道: “你现在是何想法?” 胡翊毫不掩饰自己的动机,直说道: “臣想借著归德府的案子,把刘炳送到阴曹地府去见阎王!” 看到胡翊那认真的模样,朱元璋哈哈大笑,就连朱標也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朱元璋笑著道: “你这孩子倒也实诚。” 胡翊敢当著他的面这么说话,不加任何一点掩饰,这倒挺令朱元璋感到意外。 不过倒也都在情理之中。 毕竟胡翊当著他的面说过好多次了,在他这个皇帝的面前,只说真话。 朱元璋心里忽然有些高兴的说道: “你的要求咱准了。” 他隨后又补充道: “抓了刘炳那天,监斩官的位子咱留给你。” 朱標立即便加了一句道: “爹,似这等大罪,理当凌迟!” 凌迟啊! 这可太好了! 胡翊正恨不得將刘炳大卸八块呢,最好是连他背后的杨宪一笔勾了,全部送到阴曹地府去见阎王! 毕竟如今的御史中丞是杨宪,没有杨宪点头,御史台敢同时出来这么多言官搞事情吗? 胡翊这会子好像有些明白了,刘伯温当时辞了官,又叫儿子送了一盒湖笔过府来。 这个聪明人通过这些举动,似乎是在告诉胡翊,我没有加害你之心,你不信我就躲得远远的。 胡翊心说,刘伯温此人真是高明啊! 本来在朝中就和李善长不对付,上次凌说被杖毙的事,又令他身带指使的嫌疑。 刘基因此选择了辞官自保。 如今刘伯温走了,杨宪执掌御史台,再度对胡翊动手加害。 这一次胡翊是傻子也能看明白了,幕后的主使之人就是杨宪! 刘基也在用行动告诉他,胡駙马,害你的人不是老夫啊! 朱元璋似乎也愿意帮胡翊出气,就顺著朱標的话说道: “凌迟就凌迟,到时候叫你姐夫好好的报这个仇!” 这个事就定下来了,现在只等崔海和检校们掌握的证据交上来,便可立即定案。 聊了这么久,朱元璋情绪也舒缓些了,就问胡翊道: “你明日无事吧?” 胡翊这几天已经把东宫趟平了,收拾完了那群属官们,接下来就轻鬆多了。 见胡翊没事,朱元璋就说道: “明日学著上朝,看一场大戏。” 朱標就给胡翊解释道: “那帮大臣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试探。” 朱標举例道: “就比如今日的刘炳,他今日只上一份摺子弹劾康茂才,这就是在试探爹和我的反应,如果爹对这件事有微词,那么这件事就会到此为止。” “反过来,如果爹今日没有微词,明日御史台就会出现大量弹劾康茂才的奏章,这个事就要在朝堂上闹大了,所以爹叫你去看戏,明日的朝堂上一定会很热闹。” 胡翊知道了朱元璋的用意后,就事先问道: “臣明日到了朝堂上,万一被他们牵扯出来,该如何应对,请陛下为我划一条线。” 这个“划一条线”就很有灵性,新奇的说法让朱元璋面带著笑容说道: “你是要咱给你交个底,那明日到了朝堂上,你就装糊涂,你是个看戏的嘛,遇到啥难题就往东宫属官不能干预政事上推。” 胡翊这就明白了,这个没溜儿的老丈杆子喊他上朝去,那是真的叫他去看乐子的,並没有什么附加的任务要他完成。 看乐子就看唄,胡翊还挺想看看刘炳那囂张的嘴脸呢。 明日看你笑,凌迟的时候看你哭。 眼见他起高楼。 眼见他宴宾客。 眼见他楼塌了! 等这三人在华盖殿里墨跡完,也到饭点上了。 “走走走,该回去吃饭了。” 回到坤寧宫,今日朱元璋的兴致还不减,与朱標还有胡翊聊起了大明货幣的改革问题。 这也是今日说起筹措白银时,由此开了个头才想起来的。 朱元璋坐在饭桌上,一边啃著馒头一边说起道: “咱们大明要开新气象,自然要发新钱,可是这些事令咱犯了难,你们都来出出主意。” 马皇后就说道,“你定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要论这些事就到朝堂上去论,跟我们几个妇人说什么。” 朱元璋知道,婆娘这是挑自己理呢。 他定的这个规矩也很灵活,执行起来全看自己心情。 需要马皇后进言的时候,后宫就可以干政了,不想听马皇后说话的时候,后宫就又不得干政了。 朱元璋只好厚著脸皮说道“反正坤寧宫里全是自己人,咱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说这些事,能凑个主意不是更好吗?一旦要是到了朝堂上,那些官员们一肚子心眼子,都为了自己个儿打算,谈论起来就不如咱们这么纯粹了。” 马皇后点著头道,“这话倒是对头。” 朱元璋可就犯了难: “咱想发铜钱,大明开国了还用著元朝的纸钞,这算个咋回事?可是大明的铜矿也不够哇。” 朱元璋很头疼的道: “只使用银子作钱,银子產量更少,跟不上,再说了银子作钱这个事也不好,咱有顾虑。” 现在大明就是因为这个问题被困扰著。 元朝鼎盛的时候,有人口8500万。 现在大明开国,即便因为战乱和天灾导致了大幅度减员,但是6000万人口大抵是有的。 按照这个人口生下去,年復一年,人口会越来越多,所需要的基础货幣数量也会越多。 但是现在缺铜、缺银啊,想以贵金属制钱是件很难办成的事。 朱元璋又想废止金银的货幣属性。 这其实是个坑啊,开了此举会坑死后世百姓的! 后世张居正搞出个万历新政,启用一条鞭法,规定以白银作为货幣,百姓们交税也只能依靠白银。 那时候的白银多是从海外流转进来的,都在士绅大族们的手上。 最后造成一个现象,百姓们要把手里的粮食变卖成白银,然后交官家的税。 结果白银垄断在士族富绅们的手里,百姓们只得贱卖粮食去换取白银。 如此一来百姓们活的更加是水深火热,士族富绅们便吃的越来越饱了。 到后来官逼民反,也是因为百姓们活不下去的因素导致的。 一想到明末后续的一系列原因,胡翊便开口说道: “是否可以沿用这三种货幣,以铜钱、金银和大明新发行的纸钞一起构建一套崭新的体系。” 朱元璋听到胡翊的话,立即便否决道: “咱觉得金银就不该拿来做钱,咱老早就想著废除金银交易了,你知道浙东那帮士绅在元朝乾的是啥事吗?” 朱元璋没好气的说道: “两宋时,海外交易便早早地开了先河,到元朝时,有隔著几万里的色目人来到北平,那时候浙东便富庶,元人又都是一帮蠢蛋,竟然把税包给那些士绅们去收,最后养出一帮滔天的蛀虫!你知道这些士绅们几百年下来走海外交易,积攒了多少黄金白银吗?” 歷史上朱元璋用的是铜钱和大明宝钞作为货幣,然后禁止金银交易,废除了金银的货幣属性, 直到方歷年间张居正改革,才又重新恢復金银的地位。 通过老丈杆子的这番话,胡翊明白了他为何要禁止金银作为货幣的原因了。 浙东士绅大户们在这几百年间,一直从事著海上交易,又因为元朝的包税制放任不管,得到了肆无忌惮的发展,手中掌握著超过大明半数的白银。 朱元璋直接废除金银作为货幣交易,从根子上打破了士族们的垄断,士族们手中的贵金属一下子就变作了废品。 这是个狠人啊! 这一招確实可以打击到那些士绅们,给大明带来许多好处。 只是恶果也会在最后显现出来。 因为失去了金银的锚定,加之大明铜矿稀少的原因,造铜钱跟不上时代所需,便只能大量发行大明宝钞。 失去了锚定的大明宝钞,便只能靠著大明朝廷的信用来为货幣背书,但是超发、滥发造成的恐怖贬值,恶果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之前和大哥胡显聊起俸禄的时候,胡翊就想到过这个事。 一开始一贯宝钞换一石粮,后来到永乐初年,贬值到二十五贯宝钞买一石粮。 最狠的时候,大概1403年,需要最高一百贯宝钞买一石粮食。 而这个时候,距离大明开国一共才过去35年而已啊! 失去了金银作为锚定货幣,即便后面发行大明宝钞也会崩盘,但是老丈杆子现在一心要打压浙东士族,非要禁止金银交易。 胡翊忽然又想到更深的一点,一旦废止金银交易,金银在大明是废品,可是在海外就不得了了啊! 士族们又不是傻子,此时海外交易也需要白银作为货幣,大明废弃的白银被这些士族们低价搞到手上,再用这些白银从海外买回来货物,又能变卖大量铜钱,以此继续低价收购金银,造成循环。 朱元璋又颁布禁海令,这就导致这些低价被土绅们收去的金银,只能被浙东沿海一带的士绅们带出去,在海外大放光彩。 这样浙东士绅们尾大不掉,反而因此创造出几十上百倍的巨额利润,最后受益的还是这些士绅们,被掏空的却是整个大明的財政和百姓们的钱袋子。 胡翊此时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再过些年,民不聊生啊! 等到后续张居正变法,再重新启用金银作为钱的时候,士族们手中的金银重新绽放出数倍的光彩,百姓们再贱卖自己的粮食从士族们手中换回白银交税。 这些士绅们真是越吃越饱。 那到了最后,被榨乾了的百姓们呢? 放弃金银作钱,这绝对是老朱做出过最蠢的几个决定之一。 此时胡翊不想放弃,虽然朱元璋已经没有耐心再说起这件事,但他打算再进言一番。 毕竟穿越过来一趟,也不能白穿越了吧? 他个人能力有限,但若是能做一些影响后世向好处发展的改变,总是好的。 一想到此处,胡翊便开始琢磨著该如何开口了。 第96章 不就给朱元璋算了笔帐吗,这就红温了? 第96章 不就给朱元璋算了笔帐吗,这就红温了? 琢磨著,胡翊觉得还是得从危害开始讲起但是在说之前,得先討个护身符。 胡翊便衝著朱元璋开口道: “岳丈,我有些话想说,怕您听完了骂我。” 朱元璋立即便说道,“怕挨骂就別说了。” 这下老丈杆子不叫他开口了,不过胡翊也有法子。 胡翊又转过头去看向马皇后,向这位贤德的皇后娘娘求庇护道: “岳母,话还是要说的,要是小婿的话说错了,岳丈要杀我,您帮我拦著点啊。” 马皇后先是一愣,她一时间搞不懂胡翊要说什么大不了的事? 莫非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了? 可是看著胡翊的脾气和秉性,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马皇后就答应道,“你说吧,只要不是草营人命、贪赃枉法的事,岳母指定保著你。” 说罢,马皇后又拉著朱静端,在朱元璋面前晃荡起来道: “再说了,你岳丈就算有天大的杀心,静端的面子能不给吗?衝著我俩在这里,今天先做主保下你来了。” 朱元璋就冷著脸说道,“惯惯惯,就知道惯著!” 然后瞪了胡翊一眼道: “有屁快放。” 朱標立即也挨过来,想听听胡翊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听他说的那样厉害,想著等下子好帮他解围才是。 胡翊寻摸著,並没有直接说出“不可废止金银交易”这种反对的话。 他心里也知道,直接这样说的话,以朱元璋这个暴脾气,怕是收不了场。 沟通就必须要心平气和,再把老丈杆子给触怒了,后面自己说的话他估计也听不进去,反而会起到负面效果。 对於朱元璋这种人,就得循循善诱,引发他自己去思考,意识到这些危害的点。 胡翊便说道: “岳丈废止金银交易,是为了遏制和打击浙东士族,小婿是很赞成的。” 先肯定朱元璋的想法。 但是,朱元璋听了胡翊的话,反问道: “既然赞成这法子,你还有啥可说的?” 胡翊就又分析道: “岳丈容我说啊,这金银废止之后,在咱们大明就变成废铁了,那些手中操持著大量白银的士族大家们,手里的银子在咱们大明就算是彻底报废了。” 便在此时,话锋一转: “可是在海外呢?” 胡翊一提起海外,朱元璋顿时是一愣。 海外? 这些事他没想啊,海外能有啥? 胡翊便文循循善诱道: “黄金白银在海外的交易之中,那可是硬通货啊!” 朱元璋和朱標父子俩,此刻都瞪大了眼睛,想听他说起这其中的联繫。 胡翊便又继续引导,开口道: “岳丈应该知道,大明的金银一旦变成了废铁,那些有钱人便可以低价收归到他们自己手中。” “这些金银一旦流到海外去,可以与外邦们產生交易,还能买回来大量货物运回大明,最后再在咱们大明境內换成铜钱。土族大家们再用这些铜钱继续购买废止的金银,输送到大明之外,如此循环往復朱元璋又是一愣,隨即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瞬间两只眼晴就都定在那儿了。 他显然是因为胡翊的提醒,一时间脑子里想到了太多负面的东西,此刻还没有消化。 胡翊便立即趁热打铁,又说道: “一两银子兑换一贯铜钱,废止金银后,一贯铜钱怕是能换回几十两银子不等,这几十两银子拿到海外买回来的货物,回到大明再卖成铜钱,就算能卖一百贯铜钱吧,一百贯铜钱便可以再购买几千两白银,再拿去海外兑换货物,反覆来卖朱標和朱元璋此时已经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完全震住了! 胡翊还在钢丝线上面跳著舞,继续挑战著老丈杆子的承受能力,继续强化这个概念道: “那几千两银子的货物出海,就又能换回几万贯的铜钱。” “岳丈也明白,这只是举例而已,真实的浙东士族们手里怕是有几十万贯、几百万贯钱財,这要是到海外转一圈回来,得获利多少啊?” 朱元璋此时瞪著两眼,犹如铜铃一般,语气冰冷的说道: “咱的海禁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敢!” 胡翊就又说了: “现在庆元港还没有封住,浙东可以走归德府出海。” “岳丈,还有个事也挺难办的,大明开国才十个月,那刘炳和周世昌已经敢伙同浙东叶家侵吞税粮了,而且一吞还就是三十万石,大明能查出一桩这样的事,可是背地里没有查出来的事,又有多少桩呢?” “何况跟您打天下的那些功臣们,先前都把力气用在灭元上,没有时间做別的。可是现在北元也快灭掉了,后面的贪腐问题只会越来越多,功臣们不打仗了就要干点別的,您是知道他们不服管的。您刚布下的海防现在虽然是固若金汤,可若是再过些年呢?” “会不会被士族大家的人渗透?若是被渗透掌控了又该当如何呢?” “您在位之时自然可以掌控住局面,可是大明百年、千年之后又该如何?” 胡翊一边滔滔不绝的说,一边观察著朱元璋的反应,还趁机落井下石,又把刘炳拉出来鞭尸, 生怕把刘炳给遗漏了。 此时的朱元璋已经红温了。 被胡翊这一通刺激,差点直接把面前的桌子给掀翻过去。 朱標一看这些话说的也差不多了,立即在后面拉了拉姐夫的衣袖,示意胡翊不要再说下去了。 因为胡翊这些话实在是说的太狠! 几乎每一句,都是在往朱元璋的心头上扎刀子。 偏偏他所说的每一句还都是对的,还没办法反驳,此时令朱元璋也是陷入了深思。 朱元璋开始思索起来,他能解决大明国內白银废止的问题,却解决不了海外百银交易的问题。 他能祭起屠刀將那些大明的蛀虫们杀个乾净! 可是也得先抓得住这些蛀虫才行啊。 那些抓不住的呢? 当你的屋子里出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可能暗中已经繁衍出了一群蟑螂,这个道理朱元璋也是明白的。 至於胡翊提到的功臣们潜在的腐化问题,还有海防被钻空子的隱患,也並没有说错。 一个王朝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是新的,腐化会逐渐展开,直到最后彻底腐朽。 大明开国的第一年,就抓出归德府这么一桩大案子,就更別提以后了。 那些功臣们现在有仗可打,还能转移注意力。 可是以后呢? 须知道,李善长他们这帮留京的淮西勛贵们,已经开始不老实了。 功臣们私底下有一些小动作,开始跋扈起来,只是朱元璋现在碍於情面,还处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阶段。 可是未来怎么处? 东南沿海一代,距离南京有好几千里路程,派去管海防的人腐化了,真要是暗中和浙东那些世家大族们出海搞財路。 他这个当皇帝的又该如何监察? 无论如何,这些事情也是抓不尽的。 朱元璋心里这个愁啊! 本来中午回来吃著马皇后做的饭,朱元璋的心情还挺乐呵。 结果胡翊这个败兴的傢伙! 一下摊出这许多的问题摆到桌面上,朱元璋这会子也开始脑瓜子疼了,他只觉得现在头脑发涨。 天杀的,治国好难啊! 此时的朱元璋突然回过头来,看著胡翊这个“始作俑者”,没好气的说道: “你个逆不孝的女婿!” “就知道败咱的兴!” 朱元璋嘴里嘟了一句“不吃了”,把筷子一摔,然后就跑去找姐夫李贞谈心去了。 这个时候脑子里一团乱麻,也唯有去找这位姐夫才能略微的舒缓一些。 朱標看到老爹去了姑父那里,这才把那颗提著的心放下来了。 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朱標轻声对胡翊说道: “姐夫,你这个胆子大的真不是一点两点,你是这个。” 说罢,朱標竖起了大拇指。 马皇后此时看著胡翊,却是出言肯定了女婿的举动,反而给他打气道: “翊儿说得对,以后若是再有这些朝堂上的事,依旧要这样跟你岳丈讲,不要怕得罪他。” 不过她也是叮嘱道: “不过最好是在坤寧宫里说,你岳丈那个脾气一阵一阵的,要是发起火来,可没人挡得住。” 朱標立即便跟著朱元璋去李贞那儿,然后一直摆手,叫胡翊千万別跟著去。 朱静端也是拉著胡翊胳膊,对他说道: “你吃过饭就去东宫办差,先不要回来了,等爹心情平復下来,我们让爹消消气,你再回来。 胡翊自然也是一脖子冷汗。 这个事要不是今天当著岳母还有媳妇的面,他也不敢私底下对朱元璋说。 不过看到老丈杆子愤怒成这个模样,那自己今日的这番话,应该能够起点作用了吧? 如果能令他废止金银交易的事,自然就更好了。 毕竟明末崩坏的最大原因,便是財政。 导致大明財政出问题的一个最大的原因,便是士族大家在其中掌控军队、搞坏了財政。 但是这个头,其实是从朱元璋这里开的,就是这个废止金银交易留下的bug啊。 胡翊在坤寧宫吃过午饭,就跑到工部去看蒸馏酿酒器的进展去了。 他相信有李贞的开解,老丈杆子会消气的,至於后面朱元璋针对大明货幣的改革如何做,那就等他先做完了最终决定再说吧。 接待胡翊的,是工部营司郎中蔡信。 一看到胡翊过来,蔡信就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 “駙马爷,这蒸馏酿酒器的事,属实有些麻烦。” 胡翊知道这事儿难做,因为这个时代高度蒸馏酒的出现,完全靠的是运气,许多工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製作出高度酒器的。 即使是军中的將领们,也是如此,他们平常喝的大都是米酒,高度烈酒可遇而不可求, 蔡信此时就皱著眉头说道: “咱们造出来最好的蒸馏酿酒器,也就是您上次品尝的那个样子的,这不,接连又造了几副, 还不及上一次那批酒器的效果,陛下又都把工匠们调去修城墙和皇宫了,下官我这里实在是———“ 胡翊点著头,他也理解蔡信的不易,何况要做这些事,工部还得往里面搭钱。 做的多了,耗费也多。 胡翊只好说道: “那此事就先搁置了。” 但是他转念一想,工匠们对这些酿酒器具更为敏感,造不出来没事,是否知道有哪些好的酿酒器线索呢? 大不了跟著线索去找,点钱买下来,然后研究透了构造,再试著批量製作。 胡翊就尝试著问起了线索: “造酒精这事乃是陛下御批,著我去做的,说来干係也很重大,你可曾听说谁哪里有这样酿造烈酒的酒器?给我指条路,剩下的我去办。” 蔡信想了想,然后说道: “听说江南巨富沈万三那里收藏有许多酒器,此外嘛,常遇春常大將军也常收集这些东西,据说家中也存放著好几副酒器,您要不去找这两位问问?” 沈万三现在好像就在南京,忙著给大明修城墙。 不过,胡翊暂时没有跟此人照面的想法,毕竟上一次在李文忠军中,蒋清就是靠著沈万三的聚宝钱局,从军中转移脏银出营的。 此事朱元璋早就知道了,只是隱而未发,还没有对沈万三动手而已。 聪明点的话,这个时候就不该掺和进去, 那就只有去找常遇春了。 说起来,上次在汴梁时候,常遇春缴获的那尊蒸馏酒器就是好宝贝,他还剿出了用那酒器所酿的烈酒。 朱元璋那夜,就是用这些酒来试探胡翊来著,胡翊也尝过那个酒,五十度绝对是有的。 想到此处,胡翊便回到官署,写了一封求酒器的书信派人送到常帅军中。 对於朱元璋的禁酒令和禁杀降令,整个大明之中,也就常遇春敢违抗了。 朱元璋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喜欢常遇春更胜过徐达,何况常家以后还要出一位太子妃呢。 从工部出来,胡翊又要对帐太子田庄的收成,忙起来可就没完了。 晚上,朱元璋在坤寧宫等著胡翊回来。 但是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最后还是朱静端亲自送饭到太子田庄的。 胡翊清点粮储回来,已是半夜了。 老丈杆子大概是想等他回来,再详细议一议有关大明货幣改革的事呢。 结果没等回胡翊,实在熬不住了,便去睡了。 胡翊回到灵秀宫,朱静端已经把明日上朝的袍替他掛起来,把玉带、朝靴还有笏板都放的无比规整。 今夜朱静端还特地加了宵夜的量,就怕胡翊吃不饱, 坐在床头,朱静端就说道: “爹晚上又发了一通脾气呢,嫌你没有回来。” 胡翊立即问道,“姑父开导的咋样?不会再对著我撒气了吧?” 朱静端捂著嘴偷笑起来,美目盯著胡翊,调皮的问道: “爹要是像揍弟、弟那样揍你,脱下鞋子的你满地跑,你怕不怕?” 胡翊就摇头道,“那不怕。” “只要不掉脑袋,那隨便。” 朱静端白了他一眼道,“爹又不会无故害你,反正明日要跟你议银子这个事呢,我就是想问问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胡翊显得就十分自信,拍著胸膛说道: “都在为夫的心里呢,放心吧。” “那就好。” 朱静端说著话,美目又重新瞄著胡翊,俏脸逐渐泛红,有些羞怯的低下了声音,糯糯地说道: “娘说说要我们加一把力气,她要抱外孙子。” “那还等什么!”胡翊立即就放下碗筷。 提起別的,胡翊困得要死。 可你要是提起这个,胡翊可就不困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胡翊便要起来上朝。 百官们从午门鱼贯而入,列起了长队,浩浩荡荡的进了奉天殿。 胡翊则是从后宫出来,往大殿上走去, 胡惟庸正要进殿,看到胡翊今日也是手拿板,立即便走过来问道: “你今日怎么也来上朝了?” 胡翊张著哈欠点头,胡惟庸看到侄子来趟这浑水,立即便说道: “此时你不该来啊。” 胡惟庸进一步剖析著局势: “李相对你颇有怨言,那些言官们又集体奏本弹劾康茂才,许多与其要好的武官们对你都有了微词,李相昨日还训斥过我,今日你怎能自己往这火坑里跳呢?” 不仅是武班的大臣们看胡翊不爽,文班那些大臣们今日又要给胡翊戴高帽,捧杀他。 两派都没安著好心,可是胡翊今日就是来了。 面对叔父的担忧,胡翊便对他说起道: “叔父,非是侄儿愿来啊。” 有这一句话,胡惟庸就懂了。 再看胡翊今日一脸的轻鬆,胡惟庸知道这个侄儿的处境应该是很乐观的,怕是有陛下在后头作为靠山,反倒就不担心他了。 只因那日在柳堤前的一番话,他这个做叔叔的也对自己亲侄子的能力,有了明確的审视。 胡翊绝不是那种在朝堂上稀里糊涂站班,然后稀里糊涂的陷入党爭,最后再稀里糊涂做了炮灰的那种愚人。 看到侄子不慌,胡惟庸也就不慌了。 叔侄二人进殿之时,李善长就从一旁经过,连招呼都没有跟胡惟庸打,便直接踏进大殿去了。 当著胡翊的面给胡惟庸甩脸子,李善长这就是摆著张臭脸给胡翊看的。 看起来,叔父在李相那里的处境,现在確实变得有些微妙了。 不过,这些在胡翊看来,反倒都是好事。 离得李善长越远,叔父便越安全,至少胡翊是这样认为的。 来到奉天殿上,此时皇帝还未到。 那些文官们就一个个的进来,然后不时有人过来衝著胡翊深深地拜见著施礼。 这些人施完了礼,临走时还得再夸上一句: “駙马爷为国为民,勇斗奸侯权臣,下官实在是佩服,您实乃是我大明正直之臣啊!” 反正诸如此类,夸起来大概的意思都很相近。 他们这样夸胡翊,有些是没安好心,过来故意说给武官们听,叫武官们看的。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被忽悠著当枪使,真的就把胡翊当做正直之臣开始膜拜了。 不一会儿,刘炳也过来了,望著胡翊同样是一拜,而且还故意的提高了声调道: “胡駙马,您打击那些个飞扬跋扈的武將,实乃我大明开国第一正直之臣啊!” 胡翊就叫著道: “既然本駙马都已经是大明开国第一正直之臣了,你就拜这一拜吗?是不是有点太少了?” ??? 刘炳愣了一下,他从未见过有人当眾脸皮这么厚的,只不过说了一句抬举他的话,还真就过来要礼来了? 这是听的不够过癮,还想再听几句奉承? 不过这个时候,就该把胡翊这个“靶子”给他竖起来,以此分散武官们对於浙东文臣们的怒火。 既然胡翊问他要礼,刘炳当然是得多拜几拜,反正今日要的就是捧杀胡翊,倒是他自己找晦气作死。 刘炳便一口答应下来,又过来连著向胡翊躬身拜了三拜。 “下官刘炳,拜谢駙马爷对抗权贵,重振大明风气之恩!” 刘炳又故意提高了声调道: “就要让那些得了势的粗莽之人们瞧瞧,这就是飞扬跋扈的下场,今日在朝堂上,我等就要为民除害,为朝廷除侯臣,为大明正风气!” 朝堂之首处站著的李善长,听到这些话后,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脸色变得铁青。 刘炳这是在当眾贴脸嘲讽,今日他再不爭一口气,日后手下的官员们还如何看待他? 作为淮西功臣集团的实际掌控人,又是个爱面子的人,此时的李善长显得极为恼火,回头深深地看了刘炳几眼。 他也是深深地盯著胡翊,而后缓缓收回了目光。 太子朱標隨后也来了,今日他推了早课,到殿上来看热闹。 因为徐达、常遇春、李文忠这些猛人都不在,李贞也没有上朝, 今日站在武班最前面的便是汪广洋和华云龙。 胡翊因为是正二品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也就站在了第二排,在他身边站著的,便是拄著拐杖、一脸病容的康茂才了。 此时的康茂才55岁,再有一年多,就该因病去世了。 这样一位生了病的大爷站在身边,胡翊又刚把他女婿给逐出东宫,因为此事又被浙东这帮文官们拉出来弹劾。 康茂才拖著病躯过来,见了胡翊之后,略微抱拳示意,然后咳嗽著道: “胡駙马,今日因为女婿的事上了朝堂,老朽连累你了。” 胡翊看著康茂才,这真的是那位在江东挡陈友谅,威风凛凛的先锋將军吗? 如今他拖著病躯,像个行將就木的老人。 胡翊和他见面,双方都有些尷尬,就只是浅浅地打了声招呼。 朱元璋隨后便上殿来了,先是朝康茂才看了一眼,而后扫向胡翊,然后是李善长和杨宪。 皇帝的屁股才刚坐在龙椅上,便接连来了两个言官上来参奏。 果不其然,全都是弹劾康茂才的,跟昨日朱標说的一样。 一连出现了五名御史、一名吏部的官员参奏康茂才。 隨后,又来了刘炳和高见贤给胡翊戴高帽,继续高调请求朱元璋给胡翊升个官。 朱元璋昨晚等了胡翊半夜,不见这小子回来,今日就故意安排他上朝和康茂才站在一起,叫他受著尷尬。 现在一看刘炳他们又上奏要给胡翊升官,立即便点名胡翊出列道: “駙马,他们都上奏要朕给你赐封,你有何想法?” 胡翊在心里把老丈杆子骂了一千遍! 昨日说的是让他只管上朝看热闹,其他的事隨便糊弄。 结果今日一上来,先坑自己亲女婿是吧? 胡翊只得出列来说道: “陛下,臣不过是做了分內之事,並无什么功劳。” 刘炳立即便站出来说道: “陛下,胡駙马是过于谦虚了,身为皇亲,带头调理东宫风气,胡駙马这是在正告咱们朝堂上的眾大臣们,要用心做事,不要生出二心啊!” “正因为如此,胡駙马揭露陈允恪之罪责和品行,才能牵出康茂才的四状大罪。” 说到此处,刘炳又当著眾人的面朝著胡翊拜了一拜道: “下官再次拜谢胡駙马,同知大都督府事康茂才纵容亲属干政、举荐失察、荐人不当、管教女婿陈允恪不严,这四重罪责逃无可逃,臣请陛下嘉奖胡駙马,严惩康茂才!” 又来了。 胡翊真想现在一脚就把这个刘炳给踢死。 但朱元璋此时好像没有任何要处置康茂才的意思,反而是拿手指著胡翊说道: “既然有言要嘉奖他,就先说他的事。” 隨即,朱元璋便问道: “駙马,刘炳跟咱请求嘉奖你,你有何要说的?” 胡翊心里暗骂了一句,既然你们要搞老子,老子这根朝堂上的搅屎棍子可就当定了。 胡翊立即便出列说道: “陛下,臣乃是东宫属官,本不该参与朝堂上的政事,只是今日突然又看到了朝堂上的不正风气,既然他们口口声声说要嘉奖臣,臣若是不出面奏上几本,又怎么对得起这些同僚们对我的爱戴。” 胡翊在说出“爱戴”两个字的时候,加了重音,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朱標站在上面没憋住,差点笑起来。 朱元璋就问道: “你如何参?” 胡翊便指著刘炳和那几名一起出列参奏康茂才的言官们,站出来义正辞严,提高了声调说道: “臣胡翊谨以东宫太子府詹事的身份,代表东宫参奏刘炳与赵康、郭兆奇、刘炳列、李肃、何岩等五名御史结党营私大罪!” “臣请求,將这六个结党之人押往午门,凌迟处死!” 要搅和那就一起搅,今日朝堂上越乱越好,这根搅屎棍子胡翊今天还就当定了! 老丈杆子不是了一肚子气吗? 试试,看能不能借著他的怒火,带走几个不长眼的文官去西方极乐世界面见我佛如来。 胡翊也是怒了,你们这群文官,都踏马衝著我一个人搞是吧? 那就来啊! 第97章 不杀个血流成河,他们不知咱的厉害 第97章 不杀个血流成河,他们不知咱的厉害 看到胡翊急了,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显得十分平静。 他一点也不担心,毕竟上一次,胡翊的辩才已经在朝堂上显现过了。 反倒这时,李善长和胡惟庸往这边看了一眼,列在胡翊身后的武班官员们也显得有些异。 在他们看来,胡翊不给李相面子,又对著康茂才开刀,那自然是要站到浙东文臣那个队伍里去了。 可是胡翊竟然站出来,反而要弹劾那些言官? 胡惟庸看到侄子出列参人,此刻眼神显得有些复杂。 他当然希望胡翊能够在此时站出来,和浙东文臣们划清楚界限,以免得李相和武勛们误会。 但要胡翊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应付得来吗? 五个言官对上一个胡翊,就算再有辩才,他也担心侄儿吃亏啊! 果不其然,胡翊刚一开口参奏,那几个言官们立即不乐意了。 何岩站出来说道: “陛下,臣等实在是冤枉啊,駙马爷如此诬告臣等,实在不敢相认。” 那郭兆奇更是怒气冲冲,出列来当面质对胡翊道: “陛下给臣等风闻奏事之权,便是要剔除朝堂上的不正之风,臣等上折参奏康茂才將军四宗大罪,却都是据实而言,駙马爷说臣等结党,请问如何才算结党?” 何岩立即也跟著附和,质问胡翊道: “駙马爷,难道就因为下官等人一起参奏康茂才,便成为朋党了吗?” “岂有此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这样血口喷人多少有些过了吧?” 胡翊听著这些御史们的质疑声音,不紧不慢的站出来回应道: “陛下,臣说他们这些人结党,是有根据的。” 朱元璋便在上头问道: “何根据?” 胡翊答道: “陛下给这些御史们风闻奏事之权,这是陛下您眼界开阔、高瞻远瞩,想斧正朝堂风气,本是件大好事,只是执行到这些御史手中,就偏颇了。” “如何偏颇了?” 胡翊论证起来道: “满朝的官员们都知道,即便是六部三品、二品的大员们,现在见了这帮御史台的言官老爷们,那也得要小心翼翼的应对,就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被这些刻薄的言官们听到了,以为他们是在瞧不起自己。引发此举的原因也很简单,便是因为御史风闻奏事,仅凭怀疑便可以参奏,而无需担责。” 胡翊又说道: “陛下给了言官御史们这样大的权力,是要广开纳諫之门,那么,这些御史们被陛下委以重任,就更应当珍视自己手中的权力,不可妄用才对。” “参奏康將军可以是一位御史、两位御史上本即可,他们竟然五人一起奏本,若是再加上中书典签刘炳、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薛以刚,这便是七人联奏了。” 胡翊说到此处,刚才上奏的那位吏部官员立即出列辩解道: “陛下,臣乃是吏部官,本就有职责整顿吏治,何况駙马爷逐出康茂才女婿之事,闹的沸沸扬扬,这是大家共知的事。” 薛以刚自辩道: “臣一片公心,天日可鑑,伏请陛下明鑑。” 胡翊心道,好话谁不会说? 立即便开口质问道: “你说自己一片公心,那为何七人所上奏摺,弹劾康將军的文字大都差不离?” 不等薛以刚辩解,胡翊立即又问: “你们七人的奏表上,全都奏的是康將军这四桩大罪,真是一个字都不带错的,方才你们对著陛下念过一遍,满朝文武都听得清楚,你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胡翊话音刚落,胡惟庸立即出列来附和道: “臣胡惟庸作证,他们七人奏的四条大罪俱都是一样说辞,陛下,此事说明他们七人事先便有商议,而后一起联合上奏。” 满朝文武们要么是淮西派,要么是浙东派,要么就是保持中立以自保。 朝堂上没有什么外戚在这里,胡翊现在还真就叔父这一个后援, 胡惟庸今日也是亲自下场和几个小官们开撕,为了侄子,脸面什么的就一概都不要了。 他又开口道: “陛下,正如駙马所说,言官身具特权最不该滥用,今日七人奏一事,还是事先在一起商议、 选定时日一同参奏的,他们这些人共进退,已有结朋党左右朝政之嫌,臣请陛下明察。” 胡翊点著头,立即出列开口,直接一句话把这个事情的性质给定死了。 胡翊说道: “陛下,言官们相互串通都不说了,这吏部乃是大明干係最重之处,就连吏部官员都伙同他们一起上奏了,御史台与吏部结党,今日开了这不正之风,日后可就难说了。” 你—! 那几位言官刚要开口,胡翊却是立即提高了声调,转过身去朝朱元璋一拜,请示道: “臣,请陛下圣裁!” 直接在言官们要说话的时候,搬出皇帝,叫他们闭嘴。 果然,话头一下转到朱元璋身上,那些刚要开口的言官立即生生把嘴闭上。 此时他们再如何急於自辩,那也得先听皇帝把话说完。 朱元璋此时並未急著开口,他看著胡翊,只觉得这个女婿是越来越聪明了。 胡翊既不是淮西派系,也不是浙东派系的, 这次浙东派系想把他竖成个活靶子,偽装出一副胡翊伙同浙东派系想要打压淮西武將集团的架势。 这就是在背地里阴他, 胡翊一上来先向言官们发难,又把刘炳和薛以刚告了个“结党”的罪名,这是要一口气致对方於死地。 胡翊这一手绝不是头脑一热,便做出来的衝动之举。 用这一手,胡翊是在告诉淮西派系,我与浙东这帮子混蛋没有半毛线关係。 但是前面他又得罪了淮西派系,所以这一手,胡翊也是在告诉朱元璋和朱標父子,我在朝堂上做的是孤臣,和两派都没有联繫,现在还成了他们的敌人。 读点歷史是有好处的,现代人稍微知道一点明史的,都很清楚朱元璋是个集猜忌、残暴、多疑、偏执於一体的泥腿子皇帝。 当然,这里主要说的是他的负面。 这个人的一生,都是把权力牢牢在自己手里的,並且爹味十足,最討厌的就是不诚实、结党营私、小动作不断,以及不干人事。 大明开国功臣朱亮祖,诬告当地知府导致其被杀,朱元璋的做法是把朱亮祖父子抓进京来,用鞭子活活抽死! 他的亲儿子鲁王朱檀,娶的是汤和的女儿,夫妻二人抓了小童子阉割,拿割下来的东西炼丹求长生,最后鲁王妃被凌迟,野史传说鲁王朱檀也被朱元璋所杀。 正因为朱元璋的这些性格特徵,胡翊参奏被些人结党,真就是精准命中朱元璋的忌讳了。 加之昨夜老丈杆子等了自己一夜,今日在朝堂上这样搞自己,显然他也正憋著一肚子火没处撒呢。 胡翊总不能叫他把邪火都发在自己身上吧。 反正出气筒找著了,结党的罪名也有了,胡翊顺势而为策划了这一出,把自己给摘出来,又给朱元璋送了一份惩治浙东文臣的礼。 至於这份礼收不收,那得皇帝自己的意思,反正胡翊把自己的差事做完了。 再看龙椅上的朱元璋,面对胡翊送的这份礼,他还是收了。 朱元璋本来就把这些文官们视为大敌,毕竟元朝覆灭的一个极大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们。 现在胡翊都把机会送到面前来了。 如何能不收? 朱元璋立即便將目光一凝,两道杀意从虎目中射出,声音变得低沉和冰冷道: “这话说的不错。” 此时的朱元璋从龙位上站起身,目光冰冷地盯著那几个言官,还有户部那个薛以刚。 言官们伙同串联奏事,他还能忍。 但是御史台与户部勾结,这是最不能忍的,甚至已经践踏到了他的红线! 这两处衙门都掌管吏治,並且各自独立, 设立的本意,便是要他们互相牵制,以此来提高监察力度,尽最大可能惩治贪官污吏、卖法徇私。 结果现在,这两个独立的衙门居然有了要联合的跡象。 这才是令朱元璋真正动了杀心的一点! 朱皇帝那如刀子般的目光,先是扫过那五名言官,之后便又扫过刘炳,最后落在薛以刚身上。 朱元璋此时背著手,冷哼道: “咱给你们风闻奏事之权,不是叫你们这样用的,駙马说得对,既然你们不好好珍视咱赐下的权力,那便该叫你们知道厉害。” 朱元璋立即传令道: “將这御史台五人,庭杖三十,逐出宫门,流三千里永世不得录用!” “陛下!” 杨宪立即出列来,便要求情。 但此时的朱元璋,声音冰冷道: “求情的话不必说,杨宪,你御下无能,真是不如刘基在位时啊。” 朱元璋还不忘趁机挑拨一句,而后开口道: “著將杨宪罚俸半年,以做效尤。” “刘炳,庭杖三十,下次再犯定不轻饶。” 说罢之后,此时的朱元璋又冷冷看向薛以刚。 他那深邃的二目之中,是根本就不加以掩饰的杀意,被这股子杀意注视著的薛以刚,此刻身体颤抖著,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上衣衫。 他知道朱元璋的处理习惯,此刻怕是要对自己明正典刑了。 果不其然,朱元璋最后冷冷地道: “传旨,將薛以刚,腰斩弃於市!” “陛下,臣等冤枉!” “陛下,臣冤枉啊———“ 言官们开始喊冤,薛以刚也在求饶。 奉天殿里此刻变得乱糟糟的,哭喊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 但这些都没有用。 只有皇帝允许你辩解的时候,你的辩解才有用。 皇帝不允许你辩解,那便是不打算留这些人性命,即便他们再如何求饶,哭的撕心裂肺也没用胡翊深知这个道理上一次在朝堂上当搅屎棍的时候,他能够战胜凌说的一个首要的前提,便是朱元璋想让他活, 他才有资格申辩,才能在奉天殿上胡搅蛮缠。 今日是同样的道理,朱元璋本也不想给这些人活路,胡翊把舞台搭建好了,给朱元璋这个主角一次唱戏的机会。 那这些言官们的下场自然会很悽惨,薛以刚也是同样的道理。 最终,薛以刚在一片求饶声音中,被武士拖到午门外问了斩刑。 五个言官被打完三十廷杖,也已是皮开肉绽,伤筋动骨,就以他们这个柔弱的身子,都用不著流三千里,有个千八百里的估计也就交代在路上了。 刘炳之所以只被庭杖了三十,胡翊猜想是和他后面还身犯大案有关。 行刑完毕之后,此时的朱元璋坐在奉天殿上,便如同一尊活阎王。 活阎王望著朝臣们,一字一顿地道: “咱赐下的权力,你们要珍视,若不珍视,这便是下场。” 这是在警告御史台的言官们,以后不要再仗势凌人。 隨后,他又转头对吏部尚书滕毅说道: 第98章 阴阳怪气朱静端,胡翊娶到了贤內助 第98章 阴阳怪气朱静端,胡翊娶到了贤內助 杀心已动的朱元璋,立即便派遣检校盯住了本案的可疑人犯们。 那龙泉叶家不是別人,正是浙东四先生之一的叶琛家族旁系,族长叶文远乃是叶琛的侄子。 因为叶琛任职洪都知府时,洪都之乱爆发,其被俘时拒不投降被处死,朱元璋也是讚嘆他忠贞节烈,还追封他为南阳郡侯。 其早年在朱元璋帐下也立过许多功勋,再加上大明开国之初,官员们严重不足的问题,他们叶家也有不少人得以在朝中做官。 龙泉叶家还有个叶弘毅,曾任职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朱元璋就是防著他是浙东人,才把他调到別处去了,换了个自己信任的滕德懋替代他, 这滕德懋说起来也跟胡翊有缘,还差点做了胡翊的老丈人。 此外还有个叶承宗,在漕运衙门做事。 朱標查著吏部的卷册,沉默片刻后,还是开口问道: “爹,按著龙泉叶家所犯罪责,该当株连九族,不知叶琛一家是否与他们分籍·” 朱標有些不好继续说下去了。 朱元璋明白,太子这是怕把叶琛九族也都诛尽了。 对於叶琛这个臣子,朱元璋还是很欣赏的,归降之后做了许多稳定大后方的事,屯田安民、整顿吏治,协同李善长为明军的后勤做出过许多贡献。 朱元璋便命人去户部取户籍来,而后说道: “若是分了籍,便只诛龙泉叶家一系,如若未曾分籍,就尽诛了吧。” 朱標隨后去调户籍,看过后面带著喜色回来: “爹,叶琛与龙泉叶家早已分家了,也未有財產上的关联。” 朱元璋点著头道,“能免则免吧。” 从这个诛九族的事件里,胡翊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大明诛九族这个事,就看具体的有没有分家、財產独立。 若是两家分了籍、財產又互相独立,一般是不会株连无辜的。 他父亲胡惟中这一支,与叔父胡惟庸也早就已经分家了,毕竟祖父早逝,早已是各自独立,分了户籍。 这么看起来的话,如果未来叔父谋反,也许能够倖免? 可是蓝玉案和方孝孺案,又是个例外。 蓝玉因谋反罪被诛时,家中有个远房族弟叫蓝田,也被诛尽了九族。 方孝孺有一支分了家的直系远亲,一样是被朱棣株连殆尽的。 如此看来的话,涉及到谋反大罪的时候,这一条分籍免罪的法子也就不一定有用了。 过问完“归德府案”后,朱元璋平息了下心情,而后又开口回到了正题上: “废止金银的法子弊端太多了,咱就先不考虑,只是海防问题就该引起重视,那些驻防官员们在地方上长期任职,难免被腐化,到那时私自出海倒卖的事还是禁不绝。” 朱元璋把目光又投向了胡翊和朱標, 朱標便开口道,“爹,是否可以轮换值守呢?比如以三年为一期,调动全国的驻守官员们变动防区。” 这倒是个法子,只是短期內可行,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胡翊心里是很清楚的,海外倒卖这个事儿一旦发展成了產业,很快就会像上次军中“烧家信”那件事一样,化作一个不成文的、大家心中默许的规矩。 就好比后世的满清,大家都知道江南织造局和扬州知府是个肥缺,即便干上一任,也有十万雪银进帐,自然都抢著去。 若是沿海也发展出类似的规矩,只要去干一任驻防官,便能白银万万两的话。 即便你改成任期一年,防区一年一调换,最后结果还是一样的。 贪腐是止不住的,唯一的做法只能是从体制开始,建立完善的国策加以约束。 那便只能放开海禁,毕竟堵不如疏嘛。 开海之后,再设置相应的船舶司,专管出海的事。 比如让两百米长的大型官船出海贩货,畅通无阻,盈利归於国库。 再把民间商船限定在百米以下,叫他们出海要交税,回来的时候按著卖出去的银两帐簿,再交一次税。 类似这样的限制一开,自然就管制住了。 如此一来,缺钱的大明也就会变得富裕多了,那些出海搞倒卖的家族,键而走险的人便会从根源上减少,开始走起正道来。 这话要说起来,开海的好处可就太多了。 再往后快进四十年,朱棣屡次北征,户部一直在表示反对,言称预算不够。 但朱老四依旧能打的瓦刺抱头鼠窜,能追敌深入的一个重要原因,便在於郑和下西洋,聚敛来了无数的財富做支撑。 这还要把朱老四爱面子这事算进去,每次海外诸国来朝之时,进了朝贡,朱棣必然会几倍、甚至是数十倍的返还他们赏赐回去,以彰显大明的大朝上国气度。 如若稍微苛刻一点的话,还能再省下一大批钱,这个预算还要多得多。 朱標的办法治標不治本,显然也难以令朱元璋满意,但是歷史上朱元璋后来就是这样做的,各地军队的驻守者由大都督府隔几年一换。 到后来乾脆发展到整个军队都不设主將,遇到战事便临时派將去掌兵,不给他们太多权限了。 但是这样一来,也造成一个问题,大明军队的战斗力被大幅度削弱了。 千军易得,一將难求的道理便在於此,不是这个將军练下的兵,用起来便不顺手,临时奉旨拿起兵权打仗,手底下许多人根本就不服你,你也不熟悉这支军队。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只是胡翊思虑到此处,越发觉得该开放海禁。 何况早些开海,土豆和红薯也能更早些传入中国,大明后期也能拥抱蒸汽时代,不至於落后世界太多再造成晚清被列强蚕食、瓜分的惨状。 恰好朱元璋此时朝胡翊看过来,胡翊便开口道: “岳丈,依我看来,堵不如疏啊。” 堵不如疏。 当朱元璋听到这四个字时,立即便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脸上的笑容一僵,取而代之的则是严肃和冰冷。 怎么个堵不如疏? 朱元璋立即变了脸,怒道,“叫咱开海禁是吧?” 朱元璋没有再给胡翊说下去的机会,直接劈头盖脸开始训斥道: “刚夸你几句,就不知深浅了!” “幽云十六州刚刚復归咱们中华,北方贫苦至今,人烟稀少。自从那衣冠南渡开启后,天下最富庶之地便集中在江浙一带,宋、元之时又开海,尤其那蠢猪一般的元庭把这帮江浙的士族大家们供起来,现在养虎为患,都留给咱们大明来添堵。” 朱元璋越说越气,看向胡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 “知道咱为啥去看汴梁,看北平吗?” “因为咱要定都在北方,把北方重新搞活泛了,不能叫他们南方一家独大,这个道理说给你只怕你也不懂,咱为啥要把浙东许多富户强行掳到凤阳去落户?” 朱元璋立即又开始诉苦水道: “咱要瓦解他们那些家族盘踞在浙东几百上千年的势力,把他们强行迁到凤阳去,以后就以凤阳为都城,咱要在老家打造另一个浙东,把钱粮流通中心转到凤阳来,那些被咱强迁来的富户们偷偷扮作乞巧回去祭祖,沿途路上就散布谣言,到处说咱昏!” “你说咱是为了啥?” 看到朱元璋发怒倒苦水,胡翊自然知道那首从凤阳传出来的民谣: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 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因为古代歷来管制都很严,出行需要用到路引,这些被朱元璋强行迁到凤阳来的江浙士绅们便无法回家去祭祖。 他们就扮作乞亏流民沿途乞討回祖籍,继而四处散布这些流言。 朱元璋越说越委屈,脸也越来越黑的像锅底,他嘆著气自嘲道: “咱为啥冒天下之大不干这些事?是因为咱不想过了吗?” “不是啊,浙东那些士绅要往死了盯,一旦给他们喘息之机,咱们大明多半要乱,咱也知道日后大明若乱,一定是乱在他们身上的。” 说到了此处,朱元璋逐渐平息了怒火,才重新平和著对胡翊说道: “此事以后休再提,这帮人只可打压,不可以放纵哪怕分毫,標儿也要谨记著咱的话。” 胡翊还未正式提到“开海”二字,朱元璋已经为之大发雷霆了。 这事现在不適合说,便只能以后有机会进言了,好歹金银废止这个事算是挽下来了,至少大明的经济不会以歷史上那样惊人的速度崩坏,就先这样吧。 从华盖殿出来,朱標就要到文华殿去了,路上就告诫胡翊说道: “姐夫,开海禁这事以后能別提就別提,爹的脾气不是闹著玩的。” 胡翊点著头,他暂时不会跟朱元璋讲了,找个合適的机会,不行了再跟朱標说说。 大约过了一会儿,从宫门外来了个统领,过来稟报导: “駙马爷,宫外有您的家人求见,他说是您大哥。” 胡翊心道,大哥来找自己定是出了什么慌忙的事。 果然来到宫门上,胡显满头大汗,拉著胡翊说道: “叔父前几日过来,提到將来要给小妹找个好夫婿,劝说爹娘给小妹裹脚,你快回去看看吧!” 胡翊立即赶回家中,胡令仪豪陶大哭,一双原本洁白的小脚丫变成了青紫色,上面全都是瘀痕和淤血,有点像足病人坏死的脚掌那种感觉了。 胡翊一看到这一幕,嚇得不轻,可就再也忍不了了。 衝上去一把就將胡令仪夺过来。 胡令仪看到了胡翊,立即也是大哭起来,委屈的掉著泪珠,哭的撕心裂肺。 “哥哥!” “鸣鸣鸣,仪儿不要裹脚,爹和娘不要仪儿了,他们不要仪儿了———“ 胡令仪哭的伤心欲绝,那可怜的模样就好像在胡翊心里扎了一把心的刀。 胡显也是过来护住了小妹,抱在怀里一个劲的给她擦拭著泪珠。 胡父和柴氏看到儿子回来,此刻胡翊又板著一张严肃的黑脸。 柴氏先过来解释道: “翊儿,令仪年纪已然不小了,若再不把脚裹上,以后可就裹不住了。” 胡翊心中怒火中烧,没有说话。 一看到柴氏的话被无视,胡惟中也上来劝道: “你叔父这话说的对,咱们家出来的女儿,以后也要知书达礼,仪儿是要做个大家闺秀的人, 若是再挺著一张大脚,会招人笑话的。” 胡显这时便不乐意了,开口问道: “那娘也未曾裹脚,怎么没人来笑话娘?” 胡惟中把脸一变,骂道,“逆子!” 胡显当即就回復道,“你骂我逆子我也认,小妹一双白净的脚丫子多好,非得听叔父的话缠缠缠,都缠成啥样了?” 胡父刚要发火,胡显立即又抢著话头说道: “五天给小妹裹了三回脚,这五天她睡过一个图图觉吗?每日夜里疼的翻来覆去!” “第一次偷偷解了缠足,你们就给人摁在椅子上绑著缠,把小妹差点没疼死,第二次小妹不吃饭,逼得我偷偷给她解开,你把我打一顿,又要给她缠。” 胡显指著小妹那乌紫色快要坏死过去的脚,怒道: “你看看妹妹的脚,成什么样子了?” “你是个做爹的?还是个卖女儿的?一定要做大家闺秀吗?妹妹不缠足就做不得大家闺秀,不能知书达礼了?” 胡显今日算是豁出去了,迎来了一次脾气上的大爆发。 正好胡翊又在这里,给了他底气。 胡父此时被长子的四处找木棍,又想打人了。 胡显便冷笑著道,“好好打,最好將我打死。” “你若不將我打死,我便要与你分家,以后搬出去住,凭什么要每日受著你的打压。” 柴氏一看这个样子,立即便叫胡翊道: “翊儿,快劝劝你爹和你大哥。” 柴氏显然也知道胡显的委屈,这一年来,胡显承受的太多了,上次虽然是父子和解,但那屈了许久的压抑並未完全爆发出来。 这一次可就不同了,为了妹妹,也是为了他自己。 现在大哥要爭一爭了! 胡翊就这么看著,任由大哥把心里话都说出来,逆父亲自然是不孝,可是大哥这些年不知道多孝顺,已经给他们养成了一个毛病。 遇到一件事大哥只要不低头,那便是不孝。 现在的胡父虽然不膨胀了,但骨子里打压大哥的那一套,已经成了习惯,不让大哥反抗一次的话,父亲也不会知道自己有这些错误之处。 有些事就是这样子的,你无条件的满足孩子的要求,他会习以为常,之后一次没有满足他,就会跟你大闹一场。 同样的,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一直不反抗,他会习以为常继续用他那一套来打压你。 因为你的不反抗,他反而会默认你是接受这些的,他没有错。 这种时候,就要让孩子知道你赚钱来之不易,也该叫父亲明白,他的这些潜意识里的打压会给你带来深刻的心理伤害。 大哥需要一次全力以赴的发泄,胡翊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到来的,终於爆发了。 胡翊今日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叫皇帝派来家中的这四个老兵们,早早的去外面看著。 再有人过来悄悄打探胡家发生的事,先往死里打再说! 別明天又被人抓住机会,参大哥一个件逆不孝的罪名。 不过胡翊去寻找四个老兵的时候,聋伯、大武、小武都在,寿伯却不见了。 面对胡显的接连质问,胡惟中一开始显得很愤怒,可是他举起手里的棍子,又轻轻地放下了。 大嫂陈瑛立即趁这时候衝出来,跪在胡父面前说道: “公爹,胡显自小到大以来,確实有著太多的委屈,就因为他是长子,您什么都对他严苛的很,本来做媳妇的不该来说这些事的,可是再这么下去,您大儿子也快要死在屋里了。” 陈瑛心直口快,开始帮著胡显倒起了苦水, 柴氏站在边上默不作声,只是看著大儿子,充满了心疼。 胡令仪一边自己哭,一边替大哥擦拭著眼泪: “大哥,不哭,仪儿不哭,大哥也不哭。” 胡显把小妹紧紧抱在怀里,看著胡父一言不发,便要进屋去收拾东西走人。 胡翊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劝一劝了,却偏偏就在这时候,听到寿伯在门外喊道: “长公主驾到!” 胡翊心说怎么刚才没有找到寿伯,原来是搬救兵去了。 此时,朱静端一来,大家赶忙来见礼。 朱静端转过身来,暗暗给胡翊使了个眼色,那意思仿佛是在说,这里的事都交给她了。 然后,朱静端立即扶起公婆和大哥大嫂,把胡令仪抱在怀里,无比心疼地问道: “小妹的脚怎么变成这样了?” 胡翊就说道,“非要给裹脚,裹成这样的。” 朱静端就嘆了口气道,“唉,我这个做长公主的,一辈子求著別人把我的脚给医好,小妹一双好脚反倒要弄坏。” 说罢,朱静端立即提高了声调问胡翊道: “附马,小妹的脚该不会出问题吧?伤重吗?” 朱静端那点心思,胡翊立即便明白了,这两夫妻便开始一唱一和起来。 “殿下,小妹的脚我之前就看过,脚骨有些伤,现在裹脚太狠,已经乌紫成这般模样,只能尽心调理了,要是双脚因此而溃烂发脓,只哲要——.要——“ “要什么?”柴氏和朱静端都急了,一起问道。 “要將两只坏死的脚锯掉,以后便只能臥床了。” 什么? 朱静端先是一愣,然后抱著胡令仪,有些埋怨道: “请的哪家的裹脚婆啊,怎么就弄成这样?也太狠了吧?” 胡父连连赔罪道,“殿下,都是我们心太急了。” 朱静端点著头道,“公爹的话倒也对,令仪就该裹脚,要做大家闺秀,须得知书达礼,以维护胡家的体面。” “唉——. 说到此处,朱静端便自己嘆了口气道: “公爹勿怪,静端是个大脚斗子,嫁给駙马也著实委屈他了,如今护不得胡家的体面,说来在您二老面前,也是我这个做儿媳的不孝顺。” 朱静端突然开口就是这句话,可把胡惟中和柴氏嚇得立即跪倒在面前。 胡惟中接连开口道: “殿下,这话说的真是折煞臣了,真是折煞臣了啊!” 胡惟中是真被嚇到了,急的语无伦次。 柴氏就赶忙辩解说道: “殿下,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大脚又有什么不好,大脚也能知亏达礼,照样是大家闺秀,真要论起大家闺秀这四字,这天下还有何人敢在您面前称第一啊!” 朱静端连忙开心起来,把公婆们换扶起来说道: “公爹、公婆夸讚了,静端著实当不得第一,第一该是我母后呢。” 是了,马皇后也是大脚啊! 胡惟中一时间被震的大气都不敢喘,他这两天说的话都已经传到宫里去了。 真要是治他一个影射皇后、影射长公主的罪名,那项上的这颗脑袋也就別要了。 大嫂陈瑛也是个机灵人,立即过来挽著朱静端的手说道: “弟妹,公爹、公婆都说大脚也能知亏达礼、大脚也能是大家闺秀,那我也是大家闺秀啦。” 朱静端就笑著拉起陈瑛的手,夸讚道: “大嫂本就是大家闺秀,嗯,仪儿也是。” 说罢,朱静端抱著胡令仪说道: “公爹、公婆,我想將小妹带进宫中去住几日,陛下和娘娘恨我和駙马建了一座灵秀宫,小妹还没去过呢。” 胡惟中连忙点头道,“殿下叫她去,是这孩子入大的荣幸。” “嗯,那就说定了。” 隨即,朱静端便又问道: “公爹、公婆,既然大脚也能知亏达礼,能做大家闺秀,那令仪缠足与否都不重要了,二老以恨呢?” 这一句话算是把胡父给住了。 柴氏一时间也无此反驳。 朱静端便笑道,“那就不再强令小妹裹脚了如何?” “此等礼教若是要严格施行,也该先裹了皇后娘娘和我的脚才是,常仇春常帅家中那个子, 也是个大脚,汤和叔叔、天德叔叔家的婶子也都未缠足,真要说起来就该叫父皇下一道圣旨,在大明境內强行裹脚了。” 胡父和柴氏此刻连声说著“不敢”,哪里还敢反驳半句? 朱静端一看小妹缠足的事解决了,便又教训起了大哥来: “大哥该当知道《孝经》中的句子,父之命,子不敢逆,大哥不过是受了点委屈罢了,这就忍不住了?” “慢说是受了几十年委屈,就算公爹要大哥以死尽孝,大哥也不该皱一皱眉头,应当立即去死才是。” 这番话说的真是阴阳怪气。 比阴阳刚才缠足的话还要狠。 胡显自然听得懂是反话,就跟著点起头来,朱静端就劝和道: “以后跟公爹多说说心事,你有哪些不容易要告诉公爹,他自然就懂你的辛苦了,分家的事不可再说了,我与駙马在公主府中居住,不能隨时回来照看二老,大哥若是再离府而去,那咱们就同恨不孝之人了。” 胡显点著头,今日他是气也撒了,现在又被朱静端劝和了一番。 解决了这里的事,朱静端便抱著胡令仪说道: “駙马,你跟公婆交代一声,本宫在府外等你。” 胡翊就假装嘆起气来道: “爹、娘,长公主把话说的这么死,仪儿裹脚这个事就不能再说了,不然咱们家中要受牵连。” 这事胡惟中自然不敢再多说了,胡翊就又来劝和道: “爹,大哥被您训了一辈子了,维护小妹这事他做的也没错,皇后娘娘和长公主也未曾裹脚, 不是照样很好吗?此事与裹不裹脚无关,若想要女儿开心快乐,做父亲的就不该伤残她的身体,这事我站大哥。” 胡翊说罢这些话后,也就起身离开了。 这件事主要是观念上的不同,胡父和柴氏再如何开明,也难逃这些封建礼教上的东西。 胡显受胡翊的影响比席多,陈瑛和朱静端又都是大脚,自然不喜欢被人说大脚不好这样的话, 自然也是要站出来维护的。 朱静端再凭藉她的长公主身惧一锤定音,此事也就完结了。 胡翊出府去並未立即回宫,而是买了包茶叶送给寿伯,以示感谢。 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他这次通风报惨,要不然胡翊今天真不知道如何劝说父母。 如果因恨胡令仪的事挑战起封建礼教来了,今日只事情又要闹大。 回去的路上,胡翊在马车里夸朱静端道: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怪不得岳丈、岳母都夸你处事沉稳、做事干练又妥帖,我真是娶到一位贤內助。” 朱静端开心笑著道,“你真以恨朱家的长公主是好当的?爹那些义子们个个都是刺头,可是哪个没有挨过我的揍,就算標弟小时候犯错,照样叫他哭著在我面前认错。” 胡令仪暂时不哭了,还被二哥和二嫂的话语逗得直笑,可是笑一会儿脚又疼起来了,就疼的又开始哭起来。 在胡翊和朱静端这里,只有融洽与和谐,没有那么多礼教上的东西,胡令仪开心的不得了。 五日之后,坤寧宫中诞下了马秀英的最后一个女儿,朱元璋恨她起名叫朱静寧。 朱静端、朱静敏,朱静嫻、朱静寧,马皇后的儿女们便都齐全了。 於此同时,龙泉叶家的人抓到了南京,归德府周世昌一族也都带到。 朱元璋要派人审理此案了,一干案犯们便都要抓来过堂。 朱元璋就对胡翊说道: “咱给你个报仇的机会,到时候也別在静端面前告黑状,说咱这个做丈人的不疼姑爷,抓器炳的事也由你亲自带队去办,先抓人,后抄家,报仇去吧!” 第99章 洪武朝第一大案,震怒的朱元璋和九族消除术 第99章 洪武朝第一大案,震怒的朱元璋和九族消除术 有了朱元璋这道圣旨,胡翊这下就要光明正大的报仇了。 作为一个十分喜欢“自谦”的人,在朱元璋的眼里,又一直觉得胡翊这个女婿有几分软弱和窝囊。 可是今日胡翊不仅不软弱、不窝囊,反而要高调行事。 只因今日要震朝堂上的所有人,无论他淮西集团也好,浙东派系也罢,都得睁大了眼晴仔细瞧著。 莫挨老子! 不然这就是下场! 胡翊手掌圣旨,带著亲军都尉府五百人纵马而行,直接便將中书典签刘炳的府宅,围了个水泄不通。 “砰”的一声响,刘炳家的大门便被皇帝亲军们攻破了! 胡翊迈著四方步,大摇大摆的进入府苑之中。 此刻,那刘炳正趴在软榻上进著汤药。 三十庭杖打下去,屁股开、血肉模糊不说,还伤了筋骨。 这才几天啊? 根本也不可能长好,便只能在软榻上將息著,不时发出几声痛苦的低吟声。 他耳听到院子里一阵脚步嘈杂,正要询问是发生了何事? 突然间,厢房的门便被胡翊一脚给端开! 隨著那些亲兵们一拥而上,刘炳傻眼了。 “駙马何故擅闯朝廷命官府邸?” 刘炳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此时决不能表现的过於心虚,他反而质问起了胡翊,要胡翊给他一个解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胡翊却是冷哼道: “你连自己犯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你是当真不知道吗?” 胡翊来到刘炳的软榻前,拔出一名亲卫的长剑,將盖在刘炳身上的被挑开。 看著刘炳裤子上那片黑红色的血污,胡翊大摇起头来,不住嘆息道: “你个混帐东西,看来那日还是打轻了。” 说罢,令两个亲兵將刘炳从软榻上拉下来,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府门外,当著街上那眾多百姓的面,扒了裤子又赏了他十闷棍。 本来伤口刚刚结疝,这下又挨了十棍,刘炳臀部鲜血直流,那原本刚长住的皮肉又裂开了。 百姓们都过来围观,瞧瞧发生了何事。 毕竟当街殴打朝廷命官,这可是大乐子,而且还敢在天子脚下肆意妄为,也不知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 再过来一看,有不少人认出了正阳门外行义诊的胡翊。 原来是皇家駙马,长公主的夫婿,那就不奇怪了。 刘炳依旧是死不认帐,挨了打只是闷哼了几声,依旧挺著伤在质问胡翊: “駙马爷仗著是皇亲国戚,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你將天子放在何处?又將大明律放在何处?” 胡翊心说这人脸皮真厚啊! 他自己干了那么多的坏事,现在居然能义正辞严的反过来质问自己这个清正的駙马? 胡翊態度玩味地看著他,隨即摇著头道: “本官自然不是为所欲为,乃是奉皇帝圣旨前来抓你。” 胡翊蹲下来,距离著刘炳那双愤恨的眼神,只有一尺距离。 此刻他低著声音,一边笑著对刘炳说道: “刘典签,你的事发了。” “不好意思,归德府那个事落了案,不才,正是本駙马查办的。” 胡翊得意地看著刘炳,脸上还掛著意犹未尽的笑容,还一边继续在挖苦和嘲讽。 再看这刘炳,一听到“归德府”这三个字时,立即整个身子便僵在原地,如同是石化了一般。 他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而后,刘炳那双原本凌厉的双眼,一下便好似散了生气一般,连带他整个人一起瘫软在了地上胡翊站起身来,就这么居高临下,俯视著瘫软下来的刘炳,淡淡地说道: “来,起来,继续质问我啊,別像条死狗一样趴在那儿。” 转瞬之间,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刘炳,此刻已经一言不发,如同霜打过的茄子,了。 胡翊盯著这人,只觉得他很可笑,背著手在刘炳身边步,一边继续开口羞辱道: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我说过的,刘典签,你看现在楼塌了吧?” 隨即,胡翊请出圣旨,当著满街百姓和刘府家眷的面念了一遍。 胡翊之所以要高调在刘府门外搞这一出,也是为了把人都引出来,给检校们一个进去搜取罪证的间隙。 就是怕刘炳將证据销毁,才要如此做。 他也成功的把注意力吸引到了大门口,一会儿工夫,几个检校从府里出来,朝他微微点头示意。 既然事情已经办妥,也不必在此地逗留了。 胡翊下令这些天子亲军们奉旨抄家,隨后便將刘炳披带锁,关进木笼囚车之中,押往刑部大狱。 抄家费的时间可就长了,等胡翊来到刑部大堂上时,在朝为官的龙泉叶家老二,叶弘毅也被抓进来了。 因为这次的行动十分迅速,根本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无论是刘炳还是叶弘毅,完全没有销毁罪证的机会。 很快,一堆密信、造偽文书被查获,摆在朱元璋的御案上。 看著这些密信,朱元璋面色孩然,华盖殿之中气氛变得森严而冰冷。 与此同时,经过梳理后的“归德府案”便算是真相大白了。 因在去年还未开国之时,便已经开了海禁。 海禁刚一开始,往往是执行最严格的时候,浙东龙泉叶氏与琉球国和倭国有一笔交易,已经付了定银。 海禁使他们无法就近出海,便只能令在南京为官的老二叶弘毅,贿赂当时在户部做事的刘炳。 刘炳偽造公文,把本应从龙泉收上来的三十万石税粮,以代为朝廷储存的名义,又下发给龙泉叶家,叶家为国存储军粮,不仅侵吞了粮食,还得了免徵赋税的好处,更是骗到了朝廷的嘉奖。 但是这笔税粮要出海去,便只能走归德府,要从周世昌的手下过。 刘炳便顺带偽造公文,把这三十万石税粮荒唐的从浙东跨越1800里,运送到归德府去储存,因为公文在,他们运粮才能畅通无阻。 然后归德府周世昌参与进来,为了牟利,便將归德二十万石储粮一起交给族弟周世荣,这一共五十万石粮食走庆元港出了海,发到琉球去了。 可是船队一来一去,加上结清帐款的时间往往需要大半年。 朱元璋在汴梁时传了一道旨意,把閒散下来的军中將校们派遣到各地去,检查各地府库是否足备、粮仓真实储粮数据如何。 之所以派將校们去做这件事,一来战事变少了,许多將校閒置下来,无事可做。 二来,朱元璋也不放心地方上的那些人, 结果周世昌和龙泉叶家都急了,一边加征赋税填补亏空,周世昌更是做出人为决堤,引黄河之水漫灌辖区庄稼的黑心事,然后反过来向朝廷请求四十万两银子的修堤款。 也是多亏了胡翊,留了个心眼,这一查不要紧,便牵扯出了背后这桩滔天的大案出来! 朱元璋冰冷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慄,他无比阴沉的冷笑著道: “令胡惟庸为主审,杨宪为陪审,速去刑部联合问案。” 不久后,从山东青州卫那里也传递了消息回来。 朱標面色显得很严肃,开口道: “爹,归德知府周世昌的族弟周世荣,带领著青州的漕帮上万人与青州卫开战,周世荣趁机销毁了所有物证,人已经自尽了。” 朱元璋再度怒火中烧,大骂道: “这帮畜牲们,要造反吗?” “周世荣死了,他的尸骨和家眷何在?” 隨著朱元璋的质问,朱標立即应声道: “已经押解到南京来了。” 朱元璋点著头道,“那就將周世荣点了天灯,再將周家九族诛尽,漕帮竟然对抗官府了,此事必须严办严查,不能有一个漏网之鱼!” “还有!” 朱元璋又吩咐道: “刑部大牢里的那帮畜牲们若是不说,就用刑,用到他们说为止!” 从华盖殿出来,胡翊和朱標同时打了个冷颤。 朱元璋这个人本就衝动易怒,胡翊也见过许多其发脾气的场面了。 可是像今日这样大动肝火的,还是头一次。 不过,朱元璋虽然震怒,做起事来却是不糊涂的。 刘炳是浙东派系的官员,令胡惟庸这个淮西集团的人去审问,胡惟庸一定会不惜余力的去办好这件事,儘可能多的搜集证据。 但又不能让淮西集团的人,隨意打击朝中官吏,还要防止冤假错案和趁机挟私报復。 此时把杨宪弄过去当一个陪审,既能监察胡惟庸的一举一动,还能相互制衡,最后这个案子办下来,多半也就错不了了。 朱元璋把事情想的很全面,接下来就没有胡翊什么事了。 转过天来,胡翊中午在坤寧宫为马皇后诊脉。 他现在一天要去坤寧宫三趟,看看刚出生才几天的朱静寧身体状况,毕竟尚在强中的婴儿是最容易天折的。 此外,马皇后刚刚生產完,也需要紧著为她调理身体。 因为朱静端要留下来照顾马皇后,胡令仪也就跟著在坤寧宫里玩了。 指望一个四岁的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礼仪,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老朱他们这一家人在私底下, 也是在刻意的迴避这些繁文节。 这就令胡令仪进了宫很舒服了,而且她很快就多了两个玩伴,一个是七岁的朱,另一个是六岁半的朱守谦。 距离胡令仪进宫已有六七日,胡翊想跟岳母说一声,该把这个小丫头片子送回去了。 可是,朱守谦一听说要把小姑姑送走,说什么也不答应。 朱橘性子略显柔弱,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更是急的快哭了。 马皇后就劝说道,“橘儿、铁柱,令仪离开家已经有六七日了,叫她回去见见爹娘,再回来陪你们玩吧。” 两个七岁的男孩子,陪一个四岁的小女孩玩过家家,还能玩的有滋有味的,而且就连一向顽劣的朱守谦见了胡令仪,也好像改了性子一样。 这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很神奇,胡翊觉得该当多让胡令仪进宫来,如果能促进朱守谦的性格改变一点,也是件好事。 胡翊就准备带妹妹离开了,胡令仪不舍的哭起来,正要跟哥哥走。 偏偏在这时,朱標来了,立即过来拉著胡翊便走,同时急切地开口道: “叶家人和周世昌都招了,爹叫咱们速速去抓人,快走吧姐夫。” 一听说姐夫要去抓人,胡令仪自然就不用被送回去了,朱守谦和朱一起击掌叫好,胡令仪的脸上又重新洋溢起了笑容。 胡翊只得感概一句,叔父办这个案子是真的快, 可话又说回来了,叶家这帮人盘踞在龙泉几百年了,吃香的喝辣的,从没有受过什么苦,一动大刑便招供也很正常。 毕竟不是谁都能做得了铁汉的,要是铁汉人人都能做,也不会在史书上留名,被人称颂了。 “归德府案”的涉案人员超出了胡翊想像。 即便是作为皇帝的朱元璋,也是被狠狠地震惊到了,大明开国第一年就开了次眼界! 户部除刘炳以外,涉案官员还有四名。 漕运司衙门足有七人涉案,归德府当地涉案者也有十余人。 此外,龙泉当地的知府、县令,外加上地方官员在內,那真是官绅勾结、一体作恶,足有二十几人牵扯在內。 很快,胡翊便和朱標分头行动,各带一队进府抄家抓人。 胡翊带著朱楼,朱標带著朱,刑部衙门和天子亲卫军专司抓捕之事。 这两日时间內,南京的街道上尽都是押往刑部大牢的囚犯,林林总总怕是不下几千人,最后刑部大牢都关不下了,又开始往南京府衙大牢里塞。 歷史上,朱標一人办了“洪武四大案”之中的三个。 现在洪武第一大案提前八年出现,变成了胡翊和朱標两个人联办。 14岁的朱標所展现出来的手段,连胡翊看到了都害怕,连蒙带哄、连诈带嚇,再加之动用大刑逼供。 兄弟两个熬了三天三夜,除了刘炳之外的所有人,全都招了供。 现在归德府、浙东龙泉、山东青州的案子都已经查证属实,唯有两件遗漏。 漕运、河道出了此等大事,专门负责此事的监察御史们为何不报? 是不知道,还是协同作案、收受贿赂? 二人本来有心去查,但是这刘炳打从入狱的那天晚上,便一口咬断了舌头。 第100章 朱元璋的醋罈子翻了 第100章 朱元璋的醋罈子翻了 刘基来到詹事府大堂,面带著喜色。 这可不多见。 以胡翊与刘基有限的几次照面来看,几乎每一次,他都是一脸的愁苦,面上从未带过什么笑容。 可是今日就例外了,还挺稀奇的。 57岁的刘基虽然身著布衣,走起路来依旧显得很有气度,脊樑挺得笔直。 唯独是来到胡翊面前时,立即便朝胡翊恭敬施了一礼。 “刘军师这是?” 23岁的胡翊受著57岁老头的拜礼,这事儿总令他心里不舒服。 刘基却对胡翊说道: “老朽请駙马爷受下此礼。” 刘基正色道: “此乃老朽代天下人谢你之礼,非是老夫自己之礼。” 刘基说罢这话,胡翊只能一头雾水的把这一礼受了。 隨后,刘基又郑重的朝胡翊拜了三拜道: “往后这三拜,便是老朽向駙马行礼,以示感谢了。” 胡翊立即令人奉茶,二人坐在大堂下,胡翊这才不解的问刘基: “先生向我施礼,实在是令我愧不敢当,毕竟我什么事都没做啊。” 刘基却说道: “废止金银之事多亏有附马爷相阻,若无駙马从中周旋,天下百姓们未来就要受苦了刘基这一嘆,胡翊总算懂了。 刘基代替天下人来谢自己,是因为他也知道朱元璋废止金银此举,会导致大明的钱幣崩毁,最后引发百姓们遭灾。 那么从这一点上看,刘基绝对是懂得一些经济问题的。 胡翊便开口回应,一张嘴又开始自谦起来道: “这个事终归还是该谢陛下,我只是顺带著提了一嘴,陛下因此採纳,也是陛下这样的明君看出了其中的弊端。” 刘基听著胡翊的话,只是陪著笑,他才不信朱元璋能知道这里面的弊端。 要是朱元璋知道,就根本不会提起废止金银这个事情了,何鬚鬍翊来阻止。 但是胡翊这么一谢皇帝,刘基便跟著附和著说道: “是啊,多亏陛下高瞻远瞩,看透了其中弊端,此真乃我大明之洪福也!” 刘基说完了这些附和的话,心中对於胡翊便又高看了一眼。 他夸胡翊,胡翊则是提起了皇帝,直接开始夸皇帝。 这也是在提醒刘基自己,有些话说出来是要得罪人的,而这恰恰是刘基的缺陷。 胡翊替刘基谢了朱元璋一番,刘基再一附和,这事儿就成了,他便不会因为今日的言辞问题引发皇帝不满。 这下刘基算是知道眼前这位駙马爷,因何能够受到陛下如此之多的信赖了。 这绝对不是因为他迎娶了长公主这么简单,最主要的,还是这位附马爷確实很聪明, 年纪轻轻的便能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 要不怎么说这些文士们都很古怪呢,刘基过来就是为了让胡翊受这一拜。 他拜完了,也就走了,只是临走时喝了一口奉上来的茶,以表示对胡翊的尊重。 胡翊对於刘基拜自己三拜这事,大概也想明白了。 如果按照正常的歷史走向,刘基会因为叔父胡惟庸作恶多端,去到朱元璋面前告状。 那之后叔父怀恨在心,在刘基生病时,会买通御医下毒,送其归西。 而刘基遗留下一部呈给新君的《治国策论》,策论之中提了几十条建议,这其中有一条便是说明了钱事的重要性。 可想而知,革新钱事弊端也是刘基的抱负之一,原本他在朱元璋手下遭到排挤,朱元璋总是和他不对付,更加不会听他这些话。 本来这一生治国的抱负无法施展开,但因为胡翊的出现,废止金银这事儿被阻止了, 朱元璋要革新钱事弊端,还来宣召自己。 刘基的抱负,是不是就在胡翊的促进下,得以施展了呢? 刘基对於胡翊这三拜的份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从东宫出来,刘基到华盖殿去覲见皇帝去了。 胡翊则要到太子庄去一趟,亲自来调製这些堆肥。 不过在此之前,胡翊要先去找太子一趟,跟他要一个人。 按说在朝中做官,就更加应当要避嫌才是,举荐亲属为官这种事,要做也得是偷偷的去做。 到了胡翊这里,则不然。 胡翊要把大哥调到东宫来,他告诉朱標的理由是: “反正这个官谁来了都能做,跟我搞堆肥、制酒精出的是力气活,整日在田间地头上忙活著,为何不能把我大哥招来。” 朱標也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思索著,便说道: “给个正八品东宫庄田监理,把你大哥安插过来也好,在咱们手下做事总要周全些。” 朱標也明白胡翊的想法,把胡显调到自己手下来,不参与到朝堂诸事纷爭之中。 不然这样的小人物,便极有可能因为户部、中书某位官员的一个小小的贪腐手段,最后招致过错,再被砍了脑袋。 这一次漕运司砍了几个官吏,胡显便在漕运司管仓库,可想而知有多嚇人。 胡翊跟朱標打了这个招呼,他同意了就好,这样做起来名正言顺。 但是胡翊却说道: “我大哥原本是个漕运司广积仓管仓库的,不过是正九品官职,也別给他升官了吧就依然叫他做九品官,做监理就算了,给他个劝农典作就可以了。” 跟胡翊在一起混久了,朱標也知道自己这位大姐夫是个有一定原则的人,做事不拘泥於礼节,但是原则性的东西是要爭的。 朱標便点头答应道: “你是东宫詹事,那就如此定下了。” 朱標又道,“以后这些小事姐夫自己做主,你在我东宫,这点权柄还是要有的。” 胡翊却说道,“这毕竟是个任人唯亲的事嘛,还是得多说一声的。” 隨后不久,一纸调令到了广积仓,胡显开心地来见胡翊,脸上是止不住的高兴。 胡翊这段时间,利用间隙把堆肥的配方整理了足足十八种,每一种配方根据酸硷度划分,再调配出三种肥料。 如此一来,便搞出来了五十四种堆肥。 这就需要五十四块肥力均匀的田,一块田用一种堆肥,然后再用相同的种子试种,最后依据產量来確定最佳的堆肥配方。 因为有太子庄田可以给胡翊这么搞,所以才得以把范围和配方都搞得这么细。 来到一望无际的田亩间,此刻胡翊和大哥並肩而行著,开口问道: “跟父亲的爭执如何了?还分家吗?” 胡显嘆了口气道,“分什么家,当初说的都是气话,再如何分,最后他们老了不也得我来养吗?” 胡翊点著头,显得有些惭愧道: “我在公主府,后面回家就不殷勤了,又被这些大事所累,实在是难以照看爹娘,说来很惭愧。” 胡显拍了胡翊一下,两兄弟碰了一下拳头: “咱们兄弟还分什么你我,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前几日在聚宝门外那一场凌迟, 我就知道咱们已经是天差地別的人了,以后你尽忠,我尽孝,咱们分著来也就是了。” 胡翊就笑著提醒道: “大哥尽孝我最放心了,不过我也是要尽孝的,只是不如大哥殷勤。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大哥也要尽忠,尤其是到了太子庄,大哥更该做好本分,为太子和陛下尽忠,谨慎仔细些,不要给自己招来灾祸。” 胡翊终於说起了心里话: “我本该过段时日再把大哥调来的,可是漕运司的事你也看见了,最后牵扯出来十几个官儿,全是夷了三族,我將你调到手下来远离那些纷爭,咱们兄弟都想好好的活一世人,到老了鸡犬相闻,回到老家去享受天伦之乐呢,就更加要做个清廉、正直的人了。” 胡显点著头道: “我不会在太子庄仗著你的权势作威作福的,那日法场上看了几千颗人头乱滚,我比你还惜命呢。” 说罢,兄弟二人都笑起来。 既然把话说升了,后面也就好办多了。 大哥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又不喜那些权谋的弯弯绕绕,把他调到这里来看一看由亩间的风景,做一些从小就熟悉的事,还能拿一份俸禄,与他来说也是开心的。 接下来要忙的就是划试验田、挑选良种这些事,堆肥的事胡翊给大哥讲的透透的,他不能隨时在这里盯著,便要靠胡显来帮著做了。 也是凑巧,胡翊去了那封信,常遇春就把自己最爱的那尊酿酒器送回来了。 在汴梁时,大家最爱喝的那些烈酒,便是由此酿酒器所酿。 常遇春缴获之后,就跟朱元璋討要下来,视为珍宝一般。 这一次给胡翊运送回来,支持著他的酒精事业,但是常遇春有两个条件。 第一,酿出来的头一批酒精要先供著他的队伍用,以后分这些物资时,酒精和大蒜素都要偏向他多给一些。 第二,那就是常遇春盼望已久的事了,要胡翊到他军中去效力。 既然接了人家的酒器,胡翊也只能答应下来这些事了。 忙到夜里才回到坤寧宫,胡翊今日不但要给马皇后诊脉,还要给李景隆诊一诊。 大明初代战神现在还不满一岁,只会爬还不会走,但却著实能吃,结果从昨天开始一直拉肚子,见了胡翊就眼泪汪汪的。 胡翊给诊了诊,问题不大,顺手给搓了一颗丸药餵下去就算完事了。 李贞显得十分意外,“这·就完了?” 还不等胡翊开口,朱元璋就笑看道: “可不就完了吗,他能一颗药丸解决的事,就绝对不会用第二颗。” 明明是胡翊做的事,却就好像是朱元璋做下的一样,他可就当著李贞的面得意地炫耀起来了: “这小子现在的医术还挺灵的。” “太医院那些人说寿卿只剩下一年寿命了,他去给诊了半月,如今病体愈发的轻省了,给景隆的那颗药丸你就放心吧,吃了准能好。” 马皇后开口道,“女婿说过,康將军也许能多活四五年是吧?” 胡翊点著头道,“康茂才將军早年作战勇猛,也因此受的致命伤太多,伤及到了气血和根骨,能延四五年已是不错了。” 李贞就点著头说道,“不错不错,寿卿能多活几年,他自己也会感激你的。” 朱元璋就笑道,“可不是嘛,胡翊把寿卿家的女婿一擼到底,寿卿反而很感激他,他这医术用来收买人心最是有用了。” 这时候,一向护夫的朱静端过来,就开口了: “爹不是又把康家女婿的翰林编修给留著了吗?这里面好多事都叫胡翊去得罪人,爹再去唱个红脸。” 一看朱静端挑理了,朱元璋一时间也有些语塞,就开口说道: “咱这是为了他好。” 朱静端算是看清了,只要爹没理的时候,就都是为了胡翊好。 聊著天,朱元璋便冷不丁的开口问了一句: “女婿,咱听说刘伯温回了京城,既没有回家,更没有先来见过咱这个皇帝,反倒跑去找你,给你作揖去了?” 朱元璋现在有些吃醋了。 他本就和刘基不对付,刘基又一向高傲,若不是因为他的皇帝身份,估计刘基根本也瞧不上他。 刘基也会向他作揖行礼,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刘基向他行礼的原因是因为一个为君、一个为臣。 这是以下朝上的关係,突出一个“礼”字,却不一定是刘基所愿。 反倒胡翊一个晚辈,官职上和刘基差不多,他们还都是臣子。 在这种情况下,刘基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子,主动去给二十三岁的胡翊施礼,这事儿就值得玩味了。 一看到老丈杆子吃了自己的醋,胡翊立即向朱静端拋去了求救的眼神。 朱静端立即会意道,“爹是皇帝,拥有四海,还和女婿爭这些。” 马皇后也立即过来帮腔道,“就是,多少有些为老不尊了。” 朱元璋只得住口,而后问胡翊道: “那老东西都和你讲什么了?” 胡翊老实说道: “刘军师说要代替天下的百姓们谢我。” 朱元璋点著头,“因为废止金银的事吧?” 朱元璋立即便不满意起来道,“废止金银是咱这个皇帝做的决定,他为何不先来谢咱,却先去谢你?” 胡翊心里这个苦啊! 你特么是个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没点数是吧? 还谢你? 也就幸亏朱元璋是皇帝,要没有这层身份,刘基绝对能像揍李善长那样,和朱元璋也打一架。 打不打得过先不论,胡翊觉得他俩早晚得战上一回。 当然了,这些牢骚只能在心里面发,胡翊表面上却是说道: “刘军师也称颂了陛下贤名,高瞻远瞩,这些小婿都是亲耳听到的。” 朱元璋自然是知道这些话的,就连胡府都安插著通风报信的老兵,今日东宫谈论的事又岂会不知? 反正对於朱元璋的频频试探,胡翊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也早已经习惯了。 甚至多疑和猜忌,现在越发成了朱元璋的一种本能了。 朱元璋此时便说起道: “刘基今日来朝见咱,对你提出的钱事革新极为赞同,咱这几日就要挑些人来议一议,你觉得哪些人合適?” 朱標这时候放下手里的书本,开口说道: “我和姐夫都觉得淮西、浙东这些派系过於复杂,钱事革新一事不应让他们参与进来说罢,朱標又继续读书来分散注意力。 毕竟前不久那一次监斩,虽然有朱元璋磨礪儿子的意思在里面,但只有十四岁的朱標还是被嚇到了,到现在还没有恢復过来。 胡翊就不一样了,有胡令仪和朱静端两个人开导,孩童的纯真可以治癒他的心灵,妻子的关爱可以使他静心,並且感受到暖意。 胡翊便也跟著点头赞同朱標的话。 朱元璋就说道: “你们两个的意见,跟伯温是一致的,伯温告诉咱说,这朝堂之上现在至少有四股势力。” 胡翊和朱標俱都是一愜,“不是两股吗,哪来的四股势力?” “这怎么讲?” 朱元璋便复述起了刘基的意思,说道: “朝堂上依附於淮西的势力算一股,依附於浙东的势力算第二股,太子东宫独立在这两个派系之外,原本东宫该是偏向浙东的,自从胡翊来了,几棍子抢下去將宋濂他们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再加之咱的信任,东宫便是独立的一支,伯温说这是咱和標儿在朝堂上的一只手,掌这只手的人就是胡翊。” 刘伯温这话说的倒也对,现在的胡翊妥妥的是保皇一族,说是朱元璋和朱標的一只手,也並无什么不妥。 但他其实並不过多的参与朝政,这一次插手归德府的事,也是因为太子的缘故才牵扯进来的。 朱標听著这个说法也觉得新鲜,点著头,便立即问道,“爹,那第四股势力在哪?” 朱元璋便说道,“咱们都忽略了,这朝堂上有些人,既不参与进淮西阵营,也不接受浙东的拉拢,他们看似各自为政,如同一盘散沙,却大抵是认真做事、小心谨慎的,这些人才是踏实人。” 朱元璋说到此处,便讚嘆起来道: “伯温这人,时而討人厌,可要是身边没有此人还真是不妥,他这话也给咱提了个醒,要谈论钱事,弗要)这些中间派系之人,咱要想办法把他们这些中间派拧成一股劲, 再给他们厂个领头的,如此一来朝堂上就有第亚股势摔了。” 朱元璋说完了这话,弗和朱標一起把目光转向了胡翊。 胡翊有些无语了,“岳丈,看这意思是要我入主朝堂了吗?朝堂上实在过於混乱了, 现在掺和进去,只怕小婿自身都难保。” 朱元璋就瞪了胡翊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最看不上你这一点!” 但是训斥归训斥,胡翊要真是个威风凛凛、做事张扬自信的性格,只怕也不会被朱元璋委以重任了,早早的就因为猜忌止步了才对。 朱元璋此刻看看胡翊说道: “你將来就要站在朝堂上,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咱要你做的倒也不是给那些中间派当领头羊,而是要叫你替他们多兜著点儿。” 朱元璋说到此处,嘆了口气道: “做忠臣难,做净臣难,做清官更难!” “他们这些人既不依附於淮西,又不依附於浙东,那弗是两头都得罪了,站在朝堂上天生弗是弱势。这些好官弗容易被人打压,逮著机会就会被废掉,如那李饮冰,只因李相做事跋扈,他顶撞了几句,弗被割了鼻子发配出去了,想来这些忠臣也很可怜。” 胡翊心说,原来朱元璋是知道这些事的。 李饮冰因为拒不接又李善长的指派,顶撞李善长借从丟相之权势港打压异己之私,弗被李善长割掉鼻子打了个半死,革去一身功名,发到云南去了。 朱元璋弗嘆息说道: “你依旧掌东宫,但要多与这些中间臣子们亲近,你要是不会咱就教你,看那些清官、好官弱势,就把他们拉到东宫去给个官职,如此一来你手中弗有了可用之人,將来以这些人组成一支班底,弗可以港事了。” 朱元璋又道: “他们若是得罪什么官员派系,你也可以插手处置,將他们保全来,这是你东宫的属官,你保全属官又不牵扯朝廷政事,不算是干政,懂了吗?” 胡翊心说,这还听不懂那我不是变成傻子了? 只不过朱元璋这人也真是,你既然討厌党爭,这会儿居然还如此清楚、详细的告诉恋人该如何结党、如何搞派系斗爭。 你要说朱元璋这个皇帝做的吧,就很没溜儿! 此刻朱元璋给胡翊出完了主意,弗开始琢起来了: “户部尚书杨思义是中间派,陶安是咱信任的人,明日就再把刘基招过来,咱们六个先私开个小会,把细节理出来。” 定完了这些后,胡翊本来以为朱元璋没事了。 结果这老丈杆子突然发神经,不知道怎么,就又想起刘基的事来了。 刚才夸讚人家的时候,叫人家伯温。 现在邪火又冒上来了,弗又开始骂道: “刘基这个老东西!” “咱才想起来,既然革新钱事是一件大好事,他早些时候怎么不说?居然在这节骨眼上辞官柴乡。” 朱元璋的脾气又上来了,立即弗又发怒道: “这老狗过於自傲,心中早有主意,在咱面前却不说,分明是看不起咱,此人实在欠收拾!” 胡翊听著这些话,只得在心里一嘆,刘基此人的未来,还真是前途未卜啊! 说来这刘伯温也是个怪人,其家族在浙东也是个地主阶级,又是浙东扩官毫团领头之人,按说该和扩官们一起保全自己阶级的利益才对。 但他却从不搞事,只求保全自身,轻易不会出头。 可你要说他只求自保吧,做起事来又刚正的很,不惜得罪人,为官以来又素有清名, 恋人都抓不到他的把柄,想来也是个很知道爱惜自己羽亏的人。 续以这个人就很拧巴,自己就是身处的这个阶层的领头羊,却很少为自己这个阶层做事,一边为求自保,显得十分谦卑,却又刚正不阿,以身作仕,高调的怒刚朝堂上的权贵。 至於他和朱元璋之间到底有哪些深仇大恨,好像也没有,但这舰人又是如此的不对付糟心的事还真是一件接一件。 转过天来,大哥到太子庄就职,弗给胡翊带柴来一个消息: “菱娘要出嫁了,爹叫我给你带个话,晚上回到家里去商量商量,该给出一份嫁妆了? 第101章 要到虎口扳牙! 第101章 要到虎口扳牙! 事已至此,堂妹的婚事已定,这件事从头到尾胡翊是插不上什么手的。 只有一句话,尊重他人命运。 越是深入接触朝堂上的事,见过了眾生相,胡翊越发觉得自己一人之力有限。 不止是身边家人的事。 就比如大明的货幣革新这件事,他虽具有现代人的思维,但想出来的很多东西,在大明的实际运行中也是极其困难的。 一开始他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促进了大明钱事革新,改变了歷史,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可是今日这场小会开下来后,才知道此事之艰难。 华盖殿里。 陶安和杨思义还未到,刘基早早地先来了。 朱元璋今天很高兴,因为一个崭新的货幣体系,就极有可能在今日诞生,然后再推行下去,大明就將迎来新生。 可是刘基刚来,就先给兴高采烈的朱元璋泼了一盆冷水,將他的美好幻想都打断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刘基开口便说道: “陛下,策略制定的再好,也需要下面州府执行到位,钱事革新虽有利於大明朝廷和百姓,只恐到了地方上推行会受阻,需要多加考量啊。” 朱元璋从一个放牛娃、乞弓、和尚开始征战天下,如今已是天子,富有四海,自然是心高气傲的。 这刘基一上得殿来,钱事都还未討论,便已经开始论述起此事之艰难,颇有些与朱元璋唱反调的意思。 这一举动,自然引起了朱元璋的不悦。 胡翊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中感嘆,刘基此人確实多才足智,能够洞悉先机、未雨绸繆。 只是说话的时机上,他的把握实在过於糟糕了。 也因为被刘基搅了好心情,朱元璋坐在龙位上板著张脸,显得不高兴了。 稍后户部尚书杨思义、翰林学士陶安进来后,看到他这张严肃的脸,说起话来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杨思义是个认真实干的人,又是户部尚书,对於钱事极为精通。 別看朱元璋答应了不再废止金银的事,但他好像心里不服气,又先简短的把废止金银的点子在杨思义面前提了一番,等候杨思义的评判建议。 结果杨思义立即便沉默住了,直接闭上口,也不答言。 朱元璋一看,自己的法子说出来,这堂堂的户部尚书竟然不说话。 以他对杨思义的了解,此人不说话必然是反对,他与胡翊一样,俱都不赞同此法。 朱元璋便只好乖乖的回到正题上,说起胡翊阻止他废止金银,另开宝钞的事。 杨思义果然面带喜色,立即便点头赞同,而且还开口夸了胡翊几句。 朱元璋心里暗骂了一声,这个狗东西连装都懒得装了,自己的废止金银之策他不张口,胡翊的法子他就立即夸讚。 难道自己堂堂皇帝,想出来的东西真的就这么糟? 而胡翊和朱標坐在边上,看到朱元璋旧事重提,还在户部尚书的面前提到废止金银这事想求个认同。 胡翊心里隱隱觉得,朱元璋这人有些不靠谱,嘴上是答应了宝钞、铜钱、白银三钱並举之法,但是这个老登极有可能还是存在著想废止金银的想法。 等到杨思义夸完,陶安这时候也站出来说话了: “陛下,駙马此举有功於社稷江山,若將此法推行下去,我大明必可以江山牢固,社稷安稳,这也必定是大明百姓们之福啊!” 听著陶安这番话,像不像是在拍朱元璋马屁、阿奉承? 但这陶安实际上是个极好的官员,元朝征他去做官,他屡次三番的拒绝, 朱元璋一到,他便带领满城百姓相投,从那以后便开始做朱元璋的私人幕僚,皇室的祭祀文词几乎全都是出自此人手中,是朱元璋十分信任的人之一。 陶安不止是夸讚,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臣觉得宝钞发行不可过多,以大明目前的物价,以一贯宝钞换一贯铜钱,换一两白银,换一石米,这个物价算是合妥的。” 1贯宝钞=1两白银=1石米=1贯铜钱(1000文) 户部尚书杨思义换算了一遍,也点著头说道: “陶学士此话,臣深表赞同。” 朱元璋立即看向了刘基,徵询他的意见。 刘基便也点著头说道: “此举正合如今的大明物价,只是宝钞一定不要发的太多。” 杨思义深表赞同,开口道: “臣昨日接到陛下旨意,便用了一夜时间合算,以当今士绅手中白银的存量,臣建议商贾、士绅、官吏们交税,统一用两成宝钞、两成实物、三成铜钱和三成白银合缴,平民百姓则可以完全以实物抵税,如此一来就最为稳固了。” 杨思义的比例,是在胡翊的1成宝钞、2成实物、3成铜钱、4成白银的交税基础上,增加了宝钞的发行数量,降低了一点白银的缴纳比例。 朱元璋便將这两份方案摆在桌面上,问杨思义为何要这样修改。 杨思义便说道: “市面上宝钞过於稀少,则不易流通。白银虽主要集中在富庶地带的士绅们手中,但那些平民商贾们手中遗乏,若是將缴纳比例定得太高,这部分平民商贾们便不好活了。” 杨思义口中这些平民商贾们,便是那些小商贩,有点像今天的个体户。 这部分人確实也需要照顾到,他们虽然能赚到一点钱,比普通的百姓们生活强些,但又远远不及士绅富商们那样暴利,大明一半的银子都在士绅们手中著,小商贩们手中缺银交税,便要去找土绅们兑换,如此一来又要被那些无利不起早的士绅们压榨。 如果真要是按照胡翊那样搞,这些小商贩们就会被逼的处境艰难。 那么,胡翊对於这些小商贩们的做法,就跟后世张居正拿一条鞭法坑害普通百姓被迫去兑换白银,性质是一样的。 在这些小商贩们心中,胡翊必然也变成了加害他们的“元凶”。 面对杨思义的这个解释,大家都听懂了,胡翊也是真心受了教,坦然承认自己设计时候的失误,並对杨思义指出自己的缺陷,特意向他道谢。 杨思义却抚须笑道: “駙马爷不必过谦,您才不过弱冠之年,已有此等超凡脱俗的见识,当真是不易啊。 ? 杨思义也不由的嘆息起来,“駙马爷可知道,下官直到三十多岁时才理解这些弊端带来的危害,如今您才二十岁出头便有如此才干,已经比下官超出太多了!” 朱元璋看到他们一个谦虚学习,一个指出缺陷,这二人交流的无比融洽,脸上也洋溢起了笑容。 尤其是胡翊这个女婿,他是皇家的外戚,杨思义夸他,自己脸上不是也有光了吗? 在又询问过刘基、陶安和朱標的意见后,这个徵税的比例也就定下来了。 朱元璋就抚掌大笑看说道: “好啊,今日这事做得好。” “以宝钞套取金银,那些世家大族手中两成的金银就要来兑咱们的宝钞,如此一来朝廷手里的白银就变多了,他们以后再想囤银提价也不好做了。” “尤其是再把实物加进去,如此一来粮食、布匹的价格也稳定了,用这实物、宝钞、 白银和铜钱四法並举,咱们大明的货幣以后就稳妥了。” 陶安这时候却提醒道: “还需如駙马爷提到的那样,朝廷要主动开兑,宝钞可以换白银,也可以换铜钱、实物,如此一来大家才信任手中这张薄薄的纸片啊。” 陶安所说的,其实就是锚定货幣。 你必须要用白银和铜钱来为宝钞赋值,若是朝廷发下宝钞,自己都不愿意用宝钞兑换白银、铜钱,那这不就相当於是一张废纸了吗? 歷史上的朱元璋还就是这么做的,所以大明宝钞早早的就崩了。 此刻,朱元璋听了陶安的话,点头答应了。 便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刘基终於开口说话道: “陛下,臣觉得宝钞发行不可过多,且想要这宝钞稳固,朝廷便要单独设立一衙门了, 发出去的钞多了,变得不值钱,那就该由朝廷买回一些宝钞销毁,以此稳定宝钞价值。” “反之亦然,市面上宝钞不足时,价值高涨,为了宝钞流通,便要增发到民间去,如此一来更能稳定货幣。” 刘基想的確实周到,这样又加了一层保险,这套体系从目前来看,可比朱元璋那个废止金银的想法强了不知几十倍。 而且有了这套货幣体系,许多在大明中后期变得极为难解的问题,也將根本就不会发生,只怕歷史上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也可能被胡翊搞没了。 当然了,这是好事。 策略探討完毕,只等来日早朝上说出来,让文武百官们討论一番,便可以擬定了。 但是一项新生的国策,需要一个试点区试验,如果运行的好,才能推广到全国去。 这一点上,朱元璋便展现出了雄主才有的气魄,直接一锤定音道: “试点就定在处州府,处州府的龙泉县叶家,咱不是才诛了他们九族吗?” “这个试点就放在浙东,整个处州府一府十县直接叫他们用宝钞,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咱偏要在老虎窝里推行此事,要到虎口扳牙!” 胡翊不禁感慨,朱元璋这还真是在浙东士绅们面前贴脸开大啊! 这本来就是抑制世家大族、当地士绅地主阶级的国策,不在温和地带搞试点,却直接在老虎窝里面做这件事,阻力之大就可想而知了。 此刻,刘基再度提起了推行此事会受阻的事,朱元璋却是大手一摆道: “无妨,事总要人来做,换个温和些的地方做试点,完了浙东还要阻碍咱们办成此事,那就不如从一开始就在浙东搞。” 朱元璋冷笑道: “咱派一位得力之人去浙东,搞这个试点。” “顺便嘛,再杀一批人震镊浙东那些不安分的士族,也就是了。” 说到此处,朱元璋立即叫陶安擬旨,继续追查龙泉县包庇叶家的那些人,然后顺著叶家当初的犯罪线继续往下细查,查出来的所有人犯,罪责重的诛九族,罪责轻的夷三族! 他要先用一场杀戮来震浙东的士绅们,然后再搞试点,推行新钱法就好做多了。 这事儿说起来,倒也是师出有名。 浙东叶家全族是走的水路,押解到南京来诛族的。 但是在当地龙泉,还有十几位和叶家一起勾结的地方官员,本来就还未完全处置。 所以朱元璋真要祭起屠刀,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若再加上青州漕帮那些抵抗官府的人被处决,这一次“归德府大案”接二连三,只怕是要杀过两万多人了。 想想还是令人心惊胆颤。 当朱元璋聊到试点这个问题的时候,刘基一直很沉默,因为那毕竟是他的家乡。 这下策略和试点都定下来了,朱元璋才问眾人道: “还有何事需要补充的?” 刘基想了想,最后说道: “宝钞乃是纸做成的,极容易被人偽造,故而还请陛下思想辨偽之法,更应该创立《宝钞律》,凡私自偽造宝钞者,按族诛论处,必须量刑最重,才能起到震宵小之作用。” 刘基这一点提的是真好,朱元璋点著头,开口也是伯温伯温的开始变亲热了。 “伯温这话最合咱的心意,就该立重法震镊那些宵小,不过这宝钞防偽,该当如何做?” 朱元璋把目光看向了杨思义,杨思义便开口道: “宝钞用纸都是桑皮纸,以桑树皮製成,足够坚韧,防偽便只能在宝钞上印繁杂的龙纹,也可以双纹、三纹堆叠,如此一来叠的越多,宝钞越难以作假。” 这时候博学的陶安便开口说道: “桑皮纸在北方还可以,能经2年磨损,若是在风沙大些的地方一张宝钞也能使用1年而不坏,可是在咱们南方极为潮湿,即便桑树皮製成的宝钞,碰上雨季1个月便会发霉, 至多流通半年时间便腐烂了。” 刘基也开口道: “再复杂的纹路,只要被那些造偽之人识破了,雕刻出印版来,便都能批量製造,这是最伤及国之根本的。” 朱元璋嘆了口气,问道: “就没有更好的纸来做宝钞,叫它流通时间再长些吗?” “这防偽也是一样,能有更好些的防偽法子吗?” 他一问起来,杨思义和刘基全都开始摇头,就连博学多才的陶安也是无可奈何了。 朱標和朱元璋,此刻便把目光投向了胡翊。 因为这个女婿总能搞出些別人意想不到的创造,从大蒜素到声阵,再到现在要搞堆肥和酒精。 朱元璋目光火热的看著胡翊,朱標也是因为不懂得这些,一直没有开口发言,此刻也是一脸希冀期望胡翊能够出来破这个局。 此时坐在旁边的刘基,也看到这父子二人在盯著胡翊,立即开口问道: “駙马可有良策吗?” 胡翊思索起来了,用看他脑海里仅有的那点化学知识反覆在思考看。 刘基一看他没有立即开口回绝,反倒在认真思索,心里知道这是有门路了。 自己最心心念念的大明钱事革新,因为胡翊的出现而得以施展抱负,如今抱负既然能施展开,自然要尽善尽美的把事情做到最好。 胡翊现在如果能破这个局,事成之后,刘基激动的给他磕一个都成。 这下子一看到胡翊开始思考起来了,朱元璋一看有门儿,立即便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走出华盖殿,吩差人给胡翊备些吃的和茶水,甚至连南瓜子、小肉乾这种零食都端过来了。 朱元璋此刻笑的合不拢嘴,拿起桌前的羽毛扇走过来,一边把香茶推到胡翊面前,一边给他扇著扇子说道: “乖女婿別急,你慢慢想,咱今日就在华盖殿里等你,咱不著急。” 哪有个好人大冷天的给女婿扇扇子的? 朱標立即前去提醒,朱元璋这才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你要是想出来法子,咱给你升官!” 朱標就提醒道,“归德府案这么大的功劳,爹您不是还没封呢吗?” 朱元璋记起来了,立即点著头道,“干得好,咱两次一起封!” 陶安和户部尚书杨思义也都看著胡翊,这位附马爷不会真有厉害的手段,能把防偽和纸张的问题都解决了吧? 要知道,桑皮纸已经是目前製作宝钞的最优解了,再想改进,也只能去找工部的匠人们问一问了。 駙马爷莫非还做过匠人不成? 胡翊思索片刻后,终於开口道“陛下,诸位大人,纸张的事也许好解,防偽的事我还需用心想一想。” 杨思义立即激动地问: “駙马爷,宝钞所需纸张如何提升啊?” 胡翊立即开口道: “桑皮纸以桑树皮为原料,通过手工捶打、晾晒製成,虽然质地坚韧、紧密,只是略显粗糙,故而易磨损,更加容易因为外力而撕裂,我计划往桑树皮中添加短绒、混合苧麻皮掺入其中做纸,若是大额宝钞则可以在最外层以清漆覆盖,则更加可以防水。” 胡翊的做法,其实是在模仿现代的钞纸。 桑皮树製成的纸,其中短纤维更多,容易被撕裂和磨损。 苧麻造纸,则长纤维更多。 把这长短纤维融合在一起,再加上绒混合均匀串联。 造出来的纸张便是绵密、具有韧性的,更加耐磨损、不易被撕裂,遇水也不易变形。 倘若是大额宝钞,再用透明的清漆轻轻刷上一层,便可以更加保险。 这样的宝钞印製出来,至少可以將使用寿命增长一倍,大大减少朝廷造宝钞和维护钱幣的成本,一年不知道要为朱元璋省下多少银子出来。 只是胡翊说的桑皮纸“粗糙”这个事,朱元璋他们理解不了,在他们看来,桑皮纸已经很细滑了,又何来的粗糙之说呢? 胡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解释“纤维”这个词,他说的粗糙,实际就是短纤维容易磨损的意思。 不过大体上方法给出来了,胡翊出了这个法子,朱元璋便立即密令工部的工匠去造。 至於配比上的东西,那就是胡翊和那帮工匠们去研究了。 现在法子有了,灵不灵的先不说,得先把钞纸造出来后看看效果。 同时,朱元璋对胡翊说道: “回去了好好想想如何防偽,钞纸的事要快,咱们大明的新气象要早些到来,不能拖延的太迟,眼看著洪武元年就要过去了,可要赶在年前造好第一批宝钞啊!” 胡翊心说,你这心忒急了吧? 从华盖殿出来,胡翊便去工部衙门,钞纸是头等大事,必须要密议。 胡翊便与工部尚书单安仁单独交谈,把朱元璋的意思说了一遍。 胡翊叮瞩此事必须秘密进行,单安仁便笑著说道: “駙马爷放心,要论起六部之中哪里的老实人最多,就非我工部莫属了。” 单安仁这话倒是不假,工部这些匠官们有点像现代的理工男,每日沉迷在匠制工艺上,自己也乐得其所、心无杂念,就更不用理会朝堂上的是是非非了。 他们这些人,大都一辈子过得很安稳,升官的机率很小,最多是办事得力获得一些赏赐,但文不参与朝事,便不会轻易捲入朝堂风波之中。 唯一的负面,就是朱元璋规定了匠户要入匠籍,最后子孙后代都只能做工匠了,这也是极为不合亏之处。 钞纸的事便由单安仁亲自主抓了,胡翊先去和几名专门楼纸的匠官討论秤,在得知这个方法可能可行的情况下,这些人开始准备材料,就立即开始动工了。 而此时,一日的繁忙逐渐也到了尾声,胡翊隨秤大哥回到家中,去见钻亲。 胡钻一看到儿子回来,立即叫柴氏去做胡翊最爱吃的菜。 坐在厅堂又,胡钻开口道: “翊儿,为钻正要同你商议菱娘嫁妆的事,为钻有个想法,想跟你说说。” 胡惟中和这些堂兄弟们失散三十亥年,如今寻回来了,自然是十分珍惜这些亲情。 他想要胡翊做的,无非就是一件事,堂侄女出嫁的时候要亥仕她一点底气,省的胡菱娘嫁入李家后受欺负。 故而,胡家送一份嫁妆,还想要胡翊以长公主附马、东宫詹事、正一品光禄大夫的身份並单独送胡菱娘一份嫁妆,以示娘家人对这个堂侄女的看重。 胡惟中这是起了一片疼爱侄女的好心,很希望胡翊能够顾念这份亲情,照他说的做。 但是,胡翊显然有秤自己的想法。 胡翊开口说道: “爹,我必然会单独送菱娘两份嫁妆,还要写又我自己的名字,只是官职这些象徵身份的东西是不会加了。 胡惟中嘆了口气,尝试秤继续说服胡翊道: “唉,翊儿啊,爹知道你在朝中素来是自础的很,喜爱低调做事。” “可这毕竟是你堂妹啊,咱们胡家除了令仪,你就这么一个妹妹了,难道就不能破一次例吗?” 胡翊立即便脱口而出道: “儿子的官职就摆在朝堂,送的嫁妆无需写又身份,人家也知道是我送的,写不写身份反而没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菱娘会做人,无可挑剔,自然便会心里有底气,那时她受了什么委屈,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能替她出气。” 胡翊就连要送的东西都已经想好了,告诉胡惟中道: “堂妹出嫁之日,我也不会送什么名贵之物,就送一套家具,中又等品质的一桌二椅,提点她们成你后勤俭持家;並送一副织机,菱娘原来在织造局做纺织,以此提醒她不要忘本,最好手中的织绣手艺也不要放下,就最好了,其他的东西也不必我来置。” 胡钻听了这话,有心想並劝,可是一想胡翊说的也有道亏,只得作罢了。 两个儿子的翅膀都硬了,现在自己有主见了。 胡翊不仅自己要这样送,还劝胡钻疼爱侄女可以,嫁妆够用就行,不必铺张浪费。 倒不如把那铺张的钱財弗出来一些,仕堂叔和堂弟拿回去做一点小买卖,也好把家境先充裕起来。 说到此处,胡翊留下两锭银子,托父亲到时候把这些本钱交任堂叔一家。 胡钻看他就要走,开口说道: “先別急秤回去,到你叔钻那里去一趟,他升官了。” “升官了?” 胡翊没听说啊,今日在华盖殿,老丈人也没有提及此事啊。 胡钻就说道,“你叔钻参亏政事做到了参知政事,正儿八经调入中书了,就是因为归德府这个案子立的功,陛下提拔的。” 好嘛! 本该洪武四年夏天才正式入主中书省做参知政事的叔钻,现在洪武元年就高升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李善长一倒,距离叔钻又位还远吗? 胡翊一下觉得好烦啊! 怎么感觉自己进京的这一年时间,忙来忙去,最后倒是在仕叔钻打工呢? 第102章 再次忽悠朱元璋开海禁 第102章 再次忽悠朱元璋开海禁 叔父高升了,现在相当於正式的副丞相,胡翊还是要去祝贺一下的。 大明开国之时,朱元璋设立了左、右两位丞相互相制约,以防止一家独大。 可是右丞相徐达从去年北伐开始,便一直在外征战,朝堂上的事实际上都归於李善长一人执掌了。 按朱元璋的想法,每名丞相设两个副手,官职便是参知政事,相当於副丞相,此外还有下一级参理政事和再下一级参议政事的官职。 李善长的左右副手分別是杨宪和胡惟庸,这其中胡惟庸是李善长的自己人, 但杨宪还执掌御史台,在李善长手下又起到了制约他的作用。 胡翊知道李善长距离倒台不远了,前几天朱元璋提到李饮冰被罚的事,他便是中书省一名参议政事的官员。 朱元璋怕是都给李善长赞著呢,就等哪天不忍著他了,就要把他送回去养老到了那时,丞相的位子便是叔父和杨宪二人爭夺了。 按照歷史脉络走的话,该是杨宪接任,汪广洋辅佐,但是现在自己的出现正在悄悄的改变朱元璋的想法,胡翊也不知最终会变成个什么局面。 胡翊来到叔父的家宅,此时叔父已经换了座大宅院,六部来了不少官员正在为他庆贺,季善长的第第季存义也在。 駙马侄儿的出现,自然又令胡惟庸更上一层楼,地位瞬间又水涨船高起来。 胡翊实在懒得听那些奉承的话,便到后院去和堂叔一家坐著聊了一会儿,而后便回宫去了。 胡翊回来的时候,朱静端手里拿著一根藤条,朱楼和朱橘正跪在她脚下。 朱元璋一脸气愤,往日向来仁慈的马皇后,竟然出奇的没有开口求情,反倒是叫朱静端要狠狠地揍这两个儿子。 “姐夫,救命啊!” “大姐拿藤条抽我们,你快去说情,求你了!” 朱楼和朱一个劲儿的喊救命,看他们脊背上居然真的有几条血痕,胡翊这下也蒙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 胡翊递了个眼神给媳妇,朱静端那意思,却是叫他不要管。 朱元璋也是极为愤怒的说道: “静端在替咱教训儿子,没你什么事,自己老实待著去。” 说罢,朱元璋便又发话了,朱静端手里那条结实的藤条,立即便又抽过去, 痛的朱和朱连连哀喙。 打儿子打的这样狠,胡翊是没想到的,朱標今日也是黑著一张脸说道: “姐夫不要管,老二跟老三越来越不知分寸了,兄弟两个大打出手,竟还扬言要弄死对方,这实在不是亲兄弟之间该说的话,爹叫大姐用鞭子抽,大姐换了藤条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他们今日挨这顿打一点也不冤。” 朱標这么一说,胡翊就明白了。 小小年纪口出这种话,那確实是打死也不多。 此刻朱静端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大姐大作风,手拿藤条指著二人,愤恨地说道: “你们是一母同胞,是亲兄弟,哪家教你的要弄死对方这种话?” “这种话是你们该说的吗?” 朱静端举起藤条便抽,將朱抽的直求饶,然后又去打朱稠。 朱静端一边动手一边训斤道: “我不过是个养女,爹娘就如此疼爱,生怕缺了我亲情,何况是你们这些亲生的兄弟?” “今日都给我记住了!不要好勇斗狠,就算要斗狠,也该找敌人去斗,不该在窝里横!再若是兄弟打架,就不是几藤条抽著就能解决的事了。” 说罢,朱静端彪悍无比的喝道: “滚去墙边拿大顶,今日没有你们的饭吃,还不快去!” 胡翊看著自己媳妇,这都懵了。 怎么一向在自己面前温柔如水的她,这会儿变得如此彪悍强势了? 再看看朱楼和朱,这俩未来可都是彪悍的主儿,朱楼为人残暴、作恶多端,朱稠脾气爆裂,军事水平极佳,也算是未来藩王中的砥柱之臣。 可这二人,在朱静端面前竟是如此的听话。 真是怪了。 胡翊没有切实体会过朱静端的难,自然是不知道的。 当初朱元璋在外征战,马皇后根本顾不得这些孩子们,这些熊孩子们骄横跋扈过,朱元璋收下的那些养子们,有的吃饭不给钱还都是小事,调戏女子、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也不少。 朱静端被逼无奈,需要去面对那些不法的作恶之徒们,別说这顿藤条子了, 这都算轻的。 这也就是为何朱標他们兄弟害怕大姐,就连沐英、何文辉都怕她的原因。 处置完了这二人,朱静端坐下来嘆了口气,隨即朱元璋也嘆了口气,开口道: “他们现在越来越大了,明显的管不住,该琢磨著叫他们干些事了。” 朱元璋在思考,显然他现在还没有个准主意。 不过胡翊却知道,洪武三年四月分封诸王,十一月份大封功臣,朱元璋因为今日之事,多半会想到分封诸王的点子吧。 处置完了老二和老三,朱元璋这会儿坐下来,也问起了关於防偽的事。 “女婿,有想法了吗?” 胡翊心里一直在想,其实也有两种办法了。 以前学的简单化学里面,便有石蕊遇硷变色的课程,石蕊是无色无味的,可以轻易的从地衣类植物中提取。 若是能提取出石蕊液,用其来构画图案,遇硷变色时便可以辨別真偽了。 此外,应该还有许多其他的顏色,遇硷应该也会变色才对。 宫中便有尚衣监,胡翊完全可以去到那里,把染布所用的燃料都搞一份过来,然后用硷水试验一遍就知道了。 此外,明矾溶於水中也是无色无味,书写的字跡使用火烤,便能立即显字。 这本是旧社会时候,那些神汉巫婆们骗人敛財时候的手法,胡翊以前上小学的时候,学校还特意组织他们去到当时的电影院里看这种片子,还有学校的老师上台一边为他们讲解。 这两种法子至少在明代来讲,还未出现过,而且这个时代的防偽更多的是画出复杂的纹路,使偽造者无法仿造。 真正像胡翊这样运用化学知识搞防偽的,现在应该算是相当先进的科学了。 胡翊便提出了要到尚衣监去,把每一样染料都取一点,回来试验一下。 尚衣监管著宫里的衣饰製作,染料是最全的,胡翊既然有此需要,朱元璋当然是立即应允了。 他还是心急的很,叫朱標陪著去立即弄染料回来,现在就要在坤寧宫见识一下,看看胡翊的法子灵不灵。 走在路上,朱標便开口道: “姐夫就把尚衣监所有的染料都要一份,咱们回来慢慢试。” 胡翊却是笑著说道,“咱们就拣便宜些的染料来试就可以了,制宝钞毕竟是个大工程呢。” 朱標点著头道,“姐夫想的就是细致,这样举国流通的宝钞就需要消耗大量染料,自然是越便宜越好。” 胡翊也没多整,就挑了二十几种造价比较低廉的染料回来,然后泡了一碗硷水过来。 朱元璋就看著他,问道: “这不都是些汤汤水水的东西,能做出防偽来吗?” 他显然是不信的,別说是朱元璋了,就连马皇后、朱静端也不理解胡翊的做法。 这些五顏六色的染料,最多只能把宝钞染的绿绿的,又如何能够防偽呢?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胡翊这个人,没说过假话,而且能做到的事最后也都做到了,所以也就自然而然的期待起来了,想看看他究竟有何妙法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胡翊便开始用染料一点一点的试起来。 接下来,朱元璋他们也就看到了此前从未见识过的一些东西。 胡翊先拿起一点红染料,遇到硷水就变成了紫色。 朱標立即开口道,“这是以红製成的红色。” 说著话,他立即便记录下来。 胡翊又拿出一种黄染料,遇了硷水立即便化作深红色。 朱標又道,“这是以薑黄製成的薑黄汁。” 胡翊又林林总总的试验了其余染料,最后发现还是薑黄和红遇硷后,变出的顏色最为容易分辨。 恰巧,这其中薑黄汁的造价最低,红的造价反而要高一些。 朱元璋激动地道,“那咱就用薑黄汁。” 他算是懂得胡翊的意思了,一脸掩饰不住的喜悦,开心的说道: “你是要在宝钞上用薑黄汁印字,完了以硷水一验,就能知道真假是不?” 胡翊点著头,却又道: “只是这一重,恐怕不甚保险,还要加上石蕊。” 坤寧宫外就有一些土地,田间地头就有地衣,胡翊取了一些捣碎之后,加入一点醋,便得到了简单的粗製石蕊液。 將这东西涂在纸上,透明无色。 再轻轻涂上一点硷水,就变成了蓝色。 居然还是双重保险! 朱元璋这下就更加激动了,正要夸胡翊呢,胡翊却说自己还有第三种方法。 他將朱静端春季时採摘的槐米弄了一点,用水浸泡开,然后捣碎成汁液,再以细纱过滤。 得出来的槐米汁液带著一股清香之气,看上去如同黏稠的透明胶一般。 朱元璋就问道,“这个东西也要蘸硷水吗?” 胡翊摇头,把这槐米汁液在朱静端的手上点了一点。 一会儿时间后,涂在朱静端手上的东西已经干了,此时再看去,那涂过的地方在烛光的照耀下,竟然会反射出银光, 这时候胡翊像变戏法一样,敲下一小块明矾化水,在纸上写了个“鬼”字。 等到字跡干了以后,就从纸上消失了。 放在烛火边一烤,这字立即便又显现出来。 朱元璋觉得很神奇,胡翊这时候便说道: “小额宝钞以薑黄汁加上石蕊、明矾,三重防偽也就够了,大额的就需要再涂一层槐米汁液,以清漆再涂上一遍,如此一来在阳光下能够反射银光,又能以硷水验偽,四重保险应该够用了。” 朱元璋立即点著头道: “好女婿,真是好女婿啊! 1 马皇后就笑著说道,“既然知道这是好女婿,以后就要少对他发脾气,多爱护著点。” 朱元璋立即便道,“还用你说?搞的好似咱不知道一样。” 现在这些防偽的手段有了,就只等工部造出钞纸来,便能製作样品。 朱元璋端详著胡翊的这几件创造,真是越看越欢喜,同时也显得十分重视道: “这些配方极为神奇,咱也是开了眼界,只是如此关係到大明国本之物,一定要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千方不能把配方泄露出去,不然就有人知道偽造宝钞的法子了。” 胡翊和朱標都跟著点头,这个事確实是重中之重。 胡翊不敢指望这宝钞能用几百年,毕竟科技是一直在往前进步著的,但是坚持个几十年,还是可以的吧? 所以选择制宝钞的人,就最为关键了,一定要是极为信任、且嘴严的人不可,这个秘密也一定要保守住,否则就要出大岔子。 朱元璋此时越发觉得胡翊是块宝,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位宝贝女婿? 同时他也很好奇,胡翊这个女婿吧,会的东西还真不是一般的多,偏偏他会的这许多东西还都是其他人所不会的,甚至是划时代的东西。 就比如这防偽之法,朱元璋很清楚此事如果做成,那绝对是划时代的一件事,与之相比还有声阵、大蒜素也都是开创时代的新法宝。 除此之外,还有胡翊正在研製的酒精,也算一例,虽然到现在酒精还未正式產出,但他心里知道,胡翊现在做的事多半也是差不离的。 朱元璋就很疑惑了,这会儿私底下问胡翊道: “女婿,咱心里就老是琢磨著,你这颗脑袋瓜里都装的是啥啊,咋就这么多的奇思妙想呢?” 朱元璋玩笑著开口道,“你还別说,咱真想哪天把你这颗脑袋瓜锯开,看看里头都装了些啥。” “爹!” 听了这话,朱静端可就不干了: “他本来胆子就小,您还嚇他。” 马皇后立即也是埋怨著说道,“朱重八,你要是不会说话,就用针线把你那张嘴缝上!” “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 一看女儿和妹子都发了脾气,朱元璋立即安抚起来,笑著说道: “咱就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嘛。” 他把目光又转向胡翊,一脸欣赏的说道: “有这样的女婿疼还来不及呢,他又能为国家做事,咱疯了才要砍他脑袋? 》 朱標就趁此机会说道,“你欠著姐夫两件大功都还没封呢。” 朱元璋立即开口道,“標儿要是不说这事,咱也不好说。” 朱元璋此刻就看著胡翊,忽然有些正式的对这个女婿说道: “咱心里知道你的功劳呢,当岳丈的更不可能胳膊肘向外拐,故而你就只管把事都做好了,来年大封功臣的时候咱也好赐你一块免死牌,这份奖励了不得了吧?” 朱元璋说到此处时,开心的笑著,同时眼神瞅著胡翊,那意思仿佛是在说: 当岳丈的都要给你如此顶格的封赏了,还不赶紧给我磕几个。 胡翊心里骂了一句mmp,朱元璋赐下的这些免死牌,最后还不是又都收回去, 放在铜炉里一把火给融了? 最后的解释权不还是在他手上吗? 发出去一堆的免死牌,最后没有一个人能够凭藉丹书铁券免死,什么破玩意儿! 不过此刻胡翊还得表示感谢,而且还得感激涕零。 他心里也只能往好处想,也许现在朱元璋的本意是好的吧,是真的要赐免死牌给功臣们免死,只不过后来变卦了就是了。 人心是多变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一看胡翊开始感动的谢自己了,朱元璋也很高兴,此刻正儿八经的问道: “咱还真对你这个女婿的经歷感兴趣,你爹和你大哥去从军,寄回去的粮餉供你读书,就那点银子才能买几本书啊?” “你咋就会的这么多,许多事就连杨思义这个工部尚书,陶安和刘基都想不到,他们可都是名满天下的名士,活了五六十岁,经过的、见过的哪样不比你多?咋就想不到你会的这些学问呢?” 这下不止是朱元璋好奇了,就连马皇后和朱静端也跟著好奇。 尤其是朱静端,二人是夫妻,又成婚这么久了,胡翊早年的苦难经歷更是大体上知道。 胡翊一个读不到几本书的苦难人家,如何就能有这些才学呢? 他真正能赚到银子,也就是这两年学了医术后的事,这一身本事又是从何得来的呢? 一看这全家人都开始刨根问底了,就连朱標也都是在好奇的看著他。 胡翊心说,我得扯个什么谎话才能把自己是穿越者这个事盖过去? 好在是私底下扯谎扯多了,胡翊现在也能顺嘴胡编了。 他又想到了上次和朱元璋提禁海的事,便又想著借这个机会劝说朱元璋,这次一定要好生引导一番,叫他自己觉得不开这海禁都对不起大明,这事儿才能成。 胡翊便顺嘴胡说八道起来: “岳丈,这事其实连我爹娘和大哥都不知道,说起来,这么多年还就是今日跟您们说一遍。” 朱元璋听他这么说,立即指著胡翊大笑道: “你小子,原来你身上还真有秘密啊!” 朱静端也开口道,“连你爹娘都不说,这是犯了什么事了?” 朱静端明显有些吃醋,这样大的秘密不和爹娘说,也不和大哥说,跟自己也不说。 现在她也算是胡翊最亲近的人了,夫妻之间都还有所隱瞒呢。 胡翊和朱静端在一起这么久了,说句实话,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朱静端吃自已的醋,一向善解人意的媳妇委屈了,胡翊只好解释起来道: “这事我一直藏在心里,说出来怕要挨打,父母家教严,肯定要揍我,你知道了也会不满於我的。” 朱静端久好奇的道,“你先说,我要听著。” 胡翊就开口胡道: “我有两个母亲,亲娘是我爹的妾室,因为裹脚行动不便,身子也弱,故而一直是臥床不起,要人来照料。说起来,就多亏了继母,下地干农活、给人洗衣缝补、閒暇时织布卖一点小钱,再加上大哥和父亲寄回来的部分粮,我们家中才能维持下去,就这还要供我读书呢,大头还是在了我身上。” 朱元璋点著头,说道: “你继母真是个好女子,过些年看在你的面子上,咱封他个誥命。” 胡翊就又说道: “我14岁那年收留了一个快要饿死的路倒子,那人还是个色目人。” 色目人就是外国人的统称,比如元朝时候来到大都的马可波罗,后来回去还写了一部《马可波罗游记》,说他是色目人也是对的。 胡翊就是照著马可波罗的形象再胡编,又接著说道: “当时我看这人快要饿死了,只剩下一口气,便回去偷了家里一点乾粮过来给他吃,结果他活下来了,我们家当时家境艰难,我只好少吃或者不吃,开始攒一点食物给他,这样持续了大概多半年时间,继母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因为算下来家里等於又多养了一个人。” 胡翊一脸惭愧道,“我那时候因为顾著两个人,就要多吃多占,继母从未说过我什么,所以想起这段日子以来,我就一直很惭愧了。” 胡翊说到这里时,朱静端就懂了,问道: “所以你的本事,都是在那多半年时间里跟著色目人学的,你又因为这段经歷怕被爹娘和大哥知道,也怕我知道了看不起你。” 胡翊点著头。 其实这个理由里面,色目人和多吃多占都是编的,但是继母確实会把更多的食物给到他,自然而然的胡翊心里的愧疚却是真实的。 反正,半真半假吧。 便在这时,朱静端走过来拉著胡翊的衣袖,开口道: “駙马,我向你赔礼了,不该那样多疑你,原来你有这段不好的经歷,说来也是你早年困苦,我却不会有任何不满,你是个极好的人,我始终都相信这一点。” 马皇后立即也开口道,“不论是什么人,翊儿的心是善的,他见不得別人饿死在面前,这是菩萨心肠。” 朱標也点著头道,“是啊,姐夫心中觉得愧疚,其实多虑了,真要是你家中父母知道了,也会理解於你,更何况你是跟著那色目人学的这些本事,才有今日的显赫。” 朱元璋也跟著赞同著,然后仔细询问道: “那些色目人都教了你些啥?能比宋师他们教的还好吗?” 胡翊就说道: “宋师教的大都是圣人之学,经史子集,色目人教我的更多偏向於务实之法。” 胡翊就举例道: “比如声阵的学问,色目人说在他们家乡,这便叫做物理术,是一门研习天地万物运转道理的学问,他们那里通晓物理之人,被称之为物理学家。” “像今日所用的防偽之法,名为化学,是他们家乡化学家研习的学问,小婚製作堆肥和酒精、大蒜素,便是靠这些学问来的。” 胡翊这么一说,朱元璋就明白了,一脸激动问道: “那个色目人现在何处?” 胡翊嘆了口气道,“他教了我多半年,后来还是身子虚弱死了。” 朱元璋得知后,也显得很无奈,就盯著胡翊这个唯一的宝贝疙瘩开口道: “女婿,这些妙法你可不能藏私啊,改日把標儿他们兄弟几个都给教教,叫他们也学些本事。” 朱標立即便点著头,欣喜若狂道,“姐夫教吗,我真是想学呢。” 皇帝和太子都开口了,能不教吗? 若能教会他们,造福百姓,倒也是件好事。 胡翊又说了几门学科,这几个例子一举出来,朱元璋可就激动的不行了,对於那个色目人的家乡更是心驰神往,立即问道: “女婿啊,那色目人可曾说他家乡在何处?” “在海外。” 胡翊心说,你可算上鉤了,不过要是能令老丈杆子开了海禁,今日扯的这些谎话也就值了。 胡翊立即又开始强化这个概念,进一步说道: “色目人说,他的家乡距离大明有两万里。” “什么?两万里?”在场之人俱都是一愣。 胡翊点头道,“他是被別人抓上船,隨之来到当时的元朝的,他说他们那里有一种叫甜菜的东西,能在北方很冷的地方种植,可以大量產,也可以在饥荒之时用来充飢,亩產能够达到6000斤到8000斤以上,三个月一熟,一年可种3-4 次。” 胡翊仅是这一句话就把朱元璋给震住了! “你说啥?” “亩產6000-8000斤?一年能种3-4次?我的娘啊!这是个啥东西,神树吗? 3 朱元璋直接就愣住了,包括马皇后和朱標他们,也都是震惊无以復加! 亩產6000斤什么概念? 大明最富庶的江南地带,水稻亩產能过300斤已经算很好了,达到350斤以上就是顶好的收成! 土地贫瘠的西北部地区,亩產甚至只有120-180斤左右。 即便是萝卜,產量能达到1000-1200斤,也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与甜菜相比还是逊色的多了。 深受震撼的朱元璋,此时立即问道: “咱大明有这甜菜种子吗?” 胡翊立即摇著头,“没有。” 朱元璋有些急了,追问道:“救下的那个色目人,他身上可曾带了种子?” 第103章 我给老朱画了一张世界地图 第103章 我给老朱画了一张世界地图 问出这句话,朱元璋自己也很清楚,那色目人都饿得快死了。 但凡有几粒种子,早也进了肚子,咋可能会剩下? 可他心里急啊! 亩產六七千斤的作物,三个月就能收穫一茬,一年能种3-4茬。 这些特性已经很稀奇了,最令他动容的是,这玩意儿在北方严寒地区都能种。 这可就是大宝贝了! 北方產粮本来就低,遭了灾荒,往往是南粮北运去救灾,成本高不说,运粮賑灾也耽误时间。 真要是把甜菜种到北方去,就能大大缓解饥荒。 能救下来人命,这是比啥都重要的事,做皇帝以来的朱元璋,看著每日各地送来的灾报。 “饿死饥民数千”、“饿死饥民过万”的奏书,记载此事仅用几个字便写完了,可这几个字背后是多少生灵涂炭? 是多少家破人亡啊? 正因为他急,心里明知道没啥希望,嘴却快的已经先问出了这句话。 胡翊果然是摇起脑袋来了。 看到女婿摇头,朱元璋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又问道: “甜菜也產在那个色目人的家乡吗?那个距著咱大明两万里海路的地方?” “是的,岳丈。” 胡翊继而解释起甜菜的作用,说道,“这东西產量高,可餵猪、餵牛,也可以製,若是在北方大范围栽种,以后北方也可以產,就不用从南方取甘蔗製后再运到北方去了。” 朱元璋点著头,“是啊,关键是这东西拿来救灾,可解饥荒啊。” 胡翊又循循善诱起来,进一步拋出了红薯的话题。 “甜菜只可救急,做主食就次了些,色目人倒是提及一物名为红薯,亩產可达2000斤以上,即便最寻常贫瘠的沙地,都可以栽种。” “此物入口脆甜,生吃可饱腹,蒸熟吃极为软糯,又可以晾晒成红薯干保存,则隨时都可以拿来进食,大明要是引入此物栽种,百姓们以后要渡过飢年、 灾年就容易得多了。” 朱元璋心里暗暗记下此物,听了女婿的这番话,就连马皇后都被说动了。 她本就有一颗仁慈之心,也开口问道: “翊儿,红薯也在两方里之外吗?” 胡翊心中盘算著,土豆和红薯都是明朝末期从南美洲传入的。 这两样东西走向世界,主要是因为明朝中晚期开启的世界大航海,要从大明到达南美,怕是距离更远吧? 他就多估了些距离,说道: “岳母,怕是单程都不止两万里了,往返一趟只恐五万里海路都收不住。” 听了胡翊的话,朱元璋和朱標都皱起眉头,一时间沉默了。 胡翊这些话的目的,他们已经陆续听出来了,就是在怂著大明开海禁。 可他提到的那些技术,还有甜菜和红薯,实在是太诱人了。 朱元璋心里很清楚,这东西要是真的,足以改变大明的未来,使之更加强盛。 甚至能够支撑著开闢出一个崭新的大明盛世出来! 真要是做到了这件事,李世民开创的“贞观盛世”在自己面前也得趴著。 不仅如此。 把这事做成了,他朱元璋怕是要做成超越歷代皇帝的古往今来之圣君! 怕是要做成万古一帝,也未可知。 胡翊的话对於这位洪武皇帝来说,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 论军事水平,歷代皇帝之中他能排进前二。 再论功绩,收回幽云十六州,重续汉人正统,更是能排进歷史前三。 真要是能够开创一个亘古未有的全新盛世的话朱元璋微眯起了双眼,那颗做了帝王之后已经日趋淡定下来的心臟,一瞬间好像又开始震颤起来,重新恢復了往昔的雄心壮志。 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动,开始左右起他的情绪。 胡翊就坐在一旁看著丈人,朱元璋是个情绪很容易写在脸上的人,从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激动,胡翊就知道这事情要成了。 他立即又提及了高產的土豆,再度引发震撼。 然后拿来一张宣纸,用自己仅剩的素描功底和模糊记忆,开始为老丈人画起了一张世界地图。 朱標、马皇后他们就看著那张宣纸,见胡翊在纸上画了许多轮廓出来,隱约是一幅地图。 朱元璋则是一眼看出了“鸡肚子”那一块,指著那块地方问道: “这是咱大明的海岸,没错吧?” 胡翊点头道,“岳丈说对了,您来看。” 胡翊手指著正中的大明,为他们介绍起来: “天下之正中,便在於大明。” 手指著地中海方向,胡翊说道,“此地为西洲,西洲之人金髮碧眼,便是大多数色目人的来源地,甜菜便產於此。” “西洲之下有黑洲,黑洲之人浑身如同煤块一般黑,只有手心和掌心一小块地方为白色,咱们大明所处之地为中华,又叫东洲,东洲之人大都是黑眼珠、黄皮肤,世间就只有这三种人。” 胡翊並未直接告诉他们欧、亚、非这些名字,一来朱元璋要问,他不好解释名字的由来。 二一个,用东西南北、黑白顏色这种標识,更容易让人在短时间內记住,也更加合理。 说罢,胡翊又指著北美和南美轮廓,划重点说道: “岳丈、岳母请看,此地名为北美,因何得名小婿也不知,反正色目人是这样教的,北美之下便是南美,小婿提到的红薯和土豆,便都在此地產出了。” 朱元璋看著这一小块地方,拿手指去丈量,而后感慨起来道: “宣纸上不过是巴掌大小一块,距著咱大明竟有两三万里。” 此时朱元璋转过头来问道,“女婿,这图真不真?” 胡翊点著头道,“真!” 他还显得极为坚定,手指著南美轮廓一本正经的道: “岳丈即便不开海禁,小婿也希望可以打造一批船队,带著咱们大明货物出海去贩卖。” 他一边观察著朱元璋的神色,小心开口道: “贩货可以解决大明国库缺钱之急,色目人曾对小婿说过,北美、南美当地之人还在洞穴中居住,或是搭建茅屋、衣不蔽体,十分落后。” “但他们手中却有大量白银和黄金,若是以咱们大明货物与他们交换,必定可以网罗海量的金银,到那时岳丈就算领兵直指捕鱼儿海,將元庭赶到北端的大海里去,都有的是银子供。” “当然了。” 胡翊又把话题转回来,“主要是以寻甜菜、红薯、土豆种,开创大明盛世为主,赚金银为辅,海禁开不开都是其次了。” 朱元璋还在思考看,明显还有疑虑。 胡翊就又说道,“反正海外的银子,那些浙东士族们私自贩卖可赚,禁了他们出海,也要冒著砍头的风险继续私下里赚,都是白的银子,凭何就便宜了那些士族?” “咱们大明朝廷为何就不能赚了?” “真要是岳丈赚回来充盈了国库,兴修水利、北驱元庭,倘若岳丈来年富国强兵,想要一统整个世界,也都是可做之事,钱在岳丈手里还能疼惜百姓、强盛我大明,在那些士族大家手里,只恐他们心里膨胀,想些什么事出来就未可知了。” 费了这么多口舌,胡翊赶紧倒了一杯茶水解渴。 该说的都说了,今日又是循循善诱,摆事实、讲道理。 若是今日也说不动朱元璋,胡翊对於开海禁这个事就彻底不抱希望了。 至少在朱元璋在位之年里,就不指望了。 朱元璋一边思索著,时而会拿眼睛瞟著胡翊一眼,然后继续想事情。 他心里在琢磨著,胡翊这小子怎么老是他开海禁? 在这一段时间內,更是怂两回了。 正因为是这份猜忌和多疑,他才未立即答应下来。 但今晚听到的这些话,他早已动了心。 若为真,那为何不做? 只是一时间他心里还在猜疑,没有立即拿定主意,就点著头说道: “你的话倒也有理,咱再合计合计。” 合计就合计吧。 胡翊也知道,人在接受超出认知范围的新东西时,怀疑是很正常的事。 猜疑过后才做最终决定,常人都是如此,何况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朱元璋呢? 他更要谨慎才是,毕竟皇帝的一举一动,关係到的乃是天下无数生灵的身家性命,做事更加要周密。 时辰已经不早了,朱元璋立即便催起生来,跟胡翊说道: “你小子咋就不知道加把劲?” “这大黑天的,回去跟静端早些歇著,咱还想抱外孙呢,赶紧回去睡!” 朱元璋这个大老粗,当著女儿的面说这些,立即把朱静端羞的面色通红。 胡翊忽然想起来,叫道: “不好!楼弟和弟还拿著大顶呢,可別给折腾坏了。” 朱元璋没好气的道,“別管他们,那两个混帐精著呢,他们能给你拿一个时辰大顶?做梦呢。” 胡翊他们立即出屋去看,只见朱楼和朱棣还倒立在宫墙上,一看到爹、娘也都出来了,立即便“哎呦哎呦”的叫上了。 朱標是看破不说破,朱元璋可就不惯著他们了,脱下一只龙靴,上去便揍道: “两个兔崽子,搁这儿装什么装?” “你们真要是拿一个时辰大顶,现在还能站的起来吗,老子看到你们就来气!” 说罢,一鞋底子打的朱楼跳起多高,又一脚端了朱一个狗啃泥。 胡翊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两个货跑的比兔子都快,刚才那一个多时辰里,指定干了些別的,才不是在这儿拿大顶呢。 马皇后就喊著跑远的二人: “早些歇著,下次再敢闹就把你们腿打断,我这当娘的也不管了。” 转过天来,胡翊在东宫安排过诸事后,杨思义差人来了。 “駙马爷,尚书大人请您到工部造纸坊,去看一批新纸。” 杨思义来请自己,那一定是钞纸的事有眉目了。 胡翊面带著喜色出门,今日走在路上,皇宫里的风好似都比往日的清甜了许多。 “駙马爷。” 杨思义早已在恭候著他了,看到胡翊时,也是掩饰不住的一张笑脸,开口便道喜说道: “按著駙马爷的配方造纸,所幸不负重託,样张做出来了。” 胡翊点著头,立即大步流星的往纸坊走,生怕去的慢了,总想立即便看到样纸。 等到负责这间纸坊的官吏出来,手中托著两个木盘送上前来,胡翊总算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样纸。 “还真是不错。”胡翊忍不住夸讚起来。 工部这次做出来的样纸,比现代的钞纸略厚一点,但拿在手中反而更加结实,也更耐撕扯。 杨思义他们按著配方,调整材料的占比,足足做了九种不同比例的纸张。 絮加的越多,钞纸便越结实。 当然了,这样一来钞纸也就越粗糙, 反之,钞纸就越光滑,但也隨之而来有一个问题,过於光滑了就不够结实。 胡翊就在九种钞纸里面挑选,可是怎么也不如意,就差那一丝。 他有些不甘心,从中挑出一张综合来看最好的纸,问杨思义道: “尚书大人,能否在这张纸的基础上改进,要再细密、光滑一点,又要保持现在纸张的厚实耐磨。” 杨思义看著这张钞纸,面露起了难色。 “駙马爷,此事就太棘手了,不瞒您说,昨夜我与几位匠官们商议改良之法,熬到四更时分,才將此纸造出来。” 杨思义诚实说道,“絮这东西实在不好做纸,加入其中大大降低了光滑度,下官们已经把切的最短了,这样的短绒都不行,实在没咒念了啊!” 胡翊点著头,他知道杨思义能这样说,一定也是没有改进的办法了。 工部选天下的能工巧匠进来为官,这些匠官们都做不来的事,只怕到了民间造纸坊就更不好做了。 胡翊来到华盖殿,见了朱元璋就垂头丧气的,一脸的挫败感。 陶安在侧伴读,见胡翊心中鬱闷,就多嘴问了一句。 胡翊便把难言之隱说出来,正好请他们一起想想主意。 本来胡翊也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可是陶安这个人才,真有满腹经纶,他就笑著开口道: “还以为是何事,駙马爷的困惑说来也容易,我为你出个法子,此事解决不了甘愿受罚。” 陶安显得十分自信,给胡翊出主意道: “駙马爷出宫去找一种草,这草名为黄蜀葵,遍地都是。” 陶安仔细叮嘱道,“將这草挖出,只取其根,捣碎成黏糊汁液,以此汁液混入黏合,则可成矣。” 陶安这一说,胡翊立即告退,跑到太子庄招了十几人来挖草。 一会儿工夫,黄蜀葵根黏液也有了,胡翊文去找杨思义。 这一天折腾下来,等到新纸晾乾,再拿手去一摸,果然无论是结实度、光滑度、分量、厚度都完美適合。 这下不仅是杨思义,就连整个纸坊的匠官们都惊呆了,激动的欢呼起来。 纸坊的长吏过来接连下拜,一脸崇拜看向胡翊,追问此法是如何想到的。 这名长吏开心的道: “下官们不是没想过往纸里加胶,只是加胶影响书写,这个度极为难掌控, 昨夜也曾试过几次,都不成功,駙马爷这黄蜀葵根黏液就恰到好处,既不过粘, 又不影响书写,实在是妙啊!” 胡翊也很坦然的说道,“这法子是翰林学士陶安教我的,也不是我的功劳。” 杨思义就笑著说道,“駙马爷实乃大度之人,从不据功为已有,实在是瀟洒坦荡。” 胡翊就顺著他的话头儿说道: “既然如此,把这些匠官们都叫上,隨我到华盖殿去请功。” 胡翊用手指轻弹著钞纸,发出沙沙脆响,这纸张却不变形,当真是好纸。 他开心地道,“今日造成钞纸之功都是你们的,倘若陛下赏赐,也就都是你们的。” 杨思义和匠官们连连推辞,都说这功劳应该归功於胡翊。 但胡翊坚持不受,已经跑到华盖殿去討赏去了。 一见到样纸如此完美,朱元璋也很高兴,不止要奖赏杨思义和纸坊造纸的匠官们,还要奖赏陶安。 朱元璋便对陶安说道: “你不是说年纪大了要告老吗,咱就准你回江西老家去著书,再委你一个江西参政,到了地方上多做一些造福百姓的事,咱就不把你强留在南京了。” 陶安听说后,为之一喜,立即便下拜谢恩。 一个翰林学士再怎么样受宠,终归没有实权,说好听一点他是朱元璋的幕僚、谋士。 说难听一点,啥官职都不是。 但这个江西参政就不一样了,中书省在全国各地都建有分省,主管一省之大事。 朱元璋派陶安去做江西参政,就是赋予了他极大的实权,这份信任可就太大了。 但就在陶安忙著谢恩时,胡翊想到陶安未来的命运,心中不忍。 陶安就是做了江西参政,刚到任上不久,便病逝了。 他死之后,该是现任吏部尚书滕毅去江西,接他的参政之位。 其实胡翊从第一次见陶安,就注意起他的面色了。 但陶安面色正常,看不出疾病的样子,就也一直没好说。 现在不同了。 陶安要去赴任,到了江西必死,胡翊感念这位学士对自己的帮助,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陛下,臣想在您委任陶学士之前,说一件事。” 朱元璋看向胡翊,有些意外。 这个一向识大体的女婿,怎么这时候打断自己? 这正给陶安封著官,要交代正事呢。 “说吧。” 朱元璋还是叫他先开口。 胡翊就说道,“陶学士的身体,只怕—-只怕有些病症。” 啊? 朱元璋听到这话,立即意识到不好。 能令胡翊打断自己,都要把这话说出来。 想来陶安身体病的还不轻? 一旁的陶安听了这话,同样一愣,心里也开始发毛了。 这位駙马爷的医术,堪称如今大明第一。 他侍奉陛下最近,常听到陛下夸讚其医术,现在这么说,只怕是有难了。 陶安嚇的赶紧过来,衝著胡翊拜了又拜问道: “咐马爷,下官的病症如何啊?病的重吗?” 陶安的病从面相看不出什么来,胡翊只能先为他把脉。 这一把脉才发现,陶安体內气血旺盛却淤积,说白了就是现在的高血压,隨时可能有危险。 经过诊脉,大体上可以断定陶安的病症了。 他应该是到了江西任上,血压导致的脑出血暴死。 这病搁现代都难治,更別说大明时代的医疗条件了。 胡翊接连问陶安,是否吃盐过多?是否喜吃油腻? 果然,陶安猛吃盐,最喜爱大块肥肉。 胡翊只能给他开一道药方,先稳住身体,再叮嘱他多练习拳脚、兵器一类, 强健身形则可以挽救性命。 这种最重要的是忌口加锻链,用药只能稳住病情,达不到降压的作用,目前只能如此。 好在陶安是个怕死之人,胡翊今日一嚇,说他可能活不过今年。 这傢伙回去了肯定会重视的。 胡翊开口提醒,但不一定就能保住陶安性命。 陶安这份官运就作废了,江西参政他暂时当不上,得先回去苟命。 朱元璋倒挺开心的。 陶安是他极为喜欢的幕僚,日常就带在身边做事,当然也不舍此人病去。 胡翊要救他的命,算是为他挽留住一个老友,这下朱元璋看在胡翊的面上, 又多赏了纸坊那些匠官们银子。 朱元璋看著胡翊,满意的开口道: “这就对了,杨思义和他手下那些匠官们都是好臣子,该多跟他们亲近。” 朱元璋又提醒道,“陶安也不错,此外咱再给你推荐几个人。” “东宫门大夫吴琳,他是文武双全,做事稳妥忠诚;翰林学士费震,他敢於直諫、不惧怕权势,昨日刚参了李善长一本,现在李相著报復他呢。” 朱元璋就说道,“你想法子把费震保下。” “还有!” 朱元璋又想拿胡翊去得罪人,开口说道: “明日你上朝,钞纸做好了,宝钞隨时能印,咱要你带头討论钱事革新,到明日你姑父也要去朝堂上助你,咱们就把这事定下来。” 胡翊想骂人。 这事又叫他带头,就次次都是自己来做这个白脸好臣唄? 以宝钞2、实物2、白银3、铜钱3的法子,强迫朝堂上这些大臣们交税。 这些大臣们背后的家族势力庞大,大都是从元朝就开始得利的士族大家、地主阶级。 明日朝堂上的反对声音必然不会少,只怕是相当激烈了! 胡翊很鬱闷,明日他要被群起而攻之啊! 第104章 朕是皇帝,允你做这个丞相你才是丞相 第104章 朕是皇帝,允你做这个丞相你才是丞相 次日,奉天殿。 朱元璋叫大起,群臣们天不亮便要上朝,这当真是一种折磨。 勤政的皇帝就有这点不好,手下的大臣们累的跟孙子似的,皇帝起了表率作用,他们只能表现的更加卖力,所以天不亮就都聚齐了。 胡惟庸和李善长围在一起商討著,杨宪和多日不见的刘基在畅谈,李贞今日也是早早的来了。 本来朝堂上还挺热闹,直到胡翊的到来,突然鸦雀无声..—· 归德府案过去还没多久,也正是因为胡翊洞察此事,牵连出了这场杀戮,最后多达数万人被诛。 他是此案最大的助力,监斩之日文隨太子主刑,这在百官们的眼里便如同杀神一般,现在大家私底下都称他作“活阎王”。 自然而然的,活阎王上了朝,谁看见他心里不发忧? 文武们一静,站在最前的李善长他们察觉到异样,也观望过来。 一看到是胡翊,李善长眉头一皱,微眯起双眼,也显得很沉重。 须知,东宫之人除非有別的官职在身,日常是不上早朝的。 这位爷每次上朝来,基本都有大事发生。 第一次死了凌说,第二次死了好些个御史。 他上一次朝最少都要死几个人,谁看到他也没了笑脸,李善长自然就忌惮起来了。 胡惟庸也朝这边扫了一眼,不知胡翊今日又要奏陈什么大事,杨宪他们这一帮则是各自归位,也不再交谈了,就大家各扫门前雪,静候著陛下上朝。 胡翊成功把氛围变得冷清,隨之走到李贞身后站下。 有了姑父在这儿站著,他心里多少能踏实些,毕竟今日要议的事可大著呢, 就他一个人的话,还真怕支撑不住。 不久后,朱元璋便坐在了朝堂上。 山呼过后,朱元璋看著桌案上的一堆奏摺,连理都没有理。 他先看了一眼胡翊,然后弹嗽一声,开口问道: “今日可有朝议?” 李善长正要上前,却被胡翊抢了先: “臣有本!” 朱元璋便顺势开口道: “奏来。” 胡翊出列,怀抱著板奏事说道: “臣谨代表东宫詹事府向陛下建言献策,如今大明开国近一年,新朝该有新气象,陛下先前命人铸造洪武通宝发行於世,臣便想上本谈一谈大明钱事革新之策。” 胡翊说罢,便將写好的奏本呈上去,朱標立即接过来,递到朱元璋手中。 朱元璋先扫了一眼奏章,看到陈奏並无问题,就开口说道: “这本所奏,兹事体大,朕令太子诵读,群臣们一起朝议。” 朱標便接过奏本,假装先看上一遍,然后开始缓慢诵读起来。 做戏就要做全套,朱標读著奏章,时而卡壳,好像真的对胡翊的上奏完全不知情一样。 当读到钱事革新的具体內容时,果然朝堂上这些臣子们,尤以浙东文官们听得是咬牙切齿,反应最大。 朱元璋目光扫视下去,武勛们多半是半懵半懂,对钱事革新反而反应不大。 文官当中有一些人,甚至开始气的直哆嗦,脸都白了。 他这时候不免担心的了胡翊一眼,心里也为这个女婿忧心起来。 那帮文官们跃跃欲试,等到太子终於將奏本读完后,立即便有数人站出来高喊道: “启陛下,臣有本奏!” “臣也有本!” 一时间,朝堂上的声音变多了,就连六部之中的几位尚书,都站出来了。 朱元璋看在眼里,这些人要说话,不叫他们说是不行的。 但现在不能叫他们开口,文臣们表现的这样义愤填膺,就要拉援军过来助势他便点名淮西集团的人来问此事,而且不是直接问李善长,倒把这个话题拋给了胡惟庸。 “胡卿,你看駙马所奏之事,如何啊?” 胡惟庸战战兢兢的出列,一边是亲侄子,一边是顶头上司。 胡翊奏的这一本,摆明了是在削弱官员们的利益,以后禁止官员们用实物抵税,定下宝钞、银两、铜钱和实物四类並举之法,官员们再想要跟士绅们串通, 把持金银囤积、低价购粮交税就不可能了。 何况还要拿手里的银子去换宝钞,拿一堆银子换几张纸回来,谁知道这些纸钞能不能立得住? 胡惟庸这下可就犯了难。 他不想与朝堂上的官员对著干,尤其是已方阵营之人,更加不想得罪。 可是皇帝点了他的名,胡翊又是亲侄子,这能不帮吗? 况且皇帝的意思很明確,就是要他这个做叔父的过来站队帮侄子。 胡惟庸便要开口站胡翊。 可就在他要开口之际,李善长却主动站出来,躬身启奏道: “陛下,臣以为胡惟庸与駙马乃是亲眷,叫他开口,恐有帮亲之嫌,就怕朝堂上不服啊。” 有李相站出解围,胡惟庸总算鬆了一口气。 朱元璋却是皱起眉头来。 他看向李善长,有那么一瞬,怒火已经烧到了眉心,差一点就要发脾气。 但他不能落人口舌,摆明自己偏胡翊的立场,只得点起头来: “李相这话倒也对,那就叫胡卿退下,李相来说说吧。” 李善长立即开口道: “陛下,駙马这本奏的极好,其中提到我大明的钱事需要革新,依著老臣来看,的確是如此的。” 李善长先说好话,然后立即便把话锋一转道: “只是此事干係重大,駙马陈奏也该交由中书省与六部商討合议才是。” 李善长话音刚落,杨宪立即也出来说道: “駙马毕竟是东宫属臣,臣以为,李相之言甚为妥当,尤其该叫户部官员们仔细考量,他们掌管天下钱粮之事,必定可以给到陛下一个满意的答覆。” 朱元璋在心里冷笑看,今日可真是少见,淮西竟和浙东穿一条裤子。 他立即把自光又投向胡翊,胡翊只得又站出来开口道: “李相、杨中丞,今日朝堂上来的大臣就挺齐,当著陛下的面还有何不能商议的?” 胡翊存心逼著他们给答案,直接把话说死道: “细枝末节才要六部合议商討,此事成与不成,按著大明国情,几句话便可以商定,不如就趁现在把事情议出来吧。” 胡翊心里也清楚,李善长他们把这事接过去,那就真没戏了。 他们可以在中书和六部拖上一年、两年,拖著拖著这事儿最后就没影了。 再不趁热打铁,这事只恐难成。 朱元璋显然对胡翊的发言很满意,也立即表示支持道: “这话倒也对,今日先在朝堂上定夺,你们各自说来。” 皇帝都开口了,李善长也没咒可念,只得表达自己的立场说道: “臣以为,白银和铜钱用著便极好,各交各的税已是常例,既是常例就不该变动了,祖宗们千百年来沿袭此法,必然是有原因的。” 李善长一开这口,华云龙也站出来附和道: “臣是武將,粗鲁惯了,只知道手下士卒们立功之际,大都是赏银子和金子,纸钞和铜钱携带甚为不便,依照胡駙马此法,则有大量白银充入国库,以后对军中行赏不利,只恐影响军心士气,还请陛下圣裁。” 华云龙从军中影响说起,礼部尚书崔亮也出列陈奏道: “官员们薪俸以禄米形式发放,交税却要以白银、铜钱、实物和宝钞四种按比例收成,实在过於繁杂,不便维持,还请陛下明鑑。” 总体来讲,淮西阵营反对的原因,多半是出於对宝钞的不信任,以及四法並举过於繁杂所带来的困扰,因此而抗拒。 朱元璋问罢了李善长,便又问杨宪。 杨宪如今的身份,李善长之下以他为尊,刘基退隱到幕后,他便是统领者, 自然是要维护浙东土绅利益的。 他一开口,便提起了元朝旧事: “元廷祸乱我中华时,发行至正交钞,初时1贯钞可兑1两银,只不过十来年后,1贯钞只可兑二钱银子,至正交钞如今在我朝只能兑换三十文铜钱,依臣看来,大明宝钞更加不可开,陛下该当將至正交钞废除,只留下金银与铜钱流通, 依著唐朝旧例。” 这话音刚落,宋濂也站出来说道: “臣以翰林学士身份启奏陛下,陛下既然定下遵唐礼旧制,恢復汉人衣冠, 就更该以唐制钱事为基,杨中丞所言极是,老臣请陛下纳諫。” 此刻吏部尚书滕毅也出来反对,吏部侍郎陈修也不同意。 这还算好的,淮西这边至少还给胡翊留面子。 毕竟大明开国功臣们主要以武勛为主,功臣们的由地无需向朝廷交税,朱元璋给了他们免税特权,因此反对声音还不激烈。 浙东文臣可就不一样了,后面大封功臣时,文官里面就封了刘基这一个。 他们可没有免税特权,背后又多是家族连襟、士绅地主,受影响是最大的。 朱元璋和胡翊就是为了他们这帮人制定的钱事革新,能不站起来狠狠反对吗? 刑部吴云、高见贤,浙东四文士之一的章溢都站出来反对, 通政司知事夏煜更是义愤填膺,手指著胡翊扣帽子道: “纸钞易崩,此为共识,从南宋到元末,向来是如此,每到崩塌之时必定引的水深火热,黎民遭难,胡駙马竟献上此等祸国殃民之举策。” 夏煜立即把身子一转,跪地泣血道: “臣请陛下做主,严惩駙马误国啊!” 夏煜这一声吼,那些言官们仿佛都找到了可以攻计胡翊的罪证,立即群起而上书。 胡翊还真是招架连住,他有心想要辩,又辩连得。 金银作为货幣传承千年,確实较为稳定,反倒纸钞自宋朝开始发行,崩塌过许多次,这一点確实如此。 胡翊总连能拿后世蓝星上的经验来与他们解暮。 朱元璋把这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的目光扫过胡惟庸,胡惟庸连接这话茬。 又扫过刘基,可恶的刘基低下头闭目养神,根本就连想掺和进来。 朝堂上连是没有中立的官员们,可他们为求自保,根本连敢开口,杨思义如此,詹同如此,单安仁和周楨也是如此。 甚至就泥大姐权李贞,今日都连接他的眼色,站出来为胡翊说上几句话。 李善长偏偏还在此时又出列,又是一番反对,跟浙东群臣们造起了声势,把反对的浪潮又往上提升了一乱台阶。 朱元璋只得开口道: “今日朝议混乱,此事暂且作井,说些別的吧。” 散朝后,朱元璋显得极为连高兴。 李善长在群臣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这一幕价是被朱元璋给滨在心里。 “乘么东西!” 朱元璋气的摔了一套瓷碗,目光扫视过空荡荡的朝堂,暗暗咬牙切齿道: “这偌大的朝堂,竟泥帮胡翊说话的都没有。” 他显得闷闷连乐,將龙案上的砚台也推下仗,摔得粉碎。 李贞自然知道,陛下这脾气是对著自己发的。 立即凑到近前,开口说道: “陛下,今日这事如同在与群臣们搏命,辩是辩连过的。” 朱元璋用埋怨的眼神看著这个姐权,想要发怒,最后还是强忍著,用平和的口吻与他说道: “姐权,咱身为皇帝,在朝堂上要显得把一碗水端平,连好帮胡翊说话,可你咋也站在那默连作声?” “今日你可把这侄女婿坑苦了。” 李贞摇著头道,“这件事连一样啊,涉及到这些大臣们根本利益录事,淮西与浙东两派都能放下成见,联合对抗胡翊,他们也知道此事是你这皇帝授意胡翊做的。” “即便这样都能撕破脸皮,他们根本是连会退缩的。” 朱標这时也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这两派的人都合在一处了,確实连好为姐权说话,若只是单一派系录人开口反对,杨思义、单安仁这些忠臣都是会出来帮上几句的,今日这些人实在惹连起,倒也情有可原。” 朱元璋却拍著桌子,瞪眼道: “他们总想著自保!” “这时候孬的真是可以!都是孬种!” 发泄著怒火,朱元璋立即又想起散朝时,被群臣簇拥著的李善长。 尤其是今日他询问胡惟庸时候,李善长公然站出来强行打断他,招致今日胡翊在朝堂上落败! 朱元璋此刻更是咬牙切齿道: “朕的这丟相,如今是越来越连知道分寸了!” “今日咱问胡惟庸时,他若连稍加阻拦,做叔父的站在侄子这边,此事兴许就成了。” 胡惟庸是淮西集团的二號人物,朱元璋拉著他来站队,自然也就象徵著淮西派系在支持胡翊了。 若无李善长从中横插一槓子,今日这事还真连会如此。 朱元璋越想越气价是恼怒的骂起来道: “这个老匹权!” “做丟相的,辅佐皇帝治理天下,他难道连知钱事么新是好事吗?” “利国利民录策啊!” 朱元璋自言自语起来,背负起双手在奉天殿里来回步: “如此利国利民录策,就为了那一点私心,你还反对上了?” “老狗!须知道,朕是皇帝,允你做这丟相你π是丟相,连容与你,你便乘么都连是!” 朱元璋这回可是气的不轻,无论朱標怎样劝也没用。 李贞在旁思索著,一会儿工权后,扯起朱元璋就说道: “陪我仗钓鱼,钓完了我给你出主意。” 朱元璋被大姐权强行拉走了,奉天殿里只剩下朱標和胡翊。 朱標一脸愧意看著胡翊,有些连好意思道: “姐权,让你受委屈了。” 胡翊自嘲著说道,“还行,今日只是被骂了几句祸国殃民的话,被他们参惯了,也就没什么可乍气的了。” 朱標很羡慕姐权身上这股豁达录气。 万事都能想得开,这是最难得的。 其实在胡翊看来,哪里是求么豁达之气? 这件事发乍了,能解决吗? 能解决就仗做,解决连了就干看著,再想辙唄。 皇帝都干连成的事,自己不过是駙马,况且今日受了气,朱元璋肯定也会记在心里,有他报仇的时候。 想透了这些,胡翊就仗做別的了。 胡翊回到东宫时,宋濂和吴云都过来赔罪,毕竟他们吃罪的是自己顶头上司。 宋濂开口便说道: “大人一片业诚录心,属下虽然於朝堂上持反对意见,但只是政见连合,在这里向您赔罪了。” 吴云也开口道,“大人,属下调到刑部仗兼差,有些事连得连说,毕竟是为了朝廷,还请您见谅。” 胡翊当然表现的很大度,没有与他们计较。 关上门,此刻李希彦和王禕侍立在侧,王禕便开口道: “大人,钱事么新录策甚好,是对大明百姓有百利而无害录事,现在朝堂上反对的多,就该当各甩击破,先弄散淮西与浙东两派联盟,推行此事的阻此元会变小。” 李希彦是老学究,王禕是毫无根底的年轻学士,这二人对胡翊说的话, 其中不会掺杂派系录爭。 胡翊就追问道: “你精通《孟子》、《资治通鑑》,史书录中可有化解难题录法?” 王禕便开口道: “昨日事,今日史,其实本是一回事,此事就该当令他们一派內乱,则联盟瓦解,需要极为关键录人做突破口。” “谁是那极为关键录人呢?”胡翊问道。 王禕却是摇起头来道,“属下也是从宋师口中得知今日朝堂事,元能勉此说上几句,至於谁是那极为关键录人,就要大人您自已想了。” 王禕的意思很明確,他就知道这么多,无法做出价深层次的分析。 潜在意思是,胡翊要么人诉他价多事息加以分析,要是此事连可说,他也无能为此。 这事情当然连可说,本就是华盖殿上密谈录事。 胡翊就只能是自己琢磨了。 下午时分,他仗了一丫文华殿,办了一件朱元璋嘱咐过的事,把那费震从翰林院调到东宫仗做学士。 费震因为触怒李善长,李善长正在设计报復他。 朱標爽快的就批覆了,胡翊拿著教旨到吏部仗办完了事,便派人仗人知费震这件事。 连久后,大哥胡显来到东宫找他,带来了叔父的传讯: “二弟,叔父连好出面,托我带话过来,他叫你连要年轻气盛,须知道事缓则圆。” “还有別的话吗?”胡翊问道。 胡显摇著头,“没有了,我听说今日散朝后,好多人都在背后骂你,你在朝堂上小心著点,堆肥的事有我管著呢,都按著你教的法子在做,无需分心。” 大哥就是这样一乱人,嘴上说著要出人头地,可是真正沉下心来,便是个做事踏实之人。 连该问的从来连问,也连参与朝堂上的事。 目送著大哥离开后,胡翊思考起了叔父这两句话。 连要心急,事缓则圆,他在劝自己沉住气, 但要以叔父的想法来考量,他这意思大概是在说,要胡翊连要表现的太高调,做事要慢慢来,这说的是立足於朝堂上的自保录策。 怕是与今日上奏的钱事么新无关。 胡翊琢磨著,心想去看看老丈杆子这鱼钓的咋样了。 胡翊来到坤寧宫时,朱静端正在哄孩子入睡。 还离著老远,就听到御菜园够近传来朱元璋爽朗的笑声,李贞竟也难得的开心起来,面色红润了连少。 一见到胡翊也在这里,朱元璋立即手指著这乱女婿,开口道: “今日委屈你了。” “连过此事还要你明日出马,再上朝一丫,咱与你姑父商议过后,他给咱出了主意,保准明日在朝堂上把那帮混帐臣子们治得服帖帖的。” 看丈人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此事似乎有了解法? 胡翊想问,只是朱元璋总卖关子,一句实话也连说,这就没办法了。 李贞就宽慰著胡翊道: “今日没有在朝堂上替你说话,姑父明日就要开口了,你放心,有了这个法子,明日保准会见效的。” 既然丈人和姑父都这样说,胡翊就把心安到肚子里了。 就算明日又有人站出来说他祸国殃民,那又咋样? 还能在朝堂上把他给吃了? 反正也缺连了斤,少连了肉的,怕甩啥? 反倒是朱元璋坐在凳子上,一直在琢磨这一件事,他显得闷闷连乐,一直琢磨了挺久录后,忽然拍了胡翊一下,毫无徵兆的问起他道: “女婿,你说咱任用胡惟庸做丞相咋样?” 第105章 李善长找死,换相的种子已种下 第105章 李善长找死,换相的种子已种下 任用叔父做丞相? 胡翊自然知道,这是今日朝堂上李善长惹怒了丈人,现在他不满,才要琢磨换相。 可是叔父怎能做丞相呢? 史书上的下场,別人不知道,胡翊能不知道吗? 连累整个胡家被诛九族,皆因为叔父到了丞相位上,专权跋扈、欺君罔上, 最后还谋逆要造反。 朱元璋这一问,胡翊立即应了激,张口就要回復。 可他突然一想,这里面的事只怕不简单,决定丞相大位归属者,乃是皇帝。 即便要议此事,也该是找朝堂上的重臣们商议,而不是来找他。 胡翊的身份,自始至终都只是太子东宫的属官,本身是无权参与朝事的,即便想要建言进策,也须先徵得太子的同意,再以东宫的名义奏事。 想到此处,胡翊避开了这个坑,他没有正面回答朱元璋的问题,而是角度清奇的答对道: “朝堂上的大事,自有岳丈做主,小婿岂可干政,只是叔父若真要为相,小婿要跟丈人请辞一番。” 朱元璋不解地看著他,问道,“你请辞什么?” 胡翊就答道,“叔父若在朝堂为相,我又掌著东宫,那么胡家一门立於朝堂上,权势就忒大了些,我既怕家族中有人因此而膨胀,又恐流言语缠身,更怕权势过大,引来朝臣依附,最后化作朋党,难免有灭族取死之道。” 朱元璋听著胡翊的话,一开始还觉得有几分道理,结果后头咋就扯到灭族取死上去了? 这是怎么拐过去的? 这个女婿还真是怕死啊!自己就开了个话头,他能一下想出这么多来。 朱元璋被他逗乐了,拿眼睛瞄著他,没好气的道: “咱在你心里就是这个样子?你自己说说,打从跟静端成亲以来,咱亏待过你吗?” “净想些有的没的,你扯这些干啥?” 朱元璋一面抒发著自己的不满,脸上却始终带著笑意,很显然,他嘴上不承认,心里其实是认可胡翊这话的。 李贞也是抚著须在笑,最近一年的时间里,胡翊是他看著成长起来的。 都说少年义气,敢作敢为。 这话听起来有一股血性在里面,可也要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这才是聪明人。 胡翊很显然就是这样一个聪明人。 他便也开口帮腔道,“重八,这孩子心里实诚,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朱元璋点著头,这会儿也说起了心里话: “李善长这个人,近来愈发的跋扈,做起事来已敢与咱叫板了,此人能力是有的,就该敲打一番了再用。” 朱元璋也不得不感慨起来道: “李相为人有待商权,能力却是有的,满朝文武中,有李相才干者,杨宪得其九分,胡惟庸得其八分,目前来看再用用吧。” 胡翊总算鬆了一口气。 东宫之中。 昨日去吏部提调了费震,他今日一早就来拜见了。 胡翊打量著站在堂前的年轻人,费震和他年纪相仿,穿著一身打了补丁的官服,衣服虽然破,穿在身上却极其平整,人虽然穷,站在堂下也並无畏惧之色。 看著此人,胡翊便开口问道: “你是哪里人?都有什么才学?” 费震开口道,“属下出自江西寒门,自学了《管子》、《盐铁论》等作,至於怀才多少,要看大人您派我做些什么,要先做事,才能后展现出才学。” 胡翊觉得这话说的很有意思,又问费震道: “因何得罪的李相?” 费震此时嘆了口气道: “李相前几日招我等编书,他们说笑时提到,要启奏陛下令功臣们的子孙也能田赋优免,臣一时恼怒,就当面顶撞了几句。” 胡翊心说,这哥们儿有几分胆量啊,一个翰林学士上来就敢顶撞当朝丞相, 而且他连个后台都没有。 胡翊饶有兴趣的又问道: “你是如何顶撞李相的?” 费震提起此事,身上的汹汹气势也逐渐散发开来,一本正经的票告道: “臣当面与他们说道,承天子隆恩,当思报效家国社稷,勛臣子孙食禄即可,岂能与民爭利?” 胡翊点著头,心说这话顶撞的就狠了。 你个当丞相的,受了皇帝家的厚恩,不想著报效国家,竟然与民爭利? 这也算是当著李善长的面贴脸开大了。 想起上次李善长来找自己时,胡翊不过婉拒了他的说情,便被李善长记恨起来。 费震这话几乎是当面痛斥,李善长能下得来台才怪。 至於李善长提出“免功臣子孙由赋”的事,大明开国功臣们,除了徐达这个魏国公、沐英这个黔国公世袭罔替外,其余包括李文忠、李善长、常遇春等人的爵位,都属於是流爵。 流爵功臣们,子孙继承爵位时自动降一等,再按照朱元璋分封时的规定,爵降一等,禄田减半。 如此用不了几辈人,爵位就尽了,说是免功臣们田地税赋,后代子孙们还是要交税的。 李善长等人是为了自己后人的利益,费震这一鼻子骂过去,等於是把整个功臣群体都给得罪了。 怪不得朱元璋要他把此人保下呢。 对於费震的安排,胡翊就叫他做东宫学士,先待在东宫里做做学问,避开李善长的报復。 第二日的朝堂上。 活阎王又来了,那些朝臣们一看到这位駙马爷,就知道今日也消停不了了。 不过胡翊昨日朝堂上吃了,威力不如以往,今日官员们见了他依旧各聊各的,起不到声的作用了。 胡翊就来到武班前列,康茂才今日也来上朝了,因为胡翊为他诊病开方,身体轻省了不少,过来再三道谢,就好像之前逐他女婿出东宫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稍后,李贞也来了,对胡翊说道: “刘基昨日官復原职,重掌了御史台,这事你知道不?” 胡翊愜了一下,他不关心朝堂事,也没人跟他说啊。 怪不得呢,昨日刘基的身边冷冷清清,只有他的几位学生们侍立在侧。 今日许多浙东一党的官吏们簇拥著他,原来癥结竟在这里。 胡翊看不清楚朱元璋的人事安排。 不过刘基官復原职,重掌了御史台,杨宪自然就要卸任了。 卸任后的杨宪,突然便从大明朝堂上的第二號人物,滑落到中书省第三號。 失去了御史台的底气,此人又是个执著於权欲之人,可想而知他与刘基的关係一定不会融洽了。 朱元璋该不会要以此为手段,挑拨浙东文臣之间的关係吧? 胡翊忽然想起昨日王禕的话,他说需要先打破淮西与浙东的联盟,然后找一个突破口,引导一方內乱,则此事可成。 李贞又说了,他给朱元璋出的是个主意。 胡翊隱隱猜到了,恐怕今日的刘基,就是那个突破口。 就是不知道朱元璋会如何行事? 升官了,按说这是件好事,何况是执掌整个御史台,独立於中书省之外,监察百官的御史中丞。 凭著此官职,刘基见了李善长也无须谦让太多。 可今日的朝堂上,他却在示弱。 面对眾同僚们的恭贺,刘基摇起了头,面带苦笑说道: “我因为亡妻下世,回到青由告老,本是心伤之人,承蒙陛下圣恩仍令执掌御史台,只是有心无力,唯恐误了国家大事。” 杨宪是他的学生,刘基又拉著杨宪,放低了姿態对他说起道: “我只是代你做几天中丞,日后的御史台,少不得还是你来掌管,你的才能出眾,交给你来做,陛下与我都能放心。” 杨宪连忙摆手推辞著,“恩师,中丞之位本就是您的,老师因为师母下世回了青田,学生暂代了几天而已,如今恩师归来,当要为国为民,斧正朝纲社稷, 恩师说这些话,真是折煞学生了。” 胡翊就看看他们师徒间谦让有礼,直到皇帝上了早朝。 朱元璋今日就不问谁要奏本这种话了,直接开口道: “駙马昨日在华盖殿劝朕,求朕今日再开一场朝议,商討钱事革新,尔等们可有陈奏?” 文官之中,夏煜又站出来,开口道: “昨日杨大人说起前朝旧事,由宋到元,纸钞频频崩毁,百姓深受其害,臣等再劝陛下三思。” 夏煜说罢,无论是文班、武班,就连李善长这个丞相都在跟著点头。 这群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共同利益而爭,现在化作了铁板一块,要知道,这在以往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好在是,朱元璋今日一点都不急。 他接连询问了杨宪、宋濂,又问过章溢、吴云和高见贤。 然后又叫李善长,滕毅、陈修都发表完意见。 大家都还是昨日的老一套,就那些说辞来回反覆的讲,说的最多的一条,还是纸钞频崩,祸国殃民,以此表达反对。 朱元璋点了一圈名,故意把这些人都问过后,这才不紧不慢的看向刘基,开口说道: “刘中丞,你与朕也商议过此事,你是全程同意钱事革新的,朕没有说错吧?” 朱元璋的杀招来了。 他这么一问,刘基立即就被难住了。 前几日在华盖殿,陶安、刘基都参加了议论,加上户部尚书杨思义一起才討论过这事。 朱元璋上来便预设立场,说刘基同意此事,又问他是不是? 这是在逼著刘基认下来啊! 这个活本该是昨日胡惟庸来做,被李善长给挡了回去。 今日朱元璋就叫刘基来做,还在昨日解了杨宪的御史中丞权柄,令刘基重掌御史台。 这是在进一步扩大他二人矛盾,引的浙东文臣集团分流,以达到內乱的目的胡翊终於想通了朱元璋的想法,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了,只是最后坑了刘基。 怪不得姑父说这是个主意呢? 这主意最终把刘基拉出来挡枪,真是够的。 刘基现在心里苦啊! 以他对於朱元璋的理解,昨日令他重掌御史台,就绝不会有好事发生。 没想到,坏事这么快就来了。 但这是皇帝问话,刘基此刻被架上去了,已经由不得他,只好出列来认下此事。 刘基一嘆,后悔不迭的走出来,咬著牙一字一顿道: “臣启陛下,此话是臣所讲,臣刘基完全同意钱事革新一事,此举利国利民,绝不是祸国殃民之事,朝堂上有些同僚们不懂得钱事,虽以宋、元时纸钞崩溃作论,以此为例反驳,但钱事革新一经推出,必可以稳固货幣价值,因此,臣举双手支持此仁政。” 必须要站队了,那这个时候就站到皇帝这一边站到死。 刘基做出了自己的抉择,这一下,满朝官员们譁然! 尤其是浙东这边的文臣们,一时间不可思议的把自光看过来,都满是不解的眼神,想不通刘基为何会如此做事。 身为当今浙东文臣集团的领头羊,你自己家中都是地主,刘氏宗族在青田县也是一家大族,难道不该维护著自己人吗? 怎么还反过来背刺? 刘基一时要面对这么多双眼晴,他也显得无可奈何,说完后默默退回队列里,准备承受接下来的怒火。 不出所料,今日又要得罪一批仇家,甚至连自己人都要得罪下了。 这个皇帝太过於腹黑,他先叫浙东的臣子们一个个都站出来反对,又叫淮西那些大臣们也出来发言。 等到把这个气氛推到顶点时,再把自己这个替罪羊推出来。 这么一搞,自然所有仇恨都落在他刘基的身上了。 此刻的刘基看不出来任何表情,只是低下头,继续闭目养神,看不出来心里在想什么。 朱元璋坐在龙位上就很高兴了。 刘基这块砖一拋出来,这下可就有的玩了。 尤其是那些浙东的文臣们,宋濂和章溢现在气的直发抖。 你刘基既然早有定夺了,为何不早早与大家通个气,说明一下情况? 即便不愿跟隨大家共进退,早些把这件事说清楚,今日在朝堂上大家就少发言,哪会有这么多的事? 偏偏是你藏在心里,也不说出来,坑的大家都一一发了言,最后你个做上司的站出来反对、拆台,这算个怎么回事? 夏煜立即便站出来,开口说道: “陛下,臣坚持己见,刘中丞此话並无实证,他说臣等不懂得钱事,莫非由宋及元,纸钞崩毁多次,也是臣等不懂得钱事了?” 夏煜这是在为杨宪出头,与刘基对著干了。 朝堂上从来不缺乏这样的人,为了爭得些实利,便站出来为他人做鹰犬。 前者那个刘炳,现今的夏煜,都是这样的人。 夏煜这个头一开,刘基的学生们可就忍不住了,礼部的叶兑出列来说道: “刘中丞一向涉猎广足,於钱事上颇通章法,拿著宋元史书来说,那先人做错,后人就不会改吗?” 国子监博土苏伯衡也开口道: “前人播种后人收,前人差错后人补的道理,旁人懂得,难道你夏知事就不懂吗?” 这下子,他们浙东阵营里先乱了手脚,以支持刘基的一帮,和反对钱事革新的浙东系,在朝堂上相互指责起来了。 胡翊本以为今日的朝堂,又会是一番血雨腥风,却未曾想到今日他会如此的清閒。 胡翊无聊的都快打起瞌睡了,张著哈欠站在第二排。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瞪了胡翊一眼叫他专注一些,结果任由这帮文臣们爭辩了一会儿,他自己都困了。 那些之乎者也的,胡翊听的头疼,朱元璋也是。 文臣们又爱夹一些典故进去,说著说著就如同天书一般,听的那些武官们都烦躁起来,最后他们两派请求朱元璋给评理。 终於到了这时候,站在第一排的李贞,缓缓睁开了眼,出列来奏陈道: “陛下,臣以为杨宪杨参政说的极有道理,自宋元始,纸钞崩过数次,总要坑害黎民百姓,可刘中丞与苏博士的言辞也恳切,前人的差错后人来补,就该继续尝试。” 李贞看似是两头都不得罪,实际上却是把两头都安抚一遍,然后求取个折中之法,他便又开口道: “臣以为,两边都无错,不如开一处试点,只在那一域之地先试行此事,试行得当便在全国推广,试行不当,再討论此事之缺陷,决定是否废止就最为妥当了,也可以服眾。” 胡翊立即跟著出来附和,还假装有些不服气,好像自己吃了亏的样子,夹带著怨气说道: “恩亲侯既然都如此说了,臣只好吃下这个亏,退让一步,先在一域之地试行,臣別无二话。” 朱元璋点著头,问刘基和杨宪道: “你们二人一个掌著御史台,一个是参知政事,意见如何啊?” 刘基再次申明自己同意此法,他的几个学生们就跟著都一起附和。 杨宪託词说他一时间还没有想好,朱元璋便又问李善长道: “丞相,你意下如何?” 话都给到嘴边了,朱元璋心想,你这个做丞相的总该要知道进退了吧? 但那李善长却並未退步,反而继续坚持道, “臣依旧认为,该当谨遵唐朝旧制,杨参政、夏知事说的也不无道理,此事臣再度请求交予中书,合六部之力仔细商议。” 李善长话音一落,身边的华云龙、滕毅、陈修、郭景祥们便都开了口,又是一起反对。 朱元璋此刻怒火衝天,强压著看向李善长,恨得牙根直痒痒。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李善长为何跟他对著干? 都已经点的这样明白了,竟然还不知收敛? 朱元璋也是被他激怒了,便带著怨气,开口冷冰冰的说道: “李相一心为国,朕看在心里,也体谅你的不易。” 朱元璋此刻嘆了一口气道: “转眼你已隨朕二十余年了,李相也老了啊!” “此事议过后,朕放你回去休息几天,也不必再来朝朕,先把身体养好吧, 朕看著心疼。” 此言一出,朝堂上百官心中俱都是一震! 隨即,朱元璋便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 “就依李相所言,此事交予中书,合六部之力再仔细商议吧。” 朱元璋这句话刚一落地,李善长突然便跪地叩首道: “陛下,臣谢陛下一片天恩,只是老臣尚有余力,此时若还不思报国,再过几年想为陛下分忧也是无余力了,臣思来想去,先在一域施行钱事革新倒也不错,成则用,败则废,仅此而已,也无多大的损失。” 李善长再度看向朱元璋,恭敬地一拜道: “臣似乎有些守旧了,还请陛下治罪。” 朱元璋心里暗骂一声,你早点服帖著,不就完了吗? 非得逼著咱给你穿小鞋,才知道悔改? 李善长既然表了態,朱元璋就点著头道: “朕也理解你是老成持国,既然李相为了国事甘愿尽忠,朕也不好放你回去修养,只是你日后要注意保重身体才是啊!” 朱元璋吩咐朱標,“散朝后,赐李相两颗老山参,给他补补气。” 朱元璋抢起的这一棍子,终於令李善长服了软,此刻开心的问道: “眾卿以为如何?” 刘基、李善长都先后表態了,杨宪保留意见,也不敢再继续上本,又有李贞和胡翊力挺此事,其他人哪里还敢反对? 试点的事这就算定下来了。 朝臣们陆续都散去,只剩下刘基独自一人,垂头丧气的走出奉天殿。 他叫那些为他说话的学生们,离著他远一点,不要惹祸上身。 隨后在淮西帮和浙东文臣们异样的目光之中,走过廊道,走出宫门,一时间面无表情,目光之中也显得黯淡无光,漫无自的的上了街李贞望著悄然离去的刘基,无奈地嘆息道: “我出的这法子坑人啊!” 朱元璋却说道,“姐夫不必自责,刘基是个能人,又出身浙东青田,此人本就该提防著用,今日此举对咱来说未尝不是好事,至於刘基,赐些財帛,大封功臣时好好赐他个爵位也就是了。” 胡翊心中只觉得晞嘘,刘基这人若是用好了,必然能令大明朝堂风气一新、 增益良多。 只可惜,朱元璋不信任他,终其一生也未能如愿施展抱负。 从奉天殿出来,胡惟庸並未走远,立即便叫住了胡翊道: “菱娘的婚事定在三日后,我想明日带领咱们胡家人,都去李府上坐坐,你得来吧?” 大婚之前两家一起吃顿饭,这事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了,胡翊就答应下来。 今日回了坤寧宫,胡翊就要跟岳丈和岳母辞行了。 这次进宫,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宫里规矩多,容易发闷,正好现在马皇后母女平安,胡翊也该出宫去溜溜了。 这次把女婿留在宫中,大概朱元璋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就开口说道: “放你几天假,倒是要记得时常进宫,你岳母这里要时刻照应著,静端也要多来。” 朱静端就笑著道: “做女儿的到爹娘这里来,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们隨时回来。” 胡翊临出宫时,问朱元璋道: “岳丈,这两家合婚之事总要有家眷参与,我明日去到李存义府上,李相怕是也要到他弟弟府里去,就怕李相今日遭了事,要从小婿口中套话呢。” 朱元璋明白,胡翊说的是今日敲打李善长的事,看这老东西刚才在奉天殿上惶恐的模样,只怕回去了也得心惊胆颤些日子,胡翊去了李存义府上,难免会打听自己的想法。 “你是要咱给你透个底?应付那老东西?” 第106章 敲打权相,没有一顿烤肉解决不了的事 第106章 敲打权相,没有一顿烤肉解决不了的事 朱元璋猜疑的性格使然,先开口问胡翊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对於这种送命题,胡翊早已是应付自如了,立即把皮球踢了回去: “自有岳丈做主,婿听岳丈的。” 朱元璋略一思索,点了一下头,“你整天侍奉在身边,咱的意图你最是清楚,他要不问你就別管,他要是问,以那老东西的性格,必定是旁敲侧击套你的话,你也就隱晦些,提及咱要换相的事,好好敲打敲打他。“ 朱元璋又特地叮嘱道,“把他的反应记下,回来跟咱说说。” 好嘛,拿我当检校使是吧? 有了老丈人给划线,胡翊就好应付了,也省的到时候被人说他亲情刻薄,不与家里人办事。 跟著朱静端走出后宫,胡翊恰巧撞见了陶安。 这陶安抱著一摞书,见了胡翊立即上来打招呼: “駙马爷!” 陶安这个人极其怕死,看到胡翊拎著大包小包的要出宫,立即过来请求道: “您要出宫,再给下官看看吧,有您的句话,家都安些。” 胡翊瞧著陶安的面色,又略为他诊了诊脉,点著头说道: “还不错,继续保持住。” 陶安开心的给胡翊直作揖,看到他怀里抱著十几本书,胡翊就好奇的问他,“陶学士最近愈发的用功,都看的是些什么好书啊?“ 陶安道,“哪里是下官要看书,陛下最近突然对船舶之事有兴致,找了许多造大船的书。” 胡翊心思一动。 朱元璋突然要看造大船的书? 莫非,前些日子提起的开海禁那事,他心里鬆动了? 这绝对是件好事,胡翊也没再多问,和朱静端回了长公主府。 一个多月没有正式回过家,胡府也是没得空去,朱静端就叫胡翊带她回去一趟。 公主与駙马出行,即便朱静端刻意简化了许多流程,但甲士开道、女官隨行,这些还是不能免的。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一路排场来到了胡府,柴氏和陈瑛立即迎出来,寿伯和大小武他们也都出来见礼。 “哥哥,姐姐!” 胡令仪开心的扑过来,一下跳到胡翊的身上,隨后又钻到朱静端的怀里。 “这孩子,见你们来了就疯。”柴氏脸上尽都是慈爱的笑容,赶紧把他们让到里屋。 胡父在上林苑,大哥在东宫太子庄,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呢。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公婆,再来的时候,朱静端就熟络的多了,有什么做什么,就和在坤寧宫里是一样的,这下柴氏就直夸朱静端这儿媳妇贤惠。 胡令仪拉著二哥进里屋,带他去看原来住过的房间。 宅子虽然是新买的,但是属於胡翊的那间屋子,一直都还在。 包括胡翊放在家中的物品,都是摆动在原位上,从未挪动过,桌面、床头上也是一尘不染,显然每日都有人进来打扫。 胡翊很感动,虽然皇帝为他们打造了一座长公主府,日常要居住到那里去,但在这个家里,自始至终都有他的位置。 来到厨房,胡翊亲切地叫道,“娘,我的房间还劳您每打扫,都不回来住了。” 柴氏慈爱的看著他,笑著道,“你就是做了皇亲,那也是咱们胡家的孩子,胡家哪里能没有你的位置?“ 这句话说的胡翊心头一暖,柴氏就又道: “显儿大婚时,我们布置了他的婚房,你的房间就没动,怕给你更换了回来再不適应,可不要埋怨为娘的。“ “哪儿能呢。” 胡翊蹲下帮著择菜,陈瑛在升火,朱静端在揉面,一家人都忙在厨房里,胡令仪则是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 大嫂陈瑛一边升起火,一边开口道: “我听你大哥说,你有一手烤肉的好手艺,啥时候给我这个做大嫂的露一手尝尝?” 柴氏就笑道,“你大嫂馋了许久了,显儿老是在她面前说,都快馋出病来了。” 胡令仪则是一听说要吃烤肉,立即连蚂蚁搬家都不看了,小饿膈跑进厨房眼巴巴的望著胡翊,问道: “哥哥,何时吃烤肉呀?” 胡翊看著这个不爭气的妹妹,就仅仅是说起“烤肉”这两个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这不还没烤呢吗? 就只好应允道,“今就吃,哥待会给你做,也叫嫂尝尝。” 朱静端就趁机接住刚才的话题,开口道: “我与胡翊也不急著回府,婆母若是不忙,我们就住在胡府上吧。” 朱静端的懂事总是会给胡翊惊喜,她主动要留下来住一晚,这对整个胡家来说都是大喜事。 只是门外那些女官们就不同意了,有人站出来劝阻道: “殿下,您是皇家的金枝玉叶,从未有过公主留宿在駙马府的传统,此事只怕是不妥。” 另一位女官也开口道: “您的一言一行也要稟告后宫,记录在后宫起居注中,如此一来恐有失礼,有伤您的贤名。” 朱静端便说道: “本宫主意已定,若尔等不满,自去稟告父皇和母后,皇帝与国母若是不允,我再回去便是。” 朱静端態度如此强硬,那些女官们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到了傍晚,胡父跟胡显也回到家中,看到久违的儿子与儿媳,开心的不得了。 已是冬天了,北风吹得人麵皮疼。 大家在屋里拢起一盆炭火,围坐成圈,大嫂和朱静端包饺子,胡翊在串肉串。 胡令仪总是去耍冷水,耍一会儿就把手伸到炭火上来烤,柴氏几次叫她消停些,就是不听。 胡父和胡显又都宠著孩子,也就由著她去了。 裹脚的事已经告一段落,被朱静端机智化解,但四岁半的胡令仪,现在该当要读书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读书识字的最佳时期,胡父就问胡翊道: “我想给仪儿找个先生教读,你识人用人比为父广些,看看有哪些人能聘来教教仪儿?” 胡翊先前还真未想过这个问题,心里也知道小妹该管教起来了。 可是聘谁来做老师呢? 朱静端忽然开口道,“公爹、婆母,我有个想法,把小妹送到宫里去如何?” 胡翊一想,大本堂匯集著一眾名师,皇子、公主们都在其中学习,胡令仪进去念书倒是最好了。 可这是皇家子弟念书的地方,胡令仪去那里能行吗? 对於这个疑问,朱静端笑著道,“父皇和母后那里由我去说,说来橘弟和铁柱都喜爱和令仪玩,静嫻也喜欢和她聚在一起。” 胡翊就问小妹道,“还想进宫吗?和你朱橘哥哥,还有铁柱外甥一起玩,还有你静嫻姐姐。” 胡令仪听说还可以进宫,两只眨巴著的大眼睛都快美哭了,用力晃著自己的小下巴: “我要进宫,哥哥,我想去找静嫻姐姐玩。” 朱静端便点著头道,“我回去说,一定要叫小妹进宫去念书。” 胡翊就补充著说道,“岳丈岳母真要是应了,以后每日就由父亲或大哥接送,真要能在宫中念书,也是她的福气。” 一会儿工夫,烤肉滋滋往外冒油,香的屋里眾人直流哈喇子。 胡令仪眼巴巴的盯著胡翊看,顺利拿到了第一串。 朱静端给眾人分发烤肉,最后才轮到自己,一家人烤肉就饺子,吃的十分舒坦。 胡翊今日叫这一家人都端坐下来,就在石榴树下,然后用自己那点素描功底开始画一幅全家福。 像不像,反正有个样,胡翊的画工一般,可也要分跟谁比。 来了大明,他的素描写实图画,便十分的栩栩如生,让人看到就觉得惊艷。 “哎呀,这画的可真像啊!” 大嫂陈瑛夸讚起来,柴氏已经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毕竟是武人嘛,就这个脾气。 朱静端也很开心,看到这张全家福图画,想著拓印下来多製成几份,发给每个人一张,最好是再裱起来。 同时她也很佩服自己夫君的画艺,求著胡翊道: “回去了要教教我,我也要学会这门手艺。” 陈瑛立即说道,“大嫂最不怕丑,弟妹学会了就来找我画,画不好也没事,等你出师了给大嫂正儿八经画一张好的就行。“ 胡父和柴氏就一起点著头,面带笑意。 胡父开口道,“如今显儿和翊儿都已经成家,令仪还小,先由著她去,倒是你们也该加一把劲,为我胡家开枝散叶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有个最重要的环节就是长辈们催生。 好在胡翊前面还有个大哥做挡箭牌,当即开口道: 第107章 这就是我所追求的意义啊! 第107章 这就是我所追求的意义啊! 被皇帝盯上,准没有好事,胡翊可太明白了。 上一个遭殃的就是刘基,为朱元璋做事,被他坑的体无完肤。 故而,一对上朱元璋那炯炯的目光,胡翊头皮便麻了一下。 便在这时,朱元璋开口说话了,他忽然提起了个熟人。 “马长风你还记得吗?” 保著胡翊驰奔两千四百里,在黑龙峡击退元兵,与李文忠大军匯合的马长风。 这如何能忘? 朱元璋便开口道,“咱想把他们调给你用,今后专职护卫你的安危,省得你性命有失。” 性命有失? 胡翊心想,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性命有失? 是了,只怕处州这个试点,要落在他的头上了。 要去虎口之中弄险,少不得需要几个保鏢,保全性命毕竟是重中之重。 这下胡翊就挺无语的,你要推行政事,去找那些能臣干吏不行吗? 大明的朝堂上是没有人了吗? 怎么如今什么都要叫我去做? 他就想消停几天,抱著媳妇暖被窝,没事搞搞堆肥,研究研究酒精。 说实话,打从汴梁回京以后,胡翊忙前忙后几个月,都快混成个官场老油条了。 时间全被政事剥夺,一点自由閒暇都没有,挺想放鬆一下的。 好在是马皇后还向著女婿,开口说话了: “你把他搬到处州去做什么?他和静端成婚才两月,还没给胡家留个后,我和静端能依了你?” 朱橘在边上学素描,这时也开口道: “姐夫刚教了我如何辨识药材,还有许多事要请教呢,爹,把姐夫留下来嘛。” 朱標听说处州那么危险,恐有性命之忧,也是开口挽留胡翊,为之找藉口道: “爹,娘的月子还未坐完,姐夫现在走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 朱元璋被这些话劝著,一想也有道理, 尤其是马皇后的身体,一到了秋冬季节她就老是咳嗽,身体也不大好。 把胡翊留在身边,多少能安心一些。 朱元璋便说道,“本想派他再去歷练歷练,有他督促处州,咱也能放些心,既然都这样说了, 那咱就换一个。” 马皇后这才重新绽放笑容,朱標一琢磨,开口举荐道: “爹,浙江清吏司郎中滕德懋如何?此人早年曾是您的心腹,老成持重,办事忠心、不遗余力,又有才干。” 面对朱標荐上来的这个人,朱元璋也点著头道: “女婿去不得,也只有滕德懋是最佳人选了,他在浙江本就管辖处州,叫他督造宝钞局,推行宝钞倒也不错。” 这下滕德懋替了胡翊的差,这个事总算有定夺了。 接下来的日子,胡翊几乎没有什么可忙的。 除了每日去一趟坤寧宫,为马皇后诊脉,外加朱静寧满月之日在武英殿里大宴群臣外,胡翊就一头扎在堆肥和酒精的研发上。 自打来了太子庄,大哥胡显便一头扑在堆肥上,自从上次刘炳被诛事件结束后,他大概对於升官发財再没有什么执著了,做起农事来显得极为用心。 胡翊也只是偶尔过去翻看肥堆,监测一下温湿度。 肥料的养分多少,主要依赖於发酵的程度是否彻底,彻底发酵出来,酸硷度合適的情况下,最终的成品肥便是黑褐色鬆散状,无异味的。 在手里轻轻一捏,就能捏合住,这就是上等的肥料。 照著目前的堆肥效果来看,大概还有半个多月时间,才能彻底完成发酵,到那时才是最终检验是否合格的时候。 现在的胡翊,主要在忙的还是酒精的事。 多番交道打下来,胡翊与工部营司郎中蔡信,已经是老熟人了。 今日二人又在一起,將常遇春送来的那口酿酒器搬出来,开始鼓捣著。 现在的问题是,元人这口酿酒器可以酿造出50度左右的烈酒,但是隨著元人遗留的酒麴用光后,再酿造出来的酒水明显不如以前。 蔡信经过仔细对比观察,得出了一个结论,得换酒麴! 他提出建议道,“駙马爷,元人所用酒麴更加纯正,烈性要高一丝,如今咱们用完了,只好去求福建红曲作为替代品试试了。” 福建红曲是当前烈度较高,也最为纯正的酒麴,正好沐英和邓愈攻下福建,目前正在当地平息匪患。 胡翊便给沐英去了一封信,请他帮忙。 同时,蔡信又观察到了不同,指著酿酒的滴管位置说道: “民间蒸酒常用竹管出酒,咱们为了使酒更加性烈,用的是铁管,大人请来看,元人似乎用的是铜管出酒,这其中是否也有关係呢?” 胡翊不懂酿酒的事,但是滴管所起到的作用是冷凝,使酒水温度迅速下降到酒精沸点以下,以防止酒精的蒸发。 铁管既然比竹管更好用,那使用铜管,是否也能收到更好的效果呢? 倒是可以吩附製作一根相同模样的铜管,等到福建红曲送回,可以再度尝试一下。 这天在詹事府,宋濂在教太子《后汉书》,讲到西汉八王之乱的事。 胡翊浅听了几句,见他讲的还算规矩,也就没有再管了。 反正有费震在旁伴读,这就是胡翊专门安插的眼线, 院子里的枣儿熟了,胡翊拿了根竹竿敲树上的枣吃。 今日的东宫也是有说有笑,詹事大人打了鲜枣送人,枣儿鲜甜的很,大家俱都饱了口福。 这也就是胡翊现在做了官,要不然的话,非得爬到这颗大枣树顶上去好好再敲他几杆子。 枣儿打的满地都是,胡翊就和一群太监宫女们一起拣枣,他终於可以饱口福了,立即从地上捡起一个放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往嘴里送。 “嘎嘣”一口,还挺脆! 这才刚咬下口,还没嚼呢,就有人过来稟报,说是皇帝召见。 华盖殿里。 朱元璋今日脸上洋溢著喜悦,见到胡翊来了,立即笑的像一朵。 “来了?” 胡翊点了一下头,看到丈人如此轻鬆,今日应该是得了什么好事了。 朱元璋此时便打量著胡翊,越看越开心,笑著说道: “兵部来了个关於你的奏事,说是有五个老兵,从北京而来,他们背著一块谢你的匾走了两千里,咱们一起去瞧瞧。” 谢自己的匾? 北京就是北平,朱元璋前不久刚改的,以西安为西京,应天为南京,北平为北京,设老家凤阳为中都。 听说是从北京而来,胡翊琢磨著,那也只能是徐达军中的老兵了。 他最后只在徐达手下干了一个多月,当时主要做的就是救治伤兵的事,並未参与到军事行动之中。 也就那时候,距著元大都大概二三百里地,此外他就没在这一带活动过了。 此刻看著朱元璋,胡翊心想他笑的这么开心,显然是知道此事的內情的。 可是丈人却不说,故意卖关子。 胡翊也没问,就跟著朱元璋的驾琴往午门方向走去。 远远地,胡翊便看到康茂才站在宫门上,在他身后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徐彪,还有刑部侍郎张仁。 “发生了何事?” 朱元璋从御上下来,张仁过来小心翼翼的稟报导“刚才五城兵马司会同康將军到来,带著五名老兵,他们扬言要亲自来跪谢附马还愿,还不远千里背著一块匾到来,臣等因此惊扰了陛下。” 朱元璋心情大好,大手一摆道: “哪的事,他们不远千里而来,路上要走几个月,咱这个皇帝难道连见他们一面的时间都腾不出吗?” “老兵们在哪里?带朕去看。” 胡翊便跟隨著皇帝的脚步,就在午门的城洞边上,五个衣衫槛楼,面色如土的消瘦汉子,低下头站在那里。 看他们身上衣服俱是破洞,头髮散乱的扎起来,消瘦的脸上呈现出蜡黄色,在他们身后还用红布包著一块大约五尺长,两尺多宽的东西,应该就是千里送来的那块匾额了吧。 胡翊看这五人的年纪,怕是有四五十岁了,他们一看到身穿龙袍的朱元璋跟一个年轻男子一齐走出来,也立即猜到了其身份。 “小人们即见皇上。” 朱元璋显得很高兴,並未嫌弃他们身上脏乱,亲手把他们扶起来,笑著道: “就是你们五个,扛著这块牌牌走了两千里地?” 那五人直点头,朱元璋就又说道: “你们路上都受苦了,此次到京城来,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吧?” 其中一人战战兢兢的答道: “没有阻碍,全凭千户大人的路引,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 朱元璋微笑著点头,用手扶著那人颤抖的骼膊,拍了一下他的肩: “別怕,咱虽然是皇帝,不吃人的。” 这句话一开口,总算连那几个老兵们都给逗乐了,气氛一下变得融洽起来。 胡翊不禁感慨,歷朝歷代的皇帝,朱元璋大概算是最亲民的那一个了。 便也就在此时,朱元璋指著身后的胡翊说道: “你们朝思暮想盼望著要见的胡駙马,这不就在咱身后吗?” 那几人一听说背后之人就是胡翊,仔细凑上来辨別之后,立即便跪在地上,朝著胡翊磕头不止这都是些实诚人,脑袋在地砖上磕的“咚咚”直响,胡翊看他们这样瘦弱,又是一路风尘而来,真怕他们磕出病来,赶忙把他们从地上换扶起来。 “快起来,地上凉。” 这几人却很坚定,一定要把头磕完,他们其中一人开口道: “駙马爷,这头俺们非嗑不可,这里头有三十九个弟兄们的瞩託,每人三个头,俺们必须得代他们嗑完。” 胡翊一看,照他们这样一百四五十个头磕下去,又磕的这么重,磕完还不得大出血啊? 再磕个脑震盪出来咋办? 他也是急了,就跟朱元璋请求,把皇帝御上的团龙坐取下来垫著,再叫他们磕。 康茂才和五城兵马司徐彪就这么看著,心里不由的感慨。 这也就是駙马爷受宠啊,皇帝的团龙坐他都敢借,这要是搁別人,早就拉出去砍了。 好不容易等这五人磕完了头,他们自己都已经晕的找不著东南西北了,缓了好一阵,其中一个才抬起头来,指著自己那张蜡黄色的脸,问胡翊道: “咐马爷,可还记得小人?” 胡翊还真分辨不出了,张仁立即令人打了盆水过来,给他们洗脸。 洗完脸之后,再看这几人的面相,胡翊就觉得眼熟了。 “你是那个身上中了三箭,三箭都在左胸的那个,你叫什么牛来著?” 李二牛一看,隔著三四个月,当今的駙马爷居然还记得他,立即也露出了笑脸。 能被这等大人物惦记,当即是眼泪夺眶而出,再次跪地磕头感谢道: “小人李二牛,駙马爷离开军中多日,竟还能记得小人,这是小人的福分,也多亏了您的救治,不然俺们一家早就没指望了!” 胡翊激动的把他扶起来,用拳头轻轻锤了一下他左胸的位置,问道: “好利索了吗?” 李二牛直点头,“都好利索了,当日我身上三处箭伤,肿了三个小碗大小的脓疮,若非您用蒜素救命,如今早已归西,我那家中的老母和妻女怕是都要断了活路。” “李二牛一家能得附马爷相救,您就是俺们的再生父母!” 胡翊立即阻止他继续下跪,叫他们好好洗一把脸,同时也忍不住笑道: “你们这几个三十岁的儿郎,这一个个的看著跟四五十岁似的,这一路走来把你们都苦累到了。” 旁边那个张铁柱说道,“駙马爷,从大都过来,这一路都是风沙,俺们每日都在吃沙子,勤洗脸也不成啊,人已经给吹黄了。” 王虎儿、张铁柱,这些人名胡翊都不记得了。 可是只要一提起他们身上的伤,胡翊立即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虎儿是那个一人砍杀七名元兵,被元人把肠子都戳出来的那个?” 王虎儿立即猛猛点著头道,“当日我都被扔下了,没人以为我能活著,也是駙马爷您一颗仁心將我收留,最后才能起死回生,在阎王门前走了一圈还能回来。” 胡翊看著他们,这些都是当初徐达猛攻通州时,奋不顾身衝杀上去的老兵了,后来身受重伤被收留到伤兵营。 胡翊记得那一批伤兵大概有三百多人,也是他最后经手的一批人,统领这些人的千户似乎名叫白信。 他便问道,“我后来回了汴梁,那一营三百余人,最后活了多少?” “活了一百五十六个,近乎一半呢。” 张铁柱说完,眼泪忽然又流下来了: “可惜了铁蛋子,明明没有俺伤的那么重,最后脓疮復发,人还是没留住。” 张铁蛋就是张铁柱的亲弟弟,当时才十六岁。 看著这些人今日找到了他,胡翊不禁感慨著,能救下眼前这些活生生的人一条性命,这些顶樑柱不死,连带他们背后的那个家庭,就都能活的好一些了。 自己去到军中,冒著得罪李文忠的危险揪出蒋清,將其处死,而后又推广大蒜素,改变大家对於医治伤兵的普遍陋习,纠正態度。 最后所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大量本该死去的伤兵最后奇蹟般地活了下来,他们背后的那个家庭就不会垮,出征远行的儿子们可以重新再回到家中,叫家中的父母一声爹娘,妻子可以重新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儿女们因为爹在家中,不会受人欺负,家中有了顶樑柱。 这就是意义啊! 李二牛他们此刻便说道: “俺们代替兄弟们给您磕头,这些兄弟们感念您的救治之恩,只是他们再无机会来和您道谢了,只得托我们活著的人来此。” 胡翊点著头,当初重伤兵营三百余人之中,能救回一百五十六个已经算好的了。 可也有那么多的人,到最后他无能为力。 这即是命。 但如果医疗革新可以做的再好一点的话,救治率也许还能再上一层。 一想到此处,酒精和低菌手术室这两个手段,胡翊有必要加快进展研究了。 李二牛他们此刻將那块匾抬起,送到胡翊的面前。 別看这五人已经身形枯稿,消瘦的不成样子了,可这块匾却保存的异常乾净完整。 朱元璋亲自揭开包著的红布。 结果红布揭了一层,还有一层,再揭一层,里面还有一层。 就这么揭了五层红布,最后才看到那块金漆漆成的匾额,上面端端正正刻著四个大字一一“大明医尊”。 当朱元璋看到这块崭新的匾额时。 又看著地上那一层又一层的红布。 原来这些人一路受罪成这样,他们身上仅有的钱,都拿去买这些红布了吧? 他们生怕这块匾被磕碰到,保护的如此小心,不远两千里路將匾送来南京,可想而知其中对他们的意义之非凡。 张铁柱这时候就说了: “匾是用白千户的抚恤所刻,千户大人战死后,俺们按照他的遗瞩,找了德州府的刻匾高手打造,而后按千户大人遗愿送到駙马爷面前。” 胡翊现在看著这方匾额,只觉心內五味杂陈。 张铁柱他们这些人,当初就是白信千户营的兵,那时候白信不信他的话,对於大蒜素充满了不信任,质疑的很凶。 直到最后看到了结果,白信才彻底心悦诚服了,在胡翊临走时,白信说要在攻破元大都后,缴一把元將所用的將刀,回来在胡翊面前谢罪,作为送他的礼物。 结果在攻打元大都的战役中,白信猛攻东门时被流矢击中,倒在了攻破元都城门的前夕。 不能亲自缴將刀送来,便托人將自己的抚恤拿去刻这块匾,托人带来送给胡翊,为这一生的誓言做一个了断。 胡翊还记得白信,当时他对於这名不服管的千户没有什么好印象,后来才慢慢改观了。 如今已是天人永隔,他送来的这块匾就更加是意义深重了。 胡翊此刻便对朱元璋说道: “陛下,臣想將这块匾掛回家中书房,以便每日都能看到,以此来警醒自己把事情做的更好。” 朱元璋很欣慰,拍著胡翊肩膀说道: “此事咱要令人传为佳话,书写进史册里。” 隨后又看著这五人说道: “你们都是忠心可昭日月之人,咱不能放你们回家去种地,人才不能浪费嘛,就叫你们都到皇宫做咱的亲卫,拱卫皇宫安危,既然来了就歇两日,然后回到家中搬来你们的父母妻儿到京城来, 以后咱发你们一份薪俸,养家餬口度日也就没那么艰难了。” 李二牛、张铁柱他们立即磕头谢恩,有了一份稳定的差事度日,胡翊自然也是为他们高兴的。 刑部张仁就过来拜谢道,“駙马爷以这蒜素之功,救活不知多少性命,也免了兵部许多伤亡抚恤,下官也来拜上一拜。” 康茂才和徐彪见此情景,也都过来奉承。 朱元璋今日显得分外高兴,赏了胡翊一些金银和锦缎,又赏了一件自己用过的玉佩。 又传諭旨到胡府,进行口头嘉奖,给胡家增光添彩。 时间来到年关,一晃这一年又要过去了,家家祭祖,夜放灯,鞭炮声隆隆。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这个年也过去了。 正月初十,又在鸡笼山立庙,祭祀已亡故的开国功臣们。 胡翊身为东宫詹事府詹事,要隨太子祭祀,这还是他第一次参与重大祭祀活动。 虽然可以说是什么都不懂,好在这一次有陶安教他,陶安做,胡翊跟著学。 因为胡翊有这一手医术傍身,陶安对他客气的不能再客气,自然也是將此事办的极为圆满。 开过年来,主要的事便是酿酒了。 沐英从福建送一趟东西不易,现在又要进一步准备平定云南。 他给这对姐姐、姐夫不止送来了福建红曲,还送来了当地特色布,以及其他特產过来,又写信问朱元璋和马皇后安,带了礼物回来。 掌到红曲,胡翊立即便扯著蔡信又开始搞研究。 福建红曲的烈度,比普通酒麴要略高一些。 因为按照普通酒麴来说,10度的酒麴大多可以酿造出20-30度的酒水。 南京现今最好的酒麴,大概在12-13度,胡翊他们之前反覆试验,晾出来的蒸馏酒也不过才40 度左右。 福建红曲大概能达到15度,用之前的铁管酿製出来的酒精度,確实逊色於铜管。 红曲加上铜管的手法,最终得出的烈酒接近50度,已经初步具有杀灭细菌的功效。 但要想达到最佳效果,酒精度数要达到70度以上,最好是75度才可。 但现在的问题是,经过二次和三次蒸馏后,酒精度数虽有提升,但不明显,这仅仅是用口尝的方式便能够感知到。 如此一来,又让胡翊和蔡信犯了难。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胡翊现在还想不到,只能托蔡信和工部的匠官们继续研究著。 便在这一日,太子忽然急匆匆的亲自来了,从工部辖下的作坊把胡翊弄走,径直上了华盖殿。 朱元璋將手中的奏章摔到了胡翊面前,面带著怨气说道: “滕德懋在地方上把事办砸了,你看看吧!” 胡翊看过奏摺,这下也愣住了。 这才不到两月时间,原定的是1贯宝钞=1两白银的兑率,结果大明宝钞竟然这么快就贬值了! 现在变成1贯宝钞只能兑换2钱银子,一下就贬值五倍啊! 这是发生了什么? 第108章 內鬼竟是皇帝自己 第108章 內鬼竟是皇帝自己 也难怪朱元璋会如此震怒。 宝钞发行一月余,直接贬值五倍,这还怎么玩? 就照这法子继续贬值下去,怕是用不了几天,就如至正交钞一般成了废纸。 此时朱元璋便在龙位上骂道: “这个滕德懋,他怎么做的事?” “换头猪去,也比他强吧?” 自己精心筹划、制钱、发行的大明宝钞,居然不及元庭用了十几年的至正交钞废纸,这是朱元璋最无法接受的。 他一个大明的新皇帝,难道说做的还不如曾经的暴元吗? 这是巨大的耻辱啊! 最为不可接受! 愤怒的朱元璋动起肝火来,已经变的不太理智。 但胡翊深知此时候不能乱,宝钞究竟因何而贬值,需要仔细梳理出原因才是。 一件事情发生,除了突然隨机事件,大都是有因果在內的。 这是最基本的朴素辩证法,胡翊当即走到太子身边,向朱標悄声提议道: “滕德懋到了处州,成宝钞司以来的奏摺何在,能否请岳丈发下来看看。” 朱標觉得有理,就上去问。 朱元璋手指著一堆奏章,恼火的道: “抱去华殿看,不要在此烦朕。” 现在的皇帝就如同一个炸药桶,一点就爆,胡翊跟朱標当然是离的远远的。 在文华殿坐下来,朱標和胡翊开始研究起了滕德懋的奏本。 从滕德懋的奏摺上看,他在处州行事,一开始极其顺利。 当地的士族大家们,无比支持他发行大明宝钞,甚至纷纷拿出家中白银来兑换。 而且还绝对不是应付差事的那种兑换。 像处州府辖下的青田县,青田第一大户陈家,直接在宝钞司成立当天,一次性兑换二十万两银子的大明宝钞,以此来支持钱事新政。 滕德懋將这封奏摺呈上来时,朱元璋分外高兴,还把进贡上来的藕粉赐了滕德懋二斤,在批覆上將他一顿好夸。 当时,其他一些大家族也都很支持此事。 比如刘基的家族,青田刘家兑换了三万两银子的宝钞,縉云县胡氏家族前后两次,兑换也有十二万两白银的宝钞。 不过半月时间,滕德懋仅从处州这一府,便陆续收上来一百八十万两白银,兑出去了一百八十万贯宝钞。 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当地士族们支持的。 將这几件奏摺看过后,胡翊和朱標都发现了问题,这些士族大家们支持宝钞,是否过於殷勤了些? 钱事革新本就是限制这些大家族的,是朝廷断他们財路的手段。 朝廷当初为擬定钱事革新,朝堂上激烈辩论了两日,无论是淮西勛贵,还是浙东的文臣集团们都在全力表示反对。 当时这两股朝堂势力都结盟了,站出来一起对抗皇帝,亏了朱元璋把刘基祭出,才勉强搞了个试点得以推行。 在朝堂上阻力都如此巨大,何况到了地方上,推行的阻力只会更难才是。 怎么就阻力全无,地方上还配合的如此殷勤了呢? 这也过於简单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胡翊便和朱標分析起来: “正常情况下,朝廷才开宝钞司衙门,发行宝钞的前几天里,所有人该是持观望態度才对,不可能上来就兑换宝钞,还一次兑换二十万两银子之巨。“ 朱標也点著头,“此事怪就怪在这里,滕德懋奉命到处州,张贴告示都需好几日,二十万两白银又不是小数目,即便是富裕之家,要想凑齐也需时日,却能在宝钞司开府治事当日便来兑换,他们显然早有准备。” 胡翊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毕竟他们这些大族,都有人在朝中做官,提前得知风声也不难。” 朱標又道,“李相也说了,成则用、败则废,一群反对者说出这六个字,姐夫觉得他们会是真心支持大明新宝钞吗?“ 二人討论至此,就都明白了。 此事恐怕就坏在这些地方大族们身上。 他们越是表现的这般殷勤,越要防著这些人私下里搞小动作。 何况他们还和朝堂上官员们勾结,可以拿到最新的一手消息。 滕德懋到了地上,孤立无援,就做不成事。 虽然他早已在浙江清吏司掌管钱粮,也有半年时间了,算是站稳了些脚跟。 即便如此,依旧被算计了一场,可想而知到了当地,想要把事情办好有多难。 胡翊他们已经断定滕德懋是无辜的,此事便要进一步剖析蛛丝马跡。 偏偏在这时,门外通报,宋濂来了。 这宋濂本身就是浙东人,宋氏家族虽在金华,不属於处州管辖,但他们浙东派系难免有利益往来。 此时把他放进来討论,只恐误了事。 胡翊就建议,叫宋濂避嫌。 朱標立即也开口道,“今日与駙马爷有家事商討,请宋师安心去大本堂教课,就不必到文华殿来了。” 宋濂在殿外被拒,心中暗暗琢磨著。 只是太子殿下都开金口了,他也没得选,只好夹著书本去大本堂。 二人回过神来,再看后面的奏本。 当时处州正在修河道,河工们每日的力钱,是用白银和铜钱结算的。 滕德懋为促进大明宝钞流通,从清吏司提调白银十万两,兑换了十万贯宝钞,给河工们发力钱便改成了发宝钞。 这倒也是个办法,如此能进一步推行宝钞的流通。 不仅如此,滕德懋还亲自巡视街道,去各县落实具体的宝钞推行情况。 效果也是很好的。 一开始他担心商贾们只收银子和铜钱,拒收宝钞。 后来巡视完,发现商贾们也是分外配合,並没有拒收宝钞的情况发生。 他把这些事情上奏,写进给朱元璋的第二份奏书里。 朱元璋依然是很高兴的,这一次还重重奖赏了他。 可是接下来,事情就突然急转直下。 河工们不愿再去修河道了,因为发的宝钞不出去,越发的不值钱。 滕德懋一开始还能坚持著。 可是春汛快到了,若不及时修理河道,汛期一至,河水暴涨,就要淹没庄田和街道,撑不住的滕德懋,只能恢復使用铜钱和银两,又因为无钱可用,只得又从四处拼凑。 这样一搞,连官府都不用宝钞当钱了,民间的宝钞能不贬值吗? 只几日工夫,便从一贯钞换五钱银,跌落到一贯钞仅能换两钱银子的地步,暴跌了五倍。 这封奏书还是四五天以前滕德懋送来的。 不出意料的话,如今又过去了几天,只怕情况会更糟。 看过奏摺之后,二人合计著,差错究竟出在什么地方? 胡翊忽然指著奏摺的一处,对朱標说道: “太子请来看,这里滕德懋哭穷,说是手中无钱,只得从四处拼凑,太子不觉得奇怪吗?” 胡翊一点,朱標立即也明白了: “当地大户以一百八十多万两白银,兑换了同样数量宝钞,按理说,浙江清吏司衙门现在应该还存著这笔钱,怎会支不出钱来呢?” 莫非是因为贪腐? 胡翊觉得,滕德懋即便要贪腐,也不该这么快,做的如此明目张胆。 朱標也和胡翊打包票,说滕德懋是个清廉、忠心之臣,最多是脾气有些不好罢了。 既然不是因为贪腐,那便只有一个原因,这笔银子被调离了浙江。 按照当初的设想,朝廷出一些白银,再加之处州当地宝钞兑换得来的白银数量,將这些钱都要留在当地宝钞司,作为宝钞的锚定,开放宝钞兑换白银和铜钱的渠道。 只有宝钞和白银、铜钱相绑定,才能价值稳固。 可若是这笔银子被调离了浙江,可怎么办? 滕德懋手中没钱,宝钞便兑不得其他货幣,你官府都不认宝钞为钱,不开兑了,那些宝钞持有者们能不慌吗? 自然在失去了锚定后,宝钞贬值就能解释得通了。 胡翊和朱標现在有些明白了。 敢一口气调动如此之巨的白银,这天下只有一个人,那便是皇帝! 简直离大谱! 胡翊心中暗骂了一句,搞了半天这个內鬼居然是朱元璋。 皇帝自己当內鬼,破坏自己要搞的钱事革新,这二货简直了.. 胡翊和朱標此刻都已是心知肚明,十有八成就是朱元璋这个老毕登自己乾的蠢事。 但这件事还要查证仔细才是,二人立即前往户部去调案卷,查看这几个月来的国库存银调动。 查看的重点肯定在浙江。 这一查不要紧,还真是朱元璋搞的鬼。 从上月到这月,朱元璋从浙江清吏司衙门提了两笔银子,第一笔是六十五万两,第二笔是八十二万两银子。 这两笔银子,又都分为四笔,一笔发往苏南和浙北,原因是多雨引发的太湖泛滥,致使嘉兴、湖州內涝,导致水稻减產三成。 这笔银子是调拨去修湖堤的,苏南、浙北是產粮地,乃是大明的根基之地。 另一笔银两调到了陕西关中,冯胜、李文忠攻克陕州后,为安抚当地百姓,朱元璋做了许多宽仁政策,比如免除当地赋税,並由官府发给当地流民们种子和农具,供他们种田。 但在前不久,关中地震导致民房倒塌,余震持续了月余,朱元璋拨银过去賑灾。 至於第三笔和第四笔,一处调拨山东,一处调拨河南。 说来都是周世昌这畜牲搞的鬼。 归德府人为决堤,导致四县农田淹没,虽然砍了周家九族,將这周世昌也凌迟了。 可灾是要救的,就得拨银过去。 恰好山东乃是黄河出海口之地,上游归德府决堤,祸及下游山东境內农田淹没。 朱元璋从浙江清吏司调走共计白银一百四十七万两,却都是直接从浙江发往各灾区的,这些银子都没有到过南京,朱元璋自己连一分都没有沾。 说起来,也是为了救灾。 但即便如此,浙江清吏司这笔银子,朱元璋也是不该调的。 相比於其他,钱事改革是大明的国本。 现在正到了这场革新的关键节点上,是容不得半分差错的,一旦这次失败了,以后再想重启可就太难了。 明末乱世的一个很大原因,不就是因为大明的经济崩盘了吗? 这种事现在不补,未来怎么办? 当然了,话又说回来,若只是朱元璋一人的锅,也不太对。 处州那帮士族们,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胡翊相信,若没有这些士族们在暗中捣鬼,即便宝钞失去了锚点贬值,也绝不会这样快。 一个多月就贬值五倍多,显然更多的是人为造成。 真要划分责任的话,朱元璋的锅占八成,处州士绅得占两成。 但说到底,还是自己这老丈人坑了滕德懋,没有他开这个口子,那些士绅们又岂能钻进来破坏宝钞的价值? 现在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分完了锅,胡翊和朱標便寻思起来了。 “目前要想挽回宝钞信用,唯一的法子就是想办法搞银子,在处州重新开兑。“ 胡翊说完了法子,然后目光瞅著朱標。 朱標也懂他的意思,法子是有了,但你得说服皇帝去执行啊? 这事胡翊不冒头。 原因在於,朱元璋前者刚从浙江抽调了白银,现在又叫他给还回去,总要个理由。 你叫朱元璋认错,这就是在抽皇帝的脸。 像他这样一个性格暴躁、又易怒的君王,现在摁著他的头喊他认错,挨打立正。 谁家九族不想要了,才亲自跑去劝说朱元璋。 所以这种事,就得朱標这个亲儿子去。 朱元璋总不可能把自家九族灭了吧。 巧的是,朱元璋这会儿气性大概缓过了,也派人来召太子和胡翊去议事。 还是在华盖殿二层,还是陶安、刘基、杨思义他们这六个人。 胡翊他们五个就站在朱元璋面前,空旷的殿宇之中悄无声息,朱元璋不说话,这会儿也没有別人敢说话。 一看大家都不出声,朱元璋便开口道: “处州滕德懋的麻烦,你们看咋办?” 陶安也和胡翊他们一样,要翻奏章,刘基就和他一同去看。 朱標方才和胡翊去过户部,查宗卷的时候就是由杨思义陪同,所以他这个户部尚书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陶安和刘基看过奏摺后,以二人的聪明才智,大概其也猜到了原因。 只是大家都不说话。 朱元璋就看著这五人,他先问刘基道: “伯温,你向来是咱的智囊,原因何在,你先说说。” 刘基便藉口还未理清思绪,由此推脱掉了。 朱元璋便直接问杨思义这个户部尚书。 杨思义支支吾吾,只是推脱道: “臣以为,此事只怕有人从中作梗,滕德懋大人许是被冤枉的。” 朱元璋便开口问道,“他怎么是被冤枉的?” 杨思义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打起太极来: “陛下见谅,臣虽然有此推断,只是此事还需详查,要靠证据说话。” 朱元璋一看,这会儿心里便又憋起火来了。 这个刘基被他坑了一次,不再讲真话了。 杨思义这人一直是个中立派,虽是忠臣,却顾虑自保,不常把事情言明。 再看胡翊,站在那低下头,太子跟他差不多模样,这俩人是尿到一个壶里了,都不多话。 终於是他屡次询问,陶安这个刚直性子的人有些坐不住了,壮著胆子站出来说道: “陛下,此事確实不该怪到滕德懋大人身上,说起来,此事该怪之人就在眼前。” 朱元璋终於听到有人说话了,立即来了兴致,追问陶安道: “你说此事该怪之人就在眼前,那是谁?” 陶安把身子一转,立即面向朱元璋一拜说道: “陛下,做错此事,致滕大人功败垂成之人,正是您啊!” “混帐!” 陶安话音未落,朱元璋立即骂出口,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拍在了龙案上。 朱標和杨思义俱是心神一颤。 胡翊刚才怂恿朱標这么跟老子说话,朱標都不太敢。 还得是陶安这个猛人啊! 直指皇帝的错误,当面敢言君过。 胡翊不禁心中暗暗佩服,这个怕死的陶安,做起諍臣来眉头都不怵一下。 此刻陶安面对朱元璋的怒骂,立即跪地说道: “陛下既然要臣说话,那臣便敢於直諫,即便陛下要杀了臣,臣今日也要言君过,直指您的错误!” 朱元璋气的两只鼻孔向外喷火,但是陶安今日够胆,以朱元璋的脾气,要杀人也得叫他把话说完。 朱元璋便站起身来,直指著陶安喝道: “那你就好好諫,在咱砍你之前,给你个说话的机会!“ 陶安一听说要被杀了,也不再顾忌冒不冒犯皇帝了,直接未经朱元璋同意就起身,开□便道: “当日商討钱事,说的清清楚楚,要以金银和铜钱锚定宝钞,开宝钞司允许货幣互相兑换,这是陛下自己同意的。” “后来又合计了,要从朝廷拨一笔银子,外加上当地宝钞兑换来的白银,留在浙江宝钞司开启通兑,那么臣请问,当初已然定好的事,陛下为何要背信?“ “朕背信?” 朱元璋听到陶安指责自己,当即就红温了,大怒道: “朕何事背信了?” “陶安,你给咱把话讲清楚!” 陶安便道,“锚定宝钞的兑换银,该当留在浙江宝钞司,请问陛下为何调动其中一百绝十七万两前去賑灾?” 朱元璋当即怒骂道: “你个混帐!” “你也道是去賑灾,都拿去賑灾了,还问咱为何挪用那仆银伟?难道要朕放任灾民们等死不救吗?” 陶安当即据理力爭道: “灾民们是要救,但不该从浙江调银,此事该从国库出,该归於户部管。” 朱元璋当即痛斥道: “书生岂懂朝堂事?” “户部、国库要是有银,咱能上浙江去调银吗?” 陶安当即又道: “那请问陛下,两害相较去其轻?还是去其重?” “那自然是去其轻,先害处大的办。”朱元璋答道。 “著哇!”陶安点头道,“陛下既然知道两害驾较去其轻,就该知道大明钱事革新乃是动摇国本之事,干係甩重!慢说是百姓任灾,即便北方灭元任阻,您也得紧著浙江才是。” “为何呢?” 陶安自问自答道: “灭元任阻,可以敛兵固守,而后再图。” “百姓任灾,可以临时抽调附近州府相帮,可从別处再想法马弄银两,不必非从浙江调银。” 陶安此刻气场全开,这会儿的华盖殿上成了他一个人的主场,怒喷起了皇帝道: “陛下不知轻重,那浙江的锚定银是能调走的吗?调走锚定银,宝钞不值钱了,朝廷上那么多官员们都看著呢,大家都盼著宝钞不成,再好上表废了这钱事革新之法。” “此举若废,大明钱事便要崩塌,日后再想重开,就更加难如登天,驾反若將此事做成,任益的乃是大明数千万老百姓,臣想请问陛下,此事与賑灾驾比,孰轻孰重?“ 朱元璋当时就被问住了。 陶安又道,“国库存银不足,地方上那么多官仓,难道不能从军粮仓临时抽调,事后再补回去吗?” “陛下此举实在是不该,您这是自己坑了自己,臣实在是无奈了,今日反正一死,臣就索性说到底,做一个直臣。“ “陛下做事过於刚愎,若想大明长存,百姓安居乐业,陛下治国便要深思熟虑,不可再以当年吞併天下那一套来治国了,须知道打仗和治国乃是两回事。” 说罢,陶安一脸蔑视的向朱元璋拱手,满脸的不服气,直接走出了大殿,同时开丐道: “臣在殿外候死,但愿陛下痛改前非。” 朱元璋就这么冷冷看著离去后的陶安,二目中似要瞪出血来。 陶安这番话实在是太狠了,把他气的个够呛。 此刻朱元璋也是大怒道: “狗辈!真当朕不敢艺尔吗?” 朱元璋拿大袖一扫,將桌上仆墨砚台全部扫到地上,摔得碎开。 他此刻气的发抖,怒吼道: “钱事革新,能革就革,革不了就取缔,又能怎样?” “你身为个,都骑到朕的头上来了?谁给你的胆?” 说罢,朱元璋便大吼一声道: “来人,將陶安拖出午门,杖毙了!” “皇上!” 杨思义和刘基一同跪下,阻拦起来。 朱元璋怒不可遏道,“怎么?你们也想陪死?” 此话一出,刘基和杨思义俱是一颤。 朱標上去又劝了一句,便被朱元璋直接吼的愣在原地。 今日的朱元璋,这份怒火之重,实属罕见。 胡翊这时再一看,刘基、杨思义都不敢再求情,朱標被这一嗓伟吼的面色发白。 此时再不上前去阻止,陶安的性哲真就交待在这儿了。 想那陶安,一个怕死之人都敢在陛下面前直諫,为了理不要性哲,只为匡正皇帝的过失。 胡翊心想,自己再不上去规劝一番,救下陶安这个忠臣的性哲,身上还哪有半分男儿血性? 今后又怎能问心无愧的立足於朝堂? 一念至此,胡翊立即便站出来开丐道: “陛下且慢!” 第109章 硬刚皇帝,豁出去了! 第109章 硬刚皇帝,豁出去了! “怎么?” “你也想陪死?” 朱元璋目光冰冷,死死盯著胡翊,那双目之中凶光毕露。 值此暴怒之际,仅看一眼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胡翊也相信朱元璋真会杀掉自己。 这才是史书上那个令人畏惧和恐怖的朱元璋,此刻的皇帝化身成为那个史书上记载的自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胡翊绝对相信,此时的朱元璋能够做出赐死儿媳、亲手抽死功臣,诛杀一帮老兄弟的举动。 这些他都能做,何况一个小小駙马,抬手间杀了也就杀了。 他也比任何人都明白,此刻跟朱元璋硬顶的下场会很惨。 但他若不站出来,良心何安? 人生在世,做事要先对得起这颗良心。 一念至此,他悄然靠近朱標,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朱標两下,又照朱標鞋子上踩了一脚, 朱標懂得了,姐夫这是叫他开溜,赶紧去搬救兵。 就目前朱元璋这个精神状態,也唯有马皇后才能制住,离了这位岳母,还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何等境地。 趁朱元璋的注意力都放在姐夫身上,朱標慌忙溜出去。 千古一帝朱元璋,正用暴虐的眼神盯著胡翊,一颗杀心毕露。 胡翊心中颤慄,可他也要站出来说话。 一股衝动使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便已然开了口: “臣胡翊,为陶学士求情,国不可无净臣,唐太宗尚有魏徵进諫,陛下岂容不得一个陶安?” 朱元璋暴躁的吼道: “朕就容不下一个陶安了,你要怎样?” 胡翊跪地叩首道: “臣愿再为陶学士求情!” 看到胡翊不为所动,没有半分要退让的意思,朱元璋咬著牙,语气阴的道: “你非要做这个忠臣?” “好,咱今日叫你做忠臣!” 君王一怒,朝野震颤。 朱元璋立即喝道: “传朕旨意,革駙马东宫詹事一职,扒去朝服乌纱,押回长公主府令其悔过自新!” 朱元璋越是如此,胡翊今日心里这口气,越是往上顶。 “臣胡翊,三諫於陛下,恳请免陶安一死。” “滚!” “將他拖出去!” 朱元璋大手一挥,两个武士进殿,立即便將胡翊拖出华盖殿。 “陛下,臣四諫.———.” “你还有完没完?” 朱元璋一脚端翻了龙书案,望著跪在地上打颤的杨思义和刘基。 於此同时,门外响起了陶安的笑声: “我今隨风去,何留功与名?” “哈哈哈哈——!“ 陶安大大方方的向午门走去。 胡翊被一直拖出奉天门,只好在此地等待赴死的陶安。 不久后,马皇后隨带朱標进了华盖殿, 杨思义、刘基看到马皇后来了,心道一声有救了! 皇后步伐匆忙而来,上来见礼道: “皇后马氏,拜见陛下。” 看到马皇后跪在面前,朱元璋虽然怒火中烧,也是亲自过去將她换起。 他狠瞪了一眼朱標,责备他將马皇后请到正殿里来。 但嘴上还是要问的,“皇后到华盖殿何事?” “吾为救忠良而来。” 马皇后开口道: “吾闻朝有臣,不亡其国,忠言逆耳,於国有益。” “妾问陛下,是仿唐太宗造贞观盛世,还是学夏桀、殷紂,独霸朝纲,做个暴虐之君?” 朱元璋瞪著马皇后,怒火中烧。 可他对於眼前这个女人,再如何也恨不起来。 当年郭子兴帐下,她不送饭求情,朱重八早已死了。 马秀英不嫌他是个贫贱汉子,嫁给他之后,相夫教子,重新给了一个乱世孤儿家的温暖。 再没有比她更了解自己之人,也再没有比她通情达理之人。 就连大后方被偷时,妹子都能挺个大肚子,亲自去组织军民们守城。 这样的皇后,现在都过来说自己错了。 莫非自己真就错了吗? 朱元璋忽然证在那儿,思索起来。 带著满心的疑问,这位皇帝开始回忆整件事的因由。 隨著他的思考,情绪也隨之安抚,怒气开始消磨。 朱元璋看著马皇后直视著自己的双眼,要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皇帝当著別人的面承认自己错了。 这真的很难! 可是妹子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看著,是那样真诚,使他无法拒绝。 “罢了。” 洪武帝將大手一挥,吩附一声道: “將陶安召回吧。” 朱標立即衝出大殿,慌忙叫著殿外把守的武士和候著的太监们: “快去传旨,陶安免死,快去!” 他此时顾不得什么体统了,身为皇太子,也是快步直往午门跑。 午门处。 胡翊被拖行出来,那两个甲士向他抱拳赔罪,隨后有宫人搬来一条长凳,行庭杖的亲军校尉和监刑的太监都已到位。 “陶大人。” 胡翊面向陶安拜了一拜,开口问道: “陶大人平常见了我,畏死如畏虎,今日怎么这般视死如归呢?” 陶安笑道: “駙马可知道,这死也有分別?” 陶安解释道,“因病而死,稀鬆平常,为国而死,此乃大义,不可同日而语啊!“ 陶安摇头苦笑道: “我何尝不想再逍遥几年,这俗世繁华,入了红尘就不想走啊,可是孟子有言,生,我所欲者也;义,亦我所欲者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义者也。” 陶安要赴死时,笑的很开心。 可当他趴在长凳上,那名校尉一庭杖揍在屁股上时,又立即意识到自己將死,忽然就泪流满面。 “附马爷,陶安家小劳您日后多多照应了!” 看陶安老泪纵横,胡翊衝著他躬身一拜。 胡翊心里很难受,这样一个忠臣自己却救不下,要眼睁睁的看著他死。 也不知朱標搬来马皇后,是否求下这个情了? 再晚一点,陶安的命就没了啊! 好在是打了七庭杖,身后皇宫方向总算有旨意到了。 “陛下有旨,陶安免死!” “陛下有旨,陶安免死啊!” “別打了!” 胡翊赶忙上前驱逐开校尉,將陶安扶起来。 “哎呦,疼疼疼———“ 陶安一手搭在胡翊脖子上,一手捂著屁股,一一拐从长凳上下来。 此时,一个甲士终於跑到了,喘著粗气又传了一遍圣旨。 不久后,朱標总算是上气不接下气的也跑了过来。 “姐夫,陶学士,你们没事吧?” 陶安捂著屁股,一一拐道,“殿下,臣没事,只是屁股有些疼。” 朱標跑的满头大汗,看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就做出安排道: “母后正在相劝父皇,陶学士先回到家中去修养,都说是国难显忠良,今日父皇震怒,多亏了陶学士冒死直諫,我在此代他谢过了。” 朱標当著陶安一拜。 啥也不说了。 有太子储君这一拜,陶安便觉得今日受的这些罪值! 他这冒死一諫,諫出来个明事理的储君,心中也是欣慰的。 看到陶安一一拐的被人送回去,朱標此时拉著胡翊,心怀愧意的说道: “姐夫莫往心里去,爹这个脾气,怒火上了头收不住,娘已经在劝他了。” 胡翊点著头道,“我与岳丈能置什么气,他只下令將我禁足,又未曾杀我,说明至少也还是念旧的。” 朱標嘆了口气,“爹今天说的全是气话,等他气消了,东宫还得姐夫兼著,帮我的忙呢。” 胡翊却是摆著手道,“我的太子爷啊,也叫你姐夫歇歇吧,正好趁此机会散散心,我与你大姐出去春游踏青,过几天舒心日子。” 见姐夫都这样说了,朱標只好点著头道: “好吧,那就放姐夫过几天舒心日子,宫里我去说。” 胡翊点著头,这就要告辞了。 朱標再三说道,“姐夫別恼啊,回去好好歇著。” 看到胡翊离去的背影,朱標嘆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看著宫门,身子忽然也了一下,有些抗拒的自语起来: “姐夫还能出宫去散心,我呢?” 摇著头,朱標缓缓回去,华盖殿还有一摊子等著他收场呢胡翊闷闷不乐的回到长公主府。 朱静端见他今日回来的这样早,又明显面色发白,知道他是生了气,就吩咐奴婢们道: “不要打扰駙马爷,都下去安歇著吧。” 人生气的时候,喜欢独处, 朱静端就只是跟胡翊打了声招呼,便目送他回书房去了。 她再派人进宫去打听,才知道今日华盖殿上发生的事。 天色可就到傍晚了。 府上奴婢端来了晚饭。 “殿下,这饭菜—” 朱静端开口道,“留在蒸锅里热著,等駙马何时想吃了再端来,现在先不管。” “殿下,那您也该吃一口啊。”奴婢们说道。 胡翊吃不下,朱静端自然也吃不下,都叫她们端下去。 胡翊在书房里度过一个下午,安静,无人打扰。 他很想大声骂朱元璋的八辈儿祖宗,但是不敢。 於是只能疯狂写字,越写越急,也越潦草。 到后来就改成画素描,结果素描也画不下去,然后就改为拆东西。 胡翊拆了书房里的一堆毛笔,又开始拆那些精致的小物件,拆到天快黑才消了气。 当他走出房门的时候,朱静端接到稟报,立即从屋里出来,开口便问道: “饿了吧?” 胡翊口是心非的道,“不饿。” 朱静端却说道,“我饿了,过来陪我吃。” 夫妻二人坐下之后,胡翊一通狼吞虎咽,吃的风捲残云,桌上的饭菜有八成都进了他肚子。 朱静端一看,放心了。 能吃,就说明气消了。 “你先吃著,我进宫去一趟。” 公主进宫天经地义,胡翊也没问。 朱静端换上一身装束后,直接去了大本堂,接了下学的胡令仪就回了长公主府。 坤寧宫那边得到了票报,朱元璋就问道: “静端既然进宫,为何不来拜见咱们?” 老二朱开口道,“大姐托我传话,说令仪这几日先不进宫念书了。” “为啥?” 马皇后使劲瞪了朱元璋一眼道,“为啥?” “当哥哥的你都要叫陪死,万一哪天再把妹妹杀了—“” 马皇后就故意阴阳怪气的说话,把朱元璋气的差点把碗给摔了。 他当然知道马皇后是在阴阳怪气。 而朱静端此举表达的意思,也是在对今日华盖殿上叫胡翊陪死的回应, 朱元璋一边觉得女儿胳膊肘往外拐的同时,也为今日的衝动感到臊得慌可即便如此,他也来气,埋怨道: “至於吗?” “咱是她爹娘,待她就跟亲的一样,为了个胡翊就给咱甩脸子?” 马皇后就说道,“这可不是甩脸子,你闺女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谁都不惯著,她真要是给你甩脸子,这会儿已经进宫问你来了,才不是借著令仪点你呢。” 朱元璋恼火的道: “说这些干啥,詔她进宫来。” “咋?”马皇后瞪了朱元璋一眼道,“又想叫我给你跪下?你还对你女儿不满了是吧?” 朱元璋嘆著气,无奈的道: “你们咋都像防贼似的防著咱呢?” “那小子在气头上,咱有些话不好跟他说,叫静端进来说,她回去那小子不也就知道了吗?” 听说朱元璋是这意思,马皇后才放心了些, 一听说大姐要进宫,朱楼开口道: “我去套车!” 朱道,“那我就做马夫。” 很快,接大姐进宫这个事儿,朱標、朱、朱、朱棣和朱都去了。 坐在马车上,朱棣很不解的问道: “大哥今日怎么也跟著出宫来了?” “散心啊。” 朱標无奈道,“又不是只有你喜欢到树上掏鸟窝。” 朱棣嘿嘿一笑道,“大哥你也喜欢掏鸟窝啊?改日咱们一起唄。” “滚,太子哪能掏鸟窝。” 朱標咕儂了一句,进了长公主府,先去看姐夫怎样了。 胡令仪正骑在哥哥脖子上,“驾、驾”的一直在喊。 看到姐夫陪著妹妹骑大马,朱標就安心多了,他这么悠閒,肯定已经气消了。 “大姐,爹叫我们接你进宫。”朱稚嫩的声音开口道。 “好。” 朱静端换上翟服入宫。 坤寧宫里,看到女儿来了,朱元璋没好气的说道: “进宫不来拜望父母,带著令仪便走,还留下句话怕咱杀了胡翊的妹妹,你这是何意?” 朱元璋上来就问这个,心里显然是有气。 朱静端却答道: “在令仪面前,我是她姐姐,姐姐护著妹妹本该如此,我不能在您气头上还把令仪留在宫里, 那样駙马心中不安,公爹、婆母们也会於心不安。” 朱元璋见她有说辞,就又问: “进宫不拜望父母也是你的说辞吗?” 谁知朱静端也有话回答,还说的极有道理, “爹、娘,接令仪回家时,女儿办的是私事,身份是胡家的儿媳,不是公主,不敢到后宫打扰。” “进宫来了,才是你们的女儿,自然要拜见爹娘才是。” 说罢,朱静端又向朱元璋施礼道: “请爹莫要责怪女儿。” 朱元璋冷哼道,“你倒是分得清楚。” “女儿毕竟嫁人了,一家事变成了两家事。” 听著朱静端的解释,虽然理是这么个理,朱元璋心里还是有怨气,就酸溜溜的来了一句: “將来若有一日,公与私不能两全之际,看你还分不分公私。” 话虽然如此说,对於女儿又怎会真的心生仇恨? 朱元璋便开口道: “夜里还把你叫进来,你也知道咱为的是啥。” 朱元璋墨跡著,好半天才开口问道: “那小子怎么样了?” “气消了。”朱静端说道。 朱元璋一听,点了下头,便开口道: “既如此,你回去传个话,仍叫他官復原职,明日到东宫做事去。” 太子朱標这时候就插话道: “爹,姐夫说他累,我已答应了放他几日假,陪著大姐出巡去踏青呢。”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 “谁不累?咱这个皇帝也累!” “咱都还没去踏青呢,他还惦记上了?” 马皇后这时候就开口道: “你又什么?还想不想好了?” 朱元璋无奈道: “行行行,踏青就踏青吧,踏完了叫他滚回来做事,別的话没有了。” 朱静端就点著头道,“爹的话,女儿会传达给他。” 这话朱静端倒是传回去了,胡翊在家赋閒了几天,也重新回到东宫。 毕竟皇帝旨意不可逆。 但此后他也都避开朱元璋。 原来是隨朱標一起,中午到坤寧宫去吃饭的。 再回来当差后,胡翊就每日中午不到,去坤寧宫给马皇后诊诊脉。 渐渐地,马皇后身子都恢復了,他也不怎么勤到坤寧宫去了。 接连四五天,朱元璋连胡翊的面都没见上,知道胡翊躲著他呢,越发觉得恼火。 这一日,叫来朱標又说道: “告诉那小子,咱已经筹集银两,运送到处州去补空了,宝钞已经重新开兑。” 朱標去跟胡翊说,胡翊只是点著头,却依旧忙著自己手头上的事。 太子庄里,最先发酵好的堆肥有五处,已经撒到试验田里去了。 肥料的第一遍运用是改土,混入田地之中改善土壤基底,提升营养成分。 等到过一段时间的春耕,就要下种,然后在出苗后进行第一次追肥。 等到禾苗长出来,要结果之前,再进行第二次追肥助涨,这便是全部流程了。 胡翊发现,严格监测土壤酸硷度製作出的堆肥,大概从堆料到成肥,期间45天左右。 这样的肥料无色无味,就如同黑色泥膏一般,与农书里记载的成肥一样。 控制硷度做出的肥料,便潮湿的一塌糊涂,散发出一股酸臭味,只需要30天就能成,简直就是化学武器,难闻的要死。 控制酸度做出的肥料最差,因为发酵度不够,养分是最不好的,几乎可以全部捨弃了。 肥料陆续都做出来了,接下来就是正式种植,检测堆肥肥力的时候了。 另一边,胡翊和蔡信一起改进二次蒸馏技术。 胡翊想到了酿酒所用锅不够精细的问题,一边令蔡信製作更加精密的铜锅。 他又想到蒸馏过程中,蒸馏器本身不够精密,尤其是接缝处很可能会导致酒精挥发,影响二次蒸馏。 因此,又用蜂蜡和桐油纸密封蒸馏设备,进一步提高效率。 在如此双重改进之下,二次蒸馏和三次蒸馏带来了一些提升。 但这个效果依旧不太稳定。 二次蒸馏过的烧酒,酒精度可能介於50-60度之间,这个度数也是按照胡翊的经验来粗略断定的。 他们甚至找了个酿酒司的人专门品尝,鑑別酒精度, 就目前的方法来看,还是不够稳定。 而影响酒精度的原因,说来也很简单。 酒精沸点是78度左右,水的沸点则是100度,在没有精確控温条件下,製作出来的烈酒,酒精含量便会因为温度的高低而不同。 温度太高,蒸发太多,极其损耗酒精度数。 要想稳定,就得想办法造出温度计来控温。 胡翊现在也没別的办法,只能一边摸索著搞。 好在內官监已能烧制半透明琉璃,只是气泡多,十分易碎,造价成本也高昂些。 胡翊只能先想办法製作这种半透明玻璃短管,然后提链汞,再想办法密封短管,寻找温度刻度。 汞可以通过升温硃砂生成,然后再通过蒸馏水反覆清洗,去除杂质。 最后再用蒸馏技术提高纯度。 这么折腾来折腾去,胡翊忙的要死要活的,其他的事就更加顾不上了。 转眼,距离胡翊被贬、陶安受罚的事过去了十来天,朱元璋反倒越来越不习惯了。 每日午饭时,坤寧宫里虽然人都聚在一起,也挺热闹。 但终究不如之前那般热闹了。 他这最近又是叫朱静端传话,又是重新把胡令仪接回大本堂念书的,还私底下打听胡翊都在做些什么。 得知胡翊每天都泡在工部后,朱元璋气的把筷子一摔道: “不如就叫他以后住在工部,生孩子也在工部算了!” 嘴上是这样说,朱元璋的心里也一直不服软,可是渐渐地,他后来也鬆了口。 这一日对太子朱標说道: “春意盎然啊,咱想著哪天出宫去踏青,不如就选在明日吧,將你娘,你的姐姐弟弟们都叫上,连带著家卷一起出去。” 朱元璋刻意提起要连带著家眷,朱標当然明白这意思,立即去叫大姐和大姐夫做准备。 第二日,浩浩荡荡的车队便来到钟山脚下,面前是一望无际的丘田,脚下是一条笔直的官道。 平时大家在宫中,好不压抑。 今日面对这片开阔世界,绿水青山,都觉得心情舒畅, 今日不止是老朱家的人来,常遇春家的常茂和常升都跟著来了。 朱楼、朱他们拉著大哥要比赛马,马皇后和朱静端带著宫人们在乡下散衣裳。 这些衣裳都是坤寧宫中,马皇后平时领著宫女们缝製出来的,见到那些没衣服穿的孩童就送一件。 朱標好不容易出了一趟宫,真是开心坏了,他一上来就拉著胡翊说道: “姐夫,待会儿別忘了替我打掩护。” 胡翊自然知道这小子要做什么。 朱標与常家长女的事,已不是什么秘密,今日难得出宫一趟,又怎能不偷偷的见一面? 一会功夫,常茂过来恭请道: “太子哥哥,姐夫,陛下请你们过去赛马。” 胡翊他们便都过去了,一个皇帝、一个駙马,带著一群毛头孩子们比赛马,这多少有些欺负人了。 常茂开口便很大胆,直说道: “骑术这方面,陛下天威,我肯定比不上,不过要超越太子哥哥和胡翊姐夫,此事並不难。” 常茂今年12岁,出了名的胆大,仗著朱標久在宫中,疏於骑术。 又仗著上次在前开道,助胡翊去李府救人那次,看见过胡翊那糟糕的骑术,他便以为自己是陛下之外无敌了。 朱就斥道,“敢瞧不起皇家子弟,今日叫你长长见识。” 朱和朱棣在旁跟著点头,朱开口便道: “姐夫已不是昔日的姐夫了,你这颗狗胆如此放肆,定要叫你大败而归!” 要说是在以往,胡翊百分百跑不过常茂、朱这群小孩。 可他已是五日半疾行两千四百里路,鹰战沙场几个月的老兵了,別的不敢说,於骑术上还是进步了许多的。 伴隨朱元璋一声令下,皇帝一马当先,胡翊紧隨其后,一时间也只有朱和常茂能够跟上。 大队的侍卫们在身后隨行保护,胡翊在甩了常茂和朱二里地后,这才逐渐放慢了速度,叫他们超越过去。 朱楼一边催马,赶上胡翊之际还在笑话他呢: “姐夫怎么跑不动了?你吃把盐接著跑啊!” 常茂经过他时,也是得意至极的道: “大姐夫先歇著,等我回来了教你骑术。” 胡翊懒得搭理他们,就等著朱標赶上来,二人並马而行。 胡翊就取笑他道: “见你未来媳妇还得藏著掖著,你瞧瞧你这太子当的。” 一提起了常婉,朱標就脸红,有些害臊的道: “姐夫,就快別取笑了,你当初与大姐还不是一样,爹在的时候也放不开,亏了我给你打马虎眼。” 胡翊就点著头道,“行,今日姐夫给你打马虎眼。” 不久后,走在前面的岔道上,朱標快马奔到江边,那边早有一个与他年岁相同的妙龄女子在等待著了。 二人见了面,立即你儂我儂起来,沿著江边散步。 胡翊就勒马放哨,在岔道上吹起了口哨, 本来他以为这里僻静,应该没人来了。 结果不知怎地,朱元璋突然单人匹马的出现在他面前, 当看到朱元璋猛然闪现在身后时,胡翊就好像上课时候吃零食的自己撞见了班主任,嚇得一激灵。 朱元璋就乐了,逮著胡翊就问道: “你慌什么?没做亏心事,你会怕咱这个皇帝?” 看到胡翊不说话,朱元璋就指著朱標取笑起了儿子: “这儿子是真不隨爹,也不隨你这个姐夫,跟个女子谈情事都这样遮遮掩掩的。” 胡翊就只是赔笑,却不搭话。 朱元璋终於问道: “怎么?心里还对咱这个岳丈有意见?” “小婿不敢。” 朱元璋便开口道,“那次说要你陪死,不过是气话。” “你当殿顶撞咱四次,最后不也只是送你回府了吗?” 说罢,朱元璋就瞪著胡翊,问道: “你知晓咱不是真心想杀你,还在这儿置什么气?” “你与陶安说的话对,咱那时候是在气头上,这不,转醒过来了,就都採纳了吗?” “怎么?反倒是你还端起来了?” “小婿不敢。”胡翊陪著笑。 既然都把话说开了,朱元璋此刻也就说起了心里话: “儿子们一天天的大了,咱心里有打算,以后他们不常在身边,標儿手里要有人可用,你便是咱为他所选的助力。” 朱元璋也是肯定了胡翊上次的做法: “你上次在华盖殿虽然顶撞咱,说的倒也是一片忠言,所谓忠言逆耳嘛,咱这个脾气你是知道的,接受起来需要时间,往后再遇到这些事,你该说还得说,不要因此就收起了敢於直諫的性子, 咱上回得罪了女婿,今日做岳丈的给你赔个不是。” “还需要咱给你跪一个吗?” 一见朱元璋都向自己道歉了,胡翊赶忙见礼参拜。 他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站著接受皇帝的歉意,还表现的如此趾高气扬的。 话已说开,朱元璋便说起了朱標的婚事: “標儿今年十四了,咱想著明年就叫他和婉儿成亲,这两个孩子从小一块儿玩到大,感情深著呢,咱也就別拆散鸳鸯了。” 朱元璋说这话的意思,便是太子成婚之事,东宫詹事府要参与操办,提醒胡翊该早早的学著点儿了。 可是胡翊却想到,今年七月初七在柳河川,常遇春暴毙在班师途中。 自那以后,常婉身为子女,当要守孝三年。 这一拖,明年朱標的婚事指定就要耽搁了。 好在他借了常遇春酒器,今年也要投到常帅军中去一段时间。 只是到时能否救下常帅,他心里也没底。 一趟踏青化解了翁婿矛盾,胡翊还得继续停下来搞温度计的事。 蒸馏提纯后的水银,虽然抵不上现代水银那样纯净,好列是装进短管里了。 密封这道工序,还得有劳內官监帮忙。 如此,简易温度计是做成了,但具体的刻度该如何標註,胡翊也在思考。 他想了个法子,在宫中的冰窖测定0度刻標。 冰窖藏冰溶於水中,这样的冰水混合物无限接近於0度,按照水银热胀冷缩的性质,便可以標出相对较为准確的0度刻度。 胡翊又用口腔的温度来测定37度范围。 人的体温大概就在37度范围,用口含琉璃管標註出37度刻度后。 再將其放进沸水之中,標出100度的刻度。 然后根据三者之间的长度进行测量,最后均分成小段。 如此一来,一个大抵上能用的温度计就出来了。 这样做当然不如现代製作的精度高,但在蒸馏酒蒸烧时,以此来测定温度,就会比用感觉判断要精细的多了。 朱元璋抽乾了处州宝钞司的银子,现在又想办法拼凑齐,给滕德懋又还回去。 可惜朝廷虽然又给宝钞开兑了,却还是斗不过处州的那些人。 一个月时间不到,朱元璋还回去的一百多万两白银,竟被滕德懋全都兑换出去了。 大明宝钞发行了近三个月,最后这些纸钞又重新回到了朝廷自己手中,百的银子却都已经散出去了。 白折腾了仁月,宝钞却在处州流通不开,这下朱元璋真急了! 还不仅如此,滕德懋竟因此事激起民变,朝堂上弹劾他的奏章如雪片一般送来,此事可就闹大了! 第110章 成长中的胡翊,朱元璋请我出山 第110章 成长中的胡翊,朱元璋请我出山 朱元璋很憋屈,他实在不知问题出在了哪。 滕德懋此事做的温和,又岂会激起民变? 此事最令他觉得棘手之处,在於此次派去的检校精英,竟都失踪了三名。 失踪的这三人,还都是宫中高手,与马长风他们能力相仿,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帝的耳目尚且如此下场,处州这潭水有多深,可想而知了。 朱元璋望著朱標,无可奈何的道: “滕德懋用不得了,咱想换你姐夫去。” “换我姐夫去处州?” 朱標显然不太愿意,毕竟此事的危险程度极高。 三名身手极好的检校都能悄无声息的失踪,姐夫和大姐还没个子嗣,现在换他去这危险之地, 怎能安心呢? 见朱標不乐意,朱元璋道出了心里的难处: “咱以前打天下时,敌人都在明面上,想咋打就咋打,百战百胜,无往而不利。” “可现在要治国了,敌人都在暗处,你寻不见他们踪影,他们私底下给你搞这些事,你纵有十分的力气,一拳打在上,也难受啊!” 这种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让朱元璋愤怒,却又很无力。 即便知道是浙东士族们搞的鬼,证据呢? 你不可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去浙东乱杀人,那样朱元璋的名声怕是比桀约还坏,天下又要不稳了。 而在此事上,浙东与淮西两派系的利益又是一致的,派他们之中的任何一党去处州,都办不成事。 最终的结果现在就可以预见到,钱事革新废除,宝钞作废,沿用旧制。 那帮人肯定会这么搞。 问就是恐怕激起民变,宝钞推行之事不可做,皇帝应当顺应民意。 没別的办法,只能是派个自己信任,又能做事、机敏之人去到处州。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还一定要是站在皇帝这边的,不与其他两派同流合污。 这样的人,朝中现在又有几个呢? 沐英算一个,能力不足,李文忠倒是可以,都在外征战。 李贞算一个,已是年老体弱,颐养天年的年纪。 杨思义、滕德懋这帮大臣们能力是有,腰杆却不够硬,到了地方上玩不转。 父子二人排除了一圈,除了胡翊,还有谁人可用呢? 好像真没人了。 只是此事的棘手之处,不在於胡翊,而在於马皇后和朱静端。 正因为胡翊和静端还未有子嗣,上次朱元璋动了这心思,就被马皇后制止了。 这次若不说个明白,首先连家人这关都过不去。 朱元璋便吩附道: “去把你大姐接进宫,今夜排一场家宴,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夜里。 坤寧宫中分外热闹,李贞和朱元璋坐著品茶,老朱家的儿子跟姑娘们都回来了。 胡令仪也被接过来,和朱、朱守谦在玩过家家。 朱元璋今日显得很和,脾气好到连马皇后都觉得异了。 不过,到底是自家爷们儿,起靛来都知道要拉什么屎。 朱元璋越殷勤,马皇后越是知道他今日有事。 等到这顿饭美美的吃完,孩子们都放出去玩闹去了,朱元璋招来朱標、李贞、马皇后、朱静端还有胡翊,现在就要开一个小型家庭会议。 他先开口,把钱事革新受阻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叫朱標把钱事革新失败的危害又说了一遍。 最后这父子二人也掐著手指头开始盘算,盘来盘去,最后手中只有胡翊可用了。 朱元璋便在大家面前嘆气,无奈地道: “女婿,你倒是跟静端加把劲啊,静端的肚子现在还没个动静,你还是个能治百病的神医呢?” “怎么神医到了自己身上,就神不起来了呢?” 谁都知道朱元璋明面上催生,暗地里是在跟马皇后还有朱静端倒苦水。 朱静端先看了马皇后一眼,又看了一眼胡翊,没有说话。 马皇后就嗔怪著说道: “朱重八,你有话就直著说,何时养成了说话拐弯抹角的臭毛病?” 知道此事干係重大,马皇后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便把目光转向了朱静端,问道: “女儿想叫胡翊去吗? 朱静端回应道,“自然是不想的。” 但她一双美目看向胡翊,却又说道: “我不想他去,不代表便要管著他,还要看他自己。” 朱元璋和朱標他们,就把目光都瞅向了胡翊。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开口,胡翊想去自然最好,即便他不想去,马皇后和朱静端也会护著他的。 胡翊心里很清楚,这一趟值得去,钱事革新好不容易才弄出来,怎可半途而废? 他显得很坚定,开口说道: “岳丈、岳母,我愿到处州去。” 听到他的话,朱元璋脸上就最高兴了。 朱静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就笑著道,“他愿去,我也赞成就是了。” 马皇后就道: “翊儿分得清国事与家事,我这个做皇后的又岂会分不清楚?” 她虽然同意胡翊去,却也是再三对朱元璋瞩附道: “重八,咱们这个女婿无论从品性、才貌上都没得挑,他还未给胡家留后,我这个当岳母的就只想女婿能够平平安安的去,再平平安安的回来。” 朱元璋点著头道,“妹子,你和静端都放心,咱定会派些百里挑一的好手沿途保护他。” 李贞点著头道,“我年纪大了,要不然这个事定要亲自去做。” 大家都知道他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毕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人活七十古来稀,哪儿还敢请动他呢? 李贞虽然不得去,却也是开口道: “重八,你派去的检校都失踪了,处州水深,再给翊儿一点兵权傍身吧。” 朱元璋便点头道,“姐夫提到的事,咱早有考虑。” 朱元璋便从身上取出敕令和符验,交给胡翊说道: “敕令是咱准你调兵谴將的旨意,符验分阴阳两面,你手中这枚是阳符,与各地指挥使手中阴符相合,便可以调动整个浙江所有卫所兵权。” 朱元璋权力给的极大,但权力越大,也就意味著责任越重。 他又道: “你此去处州做钦差,既要查清滕德懋的冤枉,又要查清那些失踪的检校下落,你的主业是將宝钞司重新督起,代替滕德懋盘活宝钞在民间流通,若遇阻碍,准你行使生杀之权。” 兵权和生杀大权都给了,对胡翊的这份信任可想而知。 但胡翊想的更深远。 处州府有十县,十县之中由几十家大族把持。 听说这些大族们彼此联姻,都在当地做官,他们整个处州官场都是勾连在一起的,可谓是盘根错节。 所以真要逼到动手的时候,朱元璋赋予的这款生杀大权,又准许他把事情办到什么程度呢? 能处置多少人?追查多深? 胡翊知道凡事都要有个限度,便追问起了这些, 朱元璋笑道: “你小子,归德府案没过癮,原来著要杀人呢?” “既然你问咱限度,那就记住了,此事没有限度,能杀多少杀多少,能查到何等程度就查到何等程度,即便他们的根儿都在朝堂上,你也要与我抓人抓到朝堂上来!” 皇帝开了金口,胡翊心里就有数了。 歷朝歷代,从不缺乏改革者。 关键是执行要到位,执行不到位,君王面临的压力过大,中途退缩。 最后祸及的便是那些挑起改革,触碰到权贵士族利益的人。 这些人的下场向来都很惨。 唐朝王叔文收藩镇財权被赐死,元朝脱脱整顿吏治被毒死,后世的谭嗣同戊戌变法被斩首示眾。 胡翊敢在朱元璋手下这么干,那是因为朱元璋这人是个例外,他真敢杀一个血流成河给后人看。 权和兵都给了,朱元璋又要把马长风等几人派给胡翊,保护他的安全。 此刻朱元璋开口问道: “到了处州该如何做,你有想法吗?” 胡翊点著头道: “首先,岳丈吸取上次的教训,派去的检校都能被杀,说明地方上那些人的耳目甚广,他们也有暗中扶植的势力,这些都要摸清楚,最后一锅剿。” 李贞和朱元璋点著头,胡翊就又道: “其次,滕德懋给您的奏摺里说的清楚,他去处州十县面访,当时那里的街道店铺都是收宝钞的,最后修河堤的力工们却因宝钞不出去,索要现银,否则便罢工。” “由此可以看出来,地方上绝对是拒收宝钞的,滕德懋下到地方上去查验,他是被人製造的假象所蒙蔽,没有抓到证据,所以我即便以钦差的身份去到处州,他们也会以蒙蔽滕德懋那一套来蒙我,仅凭个钦差的名头是查不出什么名堂的。” 朱標听到此处,气愤的说道: “此事少不了他们地方官员勾结,不然滕德懋也不会被骗。” 朱元璋点著头,便说道: “准你从承暉司抽调四十名暗桩,秘密访查此事。” 胡翊却说道: “岳丈,这样行事也不保险,我想弄个真假钦差,到处州去查案。” 朱元璋和朱標俱是一愣,“真假钦差?” 胡翊便解释起来道: “东宫有个学士名叫费震,先前顶撞过李相,我看他年岁与我相仿,轮廓、身高也都差不多, 又有胆魄,可以令他扮作我,领著钦差仪仗驾临处州,从明面上查起。” 朱元璋听著他的话,眼前一亮道: “你是要学戏文里的钦差,微服私访?” “对。” 胡翊笑著道,“岳丈圈了大量浙东士族,把他们搬到中都居住,这些人却扮作乞巧逃回浙东祭祖,他们久在中都,学成了一些淮西话,如今口音是江浙话夹杂著淮西语气,我想学学浙东话,再偽装成回乡祭祖的乞亏,然后暗中查证。” 胡翊这个主意一出,令在场眾人眼前均是一亮。 “这个主意妙啊!” 朱標讚嘆起来,李贞也觉得胡翊这小子,脑袋瓜灵的叫人惊嘆。 但胡翊的计划还不止如此,他又追加了一条道: “咱们总说浙东士族、浙东士族的,这其实是个非常笼统的概念,浙东士族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却不是具体的某个家族,某个人。” 胡翊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指出道: “小婿相信,浙东士族中有那些不要命的,但也有畏死的、守法的,对於守法之辈可以爭取, 畏死之人可以拉拢为我所用,他们终究不是铁板一块。” 他举例道: “比如刘军师,他自身刚正不阿,听说青田刘氏在当地也颇有名望,做的是养蚕织布的生意, 他又是赞成钱事革新的,或许可以从他那里要来一些信息。” 胡翊的话说完了。 这在朱元璋他们看来,实在是觉得匪夷所思。 他们不过刚提了这个话头,胡翊短短时间竟然想到这么多主意,而且还条理清晰、面面俱到, 能够精细到如此程度。 这下就连李贞和朱元璋心里,都有些佩服了。 並且听了胡翊的规划,马皇后和朱静端也稍稍安心了些,她们就怕胡翊两眼一抹黑去了处州, 真要是陷进去,就不好办了。 但从胡翊的分析来看,他很明白这个事该怎么查证。 这个女婿有想法,那就不怕了。 从坤寧宫出来,胡翊立即调承暉司暗桩巡视,然后暗中来到刘基家中。 他这样深夜来见刘基,又未事先通报,显得很无理, 但恰恰要这样,才能不牵连刘基, 听说駙马爷深夜来访,刘基直接將他迎进书房,把房门一关。 有时候你不得不感慨,刘基这人就是极为聪明。 胡翊刚一到,刘基就不和他墨跡,直接开口问道: “駙马爷是为了处州的事,来见老朽的吧?” 胡翊大方承认道,“陛下派我到处州接滕德懋的差,我对於处州形势不明,特地来向您求教。” 刘基点著头,分析起形势道: “滕德懋激起民变,他在浙江待不住了,明日只怕是官位不保,要靠駙马到处州去查清事实, 才能为滕大人脱罪。” 他又道: “陛下手中可用之人,以你最为合適,駙马爷来找老朽,说来也是聪慧,老朽確有几句话要赠与駙马爷,本来忌惮明日人多嘴杂,不好交待,不想駙马爷深夜前来,正好老朽也就不必忌讳了。” 胡翊点著头,便听刘基说道: “駙马爷请放心,青田刘氏乃是你的助力,我的学生苏伯衡有魏徵遗风,他们苏家在丽水县行得正,做的都是正当生意,不愿同流合污,说来我们早就在前几日写家信回去了,会全力配合駙马爷行事,可作为您在处州的两处落脚点。” 胡翊听了此话,暗暗心惊。 不愧是刘基啊,前几日都已经料到了这些,竟然提早就做了准备。 刘基此刻又开口道: “滕德懋发行宝钞失败,说来都是丽水黑市暗中捣的鬼,只是黑市在何处,老朽確实不知。” “此外,您要留意处州知府陈山荣,他背后的陈氏家族,乃是青田第一世家。” “此外丽水知县、松阳县令、縉云县令,駙马爷到了地方上暗查一番便知,若是明著查嘛·.... 刘基就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胡翊点著头,一一用笔记下来。 刘基给的情报已经不少了,胡翊最后又问道: “先生还有什么要嘱託的吗?” 刘基最后想了想,才面色郑重严肃的提醒道: “最后再送附马爷十六个字。” “內贼要防,外贼要防,內外勾连不可不防。” 说罢,刘基看向胡翊一拜道: “駙马爷深夜来访,是不想给老朽找事,老朽也送駙马爷这十六字,关键时刻兴许能够保命。” 刘基的话,胡翊要仔细品,尤其是最后送他的那十六字。 果然,一切也如他预料的那样。 第二日的朝堂上,大量弹劾滕德懋的奏章如雪片一般。 有二十多封浙东地方官奏上来的,还有十多封是御史言官们的杰作。 胡翊暗中把这些人的名字都记下来,然后著暗桩去查他们背后的联繫,结果发现,多半都是浙东士族子弟。 朱元璋对於滕德懋的处罚,是立即革职,捉拿押解回京,等候审讯。 这其实是对滕德懋的一种保护。 现在这个得力的臂膀,朱元璋暂时不能用了,又要平息朝堂上的愤怒,將其处置,他只能等胡翊下处州,將事情查证清楚,还滕德懋清白。 否则的话,这只臂膀也就废了。 “传朕旨意。” 朱元璋坐在龙位上,清了清嗓子,用自己那套大白话下旨道: “晓諭駙马胡翊知道,咱今任你为钦差,替咱下处州查证滕德懋官逼民反一案。” “大明的百姓们过得苦,元人们肆意践踏他们,现在咱来了,要给他们好日子过,你务必要將宝钞推行下去,这是利国利民之策,该当不遗余力做事,又不能做得像滕德懋,尔要注意分寸。” “赐尔圣旨一道,可节制处州府诸官吏,持咱的天子剑,哪个王八不听话,先杀后奏,这是咱给你的权力,查不明就不要回来见朕,钦此。” 皇帝的圣旨如此通俗,这也没办法,自从朱元璋要回了圣旨的书写权,又敲打过李善长和中书后,他的旨意隨便发,也不必经过中书省封驳了。 按著圣旨上的日期,钦差明日便要启程。 胡翊其实也蛮怕的,万一自己这趟就交代在处州了,可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又担心胡家无后,胡翊当晚拉著朱静端,生了一夜孩子。 第二日,钦差的仪仗从奉天门走,太子朱標亲自来送行。 送行的时候是胡翊,只是伴隨车驾出宫后,马车上的便已经换了费震了。 假胡翊在马车里端坐著,胡翊把承暉司副使崔海派在他身边,到处州去查案。 真钦差早已扮作个艺与,在城外密林里蹲坐看。 胡翊爬上一颗白杨树,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刁在嘴里,时不时抬头看著蓝天白云。 不久后,几个乞从不同方向就都匯集过来了。 “大人,卑职马长风,见过駙马爷!” 胡翊从树上跳下来,再次看到马长风他们几个,就觉得很亲切。 谨慎仔细的马长风,探查情报机敏的李三郎,还有那面容冷峻,又果断的陈山狩。 铁壁、铁虎两兄弟,一个是火器专家,一个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 老田这廝年龄最大,双商都极高,综合能力更是不比马长风差。 黑龙峡一战,这六人带著当时身为菜鸟的胡翊,杀了大半元兵,以弱胜强,最后驰奔两千四百里地赶去与李文忠匯合。 有了上一次的合作,这次再配合就默契多了。 老田上来便笑嘻嘻的说道: “属下当初在黑龙峡就说过,大人虽然遭了难,將来必定是否极泰来,现在大人您已是贵为駙马皇亲,老田这张嘴还真是言中了。” 马长风就一本正经的道: “老田,见了駙马爷,不要过於失礼了。” 胡翊就笑著说道,“马大哥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上回做监军的时候都说了,叫你们拿我当兄弟,不要拘泥於俗礼,今日见了面也是这句话。” “属下们不敢。”眾人一起谦卑起来。 胡翊就故意说道: “陛下可把你们调归我手下了,你们今后都跟著我做事,这是命令,不遵的可是抗命。” 马长风没辙了。 先前胡翊是愣头青,可以隨意些,现在对方是駙马爷,身份尊贵无比,他实在不敢大意。 不过胡翊都这么说了,那种亲切感又回来了,老田和李三郎反正是不拘束了。 胡翊便问马长风道: “马大哥,此行的要紧事,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要追查此事殊为不易,陛下派去的检校都死的不明不白,这一回咱们的身份但凡有一点暴露,只怕都有性命之忧。” 马长风严肃的点著头,开口说道: “老田籍是浙东人,路上就由他教咱们浙东话,要想把戏做的真,就要乐中都往浙东走,跟著那些扮作乞春的富绅一起回乡,这事儿就稳妥了,中途上说不定还能套些情报回来。” 老田嘿嘿笑道,“駙马爷可佛要紧张,老田虽是浙东人,却是个苦命汉子,与那些案的浙东富绅们没有什么联繫。 胡翊就笑道,“就伍有关係,你我还能信不过吗?” 胡翊便把路引分发给他们,然后说起道: “自今日起,咱们就是丽水县苏家的远亲,吴元年陛下把苏家人强迁到中都来生活,咱们这些远亲替代苏家人到此,如今要准备回乡祭孕,咱们造偽来的身份,自有苏家人替咱们辩白,可以放心使歌,明白了吗?” 摇身一变,駙马爷成了刘基学生苏伯衡的远亲了。 处州水深,可也得走这一遭。 只是刘基临別赠与的这十六字,“內贼要防,外贼要防,內外勾连不可不防”,究竟是何意? 只怕到了地方上,才能揭晓了。 第111章 黑市线索 第111章 黑市线索 胡翊统筹全局,马长风就负责具体的细节制定。 胡翊便开口道: “丽水是处州府治所,自南京到丽水约800里,以钦差车驾大约9日抵达。咱们要跟在钦差身后摸查,不可落后他们太远,却又要先从南京绕道凤阳,再从凤阳到丽水,这路程有1300里地,如何才能不落后他们太多?” 马长风略一思索,便开口道: “可从龙江关坐船到滁州,再步行两日到达凤阳,如此一来三日便可以赶400里路。” 李三郎就很不解的道: “一定要从南京绕凤阳吗?咱们就在半路上扮作乞弓,混进那些回浙东祭祖的人群里去,不就能一路隨行了吗?” 老田就笑骂道: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陛下派去的三名检校,个个身手都不比咱们差,为何就一去不回了呢?” 李三郎也不傻,开口就道: “检校们那样厉害,也被人发现马脚,必是因此而死的。” 老田点著头,“对嘍!” 他就问李三郎道: “陛下强行掳了许多浙东富户,叫他们到凤阳安家,又命令他们学淮西官话,这帮人即便扮作汽弓偷偷回乡,又岂能瞒过沿途的州府差官?” “他们定要给那些州府官员们好处,才能拿著路引畅通无阻的回浙东,这些州府官员们就与浙东富户串通一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都是自己人,要查你的底细还不简单吗?” 李三郎似乎有些明百了,胡翊这时也补充道: “咱们现在的身份没有人会查,可若到了浙东,以苏家远亲的身份做起了大事,便会引来关注,你觉得到那时,会没有人背地里查你的底细吗?” 老田便说道: “所以不能半途混入,只能从凤阳就开始走,咱们一路过关的轨跡,將来都可能被人调查,要想这偽造的身份不被人识破,就要在这上头多些力气。” 说到此处,老田过来向胡翊拱手道: “咱们从龙江关乘船到滁州,少不得还得駙马爷去要这个面子。” 马长风便补充道: “龙江关防区由黄琛指挥使镇守,黄駙马与庆阳公主成婚,算起来是您的妹夫。” 胡翊这就明白了。 倒是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火器专家赵铁壁这时候说道: “说起来,无需駙马爷的面子,有老田的面子,黄指挥使也会送我们这一程。” 胡翊就好奇的问,“为何?” 李三郎就笑道,“駙马爷,咱们就叫老田去做这个事,您別伸手,去了您就知道了。” 胡翊一想有理,他也想看看这老田有何等本事。 这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將来还要为自己做事,且看看他们的手段。 龙江关前。 当黄琛听说有故人造访,还提起了当年在湖南攻破临湘、华容二县的旧事,他立即便出府来迎接。 黄琛出来便看见一群乞弓,老田就负手立在最前,仔细辨认过后,黄琛认出他来,立即躬身一拜,开口道: “田师,久违了!” 说罢,他立即將眾人迎进府里。 胡翊今日挺调皮,一身乞巧装束,也没有与黄琛相认,他们就净看著老田表演。 黄琛对待老田,那简直是执弟子礼,恭敬的不得了。 “田师为何如此打扮啊?” 老田便直言道,“奉旨办差,要借黄指挥使一条船用,送我们到滁州。” 黄琛点著头,对於老田的身份他毫不怀疑,显得恭敬有礼道: “府外通稟,说是来人提起当年攻破湖南二县的旧事,我就知道是您来了,说起来,当年若无田师指点之恩,黄琛早已殞命在华容了。” 黄琛请老田稍待,一会儿工夫,就和庆阳公主朱静敏一起端著个木盘出来。 木盘中放著两锭银子,大约有三十两。 黄琛过来再三拜见道: “田师,这些银两是公主庄的收成,乃是弟子私下赠与您的,还请收下。” 老田执意推辞著,马长风这时候便开口道: “老田,这是黄駙马的私人馈赠,又有公主殿下作为见证,你即便收了也不算坏规矩。” 黄琛这下一看,才认出是马长风,立即又是惊喜的道: “马大人,您也来了?” 马长风笑道,“我俩不过是小差官,这后面还有一位大人物呢。” 说罢,二人一起请出胡翊。 胡翊把披散的长髮拨开,露出了真容来,黄琛和朱静敏一看,立即就惊了! 二人一起吃惊的喊道: “姐夫?” “您怎么也来了?” 胡翊就笑道,“我今日才知道老田和马大哥竟然如此厉害,连妹夫都被他们救过。” 黄琛却更为惊奇的道: “连田师和马大人都在辅佐姐夫办差,陛下这是把班底都派给您了,只怕此事干係重大啊!” 胡翊点著头,简单的敘敘旧,便从龙江关乘船下了滁州。 胡翊这才知道,当年老田凭藉一张利口,竟然说服华容与临湘的三伙山贼反叛,助黄琛夺取二县,不然这位妹夫就因完不成军令而遭处斩了。 原来自己手下这些人,个顶个的都是猛人。 一日到滁州,三日到凤阳,混了这一圈,他们便从凤阳苏家出来,踏上前往丽水的路程。 路上时不时能遇见些乞弓,穿的虽是补丁衣,但却异常乾净。 这些乞巧们往往不是单独一人,或四五人结伴,或数十人一同进退。 他们也不会沿途要饭,虽为乞弓,吃穿用度却儼然一个富人家,他们便是从凤阳逃回浙东去祭祖的。 朱元璋强迁浙东富户们到凤阳,富户们便在凤阳设了个分家,每年派遣家中不同的子侄亲戚到凤阳入住,这样既全了朱元璋的法令,又不耽误在浙东经商,算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到了这里,老田的江湖经验就起作用了,马长风提议道: “现在咱们的身份要变一下,老田是苏家族叔,駙马爷您就是苏公子,我是管家,三郎、山狩和铁虎、铁壁他们便是护卫了。” 胡翊同意了。 这一路上,老田就安排著住店、吃肉,明面上看是乞巧逃难来的,实际上就和游山玩水没什么区別。 他们就跟著前面的两伙人,逢关过关,遇店住店,两三日下来银两已是所剩无几。 这下钱不够用了,就要想辙。 老田便去找同行的两家,向他们换些银两来用。 他一身的江湖经验,又接连两日跟在这伙人身后,吃穿用度十分大方,这也为接下来取得对方的信任打好了基础。 老田今日一进店,便手指著那两桌乞巧客人,开口道: “店家,他们那两桌的小菜,今日算在我帐上。” 说罢,他便坐到人家那一桌上,拱起手来说道: “各位朋友,多有叨扰了。” 对面见他包了饭钱,显得十分慷慨,也纷纷回敬,態度十分友善。 老田便开口道: “在下出门在外,有要事相请,说来事情虽不大,却很窘迫,想跟诸位兑几十两碎银,不知哪位可愿伸个援手?” 从乞弓当中,就有个皮肉白皙,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向老田还礼道: “不知兄台怎样称呼?” “我姓苏。” 听说是姓苏,再一问老田要去往何处,老田回了一句到丽水。 对面这下心里就知道了,他是丽水苏家的人。 身份既然確定了,都是同路中人,看在老田请客的面子上,对面便开口道: “苏兄台,我们这银两都不是好来的,不是不兑,实在不好相帮,况且我们银两也不多了。” 老田便点著头道,“无妨,大家都是浙东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况且咱们浙东人,生意上多少都有交情,不妨事。” 老田抽身便要走,那人又道: “客就不必你请了,又没帮上什么忙。” 老田却把手一摆,“说出去的话便是撒出的钉子,兄台叫我收回去,岂不是坏我名声吗?客照请,各位吃好。” 老田表现的不羈且洒脱,对方问了他的名號,他却没有问对方是谁。 这顿饭吃完了,要住店的时候,对面那个微胖中年人终於是走过来,开口道: “朋友,想来你们平日里行的正,不通这里的门路。” 那人沉吟著,隨后说道,“也罢,若想兑些碎银,今夜你与我们走,只是兑银子嘛,难免有些损耗,你们也要能接受才行。” 老田就笑道: “多谢兄台援手,苏某走南闯北多年,规矩还是懂的,只是这一身本事都是在南面闯荡出来的,去年到了凤阳,在这里就施展不开了。” 那人笑道,“说来咱们都是如此,即都是浙东人,出门在外当要抱团才是,今夜我们来寻你。” 饭后在客店住下,老田笑道: “黑市这条线已经接上了,就等今日进去摸个清楚。” 只是老田有些担心,对胡翊说道: “本该带您一起去黑市,只恐您浙东话不纯熟,露了破绽就不好了。” 胡翊只好眼巴巴的问道,“现在练来得及吗?” “现在练?”老田无奈摇起了头,“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今夜就要去黑市啊。” 胡翊点著头,开口便是一句浙东话,是刚才老田对那个微胖男人说过的。 老田当即是一愣。 胡翊又用浙东话问老田,为什么发愣? 这两句浙东话还算標准吧? 老田的目光,震惊之中带著难以置信,一脸疑惑的看著胡翊,问道: “您您何时学会的?莫非您以前就学过浙东话吗?” 胡翊笑道,“这不是两日前你才开始教,我们才开始学吗?” 老田立即又教了胡翊几句,胡翊都能说的標准清楚,与土生土长的浙东人没什么区別。 马长风他们也很说异,胡翊的语言天赋著实有些太强了吧! 其实说来很简单,胡翊可以氪熟练度,他的医术是氪熟练度精进的,他的箭术、法也是氪熟练度得来的。 老田教的那些浙东话就更简单了,一边赶路,一边默念,两日时间重复几千遍,还能学不会吗? 老田就惊喜的说道: “如此一来,今夜我就能带著您一起去黑市探查了。” 不久后,暗桩传回情报,与胡翊他们隨行的两支乞弓队伍,资料也都有了。 今日和老田套话的微胖中年人,名叫陈振江,乃是青田第一大族陈氏旁支。 这陈振江有个表兄,便是如今的处州知府陈山荣。 另外那几个乞弓,是縉云县王家的人,縉云王家出了个县令,便是如今的松阳县知县王阳。 这两人,还都是刘基重点瞩咐要小心的人。 这两家都不是什么好鸟,他们与黑市有关联,就说的通了。 胡翊对於黑市还是很好奇的,就追问老田道: “这些黑市一般都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买卖,他们在这些浙东富商身上,挣的又是什么钱呢?” 老田解释道: “浙东这些人来到凤阳,只能是偷偷的回浙东,明面上不敢走才要偽装成乞弓,他们更加不敢大摇大摆的到钱庄去兑换银两,只能走黑市换银子路上,黑市嘛,赚差价,就靠这个过活呢。” 大概到了深夜,快过了子时, 门外响起陈振江的敲门声,老田拉著胡翊便往外面走。 马长风他们立即跟隨出去,陈振江见他们来了这么多人,摆著手说道: “最多带去两个,这是规矩。” 胡翊便叫马长风他们在客栈等待,反正撒在就近的暗桩也不少,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陈振江倒也不避讳,带著老田和胡翊,来到淮河下游一处废弃的码头。 深夜时分,淮河犹如一面流动的镜子,缓缓向前流淌。 就在这废弃的码头下面,有一处十分隱蔽的溶洞,几名暗哨便在此处把守。 胡翊和老田都被搜了身,好在老田早有准备,只带了一个包袱,里面装的都是银子。 他们被带到溶洞之中,往里面只是深入了几米,一股寒气便从溶洞深处袭来,冻得人瑟瑟发抖。 越往里面走,里面的酸腐气越浓,这里地形很复杂,溶洞之中还有好几条路,每次在岔道上都有暗哨搜身,在接连遇到三波暗哨之后,才有人递来一件皮袄叫他们穿上,进到溶洞的最深处。 洞里的绿灯笼映出扭曲的人影,几张简易的桌案上摆著些东西。 独眼刀客抱著刀蹲坐在那里,桌案上摆著的,是几副军中所用的强弩。 按说这种军中之物,应该不会流到民间来才对,他们能搞到手,说明至少大明的军队之中已有了腐败的跡象。 一个戴帷帽的女子,面前摆著盐引和路引,三四个手握巨剑和巨斧的打手,就坐在她身后。 此处的负责人,是个驼背掌柜,戴著斗笠,看不清楚面容。 驼背掌柜面前的桌案,放著碎银,整锭的白银、黄金和玉料。 在其身边放著一块牌子,上面写著: “足纹银十兑八,私铸银七兑五。” 陈振江怕他们不懂,自己先上去,拿出两个五十两的整锭,银色都极好。 驼背掌柜验过银子后,便用铁子称量了八十两碎银,推到陈振江面前。 二人全程不说一句话。 隨即,老田和胡翊过去,也拿出两锭五十两,兑了八十两碎银用包袱包好。 胡翊注意到,驼背掌柜的指甲缝里嵌著黑泥,翻拣银锭时露出腕间的刺青,是一个诡异的火焰纹路。 大家全程都没有说话,兑换完毕,就从溶洞里出来。 老田拱手向陈振江道谢,一路閒谈著回到客栈。 路上时,陈振江一脸后怕的说道: “这种事,不是熟人根本不敢带你们来,今日见得那些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我就怕你们进去了话太密,索性你们也都是懂规矩的。” 陈振江看的出来,老田是个老江湖,这时候才说出自己是青田陈家的人,其实他的底细胡翊早就摸清楚了。 回到房间里,拿著那一包散碎银,老田用牙咬著,又观其顏色,敲击其声响,然后断定说道: “这炼银的手法,像是南方的,尤其像是浙东人的手法。” 胡翊可看不出来这些,不都是银子吗? 老田笑著说道: “駙马爷毕竟年少,我等走南闯北见的多了,哪里的水土如何,炼银的手法不同,炼出的银子银色便都不一样。这其中浙东炼银会加入一种青铁,导致银子顏色发青,且分量很足,其实这种散碎银品质很差,一两碎银中含银不足六成。” 胡翊这才明百他们的分辨之法。 搞了半天,用一百两纯银换了人家八十两杂质银。 这八十两杂质银,还只有六成含银量,最后折算下来,用一百两纯银换回四十八两银子,这买卖叫他们做的,直接亏了一半还多。 不过亏是亏了点,倒是打进黑市里去了。 刘基不是说了吗,操纵大明宝钞贬值的罪魁,便是浙东的黑市。 这里的黑市,用的是浙东熔炼的碎银,他们显然也与浙东黑市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 搞清楚这一处黑市的窝点,就不亏。 胡翊立即召来暗桩,暗中留下几个好手监视著此地黑市的人,令他们进一步追查与黑市有关的线索。 第二日,他们便与陈振山结伴而行, 老田一嘴的浙东话,胡翊也一样,他们两个对外说是叔侄关係,又是一路从凤阳行来,所过之处逢关过关,遇店住店,这重造偽的身份就更加坐实了。 几日后,在陈振江的带领下,他们又坐了一程船,已经进入处州境內。 银两的成色不好,便不经。 眼看著手里又窘迫了,又要去拆兑银子,陈振山就约定,和老田再去换一趟银子。 在凤阳时,一切都小心翼翼的。 但到了浙东,就没那么小心了,陈振山领著胡翊他们到达一处山庄,这处黑市就开在山庄背后的山洞。 这里便只有一重暗哨,把守的人却很多,只是略一搜身就將他们放行进去了。 进了此地黑市,里面大的嚇人,足有十几处做买卖的地方。 大到军中所用的神机箭、震天雷,小到路引、盐引、琉璃製品、打听情报,都有专人负责。 並且在这里还可以大声说话,甚至还能討价还价,当然了,除非你是大客户才行。 老田这次兑换了二百两的碎银,还是足纹银十兑八的比例,碎银到手又亏了一半。 正要离开时,老田发现胡翊盯著一物,一时间移不开眼了。 胡翊盯著的东西,正是几张大明宝钞,大额宝钞一张五贯的,还有一张一贯和一张五百文的, 交错堆叠在一起。 宝钞出现在了此地,旁边还竖起个木牌,上面写著: “宝钞十二兑十。” 十二两银子兑换十贯宝钞? 胡翊不禁在琢磨,宝钞不是都贬值了吗? 前些日子都已经变成一贯宝钞兑两钱银子,现在黑市里怎么暴涨了这么多? 这名掌柜看出胡翊对宝钞有兴趣,便开口问道: “这位公子爷,可要兑些宝钞发財?” 胡翊心里冷笑著,十二两兑十贯宝钞,平均一两二钱才兑换一贯,溢价这么高,还发个鸟財? 老田就怕胡翊露破绽,抢先开口道: “来你们这儿兑银子就亏的人心疼,还高价钱买你们的宝钞?就这还挣钱?” 老田调侃道: “去宝钞司兑,都比你这儿便宜。” 那人却笑道: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在宝钞司兑的宝钞,你们要赔钱。可若是在我们这儿兑,你们能赚大钱,两位怕是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呢。” 老田便问道,“这其中有什么道理?” 掌柜的先开口了,问道: “此话说与你们倒也不难,就是先要问问二位的身家,能拿出多少钱来做这份生意?” 胡翊压根儿就听不懂他这话,老田在心里一琢磨,便开口说道: “我家中余钱不多,万两银子倒是可以凑凑。” 那人便点著头问道,“老爷可否留个姓氏?” “姓苏。” 老田话音一落,这摆著宝钞的掌柜,立即点著头说道: “极好。” “二位,若想做成这件生意,我们核验之后,自会上门找你们的,请自便。” 胡翊心说,你们好大的口气。 这是做生意吗? 这不就是在把生意往外面摔吗? 拉著別人做生意,先问对方有多少钱,然后还要查人家的底细,符合他们的要求,他们才派人来联繫? 这究竟是什么生意? 能离谱到这种程度? 第112章 坑死胡翊的局 第112章 坑死胡翊的局 胡翊显得很不忿,老田则是转动起二目思索著。 他们一大一小两人,如同少不更事的少爷,和沉稳干练的长辈。 这位宝钞掌柜看在眼里,更加觉得他们是亲叔侄。 老田眼珠一转,似是心领神会,好奇又问道: “这生意真能赚大钱?能赚多少?” “大利。” 宝钞掌柜只回復了这二字,不再多说什么。 出了此地黑市,老田悄悄告诉胡翊说道: “兑宝钞这人就是线索,滕大人在此地做不成事,多半与他们有关。” 胡翊也算看出来了,“他们做这生意挑人,还很谨慎,恐怕又著坏呢。” 老田盘算著: “咱们进入浙东地界,钦差仪仗该到处州府衙了,恐怕费震已经动起来了。” 钦差驾临处州,要想恢復宝钞流通,只能把这十县的富户们请到桌面上来。 好酒好菜招待他们,再请他们配合一次,用银两再到宝钞司兑换一批宝钞,重新流通。 现在的宝钞司名存实亡。 转了一圈,士族们配合兑换宝钞收上来的银两,又被兑出去了。 如今,宝钞司只剩下一堆无法流通的纸钞。 也唯有叫费震示弱,以钦差的名义求当地士绅们配合,才有盘活的希望。 胡翊用脚踢著一块石子,踢了一路,一直在想这其中的问题。 老田静静跟著他,时不时用余光扫过背后。 “小心,咱们身后有暗哨。” 老田出言提醒,二人悄悄回到住所。 刚从黑市出来,就被人盯上了。 这事也能猜到个大概,胡翊和老田成了对方的目標,要想做成这笔“大利”的宝钞生意。 对方自然要摸清他们底细。 马长风建议装作不知情,不要打草惊蛇他们两日时间,便到了遂昌县。 陈振山他们要回丽水,老田便託辞说要看地,不与他们同行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个藉口倒也说得过去,当地大户们相上一片良田,从百姓们手里买下来扩充產业。 这是常有的事。 有了这个藉口,就可以继续在民间晃荡,也方便接下来的调查。 毕竟百姓们是最朴实的,从他们那里打听消息,可以得到很多信息。 胡翊他们来到一处庄子上。 此地名为朱家庄,庄前庄后都是良田。 他们一路上也在看良田,量尺寸、问价码。 儼然是个要买由的大主顾。 不过,还没轮到他们买田问价,黑市的人再度找上门来了。 两个短襟打扮,身后背著刀的人过来相请道: “苏老爷、苏少爷,我家主人请你们一见。” 老田跟胡翊交换了眼神,隨他们来到一片密林。 马长风他们在外守候,老田和胡翊进去见客。 胡翊猜到了此人身份,必定与前两日黑市的宝钞掌柜有关。 他猜对了。 密林里坐著的那位主人,就是那日的宝钞掌柜。 “苏老爷,苏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老田略一点头,望向对方问道: “我们的身份查清楚了?” 宝钞掌柜连忙拱手赔笑,过来赔礼道: “二位贵宾见谅,咱们做的生意见不得什么光,何况是赚大利的生意,挑选主顾自然也要谨慎些。” 胡翊一副恼火的样子,话语中夹杂著火气: “我们苏家不是待宰的牛羊,岂容別人挑来挑去?” 他就喊老田要走,说这个赚大利的生意不做也罢。 老田点著头说道: “的確,这赚大利的生意,我们就不做了。” 老田向著对方拱手告別道: “各位,我们不掺和这些事,你们另寻主顾去吧。” 这样拉扯对方,是为了试探, 眼看老田和胡翊要走,对面立即叫住他们,宝钞掌柜立即过来再三赔礼道: “二位,之前確实多有得罪,可是这世间有谁会跟白的银子过不去呢?” 这人终於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底细。 “在下姓陆,江湖上也有个浑號,都称我一声陆財爷。” 胡翊没听过这个名號,但看老田的反应,对方的来头似乎还不小。 老田知道了对方名头,立即抱拳见礼,一下就变得客气多了。 “原来您就是陆財爷,都说陆財爷黑白两道通吃,只做赚钱的生意,从无赔本的买卖。” 老田再度恭维对方道: “听说跟您做事的人,都能发家置业,我们叔侄愿意跟您谈谈。” 这次的试探到此为止,从对方的反应上看,胡翊他们合格了,这一路的偽装没有露出破绽。 陆財爷重邀他们坐下,而后开口说道: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確实查了二位的身份,这年头知根知底些,才能相托大事,这等挣钱的买卖,总要挑个好主顾。” 老田就问道: “不知这个买卖该如何做?” “你们来买宝钞,最后去新开的宝钞司衙门兑现银。”陆財爷说的十分简短。 胡翊琢磨著他的话,老田就说自己原来没接触过这些买卖,听的不甚明白,叫他们说仔细些。 陆財爷既然选定他们做这笔生意,自然对於他们的身份极为信任,当下也就说的直白了许多。 “我们假定苏老爷手中有两万两白银,您拿出其中一万两,便能从我们这里兑换八千三百贯大明宝钞。” 老田当即冷笑道: “我这一万两银,在宝钞司可兑一万贯钞,在你们手下只能兑八千三百贯,凭什么?” 陆財爷点著头道: “您別急啊,听我慢慢跟你说。” 他举例道: “你们在我手下买一万两银子的钞,將来,便也能低价从我这里,再买走一万两银子的低价钞。” 陆財爷知道他们听不懂,为他们解释起来: “如今宝钞十二兑十,你们一万两银子,从我处兑换八千三百贯宝钞。” “不久之后,宝钞就要跌到一两银子五贯,到那时你们再一万两银子,便能从我处买走五万贯宝钞。“ 老田算起了帐: “也就是说,我一共费两万两银子,从你处买走五万八千三百贯宝钞,对吧?” 陆財爷点著头道: “是这个道理。” “你们拿著这笔钱,再去宝钞司兑成银子,两万两就变成五万八千三百两,扣除本钱,得利三万八千三百两,这笔大利你我是五五开,你们得银一万九千多两,全都是利润。” 话已经说到此处,再明白不过了。 “二位,我这话可说的明白?” 胡翊暗暗心惊,老田便託辞说要商议一番。 二人找了个偏僻角落,坐在一块石头上,就盘算起来。 老田小声说话道: “他们肯定和宝钞跌价的事有关,如今事情已经明朗。” 胡翊也在猜想这些人的手段,试图分析道: “他们弄走了滕德懋,朝廷又派来一位钦差大人,上次把宝钞弄贬值,但朝廷还不想放弃,尝试再次把宝钞盘活,所以他们打算再故技重施一次?” 老田点著头,时不时朝向陆財爷那边警一眼,也是合计起来道: “他们是要用咱们的银子,去宝钞司兑换大量宝钞,再把宝钞弄贬值。” 胡翊也觉得是这意思: “宝钞贬值五倍,他们低价收回去,囤积起来,等待朝廷再拨银子过来推广宝钞,到那时全部兑成银子。” “如此一来,发行的宝钞又回到宝钞司,银子又被兑光了,宝钞还是流通不了。” 老田用讚许的目光看著胡翊,隨即补充道: “这其中还有一环被漏了。” “一定是把这些宝钞,想办法流转到平民百姓们手里,再製造恐慌,以黑市操纵宝钞贬值,逼得那些百姓们把宝钞贱卖,最后陆財爷他们赚的实际上是百姓们手里的钱。” 经由老田提醒,胡翊好像明白民变的原因了。 滕德懋之所以会激起民变,就是因为宝钞被黑市和士族大家们操纵,到最后士族们完成了套利,把百姓们手里的钱套到自己腰包去了。 朝廷推行一次宝钞,他们表面上配合,暗地里藉此向百姓敛財。 逼得百姓没活路,才会发生民变。 如今,他们打算以送走滕德懋的方式,再把新来的钦差送走。 到时候又是民变、弹劾奏章一起上。 昨日滕德懋的下场,就会是今日胡翊的下场。 接连两次在处州推行不开宝钞,朝廷的钱事革新也就难以为继,没有理由继续下去了。 到那时,朝堂上一片反对声音,处州试点又推行不下去。 此事便只能作罢。 这一次的改革就会失败,胡翊头上被安了一堆罪名,恐怕丟官罢职都是小事。 朱元璋若是顶不住压力,就要拿胡翊开刀,他的处境绝对不会好受。 二人这番合计,推测还原出了宝钞受阻的阴谋。 这就是一个早已设计好了,坑死胡翊的局! 但这仅仅只是推测。 是否真如他们想的这样,就要以身入局,才能搞清楚了。 老田叮瞩著胡翊道: “待会儿不要说话,一切听我的主意。” 二人“商量”完,回到陆財爷面前。 “二位,商议的如何了?” 老田显得犹犹豫豫,开口说道: “此事虽有大利,我们却无法信任你。” 陆財爷似乎也料到了,老田若是就这么痛快的答应了,才有问题。 毕竟上万两银子的买卖,这可不是小数目。 他便问老田道: “仁兄,你还有何顾虑,不妨说出来。” 老田就说道: “即便你是陆財爷,这么大笔的银子生意,我也负担不起。” “苏家虽大,我也只是旁系中的一支。” 老田给出了理由,同时又谨慎的问道: “我还有疑问,你们怎么就能令宝钞贬值,我当真能一两银子买到五贯钞吗?” “还有,这些宝钞到我手里,你们如何能確定朝廷一定会再拨银过来?我们真能从宝钞司把银子兑出来?” 老田的两处疑问,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陆財爷立即便开口道: “宝钞贬值,我们来做,至於从宝钞司兑银子出来,也可以向你保证,但具体的事宜我们不会说。” 陆財爷又打起了感情牌,说道: “大家都在浙东地界上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敢叫你们苏家吃亏呢?” 他又摆事实讲道理道: “清吏司郎中滕大人在处州两月,不还是获罪被抓了吗?这其中的手段,二位莫非不知?” 陆財爷已经等於是在明示了,这些事都是他们干的。 老田却摇起头来: “家兄信中是提到过滕大人推广宝钞的事,他获罪被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田如此反匠,倒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在陆財爷他们调查来看,这对苏家叔侄一直都在凤阳,浙东刚发生的事他们岂能尽乓? 陆財爷便叫他们先到四处去打听打听,琢磨好了再回话就是了,他们呆会来找。 晚上找了间客栈住下。 胡翊、老田呆有马长风三人合计起来。 “现在抓了这个陆財爷,他若不交代,线论就从这里断了。” 马长风不赞同现在就抓人,老由也不赞同。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以身入,继续深入调查。 “咱们就跟他们同流合污一次,駙马爷想办法到苏家,去借些银子出来,这生意咱们做了。” 老田这么一说,胡翊也琢磨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答匠了。 三人便一路看田,回到丽水苏家。 你基和苏伯衡早已写了家信回来,打点的妥当。 胡翊亨名成为苏家人,这些事苏家家主苏世济都知道。 駙马爷借银,这点面子呆是要给的。 胡翊借银一元八千两,这是一个经由马长风和老田商议过的数字。 果然,他们回丽水苏府之后,苏家叔侄的身份更加確凿无疑。 陆財爷再次派人找上门。 这一次,他们呆带来了丽水县令的一张空印,作为凭证。 陆財爷递过来一张纸笺,上面空白无字,却盖的是丽水县令的大印。 有了这东西在老田面前一晃,陆財爷的实力,他们就都明白了。 老田显得痛快极了,这次立即將一元八千两的银票递过去,同时肉疼的说道: “这里面有我自己的积蓄,也有从族兄那里借的,此事可千元不能出差错啊!” 陆財爷拱万手道: “二位放心,每到重要关口,我们会派人来找你们的。” 老田就问道: “既然都已合作了,就只能你们来找我,我们却找不得你们吗?” 陆財爷便留下丽水黑市的地址,叫老田需要联络他时,到这处黑市里去。 这边的事忙完了,从费震那里递来的消息,说处州的士绅们说通了。 士绅们答匠再出一笔银子,从宝钞司兑换些宝钞,到民间去流通。 几日工夫过去,宝钞司每日都有人排万艺白的银子运进宝钞司,然后一筐一筐的大明宝钞运出来。 胡翊通过暗桩和崔海联络,叫费震这个假钦差,到各县去检查宝钞的流通情况。 钦差出动了,胡翊又令几个暗桩跟隨在其后。 他断定,各县会像当初蒙滕德懋一样,去蒙费震这个钦差的。 钦差大人所过之处,一么是政通人和的,宝钞在他面前大量流通。 等到钦差走后,宝钞拒收,黑市肯么会想方设法,操纵宝钞迅村贬值。 胡翊一边派暗桩跟隨钦差。 又一边撒出暗桩,监察这些士族大户们手中,宝钞的去向。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些士族大户们开始宝钞。 用宝钞僱人,用宝钞世地,甚义还有强世强卖的事情发生。 胡翊便和老田他们以看地为由,又来到遂昌县朱家庄。 一听说他们要来世地,朱家庄里几家不得活路之人,立即主动找上门来。 一个头髮白的老汉,带万两个饿的不成样子的幼童,怯怯地在门外等候。 呆有个面色愁苦的妇人,饿的皮包万骨头,手里万根木棍,勉强支撑万身形。 这两家都要卖地,胡翊就叫他们一户一户的来,先叫那个带万幼童的老汉进来说。 那老汉一进屋里来,看到老田和胡翊都是身穿绸缎,嚇的两腿发抖,不停的作揖。 他们就连说话都很小声,显的很没有底丝, “两位心善的大老爷们,小老儿家中有两亩上好的水田要卖,只求能给现钱,不要宝钞。 屋里的老汉这样说。 屋外那个妇人,听到了老汉的声音,也在门外喊道: “老爷们,我家也要现钱,不收宝钞。” 胡翊就显得很疑惑,问他们道: “一贯钞兑换一两银,不都一样吗?为何不收宝钞?” 老汉嘆了口丝道: “我家儿子本来在修河堤,乓县大老爷不给发银子,铜钱也不给,就只给发宝钞。” 老汉显得很愤恨,帐起了滕德懋: “都怪那个姓滕的,在这里搞什么宝钞,害死了许多人。” “他骗人,说宝钞和银子一样好使,结果我家儿子结工钱发的都是宝钞,等到回家伤了腿,要抓药治病的时候,拿万宝钞进城里去,谁都不收。” “我胚!” 老汉显得很激动。 在胡翊的追问下,他才乓道,因为到处都在拒收宝钞,老汉抓不到药,只得被人带到当地黑市一开始一贯钞换五钱银子,对半折,他捨不得兑。 仅仅隔了一天,就变成一贯钞兑四钱银子了。 仅仅几天工夫,跌落到一贯钞兑两钱银子,甚义一钱半银子。 老汉家的儿子熬不住了,他只好兑了一钱半银子去给儿子抓药。 结果呢? 最后儿子的性命没保住,儿媳丟下了年幼的孩子跑了,剩下他一个残疾的老人和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家里的老婆子又臥床多年。 老汉无奈的道: “遂昌县的大户们,以每亩地15两银子的价格世地,呆只给宝钞,不给白银和铜钱。” 胡翊心中暗帐了一声,真是一群奸商! 江南的土地肥力旺盛,一亩地的卖价在25-30两银子之间,才是正常价格。 他们只用15两银子的价格收,呆只给宝钞。 老田这时就搭话道: “我看现在宝钞也可以世卖了,好像呆行啊?” 老汉愤恨地万脚,嘆道: “那是蒙人用的,他们这些日子要拿宝钞买地,才会用宝钞交易。” “等到骗了我们的地,亻宝钞都送到我们手上,就拒收宝钞了。” 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士绅们用宝钞拿了百姓们的土地,再拒收宝钞,用黑市操纵贬值。 这些百姓们最后又只能贱卖宝钞过活。 15贯宝钞,最后只能兑2两到3两银子。 转了一圈,等於是个百姓们搜干了个刘净,这些富户士绅们,借万朝廷推广宝钞,反倒用2-3 两银子的价格轻鬆购出了百姓们手里的土地。 土地是大家的命! 失去土地,便只能等死,何况是这样的低价贱卖? 这些人活不下去了,又不乓道这些暗中的勾当,都把宝钞贬值的事怪到滕德懋的头上。 民变发生了,最后处州士绅们吃饱,滕德懋背锅。 再看如今的胡翊。 何曾的相似? 胡翊便问他们道: “土地是你们的命,若是贱卖了,来日该如何过活,想过吗?” 老汉嘆万丝道,“我已无力种地,两个孩子都养不活,先紧万他们活下来再说吧。” 他们才刚刚聊了几句,忽然有人过来报信: “屠老汉,快跑!” “黄家的打手来了!” 听闻打手来了,这老汉和门外的妇人都赶紧跑,回到家中个房门紧闭。 胡翊他们落脚的这家宅院,主人也是立即央求他们离开,害怕他们在此地惹来了麻尔。 “几位大爷,你们快走吧,这些打手都是黄老爷家里僱佣的,但凡乡民们敢把田地卖给別人, 都要被他们敲打。” “你们这些外乡来的世田人也得遭殃,赶紧快跑吧!” 可惜的是,黄家的打手来得极快。 不等胡翊他们离开此地,这家庄户人院外的大门,突然便被一圈乡瘩无赖包围了。 他们隨即將一捅恶臭的粪水,直接泼倒在人家大门上。 囊时间,从门外响起那些个汉子们的挑声音: “康老九,竟敢招外乡人到庄上来世田?” “你这条老狗,连同你们家这些小狗崽子们,是他妈活的不耐个了吗?” “你们呆黄老爷放在眼里吗?” 话音未落,门外几飞脚落下,院门已被破开。 五六个手中拿万棍棒、短刀之人,立即衝进康家宅院,將康家这几人,连同胡翊、马长风、老田他们围住了。 张口便开始帐起来· 第113章 沐英一到,收网拿人! 第113章 沐英一到,收网拿人! 康家院內。 地瘩无赖们纷纷围上来,手握长棍、短刀,气势汹汹。 他们把胡翊等人围住,为首一个刀疤大汉挺著大肚子走上前,背后扛著一把锋利的侧刀。 此人目光凶狠毒辣,只一扫过康家眾人,就嚇的他们纷纷蜷缩起身子,向后倒退。 刀疤大汉一脚將院內瓦罐端的粉碎,以那把大侧刀指著胡翊他们,喝道: “小子,哪条道上混的,认得你七爷我吗?” 胡翊压根就懒的理会此人,目光扫过陈山狩他们几个。 会意的陈山狩,从身后箭囊抽出一根羽箭,大步流星直奔刀疤大汉而来。 “呦呵,爷还没动手,你倒自己来寻死了?” 刀疤大汉呼唤身后的地痞们一拥而上。 可那些地痞们,却被陈山狩那双可怕的眼神震住了。 在陈山狩那漠视一切的眼神之中,这些地痞流氓们,仿佛已经是个死人了。 地痞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们这些地头蛇,向来是欺软怕硬的,看到对方不怂,反而煞气森森,意识到不对立即便往后退。 一个身强力壮的冷麵大汉,面无表情,手中著一根羽箭。 对方朝自己逼近过来,那双冰冷的眼眸中,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反倒身后的同伴们嚇的不敢上前。 名叫“七爷”的刀疤大汉也有些慌了,竟有些心虚的又挥舞起手中刀,想要以此震住对方,给自己壮胆。 可他显然寻错了人。 当他再次挥舞起侧刀之时,陈山狩已经走到他面前。 手中羽箭一挥,刀疤大汉的鼻子被一分为二。 再一挥,在其脸上留下一道恐怖的伤疤, 在刀疤大汉还未看清时,他只觉得喉咙处一凉。 陈山狩的第三箭,直抵著他的喉咙,嚇得他当即一颤,此刻从他鼻子和脸上传来的疼痛,都被这股颤慄和深寒压制住了。 刀疤大汉身上的疼痛,暂时被恐惧所替代,他开始发抖。 可就在下一息,他的喉咙已经被那根羽箭挑开,当即一股冷风从他的喉咙处透进来,几股痛感一起发作,痛的他开始嘶豪— 喉咙处漏风,又或者是扎进喉咙的生铁箭头冰凉,刀疤大汉已经分不清。 他已被这股寒意遍彻全身,在瞬间的工夫,从不可一世到打著滚惨叫,画面转换的太快,令康家这些人都惊呆住了。 以羽箭点破喉咙,这是刑讯逼供里面的折磨办法,不会取人性命,但又令人受尽痛苦折磨。 刀疤大汉转瞬便被制伏,马长风深邃的二目扫过那些地痞嘍囉们,便问道: “你说的黄老爷,可是遂昌县的黄家?” “是,是,正是黄家。” 马长风就冷笑道,“黄家不过出了几个县更,也敢在我家主人面前放肆?” 这时一个灵巧的地瘩上来,小心翼翼地赔礼道: “我们有眼不识高人,衝撞了你们,可这些都是黄老爷吩附的,敢问几位老爷们在哪里发財?” “我们?” “你不配问,滚!” 马长风一开口,那些人立即抬著刀疤大汉落荒而逃, 康家人这下就更怕了,尤其是见识过陈山狩的厉害之后,对於胡翊他们也充满了敬畏。 此行来到朱家庄,是打探消息来的。 老田从兜里取出一个罐,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把小木籤,卷著罐子里的麦芽递给康家的小孩。 两个孩子怯怯地看著麦芽,虽然很害怕,但又很想吃。 这样家庭的穷孩子,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吃上一回,他们看了看大人,最后还是挪动脚步过来,接住了果。 老田就和蔼的笑著,向康家人表达著善意说道: “我们不是坏人,他们打坏的门我来赔,別怕。” 拿到的孩子却说道,“你们走后,恶棍还会回来的,我爹和爷爷又要挨打。” 孩童的话,刺破了胡翊的心。 他们在的时候,击退了地痞流氓。 他们走后,那些人又会捲土重来,康家人还是要遭殃。 遂昌县的黄家,不过仗著家中有几个子弟,在县衙做县吏,就敢如此横行乡里。 地方上的小家族都是这样,何况是那些大族呢? 胡翊就主动问道: “黄家人横行乡里有多久了?这些恶棍又欺压了你们多久?” 看在胡翊他们表现出善意的份上,康老汉不好推辞,就跟他们多说了几句。 “黄家在此地有百十年了,我们祖辈就是黄家的佃户,到了大明皇上这里,给我们分了些田地,日子刚好过了点,这不,他们又来夺我们的土地了。” 康老汉又说起了七爷: “此人是当地一霸,专为黄家做恶事的,盘在朱家庄一带有十来年了,乡亲们都恨不得抽他们的筋,喝他们的血!” 胡翊又问道,“你们都不收宝钞,庄子里的人都被坑过吗?” “喉,坑怕了!” 康老汉撩起儿子的腿,映入胡翊他们眼帘的,是一双肿胀发紫的脚。 他眉头皱成了个“川”字,指著儿子的脚苦笑道: “我们庄上的壮劳力都被征了役,去县里修堤。开春的水冰凉啊,冻的这双脚至今也好不了,新来的滕大人立宝钞当钱,挣的工钱换成了宝钞,宝钞又不出去,只能贱卖给別人换银子。” 康老汉就显得很无奈: “你们说怪不怪,县衙用宝钞结工钱的时候,宝钞就能,结完了工钱,宝钞就不出去了。” 康老汉的儿子同样嘆了口气: “这是个吃人的世道!” “宝钞不出去,这些地痞恶霸马上就来催税,突然说衙门要提前收明年的赋税,明年的赋税不是该明年收吗?今年收什么收?” “不交钱的,就挨家挨户欺凌,搅扰的人家不得安生,我们不把宝钞贱卖了交税,就要像別人一样被打断腿,活著实在不易啊。” 听完这些,老田就冷冷的道: “真凑巧啊,凑巧钦差大人来遂昌县的时候,遂昌县宝钞就流通,凑巧钦差大人走后,遂昌县宝钞就拒收。” “又是凑巧,给你们结算工钱之前,宝钞都能出去,凑巧给你们结算完工钱,宝钞转到你们手里了,就不出去了。” “更凑巧的是,偏偏在这时候,县衙催这些地痞恶霸们前来骚扰,逼著你们把明年的赋税先缴了,这多有意思呀,你们明年的地都还没种呢,就要缴税,还催的这样紧,不缴税就打断腿,逼你们贱卖宝钞。” 老田阴阳怪气的说这些话,胡翊当然明白。 老百姓贱卖的宝钞,最后都流到了黑市。 等到朝廷不愿放弃,再拨银到处州,继续推行宝钞之际。 这些黑市的宝钞全部拿去开兑,宝钞司的银子瞬间又被兑空。 这是个闭环,玩的真溜啊! 离开朱家庄,又在各处打探过后,胡翊发现各地的情况几乎如出一辙。 同时,遂昌县黄家有请,陈山狩那几箭扎出了一顿鸿门宴。 好在有丽水苏家的名头在此,要平这个事极为简单。 黄家不过出了几名县吏而已,那苏家子弟中,有一人乃是当今御史中丞刘基的弟子。 仅凭这一点,黄家就要卖个面子过来。 几日时间下来,胡翊又把縉云、松阳、景寧县走了一趟,大差不差都是如此。 待他们再回到丽水时,陆財爷派人来传话,说那八千三百贯钞已经放在指定地点,叫他们早些把这些宝钞取了,趁贬值前换了银子,还能再挣一笔。 陆財爷这人倒是蛮贴心,还告诉他们,宝钞一阵流通过后马上就要贬值了。 果然,处州府的宝钞突然又开始流通了,强买强卖的事屡见不鲜。 松阳县进城要交税,过桥也要交税。 官府收税就只收银子和铜钱,找钱的时候就给人家宝钞,连演都不演了。 大户们想尽办法把手里的宝钞出去,套百姓的利。 胡翊则令崔海亲自来一趟,还令他带上了兑换宝钞的名册。 苏家园的假山群里,隱藏著一处密室。 密室里,崔海將名册摊开,处州这些士族们,每家兑换了多少宝钞、经办者是何人,上面都有记录。 胡翊的手上也有一份名单,是最近派手下暗桩调查的结果,里面记录了最近强买强卖,强行把宝钞塞给平民百姓的家族势力。 两份名册中的家族,几乎一样,这下就全对上了! 胡翊从苏家借了一张银票,面额是一万八千两。 这张银票交给陆財爷,隨后在青田县富甲钱庄兑出,到了陈家。 青田陈家押著二十万两银子到宝钞司,兑走二十万贯宝钞。 然后陈家便开始强行收粮了。 他们派了许多手下的地痞们,去自已那些佃农家里强行买粮,给的是宝钞强买。 那些不卖粮的人家,先是大门被泼粪警告,隨之而来的就是房屋失火,庄田被毁,辛苦种下的粮食还未收穫,先被踩踏了一顿,损失不轻。 总之,卖给陈家粮你就没事。 不卖? 有的是手段折磨你。 这青田陈家的势力极大,他们族中的陈山荣,便是现任的处州知府大人。 松阳县令王龙更狠,直接摊派役给自已做工,把县里的壮丁抽调出来,给自家修建祠堂,用工、用料,结算的时候就发给他们宝钞。 公器私用就不说了。 宝钞发出去后,便开始拒收宝钞,然后派人到各庄上去收税。 这税收的更是离谱,只要银子,不收宝钞,逼你拿宝钞兑银子。 收的还是后年的人头税,限期半月內就要交清,否则便要锁到县衙,戴伽暴晒三日。 可笑的是,明年都还没到呢,这就开始收后年的税了。 朱元璋这个皇帝,只怕都不敢这么搞吧? 但这些事,身为“钦差”的费震压根就不知道。 以他钦差的视角来看,处州的士绅们无比的在配合他,宝钞司的宝钞都兑出去了,这些士绅们简直帮了朝廷大忙。 费震巡视处州辖下的十县,十县都是政通人和,宝钞流通极为顺畅,他看到不少“小贩”和“百姓”们当面交易,钱货两讫。 他派发的政令,令各衙门严查拒收宝钞者。 各县衙的反馈,全都是宝钞流通顺畅,没有拒收宝钞者。 费震的钦差视角下,办事如此顺利,自己好像马上就要结束这差事,回朝去復命,等待皇帝的奖赏。 滕德懋当初就是被如此蒙哄的,他们对於底下暗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有崔海辅佐费震,手下的暗桩一探,底下是什么情况,就都知晓了。 此刻,崔海和胡翊互相交换信息。 胡翊把所有名册之上能对得上號的家族,全部標红,准备隨时调兵捉拿。 但还是那个问题,拿贼拿赃,现在就要等待一个人赃俱获的机会。 抓黑市是没用的,这些江湖人士被抓,只会奋死反抗,牵连不出他们背后的指使者。 抓那些土绅家族,他们的行为虽然不当,你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们抗拒宝钞。 他们又都是指使手下地痞去行事的,单是把这些地痞抓起来,即便招认了,证据也不够。 从这方面来说,崔海的经验就极其丰富,他提出建议道: “姐夫,要查这些人,就要从官面上查起,才能破局。” “你展开说说。” 胡翊函需一个破局之策。 崔海立即便出主意说道: “浙东士族们暗中做的事,还有当地衙门徇私枉法的事,一经查证,按照陛下的脾气,定是会诛他们九族的,可他们为何还做的这样肆无忌惮?” 老田抢答道: “浙东官场是铁板一块,消息互通有无,家族势力盘踞,这里底层发生的事,传递不到朝廷里去唄。” 崔海竖起了大拇指,点著头道: “说得对!” “我们来到处州后,暗中查到三名地方官员被害的事,这三人中,一名是处州府吏,两名是县吏,失踪之前都曾写过奏摺,揭露处州吏治黑暗的问题,他们最后都因此而死了。” 这些其实都能猜得到。 但崔海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只要揭露处州吏治的黑暗,士绅们便会出手,从此处就能破局吗? 是了! 胡翊忽然明白了崔海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来捅这个窝?把处州官场的黑暗和腐败奏报到朝廷去,逼得他们出手, 因此露出破绽?” 崔海点头道: “就要这么干,而且,这个事还得钦差来办,办的比这还重,要能直接威胁这些人的生死才行崔海进一步说道: “咱们叫钦差大人亲自揭露这里的事,把处州知府陈山荣、松阳县令王阳这些人与家族勾结, 欺压百姓,阻拦宝钞流通之事爆出来,再叫费震这个钦差大人喊著要面呈皇帝,还要把天子剑给他,叫他在浙东行使生杀大权,当场诛杀贪官污吏!” 老田听了这话,微眯起双眼,面色凝重的道: “这招忒狠了些吧,您这是逼著陈山荣他们浙东士族,去杀钦差,鱼死网破啊!” 崔海点著头道: “咱们就要逼著他杀钦差!” “费震行使生杀大权,直接清查整个处州,无需稟报皇帝,便能先斩后奏。” “如此一来,被逼急了的浙东官场,必定要对钦差下手,咱们只要抓住这个把柄,將他们谋反擅杀钦差的罪名坐实,全部抓起来,处州官场就可以彻底来一场大清洗。” “这些后台都被抓了,清查宝钞流通受阻,就是顺手的事,全都能够告破。” 崔海这主意简直绝妙! 处州官场需要来一场清洗,清洗过后,宝钞的流通自然就顺畅了。 胡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立即点头道: “我便將陛下的天子剑交予你,由你辅佐费震行此事,我就拿著陛下救旨和符印去调兵。” 马长风开口提醒道: “这主意虽好,只恐怕刺杀钦差,费震性命不保。” 崔海这时拍了拍自己,说道: “有我护著,应该出不了错。” 马长风不太放心,就跟胡翊请示道: “铁壁製作的火器,压制力极强,突围杀敌威力超凡,可以叫他暂助崔副使一臂之力。” 胡翊也觉得有理,费震这人能保则保,將来是个好苗子。 事情便这样商定下来,具体何时令费震行事,还需要看局势。 至於现在,就该先行搜集更多犯罪证据,以確保最后把这些大户们都摁死,令他们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胡翊派去暗桩,暗中搜集大族们强买强卖的证据。 这期间里,又在马长风的护卫下,亲自去了一趟金华卫。 处州卫指挥使谢成,此人就是本地人,胡翊怕他与当地士族之间有利益往来泄密。 金华卫不在处州管辖,指挥使王弼又是常遇春的心腹,相对更易信任些。 胡翊既有皇帝的敕旨和符印,又有北伐时和常遇春的交情,当即密调两支千户军,守候在金华与处州边界。 只要一有异动,隨时可以调兵奔赴处州去动手。 他又从王弼军中挑了一批忠勇之士,叫他们去到处州地面上,暗中记录各县的暴行。 这么做,算是对暗桩的一个扩充。 胡翊的承暉司,一共只有五十名暗桩,这次带到处州四十名,依旧不够用。 叫他们记录下县吏、地方豪强的暴行,既是一种人员扩充,他们本身也可以做一见证,將来到了公堂上都是有力的人证。 大概是上次滕德懋被坑的事,给朱元璋提了个醒。 这一次,处州地盘上发生的事,全都在朱元璋的眼皮底下。 胡翊前往金华卫调兵后,朱元璋立即八百里加急,送了道旨意到他手中。 “晓諭咱的女婿,駙马胡翊知道。” “你在处州既有捕获,调兵遣將必是为了收尾,正好,你义弟沐英从福建回来,咱已差他前来助你,可令他掌兵抓人,助你成事。” “生杀之权咱已付与你,有敢阻碍宝钞推行者,先杀后奏,一切以宝钞儘快推行为第一要义, 尔切不可心慈手软,哪怕血流成河,人头滚滚,该杀照杀,收起你那颗行医的仁心。” “另,你岳母和標儿身体欠佳,办完事速速回来,以安朕心,钦此。” 胡翊在处州的一举一动,朱元璋都看在眼里。 派沐英前来,既是为了助他成事,只怕也有一层监视和制约他的意思在內。 毕竟生杀大权、军权都捏在一个人手中,又有天子剑作为依仗,呼喝地方。 胡翊的权势也著实大了些。 不过沐英来了也好,至少胡翊手中值得信任的人又多了一个,到时可以叫他临时替代谢成,执掌处州卫,行抓捕之事,也就可以安心了。 只是朱元璋旨意里写的清楚,马皇后和朱標身子都欠佳,这又是怎么回事? 联想到马皇后和朱標都过早离世,莫非这母子二人,都患有什么遗传病吗? 此事確实值得重视。 对於朱元璋来说,这显然是两个极为重要之人。 若是马皇后不过早去世的话,朱元璋这头狂躁的老虎,至少还有人能够拉得住。 若是朱標不死那么早的话,洪武后期也不至於血流成河,人人自危。 而这两人,对於胡翊来说同样重要。 若是他们都活著,也是胡翊未来保命的根基所在,绝对不容有失。 两日后,沐英到了。 看著这个更加精瘦的义弟,他在南方作战,晒得更黑,但也更加精壮了。 胡翊见他气色不错,笑问道: “你小子运气挺好啊,在南方打了多半年仗,看你这面色元气未损,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反倒是功劳被你小子捞了不少。” 沐英听他说起功劳的事,立即就不依了,开口便反驳道: “姐夫,说起来我的功劳还都是你抢走的呢,还说我,你害不害臊?” 胡翊当真是老脸一红。 当初李文忠见他初到军中,怕他搞不定,就把沐英派去做保姆,还叫沐英整天跟他干后勤。 不过,南方也確实好打些,沐英开口说道: “陈友定、张士诚早就平了,我和邓愈將军南下之后,遇到最多的都是那些依山寨据守的盗贼,真正衝锋陷阵的时候少,他们与元人的骑兵也不同,战力稀鬆,很好对付。” 沐英大概在南方没有施展出拳脚,又想带兵过癮,立即心急的问道: “姐夫,义父给我的旨意里说,你在酝酿一个大计划,马上要收尾,差我中途过来助你,到底什么时候抓人啊?” 胡翊把目光一凝,自信的语气之中带著几分戏謔: “这些虾兵蟹將,蹦噠不了几日,就要他们好看!” 第114章 杀钦差! 第114章 杀钦差! 七八日过去,又一轮宝钞流转,进入到了尾声。 在层层搜刮和逼迫下,强买强卖给底层佃农宝钞,又逼迫他们將宝钞变卖,去交后年的人头税。 大部分宝钞又流进了黑市。 陆財爷再次派人来,告知了他们埋藏第二批宝钞的地点,胡翊和老田立即动身前去取钞。 丽水县城东门外,十五里。 朦朧的夜色之中,几匹快马在官道上疾驰,身后隨著一驾马车,在夜幕里留下一串噠噠的马蹄声响。 胡翊手里著韁绳,目光紧盯著两侧的路面,在努力寻找著什么。 沿路边的大青石往下,进入一片荒地,穿过乱糟糟一人多深的荒草,下方是一处乾涸的旧河滩,这处河滩现已变成一处乱葬坟地。 片刻后,眾人都到了陆財爷形容的这片河滩,成片的坟包密密麻麻,一望无际。 谁能想到,乱葬岗会建在这种地方? 胡翊他们就在一堆坟包之中,找到了一口裸露在外的黑色棺材,棺材被拇指粗的铁钉死死的钉著,相当结实。 李三郎和陈山狩合力劈开棺材,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棺材的大明宝钞。 胡翊隨手抓了几张,借著月光验看真假。 宝钞上的防偽標记,都是他当初的奇思妙想,验看过后,全是真钞。 这一棺材宝钞被运回苏家,清点一遍下来,果然是五万贯钞,底部还夹带著陆財爷所留的一封书信。 马长风把信递到胡翊面前,火漆完好,信封完整,还未打开过。 但马长风已经凭藉自己多年来的经验,猜到信里的內容了,他笑著说道: “如果属下所料不错,信中定是催促駙马爷儘快兑换宝钞,然后与他们分赃的话,姓陆的一定留下了一处地址,叫咱们把他们那五成白银,埋在那处地址上。” 胡翊就撕开火漆,扯出里面的信笺看了一遍,然后递给老田和马长风,同时夸讚起马长风说道“你对这位陆財爷当真是了解,不做他肚里的虫都可惜了。” 老田立即补了一句,“做虫,不得隨著那些人粪,从谷道口一起排出来?” 这是个有味道的话题,即便严肃如马长风,也是绷不住了: “你怎么如此多话?” “说正事!” 老田被训斥了,但还沉浸在刚才的玩笑里,不怒反笑说道: “正事就是兑银子了嘛,宝钞司为防止恶意兑银,定下了一人一日只能兑五贯钞的规矩。” 苏家家主苏世济,就开口说道: “各大族低价收来宝钞,都是勒令手下的佃农们帮他们兑银,一次去几百名佃农排队兑银,宝钞司无论怎样限兑,也是防不住的。” “是啊,他们操纵佃农挤兑宝钞司,根本防不住啊。” 马长风嘆了口气,这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这些大族们作恶的手段太多了,根本就防不过来。 老田却持不同意见,他此刻微微看向胡翊,目光中带著崇敬之情: “那些大族手下的佃农们,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这世道的確是乱糟糟的,可是天下间再难的事,也怕『认真”二字,有駙马爷这样认真的人在,就总能驱散一些黑暗,为百姓们爭取到片刻光明。” 只是片刻的光明吗? 胡翊心里默默点著头,片刻也好,至少光明曾经来过,就能给人以希望。 这七八天以来,他看著那些大族们作恶,他们拿著宝钞强买强卖,然后官府擅自增收赋税,倒逼百姓们贱卖宝钞,难以度日。 胡翊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明知道处州当地的百姓们水深火热,却並未加以阻止。 他知道,唯有掌握完整的证据链,將这些大族们连根拔起。 往后,处州的百姓们才有好日子过。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將宝钞全部兑换成银子,然后將其中一半送到指定地点埋好。 然后,就可以布置下重兵,待陆財爷他们挖去赃银之时,將他们一网打尽! 胡翊立即派沐英去调金华卫,老田趁著没事可干,做了几颗特殊的铁藜。 胡翊看他做的那玩意儿,鸡蛋大小的铁球,上面一层密密麻麻的倒刺,像海胆一样,就开口问道: “这玩意儿有什么用?你又不骑马打仗,用它对付敌人的骑兵吗?” 老田嘿嘿一笑,告诉胡翊,等到抓住黑市那帮人,駙马爷就知道用途了。 接下来派苏家佃户去宝钞司兑银,事情进展的无比顺利。 五万八千三百贯钞,兑银五万八千三百两。 胡翊把借苏家的一万八千两银还了,又把自己的本钱两千两扣除,然后將赃银的一半,按照陆財爷书信中约定的地点,埋在城南十里外的柳河堤下面。 宝钞司在黑市的操纵下,再一次被兑空,而且这一次,胡翊下令让费震打著钦差的名义,加速將银子兑出去。 这事儿看起来,处州的士族世家们又要高兴了。 胡翊也很高兴,因为终於要收网了。 沐英从金华卫调兵两千人,有皇帝的圣旨在,进了处州界,这些人全部化整为零,接连摸到了三处黑市范围內。 胡翊亲自带兵三百人,突然出现在丽水城南。 便在胡翊將银子埋在柳河堤的两天后。 当夜,几名黑衣短襟装束的人,悄悄摸上了柳河堤。 他们挖出了早已藏好的银子,然后立即有四辆驴车驶来,从车上跳下十六七人,一起过来搬运银两。 这些日子,暗桩们早已摸清楚几处黑市的情况。 突然间! 灯亮火把照亮了整个柳河堤,正在那些人搬运银两中途,大量官兵一起衝杀过来。 “蹲下!” “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三个百户轻而易举便將贼人拿获,那其中有两人正要举刀自尽。 陈山狩和赵铁虎一人一箭,直接將那二人举起刀的手,一箭钉在身后的柳树上。 胡翊立即释放信號,告诉沐英、王弼他们这边行动已成。 老田目光老辣,立即便和马长风合力,將这近二十个人犯,分成了两拨“那些出了事第一时间想要自尽的,都是知道內情的,交由我处置。” 说罢,老田衝上去,將四名企图自尽的人控制住,一一撬开了他们的嘴。 胡翊总算知道这些铁藜做什么用了。 老田拿这些东西当口塞球用,给这四人一人口中塞一个。 鸡蛋大小,长满倒刺如同海胆一般的东西,塞进嘴里,立即便疼的这些人面容扭曲,舌头、牙齦和口腔都被扎破,血水混著唾液流了一地。 这种铁藜塞进嘴里,既能防止犯人咬断舌头自尽,又能起到逼供作用,一直折磨著他们。 胡翊这边的战斗,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等到后半夜,沐英、王弼押解著上百人而来,连带胡翊之前在黑市里见过的那些人,都抓来了。 赫然间,那位陆財爷也在其中,沦为阶下囚。 一双穿著锦靴的脚,迈著四方步,悠悠地来到他面前。 陆財爷被两名军卒將头摁下。 他低著头,只能看到来人的双脚,却看不到这人是谁? “將他的头抬起来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发话了。 陆財爷这才被军卒们抬起头来,他也终於看到了这双锦靴的主人。 “苏家少爷?” 陆財爷一愣,突然间,今夜发生的事,在他脑海里就都想通了。 再次见到这位陆財爷时,胡翊戏謔的抱著拳头,过来打招呼说道: “陆財爷,真是好久不见啊!” 此刻,胡翊的目光,居高临下打量著陆財爷。 这样被人居高临下的打量和审视,自己成为阶下囚的感觉,令这位自称为財神爷的人极为不適打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了眼。 陆財爷现在颇有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神色复杂的看著胡翊。 “你究竟是何人?” 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位“苏公子”绝对是假的。 苏家人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做到將他们在丽水县的三处黑市,完全的一锅端掉。 那些抓他们的人,个个是身姿挺拔,动起手来直奔著要害位置而来,一招一式都有准,配合嫻熟利落。 这些人是大明的卫所驻军! 以陆財爷的见识,他不会看不出。 再一想到胡翊的身份,竟连朝廷的卫所指挥军都能调动,此人的能耐之大,已经超出想像。 等级之高,绝非处州地面上任何官员可比。 也唯有如此位高权重之人,才能將身份偽造的如此高明,他们当初托人一路查到凤阳,都没有查出来任何破绽。 见胡翊没有回话,陆財爷再次问他道: “你究竟是谁?” “莫非,你是城中坐镇的那位钦差?” 可他这句话出口之时,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钦差大人坐镇城中,他也私底下窥探过相貌,並不是胡翊这个长相的。 再看胡翊,就只是看著陆財爷,在淡淡的笑。 这个问题他无需回答,也不必回答。 堂堂大明駙马爷,何须回答一个黑道绿林强盗什么问题? 倒是狡猾的老田过来,开口说道: “你只要交待了处州的事,我家主人自会告诉你他是谁。” 陆財爷摇著头,冷笑道: “即便不知道你们的身份,我堂堂江湖上的陆財爷,又岂会背信弃义,连累主人呢?” 一旁冷眼看著他的马长风,拿出一张信纸来,就在陆財爷面前念起了信纸上的內容: “陆柏森,祖籍处州遂昌县人,本姓陈,从早年开始脱离家族,隨母姓。” “育有两子一女,族兄便是赫赫有名的处州知府陈山荣,你本名该是叫陈山青,从情报上来看,陈山青三十年前就已经淹死在甌江了,想来那时候就是假死,將你洗出陈家族谱,打造出陆財爷这个身份,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助陈家作恶。” 马长风念罢了信上的內容,慢悠悠的合上了信纸,问陆柏森道: “陆財神爷,我说的对吗?” 陆財爷当即是脸色微变,却又立即恢復到正常神色,冷笑著道: “你们从何处编来的身份,妄想诈我?” “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胡翊摇著头道: “老田、老马,不要再跟他废话,就將他拷在此地看管,改日诛陈家九族之时,叫他临死也见不得亲人一面,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话音刚落,老田便接话道: “陈家之人都要凌迟,只是不叫他见儿女最后一面,这惩罚未免太轻了吧? 马长风知道老田在使逼供的手段,立即应声道: “古有紂王杀伯邑考,烹其肉,餵文王吃下,才告诉他吃的是自己儿子的肉。” 老田当即点头道,“这样惩罚还差不多。” 马长风只把话说到此处,陆財爷立即是身子震颤,登时心里“咯瞪”一声。 鉤子已经埋下了,招不招供,就看他开不开口了。 第115章 原来那个是假货,你才是真钦差! 第115章 原来那个是假货,你才是真钦差! “凌迟”二字当头,逼得陈山荣不得不兵行险招。 此地之事一旦泄露出去,將会是灭顶之灾。 胡翊必须死! 不能让钦差活著走出处州,更不能让处州的任何奏摺到达南京,被朱元璋知道! 现在的陈山荣,如同是一只搏命的狮子,已经杀红了眼。 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至於其他的,已然无所顾忌了。 十县县令都已在赶来的路上,松阳县衙之中,面对“钦差大人”的安排,陈山荣咬著牙道: “大人在上,山荣为国为民,自然要做忠臣,下官定然要將王阳凌迟,以震镊处州官场。” 费震见他表態了,便点著头道: “既然如此,陈知府也写一封奏摺,与我一同递奏本到南京,面呈陛下如何?” 陈山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手上的青筋已经的颤抖起来,再度咬著牙答应道: “下官这就去写奏章,此次大义灭亲,一定协助钦差大人一查到底。” “非常好,那你去办吧,本钦差就在松阳府衙等你的奏章。 目送著陈山荣出了府衙大堂,费震起身,怒冲冲的道: “吩咐两班衙役,速速去调会子手,准备好刑场,本钦差要亲自观刑!” 费震深知做戏做全套的道理,拿上皇帝的圣旨,立即下了松阳县尉的兵权,將那一百多名县兵牢牢的在手里,调到县衙来戒严。 陈山荣看著密密麻麻的县兵调动,將县衙保护起来。 这下子,要杀钦差,可就费劲了。 不久后,松阳码头,甌江边上。 陈山荣登上一条船,顺著楼梯来到二层雅间,遂昌、縉云、景寧等县的县令都来了。 陈山荣落座在主位上,看著诸位县令,双目之中神色忧鬱。 “此事之大,你们都已知晓了吧?” 陈山荣面色凝重的扫过眾人,縉云县令是他族弟,丽水县令与他关係莫逆,景寧县令和陈家又是乾亲处州的乌鸦一般黑,大家都乾的是贪赃卖法的事,现在事发了,也不必甩锅分责任,做那些无用功。 “我想杀了钦差。” 陈山荣人狠话不多,这就简单的六个字出口,立即引得在场眾人一颤。 杀钦差的罪过实在太大了! 朝廷委任的钦差,又是当朝駙马,若是死在处州。 该如何向朝廷解释? 若不能找到个合理的理由,钦差之死反倒会成为眾人的催命符。 縉云县令陈鸣节就开口道: “兄长,还有別的和缓法子吗?” 陈山荣嘆著气道: “那个胡翊要杀王阳,陛下这次给了他先斩后奏的天子剑,他要將王阳凌迟,现在又查到了你们头上,王阳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未来。” 此话一出,在场眾人心中都有了数。 事情已经没有缓衝,唯有殊死一搏。 “这位钦差大人怕是手中没有兵,要不然的话,早就把咱们这些县令都抓起来,一起凌迟了。” “景寧县说的不错,胡翊上次將龙泉叶家灭族,归德府案牵扯出来,最后杀了两万多人,只怕这次又要血流成河。” 陈山荣把此中干係都说明白了,立即吩咐道: “你们速回各县,封锁辖区要道,务必拦截住钦差的所有书信往来!” 將命令下发后,陈山荣单独留下縉云县令和丽水知县。 “丽水县,你回去仔细盯著处州卫的调动情况,现在就怕这位钦差大老爷调动兵权,对咱们不利。” 陈山荣叮嘱道,“你要多带礼物,安抚谢指挥使之心,杀钦差这件事叫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好。” 说罢,又留下自己的族弟,縉云县令陈鸣节。 “九弟,现在关起门来,咱们就是一家人,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们縉云连通著沿海,现在是需要你办事的时候了。” 陈鸣节当然懂,开口问道: “兄长,需要从他们那里调多少人进来?” “全部召来吧,杀钦差之事干係重大,要做成是倭寇侵袭,钦差亲自上前线抗倭被杀,如此一来咱们都没有责任。” “至於那帮外族的航脏杂碎们。” 陈山荣冷笑道: “事已逼到此处,不得已而为之,就叫他们劫掠两个县,任他们搜刮吧。” 安排下去后,陈山荣立即调来几个好手,他们都是水性上佳之人。 安排妥当,备下后手,陈山荣隨后来到松阳县衙,面见费震道: “钦差大人,下官觉得凌迟松阳县令这件事,放在丽水比松阳更加合適。” 费震便问道: “怎么讲?” “大人,丽水乃是处州府治所,將松阳县押往丽水闹市凌迟,则可以警醒整个处州府的官吏。 “若只是放在松阳行刑,只恐怕威镊力不够。” 费震也不傻,对方这个时候提出把刑场改设在丽水,他这个钦差大人自然也要离开松阳,回到丽水去。 现在以县兵护卫府衙,尚可自保。 真要是去到丽水,船行至甌江中途的时候,这陈山荣是否会做点什么呢? 但他费震此去,就是以身做饵,奔著赴死去的, 既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就不该皱一下眉头。 想到此处,费震当即答应道: “陈知府这话有理,就依你之言。” 陈山荣立即开口道: “大人,那咱们今日就到丽水去,准备刑场,张贴告示,明后日行刑您看如何?” “就依著你。” 费震面色激动,走到陈山荣面前,拍著他的肩膀说道: “陛下委任我钦差一职,到了地方上来,全靠陈知府通力协作,才能这么快抓获这帮贪官污更,只是给你的那些证据上,其他几位柱法贪赃的县官,也要儘快抓获,我又身无兵权,到了丽水,你就要陪我去走这一趟,咱们一起去求处州卫指挥使谢成派兵抓人。” 陈山荣点头道: “此乃属下分內之事,身为处州知府,我每日忙碌劳累,也未想到手下竟有这么多的人徇私枉法,下官一定隨钦差大人去调兵,捉拿这些贪官污吏!” 双方都是狐狸,互相说著安抚对方的话。 即便要杀钦差,面子上总还是要过得去的。 陈山荣立即藉口要去备船,出离了府衙。 费震看著此人远去的背影,和崔海、赵铁壁来到后衙无人处,拱手冲这二人拜道: “二位,他们大概要在船行至甌江中途动手,我这条命丟了也就丟了,只希望你们能为我报仇,將此地发生的事如实记录给駙马爷,费震这一死也就算死得其所了。” 说到此处,费震开始念诵起了易水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復返。” 崔海便和赵铁壁一起拱手道: “大人不必如此,这些日子与您相处以来,我们都知道您是个刚直的好官,在此地冒充駙马爷虚张声势,虽然做不得什么大事,但您愤恨此地权贵们压榨百姓,为之愤怒,这份人品我们都看在眼里,此次一定全力护卫您周全!” 费震激动的点著头道: “如此,就有劳两位大哥了!” 当夜,陈山荣备船在甌江边,请钦差登舟。 与费震隨行的,只有崔海、赵铁壁,以及两名暗桩,统共不过五人而已陈山荣显得十分殷勤,將费震请进船舱,自己也坐在其中陪同,大船上还有几十名护卫,看上去极其安全。 可是,任谁都看的出来,大白天的不行船,偏偏要挑个夜晚。 今夜又是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天气,头上的阴云低垂著,沉闷又压抑,隨时酝酿著一场雷雨。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晚,又是这样不怀好意的陈山荣,不详的徵兆已经俱全了。 不久后,一道炽烈的白光闪现,刺得人睁不开眼,天地在这一刻都黯然失色。 “轰隆隆” 雷声隨即而来,震得人头皮发麻。 宽阔的甌江上正在行船,胡翊此刻也和沐英疾驰在官道上。 崔海传信回来,说陈山荣多半要在中途动手,只怕要做出沉船淹死钦差的勾当。 他已经令王弼带人来救。 同时,陈山荣终於鱼死网破,处州这一趟就要收官了。 他既要在这个时候,调动处州卫行抓捕之事。 又要夺了谢成的兵权,就怕处州卫与当地勾结,再暗中生出什么么蛾子。 阵雨浙浙沥沥的下上了。 船舱內。 一个伙计敲门,进来恭请道: “各位大人,晚饭已经做好了,请大人们用饭。” 鲜嫩的清蒸鱼、板栗鸡,一道梅干扣肉,一盘烧鸡、一盘烧鹅,还有几个素菜。 今日吃的这样丰盛,因为是给钦差大人的断头饭。 自打这位钦差大人到了地方上,一切能从简的全都从简,吃的不过是粗茶淡饭,私底下穿的也不过是粗布旧衣,唯有谈公事时,才会穿著那身蟒袍。 陈山荣备下这一餐,自然是希望钦差看到,可以肠胃大动,多吃上一些的。 可是,这些饭菜端上来了,费震却嘆了口气道: “陈大人吃吧,我心情不佳,难以下咽。” 陈山荣就劝道: “大人,这顿饭是下官自行费请的,绝不动用府衙中的一文钱。” 看到费震依旧没有要动筷的意思,他又劝说道: “下官看到您这些日子,为了百姓,夙夜忧思,实在是於心不忍,大人若不吃上两口,您叫下官於心何安啊?” 看到陈山荣表演的如此动容,崔海心说,你在我面前跟我来这一套? 饭菜之中有毒,是肯定的。 崔海便替费震挡道: “陈大人,钦差大人吃不下,您就先吃吧,我们先空空。” 陈山荣立即便说道,“钦差大人不吃,下官又岂能先吃呢?” 说罢,就要叫人撤去这一桌毒饭菜。 费震自然也懂崔海的意思,立即说道: “別浪费了,这样丰盛的一桌菜,撤下去实在可惜,就把这盘鸡肉赏给做菜的伙计,叫他当著本钦差的面吃。” 这话一出口,刚才端菜进来的那个伙计,立即便嚇得面色铁青。 崔海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恐惧和抗拒,这下就可以断定,饭菜里確实是有毒的。 这一招不行,陈山荣便又藉口请崔海出去一趟,查看仓外的异常。 崔海自然又不吃这一套,把陈山荣晾在那里。 没有办法了,凿船是最后的手段,陈山荣见他们软硬不吃,只好藉故离开此处,然后动手。 崔海自然不会放他出去。 毕竟,消息才送出去不久,在此地拖的时间越长,才能等来援军相救。 费震立即便將陈山荣拉住,说自己棋癮犯了,强行要陈山荣陪著他下几盘棋。 没得办法,陈山荣实在脱不开身,只好又坐下来。 这场杀局来回的拉扯著,因为知府大人一直无法抽身离开,下面的人也就不敢动手。 他们文怕这只大船到了丽水,刺杀计划失败。 因此只能放慢了速度,让大船慢慢悠悠在江面上漂游著。 棋下到一半时,江边突然响起成群的猫头鹰叫声。 那阵阵猫头鹰的叫声,悽厉、苍凉,又透著一种诡异。 崔海听了这阵猫头鹰叫,立即便放下心来。 猫头鹰是独居的鸟,即便出现,也不会大规模聚拢在一处发出叫声。 那必然是自己人到了。 此时,陈山荣再藉口要尿遁,不等费震开口,崔海便抢先说道: “駙马爷,我看您和陈知府都困了,不如早些休息,明日再接续著下吧。” 费震立即点头答应了。 陈山荣立即逃离一般出了船舱,站立在潮湿的甲板上,询问手下人等道: “今夜可有异常?” “启稟大人,並无异常。” 陈山荣点头道,“这就最好了,速放小船逃离此处,吩咐他们凿船。” 几只小船被放入江中,陈山荣他们立即便藉机要下船。 却是谁也没想到,便在此时,费震和崔海都出来了,崔海冷冷的声音问道: “陈知府,深夜过了子时,您放条小船下江,要到哪里去?” 陈山荣立即是身躯一震,嚇得立即跳到小船之中,吩附赶紧开船,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只大船。 同时,他开口大叫道: “情况有变,速速凿船,阻止他们靠岸!” 几个“水鬼”一下钻入船底,手拿凿具猛凿船底。 木头船再如何坚固,也终究是木质的,怎么抵挡的住锋利的凿子? 很快,大船底部就开始漏水,费震站在船上大喊道: “陈山荣,你竟敢谋杀钦差?” 此时的陈山荣,已经在手下人等的接应下,稳稳的上了岸。 他站在岸边,將两手背负在身后,此刻显得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哈哈大笑道: “钦差大人,我的駙马爷!”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知道的太多了,这也是你咎由自取,非要淌处州这趟浑水,你死得不冤!” 两名暗桩立即跳下水,本想前去探路,却被水底那几个水性极好的“水鬼”缠住。 陈山荣此刻得意忘形,他將大手一挥,两边的江岸上,足足有二三百人举起了灯亮火把。 陈山荣衝著大船说道: “你们也不必做无用功了,我手下这批人,连同山寨的土匪都来了,就为了將你们困住,你以为你们能上的了岸吗?” 面对这两岸二三百人,费震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崔海愤怒喝道: “駙马爷是当今陛下宠信之臣,你杀了他,整个处州都要为他陪葬!” “陈山荣,你当真要刺杀朝廷钦差,暗杀駙马爷吗?” “哈哈哈哈哈·—” 陈山荣此刻笑的无比的放肆,恰逢此时天空中又开始打雷,浙沥沥的雨滴又开始落下了。 陈山荣沐浴在雨水中,声音同雨水一样冰凉,冷冷地道: “今日你们死在甌江,又有谁会知晓呢?” “小子,別以为你得了皇帝宠信,成为了皇亲,就可以肆意妄为了,朝廷的那条龙,终究斗不过我们这些地头蛇,你去死吧!” 陈山荣的话音刚一落。 突然之间,从他背后便站出来一个壮汉,一把將他抓住,提溜起来如同抓小鸡一般容易。 然后这个黑脸大汉就左右开弓,照著他那张肥硕的猪脸上,大耳刮子一个接著一个的扇。 一边扇,一边骂道: “狗官!叫你暗杀駙马爷!” “叫你刺杀钦差!” “招揽了几个山贼,真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还强龙斗不过地头蛇,真当自己是当地一霸了?” 王弼这里啪啦十几个大耳刮抢过去,直接就被陈山荣给抽蒙了。 隨即,这两岸数百名聚集之人,一起喝道: “金华卫指挥使王弼在此,钦差大人不必慌张!” 崔海看到这一幕,立即激动道: “搞了半天,你们成了他陈山荣的臥底,一直都在此地配合他看戏呢?” 王弼隔著半条河,衝著即將沉江的大船上喝道: “崔副使说笑了,这都是駙马爷的主意,说来也是这陈山荣有眼无珠,我们剿了他招揽的山贼,然后偽装成匪首过来配合他,这个蠢货竟然一点都不知晓,哈哈哈哈。” 没有预想中的大动干戈,老田建议把赵铁壁这个火器专家派来,都没派上用场。 大船刚沉的时候,王弼派人过去,已经將不会水的费震捞起。 崔海和赵铁壁他们就当是在江里游了个泳,很快跟著上了岸。 “真有你的啊,王弼!” 崔海早年与他並肩作战,二人交情很不错, 王弼看到老友,也是一脸笑容,武將们都比较粗直,说起话来不太雅,总有些听著不悦耳的东西。 但是今日,费震见到他们这些武將们,竟然分外的高兴,即便是听了王弼的荤笑话,也是觉得亲切的很。 在几百名官军面前,任何逃跑的行动都是多余的。 一看见陈山荣被抓,他手下的管家和恶棍地痞们撒腿就跑,可还是被抓了。 陈家二十多名家丁,地方上三十多名恶棍地痞,再加上陈山荣这个处州知府。 就这五十多人,就敢率队刺杀钦差,说来可笑。 此刻陈山荣被羈押在地,崔海令他抬起头来。 看著这张浑圆的猪脸,崔海直接一口唾沫喷在陈山荣脸上,一脚將他端倒在地,骂道: “狗泼皮!” “叫啊,你继续再叫啊!” 崔海上去先一顿揍,直接抓住陈山荣的一根右手中指。 就当著这么多人的面,他猛然一拧,隨著那陈山荣的手指扭曲、变形后,突然“咔”一声脆响,这根手指头被向后瓣成九十度,直接断了。 陈山荣闷哼一声,目光死死的盯著崔海,竟然忍著痛未曾叫出声来。 他疼的冷汗直流,身子直抖,看著王弼,冷笑道: “金华卫指挥使王大人,咱们也是老相识了。” 王弼嘿嘿笑道,“见过几面而已,哪里来的老相识?” 陈山荣也不辩解,只是最后问道: “我不服!” “为何我召集而来的黑市人马,还有那帮山上盗贼,变成了你们这些官军?” 王弼看著这个陈山荣,这货还真是蠢笨的很吶,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掉进駙马爷的算计中的。 王弼便开口说道: “告诉你也无妨,我家駙马爷天威盖世,早已將你在丽水、松阳的黑市一网打尽,这些事早几日就做完了,官兵们接管了你的黑市,可笑你这愚人,竟然通过黑市调人刺杀钦差。” 说到此处,王弼哈哈大笑道: “駙马爷得知那些山寨也是你暗中扶植的,就派兵过去,一把全都给剿了,我们这些官军可不就冒充嘍囉,来帮你刺杀钦差了吗?” “你们·——” 陈山荣此时只能无奈的嘆息一声,隨即又看向费震。 “钦差大人真是好手段啊!” “好手段!” 崔海这时喝道: “押他回去,不要在此地与他多话。” 便也就在当夜,胡翊和沐英已经出现在处州卫指挥所。 皇帝的义子和駙马都来了,手中还拿著符验和调兵的敕旨。 这谢成即便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成了。 陈山荣做下的事,只能叫他自求多福吧,他谢成可没这个胆子对钦差动手。 沐英接过处州卫的指挥权,当即將卫所中的五名千户派出,去到各县捉拿当地犯事的县令,同时张贴布告,叫受到欺压的百姓有冤的伸冤,有状的告状。 而胡翊这个真钦差,总算现了真身。 直到自己事败被抓,陈山荣才知晓钦差大人的真面目,看著站在眼前的胡翊,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直愣愣的问道: “是你?” “原来那个是假货,你才是真的钦差!” 第116章 鞭抽县令,暴怒的胡翊开始朱元璋化! 第116章 鞭抽县令,暴怒的胡翊开始朱元璋化! “你认得我?” 陈山荣能说出此话,显然他曾见过胡翊。 事到如今,成者为王败者贼,陈山荣已知晓自己的下场。 他这人不愧有梟雄气质,不做无谓挣扎,大方承认道: “你那笔两万两的生意,便是我查的底细,如何能不认得?” 当初,胡翊、老田刚刚搭上陆財爷的线,陈山荣就派人清查过他们底细。 一路从浙东查到凤阳,並未露出马脚。 这才有陆財爷二次联繫他们,商討兑空宝钞司银两的谋划。 胡翊瞳孔微缩,盯著陈山荣,原来此事竟是他亲自负责的。 他自然知道,陆財爷背后之人就是陈山荣,但这种事陈山荣竟然亲自下场做,两人这么早就有了交集,倒是没有想到。 还有一件事,胡翊想不明白。 世家大族们並不缺银子,这种两万两银子套利五万八千三百两的生意,他们为何自己不做? 反而找上了外人呢? 胡翊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也是马长风和老田都不解的地方。 陈山荣对他们知无不言,有什么说什么,又道: “其实道理很简单。” “第一次,我们坑了滕德懋,那时朝廷还没有准备,兑空宝钞司这事做的天衣无缝,大口吃肉,广收金银,可以隨意些。” “到了第二次嘛。” 陈山荣说道: “朝廷已有了准备,就不可亲自下场再做此事了,需要找一批替罪羊。” 原来如此。 胡翊心道,原来自已就是陈山荣认为的大肥羊之一。 第一次干倒滕德懋,兑空宝钞司,让他们获利无数。 到了第二次,意识到朝廷有了防备之心,他们不再亲自下场了,便四处搜寻有財力的肥羊们。 以利相诱,使这些肥羊们把钱投进来,做空宝钞司。 得了利,五五分,他们也能赚钱。 倘若事发,最后查下来,也是这些肥羊们背锅,可是半点查不到他们身上。 胡翊听完了他们的计划,也是讚嘆起来道: “你们这法子倒也巧妙。” 陈山荣苦笑道: “真若是巧妙,又岂会落入您的掌心呢?” 陈山荣被抓的这几个时辰,已经在心里復盘过了。 此事落败,皆因为他小瞧了这个胡翊。 他想出这个真假钦差双线办案的手段,其实从一开始,就註定处州官场要输了。 陈山荣知无不言,后面的招供也都十分顺利。 最终,到了画押签字时,他问道: “你们会怎样处置我?” 老田开口道,“陛下定会將你凌迟,陈家满门抄斩。” 陈山荣也知道自己躲不过,只是最后提了个请求: “我死之日,只求最后跟家人告个別。” 胡翊答应了,点了一下头: “可以,看在你招供时知无不言的份上。” 回监牢前,陈山荣最后又仔细打量起胡翊来。 对方即便是站在那里,目光平视著自己,一动不动。 也自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傲立在人群中,如同鹤立鸡群。 那个假钦差费震的气质,与真钦差差的实在太多了。 陈山荣见过了胡翊,此刻才摇著头,嘆气道: “我当初怎么会识破不出呢,那个假钦差哪有真钦差的气度?” “唉,当时就该看出来的!” 整理过陈山荣的供状,胡翊还要连夜审问王阳。 他就问马长风和老田: “陈山荣说我身上有一种气度,我怎么没发现?” 老田说道,“駙马爷身上確实多了一股气,这是属下们再次见到您的第一面时,就看出来的。” “是什么气?” 马长风试图描述道,“那是一种复杂的气质。” “再次见到您时,您更加沉稳自信了,眼神更加深邃了许多,又多了一些贵气,整个人都变得好似一座山。” 马长风越描述越抽象,陈山狩就试图总结道: “初次见您时,您如同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郎,略有些沉稳和拘谨。” “再见您时,您仿佛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处事不惊,沉稳不乱,已是不动如山了,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差不多,就是这样。”马长风和老田一起答道。 大家好像都觉得胡翊变了,但是胡翊自己没有察觉, 沐英出去拿人去了,要不然等他回来了,也要问问沐英这个问题。 松阳知县王阳的嘴很硬。 但在陈山荣都招供的前提下,问案就变得很容易了。 胡翊在抓捕陈山荣当晚,就下令在处州府开衙收状,但凡前来状告陈山荣、王阳及其背后家族者,钦差都会立即受理。 举措是颁布下去了,而且是在抓了松阳知县后立即颁布的。 可即便如此,到今日也没什么效果,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敢来告状的。 百姓们迟迟不来告状,莫非处州政通人和,他们从未遭受过欺压吗? 肯定不是这样。 费震为胡翊总结出了原因: “元人统治近百年,这期间,只要每年足额交税,元人们就任由他们在地方上做土皇帝,这些士族们屹立不倒,欺压了百姓们上百年,大人您今日只是抓了个知县和知府,又岂能动摇百姓们的信念呢?” 胡翊觉得有理,便开口道: “派兵去松阳,將王家所有族人、亲眷等,包括九族全部抓来,你们现在就绑著王阳游街,到处敲锣打鼓,告知百姓们明日凌迟王阳之事。” 松阳王家乃是当地大族,他们在縉云县还有一处分家,向来做的是贩运流民、偷挖银矿的生意,盘桓在处州已不下百年。 伴隨胡翊一声令下,松阳当地的王家族人都被抓获,连带其家族在浙江任职的二十余人,一起收监押回了处州府大牢。 街道上。 王阳被打的满身鞭痕,蜷缩在囚牢里疼的抽搐著,鲜血將他的囚衣染成半件血衣,其人披头散髮,好不狼狈。 当初威风漂漂的王知县,如今已是阶下囚徒。 走在最前面敲锣打鼓的小吏,敲打著手中铜锣,边敲边吆喝道: “松阳知县王阳,贪赃枉法、草营人命,钦差大老爷要在明日將其凌迟,请大家明日午时都过来观刑啊!” 伴隨敲打的小吏们喝喊著,人群越聚越多,男女老少、贩夫走卒、商贾乞巧、流民们,全都凑上了街道。 大家都看著沦为阶下囚的王阳,仔细观察他的相貌, 不久后,终於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叫: “大傢伙儿,那个好像真的是王知县!” “你看他左下巴上那颗瘩子,是他,还真是他!” 一看到游街的知县为真,这下子,凑上来的人可就多了。 一开始是没人看。 现在大家都往上来涌,人群是越聚越多,更多的人涌上街头堵住了前行的路,人头攒动,大家交头接耳传递著消息。 “喉,让让,大家让让啊!” “你们別堵路啊,巡完了南街巡北街,今日处州府所有街道都要走上一遍,这绝对是如假包换的松阳知县,就连处州的知府大人都已被钦差抓获,钦差大老爷也琢磨著给他凌迟呢!”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气焰更加高涨起来。 那些个小更们就喊道: “王阳必定要凌迟,元朝都灭了,这些作威作福的蛀虫们都要清理,你们赶紧去找钦差大老爷告状啊!” “把王家侵吞你们田地、家產,强迫你们交租、借贷的事都说了,求钦差大老爷给你们做主, 再不去告状的话,王家都已经查封了,抄家的財產充了公,你们的损失不就大了吗?” 果然还是那四个字一一“利益当先。” 小吏们一说出其中的利害,这下告状的人蜂拥而至。 一开始只是十来个人告,到后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排起了长队。 这支队伍最后排到了几百人,胡翊也被震撼到了,又临时加了五人参与收状。 隨手翻开一张百姓们告状的陈述,上面便是松阳知县王阳醉酒姦污民女,点燃女子家宅,烧死其父母的案子。 告状者名叫宋狗儿,是烧死的老两口家中遗孤。 此外,还有借贷其二钱银子治病,半年后利息涨到二十两,逼得人家卖儿卖女的事。 比这惨的有许多,其中大部分的案子,都是王家和官府勾结作恶。 这还是在处州府治所,就已经收到如此之多的状告,王阳治下的松阳县,又有多少草营人命的事发生呢? 当真难以计数! 胡翊又派人去松阳县收状。 到夜里,沐英押著遂昌、庆元、云和丽水等四县县令回来了。 处州十县,只抓来四位知县,即便算上王阳,也才五位。 胡翊问道,“还有五人呢?” 沐英说道,“景寧、宣平、青田这几处地方,知县都已逃到縉云县去了,路途过远,又有十几家大族要抓,人手不够。” “难为你了。” 胡翊也明白其中的辛苦。 处州卫不过五千余人,处州却有十县,每县又有数家犯事的大族,这还没有算上小族、地主。 就拿陈家来说吧,处州府抓了二百人,他们老家青田抓了一千多人。 要把这些人运到处州来,还要登记造册,防止他们逃跑。 这么多人要抓,现在自然乱的很。 沐英累了一天,饭还没吃上两口,刚回来,又有从縉云县回来的千户来报: “钦差大人,縉云县突然四门紧闭,码头也都关停了,您要小人们到縉云县去拿人,现在受阻不得进。” 这个熊千户是金华卫的人,胡翊派他带领七百人去拿縉云知县,结果连城都没进去。 熊千户前脚刚回来,后脚,胡翊派去縉云的府吏们也回来了: “大人,您叫我们去城中收状,把百姓们状告权贵士族的案子都记下来,我们进不得城。” 不仅如此,府更们还说道: “縉云知县要造反!” “他將城门紧闭,扬言叫钦差大人亲自去到縉云县城,他要亲自问钦差大人他身犯何罪?” 这时另一人也前来附和道: “縉云知县还说了,钦差大人说得清楚,他束手就擒,说不清楚,他要带著縉云官兵与钦差大人决死,此事叫您亲自去解决。” 沐英此时便冷笑道: “一个宵小的縉云县,县兵不到两百人,竟敢与朝廷叫板?” 他隨口便说道: “我带百十人去,直接给你抓回来归案得了。” 胡翊却阻止了沐英,因为他想起了刘基当初对他说过的话。 “內贼要防,外贼要防,內外勾连不可不防。” 內贼是谁已经明確了,就是处州官场上这些贪官污吏。 那么,外贼又是谁呢? 一个小小的縉云知县,陈鸣节还是陈山荣的族弟,手下县兵不到两百人,竟敢造反? 说他背后没有倚仗,胡翊是不信的。 这些日子,胡翊一直在琢磨刘基的话,若是没有这句话,胡翊当然敢放沐英去拿人。 但刘基这个浙东人,显然对於当地的局势更加了解。 正因为如此,胡翊必须要小心仔细了。 他询问道: “咱们手下的人马,现在可动用的有多少?” “最多千人吧。”沐英答道。 胡翊琢磨著,点了一下头: “既然陈鸣节点了名叫我去,我若是不去,事態闹大,也脱不开干係。” “这样吧。” 胡翊转念说道: “再將就近的人马调回千人,咱们两千人一起到縉云去,管他有什么猫腻,一併处置了。” 从处州府到縉云县,胡翊连夜行船,在第二日清晨到达縉云东门。 马长风和老田隨著他,带领一千兵马先到,沐英则是统领一支兵马,在胡翊的后面。 清晨的雾很厚,潮湿的空气令人不停打著喷嚏。 胡翊骑在马上,看著那片包裹在浓雾里的城墙,开口喝道: “陈鸣节何在?我乃钦差胡翊,叫他出来见我!” 城上有人答话道: “钦差大人稍待,小人们这就去通稟。” 结果这一声通稟,直到浓雾散开,日上三竿了还没有半个人影过来。 老田提议道: “駙马爷,咱们莫要跟他们废话了,縉云县敢如此做,直接攀上城头衝进去,將他擒拿得了。” 马长风伸手阻拦住,开口提醒道: “做事不要这样衝动,用大明的兵马攻大明的县城,此事传到朝中,駙马爷的声名还要不要了?” “可也不能一直在此等待啊!” 老田气的直跳脚,面前是两丈高的城门楼子,就这么一扇破门,要攻破就是分分钟的事。 但胡翊还在等待著。 直到,四周围逐渐出现渐浙索索的声响。 大量人影,突然便从四面摸上来了。 “是倭人!” 老田一眼就认出来了,当即大骂道: “狗曰的陈鸣节,竟敢串通倭寇,当真是狗胆包天!” 马长风把目光一凝,立即喝道: “保护駙马爷!” 李三郎和陈山狩、铁壁、铁虎守住四面,將胡翊护在当中。 此时,縉云县城的上方,那面写著“縉云巡城司”的旗帜別人从城楼上扔下来,换上了黑色的倭旗。 城楼之上,大量倭寇也现身了,张弓搭箭,对准了下方的明军们。 这些倭寇们大都是头戴斗笠,身上披著羽衣,短襟打扮,手中握著锋利的太刀。 这些人从四面八方摸上来了,分散开来,密密麻麻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看样子怕是不下千人。 此刻,身后退路被断,前面城楼上也被倭寇占据。 进退都已无路,唯有死战! 当即从城楼上,几名倭寇手中的火器响了,陈山狩他们立即举起盾牌將胡翊护住。 赵铁壁立即点燃了震天雷报信。 一千明军转为守势,等待那些倭寇们发起衝锋。 老田这此时才冷汗直流著,开口说道: “多亏了駙马爷谨慎,咱们刚才要是衝上城,那些倭寇能趁咱们阵型不稳时,从后偷袭,损失可就大了。” 也正是因为胡翊没有贸然发动进攻,现在阵型稳健,那些倭寇们抓不住破绽,只好將他们合围起来。 打仗的道理其实很简单,能以最少的伤亡换取最大的战果,就是合算的。 胡翊不上当,倭寇们没办法了,只能展开阵地战,以白刃搏杀。 那些倭寇们都围上来,越来越近。 城上终於传来了陈鸣节的声音: “你们还不动手?” “要等到何时?快动手啊!” 陈鸣节一催促,倭寇们成群结队,突然蜂拥而来。 胡翊不擅长打仗指挥,便把指挥交给马长风。 马长风立即將兵马分为四队,派其中三队迎上去,然后寻找倭寇们最为薄弱之处,令第四小队带领胡翊突围。 好在胡翊也不是初上战场的愣头青了,接连两箭先选倒了两人。 赵铁壁手中的震天雷和神机箭,跟不要钱似的触发,硬生生炸开一条血路。 在他们的衝击下,明军顺利突围出去,在县城外十里处一座村庄据守。 也是胡翊他们布兵在这处高地上时,才看清了那些倭寇的数量。 那密密麻麻的倭人,加上当地山贼匪首,怕是不下两千人。 好在是已经突围出来,敛兵据守之下,倭人们一时半刻根本无法攻上来。 隨后沐英便带著千余人赶到了! 看到沐英一马当先,仅率领几百名骑兵便衝杀进倭寇群中,胡翊他们立即出击协助。 结果,胡翊他们的人马还未杀到,沐英发起的一个衝锋,已经將倭寇们切割成了两半。 他接连又带队衝锋三次,整个倭寇人马已经被衝散了,此时胡翊他们兵马出击,与沐英指挥的兵马一齐动手,反倒对那群倭寇们展开了猎杀。 马长风看到沐英那几次衝锋,忍不住竖起拇指讚嘆道: “仅用四次衝杀就扭转了局势,沐將军带兵果然悍勇啊!” 老田也是极为赞同,道出了其中的端倪: “沐將军每一次衝杀,都能瞬间找到倭寇们的弱侧,四次衝杀皆能克制对方,以弱胜强靠的就是这些本事,果然是厉害。” 这样的本事,胡翊就学不会了,他也没有时间学。 沐英他们开始追击倭寇,胡翊带著一支小队衝进縉云县城。 当胡翊一脚端开了县衙大门时,他终於体会到了朱元璋当初用鞭子,活活把朱亮祖抽死时候的那种愤怒! 縉云县城之中,倭寇们劫掠了一番,搞的鸡犬不寧。 那狗日的縉云县令还封锁四门,不叫百姓们逃出去报信。 这畜生贼胆包天! 今日若不是留了个心眼,他还真就敢串通倭寇,围杀钦差! 胡翊一进县衙,便是恶火直冒,抽来一根结实的马鞭,抓住陈鸣节便一顿猛抽! 这马鞭抽下,鞭鞭见血,每一鞭都抽的陈鸣节皮开肉绽。 “倭寇们扫除了,钦差大人正在鞭抽陈知县,大家快来看啊!” 街道上,一传十,十传百。 昨夜倭寇进城,挠的乌烟瘴气,都是这个陈鸣节所为。 现在钦差大人拿起鞭子狠狠的抽,立即便聚拢了一群人来看。 胡翊一鞭抽下,將陈鸣节嘴角抽烂, 此刻,陈鸣节周身已经被抽了五六十鞭,一个劲儿的在地上翻爬,不停的躲避。 “黄家闺女昨夜被倭寇糟蹋了,钦差大人,替咱们打死他!” “我家也被抢了!” 百姓们七嘴八舌喊叫起来,胡翊连续抽了八十几鞭,抽的陈鸣节后背、脸上早已是血肉模糊, 趴在地上犹如一条死狗模样,连躲避和惨叫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来人,用盐醃了,做成咸人,掛在城楼上作为警醒!” 勾连倭寇谋杀钦差,还敢洗劫自己治下的百姓,胡翊气疯了! 本想將陈鸣节凌迟,但一想,將他凌迟,岂不是太便宜了? 不如用盐来醃。 这畜生现在一身血肉模糊,用盐比凌迟都要痛苦,醃成咸人掛在城楼上,也能震浙东官场, 叫他们知道厉害! “传令,县吏收集百姓们的冤状,造册在案。” “將那四名躲藏在縉云的知县,都与我抓起来,游街示眾,然后押解到处州准备凌迟处死!” 胡翊当即写密折给朱元璋,將这里发生之事以八百里加急呈送南京。 同时,倭寇在縉云作乱,这伙倭寇是如何进来的? 要知道处州辖下的十县,都不靠海啊! 不久后,沐英抓来了倭寇中的头目,在老田那套恐怖的逼供手法下,对面招了。 “是台州府临海知县放任倭寇借道,进入的縉云,此事他们蛇鼠一窝,串通一气!” 老田说罢后,沐英皱起了眉头: “从临海到縉云,中间隔著括苍山大营,那里是台州卫镇守的,必要从此经过。” “莫非,括苍山大营也在助倭?” 胡翊將天子剑往沐英面前一横,开口便道: “无论是谁,到了串联倭寇谋反这一步,格杀勿论!” 胡翊当即吩附道: “王弼留下继续清缴倭寇残余,马长风暂督处州府之事,搜捕抓人。” 说罢,胡翊看向老田和沐英道: “咱们速去台州府括苍山大营,真要是有问题,先斩了台州卫指挥使,夺了兵权再说!” 谁也没有想到,最终事情会闹的这么大。 现在钦差大人仅带领几个人,便要去括苍山大营诛杀卫指挥使,夺取兵权? 此行凶险啊! 第117章 五把万民伞 为我树碑立传,值吗? 第117章 五把万民伞 为我树碑立传,值吗? 內鬼勾结倭寇,擅杀钦差。 此事已到了造反谋逆的地步! 纵然括苍山大营再如何凶险,胡翊现在也得前往,冒死夺下兵权,封住这个口子。 今日,处州涌入两千名倭寇。 谁知道明日又会涌入多少? 便在当夜,胡翊与沐英同往,带著老田、赵铁壁、赵铁虎五人,外带三十名精骑。 从縉云到临海县,大概有百里水路,括苍山就在中途,掌著縉云与临海边界处。 胡翊估摸著局势,先行分析道: “两千倭寇越过括苍山大营,居然一点阻挡都没有,显然他们早已串通一气,咱们直接亮明钦差的身份送上门,怕是还没见到指挥使郭盛,就被射杀了吧。” 胡翊不想以钦差的身份进营。 沐英显然也有此考虑,开口道: “姐夫,以我的名义如何?” “那怎么说呢?”胡翊问道。 沐英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开口便嚇了胡翊跟老田一跳。 “咱们就假传圣旨,说回京路上,陛下叫我沿途清点各卫所粮储。” 沐英这样一搞,台州卫指挥使郭盛应该不会撕破脸。 他们不一定知道沐英到达处州的消息,加上没有胡翊这个催命符,应该不至於使郭盛应激,做出衝动的事来。 假传圣旨虽是死罪,但谁能想到,地方上驻兵的卫所居然勾结了倭寇,暗中干著卖国的勾当? 事到如今,胡翊也表示支持道: “这个罪名不能你一人扛,咱们两个假传圣旨,我是指使之人,將来所有的罪名都往我头上推。” 一见駙马爷都站出来一力承当了。 老田和他身后那些精骑们,便也出列来说道: “咐马爷,也算我们一个!” 老田就嘿嘿笑道: “駙马爷,您现在理解啥叫兵熊熊一个,將熊熊一窝了吧?” 胡翊点著头,他今日才知道,一將主帅的气质,是真真正正会影响到手下每一个人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宽阔的江面上,一条大船在顺流直下,隨著两岸的芦苇丛和民房、船只时而变幻,渐渐便来到了一处横在面前的天堑。 两道巨大的木柵栏,將前方的江面阻隔,如同巨兽森然的巨齿一般,挡住了前面的路。 江面之上,修筑著一幢木质哨所,高三层,其后连接著一整座水寨,哨所上面站著数十名守卫。 “站住!” 黑夜之中,守卫们借著月光,看到了胡翊他们乘坐的船只轮廓。 “干什么的?难道不知深夜歇航,不得过船的规矩吗?” 对面传来质问声音,沐英站在船头上,开口便说道: “去告诉你家指挥使郭盛,有个叫沐英的旧识来了,叫他出来相迎。” 离著这处水寨不远,便是括苍山大营的驻地,整座括苍山挡住了附近几县的交通,唯有这条水路能过。 一会儿工夫,四十多岁的郭盛来到了三层哨所上,往下问道: “沐將军,真是你吗?” 沐英开口道: “盛叔可还记得采石磯那一战?你回到义父的军帐,浑身是血,当时还是我端来的热水给你擦洗呢。” 沐英这话一出口,郭盛立即確定了是他, “果然是沐將军,你我算来已有四五年未见了,不知深夜时候,如何出现在我们括苍山大营啊?” “盛叔,陛下有旨意到来,你先接旨吧。” 沐英亮出了皇命。 此刻,站在水寨上的郭盛立即愣在了那里。 深夜时分,沐英带著皇命而来? 会是什么事? 他心存戒备,沐英又是自上游而来的,那縉云县便在上游。 两日前,他刚把守卫水道的军卒们换掉,助著那些倭寇们过了关。 两日前放走倭寇,两日后沐英就来了,会有这么巧的事? 郭盛甚是谨慎,仔细追问一句道: “沐將军不是在福建打仗,哪来的皇命在身?” 郭盛也不愿意得罪这位皇帝的养子,试图解释起来道: “不是郭盛叔叔质疑你,我毕竟掌管著台州卫,职权所在,必须要多问几句。” 沐英悄悄和胡翊对视了一眼, 都已经说出身带皇命而来了,你还不赶紧备下香案接旨,把人迎进去。 还敢在此地提出质疑? 这进一步说明郭盛心里有鬼了! “透露旨意给他吧,跟他谈交情。”胡翊悄悄给他出主意。 沐英便又道: “我与盛叔乃是熟识,多盘问几句倒也没什么,回京后我还要在义父面前夸你尽职呢。” 沐英便又笑著道: “陛下的旨意其实也可说与盛叔听听,我请求从福建回京,陛下答应了,责令我將沿途各卫所查探一番,重点將仓储军粮多少记下来,回京报给他知道。” “听说是前些日子,闹了个归德府的案子,陛下现在不太放心。” 沐英此话一出口,按说是有理有据的,郭盛就该放行了吧? 但他心里有鬼,还是没有动作,又问道: “沐將军,既然是查军粮,为何白日不来,偏要夜里到此呢?” 沐英恼火起来,火气上涌,也懒得给他脸了,语气冷下几分道: “我著急回京,家中二子身体都有些微恙,何况夜里突击监察,总不会弄虚作假吧?” 沐英此时已经压不住火气了: “我就这一条官船,还是找你们台州府天台县借的,郭指挥使既然不允我进去查看,回京我便报知陛下即可。” 说罢,沐英便吩咐道: “调头回天台。” 沐英说罢,把手一挥,大船就要调头了。 他把自己来歷已经说的很清楚,自己是从台州府天台县而来的,奉了陛下的旨意检查粮储。 一切都有理有据,並没有破绽。 此刻,郭盛看到沐英调转船头,也有些急了。 若是陛下圣旨,他拒绝沐英进营,便是抗旨不遵。 这个罪过他可担不起! 私放倭寇这事儿,无论如何不该让沐英知道,能糊弄就先把他糊弄走。 要是他留下来,縉云县再闹出点动静,这不是找死吗? 一想到此处,郭盛赶紧赔不是,马上派人过来开闸,请沐英他们进营。 胡翊就跟在沐英身后,儼然一副护卫的模样。 这也多亏了李贞教了他许多东西,才练出了身上这丝英武气。 郭盛也不认得他就是钦差,要將他们请进营帐。 沐英开口便道: “盛叔,直接带我去看仓储,还有,將你营中百户及以上官员都招过来,再给我一份名册,只要把这些人和名册都对上了,仓储没有问题,我立即便要走。” 郭盛看他如此心急,更加放鬆了警惕。 他只以为沐英连百户们都叫来,是为了核对名册,清查是否有人吃空餉? 其实不然。 来的路上,胡翊和沐英就研究过来,一处卫所五千多人,能有几人跟著指挥使同流合污? 他郭盛乾的是掉脑袋的事,此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把军营中这些百户、千户、主簿、司吏们都招过来。 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他郭盛便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候拿下他就很简单了。 很快,郭盛將名册奉上,营中百户们有五十多人。 再加上千户、副將、先锋、主簿,林林总总来了八十多號人。 “郭盛见驾!” 突然之间,胡翊取出了天子剑。 当著这么多人的面,他直接表明身份道: “我乃陛下派到浙江的钦差胡翊,官居一品光禄大夫、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当朝駙马都尉,兼任东宫詹事府詹事,今以陛下所赐天子剑节制浙江,沐英將军手中执掌兵权的敕旨和符印俱在!” 一见胡翊突然站出来表明身份,郭盛嚇得一颤。 他立即便要起身呼喊,胡翊直接打断他,开口道: “我今代天子巡视浙江,免去郭盛台州府指挥使一职,暂由沐英接掌!” 看到人群之中,有人蠢蠢欲动,老田站出来立即喝道: “钦差已经下令,手持天子剑便如同陛下亲临,怎么,你们敢抗旨不遵?” “自己家中的妻儿老小,九族性命是不想要了吗?” 这一句话出口,果然威力惊人。 沐英此时伸手接过符验,从他刚才的观察中,解除郭盛指挥使身份时,立即便有三名千户要暗中动作。 沐英立即指著那三人,先將他们官职革了,点了三名百户接替他们掌权。 军权架构一变,这下郭盛便不再是铁板一块。 此刻,胡翊冷声质问道: “郭盛,縉云县突然出现两千名倭寇劫掠,这縉云又不靠海,倭寇怎样登陆的?” 沐英也是厉声质问道: “整个处州府都不靠海!你执掌台州卫这处必经之地,,別说你不知道这两千倭寇从何而来? 被胡翊、沐英这一声爆喝,郭盛嚇得颤了三颤, 胡翊当即喝道: “都有哪些人与郭盛图谋,勾结放出的倭寇?” “现在自首,从轻发落,倘若知情不报,小心罪加一等,灭尔的九族!” 一旦事情涉及到生死,效率总是出奇的高。 立即就有人告发郭盛。 一看证据確凿,胡翊为防止意外,天子剑出鞘,一剑砍下郭盛的脑袋! 眼见得这个文弱的钦差,竟然手段如此强硬。 刚才被沐英免职的三名千户,立即全都招认了。 “大人,郭盛当夜叫兄弟们休息,换了他帐下二十名亲兵把守河道,当夜我们就听到河道里面有动静,却不敢说,原来他是私通倭寇,小人们后来才知道啊!” 在军卒们的指认下,哪些亲兵参与,又有哪些人与郭盛是一党,都被指认出来。 胡翊立即派人押解这些人送到南京,又立即上表,奏摺八百里加急直奔南京而去。 他又令沐英暂掌此地兵权,火速直奔临海县,抓了临海县令,免了台州知府官职,將他们一起送入囚车,发往南京。 这一日夜,胡翊都没来得及喘口气。 而在处州府。 马长风监刑,將松阳知县王阳凌迟。 之后便是抓人行动,正好处州府的事太大,沐英暂掌台州卫,又从台州卫调拨两千人进入处州行事。 即便如此,乱糟糟的抓人也是持续了好几天。 於此同时,朱元璋从南京发来了批覆, 为震镊浙东官场,乃至整个大明官场,贪污六十两纹银及以上者直接斩首! 作恶多端,一死不足以抵其罪者,夷三族! 若罪责极多,更严重者,则九族诛尽! 处州府中,一场恐怖的杀戮才刚刚开始凌迟王阳、將縉云知县陈鸣节醃成“咸人”,都还只是个开始。 处州当地37个大族,有17个都被牵连在內,九族被抓,抄家充公家產,由朝廷夺回田產。 还有6个大族,虽未族诛,却也是因为长期欺压百姓,行不法之事,判了不少斩刑。 其他各族都有抄没和充公的,即便刘基在青田的家族上,都有两人被抓判死。 此次帮了胡翊他们的苏家,也查出放贷作恶之事,抄没了一笔银两。 朱元璋的圣旨又至,他也知道此次处州要掀起一场杀戮,这又是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旧案在內,故而派了二十名翰林学士下处州,协同胡翊审理民事。 可即便如此,还是不够用。 这些官司审了半月,为百姓伸冤、退还被侵占的田地,清退过往放贷时候,坑害各家百姓的银钱。 第118章 马皇后和朱標的病 第118章 马皇后和朱標的病 这趟下处州,一晃就是两个月。 去时苞初露小角,回来万树开枝头。 这就到三月了。 南京,通济门。 威风漂漂的皇帝亲军,守卫在道路两边。 旌旗隨风而动,宫中的仪司们敲动响器,鼓声中透著一片欢快的气氛。 那些大明的朝臣们,今日不去朝见皇帝,都在通济门候著。 他们按官位整齐排列成方阵, 即便是贵为大明宰辅的李善长,御史中丞刘基,亦或是相当於副丞相的参知政事杨宪、胡惟庸等人。 今日也得站在第一排,手持著象牙板,腰间横著玉带,恭迎从处州归来的大明駙马爷。 朱標一身淡金色龙袍,站在群臣方阵的最前面,日光將他头上金冠映的熠熠生辉。 皇二子朱楼、皇三子朱、皇四子朱棣,还有皇五子朱。 纷纷都是身穿赤色袍,背手而立。 “来了,姐夫回来了!” 朱棣先激动地喊了一声。 前方的道路尽头,胡翊乘骑一匹白马,一身赤色蟒袍十分显眼。 沐英下一匹乌雅,银盔银甲,英气逼人。 兄弟二人缓缓来到通济门。 朱標和皇子们立即迎了上去。 “姐夫!” “义兄!” 朱標快步过来,伸手便过来为胡翊牵马。 胡翊和沐英立即翻身下马,赶忙过来见礼。 “臣,拜见太子殿下!” “姐夫何须如此大礼,快快起身,我来为你牵马。” 朱標说罢,便伸手住马韁。 皇太子为自己牵马,即便朱標敢牵,胡翊又怎敢坐? 他赶忙躬身,又道: “殿下折煞臣了,君岂可为臣牵马坠证,还请殿下莫要折我的寿了。” 胡翊深知,太子过来牵马,把这个面子给的已经很足了。 受了虚礼也就够了,岂可再贪图更多? 见胡翊一直推辞不受,朱標只好把韁绳交给了皇二子朱。 “老二,那你便代我为姐夫牵马。” 朱楼立即开心的接过马丝韁, 旁边朱有些不乐意,也是立即凑过来,二人一左一右为胡翊牵著马匹,爭夺起了马韁绳。 这样一来倒也好,朱棣和朱就去给沐英牵马去了,皇子们都能分到差事。 百官们此刻全都齐刷刷的看过来。 能当得起国之储君为之牵马者,自大明开国以来,便唯有胡翊这一人了。 君王为之牵马坠证,皇帝为之宠信、重用。 这可是朝堂之上有志之士们梦寐以求的终极梦想啊! 如今,已在胡翊的身上实现了。 这个年轻人现在一身的荣耀,所缺的,只是出將入相,拜相封侯那最后一步了。 只用了一年半,便做到了他们几十年也未必能做到的事。 如何能不眼红啊? 可是,这个杀魔又是那样的令人恐惧。 去年“归德府案”,杀了两万多人,算上最后的清查斩首,足有近三万人被诛。 转过年来,“处州宝钞案”爆发,他一人在处州杀了三天,近三万人被诛。 这还没有算后面的清查呢。 再要连根查下去,只怕这个被杀的人数,四万都打不住。 此刻,百官们在羡慕胡翊的同时,也是心里头毛骨悚然。 “姐夫,义兄,先跟丞相他们打声招呼吧。” 朱標將他们引过去。 胡翊则是注意到,朱標说话的底气明显不太足。 看起来,朱元璋提到他们母子身体有恙,到现在也没有好利索。 此事先按下来。 今日大家前来恭迎,是给胡翊面子。 胡翊自然也要给大家面子。 毕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杀魔的名头已经立下了,这时候还是该表现出几份善意来的。 “李相,劳您亲自到通济门来,我们这些小辈实在受宠若惊了。” 胡翊上来就显得极客气。 见胡翊如此客气,给著自己脸面,李善长又岂会不晓得接呢。 大明开国两年,从胡翊手中办了两件案子。 这都是了不得的事! 李善长现在更加明白,不与胡翊为敌是最好的选择,立即也是眉开眼笑,拉著胡翊的手左看右看。 他一脸心疼的道: “瘦了,瘦了不少啊!” “駙马爷为国为民,老夫心疼啊,大明將来有你们这些年轻人撑著,必定可以开创盛世,繁盛强国啊!” 杨宪这时也过来见礼,拼命往外挤出笑容来道: “駙马爷,您在处州惩治贪官污吏,做了我们御史台都没能做到的事,实在是我辈中的楷模啊!” “哪里哪里,大明的吏治还要仰仗御史台,杨大人客气了。” 胡翊与眾人一一交谈过,就只有刘基和胡惟庸避开身子。 叔父和自己有亲,避嫌是应该的。 刘基这人一向如此,倒也在情理之中。 打过了一遍招呼,胡翊这才过来见过叔父。 胡惟庸开口便说著他最关心的事: “你爹娘都还好,令仪这丫头也规矩多了,不要掛念,先去见过陛下。” 胡翊又来到刘基面前,悄声道谢道: “处州一行,多谢刘中丞指点,才救了一条命回来。” 刘基连忙摆手道: “駙马爷为民请命,苍天自会善待好官的,这是您的德行,老朽不过是锦上添罢了。” 朱標拉著胡翊,上了太子的车驾。 马车里,朱標长出一口气,擦著额头上的汗珠。 “姐夫,两个月不见,爹、娘和大姐都怪想你的。” 胡翊点著头道,“我到处州去,离了你们也不適应。” 现在坐在车內,也不怕外人看见。 胡翊凑近了些,仔细观察著朱標的面色,又看他发汗的样子,心里暗自琢磨著。 初春时节,正是天气最好的时节,也足够暖和。 按说,朱標出一趟城,不该这样出虚汗才对啊。 “殿下,我想给你把把脉。” 胡翊刚开口,朱標就把右手伸过来。 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就跟胡翊诉说起来: “姐夫离京后,大概过了半月,娘就开始咳嗽了。 太医们诊过后,说是风寒。 隨后不久,我也染了病,跟娘的症状类同,后来服过几副药,咳嗽依旧止不住,我们咳嗽快一个月了才好。” 胡翊点著头,一边诊脉,也知道这是肺上的问题。 朱標又说起道: “我们病体虽然癒合了,稍微动用些力气,就心跳不止。 我也觉得身子差劲了不少,稍稍走远一些,就出虚汗。 娘比我还要严重,夜里盗汗,把褥子都浸湿了。” 当朱標说到此处时,胡翊皱起了眉头。 太医断定这是风寒,胡翊却不这样认为。 但他要先进了宫,看过太医们开过的方剂,才知道具体情形,现在下断还为时尚早。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桩大事要办。 別忘了,他和沐英去台州时,假传圣旨斩了朱元璋的大將。 这事儿还没完呢。 华盖殿。 香炉中飘出的绵细云雾,笼罩著皇帝的案瀆。 沉香有安定、凝神的作用,朱元璋沉浸在香味里,时而提笔在奏摺上批覆著。 “启陛下,太子殿下回来了,駙马爷和沐將军也已在殿外候著。” 朱元璋抬起头来,脸上带著欣喜之色。 “快传他们进来。” 急忙放下手中御笔,沉闷的皇帝脸上带出了笑容,快步从华盖殿迎了出来。 胡翊他们爬上二楼,见了皇帝,立即下拜: “臣,胡翊(沐英),叩问圣躬安。” “朕安。” “快起来,免跪。” 朱元璋快步上来,一双有力的大手,左右各托著自己的駙马和养子。 把他们拉到近处来,仔细观瞧著。 “嗯,你小子没事就好,省得静端来找咱的麻烦。” 朱元璋打量完了胡翊,又细看沐英。 “除了黑,还是黑,这怎么打仗打成个黑鬼回来了?” 沐英挠著头,笑著说道: “南方的太阳毒,想不晒黑都难啊,陛下。” 朱元璋就拿手一指胡翊道: “你看看你姐夫,人家在处州两个月,咋就比你白净呢?” 这沐英也会说话: “姐夫那是干大事的人,我是武夫,那能一样嘛。” 话说到了此处,胡翊顿了一下,还是先把假传圣旨的事跟朱元璋说了。 “岳丈,我在处州犯了一桩死罪。” 胡翊刚说完话,沐英也开口道: “爹,我也犯了。” 沐英不想让姐夫一个人扛。 朱標一见他俩提到了假传圣旨的事,立即开口求情道: “爹,当时事出紧急,姐夫发回来的八百里加急摺子里都写的很清楚。” 朱元璋点著头道: “咱知道,还用你说?” 对於此事,確实是事出有因。 朱元璋看著胡翊和沐英,而后开口说道: “倭寇袭扰之事,你们想不到,咱这个皇帝也想不到。 所谓事急从权,咱这些年来跟天德、伯仁他们商议的战法,到了战场上他们也时刻在变。 不按咱说的来,这算抗旨吗?” 朱元璋表示理解道: “战场上瞬息万变,他们不算抗旨,你们假传圣旨是为了防止提防倭寇,事出有因,自然也情有可原。” 此事得到了朱元璋的谅解,胡翊和沐英,心里总算鬆了口气。 “好了,这件事不必再提,咱不怪你们。” 但虽然如此,朱元璋却文提了个醒: “不过要记住,这次是事急从权,今后不得再假传咱的旨意了。” “臣,惶恐!” 胡翊立即表达起自己的不安来, “你惶恐个屁!” 朱元璋直接打断了他,笑骂道: “处州杀了那么多人,咋不见你惶恐?” “你小子,別给咱在华盖殿里出洋相。” 一见姐夫被批了,朱標和沐英都笑的很开心。 胡翊有时候充当的就是开心果的角色,没有他在的日子里,宫里就很闷。 现在他回来了,朱標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接下来便是详细奏报处州的事了。 朱元璋的脑壳又疼起来,这下香炉里的沉香也起不了作用,把老朱又气的咬牙切齿发起脾气来。 “该!” “依著咱看,你杀少了!就该多杀一批,赶尽杀绝才对!” 一句话里面用了三个『杀』字。 胡翊心说,老丈杆子的火气见涨啊。 终於等到说完正事,朱元璋这才开口道: “叫標儿带你们到后宫去,皇后可牵掛你们了。” 他又郑重拉著胡翊说道,“给你岳母还有標儿好好诊一诊,他们这幅身子可不能出问题。” 胡翊点著头,就跟朱標来到了坤寧宫。 马皇后一看到女婿和养子来了,立即把孩子递给奶娘。 而后快步走过来,显得极为亲切和慈爱。 “这两个孩子,怎么都瘦了?” 马皇后將两个孩子仔细打量,心疼的紧,连连叫他们坐下回话。 寒敘了半天,胡翊这才提到了马皇后的病症。 “岳母,诊诊脉吧。” 胡翊搭上马皇后的脉搏,立即便意识到不对劲。 肺络受阻,脉动无力。 再看舌苔,舌头上一层白絮状,烂的如同开了。 这是较为严重的肺病了。 胡翊立即询问马皇后的症状: “岳母,太子说您乾咳多日,夜间盗汗,可还有其他症状吗?” 马皇后回忆著,也把自己的体感都详细说了一遍: “晨起时乾咳,一早一晚最重,標儿和你岳丈也都说我,中午时候脸上红的像是抹了彩一样。” 胡翊听到此话,越发皱紧了眉头。 早在朱標迎接他时,在通济门他就一眼看出端倪。 朱標比他走之前,略瘦了一点。 马皇后则是瘦的更为明显,这是肉眼就能观察出来的。 胡翊又转过头来问沐英道: “你看岳母是否瘦了许多?” 沐英点著头道,“娘確实消瘦了,想来又是捨不得吃穿,勤俭所致的。” 马皇后就笑道,“你这孩子,我一瘦就是捨不得吃穿啦?” “你们净嫌我吃得少,我的肠胃就这么大,总不能顿顿饭都吃撑吧。” 马皇后慈爱的看著女婿和养子,开口说道: “我去给你们擀麵条,今天吃肉丝麵。 你们兄弟三个,慢慢合计我这个病吧。” 胡翊就叫朱標把就诊的记录拿出来,仔细翻看著医案。 这一次马皇后的病症,太医院一共用药七次,可谓是相当多了。 第一次是太医院院判张景岳断的症。 诊出风寒之症,用药不愈。 第二次就是崔医士来诊了,他是马皇后较为信任的人。 下判也是风寒,用药又不愈, 第三次派了汪御医过来,算是太医院里医术和辈分都最高的人了。 汪御医断出风寒症,外加『秋燥伤肺兼营血不足”。 就是缺精少血,伤及了根骨。 然后开始治风寒,外加补血、解表、润肺。 直到后面看到第七次,马皇后和朱標的病症才勉强痊癒了。 但也没有完全的好利索。 实际上这病在胡翊看来,他们完全治错了方向。 真不是风寒,反而像是一一“肺癆”。 就是现代的肺结核病。 润肺是对的,其他的用药完全都不沾边。 可是他现在也不敢完全下判, 如果马皇后跟朱標真的是结核病的话,胡翊纵然医术再高超,他也是无解的。 別说在明代无解了。 就算往后倒五百年,鲁迅、萧邦这些人都死於结核。 这病又被称为“白色瘟疫”,直到二十世纪中期才能够根治。 现在距离二十世纪中期,还有六百年。 就目前的科技水平,胡翊唯一能想到的解法就是青霉素。 可是要在明朝搞出青霉素,这和原始人手搓火箭的难度差不多大,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想起《明史》中记载马皇后晚年消瘦憔悴,咳血不止的现象,胡翊更加確信是肺结核, 她最后面临死神之际,怕传染给別人,都不让外人进出房间。 再联想到朱標正值壮年,老朱家又有的是长寿基因,却去了一趟长安,回来就暴毙而亡了。 这事儿也充满了蹊蹺。 此事的干係有些过大了! 胡翊心知,这两人对於朱元璋都异常的重要。 尤其是马皇后,死於洪武十五年,自己若不能保住她的命,晚年的杀神朱元璋附体都是小事。 失去马皇后的庇护,胡家跟著陪葬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一想到此处,胡翊必须要百分之百確诊病因,再想治癒的法子。 他当即想到要製作一个听诊器。 必须听诊马皇后和朱標的肺部,才能最后確定病根。 像现代这样精密的听诊器,胡翊无论如何都是做不出的。 但听诊器的核心,其实就是个放大肺部呼吸声音的仪器,跟声音放大器的原理差不多。 士兵们守城时,习惯將陶瓮埋於地下,外面蒙上一层牛皮密封。 这样把耳朵贴在牛皮上,就能听到地下细微处的动静,防止有人挖地道破城。 同样的道理,如果用竹筒做成类似的共鸣箱体呢? 找一节竹筒,將开口的一侧用丝绸包裹住,使用鱼胶粘连,再用一层蜂蜡密封。 这边就相当於是陶瓮的鼓皮。 另一端只需要钻一个小眼,把耳朵贴过去,是否能够听到肺部的声音呢? 胡翊想试一试。 他立即画了一份草图,跑到工部去找蔡信,请他找工匠照图製作。 对於这位駙马爷的奇思妙想,蔡信早已是屡见不鲜了。 破扩廓用的声阵,宝钞用纸、宝钞防偽的手段,都被他用奇思妙想成功构造出来。 所以对於胡翊要用到的东西,蔡信立即便想办法去做。 等到中午时分,朱元璋回来吃饭,问胡翊道: “標儿和你岳母的病如何了?不严重吧?” 胡翊一时间不好开口。 朱元璋本来挺轻鬆的面容,被他这一沉默,直接给干崩了! “难道病情很棘手吗?” 这位大明洪武皇帝立即放下碗筷,这一刻他有些慌了。 一个是陪伴自己多年,同甘共苦的原配妻子。 一个是承继著未来的大明储君! 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有事,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照直了说,別犯楞啊!” 朱元璋是真急了。 胡翊这才话到嘴边,吐出真言来道: “岳丈,岳母和太子这病麻烦了。” “啥?!” 朱元璋当即愣在原地,一双虎目瞪圆了。 胡翊只得把真话讲出来道: “我就怕自己诊断错了,岳母和太子的病,只怕是不治之症。” 朱元璋听罢,双眼瞳孔骤缩。 不可思议地盯著马皇后和朱標,而后又看向胡翊。 当胡翊说出『不治之症”这四字时,就连朱標和马皇后都是一惊。 沐英也跟著一愣,问道: “姐夫,太医诊治的不是风寒和血虚吗,难道他们诊断错了?” 胡翊摇著头,他现在倒是希望自己诊断错了。 就等听筒一做好,听一听肺部的杂音,就能完全確诊了。 朱元璋听说他还要用听筒確诊,急的立即派人去催。 胡翊这下饭也顾不得吃了,跑到蔡信那里去试验听筒。 这个小玩意儿倒是不难。 听筒做出来后,胡翊放在蔡信胸前,自己將耳朵放在竹节这端的小孔处。 蔡信的心跳和呼吸声音,至少都被放大了三倍以上,能够更加清晰的听到。 他立即拿上东西返回坤寧宫。 朱元璋今日被此事所搅扰,到现在都是心神不寧,也没空处理政事了。 此刻胡翊將听筒拿来,先放在朱標的左胸位置,然后把耳朵贴近过去。 “殿下,吸气呼气胡翊尝试引导朱標。 朱元璋虽然不知道胡翊的想法,但很显然,这和诊断病症有关。 他们登时就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一丝杂乱呼吸声,惊扰了胡翊为朱標诊断病情。 胡翊这时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听。 他也接触过现代的听诊器,以前村里有个赤脚医生,小时候经常偷拿他的听诊器给自己听诊。 听筒的声音虽然不如现代听诊器那样清晰, 但是,朱標在一呼一吸时。 隨著气流进出肺部,產生的那种细碎爆裂音,却绝对不会有错。 肺部湿囉音! 这是肺结核的明显特徵了! 呼气时肺部断续的震颤感,更是让胡翊確诊了,这就是肺结核。 也就是古人闻之色变,堪称不治之症的一一“肺癆”! 確诊之后,胡翊又给马皇后听诊。 母子居然都是这个病! 一瞬间,胡翊觉得天塌了! 当朱元璋得知是肺癆时,也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马皇后和朱標俱都是一愣,尤其是马皇后,近乎崩溃。 这夫妻二人,现在看著彼此,眼神中既有温情、惊恐、愤怒和不解。 他们又一起看向朱標,心痛的难以自禁,马皇后两行清泪更是顺著眼角滑落下来。 “可怜我的標儿啊!” “娘这把年纪,得了肺癆倒没什么,你才14岁啊,可怜的標儿—你怎么能—怎么能得这个病呢?” 母子二人此刻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朱元璋虎目中也含著泪。 他太知道肺癆病人的下场了。 得了这病,就算再有钱,再有手段,治不好就是治不好。 此刻的朱元璋,狠狠在地板上著脚,一脸愤恨地道: “天啊!” “你为何要让咱婆娘和標儿得这个病?让咱来替他们不行吗?” 第119章 这样贤惠的马皇后,如何能够辜负? 第119章 这样贤惠的马皇后,如何能够辜负? 老朱家的天塌了! 如果朱標和马皇后得的真是肺癆病。 朱元璋所要承受的,就是中年丧妻,以及老年丧子的惨境。 实际上,未来的歷史走向也是如此。 洪武十五年,马皇后病逝,年仅五十岁。 洪武二十五年,朱標病逝,当时不过才三十来岁。 朱元璋正是因为他们的死,成了孤家寡人,由此逐渐走向疯狂噩耗传来时,人需要时间接受。 朱元璋慌乱的不成样子,可他脑子转的也快,立即拉著胡翊又问道: “女婿,你標弟跟岳母的病,你有办法治吗?” 此时的朱元璋,双目看向胡翊,脸上尽都是希冀之色。 胡翊现在就是他的救世主。 就是能够拯救朱家的神仙! 从正阳门外义诊开始,一路行诊至今日。 这个大女婿的医术,已经经过了多次检验,说他是大明朝第一国医,这真不是什么过分的话。 朱元璋满脸的期望看向胡翊。 此刻的坤寧宫里,无论是马皇后还是朱標。 亦或者沐英。 他们都是以胡翊为中心,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向他凝聚过来,等著他开口说话。 胡翊接下来的话,绝对会比朱元璋的圣旨都要管用的多! 他的一句话出口,甚至决定了老朱家一家人未来的命运! 但胡翊现在只觉得连舌头都很沉重。 这话到了嘴边,竟然变得如此沉重,使他开不了这个口。 以往他也有开不了口的时刻,但那都是因为出於对朱元璋的畏惧。 今日却不是。 真话一旦出口,会给朱家人带来绝望,犹如五雷轰顶, 这是不治之症,他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岳母待自己这样好,朱標把自己当做亲大哥。 朱元璋虽然脾气差,人又多疑猜忌。 可自己能有如今的地位,还不都是他给的吗? 何况身为妻子的朱静端,是那样的贤惠。 他隨朱静端成亲以来,夫唱妇隨,与朱家早已算作是一家人了。 这样刺痛心臟的真相又岂能脱口而出? 但话不说出去,埋在心里又怎么办? 朱標看到姐夫一直未开口,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他的想法了。 他才不过十五岁,竟然就没几年可活了吗? 还有母亲。 她是那样的贤惠,慈祥。 一想到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要和生自己、养自己的亲娘生离死別。 朱標心头一痛。 这一刻,他何尝不是跟朱元璋同样的心情? 把这些病都得在自己身上多好? 老天爷啊! 你为何要让两个人都得上这样的绝症呢? 朱元璋见胡翊久久未能开口,眼神中闪过许多失落,忽然在下一刻垂起了头。 他缓缓点著头,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圈椅上移动。 这一刻,他竟然站立不稳,只得把手撑在桌子上,这才缓慢移动著身形坐下。 一瞬间,朱元璋好像苍老了十几岁。 坐下后,扫了一眼朱標。 隨后目光又扫过马皇后。 他伸过手去,著马皇后的手,两口子一时间紧紧著对方的双手,彼此安慰著对方。 胡翊的心里五味杂陈。 肺癆在古代是不治之症,可在这一刻,朱家的这份亲情令他动容。 他想站出来试一试。 当不当得了老朱家的救世主,他也不知道。 也许救不活马皇后,他自己的小命也难保。 那又如何? 反正叔父要造反。 反正君权与相权的天然矛盾,总要爆发。 反正失去了马皇后,朱元璋总有一天会走向极端,到了后期,就连朱標都劝他不住。 要想在洪武朝活下去,不葬送在老朱的屠刀下,谈何容易? 他也知道希望渺茫。 倒不如站出来,揽下这个活儿试试。 心念一动,胡翊终於站出来,开口道: “岳丈,岳母。” “肺癆乃是绝症,但我还想试一试。” 胡翊的前一句话,几乎判了朱標和马皇后死刑。 但紧接著后一句话,又给了他们一丝希望, 此刻的胡翊也是照直了开口,安慰著他们一家说道: “岳丈也不必太过於揪心,从岳母的体徵来看,十一二年內她没有性命之危。 標弟的身体,以我的断定来看,三十五岁前问题也不大,咱们还有时间!” 这两句话一出口,无疑是给朱元璋吃了一颗定心丸。 也將朱標和马皇后悬起来无处安放的心臟,重新给安定了下来。 听闻此话后,朱元璋的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点著头道: “咱信你。” 他这一次,出奇的没有提出质疑。 若是以往,朱元璋一定会追问一句,“此话当真?” 但是现在,即便他觉得胡翊是在出言安慰他,他也愿意信,哪怕是个善意的谎言都信。 旁边沐英一听说还有十多年时间,立即也过来拉著马皇后的手,安起了老两口的心: “爹,娘,有姐夫在,一定没事的。 还有十多年时间,相信姐夫一定会找出破解之法的。” 朱元璋没有说话。 马皇后就嘆著气说道: “唉,肺癆是几千年都治不好的病,纵然我的命救不住,翊儿也要再努努力,过个二十年后想办法救標儿。” 听到这句话后,胡翊忽然很想哭。 马皇后就是这样一个时刻想著別人的人。 她是真贤惠! 真的愿意为別人著想啊! 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其实另含著一层深意。 正因为肺癆是几千年都治不好的病,治癒的难度高到离谱。 马皇后怕这个女婿將来治不好自己的病,丈夫再对他痛下杀手。 嘱咐胡翊治不好自己,也要在二十年后治好朱標。 这何尝不是一种保护胡翊性命的举动呢? 胡翊的心里,动力一下就充满了! 他这一刻便已下定决心! 十年內要將结核病攻克! 纵然这里是大明,纵然医疗条件有限。 他也想进行一番尝试。 实在不行,肝熟练度肝上十年! 又怕什么? 胡翊当即一步踏出,在岳母面前开口保证道: “您和標弟的病,我一定要想办法治好!” “这不止是为了朱家,为了静端。 我也想为了天下的老百姓不再遭受肺癆困扰,想法医治此病,怎么也要跟阎王爷搏一搏!” 马皇后使劲点著头。 朱標擦著眼泪,看著面前这位大姐夫。 现在的大姐夫,就是他心中的一束光。 是他心中那个敢与死神抗爭的神! 是护持朱家的坚实后援。 更是自己未来的坚实后盾! “姐夫,我信你!” 这一刻朱標喜极而泣,虽然眼泪横流,但却笑的无比开心。 马皇后就和朱元璋一起,看著胡翊笑了—— 这一激动,马皇后又咳嗽起来。 “女婿,你快看看她。” 朱元璋急忙把马秀英拉著坐下,叫胡翊给她开药。 同时,他瞪著马秀英一脸责备道: “总跟咱说你好了好了,好了吗? 就怕咱找那些太医的麻烦,你唬著咱干啥?” 马皇后止不住的咳嗽,这下算是露馅儿了。 朱元璋现在如同一个『叻叨叨”、碟碟不休的怨妇,那张嘴就一直抱怨个不停。 马皇后却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反而笑了起来。 丈夫衝著自己反覆的抱怨,这反而说明他在乎自己的身子。 马皇后就笑著问胡翊道: “翊儿,你回来了,我这个咳嗽能止的住了吗?” 胡翊点著头道: “岳母放心。 这病才到早期,刚显现出来,要止住症状並不难。” 止住症状是不难,难的是无法根治。 並且隨著病情加深,肺组织会逐渐坏死。 治癒的难点其实在这里。 不过有了胡翊这句话,马皇后心里就放心多了。 但看朱元璋沉闷在那里,胡翊知道他心里又著什么事。 转念一想,胡翊就猜到了,试著问询道: “岳丈,我看过太医们开的方子,他们的诊断恰好与我相反。 本著医病该当谨慎的原则,我想让您把御医们招来,再诊断诊断以求万全,您看如何?” 听到这话,朱元璋面色一喜。 果然,他坐在一旁闷不做声的原因被胡翊猜到了。 朱元璋就开口道: “你这样说倒也对,咱就把太医院的人叫来再诊断诊断。” 马皇后就说道,“翊儿也诊断过了,错不了。” 朱元璋则是一再坚持道: “他的医术高出太医院那帮人一截,没错。 咱不是想多几个人来给你和標儿看看,再弄准確一点吗?” 马皇后就看了胡翊一眼,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仿佛是在对胡翊说: “你看你岳丈,他还是信不过你,不过为了我你也別生气。” 胡翊就主动表示起了自己的不在意,说道: “岳丈叫他们来最好了,我其实真希望自己是误诊,哪怕让我错这一次。” 一会儿工夫,太医院的几位都来了。 崔医士、徐医士,太医院院判张景岳,还有御医首席汪成元。 本来是这四位给朱標和马皇后诊治过。 但朱元璋特地嘱咐,將太医之中最能治肺络疾病的白放梅也召来了。 胡翊特地提出要迴避一下。 以防自己在这里时,这些太医院有些放不开。 便在这五位太医们还未到之时,胡翊就先躲起来了。 “臣等,即见陛下! 即见太子殿下千岁! 即见国母千岁!” 这里面的人,如崔医士、张景岳、汪成元,都是胡翊的老熟人。 李贞儿媳难產的时候,他们都在那里。 当时束手无策,最后胡翊妙手施救,才活了文氏母子的性命。 此刻朱元璋將他们又招来诊治,汪御医就开口问道: “陛下,老臣听说駙马爷已经回京,娘娘凤体是否该请駙马爷先诊治一番? 老臣的医术,总体来说,是差著駙马爷的。” 汪御医很诚实。 当然了,给皇后娘娘这样的贵人诊病,干係实在是太大了。 当今陛下又是个狠人。 倘若病体有恙,极容易因此丟掉性命。 能请胡翊来代替他们,这帮子御医们自然是欢喜的很,也就不用背负这些压力了。 朱元璋就搪塞道: “駙马一路辛劳,朕叫他先歇著了,还是你们来诊治吧。” 皇帝开了金口,太医们开始诊断。 崔医士將医箱放下,小心翼翼的来到马皇后身边,轻声说道: “娘娘,还是由微臣先给您看看吧。” 崔医士把过脉后,徐医士也来把脉。 然后是张景岳,汪御医。 最后白御医才上阵,亲自为马皇后诊断。 “如何?”朱標问道。 四名太医正在交换意见,他们一起看向白放梅这个肺病专家。 五人一番交流后,確认无误,就是风寒伤了身体,由此导致的气血两虚,根不在肺。 汪御医开口便还是那些老词,躬下身子恭敬的说道: “娘娘凤体微恙,想来还是气血两虚所致,需要再专心静养两月,自然便可以痊癒了。” 朱元璋把目光看向白放梅。 白御医一样点著头,附和汪御医的话说道: “陛下,太子殿下。 微臣与汪御医诊断一致,大概也就是用药需要略微斟酌一些。 娘娘的凤体特异,也许对一些药材不受,因此导致了微恙不愈之况。 扯了半天,最后扯到马皇后的身体特异,药物吸收缓慢上去了。 太子便看著他们上次诊断的药方,然后问道: “还是跟上次的诊断一样,见涩当补,还要给母后用补药吗?” 太医们一起点起头来。 沐英想了想,就藉机插话问道: “几位,皇后娘娘的病症,有没有可能是肺癆引起的?” 一听说“肺癆”这二字,那些太医们俱都是一震。 汪御医立即摆手道: “沐將军,娘娘的病非是肺癆所致,您多虑了。” 白御医立即也开口说道: “若是肺癆这等大病,初时咳痰带血,病重时咳血不止,腹水鼓胀,娘娘绝不是肺癆。” 崔医士也是跟著附和道: “是啊,您不必多虑,娘娘的身体绝到不了肺癆这等地步。” 太医们的诊断是气血两虚。 胡翊的诊断是肺癆。 这下子两派意见不一,甚至就连用药都相反。 肺络涩阻,太医们建议见涩即补。 胡翊的治法又完全相反,主张见涩当攻。 一个要用补药滋补,一个要下猛药祛风邪。 这下別说朱元璋这个皇帝。 就算是太子、皇后、沐英,他们谁听了都头疼。 纠结的地方就在於此。 这两个得病的人都是你的至亲。 那么,即便大明医术最高的那个人诊治过了,你也还是希望別的否林高手能够再看看,给点意见。 一旦两方的诊治意见不一致时,也就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这下大家全都犯了难,朱元璋便拋给沐英一个眼色过去。 身为从小就跟在养父身边之人,沐英当即心领神会,跑到灵秀宫把胡翊这个姐夫请出来。 汪御医他们本来还在思考病情。 看到这位駙马爷来了,立即都是心中一颤。 一来是胡翊的杀魔名头,已经深入人心。 现在的江南地方上,大人们都呼喊胡翊的名字令小儿止啼。 威力就这么大。 再一个,汪御医他们上次就在胡翊面前丟了丑,被胡翊给他们上了一课。 技不如人,再次见了比你强的人,这就有些尷尬了。 可是,任你再如何尷尬。 见面的礼节总是要有的。 “见过駙马。” 五名太医一起过来躬身,胡翊也还了一礼,显得很谦和。 “陛下。” 白御医此刻就开口道: “駙马爷既然来了,他的医术最令人放心,不如再请駙马爷为国母诊治一番,您看?” 朱元璋点著头,就开口对胡翊说道: “本不想烦你休息,既然来了,就给你岳母看看吧。” 皇帝还就演上了。 胡翊一看,心说得了。 那我也陪你演著吧。 朱元璋对太医们的说辞,说的是胡翊一路辛苦,还没有詔他前来看病。 这哪儿能让皇帝说瞎话呢? 胡翊就又诊治了一遍,然后开口就说是肺癆。 一听说是“肺癆”,这下子五个太医都是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娘娘这状况怎么可能是肺癆呢? 其实,这就在於古代人与现在人之间的差距了。 这是他们的认知不够造成的。 因为在古代,肺癆发病之时,已经是中晚期了。 这个伶候的症状都不会轻,中医的望闻问张坏是经验医学,诊治多半凭藉的是经验。 他们自然而然的就会认为,肺癆的特徵会很明显,很重。 轻度、早期的肺癆肺结核,更像是风寒,而不是肺癆。 这其实和癌症的道理也是一样的。 拿胃癌来举例,当病人开始吐血发作的伶候,知道这是胃癌宽。 但在那之前,早、中期的时候,往往会被判断为普通的胃病。 除非是藉助仪器精確诊断。 他们不懂得肺结核早期的症状,胡翊一个二革一世纪的人穿越而来。 从小校园里就有哲种宣传,科普这些病症的症状、治疗以及危害种种。 胡翊能判断出的,他们自然是判断不出的。 这也就是太医们觉得难以置信的原因所在宽, 正因为难以置信,才要探究清楚,即便大家都知道駙马爷的医术高明。 甚至还在首席汪御医之上, 可若是问不明原因,显然大家也不会心悦诚服的。 胡翊的话,无异於往太医们面前拋了一颗炸雷,这五人当中崔医士最为好学。 逃即便过来请教起来。 崔医士先是执弟子礼,来到胡翊面前拜宽倒拜,然后才开口道: “学生与您说来有缘,见面已不止一次宽。” 胡翊点著头,正阳门外、李贞家中,如今坏是坤寧宫內。 確实打交道不少宽。 崔医士十分恭敬的道: “我对您敬若神明,尤其是在恩亲侯府那一次,亲眼见证宽神跡, 后来您在军中制出蒜素,如今太医院都採用宽,对这药效无比惊嘆,可以说,太医院有许多我这样的人,都是您最虔诚的信徒。 可是今日信徒也要向您请教这些,这绝不是质疑您的医术,而是想请您解惑。” 崔医士把话说的革分小心翼翼。 话毕,其他四位太医也是走过来,向著胡翊一拜。 崔医士就先开口论述道: “《难经·革八难》中载:“倒部者,寸关尺也以应|地人倒才,配臟腑阴阳。 左寸候心与腹中,左关候肝与胆,左尺候肾与膀胱; 右寸候肺与胸中,右关候脾与胃,右尺候命门与大肠。 国母与太子的病症,风寒已愈,脉象应在左尺与左关上,应当是肝肾失补,气血两亏的脉象。 若是病症在肺腑,脉象该在右寸处跳脱才对。” 崔医士边说,其他几位太医们俱是在頜首点头,以表示赞同。 此刻崔医士便发问道: “学生是以医经上的记载诊断,得来的断症。 您的诊断显然不在此医经之中,不知是遵循的哪位医者的古籍?还请您赐教。” 眾所周知,医道一途有几本绕不开的经典。 一本是《內经》,一本是《难经》。 崔医士他们以《难经》中的理论断症,胡翊又与他们不同。 现在要胡翊说出他的这一套理论。 胡翊哪有那么多的理论? 他这一套东西是靠肝熟练度得来的,与医书记载中的许多理论都不相符,但是绝对正確的多。 崔医士他们拿书本来证明,胡翊还真说不过他们。 不过,他也尝试著用自己的话术来解释这个症状: “你们道是六种脉象对应处臟腑,我却不这样认为。” 此话一出,便是离经叛道之言。 崔医士下意识就要反驳,可他出於对胡翊的尊敬,坏逃即摁亢自己想要表达的那颗心,静听胡翊继续说下亍。 胡翊开口解释道: “我不认同六脉誓掌一处臟腑的理论,哪条脉跳动便医对应的臟腑,这並不准確。 脉象应当结合病人的脸色、身体症状、精神,综合判定才是。” 说罢,胡翊將製作的听筒取出,叫他们在沐英和朱標身上各听宽一遍。 沐英的气息均匀,肺部声音是正常的。 朱標臟腑內的湿囉音革分密集,听著就很让人难受。 胡翊此刻便坏说起道: “判症、断症,该当结合实际,而不止是从医术古籍中拿出理论来直接套用。” 他此话一出,汪御医和院判事景岳俱是脸色白宽几分。 从他们的脸色上来尽,显然已经极为不服,丞要忍不亢了。 若不是顾忌著胡翊的身份,怕是已经出来指责他这一套东西是歪理学说宽。 徐医士此刻也站出来,对於胡翊手中的听筒,並不以为然。 他手指著听筒说道: “我也很敬重您,但只用那个竹筒听声,如何能够辨別出病症来呢,坏出自哪本医书之上?” 胡翊解释道: “呼吸声音不对,自然是肺部出了病症。 气血虚恐怕不都是吃的不好,若是臟腑病变,导致功能降低,也有此症发生。 咱们都诊出宽涩脉,涩脉不一定就是血虚,也可能是血液堵东在臟腑,导致体內血流卡顿,而这些都与肺癆的早期症状有关。 即便此病不是肺癆,最该调理的也应是肺络,而非滋补肝肾。” 他们这一阵医理上的交锋下来,朱元璋他们渐渐可就听不懂宽, 简单来说,太医院的人认同《难经》的理论。 不同的脉象代表不同的臟腑患病,他们诊断出马皇后和朱標的病症主因在肝肾。 胡翊则是明確从实际出发。 听诊器都已经很清楚的证明宽,肺部的声音不对,该当是肺部的问题。 气血虚,血脉不畅的原因,不一定就在肝肾。 也可能是肺部实质性病变(肺癆),外加血管堵东导致。 现在太医们不服,认为胡翊的话是歪理邪说,但坏碍於他的身份和杀魔的名號,不敢与他爭论。 胡翊又说出要从实际出发,反证医术中的错误,医书不可戚信等话。 在这些太医们尽来,这已经不仅仅是歪理邪说宽,已经到宽离经叛道的地步! 此伶此刻,爭论涉及到宽医道圣典,汪御医和白御医都仆不亢宽,纷纷下来向胡翊“请教”。 他们虽然还算恭敬,但心里早已著火,敢怒不敢言宽。 大家都不认同对方的理论。 胡翊现在就好像是哥白尼,日心说成宽暴论,在遭受教廷的审问。 太医们则是觉得杏林之中,出了数典忘祖的叛徒! 你连《內经》、《难经》都不信宽,医道的基石你都拋弃宽,你还尽的是什么病? 双方这一论起来,朱元璋的头都大宽。 最后胡翊也实在懒得跟这帮人辩解了,犹如对牛弹琴,都是一帮榆木疙瘩。 他便主动提议,开口说道: “此事其实好办,何须如此爭执。 你们按你们的那套治,我按我的这套治,谁灵听谁的,如何?” 第120章 医术是根,堆肥的成果初显 第120章 医术是根,堆肥的成果初显 解决爭执的办法,以结果定论, 这是最清楚有效的做法。 这伙太医们见此,显然是跃跃欲试,想跟胡翊打擂。 但他们又留了几分面子给胡翊,並未直接撕破脸。 汪御医过来拱著手道: “駙马爷,老臣们实在不是跟您作对,此举都是为了维护医理啊!” 白御医也过来赔罪道: “《难经》传承千年而至今,天下间的医士们要想步入医道,必定要將《內经》、《难经》翻阅无数遍。 我们与您有些分歧,这些分歧又涉及到先人所著下的经典。 为了证偽,也只能和您站在对立面了。” 胡翊则表示理解,也並未因为这些人与自己对立,就生气或者愤怒什么的。 这就好比你从小学习的知识,徐医士和崔医士学了二十年。 白御医学了四十年。 汪御医学了六七十年。 他们所学的这些知识,从几千年来就被证明是有益的,是先人们智慧的结晶。 他们这一辈子都是按著书上的理论在医治病人的。 在理论与临床中一点点进步,並总结经验。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结果突然有一天,来了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告诉他们说,“你们学的这些都是错的,你们的经验也都有问题。” 但凡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想要证偽这也確实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因为胡翊理解,所以他並不觉得太医们是在跟自己作对。 且这些太医们对他都极为尊重。 汪御医承认他的医术不如自己。 崔医士待自己执弟子礼,更是一心求知。 既然已经决定下来,要以疗效说话了。 胡翊便转过身来,看向朱元璋和马皇后,请示道: “陛下,娘娘。 臣等商议分別为娘娘和太子诊治,请问圣意如何?” 別看朱元璋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论歷史排位,也唯有李二能跟他一手腕。 但他战场上能果断做决策。 现在轮到至亲之人的身上。 朱元璋也熄火了。 真到了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朱元璋一时间也是难以扶择。 “不如,你们都將具体的医治手段说说吧。” 沐英过来出了个主意。 先说方案,然后再挑选由谁来治病。 朱元璋觉得这是个办法,就叫他们都来说上一说。 太医们的方案其实早先就说了,他们认为是肝肾出了状况,由此导致的肺经不畅,引发了咳嗽未愈。 所以还是以补益为主。 研究过后,白御医站出来说道: “臣提议,以右归丸和一贯煎配合煎服,静养一月余,此症可愈。” 右归丸温补肾阳,一贯煎滋阴疏肝, 他们换了个温补的法子,若是用在真正肝肾两虚的患者身上,的確算是对症下药。 但这个事在胡翊看来,太医们在断症的这一步就已经错了啊! 你都断错了症,又如何能对症下药? 他便出来提议道: “太医们以补为主,臣则以泄为主。 臣以桑菊饮加上大承气汤调理娘娘和太子的病症,三日可止嗽,约五到七日痊癒。” 朱元璋侧耳听著胡翊的药方。 別的不懂,疗效这东西他懂啊! 一个要补月余,一个三五七日就能痊癒。 这还选什么? 自然要用女婿的方子啊! 可是太医们听了胡翊的话,面色一下变得极为惊恐, 纷纷站出来劝阻道: “駙马爷,国母和太子殿下现在身子虚弱,已经体虚得很了。 用不得猛攻的汤药啊!” 太医们尽全力阻止,这也並非出自和胡翊作对,亦或者有什么私心。 他们是真的担心自己的脑袋啊! 照胡翊这么个治法,人现在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你还给他们用泄汤猛攻, 这样怕是会伤及臟腑,更加把病情变重。 甚至出现意外,要人的性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人的身体虚弱之时,最该做的是补益,而不是泄体。 正常人的思路都是如此的。 治坏了娘娘和太子,自己等人不得跟著陪葬吗? 但还是那个问题,这个事情的关键是在断症那一步出了问题, 肺癆早期发作时,其实就是伤寒病的症状,正常治伤寒的药方就能见效。 所惧怕的是反覆发作,病毒损坏肺臟。 所以就以最普通的伤寒药方就可以治疗。 比如胡翊开的桑菊饮,这就是烂大街的药方子。 哪怕你不用砂锅煎药,就以开水泡来当茶喝都可以治病。 大承气汤也是张仲景伤寒论里的方子,他也没有进行任何改进。 此刻太医们再如何劝阻,他也是这两个常见的方子混服。 所谓对症了,就能药到病除。 在胡翊看来,这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事。 “標儿,你看呢?” 朱元璋本来都要叫胡翊给治了,又被太医们的满脸惊恐给拉回去了,心里在不停的反覆著。 他一时间难以做决定。 朱標一想,吃了太医们一个多月的药了,这不也没好吗? 那为何不用姐夫的药方试一试呢? 再说了,姐夫治病救人,何时出过错? 治沐英的腿伤、治文氏嫂子的难產,再到军中把疮伤存活率从三成提高到六七成! 这样的猛人,不用他的药方,自己不是傻子吗? 朱標立即便表態道: “父皇,儿臣想用姐夫的方子试试。” 说著话,朱標就习惯性的挪动脚步,站在了胡翊身边。 这几乎已经成为他下意识的举动了。 跟著姐夫站在一块儿,都令朱標觉得很安心。 马皇后一见朱標表態,就也开口说道: “就先让駙马给我们诊治诊治吧,这毕竟是咱家的女婿。” 马皇后这话说的恰到好处。 一句毕竟是自家女婿,所以偏向他。 既化解了尷尬,又不至於伤到太医们的和气。 朱元璋就点著头道: “那就先叫駙马治。” 太医们脸上依旧带著惊恐之色。 他们站出来反对胡翊,就是怕万一治出个好列,关係到娘娘或是太子的性命时。 陛下大怒。 连带著他们的性命都不保。 就是害怕这个,所以顶著压力也要站出来跟胡翊唱反调。 偏偏陛下还是选了駙马爷的方子。 这帮太医们能不害怕吗? 陛下可是有名的暴脾气,又经常迁怒於別人。 想到此处,太医们额头上的汗珠都滚落下来了,一个个担忧著自己的脑袋,迈著沉重的步子出了坤寧宫。 胡翊就提笔开方了,而且十分隨意的开起了医瞩道: “桑菊饮就日常泡茶喝即可。 大承气汤,每日三服,两日止咳,五日痊癒。” 胡翊真的是一脸轻鬆。 因为这病在他看来,真的很好治啊。 只是无法除根罢了。 朱元璋看他表现的这样轻鬆,心里也跟著放鬆了些。 考虑到刚才又把太医们召来,跟胡翊在这里磨了一阵洋工。 他这会儿想起来也觉得不好意思。 也是怕女婿觉得自己不信任他,心里不舒服。 就迈步走到胡翊身边,將一只有力的大手搭在胡翊的肩上,想了想,说了句心里话: “咱希望你明白,你岳母和標儿对咱来说,心里的份量极重。 咱还是要顾虑周全才是啊。” 胡翊也是有话直说,直接戳开了朱元璋的这一层心结道: “岳丈不必顾及小婿的心意。 只要能把岳母、太子的病治好,就比什么都重要,叫太医们来会诊这是对的,小婿的心中没有微词,也不会觉得任何不適。” 胡翊又补了一句: “惟愿病症不存,一家人平安和睦就最好了,我真是没有別的想法。” 朱元璋很激动。 高兴的同时,又想夸一夸胡翊,但他忽然想起这个女婿一直都是这样的懂事。 他夸女婿的这些话,反覆就是那几套,说的自己耳朵里都快起茧子了。 一想到此处,他就拍了胡翊几下肩膀,使劲点了几下头,然后锤了他一拳。 男人的表达方式,大家都明白。 朱元璋已经把此事记在了心里,这就够了。 “回去看看静端去,也见见你爹娘。 出去了两个月,你也想他们了吧?” 朱元璋今日没有挽留胡翊在宫中吃饭, 只是在胡翊临走时,嘱咐了他一句: “明日要上朝去,將处州之事详细奏报。 咱既要以此事震镊群臣,又要洗刷滕德懋的冤屈,將这案子做个了结。” 胡翊点著头。 处州宝钞案是该有个了结了。 说来胡翊也很无语。 朱元璋在位一共是31年。 在这31年里,搞出了洪武四大案,杀了十多万人。 自己穿越过来到现在,不过才洪武二年。 大案就已经办了两个。 人也杀了六七万! 去年一个大案,今年才刚开年,又一个大案。 真要是照这个进度办下去,一年一个,不得办出好几十个大案子来? 真到了那时候,只怕自己要变成杀神白起那样的人物,成了盖世杀魔胡翊了。 想想洪武四大案,太子朱標一人承办了三个。 现在洪武二大案,胡翊一人就给承包了。 这个魔幻的现实啊! 胡翊在出宫的路上,晃晃悠悠的,忽然就想起了这些事。 这么再一看,他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的变化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出了午门。 长公主府的司正,已经带著护卫和马车在外恭候了。 司正相当於是公主府的管家。 太阳光下,象徵著胡翊身份的金纹赤色马车停在那里,旁边是八名持斧的武士在那里守卫著。 “附马爷,您总算回来了!” 大家看到胡翊时,都觉得亲切。 这也是因为胡翊的仁德所致他们两口子在府中生活,对这些下人们都极好。 府中之人若是生了病,胡翊看到也会提醒一下,受益的人有很多。 大家都很殷勤,体贴细致的侍奉胡翊回到长公主府。 在门口处下车,薛祥薛司正便过来悄声提醒道: “駙马爷,殿下得知您今日回来,接了駙马府的老爷、夫人们都过来了。 说要给您一个惊喜。” 薛祥並非是要向胡翊透露此事。 此刻在胡翊面前,他说出了自己的本意: “殿下这些日子,既要在宫中照看生病的小公主,又要为老爷和夫人的新宅子做修。 忙前忙后了许多日,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都看在眼里。 殿下极为辛苦,駙马爷又是一路风尘僕僕的回京,小的们就想提前跟您说一声。 唯有您能让殿下开心些,您多哄著她呀。” 胡翊点著头道: “我记下了。” 府上的司正能跟他说这些,说明他们真的把长公主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他们在乎起公主和駙马的喜乐,也间接说明了这些人对於长公主府的归属感。 朱静端一直都有这样的魅力,能起到表率作用,然后激励到下人们。 胡翊就装作不知情,回到府上。 “静端,静端!” 胡翊嘴里一直喊著朱静端的名字,显得很急切。 朱静端身上还繫著围裙呢,两只縴手上沾著麵粉,听到呼唤后,立即从厨房里跑出来。 “回来了?” 二人相见,相视而笑。 朱静端笑面如,胡翊则是站在那里嘿嘿嘿的一直傻笑著。 二人相视而笑,又相对无言。 画面就这样仿佛静止了似的。 其实,只要两人见了面,就一切都足够了。 一切想要向对方诉说的话,都藏在眼神里, 他们二人早已是一个眼神,便明白彼此的所思所想了。 相视而笑,便已足够互诉衷肠。 胡翊立即快步走过去,伸手楼住公主殿下的纤细腰肢,二人的额头贴在了一处。 当著府中这么多人的面,胡翊就在媳妇儿嘴唇上轻轻的“儿”了一个。 朱静端当即是两颊緋红,娇羞的轻轻拍打著他的胸膛。 “你快放开,这么多人看著呢。” “不!” “哎呀,你放开呀。” 朱静端俏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就不!” 朱静端都快羞哭了,声音嗲嗲,只好用细弱蚊蝇般的声音,娇嗔著求饶道: “求你了,快放开嘛,人家还想要脸呢。” 胡翊这才放开,並在她精致的琼鼻上轻轻的用手指勾了一下。 “行,为夫的白日里就先放过你。” 说罢,胡翊又把嘴唇凑到朱静端的耳朵根,悄声说道: “求饶的话要留著晚上再说哦,小调皮。” “要死啦!” 朱静端的心如同小鹿乱撞一般,娇红的面容令她羞怯到了极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恰巧这一幕被大嫂陈瑛瞧见了,她又是个粗直的武人脾气,立即就开口取笑起来道: “喷喷喷。 哎呦哎呦哎呦,快来看啊,光天化日,这朗朗乾坤呦! 嗨,我说这院子里就没个人出来瞧一瞧?看一看吗?” 朱静端急忙跑过来捂住她的嘴。 这时候大家就算看见这一幕,也不会出来打搅的。 也就是陈瑛这么个货,净是在关键时刻出来当电灯泡。 “哎呀,大嫂你快別提了。” 朱静端一脸的嗔怪,又瞪了胡翊一眼。 不过心里却是满满的幸福。 陈瑛还在跟她抱怨著呢: “你看胡翊多会来事儿,这么好的男人,你还瞪人家。 唉,再一想到我们家那口子,就跟头牛一样,啥都不懂,我真想锤死他!” “唉,说多了都是泪,大嫂心里羡慕你才是真的。” 柴氏这时候也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了胡翊,立即开心地招呼道: “翊儿回来了?” 胡翊应了声,立即过去问安。 然后他就问朱静端道: “駙马府的亲眷按说不能进公主府的—” 朱静端白了他一眼,“又不是外人。” 胡翊这么说,是为了在爹娘的面前,点出朱静端这个孝顺儿媳的好心。 朱静端做的事当然是好事。 但胡翊还是要点出来一下,好让家人们知道她的好,心里也念著她的好。 胡翊这一点,柴氏多聪明的人,知道儿子是在暗示自己赶紧夸人呢。 立即就走过来,拉起朱静端的手开口道: “静端这姑娘啊,被你娶到手,这真是咱们胡家修了不知多少年的福分。 可说呢,公主府这样高贵的地方,我和你爹已是来往多次了,说来真是要感谢静端。” 柴氏一谢,陈瑛也开始道谢。 胡惟中站在边上,三个女人一台戏,他插不上话。 憋了半天才开口,总算说了几句夸奖的话出来。 就在胡翊离家的这两个月里,朱静端在內城为他们置办了一处新家宅。 距离长公主府不到二百米,可以说是极近了。 旧的那套宅子胡惟中要卖,胡翊让他先在手里。 因为南京城这才刚开始扩建,越到后面规模越大,外城要一直扩建十几年呢。 过几年宅价会大幅上涨,那时候卖了,也能多留一笔养老钱。 临近晚上时,大哥胡显从东宫回来,抱著从大本堂接回来的胡令仪。 “哥哥!” 胡令仪跑过来一下跳到哥哥的身上。 刚被哥哥抱起来,胡令仪就提著鼻子狠吸了一口气。 哥哥的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十分的好闻,沁人心脾。 胡令仪楼著哥哥的脖子,可就不撒手了。 胡翊的脖子上,凭白多出个掛件。 关键是这个掛件,这半年来长势惊人,小妹现在已经长到他腰这么高了。 胡翊就抱著胡令仪举高高,一边举,一边使出了洪荒之力。 举了一会儿,擦著额头上的汗珠,胡翊不禁感慨起来: “你再要是继续窜高,哥哥都快抱不动你了。” 胡令仪就天真的说道: “那我不长了行吗?” “我要在二哥的怀抱里一直待下去。” 说罢,她回头对柴氏央求道: “娘,你们快別让我长了,给仪儿找根绳,把我拴上好不好?” 童言无忌。 胡令仪的话,引的一家人都开始发笑。 家庭的聚餐是胡翊最为快乐的时光之一。 当然,席间也要说一些公事。 大哥提起了堆肥的近况: “春种前,我们施了底肥。 目前禾苗长势很好,刚刚二次追肥,都是按著你教的法子在做。 至於效果嘛,肥力確实是有的。 咱们拿肉眼就能看出来,原来的禾苗长到寸许高时,只有筷子细端那么粗。 施了底肥后,长出来的禾苗就如同筷子最粗的那一头,风吹著也不倒了。” 听到这些成果,胡翊很高兴, 施加底肥后,禾苗更加粗壮,不会轻易被凤吹倒了。 根系发达,自然吸收养分的速度就快,长势也快。 既能加快涨势,又能提升抗风效果,这就很好了。 胡显又提起了三种堆肥的具体差別。 “依著你制定的酸肥、硷肥与中合肥划分。 硷肥的效果都很次,证明是养分最低的。 酸肥恶臭难闻,施在田里容易烂根,其中又多虫卵。 即便活下来的禾苗,根部也很容易被虫蛀,但是酸肥对於叶菜又有极好的涨势。 或可专门用在叶菜上施用。” 最后胡显提到的中合肥,效果是最好的。 目前剩下七种配方的中合肥还在试验。 具体还要等到这季的稻子收了,按照產量来排序。 所谓硷肥,就是发酵时候兑的水少,发酵不充分的堆肥。 效力最差。 酸肥里面用的粪便会多一些,兑的水也多,会变得酸臭。 这两种堆肥的成本都最低,但是不好用。 中合肥,就要每日不停的观测温度和湿度。 湿度高了要加石灰,湿度低了要浇水甚至浇一点醋,以此来达到酸硷度平衡。 这样製作出来的肥料,与农书上记载的形状是一致的。 如膏泥一般,没有异味,效力也最佳。 胡翊又在农书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进,使肥力在原来的基础上又能提高三四成。 而且大大缩短了製作堆肥所用的时间。 堆肥的事急不得。 酒精的进度,胡翊明日下了朝就要去工部问问。 和家人们欢聚过后,胡翊並不是一回来就可以躺倒著休息了。 明日早朝,还有处州府的事要善后。 详细的过程还要书写成奏章,明日呈上去。 忙著这些,胡翊不觉间看了一眼黄历。 如今已经是三月份了。 今年七月初七,常遇春暴卒在柳河川,这是大明史上的一大遗憾。 时间已经很紧迫。 他需要提早做出规划,想办法拯救常帅的性命。 常遇春这个人,对於朱元璋是及其重要的。 他在临死之前,曾嘱咐兵卒们要秘不发丧, 等到朱元璋得知他死去的消息后。 《明实录》记载道:讣闻,上哭之慟,輟朝三日。 然后亲率百官临丧,为其下葬,並且赐葬在钟山。 这样一个人,胡翊无论如何都是要救的。 不止是因为其对於朱元璋来说极为重要, 也因为常遇春送元人酒器,才促成了胡翊制出酒精的成果。 这算是一恩。 自然的,知恩当要图报。 再一点,胡翊也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他的优势,从来都不在什么权柄、地位上。 什么皇帝的亲信、太子的大姐夫这些权位和身份固然很显赫。 但最终促成他一路向上攀爬,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其实,归根结底都还是在他卓越的医术上! 医术是根,丟不得。 治病救人,才是根本! 不止要救马皇后和朱標。 还要救下常遇春,將来救下朱雄英。 胡翊非常明白,他的医术越高超,地位越稳固,性命也就越安稳。 洪武皇帝也怕死。 没有人愿意眼睁睁看著家人病逝! 医术在任何时候都有需求,即便是千古將相、王侯皇帝亦然。 故而,百医百愈,治病永远都是胡翊的招牌。 此刻,就该开始谋划去常遇春军中的事了。 当然,眼前的事,还是先將朱標和马皇后的肺疾先医好。 具体结果如何,用药两日后,其实就可以判定出结果了。 第121章 咱是皇帝,能跟女婿抢食吗? 第121章 咱是皇帝,能跟女婿抢食吗? 三月的夜晚还是很清冷的。 朱静端为胡翊披上寒衣,而后侍立在书桌旁,为他研墨。 沙沙的研墨声响,在耳边轻轻的摩著,十分治癒人的耳膜。 秉烛夜书,又有美妻相伴,这份奏章写的苦一点也就无妨了。 终於书写完毕,胡翊长出一口浊气。 他一把將朱静端拉到怀里来,双手搂著她纤细的腰肢,將下巴搭在她柔软的香肩,轻轻吸入一口沁人的体香。 朱静端早已习惯了胡翊的大胆。 这个傢伙,在外时一本正经。 回到家里,只有她们二人在的时候,就十分的—— 朱静端一想到这些,不知不觉又羞红了天鹅颈。 但是,对於胡翊的大胆,她並不抗拒。 用他的话来说,这叫“二人世界”。 朱静端还挺盼望过这样的二人世界的。 自己的郎君,明显与別人不一样,总是能带给人一些清新脱俗的东西。 胡翊就伸了个懒腰,打著哈欠说道: “我想洗澡了。” “嗯,那你去洗。” 胡翊挽著朱静端的腰,一把將她抱在怀里,然后笑著调侃道: “有没有听说过一句古话,夫妻洗澡要一起,洗澡一起洗,日子美唧唧。” “我怀!” 朱静端唻了一口,娇羞著白了胡翊一眼。 但是她越2,胡翊就越兴奋. 转过天来,胡翊早早的就爬起来。 穿越古代,这样慢节奏的生活哪里都好。 就是要上早朝,天不亮就要起来。 可算是要了老命了! 这又令胡翊想起了原来上学的时候。 天不亮就要到学校去,尤其到了冬天,数九寒天的离了被窝他真的能死。 今日的事比较多。 两个月未到东宫去了。 老虎离了京,不知道底下那帮猴子们是否安分? 胡翊先去詹事府点了个卯,找到门大夫吴琳,將东宫近日的进出记录、违禁情况查了一遍。 然后將李希彦和王禕叫来。 太子最近的课时有没有增加? 读的都是什么书,浙东那一帮子有没有不安分的情况? 將这些都过问了一遍下来。 胡翊发现,宋濂最近又不太安分了。 这老小子,又在推行他的那一套,想试图影响到未来的国之储君。 宋濂的这套东西,归根结底,就是主张仿照宋朝的制度。 以文臣为重,依託文臣治理天下。 至於武將们,兼併天下时,任用他们衝锋在前。 等到开国后,打天下变成了治理天下,就要削弱武官们的权位。 宋濂就建议以文制武。 武將们要听从文官调令,理由是防止武將坐大后反叛。 这些话也就是没叫胡翊听到。 不然,高低得给他几个嘴巴,叫他涨涨记性。 明中后期,军权归於兵部。 皇帝失去了兵权,再没有掌控朝堂的能力,导致被文官们架空。 嘉靖甚至居住在西苑,都不敢住进皇宫。 正德帝居然要靠给自己下旨,封自己为大將军才能执掌部分兵权。 这在当时是无奈之举,却被后世文官们扭曲,把他写成了个昏庸的奇皇帝。 皇帝若有兵权在手。 你来架空一个试试? 既然做了朱標的大姐夫,有些事胡翊该管就要管。 没过多久,朱標也起来了。 胡翊先过去察看朱標的面色,然后为他把脉。 从昨日两剂大承气汤下肚后,朱標气短的问题已经有所改善。 “姐夫,怎么样?” 朱標现在也很关切自己的身体,毕竟肺癆病可不是小事。 胡翊就点著头说道: “气短的症状见轻,开始好转了。” 一听说病情开始好转,朱標当下心中欢喜,开心地对胡翊说道: “我就知道姐夫这双妙手,什么病都不在话下。” 有个姐夫守护在身边,真好啊! 朱標今日的安全感满满,全都是胡翊给的。 诊断完病情,二人一起上朝去。 走在路上,胡翊便提起了宋濂的话题,开口问道: “我不在的这俩月,宋师这个少詹事掌管东宫,你还好吧?” 若是別人问,朱標当然会称讚宋濂管得好。 谁叫他拜师了呢? 当时有皇帝和皇后作证,大堂上掛著孔圣的画像,又有“天地君亲师”的条幅加持。 朱標还是当场磕头拜的师。 他又岂能说老师半个不字? 可是在姐夫面前,就不必隱晦了,朱標就开口道: “宋师教课时,总是藏有私心,我已不是那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了,他却总欺我不懂得这些。” 胡翊笑道: “他拿你当做普通人家的懵懂孩童了。 可你是帝王家的储君,从小接触到的,又岂是普通孩童能够触碰到的?” 朱標显然也不想被这样持续的灌输。 但宋濂是他的老师,做弟子的没有能够逆老师的。 毕竟將来的史书,都是由文人们书写记录的。 一个人在后世的名声,最终会变成文人们笔下记载的那样,而不是你本身。 见朱標为此而苦恼,胡翊也就出主意道: “那我敲打敲打他吧。 这两月,只排他两天课,把他原本的课时夺过来。 我命人教你帝王心术和《孙子兵法》、《太公六韜》这些兵书如何?” 朱標被胡翊逗笑了,捂著嘴偷笑道: “姐夫你好狠。 你这是要把宋师气死啊!” 別看朱標嘴上说的好听,心里早已是乐开了。 宋濂这个人,別人治不得,胡翊却是一治一个准。 尤其是把宋濂的课时都夺了,还安排专门讲解兵书。 这不就是在当著宋濂的面,贴脸嘲讽吗? 朱標当然是同意的了,他现在肉眼可见的开心,笑著开口道: “姐夫,此事成了我送你件礼物。”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奉天殿。 他们今日来时,大臣们都已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了,皇帝马上就到。 朱標来到龙案前站好。 胡翊则是来到汪广洋身边。 今日康茂才不在朝堂上,华云龙派去驻守北京,胡翊就理所应当的站在了第一排。 汪广洋看到胡翊站在自己身边时,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这些朝堂上的大臣们,今日看到太子殿下和胡翊一起迈步进殿,更是心中羡慕得很。 能够与太子殿下如此同行,只落后一个脚步,可见太子对其的信任了。 要知道,就连身为太子老师的宋濂,都不敢凑得这样近呢。 胡翊才刚站下,这时宋濂立即过来拜见。 自己的顶头上司在此,又是两个月未见。 宋濂还是知礼数的,过来躬身拜道: “属下见过附马爷。” 胡翊淡淡的点著头道: “宋师日渐消瘦了,本官看在眼里心疼啊!” 宋濂还只以为駙马爷是在关切自己,自以为最近在东宫所做之事,駙马没有微词。 遂就回到朝班中,心下变得轻鬆了许多。 他却不知道,胡翊说他日渐消瘦,是在准备接下来给他上眼药呢。 胡惟庸衝著胡翊打了声招呼。 李善长、杨宪等人都投来了示好的目光。 不久后,朱元璋也来了。 “处州的事已查了个清楚,駙马,你来展开说说吧。” 胡翊当下便出列,取出早已写好的奏章,当著诸位大臣们的面念了一遍。 黑市的覆灭、宝钞运行受阻的问题,其实大家並不关心。 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后面统计处州所杀之人的数字。 “臣启陛下。 此次处州宝钞一案,最终诛杀32805人,诛灭17家处州大族、106家当地士绅小族。 臣倚仗陛下所赐天子剑与旨意,擅杀处州七品以上官吏34名,八品以上官吏148名,诛杀县吏、府吏、衙役之数更甚。 臣今日奉还天子剑与陛下所赐符验,恳请陛下降罪。” 此话出口,朝堂上那些官员们,一个个是膛目结舌。 附马这一趟下处州,几乎把处州士绅们杀了三分之二。 这是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朝堂上不止有祖籍在处州的官吏们。 还有金华府、台州府等地的官员。 胡翊哪天若是再心血来潮,到他们的祖籍上去查一遍,还不把他们的家族势力全部清扫个乾净2 这下朝堂上人人自危,不少官员的脸色发白,开始变得很难看。 朱元璋坐在龙位上居高临下,看著这些脸色发青、发白之人,心下暗暗的发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女婿此番下处州,办事得力,他极为满意。 当即,朱元璋便收回天子剑和印綬,面带著笑容开口说道: “駙马何罪之有呢? 你的权力是朕赐予的,此番做事又极为得力,宝钞已在处州重新流通,且是畅通无阻的。” 朱元璋便开心地道: “传朕的旨意,赐駙马庄田五百亩,黄金五百两,白银三千两。 特赏赐宫中骑马。” 这次不再加封胡翊官职了。 其实昨夜拥著朱静端入眠前,二人也一起盘算过。 胡翊当时就提到封赏的事,说自己的官职已经是封无可封了。 朱静端也叫他方一升官,一定想办法辞官。 目前胡翊身上的这些官位,已经很足了。 他的功绩大不过徐达、常遇春、李文忠。 不可能再加封武勛,与这些开国功臣们齐平。 也不可能取代李善长、杨宪、刘基这些人的位置。 反倒偏安在东宫,就是最好的选择。 在东宫不必每日上朝,又不会过多参与到朝堂上的爭斗。 最关键的是,胡翊还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今日朱元璋果然是赐庄田和金银,又给加了一项可以宫中骑马的殊荣,这就是刚刚好。 朱元璋所要表达的意思,胡翊也懂得。 如今朝堂上暂时平衡,不需要胡翊出头,让胡翊继续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待著。 封赏完胡翊,朱元璋便提到滕德懋的清白问题。 滕德懋被洗涮罪名,官復原职后,仍然叫他回浙江任清吏司郎中,掌管宝钞司。 朱元璋又下令继续追查通倭之事。 台州知府、临海县令俱要开刀问斩! 不过这件事並非胡翊负责,他也就懒得后续跟进了。 散朝后,朱元璋留下了几个人。 太子朱標、丞相李善长,参知政事杨宪和胡惟庸。 以及胡翊、刘基。 兵部尚书陈亮、兵部侍郎朱珍、户部尚书钱用壬。 眾人齐聚武英殿,接下来要討论的就是兵事了。 朱元璋展开了一张西北的详细地图,手指著上面標明的路径,开口说道: “自去年八月攻破了元大都,扩廓收拢山西、甘陕一带残军, 控制秦拢通道,扼住了咱们西进的咽喉,又想反扑中原。 好在大將军兵锋直指处,所向披靡。 一月破庆阳,二月围兰州,如今元军主力退至定西,扩廓已是无路可走了。 打了这半年仗,又一场和北元残军的决战將要打响。” 朱元璋便手指著定西附近的沈儿峪,开口说道: “朕决议,將决战战场放在沈儿峪,一战將元人彻底赶出草原,夺回河西走廊! 但这话又说回来,自大明到定西,补给线过长, 召你们来,是要议一议兵器、衣、药材等物的运输问题。” 以朱元璋的军事水平,他是极少会跟別人討论战法的,这些人里也就刘基能跟他聊聊。 主要还是资源调度的问题。 甘肃如今还在漫天飞雪。 军粮的问题不用担心,前线的缴获眾多。 但是军械、衣,尤其是医药部分的运输,就是个大问题了。 胡翊此刻站在武英殿里,军事討论他是插不上话的。 但他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因为医药啊,这跟他息息相关。 越是条件低劣的地方,医药的需求就越频繁。 朱元璋召他来参议,显然是有任务要交代的。 果然不出所料,討论完了运输的具体计划,以及资源的调度分配额后。 朱元璋把目光看向胡翊,显得无比郑重且严肃的说道: “駙马,一场大战伴隨著多少伤亡,你已经上过一次战场,想来是明白的。” 胡翊点著头。 这次扩廓带兵反扑中原,部下骑兵八万人。 他又有聚拢陕甘、山西的残兵,加起来足有十七八万人。 明军是分成三路在前线征討,整个兵力约在二十万人上下。 一旦决战打响,伤亡不可谓不重! 朱元璋在接下来的安排中,也说明了胡翊的职责。 “咱要你去到定西,亲自主持决战的后勤事务,主要是伤兵的救治问题。 “你也知道,此等大战从来都是伤亡惨重的,你不去,可能便要多出上万人的死伤。 你去了咱才能放心,也能救下更多人。” 皇帝亲自下了派遣,胡翊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何况来说,他正愁著常遇春暴卒这件事呢。 本也想到前线去,可是还没有找到理由。 正好,沈儿峪大战,常帅也在, 按照史书上的记载,沈儿峪大捷以明军最后大获全胜而终。 扩廓仅带著其家眷,抱著木头度过黄河逃走了。 而这一战,北元的十余万人全军覆没。 元兵们全军覆没,可想而知,明军遭受的损失一定是不小的。 等到商討完大事后,別人都走了,朱元璋单独把胡翊留在了武英殿里。 “女婿,你刚下了处州,咱又要叫你去甘肃。 你又要辛苦了!” 胡翊说起话来,自然还是令人那么的如沐春风。 他开口便道: “岳丈说哪里话,女婿去前线能够多救治许多性命。 这事就算您不安排,我也要请缨的。” 他不抗拒就最好了。 朱元璋便问起了酒精的事: “你前些日子提到的酒精,造出来了没有?” 胡翊昨日才回京,一天都泡在后宫。 今日一早又在朝堂上,到现在也还没时间去工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自己也不知道。 朱元璋便开口说道: “调度物资需要几日时间,这几日你还不会离京。 先治好標儿和你岳母的病,酒精的事也要多下功夫。 毕竟伤兵存活往上提高一成,就能多救下几千性命,背后是几千个小家的生死存续,你要多费些心力了。” 这些话不用朱元璋多说,胡翊也知道。 从武英殿出来时,胡翊看到滕德懋就在廊下恭候著。 “駙马爷!” 见到胡翊出来,滕德懋立即呼唤著,向他招手。 “滕大人,您有事?” 胡翊心想,自己和滕德懋也没有啥交集啊。 虽然一开始滕德懋想做他的老丈人。 可是朱元璋出手干预,后来不也没做成吗? 滕德懋见了胡翊,却是立即恭恭敬敬的作了三个揖,虔诚又恭敬的向他道谢说道: “下官的身家性命,此次多亏了您的力挽狂澜,才能保住。 若是没有駙马爷在处州行事,当地的那帮世家大族们还要继续囂张跋扈。 朝廷的宝钞流不通,下官也要死在他们手里,只怕陛下也不好保全我的性命啊!” “駙马爷对下官有活命再造之恩,请再受下官三拜!” 滕德懋便又拜了三拜。 正好赶上朱元璋从武英殿里出来。 朱元璋这人没溜儿起来也是真没溜儿。 他就看著滕德懋说道: “拜三拜这就完了? 你再拜三拜,人家救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命,要是没胡翊,你们家这会儿早不知道发配到哪里吃雪去了。” 朱元璋又开了口,滕德懋立即又拜了三拜。 然后朱元璋便打趣道: “駙马是咱派去救你小命的。 现在駙马都拜了,你不拜拜朕吗?” 滕德懋被朱元璋一通折腾,这个老腰啊! “嘎嘣”一声脆响,当即疼的吡牙咧嘴。 胡翊仅是听到那声脆响,就下意识腰间一麻,仅仅听到声音都觉得疼。 看滕德懋疼的五官扭曲,又不敢发出轻吟,强憋著难受的那股子劲儿。 他才上去帮忙,助其减轻了些痛苦。 朱元璋这就拉著胡翊往后宫跑。 啥都別说了,先去给马皇后诊脉。 这时候朱元璋就开口打趣道: “你这医术用来收买人心,就再合適不过了。 不止滕德懋夸你呢,当初抓你的那个兰以权,半月前也上表谢你来著,还给你带了些广西特產胡翊想起来了,当初把兰以权贬到广西去时,他给教了一个“三层竹法”。 以此来应对广西的潮湿天气,方便粮食的仓储, 朱元璋就笑著道: “滕德懋自掏腰包,买了一百斤当地的香梗米特產。 你还別说,这米忒香,馋了咱半个月,都给吃完了。” 杀千刀的朱元璋! 胡翊心里暗暗画著圈圈诅咒他! 滕德懋给自己的特產,老丈人拿去全给吃了? 你好列给我留几斤啊! 朱標这时候就觉得尷尬,赶忙开口说道: “还有一种软糯香甜的荔浦芋头,蒸一蒸真的很好吃,娘留了一半给姐夫存著呢。 要依著爹的个性,怕是不等姐夫回来就吃完了,也就娘能留得住。” 好嘛。 胡翊的心在滴血。 一家人都吃我的特產是吧? 和坤都吃不上的荔浦芋头,听说极为的好吃。 自己都还没尝试过呢,老丈杆子这是坑女婿啊! 胡翊心中吐槽完了,却是顺著朱元璋的话往下说道: “岳丈,既然觉得好吃,托兰以权再买一些送到京里来就好了。” 朱元璋却说道: “不能。 女婿你要记住,不能开了这个口子。” 朱標就说道,“爹,咱们给兰以权钱,叫他梢买也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 朱元璋忽然正色道: “去年四月,永州进献竹蓆到宫里来,咱给挡回去了。 那竹蓆真好用啊,可是咱这个皇帝不能收。 一旦收了,那些州府地方上就会每年进贡,这会劳苦到百姓。 广西的米和芋头也是一样的道理,好吃的东西吃过一遍,尝尝鲜也就好了。 你下令去索要,几个芋头当然不值什么钱,可那其中的运费、人力,又要费多少呢? 最后就因为咱要吃几个芋头解解馋,浪费朝廷资源,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就不好了。” 朱標和胡翊觉得有理,就一同点头。 胡翊这才明白老丈杆子的想法,有感而发,於是开口说道: “岳丈,那些荔浦芋头就都留给您吧,我不要了。” “放屁!” 朱元璋怒道: “咱是皇帝,能跟女婿抢食吃吗?” 胡翊心下一喜。 但是朱元璋下一句话就露馅儿了: “你待会从坤寧宫拿走两个回去,剩下的给咱留著也就是了。” 胡翊: 到了坤寧宫。 为马皇后把过脉后,一切都在向好,这下胡翊也就放心了。 朱元璋就真的只给了胡翊两个芋头。 马皇后问起来为何只拿了两个? 胡翊还一边味著良心,说自己不喜欢吃芋头。 胡翊抱著两个芋头就跑到了工部,他也没时间回去一趟了。 再有几天就要出发去沈儿峪,酒精的问题是重中之重。 若能造出来此物,必定能够给前线战场带来巨大的提升! 工部尚书单安仁亲自出来迎接他,並且喊来了负责此事的蔡信。 胡翊今日见了蔡信,比见了朱静端都要亲热,立即匆忙的开口问道: “蔡郎中,酒精的製取怎么样了?” 第122章 酒精成了,朱元璋离谱的虚荣心 第122章 酒精成了,朱元璋离谱的虚荣心 “駙马爷,有您造出来的温度计,酒精已然成了。” 蔡信很兴奋。 因为胡翊造出的温度计,不仅解决了蒸馏烈酒时的控温问题。 还顺便解决了酿醋的控温,以及养蚕的蚕房控温问题,大幅降低了蚕虫的死亡。 蔡信看著这位駙马爷,如同迎接財神爷一般,他现在可真就是工部的“爷”了! 温度计的製作,不仅提升了醋的质量和口味。 又解决了养蚕问题,可以更好的提升丝织品的產量和质量。 顺带为染料的製取,又提供了更加细致的提升。 染料的顏色,与提取温度也有著十分紧密的关係。 就因为胡翊的这一项发明,可以创造出更多的顏色种类,从而进一步丰富布料的顏色。 “駙马爷,您快里面请,下官这就带您去验收酒精。” 胡翊就叫蔡信头前带路,迈著悠閒的步子往酒精作坊里走去。 今日的蔡信,见了胡翊就好像儿子见了老子一样。 胡翊才刚刚隨他到达酒精作坊,还未进去呢。 便又来了四五名工匠,一齐过来见礼。 他们今日见胡翊,也好像儿子见老子一样,兴奋的不得了。 这些人分別来自烧制署、工料署他们將胡翊簇拥起来,可就夸上了。 不止要夸,还要送礼呢。 “駙马爷,小的给您打了二十斤醋,您一定要带回去尝尝。 这可是用您造出来的温度计所酿,提升了口味呢。” 工部的匠人们什么都干,五八门,就连制醋的手艺都要学。 甚至衙门也有產业,售卖官醋。 工料属的匠人们送来的一些顏料,是留给胡翊閒暇时作画用的。 制窑的匠人们则是受到启发,想要进一步製作出烧窑所用的控温计,以便更加稳定的增加官窑瓷器的產出。 这会儿胡翊要验收酒精,他们就都跟来道谢。 酒精作坊的木架子上,摆著一堆大大小小的陶瓷罐子。 蔡信抱了四个罐子过来,摆上几只瓷碗,然后把酿製的酒水倒了出来。 一时间,瓷碗之中酒香四溢。 蔡信端起一碗酒,双手递到胡翊面前,邀著功开口保证道: “駙马爷,请您品一下。 若是这酒酿的不好,下官把脑袋拧下来给您当夜壶用。” 胡翊笑著打趣道: “你这只夜壶尺寸太小,本駙马不合用。” 这话一出口,立即逗得几位匠官们笑的前仰后合。 要说起蔡信所酿烈酒,这酒香確实出眾,澄明清亮的液体刚倒出来,就把大家肚子里的馋虫给勾起来了。 胡翊提鼻子这么一闻,就知道这是上好的酒水。 为了不违背朱元璋的“禁酒令”,胡翊在端起碗来的同时,也是开口先打起了预防针,说道: “咱们可要说清楚,今日这是奉旨酿酒精,这可不是我贪喝烧酒啊。” 听闻此话,大家全都笑了。 胡翊品的第一碗酒,应该是五十度左右。 第二碗酒,烈度更盛。 等到第三碗酒时,这个酒水的烈度简直嚇人,刚抿了一小口进嘴里。 竟然烧得他舌头滚烫,立即便將酒水给吐了出来。 胡翊嘴里一直叫著“好辣好辣”,大家急忙手忙脚乱的给他打水漱口。 这一通折腾下来,呛得胡翊面红耳赤不说,竟然刺激的他泪流不止。 胡翊大致估摸著,第二碗酒的烈度可能超过了六十度? 第三碗,怕是至少七十多度了吧? 隨即他端起了第四碗酒,入口之时,却淡的如同啤酒一般。 瞬间就觉得没什么滋味了。 “这是什么酒?” 胡翊显得很疑惑。 蔡信就笑道: “駙马爷,这是咱们平常所喝的米酒啊。” 胡翊这才发现,尝过了高浓度烈酒之后,二十多度的米酒已经不能入喉了。 感觉真是一点酒劲都没有。 尝过这些烈酒后,虽然味道都不咋地,但酒精度应该是够了。 胡翊便开口问道: “这些烈酒都是蒸馏了几次製成的?” 蔡信指著大概五十度左右的酒水,说道: “这酒又额外蒸了一遍,说来都是您造出来的温度计的功劳。 您还记得以前吗,咱们酿出的酒蒸三四遍才能到这个程度,现在就只需要一遍了。” 至於第二碗烈度更胜的,则是蒸馏了两遍, 第三碗辣舌头的烈酒最狠,蒸馏三到四遍才能得到,工序最为复杂。 从生理学上来讲,超过了五十度的烈酒,就已具备了消毒杀菌的功效。 只是究竟效果如何,还需要验看一遍。 但因为时间紧急,胡翊分不开身,便命人去太医院借调一名太医过来。 让这名太医帮著测试酒精的消毒效果。 胡翊派了东宫学士王禕到太医院。 崔医士听说是胡翊招人帮忙,立即便应招前来。 胡翊便將三种不同的烈酒做了標识,交给崔医士一些,告诉他道: “儘量去找化脓的疮伤病人,以此药为他们擦拭伤口。 你需要找到足够多的人测试,一一验证这三瓶药的药效,然后总结出具体效果来给我。” 崔医士如今已是胡翊的崇拜者之一。 在太医院,还有许多像他这样的人,將胡翊奉为榜样。 虽然在行医问诊的理念上有所衝突,但这並不妨碍他们为胡翊做事。 叫崔医士去验证药效去了,胡翊现在就要想办法做下一件事。 酒精有了,可你怎么辨別酒精度呢? 眾所周知,百分之75浓度的酒精,消毒效果是最好的。 这就要求烈酒的度数稳定在75度左右。 哪怕有差距,也应该不低於70度,甚至是72度才行。 但现在是古代啊。 在明代怎样製作出酒精计,准確掌控酒精度? 胡翊还真没有办法。 他能製作出温度计,是因为水银的热胀冷缩,这种烂大街的常识他学过。 但酒精度该用什么法子製作出来呢? 分辨不出酒精度,总不能每次给人家做伤口消毒的时候,自己先尝一口酒精够不够浓。 然后再给病人涂抹吧? 这也不像话啊! 好在这里匠人们极多,胡翊將自己发愁的难题说出来后。 立即有一个制瓷的匠人,他开口说起道: “駙马爷,我们烧窑时的瓷器,先得上一遍釉, 这釉水的调製也有讲究,釉水的稠密,需要用到浮標来测。 各地方產出的陶土都有细微差別,唯有用浮標测过,方能统一质量,您看浮標测酒精度是否可用?” 胡翊一想,古代匠人们用浮標测的是釉水的密度,自己怎么把测密度这个事给忘了。 这还真是提醒了他。 以浮標来测酒精密度,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至於酒精度的划分,大致上也是有一套办法的。 通常来说,酒精含量小於30度,燃烧起来为红色火焰。 含量在30-50度以下者,燃烧则为黄色火焰。 50度以上酒精含量,燃烧则为蓝色火焰。 这就能够以此测定出標准。 当燃烧的烈酒呈现出红黄火焰时,酒精度大致为30度。 呈现黄蓝相间火焰时,为50度。 两种烈酒密度不同,以浮標测量时,浮標上的刻度也会不同。 那就可以先测出30度和50度標,然后均分刻度,標识出不同的酒精度。 到这一步,其实原理和製作温度计又是一样的。 胡翊立即便令这名制窑工匠去取浮標正好,酒精作坊里別的没有,唯独不缺酒。 现在就开始测量! 等到窑匠拿著浮標回来,胡翊便开始了试验。 他们用的浮標,大大小小六七支,不同规格的都有。 浮標的构造其实很简单。 就是將竹筒的一端滴入蜡水。 待其凝结后,便会一端重,一端轻。 將重的那端放在水里。 竹筒便会在浮力作用下,竖直漂浮在水中。 30度酒和50度酒的密度是不同的。 所以,同样一支竹筒浮標,在不同的密度下会有不同的刻度。 蔡信开始点燃这些瓶瓶罐罐里的酒,根据火苗判断度数。 就这样折腾了一下午,还真就给他们折腾出来了。 找到了30度和50度的刻度,均分刻度,自然就標出了其他的度数位置。 现在转过头来再测酒精度数。 胡翊喝的那碗米酒,度数在30度以下。 测出他喝的第一碗烈酒,52度。 第二碗比较烈一点的,59度。 第三碗那个辣舌头、呛的眼泪横流的,是73度。 73度啊。 这下胡翊可太高兴了! 酒精已经出了结果,剩下的就看具体的实效如何。 他立即將那些醋、顏料、荔浦芋头都交给王禕,叫他帮忙先送到东宫。 然后立即去找崔医士。 这崔医士也很聪明,跑到正阳门外沐英执掌的金吾前卫营去求助。 这一卫是五千六百人,日常训练总会有人受伤。 找他们测试酒精的效力,是最方便的。 胡翊赶到的时候,崔医士面前已经排著几十名伤患了。 沐英把胡翊请进去,看著崔医士统计造册,记录伤情和用药。 他做事四平八稳。 胡翊这下就放心了。 沐英就笑著调侃道: “姐夫,酒精製出来了,这次去定西,你又要扬名立万了。” 胡翊白了他一眼道: “立什么万,只要不给徐帅、常帅他们添乱就不错了。” 一看到沐英,胡翊忽然把两只眼珠子一转。 此次去定西沈儿峪,朱元璋要他沿途押送军资装备。 还是把这个义弟带上安全些。 胡翊便开口提起了此事: “你大姐说,甘陕一带还有北元余孽盘踞。 我这次押送军资装备驰奔千里,要不你还是跟著我去?” 身边有这么一位保鏢,胡翊能省好多事,也安心一些。 沐英一听说大姐担心,又是姐夫开了口,自然就点头答应下来道: “我愿隨姐夫前去,不过义父那里要姐夫去说呢。” 胡翊心说这还不简单。 朱標和朱静端,姐弟俩隨便去一个说说,事情也就办妥了。 还不止如此,酒精如果实装的话,还得把蔡信带上。 连带著带一些匠人一起去。 前线几十方大军决战,伤亡人数必然不小。 有他们跟著去,才能源源不断的製取酒精,供伤卒们使用。 跟沐英把事情商定下来后,胡翊就叫崔医士继续试验。 他自己则是回到了东宫。 今日,还有件要紧事没有办呢。 詹事府大堂上。 胡翊要对宋濂开刀了。 但这毕竟是太子的老师,现在明眼人都知道胡翊和太子是穿一条裤子的。 此事当然还要做的体面些,不能太过难看了。 胡翊便把宋濂叫来,开口便对宋濂说起道: “宋师最近劳苦,本官看你消瘦了许多,身体还好吧?” 宋濂心里虽然直犯嘀咕。 可是顶头上司的话,他还是要回的。 但这位駙马爷两次提到自己的身体消瘦,是又想做什么呢? 宋濂忽然心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胡翊就看著他,提出要给他诊诊脉。 能得駙马爷诊脉,宋濂当真是受宠若惊, 陛下早先已经传过旨意,胡翊虽然年少,实已是名副其实的大明第一国医。 以后谁想请駙马爷为其诊治,必须先得到御批才行。 想那康茂才,太医去诊过脉,都说他行將就木,寿命將不长久。 结果駙马爷一去,就又生龙活虎了。 如此妙手,谁能不羡慕? 宋濂立即激动的过去,请胡翊给他诊脉。 这一诊下来,还真別说,这遭老头子的身体还就挺好。 但要找一个藉口,打发他回家休养,这事儿对於胡翊来说並不难。 宋濂有气虚、盗汗的毛病,本来夜间也无法安睡。 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胡翊便开口问道: “宋师,你有多久没睡过好觉了?” 宋濂一听,立即站起来给胡翊作揖道: “駙马爷,真让您说著了,这事儿可真是害苦了我了。 算来,这几年都睡不踏实。” 胡翊便开口道: “还是该开些药在家中静养才是。 睡眠不足,心神便养不足,久而久之便会更加气虚体弱,最终累及心脉,减寿短命啊。” 像宋濂这样的名士。 不仅爱名,还很惜命。 听到胡翊这样说,他心里也有些动摇了。 都说胡翊是神医,宋濂便开口问道: “駙马爷,属下想多问您一句,属下的命还有多久?” 胡翊就顺嘴胡道: “活个三四年问题不大的。” 啊? 还有三四年了吗? 宋濂听罢,当即心头一颤。 胡翊又道,“若是安心静养,活个十余年也不成问题。” 听了胡翊这句话,宋濂心下就提防起来了。 安心静养? 駙马这是想逐自己出东宫吗? 莫非,最近教授的课程,引得他或者是陛下不满意了? 宋濂还正在琢磨呢,胡翊已经提笔写就了一张药方。 他將药方递过去后,开口说道: “照方抓药,每日吃上一副。 不过药物只可以解决一时的问题,要想长久,就该减负了。” 胡翊说到此处,就抽身要离开。 宋濂一直在心里提防著。 他本以为胡翊会以此为藉口,图穷匕见,將他东宫的差事给免了些。 结果並不似他预想中的那样, 胡翊好像真就是在关切自己的身体。 宋濂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心中对於胡翊的提防,立即就放下了一半。 实际上,胡翊这么安排是有用意的。 朱標不想搞的太明目张胆,那他就要照顾著太子的名声。 不能把事情做的太难看。 但大明第一国医的诊断,一句“还有三四年可活”的威力已经足够大了。 有了胡翊这句话,他猜想宋濂这几日回到家中去。 夜里怕是更加难以入睡。 本来就盗汗、难以入睡的宋濂,再被胡翊这句话反覆折磨几日。 到那时候,他不信也得信了。 这玩意儿,其实是心理学上的东西。 你越是告诉某个人,叫他千万不要乱想。 这个人就越是会按捺不住,反倒疯狂的胡思乱想。 给宋濂下了一个折磨套子。 胡翊又到坤寧宫去了一趟,给马皇后诊脉, 正好,今日要跟朱元璋要人。 胡翊就以接妹妹下学回家为由,赖在岳母这里不走了。 一直等到朱元璋和朱標都回来了。 胡令仪在大本堂下了学,和朱静嫻、朱三人结伴回来了。 朱元璋便开口问道: “你岳母的身体怎样了?看了吗?” “肺络通了,到明日就没什么大碍了。” 胡翊的话,令朱元璋分外欣喜,要留下他们兄妹在宫里吃饭。 胡翊就带著妹妹在宫里蹭吃蹭喝,席间说起了调人跟他去定西的事: “岳丈,酒精已经製成了,正在验证药效, 我想,这次去定西沈儿峪,还是请沐英隨行好一点,最好再把蔡信他们工部的人派一些给我。 如果要用酒精医治伤卒的话,也需要他们源源不断的酿造酒精才是。” 朱元璋认为胡翊说的有理,就全都应允了。 胡翊就继续埋头乾饭。 结果他发现,这一家子人好像都在盯著他看。 怎么? 我脸上有吗? 朱標和朱元璋都在看著他笑,马皇后也是。 就连朱和朱这几个小子们,也是时而好奇的看著他,张口欲言又止的。 胡翊可就受不了了,疑惑的问道: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怎么都在看我?” 朱元璋就盯著胡翊说道: “倒要看你几时说真话。” 胡翊可就纳闷儿了,什么真话? 他也没骗过老朱啊。 这是又猜忌上什么事了? 终於,朱楼第一个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姐夫,你的万民伞呢?” “就是好几万人为了感谢你,在大红布上写名字、摁手印,做成伞送给你的那些玩意儿。” 哦,原来问的是万民伞的事儿啊? 胡翊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淡定解释道: “万民伞,家里放著呢。” 朱元璋这时就插了一句嘴: “放在家里吃灰,都不拿出来给人瞧瞧吗?” 胡翊便说道: “那是百姓们的一点心意,我倒是都小心藏著呢。 哪天想起来了,撑开看看也好,是个不错的念想。” 朱元璋就转过头去,和朱標对视了一眼,开口道: “瞧瞧你姐夫。 那些在地方上当官的,临走之时强迫百姓们为他书写万民伞。 拿到一把伞,沿途都要撑开给別人看,恨不得跟全世界显摆自己是个清官、好官。” 朱元璋手指著胡翊,对儿子们说道: “再看看你们的姐夫,这样的谦逊、低调。 他那五把万民伞都是处州百姓们真心实意送的。 一直藏著,都没想著拿出来炫耀,这样的品行你们要多跟著学。” 朱元璋讚许起来了。 朱標就笑著开口解释道: “自从姐夫回来的那日,爹就在等你撑开万民伞呢。 结果姐夫这人愣是把伞抱回家,找个边角晃一扔就了事了。” 胡翊就开口辩解道: “我是清官、好官,自己知道就行了,又无需別人的认可。 只要百姓们认我就行了。” 朱元璋听著他的话,更是眉开眼笑,夸讚著道: “听听,听听。 这就是你们的姐夫啊!” 朱棣这时也站起来,给胡翊敬了一杯茶: “姐夫,您真是淤泥中的一朵莲,洁身自好啊!” 胡翊越听,怎么觉得这小子是在骂人呢? 这时候朱標也开口道: “姐夫的確是朝堂上的一股清流。 不过吧,万民伞还是要开的,要撑开给大家都看看。” 马皇后听了这话就说道: “这一定是你爹的主意,他就好个面子。 女婿这趟得了五把万民伞,给他脸上也增了光,不叫翊儿把这些伞亮出来显摆显摆,你爹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瞎! 胡翊心说,闹了半天原来是老丈人的虚荣心在作崇啊。 朱元璋此时就开口道: “明日把伞都送进宫,咱將这五把万民伞都在奉天门撑开。 好叫他们来往的满朝文武们,都好好睁大了狗眼给咱瞧清楚了。 啥叫好官,啥叫清官,这个官儿该怎么当? 咱女婿可是给他们打好样儿了,也叫他们自己心里都琢磨琢磨。” 老丈人著要给朝臣们上眼药,胡翊就只好从命了。 但说实话,胡翊一直也觉得,尊严是靠自己挣回来的。 这口气也要自己来爭。 自己强大了才是真的强大。 他也不需要靠別人的肯定去活著。 就比如万民伞这个事儿,是因为他先做了清官、好官,贏得了百姓们的尊重,这才得了几把万民伞。 而不是要把万民伞撑开来给別人看,以证明自己是个清官好官。 因果反了。 酒精试验的结果,最快明日就能看出结果,就看脓水能否止住,疮伤是否结疝就好了。 晚上,胡翊牵著胡令仪,提著醋和两个芋头回到家里。 他是困得要死,睡的別提多香了。 宋濂可就睡不著了· 而在坤寧宫。 听说朱標和马皇后的病已无大碍,明日痊癒。 朱元璋心里也觉得惊奇。 胡翊昨日才开的药,到今日满打满算才一天多一点,这就快好了? 这到底是不是肺癆啊? 怎么治病跟过家家似的,这么快就能好吗? 他不放心,立即传旨道: “去太医院,將汪御医他们招来,再为皇后和太子诊脉。” 第123章 炙手可热的胡翊,常遇春拦路抢人! 第123章 炙手可热的胡翊,常遇春拦路抢人! 太医院,院使厅。 今晚夜值的是院判张景岳。 江西瘟疫盛行,他正在调派医官到地方上去賑灾,为此在撰写名单。 如果按著歷史的脉络,陶安此时正在江西上任,也將死於这场瘟疫。 但因为胡翊的话,被朱元璋留在南京,免除了此灾。 接到了皇帝的詔令,张景岳不敢大意,连忙派人去请汪御医。 连带著上次诊治之时的白御医、崔医士、徐医士。 一同赶往坤寧宫,匆匆而来。 朱元璋见他们都来了,开口说道: “夜里还將你们招来,咱心里急啊。 你们给皇后、太子再诊治一番,把结果告诉咱。” 太医们低下头,转动著头颅,彼此间目光对视著。 这会儿,他们心里也都在琢磨。 前日夜里,駙马爷不是才给娘娘和太子看过病了吗? 娘娘、太子还选用了駙马爷的药。 这才过去一日半,怎么陛下夜晚又將自己等人召来? 莫非—· 眾人心里都很怀疑,是否駙马爷翻车了? 这次开的药方没能治好娘娘和太子爷的病,反致病情加重。 陛下这才急召他们前来? 汪御医也是如此想的,毕竟胡翊前日所用的药,在他们看来就不对。 他生怕娘娘和太子爷贵体不安,小辈们上前诊治出了岔子。 此刻也是有担当的很,自己率先走过来,恭请著说道: “老臣请先为太子和娘娘诊脉。” 朱標便將一只右手搭在垫子上。 汪御医两根手指搭上了脉,又一边观察著太子的脸色。 他本以为是太子和娘娘服药后病情加重。 却没有想到,太子的病体居然轻省了! “这. 汪御医顿时瞪大了双眼,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眼神。 为防自己测的不准,他又叫张景岳给太子诊断。 自己又去为马皇后搭脉。 结果这一诊,又令他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医术来了。 这马皇后竟也与太子一样? 怎么才一日半,他们的病体都变得如此轻省了? 汪御医时而眉,时而震惊,时而觉得不可思议,又时而疑惑的在那里愜证的出神。 他的表情变化阴晴不定,又不说话。 这可把旁边的朱元璋嚇的不轻。 这世间除了马皇后和朱標,再没有人能令他如此在乎。 即便是其他的几个儿子、女儿们,在他心中的地位也要往下降一档。 汪御医诊过之后,又把白御医请过来朱元璋就看他们都在那里神色复杂,一个个面面相,如同著了魔一样。 他终於忍不住,不干了! 朱元璋呵斥道: “诊脉不说话吗?” “你们都哑巴了?” 汪御医他们立即躬身跪下,这才在震惊著的同时,开口说话道: “陛下恕罪,娘娘与太子爷的病体初愈,已经快要好利索了。 臣等之所以不发一言,实在是被駙马爷这一手高妙的医术震住了,此中之事令臣等如何也想不通啊! 臣等並非有意在陛下面前装聋作哑,请您明鑑。” “你是说,皇后和太子的病真的快好利索了?” 別的朱元璋不管,只要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就很开心了。 他那张阴沉的脸,立即又重新绽放出笑容,变脸比翻书都快。 这时,太医院判张景岳和白御医也是开口说道: “臣等可以確保,娘娘与太子已然无恙。” “说来惭愧,臣等苦学了数十年的医理,到头来竟然是错的。 附马爷说《难经》之中的医理,应当以实践来证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臣等往日只知死学经典,不敢质疑先人们的医典巨著,出了问题从未想过是《难经》的错,全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最终招致在駙马爷面前貽笑大方了。” 白御医说完此话后,汪御医摇著头苦笑道: “此乃我等之错,当初竟还质疑駙马爷不遵先人经典,如今想来实在是可笑。” 崔医士这时也开口接话道: “是啊。 当时质疑駙马爷,如今就只觉得自己可笑,还可怜。” “既可笑,又可悲啊!” 汪御医也是大摇起头来。 这里面就属他医龄最长,学了六十多年的医,最后发现自己所学的东西竟然是错的。 可想而知,这份衝击力有多强了。 这些人现在的认知观念都崩塌了,脸上的落寞与惭愧,令朱元璋和马皇后他们看了都心疼。 既然得知婆娘和儿子都没事了,朱元璋今日心情也不错,就反而赏赐了这些太医们。 以此来安他们的心。 汪御医他们却无法接受,推辞著道: “陛下的恩赏,臣等愧不敢受。 治好娘娘与太子爷病症者,乃是駙马爷,臣等並未出力,实在不敢愧领。” “臣附议,陛下,臣等实在是惭愧啊,还请您收回赏赐。” 朱元璋一见他们这样,那就当自己省钱了。 “既如此,尔等退下安歇去吧。” 汪御医却又是开口道: “老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在陛下驾前陈奏。” “说。” 汪御医开口便说道: “老臣以为,该当请駙马爷执掌太医院,统领太医院眾。 依老臣看来,如今之医术古早落后,也该当革新了。 有些错需要纠正,臣等的医术又不够促成此事,駙马爷提到的先贤医典需要证偽,的確是如此。” 汪御医一开口,大家都是心服口服。 就都来附和,请朱元璋派胡翊执掌太医院, 今日这番诊治,胡翊对汪御医等人造成的衝击,可想而知。 这帮人確实意识到医术该革新了。 当然了。 如今大家也都知道,駙马爷乃是朝堂上的另一个山头。 虽然一向在朝堂上低调,但他要想做成什么事。 背靠著陛下和太子,就没有做不成的。 若能在这位不得了的駙马爷手下做事,成为他的下属。 自然也是背靠著大树好乘凉。 朱元璋对於此事给出了回应。 不过,他並未直接同意胡翊去太医院,而是开口道: “此事你们去与駙马说,他同意,朕就叫他统领太医院。” 朱元璋对於此事的想法是,医术革新虽然重要,但现在胡翊还有更重大的事情要做。 他先要去定西和徐达会师。 再者说了,太医院这些医官们,別看一个个官位不高,却往往很受优待。 说白了还是那句话,这是个很容易收买人心的地方。 叫胡翊再去执掌太医院,那岂不是更加方便了他和朝中大臣们走动? 这其实不是朱元璋想要看到的。 但是,医术革新这事,他又知道是对的。 是该做成的正事。 既然他自己矛盾,不想决定这件事,不如將其交给胡翊自己做决定。 “传旨,治癒皇后与太子有功。 赏赐駙马二十匹云锦缎,黄金一百两,白银一千两,另赐猫眼宝石一对。” 对於这个女婿的医术,朱元璋现在真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胡翊的医术如此高明,大明將来有靠。 悲的则是,女婿医术高明到连错都不会出。 这更加证实了妹子和儿子“肺癆”病的真实性。 患上了这种病,可怎么得了啊? 朱元璋是真的希望女婿能够出错一次。 就这一次! 可就是错不了啊! 此时此刻的坤寧宫。 朱元璋紧著朱標和马皇后的手,看著母子二人,欲言又止。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千万不能惹自家妹子生气,以后更要儘量少训斥標儿。 “须要平心静气,控制怒火,一定要控制住咱的怒火。” 朱元璋开始以此来告诫自己而到了长公主府。 胡翊都已经睡下了,却突然又听说旨意来了。 赶紧又是起身设摆香案,恭请圣旨。 最后又要点数赏赐,折腾了快半个时辰。 转过天来,汪御医便和张院判到东宫来了。 先是当面向胡翊赔礼。 然后又是一番奉承。 最后汪御医和张院判扼腕嘆息起来,开始在胡翊面前诉起苦来。 “下官也未曾想到,学了六十年,最后发现毕生所学竟有这么多的错处。” 汪御医再度起身,向胡翊表达歉意说道: “駙马爷,还请您不要与老朽计较,下官再次向您赔礼了。” 胡翊心知肚明,又岂会与他们去计较。 其实汪御医他们这些人,与那些视儒学为经典的考生们,又有什么区別呢? 圣人的话是不能质疑的。 从朱元璋开了八股这个先河,到了明中后期。 科举的试题极其变態,就將《论语》之中隨便抽出两个字作为考题。 明明词不达意,却也要叫那些考生们绞尽了脑汁去“钻研”其中的学问。 太医院也是一样的,自从唐代太医考核制度开启后,要求背诵《內经》、《难经》,熟读《伤寒论》、《千金方》等书。 这都还只是基础中的基础。 当所有人都必须按著“標准答案”才能入主太医院,成为医士、太医,甚至是御医时。 自然而然的,很多东西都被定死了,变得不容许反驳。 谁还敢去质疑经典? 出了错,他们的想法不是第一时间怀疑《內经》、《难经》错了。 反倒是觉得自己医术不对,手法错了,总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这样能学好才怪! 反倒是民间,许多被他们称之为“野路子”的郎中们,最后反而杀出来了。 这些人用实践得来的经验来治病,往往效果会更好。 胡翊也没有怪他们,反而还宽慰起了这二人。 汪御医便趁此机会,开口恭请道: “駙马爷,我们想让您来入主太医院,今后由您来执掌太医院眾。” 要是以前,胡翊还真的会张口拒绝, 可是现在,他其实有这个想法了。 不止战场上的医疗需要革新,医术其实也迫切需要一场革新。 就如之前列举的民间那些郎中们,他们从实践出发,虽然理论上薄弱些。 但往往都能在某个领域发挥所长。 有人治肺疾高明,有人接骨正骨高明,有人治风邪百发百中— 这些人的综合能力也许很差,不是什么病都能治。 但若能將他们的长处汲取过来,最后统一编著成册,製作出一套系统的全新医学理论。 对於后世来说,无疑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胡翊现在有了这个想法。 实际上,这其实是几十年后朱橘在做的事。 过个几十年,朱匯集天下名方、名医,编著出《救荒本草》和《普济方》。 这算是第一次將古代医学归於一处,笼统的罗织出了一套系统的理论。 虽然这套理论依旧有许多的漏洞,也有模糊不清之处,但確实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了医术的革新。 胡翊现在要抢自己五第未来的事业做。 一来,他的医术比朱高明的多,由他亲自来做这件事,必然可以將这套系统理论做的更好。 更加方便后世的医道发展,也能更好的治病救人。 二一个,別看胡翊这身医术是从熟练度上肝出来的。 这些知识也需要后继有人,將来要把衣钵传承下去,才能更好的造福於后人。 他也不希望自己的一身本事,最后隨自己埋入黄土,好像曹操杀了华佗那样,一身的医术都失传了。 想到此处,胡翊便开口道: “太医院的事我確有一些想法,不过如今要出门远行,暂时不作考虑。” 汪御医、张院判一听说有戏,已经是激动的很了。 立即起来躬身道: “只要您愿意来带一批人,执掌太医院,这就是我们的福分了。” 胡翊摆起手道: “这是后话了,不过目下就有些事要你们太医院帮个忙。” 胡翊开口说道: “大明將有战事发生,你们也都知道了,最近朝野各处都在往北方运送物资。 我既然要到战场上去救治伤兵,手上懂医术之人自然是越多越好,这就需要从太医院临时抽调一批人隨我去到定西。” 胡翊说著话,一边观察著注汪、张二人的脸色。 张景岳便开口道: “駙马爷,非是下官推脱,目下江西有瘟疫盛行,太医院要抽调些人过去。 因而,能调给您的人手不会太多。” 胡翊点著头道: “有七八个也行,就普通的医士就可以。” 张景岳点著头道: “如此要求並不算高,下官可以调拨十个人给您。” 胡翊挺高兴的,能要到十个人,此行他心里也就有了底。 別看只是太医院的医士,那也都是有些真本事在身的。 到了战场上,这些人所发挥出的效果是巨大的,胡翊很清楚这一点。 昨日的事传的很快, 附马爷妙手回春,仅用一日半时间,便治好了太医们一个多月无法解决的疾病。 令太子和皇后娘娘转危为安。 这无疑是对於胡翊医术最好的宣传。 宋濂昨夜正如胡翊所预料的那样。 一夜间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睡。 毕竟胡翊的份量就摆在那里,他的诊断谁听了不心慌? 这下又有一日半治好皇后和太子病的手段,传的沸沸扬扬。 宋濂就更加惧怕起来。 教完大本堂的早课,他便来到詹事府大堂候著。 一见到胡翊,立即便起身相迎, “駙马爷,您可算回来了。” 胡翊看这老爷子一脸的疲惫,两只眼袋肿泡泡的,里面都能塞下二斤瓜了。 他却故作不知,问宋濂道: “宋师找我,有事?” 宋濂急忙说起道: “駙马爷,我昨夜盗汗难眠,越发的沉重了。 今日只觉得昏昏沉沉,脑袋也不甚灵光, 早上在大本堂教习时,已是有些力有不逮。” 胡翊心说,这就对了。 一个人长期睡眠不好,体虚盗汗,昨日又被嚇了一顿,心神焦躁不安。 到夜里更加难眠,辗转反侧, 到了今日,他脑袋昏沉,觉得不甚灵光,这不就是熬夜加上精神紧张的副作用吗? 只不过是胡翊把压力给的太大,宋濂自己嚇到了而已。 但这在宋濂看来,就越发的不得了了。 他拉起胡翊来,便陪著笑,跟他商量起来。 “駙马爷,属下想跟您告几天假,您看?” 胡翊摇头道: “宋师,太子的课时你推不得。 大本堂有那么多位皇子、公主也要教授,他们將来都要肩负起护卫大明之责,怕是干係比太子这边还要重。 还有啊,我这几日就要动身离去,文华殿辅助太子处置政事,也同样非你莫属。” 胡翊把他架到那里,故作为难的道: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你觉得哪件事能够拋舍开? 宋师,你閒不得啊!” 胡翊这么一说,宋濂就更急了,额头上全是汗珠。 他对著胡翊不停的作揖说道: “駙马爷,您抬抬手,叫我少兼些差事吧, 求您了,属下再这样下去,也就两三年的光景了。 您就体谅体谅下属,给老朽一点休养的时间吧。” 宋濂立即找了个藉口说道: “哪怕您批我一些假,养好了身子我再回来呢?” 看到宋濂在自己面前百般乞求,还找出如此之多的理由。 胡翊也就顺坡下驴,“为难”的开口道: “喉,也罢! 朝堂不能没有宋师,就让宋师修养一段时日,再为朝廷做十来年的事。 真要是三四年就將宋师熬个油尽灯枯,陛下也不愿意,也会降罪於我的。” 胡翊说到此处,就略一琢磨,说起道: “这样,宋师照样到大本堂去教课。 至於每日到文华殿辅政之事,身体允许便去,身体若是不好就告歇也就是了。 我將宋师在东宫的课时,先暂时削减,这两个月只上两堂课,待你身体痊癒了咱们再想办法恢復吧。” 胡翊这么一说,宋濂就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了。 宋濂的课时被削了,太子高兴的很,终於不用听这老榔子在耳边念叨了。 不仅如此,还能不伤和气的把此事给解决。 最后宋濂还要反过来感恩戴德,夸胡翊削的好,削的妙。 胡翊把这事儿也算是办圆满了。 至於太子答应要给自己送一件礼物,会是送什么呢? 可以期待一下。 隔了一日。 崔医士將酒精的成果奏报上来了。 这一次的效果確实惊人! 他共在大营中诊治了31名伤患。 这31人,被他分为三组,以试验不同度数的酒精效果。 最后的试验结果也都证明,那73度的酒精是效果最好的。 使用73度酒精的那11人中,半数以上的伤患,都是在涂抹酒精后的当日便结。 余下的人,隔一夜伤口也都结了。 酒精收治脓水、脓疮的效果,比大蒜素见效更快。 若是棘手一些的伤,大蒜素往往需要2-3日才可能结疝,而酒精的出现直接將这一疗程,缩短了至少一半时间。 既已验明了结果,胡翊立即去稟报给朱元璋知道。 听到这个消息后,朱元璋很振奋。 “好啊!” “值此关键节点上,你將酒精造出,真是咱大明军卒们之福啊!” 朱元璋同时又开口说起道: “你统领的承暉司,咱计划扩充到80人,咱要把检校数量再扩充一倍。 此次去定西,你自己也携带十名暗桩,护卫安全吧。” 胡翊知晓,这十名暗桩既是护卫他安全之人,也是皇帝安插在身边的眼线。 至於朱元璋扩充检校一事,其实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归德府和处州的事给他提了个醒,扩充检校数量就是为了更大范围的监察百官。 如今检校扩充一倍,便达到了五六百人。 照这样搞下去,老朱后面搞出一个独立的锦衣卫衙门出来,也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朱元璋又说道: “马长风他们也已接到旨意,直接押送处州物资,沿大运河北上,到时你们会遇上。 天德、伯仁、保儿他们三人上奏章,都要抢你到他们营中去当差呢。 你这个香饶饶也是时候出发了,至於跟在谁身边,到了定西自己抉择吧。” 朱元璋说罢了此事,便叫胡翊抽空到宫中校场去一趟。 “標儿给你准备了件礼物,你会喜欢的。” 胡翊帮朱標搞定了宋濂,朱標也將自己最喜欢的爱马送给了胡翊。 这匹马產自西域,通体玄黑,唯四蹄雪白,鬃毛又是赤红色。 三色马奋起马蹄,便如离弦之箭,不仅奔跑起来线条优美动人,速度更是奇快。 朱標將马韁交到胡翊手中,开口说道: “姐夫,这匹马能昼夜兼行千里路,爹见它毛色奇异,取名为赤鬃黑狮子。” 朱標隨后又补充道: “这本该是我日后成亲时,迎亲骑乘的宝马。” 这样一说,胡翊就知道马的珍贵了。 胡翊立即就摆起手来道: “你的迎亲马,我怎么能要呢?” 朱標再一次把马韁塞到胡翊手中,然后说道: “姐夫,既然是送你的礼物,你就牵著。 我成婚还需一两年呢,急什么。” 胡翊见到这匹马,那是真喜欢啊! 既然朱標厚赠,他也就“勉为其难”的把马收下了。 胡翊此行携带的太医院医士当中,本来没有崔医士。 但他坚持要去,並且再三请求,胡翊也就將其带上了。 朱元璋在宫中设宴,为女婿送行。 可惜李贞近日有要事在身,不在京中,不然胡翊还可以跟他请益一番,必定能够学到很多东西隨后胡家又聚在一起,送行胡翊北上。 两日后。 胡翊已经隨船队到达扬州,沐英隨行护卫。 他们此行押运著眾多物资,犹以药材为最,要从南京到扬州,经淮安、徐州北上到达开封。 元大都攻破后,幽云十六州算是彻底收回来了。 现又有华云龙在北京驻军,整条运河水路都已在大明的掌控之中。 水路畅通,这便省了胡翊不少事。 大概十日到了开封,又要从开封水陆並行,过洛阳、潼关前往西安。 那句古诗怎么说来著一一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从过了洛阳开始,一路到潼关,进入陕州。 胡翊算是见识到了这幅惨象, 路边的枯骨、倒塌的房屋,放眼望去除了荒草便是荒地— 人是一个也见不到,连鬼影都没有。 即便是偶尔途经一处村庄,村庄也早已是一片焦土。 附近多的是万人坑、千人坑。 这些死相可怖的百姓遗体们,便是元人在退出陕州前最后的杰作。 胡翊这一路上,见多了这样的情景。 断壁残垣间,唯有老鼠在游走著。 远处的山林中,时而传来几声猫头鹰悽惨的蹄叫声音。 还真是兴,百姓苦! 亡,百姓也苦啊! “姐夫,从西安到定西,要走陇关道,大约还有五日的路程。” 这一趟押运下来,走了18日。 多亏有水运帮忙,要不然的话,绝不可能如此快捷。 眼看著距离定西沈儿峪,只剩下不到三百里了。 今夜,沐英便在六盘山脚下扎营暂歌。 胡翊却未想到,他们才刚刚扎营安歇,天色也已黑下了。 这黑夜之中,突然间便从远处出来一支彪悍的兵马。 来者大概五百来人,打的是明军的旗號,围住了沐英下寨的大营,霸道的叫起门来。 那为首的一將,乃是个坐在马上的彪形大汉,身穿狮子连环甲,威风凛凛,一串窜脸鬍鬚根根如同倒竖的钢针一般。 常遇春手使一桿加长加粗的巨型马类,往营寨前一立,如同炸雷一般的声音立即便喝起道: “胡小子,快出来! 我乃你常叔常伯仁,快些出来,速速隨我去救人!” 常遇春似乎很著急,大嗓门反覆叫著,又喝道: “快快出来!胡小子,倒是快快出来啊!” “你若是救下那位將军的命,你常叔我给你磕一个!” 第124章 大明第一国医登场,治好他算我徐达欠你一个人情 第124章 大明第一国医登场,治好他算我徐达欠你一个人情 常遇春在营外放声叫。 胡翊、沐英都听到是他的声音,立即出营来。 这老常老远看到胡翊,立即如同在黑土地上看到了放光的金子一般。 他从马上径直跳下来,快步奔过去,上来便抓住了胡翊的手臂,激动地道: “小子,你可算来了,不枉咱打了三封奏表跟皇上要你!” 胡翊搞不清发生了何事,又见常遇春一脸焦急之色,忙问道: “常叔,何事这样急切?” “救命的事!” 常遇春急的脸都红了,脖子上手指粗细的血管跟著一起颤动。 “我的义弟,他是咱老常这辈子不可或缺之人,现在他重伤垂死。 救他一命! 常叔替他求你了,快啊!” 常遇春都驰奔三百里来请了此事的重要可见一斑。 胡翊立即命人去叫崔医士,自己也回去准备药箱。 趁著常遇春在营外等候的工夫,沐英追问一句道: “常叔,受伤的到底是何人?” “我营中曹擒龙,可还记得?” “啊?原来是曹叔叔?” 沐英这下也急了,“伤成什么样了?” “被一根破甲锥从右胸贯通到了左肩,肝上又中了元兵一刺,军医们说是无救了。” 听到这话,沐英也是愣住了。 破甲锥这种箭,全名叫做三棱倒鉤箭。 这箭的直径便达到了两指半粗细,非是重弓、踏弩,根本无法射得动。 这种箭若以踏弩劲射,可在一百五十步內穿透两层皮甲。 中箭之人会在瞬间被一股巨大的衝击力击飞出去! 如同断了线的风箏一般,落地后受到二次伤害,还会震伤到臟腑。 眼看著胡翊和崔医士骑马出营,沐英现在也急了。 他望著胡翊,单膝跪地说道: “姐夫,曹叔叔乃是邓愈將军的妻弟,收復福建时邓將军於我有大恩。 请姐夫看在小弟面上,务必要竭尽全力救治曹叔叔!”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层关係。 胡翊立即將沐英起,“你与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定然竭尽全力。” 沐英面色一喜。 常遇春拉著胡翊便走,喝道: “耽误不得了!” 二人便策马而行,身后崔医士跟著五百名精骑急急赶往定西。 中途,胡翊將曹擒龙的伤情仔细询问,心中暗作思量。 昨日常遇春破元兵堡垒。 曹擒龙在攻坚战役中被敌方踏弩击中。 在隨后的营救中,他肝臟又被刺裂,导致持续性失血。 依著常遇春的描述来看,患者现在还处在昏迷中。 而且呼吸越发微弱,胸前的伤口处快速肿胀。 考虑到肝部破裂,持续失血,到今日却未死。 想来肝部的受创不算大。 但从胸口快速肿胀的情况来看,极有可能是受创之后引发的气胸和血胸。 肺部长时间堆积淤血,引发感染导致昏迷和高烧不退。 救人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 处置不当,是会死人的! 从昨日中箭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个时辰,换算下来已经超过20小时。 倘若不能在36小时內將其救回,怕是神仙来了都无力回天! 胡翊心中盘算完毕,知道此时更应该要爭分夺秒。 他立即催动下赤鬃黑狮子,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往常遇春驻营地。 看到胡翊都开始玩儿命了,常遇春立即吩咐亲兵跟隨,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赶去。 他们就把崔医士和身后骑兵们都拋在了身后。 定西这地方,现在正是两军交战的乱地。 但胡翊顾不了这么多了,常遇春亲自来请、沐英跪地委託。 这人既然如此重要,自然要全力以赴才是,也就不管路上的安危情况了。 好在是他们跑得快,这一路上也足够顺当。 路过沈儿峪鹰嘴崖时。 胡翊要打前方经过此处,隔著老远便看到一列火把整齐排列在前方。 “伯仁!” “駙马!” 借著火光,胡翊才看见北伐大元帅徐达的旗帜! 徐达领著手下百十名亲兵,就在这豁口处等待著他们。 “老徐,邓友德是咋说的?” 常遇春一见了徐达,立即在马上追问道。 “友德率军焚毁元军粮仓,传信人带来了他的回话。 疆场之上无內亲,救得活是他的命,救不活也不会怨你常帅。” 听了邓愈的回话,常遇春狠狠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腿上: “喉!” “擒龙是友德的妻弟,当初咱了三百匹良马、五百张硬弓才將他换到帐下来。 他如此重视擒龙,又岂会不在乎?” 他深知邓愈此人为人忠勇,又是个沉稳坚毅之人,这是不想给自己施加压力。 再一想到邓愈的为人。 他越是公私分明,常遇春就越觉得对不起他。 “胡小子,咱们快快去救人,不耽搁了。” 说罢,常遇春就在马上衝著徐达一抱拳: “老徐,今日我就囂张一回,没时间给你下马行礼了。” 徐达把手一摆:“哪的话。” 说罢,又將目光看向胡翊,紧紧瞩託道: “擒龙乃是常帅阵中的宝贝,亦是我大明的一员虎將。 定要將他救下! 就当是徐叔叔今后欠你一个人情,拜託了!” 胡翊也是顾不得別的了,只在马上行礼,应了一声。 他们在沈儿峪只停了一瞬,立即便往四十里外的常遇春中军大营赶去。 曹擒龙从前线被护送下来,已然耽误了十个时辰。 常遇春快马前来请他,返迴路上又是三个时辰。 这一通耽搁下来,十三个时辰(26小时)已经流逝在路途中了。 再晚一些,胡翊也不知道曹擒龙还能否撑的住。 总算是在凌晨到达了沈儿峪西南的狼岔沟大营。 此时已过了子夜。 漆黑的军帐,整齐散布在山间的沟间隙之中。 胡翊抬起头,天上是几点惨澹的月光,耳边呼啸刮著寒风,又飘起了雪粒。 这鬼天气! 寒冷,又给伤患的存活带来了一重难题。 常遇春大步迈进营地,胡翊紧隨其后。 “哎呀”一声,营门开了。 他们立即便看见,两旁的军帐前,数百名颓废的兵卒们都在雨雪中守候著。 他们是昨日跟隨打仗的兵卒们。 已然很疲惫了,但还是放心不下曹擒龙的安危,一直等在此处。 常遇春的军中规矩森严。 但又处处透露出疼惜兵卒的人情味。 一旦自己牵掛的军中兄弟受伤,常遇春允许你去照料。 即便因此耽误了宵禁,他也不会治罪。 这是在李文忠和徐达军中,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 此刻。 这百十名军卒们就直勾勾的盯著胡翊看,他们一言不发,只是不停的给他磕著头。 “这些都是老曹手下的拋石兵,我攻城破寨全凭著他们。 给你磕头,他们是想求你救人呢。” 军中禁止喧譁,尤其是夜里。 这些人不说话,就只是磕头。 胡翊就开口说道: “放心,我来了,一定全力以赴去救治曹將军。” 有了这句话,大家跪地给他嗑起了响头,磕的更加用力了。 胡翊没时间在这里耗著,立即跟隨常遇春到达一处营帐外。 此刻的营帐外,守护的亲兵们听说是胡駙马来了。 立即便是躬身跪下,跪地整齐划一的嗑了三个响头,开口请求道: “駙马爷,请您一定治好我家將军!” “只要能治好將军大人的病,我们给您当牛做马,给您抵命都行啊!” 胡翊將肩上医箱取下提在手里,同时摇起头来道: “我全力以赴,只能是尽我所学挽救曹將军的性命,你们起来吧。” 那些亲兵们却是长跪不起,一个个铁甲男儿此刻竟然泪如涌泉一般,泣不成声道: “还请駙马爷定要救下我家將军性命!” “駙马爷若不答应,我等就长跪不起!” 混帐东西! 胡翊当即就怒了,呵斥道: “跪不跪是你们的事。” “现在本駙马要进去救人,都给我滚开!” 胡翊现在一脑门子火。 既然是救人性命的急事,徐达在半路上拦了一阵就算了。 进了营门,百十名拋石兵跪求也说的过去。 你们他妈一群亲兵跪在面前,挡著道是怎么回事? 还长跪不起? 路都让你们挡住了,还救个毛啊救! 迈步进帐,一张铺著狼皮毯的木床上,躺倒著一个黑大汉。 旁边几名医官面色沉重,侍立在一侧不敢出声。 这位黑大汉体形高大,也是一脸的络腮鬍须。 胡翊看了黑大汉一眼,又下意识回头瞄了一眼常遇春,心说怪不得常帅要跟曹擒龙结拜呢。 原来两人就连长相都有几份相似。 这真是煤块掉进了煤堆里,一个赛一个的黑。 好在是屋里升了三盆火,儘量把內部空间的温度烘高了些。 要不然的话,曹擒龙还真不一定能撑到胡翊到来。 事情紧急。 胡翊的二目死死盯著曹擒龙,走到近前,放下药箱后,先呼唤起对方的名字来。 见人已经昏迷,完全失去响应。 胡翊连忙用左手拇指和食指將病人的眼皮分开。 还好! 曹擒龙虽然是双眼紧闭,昏死了过去。 但眼神完好,瞳孔並未涣散。 只是此刻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眼看著就快不行了。 伤者的情况不妙,在其右胸位置,赫然插著半截断箭,暗红箭杆隨著他急促的喘息微微颤动。 “肺音几乎消失了。” 胡翊趴在其胸口听过动静后,扯开他染血的內衬,在其右胸第六肋间,拳头大的伤口正隨著呼吸冒出粉红色血沫。 手指叩击胸壁发出空瓮声,左肩脾下角的贯穿伤口已经发黑,渗出黄绿色的脓液。 病人现在气胸血胸,导致胸口肿胀,如同在臟腑里面塞了一个小气球一般。 右肋肝臟的位置破裂,还在往外缓缓渗出鲜血, 他这样渗血也是个麻烦事,从昨日到现在,缓慢失血已经一天时间了,更容不得任何马虎大意。 再加上昏迷,高烧的问题现在摆在胡翊面前的事,就如同一团乱麻! 到底先处理哪一件? 是先给病人下药续命? 还是先解决气胸和血胸的问题,並且进一步消除感染? 肝臟的伤势又该怎么办? 高烧和昏迷又该如何处理? 这些问题的棘手程度,就连胡翊看了都头皮发麻。 可是现在根本没有太多时间给他思考。 倘若不抓住眼前的两个时辰救人,就算再把大罗神仙搬来,也是於事无补。 他此刻也顾不得看那几名军医了。 一边取出存放酒精的瓷瓶,拿出来蘸著酒精,先给曹擒龙解决肝臟的伤口。 看的出来,军医们使用大蒜素和药粉为病患止过血了。 可是止不住! 胡翊一边开口问道: “病人中途有甦醒过吗?” “没有甦醒过。” “是否撬开他的牙齿,往胃里灌过流食?” 其中一名军医答覆道: “下官將党参配合流食,灌入过两次,分別是在六个时辰前和两个时辰前。” 胡翊点著头,回过来看了那人一眼道: “你做的很好。” “去准备三七粉,將麻布以开水煮沸,然后拿来给我。” 胡翊虽然在同他们讲话,手中动作却是一直不停。 先要清理军医们之前止血失败的残留。 然后消毒,找准伤口的具体位置,思考止血之法。 旧的被渗血所染红,立即就更换新。 得先为曹擒龙解决肝部的血液流失问题,然后再想办法將其唤醒。 看到胡翊开始有条理的做事,那几名侍立在侧的军医们,立即便都动作起来。 打水的打水,备麻布的备麻布。 胡翊需要什么药材,他们立即就到仓库取来。 本来大家眼前都是这一团乱麻的事,牵一髮而动全身。 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著手。 而且病患乃是常帅的义弟,邓愈將军的妻弟,这是一位战功赫赫,连徐帅都极为倚重之人。 谁也不敢下手医治。 现在胡翊来了,一上来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做事,治疗。 他开始动手了,眾人心里立即便有了主心骨。 常遇春就吩咐手下人去帮忙, 多烧水、隨时备取药材,駙马爷要什么就给送什么。 终於在拿到三七粉末之后,胡翊將一块烧红的烙铁取下来,对准了曹擒龙右肋位置的伤口。 他其实是非常反对使用烙铁止血的,这种方法很粗暴,且后遗症很多。 可是现在,病情危急,其他的止血方法都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用烙铁烫糊伤口,以最快的速度止住其右肋的流血问题。 伴隨著“刺啦”一声刺响。 胡翊的面前,冒起大量焦臭的黑色浓烟。 曹擒龙的肋部伤口被烙铁烫成一团,焦黑成一片,已是惨不忍睹。 帐內观看著的几名医官们,仅仅是听到这声动静,便已经恶寒的缩起了脖子。 烙铁止血果然是最有效的方式。 止完血,立即再次用酒精消毒,然后敷上三七粉。 最后以煮沸的麻布进行包扎。 肝部的伤势暂时就先这样处理了。 缓缓流血不止的问题得以解决,病患体內那个不停流失的漏斗便被止住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先將病人唤醒。 曹擒龙的昏迷,是因为血胸导致的淤血感染所引起。 那么就要先唤醒他,再解决气胸和血胸的问题。 军医们看到,这位駙马爷从自带的医箱里拿出了针盒,以及一把锋利的小刀。 胡翊先用小刀割开曹擒龙的两处耳垂。 这是为了放血,减轻血压颅压。 光是割破耳垂放血是不够的。 还要用银针刺破其十根手指和脚趾。 在做完这些后,胡翊在他的人中穴上按压, 又叫几名医官们將干艾草取来,就著火盆里的炭火点燃,以艾火薰其脚底。 待到脚掌薰的鲜红,再以银针快速轻刺脚底的涌泉穴。 这一招急救的法子,名叫“引火归元”,也是关键时刻救治人命的法子。 军医们刺烤涌泉穴,胡翊一手按压人中,一手使劲去掐曹擒龙的內关穴。 这样折腾了半盏茶的工夫。 胡翊突然以针刺入人中穴。 这一针下去,立即便疼的曹擒龙身子一震! 再等他第二针刺下去时,曹擒龙竟是大叫了一声! 常遇春被这一幕嚇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这是他的义弟啊! 他之所以能够攻城掠寨、所向披靡。 靠的就是义弟这一手拋石车的手艺。 军中的拋石车,十能中一便算是神射了。 曹擒龙能够做到十能中三四! 正因为如此,他老常的战绩才能如此好看。 再加之曹擒龙是从邓愈手下练出来的。 邓愈的火器营乃是大明军队之最,又得邓愈悉心培养。 曹擒龙一直掌管著自己手下的火器营,奇袭、掩护全靠这位义弟在身旁帮衬著。 要是少了此人,常遇春手下这支大军的战斗力怕是要下降三分之一。 正因为此人不可或缺,才更加要救活啊! 常遇春嚇得心头一颤。 好在是这声大叫过后,曹擒龙总算睁开了眼,他竟然甦醒了过来。 常遇春不懂这其中的厉害之处。 可是,那军帐中的几个医官们,已经是完全看傻眼了! 附马爷这一手医术之神奇,竟然真就將曹將军给救醒了!! 神跡啊! 能將昏迷待死之人救醒,这绝非普通人可以办到的。 他们学医这么多年来,深知要做到这一步之艰难。 此刻他们再看向这位駙马爷时,眼中竟都闪烁出崇敬之色,激动的难以言表。 “嘶·—... 曹擒龙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发出了阵阵呻吟声。 痛! 实在是太痛了! 右肋下的剧痛之中,夹杂著强烈的烧灼感。 他痛的浑身颤抖著。 便在此时,眼前这个沉稳干练的年轻人,將一个小瓷瓶取出来,拧开了瓶塞。 並將这一小瓶东西递到了他面前。 “將军,请喝下此药。” 曹擒龙迷糊著,只嗅到口鼻前的一阵酒香。 他立即將瓷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酒水之中却文夹杂著一股剧烈的苦味。 入喉之后,苦味回甘,又在唇齿间留下一片香气息。 “你———.你给我喝的是什么东西?” 曹擒龙还在疑惑间呢,胡翊开口说道: “曼陀罗酒,可以麻醉镇痛。” 胡翊隨即起身去洗手。 正在这时,崔医士他们总算跑回来了。 崔医士立即將自己那个医箱也拿过来,在军帐中摆开。 胡翊擦著额头上的汗珠。 不知不觉,多半个时辰都过去了,精神高度集中为人救治。 这其实是很累的。 崔医士来了,他就能略微轻鬆一些了。 他开口吩咐道: “病人气胸血胸,情况危急,但我现在又必须要给他下补药吊命。 这时候,阴补是来不及了,使用烈补药恐怕病人血脉支持不住,再出现溢血和伤口开合情况, 就需要你去调几味温补的药来。” 崔医士点著头道: “熬汤药已然来不及,学生研磨药粉製成丸状如何?” 胡翊点著头道: “只能是如此了。” 崔医士代他去办这件事,胡翊就可以腾出手去做些別的了。 也是直到了此时,曹擒龙才总算醒了几分精神,能够辨人了。 “常帅!” 曹擒龙一眼看到了在那里的常遇春。 隨即,他看向面前的胡翊,急切开口道: “小兄弟,你是何人? 是你救的我吗?” 常遇春急忙过来介绍。 一听说救治自己的居然是大明神医。 曹擒龙立即激动的无以復加,眼神中也重新焕发起了光彩。 “駙马爷,曹某人在此谢过您了!” 曹擒龙很想抬起双手来见礼,可他的箭伤是从右胸贯穿到左肩脚骨的。 身体受创,实在无法抬起手臂,只能是躺在床榻上勉强开口说话。 胡翊叫常遇春退下,不要再引的曹擒龙开口说话了。 病患现在张口说话,口中便会溢出许多血沫子,这摆明了是肺伤极其严重的特徵。 看到曹擒龙向自己道谢,胡翊也不想给人假希望他当然可以用一个善意的谎言,告诉对方他的病自己一定可以治好。 但大家都是军中见过生死之人,承受能力相对更高一些,胡翊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这样在曹擒龙知道事情真相后,还能安排一些身后事。 胡翊便开口直说道: 曹將军,你的病我没有太多的把握救治。 接下来就要消解气胸和血胸,顺带拔出断箭。 每一步都是在键而走险,如同在钢丝上起舞,这不止需要我的手法准確。 也需要將军极强的求生意志作为依託,还要你的生命力足够旺盛,才能挺过这一关。” 胡翊实话实说道: “即便是挺过了拔箭的关口,后续能否痊癒和康復,也还有许多挑战和变故。” 常遇春听他这样一说,双目凝实,眉头更是皱的越发的深沉。 曹擒龙倒是很快就接受了。 他嘆了口气,而后说道: “当这支透甲锥击中我时,就已经知道我这条命將死了。 当时想著连一封遗书都留不下,好列给孩儿们留一点念想也行,现在您將我救醒来,让我能留下一封遗书捐给家里人,其实也满足了。” 胡翊没有阻止。 曹擒龙便口述遗书,常遇春连忙亲笔记下来。 交代完了遗书,曹擒龙勉力伸著手臂,他还是想要叫人把他扶起来。 胡翊连忙阻止道: “你现在平躺最好,不可以起身。” 曹擒龙的嘴角全是血沫子,因为肺部受伤,说话的声音都是嘶哑漏风的。 但他依然坚持道: “駙马爷,叫末將给您见一礼吧。 你救我,这是恩。 曹某人生来知恩图报,常帅当年救我一命,我便甘愿捨弃兄长,隨他来到军中。 只是兄长悉心培养於我,也也需要报答,我便请常帅留下良马和硬弓来换我。 这些年这些年为报常帅大恩,也是时常时常衝锋在前。“ 曹擒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道: “若不叫我全了您的恩义,我纵死,也难心安啊!” 一口气连说了这么多话,本就脸色惨白的曹擒龙更加是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常遇春是个直人。 他立即过来,亲手起曹擒龙来。 此时曹擒龙剧烈咳嗽著,口中咳出的血沫飞溅,疼的吡牙咧嘴。 他十分勉强的向著胡翊微微作揖。 常遇春帮他抬起两手,辅助他完成了这个並不標准的动作。 但即便是这个並不標准的动作,完成后也是要了曹擒龙的半条命。 胡翊赶忙受下这一礼,然后重新著他躺好。 再看曹擒龙,已然是身体剧烈在抽搐,疼的面容都已然扭曲了。 即便有曼陀罗酒俭时进行麻醉。 但也只能是减轻一些痛苦,高做不到完全的止痛。 曹擒龙最后叫人將他的皮甲拿来。 幸亏是这三重皮甲才挡住了透甲锥的恐怖力道,保住他一条命。 残破的皮甲之中,有一张染血的图画。 上面画的是曹擒龙和妻子、仇子一家三口的一张合画。 知道曹擒龙最后这是思念家人,常遇春立即叫了一名亲兵进来,就专门却举著这幅画在义弟的介前,叫他一直看著,以宽其心。 “駙马爷,您—您动手吧。” 曹擒龙勉强又开口道: “曹某人感恩於你,只是只是身体受制,难以全礼向你道谢。 今日活也罢,死也罢,皆仰仗天命。 若是撑不住死了,此—·此乃我之命数,非·—-非駙丁爷之过。” 胡翊点了一下头。 刚才还只是开胃菜。 现在,真正的挑战来了! 第125章 力挽狂澜!我邓愈今后欠你一条命 第125章 力挽狂澜!我邓愈今后欠你一条命 相比於现在,先前做的事都是难度较低的。 但接下来要解决气胸和血胸的问题,就很要命了。 曹擒龙的肺叶膨胀,如同一个浑圆的球,里面都是胀气。 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渗血? 渗血又在何处? 如果导管不能准確插进渗血的位置,便会造成很严重的问题。 肺部的胀气排出了,最后淤血和溢血没有完全排乾净。 这就会引发二次感染,对病人的肺部造成遗留损伤,引发后遗症。 崔医士很快送来了温补药丸。 “駙马爷,我將还阳饮的药方研磨成粉,製成了丹丸,又以龟甲胶为引|,您看?” 胡翊点著头,称讚道: “你很不错。” 还阳饮药方中有血茸片、当归头两味主药, 再配合龟甲胶作为药引,可以最快速度激发出药效。 胡翊挺欣慰的。 身边有这样一名太医院的医士在。 许多粗浅、乃至於中度的药理、技术,就不用自己多伸手了。 这大大节省了时间。 想到待会儿还要做气胸导引,胡翊便对崔医士说道: “你去找一根乾净的竹管,將两头削尖,放在水中煮沸后拿来。 做导引管,尺寸你应该懂得。” “您放心。” 崔医士应了一声,立即去办。 胡翊这时便回过头来,看向曹擒龙,郑重说道: “你挺住,剩下的事交给我。” 曹擒龙就看著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一点也不慌乱,甚至还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现在要把自己这条命交给他,一切生死全都掌控在他的手里。 曹擒龙也是怕死的。 这世上谁人能真的不怕死呢? 但是將自己的命託付给了胡翊,他却出奇的放心,並未有任何顾虑。 胡翊便將听筒拿过来,在曹擒龙的肺部各处开始听诊。 “常叔。 我希望你能找几个胆大有力之人,过来协助我。” 常遇春低声问身后的亲兵们,“蓝玉回来了没有?” “大帅,少將军劫粮未归。” 得知这个妻弟还未回来,常遇春只好说道: “你们去把陈百户拉来,他在山里搏过熊,力气大。” 一会儿工夫,在山里搏过熊的陈百户来了。 在胡翊的预想中,力能博熊,怎么也得是鲁智深、常遇春这种身高快两米的猛人吧? 出乎预料的是,这位搏过熊的陈百户竟是个瘦子。 胡翊倒也没空惊嘆。 他就叫常遇春和瘦子百户过来,架起了曹擒龙的身体左右摇晃。 胡翊自己则是利用手里的听筒,趁机去听曹擒龙肺部的动静。 这二人抬起曹擒龙便开始摇晃起来。 这一举动立即疼的曹擒龙吡牙咧嘴,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他们的摇晃下。 经过听筒帮助,胡翊也成功找到了曹擒龙肺部溢血的部位。 摇晃就是为了確定溢血,找准开口的位置。 很快崔医士也回来了,將一根削的十分犀利的细竹管递过来。 胡翊便將手中的柳叶刀取来。 这小刀极为锋利,是专门用来做外伤手术所用的。 霍医士將一块麻布卷好,塞到曹擒龙的嘴里。 胡翊立即抄起那锋利的柳叶刀,在曹擒龙左胸第四根肋骨的间隙处,割开一个“十字”伤口。 “常叔,你们离远些,不要站在军帐里了。” 胡翊提醒了常遇春。 常遇春却摆手说道,“我义弟在哪我在哪,你不要管。” 他话音刚落,胡翊抄起手中削尖的竹管,对准“十字”伤口的位置一扎。 “噗”的一声轻响,就好像放了一个小屁的声音。 曹擒龙的整个身体当即剧烈猛颤! 几乎於此同时。 从那根中指粗细的竹管中,一道深红色发黑的血箭当场进射而出! 曹擒龙的肺里胀气,里面全都是压力。 这竹管猛然戳进去,压力將肺里溢血和淤血一起挤压排出,当即是血箭飈飞出两丈多远。 常遇春和身后的瘦子百户没有及时闪躲。 可遭了殃! 那些血箭从竹筒末尾喷出,立即便如同打农药的喷雾机一般。 细密的血雾整整齐齐喷了他俩一身,给他俩洗了一把脸。 “胚!” “什么味儿啊这是?” 二人赶忙用手去抹脸上的血。 就是这一喷,他们二人上半身几乎全部变成个血人。 常遇春没好气的道: “你这坏小子,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胡翊一回头看到两个“血人”,也是愣了一下。 “我提醒过了啊,你说曹將军在哪你在哪。” “胚呸呸! 一股腥味!” 常遇春一面吐著嘴里的血沫子,赶紧跑出帐去换衣服。 肺部的溢血算是排掉了,接下来竹管里面不停的在往外排著胀气。 “梭梭”的气流声自竹管末端传来这些高压下的胀气吹得竹管上的血沫子飞溅,也是弄得胡翊和崔医士身上都是。 胡翊就没有时间换衣服了。 等到气体排空。 他再把听筒搭在曹擒龙胸口处,侧著耳朵去听。 伴隨著曹擒龙的呼吸声,胡翊这下明显能够听到肺叶开合的声音了。 完成! 气胸和血胸顺利搞定了。 肺里肯定还会剩下少量溢血,无法完全排空。 但这里是古代,胡翊没有办法搞开胸手术。 毕竞没这个医疗条件。 至於曹擒龙的胸腔內,有一点点溢血肯定会留下后遗症。 这也没办法。 毕竟胡翊已经是儘自己的最大努力在排空溢血了。 尽力了就好! 回过头来,胡翊关注著曹擒龙的情况。 一边为他诊脉,胡翊开口问道: “曹叔,看你们一家三口的画像,家里就一个孩子啊?” 曹擒龙牙齿疼的在颤抖,吃力地挤出几个字出来: “是啊,叫兴儿,曹兴。” “多久没见过家人了?” “瞎!” 曹擒龙也有些无奈地道: “前年出来北伐,就再没回过家。 唉,想来儿子都长得比我高了!” 胡翊点著头道: “那就该娶媳妇了,將来再抱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多好。 对了,大孙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胡翊一边诊著脉,就一边跟曹擒龙聊起家常来。 崔医士很疑惑,病人如此虚弱,怎能牵动他说话呢? 他也伸过手掐住曹擒龙的脉搏。 这一诊之下,大吃一惊! 经过这连番的折腾,曹擒龙已经是强弩之末,生命力近乎耗尽。 说难听一点,他现在就是靠这一口气支撑著。 隨时都可能断气! 意识到不好,崔医士额头上冷汗都渗出来了。 常遇春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脸色。 他看了看崔医士,又看了看谈笑风生的胡翊。 为何崔医士模样如此惊恐,胡翊却在笑著和义弟嶗家常呢? 胡翊边聊边围著曹擒龙的身子转了一圈,悄然完成了施针最后聊起曹擒龙那七十多岁的老娘时,曹擒龙泪如涌泉。 “崔医士,拿钳子来。 可以开始取箭了。” 胡翊接过了崔医士递来的钳子。 他看到崔医士又拿了块麻布,要给曹擒龙往嘴里塞。 胡翊打断他道: “不用了。” “啊?” 崔医士很不解。 因为接下来就是拔箭的关键时刻了,这是最为痛苦的时刻! 病人痛的无法自禁时,两只牙关紧咬,那时候就会失去理智。 这很危险! 很容易就会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不可不防。 可是駙马爷却叫他不要再塞麻布了? 崔医士很想问一问原因,可在这个时候,又是当著病患的面。 他实在不好发问。 这会影响到病患的情绪。 再说了,这可是駙马爷的命令。 大明第一国医的话,必定蕴含著深意。 崔医士照做了。 胡翊便一手拿住钳子,一手住了箭杆断裂的位置。 他仅仅是用手轻轻触碰了下。 曹擒龙立即身体如同触了电一般,直接猛颤了一下! 看著眼前触目惊心的伤口。 破甲锥的箭头尾部有一个装置。 一旦中箭,尾部的三个倒鉤便会一齐展开。 这个时候想要拔箭是很难的。 因为三个倒鉤的存在,一拔箭,便会连带那一整块伤肉、血管,甚至连带著里面的臟腑一起给拔出来! 往往还未等到箭头完全拔出,人便已经死了。 曹擒龙能够撑到现在,说明这一箭没有伤及他的心臟,不然早就死了。 但如果直接拔箭,这会直接拔下一块肉,连带著將肺叶、心臟、血管全部毁伤。 这样一来,怕是不等箭完全拔出,人就会断气。 何况他又如此虚弱,根本握不住。 胡翊知道现在不能正面拔箭,只能从后面想办法。 箭自右胸刺入,几乎穿透了曹擒龙的左肩脚骨。 那么,唯一的办法便是直接击碎左肩脾骨,用铁钳夹住箭头的机扩,然后將其拽出来! 有了思路,胡翊立即便来到曹擒龙的身后。 他此刻直接告诉曹擒龙道: “这一步最关键,挺过去了,你和家中老母、妻儿团聚。 倘若挺不过去,你將死去,你的妻子將会改嫁,你的儿子会跟隨別人姓,你们家要断子绝孙, 你的老娘可能会因此而饿死。” 胡翊这一句话,直接激起了曹擒龙的怒火。 “不会的! 我的妻子自己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曹擒龙立即激动起来。 胡翊就说道: “那可不一定。 曹叔,有些事只有到了那个关口,才知道会不会发生。” 曹擒龙气的大怒,当即就要破口大骂。 可他想到胡翊是自己的恩人。 又憋住了。 看著曹擒龙左肩破碎的肩脾骨,胡翊手中举著铁锤,一时间却无法下手。 要砸碎一块好骨头,还是砸自己人,这如何下得去手? 他把目光看向了崔医士。 此刻的崔医士在颤抖。 这幅场面,他看到便觉得头皮发麻,更加是不敢。 胡翊又把目光看向常遇春。 老常这人虽然勇猛暴躁。 可眼前之人毕竟是他的义弟啊! 要用锤子击碎好好的肩胛骨,这要是敌人,他能直接把对方的天灵盖砸烂,连带里面的脑浆子搅个粉碎。 可这是兄弟啊! 就连那位力可博熊的陈百户,此刻也是唯恐避之不及,把脸別了过去。 这些人都不敢做的事,其他那些医官们就更加不敢了。 胡翊见此情景。 好吧,求人不如求己。 他叫常遇春和陈百户分別住曹擒龙的身体。 他便举起了锤子,摁在曹擒龙的肩膀上,先让他感受到疼痛的刺激。 “曹叔,千万注意不要咬到舌头。” “得罪了!” 话音刚落,胡翊猛然落锤! “啊——..—! 曹擒龙在木床上扭曲著,痛苦地挣扎起来。 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是他今生从未遇到过的! 胡翊这一锤子砸下,立即在缺口处倒上了曼陀罗酒麻醉外加消毒。 同时,崔医士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捻起了银针,好像正在给曹擒龙刺穴。 崔医士立即绕到背后。 他这才看到,原来胡翊早已將几根银针刺在了曹擒龙的死穴上。 死穴半刺,这是打开生机的唯一办法。 这就有点像给將死的病人打肾上腺素。 胡翊已经用上了死穴半刺的招数,成也是在今日,败也是在今日,算是做最后一博了! 再看此时胡翊一手银针猛刺之处,竟然不是一个穴位,而是几个穴位一起动手。 这些穴位分別具有止痛、麻痹以及刺激心肺的作用。 崔医士此刻已经愣住了。 他是何时將银针刺入死穴的? 又用一只手掌控好几处穴位,来回不停的拔针、刺针、刺穴。 这是什么手速?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胡翊已经开口叫道: “崔医士,你来拣碎骨。” 崔医士蹲下来,头皮发麻的用镊子將敲碎的骨茬捡出。 这支箭头本来只是稍稍穿透了肩肿骨。 肩肿骨虽然是骨裂,但还算完好。 但被这一锤子敲下去,直接开了个大口子。 看著那泪汨流出的鲜血,听到耳边曹擒龙颤抖抽搐著的呼吸声和惨叫声。 崔医士此刻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他都不知道捡碎骨这个差事是如何完成的。 直到最后,胡翊拍了拍他的肩。 叫他到前面去推箭杆,把箭头往肩脾骨的方向送。 胡翊手中拿著钳子,开始將箭头从伤口处往外拔。 整个过程持续高能,视觉衝击力令人头脑发晕,根本就不敢看。 军帐外面。 邓愈不知何时已经来了。 他就只是站在帐外,听著妻弟痛苦的叫声,在来回的步。 即便心里再如何焦急,他此刻也不能进去打扰胡翊。 邓愈的心紧紧地揪起。 他的心惊胆颤,比常遇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军帐里。 便在崔医士双手用力推著箭杆的同时。 胡翊用铁钳紧紧夹住了箭头一角,双手一齐发力,把箭头往外拔出。 那箭头和锋利的倒鉤与肩脚处的骨头摩擦,不断发出刮骨的“咯咯咯”声响,听的人头皮发麻。 便在眾人的注视之中,胡翊一点一点將箭头拔出。 先是箭头。 然后是倒鉤。 最后是整根箭杆! “噗”的一声,整支箭都出来了! 拔出来的一瞬间,大家都鬆了口气。 常遇春激动的立即便要大叫,胡翊立即使劲拽住他的衣袖制止。 然后,胡翊將手中的箭头轻轻的放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曹擒龙现在只剩下一口气了。 胡翊拍著曹擒龙的身体,大声在他耳边喊道: “曹叔,箭头还未拔出,还差一步。 你一定要挺住,你还没有回去见你的妻儿和老娘。” 常遇春愣住了。 不是箭头都已经拔出来了吗? 怎么还说没有拔出来? 实际上,曹擒龙现在全靠这一口气撑著。 如果现在告诉他箭拔出来了,这一口气泄了,只怕当场就会气绝。 胡翊就是要想方设法吊住他的这口气。 箭虽然拔出了,却还有后续清理工作未完成。 胡翊立即又和崔医士给曹擒龙消毒、接骨、做固定和包扎。 他立即召来那几名军医道: “老山参切三片送来。 剩下的参拿去熬参汤,快去!” 那些医官们立即去做事。 胡翊他们则是开始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胡翊將送来的三片老山参,给曹擒龙撬开嘴巴塞进去。 现在全靠参片和死穴半刺吊命。 至於曹擒龙,他不停的在大吼大叫,全身抽搐,愣是没有疼晕过去。 他全靠这口气支撑著,家人就是他最后的念想。 至於胡翊骗他箭头还未拔出来这件事,他自己其实是不知道的。 疼到了极致的时候,全身上下只剩下这一种痛感,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局部位置上是什么感觉了。 现在胡翊和崔医士给他接骨,实际上曹擒龙也是不知道的。 一直等到包扎完毕后,结束了整个的救治工作。 胡翊长出一口气。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曹擒龙能否挺过这一关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大家都鬆了一口气,常遇春才发现了等在帐外的邓愈。 “友德,你何时来的?” 大名鼎鼎的邓愈邓友德来了。 大明开国功臣之中的前三人,非徐达、常遇春、李文忠莫属。 那第四人,便在傅友德和邓愈二人之间。 “我来有一会儿了。” 邓愈开口说道,“拔箭时,我就在外看著呢。” 说著话,他叫常遇春把胡翊请出来。 听说是邓愈来了,胡翊立即出帐来见过。 他与这位开国元勛还是第一次相见呢。 邓愈见了他,立即单膝便往地下跪: “駙马爷,邓友德今后欠你一条命!” 胡翊几乎是赶著邓愈见礼之际,同样单膝跪了地,二人俱是一样。 胡翊开口便说道: “將军您言重了。 若无將军,焉有大明? 陛下既然选我为婿,如今他们不在定西,自然是由我来安抚功臣。 若是连曹將军这样大忠大义之人都不救,我又如何回去面见陛下?” 邓愈激动的直点头。 “駙马爷,大恩不言谢,今日之恩邓某记住了!” 见他不受大礼,邓愈便躬身一拜。 “伯仁大哥,我部军卒已经先行开拔,留在此地耽搁了许久,只为看看擒龙的伤势。 既然他无恙,我要去追赶大部队,告辞。” 邓愈立即翻身上马,向著胡翊再次拱手道別: “駙马爷,多谢!” 邓愈拍马出营。 常遇春则是面带著喜色。 他激动且开心地说道: “你救下了我义弟的命,对友德也能有个交代。 来来来,常叔说话算话,我给你磕一个!” 他说罢便要往地上跪。 常遇春自然不可能真的给胡翊磕头,他就是做做样子。 那么胡翊也不能真的让他磕。 要不然他就变成二愣子了。 胡翊赶紧拦住常遇春,跟他论起辈分来: “常叔,太子管我叫一声姐夫,婉儿和他的关係您也知道。 您是长辈,太子的岳丈给我见礼,您这不是害我呢吗?” 常遇春本就是做做样子,立即爽快的大笑著道: “你小子! 要是这么说,我今日就不拜你了,改日得了缴获送你几件新鲜玩意儿做谢礼得了。” 常遇春说著话,揽著胡翊的肩膀,二人又进帐去看曹擒龙的状態。 胡翊再度为其诊脉。 这一会儿工夫过去,参片起效了。 看模样应该能挺过这一关,胡翊便瞩咐了崔医士何时拔针,何时灌参汤的细节。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胡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是真的困了。 常遇春出去了片刻,拎著两条香喷喷的烤羊腿回来,撕下其中最肥美的一大块肉递给胡翊说道: “先垫补著吃一口吧。” 胡翊现在连嘴唇都是乾的。 这一晚上注意力高度集中,早已是困得不行了。 等到常遇春出去取来了羊奶,进帐来一看,胡翊早已经躺倒睡著了。 他太累了! 今夜全凭胡翊主理此处所有事宜,更是一刻都未曾停歇。 那条羊腿肉被他咬在嘴里,还未嚼上一口呢,竟就这样躺倒著睡著了。 这得是有多困啊? 常遇春立即將自己的披风解下来,心疼著这位贤侄,给他盖上。 然后常遇春传了一道將令,吩咐不得出声惊扰到胡翊的睡眠,违令者斩! 胡翊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醒来时,曹擒龙身上的银针都拔了,参汤也已灌下。 胡翊过去再为其诊脉。 脉象虽然凶险,但正在向好处转。 再看木床前面趴著的崔医士,已经困趴著睡著了。 胡翊没有惊扰他,跟自己忙了这一夜,也算苦了他了。 伸了个懒腰。 躺倒著睡了一觉,因为姿势的关係,確的胡翊腰疼。 本想著走出去四处活动活动, 结果胡翊刚一推帐帘,便看到军帐外的空地上站满了人。 他刚踏步出来。 这些军卒们立即齐刷刷的一跪,整齐的声音响彻在这片山谷之中: “谢駙马爷救命之恩!” “谢駙马爷” 整齐的声音一遍接一遍的重复著,常遇春看到胡翊醒过来了,也是立即登上了高台。 他大声喝叫起来,声音如同闷雷一般: “曹副將没事了!” “哈哈哈哈,曹副將被駙马爷救活了! 本帅有令,今夜吃肉!今夜吃肉庆祝,哈哈哈哈哈!” 他这一声喊叫出来,整个军营都开始吆喝起来,大家彼此通知这个好消息。 “曹將军被駙马爷救活了”、“今夜吃肉”“这些话语不断在军营各处响应,如同过年一样热闹。 伴隨著一片欢声,压抑的军营里终於多了一抹生气。 “喏,你的羊腿,吃的东西可不能浪费。” 常遇春把胡翊咬了一口的羊腿肉接过来,在炉火上烤烫,又递过去给他。 胡翊嚼著羊腿,喝著羊奶,肠胃里总算暖和起来了。 现在没什么事,他也就看著常帅,疑惑的问起来道: “常叔,我有个问题想知道。” “说。” 常遇春一口咬下半拉羊蹄筋,嚼的满嘴流油。 胡翊便开口问道: “您这军营统兵四五万人,为何曹副將的伤势转好,居然有这么多人都如此关心他呢? 寧愿用一夜时间在外挨冻,也关心著他的安危,我很好奇。” 胡翊在李文忠的军营里也待过。 大概除了李文忠自己以外,別的將军们受了伤,士兵是没有太大感触的。 但在常遇春这里,一位將军受伤,竟有这么多人牵肠掛肚。 他还需要把曹擒龙转危为安的消息通告整个军营,还能马上引起一片欢呼声音。 这就很费解了。 常遇春还以为他问的是什么事呢? 这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叫事儿,他开口解释起来道: “这事儿其实简单的很。 拿你手底下的士兵们当兄弟,而不是当手下,也不是当牲畜。 一定要是当兄弟!” 常遇春说道: “大家都是兄弟,身先士卒的时候就一起往前冲。 得了金银,大家就一起分! 有肉了就一起吃!生死与共!荣辱与共!” 胡翊尝试理解著他的话。 常遇春就又继续说道: “我为啥有个屠城杀降的病呢? 儿是因为这些士兵们攻城时,任仕受伤惨重,他们身上这些伤就是拜儿些守城之人所赐。 我就要叫他们把怒火发泄出来,破城之后屠城三日,留下时间给他们报復。 三日之后,军规法度便祭起来,不准他们再行此事。” 史载的常遇亢杀降案例眾多,屠城也有,不过主要还是杀降。 对於他的做法,胡翊不予置评。 但他担明白常遇亢所部的战斗力,为何如此之高,堪称三、李、常三军之最了。 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快意恩仇,义字当先,带来了强悍的战斗力。 常遇亢的帐下,是拿土兵们当兄弟。 重情义! 相对而言,法度排在第二位, 而在李文忠的军中,法度是绝对排在第一位,不允许任何践踏的。 他是拿土兵们当人,做不到当兄弟任由他们破城后胡为的地步。 所以两支军队从骨子里是不同的。 至於三达的行兵如何,胡翊就不知道了。 毕竟他没有跟三达正儿八经的聊过。 不久后,昏睡的曹擒龙转醒他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但这一身重伤,至少需要修养半年。 六前只担等到沈儿峪决战打完,他的身体稍微恢復一些元气后,才担將他转移离开。 一日后。 三达要发起总攻了,召常遇亢和胡翊到鹰嘴崖大营去公议军事。 便在距离鹰嘴崖下十里处一条山谷之中。 一排排的营房已经搭建完成,怕是足足有四五百间。 看著如此之多的营房,胡翊心下正在疑惑呢。 还不等他问,常遇亢便手指著这片营房,开口说道: “这就是你的伤兵营。 决战一旦打起来,此处就往归你管。” 胡翊当场一愣神。 他是真被嚇到了! 四五百间营房,里面怕是担塞得下三四万人。 他这是要面对多少伤卒啊? 就在胡翊愣神的工夫,耳边传来常遇亢解释的声音: “我跟三帅早就谋划好了,这处伤兵营七日前便已建好,这次大战伤亡怕是不下三四万。 说来,这里就要仰仗你了啊,贤侄!” 三四万伤兵? 胡翊现在脑袋有些发懵。 即便早已习惯了在伤兵营救死扶伤,可他最多的一次,整个伤兵营也不过才两千多人啊。 这一次,直接三四万? 他自己还活不活了? 常遇亢这才注意到他的反应,哈哈大笑著问道: “怎么? 你亜子天不怕、地不怕,听说静那跟你没成亲的时候,当著你老丈人的面你都敢调戏。 怎么著? 才看到这一排排的营房,就把你给嚇到了?” 胡翊现在人都已经懵了,只担彼力你自己接受现实。 他要独当一面,这是必经之路。 现在三帅、常帅要將三四万人的性命相托,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定住。 不担倒下! 更不担丟人! 一边给自己做著心理建设,胡翊一边在心里暗骂。 自己这老丈人也真是的,连他和朱静那的私事都要在信里跟常遇亢说? 你到底有溜儿没溜儿啊! 便在这时,常遇亢拍著他的肩膀: “走吧,三帅在等著咱们呢,去听听他还要你做些什么。” 第126章 一个胡翊分成三份,蓝玉已有取死之道 第126章 一个胡翊分成三份,蓝玉已有取死之道 看罢这处嚇人的营地。 接下来要参加徐达的军事会议。 顺著那夜徐达拦路的地方进去,一处规模庞大的兵营,就坐落在前方。 那就是徐达的驻地。 驻兵七万,对外宣称十二万。 常遇春率领百余骑在土路上飞驰,胡翊紧隨其后。 將要到达营门时。 忽然听到在身后的崖壁上,有人弹著琴,正在放声高歌。 胡翊回头去看,觉得这个人影很是熟悉。 这不是二哥李文忠吗? 今日的李文忠,一身常服穿著,只以红绳束髮。 他盘膝坐在崖边,腿上横著一床古琴,淡雅的琴声伴隨他高昂、洒脱的歌声,在群山间迴荡。 “冰弦挑碎玉壶光,铁甲犹沾大漠霜: 半卷残旗作琴穗,剑穗悬星照寒江。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李文忠今日更像一名儒將。 似三江口纵火前的周郎,意气风发,弹琴高歌。 何文辉抱剑站在他身后,瞅见了胡翊,立即伸出手打招呼。 “曾挽雕弓射天狼,十万蹄声裂夕阳; 血染征袍非我愿,烽烟散尽即故乡。” “指间沙,掌中枪,一弦一柱思华章; 塞上雪,江南浪,皆入苍茫宫商—.“ 还真別说。 听这歌声,竟令胡翊想起了另一首歌一一“沧海一声笑”。 李文忠的歌声虽不及黄老爷子那样沧桑,却是高亢悠扬,自有一股味道和气势。 胡翊听著歌声,就沉醉进去了。 常遇春就没好气的吐槽道: “你们这些年青人,净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等到李文忠一曲唱罢,他才收了瑶琴。 “妹夫!” “常叔!” 李文忠、何文辉立即从高处下来,过来给常遇春见礼。 常遇春白了他一眼道: “净整这些文约终、让人听不懂的鸟词!” 李文忠嘴上也不吃亏,回击道: “常叔还不是一样,一个大將军总学人家木匠雕,连陛下都说你的不是。” “混小子!” 常遇春恼了,没好气的道: “我那是大战之前授一授脉络,雕木头是为放鬆。” 李文忠立即说道: “常叔雕木头是为了放鬆,我弹琴纵声又何尝不是。” 好吧。 常遇春一看管不了对方,只得作罢。 毕竟论指挥作战的本领,李文忠可不逊於他,他也只能在辈分上压制李文忠一头。 常遇春不想再自討没趣,可他又担心胡翊被李文忠抢走,立即扯著胡翊就要走: “保儿,我带胡翊先去见过徐帅。” 李文忠却说道: “冯將军还未到,升帐议事不差这一会儿,不如常叔先行,留下我们兄弟敘敘旧。” 胡翊这时也开口说道: “常叔,我与二哥、三哥许久未见,要不您先进营?” 常遇春一百个不放心! 他立即又叮嘱道: “咱们当初可是说定了的,我把酿酒器送回去,你答应这次在我军中效力的。” 他是生怕胡翊变卦,被李文忠拐跑,因而又特地强调了一遍。 胡翊笑著说道: “常叔放心,答应您的事,必定不会食言。” 有了这句话,常遇春总算放心了: “那好,我先去见徐天德,你们马上跟进来。” “二哥,三哥,好久不见。” 看到李文忠、何文辉,胡翊总算找到同龄人了。 和常遇春他们有代沟,胡翊在军营里怪闷的。 来了这里就不同,三人有共同话题聊,彼此间也更加熟悉。 李文忠送上一对上好的翡翠鐲子,笑著开口道: “你和静端的婚礼,我这个舅哥在外统兵打仗,回不去啊。” 他將鐲子塞到胡翊手中,表达著歉意道: “礼物虽然迟了点,这是二哥的心意,你替静端收下。” 李文忠送完礼,何文辉立即也凑上来,把一个镶嵌各色宝石的酒壶递过来道: “西域人精製的酒壶,当做贺礼,送你了。” 胡翊知道他二人的脾气秉性。 所以伸手就接过礼物,连推辞都没有。 看到胡翊这样爽利的收下礼物,李文忠就楼著妹夫的肩膀,问道: “在常叔的军营,不轻鬆吧?” 胡翊默认著笑了笑。 何文辉立即开口道: “就还到你二哥那里去得了。 你二哥手下的人都服你,咱们兄弟在一块儿,还快活些。“ 胡翊不知该怎样跟李文忠说。 他此番来到沈儿峪,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挽救常遇春的命。 这件事总不能告诉李文忠。 他便託辞起来道: “二哥、三哥,常帅前不久帮了我,实在是不好走。 而且曹擒龙伤了,现在身体需要调理,我一时走不开。” “行吧。” 李文忠点著头道,“兄弟之间,便不勉强你了。” 何文辉听说曹擒龙垂死的事,追问道: “老曹没事吧?” “目前是救下来了,但还有风险,我不敢离开。” 何文辉立即郑重瞩託道: “妹夫,你得好好把老曹救下来,他当初没少帮你二哥和我。 说来,也受过他不少的恩情呢。” 李文忠点著头道: “是这样的。 既如此,你更要安心为他诊治,调你到我营中的事就先不提了。” 说话间,一身金盔金甲的冯胜,骑著白马已经到了营外。 在他身后,是傅友德和邓愈。 这些都是胡翊的老熟人了。 “駙马!” 傅友德下马来,立即见过了胡翊。 “傅大哥,多日不见,你还好吗?” 胡翊热情的跟他打著招呼,邓愈立即也是过来抱拳见礼。 “邓將军,不必多礼,令弟的伤势正在转好,再有两日就彻底脱离危险了。” 听闻此话,邓愈更是激动方分。 冯胜作为军中大將,平时跟李文忠一起作战的机会多。 他立即去问李文忠: “李帅,这位便是駙马爷了吗?” 李文忠会意,过来为胡翊引见,二人又熟悉了一番。 人既然来齐,接下来就是升帐参议军事了。 徐达將大家请到中军大帐。 他的中军大帐之中,摆放著一张巨大的沙盘,整个甘肃、寧夏的山势缩略图形都在其中。 徐达清了清嗓子,这就正式开始了。 他开口道: “去年八月,咱们攻破元大都,元朝彻底灭亡。 北元皇帝立即派扩廓领兵反扑,他们担心的是咱们站稳脚跟,他们將彻底失去中原之地。” 徐达手指著定西城的位置,开口说道: “在诸位的联合策应下,咱们取得了战略性的胜利,扩廓反扑失败,如今退守定西城, 最近咱们接二连三焚烧元人的粮草,截获他们辐重, 如今元军失去后勤补给,退缩定西,唯有与咱们决一死战,但他们毕竟是受困的狮子,爪利牙尖,该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歼灭扩廓,收復河西走廊?” “这需要咱们大家一起来商议!” 军事上的事,轮不到胡翊发言。 常遇春、徐达、李文忠三人的思路,竟是出奇的一致。 徐达驻军的沈儿峪,对面十五里外就是定西城,扩廓的主力就在此处。 由徐达拖住扩廓主力。 李文忠、冯胜攻夺平凉,向扩廓左翼发动突袭。 常遇春、邓愈攻取会寧,向扩廓右翼发动突袭。 如此三路鯨吞,完成合围,好將扩廓彻底困死在定西城。 他们便把战略定下来了。 徐达笑著开口道: “一旦我们三面合围,扩廓老贼便只能突围出去。 我已在沈儿峪战场挖了上百条壕沟,断了扩廓骑兵衝锋的优势。 如此一来,元军只能拋弃马背上的优势,与咱们地面作战,胜券便握在了咱们手里。” 眾將们听到徐达的筹划,纷纷大笑。 明军早已做好充足准备,胡翊也很清楚,沈儿峪大捷明军会贏。 这自然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说完了军事,徐达便提起了后勤的事,这其中伤兵的治疗更是重中之重。 “駙马爷。” 徐达向胡翊拱著手道: “我营中七万步兵,常帅营中五万骑兵,保儿手下又有五万人马。 他们此次攻会寧、平凉,我部与扩廓死战,伤亡会极大,就都要靠你了!” 胡翊立即站出来道: “诸位只管放心打仗,医治的事交给我。” 徐达讚许著道: “只是你要劳累了。” 他拉著常遇春和李文忠,又和他们商量道: “会寧离沈儿峪有80里,平凉离此200余里,转移伤兵不易。 战事一旦打起来,各地都有伤亡。 所以,本帅要令胡駙马分別到三处地方救治,先在沈儿峪,然后去会寧,最后到达平凉。“ 徐达说完此话,就把目光看向了常遇春。 本来,一个胡翊是常遇春独享的。 现在却要分成三份,三处战场都要他去。 常遇春自然是不愿意的。 可他也知道,这么远的路,伤兵们很难转移。 胡翊不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去,最后会造成更多伤亡。 “算了,我吃个亏!” 大局面前,常遇春还是妥协了。 但他立即提出要求道: “我就一句话,此战结束后,胡翊依旧跟著我,你徐天德再发什么將令我也不管了!” 眾人听罢,哈哈大笑。 战事吃紧,约定好了总攻的时间,便要各自分散回营了。 胡翊拉住了傅友德,將一包药丸递了过去, “傅大哥,药还得接著吃呢。” 傅友德不善言辞,情绪又都写在脸上,一脸的感激之情。 “谢了,兄弟!” 傅友德紧握著胡翊的手,道了一声珍重。 看到傅友德离去后,胡翊又拉起李文忠的手臂,为他诊脉。 “二哥,还是要少一些劳苦才是。” 胡翊又在劝他。 李文忠无奈地道,“已经听了你的话,改了不少坏毛病了。” 何文辉也笑著说道,“你二哥真改了不少呢。” 胡翊就又提起了他们家中的事: “三哥,三嫂在家都好,托我给你传讯,叫你不要掛念。” “二哥,姑父最近回凤阳去祭祖了,身子也都好,二嫂每日陪伴著景隆,都很平安,你放心吧。” 听说家里都好,何文辉就挺开心,唯一的遗憾就是吃不到烤肉。 他临走时还不忘记提醒胡翊: “你到平凉来时,记得带上烤具,今日没吃到你的手艺,我可记著仇呢!” 李文忠就笑骂道: “你这饿膈!” 他转头就对胡翊说道: “你三哥最没溜儿,不过嘛,他的话你还是得听,记得来平凉的时候带上烤具,还要多带调料。” 好嘛。 胡翊本以为李文忠会说句正经话。 结果·又一饿膈! 送走了这两人,又跟邓愈、冯胜告別后。 徐达拉著胡翊走到一边,又特意开口问道: “听说你制出的酒精,药效很厉害?希望你能大展神威,把將士们的存活再往上提高些。” 胡翊点著头。 徐达就又瞩咐道: “伤兵营里不仅要治伤,还要维持秩序,最容易发生的就是混乱和踩踏。 唉,几乎每次都有这种事情发生,你要多多留意,管理好手下伤兵营。” 胡翊心中暗暗记下来,然后先和常遇春回营。 回到狼岔沟大营的时候,哨兵来报,说少將军回来了。 常遇春笑著说道: “贤侄,我小舅子回来了,带你去见见。” 29岁的蓝玉正在马既餵马。 常言道一一“良將配宝马”。 军人们对於自己的坐骑,一向都是极为爱护的。 蓝玉不仅在餵自己的这匹马,还在帮著胡翊餵他的赤鬃黑狮子。 胡翊被常遇春领过来,终於见到了这位多年后的造反头子。 这是个脑子有些不太好使的傢伙,敢在得胜回京的路上,指使手下兵將们攻打大明的城池。 蓝玉这已经不止是囂张跋扈了,他这纯粹是属於脑子里面有屎。 胡翊对此人的评价並不高。 这次见了他也是一样。 蓝玉穿著一身特製的银蓝色战甲,在眾军卒之中,如同鹤立鸡群。 此人长得颇为白净,但是面色阴势,带著一股凶戾之气。 按著辈分,他和常遇春一辈,胡翊还得叫一声蓝叔。 等到未来朱標和常婉成婚,蓝玉就成了朱標的舅舅。 胡翊私底下见了他,怕是也得叫一声舅舅。 常遇春立即过来介绍道: “子昂,这便是胡翊,他是太子的姐夫。” 胡翊该有的礼数倒是不缺,拱起手来见礼。 蓝玉却是拿目光警了胡翊一眼,而后问道: “这匹赤鬃黑狮子,是你的?” “是我的。” 蓝玉点了一下头,又转过去继续看马。 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此马的喜爱。 “將这马卖与我如何?” 蓝玉一开口就显得不悦耳。 常遇春则是脸色明显一黑,不等胡翊开口,立即怒斥道: “混帐!” “这是太子赐予駙马的,你也配骑此马?” 蓝玉有些不耐烦起来,恼火的道: “姐夫,將来太子娶了婉儿,我便是他舅舅。 胡駙马一个晚辈给长辈拜礼,难道不应该吗?” 常遇春一怒,手中的鞭子直接便抽了过去。 蓝玉闪得快,闪过这一击,立即说道: “你在阵前打我打的囂张,回到家中去,你看我姐不跟你急?” 常遇春气的破口大骂。 对於这个妻弟,他也是无可奈何。 他早年乃是土匪出身,常蓝氏是压寨夫人, 这二人都是脾气火爆的很,闹起矛盾来,常蓝氏是真敢跟常遇春玩儿命。 二人动手也是来真格的,闹起来那阵仗可就大了。 常遇春对於这个妻弟小舅子,有时候也是有心无力,管又管不住。 他只好过来赔不是道: “駙马,休要见怪。” 胡翊当然不会见怪,蓝玉这人脑子里有屎,他早就知道。 “常叔,何必如此,您叫我駙马就太见外了。 蓝叔脾气虽然不甚好,倒是打仗勇猛,也是我大明的好儿郎啊!” 听到胡翊反夸起了蓝玉,常遇春越发觉得这个小舅子不成器的很,看著年岁跟他差不了多少的胡翊,心中一阵嘆息。 这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相比胡翊,他这个小舅子29年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常遇春便恼火的道: “也就是他还能打打仗,要不然的话,早將他军法从事了!” 说起来,这还是胡翊第一次见蓝玉。 上次在开封,蓝玉正在四处剿匪,没有见成。 这次倒是见到了。 就他这个德行,真是看著气人。 要知道,蓝玉比李文忠只小一岁。 跟李文忠一比,这俩就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蓝玉的插曲,胡翊並未深究, 他来到曹擒龙处,为他诊治伤势。 “怎么样,没有危险吧?” 胡翊问一旁的崔医士,崔医士答道: “烧也退了些,退烧的药方您看看是否有问题。” 胡翊接过崔医士递来的药方,看过后讚许道: “不错,正对症。” 崔医士激动的笑起来道: “不耽误您的事就成。” 今日得了駙马爷一句夸奖,崔医士能激动的好几宿睡不著觉。 胡翊便来到曹擒龙身边,在床头坐下,询问情况道: “曹叔,你觉得怎么样?” 疼痛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气胸和血胸的问题解决了,呼吸便没那么沉闷,体感至少好了不少。 曹擒龙一边道谢,感激的直说心里话。 胡翊便向他赔礼道: “那日拔箭时,我说了些胡话,希望不会对你造成影响。” 曹擒龙听闻此言,只觉得惭愧。 他羞愧地说道: “您的言论確实激怒到了我,可当我第二日醒来,才想明白您那是为了救我,不得不用那个法子。” 曹擒龙醒悟过来,胡翊这样刺激他仇恨自己,是为了集中他的意志。 因为在当时的危急情况下,一旦他意志涣散,沉睡过去。 那將永远陷入沉睡,再无法醒来— 曹擒龙现在很想再度向胡翊道谢,但他做不到。 “駙马爷,我还想问问,此次伤愈之后我还能重回战场吗?” 这还真不好说。 一场大伤过后,对体內元气会造成永久性不可逆的损伤。 以曹擒龙这情况,能恢復到原来的六七成就算不易,再上战场会异常吃力。 胡翊劝他此次病癒后,转到幕后去做事,沙场衝锋的事就算了。 听了胡翊的话,曹擒龙愜地呆住了.— 这就是代价。 胡翊可以救命,但无法十全十美,令他如之前那样满状態復活。 即便是现代医学治疗下,受了这么重的伤也免不了后遗症。 得知沐英他们押解著辐重,明日才能到达沈儿峪。 胡翊就决定再留一日。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救治常遇春。 可是说来奇怪,直到现在,他也未曾看出常遇春有什么不好的症状。 距离老常暴卒只剩下不足三个月了,可是胡翊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会因为什么病而死。 这就很难办了! 他决定亲自到中军帐去一趟,给常遇春把个脉看看。 但在中军大帐前。 蓝玉拦住了他,开口便道: “我姐夫在军帐有要事,不要去打搅他。” “是胡翊贤侄吧?” 常遇春的声音从军帐里传来,呵斥蓝玉道: “駙马与旁人不一样,以后不要再阻拦他,我看你是皮痒了!” 胡翊这才进到帐中。 原来常遇春是在雕木头。 李文忠之前也说过,常遇春碰到大事需要梳理的时候,就会自己独自坐下,不停的雕木头。 胡翊也不想打扰他太久,开口便道: “常叔,我观你面色不太好,想给你把个脉。” 常遇春笑著道: “我能吃能喝,身强体壮的很,能出什么事?” 不过话虽这样说,他还是停下手里的活儿,將一只粗壮的手臂递了过来。 胡翊便开始诊脉。 两指搭在其脉门上,可是胡翊无论怎么诊,除了一点简单的胃病外。 常遇春的身体真的极其健康! 他是真的诊不出任何毛病来。 胃病是因为长期打仗,饭食粗糙,再加之吃饭时间不固定所导致的。 但这绝对不是致死的原因。 胡翊原先也考虑过一些,莫非是心脑血管疾病导致的暴死? 高血压高血脂? 可这次把脉过后,也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胡翊这下子就越发的纳闷儿,莫非常遇春得的是急性病? 如果真如民间野史传说的那样,得的是脱甲风,因为温差过大受到刺激导致的应激死亡。 那胡翊也救不了他! 常遇春看他面色阴沉不定,就笑著问道: “诊出来是什么病了吗?” 胡翊摇了下头。 常遇春就笑著说道: “你小子的医术,我信得过,许是现在病因还不明显,待下回见面你再给咱老常诊一诊就知道了。” 胡翊自然知道,这是常遇春宽慰自己的话。 既无收穫,只得告辞。 “常叔,我明日到鹰嘴崖与徐帅会合,沈儿峪战事一开,过几日便到你营中来。” 常遇春点著头道: “反正你小子得答应我,沈儿峪一战过后,你还得在我营中。” “那是自然。”胡翊应道常遇春就哈哈大笑起来。 胡翊没有再打扰他想事情,径直就从军帐里走出来。 便在这时候,蓝玉叫住了他 第127章 胡駙马的管理才能初显 第127章 胡駙马的管理才能初显 胡翊跟蓝玉是真不熟。 这哥们儿叫住他,不知又要闹什么么蛾子? “蓝叔,有事吗?” 出於礼貌,蓝玉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你跟我过来一趟。” 蓝玉担心离著大帐太近,二人的谈话被常遇春听去了。 胡翊被他拉到五十米开外的地方,这里四下无人,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胡翊心里暗暗琢磨著。 这傢伙把自己拉到这里来,准没有好事。 什么事儿非得背著常遇春说? 便在这时,蓝玉开口问道: “你给我姐夫诊病,诊出什么事儿来了没有?” 胡翊一头雾水的应道: “並未诊出什么病来。 “当真?” 看其狐疑的样子,胡翊心说这哥们儿什么脑迴路啊? 他只得又二次確认道: “確实没诊出什么病症,常帅的身体极为健硕。” “既然我姐夫身体健硕,你为何还要为他诊脉?” 蓝玉依旧不放心,继续追问: “你到底从他身上看出了什么?” 面对这货的再三询问,胡翊便找了个藉口说道: “常帅乃是三军统帅,他的身体状况乃是重中之重,容不得丝毫马虎。 我既然来到军营,明日又要离开,为他诊个病症有何问题吗?” 胡翊这样一说,才打消了蓝玉的疑心。 他才明白过来,蓝玉是在怀疑自己。 对方盘问他这些细节,心思极为縝密。 此时的蓝玉也是开口致歉道: “我没有要怀疑你的意思,只是姐夫中过两次毒,都有人蓄意要暗害他,我必须仔细一些。” 难得蓝玉会道歉。 胡翊並未说什么,倒是对常遇春两次中毒的事感到好奇。 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两次投毒,一次来自於陈友谅。 另一次来自於张士诚。 归根结底,还是常遇春这个猛人仗打的太狠,威名在外。 敌人不愿与他交手,未战先惧,所以才要用毒来摆平他。 只是胡翊堂堂駙马,蓝玉居然怀疑起了他? 胡翊的心里自然是不爽的。 “蓝叔,既然没事,我先回去休息了。” 胡翊没有当场发作,是因为给常遇春面子。 他说罢就要告辞。 “等等。” 蓝玉又叫住了胡翊。 不过这次不再是怀疑他,蓝玉伸手从怀里摸出个小物件出来。 原来是把小匕首。 这把匕首不过巴掌大,一指半粗细,看著並不起眼。 但这把匕首虽小,竟然异常锋利。 蓝玉隨手从地上捡起块石头,用小匕首劈砍了几次。 石头被劈出点点痕跡,匕首却不捲刃。 他又以匕首削木棍,这把匕首简直锋利的不像话。 蓝玉直接將匕首塞到胡翊手中,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救下了曹副將的命,以后我蓝玉认你做兄弟!” 胡翊举著手中的小匕首,面带疑惑。 蓝玉就又道: “这把匕首很锋利,箭杆一削就断,治箭伤时候方便你拔箭,就送你了。 胡翊摸不清楚蓝玉的脾气,刚开始要夺他的马,现在又突然送匕首? 不过这把匕首倒是个好东西。 他就收下,道了一声谢。 徐达发起总攻的时间是在两日后。 主要是李文忠、冯胜要赶回平凉整军,需要时间。 第二日一早。 確定曹擒龙捡回了这条命之后,胡翊便和崔医士告辞了。 常遇春派了五百骑护送他们。 鹰嘴崖的伤兵营中,徐达派了五百辅兵过来协助。 胡翊到来后,立即將所有的医官、军医召来,按著名册点数。 12名医官。 100名军医。 160名民间徵集来的医徒。 60名药工。 这便是胡翊手上的所有医疗人员。 胡翊挨个点数,然后问那些医官们道: “以往打仗时,伤兵营是何等情况? 我听徐帅说,伤兵营中常发生踩踏?因此导致的事故,还会引发伤亡是怎么回事?” 一名医官便出来答道: “若是小战还好说,遇到大战,便总有此等情况发生。” 这时候,另一名医官也出列来说道: “我们人手不足,那些从战线上撤下的伤兵,又十分蛮横,尤其那些军官是会动手打人的。” 另一人也是显得一脸气愤,站出来道: “那些军官脾气爆,有时候打咱们的人都是轻的。 若是送来那些伤重之人,但凡咱们说一句不好救治,他们就把刀架在咱们脖子上,骂咱们是庸医。 还威胁咱们这些行医的,若是治不好人命,就要咱们的命!” 当医官们提起这个话题时,有感而发的人就更多了,纷纷提起了这些不堪回首的经歷。 自古医患矛盾便难以调和。 军中这些將军们更是不把医官们当回事。 了解到这些事情后,胡翊知道自己要从何处著手开始改变了。 问过了医官们。 胡翊又专门去了一趟徐达的军营。 他相信,要管理好整座伤兵营,就不止要听信医官们的话。 还要去听听军卒们怎么说,知道他们眼中的伤兵营是个什么情况。 如此一来,结合双方的认知,才能將其优化的更好。 胡翊在兵营外下马。 今日接待胡翊的,乃是副將陈德,以及亲卫统领吴禎。 这二位其实都不是外人。 当年朱文正死守洪都城85日,创造了军事史上的奇蹟。 这陈德正是他手下的副將。 他曾是胡翊大舅哥一手带出来的心腹。 至於吴禎,他的妹妹便嫁给了朱文正为妻。 算下来的话,胡翊要叫他一声二表兄,他还有个哥哥吴良就是胡翊的大表兄了。 “陈副將。” “二表兄。” 陈德和吴禎见了胡翊,更觉得亲切。 “早就听说长公主找了个好夫婿,今日总算见著了。” 陈德和吴禎有事忙碌,胡翊今日才见上。 当他说出自己的需求后,吴禎便带著他到各处兵营去走访。 胡翊问的问题都很简单。 就是这些伤卒们对伤兵营的看法。 缺陷和不足? 优点和令他们满意的地方? 经过这些人一顿吐槽,胡翊总结了一下。 第一个就是乱! 许多受伤之人,进了伤兵营,里面全是乱糟糟的一团。 第二个是医治不及时。 有些人先来,却得不到医治。 有些人后到,却先被抬去医治。 由此引发的耽误治疗问题经常发生。 至於其他的槽点就更多了。 药效问题、治疗的手法问题,伤患们的后续修养问题— 胡翊一一记下来,折腾了半天,好在是此行收穫满满,给了他改善的方向。 吴禎看到胡翊这样认真,也很欣慰,开口夸讚道: “那一整座伤兵营需要你去打理,多做些筹划是对的。 小妹没有找错人啊,有你这样认真的夫婿,我们以后就不操心她了。” 吴禎所说的小妹,自然就是朱静端了。 朱守谦得管他们叫舅舅。 做完了这些以后,胡翊等到了回来的徐达,开口说道: “徐帅,我想向您请一道將令。” 徐达笑著道: “駙马,见了老常一口一个常叔常叔的叫,怎么到了我这里反而跟我生分了?” “以后也叫我声叔!” 胡翊就只好改口,叫了声“徐叔”。 徐达笑眯眯的道: “说吧,要请什么將令?” 胡翊开口道: “我想维持兵营里的秩序,您也知道,受伤的军卒们进了伤兵营,闹事的人可不少。” 胡翊说到此处,徐达立即就懂了。 他將自己的佩刀从身上摘下,直接扔给了胡翊道: “军中將士都认得我的佩刀,乱你伤兵营秩序者,即以此刀问斩!” 徐达又道: “我也会通传全军,叫他们不得在伤兵营闹事,你只要把军法执行好了便不会有事。” 胡翊手捧著佩刀,这下就把该解决的事都解决了。 恰巧,沐英他们押运著辐重赶过来了。 “姐夫!” 沐英可算见到了熟人,闷的他立即又重新焕发出活力。 胡翊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说道: “先去徐帅帐下交令吧。” 这时候,马长风他们也都来了,过来拱手拜见道: “駙马爷,早在半路上就听说您妙手医治,把曹將军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的事了。” 老田立即过来见礼道: “駙马爷,属下这几日飢肠,急需一顿烤肉滋补身体。 胡翊笑骂著跟他们聊了几句。 待到沐英交接完毕后,胡翊立即把他拽进了自己的伤兵营。 正好,徐帅的佩刀就交给沐英执掌了。 胡翊便著手开始分划伤兵营的事。 先划分急救区、轻伤区、重伤区。 然后划分休息区和疗养区。 他文对手下这些军医、学徒们进行划分。 那些军医们经验丰富,將他们划分为內伤医师,专治中度、重度伤。 那些医学徒治病虽不行,但简单的外伤清理、包扎可以胜任,划分为外伤医师。 12名医官们,主要负责重伤救治工作。 还有胡翊带来的11名太医院医土,他们是急救医师,负责最为凶险的医治,先保住伤卒们的性命。 然后。 胡翊令沐英手持佩刀,敢有闹事、不遵守秩序者,力斩! 他又挑选出来几个比较机灵的,叫他们在伤兵营门口,紧挨著沐英,设立一处导流台。 但凡进入伤兵营的伤卒,由他们快速鑑定受伤程度。 然后在辅兵们的帮助下,疏导至不同的轻伤区、重伤区、急救区域。 如此一来,刚进兵营就完成了分流,也就不会乱糟糟的了。 胡翊最后做统筹管理,负责医治那些最为严重的伤患。 此外,抓药的、煎药的,也都一一分配了职责。 只要把每个人对应的职责划分明確,自然就会提高效率。 然后总结不足,继续优化即可。 很快,三路总攻一起发动! 胡翊的伤兵营里,可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上一次进军营,是为了混战功,娶公主。 这一次胡翊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就是救治伤兵,其他的事他一概不问。 分流、治伤。 抓药、煎药。 伤兵营开始运转起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著。 那种以往乱糟糟的情况並未出现。 得益於徐达深挖壕沟的战术,扩廓的骑兵冲不起来,失去了优势。 徐达的火器营可算是吃饱了。 第一日便重创元军八千多人。 反而是明军的伤亡只有不到百人。 但战爭的残酷是非常嚇人的。 元军们已经不得不出击! 现在是他们要反扑中原,一旦让大明站稳了脚跟,从此后便再无復国的希望。 再加之定西城粮草已尽,扩廓不能后退,唯有拼死一战! 元军大量扑出来,加上昨日火器的消耗甚巨,今日开始打起了白刃战。 双方拼个你死我活,伤亡自然是陡然升。 战爭是残酷的,前几日挖的几十上百条壕沟都被填平,鲜血染红了沈儿峪的每一寸土地。 虽然隔著十余里。 到了夜间,双方攻杀时候的叫喊声、火炮炸响声音还是清晰可见。 这一日间送到的伤患,便达到了四千多人。 幸亏是胡翊提前做了分流,又划分了不同的区域,精细了人员安排。 要不然,如以往那样乱糟糟的,又不知要耽误多少伤卒的救治。 本以为一切开始向好。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第三日一早,又有八百多號伤卒被送到伤兵营。 这八百多人要在营门口暂候,等待分流。 本来半灶香的工夫就可以分完的事,为首的一个千户却是异常的愤怒,著火破口大骂道: “老子们在战场生死血战,伤了这么多的兄弟,到了你们伤兵营还不让进了?” “他妈的!” “你们这帮狗娘养的畜牲在此地躲轻省,还敢阻拦老子们医伤?” 听到这些行伍出身的人又开始闹起来,伤兵营里的军医们,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这名千户立即便拔出佩刀,就要衝营。 沐英取出徐达的佩刀都没能將人拦住。 这二人立即扭打在一处。 一见自家的千户大人受伤,他底下那些还能动弹的伤卒们,立即便是一拥而上。 这几百伤卒打进了伤兵营! 一时间,那些辅兵们都来阻拦。 双方混战一触即发,立即便將这里的事情闹大了。 胡翊很快就被惊动。 他正在给一名伤卒拔箭,正到了关键时刻。 但外面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再不出面制止只怕要横生出事端来。 胡翊只得放弃拔箭,两手是血的跑出来。 他人还未至,便已经听到了从营门处传来的辱骂声音: “管你妈的皇家駙马不皇家駙马的! 老子们在阵前卖命,乾的是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的活儿,结果被他阻挡在此地不得进!” “兄弟们的性命就该死吗?” “老子们在前线流血牺牲,他怎么不去看看?现在叫老子等?” “反正今日也活不成了,老子今日就替兄弟们在此地闹上一场!倒要叫这贪官好看!” 胡翊忙前忙后,一个日夜没有合眼。 结果倒好,现在变成別人嘴里的贪官了。 但他现在根本来不及生气,这些人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现在正是情绪最为激动的时刻。 他们一边叫著不想活了,又是群情激奋,隨时可能会譁变。 此事一个处置不好,立即便会造成更大的动盪。 “駙马爷,您还是避一避的好,叫沐英將军去处置吧。” 一个军医好心拉了胡翊一把胡翊却说道: “你们不要怕,不要停下医治,伤兵们在等你们救命呢。” 他又看著那些听到动静后出来的军医,还有伤兵们,开口道: “这里的事我来处置,你们不用管!” 说罢,便朝著营门口快步走去。 马长风护卫著胡翊,却也是悄然拉著老田吩咐道: “你翻墙出去稟告徐帅,这些是他的兵,请他来过问。” 老田立即便走。 此刻,在胡翊面前是一片乱糟糟正在械斗著的兵卒。 正因为出於对这些伤兵的同情,沐英没有下死手。 这几百名徐达派来的辅兵,更多的也只是劝阻和招架,极少与他们对打。 但那名千户反倒更加囂张,指使两个受伤的百户越闹越大,伤兵们愤怒的情绪都被带起来了。 他们的骂声一起传来,响彻在营门外, “叫那姓胡的出来,駙马有什么了不起的?” “今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跟他没完!敢阻挡我们进营,老子去稟告徐帅! 那名千户刚刚骂到此处,胡翊已经走到了近前。 拿手指向那人便喝道: “你认识胡駙马吗?” “老子不认识,怎么了?” 胡翊冷笑著,用一双血手指了指自己道: “本官便是胡翊,你们口中的胡駙马!” 那名千户见了胡翊,並未退缩。 即使胡翊已经表明了身份,他依旧在噗碟不休: “呵,原来这就是娇生惯养的駙马爷啊,怪不得细皮嫩肉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他当即对著身边的弟兄们,开口便嘲笑著道: “弟兄们,咱们大傢伙儿在战场上拼命,再看看咱们这位细皮嫩肉的駙马爷。” “嘿嘿,这得吃多少山珍海味,才能养的这样水润啊!” 在这名千户的煽动下,伤兵们本来就痛苦烦躁的情绪,一下便转成了仇视。 其中不乏有人跟著骂起来了: “可说是呢,娇生惯养的駙马爷来到阵前,连伤兵营的规矩都给改了。” “也罢,我们这些为朝廷卖命之人的命不是命,哪能抵得上人家駙马爷的新规矩重要?” “什么駙马爷,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罢了。”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 沐英听不下去了,大骂道: “放你娘的屁!” “你们这几个泼货,找死!” 沐英说罢,又举起了徐达的佩刀。 但他这一举动,再度將这些伤兵们激怒,那些人再度应激起来。 “沐英!” 胡翊叫了一声,推开乱糟糟的人群,来到最前。 看著这些受伤的辅兵们,胡翊喝道: “你们退下。” “駙马!” “退下!” 胡翊厉喝一声,將这些辅兵们生生震退。 此时此刻,护卫在他身边的,便只剩下马长风他们几个,连带著沐英和十余名暗桩。 那些辅兵们就站在胡翊身后。 他们知道这位駙马爷胆大,隨时做好了护卫工作,毕竟徐帅派他们来协助伤兵营,可也是带著保护駙马的任务来的。 而在各处病区之中。 崔医士、徐医士和几名医官们开始催促起来。 在他们的提醒下,看热闹的人又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继续为伤卒们医治。 但大家都在心中关注著駙马爷的安危。 尤其是兵营里的医官们。 一旦附马出事,这伙不满的伤兵只怕会立即冲向他们。 曾在这些人手下吃过多次亏了,他们很清楚这一点,现在一边治著伤,更是显得提心弔胆。 伤兵营门口。 此时的胡翊,目光扫过这些闹事之人。 他们有的中了箭伤,有的被火器洞穿了胸膛。 有些人受的是轻伤,有断手指的、还有被砍掉耳朵和手臂的胡翊心里虽然很愤怒! 但他非常清楚,现在治伤才是重中之重! 这些伤兵们滯留在此处,並非所有人都想要闹事。 胡翊立即吩附那些做导流的医徒们道: “將重伤患先挑出来,送到重伤区域。” 胡翊说罢,亲自前去,將身带箭伤、火器伤之人先挑出来。 这些人被他点到,立即便聚拢在一处区域里。 辅兵们立即上来分流,对於几个受伤最重,无法行动的伤卒,迅速使用担架抬走。 胡翊直接无视了那名千户的纠缠。 这倒不是他怕了。 解决问题需要一层一层的来, 要先搞清楚主次问题,抓主要矛盾,才能把此事解决的完美。 胡翊和这群伤兵们其实没有什么仇恨。 作为掌管伤兵营的统率,主要任务从来都是为患者们治伤,拯救人命。 他將那名千户晾在此地,只顾著埋头做事,此地的秩序顿时便恢復了一半。 其实分流是很快的,只是片刻工夫,大量伤兵们已经按照伤势的轻重,被分到不同伤区。 此刻,大概还剩下二百多人,僵在这里不动了。 而这些人,也就是刚才和沐英、辅兵他们动手的那些兵。 此刻的胡翊,目光平视著这些人,开口喊道: “速速前来验伤,不要耽搁你们的病情。” 这些人听了他的话,却並没有任何动作。 胡翊便又喊了一声道: “速速前来验伤。” 那些人依旧不为所动。 胡翊便开口道: “本官最后再喊一遍,速速前来验伤,然后为你们诊治。 再若是不遵命令,便按照违背军令论处!” 胡翊的话音刚落,那名气不过的千户立即站出来,开口喝道: “怎么?” “附马爷还想给我们扣帽子不成?” 他立即对身旁两个百户说道: “这狗官不给咱们手下这些伤兵兄弟们治伤,还把他们拦在外面,要不是咱们闹了一场,这些人现在还进不去伤兵营呢!” “怎么?我们为兄弟们出头,你现在把我们拆散开,想要单独对付我,给我们罗织罪名?” “嘿嘿,駙马爷真是一手好算计啊!” 胡翊都快气笑了,盯著此人,恶火直冒,不住的点著头。 他確实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要不是他们在此地闹,伤兵们早已经分到各伤区救治去了。 又岂会在这里瞎耽误工夫? 此刻面对著二百余人的对峙,胡翊最后一次提醒道: “今日你们做的事,在军营之中要按谋逆论处,论罪轻者当诛三族,重者诛九族。 最后再好好想想,你们一股怒火涌上脑门想死不要紧,好好想想你们家中的妻儿老小,他们是否愿意跟你们一起死?” 此话一出,杀伤力极大。 父母妻儿,家中老小,这些都是软肋。 但胡翊並非是以软肋要挟他们。 说来还是动了隱之心,想救人一命。 这些人在战场上为大明卖命,因此而受伤,这是值得敬佩的。 他们是为了大明而流血流汗, 但新的规矩已经定下,再想如同以往那样强行闯营,破坏秩序是不行的。 胡翊绝不惯著! 以这名千户和两名百户带头的伤兵们,觉得自己为了大明流血流泪,现在要治伤还被拦著不让进。 他们憋著一腔怒火要发泄。 便觉得胡翊是贪官坏官。 当胡翊那两句提醒的话出口之后,那些刚才还义愤填膺著的伤兵们,心中开始动摇了。 但他们显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心里很委屈。 其中一名断了三根手指的伤兵站出来,將自己的伤手给胡翊看,委屈的说道: “駙马爷,小人於半个时辰前与元军交战,被他们一刀砍掉了三根手指。 我只简单涂了些三七粉,过来找你们求救,却被挡在门外,请问,公理何在?” “駙马爷如此做事,我等將士们只觉得寒心,小人请问,駙马爷即便以谋逆罪斩了我等,又如何能使我等心服?” “又如何能使满营的將士们服你的规矩?” 此言一出,那些伤兵们立即跟著呼应起来了。 “駙马爷,您的权势再大,我们也只想要一个公理。” “说得对,我们为大明流血流泪,不该遭受如此对待!” 这些话看似质问的义正辞严,发人深省。 但在胡翊看来,都是狗屁! 此刻,胡翊一字一顿,冷著声音说道: “好,既然尔等要一个心服口服,我便教尔等服气!” 第128章 我做事攻心,不止要你口服,还要你心服! 第128章 我做事攻心,不止要你口服,还要你心服! 胡翊先问那名愤怒的千户道: “你姓字名谁? 既敢在此挑事,总要有个名號吧?” 那名千户大概三十岁左右,人也精瘦有胆,並未因胡翊是駙马,就表现出任何退缩。 他反倒盯著胡翊,不屑地冷笑: “呦,駙马爷这是要问清楚我的姓名,拿我家人撒气报復呢?” 这人立即自报姓名道: “告诉你也无妨,我名叫熊弼,家中只剩我一个了,也不怕你诛我九族!” 熊弼自以为他没了软肋,面对胡翊便可以肆无忌禪。 胡翊也不与他爭论,因为双方的认知,完全就是两个层次的人。 杀掉对方很容易,只是自己这附马爷一句话的事。 但他相信,方事必有因。 这个因是什么? 这是胡翊需要搞清楚的。 另一边,老田没有见到徐达。 定西城外,徐帅正在前线指挥。 明军与元兵廝杀到了白热化阶段,硝烟瀰漫的战场上,每个人都在紧绷著神经。 老田最终找到了亲卫统领吴禎。 他急忙上前去求助。 “吴统领,伤兵营来了个受激的千户,只恐要带领士卒譁变,您快去看看吧。” 吴禎立即是把眉目一拧,面色疑惑的道: “熊弼? 他受了轻伤,我命他统管伤兵到駙马那里去医治,怎么闹起事来了?” 老田忙把起因一说,吴禎急了! “这个熊弼,真是以往做兵痞做惯了,竟敢胡作非为!” 一听说是自己妹夫遇事,吴禎立即带领手下往伤兵营赶去。 吴禎心里很清楚,这些伤兵们都有情绪,但这些情绪绝不仅仅是衝著胡翊去的。 自从大明开国的前一年开始北伐。 到现在,大明开国已经第二年了。 北伐打了两年半! 这些日子,明军士卒们辗转了大半个大明疆土,一战接一战的拼命、决死,几乎没有任何鬆懈最近几个月,士兵们的怨言越来越大,闹事的主要原因便在於此。 “唉,这个锅不能叫駙马背啊,咱们得速速赶去伤兵营才是,可千万不能出事!” 吴禎伙同老由,快马加鞭! 伤兵营门前。 胡翊听著熊千户的话,翻来覆去的就是这几句。 他不断的挑拨著大家的情绪,这种招数一开始很好用。 但时间一长,就变得有些烦了。 看到他们开始跳不动了,那么接下来,就该胡翊控场了。 胡翊盯著这些闹事之人,先拋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们口口声声叫著自已委屈,说伤兵营轻视了你们,那本官来问你们。 早在两日之前,徐帅便通令三军,不得在伤兵营闹事,你们可知道这条將令?” 这个问题一经出口。 闹事的伤兵们,明显情绪往下降了一个层次,支吾起来了。 “我们知道。” “这是徐帅两日前传达的將令。” 胡翊点著头,又拋出了第二个问题: “徐帅的佩刀,你们可认识?” 他伸手一招,沐英便將这把佩刀递过来, 胡翊接过佩刀,在这些伤兵们面前、包括熊千户的面前展示。 这下子,这些伤兵们说话的声音又低了些。 “我等认识。” “很好。” 胡翊继续问: “佩刀代表徐帅在此坐镇,他这把佩刀在谁手中,谁便可以执行军令,这没错吧?” 这当然没错! 胡翊循序渐进,三个问题一出口,直接问的这些伤兵们哑口无言,气焰也越来越低。 他见到对方语塞了,再把目光转到了熊千户身上,將手里的佩刀递过去,开口说道: “熊千户,这里就属你闹得最凶,要不你来检查一下佩刀的真假?” 胡翊故意挤兑起对方道: “兴许徐帅的將令是我这个駙马假传的。” “又兴许,这把佩刀是我这个只会吃软饭的小白脸偽造的,熊千户还是看仔细些才好。” 熊弼语塞了。 看到他和身后闹事的百户一起语塞。 胡翊知道,今日这番场面就算是掌控住了。 不会再有什么譁变。 就凭藉眼前这些人,他们翻不起什么浪头来了。 胡翊便叫那些辅兵们都去做事,不必围在此处。 辅兵们当然不愿了: “駙马爷,徐帅派我们来帮忙,也是差我等到您身边来保护您的。 您的安危如此重要,我们又怎能离开呢?” 胡翊却把手一摆,说道: “今日虽然有人闹事,但终究都是咱们大明的军卒,是咱们的手足兄弟。 大家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欺压中原百年的那些元人。 自家兄弟不会对自家的同胞动手,我也不希望咱们自相残杀,你们退下吧。” 駙马爷发话了。 那些辅兵们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向后又退了许多步。 胡翊见他们依旧很戒备,又喝道: “收起你们的武器! 咱们的枪口应当对准元人,而不是自己的同胞!” 这句话是说给辅兵们听的,但也是说给闹事的伤兵们听的。 果然。 此话一出,这些闹事的伤兵们,便也有许多人面带羞愧之色,他们也在同时扔下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看著他们的举动,胡翊很欣慰。 有良知,就还有得救。 胡翊便提高了声调,开口说话道: “你们为国杀敌,我很佩服你们,熊千户说得对,你们是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在为大明卖命。 这没错! 但你们也要记住,这不止是在为大明卖命,在你们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个家庭。 你们护卫著的,不止是別人的亲人,里面更有你们自己的亲人! 正是因为有了大明,汉人才不会沦落为最低贱的贱民!” 胡翊的声音中,逐渐流露出了怒火: “元人的治下,將人划分为四等,汉人是地位最卑贱的第四等人! 他们元人姦污汉人妻女,杀了咱们汉人,仅仅罚银便可以免罪。 汉人伤了元人便要问斩! 这还不算,十户汉人共用一把菜刀做饭,汉人不得持有弓箭、刀剑,禁止田猎、习武集会!” 胡翊怒道: “你们记住,如今你们脱离第四等的贱籍了,你们的敌人始终只有一个,那便是元人! 你们在前线流血流泪,这不止是为了大明!更加是为了你们的亲人,孩子將来不吃二茬苦,再沦为元人们欺压的对象,永远给我记住这一点! 伤兵营阻拦你们半灶香的工夫,是为了將你们分流,依照伤势的轻重程度送到不同区域去治疗这是为了提升做事的进度,更快的为你们治伤,不是为了將你们拦在营门外不让进。” 胡翊此时的目光再度盯著熊千户,问他道: “你说本官將你们拦在营门外,故意不让进。 那我问你,本官为何要將你们拦在营门外?给我个理由?” 熊千户哪里知道什么理由? 此刻被胡翊一问,他脑子立即卡了壳,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胡翊隨即列出了一组数据: “攻破元大都之战,几处伤兵营遭踩踏,引发四十余人死亡,导致两名医官被杀。 太原之战,几处伤兵营混乱不堪,耽误救治,致使六百多人重伤不治而死, 庆阳之战,踩踏导致百余名伤兵死去,围攻兰州的大战,又有上百名伤兵因踩踏爭抢而死, 甚至还引发了譁变,最后冯胜將军斩杀闹事的一百多名兵將,才得以平息怒火。” 这些都是胡翊这几日统计得来的数据, 列举完这些数据,胡翊便问熊千户和这些伤兵们: “鹰嘴崖伤兵营自前日起运行,到今日午时,接纳伤兵共计六千余人,可有踩踏的事发生吗? 可有耽误別人不得治疗的事情发生吗?” 说罢,胡翊转过头上,叫来几个辅兵,请他们作答。 “千户大人,駙马爷说得对,这一次的伤亡已经堪比兰州围城那次,可是伤兵营里一点混乱都没有。” “是呀,请这些军医们在营门口分流,这大大疏解了以往的混乱,高效了不少。 更加是防止了踩踏,和人多导致的秩序混乱。” 几个辅兵们所说的话如果不够的话。 那些身受轻伤,已经被包扎完伤口的人,也是聚集过来,为胡翊和整个伤兵营说起了话来。 “熊大人,確实如此,駙马爷治下的伤兵营要顺畅的多,没有以往那些乱糟糟、人挤人,爭相闹著要先治伤的情况发生。” 另一位百户也过来开口道: “我是左臂中箭,中箭是在两个时辰以前,如今已经拔箭、涂药,做了包扎了。 这样高效,在以往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熊千户,您確实是误会附马爷了。” 熊弼此刻越发的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胡翊的话他可以不信。 辅兵们的话他也可以不信。 但这些伤患们实实在在是治了伤的,他们的话难道也不信吗? 两个时辰而已,从受伤下战场,到进伤兵营。 如果是在以往,只怕这名左臂中箭的百户,现在还在排队等著医治呢。 现在却能这样快的结束治疗,可想而知这个效率有多高了? 到了这里,大量的伤兵们彻底服气,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駙马爷,我等知错了,违了徐帅將令,甘愿请死!” 有人请死,自然也就有人求饶。 胡翊的处理办法是,念在他们对於新规矩不熟悉,又是从犯。 每人重打三十军棍! 对於伤重者就先不执行,留待伤愈后再动刑。 法不责眾,胡翊不可能一口气砍掉二百多人的脑袋。 一来,这是徐达的地盘。 二来,十里开外的地方,明军正在生死血战! 不该再令后院起火,影响前线士兵们的士气军心。 又处置过了这一批人,这下子留在伤兵营闹事之人,就只剩下四十几个了。 吴禎带著一眾亲兵走到半路上,远远地看来,便见到闹事的伤兵只剩下了一小撮。 他当即就笑了,坐在马上回头对老田说道: “你看駙马爷,已经將事情解决了,怕是不用咱们去帮忙了。” 老田也是跟著笑起来道: “駙马爷解决了此地的事,我们就放心了。” 他也知道吴禎现在很忙,立即说道: “吴將军,此地既然掀不起大浪,不如咱们回去跟徐帅稟报一声,就不用再耽搁您的宝贵时间了。” 吴禎却说道: “本该如此,但駙马爷乃是我妹夫,当表兄的不应该再去帮著镇镇场子吗?” 吴禎並未折回去,反倒要来为胡翊善后。 而到了此时,这剩下的四十多名伤兵还僵持在这儿。 胡翊很不解,这些人为何还要继续坚持呢? 还在冥顽不灵吗? 原来是他想多了。 剩下的这些人,並非是铁石心肠,油盐不进。 这些人此刻一起跪定在胡翊面前,也不再叫委屈了,纷纷开口说道: “駙马爷,我等知错,今日乱了军规法度,甘愿请死!” “我也愿请死!” “丟人啊!战场上硬了一辈子,却当著伤兵营的兄弟们丟了份,还有什么脸面活人!” 剩下的这些硬汉们一心求死。 从胡翊身后,那名左臂中箭的百户过来求情道: “駙马爷,这些一心求死之人,往往是军中战力最强悍的那一小撮人,您能网开一面给他们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吗?” 胡翊本也没打算杀掉这些人。 他前面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大明的军卒,唯一敌人便是元人! 而非自己同胞! 这时,又有人来求情说道: “熊千户有个妹妹,今年过年时没有等到家中的消息,写了封家信送回去,却又被当地府衙退回,原来他的妹妹已经病死,没能见得最后一面。” 胡翊这才算是懂了。 这些人北伐两年多时间,根本没能回得去家,一个个的怨气都很大。 恐怕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在伤兵营闹事的一个前提,便是他们的心里有气。 胡翊还想继续深入一些,把这件事搞清楚, 他再度追问道: “我想知道你们对於伤兵营,还有何不满意? 不妨说出来,我要记下来,然后一一改进,提升你们日后治伤时的体验。” 说罢,胡翊令沐英拿来了纸笔,他自己手握著笔桿准备做笔记沐英对於这位大姐夫,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一开始面对这些人的冒犯,他真想把所有人全都就地正法! 可是隨著姐夫一点一点抽丝剥茧,把其中隱藏的许多矛盾彻底剥离出来之后。 沐英现在对於大姐夫,心中就只剩下佩服了。 他这才明白,打仗的那一套蛮力,在治理人心上是没有用的。 治军不能单靠严刑峻法,更要像姐夫这样懂得情理,要刚柔相济。 这么看来,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本来到了徐帅帐下,沐英觉得自己上不了战场去立功,著实有些可惜。 但今日,他意识到了。 姐夫今日给他上的这一课,对於未来的治军、打仗都是异常的重要! 这能带给他巨大的提升,將他从一个將军的视角往上再拓宽到更深层次,得到许多本质性上的提升。 一想到今日的收穫,沐英心里便再无怨言了,只觉得自己这趟跟对了人。 此时,再看那些伤兵们。 他们没想到,一个堂堂駙马,居然会在乎他们的想法。 见他们都不开口,胡翊文催促了一遍道: “我是真心与你们求教。 你们心有怨言,必定是有原因的,究竟是何原因令你们在伤兵营闹事? 我想,这定然不是无缘无故的,也唯有你们將自己的不满表达出来,令我知道了。 伤兵营才能知道问题所在,將其记录,然后解决。 这样一来,才能保证今后不再发生同样的事。” 胡翊看著这一个个的硬汉们,然后问道: “你们觉得我这个法子对吗?” 此话一出口。 终於,连再硬的硬汉们也是憋不住了! 这帮硬汉们之中,几乎有一半的人竟然泪如涌泉。 坚强如他们,这一刻竟然止不住的眼泪横流,哽咽起来。 甚至还有人放声大哭。 他们心中的惭愧,在这一刻被无限的放大了! 熊弼自己终於也忍不住,使劲一个巴掌抽在了自己脸上。 “駙马爷!” “我知错,我有罪!” 熊弼也是跪下来,这一刻他心中再没有任何的不服。 只剩下心服口服! 其实他们因为什么闹事? 不过是心里了一团邪火,因为长期憋屈、压抑到所导致的罢了。 偏偏又遇上决战,面对著杀不尽的敌人,和身旁不断倒下去的同伴。 这只会让人变得更加暴躁和无力,心中也会更加屈。 恰逢这时从战场上撤下来了,心里著的怒火需要地方发泄。 撞上了伤兵营拦阻、分流,导致这些人一点即炸,成了他们的发泄口。 这里大多数人几乎都是这样的想法。 至於这位熊千户,就更好理解。 在外打仗两年半,回不得家, 唯一一个亲妹妹病死了,妹妹死之前得是多么的痛苦无助啊? 连哥哥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胡翊也有妹妹,自然理解这种情感。 他们这伙伤兵们大闹起来,胡翊没有理他们。 反倒是等他们怒气消了一半,开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这下子,这些火气褪去的伤兵们,想到自己刚才所做过的事,只会觉得惭愧和羞。 偏偏这个时候,又碰到胡翊这样一个人。 他又与別人不同,愿意与他们沟通,听他们这些底层兵卒的倾诉。 过往在军中,有哪位將领能做到如此仔细的听底层士兵们倾诉的? 又有谁能体会到军卒们如此细微的情绪,然后深究其中原因的? 正是因为胡翊的这份不同和认真。 再加上他们的羞愧。 这帮硬汉们这一刻才会哭的如此不能自禁。 他们可以在战场上浴血卖命,受伤了也只是大吼一声,继续衝上前去杀敌。 但像眼前这位駙马爷的举动和做法,却令他们心中被折服,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在胡翊的认真询问下,还是有人说出了心里话,令胡翊从中找寻到了一些端倪。 一个汉子抹著眼泪,作为一个从不流泪的人,他的两眼已经哭红,强忍著鼻酸开口道: “我们本以为是医官们拿咱不当人。 过往大家都要第一时间涌入伤兵营,抢一个好位置,要是位置抢占的不好,便不能先医到自己的兄弟,会耽误兄弟们的治疗。 我们有好几次都碰到这些事,抢到了好位置,伤重的兄弟就有的治。 抢不到好位置,等轮到我们时,已有兄弟气绝了。” 终於有人开了口,另一人也站出来说道: “军中还有论资排辈的做法,哪位將军更厉害,就先给哪位將军的手下治伤。 许多医官在诊治前,要先问明我们是哪位將军的部下,他们还要分人。” “没错!我家將军资歷浅,说不上话,便总被分在最后,这有些医官也確实不是东西! 他们搞区別对待!” 眾人你一言,他一语的。 说到最后还是医患矛盾的问题,令他们对於伤兵营的医官们不信任,再加上那些旧习气,导致出了问题。 胡翊便认真的听他们倾诉,然后一一把问题记录下来。 在做完了这些企后,他还不忘再照著本子上所记录的问题,再给面前这些伤鼠们念一遍。 念乏这一遍后,胡翊又问他们道: “还有哪些是我没有记录进去的? 有何疏不,你们业都一併说昨来,你们也再想想,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此话一昨,那些汉子们更是泪如涌泉这会儿,他们的心里如同钝刀子割肉,疼的不能自己。 有人求饶道: “駙马爷,您別问了! 弟兄们的心,都被您问碎了!” “我们甘愿领死,请您惩罚我们吧!” “小人心中已经服气,再无怨言,您別再折磨我们了—” 听著这些求饶的声音,马长风和沐英对视了一眼。 他们这辈子见乏不少大风大浪,却从未见乏今井这样的情景。 军卒们跪地求饶,流泪到泣不成声的求死,还能心无怨言。 这样的场面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此刻,业连那熊弼也是泣不成声了。 已经多久没有哭乏的他,此时的心情,竟然如同得抱妹妹的死讯那井一样,忍不住痛哭起来。 “附马爷,实在没有什么该补充的了。 您是问,我等心內便羞愧,我等自抱丝犯了法度,只恳求一死,心无怨言! 纵然死后做鬼,也感念您的大恩大德,绝没有丝毫怨言,业请您下令处斩吧!” “请駙马爷下令处斩!” 第129章 沈儿峪大捷,常遇春的病 第129章 沈儿峪大捷,常遇春的病 这些硬骨头们一起求死。 胡翊看在眼里,心中也为之感慨。 都是大好的儿郎,杀敌报国,他们也都颇有些忠义心肠。 但军法不可废! 兰州伤兵闯营,冯胜的做法是一百余人皆斩! 今日,同样的问题出现在胡翊面前。 而冯胜又已为他打好了样。 怎么处理其实很清楚了,照做就行。 但胡翊之前说过了,元军才是大明的敌人。 他还是刚才的那番话,此刻对著面前这42名兵卒们说道: “你们违我法度,本该立斩不饶! 但如今我大明军卒正与元军交战,尔等就算死,也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我的手里!” 胡翊便呵斥道: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就从此刻起,还能动弹的,带上你们的兵器到战场上去。 我不管你们用何办法,一颗元兵的脑袋换你们自己一条命。 杀得首级者活,杀不得元人首级者,想必你们也不会再回来见我了。” 见駙马爷又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这42人中,足有一多半都捡起了武器,拱起手说道: “不削几颗元人的脑袋,我们绝不回还!” “算我一个!” 那熊千户和身后两名百户,將伤势较重的9名同伴留下来,开口恳求道: “这九个兄弟的人头,由我们代他们去杀,但请駙马爷给个机会。” 说罢,眾人最后再朝向胡翊一拜,便要离去。 胡翊最后叫住了熊弼道: “公事是解决了,私事还未了。 第一,老子不是吃乾饭的,也曾追击扩廓三百里,杀过十几个元兵。 第二,老子也不是什么贪官,不曾贪污过一分一厘,归德府案我杀了近三万名贪官污吏、地主豪绅。 处州府案,老子把整个处州官场杀穿,地方官吏减员杀了六成! 第三,老子跟长公主是两情相悦,老子是不是细皮嫩肉,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若是从战场上回来,等你养好了伤,老子要正大光明的跟你单挑一场,叫你知道你老子这个駙马爷也是有真本事的!” “去吧!” 胡翊拂袖而去,並未掩饰脸上的怒气。 当初熊弼一口一个老子老子的叫,胡翊这会儿张口,一口气说了七个“老子”,从熊弼身上往回找便宜。 沐英站在胡翊身后,心说原来姐夫这么记仇啊! 被胡翊这一通骂,还邀约要单挑。 熊弼立即赔礼道: “駙马爷,之前多有冒犯,小人再无此想法。 再次向您赔罪了!” 说罢,他把大手一挥道: “不怕死的兄弟们,咱们往回冲,再杀几十个元兵给駙马爷看看!” 目送著33人离去。 胡翊转过头去,督促起了那些辅兵们: “热闹看够了吧? 还不快动起来,做正经事?” 忽然在这时候,老田领著吴禎来了。 “駙马。” 老田跟在吴禎身后。 吴禎还是带著兵来的。 胡翊一眼扫去,就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吴统领。” 胡翊过去迎接,吴禎开口说道: “事情我都已知道了,到底不愧是一手连办了两大案的駙马爷啊! 我刚刚带兵来到此地,这里已经处置妥当了,妹夫真是好手段!” 面对吴禎的讚许,胡翊现在却笑不出来,他开口说道: “我倒希望不施用这些手段,今日没这些事发生就好了。” 胡翊此刻心里想到一句话一一“防患於未然”。 他在思考该如何定下新的制度,防止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 吴禎却说道: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出手解决就好了,人生於世,就是在不断解难。 再如何精细,总会为事情所累。” 这话倒也对。 吴禎就拉著胡翊,找了个角落,悄然对他说起道: “此事原本该是徐帅过问,没想到应在你这里了,空閒时候去跟他通稟一声吧。” 胡翊心生疑惑,什么徐帅过问?应在了自己这里? 追问之下,吴禎才悄然说道: “军中这股情绪,酝酿有些日子了。 咱们这几十万兵將出来打了两年多的仗,哪个不是身心俱疲啊?可这仗多的,到明年也打不完。 军卒们越发躁动不安,开始不服管了,徐帅一直盯著呢。 本来今日就算不在你这里闹,徐帅也在等一个机会,要抓几个首犯开刀问斩,以此安定军心呢,这事儿碰巧让你帮他办了。” 胡翊这才明白过来。 搞了半天,原来徐达这是跟朱元璋学的,搞了一招钓鱼执法啊? 放纵军中的习气,然后抓个典型,杀掉一批不服管的硬茬子。 借他们的人头以安军心,好继续將北伐的事业干下去。 这么一说的话,胡翊还真是帮徐达背了锅,把这个黑脸自己给唱了。 二表兄把他当做自己人,暗中提点了几句。 胡翊暗暗记下来,又回到重伤区忙碌起来了。 便在当夜,胡翊收到消息。 熊弼带领的33名伤兵重回战场,斩元兵首级39颗,全军覆没! 这33人皆是力战而死,不曾退缩。 熊弼留有遗言,仅以这39颗元兵首级,换那9名重伤的弟兄一条活路。 胡翊亲自去徐达面前说情,允下了这件事。 有了蓝玉所送的匕首,削箭杆简单多了,拔箭的效率也有所提升。 酒精的效果確实比大蒜素更好。 对於大面积疮伤,大蒜素往往需要三日以上时间才能结,酒精则一两日即可。 蔡信他们的小作坊在日夜不停的生產酒精。 太医院的十一名医士们,也是轮番夜值,一个个的熬出了黑眼圈。 胡翊拥有把垂死之人硬生生救下,令人讚嘆称奇的神仙手段! 但也有许多时候,他正要为对方拔箭,这名伤兵一眨眼便死在了他怀里。 几日时间下来,渐渐地,他的脑袋都木了。 已经开始机械性地诊治、拔箭、清创,整个人连同心里的情感都变得麻木徐达以七万人主力拖住了对面的扩廓大军。 常遇春从会寧发动猛攻,一战大破元兵,將扩廓的左翼大营击溃,双方陷入了反覆的阵地爭夺战。 扩廓也並未坐在定西城里等死。 又集结一部分骑兵,联合乌斯藏、朵甘势力、西夏遗族三路人马夹击平凉。 李文忠、冯胜这一路由此被拖住。 因为李文忠这一路线路受阻,徐达命令镇守兰州城的汤和率军协防,堵住了黄河渡口, 此举既堵住了扩廓的后路,又安定了明军的大后方。 但就连徐达也没有想到。 这几日攻杀下来,扩廓竟然金蝉脱壳,带著元军重骑兵“铁浮屠”衝击了汤和的兵马,差点打到兰州城下。 沈儿峪的主战场伤亡开始下降,徐达又派胡翊立即赶往平凉,去救治李文忠、汤和所部的伤卒。 全凭藉邓愈的火器营支援,“铁浮屠”重骑伤亡惨重! 李文忠、冯胜又及时击退了异族大军,调转回头,对扩廓完成了包夹,將大部分元军又逼回定西沈儿峪。 四月十七日,常遇春焚毁元军设在会川的粮仓,元军彻底进入断粮阶段,士气崩溃。 四月十八日,傅友德伏兵马衔山,截杀元军溃退部队。 常遇春突袭中军,斩元將韩扎儿,差一点削了扩廓的狗头。 扩廓当夜北逃,冯胜封锁黄河渡口,元军溺毙、被俘者达五万人。 四月二十日,明军追击至河西堡,肃清残敌,西北元军主力覆灭。 扩廓仅带著几人渡过黄河,逃至草原。 而胡翊这些时日,从沈儿峪到平凉,再从平凉转到会寧,最后又回到沈儿峪大营。 徐达、常遇春、李文忠三路大军齐发,肃清甘肃、寧夏残敌,重新收復河西走廊。 各地的伤兵们,都被陆陆续续运回到沈儿峪这处伤兵营。 胡翊没有再拦著沐英,反倒是放他到李文忠手下去建功立业,追击元兵残余。 时间来到五月中旬。 明军暂缓修整,常遇春在陇西城整军。 沈儿峪伤兵大营中,从巔峰时候的近两万名伤卒,陆陆续续康復到最后,还剩下三千多人在继续接受治疗。 蔡信等人马不停蹄的製作酒精,胡翊带著手下医士、医官们昼夜不停,两班倒著为伤卒们治病。 这一个月下来,所有人都瘦了一圈,几乎每个人都是眼袋外加黑眼圈。 好像熬夜上了十天黑网吧一样,精神菱靡到了极点。 在伤兵营又放走六百多人后,伤卒便剩下两千三百多人了。 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骨折伤卒,需要时间静养。 剩下少量重伤之人,也都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只需安心静养即可。 常遇春招了他好几次,生怕胡翊被李文忠拐跑。 如今这处伤兵营的救护工作,已经进入到尾声,胡翊也要去陇西城同他们会合了。 陇西,徐达帅帐。 一份伤兵营的书呈摆在了他的桌案上。 徐达翻开其中內容看去,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本次明军的参战规模,达到了十八万人,取得了歼灭元军二十余万的决定性战果! 但整个明军的伤亡人数,也达到了65000人左右, 除去阵亡的近两万人,还剩下45000名伤卒。 按照轻重伤来划分,本次轻伤27000人,重伤18000人。 这要是按照以往来看,轻伤能活八成,重伤能活二到三成。 则加在一起,大概能存活26000人。 胡翊发明出大蒜素后,这个存活人数进一步提升到了32000人,大致增加了6000人数。 但现在有了酒精,45000名伤卒之中,竟然存活下来37000人! 这又在大蒜素的基础上,將救活的人数往上提升了5000人数! 酒精的出现,大大提升了重伤、致死伤卒的存活率。 將原本大蒜素的六成存活,提高到了八成存活率! 当然,这其中也有胡翊的医术加成在內。 而原来的轻伤感染导致的死亡,也同样是大大降低了。 胡翊这一次多挽救了五千人的性命! 如果从发明大蒜素之前开始算起的话,那么他这一次的操作,便为大明多挽救了一万一千人的性命! 这格外救下来的一万一千人,背后是一万一千个家庭。 按照如今的抚恤金条文计算,普通士兵阵亡后,每人家属得抚恤三十贯,抚恤家属三年內每年额外可领取12石粮米,免三年田赋,家属可继承其遗留下的军田。 仅以抚恤金和三年的粮米折算下来,便是六十六两白银。 这格外拯救的一万一千人,不另外计算其他,光是抚恤银子,就为朱元璋省下了七十多万两白银! 这还只是沈儿峪这一战节省下来的数字! 若是算上今后大明一年所打的仗,有了酒精消毒治疗的情况下,又能为大明省下多少银子? 能为朱元璋的国库节省多少百万两的军费? 仅是徐达看完了这份最终的奏报,心里便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价值含金量。 就駙马做成的这件事,老朱高低得给胡翊磕一个。 这位駙马爷,当真是有本事啊! 大军近来过於疲累,也还要修整些时日。 徐达便和常遇春、李文忠商议起来道: “駙马到定西来了一趟,带来如此大的提升,此乃我大明军卒之幸。 但如今暂时安定了,駙马爷又是功成名就,我想,咱们是否可以欢送他回到陛下身边去了?” 徐达是会做人的。 胡翊三月过来,如今是五月份,等他回到南京大概是六月份。 这样一来,此次出征的时间不算长,公主满意,陛下和皇后也满意。 这样恰到好处的安排,也利於胡翊和太医院这些医士们休息。 徐达是谁也不得罪,也都把哪一路的人都討好了,弄出来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唯独是常遇春不乐意了,从徐达说出这个提议开始,他便拉下了脸来: “駙马刚来,怎能又叫他走呢? 本来此次他该在咱老常的军中,被你硬生生借调过去到处跑,反倒是我自己没有用上!” 常遇春立即便表达起了不满: “徐天德,你收买人心,总不能次次叫我挨刀吧?” 虽然徐达是主帅,常遇春是副帅。 但常遇春从来也不怕徐达,当面顶撞起来也是常有的事。 徐达就只好笑著说道: “伯仁,你別急嘛,你想想如今大战已过,陛下还未有下一步旨意到来,留駙马在军营中陪著咱们喝北风,受这份罪做什么呢?” 徐达就把目光又看向了李文忠: “保儿,徐叔说的对不对,你来给评个理。” 常遇春立即瞪起两只铜铃大的眼睛,瞅著李文忠。 看那架势,李文忠要是不帮著他说话,常遇春就要找他的不是, 这李文忠是什么人精? 两位长辈的事儿,他压根儿就不掺和,立即找了个藉口说道: “想来胡翊也该到了,我去接妹夫回来。” 李大帅閒来无事,带著沐英亲自去接人,等这二人一见到了骑在马上的胡翊。 他们远远的竟然没有认出来, “保儿哥,那个人真的是姐夫吗?” 沐英不相信,可等那人走近了仔细一看,这可不就是自己姐夫吗? 看到胡翊眼圈加眼袋,面容枯稿的模样,沐英还隔著一段距离就开始喊起来: “姐夫,莫不是路上遇到了狐女,被吸乾了元阳?” “滚!” 胡翊没好气的骂了一句,骑著赤鬃黑狮子总算到了近前。 他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二哥,李文忠便笑吟吟的看著他问道: “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 胡翊无奈的道: “战事刚起的那几天,我四日四夜几乎未曾合眼,从那之后每日的睡眠都极少。 后来又到平凉,中途赶路二百多里,又从平凉到会寧,可算是要了命了。” 听妹夫这么一说,李文忠便也觉得他辛苦了。 “徐帅都跟我们说了,你这次真是劳苦功高,又替咱们多救下了五六千人的性命。 你想想这些活生生的性命,他们因为你而得活,这是多大的功德? 你小子,今日有此功,来日必有大福在后头等著你呢。” 李文忠宽慰起人来,到底是会说话的。 今日苦,来日甜,胡翊现在也只能盼望著来日甜了。 希望他现在做的这些事,等到未来老丈人要挥下屠刀时,能够想起来,念起来,最后能发挥出一点作用来就行。 沐英连忙把手里的羊奶酒递过去,让胡翊喝两口解解乏。 他一边递酒,一边开口问道“姐夫,此间战事已了,接下来有何打算吗?” 李文忠也接话问道: “接下来是走是留?” 胡翊立即回应道: “当然是留下来了。” 李文忠便看著胡翊,这毕竟是自己兄弟,他便私下开口劝说道: “其实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大事了,我们大概要在此地剿些匪患,然后就要留兵驻防,大军班师了。 倒不如早些回去修养,也免得陛下、皇后娘娘还有静端她们担心。” 胡翊倒是想。 如果不是为了常遇春的病,他早就打表给徐达,自己先回南京去了。 可是现在已经到了五月半。 距离常遇春暴卒只剩下一个来月时间。 他连老常是因何病症而死的都不知道,此时实在有些令人摸不著头脑。 何况来都来了,倒不如再留下等待到七月再回去。 至於李文忠所期待的大军班师回朝,暂时是不可能了。 不出意外,再用不了几日,继位的这位元昭宗爱献识理答腊,便要响应扩廓的反扑中原计策, 派出大军重夺大都,偷袭北平了。 只不过扩廓早已战败,传递消息不及时,爱献识理答腊点背,这次偷袭最终会失败。 常遇春、徐达都將领兵回救北平,然后常遇春击破元军,在班师的路上暴卒。 之后就是李文忠接掌兵权,对此次偷袭北平的元军进行追击和清剿。 並在明年打出应昌大捷,自大同北进,穿越戈壁,创造雪夜奔袭800里,直捣元庭的军事奇蹟! 多年后的捕鱼儿海,蓝玉一举覆灭元庭,直捣黄龙的军事壮举。 只怕也少不得季文忠这次大捷的影响。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胡翊正好要就本次执掌伤兵营的经验,好好进行总结,然后设立一项新制度,想方设法加以完善。 正好,这段时间可以沉淀一下,將这些经验都写下来。 熊弼这些人虽然死了,但他们当时表达出来的许多意见,是需要有人去重视和改进的。 军卒们对於伤兵营的军医们不信任,军医们一边惧怕这些伤卒闹事,却又势利得很。 比如,为厉害些的將军们帐下兵卒们先治伤,这种军中流行的资歷优先、权势优先问题是必须要解决的。 最基本的公平原则一一先来后到,先来先治,重伤、致死伤优先。 这都是最应该要保障的权利。 各种问题催生出了一系列的原因,最后又造成了一系列问题。 胡翊也不知道自己能够解决多少? 但他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总要人站出来做, 做了才有可能成功。 若是不做,成功一定不会自己送上门来找你, 沐英最近在李文忠帐下听用,大概是赚功劳赚美了,忍不住开口劝道: “姐夫,既然要留下来,不如回到二哥军中来嘛。” 李文忠也就顺著这个话茬说道: “你三哥今夜就能回来,你要是过来了,咱们最近还能好好的聚一聚,打打猎。” 一听说还能打猎,沐英更是开心,这样群山之中追逐野兽的爽快。 他们平日里为军务所累,確实极少有机会这样玩的,仅是想一想都觉得畅快。 胡翊自然也很嚮往,但他此时还去不得李文忠的军营。 但这位对自己一直十分照拂的二哥,也已是多次相请自己了,胡翊再找藉口推託就显得生分了。 他便郑重开口说道: “二哥,我確实有个难言之隱,但是现在还不確定。 总之,这是件极大的事,也正因为这件事情极大,我得在常帅的军营之中,暂时走脱不得。” “啊?” 沐英立即追问道: “是什么大事啊,姐夫?” 胡翊面带为难的说道: “此事恐怕要等到七月才能揭晓,我现在还不能透露,到时候你们知道了这个消息,恐怕也会心中震动的。” 沐英还在琢磨著,是常帅军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文忠却已不再执著此事,对胡翊说道: “你既有要紧事,我就不勉强你了,就等七月份看会发生何等大事。” 沐英见二哥都这么说了,就也不想这些事了,同样支持胡翊道: “有大姐这层关係在,姐夫肯定是不会和我跟二哥生分的,既然姐夫有要事,我还是隨著姐夫一起走吧,多个人多个伴。” 他们便一起回到徐达的大帐, 常遇春跟徐达並没有隔夜仇,二人刚才还在吵,现在就已经和好了,正坐在一起喝著羊奶酒。 一见胡翊来了,常遇春立即招呼胡翊身边坐下。 胡翊便在他身侧坐下来。 此刻离得这样近,胡翊便再次诊断起了常遇春的面色来。 也是奇了怪了! 还是看不出任何疾病的样子,就算是暴死,身体也该有一些徵兆吧? 可是胡翊就是摸不著任何头脑。 眼看著时间越来越近了,就剩一个月了啊! 第130章 歷史还是来到了这一刻! 第130章 歷史还是来到了这一刻! 明知道常遇春將死,却找不出任何病因, 这是最令胡翊头疼的地方。 常遇春早已被盯他习惯了,看到胡翊又在瞧著自己瞎琢磨,便笑著问道: “看清楚了吗,你常叔脸上有几朵?” 胡翊回过神来,开口说道: “倒是没有,不过常叔这张脸该洗洗了。” 说著话,胡翊还伸手做出了驱赶苍蝇的动作,也顺带捂了捂鼻子。 “这混小子!” 常遇春反被他调笑了一顿,立即激起大帐里一片笑声。 徐达便好奇的问道: “常帅说你近来总盯著他看,说来我也奇怪,駙马到底是在看什么?” 不等胡翊开口,常遇春就主动交待了,说起道: “这小子说我身上有些问题,可能会要命。” 话音说到此处时,徐达和李文忠俱都是一惊! 胡翊的医术向来是很灵验的,至今还未出过差错,堪称百试百中。 徐达还是很当回事的,立即扭头叮嘱起自己的老兄弟来: “伯仁啊,駙马的话还是该重视起来,你的身体一定不能出差错。” 常遇春却把蒲扇大的手掌一摆,他显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瞎!” 他拿手一指胡翊道: “这小子虽是神医不假,但他说咱老常有些毛病,结果他却不知毛病出在何处。” 常遇春一边取笑著胡翊,一边回应起了徐达: “徐天德,你就说这小子是不是在耍我? 依著我来看,他小子这个神医,也有医术不灵的时候,至少在咱老常身上就不甚灵验了。” 李文忠就默默听著他们说话,心里也已猜到胡翊的苦衷了。 只怕胡翊是担心常帅的身体,这才要在他营中多留一段时日。 至於为何觉得常遇春有问题,又找不到毛病出在何处,这个事情李文忠就不知道了。 经歷了沈儿峪大捷,接下来既是要休整大军,也要上表请功。 作为北伐军的大统帅,徐达写了一封长达四千多字的请功折,快马送到南京去报捷。 將士们卖命的时候不遗余力,到了请功的时候,他这个北伐大元帅自然也要儘可能的都奏报上去。 不仅是徐达、常遇春、李文忠三巨头的功劳都在其中。 就连胡翊治疗伤兵、改革伤兵营、奔袭各处挽救兵卒性命的事。 都有清楚的数据誉写在奏摺上,以供朱元璋参阅。 甚至包括救下曹擒龙,解决伤兵营外譁变之事都写入了其中。 李文忠和常遇春也是各上了一份奏表,呈送到了南京,在奏表里单独將胡翊一阵好夸。 有人得空,有人却不得閒。 汤和继续镇守兰州,冯胜、傅友德忙著肃清元军残余,邓愈、郭英等人忙著甘肃、寧夏两地的剿匪事宜。 几大巨头们这几日无事可干,又都想要放鬆放鬆。 徐达便开口说道: “趁这几日时间,大家好好安歇休整,多给手下兵卒们宰些牛羊解解馋,搞劳一下三军。 不过,光是他们吃美了也不成, 咱们这些平日里带兵打仗之人,也得找些乐子,你们看这几日咱们如何安排为好?” 既然徐达徵询起了意见,李文忠立即便开口说道: “给我一顿烤肉吃就成。” 常遇春嘿嘿一笑说道: “保儿这个馋虫,不过咱老常也没啥意见。” 胡翊的烤肉,常遇春在开封吃过一回了,那个滋味令人回味,他自然是馋的。 徐达见他们都提到了烤肉,也知道胡翊有这门手艺,便欣然应允道: “烤肉不错,就交给駙马来烤。” 这是胡翊最擅长的,他当然也乐意露一手。 胡翊就顺便说起道: “既然都要烤肉了,不如咱们就趁机先打猎,后烤肉,大家都放鬆玩玩如何?” 胡翊一提起了打猎,可就遂了李文忠和沐英的心。 当然了,他自己也想好好的过把癮。 今年的春狩,朱元璋带著一眾皇子们行围射猎,当时胡翊正在处州大开杀戒呢,所以没赶上。 既然提到了打猎,常遇春便站出来提议道: “光是咱们几个耍就没意思了,要耍就把帐下之人都叫上,咱们三大营排个名次如何?” 徐达知道常遇春好胜,为了玩的畅快,便又多加了些彩头: “我自掏腰包,出一锭金子作为彩头,谁当得了第一便取了去。 如何?” 常遇春便忍不住吐槽道: “徐天德,你身为北伐大元帅,竟才出一锭金子作为彩头,这也太少了吧?” 他这么一说,徐达立即笑骂道: “你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都已经自掏腰包了,你还嫌弃啥?” 常遇春哈哈大笑,朝著李文忠和胡翊这边叫唤道: “看看,看看! 你们天德叔大出血都这样小家子气! 也罢,一锭金子也是钱,此番打猎,你们这群小子们还不好好的露一手给我们这些老一辈瞧瞧?” 胡翊心说,常遇春这张嘴啊,他真是心里为徐达叫屈。 出了钱还得落埋怨,这个元师可不好当。 徐达的军令是很严格的,缴获的府库金银一概查封。 这次打猎的彩头,也是他私自出钱,光是这作风就很正。 常遇春十分的猴急,就把打猎时间定在了明日一早。 第二日清晨,常遇春带领著蓝玉、部將张焕、神射手王弼踏步而来。 李文忠领著何文辉、沐英、顾时。 徐达自己带著吴禎、陈德、梅思祖。 这梅思祖也是个有名的。 他的家人被扩廓剁成肉泥,身怀血海深仇, 当初他又是从张士诚那里投降过来的降將,按理说不会受到朱元璋重用。 但他打仗极为卖命,次次抱著跟敌人同归於尽的气魄,反倒打造出一支虎狼之师,战斗力极其强悍。 他还有个侄子叫梅殷,朱静嫻最后就是嫁给了他,这是胡翊將来的妹夫。 看得出来,常遇春是真想贏啊! 在他和蓝玉身后,站著一位精瘦的美髯公,身后背著一张铁胎弓。 一见到此人,徐达立即便显得很无语,指责起了常遇春道: “常伯仁! 你是有多想贏啊?怎么连你营中的万人敌、神射手都带来了?” 张焕有一个称號叫“万人敌”,徐达给他封的。 常遇春带来的美髯公,名叫王弼,是整个大明军中最有名的神射手。 王弼能一弓瞬发四箭,箭箭能射百步。 不仅如此,他还能做到三箭连珠齐射! 胡翊身后站著的陈山狩,箭术高超,赵铁虎也是一名神射手。 他便私下里询问二人道: “王弼將军的射术,你二人谁能及得上?” 赵铁虎直言道: “传闻王將军能瞬发四箭,四箭皆能在百二十步外命中目標。 瞬发极其考验目力、反应和力量,难度超高。 我最多能瞬发三箭,百步內还可以命中目標,百二十步外就不一定了。” 这样一比,王弼的箭术確实比赵铁虎要高明。 胡翊文把自光转向陈山狩。 陈山狩立即摇头道: “我之箭术尚不及铁虎哥,就更不用跟人家比了。” 看到常遇春带了一对狠人过来,李文忠也是无力吐槽了。 他就过来拉上胡翊,再加上何文辉跟沐英,四兄弟今日过过打猎的癮就好。 至於胜负嘛,这不是带了个顾时来吗? 顾时就是负责去跟领导们打猎,凑场子用的。 徐达远远地向这边看来,见到他们四兄弟站在一起,离的远远的,立即就明白了他们的心思。 徐达走过来,开口问道: “怎么了保儿,不跟你常叔还有徐叔玩了?” 李文忠便说道: “这不已经带了顾时过来,他就是干这个的。” 徐达一脸哭笑不得。 李文忠这个人实在是太聪明了,他也知道有常遇春这么个爭强好胜的人在,打猎也会变成纯粹的输贏游戏。 所以就把顾时带来完成任务,他们几兄弟再单独寻找乐趣。 徐达看著这几兄弟,恍间便想起了以前的过往,忍不住怀念起来道: “遥想二十多年前,陛下与我,还有老常、老汤,我们四个也像今日的你们一般。 想起那段年少逍遥的岁月,真是叫人怀念啊!” 徐达很清楚,那样的日子不会再有。 自从君臣有別之后,就不可能再回到当初兄弟平等嬉闹的日子了。 至於常遇春这个老兄弟,今日攒局叫他开心开心,大家也都能跟著乐呵乐呵。 李文忠便说道: “陛下今日不在,汤叔镇守兰州,这不还有你们二位吗? 不如徐叔今日就跟常叔好好比试一场,分个胜负,兄弟之间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斗,还能追忆往昔呢。” 徐达就笑著说道: “你就盼著我们两个老的爭,你好躲清閒是吧。” 本来这四兄弟就不掺和他们的事了。 但沐英非要掺和进去,凑那一锭金子的热闹。 他便把胡翊、何文辉拉过去,要先试试。 李文忠是打死都不去凑这热闹,就在原地静候他们回来。 陇西的天气很凉,南京这会儿都过起夏天来了,这里的树木才刚刚发出新芽。 山林之间,遍地都是发黑的落叶,树木的枝叶还不甚繁茂。 因此在山中,猎物能见度是极高的。 几十条大猎狗一起撒出去。 只是一会儿功夫,山林之间到处都是犬吠的声音,惊起了山中飞鸟四散。 很快,各色的猎物都被猎狗们出来了。 豪猪、野猪,野兔、獐子、野羊—.— 胡翊看到了一只正在逃窜的野猪,立即便是搭弓瞄准。 “嗖”的一道破空之声! 只可惜,胡翊的箭去晚了一丝。 王弼的身位还在胡翊之后,但他的箭先射中了猎物,胡翊的箭后中。 这时候,不远处便响起了常遇春得意的声音: “胡小子,喷喷喷,你放箭怎么这么慢啊?” 常遇春咧著大嘴走到近前,看著倒地的野猪,大笑道: “怕是有一百五六十斤,不错,不错。” 后面又遇到一只野兔。 还是一样,不等胡翊放箭,王弼已经完成了射杀。 跟这样的神射手一起打猎,太痛了! 胡翊便稍稍靠后,换了一条路径,猎得两只山鸡回来。 沐英、何文辉就跟王弼赌气,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结果快一个时辰过去了,常遇春那边收穫满满,打了十几条猎物。 他们跟在身后,却是一无所获。 今日这样露脸,常遇春当然是很开心了。 但被王弼这样血虐,又不是你常遇春的本事,靠的还不是別人? 徐达不服,提出要跟常遇春单独比试。 王弼得了空,便停下来休息,看到不远处的胡翊后,朝这边走过来。 “见过駙马爷。” 王弼站定后躬身施礼,隨即授了一把长须, 在胡翊看来,这哥们几就是个小號的关云长。 尤其是这一把长须,还有绿袍盔甲,跟庙里关二爷的塑像很像。 胡翊就尝试著开口问道: “將军想来非常崇敬关公吧?” 一聊起了关云长,王弼打开了话匣子,这廝简直是个关羽的狂热粉丝。 聊了一阵后,王弼说道: “我看駙马爷今日射不到猎物,闷闷不乐, 在末將看来,駙马爷端弓极稳,射术基本功也极佳,只要稍加练习,距离神射手也只是一步之遥。” 听他说起此话,胡翊可来了兴趣。 “將军的箭术极其高明,我倒想当面请教一二。” 王弼点了一下头,开口道: “駙马爷需要记住,射箭是一种境界,而不要把它当做是练习。” 胡翊暗暗琢磨这句话。 王弼为他举实例文说道: “我的箭快,是因为无需瞄准。 不要先尝试去瞄准,在你眼睛看到猎物的一瞬,只是搭弓、放箭。 如此就好。 千万次的练习,箭自在心中。” 原来如此。 王弼无需瞄准,拔箭便射早已成为了本能。 这叫胡翊怎么比? 今日他告诉了自己练习的方向,胡翊才懂得。 一会儿功夫,胡翊等来了而归的沐英、何文辉。 “姐夫,咱们还是去找二哥打猎吧,他们太猛了,我吃不消。” 沐英居然罕见的怂了。 何文辉则是过来好奇的问道: “刚才王弼將军跟你说什么了?” “一些射箭的诀窍。”胡翊淡淡答道。 “什么?射箭的诀窍?” 何文辉却显得大为吃惊! “他居然教你了?” 胡翊很疑惑,问道: “三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当然!” 何文辉激动道: “你可知道王弼的本事,从不轻易传授,军中极少有人能得他亲自指点。” 何文辉这样一说,胡翊也挺激动。 他背后的老田也过来恭维道: “王弼將军確实极少向別人传授箭术,铁虎刚才一直在跟他斗箭,还是比拼不过。 按说,同为神射手,他们该有许多可交流之处,王弼却並未与他多说,反倒破天荒地教了駙马爷。” 赵铁虎此刻也是一脸羡慕的表情: “我早就说过,駙马爷是具有神射手潜质的,王弼將军向您传授诀窍,看来他是认可您的天赋了。” 正巧,这时候李文忠过来,一脸幸灾乐祸地问道: “怎么样?你们三个贏了多少?” 沐英知道他是在说反话,无奈地道: “二哥,快別提了! 姐夫偷奸耍滑跑的早,我跟三哥被人家挤兑的面红耳赤,不停的受气。 还从未有任何一次像今日这样,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李文忠哈哈大笑道: “早说了,就咱们兄弟四人去打猎多好,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胡翊便笑道: “现在也不晚啊,二哥,咱们走!” 他们便单独带了几条猎狗,辗转在青山间。 事实证明,胡翊確实是个神箭手的苗子。 有了王弼所教授的诀窍,胡翊开始尝试,在看到猎物的第一眼便直接搭弓放箭。 他也不去瞄准,射偏了就射偏了,反正这里没人会笑话他。 这確实是一种感觉。 当你的目光一直盯著猎物,直接拔箭便射时,射箭开始变得一气呵成。 怎么样来描述这种感觉? 顺! 就是一个“顺”字! 胡翊射箭从未射得如此顺畅过, 便在掌握了这种感觉后,胡翊先何文辉一步,放倒了一头狼。 隨后一箭钉穿了豪猪的眉心。 当沐英在八十步开外的地方,而胡翊的位置在將近一百步开外时。 他那一箭,正中一头两百斤重的野猪眉心处! 他的箭,竟然比距离更近的沐英还快! 沐英也实在没有想到,姐夫的箭术竟然高明到了如此地步! 就连李文忠、何文辉也是喷喷称奇。 身后,赵铁虎和陈山狩也在討论胡翊的箭术。 “我觉得駙马爷已经迈进神射手的门槛了。” 陈山狩他们算是一路见证了駙马爷的成长,赵铁虎如今也是这样觉得。 “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駙马爷现在的箭术,怕是最少也与你不相上下了。” “是啊,刚得了诀窍箭术就提升了,这个恐怖的天赋啊!” 陈山狩看著駙马爷的背影,现在只剩下羡慕。 这一日打猎过癮,大家都分外的畅快。 沐英、何文辉在跟常遇春打猎时,被王弼虐。 四兄弟后面单独打猎时,又被胡翊虐。 倒是徐达和常遇春的单独比试,最后以徐达稍胜一筹而告终。 不过按照三营的猎获来计算,常遇春拔得头筹,徐达次之,李文忠排在末尾处。 常遇春今日开心的不得了,徐达也是难得的放鬆,竟然哼起了儿时的凤阳小曲。 这些曲子,连李文忠他们都极少听过,胡翊也是第一次见到徐达如此放鬆。 大家將一些上好的野猪精肉取下来,洗乾净,摆到胡翊的面前。 接下来,便是胡駙马爷的主场了·. 军报在七日后送达南京。 得知沈儿峪大捷的朱元璋,兴奋的差点从龙位上跳起来。 “河西走廊收復了! 徐天德啊徐天德,这一仗你们干得漂亮!” 这份四千多字的奏摺,朱元璋今日愣是看了三遍,还觉得不过癮。 尤其其中关於女婿立功的篇幅,更是让他心中高兴。 “咱这个女婿是真不错! 这个大蒜素,这个酒精,如此治伤的效果堪称神跡啊!” 朱元璋激动地立即下旨道: “標儿,传旨,赏赐你姐夫家白金五百两,黄金一千两,白银五千两!” 此刻的朱元璋,乐呵呵地道: “他为咱大明省了不少钱,咱还不拿点零头出来赐给他,这说不过去啊。” 听到前线大胜的消息,朱標也开心的不得了,他开口说道: “爹,如今止住了北元反扑的势头,他们便再无翻盘的可能,是时候该叫大军班师回朝了吧?” 朱元璋是一眼就看出了儿子的心思。 白了他一眼道: “咱家的標儿这是想娶亲了?” 朱標稚嫩的脸庞一红,当即不好意思的推脱起来: “哪有?” “爹,不是您想的那样。” 朱元璋却笑骂道: “咱自己的种,心里想啥咱能不知道? 你小子,都是快娶媳妇的人了,怎么还羞臊了个大红脸? 这方面等你姐夫回来了,就要多去跟他请益,多学学他那脸皮厚的架势。” 朱標被他羞臊的越发脸红起来,赶忙低下了头。 朱元璋哈哈大笑道: “你也十五岁了,也是该到了有子嗣的年纪。 如今沈儿峪大捷,北方也算是彻底平定,今后再与元人交战,就不再是爭夺地盘了。 而是以消灭北元残余势力作为目的,说起来,也该叫他们回来了。” 一场北伐打了两年半,士兵疲惫,將军们也耗不住了。 朱元璋也知道,不仅要与民休养生息,也要与手下这些將士们休养一番。 若无意外,也是时候该班师回朝了。 时间过得很快,两日后便是李贞的生日。 恩亲侯63岁寿辰,老朱家自然是全员到来。 今日,朱元璋、马皇后、朱標,还有朱橘、朱、朱棣、朱楼,以及朱静嫻都来了。 身为駙马的胡翊不在,朱静端自然就要代替他向姑父祝寿。 大明战神李景隆,如今已经一岁半。 他已是个奶白胖胖的小男娃,身上穿著个红肚兜,脖子上掛著一把长命锁。 若是再给他找一条红鲤鱼来抱在怀里,活脱脱就是个年画上的可爱小孩儿。 马皇后见了李景隆,立即被这小傢伙逗得开心笑道: “瞧瞧这孩子,胖嘟嘟的多惹人爱。” 朱元璋便在这时候,哪壶不开提哪壶说道: “待到明后年,叫你儿子也给生个大胖小子,好给你抱亲孙子。” 朱標一听到老爹又逗他,立即面色一红。 这下子,无论是马皇后、朱静端,亦或者李贞、朱他们,都听出了弦外音。 “呦,咱家標儿都著急娶媳妇了啊?” “哈哈哈哈!” 李贞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把朱標羞臊的现在真想找条地缝钻。 便在此时,朱元璋开口说道: “咱想等伯仁他们班师回朝,就把標儿跟婉儿的亲事定下来,这两个孩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感情非常好。 无论是他们常家人,还是婉儿,也都是明理人,咱心里都认可。” 朱元璋话都说到这里了,马皇后便对李贞说道: “提亲的事该当长辈出面,到时就有劳姐夫出面为標儿提亲了。” 李贞点头道: “我现在成了咱们朱家的门长了,这事合该我去。 不过等到標儿的大婚之日,就该当叫翊儿操办婚事了,咱先等他们回来。” 但这事情却无法如他们所愿了。 下午刚给李贞过完寿。 第二日的早朝,一封急报便奏到了奉天殿上: “启奏陛下,北平守將孙兴祖急报,元將哈刺章率五万精骑,联合高丽、辽东残元势力反扑! 料敌总兵力不下八万人,我军只有一万二千人驻守北平,且多是招募的新兵,请求增援!” 歷史还是来到了这一刻! 柳河川! 第131章 发现问题,老常的病有眉目了 第131章 发现问题,老常的病有眉目了 朱元璋现在很头疼。 沈儿峪一战,明军以18万对元军20万,大获全胜。 扩廓领兵全军覆没,这是继攻破元大都之后,大明战果最大、也是收穫最巨的一次! 这本是一件高兴的事。 但现在大军都在甘肃,根本回不来。 从甘肃到北京,战线超过三千里地, 要救,又该如何救? 从南京到陇西,七昼夜不停,才能把圣旨送到。 等到徐达、常遇春接旨,再率兵回救。 中途所费的时间就需要一个月。 到那时,北京一带只怕又要重新被元人占据了。 脑海里一思索,朱元璋心下已经瞭然。 此战唯有他自己出面,御驾亲征! 此刻,他看向了大殿上的群臣,眉头紧锁。 北京被袭,朝堂震。 朱元璋立即问兵部尚书陈亮道: “北京附近没有兵源可救,都调去沈儿峪战场了吧?” 陈亮答道: “陛下,真定卫还在河北,可以暂作支援。” 听到此话,朱元璋面色稍稍缓和了些: “极好。” “既如此,朕决定自南京再调三卫之兵力,亲赴北京解围。” 皇帝竟要御驾亲征? 听闻此言,群臣们立即便上前阻拦。 李善长开口说道: “下如今乃一国之君,不可轻出,况且敌军数倍於我,臣请陛下三思!” 丞相一开口,底下的群臣们立即都跪地阻拦,山呼著要“陛下三思”。 朱元璋心里这个烦啊! 望著群臣们,他怒不可遏的道: “当年朕以十二万对上陈友谅六十万,最后如何了? 真以为八万个元人的臭鱼烂虾,能嚇倒朕不成?” 大臣们自然知道朱元璋有这个实力。 但皇帝亲征,风险实在过大,劝阻的声音依旧是不断。 便在这时,康茂才从队列里出来,开口说道: “陛下知臣擅守,不如就由臣领兵去救北京,等到徐大將军班师回援。 臣康茂才,特向陛下討令!” 康茂才站出来了。 这是一位能攻能守的猛將,自己怎么把他给忘了? 朱元璋看著康茂才,一脸关切的问道: “寿卿啊,你这身体可还支撑得住?” 康茂才应声道: “臣受駙马医治之恩,只觉得身体轻快了不少,如今可以出兵。” 朱元璋面色一喜,心中忍不住感慨起来。 老朱家有此一婿,真到了关键时刻才知道他的作用啊! 当初在胡翊的医治下,令本该故去的康茂才又活了下来。 而这一举动,使护卫北京又有了可用之良將。 有他在,朱元璋就很放心了。 他当即传旨道: “就令康茂才携三卫之兵,拱卫北京! 朕再派郭兴、耿炳文、费聚助你行事,另发一道旨意,常山真定卫也暂由你执掌。” 传完旨意后,朱元璋立即又道: “以最快时间传旨到甘肃,令徐达、常遇春率兵回救北京。 务必將哈刺章这支骑兵给朕全歼! 给咱记住了,朕说的是务必! 务必!” 朱元璋刻意强调了好几遍“务必全歼”,这证明他是真的动了肝火。 皇帝的旨意昼夜疾驰,送往甘肃前线。 但这需要时间,赶路的信使除了换马的时间外,需要七个昼夜不停歇。 包括中途吃饭都要骑在马上完成。 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到达甘肃。 朱元璋这边如同火烧眉毛。 好在是陇西城的位置,打猎修整过后,徐达也已下令回师。 邓愈、傅友德留下来肃清匪患,招抚人心。 冯胜接替汤和守卫兰州城。 大军撤退之前,胡翊在临走时又交给傅友德一包药丸。 曹擒龙伤势逐渐稳定,此次便要將他送到汉江,沿水道经湖北回南京休养。 胡翊自然也要跟著大军班师。 却就在將要撤离甘肃界时,留守在陕州的陆仲亨派人来报军情。 “启稟大將军,扩廓带领小股人马突然袭扰陕州,陆將军敌他不过,目前正在据守求援。” 看罢军情后,徐达陷入了沉思,疑惑的道: “扩廓只带了不到两万人,其中半数都是新兵。 沈儿峪一战,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他为何都不休整,竟又如此心急的袭扰陕州呢?” 李文忠一眼便看破了其中玄机,提醒道: “徐帅,只恐扩廓是呼应別部起兵,元帝魔下还有人马,辽东又有北元丞相纳哈出统兵据守。” 常遇春此刻也道: “保儿这话有理。 扩廓只带不到两万人袭扰陕西,其中还有一半都是新兵蛋子,他要是没有图谋,又岂会干出这等给別人挠痒痒的蠢事?” 徐达思付过后,立即对常遇春说道: “伯仁,將你帐下轻骑带上,先奔往陕州察看军情如何。 这支军马你自己节度,我与保儿率军从后跟隨。” 常遇春立即点头道: “那我便再与扩廓老贼战一场! 这狗日的狡猾老贼,太原一战他跑了,甘肃一战他又跑,倒要看他这次如何从我手下逃脱。” 这次是轻骑奔袭,去救陕西。 常遇春便对胡翊说道: “胡小子,接下来是个苦差事,你就跟隨徐帅慢悠悠的过来就可以,別跟著我急行军了。” 定西这一个多月的战事打下来,胡翊休息的时间极少,加起来还没有他们这些指挥打仗的將军们一半多。 常遇春他们见了都觉得心疼,还想叫他再休息几日。 何文辉也站出来说话,想要留住胡翊。 但对於常遇春的身体状况,胡翊十分担忧, 尤其是到现在也没有觉察出来问题,此时就更不该离开了。 况且常遇春的命也极为重要。 从近处来说,救下他,可以彰显自己的医术。 往远了说,即便將来没有救下朱雄英。 但只要有常遇春还活著,娘家有人,朱允熥也不会那么快就被吕氏摆平,换一个朱允上位。 胡翊便坚持著说道: “说好了我跟著常叔的,这趟要跟就跟到底吧,省得常叔后面又念叨我说话不算话。” 既然胡翊这样说了,常遇春也就不再与他客气。 倒是他身边的蓝玉,这时又深深地看了胡翊一眼,显得若有所思起来。 一日出甘肃,三日后大军已到达凤翔。 本该立即去跟陆仲亨会合的,但朱元璋派来传旨的信使听说常帅在陕州。 立即便是快马加鞭直奔过来,將哈刺章偷袭北京的消息送了过来。 “什么? 你说北京遇袭了?” 常遇春听到消息后,立即是一惊! 本来沈儿峪这一战,在一开始的筹划里,其实用不了这么多人。 但在与扩廓的不断交锋中,不得已陆续增兵,大量明军被抽调到甘肃战场去了。 这才造成了北京空虚的问题。 常遇春立即升帐议事,將一张地图在眾將面前摊开。 他怒不可遏的道: “按我与徐帅的估算,北元一时半刻根本凑不齐这些人手,又怎会袭扰北京呢?” 这个话题先按下不表,常遇春立即分析局势说道: “自陕州急行军到北京,路程有两千里。 即便咱们每日急行军120里,也需半月时间才能赶到,但如此行军过后,又哪还有战力?” 这还真是个大问题! 救援是来不及了。 蓝玉此刻还在纠结之前的问题,他大怒著骂道: “定然是哪里出了奸细! 元朝虽灭,却还有一帮走狗念著他们的好,暗中为他们提供军备资助。 若非如此的话,以姐夫和徐帅之前的估算,北元定然拉不起这支队伍前来袭取北京!” 胡翊心说,常遇春的脾气就够火爆的了。 照这样看来,蓝玉的脾气比常遇春还要火爆。 对於自己这个小舅子,常遇春便呵斥道: “行了,先解决正事要紧,现在抓哪门子的奸细? 就你这颗狗脑子,老子恨不得给你两锤子! 给我清醒些!” 骂完了小舅子,常遇春突然目光扫过开平,大手往地图上一拍,冷笑著道: “有了! 你个狗娘养的哈剌章!你不是偷袭北京吗? 老子就去偷袭你的开平!” 常遇春此时两手叉腰,得意的破口大骂道: “老子要带兵去偷袭开平,捉拿元帝! 主动权不能掌握在元人手里,合该掌在我手里,你攻我北京,我便去掳你皇帝! 倒要看你是攻北京还是救皇帝!” 常遇春这一招“围魏救赵”的手段,立即便令张焕和蓝玉惊呼起来。 “妙啊!” “自陕州奔袭至开平,只需四五日。 元帝爱献识理答腊必然惊慌失措,要调哈刺章回来救驾,如此北平危机自解。 常遇春立即便將大手一挥道: “传令,大军北上开平,誓杀元帝!活捉爱献识理答腊回来,砍下他的脑袋给老子拿回来当球踢!” 这下解围要紧,陕州对抗扩廓的事就顾不上了。 常遇春定下了奇袭开平之策,立即便挥师北进。 开平此时作为北元新都,不过才建立几个月而已。 爱猷识理答腊派了哈刺章袭取北京,自然开平就会空虚。 这確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常遇春便在开拔之际,將军报传递迴徐达处和南京。 胡翊便跟著常遇春、蓝玉又奔袭了四日,来到了蒙古大草原深处。 开平之前有三道大关。 滦河、金莲川草原,以及燕山余脉。 常遇春的攻坚速度,確实超出了胡翊想像, 他令张焕领兵五千,在滦河河谷布下疑兵,以马尾拖树枝扬尘,製造出自身携带十万大军前来的威势。 然后便与蓝玉兵分两路,一路自滦河上游绕道,一路从下游偷渡。 当元军注意力都被张焕所吸引时,元將乃儿不立即是筑墙挖沟,又聚拢兵將守卫河谷,防止张焕强渡此地防线。 结果蓝玉、常遇春从他身后杀来,乃儿不被两根大铁棍子一起捅了靛眼。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张焕已经领著五千兵马杀了过来! 乃儿不这才搞清楚,原来对面的张焕竟然是疑兵? 这一战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 滦河一破,此刻身在百里外的开平城中,元帝猛震! 整个元庭都如同霜打过的茄子,嚇得不轻,求援的旨意立即便发给了身在北平的哈刺章。 哈刺章也是没有想到。 他正跟驻守北平的华云龙打的有来有回,正到了关键时刻,眼见攻破北京城就在旦夕之间! 结果元帝旨意到来,竟然是搬兵求救来的“可恶的常遇春!” 哈刺章只能带领本部五万人马回援,令高丽和辽东残军继续围攻北京,想办法破城。 但此时,徐达接到常遇春的书信之后,令李文忠带领六万骑兵支援常遇春,也已赶到。 徐达自己则留在陕州,力抗老对手扩廓。 如此一来,北京的困境还真就解了。 原本一场救援北京的被动战役,却被常遇春盘活,变成了围攻元顺帝的奇袭斩首行动! 这下子,常遇春可就太得意了。 胡翊这几日一直跟著他,绕道滦河下游,从背后偷袭乃儿不时。 胡翊还放了几道冷箭,箭无虚发,接连射杀了五人。 此事引的常遇春都在称讚他如今一见李文忠来了,常遇春立即说道: “保儿,你继续围攻开平,我料想著哈剌章那五万人马也该到了,这正是打伏击的绝佳时刻。” 听说常遇春要打伏击战,李文忠便將自己的火器营也调给他。 三万多骑兵浩浩荡荡直奔居庸关而来。 圈套已完,埋伏已成,只等敌军进来, 这一路奔袭十余日,到了居庸关,总算可以休息休息了。 时间已经来到了六月初,但胡翊依旧未在常遇春的身上发现什么异常。 这就很让人恼火了! 胡翊开始琢磨起来,这位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战將,是否並非死於自身疾病?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外部环境因素,所导致的突然身患重病而死呢? 可是话又说回来,又有哪些病能突然让人染上,然后就暴死的?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了。 草原上的蚊子最多,但到了居庸关,这里的蚊子也没有饶过谁,依旧叮的大家身上满是大包小包。 胡翊在察觉到这些后,就开始思考,是否是因为蚊子传播疾病,因而导致的常遇春暴死? 但仅从目前来看,常遇春的身体並无任何问题。 大家难得歇歇,军中的伙食一般都很粗糙,久而久之,都吃不上什么好饭。 所以胡翊来到常遇春军中,也是地位升。 因他曾给朱元璋做过御厨,不止会烤肉,对於烹飪上的技艺也都十分纯熟。 这在大家的眼里,自然就变成了最大的亮点。 就连张焕和王弼,都是时常过来蹭饭吃。 久而久之,要是胡翊哪天不做一顿饭的话,大家都觉得今天这日子缺了点什么。 斥候都已经撒出去了,哈剌章的大军现在都还未到。 今日张焕又过来央求道: “咐马爷,今日有啥吃食,我能蹭顿饭吗?” “能啊,进来坐。” 张焕和王弼是老交情了,就衝著王弼的箭术指导,胡翊也不能拦著这二人蹭饭啊。 胡翊炒了几个菜,又烤了些肉串摆盘。 军中条件就这样,能吃到的菜很少,大多都是就地挖些野菜清炒,这顿饭就只能如此安排了。 但即便如此,在大家看来,这顿饭也已经很丰盛了。 跟常帅一起吃饭,最大的一块肉向来都是留给他的,这早已经是默认的规矩了。 这块肉谁都不敢抢,不然常帅就要发怒。 今日把烤肉切开,常遇春自然又得了最大的那一块。 蓝玉用小刀把肉切好了片,整齐的码在一个小盘子里,再配上蘸料,將盘子推到了常遇春面前“姐夫,您不动筷,我们就都不敢先吃。” 常遇春点了一下头。 这要是以往,他必定是龙精虎猛,中气十足的。 但在今日,明显的有些不太对劲。 常遇春自己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凉拌的野菜充飢,然后却把自己最心爱的烤肉夹出来,给诸將们分食。 “蓝玉,你小子多吃点,省的回去了你姐姐找我的麻烦。” 说罢,常遇春给蓝玉的碗里狠狠地夹了一筷子。 然后他又给张焕夹肉: “老张也要多吃,咱军中攻坚的,除了老曹以外就属你了。” 说罢,又將最后的几块肉夹给了王弼: “你也多吃些吧,大明第一神射手。” 常遇春说完了话,目光最后转向胡翊又说道: “胡小子,你自己烤肉自己吃,想来都快吃腻了,今日就不给你夹了。” 胡翊在意的倒不是这个。 他下意识將自己碗里的肉夹了一块,放到嘴里面尝了一口。 一口咬下去,肉香四溢,鲜嫩多汁。 无论是风味还是配料,亦或者焦嫩程度都是刚刚好。 这项技艺胡翊早已经练的炉火纯青了,断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是为什么?这肉一点问题没有,明明是好的,常遇春却一口也不吃呢? 胡翊又著他接下来的动作。 常遇春夹了几口野菜,然后吃了几口麵食,就连那一碗麵食都没吃完,大概还剩了三分之一。 胡翊就很纳闷儿了,问起来道: “常叔今日的饭量不对啊!” 蓝玉也看出来了,转过头来对胡翊说道: “你给姐夫把把脉吧。” 胡翊便凑上去诊脉。 今日的常遇春也不取笑他了,更加没有丝毫抗拒,立即便將手臂递过来给胡翊。 他前几日还是欢蹦乱跳的,虽然接连急行军多日,有些疲累,但这明显不正常啊。 可也是纳了闷! 胡翊这一诊之下,还是什么问题都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 胡翊今日还是诊不出病,他便將常遇春另一只手要过来。 结果还是没用。 看到胡翊都开始泄气了,常遇春便说道: “胡小子,实在诊不出就算了,也许这就不是病呢?” 胡翊今日却显得很坚持,对常遇春说道: “常叔,我想再测测你脖子上的脉,侄儿这里冒犯了。” 常遇春就又叫他摸著自己脖子测了一遍。 这下胡翊彻底是没咒念了“怎么会测不出呢?” 常遇春倒是没有再取笑他,而是宽慰他说道: “也许你常叔这就不是病呢? 我这身上几欠到处都受过伤,许旧伤发作个故。” 常遇高解释起个自己的症状: “哪里都不疼,也不痒,就觉得今日这饭菜不香了。 叔的意思不半说你三的饭不好,今日提不起任何兴致,没啥食慾。” 胡翊也很无奈。 他还半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明明对方有一些症状,一看就半病了。 可你就半不知道他阔在何处? 这就很离谱。 就在这顿饭吃过之后,常遇春便下去安歇歌个。 他今日看上去无精打采的,確实感觉没有任何欲望。 蓝玉也显得十分担心,夜里把胡翊叫出来陪他散步,又说起个这个事。 他问道: “你觉得姐可半真阔个吗?” “半。” 胡翊几父可以肯艺,因为再有二十日,你这位姐就要暴卒尔。 他死之后,朱元璋慟哭多日,亲自为之扶棺下葬,又將老常追封为开平王。 这可不堂一般的待遇。 可想而知,朱元璋对於这位老兄弟到底有多重视了。 听到胡翊的答覆,蓝玉又继续追问: “就真堂一点症状也没有吗?” 胡翊此刻竟然觉得有些羞耻。 身为什么大明胀一国医,顶著这个虚名头,到最后连常遇高得的举什么阔都诊不出。 蓝玉连问几个问题他都不知道,现在还要继续这样答覆他,真举羞於出口。 胡翊便只点头,不出声。 蓝玉嘆个口气,找个处草坪坐下来,看著头上的月光。 而后,他便问胡翊道: “你知道我姐姐、姐半如何走到一起的吗?” 胡翊顺著他的话往下接: “你能这样问,肯艺不寻常途径认识的,艺然有些曲折在其中故?” 蓝玉点个一下头: “姐可当年自山下路过,幸姐姐先看上他的。 结果山寨的嘍囉们去劫姐上山,想给姐姐催成他俩的婚事,姐可却一人打倒个劫他的所有嘍囉,然后杀上寧山寨。” 蓝玉说到此处时,一脸的崇拜。 胡翊就心里感慨,这常遇高还真箇猛人啊! 蓝玉继续说道: “姐夫杀上山寨之后,便见到了姐姐,最后他吆喝著说你们敢劫老子,老子便要反劫回来! 他便强行娶寧姐姐,三个山寨大当家,这以后姐姐也服个他,二人一起三个对雌雄寨主,还倒十分恩爱。” 胡翊也没想到,常遇高个性竟然如此,倒也真一条响噹噹的荷尔蒙硬汉个。 怪不得呢,常蓝氏这么彪悍的女人能看上他? 到底半彪悍的女人还得更鼠彪悍的男人来治,这话真不假! 胡翊便又开口道: “蓝叔那时应该还丞故?亲眼目睹个常叔的气魄,之后常叔又归到我岳丈手下,所过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怕更鼠慕他个。” 蓝玉点著头道: “辈啊。 姐可是我这辈子都需要仰望之人,他半我的榜样,我也一直都在学他。” 二人一下聊个这么多,从蓝玉的真情流露中,便可以看出他对常遇高的在欠个。 此时,胡翊想著,便对蓝玉说道: “我想常叔的问题可能出在胃里,要想弄清楚他的阔,你需要在常叔出完恭之后,去看看他拉出的屎是何顏色。 若能將这事告知给我,兴许能知道他的身体究竟怎么一回事。” “行,你等我的消息。” 蓝玉还真就去三了。 还真別说,便在当晚深夜,蓝玉帐下的亲兵便过来叫醒个胡翊: “附马爷,少將军为您过去,有发现。” > 第132章 暴卒的根源,胡翊改变歷史,这下没有柳河川了 第132章 暴卒的根源,胡翊改变歷史,这下没有柳河川了 这大半夜的,蓝玉的亲兵亲自来报, 胡翊知道自己猜中了! 常遇春的病一直找不到外因,那便要找內因。 显然,从粪便入手这个思路是对的。 虽然到了六月,但居庸关的夜晚温差却极大,胡翊从大帐伸出头去,立即便被冻的一哆嗦。 他回去披了件外衣,蓝玉的亲兵打著灯笼,把他引到了一堆乱石后面。 大军驻扎时,一般都会挖旱厕,集中大小解。 不过常遇春这种统兵的元帅,显然不在此列。 常遇春在乱石堆之中,找了块两丈多高的大石头,从高处往下拉。 胡翊不禁感慨,这老常確实不是一般人,解个大手都要居高临下,怪不得打起仗来这么猛。 人家隨时隨地都在高处观察地形啊! 再看蓝玉,他手里举著火把,正站在大石头下面等待著胡翊。 见到他远远地来了,蓝玉立即命令几名亲兵们將火把都照过来常遇春拉的那些东西,全是稀的。 从高处落下时,飞溅的到处都是。 不过这倒也好,省了用树枝再去刨开里面细看,这种事就够噁心的了。 胡翊便在几个火把的照耀下,清清楚楚看到了便中的淤血。 没错儿,这是血便! “怎么样?” 蓝玉显然也知道血便极为不正常,立即焦急的问起胡翊来。 胡翊则是琢磨著,然后开口道: “血便者,要么根源在於胃。 要么便是肠道、或是痔疮引起,最怕的就是內出血。” 胡翊非常清楚,常遇春今日食欲不振,就已经排除了是痔疮造成的便血。 况且痔疮造成的便血,也多为鲜血混在其中。 这样黑红色的淤血,几乎百分百可以確定是內出血了。 事情变得有些严重了。 胡翊一边仔细思索著应对方案,然后问蓝玉道: “常叔腹部可有过什么大伤吗?” 蓝玉无奈道,“姐夫全身都是伤,腹部也有多处,我想想。” 胡翊立即追加了个条件,帮他减小了检索范围: “主要是肠胃这两处位置上的。” 有了这句话,蓝玉回忆起来就方便多了。 他开口说道: “姐夫腹部中过两次刀伤,还有一次是中箭,伤及了肠道。 胃部也有过两次伤,一次是征陈友谅时,张定边前来护主,姐夫被他的流星锤打中,吐过血。 第二次便是今年早些时候,攻打凤翔之时,元將李思齐一箭射中他护心镜下方。 不过被锁子甲挡住,並未受伤。” 胡翊点头道: “我觉得是了。 应该就是李思齐这一箭的衝击力,引发了常叔身上的旧伤。 或许是胃部出血,这在医书里面叫做蓄血症。” 胡翊觉得自己这番猜想,九成会应验。 但现在是夜里,蓝玉又不好叫醒常遇春,加上这些日昼夜奔波下来,大家得到的休息也极少。 他便跟胡翊商量,是否明日再为姐夫诊治? 胡翊心想,老常的病进展非常缓慢。 既然从脉象上都看不出什么问题,当然也就不差这一夜时间。 反倒是病人休息好了,更有助於恢復健康,便同意了。 出来的前半夜,居庸关上还只是湿冷。 现在到了后半夜,脚下的草地上凝结了大片露水。 从中经过时,露水绊湿了靴子和裤腿,把胡翊也冻得直哆嗦。 胡翊回去后,煮了一碗羊奶喝下去,將身子暖热了才睡下。 天色还未亮呢,便听到蓝玉过来叫门的声音。 胡翊张著哈欠起身,无力吐槽起来道: “蓝叔,怎么我刚睡下你就把我叫起来了?” 蓝玉没好气的说道: “你多煮几碗羊奶喝喝,就睡得充足了。” 在蓝玉看来,大半夜的不睡觉,还起来温一碗羊奶喝的人。 实在是过於讲究了。 胡翊拿凉水胡乱抹了一把脸。 二人立即便到中军大帐去。 正好撒出的斥候回报导: “大帅,哈刺章率五万骑兵回防开平,距此地还有七十余里。” 常遇春点著头道: “这狗日的今日下午就到居庸关了,吩咐士卒们,早早做好晚上的饭。 自中午开始,大家尽都吃冷食,不可升火造饭,暴露我军踪跡者斩!” 说罢,他便要去巡视一遍军营。 胡翊进帐,看到摆放在帅案上的早饭又没动。 知道常遇春今日还是没有胃口。 他立即便问道: “常叔,今日可曾觉得身体有何异样吗?” 常遇春摆著手道: “不痛不痒的,还是做啥都提不起兴致。” 话虽如此说,今日毕竟是有大事要办的。 不出意外,伏击战今夜便要打响,这是关係重大的一战。 常遇春现在有事要忙,就对胡翊说道: “你在营帐暂坐,我先巡视完军营,回来再说病的事。” 胡翊倒也不急,只因他今日要兵行险招,同时以针刺擅中和內关穴。 腹中乃是死穴之一,干係极其重大,刺不准,或是刺的力道过大都会造成严重后果。 若是刺的轻微了,又没什么作用。 今日要刺这两处穴位,胡翊便找来一把稻草绑起来,在稻草上面行针。 他又找到自己身上的基础穴位,没事刺著玩,练手感。 一会儿工夫,常遇春回来了,看他腿上插了许多银针,疑惑的问道: “你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也病了?” 胡翊自己当然没病了,接下来就要为常遇春施针了。 此次胡翊施针的目的,便是將常遇春身上两个穴位联动,刺激他吐出胃里的东西。 既然猜想到问题出在胃部,也唯有叫常遇春把东西都吐出来,才能看到里面具体都是些啥? 这个年代毕竟没有胃镜这些设备。 普通的呕吐又不足以刺激到胃部。 故而只能使用这个风险极大的法子了。 胡翊敢这样搞,这是因为他上次治疗曹擒龙时,就同时控制了三根银针一起刺激其死穴,找到了自信。 这种手法,只怕就连太医院的御医们也不敢轻易尝试, 毕竟死穴这东西,略微刺的重一分,便有可能引发重大损伤。 重者甚至可以致命! 胡翊上次敢在曹擒龙身上施针,有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因为曹擒龙都濒死了,顾不得其他。 他当时没有心理负担,自然敢冒险使用这法子。 可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 常遇春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他要是施针,心理负担就很重。 胡翊也只能来回深呼吸了几次,给自己做些心理建设,以此来稳定情绪。 又深吸了一口气,胡翊手中的银针,可就刺进常遇春的死穴里了。 这一刻,蓝玉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就看著那根细细的银针,穿过皮肤上的毛孔,然后一分一分刺进了姐夫的死穴之中。 在战场衝锋的將军们,別的不懂,死穴却是知道的。 他们训练土卒们杀敌时,往往也会叫他们刺对方几处要害位置,还有几处死穴的关口。 蓝玉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即便是对胡翊丝毫不怀疑的常遇春。 在感受到银针没入肌肤后的那分冰冷时,依旧觉得后脊梁骨发寒。 好在是胡翊的手很稳。 就如同王弼夸讚的那样,真的稳到了极致。 银针刺进去三分之一多一点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常遇春忽然感觉到一股刺痛涌上头来。 可是这股刺痛又很细微。 刚好在他的承受点上。 这股刺痛若是再多上一分,怕是他就要开始痛苦的流冷汗了。 便就在此时,胡翊另一手银针已经悄无声息的刺入他的內关穴。 胡翊登时两手各控一根针,双手捻针的指头在快速抽动著。 他的速度飞快,只在蓝玉眼前留下几道残影。 伴隨他细微且快捷的手法,那两根银针登时乱颤,令人眼繚乱。 常遇春突然感觉到一股疼痛袭来,直钻进他的脑门,疼的他立即想要大叫。 可就在下一息,疼痛立即便又褪去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和女伴在奋力纠缠,正好到了刺激的临界点那样。 差一点,就要喷涌。 但就是卡在这条线上反覆横跳著。 突然一下刺激,令你將要喷涌而出。 但又突然一顿,令你还能坚持一下。 如此反覆.—· 只不过常遇春如今遭受的不是快乐,而是痛苦。 胡翊的手太稳了! 他能做到做一秒之內,让常遇春几次疼痛的想要大叫,又能立即撤销这股疼痛,使其能够忍得住。 但是这样反覆来回的刺激,最后令常遇春越来越难受,胸口好像沉著一块大石头一样屈著。 终於在片刻之后,常遇春觉得实在无法忍受了,突然胃里一阵翻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他立即便忍不住,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胡翊见他双手撑在帅案上,面色的红紫红紫的,难受的在颤抖。 他知道这是要来了。 立即拔针便闪。 幸亏他跑得快。 几乎就在这同时,常遇春没忍住,直接將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呛出来。 他吐的东西溅的到处都是。 一时间,整座帅帐里面都传来了一股腥味, “呕——— 蓝玉因为过於担心姐夫的安危,被常遇春吐了一靴子。 这还是他闪得快,要不然准得吐一身。 胡翊这里也憋了个坏,他可没有好心提醒蓝玉避开。 毕竟蓝玉到现在都眼馋他的赤鬃黑狮子。 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不抢这匹宝马了。 但看他那积极餵马,捨不得离开的模样,胡翊觉得他早晚还得在这匹马上面做文章。 此刻的常遇春吐了,而且是直接呕出来的。 他吐的“里啪啦”的,足足倒出来好几斤东西。 看著昨日吃进去还未消化的肉,以及那些野菜。 还有那吐出来的一堆黑红色粘稠物,如同沥青一般。 胡翊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直到这时候,常遇春还没有吐完呢。 胃里的酸水也被他吐出来,且这一次吐出的粘稠物质,也从黑红色变成了暗红色。 胡翊很清楚,黑红色的东西是几日前渗出的淤血。 这些暗红色的,则是昨日刚刚形成的淤血。 这说明常遇春是缓慢的胃出血,他猜中了! 至於病因,则应该是因为张定边那一流星锤造成的旧伤復发。 而促使这一次旧伤復发的,便是李思齐射中常遇春的那一箭。 虽然有皮甲和锁子甲挡住了锐伤。 但从百步开外射过来的箭,衝击力是极强的,这衝击到了常遇春的胃部,最终才会造成这样的损伤。 算起来的话,李思齐投降是在三月,常遇春就是那时候旧伤復发的。 算来已经有三个月了,拖到现在,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由此,胡翊大概也明白常遇春在柳河川暴死的原因了。 大概是源於腹部旧伤发作,拖了三个月变得更为严重。 最后胃底部幽门处,淤血增多加上消化不良、饮食淤积。 最终引起门静脉高压破裂,从而引发猝然吐血不止。 简单点说,就是胃底部淤血堆积,引发门静脉高压。 这是一根大血管,直接爆裂了! 在那一瞬间,病人的胃部会充斥著大量鲜血,自口中往外吐出。 严重些的吐一盆血的都有! 病症若是发展到这一步,基本在现代医学的范畴內,也是难以救治过来的。 因为胃门静脉出血,会立即引发內臟多面积渗血,病人因为血压不足很快就会陷入昏迷。 这若是在古代,吐血之后的常遇春会立即陷入昏迷不醒状態。 用不了多久,便会断气。 不治之症! 胡翊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常暴死的原因终於是找到了。 只是想要救治还是很难的。 这种古人称之为蓄血症的病,多半靠的其实还是疗养。 说白了,以后不能再像军中吃的这样粗糙了。 也要按时吃饭,不能过於油腻才行。 而胡翊现在所能做的,也只能是针灸止血,然后送服汤药来养胃、疏肝。 再加上食疗进补。 说白了,这病胡翊只能缓解,然后慢慢为他疗养好。 常遇春后续要想活下来,就必须要確保胃部旧伤不会再復发才行。 胡翊只能针刺內关穴,为常遇春舒缓胃部。 再刺激梁丘穴,为他止住胃部的痉挛和疼痛。 最后是孔最穴,疏肝、通肺、止血,还要將这些针留在常遇春的身上,留上小半个时辰才行。 针灸一日三遍不可停。 此外还要化瘀调胃。 以泻心汤配合失笑散,加减药方之后,胡翊配出了又一副剑走偏锋的药单。 附近可以挖到山药和茯苓,便可以调和成山药茯苓羹,以此来温脾养胃。 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胡翊现在忽然有些想念崔医士。 如果他在这里的话,就可以叫他去挖山药和茯苓,自己配药就可以了。 现在,胡翊有些忙不过来。 他便对蓝玉说道: “去调军中军医,挖来新鲜的山药和茯苓来,需要快一些,量越多越好。” 常遇春缓了好久,脸色才逐渐恢復正常。 他看到自己吐的这一地物事,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病。 此刻便用嘶哑的嗓音,问起胡翊道: “胡小子,我这病咋样? 不严重吧?” 在说出“不严重吧”这四个字时,常遇春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变得开始心虚。 毕竟吐了一地,胃里全是血。 吐出来的这些玩意儿,一团团的就跟泥膏一样,谁看到了不心虚? 今日军帐中也没有外人。 再加上常遇春又是个不听劝的主儿。 胡翊自然就实话实说了。 他开口道: “常叔,我之前的推论没错若无意外,您的寿命顶多剩下二十天。 “啥?” “二十天!” 听完此话的常遇春,立即便是一愣! 蓝玉这下更是急眼了! 他立即对著胡翊喝道: “你没有诊错吧?” “我断然不会诊错。” 听到胡翊的回应,蓝玉更加急切了,他立即衝过去,两手紧紧住了胡翊的胳膊。 “治好我姐夫!” “我命令你治好我姐夫!” 看到发狂的蓝玉,常遇春立即呵斥道: “给我鬆开! 混帐!怎敢对当朝駙马爷无礼?!” 常遇春抓起帅案上的貔貅镇纸,直接就朝蓝玉猛砸过去。 蓝玉的脸被砸伤了,这才清醒了些,语气终於也放柔和了一点: “胡兄弟,治好我姐夫的病吧。 我求你了! 整个大明再没有比你医术更好的人,你若不出手,我姐夫可怎么办?” 常遇春却是瞪得眼如铜铃一般,怒斥道: “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间,不该畏死,更不必苟且贪生! 我今生既有功名留於世间,將来史书上定有一笔书写,也算是名留青史了。 纵然一死又何妨?” 喉·—.—! 胡翊心里头直嘆气。 他本打算把病症和盘托出,想以此引发常遇春对身体的重视。 却未曾想到,老常气魄惊人,並不畏惧死亡。 这蓝玉又是个狗屎脾气。 他是个喜怒全都写在脸上,极其情绪化的这么一个人,做起事来根本抑制不住衝动。 胡翊趁机將蓝玉死死著自己的那只手摆脱。 这货刚才把他得死死的,胳膊上的肉都被疼了。 胡翊赶紧揉了揉胳膊,一边宽慰起了这二人道: “常叔,蓝將军,你们都不要怕。 今日这一吐,常叔的病至少能再缓一阵子。” 蓝玉却说道: “只是缓一阵子有何用? 要治就都治好!” 常遇春脱下一只靴子就砸过来,立即又骂道: “会不会好好说话? 你个狗东西,滚出去!” 他一手指著大帐外,將蓝玉骂出了大帐。 常遇春立即下位来道歉: “駙马,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这混帐叫我给惯坏了,军营里除了我的话,他谁都不听!” 常遇春越说越气愤,胡翊看在他的面子上,倒是暂未跟蓝玉计较。 他便又开口说道: “常叔的病出自旧伤,若是不加以医治,最多二十日。 常叔便会突然吐血数升,然后暴卒於军中,此非我混淆视听,病情確实如此。” 虽然刚才常遇春还显得很豪迈。 可当胡翊文强调了第二遍。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妻子常蓝氏,还有常婉、常茂、常升的面容来。 纵然身不畏死,可这世上,又有谁愿意拋下自己的子女? 舍下亲情呢? 说不舍都是假的。 常遇春沉默了。 片刻后,追问胡翊道: “你既然为我开了方,想来是有法子医治的吧?” 胡翊点头说道: “只能慢慢疗养看看了,常叔的病源自於旧伤,我当然可以在半年內將你的病疗养个七七八八但若是旧伤再度復发,您也知道,还是会如此的。” 常遇春点著头。 旧伤再復发什么的,他不打算想那么多。 只要现在能治,不耽误居庸关阻击战,还有攻破开平的战事就行。 但这显然不行。 胡翊反对他参与居庸关阻击战,並且给出了理由。 “今日刺激了死穴,常叔又吐出这么多东西,就不可再耽误了。 我想让常叔现在就开始调理,按我说的做,这样调理几日下来,兴许可以赶上开平的战役。” 常遇春颇为不满的道: “你这意思,居庸关阻击我就不能打了?” 胡翊就说道: “此战您居於中军调度即可,打仗有蓝將军、张將军他们,也不必您亲自上场啊。” 常遇春当然还是不愿。 胡翊便开口又劝阻道: “我不希望常叔出什么意外。 一来,这是因为常叔人极好,又割爱赠与我酒器制出了酒精。 二来,您和我岳丈关係极好,原来更是以兄弟相称,我要维繫你们的感情,救下岳丈的老兄弟,更不能寒了功臣们的心。 这三一来,也是最重要的!” 胡翊此刻凑到了常遇春的耳边,只用他和常遇春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这三一来,婉儿即將要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 常叔若是有个意外,婉儿就要在家守孝三年,婚事便受阻了,要知道三年之后太子可就十八岁了啊! 何况来说,常叔若做了太子的丈人,便是太子身边最大的助力,您这个最大的助力若是过早的离了人间,最后受损的又是谁呢?” 常遇春静静琢磨著胡翊的话。 他的目光突然盯著胡翊,看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能说出前面两点,常遇春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当胡翊说到第三点的时候,分明也是在点醒他, 他死后,常婉守孝三年,朱標那时候都十八岁了,按照皇家的规矩早就该纳太子妃。 此事是否会有变?常婉做不成太子妃怎么办? 若是常婉做了太子妃,他老常一家就是坚定的太子党。 自己若是早逝,將来对於太子来说,就少了一条最大的臂膀。 常遇春不是理不清楚这些事。 他只是在惊讶,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竟然也能看的如此透彻? 这可不多见! 胡翊的这一番话,终於是成功的劝动了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常遇春郑重的点了下头,一手拍在胡翊肩上,忍不住讚嘆道: “你小子,常叔我居然看走眼了!” 他原本以为胡翊是个好孩子,还有一身好医术,又是陛下恩宠的駙马,算是个自家人。 可是现在才知道。 这孩子不止有身好医术,还有一身的好心机,好盘算。 他们这些打仗的粗人,先前都以为胡翊在归德府和处州府杀了那么多人,用的是雷霆手段,与他们打仗杀人无异。 今日才明白了,眼前这个孩子可不是什么善茬,可真是乾坤袖內藏啊! 何况他又执掌著太子的东宫。 以前只以为他是深受太子信任, 现在看来,胡翊的手段可不简单了。 常遇春便点头道: “我就叫蓝玉来指挥这一战吧,听你的,常叔就不亲自带兵了。” 见他听从了自己的话,胡翊劝阻成功,也跟著笑起来。 常遇春此时便笑著道: “孩子,你常叔的这条命,今后可就交给你了。” 胡翊点著头道: “那您也得听我的,要重视调养才行呢。” 常遇春便哈哈大笑起来,又拉著胡翊劳起了家常: “婉儿若是做了太子妃,茂儿、升儿就都是你的亲弟弟了。” 常遇春开始拉拢起了胡翊说道: “今后与我常家多走动走动,尤其是你常叔我不在家的时候,多教教你那两个傻弟弟。” 常遇春说自家两个儿子傻,那是自谦。 你若是真的附和著,承认人家傻,那可就得罪人了。 胡翊当即老奸巨猾的回应道: “常茂、常升都挺活泛的,说来我还都跟他们熟识了许多,也接触的不少。 说起来,常叔家中这两个弟弟,还都是將门虎子,有些英武气呢。” 常遇春就开心的说道: “我那两个傻儿子,就知道舞刀弄枪,打打杀杀的, 今后你要多教他们一些为官处事之道,看在常叔的面子上,可千万別忘了。” 天下间的父母们,谁不愿意別人多夸夸自己的孩子呢? 常遇春很高兴,他心里也很清楚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胡翊能在朱元璋面前升迁的这样快,受重用到如此地步,自然是有其独到之处的。 做父母的只能保孩子前半生。 至於后半生如何,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跟胡翊亲近些断然是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说不定,將来到了关键时候,还能藉助这位贵人保命呢。 不久后,常遇春便將蓝玉、张焕等人唤进帐来,做好了详细的军事部署。 “居庸关一战就靠你们了,本帅坐镇中军,给你们个立功的机会。” 说罢,他又留下蓝玉,叫他跟胡翊道歉, 蓝玉確实是个性情中人,刚才对胡翊那样凶,现在道起歉来也没有什么不服气的。 他开口便道: “駙马,刚才是我心急了,多有冒犯,不要怪罪。” 胡翊就看在常遇春的面上,表面上和和气气的。 但这种事,表面上再如何和气,接二连三的被冒犯,胡翊心里其实也有些芥蒂了。 胡翊现在对於蓝玉这个人,总结一下的话,就是不可深交。 此人的为人处世,经常便会膈应到別人,未来必定是仇家满盈。 日头遂渐西落。 居庸关外的峡谷间,一队队轻骑快速蜂拥而来。 居庸关又连著长城,哈剌章避不开这道关,只能全力以赴突进了。 当初这道关口被明將李文忠所取,此后一直落入了明军手中。 索性,从他所得来的情报上看,常遇春只带了三万轻骑赶赴开平,李文忠的大军还都在路上。 如此一来,明军怕是还顾不上防守居庸关, 那么夺关必不会太难。 可他失算了。 常遇春的安排十分巧妙。 居庸关上,只插著一桿將旗, 镇守关口的大將名字,元將们都未听说过。 他只在居庸关上安排了不到两千人,这些兵分批次在关隘的城墙上不住地游走著。 但真正的伏兵,却被他设置在居庸关外七里,这处大峡谷的两边。 这边,一见到哈刺章骑兵已到。 常遇春立即命人点起了狼烟,然后几杆大喇叭一起吹號起来,提醒手下士兵们立即进入备战状態! 此时的哈刺章,看著那点燃的狼烟,心下稍微鬆了半口气。 他们此次是从辽东借道,杀到了北平城外。 现在回去勤王救驾,走辽东来不及了,必然要走居庸关抄近道。 连日来赶路,大家都很疲惫了,若是这处关口再有大量明军镇守,这必定会造成极大的伤亡代价! 但自己大军还未夺关,明军已经猝然间点燃了狼烟求救。 这说明他们驻防在此地的兵马並不多。 这是个好机会! 因为要回去救驾,哈刺章现在没有时间谨慎行事了,他立即下令大军全线出击,攻夺关口! 可常遇春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就在元骑兵贸然衝进峡谷之后,所有埋伏在两侧的明军,立即都点燃了火把! 哈剌章的先头骑兵,大约两万人,刚刚进入到峡谷中段,將要到达关口之际。 突然间,从两面高处不断有草团滚落下来! 这些巨大的草团每一个都有半人多高,如同不要钱一般的从高处滚落,元兵们头顶就如同是在下丸子一般。 “不好,中了明军埋伏! 他们要用火攻!” 哈刺章知道不好。 可他现在的第一反应不是撤退,而是传令身前的骑兵们加速前进,並令身后的骑兵们也快速前进,赶紧通过这处峡谷。 哈刺章最怕自己手下的骑兵,被人拦腰截断,首尾不能相顾。 此时若是调转马头逃回北平去,这两万先头骑兵大概率要被人包了饺子。 到那时,救驾不成,还损失两万骑兵,未战先退。 哈刺章很清楚自己的下场,他在开平的家人们也绝对难以倖免! 既如此,便只有奋力一搏了! 所有骑兵一起衝到居庸关下,做殊死一搏。 现在没有別的路可走! 便在他的大军正在峡谷猛衝之际。 明军们用火把点燃了火箭,一时间万箭齐发,天上下起了火雨。 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乾草。 这无数个乾草团被火箭雨点燃后,立即便爆发出炽烈连绵的火焰。 元军们被烧得惨不忍睛! 蓝玉、张焕他们就只是在上面看著,却不著急动手。 常遇春也和胡翊站在长城上,常遇春开口说道: “元帝的旨意成了哈刺章的催命符,若不是他下令救驾,哈剌章不至於今日中我的埋伏。” 在常遇春看来,这样的埋伏都是小儿科,几乎不用动脑子就可以设计出来。 而哈刺章为了救驾,被形势所迫,即便知道前面有埋伏,却也得拼命往埋伏圈里面钻。 今日这场战役,打的跟胡翊想像中的並不一样。 他以为名將们打仗,必定是要斗智斗勇,烧透了脑筋。 却从未想到,常遇春只是利用了形势,仅仅这样一个简单的伏击战就能奏效。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 大火烧死了不知多少元骑兵尸体,连带著浑身带火的战马,在火焰之中奔驰。 火马、火人,连带著一整段起火的大峡谷胡翊今日看到了极其震撼的一幕。 便在火焰即將要熄灭之际,蓝玉一声令下。 常遇春的火器营,再加上李文忠派来助战的火器营一起动手! 一阵阵火激发的声音响彻了整片峡谷。 元骑兵大量倒下,整座战场便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天都快亮了。 那伙元兵们已经杀红了眼! 常遇春站在高处,忍不住讚嘆起来道: “哈剌章虽然中我伏击,却是一员强將。” 胡翊便问道: “如何见得呢?” 常遇春手指著还在负隅顽抗的元兵们,开口说道: “你看他们中伏一夜了,还有抵抗之力,进退並无失据。 这说明他们军纪严明,土兵个顶个的都有本事,终归是哈刺章治军严明啊! 一个治军很强的將,下限是极高的,他便不可能是个庸將。” 常遇春便下令道: “去传我將令,居庸关守军撤退。 吩咐蓝玉、张焕的左右翼大军,不必再攻,保守实力撤兵,放哈剌章的人马过关去吧。” 胡翊当即是一愣。 如今战场上的优势在我,这个时候撤什么兵呢? 难道不应该乘胜追击,一口气干掉敌军吗? 其实不止胡翊这样想,蓝玉也很不解。 得知常遇春叫他撤兵的消息后,蓝玉愤怒地拔出佩剑,砍向了脚下的青石。 接连几剑下去,宝剑劈砍在坚石上,溅起大量火星。 这把剑立即便卷了刃,用不得了。 蓝玉隨即把剑狼狠地扔出去,而后站在峡谷的最高处,大吼起来: “啊.—.—! 啊——..—·啊.—..—! 为何?为何要撤兵?告诉我——.为何?!” 就连蓝玉这个亲小舅子都生气! 可想而知,常遇春做出的这个决定,会引起多大的反响? 眼见著哈刺章残军破开居庸关,一股脑儿的涌入进去,就连胡翊也觉得可惜。 军中打仗的將校们是在浴血拼命的! 他们虽然服从常遇春的將令,可是心里全都著一团怒火。 刚一撤兵回来,就都到中军大帐里来了,一个个的冷著一张脸,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不服气和愤怒。 “大帅,给我们一个交代!” 张焕带头不乐意了。 蓝玉看著自己的姐夫,虽然他如此崇敬这个姐夫,可到了此时,心中的千般愤怒、万般怒火还是压抑不住。 情绪化的蓝玉抽出一把佩剑,当著常遇春的面,將这把剑狠狠地扎在泥土里! 隨后他坐下背对著常遇春,一边大口喘息著。 仅是听到那粗獷的呼吸声,也能看出来他极为生气。 不止是这些人为之生气。 中军大帐外面,站满了千户、百户,甚至还有蓝玉和张焕的亲兵。 “大帅!” “请给我们一个交代!” “弟兄们在前方卖命,正到了与他们决死的时刻,战果就不要了吗?” “为何要放他们逃脱啊?弟兄们憋屈!” “心里真他娘的屈啊!” 听著这些声音,常遇春冷冷地看著这些人。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所有人,而后突然发问道: “我们为何要奔赴开平?此战的任务是什么? 你们谁能回答我?” 王弼开口答道: “回救北平。” 常遇春点著头,冷哼一声道: “哼,不错,难得还有个清醒的。” “都他娘的给老子记住了! 本次全力奔赴开平,到达居庸关伏击,首要的任务是回救北平! 哈刺章手下都是骑兵,足足五万人,就凭藉居庸关外这么个小峡谷,你们能全歼吗?” 此话一出,眾人不再说话了。 常遇春又道: “他们被打了一夜,阵型不乱,撤退有序,说明战斗力很强悍。 你们现在再杀下去,就要与他们决死,伤亡必定会很惨重,我的话有人反驳吗?” 这话倒是没有人反驳,但有一个先锋將军站出来开口道: “即便如此,弟兄们不怕死,照样跟他们干! 我们是常帅手下的兵,谁怕过死啊?” 他这一句话,立即引得许多人跟著呼应, 常遇春却是把虎目狠狠地一瞪,破口大骂道: “放你妈的屁!” “你是不怕死,弟兄们是不怕伤亡。 那些元军呢? 你只能歼灭他们其中的一部,还有几万人退回到北平去,还救你妈个脑壳! 將他们都放进居庸关去,咱们关起门来打狗,前有李帅六万骑兵围攻开平。 后有本帅拦住居庸关出口,哈刺章还往哪里跑? 那元帝又往哪里跑? 收拾他们就是早晚的事,这都不懂?” 常遇春越说越气,两手叉腰又指著这些人的鼻子骂道: “老子都说多少遍了? 先救北平! 救完了北平再关门打狗!不服的都给老子滚!” 他此话一出口,大家就都明白了,原来常帅的苦心是在这里啊。 眾人这便陆续过来道歉。 “姐夫,怪我们没想到这一层。” 张焕也过来赔礼道: “大帅,是小人目光短浅,您就惩罚我们吧。” 常遇春却是过来,拉著他们的手,突然又变脸笑道: “如今咱们已经救下北平了,今日好好在居庸关安歇,明日咱们好好吃一顿肉,再折返回开平。 到时候咱们既要干哈刺章,还要干元帝! 弟兄们,咱老常向你们保证,跟著我大家都有酒有肉有赏银,咱们必定还能立大功!” 胡翊站在边上看著眼前的这一幕。 这就是常遇春啊! 身为一军將帅,他手下这些兵卒们真是个个如同豺狼虎豹一般,脾气爆裂,但是战斗力和士气也是真的强啊! 刚才一顿臭骂,把诸將校们骂的狗血喷头。 结果转面一笑,一顿操作又將士气重新聚拢,使这些將校们打了胜仗,反倒更加是飢饿感十足,急切盼望去立新功! 这就是常遇春统率的魅力啊! 胡翊不禁为自己见证了今日的精彩时刻而兴奋。 近距离接触了这些歷史上的名將们,他们不再只是史书上一个个冰冷的名字,还都是有血有肉的响噹噹汉子。 生命之中多了这些经歷,似乎连自己人生都开始变得精彩多了呢。 便在一日之后,康茂才从北平传信回来,一道军报也送到了居庸关常遇春手中。 常遇春大喜道: “寿卿这人不错,自己带兵挡住了北平城的敌袭,现在北平之围解除了。” 北平之围解除了,这当然是好事。 可是现在歷史被胡翊改变了啊! 原本已经死去的康茂才被他治好,还带兵解了北平之围。 那么原本率军回师北平,要去解围的常遇春,现在便没有这个任务可做了。 那他就不必再到柳河川去了。 歷史的进程由此而改变。 可是常遇春不到柳河川,暴卒的病因也被胡翊找到了,他就能活下来吗? 第133章 没有柳河川,却有七月七,常遇春坠马! 第133章 没有柳河川,却有七月七,常遇春坠马! 虽然北京之围的歷史改变。 常遇春不必再回师去救,也不会再经过柳河川。 但距离七月初七,歷史上的常遇春暴死之日,还剩下半个月时间。 在这半月时间未过去之前,胡翊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常的旧伤已经被他止住。 又有每日三次针灸,配合著汤药和食疗,胡翊自己觉得此次应该是无恙了。 走走看看吧,总之半个月后便可以彻底安心了。 接连的奔波疲累,再加之高强度作战。 居庸关外,三万多骑兵已经是人困马乏。 人要休息都是其次,主要还是马要得到充分休息。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毕竟从居庸关赶回开平,还有四五百里路呢。 既然空閒下来了,胡翊就有时间为常遇春治伤,仔细调理他的身体。 每日早、中、晚,常遇春身上都要挨针。 一次还就得半个多时辰。 再加上不能吃的过於油腻,又不能口味过重。 按照胡翊的吩咐,他就只能喝稀粥。 这对老常来说简直是十足的折磨! 可他又没辙。 胡翊当初劝他的那番话,说的是结结实实的。 纵然不为了自己,难道还能不为女儿考虑考虑吗? 常婉一旦嫁给朱標,就是太子妃,將来便是要做皇后,母仪天下之人。 若能把这份荣耀留在常家。 对於子孙们都將是一件大好事! 常遇春也是人,也会为家族和后代考虑。 胡翊在军帐里,一边为他施针治伤,一边还在琢磨著明日怎么能吃上肉这个话题? 来的时候三万多轻骑,乾粮其实也没备下多少,就更別提带著肉了。 现在常遇春提出,明日要搞劳三军吃肉。 肉在哪里? 原料又从何处而来? 等到蓝玉带领手下去打扫过战场后。 大量的马尸被抬回营地。 胡翊可算知道如何吃肉了。 这些战马的死亡时间都不长,毕竟是早上才打完的仗,基本都是新鲜肉。 一匹马就够几十名兵卒畅快吃肉了。 何况是哈刺章死伤两万多名骑兵? 只需將那些没有烧毁的马尸抬出来些,就已然足够了。 只可惜,常遇春只能看著他们吃肉,他自己却只能喝粥。 胡翊还是第一次尝试吃马肉。 毕竟这战马可是稀缺资源,朱元璋下令民间为朝廷养马,可以抵一些赋税和役。 但若是战马死去,就连每一匹马尸都需要报备到兵部,还要严惩养马之人。 在这种情况下,若不是元兵这次大败,胡翊还真吃不上这鲜美的马肉。 胡翊一边啃著马腱子肉,一边讚嘆起来道: “真有嚼劲啊,还分外的香,有几分驴肉的滋味在里面。” 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他这句话,明显就叫常遇春眼馋了。 常遇春当即偷偷切割了一块烤肉,拿手抓著就要往嘴里塞。 “常叔!” 胡翊只是叫了一声。 这常遇春就好像在课堂上捣乱,被老师点了名的调皮学生一般,赶紧心虚的放下了手里的马肉“不吃就不吃,谁稀罕吃这破玩意儿!” 不过话虽是这样说,看常遇春盯著肉那个直勾勾的眼神。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已经是馋的流口水了,不想吃才怪呢。 也是在看到老常的这个举动之后。 胡翊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有胃口了啊! 之前的常遇春根本就不想吃饭,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没兴致。 现在不一样了,他有食慾了啊! 这岂不是说明,自己的努力见了成效了吗? 胡翊当即露出了笑脸,开口说道: “常叔,你有没有发现,你的食慾已经恢復了?” 胡翊这一问,把常遇春搞的也是一愣。 他突然也回过味来了: “好像是啊! 我的胃口回来了,哈哈哈哈,你小子今日要不提这个醒,我自己都没察觉到。” 胃口回来了,就说明胡翊的治疗手段是有效的。 常遇春的胃部淤血在减少! 腹部的旧伤正在逐渐好转! 常遇春一激动,立即欣喜地喝道: “来人,拿酒来! 今日高兴,必要喝他三五斤!” 他话音刚落,蓝玉立即盯著他喊道: “姐夫,你还病著呢!” “哦哦哦,对对对。” 老常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赶紧地瞅了胡翊一眼,见他神情並不甚严厉,这才不好意思的赔起笑来道: “喝啥酒啊,就是隨口那么一说,大侄子莫生气,咱是说习惯了。” 帐下诸將们看到大帅的举止,都笑的是前仰后合。 一日休息,一日搞劳军卒。 第三日,就要从居庸关开拔了。 在折回开平中途,李文忠的书信便送过来了。 常遇春接过了信一看,面带喜色说道: “保儿用兵也不慢嘛,咱老常刚在居庸关暴揍了哈刺章那兔崽子一顿。 他就夺了元军的燕山大营,將护卫开平的第二道防线给破了。 昨日还设伏將哈剌章兔崽子又揍了一顿,哈哈哈哈!” 胡翊心说,这哈刺章也是够惨的。 三日被人揍两顿! 这挨揍的人要是他的话,估计心態早就崩了。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元帝大概也没有想到吧。 本来想趁著扩廓拖住十八万明军,从后突袭夺回北京,好与甘肃的扩廓、辽东的纳哈出形成互为椅角之势,坚固防守。 却没有想到。 最后反给自己招祸! 元大都丟了,现在开平这个上都又要不保。 身为北元皇帝,一年丟一个国都,这下子他才成了最大的笑话! 常遇春夸完了李文忠,心里美滋滋的说道: “咱们立即回去,跟保儿合围了开平。 此战最好能把元帝抓了,咱叫胡小子把他当马骑! 说来也是招笑,上位早就把元帝死后的諡號都给想好了,要给他叫个元顺帝,你们自己琢磨去吧。” 胡翊自然知道老丈杆子那点小心思。 元朝可不是主动归顺大明的, 朱元璋却给他諡个“顺”字,这是摆明了在噁心元帝。 当然了,这“顺”字也有顺应天命的意思在里面。 这个諡號就是在反覆的噁心元人和元帝,满足朱元璋的恶趣味。 三日后,大军返回到开平,李文忠亲自来迎接。 当听说常遇春差点暴死的事时,他当即是一惊! “妹夫还真发现常叔的问题了?” 常遇春点著头,也是由衷感慨道: “此番多亏了这小子,要没有他,咱老常怕是真要死在北伐路上了。” 胡翊心说,你们別这么快庆功啊。 七月初七这个日期还未到。 只要没过这个日子,他的心里便始终不太安寧,蒙著一重阴影。 “常叔还是要多加保重啊,不然我奏与陛下,请常叔先回南京休息休息?” 李文忠话音刚落,常遇春就笑骂道: “滚蛋! 混小子又坑你常叔呢?” 常遇春自己也是立功心切,现在又正是立大功的时候。 他当即照著李文忠屁股上端了一脚,瞪著他说道: “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搁这儿欺负我呢? 把我弄回南京去,功劳都是你一个人的? 嘿,別想!” 大家都知道,这一战打完回去,陛下多半就要论功行赏了。 到时候如何封爵,这是所有人都在乎的事。 常遇春自然是可以得封国公的。 但老常要的可不止这些。 大明功臣的最终排序,就如同那唐太宗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一般,总要有个顺位。 况且鸡鸣山已经立了功臣庙未来谁落坐主位,成为主祭,这些都是要靠排位说话的。 这不止关係到个人名声的问题,还有几百年后的香火问题,以及面子和好胜心的问题。 关係到这么多利害,立功自然是要越多越好。 常遇春可不想把这些功劳拱手让出去。 李文忠说这话的时候,本来也是半带调侃性质的。 与常遇春不同,他是真心希望老常能多养养身子,千万不要出事。 至於功劳的问题。 李文忠虽然也有一颗立功之心,但他更多的想法,还是早日令大明归於和平。 四海承平,百姓安居,这才是他所企盼的。 近十万大军围困住了开平。 但现在有个问题。 那就是此番带来的都是轻骑,本来为的是长途奔袭作战。 结果现在北京之围已解,攻打开平城又变成了攻坚战。 指望军粮和器械都带的极少的轻骑兵去攻城。 这事儿自然是不靠谱的。 李文忠一面把军情呈送到徐达处,请他主持调度。 同时也和常遇春琢磨起来,这一仗到底该怎么打? 常遇春这时候就显得很恼火,他无奈嘆息一声道: “说来可惜。 擒龙伤了,要有他在,只需一日时间,拋石车定能將开平城墙轰塌!” 李文忠也是点起头来。 若有曹擒龙在,真不至於这样费事。 草原上本来石头就少,拋石车的命中率又极低。 唯有曹擒龙这个猛人,拋石车十能中三四,有他在的话,轰塌开平城墙真不是啥问题。 毕竟草原上的城墙,终究比不得內陆用山石堆砌而成的坚硬工事。 多是以碎石、夯土所铸,其实是很脆弱的。 胡翊就坐在边上听著他们的谈话。 拋石车不准吗? 是否可以通过拋物线原理,优化拋石攻击时候的角度呢? 这样就能大幅提升拋石车的命中率了! 拋物线,这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初中物理问题。 但若能用来改善拋石车的进攻,对於眼前攻破开平一战就有大用。 正好,李文忠这时候又提出建议道: “徐帅从陕州运输辐重前来,最快也得十日。 咱们可以自行先准备石块,制一些拋石车,也別閒著。 命中再低,总能击中他几次,也能以此震开平城中军心。” 常遇春点头称善。 胡翊便在这时说道: “我心里有个法子,或许可以提高拋石车的命中。” “啥?” 常遇春当即瞪直了两眼,看到胡翊就好似见到亲人了一般。 李文忠也是面色一喜,看著眼前这位宝贝妹夫,问他道: “真能成吗?” “我可以先试试。” 胡翊到底是没有打包票,给自己留了几分退路。 “说吧,要我们怎样配合你?” 常遇春激动的把椅子拉过来,挨著胡翊坐下,那一脸的期盼之色就如同他今晚就要娶媳妇一般激动。 胡翊就说道: “需要儘量把拋石车製作的精细些,越精细越好。” 李文忠点著头道: “这好办,我现在就令工匠去做。” 胡翊便为常遇春针灸,又把常遇春扎成了个刺蝟,晾在帅帐里他自己则要去找工匠,按著拋石车的尺寸和构造,想办法看看能否优化命中率。 一想到晾在大帐里的常遇春,胡翊便又想起一档子事,对李文忠说道: “二哥,劳您再传个信过去,將太医院那些医士们召回来,该他们起作用了。” 李文忠立即去办。 胡翊便开始跟著工匠们又研究起来。 拋物线规律简单来说,就是在拋石车规格相同,所拋石弹的重量相等,拋竿长度一致的情况下。 射程仅由仰角决定。 然后仰角在45度时,投射出去的距离最远。 如此一来的话,只要使用统一制式的拋石车,用统一重量的石弹。 再配合角度標尺测定角度,將石弹打出去就行了。 之所以现在拋石车命中率极低,原因便在於肉眼判定角度,是不准的。 即便经验再如何老道的咆兵,以肉眼估算出来的角度,最后的落点也会相差几十步。 甚至离谱一点的,相差一百多步都是常事。 关键在於固定角度! 那么,其实很好做, 將一个圆,等分为360份,便可以得到一个相对標准的360度圆標尺。 那么,只需要测算出拋石车的攻击距离。 比如攻击距离是200米。 那就在距离开平城200米外的地方,安置拋石车,然后照著45度夹角瞄准城墙开射就行了。 就是这么简单一个事儿。 胡翊製作出来的角度標尺,精度肯定不如现代的准。 但相对於用人的肉眼估算,就不知道要准確多少倍了。 想法有了,便要开始实操。 胡翊便招来工匠,將拋石车的草图打开仔细看。 工匠生怕他不明白,何况面前看草图的人可是駙马爷,立即在边上为他详细解释起来道: “正如駙马爷所说的那样,咱们军中的拋石车都是统一制式的,尺寸、重量几乎都是一样的。 徐帅定下的规矩,所有石弹都需要打磨成圆,重量在80斤上下。 所用的拋竿是七梢杆,就是將七根木桿子用麻绳缠绕在一起,这样拋出的石头才飞得更远,力量更大! 所用拋竿长度全部统一,为一丈三尺。” 胡翊点著头,统一用差不多80斤的石头,大概4.5米左右的拋竿。 徐达这一点做的確实很完备了! 那便只需要製作出圆角標尺出来即可。 胡翊便令工匠取来木板,开始画圆, 早在宋代就有铜製规的出现,专门是工匠用来画圆的工具。 工匠画出一个两尺的大圆来,將圆板锯出来,打磨光滑。 此时,便需要將圆进行等分了。 但这一块圆,要均分为360个区域,实在是不好画。 需要细分的线条越多,最后360个角度密密麻麻的,也看得人眼繚乱。 何况发拋石车的咆兵们,大都是不识字的,这更加不方便他们辨识。 工匠便提出了这一点。 胡翊点著头道: “这倒是我疏忽了。” 胡翊一想,拋石车一般用到的角度就是45度夹角,那不如以每5度进行一次区分。 如此一来,360度就只需要等分72份就可以了。 这確实大大降低了操作难度, 等到工匠完成角度的划分后,一个简单的圆角標尺其实就已经製作出来了。 此刻,胡翊的手中著一个大圆盘, 上面已经等分出角度来了。 接下来要在圆盘中间钻一个洞,然后横插进去一节木棍,再在木棍上垂直往下吊一根线。 这根线底部要坠著重物,相当於是个瞄准器。 发拋石车时,以圆盘上的45度夹角,固定拋石车的仰角。 圆盘上垂下的这根线,要与拋竿、和对面城墙的角度呈三点一线。 这样才能確保拋石车正对准目標。 吊这根线的作用就在於此。 这其实跟射击的原理是一样的。 当这些都固定好之后,一个简单的圆角標尺就算是做好了。 接下来就只需要测试准度即可。 测准的这一天,常遇春、李文忠都过来看。 蓝玉、张焕、王弼、郭英等人都来了。 自从胡翊上次搞出个声阵,差点没把扩廓给折磨死。 自此以后,常遇春攻打凤翔用声阵,徐达攻破兰州时候也用声阵。 元军算是被这件折磨人的刑具给逼疯了。 附马爷的脑子里总有许多奇思妙想。 自然而然的,今日大家又都期待起来了。 常遇春看到大家都来了,就呵斥道: “別光看著,都来给我大侄子帮忙啊!” 王弼他们就一起搬运拋石车, 郭英跑到二百米开外的地方,和兵卒们一起挖起一堆泥沙,筑起一个小土堆。 然后在上面插上一桿旗子,作为標识。 做完这些后,常遇春把自己一个义子叫来。 此人名叫何豹,是曹擒龙的徒弟,营中除了曹擒龙外就属他发咆最准。 常遇春便过来为大家介绍道: “拋石车极难命中目標,军中十能中一者称为善射。 擒龙十能中三四,何豹能稳定十能中一,偶尔也可十能中二。” 说罢,他便叫何豹过来先试何豹上来操作起了拋石车,显得十分熟练他先竖起大拇指调整角度。 然后用眼睛估算角度,最后命两个副手们一点一点搅动索盘,把拋竿勒弯到一个適合的角度。 “发!” 他一声令下,副手立即下机扩。 “嗖”的一声,那块重达80斤的石弹猛然飞出! 但是角度差一点,太近了,石弹落地位置距离土堆的位置差了三十步。 第一次没成功,何豹倒也不气,继续调整角度尝试。 第二次,石弹越过了土堆二十步,又太远了。 第三次,角度刚刚好,距离也准了,但是打偏了。 第四次.· 一直到第九次,何豹才准確击中了土堆一次。 接下来,他又发了七咆,又命中一次。 一共是十七中二。 这在军中就已然算是善射的了。 此刻便轮到胡翊来试验了。 他將手中的圆盘竖起,贴在鼻樑中间,闭上了左眼。 “你们收绳索,我来看角度。” 两个副手便开始收紧绞索,他们每收一圈,拋竿便下压几分。 何豹便看著胡翊的动作。 当拋竿已经下压的差不多了,他心里觉得角度已经可以了,这时出言提醒道: “附马爷,似乎可以发射了。” 胡翊用圆盘测量拋竿和地面的夹角,发现是49度。 “还差一点,再往下压一点点。” “过了过了,角度又过了,略微將绞索鬆掉半圈试试。” “对,对!现在正好是45度角,角度对了!” 胡翊很激动,立即就叫他们固定住这个角度,把拋竿停在这个位置上。 然后,他便放下圆盘中间的坠绳,用绳子去瞄准200米外土堆的中间。 他又说道: “將拋石车往左移一点。 对,再往左一点。” 当看到拋竿、坠绳和远处的土堆呈现三点一线之际。 胡翊立即点头道: “发!” 一名副手扳动机扩。 顿时石弹飞出,带起了呼呼风声。 “轰”的一声! 当即是沙土飞溅! 郭英远远地看著沙土堆,激动地道: “中了! 命中了!” 看到郭英在对面手舞足蹈,快乐的如同一个一百六十斤的孩子。 常遇春他们立即都衝过来看,激动地道: “不错不错,这东西真有用处!” 胡翊便又接连打了十七发。 除开六发没有命中土堆外,其余十一发全中。 而这六发没有命中的石弹,也都打在土堆周围十步左右的位置。 误差只有十步! 无论如何,这个命中率也比用肉眼要准確多了吧? 何豹只觉得不可思议,前来討教道: “駙马爷,您能教教我如何使用这东西吗?” 何豹很聪明,一教就会。 熟练了几次后,做的比胡翊还好,十能中七。 他到底是熟悉拋石车的,很快便熟练掌握了。 看到何豹掌握了这法子,李文忠立即命令如法炮製圆角標尺,准备明日就攻打开平城! “谢駙马爷教授之恩,您创出此等神器,小人们今后便有倚仗了!” 何豹袭试验过后显得极为激动。 胡翊就笑著说道: “你既然是常叔的义子,咱们就该兄弟相称,以后不要行什么跪礼了。 我造出的这东西,若是能帮到你们就最好。 趁我还在营中,要是有何不顺手之处,说出来我为你们解决,爭取把这工具做的更好用一些。” 何豹立即点著头道: “附马爷,有一个问题,您所说的45度,乃是圆盘上的9个分区。 只是这样不太好辨认,军中的拋石兵又都是不识字的。” 胡翊笑著道: “这好办。” 他立即拿来一支笔,在0度线上画了个虎头,又在45度线上画了个龙头。 这不就成了吗? 胡翊便开口道: “虎线对准地面。 然后把拋竿一点一点往下拉,何时对准了龙线,角度就够了。” 胡翊还贴心的给他们编了一句顺口溜: “虎对地,龙对空,二线相交看坠绳,三线合一咆不放空!” 胡翊这么一教,那些將军们都想来过过手癮。 都知道拋石车很难打,结果现在十能中六七,这谁不想试试啊? 常遇春第一个打,打中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 李文忠、郭英他们就都上来试, 完事儿之后,一个个开心的跟个孩子似的胡翊看著这帮傢伙们,果然啊! 男人的快乐真的好简单。 在现代能看一天挖掘机,在古代能玩一天的拋石车— “大侄子,此番攻刃了开平,常叔给你记头功!” 常遇春试玩了几次后,激动的不成样子。 他看到李文忠也π过来,立即问道: “保儿,我打算把头功让给胡翊,他可是你妹夫,你自已看著办。” 李文忠便说起道: “我没意见,反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就剩下胡翊推辞起来道: “我就是取个巧而已,要那么多功劳做什么,別给我了,你们自己拿著吧。” 常遇春无奈的道: “你这小子咋回事? 別人是抢功劳都抢不到,你咋就愿意把功劳都往外送呢? 你虎丫你!” 李文忠却对胡翊说道: “这个头功还是要给你的。” 看到胡翊又要推辞,他立即抢先开口道: “先別跟二哥,这里面些干係,我回头再跟你说。” 既然李文忠说了里面有些干係。 胡翊就没再推辞。 这下反倒是常遇春不乐意了: “怎么? 保儿就只跟你妹夫说悄悄话,连我都不给听?你的胆子这么肥怕?” 李文忠就翻了个白眼,一句话化解了尷尬: “常叔,年轻人的事得跟年轻人聊。 跟老人家聊不动丫!” 常遇春一脚就端过去,好在李文忠这次躲得快。 “混小子,你这是变著法儿的骂我老是吧?” 李文忠就嘿嘿直笑。 这会儿再看远处的蓝玉,玩拋石车玩的那叫一个兴奋,就跟一只兴奋的二哈峡的。 当夜,二十架拋石车造好了。 胡翊发明的圆角標尺也造出来些,何豹教著手下们如何运用。 凌亜时分造饭。 只等天一亮,拋石车便已经对准了开平城的土墙! 別看这些土墙三四丈高,但都是夯土所筑,极为且弱。 抵挡骑兵衝锋还可以,但在拋石车摧枯拉朽般的轰击之下,也是在快速塌。 守城的哈剌章已经懵了。 他跟乃儿不二人实在业不明白,明军的拋石车怎会突然变得如此厉害? 原来的拋石车最多十中一。 可是今日,十能中四五,甚至是五六! 伴隨著“砰砰砰”的猛砸声音,二十架拋石车齐发,每一次都將近半数命中目標。 这在以往来说,是不可业象的。 常遇春站在城头上,畅快大笑道: “狗娘养的元帝,老子今日叫你尝尝人造陨石流星!” 另一边,李文忠率领骑兵已经衝杀上去了! 伴隨著眾多石弹纷飞,猛砸向城墙! 终於在明军射到第十轮的时候,开平南城墙塌了! “冲丫! 活捉元帝,封万户侯!” 伴隨李文忠下令衝杀,常遇春立即也率领部將猛衝。 开平皇宫之中。 听说城破,元帝心神剧震! “明军拋石车为何突然如此生猛?” 乃儿不愤恨地道: “听说那位胡駙马又到了常遇春军中,定是此人又搞出了些歪门邪道!” 乃儿不恨得咬牙切齿,口口声声说胡翊搞出来的是歪门邪道。 可这歪门邪道却能在太原大丑扩廓,在凤翔大丑李思齐,在兰州快速丑城。 如今打到开平,又能立即轰塌开平土墙! 元帝无奈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说胡翊的名字了。 第一次是声阵。 第二次是改良拋石车。 虽然再如何愤恨,此刻也只逃命了。 乃儿不立即请求道: “陛下,快撤吧! 再晚些,明將就要打进城来了,陛下圣驾忧丫!” 元帝只得在乃儿不的护卫下,拼死突围, 哈剌章带领残部力抗常遇春,李文忠带著何文辉、郭英长途追袭。 接下来的战斗不会那么轻鬆了。 要护持元帝安危,元兵们必然要拼命! 常遇春部与哈刺章展开激战,相当的惨烈! 胡翊又开始了老差事,加紧治伤。 因为战机稍纵即逝,为了尽全力擒获北元皇帝爱献识达腊,常遇春、李文忠提前发动了战慨。 这让徐达运送的辑重无法及时赶到支援。 直到两日后,沐英才带著崔医士等人,和蔡信到来。 酒精总算接续上了,手下也多了可用之人,胡翊治起伤来更加得心应手。 而这一战下来的斩获颇丰! 除元顺帝爱献识达腊逃脱以外。 开平皇宫之中,爱猷识达腊的妃嬪、子嗣及蒙古宗室成员被抓了足足132人! 北元中乌省、枢密院官员487人被抓,其中包括北元太尉伯顏和中书省平章事刘益悉数被抓。 俘虏蒙古、暮目人兵卒3.2万人,缴获上都三十万石存粮,黄金、白银、铜钱无数! 胡翊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就是这些大明开儿狠人们的恐怖能力! 一场被动的回救战慨,能在常遇春的规划下逆风翻盘,然后在李文忠、徐达的策应下,飞速打成了北元灭儿之战! 这一战彻底摧毁了北元皇室核心,连元帝的妃子、儿子、女儿们都抓了俘虏。 中乌省官员几乎都被抓获,这等於是切断了元庭大动脉! 北元行政中枢此此后彻底瘫痪,再也无力反击中原,至此天下可以说是平定了。 后续只需对残元势力斩草除根,他们再难威胁到中原。 这一任打的十分畅快! 等到常遇春回来时,兴奋的一夜没睡,拉著將士们搞赏三军。 李文忠跟何文辉还在前线追击乃儿不, 沐英回来求援,请胡翊前去料理伤兵。 常遇春拍著胡翊的肩膀,亲切地道: “大侄子,你去吧。 常叔的病已经不甚要紧了,也绝对听你的话不饮酒。 你此番去到保儿那里料伤兵,咱修整一阵,立即出发攻取应昌,最后將元人的老窝给他捅了! 瞧著吧,这一战咱们就要平了北元!” 常遇春野心勃勃,还业继续攻打应昌。 胡翊却劝说道: “常叔,你这身体不可再劳累了,允你双了开平城已经不得了。 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支撑不住的。” 常遇春嘴上答应下来。 但胡翊见他答应的如此轻鬆,反倒不放心。 这已经是七月五日了,后日就是七月七。 说起来其实是不放心的,胡翊並不业现在离开。 只是情势紧急,李文忠把伤兵们安置在一百里外的白水台,现在必须要叫胡翊过去救治了。 抓获元帝是重中之重! 为此,冒一切的险都是值得的! 胡翊便只能带上蔡信、崔医士他们告辞。 “常叔,我留下徐医士为你施针,保重!” 说罢,胡翊策马直奔白水台。 蓝玉带著一千兵马沿途护送,直到快將他们送达目的地,这才告辞回去。 看著手下的医士和医官们,胡翊立即投入到伤兵救治工作中。 亚了沈儿峪的经验,这些人已经熟络的多了,不需要適应便能立即投入到救治环节中。 业当初几万伤兵的沈儿峪大营,胡翊都管过来了。 而且是没出现混乱,管的井井亚条的那种。 现在面对这么一千来人,对胡翊来说其实是不费什么心思的。 一样的划分轻重伤区,然后导流、诊治。 胡翊这边型碌起来了,李文忠与何文辉却已经追击到一百五十里外的砧子山。 开平城。 常遇春虽然扬言要打应昌,却还不是时候。 李文忠追击未回,他现在只能先驻兵在开平,將金银府库全部封住。 这一战缴获了元朝十六枚金印,就连北元皇帝的传儿玉璽都没来得及带π! 不过李文忠抢先一步,把玉璽拿π了。 常遇春扑了个空,来晚了只得对著空荡荡的元帝寢宫翻白眼。 “这个保儿,一点也不给你常叔哲丫!” 常遇春了一肚子气,这种被人抢了先的感觉自然不会好受。 从元帝寢宫出来,大感到心中不畅快,他立即纵马绕著开平城狂奔了起来。 撒蹄狂奔,本是为了散散心,化解心中的怨气。 可他才奔出三五里地,突然只感觉脑袋一晕,身体一个不稳便坠下马来。 身后的亲兵们立即大喊道: “不好了,常帅坠马了!” 亲兵们立即手型脚乱的將常遇春抬回,蓝玉等人立即得知消息,衝到了军帐之中。 “姐夫,姐夫!” 常遇春揉著摔得生疼的脑壳,只觉得突然就连身体都变得没丝毫力气了。 身体忽冷忽热,令他开始颤抖起来。 “怎么这样冷? 拿被窝来!” 接连盖了三床被窝,常遇春依旧觉得冷,要在帐中生炭火。 这下蓝玉可就急了,这么热的天,生哪门子炭火? 他知道事情严重了,立即令人去把挖取茯苓的徐医士找回来。 “徐医士,你快看看我姐夫的病!” 徐医士来到床榻,看到常遇春一个平时极为健壮之人,突然便倒下了,而且还四肢无力。 再看他的面暮,简直可以用惨白二字来形容! 此刻的常遇春身体哆著,牙关直颤。 他还觉得冷,可是体温却迅速升高,在发烧! 徐医士心道一声不好,该不会是疤疾吧? “常帅,得罪了!” 徐医士立即解开常遇春战甲,一手摸在他脾臟的位置。 果然是脾臟肿大丫! 是瘴疤! 疤疾里面最凶险的那种! 徐医士当即是心头一颤! 蓝玉看到他如此举动,立即焦急问道: “怎样? 我姐夫怎样了?” 徐医士些害元,面带著难暮说起道: “夏秋之交,瘴疤横行,常帅得的——·得的正是此症。”“ 听到这个消息后,蓝玉只觉得天都塌了! 常遇春这一瞬间,也是愜了一证。 他们在军中掌管几万人的生死,又何曾没听说过瘴疤的可元? 军中但凡患瘴疤者,几乎都不会活下来。 但蓝玉不信这个邪,他立即抓住徐医士的衣领,两只眼晴之中充满了戾气! 他望著徐医土,以冰冷的声音呵斥道: “你知道怎么救我姐夫对不对? 你须要知道,他乃是一军之帅,治不好他的命我就要你偿命!” 徐医士都快嚇哭了,哭丧著一张脸,颤抖著求饶起来道: “蓝將军,此事·此事下官实在无能为力丫! 宋代《岭表录异》载『瘴疤发时热如焚,寒如冰,十人九死”, 非是下官不救,实在没办法救丫!” 便在此时,常遇春也是虚弱呼唤著蓝玉道: “你不要大呼小叫。” 说罢,他立即又叮嘱徐医士说道: “你不要元,治不了我的病,我也不要你的命。 但此事需要保密,你稍后此我帐中π出之时,不得面带恐惧。 擦乾你的泪水,出帐去吧。” 將徐医士请出帐去之后,常遇春又对蓝玉说道: “不要因我的病而迁怒別人。 此事只你和帐外几名亲兵们知道,不要传出去,此时正要进攻应昌,將士们的士气不能散。 士气一散便无法出征,战机稍纵即逝,你要记得这些,顾全大局。” 蓝玉点著头,眼泪几乎快要夺眶而出,他猛然业起了胡翊,激动道: “姐夫,我去请胡駙马! 你等著我,我去请他回来,他一定会办法的! 不就是瘴疤怕,这天下间就没他治不好的病!” 第134章 青蒿素力挽狂澜!叔父胡惟庸暗通北元? 第134章 青蒿素力挽狂澜!叔父胡惟庸暗通北元? 此刻,胡翊成为了蓝玉的信念! 若是连这个唯一的依靠都无法拯救自己的姐夫。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百里路程,纵马奔袭。 蓝玉凭藉心中的一口气,疾驰在黑夜里。 他手中马鞭抽的膀下坐骑发出嘶鸣声。 这一刻,再如何爱马的人,也是狠抽自己的坐骑,將跨下之马抽的鲜血淋淋,顾不得再心疼了“駙马,駙马何在?” 当到达白水台时,蓝玉急的直接从马上跌落下来。 刚下过雨,四处都是泥泞,他的身躯摔在泥泞中,立即又不顾一切的爬起来,朝著里面衝去。 “駙马爷,蓝玉给您跪下了! 快救我姐夫的命,求你了!” 听到外面的嘈杂声,隱约夹杂著蓝玉的声音。 胡翊立即放下手中纱布,快步走出来。 看到蓝玉一身泥污时,他愣住了。 一丝不祥的预感,涌入胡翊心头。 蓝玉这般焦急,口中叫喊著救命。 今日又是七月初七!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此刻,蓝玉激动的已经说不出话来,胡翊立即问道: “是常叔出事了?” 蓝玉用力直点头: “姐夫姐夫他栽下马来,徐医士诊断说是瘴疤,已然危在旦夕。 我求你救我姐夫一命吧! 纵然为你当牛做马,我只求你救他!” 蓝玉的话音中已经带著哭腔,眼泪混合脸上的泥浆,已经狼狐的不能再狼狈。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胡翊从未见过一个少年得志的將军,会崩溃到如此地步。 “莫慌,有我。” 这一刻,他心中竟有些心疼起这个少將军,立即出言稳住他的心。 胡翊立即叫来崔医士,对其瞩託道: “此地的事都交给你了,代我照看好伤兵。” 骑著赤鬃黑狮子,二人快马疾驰,眼前的景物快速闪过。 夜里的冷风吹得人麵皮疼。 这大概是胡翊和蓝玉走过最长的路。 只有区区一百里,但他们这一次是去救死,救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命,心中更是紧绷到了极致。 二人都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立即飞到开平大营。 路上,胡翊了解著常遇春的病情。 他发现自己大意了。 也许这也不能算是大意,只不过常遇春暴卒的原因,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更深一层。 他只以为常遇春是旧伤爆发,导致胃部血管炸裂而暴死。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真实原因应该是疤疾发作,连带引起的胃部血管炸裂。 即便是最凶险的瘴疤,要人性命也需要三五日时间。 哪怕急性发作,至少也要两日才能取人性命。 现在问题开始变得清晰了。 胡翊心中推测,胃部旧伤的问题几乎已经缓解,这疤疾在两日內应该不会取常玉春的性命。 这便还有希望! 就在这100里路程之中,胡翊心中不断在思索著治疗瘴疤的药方。 可即便是他如今的医术,实际上对於这病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毕竟疤疾放在古代乃是绝症,十人九死, 胡翊心里琢磨著,突然想到了一种药物一一青蒿素! 没错,这是一种专治疤疾的药。 还是特效药! 青蒿素主要存在於黄蒿之中,而在开平的草原,最不缺的就是蒿草。 只要能找到黄蒿,常遇春就有救! 胡翊现在心中有些懊恼,他早就应该养成一种习惯,每到一处地方就专门看看周围有什么草药这並不费什么事,养成了习惯,遇到突发状况隨时都可以用上。 一个时辰后,胡翊先一步到达开平大营。 蓝玉折返一个来回,疲累的落在了后头。 见到胡翊先行回来,那几名亲兵和赶来的张焕、王弼立即迎了上来。 “駙马爷,常帅的病—您看?” 胡翊点头问: “你们都知道了?” 张焕嘆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无奈: “常帅的眼睛已经无法视物,他恐自己大限將至,已对我们託付了军事。” 胡翊只是轻点了一下头,面色却並无慌张, 王弼、张焕他们看在眼里,心中虽急,但见这位駙马爷举止镇定,当即觉得也许有他在,还真有办法医治。 这就是胡翊所展现出来的力量。 无论走到哪里,他简单的行为举止,便是別人心中的一颗定心丸。 说话间,三人快步已经走到中军大帐。 胡翊推帐进去,身材魁梧的常遇春,正躺在病榻上。 往日的常遇春中气十足,走起路来呼呼带风,总能给人一种力量感,叫人心里觉得安稳。 现在他双目紧闭,瘫软在病榻,牙关咯咯咯的直发抖,头髮鬍鬚都显得很凌乱。 胡翊见他面色惨白的纸一样,嘴唇、指甲也变成乌紫色,心知疤疾正在进一步侵蚀他的身体。 再取出温度计一量,常遇春的体温已达40度。 这样的高烧很危险了! 常遇春却是牙关直抖,盖著三层被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胡翊令人取冷水来,以湿毛幣在常帅额头、腋下几处位置降温。 “常帅?常帅?” 他试图用冷水拍打常遇春的脖子和脸,企图將他唤醒。 常遇春已经烧得极重了,迷迷糊糊间,睁开了眼睛,却很明显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根本就看不到面前的胡翊。 “胡小子,是—·是你吗?” “你给我说一句实话。” 常遇春伸出双手,在四周摸著空气,他在找寻著胡翊的身影。 胡翊伸手住了他的手。 常遇春点著头,另一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虚弱的声音说道: “我眼睛看不见了。 你说句实话,我还有多久?” 常遇春早已预感到了死亡將要降临。 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在蓝玉离去后,就找来张焕、王弼將军营中的事託付给他们。 胡翊安著他的心,將常遇春那只大手的紧紧的,坚定的说道: “常叔放心,你死不了! 就算今日阎王到这儿来,我也要把你从他手底下抢回来!” 这句霸气的回应,立即令所有人心中为之一振! 常遇春笑著说道: “好,常叔等你—·我等你。” 常遇春很快就又迷糊过去了。 胡翊先放他休息,然后开了个消热的方子,命人去煎药。 他便立即叫来徐医士,对他说道: “你身在太医院,黄蒿应该识得,此物可救常帅的命,咱们分头带人去寻找。” 徐医士立即点头称是,心里却在嘀咕。 黄蒿能治疤疾吗? 別说他从未听说过,太医院那些医士们也未听说过。 看到胡翊文召集军医们来了,也是如此的吩附。 他心想,天塌了有駙马爷顶著。 只要听从駙马爷吩咐,治好了常帅的病自己跟著沾光,就算治不好也不会有自己的责任。 毕竟他只是个办事的。 胡翊和徐医士各带一支人马,连带著那些军医们,顷刻间都上了草原。 找寻黄蒿迫在眉睫! 这东西能够製作出青蒿素,能否救治常遇春,就看此物了。 七月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 正好,也是蒿草疯长的季节,黄蒿这东西並不难寻。 有胡翊和徐医士带头教授士兵,再加上那些军医们四处搜寻,在茫茫草原里就著夜色和火把黄蒿很快就找到了几捆。 这时候又正是凌晨,鲜嫩的蒿草嫩芽上裹满了露水,而这正是含青蒿素最多的部位。 胡翊带著几捆黄蒿回去,立即將蒿草头部剪下,尤其是青蒿素含量最多的蕾,每一颗都要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把这些蒿草用清水淘洗两遍后,放在石白里捣碎,然后加入食盐。 这一步的目的其实和析出大蒜素是一样的,破坏植物里的细胞壁,使有效成分能够释放出来。 当初製作大蒜素时,胡翊还未能製造出酒精。 现在既然有了酒精,再倒入进去,可以更好的促使青蒿素二次析出,顺便还能杀菌消毒。 当做完这些后,一盆碧绿色的粘稠草汁便出现在眾人眼前。 接下来,正常的做法是放在太阳光下暴晒。 大概需要一日时间,便可以令青蒿素充分反应,太阳光既有杀灭细菌的作用,又能蒸发水分。 如此制出的青蒿素可以直接搓成药丸服用。 但现在事情紧急,胡翊显然没有这个时间。 常遇春的双眼已经不能视物,这是急性瘴疤发展到中、重程度的典型反应。 还是老办法,放在火上慢慢的烤乾。 这个法子快,而且军营里人多,烤的多。 虽然制出的青蒿素效果不如充分反应过后的药效。 但拿来救人,现在顾不得许多了! 眾人围著火堆开始仔细烤制起来。 大约多半个时辰过去,那些粘稠的青色汤汁已经开始变干,达到了可以用手搓成药丸的程度。 成了! 胡翊立即令人取来蜂蜡,融化之后,用薄薄的一层蜡封住小拇指大小的青蒿素药丸。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青蒿素在常帅的胃里缓慢释放, 胡翊深知,自己製作出来的这东西,青蒿素浓度肯定不高,大致不会超过30%。 那就多给常遇春餵几颗! 胡翊便一次抓了10颗药丸,用清水把常遇春再次拍醒,与退烧的汤药一起给他灌进肚子。 做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就帮不上什么忙了,主要是看药效如何。 在胡翊看来,简单的炮製青蒿素应该是有效果的,毕竟之前也是用这样的手法炮製出了大蒜素,在军中施用效果也不错。 何况屠奶奶当时用青蒿素获得了诺奖,这是全世界都承认的疗效。 而胡翊提炼药物的方法,也是常用的方法,大多数药物的提炼上都可以使用这个法子。 在做完这些后,胡翊主要关心的就是常遇春的体温了。 大帐里,蓝玉他们则是心中不安。 眾人飘忽的眼神,时而看著躺倒的常遇春。 时而看著胡翊和那一盆绿色的东西。 在他们看来,这种蒿草遍地都是,常帅得的又是这种要命的病,难道不应该用很多味药材一起熬製出汤吗? 即便没有那么多味药材,人参、鹿茸、灵芝这些贵重之物应该是要有的吧。 但胡翊就只用了蒿草,这就完了? 蓝玉心里很害怕,凑上来不停的乞求道: “駙马,再给我姐夫施一施针灸吧,还有什么別的法子能救吗? 你多用用法子啊。” 这里面就属王弼还能稳得住心神,过来劝阻道: “少將军,既然请了駙马爷过来,就要相信他。” 蓝玉点著头,向胡翊赔礼道歉, 这个衝动的人,今日不再衝动了,反而听起了劝。 蓝玉知道在这里待著会影响到施救,自己去到校场开始射箭。 胡翊他们就在这里呆著,隔半个时辰测一次体温。 大概天快亮时,一个好消息传来,常遇春的体温开始下降了。 “39.5度,体温开始下降了,看来有效果!” 胡翊手里著温度计,严肃了一夜的脸上终於有了笑容。 看了一眼时间,这正是常遇春服下青蒿素后的两个时辰。 胡翊再去诊他的脉象,但从脉象上还看不出来什么大的改善。 对於这一次未从常遇春的身上诊断出疤疾。 胡翊在心里反思著。 被蚊虫叮咬后,疟虫卵潜伏在体內,这是毫无徵兆的。 等到疤虫变成成体,开始影响到常遇春的身体时,他又不在开平。 诊脉这东西,说起来可以精细诊出一些病症,但毕竟无法提前发现疤疾的潜伏期。 对於这件事,他倒也是问心无愧,並不觉得是自己的疏忽。 天色亮了。 张焕起身告辞,前去练兵。 王弼还守候在这里,看著昏睡过去的常遇春,他对胡翊说道: “大帅其实连身后事都安排好了。 他死之后,不可弔孝发丧,最好是趁夜静悄悄地將他成入棺,送回南京去。 大帅说他要悄悄的走,不能让军中弟兄们知道死讯,要我们必须要保密。 这样才不会影响大军征伐应昌的行动。” 胡翊点著头,他当然明百常遇春的意思。 打仗,要么就一鼓作气。 这一次打不完,下一次还来,就会持续不停的劳军、劳民、伤財。 时间大致来到上午时分。 病榻上的常遇春,忽然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他娘的,怎么眼前变成红色的了?” 常遇春此刻平躺在床榻上,睁开一双大眼珠,眼前的景象都可以看到,只是好像蒙了一层红色的滤镜。 “駙马,大帅醒了!” 侍候在一旁的徐医士,立即惊喜地道。 胡翊立即起身来看,先测体温,38度。 確实退烧了。 然后胡翊把两根手指竖起,在常遇春的眼前晃来晃去,开口问道: “常叔,听得出来我是谁吗?这是几根手指?” 常遇春便笑骂道: “胡小子,你二,我可不二。” 听到他的回答,帐中的胡翊和王弼顿时都笑了。 一场惊险的救治终於结束。 看样子,常遇春的病应该是开始转好了。 徐医士脸上满都是不可思议。 他过去为常遇春诊脉,此时的脉象確实不如之前那样沉重了,这说明常帅的身体的確在好转。 而且,常遇春现在可以看到东西了,视障已消。 这就很令他惊奇。 他又回过头去,將胡翊昨夜捣碎的那一盆绿色蒿汁仔细凝视。 他真的死活也想不通,就这样一种隨处可见的蒿草,採摘过来捣碎便可以治好堪称为绝症的疤疾吗? 还是其中最凶的瘴疤! 可駙马爷就凭藉这一味药,只用了不到半夜功夫,就把常帅的命挽救回来了。 徐医士下意识掐了掐自己脸上的肉皮。 这一掐之下疼的他吡牙咧嘴,確实没有做梦。 此刻,他再转头看向这位駙马爷时,就更加觉得崇敬和佩服了。 徐医士心想著,如果汪御医他们当初能请来駙马爷坐镇太医院。 自己这帮人就有福,能够跟著附马爷学习医术了。 他现在忽然有些羡慕崔医士, 大家的医术都差不多,他却能在附马爷身边聆听多次教诲,现在还能在伤兵营独当一面。 再看看自己。 得加把劲了! 校场之上。 蓝玉为了不影响胡翊救治,这一夜都在此地射靶。 此刻他瘫坐在地上,吹著草原上的风,心中不住在微颤。 这处校场上的所有箭靶,都已被他射满, 身上已经毫无力气,但即便是这样,依旧无法使他稳定下来心绪。 直到王弼快马而来,隔著老远便开始高喊起来: “少將军,大帅醒来了,大帅转好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时,蓝玉立即便觉得虚浮的身子又有了力气,一下从草地上爬起来,纵马便往回赶。 “姐夫,姐夫!” 蓝玉大声叫著衝进帅帐,看到旁边躺著的常遇春已经转醒,胡翊正在餵他汤药。 別的不懂,烧没烧,蓝玉是知道的。 他拿手在常遇春的额头上一贴,发觉姐夫的额头真的不烫了,严肃的面色立即变得一喜: “姐夫的烧退了!” 高兴之余,蓝玉回头看向胡翊,立即单膝跪地,双手拱抱起来。 “駙马,蓝玉谢你救我姐夫大恩! 若不嫌弃,我愿与你结为异姓兄弟,咱们今后以亲兄弟论处!” 胡翊看得出来蓝玉是真心的。 但他救常遇春这事,归根结底不是冲在蓝玉的面上。 而且对於蓝玉此人,他早已定下了不可深交的结论。 胡翊便开口巧妙地回绝道: “蓝叔,你若与我同辈,我管你叫哥,管常叔叫兄弟,与陛下成了平辈。 那常叔、婉儿、太子,还有陛下能答应吗?” 此话一出,蓝玉也不好意思的点著头,挠起了后脑勺。 常遇春便打趣道: “我还真没意见,你小子肯定能当我的忘年交。” 说罢,他又转头对蓝玉咕嘧起来道: “以后说话多过过脑子,你看人家胡翊的脑袋瓜多聪明? 怎么到了你这儿,你这颗脑袋长著就变成配相的了呢?” 蓝玉点著头,这一次面对常遇春的吐槽,他倒也是心服口服。 常遇春只是短暂的清醒片刻,便又陷入沉睡了。 他现在是一个很虚弱的病人,这很正常。 胡翊化了一些淡盐水给他喝,再次將10粒青蒿素蜡丸给他餵下去。 等到下午时分,体温基本恢復正常,眼晴也都恢復了。 按照病程,大概需要2~3日时间杀灭疤虫,之后就可以下床了。 一日后,胡翊再解开常遇春的衣甲,看他脾臟的部位。 脾臟充血已经消退不少。 原来肿块有鸡蛋那么大,现在只剩下鸽蛋大小。 一切都在稳中向好。 三日后,徐达闻讯赶到了开平。 常遇春坠马的那一夜,副將张焕不敢隱瞒,立即飞书送到徐达和李文忠帐前。 徐达接到消息,立即將这急报快马送回南京。 这可是陛下的老兄弟! 更是他自己亲如兄弟一般的人! 要是在前线出个什么意外,可怎么得了啊? 他知道常遇春得的是瘴疤,十人九死的凶险之症,这一路上是心惊肉跳,生怕见不到最后一面! 可他前脚刚到,就听说常帅已经转危为安的消息。 徐达立即惊奇的从马上跳下来,望著头顶的天,激动地张开双臂,大笑出声来: “哈哈哈! 哈哈哈哈,老天爷,你还不算无情— 徐达发出了一连串畅快的笑声,把这两日疾行在心里的压抑,全部都释放了出来。 进了开平大营,一见到迎出来的胡翊,徐达立即双手上去紧紧著胡翊的手,就那么得紧紧的! 徐达这个激动啊! 他就双眼郑重看向胡翊,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不住点著头激动道: “好样的! 你小子好样的!” “徐叔,还是先进去看看常叔吧,他听说你要来,这一日都在念叨著你呢。” 徐达才刚一进帐,常遇春便一骨碌从床榻上翻起来,往地上一站,手指著激动的徐达开口讥笑道: “哈哈! 你个徐天德,这么多年咱老常没有逮到过你哭,今日可算是逮著了!” 徐达此刻看到老兄弟还活著,顿时是泪如涌泉。 即便坚毅、稳健如他这样的一军將帅,此刻看到这位隨自己二十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老兄弟。 他依旧是忍不住,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在他面前展现了出来。 常遇春本来还在取笑徐达。 可是看到徐达紧紧著自己的手,给了自己一个熊抱,然后又抑制不住泪水时。 常遇春此刻也是鼻子一酸,竟然也是忍不住的想哭。 这么几十年下来了,二人亲如兄弟,一起造过元朝的反,彼此嫉妒过,又和好过,再到如今的彼此互相欣赏。 最终二人成了可以放心把自己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 如今兄弟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差一丝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种死里逃生,兄弟重逢的场面,又怎么不激动? 徐达和常遇春两个四十岁的大男人,此刻哭的泪如涌泉,鼻涕眼泪一起招呼下来。 “哈哈哈哈哈——” 哭过之后,这两人突然望著对方,又笑起来。 胡翊就站在一旁跟著笑。 他不禁在想,其实人这一生,知己真的很少。 若能有这样一位在乎著自己,又能彼此欣赏、彼此相信的兄弟存在著,互相激励。 这是多大的荣幸啊? 这二人一通抱头痛哭过后,徐达又再度拉起胡翊的手,向他郑重道谢。 常遇春也站起身来,对胡翊说起道: “胡小子,咱老常的命是你救的,今后就算欠你一条命了!” 隨后,帐內热闹起来,常遇春开口问蓝玉道: “我那日坠马之事,军中知晓的人不多吧?” 蓝玉老实说道: “一开始知晓的人是不多,可后来还是憋不住了。 这几日下来,不见姐夫进出,再加上一点流言语,就都开始担忧起姐夫的安危来了。” 王弼也附和道: “军心有些乱了,大家都担心您的安危。” 常遇春便开口道: “將军中的部將、千户们招来,我有话对他们说。” 常遇春这人不喜欢藏著掖著。 这要是徐达,肯定不会让自己的手下知道自己得过病,怕影响军心。 常遇春则是把將校们都招来,大大方方的告诉他们道: “我前几日坠马是真的,得的是瘴疤。” 此话一出,將校们可都嚇坏了。 常遇春却是一脸不在乎的对眾人又说道: “也不必怕,已经被胡駙马医治好了,你们这就隨我出去,聚拢三军。 我要当著全军將士们的面,向他们证明,你们这个大帅是屹立不倒的!” 豪迈的常遇春,在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没有事。 他站在高台上,轻描淡写的便將自己患绝症、又被胡翊治好的事说了一遍。 他说的很轻鬆,为的是安定军心。 但这病实际上的凶险程度,军中之人都是清楚的。 看到老常在高台上跟將士们聊天时,徐达也和胡翊在底下商量著。 徐达问道: “你常叔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你必须如实告诉我。” 徐达看的出来,这一切都只是表象。 得了差点要命的病,怎可能两三日过去就没事了? 胡翊便实话实说道: “常叔的康復期至少需要十日。 十日康復,三十日才能完全恢復体力。 再加上这一次大病过后,对於体內元气的大幅度伤损,还有他的胃部淤血问题。 这一来二去,就必须得休养半年以上,才能彻底养好身子。” 徐达点著头道: “我就知道! 看他轻描淡写的这模样,定然还琢磨著如何攻克应昌呢,他是真的不惜命!” 胡翊心里很清楚,攻克应昌这事儿,常遇春看的比自己命都重要。 他很担心劝不动常遇春回去静养,这事儿多半要靠徐达显些手段了,就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 “常叔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我想此事,是否从陛下那里请一道旨意?” 徐达把眉毛一抬,警向胡翊笑著道: “你要强制把你常叔送回南京去? 倒也对,咱俩都劝不住,但是陛下的旨意来了,他想反对也不成了。” 徐达心中暗道一声,这小子会做事。 如此搬出了陛下背锅,他们两个谁也不得罪。 徐达立即说道: “我这就请旨把老常送回南京去。” 说著话,徐达抹了抹脸上的沙子。 开平的风沙多,风又大,吹得人都睁不开眼, 再一看胡翊,这段日子就更瘦了,原本白皙的麵皮被吹得成了土色,两侧的面颊也被风吹的粗了,眼睛里也尽都是血丝。 徐达看了看胡翊,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些辛苦又疲惫的將士们。 他便开口对胡翊说道: “旨意下来后,你便护送你常叔回京吧。” 胡翊就问道: “那前方战事一起,伤卒如何应对?” 徐达的目光看向了远处地平线,他用手指著地与天交匯的那条线,开口说起道: “你知道吗,从此地到应昌有八百里,咱们的补给线如果被拉长八百里,仗就很难打了。” 胡翊若有所思的点著头。 徐达又教授他兵事,说起道: “越往北的草原,冬天来得越快。 这已经是七月了,到了九月,夜晚便能泼水成冰,只以两个月时间想要攻破应昌,又失去了老常这员虎將,希望就渺茫了。” 从这字里行间,胡翊知道今年攻打应昌的事应该取消了。 按史书上的记载,也该是明年开春,李文忠兵出大同,拿下应昌。 便在此刻,徐达又提到了一件事,告诉胡翊道: “按我们本次的部署,元兵根本没有装备再拉起一支五万人的骑兵。 但他们拉起来了,还从辽东借道,差些攻下了北京城。 我派兵沿路去探,发现杀虎口那段长城被人暗中开了缺口,有人在暗中资敌。” 听说了这件机密,胡翊心底暗暗吃惊,同时也恍然大悟。 以徐达、常遇春的军事素养,怎么可能露出这样明显的破绽? 原来是出了內鬼! 那徐达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件事? 胡翊琢磨著,问徐达道: “徐叔是要我把这件事转呈给陛下吗?” 徐达頜首微笑著,看到胡翊一点就透,顿时心生欢喜。 “我不想这件事传出去,由你直达陛下天听,中间可以省过许多环节,防止泄密。” 徐达这是话里有话啊。 胡翊心想,徐达的奏书要先递到兵部,然后入中书省,传到皇帝面前。 那么在朱元璋看到这奏书之前,中书省肯定是要先看的。 若是朝中真有什么內鬼存在,兵部和中书省就都有事先看到这封奏摺的可能。 原来他是信不过这两处机构, 那看这意思,內鬼是否也出在这两处机构里了呢? 徐达看著胡翊快速转动眼珠。 他见胡翊眼神忽然一定,知道是想通了,立即便小心叮嘱道: “小心那些人。 我將这话告诉你,也是要你回到朝中多留意留意此事,毕竟你是个聪明孩子。” 胡翊心说,跟徐达打交道真累人啊,说话不说透,净是暗示的东西多。 一会儿工夫,常遇春便从高台上下来了。 徐达见他没事,就要告辞。 他也並未提出劝常遇春回京的事。 常遇春迫切提到了攻打应昌的事,徐达就藉口说要再討论討论,现在还未有定数,给挡了回去。 几日之后,身在南京的朱元璋接到奏报,才得知常遇春得了瘴疤的事。 “怎么会如此啊?” “前几日胡翊不是替他诊断,把暴死的病因都找出来了吗?” 朱元璋有些懵了。 前几日的传信中,就提到了胡翊提前发现病因,救了常遇春一条性命之事。 这都令他心跳到嗓子眼了,一日早、晚派了两拨人去问徐达,给军中的常遇春送补药。 本以为这下没事了。 结果又跳出来个瘴疤! 朱元璋这下真急了! 一旁的朱標得知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僵立住了。 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同样不小,常遇春一死,常婉便要守孝三年。 他已到了婚期,再等常婉三年,不知朱元璋还能否同意这门婚事? 都知道这是不治之症,这事儿急的朱元璋在华盖殿里来回步,一边心乱如麻的同时,也在考虑是否要將此事告知给常家。 来到坤寧宫,朱元璋拉起马皇后连忙问道: “妹子,你给咱出个主意吧,这事儿咱是说呢?还是瞒著?” 马皇后心里同样很著急,这事儿於情於理都该说。 可那常蓝氏最近身子不好,患的又是脑疾,得知这个噩耗,岂不是天都塌了? 二人思虑一番,终究还是觉得此事瞒不得。 难得帝后二人同时出宫,还都一起驾临到了常家。 望著常蓝氏,朱元璋的嘴角直抽抽,好几次没能张开口。 直到马皇后將这噩耗说明时,常蓝氏直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开平大营。 李文忠在三日后结束追击,此行又斩获不少,缴得大量元军辐重和器皿。 一进了大营,他立即领著沐英、何文辉来见常遇春。 “常叔,身体如何了?” 得知常遇春在鬼门关转悠了一圈,李文忠也大为吃惊。 看到面前的常帅能吃能喝,只是面色差了些,不过性命好岁算是保住了。 李文忠转过身来望向自己这位妹夫。 此刻的妹夫,在他眼里便如同天神一般伟岸! 连瘴疤这种绝症都能治,他这身医术已经到了何等恐怖的境界? 李文忠越看越觉得欢喜,拉著胡翊坐下,也是激动的叫他把当时的情况再说一遍。 蓝玉、张焕立即加入战团,七嘴八舌的吹嘘起来,再加上徐医士这个亲眼所见之人的复述。 他们把胡翊吹得天乱坠,竟连胡翊自己都有些恍惚起来了。 这吹的还是他自己吗? 怎么感觉不像啊? 一番激动过后,李文忠便对常遇春说起道: “常叔,您大病渐好,我又刚刚得胜归来,手下士兵们疲惫。 不如一起搞赏三军,给军卒们放一天假,每人给五斤肉如何?” 常遇春笑道: “这是应该的,只是我这体虚的紧,就都该麻烦你来办了。” 李文忠点著头道: “此事自有侄儿分忧。 倒是妹夫此番功绩极大,我想在军中为他彰名,也要叫他在全军面前露个脸。 常遇春听说后,立即拍了自己胸膛说道: “就该为胡翊彰名! 到日子了,我也要养足精神,当著三军的面向他道谢,他可是我常遇春的恩人啊!” 谈妥了此事,李文忠把胡翊叫到自己那里去,这才推心置腹的对他说起道: “你知道二哥为何不叫你推辞,要拉著常叔一起为你彰名吗?” 胡翊其实是一头雾水的。 他自然知道李文忠是对他好,但这其中更深层次的东西,以他现在这点眼界还看不出来。 李文忠没有直接选择告诉胡翊,二人一边品著茶,放鬆下来,他慢慢引导胡翊说道: “徐叔、常叔都是四十多的人了,你也该知道,太子如今才十五岁,陛下也四十了。” 李文忠提到了一连串年龄。 这意思胡翊如何能不知? 中年这一代要开始老了,太子还根基未稳。 所以他给胡翊在军中扬名,为的还是太子。 提升胡翊在军中的威望,自然不可能是叫胡翊將来带兵打仗的。 毕竟大明的狠人、猛將多得是,怎么也轮不到胡翊一个对军事半知半解的人。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提升胡翊的威望,以后帮著太子震军中诸將。 李文忠继续引导著,说起道: “陛下用我执掌大都督府,把著大明的兵权,为何却不叫徐帅、常帅染指呢? 太子的东宫由你掌著,现在虽然看不出权重,但是未来呢? 咱俩的身份,你该明白吧?” 外戚嘛! 胡翊当然明白。 所以朱元璋是在扶持外戚掌权,以抗衡朝堂上的功臣势力。 李文忠见他想明百了,便又拍著他的肩膀说道: “未来,军中的老人都不在了,该是你来镇著下面的人。 將来在大都督府接替我的人,多半也会是你。 我要给你彰名,是在为这一步做打算,多的不说了,你自己肯定能体会到。” 胡翊默默消化著这些话。 “以后陛下再往你身上加东西的时候,就不能辞了。” 李文忠又悉心提醒道。 胡翊点了一下头。 二人喝著茶,隨后李文忠从怀里取出了一封密信,以及一沓东西递过来。 “我这次追击元帝,得了些东西。 北京之围本不该发生,皆因为山西王家私通北元,暗中资助北元残余从杀虎口段长城运送物资,为他们提供盐铁、装备,这才武装起了哈刺章这支偷袭的骑兵出来。” 胡翊听他说起这些机密时,立即左右观看,生怕被外人听去了。 李文忠拍了一下他,示意他不必担心: “放心,没有人,远处还有你三哥把守。” 他隨即便又说道: “书信里面有山西王家私通北元的铁证! 这王家有一人做著五品奉议大夫,他们与北京城一位重要守將还是姻亲关係。” 北京城的一位守將? 胡翊立即便想到了华云龙,华云龙的儿子华中,似乎娶的就是山西女子。 这事儿胡翊还听马皇后念叻过。 果然! 李文忠便说出了华云龙的名字: “王家私通北元,又是华云龙的姻亲。 那华云龙是谁的人,你肯定是知道的。” 胡翊点了点头: “华云龙是李相的心腹,那是李善长真正的自己人。” 说到此处时,胡翊身背后的冷汗都下来了! 史载的胡惟庸案里面,也有记载叔父通倭和私通、暗助北元的罪名。 此事该不会牵连到叔父吧? 李文忠见胡翊面色愈发的严肃,又小心嘱咐他道: “不久后你就要和常叔回京,你要亲自將这些东西递到陛下面前。 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万不可外泄,恐有杀身之祸,你要谨记!” 第135章 胡惟庸毒死章溢,来自朱元璋的敲打 第135章 胡惟庸毒死章溢,来自朱元璋的敲打 华云龙可能通敌这事儿,关係甚大! 不止李文忠提起过。 前几日,徐达临走时也对胡翊细心叮瞩,说他信不过中书省李善长,叫胡翊务必將此事面呈皇帝。 目前只能期望叔父胡惟庸和此事没有关係吧。 说起来,提及了华云龙,胡翊又想起一桩野史来。 《万历野获编》记载,“李文忠病卒,或云淮安侯毒之”。 李文忠病逝期间,华云龙已死,承袭他爵位的便是儿子华中。 这是后世的野史。 虽不在正史中收录,但从这则记载来看,再加之华云龙可能通敌一事。 胡翊觉得可能性很大。 毕竟光绪被慈禧毒死这事儿,也是率先记录进野史的。 一开始很多史学家不承认,直到挖出光绪尸骨化验,证实了野史传闻。 胡翊心中暗暗思虑,此番回京若坐实了华云龙的罪名。 定要趁机进言,將这华中一起除了。 开平这一战打得极其精彩。 且因为元军猝不及防,导致大败,明军的损失极低。 接连经歷了沈儿峪大捷、北京解围、攻破元上都开平这三件大事。 將士们疲累不堪,也该给他们间隙休整了。 李文忠按照每人5斤熟肉,米2石、布10匹、银1两的赏赐, 先打开开平府库发银,粮米、布匹缓发的原则,开始搞赏军卒们。 军卒们战场卖命,为的就是这一刻的收穫, 要领赏银了,自然个个脸上都充满了期待。 军中烹羊宰牛,府库里金银进出,將士们喜笑顏开。 李文忠命人筑了个高台,架起一桿大喇叭。 他和常遇春站在高台,向下俯瞰。 十万大军今日席地而坐,面前有饭有肉,草原上的风吹得帅旗猎猎作响。 李文忠面带笑容,问將士们道: “我与常帅发你们一人5斤肉,够吃吗?” “够吃!” 底下的声浪一浪赛著一浪,从近处传到远处,又从远处一浪一浪的传回来。 胡翊站在底下,耳边里尽都是回音,被这些声浪震得耳朵都快聋了。 这毕竟是十万大军,人多到一眼看不到头。 得到了大家欣喜的回音,李文忠便又道: “今日吃肉、赏银,为的是开平大捷,咱们打胜了! 那些狗屁元人彻底被出去了,去他的四等贱民! 今后,这些屈的日子,都將一去不復返了!” 话音一落,底下军卒们又是大声的呼號。 李文忠喝道: “陛下的禁酒令不可破,本帅今日便敬你们三碗水! 这第一碗,敬你们忠心保国,不惧生死! 第二碗,敬你们保家卫国,为咱们的妻儿老小们筑起一片温巢! 第三碗,敬你们浴血拼杀,流血流汗,我李文忠记得你们所做过的一切,並由衷的感激你们!” 说罢,李文忠上前鞠了三躬。 將士们立即起身,也还了三躬。 常遇春便抢著上台,站在大喇叭前,大喝一声道: “老子的话,你们听得见吗?” 他一上来,底下立即响起一阵呼声。 常遇春扯著脖子大喝道: “十万人呢! 咱老常的声音就这么大,后面的听不见咱的话,你们可別骂娘啊!” 军中立即传来一片笑声。 常遇春就站在三军面前,开口大方的承认说道: “本来你们该在咱老常的灵堂上见到我。 怎奈是咱们胡駙马医术高明老子得了瘴疤,他捨不得咱死,硬是给咱救回来了! 所以今日这顿肉,既是为你们攻下开平而贺,也是为咱老常捡回一条命,答谢駙马而设的。” 听著底下的欢呼声音和掌声,常遇春说著说著就动容了: “他娘的,駙马这一年多救你们救的还少吗? 原来军中重伤者,只能活两成多,剩下的全死了。 他来了,创出了蒜素,硬生生把存活从两成提到五六成! 如今他又带来酒精,又把存活提高到近八成! 你们这些人里,有多少受过駙马的大恩,不用我多说了吧? 现在又搞出个青蒿素,以后军中的疤疾也有救了,你们这群兔患子就说说看,那些几千年都治不好的病,駙马来了全给你们整活了! 就冲这份恩情,你们他娘的难道不给駙马磕一个吗?” 说罢,常遇春站在高台上,立即对准胡翊拜了三拜。 他提的这些事,这都是实打实的提升! 底下的军卒们有感而发,很多经他救治之人都站起身来,朝著他所在的方向跪下来叩首。 这些人带起了一群人。 然后十万军卒们,便都被带起来向著胡翊叩首! “感谢駙马爷救命之恩!” “感谢駙马爷— 十万军卒齐整的声音,在草原上不停的重复著。 这一阵阵的音浪,即便隔著十里地依然能够听得见。 对於这些真心感谢自己的声音,胡翊听在耳朵里,自然也是成就感满满。 能让一两个人感谢你,这很容易。 想要让一两百个人感激你,这也只是稍显困难些,不是做不成。 但要做到让十万人一起真心实意的感激你,向你道谢,为你磕头叩首。 这就非常难了! 常遇春看到大家的目光都聚向了胡翊,立即朝他招手,把他唤上高台。 “小子,快说几句!” 胡翊接过了大喇叭过来,卯足了气力。 在他这里,没有李文忠的宏大敘事。 也没有常遇春那霸道、却直接的接地气发言。 有的,只是真情实感。 当著十万多兵,胡翊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们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我也一样。 为朝廷出征之时,你们完完整整的跟著常帅、李帅来到了战场上。 那我便有责任为你们医治,再叫他们完完整整的將你们带回去! 哪怕做不到完完整整,甚至有些弟兄们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我也要尽我所能保你们一命,叫你们能够活著回去见爹娘、媳妇和孩子!” 今日是蒜素、酒精、青蒿素,治的是重伤和疤疾。 给我时间,来日会有更多病症被我破解。 你们只负责向前冲,身后的事,放心交给我! 这话一出口,军卒们立即红了眼。 拼了命的吼叫著,顿时从四面爆发出久久不曾停歇的掌声。 常遇春便过来搭腔道: “駙马这话我绝对信! 你们这群兔崽子们要记住,咱们的命都是他救下的,这份恩情要谨记!” 底下立即传来军卒们的声音: “必不敢忘!” “駙马之恩,必不敢忘!” 这是胡翊生涯的一大高光时刻。 十万军卒齐呼谢的场面,也必將成为他今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搞赏三军过后,大军就要返回。 徐达派孙兴祖前来驻兵,重修元上都宫墙和防御工事。 为接下来元人可能发起的反扑做准备。 此行回京,蓝玉仍留在了军中。 常遇春只带了百余名亲兵,和胡翊上路。 常遇春骑在马上,胡翊身边跟著沐英、崔医士,还有十位太医院的医士们。 “保儿,我的兵交给你带,可別给我带孬了!” 常遇春说罢,向身后的將军、兵卒们拱手道別道: “诸位,天高云阔,终有再见之日。 这个日子不会远,保重!” 说罢,他一把调转马头,挥舞马鞭冲向了远处的地平线。 “二哥、三哥,我等著你们回来。” 胡翊也是拱手作別,然后策马去追已经走远的常遇春。 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在夕阳下拉出长影·. 身后的军卒们还在高呼: “駙马爷保重!” 在西安见过了徐达后,胡翊一行便出潼关,自水路到开封,然后南下。 沿运河而下时,胡翊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一“轻舟已过万重山”。 以前,对於古人的诗句並没有太多感触。 直到今日,注意到了眼前的画面,才真正体会到这诗句写的传神。 船行水中,因为也不急於赶路,走的也慢。 到南京时,已经是七月末了。 聚宝门外。 天气热的冒烟,这大中午的,城门附近连个行人都没有。 常蓝氏焦急地等待著。 按著常遇春信中所说,他们今日就要回家了。 常茂和常升纵马飞奔,已经探出去好几里地,终於在码头处见到了亲爹和胡翊。 “爹!” 二人老远就呼唤起来,翻身下马,来到码头边,立即趴在常遇春的怀里痛哭。 “爹,娘说我们再也见不到您了! 孩儿们不信! 今日总算把您盼回来了!” 看到两个儿子趴在身上痛哭,常遇春也只感到一阵心酸。 他用两只粗糙的大手,將儿子们起来,畅快的笑声又变的中气十足。 常遇春一把年纪了,当著儿子们的面,翻了两个跟头。 翻完后,他问儿子们: “咋样? 你们的爹没事吧?” 看到老爹还能翻跟斗,常茂、常升终於放下心来了。 他们一起用力点著头,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好了。 混小子们,快去把老子安然无恙的消息,传给你们的娘! 快去!” 他照著两个儿子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叫儿子们回去报信。 直到儿子们都骑著马跑远了,常遇春才捂著胸口,疼的直擦汗: “哎呦,不行不行——岔了气,岔了气。” 沐英在旁埋怨著他道: “常叔非要逞能吧,姐夫的话就是不听,你还没好利索呢。” 常遇春吃了亏,这会儿缓不上来气,就只能受著沐英的念叨,不能还嘴。 两个常家小子纵马而回,还离著百米远,一个个的都叫破了天了: “娘! 爹回来了!爹身体好得很,还能翻跟斗呢!” 常蓝氏听到了好消息,脸上立即有了笑容。 稍后,看到了常遇春和坐在马上的胡翊,常蓝氏立即隔著老远便喊叫起来: “当家的!” 常遇春见了婆娘,也是无比的激动,摆著手喊道: “胡小子、沐小子,你常叔要见婆娘,今日不同你们走了。 等我在家中备下酒席,好好请你们吃一顿好的!” 常遇春那边才刚过去,就挨了常蓝氏一记清脆的耳光。 听著这声脆响,胡翊心说这女人真是彪悍啊! 上来就先打老常一耳光,这夫妻二人不得打起来? 可就在隨后,便响起了常蓝氏警报一般的哭声: “你个天杀的! 扔下我们娘儿几个不管,家里差些就要给你办白事了,丟下我们可怎么活呦!” 常遇春却是抱著婆娘猛亲了几口。 这一家几口子真是不顾及大庭广眾之下啊。 胡翊在后面默默吐槽道: “常叔他们家玩的这么开吗?” 沐英笑道: “毕竟是做过土匪的雌雄大盗,常叔、蓝儿又都是性情中人,往后见多了就不怪了。” 胡翊他们就在后头等著。 就真应了那句话,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这一百来號人就等他们打情骂俏完了,才一齐往聚宝门里进。 常蓝氏过来就抓住胡翊的骼膊,激动地对胡翊说道: “駙马救了我们家老常,这份天大的恩情,我们整个常家都记住了。” 说罢,她立即拉著常遇春就要跪下: “老常,给救命恩人叩头!” 胡翊心说这夫妻俩不是添乱吗? 当著天子的脚下,当朝中书省平章事、大都督府金事、北伐副元帅给自己磕头? 胡翊赶紧把他俩挡住,回头对沐英说道: “你做证明啊,是常帅、蓝儿两口子要害我,將来陛下问起来的时候要给我作证。 我可没叫他们嗑啊!” 常蓝氏笑起来就跟常遇春一样,好像肚子里面有蛤一样,笑声主打一个爽朗、粗獷。 “这孩子,说啥呢,我们才不是害你。 既然你不叫我们嗑,就等请示了陛下,我跟你常叔再给你嗑。” 说罢,常蓝氏伸手招来常茂和常升,喝道: “以后这就是你们亲姐夫,替我和你爹给救命恩人嗑三个响头!” 常茂、常升就过来磕头见礼。 胡翊想著嗑一两个意思意思得了,就要將人起常遇春却伸手拉住他,开口说道: “你別动,就叫他们嗑,给你磕几个头还不是应该的吗?” 常遇春就对两个儿子又说道: “都给老子记住了,今后要把你们姐夫当做长兄一般的对待,敢不听他的话,小心老子揍人!” 常蓝氏又叫他们过来再给胡翊嗑一个,当作行长兄礼。 他们在聚宝门这一趟还没闹完呢。 忽然宫中的奴婢都来了,一位公公过来轻声开口道: “常帅、駙马爷,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驾临常府,请你们过去呢。” 一听说朱元璋、马皇后都驾临府上了,大家立即便往回赶。 常府。 朱元璋將双手背在身后,正弯下腰,提著鼻子在嗅一朵不知名的。 马皇后拉著已经出落的水灵动人,落落大方的常婉,正在说著知心话。 朱標在一旁安静站立,时不时一眼未来媳妇常婉。 常遇春才一翻身下马,院里的朱元璋听到动静,就立即大笑起来: “只一听这下马声音,咱就知道是伯仁回来了。” 朱元璋立即直起了腰,迈著大步就往府门处走去,腰间佩戴的玉环发出鏗鏘脆响。 “伯仁!” 一眼看到了常遇春,朱元璋就哈哈大笑,手指著常遇春说道: “咱一听那个下马的落地声,就知道准是你这老小子回来了! 在军中就属你性急,別人下马都是翻身踩著马往下落,就你是翻身直接跳下马!” “见过皇上!” 常遇春急忙下马拜见。 胡翊和沐英也是立即过来拜见。 朱元璋走过来,亲手將常遇春起,在他胸口上锤了一拳。 “哎呦!” 常遇春作势惨豪了一声,惊的朱元璋当即撤回了手,神色大变。 他急忙问道: “伯仁,你没事吧?” “哈哈哈哈,臣能有啥事。” 常遇春放下捂住胸口的那只手,原来这些都是他假装的。 敢当著面和洪武大帝开这种玩笑的,整个朝廷,也只有常遇春一人有这个胆量了。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你个浑人! 再敢惊扰咱,治你个惊驾之罪。” 话虽是这样说,朱元璋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倒被这玩笑开的更加欢喜了。 见过了常遇春,老朱来到自己女婿面前,也是伸手將胡翊弗来,面色慈祥的道: “咱们的半个儿回来了。” 他就很开心的把一只手搭顶胡翊肩膀上,回头招呼院儿里的马皇后道: “嘿,婆娘! 你整天担心胡翊,给你这半个儿又是上香、又是念佛的,他可是平安回来了。” 朱元璋笑著说道: “浑小子,这趟乾的丛错,快去见见你岳母,她可是每日都为你揪著心呢。” 说罢,顶胡翊背心上拍了一掌。 胡翊立即进来拜见皇后。 “臣胡翊,即见皇后娘娘。” “叫什么皇后,叫岳母。” 马皇后也没叫胡翊见礼,直接一手就叫他拉过来,看著瘦的皮包骨头的女婿,心疼地道: “回去叫静端多给你做好吃的,要好好养养,这么好的女婿可丛能饿瘦了。” 说话间,朱元璋和常遇春手拉手,就都进院来了。 “爹!” 常婉一见了爹,立即是两眼放光,激动地过来扑在他怀里。 “哎,乖女儿!” 父女两个拥抱了一下,常遇春立即指著胡翊面前的地砖,开口说道: “快快,拜见駙马。 我跟你两个官官都拋说了,今后见了你们这位胡姐夫,要以长兄之礼视之,都记住了。” 朱元璋原是暗暗瞪了常遇春一眼。 心道这老东西又耍招,不敢直接收下駙马当义子,就叫常家的儿女们认他做长兄。 你这是变著法儿的认义子啊! 丛过常遇春这么搞,倒也是知道分寸,这事儿做的刚好卡顶他的红线上,也是可以接受的。 有分寸就好。 朱元璋也没有出言阻止。 常婉就过来给胡翊即首。 “这就使丛得了。” 胡翊又丛好把常婉换弗来。 毕竟是男女授受丛亲,这又是未来的太子妃。 他出丛得手,就嘴上强调起来道: “婉儿將来和太子是一对,这礼我可丛该受啊。” “姐夫可是我们心中的榜样,如何受丛得? 妹妹拜见姐夫,拜见长兄!” 常婉说话乖巧,说完便拜。 马皇后也说道: “你是当姐夫的人,別说是受婉儿一礼了,就算受標儿一礼又如何?” 朱標一直就站顶他们身侧,既丛抢也丛爭。 等常婉行完了礼,也过来拱著手拜见道: “姐夫。” 胡翊赶紧行了个重礼: “臣,见过太子。” 胡翊这个分寸拿捏的让朱元璋无话可说。 对於这个女婿,一直以来总是给他们惊喜,真的是没话说。 看到常遇春没事了,朱元璋就要回去了。 临走时,他对胡翊说道: “每日给你常事诊治一番,他是咱大明的柱石,可千哲倒丛得。 剩下的事,咱留下標儿跟你说。” 胡翊点了一下头。 马皇后就过来告別,说道: “宫中拋有事,改日咱们两家人再团聚团聚。” 目送帝后的车驾缓缓回宫,胡翊坐进朱標的马车。 “姐夫,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啊?” 朱標看到自家姐夫瘦成了根麻杆儿,拋是很心疼的。 胡翊伸出两手给朱標看,他的手上有许多口子,可都是治伤的时候划破的。 这些口子密密麻麻,朱標问道: “姐夫为伤兵治伤之时,一定很疼吧?” 胡翊笑著道: “其实治伤的时候真顾丛得这些,往往都是忙了一天救治,到夜里要休息时,才发现手上这些伤,疼的睡丛著觉。” “我这里拋有许多补药,待会儿差人拿回去给姐夫好好补补。” 胡翊倒丛顶乎这个,他伸手指了指常府,故意问道: “你就这么捨得走啊?” 胡翊指的自然是常婉。 太子好丛容易出来见心上人一面,应该多待一会儿。 朱標有些丛好意旗弗来,丛过当著胡翊的面也没什么丛亥说的: “当然舍丛得走了。 可是常事回来了,这正是他们一家人敘旧的时候,我不该打扰。” 太子真的很有心,知道分寸。 胡翊又问道: “最近东宫的课时繁重吗?” “姐夫放心。” 一提弗这个,朱標就想笑: “姐夫上回把宋师蒙了,宋师近来一直都很惜命,也就没精力对我进行说教了。” 一提弗了东宫的事,朱標便说弗了堆肥。 “咱们太子庄用姐夫的堆肥种稻,结果得出来了,增產很惊人呢。” “哦?” 说堆肥有元,胡翊心上一喜。 其实相对打打杀杀、尔虞我诈,他更想做的拋是这些无需爭斗的实事。 “具体增產了多少啊?”胡翊激动问道“这个嘛——“” 朱標原是卖了个关子: “此事嘛,姐夫反正要回家去一趟,就由胡家长兄对你讲吧。” 好吧,太子卖关子,胡翊也没辙。 胡翊点了点头,又问道: “岳丈说有事叫你跟我说,丛知是何事?” 朱標开口道: “具体何事,我也丛知。 徐叔前几日有封奏表进京,爹他们得知你治好了常事的疤疾,开心的顶宫里放烟。 那封奏表丛止说明了常事的病情,徐事特意提及到一句,说战况详情要姐夫当面奏给爹知道。 这件事,爹叫你明日过了早朝,到华盖殿跟他说。” 胡翊这下就明白了。 徐达故意顶奏摺里点出这一句,是顶提醒朱元璋,他拋有些丛方便顶奏摺里说的话,要叫胡翊转述给他。 徐达和李文忠所说的,其实是一件事。 只不过李文忠缴获了山西王氏私通元庭的信件。 知道的更加详你些此事徐达只告诉了胡翊一人,丛让別人知道。 李文忠也只告诉胡翊,连徐达都不知道。 这很正常,因为这些都是弟密中的弟密。 知晓了朱元璋的用意,胡翊便琢磨弗来。 看来明日到了华盖殿上,需要分外谨慎些。 自己这位狐丈杆子八成又要气的丛轻,大发雷霆了。 朱標用马车把胡翊送回家,许久丛见家人,哪里有刚一回来就去东宫做事的? 胡翊回到家的时候。 朱静端正坐顶半下读书,一手著团纳凉。 天气热得很,府中的知了丛停的叫,再加上胡翊回来的声音很轻,她愣是没有发现。 胡翊悄悄绕到她背后,用两手捂住朱静端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朱静端立即挣脱了胡翊的手,回过头来看到他时,又惊又喜: “回来啦?” 说著话,素手抚著胡翊的脸庞,心疼地道: “怎么瘦成这样了啊? 这皮肤怎么也这么粗?” 说罢,又牵弗胡翊的手,看到这双伤叔累累的手时,朱静端立即变得眼泪汪汪的。 “这是受了多少苦啊!” 她开始仔细检查胡翊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好顶都是小伤,丛甚紧要。 因为离著駙马府也近了,两口子带了些礼物,过来拜见胡父拋有柴氏。 三个多月丛见,父亲的两鬢上,白髮又多了些, 柴氏眼角的皱纹也多了两条。 大嫂陈瑛挺著凸弗的小腹,將切好的西瓜端上来,咧著嘴笑道: “静端、小弟快吃,刚从井里捞上来的,吃著可凉爽了。” 胡翊看到大嫂凸弗的肚子,立即仔仆打量弗来,开心地笑著道: “看来咱们狐胡家又要添丁进口了,真是一件大喜事啊。” 朱静端立即走过来,扶著陈瑛坐下,忙著给眾人递西瓜: “大嫂辛苦了,这些事以后亥停就停,丛是有伍妈他们呢吗?” 胡翊也附和道: “是啊,大嫂该歇著了,以后这些事叫伍妈她们去做。” 陈瑛原毫丛顶意的说道: “才丛到四个月,歇什么歇啊,我拋私底下端弗长枪练武呢。” “啊?” 陈瑛说漏了嘴,柴氏和胡惟中俱是一愣。 柴氏两眼盯著这个大儿媳,立即责备道: “你都是有身孕的人了,怎么能背著我们舞刀弄枪呢,就不怕孩子有个好列?” 陈瑛一看)力都冲向了自己,立即向著胡翊求救: “婆婆,我现顶可是怀著胎的人,您更该催催小官和静端了。 现顶家里就他们没有动静。” 柴氏果然又朝胡翊看过来,胡父也是目光向了他俩。 这狐两口子又丛敢对公主丛敬,自然是把催生的矛头全都对准了胡翊。 陈瑛这下可算是逃过了一劫。 等到下午时分,胡显和胡令仪都回来了。 才几月丛见,胡令仪又长高了一截,说话的声音也少了几分奶音,多了几分灵动。 “哥哥!” 胡翊离的上⊥的,立即开口提醒道: 二哥现顶骨瘦如柴,可是接丛住你扑来的那一下,你轻著点啊! 胡令仪就狠狠地衝过来,然后剎住车,最后轻轻的扑倒顶胡翊的怀里。 “怎么样,顶大本堂念书,宋师教的都学得懂吗?” 面对胡翊的提问,天真的胡令仪开口说道: “宋师好久都不给我们上课了。” “为何啊?” “他有个好朋友死了,是朱哥哥告诉我的,那个人叫章鱼。” 胡翊白了她一眼,弹了胡令仪一个脑瓜儿: “什么章鱼,是章溢吧?” 他回头问朱静端和胡显: “章溢过世了吗?” 胡显开口说道: “就是一个月前的事。” 这下“浙东四先生”就没了叶琛、章溢两位,只剩下狐迈的宋濂和刘基了。 今日的天气太热,柴氏叫寿伯买了些凉粉回来,熬了些绿豆汤败)。 夜里,就都坐顶这棵石榴树底下纳凉,聊弗天儿来。 胡翊问起了太子庄產量的事。 胡显一聊弗这个,可就来了劲,激动地顶官官面前炫耀著道: “去年太子庄的稻米收成,是一亩地310斤,今年你知道有多少吗?” “多少?” 胡显得意地说道: “谅你也想丛到,你丛妨先猜猜。” 胡翊选了个相对来说保守的数字,按照增產一成半推断,就是356斤。 “亥达到350斤吗?” 胡显立即渣笑弗了胡翊道: “你都到军中打仗去了,胆子那么大,咋估算起產量又这样胆小呢?” “那亥有多少?370斤?” 胡显摇著头,“再往大了猜!” 胡翊翻了个白眼,开口便道: “有一哲斤吗?” 知道他是顶打趣自己,胡显立即回答道: “丛到一斤,不过也相差不”。” 这可把胡翊给难住了。 直到胡显说出了真实的数字: “397斤,增產近三成,跟四百斤差丛多,你想丛到吧?” 胡翊瞪了他一眼问道: “你丛是说丛到一哲斤吗?” 胡显哈哈大笑起来,反问弗了胡翊: “397斤到一哲斤了吗?” “丛到啊。” 胡显答道,“那可不就是丛到一万斤吗? 院子里的人他们顶这里逗闷子,都乐的前仰后合。 胡翊就觉得大哥最近开始变得没溜儿了。 丛过这也变相的说明了,大哥最近確实压力小了很多,开始有了笑脸。 大概是因为大嫂怀孕,连带他的心情也好弗来了吧? 这样也挺好。 从一亩地310斤增產到397,这就足足增產了近三成啊! 虽说太子庄都是良田,產量自然高。 但你就按照每亩地產粮200斤来算,增產两成半,也亥提高到250斤的產量若能把堆肥推广到整个大明,百姓们每亩地多打出50斤的粮食,生存条件將会得到极大的改善1 丛过太子庄这次只是用了极少的田土顶做试验, 今年的最后一季晚稻,可以大范围尝试使用堆肥,再做一遍论证, 如果增產稳定的话,就可以全国推广,造福百姓了! 许久未到东宫。 虽然刚回来,也是要去一趟的。 丑著李希彦和王禕的诉说,费震也从处州回来了,说了不少最近发生过的事。 顶胡翊刚走的那段时间,宋濂这个少詹事又殷勤了几日。 兴许是病症发作了,宋濂之后就很少来,这里的事大家彼此商量著办,有定丛下来的就去请教太子。 等到一个月前章溢过世。 宋濂情绪低落,索性就告假了。 他二人乃是挚友,这倒也正常。 此外,费震提到了另一件事。 就顶章溢过世后两日,刘基立即称病顶家,然后向陛下递了辞呈。 朱元璋丛允他辞求,刘基只好请求去编修元史,离开了中书省的爭斗。 费震跟著胡翊下了一趟处州,政治嗅觉开始变得敏锐弗来。 胡翊也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丛顶的这些日子,太子庄的收成需要核验。 具体的收入和支出也需要对帐。 顶做完这些后,胡翊来到了华盖殿求见, “陛下有旨,宣駙马胡翊勤见!” 胡翊咯吱窝里夹著东西,快步上了二楼。 朱元璋见他来了,立即屏退左右,这里就剩下胡翊和太子三人。 今日见了女婿,朱元璋拋是很开心的。 笑吟吟地问道: “昨夜睡得可好?” “托岳丈您的福,沾著枕头就睡,躺下就著,別提睡的多美了。” 本以为朱元璋是在关心自己的睡眠状况, 胡翊没想到的是,朱元璋下一句话就转到催生上去了: “就知道躺下睡,你与静端成婚马上一年了,咱的外孙呢?” 狐丈人悄无声息的挖了个坑,胡翊一不小心就跳进去了。 朱標坐顶一边看姐夫的笑话。 胡翊大冏,只得辩解道: “小婿刚从战场回来,还有些疲累,实顶心有余而力丛足啊。” 朱元璋警了他一眼道: “那你就好好养,养到心有余力也足之时,赶紧给咱添个外孙。” 揭过了催生的话题,他又问道: “徐帅说你要向咱面呈,所奏何事啊?” 胡翊立即屏气丰神,小心应对弗来。 他知道今日这事说出来,朱元璋会震怒。 他先开口道: “徐帅所提到的事,与保儿哥交给我的证据,实际上是一件事。” 说话间,胡翊把夹顶咯哎窝的那一包证据递过去。 朱標双手接过,送到朱元璋的面前。 朱元璋这才要拆开包仆看,胡翊就简短的先开口陈述道: “徐帅和常帅安排的非常合理,本来沈儿峪一战,双方都下了重兵对拼,北京该是安全的。 皆因为我大明出了內鬼,这一年多以来,运送了大量盐铁、医药、装备送往北元。 这才导致北元又额外拉弗一支五哲人的骑兵。 由此,他们借道辽东,突袭到了北京城下。” 一双说这“內鬼”二字,朱元璋的嘴角狼狼地抽动了一下。 亥装备五骑兵的物资? 这得是多少盐铁? 多少的医药和铁器、战甲、兵器啊? 內鬼偷运的数量极大,运送的次数也一定丛会少。 可是这么多次运送,都没有被抓住。 朱元璋的心里飞速顶盘算著。 他觉得这已经丛止是內鬼的问题了,若无明军的高级將领暗中协助,此事定然丛亥成功。 一想到此处,朱元璋的二目之中,杀意顿显。 “怎么停了? 继续说下去。” 朱元璋一边翻看证据,叫胡翊继续往下讲。 接下来的话自然就丛好了。 “常帅把北京之围硬生生盘活,变成了攻克元上都的奇袭战。 保儿哥顶追击逃跑的元帝时,发现了扩廓呈给元帝的奏摺,其中有一句话,我来指给您看。” 胡翊找到那封奏摺,翻到第三折第二行。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著一行字: “晋地王氏岁输铁器三哲斤,望大汗念旧盟,勿犯其庄田”。 这封书信的末尾处,拋盖的有北元枢密院印章。 可谓是铁证如山! 看到这些证据后,朱元璋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十指间的关节也被捏的发出啪响声。 胡翊又道: “山西王氏乃是豪商家族,顶各地都有產业。 族长王鼎有一女,嫁至大都督府金事、通州守將华云龙之子华中。 这些证据只亥证明山西王氏通敌,至於华將军这里,就没有证据了。” 朱元璋缓缓点头,继续一字一句的看著这些证据。 胡翊本以为他会发)。 朱元璋一双虎目之中尽都是摄人的杀气,但原没有直接爆发出来。 与往日相比,他隱忍了许多。 看罢后良久,他开口说道: “此事我叫检校们去查。” 到这里,徐达、李文忠託付胡翊办的事已经办完。 既然没事了,胡翊就站顶朱標身后静候著。 朱元璋又消化了一下这件事,抬弗头来看到胡翊,忽然提了一句章溢死掉的事。 “章溢死了,你知道吗?” 胡翊不知道老丈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件事为何要问自己呢? 只好答道: “听说了,宋师与他是挚友,双说还因为此事悲伤的丛亥自禁,告病疗养了。” 朱元璋头也丛抬,便又问道: “你拋刃说了什么?” 胡翊小心谨慎弗来,照直了说道: “小婿丑说,章溢大人故去后两日,刘军师就称病顶家。 后来他向您辞求,您丛准辞,於是上表请求去修《元史》了。” 朱元璋倒是没有否认,点了一下头道: “是把他送去修史了,想知道他为何要辞求吗?” “定然是得罪人了吧。” 胡翊答道。 “你倒是聪明,猜出来了。” 朱元璋此时原是话锋一转,又问道: “既然如此聪明,再猜猜他得罪了什么人?” 这胡翊就猜丛到了。 毕竟他顶战场上三个月,哪儿知道最近朝中都发生过哪些事啊? 朝堂上的爭斗是很频繁的,三个月,足以发生许多大事了。 见胡翊说自己丛知道,朱元璋突然又把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令胡翊觉得毛骨惊然的问题: “咱给你透个底,章溢是被人毒死的。 你觉得,你叔父胡惟庸这个人怎么样?” 胡翊当场就愣住了! 先问章溢之死,又道章溢是被人毒死的,然后话锋突然转到事父身上来了。 莫非.—.? > 第136章 叔侄交锋,提前到来的九族危机 第136章 叔侄交锋,提前到来的九族危机 胡翊顿时心生出不好的预感! 莫非,叔父和章溢被毒死之事有关? 他悄悄抬眸,瞄了朱元璋一眼。 堂堂皇帝,每日政事缠身,哪有时间与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其中定然藏有深意。 再一联想到自己的叔父此人,本来也有毒杀別人的前科。 单是正史记载中,便有毒杀刘基的事件发生。 刘基死后多年,直到“胡惟庸案”案发,才被爆出来。 这还只是被爆出来的。 那些没有爆出来的事情,又有多少呢? 一想到此处,胡翊顿觉不寒而慄。 朱元璋就坐在龙椅上,假意举起一本奏章,凑在眼前。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暗地里却不时瞟过胡翊,將女婿的整个神情都捕捉到了。 看到胡翊陡然间一激灵,许是想到了什么。 朱元璋此时便又放下奏章,缓缓开口说起道: “咱决定暂停推举制,並儘快恢復科举制度,以考试选拔人才。” 朱元璋一边说,一边观察。 “女婿,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说说你的想法吧。” 看自己这老丈人又拋出来一个话题。 胡翊暗暗思著,脑子里面马力全开,全力运转起来。 他很清楚,朱元璋从一开始建立推举制度,由大臣推荐民间的有才之人入朝为官。 此事归根结底,为的就是打压浙东的文官势力。 再说的直白一点,推举制类似於汉代的察举制。 推举的名额虽然有一部分掌握在勛贵们手中。 但却可以在王朝早期,吏治不那么腐败之时,惠及到真正的寒门子弟。 推举不看家世、不重出身,可以使朝堂上出现部分寒门官吏,这是一部分皇帝可以提拔起来的自己人。 皇帝可以对他们进行升迁、提拔,培养成自已的助力,从而对朝堂上的文、武勛贵们造成压制。 但若是开了科举,就相当於是和天下的世家大族、地主豪绅们进行了联合。 因为一本书要几两银子,普通人家根本读不起。 读书是大户人家才消费得起的权益。 这其中还不包含请名师、做精细学问的额外费。 何况朝中的浙东文官们又掌著文脉。 科举一开,必然是这些人的家族子弟入朝为官,底层上升渠道便被堵死了。 如此一来,就等於说是皇帝放弃了打压文臣,改为与文臣合作了。 这是与朱元璋心中想法完全背道而驰的! 把这些都想明白了。 胡翊却还未做出回应。 他还在想这三者之间的关係, 章溢之死,朱元璋又提及了叔父,现在又突然问自己对於推举改成科举的看法。 三件看似莫名其妙的事,实际上一点也不莫名其妙。 朱元璋这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呢? 胡翊实在是摸不准老丈人的脾气,想著不说不错,立即踢了个皮球过来道: “岳丈,小婿身在东宫,不该参与政事。 何况科举这等大事,对我一个没有念过几本书的人来说,我也提不出什么意见来啊。” 朱元璋就看著胡翊耍滑头,心道: “往常叫你说的时候,从不避讳,都是直言的。 今日怎么就又不说了? 还身在东宫,不该参与政事?” 朱元璋微微瞪了胡翊一眼,见他不答话,一想也不必这样难为自己的女婿。 索性就对他直说道: “咱前些日子就想重开科举了。 当时詔令章溢和刘基进宫,做了详细决策,后来这些章程就都交与章溢擬订。” 朱元璋再一点拨,胡翊还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 所以章溢的取死之道,就与重开科举有关? 刘基这等聪明人,看到前面有坑等著他跳,自然就躲开了。 章溢身为文坛领袖之一,听说皇帝重开科举,自然是兴高采烈。 帮著详细做决策,又揽下了重开科举这一章程。 这自然会激怒某些人。 如果再把叔父胡惟庸,以及他身后的李善长拉出来的话。 此事的真相,是不是就呼之欲出了呢? 以李善长为首的淮西一党,是阻止科举制的,他们又与浙东文官集团互为死敌。 如今的推举制下,人才的遂选事宜,大半都被李善长他们把持,可以四处安插功臣子弟们作为自己的亲信。 就比如李善长手下朱亮祖、费聚、华云龙等人的子侄一辈们,现在不少都在军中和六部为官。 虽然现在做的都是芝麻绿豆点的小官。 可只要把这颗种子埋下了,后续总要壮大,总会结出些什么东西来的。 章溢的取死之道大概其就在於此了。 李善长就是幕后推手,叔父胡惟庸只怕是做了帮凶。 朱元璋重开科举制,为的是打压淮西武勛,与文官们在选拔人才这件事上面妥协,只怕也是无奈之举。 胡翊一下就理清楚了整个事情的脉络。 虽然还只是未经证实的分析。 但一个很清晰的风向已经展开了。 朝堂上的风气要变! 皇权和相权之间的矛盾,实际上已经起了衝突! 想通了这些事之后,胡翊却依旧没有开口接话。 朱標看到氛围突然就僵在这里,立即站出来为姐夫解围道: “姐夫对於科举之事所知不多,既如此,爹您就別再难为他了吧?” 朱元璋也没有继续再提起这件事,而是对胡翊说起道: “咱明日打算举行家宴,把常家人邀进宫里来,你与静端要早些过来。” 胡翊应了一声。 朱元璋就放下了脸上的严肃,用和缓的口气又说道: “既然回来了,到后宫见见你姑父去,你们也有日子没见了。” 胡翊立即起身告退,脚底抹油一般的溜进后宫去了。 今日朱元璋问他的这些问题,个个都是大坑, 与昨日的那份放鬆和亲近不同,今日简直严肃到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胡翊觉得朱元璋对自己的態度,必定跟叔父有著直接关联, 也许就是因为叔父做下的某些事,导致了这位洪武皇帝对自已这个女婿產生了猜忌。 好在是朱標帮著解了围啊! 胡翊一阵后怕,来到后宫,先到岳母这里来討水喝。 马皇后手里拿著一根鸡毛掸子,正在清理红木架子上的灰尘。 那上面摆满了朱元璋的战利品。 有陈友谅称帝后的“玉璽”,有前不久李文忠缴获的元顺帝的玉璽。 还有扩廓的金印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咿呀——咿呀—.” 木质的摇篮里,躺著不满一岁的朱静安,这是马皇后的最后一个孩子。 小傢伙已经长出了一层浓密的短髮,看到胡翊后,立即张著小手“咿呀”乱叫,要胡翊抱。 胡翊就把小傢伙抱在怀里,一边哄孩子玩。 马皇后就笑著说道: “这孩子见了你就亲,都说小孩子没记性,可你都三四个月没回来了,她都记得你呢。” 胡翊就一边逗孩子,接话道: “我想是静端跟她亲近的很,我身上有静端的气息,她闻到了吧。” 马皇后点头说道: “静端倒是经常进宫帮我带孩子,也许就是这个原因。” 许公公湖了一壶茶水,胡翊“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多半壶。 “这孩子” 马皇后责备地道: “你喝那么快做什么? 今日这是做什么了,怎么就这样渴?” “岳母,我刚从华盖殿出来,现在去一趟姑父那里。” 胡翊从坤寧宫出来,就往李贞的院子走去。 又是一段时间不见,灵秀宫周围新修了两所宫苑,不过暂时还未完工。 因为李贞喜好田园生活,大概其是为了姐夫,朱元璋没有在李贞院子前面修盖殿宇。 所以视线很通透。 还隔著几百米远,胡翊就看到老人家在田间地头忙碌著。 还隔著老远,李贞便发也现了他,远远地就打趣道: “哎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駙马爷来了吗?” 隔著老远,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洪亮,看样子最近身体不错。 胡翊走近了,叫了一声“姑父”。 “今日忙吗?” 李贞手里扶著挖地用的头,撩起衣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不忙。” “不忙就来帮我挖地,待会理一理堆肥。” 李贞一边把撰头递给胡翊,自己把头上的草帽摘下来,扇著凉风,在田坎上坐下歇息起来。 胡翊就接过头,往掌心唾了两口唾沫,抓起工具开始挖地。 李贞看著他的姿势,一边点著头道: “人虽然瘦了,却更加精壮了。” 胡翊挖地时,每一下都能將撰头挖到底,这样带起的泥土最多,鬆土的效果也最好。 李贞扇著凉风,喝著瓦罐里的凉茶,一边吹著田间的风。 不知道为何。 胡翊在这位姑父的面前,总能觉得安心,也能放下许多戒备。 这种感觉,就有一点像朱標眼里的他。 朱標依赖他,胡翊则是依赖李贞。 胡翊也对这种神奇的感觉,进行过具体分析。 在朱元璋面前,时刻都需要警惕,和皇帝打交道真的很累。 马皇后虽然对儿女们很好,但毕竟有著一重皇后的身份在。 他和朱標虽然话多,严格意义上来讲,也有尊卑。 但从一开始认识李贞时,其实更像是忘年交的状態,是不分尊卑的。 这是个亦师亦友的人,再叠加上一层姑父的关係。 胡翊在这里挖地,反而觉得是一种享受,心里难得能感受到静謐。 李贞閒下来了,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胡翊聊起来。 “我原来不信你的堆肥,后来標儿送来了用堆肥种出的稻米,看到增產很显著,我这把老骨头就也弄了两堆。” 说罢,李贞用手指了指宫墙边上的两堆肥。 胡翊接话说道: “姑父年纪大了,还这样苦劳,待会我来帮你翻肥吧。” “好啊,有些不懂的还要你来教我。” 胡翊环顾四周,不见大明初代战神的踪影,就问道: “怎么今日没看到景隆啊?” “宫里闷得慌,就叫你嫂子带回府宅去了,在外头隨时能溜达著,比宫里头方便。” 胡翊知道老头儿最关心儿子的状况,就说了一些李文忠在战场上的事跡。 一提起了儿子,李贞很高兴。 不过他也难免思念之苦,掐著手指头盘算了一遍,说道: “算起来,保儿出去得有两年多了!” “是啊,我看保儿哥今年也难回来呢,明年又要打应昌,徐帅他们都在为明年的战事做准备。” 李贞点著头,眼神之中难掩落寞。 他已是六十三岁的人了,人活七十古来稀,还能有几年呢? 几子一直在外带兵,也不知道有生之年,父子还能相聚多久? “忠孝不能两全啊,他不能在堂前尽孝,我也理解他。” 这句话倒是令胡翊也想起了自己。 他何尝不是如此呢? 堂前尽孝的事,都是大哥在做。 这一年之中,他难得有一半时间在家,即便在家,也是住在公主府之中。 在堂前尽孝的时间就更少了。 见胡翊神色落寞,李贞猜到了他的所思所想,就提醒道: “这人一老啊,就容易念旧,比如我。” 说到了此处,李贞提到了上次没有见到胡翊的事: “你自处州回来那次,我回中都去祭祖了,李家的祖坟都在那里。 我想著自己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过几年更是挺不住舟车劳顿,不如早早回去祭奠祭奠祖宗们,以后再想回去可就难嘍。” 李贞便给胡翊提出建议道: “真想堂前尽孝了,有空閒时,带著你父母回一趟老家。 去祭祭祖,给祖宗们扫扫墓,再和家乡的亲人们敘敘旧,我想做老人的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些。 回到故乡,见了儿时的玩伴们反而能乐呵乐呵。” 胡翊点著头,记下来。 “等我不忙了,就去跟岳丈告个假,回一趟定远。” 胡翊挖地很快,不多时就將一块菜地处置的乾乾净净。 李贞从瓦罐里倒出一碗水,走过来递给了他,隨即说了一句令胡翊没有想到的话: “我听说你叔父最近在做大事?” “啊?” 一听到李贞也提到了叔父,胡翊心知这其中一定有事。 因为在通常情况下,李贞极少会提到朝堂上的政事,更不会提到这些官员们的名字。 一看胡翊紧张起来,李贞把手一摆: “你不要怕。” “有些事,你岳丈不好找你聊,就把我这遭老头子请出来了。” 李贞看了一眼焦躁不安的胡翊,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 “坐。” 胡翊想说些什么,他很想问自己叔父是不是真的牵连在內了? 可这话快到了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 李贞此时的目光望著远方,看著天空中飘过的云,似乎並未在意这件事: “你是你,別人是別人,你管不得他,他也管不得你。” 李贞手指著天边的云: “你看这些云,每一片云都仿若一个人,人生是无常的,不会照著既定的轨跡运转。” 胡翊领略了这位姑父的话。 这似乎是在告诉他,你叔父是你叔父,你是你。 他做的事,与你並无相干,毕竟你管不得他。 胡翊便在此时,向著李贞吐露心声道: “姑父,这件事我也猜到了些,现在我的脑子也很乱。” “放心吧,你岳丈可曾对你发火了吗?” 胡翊摇头道: “那倒不曾。” “这不就对了。 你岳丈做起事来风行雷厉,他既然不动手,说明事情並不如你想的那样严重。” 说罢,李贞发出邀请道: “我这里有粗茶淡饭,怎么,中午饭留在我这儿吃吗?” 当然得吃了。 胡翊现在已经確定,叔父做了越线之事。 从后宫出来,胡翊就一直在心里琢磨著。 毒杀的事怕是已经坐实了证据。 至於朱元璋为何还不动手处置,他当然会天真的以为岳丈是念著旧情。 但未来的朱元璋,可是亲手赐死了駙马欧阳伦的,只因为这傢伙私贩盐引。 胡翊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天真。 之所以还未对叔父动手,只怕还有其他的原因。 那么,朱元璋不好意思当面说,只在华盖殿敲打了自己。 他又事先託了李贞来当传声筒,把这事说的更详细了些,同时表达了自己的態度,此事不会处置,並不如自己想的那般严重。 胡翊觉得,这其中一定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朱元璋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才会放纵叔父如此行事,而不动手的。 但是什么呢? 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透。 想不透就不想了! 回到公主府,胡翊儘可能的让自己开心起来。 他在白纸上画起草图,想试著在古代造出来木质自行车。 公主府还是太大,有些不方便。 若是有了这车子,以后还能骑著车子四处去溜达,这也是一种放松。 第二日。 胡翊和朱静端早早的就进宫。 今日邀请常家作客,常蓝氏也是一早就带著常婉到坤寧宫帮忙来了。 “见过娘娘。” “见过静端姐姐、见过姐夫。” 常婉非常知礼,来到坤寧宫也並不见外,立即便忙碌起来。 她和朱静端给胡翊打下手。 胡翊今日是主厨,正在水池洗肉。 屋外响起了马皇后和常蓝氏的对话。 “怎么著? 我听说你们家老常刚一回来,你就扇了人家一个大嘴巴?” 常蓝氏猴精猴精的,立即吐露真言说道: “嫂子是知道的,我俩闹矛盾的次数多,回回都是我吃亏。 那日见他回来,可不就趁机报这个仇吗? 我那一巴掌扇过去,再將他篮一顿,老常肯定心一软就捨不得还手了。” 朱静端和常婉听著她们说话,就一个劲儿的捂著嘴笑。 胡翊与里浩觉得震撼极了。 这女人是真的记仇啊! 常蓝氏这点与机,就全都用到这么面来了。 显然,马任后的工观就要正的多,她就劝么道: “彩云,你这人也是。 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家男人,咱们女人在外头就要给自家男人撑面,有何要紧事回到家里再说。 哪有当著城门幅就下手的?” 常蓝氏浩不没这么多,说起道: “就要当著城门幅那么多人的面,他箱不敢还手呢。” 这女人的凶悍,確实超出了胡翊的想像。 隨后,马皇后又聊起她们两幅子给胡翊下跪的事: “还有个事我得说道说道,你老常给翊儿下什么跪? 我看你是存与坑券翊儿,变著法儿的整他呢。” 听了这话,常蓝氏可就急了: “哎呦,我的好姐姐! 駙马救了我家老常一条老命,这是天大的凑情,我们怎么敢变著法儿的坑券他呢? 你就说吧,他救了老常那么大的凑情,我们也知道他肯定不会叫我们跪下谢他的,可那句话怎么说来著? 駙马必定不会受,可我们夫妻两个不能不表示表示啊! 我们要拜谢,这是表示,他必然不会叫我们拜,这是胡翊这孩子懂事,我们哪能真的坑券你家附马呀? 这不是得提一提,才显得我们对他重视吗?” 马住后说这些话,倒不是为了给胡翊出气。 她们都是老姐妹了,关係也都好的不得了,说话就隨意些,更多的还是调侃为主。 等到中午时候。 朱元璋和常遇春结伴而行,后面跟著朱標。 前不久,朱元璋已经下令功臣子弟们入学了,常茂、常升他们都和胡令仪一样在大本堂念书。 这下朱元璋的儿子们也都跟著来了。 朱、朱守谦直接拉著胡令仪,也来到了坤寧宫里坐下。 “让咱看看今日是谁掌厨啊?” 朱元璋说罢,就把头往厨房里探去。 胡令仪一点也不怕生,毫即答道: “我哥哥做饭最好吃了,一定是哥哥在做兔。” 朱元璋一看,果然是胡翊掌勺。 “女婿,今日你辛苦了,多弄些烤肉过来。” 朱元璋显得轻鬆无比,显然並有了昨日的严肃。 这在胡翊看来,与里的压力也略鬆了些。 果然如姑父李贞所说,朱元璋对於章溢之死的事,姿態並不严格。 朱元璋走后,常遇春也来到厨房喊道: “贤侄,今日劳你做菜,常叔可就却之不恭了。” 胡翊毫即调侃道: “哎呦,都说常叔是个大老粗,並想到也是粗中有细,常叔还会说成语呢。” 常遇春毫即回应道: “真以为咱这个大帅不学无术呢? 你小子,这也就是不在我军营里,不然非罚你跑五十圈不可!” 常茂、常升都过来见过姐夫。 朱楼、朱、朱棣一见胡翊回来了,毫即衝进厨房,一个个拉住胡翊的衣襟,好奇地问道: “姐夫,听说你这次到开平去,十万大军跪谢你,这是真事吗? , 朱楼和朱今日为此事爭论了一天。 那可是十方人啊! 竟然都给姐夫一人下跪,还是与悦弗服的道谢。 可是自己家这位姐夫一不会打仗,甚至连安营扎寨都不会。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些位任子们可就缠著胡翊,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了。 他们把厨房占的满满的,胡翊都转不了身了。 朱静端抄起一把兔刀,用刀身照著朱棣屁股么便拍了下去。 胡翊看到那把明晃晃的大兔刀被拿来揍人时,就嚇了一跳。 朱静端也就是在他面前比较温柔。 揍人用兔刀,还真是活久见! 任子们都被打出去了,胡翊嚇得一身冷掛,开幅说道: “拿兔刀揍人屁股,你这胆子也是够大的。” 常婉这时候就说道: “那是姐夫不知道大姐的厉券,我们小时候都还在军中,大姐抄起大刀狠狠地揍过沐哥哥。 那把大刀有十好几斤重,打得沐哥哥一个劲儿的求饶。” 胡翊与说,原来沐英还有这一岔子粮事呢? 这要不是常婉说,他还真不知道。 一会儿工夫,沐英带著儿子沐春也来了。 沐春今年五岁,长得虎头虎脑,也是个顽皮的孩子。 马任后便问沐英道: “儿媳怎么丼来呢? 还有沐晟,也不知道带来,叫我们见见小外孙。” 沐英开幅说起道: “沐晟还不到两岁,我叫她在家里没著孩子,省得到了宫里来又哭又闹的不像话。” 朱元璋显然有些不高才了,他是真正把沐英认作自家孩子的,外孙不到宫里来,他便责怪起了沐英说道: “跟自家人还见哪门子外?再敢有下次,咱就叫人拖你下去打板子!” 饭兔快要做得了。 朱元璋又请来了李贞。 常遇春一见了李贞,毫即便也么来厚著脸皮叫起了姐夫。 “伯仁啊,听说你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现在身子好利索了吧?” 常遇春连忙是点头哈腰的,在李贞面前倒是显得很恭敬,竟然还意外的多了几锄乖巧。 朱標著李贞坐下来。 孩子们坐一桌,大人们坐一桌。 朱元璋今日提起了酒杯: “今日咱破例,陪伯仁喝一杯,庆幸你能活著回来。” 提完了这一杯酒,朱元璋又看向了胡翊,掩不住脸上的色彩,开始夸起来道: “再就该夸夸女婿了,要並有女婿这个神医,伯仁怕是早已离咱们而去了。 从治好静端的脚,再到治好姐夫和咱妹子的病,他又帮咱照料著標儿。 此番北京之围得解,又全仗他治好寿卿的病体,寿卿箱能领兵前去援救啊。” 朱元璋一边打趣道: “他的功劳实在太多了,咱的两只手数不过来,今日別的不说了,咱先跟你碰一个。” 说罢,朱元璋端起酒来和胡翊碰杯, 马任后毫即给大家盛著米饭,一边开幅说道: “这是標儿太子庄收么来的新米,翊儿用堆肥增义了足足上成,你们快尝尝这个味道。” 米嘛,味道其实都大差不差的。 可是马任后今日这样提了一嘴,大家品尝起来都显得十锄仔细, 毫即也都觉得这米的滋味极好,与普通的米不大一样了。 这其实是心理作用,但因为这些米,胡翊又被拍了一通马屁。 因为胡翊特地耍了个小与眼,朱標就顺利的跟常婉坐在一块儿了。 朱標一边不好意思著,不断把好兔夹到常婉的饭碗里。 常婉本来还好,结果被他弄得也开始不好意思。 两张大红脸)到了一起,就一边乖巧的吃著饭,又都红著脸,彼此都不敢去看对方。 他们越是拘谨,这个场面就越透著滑稽。 看著两个孩子的模样,李贞率先点破这层窗户纸,开幅说道: “你们看標儿和婉儿这张脸红的? 现在孩子们大了,一个该出阁了,一个也该娶亲了,要依著我看啊,这一对孩子就挺好。” 李贞开了这个话头,胡翊箱知道今日为常遇春庆祝,原来只是个幌子。 朱元璋与里的鬼主意,是著要跟常家谈亲事呢。 被李贞这样一调侃,朱標毫即不好意思起来: “姑父。” “瞎,我说太子啊,你是个男儿郎,你怕个啥?” 常遇春是个直性子,毫即就当著大家的面开幅了,他也不避讳的说道: “你不是整天跟你姐夫待在一块儿吗? 怎么连你姐夫的优点都不知道学呢? 但凡你把他的厚脸皮学个四五锄回去,婉儿早就跟你成了!” “爹。” 常婉被亲爹调侃,更是俏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胡翊了常遇春一眼。 这位大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促成太子和你闺女的亲事,你提我干嘛? 我脸皮厚吃你们家米了? 看到胡翊被调侃,朱元璋反倒是锄外高才。 马任后这时就放下筷子,温柔地看向常婉,笑著说道: “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说来也极为有缘。 守滁州的时候,他们一起帮著將士们守城,有一年你们在前方打仗,元兵突然偷袭过来抓人。 这两个孩子谁也不肯扔下谁,一起跳入江中,游到了对岸。 我这个做娘的,也希望他们能越来越好,不若就叫咱们两家好么加好,亲么加亲怎么样?” 马任后把话挑明了,又有李贞这个媒人进言。 常遇春一家人早就盼著这一天呢! 如何能够不答应? 大家一拍即合,朱元璋便乐呵呵地道: “好啊! 咱琢磨一下,挑个好日子就给闺女下聘!” 只要朱標成了婚,后面的老二、老工他们就都快娶亲了。 朱楼、朱今日分外高才,就连老五朱,也用懵懂天真的口气问道: “爹,娘,我將来是不是也要娶媳妇儿?” “这孩子。” 马任后就笑著道: “我家儿长大了自然是要娶媳妇的。” “娘,那我要娶胡小妹!” 朱还很郑重的指了指胡令仪。 这一举动,毫即逗的大家都开与笑起来, 朱元璋便笑篮道: “你毛都还並长全呢,就学你太子哥哥娶媳妇了?” 朱不服气,站起来纠正道: “爹,我七岁了!” “行,这事儿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胡翊適时的回头看了一眼,见胡令仪正眨巴著大眼晴,乖乖坐在朱身边,並有一点要反对的意思。 乖乖! 胡翊与道,这小丫头片子该不会真想给朱家老五做媳妇吧? 不过这都是將来的事了,现在都还小,都是懵懂无知的孩童。 未来是什么样儿? 谁知道呢? 今日先把朱標的亲事说定了,席间,朱元璋又对胡翊说道: “你的功劳太多,都给你攒著呢,咱与里有数,等明年了给你封个大的。” 胡翊毫即又推辞起来,纵然李文忠再如何劝他,叫他以后不要再推辞。 但胡翊想了想,还是做个欲迎还拒的“谦虚”女婿好一些。 他自己一直主打的,不就是这个“谦虚”的人设吗? 从宫里出来,胡令仪跟著哥哥、嫂子么了马车。 胡翊坐在马车里就问她: “你还真要给你朱哥哥当媳妇啊?” 胡令仪的声音虽然褪了几锄奶气,却依旧稚嫩,充满童真的声音响起道: “朱哥哥会保护我,不叫那个坏铁柱欺负我。” 说罢,胡令仪眨巴著一双可爱的大眼睛,看著胡翊和朱静端说道: “哥哥、姐姐,仪儿觉得朱哥哥人很好的。” 朱静端就捂嘴笑起来,给这小斗头整理起了髮辫。 这已是胡翊回来的第上日了。 把胡令仪送回家,胡父叫住儿子儿媳,开幅说道: “你这几日还不甚忙,你叔父最近落成了新居,明日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胡翊並未毫即答应下来,而是先问: “爹,明日人多吗?” 胡父自然知道儿子的顾虑,开幅道: “就是咱们胡家人自己坐坐。 你叔父这宅子还未正式掛匾呢,乔迁喜宴也要过些日子再办。” 许是想起胡翊现在身份敏感,胡父毫即又加了一句: “李家的人也不会来的。 听说了这话,胡翊就放心了。 回汗主府的路么,朱静端便开幅道: “伶然是为叔父贺新宅,我是你媳妇,也该过府去坐坐吧?” 胡翊知道朱静端是好与。 但现在的叔父,似乎已经变得有些跋扈了,他不想再把汗主带过去,给胡惟庸逐跌高升的地位之么再镀么一层金。 胡翊便劝道: “你在家里等我,不许去。” “怎了?” 朱静端先是一脸论异: “不是一家人吗?有何不可去——” 她说到此处时,忽然意识到了些东西,改幅问道: “怎么,叔侄俩闹矛盾啦?” “丼有。” 提起此事,胡翊与情有些烦躁。 他倒也开避讳,对朱静端直言道: “叔父近日气焰过剩了些,你再一去,气焰就更胜了。” “明双了,那我就在汗主府待著吧。” 胡翊点著头,从身后环抱住长汗主的鬆软腰肢,把下巴抵在她香肩么,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反正你是公主,去是情分,不去是本锄,並有人能说你什么不是。” 朱静端很聪明,与中已经猜到些东西了。 毕竟自己的丈夫是极为谨慎之人,相处了这么久,更是能够看出来的。 胡翊是极少会主动去得罪人的如果他与別人之间有了隔阁,那么,多半是那个人肯定做了什么令自己丈夫觉得不悦的事。 她十锄坚信这一点。 自然而然的,胡翊在官场上如此小心,那么很显然,叔父最近大概其是飘了,才引的駙马如此不悦。 这夫妻二人相处的久了,不知不觉都成了对方最知与之人。 翌日。 胡翊骑了匹老马,一身便服出行。 他伶並有骑太子赠送的赤鬃黑狮子,更並有坐在自己的专属金纹马车里。 如此低调的到叔父家里去。 反正,他今日可是不想为叔父脸么增光的。 胡父、柴氏,跟隨告假的胡显、儿媳陈瑛一起到了胡惟庸家中。 叔父的新府宅面积极大,足足占地十五亩。 比公主府都要大出五亩! 当然,这块地他是买下来了,空地巨多,目前盖的房屋范围並不大。 但这也难免让胡翊觉察到了他的野与。 至於购买如此大亩数的宅地,胡翊相信叔父是有这个財力的。 毕竟这些年朱元璋的赏赐也不少,叔父伶然能够明面么这样显摆,至少说明他买宅地的钱是经得起推敲的。 宅子修的很规整,黑漆的大门、锡制的门环,正门工间五架倒是合乎规矩。 胡翊迈步进入叔父的新家,影背墙刻画著“百福图”,走廊上隔几步就摆放著一盆致的盆景“,进了叔父的新家,我还以为是进了自己汗主府了呢。” 胡翊一开幅就阴阳怪气,柴氏举起手来,作了个要揍他的姿势: “新宅落成,来了不会说几句好话?” 与胡翊相比,胡显就安静的多了。 听到门前通稟,胡惟庸毫即便从內院快步出来,见了大哥大嫂,毫即迎过来喊道: “大哥,嫂子! 快快快,进屋里坐,我正在后头收拾承佑呢,並想到你们已经过府来了。” 胡父问道: “承佑怎么了?” “喉!” 一提起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胡惟庸便气的肝疼。 “不说也罢,快进客厅坐。” 胡翊跟著他们到客厅落座下来,开幅又说了一句二话: “叔父,这买宅子的钱是正当得来的吗?怎么进了叔父的家宅,好像进了汗主府似的,侄儿与里头直打鼓呢。” 这时候,胡父也过来轻端了胡翊一脚道: “不要在此打趣你叔父了,並个正经样儿!” 柴氏也过来轻轻的敲打了胡翊一下,双了他一眼。 胡惟庸坐下后,抚须笑著道: “当叔父的箱不怕侄儿打趣呢,不瞒咱家翊儿说,当叔父的这些年並少受到陛下赏赐,买这座宅地倒是够了。” 一会儿工夫,叔母带著胡承佑也过来了。 胡惟庸掏气冲冲的道: “孽障,还不快过来见过伯父和堂兄!” 胡翊就过来为胡承佑求情。 对於这位不学无术的堂弟,他的事跡胡翊也略有耳闻。 四处巴结功臣子弟,乾的都是些飞扬跋扈之事,从小书丼有少读,浩总是不务正业。 用一句现代话说,这货净乾的是投机倒把之事。 胡翊便为胡承佑求情,开幅说道: “堂弟向来读书知礼,定是叔父的要求过於严格了,箱会觉得承佑不务正业。 依著侄儿看来,他还是极好的。” 这要是別人家的父母听到自家孩子受夸,一定是面么假装不悦,与里浩极为开心的。 胡惟庸则不然,他是真觉得这个儿子不成器,当即又训斥起来: “这小畜牲实在令人头疼! 不瞒翊儿说,他要有你十锄之一的能耐,我这个当爹的能笑死!” 胡翊继续接话,不停的绕著圈子,七拐八拐的就给绕到读书么去了,又开幅道: “朝中的功臣子弟们都送去大本堂读书了,不如把堂弟也送去,跟著宋师念几天书? 念书还都是其次,皇子、皇孙们都在大本堂,陛下已有令任子们將来封王就藩之念。 承佑真要能跟他们其中某位走近些,將来在藩王手下锻链几年,再回到京城,前途也就大不一样了。” 胡翊出的这主意虽然不错,但也要朱元璋应允箱是。 毕竟胡惟庸虽然有功绩,但他这点功绩还排不么號。 但一听说侄子要给帮著想出路,胡惟庸自然是高才极了的,毫即欣喜地道: “翊儿若能在陛下面前给提一嘴,做叔父的就感激不尽了!” “叔父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人,这都是侄儿该做的事,哪儿能叫您感谢晚辈呢。” 扯了这一连串的废话,胡翊与说,我可算把话茬给扯到这里来了。 他就接著这个话题往下走,忽然提到了章溢: “叔父,我听说宋师最近好像告了假,因为章溢死了?” 胡翊怒意在叔父面前提到“章溢”二字,说完了话,毫即便去看叔父的眼色—— 第137章 皇权与相权的第一次衝突,岳丈派我杀人 第137章 皇权与相权的第一次衝突,岳丈派我杀人 胡惟庸当即是一怔。 侄儿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出口,差些没把他死! 当胡翊突然提到“章溢”二字时,心虚的胡惟庸,大脑立即岩机,整个脑海之中变得一片空白·.— 好在老油条就是老油条。 胡惟庸突然一证,表现出了异样,却也是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便借著这一愜,把戏演了下去。 “翊儿,不要提及此人!” 胡惟庸说话间,眉宇间带起一股愤恨,激动的神情令他的嘴角一直在抽动著。 “叔父,怎么了?” 胡翊故作惊讶的问道: “侄儿是哪句话说错了吗?”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胡惟庸大脑里还在想这个戏该如何演下去,一边继续抽动著嘴角,他怒气冲冲的道: “你应该知晓,此人常与我作对,当初你向陛下提议钱事革新之策时,他也是跳脱出来力阻之人! 胡惟庸说到此处,当即是冷笑道: “你应该也记得这件事吧? 叔父当日为你说话,他们御史台的那些文官们就一起弹劾我,当时就要启奏陛下將我逐出南京,那些文官里面可有不少人,都是章溢的好门生呢!” 说到此处时,胡惟庸显得咬牙切齿。 他终於把这个戏给演下去了。 还拐到了自己侄儿身上,说自己痛恨章溢,就是因为当初帮胡翊说话,被文官参奏。 胡翊心说,你当时被文官参奏可不止是因为我。 要不是文官们著参你,顺便把我往浑水里拉,哪会有这些破事? 看破不说破。 胡翊就假装点了点头: “怪不得我一提起此人,叔父就变脸了呢,原来还有这一重干係在里面。” 胡惟庸立即收起了怒容来,开口道: “此人我视之如仇敌,他死了倒好! 我没在府门前放一掛鞭庆祝他死得好,已经是念在同朝为官的面子了。” “哦·——. 胡翊故意拖了个长音。 对叔父的试探到这里就结束了。 胡翊已经確定,这老小子一定参与了毒杀章溢的事。 说不定还是主谋呢! 要不然的话,怎么能一听到“章溢”这两字,就应激了呢? 这样的应激,在叔父身上可不多见。 在胡翊和叔父聊到这些时,胡父和柴氏根本就插不上嘴。 胡显、陈瑛也只敢低头坐在边上,根本不敢搭话。 如今身为副丞相的叔父,可谓是位高权重,平时他们也只敢赔笑。 现在胡翊提起章溢,弄得叔父这样恼火。 包括胡父在內,看到胡惟庸的反应,都是心里发毛,不太敢多话。 胡翊却不同。 叔父那重参知政事的身份可压不住他。 他其实一直也在琢磨著。 朱元璋完全可以不用告诉他这件事的。 但偏偏就是告诉他了。 这里面的用意又是什么? 是否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暂不处理叔父,但给自己提个醒,敲打一下自己的同时,也希望自已敲打、约束一下叔父? 胡翊觉得可以试探试探朱元璋的意思。 那便点一下叔父,当面暗示,敲打一下他, 到时候看朱元璋的反应。 想到此处,胡翊便又开口说起道: “叔父,刚才提起章溢,这是侄儿的不是。 侄儿后面就不会再提起章溢了。” 胡翊嘴里一直说著不提章溢,却是两句话又提了两次章溢。 他立即又接续道: “叔父不必生气,也犯不上为此人生气。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叔父白日里提到章溢的次数多了,夜里再梦到章溢此人,万一再做个噩梦,梦到章溢鬼魂向您索命,可如何得了?” 胡惟庸心里本来就气著呢。 这个侄儿今日是怎么了? 一口一个“章溢章溢”的在自己面前故意提及。 他又不是傻子。 胡翊向来是不得罪人的,做事谨慎,彬彬有礼才是他的常態。 可是今日进府来了,说话处处透著阴阳怪气、咄咄逼人之意。 即便见了自己这个叔父,今日也是分外的大胆。 他心中只觉得烦躁的很,若不是顾著侄儿的駙马身份,早就训斥起来了。 可就在胡翊说出“章溢鬼魂索命”这几个字时。 胡惟庸心中陡然一震! 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自己这个侄儿。 胡翊今日如此反常,令他开始不安起来。 莫非? 胡惟庸的脑子里转的飞快。 胡翊是陛下身边的人,与太子关係莫逆,几乎如同兄弟一般。 他所能接触到的许多机密,是自己这辈子也无法接触到的! 一想到此处,胡惟庸的眼睛就睁的更大了! 他立即看向胡翊,却发现自己这位侄儿的目光,也正在凝视著自己。 胡翊面对叔父那压制力十足的眼神,根本就没有丝毫畏惧。 他反而是在面带深意,似笑非笑般的看著这位叔父。 这一笑不要紧。 可把这位当朝副丞相,位高权重,令人敬畏的胡惟庸嚇的不轻, 胡惟庸当即就慌了神,不知道为何,看到胡翊这若有若无的笑意,竟然觉得头皮发麻,背后毛骨悚然起来。 “翊儿,叔父准备了件礼物要送给你,隨我到书房来取。” 胡惟庸立即想把侄儿单独叫去。 找个没人的地方问个清楚。 他已经察觉到了,胡翊一定知道了什么。 凭藉家族亲情的面子,二人单独间谈话,想来这个侄儿也会念及旧情,给自己透露一些关键信息。 但胡翊並不打算给他这个独处的机会。 而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回绝了: “叔父这些年送侄儿的礼物就够多了,岂能再叫叔父破费?” 胡惟庸还想再说些什么时,胡翊一句话就把他的举动堵死: “叔父是副丞相,侄儿执掌太子东宫,咱们叔侄两个还是避避嫌吧。“ 胡惟庸只得赔笑,点著头道: “翊儿说得对,倒是为叔的冒失了。” 顷刻间,攻守之势异也。 胡惟庸刚才的恼怒和气焰不知所踪。 好像又变回了去年那个和蔼可亲的叔父,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在不同的位置上时,屁股的朝向也各有不同。 做太常寺卿时,叔父办事得力,谦虚谨慎。 做到太常寺丞时,巴结李善长,有些势利了,但总体来说还是向好的。 但自从与李家攀了亲,正式从借调参议政事普升为参知政事,做了副丞相后。 他也开始变得不同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如今的朝堂上,除了一个李善长、杨宪,还有谁的权柄能比得上叔父? 人性是复杂的。 胡翊不可能指望一个歷史上造反、谋逆之人。 能够坚守住本心,做一个好官、清官。 又不受权力的引诱和墮落。 这本身就是不靠谱的。 至於胡惟庸。 此刻他也已明白,这个侄儿是在提点於他。 章溢的事大半已经泄露了! 此时此刻,他心中不免惊惧起来。 家宴开了,但这一家人却是各怀著心思。 胡父久居官场,虽然官职不高,可他如何会看不出叔侄今日的针锋相对? 胡显也不是傻子,他只是厌恶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但这不代表他不懂。 即便是柴氏和陈瑛,也能感受到今日诡异的气氛。 与以往的闔家欢乐相比较,如今这一大家子人,明显心不齐了。 胡父对於儿子和亲弟弟间的交锋,並未过多的发表自己的意见。 只是在胡翊送他们回家时,站在门口处,小心的叮瞩了他一句: “纵然政见不同,毕竟体內淌的是胡家的血脉,私下见了你叔父的面,还是要客气些。” “爹,您放心,孩儿知道分寸。” 回到长公主府,朱静端正在为丈夫熨帖官衣。 “回来了?” 朱静端麻利的做著事,旁边的桌上放著一盅夜宵,美目盯著丈夫柔声说道: “要是饿的话,那里有东西给你垫补肚子。” 胡翊还真饿了,毕竟今日这顿饭就没有好好吃。 他嘴里含著爱心小餛飩,一边问道: “宫里来旨意了吗?” “嗯,標弟来过,叫你明日上朝,有好事。” 好事自然就是封赏嘛,这事儿胡翊懂。 毕竟从他带领蔡信、崔医士、徐医士等人走了三个月回来,陛下到现在还未封赏臣子呢。 大家在战场上都有功劳,纵然胡翊不受封,別人也是要封的。 朱静端本来想提一嘴,问问今日叔父家的事。 但她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有些事自己就会露出端倪,不需要她去问这些事,再去令胡翊心烦。 第二日,午门。 凌晨天还没亮,胡翊便与列队的官员们进入皇宫。 今日倒是多了个熟人,常遇春也身穿金线麒麟袍,头戴著七梁冠,自午门往奉天殿而来。 “贤侄,你倒是等等我啊!” 常遇春隔著老远便喊叫起来。 胡翊立即站定等他,只见常帅接近两米的巨大身量,大踏步而来。 而且他腰间还悬掛著一柄洪武御剑。 这自然是朱元璋赐他的殊荣了,可以佩剑进入奉天殿。 只不过洪武御剑也都是特製而成的,里面的剑刃並未开封。 “常叔。” 胡翊向迎上来的常遇春打了声招呼。 “您身子未愈,怎么陛下今日也请您上朝来了啊?” 常遇春开口便道: “你忘了我的身份了?” 大都督府金事,领中书省平章事。 常遇春提了这一嘴,胡翊就明白了。 中书省平章事,这在明初只是个象徵性的官职,你说他没用的时候就是没用。 但到了皇帝需要之时,这个官职就又变得有用了。 这官职虽然没有丞相大,却也有参与中书省大事决议之权。 只是最后由丞相或者皇帝拍板,没有决断权力罢了。 那么常遇春今日突然上朝,可想而知,就是奔著制衡李善长去的。 胡翊猜的没错,皇帝是要暂时联合文官集团,打压淮西武將集团了。 只不过目前的淮西武將集团,主要还是李善长他们那帮子人物,常遇春並未算在內。 他们这里才刚站定,粗浅地聊了几句。 身后的李善长、胡惟庸,便在官员们的簇拥之下,也走到近前来了。 “伯仁!” 李善长声音依旧是那么洪亮,远远地见到常遇春,立即亲切地招呼起来。 “哎呦,是李相啊?” 常遇春连忙过去同他敘旧,李善长立即又跟胡翊打了声招呼,开口道: “咱们大明的柱石和陛下宠爱的駙马爷都在此地,今日老夫遇到你们二位,比平日心情都畅快了许多啊。” “李相谬讚了,我倒是见您气色极佳,如沐春风一般,想来近日家中增添了喜事吧?” 胡翊话音未落,李善长便点著头道: “菱娘有身孕了。” 说到此处,他便极为高兴的拉著胡翊的手: “改日就要请你们到府上坐坐,菱娘有孕,怎么说都是一件喜事。” “应该的。” 胡翊挣脱了李善长的手,胡惟庸立即过来躬下身子: “见过常帅。” “胡参政不必多礼,我与胡翊一见如故,今后在我面前时不必如此见外。” 得了常遇春这一句话,胡惟庸可算是喜笑顏开了。 他今日又仗了侄儿的势,和常帅拉近了关係。 李善长此时就故作姿態道: “听说伯仁病了,多亏了駙马妙手医治,老夫本该过府探望,怎奈是政事忙碌。 唉,改日得空,必定要到府上去拜遏。” “好说,好说。” “诸位,太子找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 虽然同为淮西武勛,常遇春对李善长也只是表面上客套。 他立即止住寒暄,拉起胡翊便往奉天殿里走。 “哎呦,我原以为常叔与李相关係甚好呢,现在看起来也就那样啊。” 四下里无人,胡翊就调侃了一句。 常遇春便说起道: “咱们心里敬佩的那得属刘军师,又岂会与一个墙头草交心?” 常遇春果然是个粗直脾气,打心眼里就瞧不起李善长。 这其中的原因其实也是李善长自己作的。 李善长一开始投奔朱元璋,几乎被老朱当做菩萨一般的给供起来。 后来被郭子兴收回兵权时,便又投靠了郭子兴。 那时候朱元璋仅带著徐达、常遇春、汤和这些老兄弟们走了。 后来又另拉起一支队伍。 郭子兴不行了,他又厚著脸皮请求回来, 由此而起,这些早些年跟隨朱元璋的武將们,自然心里也是瞧不起李善长的。 进了奉天殿。 常遇春便一手按腰,一手持剑,站定在那里闭目养神。 他就如同一尊怒目金刚一般的立在殿上这份震镊力,令所有交头接耳说话的官员们,声音都变小了许多。 再加上胡翊这个活阎王就站在常遇春身后。 朝堂上的官员,一个个的只觉得后背阴风阵阵,如同坠入了冰窖。 不久后,朱元璋便上殿来了。 今日的赏赐旨意,乃是杨宪草擬。 虽然用词也很简略,到底是比朱元璋的大白话要受听一些。 “陛下有旨,駙马胡翊,阵前有功,以酒精活数万將士之命,又救下朝廷重臣,立有不世之功赐良田一千亩。 金一百两,银三千两,钱五千贯。 锦缎三十匹,织金纱两匹。 钦此!” 又得了许多封赏,这些金银对於胡翊来说,已经是不完了。 “臣,谢陛下恩赏!” 朱元璋点了一下头,面带笑容开口道: “駙马平身。” 胡翊退下后,杨宪又开始宣旨。 工部营司郎中蔡信,日夜赶製酒精有功,擢升为户部右侍郎。 太医院医士崔永,隨駙马救治伤兵勤勉,擢升为御医,加授大都督府正七品医官。 太医院医士徐如风,救治有功,擢升为正八品御医其余医士们皆赐田三十亩。 杨宪站在丹前念旨,根本掩盖不住眼里的喜悦。 今日他替代的是太子的活儿,陛下特许他来宣旨,看好杨宪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不过了。 李善长对於此事的回应,是置之不闻,闭目养神。 龙位上。 朱元璋斜警了一眼李善长的左班,见这老东西没有反应。 他便下令奏议今日之事。 胡翊上殿就是为了谢旨来的,现在赏赐也完了,他剩下的时间就是站在武班看戏。 从今日朱元璋任用杨宪宣旨开始,就已经在朝堂上竖起了新的风气。 所有奏议之事,他都是只问杨宪的意见如何,却根本不问李善长这个丞相。 更加不问和杨宪平级的胡惟庸的意思。 这下就令淮西帮的这些人,心里非常难受了。 胡翊一边看著戏,时而偏过头去看一眼叔父吃的表情。 不止是胡惟庸抓耳挠腮,就连陈寧、涂节、陆聚、崔亮这一帮人,都是显得面色极为难看。 李善长终於还是忍不了了,稍稍偏过头去,警了一眼胡惟庸示意他开口。 “陛下,臣以为治理福建乱民之事,该当以———” 朱元璋根本就没等胡惟庸把话说完,开口打断道: “胡卿,先叫杨中丞把话说完吧。” 胡惟庸这就又吃了。 他心里盘算起来,以往陛下从不这样对待李相手底下的大臣们,今日这是怎么了? 莫非,杨宪在陛下那里吹过什么风了? 由此导致君心起伏,对自己与李相不信任了吗? 也或许是陛下心中已有间隙,就因为章溢的事。 胡惟庸心中暗暗思付著,自那日胡翊在府上暗暗提点过他以后,他就在思索这件事。 胡翊是皇帝身边的近人,连他都提到了章溢之死的事,莫非陛下当真知道了此事不成? 可是以陛下的脾气,若知道此事,自己还哪有命在? 这一次朝会下来,朱元璋都是叫文臣们说得多,李善长手下人等参言的机会极少。 胡惟庸参言被打断,陈寧一开口,朱元璋就显得很不耐烦。 最后在秋收徵税的问题上,李善长实在是坐不住了,出列来开口说话。 他反对杨宪的徵税分派方案, 若是往日,那肯定是听他这个丞相的。 但今日不同,朱元璋却叫停了此事,又要议下一件。 至於具体如何分派徵税数目的事,朱元璋开口,叫李善长散朝后去找杨宪商量。 一个正的去找副的商量,叫自己这个上司去求著下级? 李善长心中如同压著一颗火弹,差一丝就要爆炸了! 今日的朝堂上就是如此诡异。 李相三番两次受阻,插不得一句话,脸色也逐渐红温。 他也是跋扈惯了,居然在皇帝的面前还不加以掩饰,几乎把不服气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看到他这幅不服气的样子,朱元璋就更加不爽。 面色更加冷冽了几分,说起话来也开始声音冰冷,叫人不寒而慄。 至於今日常遇春的作用。 朱元璋就是拿他来敲打李善长的,令一个象徵性官职的將军来处置政事,和杨宪交接。 这更像是一种侮辱! 都做到这一步了,就是不用李善长。 这已经挑的不能再明了,就是老子看你不爽,今日要你的好看! 这一番敲打过后,朱元璋非常满意。 “杨卿辛苦了,赐碗参汤。 退朝!” 李善长从奉天殿走出去时,一肚子鸟气,一脚猛甩出去,就连脚上的朝靴都被甩飞了多远。 胡惟庸急忙替他把靴子又捡了回来,为他穿上。 “李相,李相今日可不对劲啊!” “您乃是丞相,执掌著六部,今日怎么政事只问杨宪不问您啊?” 面对簇拥上来的官员们七嘴八舌的问话,李善长的怒火如潮涌,已经如同即將决堤之水。 胡惟庸站在他身侧,不发一言。 李善长则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中阴的重复起来道: “参汤—他凭何配赐参汤?” “凭何?” 李善长把大袖一拂,扬长而去。 那些手下官员们顿觉六神无主,全都又朝胡惟庸聚拢过来。 “胡参政,李相今日如此气愤,可如何是好啊? 胡惟庸將双手背负在身后,也是一言不发。 他也气愤,但绝不会像李善长这样显露出来,只是闷在心里,缓缓退出广场。 奉天殿里。 杨宪今日坐在凳子上喝参汤,这是陛下赐予的殊荣, 仅此一项,便足以令他感到光彩多日了。 常遇春和胡翊刚刚走出殿外,正要离开之际,身后一个小黄门快步追出,恭敬地道: “陛下请常帅、駙马爷到华盖殿。” 二人便到华盖殿去候驾。 朱元璋与杨宪聊的时间挺长,把常遇春都等的不耐烦了。 直到朱元璋和朱標到来,才安抚住他。 “怎么?伯仁你屁股上长疮了?” 朱元璋打趣起了这个老兄弟。 常遇春坐在凳子上一直乱动,如同一个多动症患者一样。 “陛下,你知道咱老常不喜欢与那些文臣们打交道,听他们在朝堂上绕弯弯,听得我想骂人! 到了你这儿,又不得坐,站了半天弄得我腰疼。” 朱元璋就叫胡翊给他看看,不行了就扎两针。 “伯仁,最近这个早朝你要来,哪怕辛苦一些。” 朱元璋再度开了口。 常遇春面带难色,推辞道: “陛下,你放过我吧,叫胡翊干这差事比我合適。” 朱元璋警了一眼胡翊,说道: “他暂时不调入中书,你乃是中书省平章,最近就该以你来敲打李相。 咱们这些老兄弟里面,也不怕跟你等明说,这个丞相越发的不地道,咱琢磨著不行就把他裁撤了吧!” 这朱元璋总算说了实话。 別看常遇春平时五大三粗的,到了关键时刻却是不粗。 他並未深究朱元璋为何要罢相之事,反倒是不发牢骚了,直接答应道: “既然皇上都这样说了,我再推辞就显得不爽利,那我就听皇上的。” 不过常遇春也是有底线的,他开口討价还价道: “但皇上得保证,此事一毕,就叫我回去养著。 这乱鬨鬨的朝堂,站著如同坐牢,臣可不愿久待了。” 朱元璋便也吐露了一句心声,道: “谁愿意久待在朝堂上,当皇帝也是坐牢,这二年来,咱是身有体会啊。” 跟常遇春谈妥了继续上朝的事宜。 朱元璋便叫太子將他送回。 这时候,华盖殿里就剩下胡翊一个了。 “咱听说你要把胡承佑调到大本堂读书?” 朱元璋一开口,便是那日胡翊和叔父胡惟庸谈话的內容。 对於这一点,胡翊並不觉得奇怪。 朱元璋早已將手下检校扩充了四五倍,如今这支情报体系,人员已达千人。 再加上他也知道老朱有派人听墙根儿,打听別人隱私的癖好。 胡翊也就大方回答起来道: “岳丈,我就是说说而已。” 朱元璋便又追问了一句: “那叫他进大本堂吗?” 一开口就是习惯性的挖坑,这已经成了朱元璋说话的本能。 当然了,为防止掉进朱元璋挖的坑里,避坑也早已成为了胡翊的本能。 胡翊便开口说起道: “这是陛下您做主的事,小婿哪能管得了这些呢。 不过小婿说这话的意思,也就如同无根之水。” “怎么个意思?” 胡翊答道: “无根之水,流过后便全无踪跡小婿跟叔父提这么一嘴,提完就不管了,叔父那么聪明,肯定也不会回头问。 我既然长时间不答覆他,他自然知道此事行不通。” 朱元璋就笑骂道: “臭小子,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呢,怎么跟你叔父都耍起心眼子来了!” 话虽如此说,朱元璋却很高兴。 从朱元璋的反应来看,他自然知道胡翊在胡惟庸府上的对话。 那他就肯定也知道胡翊点拨叔父,敲打胡惟庸的话语。 但却未作出什么不悦的反应。 看来,自己是做对了。 朱元璋透露他章溢之死的原因,就是为了叫他敲打敲打胡惟庸。 那么敲打完胡惟庸,也就等於变相敲打了李善长。 因为这两个人是互通有无的。 再加上今日朝堂上高调扶持杨宪,冷落李善长。 皇帝对於丞相的不满,甚至是愤怒,都已经表达的淋漓尽致了。 不一会儿工夫,朱標也回来了。 朱元璋就对二人同时说道: “杀虎口通敌一事有眉目了,你们看看吧。” 他將一封密折扔过来。 胡翊捧在手里,和朱標凑在一起看。 检校们调查的速度极快,而且李文忠始终在就此事进行深查。 得来的结果是,山西王氏私通北元,华云龙身为通州守將,虽不是主谋,却是从犯。 在任时,放纵王氏通敌,明知道內情却不举,有包庇嫌疑。 朱元璋便开口说道: “保儿又细查了此事。 山西王氏暗通北元,將咱们30文钱一斤的盐,卖到北元50文一斤。 又將12文一斤的军器铁,以35文一斤卖出。 他先与扩廓接头,自杀虎口长城暗运,此地极为偏僻,不易被人发觉。 后来保儿兵驻大同,这条路不通,他们便从姻亲华云龙处下手,送了几个女人就把咱的大將给摆平了。” 朱元璋说到此处时,既愤怒,又觉得可笑。 华云龙之子华中,娶了山西王氏的女儿为妻。 王家先勾著华中尝到了甜头,然后送了华云龙几个美女,日夜笙歌。 儿子便拿了老子的官印,私发路引,私下在燕地开了两处口子,在眼皮子底下通敌。 当华云龙知道此事后,已无退路可言。 事情已经做了,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庇纵容。 此事事发,说起来也得怪胡翊。 若不是他治好康茂才的病,常遇春就要来解北京之围。 常遇春一死,李文忠就要接替他先救北京。 他也不会追击出去那么远,把这些情报得回来,最后揭出这件藏在水面下的通敌事件。 如今是真相大白,这就得逼著朱元璋处置功臣。 这件事令朱元璋觉得极为棘手。 “这些老兄弟们不易啊,说起来,他们从早年就跟著咱东征西討的。 本该在此次大军班师回朝,咱就想著封赏功臣,都给他们安排个爵禄。 结果赐封还未开始,就先有人犯罪了,逼得朕不得不杀人!” 摆在朱元璋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件事。 现在要杀功臣! 而且还是要杀击破陈友谅时候,诈降干掉张定边,功劳极大的华云龙。 这必然会引来前线將土们寒心。 所引起的震动是巨大的! 可是不杀又不足以平愤! 叫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那些小罪,还可以假装看不见。 但这是通敌大罪啊! 朱元璋的心里直犯了难。 “咱想著两个都杀了,面子上不好看,不如就杀一个,留一个吧。” 立了大功,还未赐封功臣爵位,就把人家全家给杀绝户了。 这会使北伐的將士们寒心。 朱元璋犹豫的点就在这里。 胡翊明白岳丈的意思了,看这意思是要杀个老的,留个小的。 杀了华云龙,再追封一个爵位,好叫他儿子华中继承。 说白了朱元璋纠结的是个面子问题。 胡翊心中不免感慨,这也就是刚登基第二年的朱元璋。 明年大封功臣的时候,他还会赐下很多块免死牌给功臣们,以全君臣之间的恩义。 这时候的老丈人,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啊! 但凡再往后移几年,此案爆发,他是绝不会手软的,哪里会考虑这些事? 当初赐免死牌的时候,话说的好听。 等到后面意识到严重性的时候,就开始把自己以前冠冕堂皇所说过的话,忘了个一乾二净。 到了那时候,老丈人急了,就不要脸了。 对於这位岳丈的想法,胡翊並不认同。 其中有一个关键的点在於,华中不死,將来极有可能一碗毒汤把李文忠送走。 未来若是发生这件事,只怕多半也是叔父的手笔,因为那时候做丞相的就是叔父胡惟庸了。 华中就是叔父手下的人。 二哥这个人,对自己向来多加照顾,带兵打仗之时並不擅杀,反倒心念著早日天下太平。 这样一个人是不该被毒死的。 至少胡翊这样认为。 那么,一个明显通敌的华中,就必须得死! 想到此处,胡翊就进言道: “岳丈,通敌主谋就有华中,相比而言华云龙是从犯。 纵然不深究此事,以罪责轻重论处,是否也该是去子留父啊?” 朱元璋沉默著没有说话。 朱標似乎也已理解了姐夫的意思,开口帮衬道: “爹,孩儿觉得这样的祸害不该留下,都该杀!” 朱元璋此时抬头看了朱標一眼,又扫过胡翊,右手的两根手指在御案上敲击著。 显然他也在思考。 终於在简短的思考过后,朱元璋双眸中杀意尽显: “既如此,都杀!” 在做出这个决定后,朱元璋略一思索,告诉胡翊说道: “镇守北京的康茂才奔波劳累,病体又重了。 你明日就动身,与你姑父一起去一趟北京,为咱把寿卿的病治好。” 胡翊立即拱手道: “岳丈差遣,必定全力以赴。” “嗯,太医院还有一档子事,咱差些又忘了。” 朱元璋想起这桩事来,立即起身,在右手边一沓奏章之中翻找起来。 片刻后,一封蓝色烫有兰纹路的奏书被翻找出来,朱元璋甩过来叫胡翊自己看。 这封奏书乃是太医院联名,由太医院院使戴原礼、院判张景岳,以及资格最老的御医汪成元一起上奏的。 內容嘛,其实几个月前就提到过了。 他们想请胡翊执掌太医院,开启医术革新。 自从胡翊的出现,於医术上带来了诸多震撼,將许多棘手之症,甚至是绝症都克服下来了。 再加上上次治疗马皇后、太子的病症,胡翊又验证了《难经》等早期医典巨著中的谬误之处。 这让许多人心里服气。 同时也意识到了,现有的医术是时候该推陈出新,去其糟柏,取其精华了。 而这个分辨医典对错的事儿,目前也唯有胡翊才能够胜任! 朱元璋坐下来,將一旁的紫砂壶托在手中,往嘴里灌了一口龙井茶。 他並不急著说出自己的意见,而是慢悠悠地开口道: “你是何想法?” 如果是以前,胡翊不想再给自己多添麻烦。 现在却不同。 医术確实需要革新,他的这些手段也需要传承下去,从而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而且他也非常清楚,太医院的许多医士,甚至是御医,在他眼里医术都不算合格。 御医都是如此,何况是民间的游医、郎中们呢? 他需要做一些最基础的东西,就如建国后的《赤脚医生手册》那样。 把一些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医疗手段、健康卫生常识普及下去,推广到民间。 只有基础普及了,人均寿命才能涨起来一些。 卫生习惯好了,才能少得病,这是最朴素的道理。 正因为胡翊有这份心,他明知道朱元璋不想他执掌太医院,但还是做出了与之背道而驰的决定“岳丈,我还是想要执掌太医院,做些分內之事的。” 朱元璋把眉毛往上一挑,对於女婿的选择,他显然不太满意。 先前他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太医院是个官职品级不高,但却极为受人尊敬的地方。 毕竟谁都怕死,因而谁都会討好太医,胡翊一个未来权臣,再拥有执掌太医院的身份。 这是最容易收买人心的。 纵然这是自己的女婿,他也不得不防著,需要极为谨慎才行。 可他也知道,医术需要革新,这是正確的。 但是很显然,比起医术革新,帝王的权力稳固才是重中之重。 想到此处,朱元璋便开口道: “给咱一个理由,这个理由若是说不通,就不要到太医院去了。” 胡翊便开口说道: “一个胡翊在时,能治许多疑难杂症,但这医术传不下去,这个胡翊死了,那些疑难杂症便也没有人去治了。” 朱元璋就只是点头。 很显然,仅有这一个理由,是无法说服他的。 胡翊想了想,又说起道: “岳丈看了我这次治理伤兵营的奏书,不止医术需要革新,伤兵营的管理也需要革新。 我还想在这方面继续深挖,同时培养出更多医术如我一般之人,將来派到军中去,可以大大减少土兵们的伤亡。” 朱元璋又点了点头。 这同样也是一个理由,但是还不足以打动他。 胡翊倒也不恼,还有一件事,他其实一直都想做。 虽然这个想法还不成熟。 此刻当著朱元璋的面,他还是说出了这个不太纯熟的想法: “最大的一个目的,我是想在太医院做一些改进,同时也是为了救治太子和岳母的病。” 此话一出,朱元璋原本垂下的眼眸,立即抬起,並且为之一亮。 “细说!” 胡翊道: “要想救治太子和岳母的病,我只能不断在民间找那些病症相同的病患,从为他们诊治练手开始。 我可能需要多年积累,才能看到疗效,太医院那些学习的医士们,也需要在实践中治疗病症, 提升他们的医术。 我需要与这些人一起钻研这个病,纵然一个人医术再高,还有一句古语,说三人行必有我师。 又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因而此事需要群策群力,才有可能为之,大概就这么多了。” 胡翊话音刚一落,朱元璋立即提起了硃笔,在太医院联名的摺子上硃批道: “准奏,即日起,朕令东宫詹事、駙马胡翊掌太医院。” 硃批完毕,朱元璋开口道: “咱再给你加个官,就叫『提督太医院事”,位列太医院院使之上,今后执掌太医院。” 朱元璋再三瞩咐道: “务必要为標儿和你岳母的病上上心。” “女婿知道了。” 朱元璋当即笑吟吟的道: “下去吧,早些回去做准备,明日到北京去一趟。” 胡翊欣喜著从华盖殿出来,才觉察到不对劲。 派他去给康茂才看病,那带著姑父李贞去做什么? 要知道,李贞今年都63岁了,轻易的不出门。 朱元璋也怕劳烦到这位姐夫,把他爱的像个宝一样。 这次为何要二人结伴远行呢? 胡翊出宫后,在当日傍晚,便接到李府管家的邀请。 “駙马爷,恩亲侯已经出府来了,请您现在就过府去。 我家老爷还说了,叫您把换洗的衣物都带上,咱们今夜就要出发。” 胡翊还摸不清是什么事儿呢,立即带上了换洗的衣服和药箱。 李贞早已准备好了,此行只带了几名大內侍卫隨行。 “走吧,翊儿。” 李贞已经准备好了包袱,趁著黑夜无人,便往城外码头走去。 他还递过来一条黑布,叫胡翊把脸蒙住。 “姑父,咱们不是去治病吗?怎么弄得跟杀人越货的强盗一样?” 李贞看著胡翊,乐呵呵的笑著道: “此行不就是杀人去的吗?你还真以为咱们是去治病?” 胡翊当即一愣! 杀人? 这一瞬间,他似乎想到要杀的目標是谁了只怕派李贞去北京,为的就是以他的资歷震诸军,方便这次行事— 第138章 李贞的另一面,不寒而慄的胡翊 第138章 李贞的另一面,不寒而慄的胡翊 胡翊蒙上黑布,与李贞一起扮作了大內密探。 他们手执令牌,深夜出城。 那些守城卫兵们见了令牌,恭恭敬敬地开门,根本不敢问。 要行此等密事,就必须裹得密不透风最好。 直到上了江船,李贞才摘下脸上的黑布。 隨行的护卫取出火折,点燃了船舱里的灯笼。 “你们下去吧。” 李贞喝退了亲卫,看向胡翊笑道: “隨我去杀人,知道杀谁吗?” “华云龙。” “不错。” 李贞笑著道,“你这孩子倒也颇为聪明。” “那你再想想,此番去北京,你岳丈为何要叫你隨行呢?” 胡翊心中知晓,朱元璋叫他跟著去,也有一层敲打他的意思在內。 不过,当著李贞的面,断然不能这样说。 胡翊便摇起头来: “我也有些说不准。” “是说不准啊?还是不好说?” 胡翊的反应,自然瞒不过李贞。 老人的阅歷极为丰富,尤其是李贞这样的人。 半生戎马,晚年又常伴君侧,这样的人目光是很毒辣的。 胡翊见姑父都这样说了,也就缓缓吐出了真言: “我叔父近来不太安稳,岳丈心內是知道的。 岳丈想用我,又有顾忌,毕竟我与叔父都是胡家人,有这一层关係。 所以,叫我跟著去,也有叫我看看华云龙下场,震我这个女婿的意思。” 李贞没有否认。 显然,他是默认了。 李贞就说起道: “你岳丈毕竟执掌大明江山,你要理解他。 保儿的身边也有检校扎根,我原来也有。 后来嘛,这把老骨头动弹不了了,就撤走了。” 李贞说著心里话,然后又道: “你也无需为此事害怕,你岳丈还是向著你的。 此行叫你来,一是叫你跟著我歷练歷练。 主要目的当然是要敲山震虎,敲的是你叔父,震的是他背后那只老虎。” 敲打叔父,震李相。 胡翊点了点头。 李贞便解开包袱,从中拿出一只半掌大小的白色瓷瓶。 这里面装的是毒。 李贞用手把瓷瓶推到胡翊面前,示意他打开: “你亲自验验,这药杀得死人吗?” “啊?” 胡翊有些不解的道: “宫中配製的毒,定然可以杀死人,这不需我验吧?” 李贞却说道: “这是你岳丈的意思。 他要做事不留痕跡。 你也知道,被毒杀之人,七窍流血,皮肤呈深紫色,一看就知其死因。” 胡翊明白了。 需要毒死人,又需要看不出来是毒死的。 这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配合毒,开几味独特的药材为方,化去毒杀后的血,此事也就做成了。 救人容易,其实杀人更容易。 医道之中最基础的十八反,乱吃药都可能会致死。 何况是胡翊这等医道高手,要把这件事做成,也並不需要费多大脑筋。 烛影摇曳著,映得李贞和胡翊脸上半明半暗。 二人算计完了。 又聊了一会儿,才各自安歇。 去到北京需要时间。 行船时,李贞最喜欢钓鱼。 胡翊也搬来个小凳子,用竹竿掛蚯蚓,跟在他身边垂钓。 这几日是过的最安心的。 既悠閒,又放鬆,不必去琢磨朝堂上的事情。 入北平地界后,李贞先派一名大內侍卫到达密云大营,先將旨意下给康茂才。 听说是恩亲侯和駙马爷都来了。 康茂才知道事情的紧急性,立即便“病了”,他重病缠身的消息也是立即便传开。 不久后,李贞和胡翊秘密来到军中。 密云大营。 康茂才见了二人,立即將他们请进自己的大帐,並勒令义子、亲兵们將大帐外五十步隔开,不许任何人等进出。 “侯爷,您近来可好?” 康茂才年轻那会儿,李贞是带著他打仗的。 他们之间的关係,就有一点像李云龙和旅长那样,见了李贞必须得是服服帖帖的。 李贞坐在帅位上,仅仅是捧起盖碗喝茶的模样,都显得不怒自威。 举手投足间,身上全都是一股肃杀之气, 这是平时在跟胡翊聊天的时候,胡翊从未见识过的。 “我已是把老骨头了,有劳寿卿还惦记著。” 康茂才忙道: “不敢,不敢。 侯爷带头衝锋之时,末將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若不是您教我本事,也到不了今日这身地位。” 与李贞聊了几句后,康茂才又过来向胡翊道谢。 当初若不是胡翊出手,他早已是病入膏盲,无药可救了。 等到把这些礼数都见过了。 康茂才说起了正事,他將一张北京的布防图摊开在桌案上,李贞、胡翊就都凑过来。 康茂才指著图上说起道: “华云龙驻兵在通州,离此二百里地。 我已按照陛下的密旨称病,消息也已散出去了,相信他很快就会知道。” 李贞便点著头: “翊儿,你写一封书信给华云龙,就说受你叔父之邀,也顺便过来探望探望他。” 胡翊也是人精,一点就透假借胡惟庸的意思传信,为的是把华云龙勾到密云大营来。 这事儿要做的隱蔽,胡翊便修书一封。 大致內容是,康茂才旧伤復发,暗中上奏请求调离回京。 北京离了康茂才的镇守,朱元璋有些不放心,就没有急著把他调回来,暗中派遣胡翊亲自过来为他治病。 康茂才解了北京之围,有大功在身,这样的理由倒也合情合理, 然后,叔父胡惟庸找到胡翊,叫他到了北京,顺便替自已问候问候华云龙。 若是华云龙也有旧伤,趁此机会可以为他治疗治疗。 又因为朱元璋立下的规矩,非是奉他的旨意,胡翊不得轻易为別人治病。 所以要在送去的书信中格外註明,叫华云龙秘密前来,不要过於招摇。 胡翊將这封书信擬好后,交给李贞一看。 李贞便笑著说道: “你小子,侄儿坑叔父,一坑一个准儿。” 就从这封书信之中,李贞甚至都看出来了,胡翊对於细节上的事很下工夫。 他办事细致到令自己都惊讶。 若是把自己和华云龙的位置调换一下。 看到了胡翊送来的这封信,只怕自己也识破不出其中计策,一定也会中招。 那就得被这杯酒给死了。 李贞看过一遍就知道没问题, “不错,我派个人去通州递书。” 派去了送信人。 李贞又回到地图旁,问康茂才道: “我记得从通州到密云,要过潮白河吧?” “没错。” 康茂才立即恭维道: “您都多年不参与战事了,地理还记得这样清楚。” 李贞便在口中盘算起来: “200里地,快些一日便到,慢则一日半。 他要到密云,定要过潮白河。” 盘算到此处,李贞又命令康茂才道: “你立即下令封了潮白河,对外宣称秋汛毁了浮桥,非必要不得渡人。” 胡翊忍不住夸讚一声道: “姑父这招妙啊! 浮桥被毁,无法行人,华云龙的亲兵就被阻在潮白河,他只能带少量人马过来。” 李贞笑道: “不这样办,咋能把这趟差事给办了呢?” 康茂才身背后暗暗滴下了冷汗— 虽然不知华云龙因何而死,但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守口如瓶。 不然怕是自己也有灾祸。 他立即出帐,吩咐心腹截断上游水源,决堤冲毁浮桥。 两日后。 接到信的华云龙,果然率领一百余骑,从通州赶来。 潮白河渡口。 38岁的华云龙停在河边,身后跟著儿子华中和一群亲卫。 他的目光衝著上游看去。 从上游时而飘下来几根断木,河水中夹杂著树叶,变成了一片泥黄色。 浮桥断了,又过不去人。 他叫来把守渡口的千户,疑惑的道: “何时发的水啊,怎么本將军不知道?” “启稟华都督,前日夜里,上游突发山洪。 您也知道,秋汛一起,何时涨水、何时下雨,这都是说不来的事。 小人们也没有料到,这水竟然冲断了浮桥,阻了您的道。” 华云龙正急切要走,毕竟駙马爷到此地已经两日了,谁知道还能在这里待多久?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又有胡惟庸卖了个情面,难得能够搭上这条线。 想到此处,他急切喊道: “立即去调些船来,送本都督过江!” 千户面带难色道: “这-將军,我家同知大人有严令,秋汛之际,非必要不得乘船过江。” 华中不满的喝道: “我父好列是镇抚一地的將军,难道连他也不能乘船过江? 尔等怎敢如此轻视?” “住嘴!” 华云龙立即打断了儿子的话。 这名千户抬出康茂才的官威来了。 康茂才乃从一品同知大都督府事,又是身奉皇命而来,本就节制他。 纵然他有李相撑腰,到了地方上,也需要低调一些行事。 他先是瞪了一眼华中,而后对千户说道: “那你找来几条船,我带少量人马过去。” “华都督,小人最多只能给您一条船,同知大人军令在此,实在不敢违背。” 一条就一条吧。 华云龙只能带上儿子,又挑了六名亲兵,隨他一起渡江,先到密云大营去。 “尔等就在此地等候,待本都督归来,不要擅自调动。” 密云大营中。 得知华云龙已到,康茂才立即迎了出来。 “寿卿大哥,不知駙马爷现在何处啊?” 华云龙显得极为激动。 康茂才带著他们往帅帐里走去: “幸好你来得还不算晚,駙马爷过几日才走。 也是他妙手回春,才两日,我身上这病已经止住了。” 说罢,康茂又假装轻咳了几声,又说道: “待会儿进了帐,你倒可以请駙马爷为你看看。 咱们都是身带旧伤之人,早晚发作起来疼的不能安歇,经人家的手调理过后,就是舒坦了,还能增些寿元呢。” 华云龙听说可以因此多活几年,显得更为激动。 刚到了大帐外,康茂才便对华中说道: “贤侄与几位亲兵先去吃顿好的,待駙马爷稍后传你时,再进来拜见。” 华云龙也未放在心上,就叫华中跟著去了。 他迈步进帐,胡翊正坐在帅位上。 “末將拜见駙马爷!” 华云龙是一点防备也没有,刚一进帐,后面康茂才的义子、亲兵已经將此地戒严了。 “华都督真是好事多为啊!” 胡翊从帅位上起身,冷笑著拿起桌上的圣旨: “圣旨下,华云龙接旨!” 这一刻,华云龙懵了! 说是駙马过来探望,怎么变成接皇帝圣旨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候他也只得跪定在地上,听胡翊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日: 尔可真是好事多为啊! 把咱都还蒙在鼓里头,竟不知你私通残元,顛覆咱的社稷。 当年光著跟著咱砍韃子的时候,你倒是条好汉!你破过高邮,攻克淮安,与陈友谅一战功劳甚大。 咱原想著给你刻块铁券,封个侯爷,叫你老华家世世代代吃香喝辣! 怎料你自取死路! 莫要怨天怨地,要怨就怨自家脑门上那三道反骨。 本该將你削了头,掛在通济门,念及以往功劳,留你个全尸,赐杯鳩酒上路吧。 钦此!” 听到圣旨,华云龙当即色变! “陛下因何要杀我?” 胡翊反问道: “山西王氏私通北元,你为他们调开防线,协助往外贩运盐铁,此等通敌大罪还要继续狡辩吗?” 华云龙当即怒叱道: “证据何在?有种到陛下面前去对峙!” 便在此时,从后帐走出来了李贞。 他將双手背负在身后,慢慢悠悠,如同一个老农民一般的走过来。 即便未穿战甲,只是鬚髮白一老人。 李贞只一出场,立即便令华云龙周身一颤。 当看到这位老爷子都被惊动,亲自前来时。 他已知道,再如何挣扎都是无力的了。 “中儿!” 他知道自己必死,立即想起了自己的独子。 “你们將我儿如何处置?!” 李贞缓缓开口道: “陛下念在以往情分上,赐你死罪,对外宣称病死, 追封你为淮安侯,由你儿华中承袭爵位说到此处,李贞双目瞪向华云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怒斥道: “小华子,早知道你有今日,当初我就该一刀將你劈了! 你是土匪投诚而来的,当初为祸乡里。 我本以为饶你一次,你会改过自新,没想到还有今日卖国之举,你认是不认?” 华云龙此刻已经流下眼泪,回想起了当年率领群贼投奔朱元璋时候的场景。 也不知是人之將死,悔之晚矣? 还是他在李贞面前演戏,为了保住儿子性命,想用以往的交情唤起李贞的一丝怜悯。 “侯爷,华云龙已知罪!” 华云龙此时便將所有罪责,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都怪我见钱眼开,一时糊涂,今日铸成大错。 只求饶我儿一命,让华家將来能传递香火,不然我就要绝后了啊!” 李贞冷哼一声道: “你该感谢陛下。 若不是陛下念在你大功未封,又恐擅杀功臣令將士们寒心,早已將你一家都诛族了。 也是因此,只死你一人,换来你儿子承袭爵位。 领旨谢恩吧。” 李贞话音一毕,华云龙心甘情愿的领旨。 不久后,熬好的特製药汤已经送过来了。 华云龙先喝下药汤。 后喝下鳩酒。 片刻过后,闭目而逝,面色如常,果然不见被毒死的跡象。 康茂才问道: “侯爷,那就將华中放了?” 李贞摇头道: “谋逆通敌之人,岂可留他? 俱是一样的死法,此事劳你去做了。” 康茂才立即出去行动。 胡翊心说,这位姑父竟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他当时也真的以为李贞变卦了,念在以往的交情上心软,打算放华中一命。 结果只是为了稳住华云龙,叫他乖乖的喝下酒。 说了那么多的话,就是为了让其安心。 结果华云龙前脚刚死,后脚儿子也到黄泉路上去找他了。 一会儿工夫,康茂才从外面回来。 “侯爷,已经办妥了。” “走,去验明正身。” 李贞还不放心,亲自去验看一遍后,点著头道: “寿卿啊,此事难为你了。 你放心,今日之事,皆是你来日之功,陛下会记在心上的。” 康茂才虽然无奈地纳了投名状,手上也沾了血。 但他也知道,不这样做,根本过不了关。 事情到这里还未结束。 现在镇守一卫的大將死了,又该如何交待呢? 康茂才立即请示道: “侯爷,不知该如何与华云龙统率的通州大营交待?” 李贞答道: “秋汛河水暴涨,华云龙父子返回途中不慎沉江。 华中淹死,不知所踪。 华云龙经军医奋力救治,不幸病逝於军中。” 说罢,又交给康茂才一道兵符,说道: “你去將潮白河口华云龙留下的二百亲兵收了,划入你营中。 持此兵符,將通州大营调到密云,与你的密云大营打散重组,先统管二营军事。 待我回京面呈陛下后,自然会派人来接替你,这也是你的功劳。” 李贞的主意十分高明。 这样一来,军中势力都被打散重组。 即便华云龙在军中有嫡系,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来了。 胡翊这几日下来,才真正领略到了这位姑父的手段。 他可不是面上看起来的那般老好人。 真到了动起手来的时候,狠辣凌厉,跟朱元璋的手段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细想下来,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啊! 康茂才出去办事去了,李贞在帅位上坐下来,衝著胡翊招手道: “翊儿,过来给姑父捶捶肩。” 胡翊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给李贞捶肩时,力道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 “怎么,还在想刚才的事呢?” 李贞就笑著问道: “你小子,今日是不是被我这遭老头子给嚇到了?” 胡翊也是直言不讳道: “我一直以为姑父是个住在宫里,和蔼慈祥的老好人呢。” 李贞哈哈大笑起来道: “我本来就是个和蔼慈祥的老好人啊,这话一点也不假。” 他又说道: “只不过到了对付奸恶之徒时,需要略施些手段罢了,你又不是奸恶之徒,你怕什么?” 胡翊倒不是怕,只是突然看到李贞的另一面,觉得惊讶。 康茂才处置起事情来很得力。 不久后,“华云龙”便被从激流中打捞出来,带进军中。 有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看到华云龙尸身惨白,被抬进军营之中。 这就能证明他不是被人毒死的。 有了这一幕就足够了,死因已成谜,便是最好的安排。 之后便是通州大营和密云大营打散重组。 这样一来,即便华云龙手下嫡系纠结於他的死,却也闹不起来。 一见此处大势已定,李贞烧了圣旨,不留任何一点痕跡,跟胡翊返回南京。 胡翊在这期间,又为康茂才诊治了一番。 他的身体还算不错,並未因为奔波作战重新倒下。 只不过还是那个问题,康茂才受伤过多,体內的元气不够了。 依旧是快要熬乾的油灯,最多还有三四年的样子。 对於这一点,胡翊也没什么办法。 华云龙华大都督病死的消息,很快就由北京传递迴来。 甚至,这消息还比胡翊与李贞更早到达南京。 得知消息之后,李善长心中剧震! 有消息情报,说华云龙並非病死。 但真正的死因,已经无从查起。 而且华云龙父子一起丧命,此事著实透著些诡异。 便在此事发生后不久,朱元璋下令將华家的姻亲一一山西王氏满门抄斩! 这每一件事做的,看起来都没有问题。 但是,把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连到一起,仔细琢磨一遍。 一个不寒而慄的信息,便已经浮出水面,落在眾人的面前。 华云龙、华中父子死於他杀,山西王氏家族通敌卖国,又被满门抄斩。 这不难得出结论,华氏父子一定也参与了此事,才会因此而被朱元璋除掉! 事情到了这里,朱元璋並未就此放下屠刀。 又顺著山西王氏家族的线往下查,王氏一家五人为官,这五人都是近一年內,被推举委任的。 而干这件事情的人,便是李善长! 借著推举制,安插手下勛贵们的表亲、远亲到各处为官,扩充自己的势力。 朱元璋这一查便查了个底掉。 单是华云龙一家的近支、远亲,被李善长安插在六部和各处军旅中的,就足足有三十多人! 这么一查,傻子也知道是在针对自己了。 这一日,胡惟庸带著亲家李存义,二人亲自到东宫来请。 “駙马,菱娘如今身怀有孕,她叫我这个做公公的来请你过府去坐坐。 胡李两家结亲,又逢这等大喜事,咱们两家亲人也该当一起欢聚欢聚,你的意思呢?” 李存义这话说的小心翼翼,诚恐怕胡翊不答应。 胡惟庸也在一侧帮腔道: “翊儿,明日你得来啊,要不然这不是戳咱们娘家的脊梁骨吗?” 这件事於情於理都得去,没得推辞。 只是胡翊也知道,这背后必定又是李善长的谋划。 如今华氏父子被杀,都明眼瞧著呢。 李善长这时候请他去赴宴,又想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事呢? 第139章 我欲拥你叔父为相,你意下如何? 第139章 我欲拥你叔父为相,你意下如何? 君权与相权之爭,这是自古以来的矛盾。 何况,朱元璋又是个精力无比旺盛的皇帝,什么都想管、都要管。 胡翊深知,自己便是被裹挟进这个漩涡里的一枚棋子。 因为胡惟庸站在皇帝对立面,自己便不可能置身事外。 胡翊是被裹挟进来的,这件事就需要小心谨慎。 他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朱元璋的看法。 想到此处,他便又进宫了。 御园有二亩多地。 今日,皇子们未曾读书,都被老朱调过来劳作。 朱標、朱楼、朱三人年纪略长,手中握著锄头翻地, 朱元璋亲自挖田垄。 朱、朱楨、朱博年纪小,负责往挖好的泥坑里面撒小麦种子。 朱棣负责挑水,马皇后和朱静嫻浇地, 朱楨、朱博今年都是5岁,朱楨生母乃是胡充妃,朱博生母乃是达定妃。 把子女们都叫来劳作,为的就是叫他们不忘本。 胡翊到坤寧宫扑了空,立即转到御园。 “爹,姐夫来了。” 朱楼远远地看见胡翊,就朝他招手道: “姐夫,不可忘了本,快过来劳作!” 朱元璋便笑骂道: “你在吃苦,就也要叫你姐夫陪著一起吃苦是吧?” 朱的这点小心机被看穿了,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辩道: “我这是拿姐夫当自己人。” 朱標看出来老二干不动了,就说道: “要不你歇一歇? 指望姐夫过来替你,真是想多了,姐夫来了也是替爹和娘干一会儿活计。” 朱显然不信太子哥哥的话,又衝著胡翊招手道: “姐夫,江湖救急,快过来我这里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你等著。” 胡翊应了一声。 过来后,朱標、朱、朱棣都跟他打招呼。 朱楨、朱博平常都与他见不上面,却也是怯怯地过来打了声招呼。 “岳丈,让我练练吧。” 胡翊很自然的就接过了朱元璋手里的锄头。 朱一看,姐夫真的去討好父皇去了,自己还得埋头接著干。 他只得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不满地嘟起来道: “原来姐夫都是虚情假意,不和我亲了。” 马皇后就笑著道: “快挖你的地,有力气说话,怎么就没力气劳作了?” 朱元璋蹲在地边剥著橘子,拿斜眼警著女婿,开口道: “怎么这会来了?” 朱元璋知道,胡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能追到御园来,更加说明这个女婿有要事跟他商议。 “岳丈,能在这儿说吗?” 主要是这里人比较多,有些事,也是需要避讳的。 “不妨事,都是咱的儿女们,话传不出去。” 既然朱元璋都如此说了,胡翊也就开了口: “还得请您再给我划一条线。” 朱元璋听到这话,乐了。 “怎么? 又有人请你去赴宴?” 胡翊翻了个白眼,无奈地道: “我也不想去,怎奈人家那话说的厉害,我要是不去,就戳了娘家的脊梁骨。” 胡翊面带难色的道: “这么大一口锅,小婿可就背不动了。” 这话惹得朱標和马皇后都发笑。 朱元璋就问道: “你是怕李善长那老东西,又来找你问东问西?” 胡翊点了一下头。 朱元璋心道,这个女婿看著极为惜命,显得好像没有主见一般。 可是做起事来,真就透著聪明。 他以前是觉得胡翊窝囊,惜命。 还觉得胡翊没啥主见,做起事来没啥个性。 但后来却发现,这都是表象。 透过“归德府案”,尤其是“处州宝钞案”,他早已对女婿的印象有了极大的改观。 这会儿他过来问自己的意思,实际上也是会办事的,很知道摆正自己的位置。 朱元璋便对胡翊讲道: “咱最近做了许多事,你姑父也都跟你讲明了,为的是敲山震虎。 李相管的太多了,六部所有的奏章都归於中书。 全国各地,每日送上来的奏章超过六七百份,都被他留中不发,转到咱手上的,一日也就不足百份而已。” 朱元璋发著牢骚,抒发著自己的不满,又道: “咱堂堂一个皇帝,每日无所事事,竟要到御园来重操旧业种田。 咱的意思,你还不懂吗?” 胡翊懂了,这个矛盾没完! 除非有一方彻底被搞下去,那肯定不能是皇帝,自然就只能是李善长下台了。 朱元璋发完了牢骚,便明示道: “咱也没多少耐性了。 近来做的这些事,是顾及以往的情分,咱提醒他自己退下去,不要逼咱动手。 可这老东西就是不退!” 胡翊点了一下头,就试著问道: “那我就隱晦的提醒一下李相?” 朱元璋便霸气回应道: “你要是隱晦的提了,这老东西还是假装自己听不懂。 那就实打实、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咱的耐心到头了!” 问明白了就心安。 胡翊明日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扮演这个“传声筒”角色了。 朱元璋又夺过他手里的锄头: “去帮太子去,標儿身子骨不好,你要多帮衬帮衬他。” 胡翊就过来帮朱標,一想起他的婚事要提上日程了,就问道: “岳丈说叫钦天监算个准日子。 何时下聘,有准了吗?” “姐夫!” 朱標见他又提到娶亲的事,脸又红了,变的不好意思起来。 別的事都好说,但只要一提到自己的亲事,朱標就总是闹个大红脸, 他觉得羞,朱楼、朱却不这样觉得。 朱楼调侃道: “大哥,你要快快娶亲,只有你娶了亲我才能娶呢。” 朱立即就拿二哥找乐,顺带调侃大哥道: “大哥,你看把二哥急的面红耳赤的,这定然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你这长兄再不娶亲,回头不怕再把二哥坏了?” 朱棣、朱橘等几个弟弟们就在后面偷笑。 朱標被他们调侃的又急又气。 胡翊看在眼里,便开口说道: “二弟、三弟的话不少,显然是大本堂的师傅们近来留的课业少了。” 朱標立即找到了惩治的方法,狠狠地瞪了老三一眼,开口说道: “今夜回去就跟大本堂的师傅们说,把你们的课业增加一倍,叫你们好好做学问!” “爹啊,娘,你们管管姐夫啊! “他净出主意!” 皇子们这下都慌了,一个个的在朱元璋面前告起状来。 朱標当然不会真的给他们加那么多课业,都是嚇唬他们罢了。 次日中午。 胡翊同父亲、大哥一起来到李存义府上。 今日公主没有来,柴氏和陈瑛也都待在家里。 虽说今日的宴会,为的是沟通亲情。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幌子罢了,其后的目的谁都清楚。 胡惟中和胡显已经来过一次了,自然也懂得了其中门道。 这样的宴席,他们父子只是陪衬,唯一的价值就是利用价值。 胡显是死活不打算来第二次,若不是还顾及一些顏面,根本不会进李家的门。 胡家的马车还未驶到李府门口呢,隔著老远,赶车的胡显便吐槽起来道: “叔父也真是的,菱娘再亲,也只是个堂妹。 他好似比菱娘的亲爹还要亲,站在李家门口迎客,活脱脱一副他才是李家主人的架势。” 胡显看不惯了。 胡父在马车之中喝道: “见了你叔父少说这些话。” “本来就是,他自己巴结人,非把我从东宫拽回来听他们吹牛皮!” 胡翊就笑著,心说大哥这些日子也越发的不满,著一肚子火呢。 胡惟庸看到是自家大哥的马车来了,就將双手背在身后,身子笔挺的站在了府门前: “翊儿,是你来了吗?” 他这一声喊,李存义立即从府里迎出来,快步过来帮著拉车帘,面带喜色,亲昵的道: “駙马,尊驾赏光,降临府宅,这是我李家的荣幸啊!” 李存义显得恭敬极了,他终究只是个三品太常寺丞。 面对胡翊这位皇亲駙马,叫他一声姻伯,那是给他面子。 他是笑脸迎人。 胡惟庸就明显是要显摆显摆,见胡翊著大哥胡惟中下车。 他也没有先去见过大哥,又叫了一声道: “翊儿,今日来的还算早,不枉做叔父的昨日嘱咐你一通啊。” “叔父来的更早,到底是比我们守时啊。” 胡翊回了一句,他至少要把礼数全了。 “嗯。” 得到駙马侄儿的回应,胡惟庸很满意,立即笑脸过来拜见大哥。 胡父就在他们的簇拥下,儼然成了府里的主角,被请进了会客厅。 看到胡显今日不发声,连一声叔父都未叫,胡惟庸有些不高兴。 “显儿这是怎么了?” 胡翊顺嘴扯了个谎: “我给大哥口中含了颗药丸,他现在不能说话。” “原来如此。” 胡惟庸也就不再过问。 一会儿工夫,李善长也来了,带著儿子李祺。 “駙马。” 李祺过来极为恭敬的见礼。 胡翊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上一次二人聊了许多事,聊的还很深,李祺倒是个有想法和抱负的人不多时,胡菱娘挺著个小肚子,端著冰镇的西瓜过来。 她的夫婿李平隨在身后,將两壶消渴的青梅酒放下。 “伯父,胡显哥哥,駙马哥哥。” 胡菱娘显得很亲热。 先前她是个卑微的绣娘,如今穿金戴银,环佩叮噹,如同一个稚嫩的贵妇。 “一切都还好吗?” 对於自己这位堂妹,胡翊还是要出口关照的。 胡菱娘含笑道: “有劳駙马哥哥掛怀,妹妹在李家一切都好,公婆们待我如同亲女儿一样,生怕累著我。” 胡翊看她也不像受过委屈的。 看来自己这位堂妹还挺聪明,李平待他宠爱有加,公婆对她也多有疼惜。 这时候,李善长就笑著说道: “駙马这是生怕妹妹在咱们李家受委屈啊,哈哈哈哈。” 胡惟庸立即陪笑道: “哪儿能啊,这也就是他们兄妹许久不见,彼此关怀关怀罢了。 翊儿到底是疼妹妹的。” 胡显不习惯这种客套,尤其是在著了一回道以后。 他就只是坐下不言语,吃著西瓜,嗑著南瓜籽。 李存义这时候就说起道: “本来前些日子就想请駙马过府,亲家亲自到东宫去请,说是您有事外出了。” 胡翊点了一下头。 他知道自己外出的时间,就是华云龙父子死亡的时间,这个节点是重合的。 李存义提到这个话题,就是想往这上面转他也觉得烦躁,懒得听他们绕弯子浪费口舌,便直接开口说道: “我当时外出,不在南京。” “哦。” 李善长应了一声,端起茶盅刚要喝。 胡翊下半句话,险些叫他把嘴里的茶水连同茶叶一起喷出来。 “丞时陛下派我另有公干,去了趟北京。” 李善长差点把茶水喷出来,只得强行把嘴里的茶水兜住,硬生生往喉咙里咽。 但他吞咽的突然,又发有做好准备,立即便呛得肺管子一疼,开始止不住的咳嗽。 胡父把这些全都看在眼里,知道这其中有事,他也不作言语。 李存义急了,急忙过来为大哥捶背,李祺也过去为父亲缓解咳喘。 胡惟三趁他们在忙,赶紧回过头,饶有深意地看了胡翊一眼。 李善长咳得眼泪、鼻涕都往出来溢,缓了好一阵,这才擦著眼泪说道: “叫你们见笑了。 这人要是年丁大了,喝一口茶水也会呛住。” 胡父就附和道: “是啊,我前几日也是呛了一口,怪难受的。” 李善长点了点头: “亲家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尤其是儿子们不在家的时候,更该要照顾好自身,不要反过来给儿女们添累赘。” 胡惟三立即接过了话茬子: “你父亲年丁大了,以后再有行的远的差事,能推就把政推了。 你有一身医术,可也要常在父母身边,才能放心啊。” “叔父说的对。” 胡翊点著头,却又故作无奈道: “只是皇命难违啊,有些时候,又哪有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拒毫的份儿?” 李存义便趁机说起道: “说来也驼,駙马在北京时,华都督父子也病逝了。 唉,丞时駙马若在营中,兴许能审把华都督救活。” 胡翊心说,这不就来了吗? 他立即开口道: “我也是回京后,才知道华都督之死,也是我错过了。” 李善长就嘆息起来道: “云龙乃是一员猛將,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唉,说来他这一死,真是极为可惜。” 胡翊暗示道: “华都督如何死的,我不知晓。 但在攻克开平时,保儿哥剿了元帝许多往来以信,其中倒有他们私通北元,向扩廓输送盐铁, 战马的罪证。” 胡翊与在场眾人持不同意见,反而汕笑道: “这样身具反骨之人,他的死,我反正是可惜不起来。” 华云龙通敌? 此话一出口,可谓是满堂皆震! 在座的这些位,除了胡翊自己是小狐狸以外。 其余的都是老狐狸了。 芬胡翊所透国出的只言片语,华云龙的死因已经可以艺凑出来了。 正因为开平缴获通敌以信,才有华云龙父子之死。 华云龙父子刚死,华家姻亲一一山西王氏满门抄斩,连带华中怀有身孕的妻子一起被斩! 凑巧,胡翊知道这些事。 又很凑驼,华云龙父子之死时,胡翊正好就在北京。 这要是还凑不出背后的真相,李善长、胡惟三就真成了傻子了。 这几人心中暗暗吃惊,李善长心里更是坐臥不安,他索性挑明了问胡翊道: “贤侄,关起门来咱们都是內亲,也该亲近些。 你要说起了华云龙通敌之事,老夫心中便有些害怕, 他通敌之事我是浑然不知的,可这华云龙毕竟是我手下心腹,丫事朝堂上人所尽知。 你別怪姻伯多嘴,多问你一句,丫事案了,陛下发有迁怒於我吧?” 胡翊给了个模稜两可的回话: “陛下才刚刚查明此事,还未对华都督动手呢,华都督自己却病逝了。 倒是未曾听陛下提起过关於您的话。” 听到这话,李善长心底里略微鬆了口气, 其实他倒確实不至於通敌,华云龙这事儿,確实是与他无关的。 朱元璋派了那么多检校去查杀丫案,要是真有李善长通敌的罪证,那就不可能叫胡翊光日过来,与他和和气气的说话了。 不过,胡翊然发有说他通敌,却纪国了他安插亲信一事: “姻叔,您也不要因此就放鬆警惕。 陛下然未曾提到您与通敌有关,只是,也有些不好听的话语,对您极为不利。” 李善长竖起了耳朵,认真听讲起来。 “姻叔,丫事咱们到以房去聊吧。” 胡翊提议避开眾人。 以房之中,就只剩下胡惟三、李善长两个。 此刻关起门来说私密的话。 胡翊开口先问胡惟三道: “叔父,章溢之死是怎么回事?” 胡惟三当即是一愣。 “侄儿,他不是自己病死了吗?你问我这话是何道理?” 胡翊立即来了脾气,假装怒道: “叔父险些要了侄儿的命,难道还要瞒我不成?你真求陛下什么都不知道吗?” 胡惟三和李善长对视一眼,丞即觉得心中胆寒。 “翊儿,丫话为叔的確实不明白了,这又与要了你的命有何关係? 叔父是真不知道啊!” 装! 胡翊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满的道: “叔父毒仕章溢,连累陛下对我盘问,我为何去北京? 那是因为陛下既想要用我,又忌惮於我,去北京那是仕鸡做猴! 叔父到了光日,还要骗我这个侄儿,那就发得说了。” 一见胡翊变了脸,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遭。 胡惟三不得已,只得说道: “丫事我有参与。 翊儿,咱们终归是一家人,叔父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 胡翊求即正色道: “正因为是一家人,你出了事,我定然难脱干係。 光日才要劝你和姻伯一句。“ 李善长连忙开口道: “贤侄请说,老夫一定悉心聆听教诲。” 胡翊开口提点道: “陛下突然要废推举,开科举,针对的是谁,你们二位应求是知道的。 章溢被毒仕,这摆明了是你们跟陛下唱反调。 这才有了赐杨中丟参汤一事巧生。 常帅因何突然上朝?杨宪为何会得π?只怕您们二人比我明白。 至於华云龙病死,山西王氏一家满门抄斩,丫事其实关注点不在於诛九族。 而在於推举出来的那几名王家的官吏。” 胡翊说到丫处时,李善长其实懂得。 他安插党羽这些事情,因为华云龙通敌而暴国,引起了朱元璋的愤怒,成了丫次对立的导火索。 果然,胡翊后面的话,说的就更加直白。 “陛下免了王家那几位推举的官吏,又查到华云龙家中的近亲、远亲,加在一起便有三十几人被推举为官。 那其中有些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仙。 还有些人,就是乡痞无赖,这样的人也能为官么? 何况说,任免这些官吏的批文,陛下身为皇帝,竟然一份也看不到。” 说到丫处,胡翊转而看向李善长,开口问他道: “姻伯,您自己说说看,陛下得知这些事,会不会跟您翻脸?” 李善长微微頜首,胡翊说的这些他也都知晓。 毕竟这些人事任免就是自己批的。 其实,与朱元璋起衝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第一次是钱事革新那次,朱元璋开口敲打了他,就催他告老。 这一次是因为华云龙之死暴国,將他提拔勛贵家族子弟,扩充淮西勛贵π力这事给挖了出来。 朱元璋的意思他不是不懂得。 数次在朝堂上噁心他,只是为了维持这一点体面,想叫他自己退下去,让出这座丟相大位。 但他身为丟相,芬吴元年开始便一直担任至光。 若是再加上辅佐朱元璋这些年的履歷,任不在相位上,却也同样行了多年丞相之事。 把这些都算上,得罪、打压的人又有多少呢? 来真是难以计数! 他在位时,这些人奈何不得他。 若是不在位了,可就难说了。 李善长暗暗夏付著。 此时丫刻,他就想知道一件事,这朱元璋对自己究竟还有多少容忍度? 想到丫处,他开口便以胡惟三为饵,强调道: “贤侄,你叔父与我在朝中做事,自然是得罪了朝堂上不少的奸侯。 陛下如今可有何打算吗? 若要倒我,你叔父必定跟著原连累,到时候只怕还要波及到你们这一家,连累到你父母、大哥。 给我个准话吧?” 胡翊嘆息一声道: “正是因为连累到我,有些话只能对你们说了。 陛下不希望撕破脸,再效前几日华云龙旧事。” 丫话一出,李善长求即色变! 效前几日华云龙旧事!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要么退,要么死! “贤侄,真就发有转圆的余地了吗?” 李善长两眼直勾勾的盯著他,目企之中带著强烈的不舍和惊惧。 胡翊摇头道: “姻伯最好是自己递上辞呈。 这相位是个坑,尤其是陛下这样精力旺盛,盼著执掌全盘的雄主! 敢坐上相位者,天生就站在他的对立面上,必定是死无全尸。” 这话是故意说给叔父胡惟庸听的。 说丫话时,胡翊还特地偏过头去,看了叔父一眼,好叫他知道自己这话就是专门说给他的。 但胡惟三显然听不进去丫话,他立即避过了胡翊的眼神,假装自己不解其中之意。 李善长这时飞快在脑海中做著抉择。 看来不退是不行了。 可退又不得安心,恐因为失π,被人翻起旧帐。 又要自保,又要屹立不倒,还要有朝一日能重掌相权。 这就很难了! 但这李善长显然是只老狐狸。 他立即又想到了一个新的主意,要將这位駙马爷也拉下水,彻底站在自己这边! 主意一定,李善长突然便开口道: “老夫退位之后,想拥立你叔父为相,贤侄意下如何?” 李善长这话猛然间出口,惊的胡翊猝不及防。 他见胡翊一证,又未立即拒毫,觉得有戏, 立即又趁热打铁,紧紧拉住他晓以利害道: “胡李两家,俱为一体,仇家极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唯有老夫退位后,荐你叔父为相,从能保全族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的父母亲人在內。 贤侄啊,需要知道,这世上最能靠得住的唯有血亲,你我若一同拥你叔父上位。 届时,你在宫中,你叔父掌中以,消息互通,自然如鱼得水,又岂会再怕日后仇敌清算?” “你意下如何?” 第140章 与叔父脱鉤,为九族跟朱元璋摊牌! 第140章 与叔父脱鉤,为九族跟朱元璋摊牌! 这遭老头子坏得很他主动提起扶植叔父为相,接他的班。 胡翊若是答应了,便入了他的圈套,此后被他拖下水。 若是不答应。 叔父胡惟庸自然不愿。 这不是当面挑拨叔侄二人不和吗? 胡翊心下暗骂了一声,隨即转过头去,便和叔父那希冀、火热的眼神对撞到了一起。 胡翊从叔父的眼神中,看到了对於相位的极度饥渴。 出將入相! 这是官员们心中的顶点,更是许多人一生的抱负! 尤其对於已经爬上高位的叔父来说,已经尝过了权力的滋味儿,他自然更加渴望爬到最高处, 站在顶端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欲。 看到胡惟庸眼中的那份狂热,胡翊从心底里打了个寒颤。 当一个人被权力吞噬了內心之后,就会变得疯狂,就连许多最简单的道理也想不明白了。 甚至也不愿意再去想。 胡惟庸一见自己的机会来了,更是在胡翊面前强行拉扯起亲情来。 他拉著胡翊的手,一脸动容的开口说道: “翊儿,咱们都是一家人,咱们胡家出了一位駙马爷,若能再出一位丞相。 用不了几年,便能成为大族,往后子孙开枝散叶,传承千年,无穷无尽。 为了咱们胡家,你该助一助叔父啊!” 他和李善长真是轮番上阵,给胡翊做思想工作, 李善长又道: “贤侄,你这一代虽贵为駙马,子孙却不可承袭爵禄。 陛下虽然赐你田庄千亩,同样不可世袭,若不早做经营,最多两到三代后便会走向衰落。 那些贫民百姓过的是何等的苦日子? 將来儿孙们再落个匠籍、军籍,依著陛下定下的律法,后代永生永世都只能以此为业。 又该如何翻身啊?” 李善长所说的这些利害,確实令胡翊心中为之一动。 朱元璋赐给他的这些东西,他和朱静端死后,便会收回,不能承袭爵位。 子孙后来的阶层会滑落。 就如同中山靖王与刘备那样,几代人下去,子孙们便只能依靠织席贩履为生了。 汉代是那个样子,到了朱元璋这里就更惨。 是匠籍,子孙后代只能做工匠。 是军籍,子孙后代只能做军户! 上阵打仗就可能丟命,父亲死了儿子顶上,儿子死了孙子顶上,要是没有孙子,还要从亲戚家的男丁里面抽人上去递补。 李善长一提起这些,胡惟庸立即又趁热打铁,对胡翊劝说道: “李相这话,都是活了几十年才通晓的真理,不是真心为了你好,又岂会吐露出来? 这世道便是如此。 咱们能够打翻贱籍,凭空登天,靠的是灭元兴明,改朝换代。 可如今大明天下日渐安定,不会再给你新的机会。 若不早做谋划,待到子孙式微之后,又怎么得了啊?” 胡惟庸嘆了口气,放低了些声音,又趴在胡翊耳边悄声说起道: “叔父再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你身为駙马,不可能再去纳妾,没有別的女人为你生养,仅凭藉公主將来生下的极少数几个子女,是不够的。 此时若没有一个偌大的胡家家族在身后托底。 我的侄儿啊! 你这一支,百十年后又该如何自处?就算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该为將来你这一脉的子孙们想想了。 你已是个二十多岁的大人了,也该有这些考量啊!” 胡翊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他赫然间发现,叔父和李相的这番话,竟是对的! 而且还全无差错。 站在自家的角度上来考量,正因为怕子孙的阶层滑落,才要扩张家族势力。 不止要扩充胡家,还要儘可能的扩充人脉,为將来考量。 毕竟,自古以来就崇尚这个。 熟人手里好办事。 多一个熟人多一条路。 如此一来,即便后代子孙不显,依旧可以凭藉关係东山再起。 听了他们的话,胡翊好像弄明白了,为何那么多人都会忠心的依附在李善长的手下了。 从华云龙、费聚、陈寧、涂节、朱亮祖—这许多的功臣们,再到自己这个近乎是著了魔的叔父。 他们都是如此的簇拥著李善长,拼了命的想要往上爬。 归根结底,还是这“利害”二字打动了他们。 甚至,如果胡翊认真思考他们的话,也会发现,其实这些诱惑是自己也无法拒绝得了的。 但这些诱惑,同样也是一种诱祸! 正因为深陷进其中,反倒忽略了最表面上的事。 他们如此做事,四处安插著自己人,欺上瞒下。 这是极大的破坏皇权,朱元璋又岂会容得下他们? 一想到此处,胡翊依旧是坚守著自己的本心,反劝起了叔父道: “叔父和李相的谋划,確实极为长远, 但侄儿还是那句话,当今陛下精力旺盛,可不是那宋朝垂拱而治的皇帝可比。 与这样一代雄主爭权夺利,下场一定极为惨烈,只恐叔父的千年世家大族计划还未功成,便已经被当今陛下削了脑袋。 故而,侄儿还是这句话,丞相这个位子天生便站在皇帝的对立面。 贪图此位者,必定下场悽惨,侄儿还请叔父要再思再想,万不可因此陷入利令智昏的地步。” 说罢,胡翊拱手告辞道: “看在叔侄情面上,我已將陛下的心思透露给李相和叔父,如何抉择就是你们的事。 既然堂妹在此安好,今日多有叨扰,侄儿就要告辞了。” 胡翊起身便推开房门,站在书房外,拱手作別道: “李相,叔父,告辞。” “喉·——·!” 胡惟庸长嘆一声。 看著眼前这个不听劝的侄儿,他真是气急败坏到想要骂人。 可这侄儿如今地位超然,反倒比他和李相更加尊崇。 纵有千般的恨铁不成钢,万分的怒火,他就只好都压制住了。 “唉,这个孩子,怎能如此执啊!” 胡惟庸把大袖一甩,往太师椅上一瘫,气的鼻孔里两道粗气进进出出,越发的烦躁起来。 李善长虽然也觉得机会可惜,但却並不如胡惟庸这般生气。 他过去重新关好了门,缓步回来在另一把太师椅上坐下,端起了茶碗,吹了一口上面的热气, 不紧不慢的说道: “惟庸啊,遇事莫急。” “要依著老夫看,你这侄儿半只脚已经掺进来了,他支持你上位是迟早的事。” 胡惟庸眉毛一挑,转著一双眼珠子想了良久,可还是想不明白,只得疑惑地求解道: “李相,此事您是如何看出来的? 李善长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碗,抚著须得意地说道: “你侄儿以往会对咱们说这些知根知底的话吗? 往日,咱们好比是浑水,他好比是清流,彼此有界,互不相干。 今日已然因为家族存亡之事,与咱们说了许多大胆的话。 你须要知道,这些话是他以往从未提到过的,这不就说明了他开始倒向哪边了吗?” 胡惟庸想明白了这一点,紧的眉头忽然又舒展开,顿时也是眉开眼笑的道: “原来如此,这个侄儿毕竟是顾念著亲情的,我就说嘛,哈哈哈哈..” 李善长便又说起道: “惟庸啊,这些日子你就要在我身边好好的学了。 看老夫我是如何处理政事的,你需要面面俱到,將这些都学会。” 李善长抚著须,冷笑道: “不是老夫夸这个海口,当今朝堂上那些人,处置政务都远不如我。 既然陛下要我退,老夫便来一招以退为进, 你也不可立即便往上冒头,需要明白一个道理,这不爭是爭。” “不爭是爭?” 胡惟庸心中不解。 李善长看到他茫然的眼神,就知道他不懂了,立即为他分析道: “杨宪此人有才无德,正因为毫无德行,他走不长远。 汪广洋此人既无才能,又十分偏执,陛下那里同样容不得他这样的蠢人。 所以不久之后,这二人必然要倒台。 老夫就是要告诉你,我若退下相位,你万不该去爭。” 胡惟庸立即请教道: “还请兄长教我。” 李善长点著头道: “咱们是亲家,自然是该教你。 我一退,咱们要一起推举汪广洋为相,如此陛下便会令杨宪为辅。 他二人彼此不容,最后斗得两败俱伤,你才有机会。 所以老夫叫你近日来要多加学习,不爭是爭,利害就在此处了,你要牢记啊!” 胡惟庸心下终於瞭然了,衝著李善长躬身一拜道: “兄长栽培大恩,小弟必不敢忘。” 李善长便吟吟笑道: “老夫这个亲弟弟,自保尚且不及,才能有限得很。 故而,不扶持你这个姻弟,又能扶持谁呢? 你只需记住,接下来谨慎做事,不要把辫子翘的过於高,前面自然会有机会等你。 君王用人,无需区分善恶,陛下也不会因为你替我毒杀章溢,便对你下死手。 说到底,他还要用咱们治理天下,离了咱们,他又靠谁呢? 所以啊,莫要再为此事慌张,就要脸皮再厚一些,当做此事从未发生过。” “小弟受教了!” 胡惟庸恭敬一拜。 “走吧,去送送咱们这位侄儿,身为主家,该有的礼数可不能少。” 李善长和胡惟庸立即赶到会客厅。 胡翊从李家书房出来,死活要走,李存义都快拦不住了。 叔父从身后快步追来,也是开口劝道: “翊儿,无论如何,都该吃完这顿饭再走啊!” 李善长急忙叫来了胡菱娘挽留,但胡翊是一心要走。 仗著这駙马爷的身份,没有人敢阻拦他。 胡翊这才成功拽著父亲和大哥,回到了駙马府上。 “爹、娘,我有几句话与你们说。” 胡翊把父母叫进屋里,关上的房门,郑重叮瞩道: “叔父自寻取死之道,我也劝不回来。 父亲顾及以往亲情,这没有问题,孩儿也念及著与他的叔侄情分。 但叔父利令智昏,贪图权势的做派已然显现出来,为求咱们这一支族人自保,还请爹娘以后儘量要离他远一些。” 这事儿其实柴氏一点就透,毕竟她可是个聪明人。 胡翊说这话意图,主要也是说给父亲听的。 那毕竟是他的亲弟弟,想要彻底割捨亲情,谈何容易? 但是,今日乃是个绝好的时机。 从胡惟庸、李善长將他们的图谋托出,邀请胡翊一起加入他们的那一刻开始。 胡翊就知到了抉择的时刻了。 这也正是与叔父脱鉤的绝佳机会。 不如趁今日就直接闹瓣,將事情一步做到位! 其实早在他刚入京时不久,就已有与胡惟庸脱鉤的想法,所以才会拼命怂父亲搬出来住。 並在南京买下一处单独的府宅。 面对儿子的告诫,胡惟中现在心里很难受, 他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的同时,又实在拋舍不下这份亲情。 这毕竟是他的亲弟弟啊! 怎么可能做到说不来往,就不来往? 可他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从陛下登亏至今,诛九族、夷三族、剥皮充草这位皇帝陛下的手段暴戾,得用了他,是绝没有好果子吃的。 就连儿子都如此告诫自己了,又怎能不知轻重? 柴氏看到丈夫这样难受,只得对胡翊说起道: “翊儿啊,此事容娘慢慢的劝著你爹。 你若是换位想想,有朝一日显儿如你么父一般,要你与他切割,又哪能这样容易?” 胡翊点了点头道: “娘说的对,我確实有些过於顾及自己和这个家,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胡父这时候却也说道: “翊儿,这事不怪你,咱们都没有错。 要怪得怪你么父! 老老实实的做官不好吗? 为何要掺和进那些要命的事里边去? 唉,为父只是觉得心中难以割捨,基亥大碍,此事你做的也对,我很明白。” 爹娘如此理解自己,倒也令胡翊的心里一暖。 嘱咐完了爹娘,胡翊便又出了院子,拍了拍大哥的肩: “天色还早,跟我到东宫去做半天差事?” 胡显自然是很开心了: “走,现在一天不叫我做点什么,閒著还挺难受。” 胡翊叫他坐进自己的马车里,在车厢罪,也叮嘱起了大哥道: “大嫂不是外人,但我还是要防著你的老丈人陈桓,他可是李相的铁桿。 刚才我与爹娘说,叫他们以机离著么父远些,莫要给咱家九族招祸。 你老丈人这人也有些前科,必须要格外小心些, 以机去他府上走动,也要多加小心,那虽然是嫂子的亲爹娘,但只恐怕將来出了事,再连累了嫂子。” 听到这话,胡显急了。 “这么严重啊? 那万一要是出事,你大嫂怎么办?” 胡翊说道: “我会尽力保全咱们一家亥恙,但这些事往机要做的有分寸,大哥也需多提防著些,偶尔要提醒提醒大嫂。” 胡显点了点头。 临到进宫之时,胡翊文叮瞩道: “大哥向来是守口如瓶,我很放心,只是也该防备著酒机吐真言。 这有些话是万万不可以说出来的。” “我明白。” 胡显在心中剧震的同时,也是在心中反覆琢磨著弟弟说的话。 看起来,日机的形势要变得严峻了! 兄弟两个分別后,胡翊来到文华殿。 按照日常作息,朱標现在应该在此批阅奏章。 其实说是批阅,现在也没有多少摺子等他忙碌了,更多的是在文华殿里看书罢了。 “姐夫来了?” 朱標立即拉了一个蒲团,放在自己身边的位置。 胡翊过去坐下,发现他手里毫捧著一本閒书在看。 “今日不忙了啊?” 胡翊看到案瀆上的两沓奏书,被码的整整齐齐,显然已乐是被朱標看过的了。 朱標就在他面前吐槽起来道: “其实以前的奏书也不多。 爹当初欢了道口諭,叫他们不要把摺子都递到中书,那以机这边才多了些摺子。 机来好景不长,李相又开始將奏摺留中不发,爹又敲打过他一次。” 这些事胡翊都知道。 所以这次也是一样,李善长又开始奏摺留中了。 怪不得昨日老丈杆子还在自己面前吐槽,说他亥所事事,准备重操旧业当农民。 这说的当然都是气话。 但对这件事的介意程度,可想而知。 一见文华殿里亥事,胡翊就问老丈人的下落。 做完了事,总要去匯报一声。 朱標开口说道: “娘出宫去给穷苦百姓散寒衣,爹和大姐都跟去了。 晚上少不了要在坤寧宫吃饭,姐夫可莫要先回了公主府,回去可是冰锅冷灶的。” 等到下午时分,果然欢来帝机回宫的消息。 马皇机派人来欢话,叫胡翊今夜留在宫中吃饭,就不必回去了。 灵秀宫空著,当初就是为了见女儿、女婿们方便才修的。 胡翊趁著今日事少,就到太医院去转悠了一圈。 朱元璋將他提拔为“提督太医院事”,位次还在太医院使戴原礼之上。 实际上来说,他已乐是太医院的主宰了。 一个主宰,做了官以机,一次也没到太医院去过。 这多少有些不对。 胡翊便晃晃悠悠而来。 他的到来,令大家完全没有准备。 胡翊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进了太医院,直接便往治病人的十三科而去。 与影视剧之中的场景不同。 除了王公贵胃们之外,太医们可不是一个能够被隨便呼来喝去的人。 弗品以上,三品以下官吏,可申请进入太医院十三科求。 三品以上官更,才可以申请太医到家中问亚。 皇亲们自然不在此徒,像胡翊,自然是可以呼来喝去的。 胡翊到来时,徐医士毫在大方脉科为病患治,这便是现代的罪科。 小方脉科便是儿科。 在乐过祝由科时,还离著老远,便听到里面欢来一锯类似於巫婆神汉吟唱的声音。 胡翊趴在门外,瓷开帘子往里面看去。 地面的蒲团上,盘坐著一名级別不高的胖子官员。 此人双目紧闭,浑身上下被贴诊了符咒,一名神汉毫在那里做著类似於跳大神一般的姿势,手里还挥舞著宝剑。 胡翊不禁觉得这是在胡闹! 这是在驱邪作法吗? 医病哪有这样做的道理? 便在此时,得到通稟的太医院使戴原礼匆匆而来。 在他身机,跟著左院判张景岳,以及右院判徐彦纯。 “属下参见駙马爷!” “起身。” 三人中的两人,胡翊都已见过了。 他便盯著那个白皙麵皮,长得慈眉善目的中年人问道: “这位是?” “駙马爷,属下乃是右院判徐彦纯。” 胡翊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擅长治疗伤寒症和小儿病对吧?” 徐彦纯见胡翊知道自己,立即激动起来,再度见礼说道: “您太客气了,属下这点医名竟能被駙马爷知晓,实乃是您抬举小人了。” 院使戴原礼便过来主动介绍道: “駙马爷,徐院判掌著十三科医士们的授课和教习事务,徐医士、崔医士等人都出自他手教出他平日里出来的不多,您可能不太熟悉。 先前您见过的张景岳院判,平时做些伏案的差事,您见过多次了。 这两位今机都將是您的助力。” 胡翊点了一下头,指著祝由科里的吟唱,问道: “这里面是?” “π稟駙马爷,这是以祝由丫配合符咒的治病之道。” 徐彦纯说罢,胡翊再度皱了一下眉。 这破玩意儿,封建迷信真是害人不浅! 回头得找个仇会给他废了再说! 这一日只是抽空过来熟悉一下,看看太医院的运转槓况,为胡翊即將开π的“肺癆医治”做考察。 太子跟皇机的身体,將直接关係到他的未来命运。 这一点是重中之重,胡翊必须开始规划了。 在做完了这些之机,胡翊被召到了坤寧宫。 朱静端在揍朱棣,原因是这傢伙又偷偷溜出宫外骑马。 皇子的安危乃是大事,他这样私自出宫遛马,又亥护“跟隨的状况,就很容易出问题, 本该是朱元璋拿马厂子抽他好在今日朱静端来了,马)弃用,换上了藤条。 即便如此,朱老四挨著打,內心深处却反倒十分感激这位大姐。 他也知道,若是亲爹来下这个手的话,几马)子抽下去,必定是要屁股开的。 朱静端在外揍弟弟,朱元璋便在屋里盘问起了女婿: “今日去了李相府上,把咱的话都欢过去了吗?” 胡翊点著头道: “都欢去了。” “嗯,李相怎样回应?” 胡翊答道: “李相知道您不再放任他,已有了主动请辞的打算,想来很快就要称病在家,然机上辞表了。” 朱元璋就把手一摆道: “功臣们还未封,还是要体面一些,不能显出来是咱把他逼走的。 他若是称病,咱就派你过府去替他医治,你给个由头,咱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胡翊心说,这老丈人真是又当又立,婊里婊气的。 叫他去给李善长看,亥非就是扯几句谎,找个理由把老李送回家养病罢了。 胡翊应了一声。 朱元璋便文警了他一眼,二度开口道: “李相告老,相位人选该如何决断? 咱与標儿商议了半天,觉得也该问问你的意思。” 朱元璋试探成癮,这个坑胡翊可是不跳的。 毫好,桌子上有橘子。 胡翊剥了个橘子,拿了一块橘子皮把嘴封住,然机摇了摇头。 朱標笑著道: “姐夫不想说,爹您就別问他了,您明知道这样也试探不出来什么的。” 朱元璋是习惯成本能了,但看到胡翊这样一言不发的,他又觉得十分可气。 他便故意开口道: “咱已决定令胡惟庸为左相,杨宪辅佐。” 终於。 在他此言出口之际,胡翊的脸上再也绷不住了! 朱元璋看到他急了,再度问他道: “还憋的住吗? 你现在有何话要说?” 胡翊立即跑到屋外,衝著朱静端招手道: “静端,隨我进来!” “怎么了?” 朱静端刚一进来,胡翊立即牵著她的手,二人一起跪在朱元璋面前。 胡翊直接开口说道: “岳丈以我么父为相,做女婿的不可干政,断然不能持反对意见。” “只是我么父所做之事,您心里也都有数, 他既有污点,您还任他为相,么父如今便已是如此,来日还不知道会做出何等的塌天大祸出来? 小婿今日就跪在岳丈的面前,想把话讲清楚。 今机么父为相,所做的任何事槓,都与我亥关。 若有一日,倘若么父之用责大到了连整个胡家都要抄家灭族,诊门抄斩的地步! 女婿只希望岳丈知晓,女婿从一开始便不是与他站在一处的! 他日若有牵连,还请恕女婿一家亥用!” 说罢,胡翊立即怂承起来朱静端: “静端,我想请岳丈看在你的面子上,给我个说法,想求取一纸赦令。 帮帮我!” 第141章 摊牌后朱元璋的反应,我在太医院搞医疗改革 第141章 摊牌后朱元璋的反应,我在太医院搞医疗改革 好好的家庭氛围,便被胡翊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破坏掉了。 他一下就把气氛弄得极为紧张。 马皇后正在为女儿缝补汗巾,听到这段话,立即是把心一揪。 “绷”的一声。 她手中的针线,因为紧张被扯断了。 “不是,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扯到胡家九族上面去了?” 朱元璋一时间大为不解。 “女婿,你今日与咱在这里要笑什么?” 朱元璋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想叫气氛冷场,立即开了句玩笑。 但胡翊却显得极为严肃。 对於此事,他今日明显是郑重的提起,要与这位洪武大帝商量。 “岳丈,小婿並未有任何的玩笑,这是未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我只是不想全家人遭受牵连。” 胡翊再度开了口。 朱静端懵懵的看著自己的夫君。 自打和胡翊成亲以来,一路是夫唱妇隨,和和美美。 何曾见他像今日这般郑重:严肃过? 一想到此处,朱静端也就开了口: “爹,胡翊生性便是如此,谨慎、惜命。 女儿本不该在爹面前求您什么,可是这件事,他的忧虑也確有道理。 女儿的公婆、兄长、小妹都是极好的人,又明事理,懂分寸。 若因为將来叔父的举动失宜,导致胡家遭遇灭顶之灾,想来女儿也觉得不忍。” 这一下子,女儿女婿都说起了同样的话。 朱元璋依然觉得很莫名其妙,但又不太好发脾气。 “先起来!” “岳丈,您不答应,小婿就不起。” 胡翊今日显得十分“任性”。 这也算是他进京以来,和朱元璋成为一家人之后的第一次。 朱元璋也纳闷儿。 一件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女婿为何显得如此急切? 他当然知道女婿生性谨慎,又摆明了的怕死。 但现在就想以后的事,也实在有些杞人忧天了吧? 可话又说回来,这位女婿在自己面前,一直算是恭敬的。 极为知道分寸。 今日却又如此反常,专门为了此事跟自己任性这一回。 他心里一软,再一联想到胡翊日常的所作所为,便要开口答应。 可一向猜忌的朱元璋,突然在这时又意识到了什么。 不忙! 他立即先开口问胡翊道: “你想跟咱討个赦令,这不难。 只是你突然如此反常,又是为何?” 这一刻,朱元璋突然蹲下来,直视著胡翊的眼晴,然后问他道: “今日李相、胡惟庸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你是知道了他们哪些事? 可有事情瞒著我吗?” “岳丈!” 胡翊开口道: “李相想要辞官,推我叔父上位,別的事就没有了。 但我已经知晓他做下的那件事,他已然是身背罪名,您不对他进行惩治,反倒封他为相。 此举必然会使他失去畏惧,反而更加得意,若因此恃宠而骄,此后难免会做出更加过线之事。 小婿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朱元璋陷入了沉默· 在他看来。 首先,治国理政不是过家家,当皇帝也不是。 胡惟庸即便有罪,章溢之死也是削弱浙东势力的重要一环。 这件事在他眼里,虽然是错,但却並不打紧。 將来治国理政,还要用到胡惟庸此人,这与胡翊的杞人忧天完全是两码事。 他是从帝王心术上看,觉得没什么。 但胡翊的这些话,是从人性上来推导的。 说的又很有道理,完全有这个可能成立, 若是將来真的闹出些什么事? 看著眼前这个女婿,朱元璋也不由得思索起来。 到时候,自己是保还是不保? 朱元璋一念至此,心中立即便有了答案。 保! 想到此处,他也有些理解了胡翊的处境。 便在此时,马皇后也开口劝道: “翊儿这孩子心地善良,做事完全忠於你和標儿。 朱重八,都两年了,莫非你还要犯这个疑心病,你就真看不出来吗?” 朱標也在一旁开口道: “爹早就做好了打算,要把姐夫也培养成为孩儿的一条臂膀。 这些日子以来,姐夫的人品如何,您也都看在眼里。 姐夫所想到的这件事,確实也有道理。 爹,您看?” 朱元璋点了点头,他又居高临下,警了女儿和女婿一眼。 “起来吧。” 朱元璋伸出双手,一手起女儿,一手起了女婿,沉稳有力的声音开口说起道: “你是你,你叔父是你叔父,咱分得清。 只要你是忠心做事,要真有那一天,咱会酌情考量的,都起来吧。” 虽然没有討得一纸赦令,但有了朱元璋的这句话。 胡翊觉得还是有收穫的。 先要让老丈人知道这个概念,他是他,叔父是叔父, 有了这些考虑,朱元璋也会放在心上。 这样一来的话,未来他多少也会有所顾虑的吧? 胡翊觉得现在的自己,在老朱家这个圈子里,多少也有一点份量的。 无论是朱静端、朱標,亦或者马皇后、李贞,都会为他说话。 至於今日突然在坤寧宫撒泼。 虽然看似突然,但他实则已经在心里谋划良久,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这件事,朱元璋答应归答应但却被胡翊搅了兴。 他便瞪著胡翊,又斥责道: “今日难得有这样的兴致,却都被你给搅了! 看在你岳母和標儿如此为你说话的份上,今后你要在太医院多上心,早日將肺癆的解法找出来,也不柱他们对你的这片心意。” 胡翊自然是极为重视这些事的,立即应允道: “小婿会全力以赴!” “那就好。” 马皇后適时的过来缓解尷尬,拉著朱元璋往饭桌上坐: “好了,多大点事,在这里扯了这么一通? 翊儿你记住,只要我这个岳母还没死,你岳父这老东西不敢杀了你的。” 朱元璋就瞪了马皇后一眼,没好气的道: “不要说那个忌讳的字!” 马皇后立即“怀呸呸”的三声,笑著说道: “不算不算,都不算。 来,静端给你爹盛饭。” 这一家人这才把刚才的事揭过去,又说笑起来。 深夜了。 回到灵秀宫,朱静端伸了个懒腰,张著哈欠。 胡翊知道她今日走了不少的路,立即关切地问道: “脚不疼吧?” “放心,早就好利索了。” 朱静端有些疲惫了,不过还是强忍著困意跟胡翊聊起了天。 “今日在爹面前说那些话,我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你就这么怕死呀?” 胡翊无奈的道: “我叔父这人吧,越来越不安分,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是哦,你又控制不住叔父。 看的出来,就连大嫂最近都在说,叔父来到家里都开始摆起派头来了。” 朱静端也是很无奈地道: “这人,怎么就能说变就变了呢?” 胡翊对於这事儿就看的很清楚了,解释道: “人的权势一旦开始迅速攀升,野心和性情就都会开始膨胀,觉得自已能掌控所有,左右一切了。 叔父这就是典型的一朝发跡,不知天高地厚。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那些一朝乍富之人,不会算计將来和以后,玩了命的造作。 他们到手的那笔钱,也会很快就的一乾二净,然后返贫。” 朱静端觉得胡翊说的有道理,便笑吟吟地问道: “你在说別人。 那咱们家的这位附马爷,你有没有膨胀过呢?” 胡翊其实很想说,在没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之前,他便已经经歷过几次膨胀了。 直到后来膨胀退去后,才幡然醒悟。 到了大明,他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 但胡翊心里这样想,面上却坏笑著,说起道: “当然膨胀了! 而且现在膨胀心就达到了顶点,我要叫当朝长公主给我暖被窝。 来吧,夜深了,也该干点正事了—“” 第二日的早朝。 李善长告病,文班的第一列,果然缺了个位置。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开口问道: “李相今日怎么没来啊?” 胡惟庸出列来,躬身奏事道: “启稟陛下,李相今日身体不適,特请臣在奉天殿上向您告假。” 朱元璋皱了一下眉,一脸的担忧之色,眼神之中显得甚为不安。 “李相的病体如何?严重吗?” “启稟陛下,李相也说不出哪里不舒服,总之没什么力气上朝。” 朱元璋便点头道: “尔等时刻关注著,若是李相有需要,朕立即派御医去为他诊治。” 朱元璋在朝堂上故做姿態。 胡翊则是又到太医院去了一趟。 上次是去了十三科,熟悉了一下太医院的各个病科。 这一次,他便要到右院判徐彦纯那里去,看看他是如何教习这些学生们的。 太医院招录的学生,一开始职位便是医徒, 经过三年系统化学习,按照考核成绩,才可以晋升为医士。 医士便有了进入十三科的机会。 只要被选中进入十三科,他们就可以在太医们面前聆听教诲,得到上手实践的机会。 如此再进一步,便是太医。 太医专为官员们治病,皇帝有詔,则需要为皇帝们诊治。 再往上一层,便是御医了,只为皇亲国戚诊治,一切都要听詔、听宣。 太医们的主要收入,是俸禄。 此外,在十三科坐堂,为官吏们治病,诊金向来不俗,这部分的收入甚至比俸禄还要多。 至於御医们。 他们还有一份额外的津贴存在,除了皇亲宣召之外,就算每日坐在那里不看病。 那也是旱涝保收的存在。 普通官员们要想请他们前去医治,极为困难。 即便是朝廷大员,他们出诊一趟的诊金也是不菲的。 胡翊其实心里很纳闷儿。 若是按著医术作为標准的话,崔医士的医术早就够做太医了。 甚至马皇后也多次徵召他,就算坐上御医的位子,也不是不可以。 但就是这样的人才,竟只在太医院里混了个医士。 连品级都没有,俸禄更是少的可怜。 还是因为这次跟隨胡翊奔赴定西,辛劳了数月,又有辅佐救治常帅之功。 因此,他才得以升任太医,並且在大都督府掛了个医官的名號。 胡翊觉得,太医院的晋升体系,至少是有问题的。 当他看到徐彦纯的教学方式后,同样觉得似乎过於死板了。 要先叫医徒们把医书背下来, 当你把一本医书全部背下之后,开始考试, 过关者才能开始下一步,获得一定实操的机会。 这个法子是对的,但不该是把整本书都背下,再去实操。 反倒要用书本和实践结合的方式,这样可以加速医徒们记忆和学习。 胡翊仅是观察了一遍,就发现好几个不好好念书,假意敷衍,在底下搞小动作的医徒。 这些人被招进来时,都是十一二岁的孩童,本来也没有多少筛选標准。 换句话说,他们能被招进来,家里极有可能都是使了银子的。 被招进来之后,也没有淘汰机制,学成了就是医士,就是太医。 这可是铁饭碗! 纵然学不成,也能一直的赖在这里。 胡翊看到好几个十六七岁的医徒,居然还在那里念书。 这些现象就很令人无语了。 再就是祝由科。 一堆跳大神的占据著一整个科。 里面竟然足足有十二名太医,全都是跳大神的! 他们平时很少接待到病人,整日就是坐在太医院里面喝著茶,顺便就把俸禄给领了。 那一日来了个胖子官,身上被贴满了符咒。 今日的祝由科经营惨澹,没有人光临,几个跳大神的就在里头下棋將军。 此地竟也成了养閒人的去处了。 有本事的得不到太医名额。 没本事的占著茅坑不拉屎。 这就是太医院目前的现状了。 胡翊在又看过一遍之后,来到了院使的衙署。 戴原礼立即奉了茶,亲手端到了胡翊面前, “駙马爷,您今日又到太医院来看过,可有什么想法?” 胡翊不是愣头青,他可不会一开始就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要先听听底下这些人的意思。 他便先开口道: “我虽是太医院的主宰,毕竟刚到此地,看不到太多东西。 真要说起来,戴院使在太医院数年,颇有心得,倒还要听听你的看法,让我多多了解了解。” 戴原礼暗暗警了这位駙马爷一眼,心中琢磨起来。 能接连查出“归德府”和“处州宝钞”两桩大案之人,又深得陛下器重。 这会是个普通人吗? 他就真的看不出太多东西来吗? 戴原礼知道胡翊是在试探自己,反正如今自己虽还是太医院使,但真正做主之人已经改成了胡翊。 太医院的许多缺陷他是知道的。 就尽数说给这位駙马爷,叫他去做事。 反正自己又不背锅。 这样一来,还能抱上这条大腿,得一个不错的好印象。 戴原礼略一琢磨,便开口道: “駙马爷,属下原来在前朝做院使。 到了咱们大明,又有陛下提拔,甚为感激! 这太医院確有许多错处,只是以属下之力,实在难以解决,您可算是来了。” 戴原礼便为胡翊提了三个方面。 首先一个,正是胡翊最为关心的问题,医士们的升迁渠道。 位子就那么几个,被不干事儿的把持著,自然就落不到那些学有所成的医士们手里了。 第二个,便是以前说过的教学问题, 医书典籍之中错漏百出,需要依靠胡翊的医术,一点一点进行革新。 这第三个嘛,便是这些御医和太医,实际並不好管理。 那些医徒们也很麻烦,挑选的標准並不一样,许多都是关係户。 被挑选进来,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能得罪人,只得叫他们留下。 通过这些话,胡翊確实对太医院目前的问题了解到了不少。 也基本与他列举出来的一些问题,是重合的。 同时,通过戴原礼的回答,胡翊也已理清楚了眼前这人的性格。 知道问题出在何处,敢於在自己面前直言,还算忠诚, 但是没有魄力,老好人一个,在位不谋其政,惧怕得罪人而畏首畏尾。 至少,这个人做院使是不合格的。 至於未来怎样安排他,就要看自己接下来在太医院的革新,他是如何辅佐的了。 在胡翊的设想里。 医徒该当挑选手稳、性格沉稳之人。 行医要有耐性,急不得。 手稳才能便於做一些外科手术,这可是需要具备的最基本条件。 其次,太医院堆积著大量的医士,得不到晋升。 他们卡在那里,每月的俸禄低微,急需要一条上升通道。 此外,便是解决那些尸位素餐之人了。 看了一眼太医院的名册。 现有太医132人,御医19人。 至於医士,竞然有280多名。 胡翊回到东宫后,思索良久,终於找到了解法。 可以成立一处惠民医局! 每日安排不同的医士们坐诊,提升医士们的医术,叫他们实践与理论结合。 自己也可以趁机叫他们过滤一遍病人,將肺癆病人都挑选到自己这里来,做专门救治。 如此一来,靠著刷熟练度,是否可以將肺癆这个病攻破呢? 胡翊觉得可以试一试! 通过此举,使惠民医局產生收益,既能够为平民百姓造福。 又能够解决医士们俸禄微薄,无法生存的问题,还能够锻链医术! 只是,要在南京搞惠民医局。 一个是得跟太医院的那些人商议,这毕竟不是一个人能够办成的事。 另一点,就要跟自己的岳丈伸手要钱了。 盖房子、置地,药材、人工、器物·—. 这些都是需要钱的地方。 还有一个相当棘手的点,太医院虽然面向官吏,也实行收费问诊的制度。 但面对民间百姓实行收费问诊,以前却从未有过。 是否会引起朝堂上的反对? 这些都未可知。 胡翊准备在设定完备之后,再到太医院去一趟,开个小会,问问这些太医们的意见。 李善长接连两日託病,没有上朝。 朱元璋依旧只是明面上问候一句,也並未有什么其他举措。 等到第三日时。 李善长不止是继续称病,还递上来了辞表。 这下子,真可谓是满朝皆震! 李相身子骨倒了? 朝野间,绝大多数官员们都猝不及防。 即便是淮西集团的许多人,都不知道此事,一个个的都以为天塌了! 这正是权势最如日中天之时,怎么偏偏在此时,李相要递辞呈呢? 朱元璋这一次的举动,终於不再是口头上担心和问候了。 他显得十分急切,开口便道: “速速传旨,李相病重,令附马前去为他诊治。 朕的李相怎能病倒? 离了他,大明还有那么多的政事要处置,又该如何运转?” 朱元璋是充分把戏做足了,让人一眼看过去,就以为他是真心捨不得李善长下位。 胡翊终於等到了这道旨意,隨之来到李善长的府邸。 “駙马爷,父亲正在病榻上,请您恕他的无礼之罪。” 李祺將胡翊请进院子里。 这李善长的家,胡翊还是第一次进。 之前都是在李存义家中,那里还算是个比较规矩的三品官员官邸。 但他一进了李家相府,终於知道叔父那座新房子的布局和品味,是跟谁学的了。 李善长家中的地面上,贴的是上好的福寿砖,廊道上隔几步便栽有名贵的盆景、草。 一进入他这院子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走进了一处小型宫殿呢。 中院的水榭处,养著几只天鹅,还饲养有孔雀。 好不容易才拐进臥室。 两个二八妙龄的女子正躺在榻上,一人捧著他的一只脚,为他暖热。 “駙马爷。” 李善长看到胡翊后,立即打了声招呼,然后吩咐李祺道: “祺儿,你为駙马爷斟上一杯寿饮。” 寿饮? 胡翊还未听说过这种东西。 李祺就从一旁的银壶之中,倒出两杯如同奶水般的东西。 李祺把一杯递给自己的父亲,然后把另一杯双手端起来,递到了胡翊手里。 胡翊观察到,李祺在向自己递来这所谓的“寿饮”时,面上带著细微的厌恶之色。 他应当不是厌恶自己。 那便只有厌恶这杯中的东西了。 想到此处,胡翊就指著李善长杯中的东西,问道: “李相,这杯中的白色寿饮是何物所制啊?我倒未曾听说过。” 李善长哈哈大笑起来道: “这寿饮,自然就是妙龄女子们的乳汁啊。 好侄儿啊,这个福你有机会了也得享著,每日饮用此物,可以使青春常驻,肌肤细嫩,红光满面。 老夫全是因为此物,才能每日精神翼鑠,有使不完的力气啊!” 说罢,他还招呼胡翊与他同饮。 胡翊可喝不下这东西。 每天都要喝,顿顿都要喝,还需要是妙龄女子所產出的。 这是拿人当奶牛使唤啊! 胡翊实在不想在此处再待下去,立即便开口说道: “陛下派我来给李相诊病,那咱们就开始吧。” 却在此时,李善长摆起手来道: “贤侄,別急啊。” “你还是头一次到老夫的府上来,做姻叔的该当送你一份大礼,你隨我到书房来。” 说罢,李善长便將胡翊带到书房,令李祺从外面关上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李善长伸手抓住书架上的一个机关,旋转之际,里面发出“咔咔”的机扩运转声音。 忽地,“轰隆”一声,书柜背后的一扇密门开了。 “贤侄,请进。” 胡翊本不打算进去,可又想知道李善长建的这处密室里,到底有什么? 他就跟隨李善长深一脚、浅一脚的迈步进去。 进去大约二十几步,楼梯急转向下,拐进了另一处密室。 再一转动机关,隨著门缝开启,胡翊听到了里面的水声音,和一阵阵妙龄女子们柔媚娇笑的声音·. 隨即,密门大开。 从里面传来刺目的光亮! 睁眼所见之处,这处密室之中竟然点满了蜡烛,亮如白昼。 一处巨大的水池之中,各色的美貌女子们,纷纷以魅惑销魂的姿势,或坐、或臥、或躺—“ 她们风情万种,春情无限,令人陷入无尽的沉醉之中。 胡翊这只脚才刚踏进去,门外就响起了李善长那畅快的大笑声音: “酒池肉林,其乐无穷! 贤侄啊,姻叔就先走了,留你在此地慢慢享用—“ “你不用怕,此乃绝密之地,並无外人知晓。 姻叔管饱你享尽齐人之福,不会为外人所知,去吧!” 第142章 华盖殿骂街,你拿咱这儿当菜市了? 第142章 华盖殿骂街,你拿咱这儿当菜市了? 身后“轰”的一声! 李善长已经將密室门关上了。 胡翊扫过一眼身后的石门,立即搜寻机关,想要离开此地。 刚才他只是在进来时候,用目光大致扫过一眼。 就已经是心神荡漾了。 那金髮碧眼,一身冷白色皮肤的魅姬。 就躺在狐裘毯上,鼻樑高耸,魅惑无边。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高挑女子,纤腰如细柳,眉目如鉤,动则风情万种,惹人怜惜。 这处酒池肉林之中,侍候客人的女子怕是有近二十名之多,皆是美貌女子。 她们只穿著极少的衣物,极其的勾魂摄魄。 胡翊首先是一个男人。 他无法保证,一旦沉沦其中,是否还有脱离此地的可能。 而一旦陷入进去,等待他的,便是李善长这位权相的要挟。 日后就同上了一条贼船。 因此,在这里千万得把持住自己! 可他目光扫过周围的墙壁,以及整个石门。 依旧找不到任何可以出去的痕跡。 胡翊伸出手去检查石门,以指关节叩击墙缝,依旧毫无所获。 便在此时,那些魅姬、美女们,便已经扭动著丰的体態,向著他爬过来了。 “公子—” “唔·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嘛?”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听著那些鶯鶯燕燕的声音,看到这些女子靠近。 胡翊一把扯下腰间悬掛的令牌,右手將令牌举在那些女子们面前,呵斥道: “我乃大明长公主之駙马,执掌太子东宫,当朝一品光禄大夫。 近前一步者,死!” 看到他亮出身份,如此暴怒的模样。 那些女子们立即是身形一滯可是,胡翊的身份似乎並未起到多大威。 只是顿了顿,立即又有几个油滑女子们,开始朝他拋来了媚眼。 “原来是駙马爷呀,您放心,来到这里,没有人知道您做了些什么。” “守著一个公主殿下,哪里有被姐妹们一起伺候著舒服?” 那些女子们发出银铃般的“咯咯咯”笑声,又表现的楚楚可怜,一副让人怜惜的样子。 她们又向著胡翊环绕过来。 胡翊看到这一招不奏效,只能换个法子试试了。 他当即怒斥道: “你们在別人面前如此卖弄风骚,一个个的都是贱骨头吗? 你们都是人生父母养的! 你们的父母將尔等生出来,难道就是为了叫你们贱卖皮肉的吗?” 此话一出。 立即是所有人都为之一僵。 这句话骂的极重。 立即有女子流下泪水。 她们刚才还绽放出来的笑容,立即便僵在那里,取而代之的则是抽泣和悲伤“机关何在?” 胡翊开口问道。 一名色目女子怯怯地走过来,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石质灯台。 胡翊转动灯台之后,“咔咔咔”的机关声音果然响起。 隨即,石门总算重新被打开了。 他一眼都没有看,立即是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处,回到了李善长的书房。 李善长才刚从密道出来,本以为胡翊会在里面玩的忘乎所以。 毕竟人生在世,钱、色、权,总要沾上一头。 胡翊不缺权,駙马的身份极为尊崇。 在前几日,李存义的府上设宴,他和胡惟庸两人又以利相诱。 结果,胡翊还是不吃这一套。 这才有了今日的杀招,將这处他多年筹划,如今才建成没多久的酒池肉林打开。 钱不要,权不贪,色你总该要收了吧? 而且,是这么多的绝色美女! 李善长觉得,胡翊定然会拜倒在这群美女的石榴裙下,以后甘心做他的走狗。 但他才刚出来,立即便听到书架后面的夹层,响起了机扩“咔咔”声响。 不会吧? 李善长觉得有些棘手了。 他刚从太师椅上起身,已然看到了从密道中衝出的胡翊。 看到胡翊一脸怒色,李善长大吃一惊! “贤侄,莫不是不满意姻伯的安排?” 胡翊態度显得极为冷淡,开口便说道: “李相若要诊治,那便诊治。 若不愿诊,本駙马告辞了。” 见到胡翊要走,李善长急了,连忙一把扯住他道: “贤侄,不顾念老夫,也要顾念你叔父啊! 看在他和菱娘的薄面,你给姻伯一个面子,在府上多坐坐。” 李善长说著话,一边观察胡翊的脸色。 之所以要如此提醒。 是怕胡翊將此地的事,泄露出去。 他很清楚,这里的事一旦被泄露出去,后果会是如何? 一边拉起胡翊坐下,李善长一边出言安抚,立即又招呼李祺奉茶。 他在门外对李祺吩咐了几句,立即便坐下来,请胡翊为他诊治。 胡翊摸著他的脉象。 若不是皇命在身,他直接就拂袖而去,哪会在这里瞎耽误工夫? 有句话怎么说来著?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李善长就是那个祸害! 近六十岁的人了,小毛病有一点,除此之外身体康健。 胡翊心说,怪不得这老东西能活到七老八十呢。 若不是后来被赐死,他还能活。 诊了这老畜生的脉象,知道他身体无恙,胡翊立即拱手告辞道: “李相,既然脉已诊过,我要立即回復皇命。 告辞了。” 李善长连忙挽留,又开口问道: “贤侄,先別急著走啊,你见了陛下如何答覆?” 胡翊声音极其冷淡的道: “会依著李相心中所想,答覆陛下。” 李善长心下稍安,又恐胡翊因为愤怒,泄露此地的事。 他想著办法拖延时间,想等到胡惟庸来,再劝上一劝。 胡翊临出府门之际,胡惟庸正好赶过来。 “翊儿,何处去?” “回復皇命。” 胡翊略一拱手,便要上马车, 李善长藏在府內。 他已然称病,不能再到大街上去露面,只能吩附李祺过去相送, 李祺快步过来,看到駙马的车驾已经將要离去,一时间连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今日这些事,实在是令他难以启齿! 他只得隔著一层车帘,向胡翊赔罪道: “駙马,今日这事您也看见了,我只能说声抱歉。” 胡翊没有回覆,令驭夫立即驾车离去。 “先回长公主府去。” 闻著身上的酒香,以及那种庸脂俗粉的味道,胡翊觉得反胃。 这种事,现在进宫,一旦叫朱元璋再看到。 胡翊可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駙马爷,咱们就这身装束回去吗?” 驭夫好心提醒道: “小人闻到您身上的酒气,还有胭脂水粉气了,怕是这样回府,长公主会不悦。” 胡翊心里也有些担心。 今日这番遭遇,確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尤其是女人家,对於这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观察的分外仔细, 朱静端又是长公主。 即便脾气再好,那毕竟是皇家的公主。 万一因为此事发起脾气来,就又要后院起火了胡翊一边担心著此事,但转念一想,自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怕什么? 驭夫提醒他,他要是换个地方处理乾净,再回府。 这才是心里有鬼。 想到此处,他更加坚定的叫他赶车,直接往长公主府驶去。 在车上,胡翊又想起了今日的遭遇。 胡翊在心底里將叔父一通咒骂,没想到他跟著李善长,竟已墮落到如此地步了! 对於李善长这种老不死的东西,用二八芳龄的丫鬟暖脚,一日三顿要喝新鲜的妙龄女子乳汁。 他更是想破口大骂! 这个老变態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祺这人明显与他父亲不同。 看的出来,这人是有良心的,只不过摊上了这样一个爹。 等到未来,李家一门走上末路之际,李祺一人免死,其他人等皆被诛族。 想来確是有原因的。 车驾刚一回到公主府,司正立即就迎出来了。 “咐马爷,您回来了? 薛祥也是立即就闻到了胡翊身上的异样。 “咐马爷,您这是去哪了? 这要是让公主殿下知道了,怎么得了啊?” 胡翊却是淡然一笑道: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怕什么?” 说罢,便甩开大步进府。 薛司正立即叫人准备洗澡水,给胡翊沐浴更衣。 朱静端听说他回来了,立即迎了出来。 可在靠近胡翊大约还有三四尺时。 果然,她嗅到了这些气味,身子立即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为之一僵。 胡翊有些紧张起来了。 这毕竟是自己心爱的姑娘,对於她的这份爱,向来是纯净无垢的。 胡翊想要在爱人面前解释。 朱静端便只问了一句: “胆子这么大啊,敢一身脂粉味的回家?” “我又没做错事,怕什么?” 听到他这句话,朱静端笑了,而且还笑的很开心。 “快去洗个澡吧,这个味道真难闻。” “你不怪我吗?” 胡翊有些好奇,看她刚才的模样,明显是吃醋了,而且还有些想要发。 怎么才转眼间,就又变的平静下来了? 朱静端就白了他一眼,开心地问道: “怪你什么? 你又没有做错事。” 胡翊嘿嘿笑起来,揽著媳妇的肩膀,一把拉到怀里,一边问她道: “真的不怪我吗?你怎么就这么好呢?” “少跟我在这儿打情骂俏。” 朱静端从胡翊怀里挣脱开,用手扇著鼻子周围的空气,厌恶地道: “你能带著一身脂粉气回来,说明你心里没鬼,我为何要同你生气? 但你若再把我拉过去,闻你这身上的陌生女人气息,本宫今日叫你见识见识长公主的厉害!” 说罢,朱静端一手捂著鼻子把胡翊推到了浴房: “快洗澡吧你!” 见到媳妇不生气,而且还如此聪明,连矛盾都没有產生。 胡翊真心觉得不错。 娶个情绪稳定的女人做老婆,这真的很重要! 不过,他洗澡才刚到一半。 朱元璋的宣召就来了。 “駙马爷,陛下请您立即到华盖殿。” 老丈人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著急了? 还亲自派人来宣召? 自己前脚才刚出了相府,这也太心急了吧? 胡翊立即加速梳洗,换了一身衣服,骑著赤鬃黑狮子就往宫里赶。 还好朱元璋赏赐他宫中骑马。 从午门到奉天殿的一大段御道,都可以骑马赶去,这样能减少他所耽误的时间。 如今已是寒冬了,日头照在头顶上,却依旧显得很冷。 胡翊刚把赤鬃黑狮子拴在栓马石上,这傢伙就吧嗒吧嗒,拉了两泡马粪。 那边几个正在清扫落叶的小太监,本来就忙的不可开交,立即便又跑过来收拾马粪。 “你们今日辛苦了。” 胡翊扔了几个铜板给他们。 毕竟从一百多米外衝刺过来,只为了收拾自己这宝马拉下的马粪,他还是不太好意思的。 一想到自己的不好意思,胡翊下意识又想起了那个老变態李善长, 胡翊不禁感慨一句。 到了大明,自己这道德水平函待降低啊! 自己的素质还是过於高了! 这时就又吹起一阵狂风,搞的灰尘铺天盖地,从树上思断往下飘著叶子。 那几个正在打扫的小太监,看愿这阵风带起的树叶,差点没给气哭了.— 胡翊顶著风,穿过奉天殿,来愿后面的华盖殿。 赏赐宫中骑马,这並思是说他可以在皇宫里面无忌惮的骑马游走。 只是从午门愿奉天门,这一段趣离而已, 迈步来愿华盖殿时,朱元璋一人躺在藤椅上,身上盖著一条皮毯子。 大殿之中,香菸裊裊。 朱元璋以手扶额,愁容满面。 又点起了令人能够安静凝神的沉香。 胡翊心说,看来自己这位老丈人,又遇愿麻烦了。 “臣,参见陛下!” 胡翊还是见了个全礼,並未在朱元璋气头上的时候,跟他论亲戚。 “自己找地方坐。” 胡翊倒是没有坐下来,他走愿朱元璋身边,开口问道: “岳丈,扎一针,调理一下?” “怎么扎?” 胡翊说道: “都是几个安静、凝神的穴位,扎完浑身一松,太阳穴就思疼了。” 朱元璋听罢,心急的道: “快扎!” 胡翊一边为他扎著针,又揉著曲池穴。 朱元璋很快就觉得浑身一松,乞像躺在了上一般舒適。 他下意识的伸了个懒腰,从藤椅上起身,顿时觉得美美地,忍思住开口称讚道: “你这手法果然了得,太医院示帮庸医们都做思愿这样的效果。” 胡翊这才坐下来。 朱元璋开口便问道: “你去李相府宅咋样?这老东西得了什么与?” 得了什么与? 胡翊心说,这不还是你说了算吗? 怎么还有脸问我? 反正得是个能叫李善乐告老的与,胡翊就开口给编了一个: “李相得的是血虚之症,人老思以筋骨为能,气血也会消耗的更快。 再加上多年忙碌,损形劳神和体虚。 公则行走困难,重则有性命之忧。” 胡翊的这个答,果然很对朱元璋的胃口。 他立即笑著道: “示就赐这老东西一些金银,再送他些药材,咱把他送哲家中去告老吧。 明日愿了朝堂上,你要在朝堂上说明与情,思要搞的乞像咱这个皇帝在逼他告老似的。” “哪儿能啊,岳丈是最会体谅人的了。” 胡翊应了一声。 朱元璋却是拿眼晴斜警著他,又问道: “去李相示里,就诊了诊与,示老东西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胡翊心里琢磨起来。 他奕从相府出来,誓愿乐公主府去洗漱,这时间並不乐。 朱元璋却能马上宣召他进宫。 如此急切,想来情况思妙。 猜想愿矛头思对,胡翊就还是实话实说道: “岳丈,真要说吗?” “说。” “我確实忍不住,离开相府,坐在马车里的时候真想骂示个老思死的几句! 他真思是个玩意儿!” 朱元璋还是头一次见愿女婿这么气急败坏的,立即就来了兴致, “说说,你在那老东西府上看到了些啥? 咋就气成这样?” 胡翊立即便在老丈人面前,数落起了李善乐的罪行来: “这条老狗真不是个乞东西! 他都快六十的人了,居然找了两个“八芳龄的女子,每日为他暖脚、暖床,还思知道夜里要干些什么? 单是这一条,小婿就想把这畜生阉割了,怎么做得出来!” 朱元璋似乎並未放在心上,也没有生气,反而又问道: “还有何事,是你看思惯的?” 胡翊提愿了乳汁的事: “岳丈,每日三顿要喝新鲜的乳汁,这算吗? 还得是妙龄女子变挤出来的,我都怀疑这条老狗,私底下是思是直接爬上去吃? 估计是为了招待小婿,才特意装进了银壶里。” 朱元璋这才有些动了气,表情明显思如刚才那般和缓了,也是冷声骂道: “这老东西,真是越老越思知检点了!” 隨即,他又看察胡翊问道: “你还有何见闻啊?” 看来自己说的这些事,朱元璋还是思满意。 胡翊便把酒池肉林的事,都在朱元璋面前和盘托出了。 “李相的书房,有一处密门,隨著示密门进入通道,尽头处是一座宽的房屋。 里面有一个汉白玉砌成的酒池,乐宽大约有两丈。 示里面布置的雍容华贵,如同一座小型的宫殿一般,里面有狐裘皮製成的地毯,象牙雕刻的玉床。 示里面有“十多名妙龄美女,专是他以色娱人之处,我看这处地方十分隱蔽,祸害极大。 想来,他已经用这手段,將许多人绑上了他的贼船!” 朱元璋点了点头。 显然,此事他早已知道了。 所以当胡翊提及此处时,他並思显得吃惊。 朱元璋思但没什么反应,反而还饶有兴並的问起了胡翊: “你既然知道的如此清楚,想来是早早的就进去过了。 戏耍了一番,感受如何啊?” 胡翊立即开口道: “岳丈,他將我诉骗进去,关上了石门。 小婿隨即就从其中出来了,並未受他引诱啊! 这条老狗手段倒是思少,披著一张人皮,愣是半点人事思干! 像这种畜生,真该在他的身上涂满蜂蜜,叫无数只蚂蚁爬上去噬咬,將他吃成个骨架! 老畜生一个,真给他们李家的列祖列宗们现眼! 今日还差些引的静端误会我,真是该死,这个老杂毛!” 胡翊越说越气愤,还要逼续骂下去。 朱元璋立即喝止道: “乞了乞了,別再骂了! 你还有完没完? 真当咱这华盖殿,成了宫外的菜市,你在此地叉著腰泼妇骂街呢? 堂堂一个駙马,你知思知道点体统?” 朱元璋一边翻著白眼,吐槽起胡翊。 但他见愿胡翊如此愤恨,能连骂乞几车的脏话。 这下对於这个女婿,就更加放心了。 他思会跟李善乐搅和在一起,这就很乞了。 胡翊当然很气愤,思过,他选择在华盖殿里骂街,而且一口气骂出了这么多的脏话。 这也是故意为之。 归根结底,还是朱元璋好猜忌。 为了安他的心。 也是直愿这时候,朱元璋才笑吟吟地对胡翊说起道: “你可知道,你刚从相府出来,示条老狗立即便令人封了密室? 短时间內,他思敢再开示处酒池了。 听愿这话时,胡翊心底里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他就知道朱元璋急召他来,断然没有乞事。 果思其然啊! 变才若是没有全部把话说出来,如果略有隱藏的话。 只怕,今日就是另一个走向了。 就算朱元璋思当场处罚他,也会在心里给他狠狠的记上一笔。 胡翊略微鬆了一口气。 適时地,从窗户外面吹来一股子冷风。 感受愿了这阵寒意,朱元璋忽然开口问道: “再有一个月就愿年关了。 今年定下的规矩,每年年关之际,东宫要在城外施粥,救济没饭吃的穷人。 今年该是你管事,预备乞了吗?” 胡翊点著头道: “预备著开设二十处粥棚,放粥七日。 太子殿下也与我商议过,我们一致决定,除施粥以外,还要散一些衣出去,再另外义诊三日。” 胡翊又补充道: “施粥、散寒衣的银两,由太子庄出。 我与静端合计过,另外义诊三日的费,由公主庄出。” 朱元璋点著头,极为高兴的道: “你们能有这份心,就极好。” 他便又说起道: “你岳母心善,宫中也要施粥,就与你们合併,施粥十日,开三十处粥棚吧。 这几日空暇时,陪著点儿你岳母和標儿,多多施粥,给咱大明积攒些人气。” 胡翊应允著,同时心里觉得,也该在朱元璋面前提一提建立惠民医局的事了。 “岳丈,我想以太医院的名义,在京城搞一处惠民医局。 近三百名医士无处安放,吃不饱饭,俸禄低微,他们又无处施展所学,医术也得不到锻链。 我想著开了医局,造福民间的百遵,又能锻链医士们的医术,只是—.“ 胡翊略微沉默了一下,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思等他开口,便反问道: “你要向咱要钱?” 胡翊点著头: “是该求您拨些钱,盖医局、製药,方方面面都是需要钱的。” 胡翊要搞惠民医局,这就有一点像是现代的公立医院的范畴了。 民间的百遵们看思起与,往往医药毫格极为昂贵,看一次与就返贫。 甚至被馋愿卖田、借贷,最后倾家荡產、卖儿卖女的地步。 说是公立医院,其实惠民药局更有一点像国立医院的范畴。 这么做的乞处,是可以將医毫格打下来,伤除民间医药商的垄断。 又能让百遵们以相对较低的毫格看与,买愿放心乞药。 思但要做惠民药局,后面还要搞製药局,制乞药、便宜药, 对於这些,胡翊是有想法的。 当然了,万事开头难,这第一步,便要从察朱元璋要钱开始— 第143章 急性阑尾炎,大明第一堂开腹手术 第143章 急性阑尾炎,大明第一堂开腹手术 这还是胡翊第一次张口要钱,办的也都是正经事。 按说,朱元璋得给。 但现在的大明国库,其实並不富裕。 相比惠民医局来说,朱元璋还有许多更加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 淮北的水灾、四川的地震,都待朝廷賑灾。 收復北方后,接连战乱过后所带来的重建、流民安置问题,也需要大量的银两。 这让朱元璋感到很为难。 他斜警了胡翊一眼,目光垂下良久后,抬眸问道: “这事儿急吗?” 胡翊心中一动,他知道这事儿应该不好办。 很显然,朱元璋感到了为难。 “岳丈,我只是有这个想法,若是为难的话,再往后推一推。” 朱元璋点了点头,並未跟胡翊客气。 他又回到藤椅上,一手扶著额头,显得极为头疼起来。 “再给咱扎两针吧。” 胡翊又过去为他放鬆穴位。 朱元璋躺在藤椅上,心里觉得这个皇帝真是太难当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如今整个大明的疆域在不断扩充,需要费银子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了。 又因为是开国,他先前免了许多地方的赋税,而且是三年、五年的减免。 大明开国之后,天下的土地还未丈量过,收上来的税其实並不足额。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缺钱缺到他脑仁疼。 一边享受著女婿带来的放鬆,朱元璋转念一想,这小子心里那么多的鬼点子。 何不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主意? “女婿,大明现在极为缺钱,你有何想法吗?” 缺钱的法子,胡翊之前就为他想过。 开海禁! 其实就这么简单。 管制民间的私自出海贸易,转为大明官方出海交易。 大明现在还是世界第一强国,物產富饶。 將本国的货物运出,可以赚得至少六七倍的利润。 胡翊便又旧事重提。 但是很显然,朱元璋对於开海禁的事还有牴触。 虽然经过胡翊上一次的劝说,已经有所鬆动。 但这个老农民,在做了皇帝以后,对商贾之事照样是深恶痛绝的。 他本就不喜欢商人,更何况是让大明对外经商呢? 不过,朱元璋给出的理由却不是这样。 他嘆息著说道: “出海,咱就要造大船,非几年之功不能造成。 如此一来,又要徵调许多役。 元末的战火延续至今,咱手下兵將们至今还在北伐, 百姓正是休养生息之际,不该再增添如此多的负担给他们了。” 这一点倒也没有说错。 朱元璋到底是爱民的。 “过几年,再等等吧。” 对於朱元璋的保守,胡翊倒也能理解。 但挺过这阵阵痛期,其实大明会发展的更快。 胡翊倒也没有继续劝他。 朱元璋叫他回去想想別的法子,毕竟他的鬼点子多。 若能缓解大明財政上的困难,再好好的给他记上一功! 第二日,到了朝堂上。 文班之首,依旧缺著丞相。 武班,则站立著常遇春、汪广洋。 胡翊紧隨其后,常遇春时不时的回过头跟他閒聊起来。 一会儿功夫,皇帝上朝来了。 “駙马,朕令你昨日到李相府中去为他诊治,结果如何?” 胡翊出列启奏道: “臣启稟陛下。 李相所得病症,乃是血虚加之体虚, 他早年跟隨陛下,辗转南北,为大明付出的辛劳实在是太多了,导致损形劳心。 如今的李相需要在家中静养,这病症发作之时,轻则行动困难。 重则隨时会要命。” 胡翊说罢,差事就办完了。 他又缓缓退回武班。 朱元璋在龙椅上沉重的点头,十分不舍的模样,无奈嘆了口气道: “朝中真是缺不得李相啊!” 胡惟庸这时候也很识趣的站出来,躬身请奏道: “陛下,李相今日又有本章到来。 他如今已是瘫臥在床榻,不能动弹。 恳请陛下准他辞官养病,颐养天年。” 朝堂上,大臣们彼此面面相。 有那些不知道內幕的,都在心中盘算著,这好好的李相怎么突然就不能行动了? 当真病重成这样子? 朱元璋还在龙椅上故做姿態: “李相告老辞官,实在是叫朕难以割捨。” 胡惟庸又道: “陛下,李相再三请求您恩准,您就准了他吧。” 朱元璋又適时的拿眼睛向胡翊这边警来,鼓动了一下眼珠子。 胡翊接到示意,立即又出列奏道: “陛下,李相劳苦功高不假,陛下再如何捨不得他,也该放他回去告老了。 臣请陛下体谅功臣!” 胡翊这带头一拜,常遇春和胡惟庸立即跟上了他的脚步。 朝臣们看明白了,也都一起请求。 朱元璋这才勉为其难的道: “既如此,准许李相告病辞官。 他是咱们大明开国的功臣,朕要好好的赏赐他金银、田土,奖赏他的功绩。” 说到此处,朱元璋点名陶安,开口说道: “陶学士,散朝后到华盖殿来找朕,详擬一道赏赐的文书。” 说罢,他又对身边的朱標说道: “太子听旨,由你带上礼物去相府,亲自代朕探望李相一番,以示关切。” 这事儿便安排下来了。 朱元璋对於李善长搞酒池肉林,违反禁酒令、 安插朋党、毒杀大臣、藏污纳垢这一系列的问题,並未加以处置。 看起来,他把这些罪名都给这老东西攒著呢。 胡翊心中暗暗想到,自己这位老丈人,在做了两年皇帝后,终於开始蜕变了。 以前的朱元璋,是一个藏不住愤怒,时时刻刻会被激怒、爆发怒火的人。 但他现在学会了隱忍。 学会了喜怒不形於色。 如今,城府是越来越深了。 批准了李善长辞官,丞相的位置便空缺下来了。 朱元璋开口便文问道: “李相告老,何人可做丞相? 诸卿,你们举荐何人啊?” 朝堂上,浙东文官们蠢蠢欲动反倒是淮西派系不急著去爭,他们反而显得很淡定。 朱元璋一双虎目扫过了朝堂上诸臣子们,將他们每个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 杨宪显得极为兴奋。 胡惟庸很淡定。 陈寧、涂节、滕毅这些淮西党,闭目养神,一点想要动作的意思都没有。 反倒是浙东这边,一个个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即站出来举荐官员。 朱元璋便將目光扫向胡惟庸,问道: “李相辞官,可曾说起他的接班人选问题吗?” 胡惟庸又一次站出来,递上一本奏道: “陛下,李相有一本荐举的奏章,推荐陕西参政汪广洋大人接任丞相位。 帮助陛下处理朝政。” 淮西集团一致推举汪广洋。 浙东集团一致推举杨宪。 朝堂上的口水战又开始了,看起来,这个继位人选还要再议论几天才能得出。 散朝后,胡翊便跟著朱標商议起来。 就定在明日开始施粥,下令搭建粥棚。 年关將至,南京虽未飘雪,却下起了冬雨一夜寒风呼啸,乾枯的梧桐叶落满了城中街道。 今日一早,胡翊便和朱静端乘著车驾进宫。 胡翊今日穿上了袍,朱静端披上狐裘披风,即便如此,还是挡不住冬日的严寒。 坤寧宫里。 马皇后和儿子们围坐在一起,烤著炭火。 见她冻得瑟瑟发抖,脸色发白,胡翊有些担心。 朱静端適时地开口道: “娘,您这次生產完,伤了元气,要不今日还是女儿带著弟弟们去吧?” 马皇后却极为坚持,笑著说道: “孩子们毛手毛脚的,我不放心。” 她拨弄著铁盆里烧得火红的炭,一边摁住玩闹著的朱,传授起了自己的心得。 “你们別看散衣这件事儿,看著小,其实里头也有门道呢。 真要出了城,看见一堆一堆的穷人,就一件一件的往他们手里塞寒衣,那多半是发不准的。 定然会有人冒领。 他们有衣裳过冬的人占去了衣,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穷困之人,可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故而是不能乱发的。” 朱棣就很认真地问道: “娘,那寒衣应该怎样发,才发的准呢?” 马皇后就笑著说道: “先要看人的眼睛,有些人的贪婪,从眼睛里就看得出。 真正挨冻的人,极其渴望得到一件寒衣,那个直勾勾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朱静端点著头,马皇后就又说起道: “其次,看面相。 吃不饱、穿不暖的人,精神萎靡不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胡翊尝试著总结了一下: “这需要阅歷。” “对。” 马皇后眉开眼笑道: “说来都是阅歷,等你们这些孩子们长大些了,见到的事儿多了,自己就会清楚。” 他们在宫里等了一会儿,朱標过来了。 皇后、太子,公主、皇子还有駙马。 一起去城外散寒衣,施粥、义诊。 胡翊背著他的药箱,叫来了崔医士和徐医士,又从太医院调了三十名医士出来。 他將医士们分派到南京城的各处城门,大家就都忙活起来。 铅灰色的云层,笼罩著南京的城墙,寒风中夹杂著细雨,劈打在所有人脸上。 才刚出来没一会儿,胡翊的脸上便冰凉的没有知觉了。 护城河水面浮著冰碴子,官道早被踩成稠粥般的泥潭,车辙印里积著发黑的雨水。 城门外的空地上排起了长队。 逃荒而来的男女老少们,面色愁苦,瘦的皮包著骨头。 今日这一碗稀粥,能保下他们的命。 他们之中,许多人已经两三天没吃过饭了,早已经挺不住。 时值隆冬,还有衣不蔽体之人,在萧瑟的寒风里瑟瑟发抖著。 马皇后和朱静端、朱静嫻三个女子,见到此情此景,顿时看的眼泪汪汪的。 “让让!让让! 贵人舍粥啦,今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还有诸位皇子爷、公主殿下亲自来为你们舍粥。 皇后娘娘还要给你们散衣,駙马爷开了义诊,免费看病不收钱。” “这是你们的造化! 快快排队,不要爭抢!” 大约两千多名流民、难民,顿时开始爭抢起来。 说是不准爭抢,可是现在已是饿的发疯的关节。 为了能喝上一口热粥,不至於饿死,谁还顾得了这些? 要说起这些流民们往南京跑的事,还得提起胡翊进京的那一年。 当时是吴元年,过完了年朱元璋就要称帝。 受灾的人极多,他们相信皇帝老爷乃是个穷苦人家出身,也会善待穷苦人。 所以就都逃难到南京城下。 皇帝老爷果然不忍心他们饿死。 施粥济民,广开方便之门。 打那以后,每年进入冬月、腊月之时,受灾吃不上饭的难民、流民们便往南京赶。 连续两年下来,这似乎也成了一种惯例。 正阳门外的这处粥棚,同时烧著十口锅。 但与密密匝匝、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流民队伍相比,还是显得微不足道。 一锅接一锅的粥,不停送到木盆里,马皇后亲自操勺,儘量给每一个人都打得满满的。 看著那些饿的骨瘦如柴,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可怜孩童们。 朱静端往往会为他们再多留一点。 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善意,但就是这点善意,也许就可以多救下一条人命,改变別人的一生。 来到这里,原本性子跳脱的朱和朱,忽然一下变得沉默了。 他们忽然变得懂事起来,看著那些和自己同龄,甚至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们。 他们仅仅穿著单衣,沐浴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朱橘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妹妹,稚嫩的模样和胡令仪差不多,因为抵不过身后大人们的挤兑,“啪”的一声被挤倒在泥泞中。 “让让,让让!” 朱急了,立即衝到前面去。 一看皇五子衝到了流民堆里,这可嚇坏了隨行的武士。 他们立即从身后追上去,將朱护持在其中。 但这些流民们也都不傻,知道今日给他们施粥之人,身份来歷非比寻常。 看到朱衝过来时,並未有任何人对他不敬。 朱橘指著那名挤倒小女孩的瘦弱汉子,向著他严厉的呵斥道: “你快给她道歉!” 那名瘦弱汉子嚇得支支吾吾,两眼看到了朱身后的武士,更是嚇得不轻,立即发抖起来道歉朱橘伸手把这名小女孩从泥泞里扶起来。 “你没事吧?” “我没事。” 朱递给她自己所用的绣龙锦帕: “你擦一擦吧,脸上都是泥水。” 小女孩本来想要接过这锦帕擦拭,可一看,这样贵重的东西,怎么可以经过自己的脏手? 她伸出的手又立即缩回去,向后退了几步,连忙摆起手来: “不—.不用了。” “擦啊,你怕什么? 我来给你擦!” 天真的朱,並不知道手里的锦帕代表著什么。 在他眼里,这是一条再平常不过的手帕,弄脏了一扔,自然会有人来洗。 哪怕是坏掉了,再拿一条新的来也就是了。 但对小女孩来说,这条锦帕如同一道天堑! 弄脏了,就算把全家人卖了都赔不起。 见他非要给自己锦帕,小女孩怯怯地往后退了几步,显得有些害怕。 而这一幕,被粥棚旁边正在摆弄桌子,准备义诊的胡翊看在眼里。 “老五,你就不要硬拽了,给她一碗粥吧。” 朱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賑济难民,舍粥来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小女孩脏兮兮的胳膊上,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 “你跟我来,我给你一碗粥。” 他径直把女孩领到马皇后面前,开口叫道: “娘,给她一碗粥吧。” 马皇后一见到这孩子,就心疼的眉头一,立即点著头道: “好孩子,做得好。” 夸奖了朱一句,马皇后將一碗粥留好,还多给留了半勺。 “小心烫,可千万不要打翻了啊。” 她小心嘱咐著,將粥稳稳噹噹的翻倒在小女孩手捧的破碗里。 看到手中冒著热气的白粥,小女孩郑重点了点头道: “大娘,我爷爷快不行了,还有个得了病的哥哥。 我可以等一下再来两次吗?” 马皇后点著头道: “可以。” 她又立即偏过头去,喊道: “翊儿,你跟著去看看去。” 胡翊就叫崔医士先接手义诊,自己跟著女孩往她爷爷、哥哥歇息的地方走去。 几千人踩过的官道,完完全全变成了如同沼泽一般的稀泥地。 胡翊一个成年人,脚踩在这些冰冷的泥水之中,都被冻得腿脚冰凉。 这个只穿著单衣,踩著草鞋的小女孩,却一步一步踩在冰冷的泥水之中。 那泥水快要没过她的膝盖,想想都替她冷得慌。 朱跟在胡翊身边,这一幕触动了他柔软的心弦,他望著姐夫,投来了十分同情的目光问道: “姐夫,待会儿可以给她一件衣吗? 最好再给一双鞋子。 她们一定不是娘说的骗寒衣的。” 胡翊用手摸著朱橘的头,答应道: “好,一会儿给她们家一人一件,咱家老五做好事了,这个面子必须得给。” 朱点著头,一下就变得可开心了。 胡翊心道,朱这孩子果然有一颗仁义之心。 未来若是与小妹有缘,真可以撮合他们发展发展。 隨著小女孩离开人群,大概在正阳门右手边七十步的地方,躺著一老一小。 老人光著膀子,靠在身后坚硬又冰冷的墙砖上,面色惨白。 胡翊看到在老人怀里,还抱著一个正在痛苦扭曲著的男孩。 看模样最多六七岁。 原来老人身上的那件单衣,就脱下来盖在了孙儿的身上。 再看这孩子,把身子蜷缩的紧紧的,如同弯曲的龙虾。 他痛苦的额头上全是汗珠,指间的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上的一整件粗麻衣都已被冷汗浸湿。 “看起来他很疼,让我来看看。” 胡翊在男孩面前蹲下来,尝试呼唤抱著孩子的老人: “老人家,老人家?” 他叫了几声,老人都不答应, 小女孩看到这里,有些著急,立即跟著叫起来: “爷爷,爷爷! 我要到了粥,是好心的贵人给的,你快喝了吧?” 老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胡翊发觉不对,这么长时间,这名老者躺在此处,连动都没动一下。 他立即伸手过去,探著老人的鼻息。 这一探才发觉,老人鼻子上还有一丝余温,但已经没有出气。 看样子,是刚刚断气的。 胡翊心底里为这两个孩子惋惜了一声。 他刚一收回眼神,就触碰到了小女孩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哥哥,我爷爷怎么了?” 胡翊看著这双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纯真眼睛,黑的像宝石一般,纯净无垢。 这一刻,他原本想撒一个善意的谎言,却竟然话到嘴边,竟有些不忍心说出口。 “你的爷爷—他睡著了。” 小女孩当即是一愣,立即变得眼泪巴巴的: “我爷爷是死了吗?” 朱听到这话,立即身子一僵,凑近到老人的遗体面前,仔细打量。 这人看起来栩栩如生,並不像个死人。 但显然,这个善意的谎言,小女孩已经识破了。 “你的爷爷只是睡一会儿,一会就醒。” 胡翊尝试著再次安抚她。 小女孩脏兮兮的脸上,两行清泪已经在悄然间滑落。 她摇起头来道: “大哥哥,我知道你在骗我。 爹和娘,都是这么没了的,爷爷当时也骗我,说他们要睡一觉———“ 看到女孩伤心到如此地步,胡翊又瞅了一眼男孩。 他们在这里说了许多话,这男孩依旧没有反应,只是在痛苦的颤抖。 看起来已经是疼昏过去了。 情势可不大妙! 胡翊立即问女孩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南雀,爷爷请一个算命先生给取的,他说不能叫孩子们冻死。 那个算命先生说南雀北飞,一年四季都在暖和的地方。 胡翊立即点著头道: “南雀,你现在不能哭,我们要先救你哥哥的命。 你一哭,大哥哥的心一乱,就不好救治了,知道了吗?” “嗯。” 南雀坚定点了一下头: “那我不哭。” 说罢,她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珠,看起来坚定的如同一个战士一般。 胡翊开始去查看男孩的症状。 探他的额头,正在发高烧,且已经昏迷,但却还在呻吟。 想来是因为剧痛难耐引起的, 而且男孩用手捂住的地方,正好是右下腹部。 看地方,应该是在阑尾。 胡翊心道一声不好,如果是急性阑尾炎,可就非常棘手了。 他立即伸过手去,解开男孩腹部的麻衣,果然见到肠痛冲门处鼓起鸡蛋大小的包块。 肠痛冲门,便是阑尾点的位置,古代医书上的称呼如此。 看到这肿块的位置,胡翊已经確定,正是急性阑尾炎。 再看男孩舌苔,发焦黑之色,口中腥腹。 这也与医书中“肠痛”的症状相同。 在医书《外科正经》之中有载,大肠痈,痛引少腹,屈足难伸,少腹之肿痞,十死有九。 看到此处,胡翊倒吸一口凉气。 急性阑尾炎,只能立即用手术切除保命。 这是唯一的法子! 可是要在大明做第一堂急性阑尾炎切除手术,这挑战难度很大! 第144章 朱棣动容,他是大明一道脊樑! 第144章 朱棣动容,他是大明一道脊樑! 只是情势紧迫,难度再大也得尝试了。 急性阑尾炎发作起来,可不是闹著玩的。 胡翊回头对那个小女孩说道: “我现在要带你哥哥去治病,爷爷已经死了,叫他入土为安好不好?” 听到这个“死”字,南雀的心好像被刀子刺中,单薄的小身子颤动了一下。 那双孤独无助的眼睛立即泛起泪雾,瞬间变得眼泪汪汪的。 小小的身子在颤抖。 可是为了不妨碍胡翊救哥哥,她不敢哭出来。 泪水再度划过那张脏兮兮的稚嫩小脸,南雀哽咽的不成样子,但却坚强地紧咬著牙关,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哭音。 “大哥哥,我我要最后看著爷爷入土为安。” 胡翊点著头。 面对这样难以割捨的祖孙亲情,他不该阻拦。 两名武士將老人的遗体带走。 但老人將怀里的小孙子护的死死的,足足了半天,才费劲的把人拖开。 胡翊瞩咐那两名武士道: “对於逝者的遗体,应当给予他尊严,安葬要郑重。” 那两名武士领命,这才没有像拖死狗一样把遗体拽走。 南雀就跟著他们向一个方向走去。 灰暗的天空,依旧看不到任何光亮,就如同这里许多人晦暗的一生一样。 南雀时而回过头来看一眼哥哥,然后深一脚、浅一脚,隨那两名武士走向远处的城墙方向。 在那边的城墙附近,有一片樺树林,外部长满了荒草,堆砌著一个又一个坟包。 不少逃难来到南京城的人,他们倒下后,最终都长眠於此·— “姐夫,我想跟过去看看。” 对於朱来说,如今近距离见到一个刚死的人,马上又將迎来这个人的葬礼。 他既好奇,又很想知道死去的人的归宿。 以往他见过死者,但都只是远远地看到他们的遗体。 那时候,疼爱他的大姐就会过来,用手捂著他们的眼睛,化作他们童年的守护神。 朱静端並不希望自己的弟弟们,从小就遭受这样的刺激,產生阴影。 因而朱的心里一直有这些疑问。 胡翊点了一下头: “去吧。” 他觉得,这个孩子该当见一见完整的生死。 这对於朱橘的未来,並不都是坏事。 胡翊將男孩抱在怀里,身后跟著两名武士。 直到他们走远,身后才响起南雀那撕心裂肺一般的哭声排队的人群,目光大都偏转过来。 他们刚才远远地目睹了城墙边的一幕,为这个孩子失去爷爷而惋惜。 只是排队的时间很长了,许多人还都空著肚子,等著那碗稀粥暖腹。 他们只好站在原地看著,以怜悯和同情的目光,盯著胡翊怀里的这个孩子。 有一名浑身脏兮兮的老乞巧,在胡翊经过身边时,转过身来向著他鞠了一躬。 “駙马爷!” “求求您一定治好这个孩子! 他阿爷前几日救下一名落水的孩子,染了病,这才死的。” 老乞弓道出了原因。 因为在当时逃难之际,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其他正在排队的人们,虽然並未如他一般,亲眼见到这一幕。 但大家都是人,有一颗怜悯和同情別人的善良的心。 立即就也有人转过了身,向著胡翊鞠躬道: “駙马爷,求您救救这可怜的孩子!” “他们兄妹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胡翊点著头。 脚下是泥泞的路,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要踏稳,不然就容易摔倒。 他只得目视前方,然后大声回应著这些人的乞求: “我会尽我所能,治好这个孩子。” 这边排队的人群引起骚动,那边马皇后、朱静端她们也朝这边看过来。 “老二、老三,快去帮忙。” 马皇后叫了一声,朱楼和朱立即奔跑过来,想要替姐夫一起抬起这个患病的孩子。 胡翊见他们来了,吩咐道: “去叫人腾出一口锅,专烧热水,救治病人要用。” 他又远远地衝著崔医士喊道: “去准备一张桌案,放进粥棚。 来不及了,我要在粥棚里面做手术救人。” 马皇后立即命人腾出一口煮粥的锅,她亲自去和那些排队的难民们解释著: “现在要救人,咱们少了一口锅熬粥。 但我保证,今日你们每个人都会喝到白粥,绝不会叫你们空手而回!” 人群里,有人发起了牢骚。 但更多的人,心中还怀有一丝怜悯和温情。 有人开口道: “贵人! 孩子金贵,先可著救孩子吧!” “是啊,我们等了这么久,不怕再多等一会儿—“” 马皇后点著头,朱静端也很激动。 这些人都极好,多少还都有些怜悯之心。 实际上,乱世之中,活不下去的大都是好人。 真正的坏人,又岂会逃难找吃的来? 早就去做些挣快钱的勾当去了。 胡翊把孩子抱进粥棚,朱静端把一床被铺在桌子上。 马皇后令人將身边的炉火端过来。 这时候救治病人,保暖就很重要。 崔医士和徐医士也都跟过来。 胡翊说要动手术,他们將柳叶刀、银鉤子、止血钳、羊肠线,还有酒精等物品都送过来。 崔医士看著男孩腹部的肿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 “《卫济宝书》中载有『开腹引流术』,虽可治疗肠痈化脓,但开腹之后,十难活一。” 胡翊轻点了一下头,但这並不能阻挡他做手术的决心。 他对崔医士说道: “开腹十难活一,问题在於消毒,与当初治疮伤是一样的,咱们现在有酒精了。” 崔医土文问道: “腹內脓疮、痈汁如何处置呢?这也能治好吗?” 胡翊说起道: “开腹后挖除,再接一根导流管,將腹內痈汁排空。” 即便崔医士再如何信服这位马爷的医术。 他依旧觉得这有些天马行空,令人匪夷所思了。 在他们看来,痈汁乃是体內邪,源源不断,难以根治。 对於从体內往外插导流管排痛汁的手法,更是从未听说过。 胡翊就喊来徐医土,对他说道: “曼陀罗三钱、川乌一钱半、黄酒二两,快速煎煮出汤,送来给我。” “再去准备一根芦苇杆,要中指粗细的,里面中空,要乾的。” 吩附完毕后,胡翊令崔医士为器具消毒。 又喊来六名武士,叫他们每人手中展开一件衣,围著桌案挡风。 武士们大都在维持秩序,可供胡翊使唤的並不多。 一见人手不够用,朱標就叫道: “老二、老三,隨我过来挡风。” 太子和两名皇子也都过来,双手抓起一件衣,展开之后加入到阵列中来。 人数够了,他们总算暂时挡住了这凛冬的寒风。 胡翊用笔在男孩的右腹部做著记號。 他练过许多次,曾经解剖过青蛙、死猪。 但这是第一次应用在人身上, 他先確定了肠痛冲门的位置,然后用笔画好了刀口的轨跡。 接下来。 这孩子的病,就完全寄希望於他了! 徐医士將煮开的曼陀罗酒汤送过来。 胡翊快速吹了吹。 然后揉动著男孩的牙关处,在其嘴巴开合后,將整碗药汤都灌了下去。 对现代人来说,这只是个小手术。 但对胡翊来说,这並不简单。 他做了三次深呼吸,然后將崔医士消过毒的柳叶刀拿起。 锋利的柳叶刀贴在男孩的肚皮上。 大概是被冬日里冰冷的金属刀身凉到了。 男孩的身体一颤。 胡翊比划了好几下,確认自己可以从容下刀了。 然后,他扒拉开男孩的眼皮。 曼陀罗的麻醉效果开始散发了,男孩的瞳孔开始散大。 胡翊轻轻下刀时,男孩还未感受到疼痛。 但这样的痛觉迟钝並未太久。 吃痛的男孩,猛然间惊醒!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豪叫— 崔医士立即將一块皮革塞进他的口中,防止他咬断舌头。 立即也有人过来帮忙,摁住男孩的四肢徐医士心跳已经加速了。 他看著駙马爷手中那把柳叶刀,稳稳地切开男孩的右腹,直到切开巴掌大小的一个开口。 孩子瘦的皮包骨头,几乎没有什么脂肪。 灰白色的腹膜,在打开的伤口中,隱约可见。 並隨男孩的呼吸,上下起伏。 崔医士冷汗下来了。 幸亏是有一段在定西治伤兵的经歷,这令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开始辅助胡翊为男孩止血。 粥棚外有许多人在关注著这里。 虽然有武士们围著那个孩子,看不到具体的过程。 但是谁都知道,这一定是动刀了。 动刀子,这在大家的认知中,是一件极其损耗元气的事。 民间有一种说法,叫做“漏气”。 意思是,人体本是密封好的。 一旦动了刀子,体內密封的元气就会顺著伤口被释放。 元气漏了,人便会折寿,由此引发短命。 故而“身体髮肤,不可毁伤”,这是一条千百年来务必被谨慎遵守的道理。 大家纷纷畏惧开腹如同畏惧鬼神一样。 可是,谁又都不想那个孩子死去。 怀著如此矛盾的心態,所有人都在关注著结果。 至於朱標和两个弟弟,他们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男孩的肚皮被划开后,他们生平第一次见到活人身体內部的构造。 三人都已被震镊住了,完全的头皮发麻。 即便是一直喊著打打杀杀的朱和朱,在不经意间看到伤口时,同样是闭上眼晴、別过头去这一下子,他们就觉得眼前这位姐夫不一般了。 他居然还能那样坚定的划开別人肚皮。 做著手术,而且手稳到一点失误都不会发生。 在切开了男孩的肚皮后,胡翊再次拉开灰白色的腹膜。 刀刃轻轻挑开了破口,一股腹內热猩气味立即便涌出来,令人觉得不適。 胡翊再次用酒精给手指消毒,然后以湿纱布裹住手指。 隨后,二指扩开洞口,沿结肠方向开始探查。 热猩气裹挟著脓液喷溅,恶臭更加难闻了。 胡翊每次摸动时,男孩都痛的发出闷哼声音,他咬住皮革的牙齿开始向外渗血,疼的周身乱颤胡翊知道耽搁不得了。 这么小的孩子,又吃不饱、穿不暖,营养极为不良。 这样的孩子是经不住长时间折腾的。 他加快了速度。 终於,手指触及到了一段像腊肠一般的硬物。 他將这东西捏在手里,男孩又疼的死死挣扎。 最终,这段肿胀如拇指一般的阑尾,被胡翊拽到切口处,显现在眾人的面前。 这截东西肿胀到了极致,尖端处溃烂渗出绿脓,好像隨时要爆开一样。 朱標坚强地看了一眼。 朱楼和朱只扫了半眼,便立即又把头別过去。 徐医士脸色有些发白。 崔医士把银鉤子递过去。 胡翊用银鉤挑起阑尾膜,以桑皮线做了双重结扎,防止回血。 然后取来消过毒的剪子,奋力便是一剪! “啊·.—.!” 男孩差些从桌子上坐起来,疼的瑟瑟发抖。 他挣脱开了一只手。 但这只手並未影响到正在做手术的胡翊。 男孩反倒用这只手,狼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嘴巴,试图在自己身上发泄痛苦,使自己镇定下来。 他虽然嘴里被堵上了皮革,说不出来话。 但那个眼神却一直看向胡翊,盯著他,仿佛是在告诉胡翊,他知道这是在救自己,会全力配合胡翊开始用羊肠线做缝合,然后將芦苇杆插进去,以羊肠线做固定。 做完这些后,他以银匙將男孩腹膜上的灰色脓苔,还有绿色的痛汁颳走。 然后以酒精擦拭消毒。 在做完这些后,他开始缝合男孩的伤口,將芦苇杆的一截留在了伤口之外。 割掉的地方,伤口处还会继续渗出汁液,所以需要导流。 这几日,就需要吃到足够的营养,好儘快让伤口长好。 大概三日,芦苇杆会將里面的脓汁排空。 五六日后,脓汁不再分泌,伤口已经长住,就可以拔掉芦苇杆,將剩下那点伤口缝合住了。 缝合完毕,胡翊最后以酒精消毒,混合三七粉末止血、包扎。 在做完这些后,他已经用了好几锅水,整个手上都是血。 崔医士为他擦汗,用掉了好多条汗巾,胡翊全无察觉, 直到他做完了这场手术,看到面色惨白的男孩,奋力地向他挤出了一个笑容时。 这一刻,胡翊也笑了。 他一转头,看到朱静端也在望著自己笑,还竖起了一对大拇指。 而就在粥棚外,距离最近的地方。 那个小女孩一一南雀。 她跪下来,面带著泪水,小小的单薄身影郑重地给胡翊嗑了几个头。 以答谢这位哥哥的救命恩人。 “快起来。” 胡翊很想把南雀换扶起来,但手上全都是血。 朱静端就代替他做了这件事。 妹妹来到近前,终於看到了面色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在微颤的哥哥。 “哥哥!” 躺在桌子上的男孩使劲点著头,泪水也从眼角滑落“爷爷呢?” 男孩用微弱、嘶哑的声音问著。 妹妹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男孩就也懂了,跟著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下来,痛苦地抽泣著— 胡翊没有再去打扰这对兄妹。 看到他俩,胡翊就想起了自己和胡令仪。 也许在另一个平行世界,自己和小妹的人生轨跡也会跟他们差不多。 也是因为这重情绪,他在做这场手术时,才会如此投入,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在大明,没有抗生素。 术后感染这个事儿,仅靠酒精是不够的, 胡翊所能做的,只能是叫男孩口服大蒜素,提高一点生存机率。 至於究竟能提高几成,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总之,全靠酒精消毒起作用了! 武士们散去了,男孩已无需遮盖。 他就躺在那里,盖著被。 而这也引来了许多人从远处眺望,想要知道他的情况。 当有人看到男孩还在动,没有因此而死去时,许多人那颗揪起来的心也都为之一定。 马皇后亲自过去看这孩子。 没有炭火烘烤取暖,这对於这位生育了五子二女的母亲来说,极为难受。 她现在手脚冰凉,身上开始出虚汗。 站在男孩面前,见他的呼吸逐渐平稳,马皇后笑著点了点头, 却又因为差点站立不稳,险些栽倒过去。 胡翊连忙给岳母切了两片姜,含在嘴里,叫朱静嫻陪著她休息。 朱静端过来为胡翊擦拭身上的血。 她这才发现,胡翊的双手冰凉,竟然如同冰块一样。 再蹲下一摸丈夫的腿脚,竟然也是凉的。 朱静端立即用双手捧著胡翊的手,一边在他冰凉的手掌上哈著热气,然后责怪道: “自己手凉成这样,也不言语一声,真不怕冻出病来!” 虽然嘴上说著责怪的话,朱静端的身体却很诚实。 立即熬了薑汤,端给胡翊,强迫他喝掉。 “姐夫,可真有你的!” 朱竖起了大拇指,朱在他身侧用力的点头。 朱棣看著这位姐夫,心生出崇拜之情,他是大明一道脊樑! 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以姐夫为榜样! 朱则是在看躺著的男孩,一边抬起头来,看著粥棚的屋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標在忙著代替马皇后施粥。 这样的事,在朱元璋未称帝之前,他经常做。 马皇后看著那个躺著的男孩,觉得十分可怜,心一软就开口说道: “要不咱们把这两个孩子带回宫去疗养吧?” 朱標听到这话,却过来,伏在马皇后的耳边说起道: “娘,儿子觉得此事不该这样做。” 马皇后很不解,在他的眼里,朱標一向是个懂事、心怀仁慈的孩子。 今日怎么这样劝阻自己做好事? 朱標当然也有自己的理由。 他开口说道: “救治一两人,带回宫中疗养当然不是问题。 可这城外有几千难民,有许多柔弱的孩童。 娘救了一人,就会有许许多多的人盯著您,他们都眼巴巴的围上来,您救是不救?” 马皇后沉默了。 她也思考起来。 朱標立即又道: “仁而有度,不可过线,过线则不及。 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马皇后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宫里即便可以救人。 救得了一个,终究救不得几十几百个。 这里都是人,救了一个,来了一群。 救是不救? 无论怎样做,都很难办。 那就不如不开这个头。 胡翊也觉得这样是有理的,朱標又成长了,他懂得的道理越来越多,见识也越来越深。 胡翊就开口说道: “夜里有人在此看守粥棚,就留著他们兄妹在此养伤吧,这样也不至於冻到他们。 顶多三四日就可拔管,五日左右可以慢慢下地,十余日就可以痊癒了。” 朱橘听到这个消息,就去和南雀还有他的哥哥说。 胡翊也没来得及歇著。 今日义诊,还有许多的事在等著他做。 忙碌到天都要黑了,今日才算收了摊子, 崔医士愿意留在这里,为几名病症较重的伤患做照料工作。 胡翊觉得他做事妥当,把这些都记在心里。 护送马皇后回到宫里,这一日站立下来,再加之寒冻。 马秀英的双腿肿胀得很厉害。 朱元璋放心不下,不叫女婿、女儿们回去胡翊给开了个泡脚的方子,叫岳母、朱静端、朱静嫻姐妹都各自泡泡。 几个皇子们倒是上蹄下跳的,一点儿也不知道累。 朱就在老爹面前,添油加醋的描述起了自己姐夫有多么惊天动地! 朱、朱棣在一旁帮腔。 朱今日受到的触动很深,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进房间,在背诵医书。 朱標困的坐在凳子上,居然睡著了——— “爹,您知道姐夫当时划开那孩子的肚子,有多么嚇人吗?” “姐夫那胆子真是够大!就那么把手伸进人家肚子里,手上全是血,就把那东西给摸出来了..... 朱楼添油加醋的讲著,朱元璋一边讚嘆著胡翊的医术,也好似是身临其境,参与了这场手术一般。 他开心的看著自家这位好女婿,忍不住问起来道: “用芦苇杆子插在身体里通脓水,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他们这些古人,都觉得胡翊的做法天马行空。 极为不可思议! 实际上,这只是现代手术的超级简略版罢了。 对於朱標今日劝阻马皇后,说出“仁而有度”这四个字,朱元璋也有评判。 他真的很欣慰,儿子十五岁就有这样深入的思考,未来必定是一代明君,想到此处更是得意的夸讚起来: “標儿说得对,仁而有度,过线则不及。 这天下有多少穷人? 又有多少病人? 救得了急,救不得命。 救得了一时,却救不得一世啊!” 这个时候,感慨过后,朱元璋就忽然又对胡翊提出的“惠民医局”,有了新的看法。 他开口说起道: “你要把惠民医局开到咱整个大明,解决百姓们的病痛,这是件大好事。 咱想了想,今日这事也挺受触动,倒想拨你一些银子去做这件事,先在南京开一间试试吧。” 胡翊听到此话,当下大喜。 朱元璋便笑吟吟地问道: “说吧,需要多少银子?” 第145章 朱元璋的正告,太医院虽小五臟俱全 第145章 朱元璋的正告,太医院虽小五臟俱全 这事儿胡翊早就盘算过了。 当老丈人问他时,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道: “岳丈,大致需要三千两。” 朱元璋原本还挺高兴。 但听到“三千两”这个数字时,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抢钱呢?” 他立即没好气的瞪著胡翊,一副怀疑胡翊的样子。 看那意思,今日非得叫胡翊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要不然的话,他还要修理一顿这个女婿不可! 胡翊倒也不怕,他这些预算全都是有理有据,便一桩桩、一件件在朱元璋面前细说道: “这三千两银子,分別用来建造惠民医局和製药局两个部门。 惠民医局占地3亩,製药局占地2亩,按著南京目前的地价,也得费近500两银子。 此外建造正厅诊室、药物库房,加盖十五间病房。 製药间、研磨间、成药仓库,以及製药所需人工。 灶台、水井、柴房、围墙、外加盖房所需砖瓦在內,都是开销。 还有大量药材需要进货,酿製酒精所需要的费同样不小。 再加上重点放在肺癆病的攻克上,需要的几味药材价位都很高,小婿就算想省也省不下来银子。” 朱元璋一开始被这三千两银子嚇到了。 但经胡翊这样一说,又觉得有些合理。 但他还是感到为难的很,说出了自己的苦衷: “大明开国至今,收税以实物为主,银两铜钱为辅,国库的存银並不多。 凡500两以上民生费,皆需朝议后决定,你这三千两咱可拿不出来。” 他们聊著天,朱標也被自己亲爹这一通大嗓门吵醒。 朱標也在旁开口劝说道: “姐夫,朝堂上那些人,绝不会答应你这个三千两银子的开销的。 现在各部衙门开销紧缩,爹要是同意了你的事,就有一堆人拿著更加紧急之事来找他要钱。” 朱元璋点了点头。 “给你一千五百两,先把那个惠民医局盖起来,剩下的余后再说吧。 也不要嫌少,这钱也是为了標儿和你岳母的病,才拨给你的。 要不然,咱可捨不得,能给你五百两就不错了。” 胡翊心里一琢磨。 一千五百两,难是难了一点。 不过倒是可以在前期减少病房间数,节省下这些银子,后面再想办法。 朱標还是额外向著自己姐夫的,知道他做的是大好事,就提出另一个方案道: “爹,不如从东宫再贴补姐夫一千五百两,给他凑个整。” 朱元璋却一摆手,制止道: “不忙。 他要办惠民医局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你就先等著吧,搞不好你这个姐夫还要吃呢。” 两年皇帝当下来,朱元璋现在是深有体会。 很多时候,仅仅凭藉以权势压人这一套,是办不成事的。 哪怕威胁著要臣子们的脑袋,逼他们去做事。 也反而会出现臣子们阳奉阴违,变本加厉。 致使皇帝背黑锅的情况出现。 打直球这一套,在朝堂上並不好使。 朱元璋早已想明白了这些道道,就提点胡翊道: “你先去太医院和那些太医商议去,定下来了,咱再拨你那笔银子。” 胡翊应了下来。 朱元璋隨后来到自己婆娘这里,看到马皇后肿胀的腿脚略微消了些,这才鬆了口气。 他尝试劝说起来道: “明日就不要再去舍粥了,叫老二和老三跟著去。 你都是多少个孩子的娘了,这么冷的天,孩子生的多了元气本就不足,还去受这茬子罪?” 朱静端就也笑著说起道: “娘,明日开始就由我带著老二、老三去吧。 您就在宫里歇著。” 马皇后自然是不答应了。 朱元璋又拿目光扫过朱標和胡翊。 朱標立即开口劝说道: “娘,最近天凉,还是要小心咱们身上的病症发作。” 胡翊立即也道: “是啊。 岳母也知道,一旦咳嗽起来就很难受,正值隆冬万不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马皇后一想到自己身患的肺癆,又一想到才年仅十五岁的朱標。 这件事,一直如同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利剑,令人心神不安的。 她这才点了点头。 只得同意了。 然后拉著朱静端的手,反覆嘱咐女儿一些细节,叫朱静端代替她舍粥。 胡翊的义诊,一共为期三日。 皆因为是免费的义诊,销也比较大。 公主庄纵然有赐田,每年能从佃户们手里收上来一些收成。 但朱元璋给公主府里配备的下人太多了,都需要靠这点收成来养。 胡翊跟朱静端也在他面前提了几次。 朱元璋就是不允辞退。 这也就没法子了。 义诊的第二日过去后。 天將要黑下时,大哥胡显来到长公主府求见。 胡翊刚回来,累了一天,如同霜打过的茄子。 看到大哥递来了一封用红布包裹著的东西时。 他疑惑地问道: “大哥,这是?” 胡显说道: “娘叫我把这封银子送来,就当作支援你买药材的钱。” 爹娘给自己的钱,胡翊当然不能要了。 他现在成家立业,贵为駙马,又不是没本事。 要这钱做什么呢? 但胡显却坚持要递给他,並且说明了原因: “爹跟娘商量过了,咱们家现在也算是皇亲,不能给皇上家里丟人。 你也是駙马,更不能给你丟人,这个钱就当是为难民们出一份力,也为咱们胡家积一份德吧。 拿著!” 胡翊推辞不过,只好拿著了。 然后他以駙马府的名义,又把义诊延续了两日,凑了五天。 在这五天时间里,南雀的哥哥逐渐能够著拐下地了。 这个男孩很坚强,在手术后的前两日,一直忍著疼,怕在夜里打扰到其他病患们休息。 他一直苦苦的握著,如今总算是度过了难关。 胡翊觉得这孩子不错,性子里透著许多坚毅,就问了他的名字。 姓何,单名一个植字。 南雀的全名,就叫做何南雀。 不过,他俩现在真正的名字没有人叫了。 大家都习惯叫何植为“剖肚郎”,管何南雀叫剖肚郎小妹。 原因嘛,自然是因为这个手术的缘故。 朱楼、朱做起事来都很卖力。 但又都是三分钟热度。 舍粥舍到一半时,就总想著跑。 好在有朱静端镇著,还能安分些。 这五日过去后,胡翊就不到这里来了,换了母亲柴氏过来帮忙。 朝堂上最近有了变化。 李善长退隱后,推举汪广洋接任相位, 自此开始,汪广洋为中书左丞相,以杨宪为右丞相。 朝堂格局又起了新的变化。 胡翊终於有空去一趟太医院,和这些太医们聊起“惠民医局”的筹备事宜。 因为朱元璋提醒,此事有可能会遇到阻力。 胡翊找他们商议此事,也只是將院使和两名院判召来,要提前打个招呼试探。 胡翊坐在太医院官署,院使戴原礼双手奉茶上来,笑著道: “駙马爷,这是新配出来的醒神茶,您尝尝味道如何。” 胡翊端起茶碗来,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气。 茶水入喉,龙井的茶香混合著薄荷的冰爽,直衝脑门。 胡翊点著头道: “药茶不错。” 戴原礼连忙附和道: “駙马爷若是喜欢,临走时带上二斤去,宫中寧妃娘娘也喜爱此茶。 提神醒脑的,最合適不过了。” 经他这样一提醒,胡翊想起来了。 戴原礼在郭寧妃的面前最受看重。 每次郭寧妃有恙,大都是这位太医院的院使大人亲自去为之诊病。 胡翊见他抬出了郭寧妃,就知道今日这事如朱元璋预料的那样,恐怕是要受阻了。 胡翊当然不会受他的巴结,开口便婉拒道: “这药茶虽好,也不可贪杯,改日要喝时,我再派人来取吧。” 戴原礼点著头,虽然被駙马拒绝,却依旧显得面色和悦: “属下隨时为您留著。” 一旁的右院判徐彦纯闻言,立即又扯著胡翊谈论起药理来。 他看似问的问题刁钻,却都故意打在胡翊的手背上,都是胡翊很容易就能说得清的。 徐彦纯接连请教了几个问题,在得到解释后,趁机拍了胡翊好几次马屁。 胡翊一开始被他这马屁拍的飘飘然,差些忘了正事。 突然才琢磨过味来,才发觉这徐院判厉害了。 拍人马屁拍的如春风化雨,简直是细润无声。 差些著了他的道。 这二人与他说了这么多,开口全都是閒白,就是只字不提早已通传过的正事。 胡翊適时的把目光警向了左院判张景岳。 张景岳就不一样了,显得有些著急,显然对於这二位在此地浪费时间,心中颇有微词。 “这个张景岳,似乎不一般。” 胡翊心中发觉后,也未急著提正事,他想先试探试探张景岳此人。 他又继续沉浸在徐彦纯的马屁中,细润无声。 终於,时间一长,张景岳就显得有些恼火。 他终於找到了几人说话的间隙,开口提醒道: “駙马爷,咱们似乎该说正事了。” “哦,对对对,怎么差些把正事给忘了?” 胡翊急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笑著夸讚张景岳道: “多亏你出言提醒啊,要不然,本駙马今日到太医院来,就忘记办正事了。 他这话一出口。 果然看到徐彦纯面露不悦之色,转瞬即逝。 那院使戴原礼回过头,饶有深意扫了张景岳一眼,也是立即就收回了眼神。 戴原礼这一眼,更像是一种警告。 张景岳却並未放在眼里,继而再度提起了创办“惠民医局”的事,他上来便开口说道: “院使大人,駙马爷身兼多职,每日劳碌得很。 第146章 捅了妃子窝,跟这帮老狐狸,不服就是干! 第146章 捅了妃子窝,跟这帮老狐狸,不服就是干! “那是当然了,他又怎会无缘无故的帮我?” 崔海便说起道: “张景岳此人出身寒门,颇为自傲,他確有一身好医术。 因此,他对太医院使戴原礼並不服气,总想取而代之。” 胡翊点了一下头,又问道: “戴原礼和徐彦纯的底细呢?” 崔海开口道: “戴原礼为人八面玲瓏,寧妃娘娘的外甥、杨宪的侄子,都被他安插在太医院。 您若要动手,也会得罪这二人的。” 听闻此话,胡翊觉得一阵头大, 得罪杨宪他倒不怕。 郭寧妃乃是朱元璋身边的宠妃,要是得罪她,就连带著郭英、郭兴这二人都给得罪了。 崔海见他在思虑,就没有打扰。 等胡翊回过神来,崔海继续说道: “徐彦纯和杨宪、吴云这些浙东帮,关係极近他跟御史台的关係也很好,二人从前朝开始就是御医,他们將不少大臣们的子嗣都安插进了太医院做医土。 这既是与那些大臣们结好,又將那些大臣们拖进太医院,做了他们背后撑腰之人。 姐夫若要清理太医院,就是要与这些人为敌了,到时候麻烦会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 胡翊心中暗暗骂了一句。 一个小小太医院,竟然也有这么多的利益纠葛。 他现在总算明白朱元璋的话了。 先不急著给他拨银子,叫他先搞定了太医院再说。 这遭老头子就是知道这事儿不好干,才叫他来淌这滩浑水的。 “义弟,多谢你了。” 胡翊一边为太医院的事情而恼火。 但也不忘感谢自己这位义弟。 毕竟,这是真正站在他这边的人,也是一位助力。 听到姐夫向自己道谢,崔海立即笑著道: “姐夫不要与我见外了,您是承暉司真正的掌事,小弟为您做的这一点,也不过是份內之事嘛。” 胡翊却是涇渭分明,开口提醒道: “虽然我掌著承暉司,但调动暗桩去查太医院的事,终究是越权了。” “没事,此事我不会张扬出去的。” 崔海打著包票。 胡翊却制止了他,对他直说道: “该向陛下奏报的,照样去奏报,不要因为此事將来再给你闹出些麻烦。 放心吧,该通报就通报,我这个姐夫可没那么小家子气。” 胡翊这么一说,崔海就更加敬佩自己这位姐夫了。 当真是以身作则,从不欺上瞒下。 胡翊当然是有所考量的。 未来的朱元璋,杀人不眨眼。 若因为帮自己隱瞒这一点点小事,最后被朱元璋清查,搞不好崔海也得丟了脑袋。 再说了,自己身边遍布耳目。 朱元璋连李贞身边都安插检校,表现出过不信任。 胡翊做的这点事,又岂会瞒过这位老丈人的眼晴? 既如此,就更加没有隱瞒的必要了。 即便朱元璋对他越权感到不满,顶多是挨几句骂罢了。 也能藉此试探朱元璋的底线, 转过天来。 太医院衙署。 胡翊坐在大堂上,院使和左、右两位院判陪坐在下方。 太医院的19名御医,132名太医,来了一多半。 “属下们见过駙马爷。” 这些御医们,最年轻的四五十岁,老一些的接近八十岁。 太医们年纪大都在四十到六十岁上下。 这些人,胡翊瞧著他们陌生,他们瞧著胡翊也觉得心里头不畅快。 大堂上的炭火盆里,烧红的木炭不时发出啪爆响。 炭火併不能使整个大堂都暖和起来,自然也暖不热这些御医和太医们的心。 汪御医在白艾梅的换扶下,过来向胡翊单独见了个礼。 胡翊点著头道: “来人,给各位御医们看座。” 打量著这些御医,有几位老头子別说诊脉了,他们两手抖个不停,连走路都成问题。 还有两人,坐在椅子上很快就睡著了。 这大概六七名老御医,已经成了这幅模样,早就该告老回家,颐养天年了。 却竟然还留在太医院里。 胡翊显得极为不爽。 这么看起来的话,汪御医虽然也快八十岁了,还能诊脉看病,手脚利索。 反倒令胡翊觉得观感好了许多。 张景岳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开始点名。 19名御医,实到17人,其中六七名都是什么都干不了的。 132名太医,除了事务摊派和请假的,实到101人。 太医们站满了大堂,他们在附马爷面前没有坐的资格, 胡翊当然也不与他们客气,开口便说起了正事: “相信你们也都听说了,本官要以太医院的名义,在民间开一处惠民医局。 为寻常人家的百姓开放医路,叫他们能够平价看病。” 胡翊一边说,目光扫过底下这些太医们。 见他们一个个神情各不一样。 有皱眉不满的,也有面无表情的。 有些人立即抬起头,警向戴原礼,想来是要跟隨这位院使大人的意思。 还有相当多的人在观望,看起来是没有主见的。 將底下的神情一览无余,胡翊便接续著话题,又道: “本官有意令太医院的诸位太医们,轮番到惠民医局去坐诊,抽调太医院大量医士们作为坐堂诊治的主力。 尔等可有异议?” 大堂上立即便响起了议论声音。 有一人站出来,开口说道: “駙马爷,如今由您提督太医院事,属下本不该多嘴。” 这名太医沉吟了一下,扫了一眼戴原礼的脸色,又细说起来道: “只是,太医们也算是大明最顶尖的一批医者,上医岂治末病? 属下觉得,此举有些过於浪费了。” 此人刚一开口,立即有数人跟著附和道: “王太医所言极对,附马爷,太医们为朝中大臣治病,这是自古以来有之。 即便各省闹病灾之时,朝廷也只是暂派太医到民间去救急,从没有直接叫太医去民间坐堂的先例啊!” “说的是!” “駙马爷,祖宗之法不可废,还请您要三思啊!” 一时间,那些太医们大都在反对。 张景岳见到此等情况,也就不好站出来说话了。 不过,此事倒还难不住胡翊。 他叫这些太医们轮流坐诊,他们能答应最好。 即便不答应也没事。 胡翊盯上的主要自標,其实是这些医土们。 鲁迅先生有一段文字,意思是中国人大都是喜欢调和的。 当你需要在房间里开一扇窗时,他们不答应。 但你要是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愿意退一步,同意开窗了。 胡翊把太医们拉扯进来的效果,其实和开窗效应的意思差不多。 一见这些太医们开始反对,胡翊便显得有些怒,故意问道: “尔等吃著朝廷俸禄,动不动是『上医岂能治末病”的话。 上医怎么就不能治末病了?” 胡翊辩驳道: “圣人有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你们身居於庙堂高处,长时间不到民间去,便见不到民间的疾苦。 何况病症这东西,並非一成不变,隨时隨地都在滋生出咱们从未见过的新病症。 叫你们到民间去多见识些病人,再精进一下医术,你们也不愿意吗?” 此话一出口,反对的太医们就更多了。 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全都出来劝阻胡翊,用上了各种理由。 甚至还有为胡翊解释“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句话的原意,出来纠正他的。 胡翊懒得听,任由他们吵,总之显得很强硬。 太医们越是不答应,反正他把话说到这里了,剩下的事就全都拋给戴原礼这个院使去做。 戴原礼本来不想插手。 太医们与駙马爷正面交锋,胡翊一人独面几十人,本来也辨不贏。 这才好,他也有意纵容。 但他这个院使一点事情不做,胡翊现在就把皮球又踢给他了。 戴原礼只得站出来,苦口婆心的去“劝”这些太医们。 他们早有勾结,这些胡翊是知道的。 毕竟张景岳递上来的文书之中,就写的很清楚,戴原礼他们有一个小圈子专门互通消息。 胡翊却还叫戴原礼去这么干。 这无非是给自己接下来“图穷匕首见”,找一个合理的藉口罢了。 果然,戴原礼的沟通好似在和稀泥,依旧引来大量的劝说。 这下戴原礼也压不住了,只好来到胡翊面前稟告道; “附马爷,他们一个个说的话,也都有些道理, 有人说上医不治末病,也有人说官民身份相差悬殊,不可尊卑无序。 属下实在是劝不动啊!” 徐彦纯也都过来说起了此事,胡翊便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无奈的道: “好吧,你们说的也有些道理既然太医们有官职在身,不愿到民间去就诊,那这些医士们没有官职,又缺乏锻链医术的机会。 本官就令他们到惠民医局去坐堂,这下你们该不会反对了吧?” 这话果然有效。 叫太医们去,你们不愿意。 现在叫医士们去,总不能再来阻挡了吧? 医士们既没有官职,医术也不如太医们,上医岂能治末病这个藉口也就不成立了。 胡翊图穷匕见。 底下的反对声音,立即就小了许多。 他这次再看去,几乎大多数太医们,神情都变得柔和了。 也都不再发言劝说,反对的声音明显小了。 但偏偏就在此时,人群之中,有人突然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 立即,就又有人出来劝阻道: “駙马爷,这些医士们还在学习中,还是该当以学业为重。 徵调他们为百姓治病,是否过於激进了?” 此人一开口,立即也有人站出来道: “属下也赞同徐太医的想法。” “不瞒駙马爷说,属下自己也带著两名学生,都是医士。 如今入太医院已快两年,但觉得他们医术尚浅,恐怕不能担当治病的重任。” 有了这二人带头,反对的人更加多了起来。 又有人拿出尊卑这一套,开始劝说道: “駙马爷,这些医士们现在虽然没有官位,但在不久的將来,都有可能晋升为太医, 不能与寻常百姓等同。” “况且来说,歷朝歷代的医士堂,与国子监地位几乎一致。 两者不同之处在於,国子监是为朝廷培养治国理政之才,医士堂为朝廷培养医道人才,用於保障皇室和官宦贵胃们的身体健康。 您这样废旧制,开先例,恐怕大家都不好接受啊。” 有了这些反对声音。 那些原本沉默的人们,又不敢出来开口,自然就又变成了一边倒了。 终於在这时,汪御医站出来了,开口道: “老朽的几个学生都是医土,倒是觉得交予駙马爷去惠民医局锻链,並无坏处。 此举,老朽愿意支持了。” 他话音一落,那专治肺络顽症的白放梅白太医,终於也敢发声了。 他站出来,也跟著附和道: “属下也觉得此举可以一试,手下两名学生愿意交予駙马爷尝试。 至於那些尊卑之说,属下倒觉得都在其次,医者当以救人为主,其他都为辅,一切还当要以医术高低说话。” 有了这二人表態,立即便也有几位沉默的太医过来力挺。 张景岳一看到自己人站出来了,身为院判,立即开口说道: “百太医此话妥当,医者当以医术高低与救人为己任,其他的都在其次。 本官也支持附马爷调医士到民间去。” 看到张景岳这个院判都表了態,戴原礼有些急了,立即拿目光斜警了徐彦纯一眼。 徐彦纯这个右院判,便也站出来,开口拉扯道: “依著本官看,各方都有意见,各方又都有些道理,此事实在难以决断啊。” 他是既不得罪胡翊,但又通过这些话,委婉的表达了不支持胡翊的立场。 戴原礼又开始找帮手,点名问道: “何御医,您是除了汪御医以外,在座之中资歷最深的老前辈。 您的意见呢?” 这何御医两手颤抖,一看就是极其严重的帕金森。 他连站都站不起来,还需要別人伸手著,才能从圈椅上起身。 这老不死的立即便开口说道: “长幼尊卑,此乃圣人所定。 官为贵,民为贱,自汉朝便有之。 老朽觉得,我们总不能反了圣人们的言语吧? 那不是和天下的圣人弟子们作对吗?” 胡翊听到这老畜生的话,牙关恨得是直痒痒。 都你妈的开始扔核弹了是吧? 扔过来这么大的一口锅,反了圣人言语,是跟天下圣人弟子们作对? 这老畜生是要把自己树为个靶子,让天下的读书人来骂死自己这个駙马? 这是恨自己不死啊! 胡翊冷冷地盯著此人,发出了冷笑声。 这下子,太医们彼此各有道理。 两位资格最老的御医们,各持己见。 左右两位院判,又是意见不一。 双方打成了平手,谁也说服不了谁。 戴原礼见到这位駙马爷被肘住,自然是心里暗暗高兴的很了。 但他也不能明面上得罪胡翊,又为了把这一局彻底的扳回来,好叫駙马爷知难而退。 他起身过来,躬身对胡翊说道: “駙马爷,既然两派各有意见,不如听听这些医士们的说辞,您看?” 胡翊心下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戴原礼这时候站出来,就应该开始假装和稀泥,然后口称无奈,无法做出决断。 就將此事搁置了。 却没想到,这戴原礼竟然还要听听医士们的意思,这好像摆明了是在为自己说话。 但真的是这样吗? 胡翊觉得这其中定有猫腻。 看破不说破,他便点著头道: “戴院使这样提议,倒也公道,就问问那些医士们的意思吧。” 很快,接到通知的许多医士们,都聚集在了大堂之外。 得知详情后,想要进来发言的人並不多。 倒是也有几个,在门外喊的最凶。 “駙马爷,学生有话要讲!” 见此人吆喝的如此洪亮,胡翊就叫他进来。 看到这个人时,胡翊就觉得有些眼熟。 这名医士立即躬身见礼道: “学生郭天保,不赞同医士们到民间去诊病。” “说说你的理由。” 张景岳开口催促道。 郭天保开口便道: “民间自有医馆为普通百姓治疗。 我们虽为医土,更是学子,学子理当安心攻读,提升医术。 駙马爷,学生们觉得自己还太稚嫩,暂时无法担当大任。” 胡翊还未开口,戴原礼便悄悄的走到近前来,低声给他提醒道: “駙马爷,此人乃是寧妃娘娘的外甥,郭英、郭兴二位將军乃是他的叔父。” 胡翊了一下,才想起来,郭寧妃確实不止郭英、郭兴这两个哥哥。 她还有个哥哥,名叫郭德成。 不过此人虽有功劳,因为嗜酒如命,只做了个正七品的驍骑舍人。 这官职乃是个閒差,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势力。 胡翊心道一声: “好啊! 你个狗曰的戴原礼,看来是提前就安排好了,把郭寧妃的外甥安插进来反我!” 刚才还道他怎么要帮自己呢? 果不其然,这老不死的还有算计。 正在这时,大堂外又有一人喊道: “駙马爷,小人也有话要讲。” 又传进来一位。 胡翊知道这人的身份又不低, 果然,戴原礼私底下又对他说道: “这孩子,乃是定妃娘娘的亲侄子。” 胡翊都快被他们气笑了。 一个是郭寧妃的外甥,一个又是达定妃的亲侄子。 自己这是捅了妃子窝了吗? 这达定妃还为朱元璋生了个儿子,就是未来被封为楚王的朱楨。 前不久在御园时,胡翊还见过。 见这二人都来反对。 戴原礼特意安排了这两人,又將其背后撑腰之人透露出来。 胡翊再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 这老东西是在叫自己知难而退啊! 这小小太医院,势力关係盘根错节,全都是利益纠缠。 小小一个地方,怎么就能匯聚这么多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在其中呢? 便在这时,郭天保竟然大胆的走到了桌案前,躬身衝著胡翊一拜,低声开口说道: “姐夫,我姑姑托我向你问好。” 隨即,那位达定妃的侄子也上来,悄声拜见道“姐夫,我叫达充,姑母叫我多与您亲近亲近,还请姐夫看在姑母的面子上多多照拂。” 好嘛,这直接就把攀附亲戚关係,搞到太医院的大堂上来了。 两位妃子竟然都来给胡翊施压。 不论这二位弟弟是扯著虎皮当大旗,还是身后当真有二位娘娘的提点。 胡翊要办这件事,阻力又大了一步! 他本想借著將医士们调到惠民医局,將这些人的医术高低摸清楚。 然后將有潜力的调升为太医,將混日子之人直接清理出队伍中去。 这下看来,有这么多的阻力摆在面前,想在太医院搞改革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直接跟两位贵妃起衝突,这不划算。 先不说得罪这二人的后果。 皇亲国戚们互撕起来,就连朱元璋这个做皇帝的,脸上也不好看。 別看胡翊现在受宠。 这事儿办不好,他也是得罪了人落不得好,最好还得受一肚子气。 可既然穿越来一趟,又看到了这么多的弊端。 又岂能违背本心,在此地放任? 胡翊一个现代人,若连一个太医院的改革都做不到,就更別提以后开海禁、下西洋了...... 这些事,哪一件不是困难重重? 胡翊心里琢磨著。 得想个招数,既能將这些安插在太医院的二世祖们清出去,完成太医院革新。 又不得罪这些贵妃们,自己也能落得个有里有面儿。 就好像当初忽悠宋濂告病一样,也得想个办法好好忽悠一顿。 主意还得想呢,需要时间,现在是没招儿。 这也是多亏了张景岳、汪御医他们站出来支持, 要不然的话,今日这里就是一边倒,胡翊半点便宜也占不到。 看到附马爷现在卡在这里了。 戴原礼这个老好人的人设,还是要当下去的。 他立即过来躬身告道: “駙马爷,既然各执一词,要不然咱们將此事在朝议上稟告陛下。 由陛下裁决,您看怎么样?” 太医院没个准主意,便只有交到朝堂上去。 胡翊心说,那就先交到朝堂上去,朝议一番看看结果吧这戴原礼確实是一只老狐狸,嘴上话说的漂亮,却暗中给你使绊子。 看起来,张景岳要取代此人,跟他斗。 在权谋机变上,还差著许多呢。 若没有自己扶植,他是根本斗不过戴原礼的。 胡翊也很清楚,太医院的这次革新,他不能输。 一旦输了,自己丟面子不算什么。 张景岳、汪御医、白太医这些支持自己的人,也將会隨之败退。 失去这次机会,以后的太医院就真的变成一边倒了,连一点支持自己的势力都没有, 那就真没办法去立足了。 只凭藉著以权压人这一套,是行不通的。 看起来,得想些盘外招了。 得把戴原礼、徐彦纯这帮人好好的整治一顿,这事儿才能办成了。 跟这帮老狐狸,不服就是干! 第147章 太医院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贵妃算个屁! 第147章 太医院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贵妃算个屁! 胡翊心中颇为不畅。 今日受阻,这些个太医们个个不办人事,却又说的冠冕堂皇。 如今,他越来越能体会朱元璋祭起屠刀的感受了。 领兵打仗,敌人就在眼前。 朝堂上的权斗则不然。 这些人表面上对你迎合,实际上对你的想法,暗中阻挠。 他们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一群人对抗你一个。 拉出封建礼法、圣人之言、祖宗旧制—总能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来阻挠你。 如此一来,还真不好对他们下手。 这时候,像朱元璋那样,祭起谋反的屠刀。 一次性几万几万的杀! 果真就是最方便快捷的办法。 唯一的坏处,可能就是被写进史书里,在后世名声不好。 胡翊现在也想这样做。 当然,他不是皇帝,没有办法给这些人定一个谋反的罪名。 办法还需要想。 他便闷快快的回到公主府。 回来后,往书房里一坐,胡翊对於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朱静端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见丈夫今日闷闷不乐,长公主殿下亲自端著饭菜进屋来。 “什么事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呀?” 朱静端过来,用胡翊教过的方法,为他按揉太阳穴解压。 胡翊看著那些饭菜,色香味俱全,可就是吃不下。 见他这幅模样,朱静端也有些担心,开口问道“要不然,说说是何事,我们一起想想主意?” 胡翊想了想,忽然发觉朱静端是个合適的人选。 医士之中,郭天保和达充这二人,是两位娘娘们的亲戚。 自己不好出面,进出娘娘们的后宫也不方便。 但可以叫朱静端代自己去一趟,与那两位娘娘们好好的谈一谈。 先礼后兵,招呼要打清。 省得將来赖自己礼数不周。 若当真与他相抗,到时候他也就不顾及这些了,大不了跟这些皇妃们硬刚! 想到此处,胡翊便將今日遇到的阻力,对朱静端说了一些。 胡翊显得很无奈道: “这两位贵妃身居在后宫,我虽然常到坤寧宫去,但却不好进出她们的宫阁。” 朱静端笑著便道: “这好办,我带你进去,就说是与两位姨娘见面问安,你不就进去了吗?” 胡翊可不想去,自己一个急於办事的駙马,亲自跑到娘娘那里去低声下气的。 明明是她们做错了事,凭什么自己还得低三下四? 见胡翊发起牢骚来,朱静端只好说起道: “行行行,那我去说。” 朱静端翻了个白眼道: “爹定下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我去一趟。” 胡翊点了点头。 朱静端从书房出来时,不忘又叮嘱道: “把饭菜吃了,自己的身子自己要知道爱惜,千万別忘了。” 不久后,长公主的车驾缓缓地进了宫。 为了不落一个后宫干政的名声,朱静端自然要先去马皇后那里,跟这位后宫之主先知会一声。 见大女儿回来了,马皇后一脸喜色,开心的道: “终於捨得回娘家了?” 她疑惑不解的问道: “怎么翊儿没有跟你一起进宫呢?” 朱静端伸手接过朱静安,这小公主一岁多了,越发的沉重,都有些抱不起了。 朱静端开口便道: “娘还不知道呢,您这位女婿遇到了麻烦,女儿只得进宫来为他疏通疏通。” 马皇后当即觉得奇怪,堂堂长公主的駙马,还需要进宫来疏通人情吗? 细问之下,得知是达定妃与郭寧妃掺和进去了。 她立即显得有些不高兴道: “你爹这人也真是的,將这两个女人宠上了天,净做这些碍眼的勾当!” 女人和女人之间,怎可能没有仇恨? 马皇后又是一国之母。 平日里她自然表现得大度。 但今日是当著女儿的面,在自己至亲之人面前,就没有必要著了。 “我改日將她们叫来,非得好好的说一顿不可!” 朱静端却开口道: “知道娘是为了女儿和女婿出气,可一家人还是该和和气气,不然爹又要不高兴了。 因此,女儿才要进宫来跟两位姨娘谈谈。” 朱静端撒著娇,亲热地说道: “娘,您先別忙著给女儿撑腰,也许女儿和駙马也有办法解决呢。” “这倒也是。” 马皇后点著头道: “能不將此事闹大,自然是好的,可她们若是不知收敛,我这个皇后也不是吃素的。” 母女们聊了几句,朱静端便去到了大善殿。 郭寧妃极喜爱礼佛,故而居住在此地。 之所以喜爱礼佛,则是因为她先前育有一女,早天而亡。 这个女儿,就是去年开国之际,朱元璋敕封的永安公主。 “静端见过寧妃娘娘。” 朱静端刚要见礼,手中捻著佛珠的郭寧妃,挺著个大肚子过来,立即捧起了她的手说道: “这孩子,难得到我这里来一趟,来了却连声姨娘都不愿意叫,非要跟我疏这亲。” 朱静端这才改口叫了一声姨娘。 她看到大善殿正堂上供奉著的佛龕,念诵的经卷还是摊开的。 朱静端立即心领神会,去到佛前,上香三灶。 郭寧妃见她也勤於礼佛,就显得更高兴了。 “姨娘整日在佛前诵经,想来必定是能得佛报的。” 郭寧妃听她这一夸,更加是笑的枝招展道: “我在佛前诵经,只求令自己减些罪孽。 这不是快要生了吗,也希望佛祖和菩萨能够保佑这个儿子平安降世。” 郭寧妃即將生產下的孩子,就是未来的鲁王朱檀。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朱檀未来娶了汤和的女儿,二人在封地上作恶多端,把几岁孩童阉了,小机机投进炼丹炉中炼丹,妄想著长生不老。 史载朱檀死於炼丹暴毙,諡號是鲁荒王,这个諡號就相当於是在骂人了。 但据野史的传闻来看,朱元璋怕是凌迟了自己这个畜生儿媳汤氏,又將朱檀这个儿子下旨赐死的。 反正结局都不好。 郭寧妃也知道,朱静端不喜欢在三宫六院串门子,来了定然有事。 就开口问道: “静端难得到姨娘这里来,必定是有什么事吧?” 该到了说正事的时候,朱静端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她话也说的很委婉: “姨娘也知道,駙马最近到了太医院,他还想要做些事。 听说天保弟弟也在那里学医,駙马恐怕伤了和气,我就来了。” 这话点到为止。 郭寧妃自然是懂得的。 若是个明事理的妃子,听了朱静端这句话,意识到了自己的外甥可能要和駙马衝突。 略一衡量,就会知难而退,卖个情面给朱静端和胡翊。 但郭寧妃可不一样。 首先,她现在是朱元璋最受宠的妃子。 而且现在又身怀有孕,马上就要生了,若生的是个儿子,则地位又会进一步变得更加稳固。 其次。 提起了胡翊要拿太医院开刀,郭寧妃心里是不舒服的。 按著辈分论,胡翊得管她的两个哥哥一一郭兴、郭英叫舅舅。 这二人在军中时,也没少帮衬著胡翊。 尤其是郭英,多次助力胡翊在军中立足。 恩情这个东西,向来是有来有往的才好。 在郭寧妃看来,我的娘家人帮了你大忙,结果现在你一个晚辈就这么不识好岁的报答我? 非要跟我们作对? 她又一想,自己的大哥郭德成,因为嗜酒被罚,如今还只是个七品的閒差。 连养活一家人都不太容易。 给外甥安插到太医院,过几年升任太医,留在其中领一份俸禄,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戴原礼还是个外人,都这么会办事。 你胡翊算起来还是內亲呢! 怎么这个女婿就不会办事了?连自己大哥家中这唯一的一点好处都要吞? 一想到此处,她就显得极为来气。 人心里的不平衡,就是这样滋生出来的。 郭寧妃有些恼火。 可是在朱静端的面前,她又不好多说些什么。 但心里著一股气,她便笑里藏针,开口磨著牙道: “都说胡翊这孩子蛮懂事的,太医院的事是外事,关起门来咱们一家人还是內亲呢。 这孩子也该敬著本宫这个姑姑,天保的事,他总该给我这个当姑姑的表表孝心吧?” 朱静端看出了她的火气,几句话便轻轻揭过了此事。 她很清楚,郭寧妃现在有气,变得更加不理智。 若是顺著这个话题继续展开下去,恐怕还会更加对立。 既然话说过了,没有奏效, 朱静端便起身告辞,又到达定妃居住的春和宫去了。 朱博今年5岁,乃达定妃所生。 见了朱静端,一口一个大姐,叫的十分亲热。 与郭寧妃恃宠而骄不同,达定妃就真是心思深得很了。 朱静端说明来意后,达定妃也表达的很委婉,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她这个模稜两可的態度,朱静端自然是懂得的。 还是不愿意將亲侄儿从太医院撤走唄。 探明这两位贵妃的意思后,朱静端回来把结果告诉了胡翊。 她显得极为担忧,问胡翊道: “这事要不要跟爹说说,请爹拿个主意?” 这毕竟是两位贵妃,而且正当得宠之时。 朱静端怕她们吹枕边风,致使胡翊吃亏。 胡翊却是摇头道: “叫陛下裁决此事,他定然也不好办。 再说了,太医院终究是要改革的,这次就让我自己做一次吧。” 朱静端知道他明日要上朝,就为他將朝服整理好。 第二日。 胡翊早早地便骑马进入奉天门,隨这些大臣们一起上朝。 胡惟庸远远地看见侄子,打了声招呼。 自从李善长叫他多多学习处理政务,夹著尾巴做人之后。 胡惟庸明显变得低调了许多,办事也更加勤勉,与之前真是大相逕庭。 招呼完了叔父,胡翊还未走动,常遇春隔著老远便开始喊叫起来: “咐马,等等我啊!” 常遇春甩开大步,急匆匆地而来。 他看到胡翊,心中觉得稀奇,莫非这位駙马爷又应了陛下什么差事? 今日要上殿奏事不成? 他立即询问起来。 胡翊开口道出了太医院的事。 常遇春听说今日要为此事朝议,立即表態说道: “这是好事,居然还有人敢反对?” 常遇春是想不通了,他的那副直肠子立即便动了怒火,瞪著二目开口说道: “连给老百姓办实事都阻挠,这帮狗娘养的! 你放心,今日到了朝堂上,你常叔保准向著你说话。” 不久后,陶安和蔡信,也都过来向胡翊打招呼。 康茂才也是从北京回来了,今日难得的上了朝。 奉天殿上。 康茂才率先交出兵权,请求告老。 朱元璋没有像驳斥李善长辞官那样对待他。 立即是爽快的答应了,並加大了对康茂才的赏赐,叫他安安稳稳颐养天年。 之后,还不等汪广洋和杨宪奏事。 那御史周观政,便已经率先出列,开口奏事道: “臣启陛下。 臣听闻,自駙马胡翊执掌太医院以来,多次提及变革体制一事。 因此劳烦太医,惊扰一眾御医和医士,致使如今一片怨声载道。 臣请陛下问责。“ 今日真是新鲜了。 太医院爭论的朝议还未开始,御史先上来奏了一本。 剑锋也是直指向了胡翊。 胡翊扫了这周观政一眼。 此人要严格论起来,倒是一位刚正不阿的清官。 说他是什么淮西党、浙东党羽都不太对。 看在他多次冒著掉脑袋的风险,力諫朱元璋的情分上,胡翊倒要听他说些什么。 朱元璋见此情景,心说这难缠的周观政,今日居然奔著女婿去了。 又见到胡翊今日难得的上了朝,知道他们今日还要起爭执。 便慢悠悠地开口问道: “周御史,参奏駙马可以,罪名先要说清楚。” 周观政站出来,躬身拜了一拜,而后开口道: “臣请质问駙马,当面答对。” 朱元璋警了胡翊一眼,心说这小子搅屎棍一根,也不是什么吃亏的主儿。 他便应道: “允。” 胡翊出列来了,就和周观政对面而立。 周观政面色严肃,毫不畏惧他的駙马身份,开口先问道: “卑职请问附马,擬以太医院名义建立惠民医局,此事是您的主意吗?” 胡翊点头应道: “是我的主意,怎么? 周御史觉得不妥吗?” “不不不,駙马爷建立惠民医局,为民间百姓能够平价看病,周观政要敬您这片仁心说罢,周观政便朝著胡翊恭敬地拜了一拜。 他往日人时,颐气指使,没有好话。 但今日见了胡翊,知道他做的是好事,就客气多了。 周观政又开口问道: “駙马爷这事做得好,起了好心,但办的却是坏事。” “如何坏了?” 周观政道: “自古以来,官为民之父母,所以才有父母官的称呼。 太医也是官,若到民间为普通百姓诊治,那么,请问駙马爷官威何在? 官威一失,民心则不惧,今后又该如何震百姓?” 周观政此话一出口,朝堂上响起一片讚许之声。 就连朱元璋也跟著点起头来, 官威与军法俱是一样的。 士兵们惧怕军法,才能捨命上战场,力战而不退。 百姓们惧怕官威,官府做事才能自如,使那些宵小们不敢闹事。 朱元璋此刻便也问胡翊道: “駙马,周御史这话倒也对,你作何解释?” 朱標看著自己这位大姐夫,今日就连爹也不站在他这边了,还不知道他要如何应对呢胡翊却是开口说起道: “陛下,臣有话要说。 同样以此言,答覆周御史。” 胡翊清了清嗓子,理清楚思路,开始了辩驳: “臣听说书生们读书做了官,他们之中竟有许多人,连五穀都分不清是哪五穀。 这些不学无术之人,却口口声声称自己一声父母官,治理治下百姓,何其讽刺也?” 胡翊就以“学习”二字为题,又开口说道: “这疾病也是同样的道理,並非是一成不变的,反倒每年都有新的病症出现。 臣自然知道太医院的官员们该当有官威。 所以臣叫他们轮流当值,到惠民医局去坐镇一日,接触到更多的病患。 这样无论是对於他们的医术,还是见识上,都有提高,防止因此而故步自封。” 胡翊开口便质问道: “我想问一问周御史,学子们需要学习学问,那御史平时需要学吗?” “当然。” 周观政答道。 胡翊又问道: “既然御史要学,请问贵为六部尚书、参政、丞相,这样的官员们还需要学吗?” 胡翊此话一出,立即便有人附和道: “臣等自然也要勤勉苦学。” 胡翊点著头道: “著哇! 既然六部尚书、参政、丞相都要学,他们这些太医就不用学了吗? 身处太医院,每日更多的时候无事可做,前来问诊的官员们並不多。 我见他们空閒时都在下棋、聊閒篇,如何就不能去民间一学呢?” 胡翊立即又道: “况且我是叫他们轮值到民间去,每日派两位太医到惠民医局,这一百三十多人,便要两个多月才轮值一次。 每名太医,一年拢共去个五六天,这也能叫破坏官威? 到底是我这个駙马破坏官威?还是这些太医们懒散惯了,不愿前去?” 周观政见胡翊说的也有道理,略一思索后,不再反驳。 他躬身对胡翊拜道: “駙马,多有得罪。 卑职风闻奏事,但听駙马之言,並不觉得此事过分。” 说到此处,周观政望著朱元璋,跪拜道: “陛下,臣被駙马说服,收回所奏之事,还请陛下见谅。” 朱元璋见胡翊辩贏了,还令周观政都没有话说,自然也是面露笑容道: “你是风闻奏事,駙马出於一片好心,赦你们无罪。” 但这周观政虽然被说服了,御史之中也有持不同意见的。 立即辩驳起来。 太医院使戴原礼也趁机出列,开口道: “昨日臣等与駙马商议,最后无果,今日恳请在陛下面前朝议,请诸位同僚们一起议论此事。 駙马爷提到要太医们到民间治疗,又请医士们大范围到惠民医局去坐诊。” 戴原礼拿出一咨厚厚的摺子,请朱標递到了朱元璋面前, 这些摺子加起来足有二三十件,其中许多都是联名奏事。 戴原礼开口便道: “太医院诸位同僚们一致认为,上医岂可治疗末病? 太医们该用在为朝廷官员们救治上,官员们治理地方,日夜操劳,身体极为重要。 相比而言,民间百姓事小事微,实在不该將这好钢用在刀背上,同僚们一致认为这是一种浪费。” 此话一出口,绝大多数官员们都支持。 包括中书省右丞相杨宪,也都表了態。 就连叔父胡惟庸,都支持这种看法, 隨即,戴原礼又说出了医士们该当以学业为主,不可隨意下到民间的理由。 此举,右丞相杨宪、刑部主事吴云都支持起来,跟著表態。 胡翊立即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医士们虽有学业,也当以实践为辅助,如此才能快速提升医术。 这些医士们在太医院,便是死记硬背。 到了民间,就有大量的病人等著他们救治,自然也能快速提升,於他们有益。” 这是对的。 朱元璋点著头,显然也这样认为。 但那杨宪又站出来反对道: “駙马爷,医士们学业终究未成,贸然到民间去救治,恐怕会医死人。 既然学业未成,岂能强行將他们送到民间去?” 吴云又站出来附和道: “这样对於医士们来说,还是过於勉强了。 駙马爷心是好的,但对於此事的考虑过於激进,臣觉得还有待商之处。” 吴云一开口,户部侍郎杭琪也出来奏事。 淮西派不哎声,浙东派一会儿就將这事说的一无是处。 即便有常遇春和陶安、蔡信出列,为胡翊说了几句好话。 却依旧落了下风。 胡翊看朱元璋那意思,似乎是要做决断了,此事他大概是要听取朝臣们的大多数意见,叫自己放弃此事。 胡翊一想到此处,立即站出列。 他要开大招了! “臣启陛下,此事今日既然议不成,不如容臣回去再琢磨琢磨。” 胡翊竟然罕见的退了一步。 但叫他吃这个亏,那是不可能的。 看起来是退了一步,但这些把持有才之土上升通道的蛀虫们,胡翊又岂能放过他们? 他却是立即文拋出了另一个话题“臣听说,太医院有近三百名医士,其中许多人都是混日子的,医术水平良菱不齐, 医士堂的规矩是三年攻读,合格者可以做医士。 但臣听说,医士堂还有攻读不到三年,就做了医士的情况,这些人却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又听说,那些学医的医徒们,有人在医士堂混了六七年,连书都背不下来,居然还在那里拿著朝廷的补助,继续混著日子。” 胡翊说到此处时,朱元璋的脸色明显一僵,开始拉下脸来了。 朱元璋最愤怒的不是臣子们搞窝里斗,而是有人吃空餉,不干事! 这在他眼里是决不充许的! 胡翊一开口,便是杀气毕现! 他立即又道: “臣先不谈惠民医局之事,仅向陛下提议,对太医院所有医士及医徒们的水平,进行考核。 合格之人留用,优良之人擢升。 对於那些不合格之人,臣请求全部诛杀,杀一百! 並对包庇他们之人,处以极刑!” 胡翊此话刚一出,那太医院院使戴原礼嚇得周身一激灵! 他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实在没想到这位駙马爷会从此处下手。 他立即抬起头,朝著最前一排的杨宪,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杨宪自然看不到身后戴原礼的反应。 但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儿,如今还在太医院里廝混。 这地方本来差事也不多,將那个不成器、又没本事的侄儿扔进去。 后面只要提拔成了太医,就能吃著俸禄和津贴,一生无虞。 本是做著这个打算,却没想到这位駙马爷突然就退了一步,马上就申请要开考核了。 胡翊反应极快,看到杨宪等人要出列奏事,发表意见。 他直接先人一步,一句话把此事堵死! “陛下,臣觉得医士和医徒们的合格与否,关係到我大明的未来,其中大概也牵扯了官员贪腐。 此事断然不能轻视,何况,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心中无鬼者,一定不会反对此事,所以臣向陛下提议,请求清查此事!” 胡翊一句“心中无鬼者,一定不会反对此事”。 直接叫杨宪偃旗息鼓,不敢再奏事。 朱標这时又开了金口: “父皇,儿臣觉得駙马所言甚是,若是身子正,又何惧这一查?” 此话一出口,朝堂上有些人的心里,当真是倒吸一口凉气! 朱元璋適时地便答应道“也好,准奏。 此事交予駙马全权负责,若查出徇私舞弊,依其所奏,定不轻饶!” 皇帝的这道旨意才刚下。 戴原礼便觉得头脑发晕,一时间差些栽跌在地上这位附马爷的手段远超他想像。 当初实在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 现在,这一查可就全完了啊— 朝堂上的事,传的极快。 一听说太医院要考核,而且胡翊要来真的,不合格者诛杀! 包庇之人处以极刑! 才刚一散朝,此事便引起了大臣们的议论。 刑部主事吴云才下了朝,立即快步跟上了胡翊的步伐,来到近前躬身礼敬道: “駙马爷,杨右丞请您稍待,有要事与您相商。” 胡翊一个駙马皇亲,叫他等杨宪? 这狗东西,连惠民之事都起来反对,胡翊对他没什么话要说。 当即开口道: “杨右丞若有公事,叫他到文华殿来,本駙马稍后辅佐太子在文华殿办差。” 吴云听到这话,面色一紧,脸都白了。 这附马爷摆明了是不想留情面,知道自己等人要向他求情,故而推辞。 他若真的在文华殿待上一日,太子坐镇在那里,谁敢去找他说情? 知道这下事情糟了,吴云急的额头上冷汗直冒。 胡翊不由分说,便直奔后宫而去,到李贞那里去討清閒。 朱元璋转驾华盖殿,见到胡翊来了这一手,笑著说道: “这小子学聪明了。” 朱標看著姐夫离去的背影,知道他这次要动真格的,太医院要面临一场大清洗了。 杨宪出来一看,駙马爷竟然不讲情面,摆明了躲人。 他极为恼怒的同时,也是无可奈何。 对方是皇亲,他也打压不到。 这下也是真没法子了。 这毕竟事关自己亲侄子,能捞还得捞出来,总不能看著侄子去死啊! 他深知駙马连自己叔父的面子都不卖,自己跟他关係又一般。 此事,唯有找自己的恩师刘基,请他从中请駙马前来,做个周旋。 单凭这一点还不够。 两位娘娘的外甥和侄子,也都被戴原礼安插在太医院。 只能是叫人速速稟报二位贵妃。 然后以贵妃的情面施压,叫胡翊退让。 然后请恩师刘基创造机会,再与駙马爷详谈,或许可以救下自家侄儿。 杨宪这边马不停蹄,立即將事情报到了后宫。 得知胡翊要动真格的,而且已经有了陛下的旨意到来,二妃终於开始觉得此事棘手了郭寧妃和达定妃互相商议过后,决定还是从朱静端那里给胡翊递话。 胡翊去了后宫,又去了文华殿,但他终究不能躲一辈子。 不还是得回到长公主府吗? 等到夜里,胡翊回来后,朱静端把今日的遭遇说了出来: “定妃娘娘和寧妃娘娘不好与你递话,就派人把话递到我这里来了。” 胡翊警了她一眼,不用说也知道这二人来求自己是因为什么事。 “怎么?叫我网开一面的是吧?” 朱静端点了点头: “这二位贵妃的意思,我只负责转述给你,接下来就是你与她们斗法了。” 胡翊冷哼了一声道: “晚了。” “此事我会严办,而且按照陛下的旨意,办成铁案!” 朱静端加了一句道: “她们派人来说,若实在不能通融,现在叫天保和达充主动退出太医院医土之列,不给你添麻烦也成。” 听到这话,胡翊当即都气乐了。 当初给你脸,叫你自己把人撤走,你不撤。 还给朱静端这个长公主摆脸子。 怎么,现在知道往回撤人了? 真当太医院是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贵妃算个屁! 现在叫你再把人带回去,我堂堂駙马说的话不成了放屁了? 胡翊暗暗咬著牙。 要不做就不做。 要做,就把此事做死! 第148章 公平!我定不叫你们的努力白费! 第148章 公平!我定不叫你们的努力白费! 春和宫中。 郭寧妃以手扶额,头疼的厉害。 派去长公主府的吴公公回来了,稟报导: “娘娘,长公主殿下询问过附马的意思了。 胡駙马回话,此事他自有道理。” 郭寧妃听闻此话,头疼的更加厉害,怒道: “胡翊这是怎么个意思?自有道理? 他这是不买本宫这个贵妃娘娘的帐是吗?” 郭寧妃瞬间便火冒三丈,抓起面前的瓷碗就要往地上摔,突然想起来这不是在自己的大善殿中。 定妃將一碗莲子羹推送到她面前,开口便是一副老好人的姿態,用幽怨的语气说道: “妹妹,莫要气坏了身子,办法是慢慢想出来的。” 郭寧妃只觉得恼火,无奈地道: “駙马真是有些不顾人情了,再怎么论也该叫咱们一声姑姑,岂能连个情面都不留? 定妃就试著为她出主意道: “駙马总要到后宫拜见皇后,咱们派人盯的紧一点儿。 待他下次来时,咱们二人亲自拦住他,当著他的面求情,他总不至於连这个面子都要拂了吧?” 郭寧妃点著头,嘆息道: “我大哥就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天保这廝,实在不及二哥、三哥家那几个孩子爭气。 调到太医院去,本以为是个好去处,不曾想,现在竟要丟了性命。” 无论如何,外甥的性命要保下来。 这是郭寧妃的底线。 女人家一旦遇到了事,就总是埋怨这个,埋怨那个的。 她这一会儿工夫,就將罪责又怪到郭兴、郭英这两个哥哥身上去的。 都怪他们在外打仗,不得回来。 倘若都在南京城为自己撑腰,胡翊这个駙马,又岂会欺负自己一个女人家? 长公主府中。 胡翊现在还著一肚子气呢。 本来想做点正事,就一个惠民医局而已,愣是受到太医院百般阻拦。 最后扯出来这一堆的破事儿! 太医院权斗、有才之士得不到晋升。 太医院医阀打压、官阀安插子弟,挤走真正有才能之人,劣幣驱逐良幣。 这下倒好,连皇亲国戚都给揪出来了。 想做点好事怎么就这么难? 明日便是舍粥的最后一天。 朱静端终於等他气消了,与他探討起了何植、何南雀兄妹的事。 “你救下的那个剖肚郎,现在已经提前下地了,哥哥才七岁,妹妹不到四岁。 何植对你极为感激,立志要在將来学医,你明日有时间了,去看看他是不是这块料吧?” 胡翊想起这对兄妹,火气终於缓和下来一些,就问道: “何植的伤好利索了吗?” 朱静端嘆著气道: “是个倔孩子,昨日就忍著疼下地了。 他倒有门手艺,会用野草、藤条编织各种小玩意儿,拿到城中换点钱,兄妹二人倒是饿不著。” 胡翊听说这两个孩子都挺好,当下也觉得开心。 他便点著头道: “我明日去看看这孩子吧,学医,一是要心细,二一个要大胆,最后手还得稳。 要真是这块料,可以培养培养,若吃不了这碗饭,也好叫他早早的放弃幻想。” 但又一想到,这兄妹两个年纪都太小,自然是有些不忍的。 人都有侧隱之心。 正巧,朱静端心里觉得这俩孩子实在可怜,也提起了这件事: “我还想资助一下这两个孩子。” 她笑著说道: “能和咱们相遇,也算有缘,何况他们也是兄妹一对。 我想安置他们兄妹两个,叫妹妹读一点书,如果何植能学医,也不错。” 胡翊见她发起了善心,抢先自己一步说出了这件事,立即也高兴的道: “这样就最好了,那就交给你去安排了。” 何植兄妹的事,算是给胡翊一颗焦躁的內心,带来了一丝安慰和抚平吧。 陛下准了太医院医士们考核之事,且全权由胡翊负责处置。 此事一起,戴原礼、徐彦纯二人是一夜都未安枕。 別说是他们了,杨宪、吴云、杭琪等人,夜里也是翻来覆去。 皇宫里的两位娘娘,一样是忧心。 第二日一早。 胡翊先到东宫去,將年关附近该安排的事宜敲定。 不久后,朱元璋下旨,请他到后宫去为李磺妃诊治。 李磺妃临盆在即,眼见得就要在年关上,给朱元璋再添一件喜事。 胡翊前去诊治了一番,发觉胎位、脉象上都没有问题。 此事他不止要稟告给朱元璋。 还要第一时间稟告给身为后宫之主的马皇后。 胡翊才刚刚进入坤寧宫中,郭寧妃和达定妃就已经接到消息了,立即过来堵他。 跟岳母说完了李磺妃的事,胡翊前脚刚出坤寧宫。 达定妃远远地看到胡翊,便叫道: “駙马,呦,今日竟见到了一位稀客。” 定妃立即便往过来走。 郭寧妃闻言,也是摆动著杨柳细腰,奔著这边移步来了。 看到这二位一起来堵自己,胡翊知道这事儿不是巧合。 见了贵妃,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郭寧妃立即笑著摆手道: “不必见礼,跟咱们自家人还客气什么?” 定妃立即也是笑著道: “论著和静端的亲,你该叫我们一声姑姑才对呢。』 既然攀扯起了亲戚,少不得就要问这问那的。 郭寧妃便开始问起胡翊,在军中时,两位舅舅对他怎么样? 是否有不好的地方? 郭兴、郭英二人在军中,自然是向著他的。 胡翊当然要多说些感激他们的话。 达定妃便笑嘻嘻的在那里帮腔说道: “听你们说起来,你这两位舅舅倒是在意你,拿駙马当成亲外甥对待著呢。 既然他们在军中百般的呵护你,駙马日后见了你这些舅舅和姑姑,就更该把他们也当做亲舅舅、亲姑姑侍奉才对呢。” 胡翊点了点头。 郭寧妃便终於点到了正题上: “在太医院时,见过你天保弟弟了吗?他是否过来拜见过你这个姐夫?” 胡翊点著头道: “天保弟、达充弟都来见过我了。” 定妃便笑著说起道: “既如此,都是一家人了,駙马就该当与他们兄弟和睦,好好相处。” 郭寧妃立即也道: “駙马算来也是本宫的外甥,天保也与你一般。 如今你执掌著太医院,还望看在两位姑姑的面子上,好好保著点你那两个弟弟们。” 达定妃立即插话道: “駙马是咱们外甥,此话自不必说,他心里都有数呢。 何况,不看在两个姑姑的面上,总要看他郭兴舅舅和郭英舅舅的面子吧?” “你说对不对,駙马?” 这二人赶鸭子上架,就给胡翊架起来了,故意叫他抹不开面,不好推辞。 两个人精將这一套组合话术打出去后,这二妃立即便观察起了胡翊的反应胡翊现在確实有些抹不开面子。 但有些事到了底线,就没有退让之处。 唯有坚守! 即便郭兴、郭英对自己有恩。 倘若他们的子侄辈有贪赃枉法者,依旧该当依法而办! 两位贵妃確实不好惹。 但胡翊之前已经给他们递过话了。 当时矛盾还未公开,你要是收敛一点,自己主动將这二人撤回去,那还有几分情面可讲。 但是现在? 朝堂上都已经朝议过了,又请了皇帝的旨意。 胡翊一口唾沫一颗钉,说的清清楚楚,不合格的医士处死! 包庇之人严惩不贷! 现在再想叫他把话收回去,徇私枉法,性质就变了。 叫胡翊自己打自己的脸,以后说出去的话当作放屁? 休想! 一想到这一层,胡翊开口便道: “二位娘娘,若是今日与臣论私事,臣自然欢迎。 但有道是后宫不得干政,这是陛下亲自製定的规矩,请恕臣不能抗旨。” 胡翊说罢,抱拳施了一礼道“告辞。” 看到其离去的背影,郭寧妃差些被气的当场发作。 可不远处就是坤寧宫。 若叫马皇后听了去,就要行使皇后职权,规束她们这些妃嬪了。 二妃只得回到宫中去,气得直摔东西泄愤! 杀魔又来到了太医院。 昨日就定下了考核的事,今日的太医院里一片寂静。 每个人都在小心做事,生怕触怒了駙马爷的霉头。 也是直到胡翊展示出了一点手段出来。 这些人才明白,杀魔真的是杀魔,只不过以前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现在太医院危险了。 当这些太医和医士们开始人人自危时,才知道这一切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究竟有多么可怕! 胡翊坐在太医院衙署大堂上,立即传命道: “来人,將所有医士都招到大堂上来。” 他叫张景岳亲自去办此事。 戴原礼和徐彦纯立即赶过来,站在他身边赔著笑,小心翼翼地问道: “駙马爷,將这些医士们招到了大堂上,您看是有何话要讲? 属下们愿意为您分忧。” 胡翊笑著向二人拱手道: “本官虽提督太医院事,但院使大人毕竟才是太医院的实际主事者,掌管日常大小事务。” 戴原礼赖著不想走,赶紧拍马屁道: “与駙马爷的事相比,太医院诸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胡翊的声音渐冷: “询问医士与考核,此乃陛下的旨意,专门付与我来督办。 戴院使还是回去处理太医院诸多事务,徐院判每日忙得不可开交,难道你十三科的那些医徒们,就不教了吗?” 这二人吃了,本就紧张的心,立即便开始发毛。 他们更加恐惧起来,表现得越发的卑微,还想在胡翊面前討个好。 胡翊今日是一点情面也不留了,直接训斥道: “尔等堂堂的院使、院判,每日是无事可做了吗? 在这里守看本官做什么?公务不需要办了? 朝廷的俸禄发给尔等,你们每日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接连四问,直接將这二人驱逐出了大堂。 不久后,张景岳带著那些医士们前来。 医士们太多,大堂里站不下,还有一半站在门外,都在恭候著胡翊。 胡翊翻著名册,点名道: “赵文魁赵医士,可在否?” “学生在。” 立即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三十来岁,晒得黑、精壮的消瘦男子。 看这男子个头也不算高,瘦的脸颊上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身上还穿的是补丁衣,上面沾著一层白色的灰渍。 见他这幅模样,胡翊问道: “赵医士,为何如此打扮?” 赵文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 “启稟駙马爷,天未亮,去给一户人家刷墙,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 今日要考校医土,从昨日开始,大家就陆续得到了消息。 平时有人笑话赵文魁这幅打扮,今日大家都显得很沉闷,也没人取笑他了。 大多数医士们都是慌慌张张的,唯有这赵文魁,却显得镇定极了。 胡翊见他不慌不忙,又听崔医士说过,其医术甚至还要稳稳的高过他一丝。 胡翊突然便出了道题,开口说道: “赵文魁听题。 一农妇冒雨耕田后,恶寒发热,头痛如裹,胸闷呕吐,腹泻水样便日三次,舌苔白腻,脉浮濡。 此症何解?” 这题並不难。 赵文魁张口便答道: “学生以为,此乃典型的外感风寒夹湿证,需解表化湿,理气和中,自然痊癒。” 胡翊点看头,立即又增加了难度: “我给你桂枝、香、羌活、白芷。 苍朮、厚朴、陈皮、佩兰。 姜半夏、茯苓、炒白朮、生薑。 以及黄连、人参、阿胶、藿香。” “计二十味药,你从这二十味药中挑取,组成一道对症的药方出来。” 胡翊给出的这二十味药,至少可以组成7-8个药方出来。 其中有不少药,都是干扰项。 但凡是对药性不熟,没有好好背书的人,就会出错。 单是对药性熟了,背书对了。 若是不能举一反三,同样没有用。 药方组合程度,决定最终的分数。 同样的试题,能考多少分,不同人有不同的答案。 赵文魁大约思索了片刻,立即提笔写下一方,递上了大堂。 胡翊看著这幅药方: “香为君、苍朮、厚朴为臣,达到解表化湿,燥湿运脾的作用。 配合佐药:陈皮、姜半夏、茯苓,理气和中,止呕止泻。 使药:甘草、生薑、大枣,可以调和药性,顾护脾胃。” 这幅药方君臣佐使,药物搭配合理,若按照百分制打分的话,胡翊可以给到他90分。 若是胡翊用药,则会用藿香替代香,再减一味药,把生薑切片让患者在口中含一份作为药引,就很完美了。 不过,能这么快就从其中想出办法,而且一副药方就能组的如此优良也算上等了。 胡翊立即点著头道: “考核已过,过来到张院判面前登记,本官很快会递本到朝堂,擢升你的官职。” 赵文魁听罢,喜出望外,赶紧对著胡翊深深一拜! 他被打压至今,终於得到出头之日,竟有些抑制不住情绪,眼眶含泪。 说罢,胡翊立即照著名册,又念了一人的名字: “徐天通,你也来组一道药方。” 不久后,胡翊看到这徐天通组出来的药方,勃然大怒此人竟用黄连止泻,黄连苦寒伤阳,可令湿邪更滯。 再加之滥补人参,一看就是对於药理几乎不通。 胡翊张口便问道: “徐天通,你做了几年医徒?何时通过的考核,晋升为医士的?” “回稟駙马爷的话,学生今年刚刚通过考核,做学徒—做学徒——” 胡翊仔细翻看名册,此人只读了一年不到的医书,便做了医士。 做了医土,却连最基本的药物禁忌都不懂。 徐彦纯掌管十三科,这些医徒、医士都归於他手里。 真是办的好事! “张院判,记下来名字,將此人送到刑部收监。” 徐天通嚇得当场哭爹喊娘,磕头如捣蒜一般,求饶道: “駙马爷,再给学生一次机会,再给学生一次机会吧! 我不想死啊!” 胡翊摆了摆手,叫他们赶紧把人拉出去,不要在此地丟人。 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能答错,可想而知,此人根本就没有学过医理。 就如同做考题,a、b、c、d四个选项乱蒙一样。 乱蒙没问题。 问题是乱蒙的人,却正儿八经的做了医士,那就没有任何公平可言了。 他这一赏一罚,立即就令底下的医士们分成了两派。 当即有不少人跃跃欲试,也想答题。 胡翊也给他们机会,接连换了好几道考题,又筛选出来十七名合格的医土。 在他这样的行家看来,这些人绝对达到了及格的门槛,甚至还有些人可以用优良来形容。 这么一来,给到了大家甜头,让不少怀有真才实学的医士们看到了希望。 胡翊终於开口对眾人说起道: “大明刚刚开国,走到第二个年头。 新朝新气象,本官既然来了太医院,自然也要做一些正事,匡正些弊端, 你们其中有真才实学之人不在少数,都不用怕,本官不会冤屈一个坏人,也不会埋没任何一个人才。 只管等我后面安排你们考校即可,话就摆在这里了,只要你们有本事,该升太医的升太医,本官自会向朝廷保荐。 必不会叫你们的努力百费! 当然,那些鱼目混珠的、心中有鬼的,也都一个个掂量著点,查到你们时,可不会心慈手软!” 此话一出,底下立即响起了两极分化的声音。 胡翊获得了许多支持者,成为了公平、正义的化身。 但对於医士中的混子们来说,这无疑是个天塌了的消息· 胡翊做出了承诺。 今日又当著大家的面,选择了信任张景岳,冷落戴原礼和徐彦纯。 駙马爷要扶持张院判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太医院的格局和势力,自今日开始,就要明显的改变了。 从提议考核,到分化医士,这一套组合拳打出来后。 胡翊可以说是在太医院站稳脚跟了。 再也不会出现他一人提议,一群人反对,自己战一群人的状况发生。 但这只是革新的第一步。 既然向那些有才的医士们承诺了,要择其优者晋升太医。 有人升,就必然有人降。 如今的太医名额稀缺,若非崔医士、徐医士这种隨军救治,立有大功的,可以破格提拔以外。 名额基本是不会多出来的。 在跟这些医士们承诺过后,胡翊便將张景岳叫到自己面前。 “张院判,你先前说太医院里有许多滥等充数之辈,主要都集中在何处啊?” 胡翊其实早就知道,但他要张景岳说出来,看看意见是否一致。 张景岳立即將十三科的名册展开,手指著祝由科和正骨科,提出了自己看法: “附马爷,咱们太医院现有太医,共132名。 若按著十三科均分,每科就该是十名,可光是这祝由科就有太医11名,正骨科现有太医13名。 您不觉得蹊蹺吗?” 胡翊点著头,看起来张景岳与自己的想法是一致的。 洪武年间的太医院,十三科分別为大方脉、小方脉、妇人、疮疡、针灸、眼、口齿、 咽喉、伤寒、接骨、金、按摩、祝由。 其中以大方脉科最为紧要,就是现在的內科。 平日里,诊治最多的也是这个科,一般来说,这个科太医的数量大概占了30名以上才对。 其次是疮疡、金(外科)、小方脉科(儿科)、伤寒科(传染病科)次之。 其余科都是垫底的存在。 胡翊之前就看过名册,祝由科11名太医,本月一共诊治了6位病人。 他们月均诊断的病人,基本都在6-7位之间。 这样一个科,顶多留一个人坐诊也就是了,竟然却有太医11人,就很离谱! 骨科的诊断比祝由科还少。 翻看洪武二年这一年的记录,一共是68个病例。 月均5例病人,却留有13名太医坐诊,这就更加离谱了。 再看看大方脉科,腊月才过去一半,已经诊治过二百余人。 整个洪武二年,截止目前算来,病例超过五千人次。 与之相比的话,如果祝由科和正骨科这批混日子的人,不加以裁撤,那就真是胡翊有眼无珠了。 胡翊心中立即便有了主意。 明日接著上朝,就將此事奏上一本,看能否趁机將戴原礼和徐彦纯扳倒。 这二人一倒,只要招供,必定会牵连出一片人。 太医院便可以一次性大换血。 清理了这些堵路之人,医士们的普升通道就算是打开了。 中午回去吃午饭。 朱静端將何植、何南雀这兄妹招了来。 一见到胡翊回来,兄妹二人立即跪下磕头,感谢胡翊的救命之恩。 何植这孩子很实诚,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头上当即起了包。 两下就磕出血来,他还连嗑了三下。 胡翊连忙把他换起来,有些心疼这孩子。 一看到他们,就仿佛又想起记忆里的那个自己。 有一年,元兵劫掠,父亲和大哥当时在外从军。 柴氏带著大家进山去躲藏,结果被惊慌的人群衝散。 柴氏和亲娘不知下落,胡翊抱著当时尚在强裸中的胡令仪,沿著山中河道走了一天。 这才找到一撮人,跟著他们进山,找到了家人。 那种孤零零的滋味极不好受。 胡翊立即令人给了他们几个馒头,然后叫何植做了几个小测试。 这么一测下来,这孩子的手还挺稳。 何植立即跪下再拜,眼里全都是渴望学医的狂热: “还请駙马爷收下我! 小子想学医,未来像您一样,救治更多像我这样的贫苦人。” 胡翊点著头道: “看起来是个好苗子,等过了今年年关,医士堂定要重新招人,到时你前去考试。” 胡翊把这两个孩子交给朱静端安置,他知道自己要是不答应,这两个孩子就没有活路了。 他们在这世上无亲无故的,已经没有了依靠。 何况,何植確实是个苗子。 快速往嘴里扒了几口饭,胡翊就要回到太医院去。 他还要仔细比对祝由科、正骨科太医们的诊治情况和罪责,书写明日参人的奏章。 可当他再回到太医院时,大堂上,多了数人在此地等候。 胡翊坐著的那张桌案上,莫名多了十余份请辞文书。 全是太医院的医士们,突然以称病、家庭因素等琐事,请求退出太医院的文书。 赫然间,胡翊在其中看到了郭天保、达充的名字。 这其中还有一人名叫杨琳,乃是杨希圣的儿子,这杨希圣被李善长所杀,正是杨宪的亲弟弟。 这些人请辞医士,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太医院,原因就很明显了。 胡翊心中暗道,你们现在惧怕丟了脑袋,不要这个铁饭碗了。 哪能说辞就辞呢? 胡翊自然不答应。 他將这些请辞的文书一一收起,然后问那些站在堂下排队的人: “你们都有何事?” “駙马爷,小人送来一部绝版的医典,您是行家,特请您辨明真偽。” 说话间,这人將一部厚厚的书递了过来。 他將封面打开。 这哪里是书啊? 书页內部都是掏空的,黄澄澄的金砖比人的脑袋都要大,上面还附著一封书信。 此人展开了这本“金子书”,立即显得极为恭敬的道: “这医典共有三本,乃是前朝一位名医所著,小人请求送到駙马府上,请您细看过后为之证偽。” 胡翊这下都乐了。 送礼送到太医院来了? 他一想,倒也对。 公主府与其他官员府邸不同,朱元璋严令任何官员不得擅入公主府,防止外戚与朝臣们勾结。 他们好像也只能在太医院里,用这种隱晦的法子给自己送礼了。 想到此处,胡翊立即喜笑顏开,点著头道: “好书,真是好书! 送到附马府去,本官会仔细校对,定不让这部绝版医书蒙尘。” 那人一见駙马爷收了礼,以为家中少爷的事有戏,心中顿时一松。 胡翊不出意外,將这些礼物都一一的收了。 不过,收了倒是收了,受贿的事他可不干——— 第149章 本駙马再问一遍,谁赞成谁反对? 第149章 本駙马再问一遍,谁赞成谁反对? 大明朝,洪武年间。 这是一个人皮四处飞的年代。 只需贪污五十两银子,便可以享受剥皮充草,全家流放三千里的一条龙服务。 胡翊收礼,为的是钓鱼执法。 医士们不见得人人都有问题。 但向他行贿者,必定是心里有鬼。 所以这个礼必须得收,还得收上来的越多越好。 以朱元璋的脾气,敢私下收这么多礼物,胡翊的脑袋要掉。 那就得提前知会一声。 胡翊琢磨著,既然要钓鱼执法,这事儿就不能明目张胆去找朱元璋。 见了皇帝,此事就做的太过於明显。 他就来到东宫,去见朱標。 “殿下,我想跟您求个见证。” “见证?” 朱標放下手里的笔,回过头来,望著胡翊问道: “姐夫要何见证。” 朱標挺疑惑,他看著自己姐夫那双发光发亮的眼睛。 从那双精明的眼晴里面,就能看出来姐夫今日又著坏呢。 胡翊开口说起道: “有人给我送礼。 你也知道,不给我送礼的人,不一定有问题。 但给我送礼之人,一定心里有鬼。” 朱標觉得有道理,点著头: “这话在理。” “所以啊,你给我做个见证,我这可不是贪污。” 听到姐夫的这句话,朱標终於是忍俊不禁,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姐夫原来是怕爹治你一个贪污罪名。 原来如此。” “別笑。” 胡翊没好气的道: “这是正经事,我可不想被剥皮充草,以后放在东宫詹事府大堂被人观瞻。 你个做太子的,以后每日看著姐夫的皮,还不得嚇出病来。” “姐夫说笑了。” 朱標知道他又在跟自己开玩笑,立即將太子印綬取下,提笔在纸上书写了几笔见证。 他盖上了太子璽,双手递到胡翊手里,笑著说起道: “姐夫所求,又不是什么大事。 以后再有这等事,要是我不在宫中,你就拿了印璽自己盖,这没什么关係的。” 胡翊双手接过见证,见上面的墨跡还未乾,立即又吹了几口气。 他將见证叠好,揣在怀里,这下心中就有了底气。 朱標见他急匆匆的又要走,想起了今日朱元璋提及此事,便开口问道: “听说今日早晨,姐夫被寧娘娘和达娘娘叫住,嚇得魂飞魄散,叫苦不迭的。” 朱標说到此处时,一脸的幸灾乐祸,看著这位姐夫。 胡翊想起今早那个场面,还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呢,下意识觉得很折磨,无奈问道: “岳丈都知道了?” 朱標笑著道: “何止是知道,寧娘娘到坤寧宫去求情了。 先求了娘,等到爹回来,又与达娘娘在他面前哭天抹泪的,说你这个小辈欺负她们。” 胡翊心说,朱元璋应该不会服软吧? 但老朱这人好色,倒也是真的。 《纪事录》“乙已年条”记载,有个官员名叫熊义,熊义的妹妹姿色过人。 老朱听说后,想將其纳入后宫,就叫李善长去给问问。 李善长就派一个叫张来的人,去熊义家说亲,熊家应允了,张来立即將聘礼抬到了熊家。 结果他发现,熊义这个妹妹,早就与杨宪的弟弟杨希圣定亲。 张来又回去,把此事告诉朱元璋。 老朱这时候都叫钦天监算好日子,就等美人过门了,突然被打了脸。 怒不可遏的朱元璋,立即便下令,將这张来乱刀剁成肉泥。 然后追回聘礼,仍旧令杨希圣与熊义妹妹成婚,但经过这件事后,杨希圣哪里还敢再娶此女? 此事也就作罢了。 朱元璋这人,对家人是极好的。 胡翊真怕他接受求情,叫自己对这几人网开一面。 真要这么搞,太医院革新这事儿就办砸锅了。 想到此事干係重大,胡翊有些急了,就连说话的语速都加快了几分: “岳丈如何答覆的?” 朱標叫他別急,赶紧倒了一杯水给他,同时开口说道: “姐夫放心,爹以后宫不得干政,训斥了二位娘娘。” 听到这话,胡翊心下略微鬆口气。 朱標却又道: “不过爹也没有把话说死,他说会给你打声招呼,不过事关朝廷法度,成与不成的就在你身上了。” 胡翊心里才刚一松,立即又骂了一句“牲口”! 这朱元璋是真拿自己当工具人了。 为了照顾自己两个小老婆的感情,自己不想背锅,就把锅甩给了自己。 他不愿得罪人,就都叫女婿来得罪! 胡翊心里极为不爽,看到脚下的凳子,顿时有种想一脚踢飞凳子的衝动。 恰逢这时,朱標开口又问道: “姐夫打算如何处置那几个人?” 胡翊知道,他问了话,是要给朱元璋回復的。 当即连想都没想,开口便道: “我要都杀了!” 他立即又道: “去年开国,当著紫金山祭天,诵读了一遍《大明律》。 总不能才过去一年多,就不作数了吧?” 朱標点著头道: “爹也是这个意思,姐夫只管放心去做就是了。” 胡翊从东宫出来,手里提溜著几斤冰柿子。 这样叫人看起来,他就是进去拿东西的,该偽装的时候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果不其然。 他只要一收了礼,那些礼物便如同雪片一般,往駙马府里递。 胡惟中和柴氏很纳闷。 怎么这一天下来,全是往府里送医书,请駙马爷辨別真偽的? 还有人抬著两筐冬瓜,说是駙马爷的吩咐,抬到府里来让尝尝鲜。 柴氏觉得奇怪,看那几个抬冬瓜的,抬得十分吃力。 明明是天寒地冻的,他们却抬得咬牙切齿,还直冒热汗。 冬瓜的份量会这么重吗? 她觉得有古怪。 等人都走了以后,跟胡惟中二人將冬瓜切开。 结果,里面全都是白的银子和珠宝。 胡惟中当场嚇了一跳! “这孩子疯了! 他是要做什么?” 还是柴氏脑子转得快,叫胡惟中进到里屋,悄悄告诉他道: “咱们家这些看家护院的,可都是皇上派来的老部下,家里什么风吹草动是陛下不知道的? 翊儿既然敢抬回家,就说明他不怕查。” 胡惟中刚才急住了,没有想到这么深。 经柴氏一说,才回味过来,立即点看头道: “对对对,我本来打算將这些东西赶紧藏起来,生怕被別人发现。 你这一说,我才反应过来,这要是替翊儿藏起来,不是反倒证明咱们心里有鬼了吗? 等到夜里。 胡翊悄摸摸的回来。 胡显一见了他回来,就从身后跳出来嚇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小子,从哪里贪污了这么多银子?真不怕被陛下剥皮是吧?” 胡翊知道他在开玩笑,就叫大哥跟他把箱子抬进屋里去。 他叫人看著大门,打开了这些赃物,將里面隨附的书信都取出来。 这些书信被他一封封的整理出来,然后抄录名册。 在做完这些后,胡翊便对爹娘小心嘱附道: “儿子在查案,若有人来家中送礼,照单全收就是。” 柴氏和胡父就点著头,表示会配合他。 胡翊想了想,又嘱咐道: “爹娘,最好是等到一早一晚的时候收礼,收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的,这样显得真。 柴氏笑著冲儿子们眨了一下眼晴,一切都在她心里。 拿到了一份十余人的名单。 胡翊立即传来崔海,將抄录好的名单递过去,开口说道: “去查查这些人的底细。 他们家中子弟,都在太医院做医士,这些人出手如此阔绰,咱们更该查的细一些。” “姐夫放心。” 崔海打了包票,立即便召集暗桩,分头摸查情况。 当夜,胡翊派人去到周观政家墙外。 他叫朱静端写了封“告密信”,其中提到自己受贿一事。 一名暗桩,將告密信绑在石头上,扔进周观政家寒酸的院子里。 胡翊本想看明日上朝,在朱元璋面前自爆。 道出受贿之事,然后请求彻查。 可他那日被周观政参了一本,心中不太舒服, 別人借周观政之手,来搞他。 他怎么就不能借著周观政之手,去搞別人? 还能趁此机会,测一测周观政是否与別人串通。 他若真跟太医院某些人是一伙的。 那日帮著太医院来参自己。 今晚接了告密信,信中对太医院不利,那明日必然会隱而不发。 倘若他参了。 也就间接证明,这周观政確是个清廉、正直的好御史。 翌日。 胡翊来接妹妹进宫念书。 今日,胡令仪穿著一身红色小袄,又扎了两个丸子头,活像个可爱的小哪吒。 看到这小丫头如此打扮,胡翊才记起来,快要过年了。 街边有许多卖桃符、对联,还有灯笼、灯的摊子。 还有木质的青龙偃月刀,竹製的宝剑卖· 胡翊就给妹妹买了个铜项圈,戴在脖子上当作乾坤圈。 又买了一把小木枪,送给她玩耍。 於是,一个可可爱爱、蹦蹦踏噠,拿著木枪乱戳的可爱小哪吒就诞生了。 胡令仪玩的不亦乐乎。 这会儿还没到上课的时辰,胡翊把妹妹放在坤寧宫,自己跑到奉天殿去上朝。 他到大殿之时,朱元璋马上就进来了,几乎是掐著点。 太医院使戴原礼,就在最后几排。 看到这位駙马老爷又来上朝,嚇得冷汗直流,心中开始乞求满天神佛保佑。 常遇春看到胡翊姍姍来迟,转过头来埋怨道: “你小子,夜里不睡觉,早上赖床不知道起来了? 幸亏陛下比你晚到,要不然,你今日非得挨顿揍不可。” 胡翊心说,自己情不自禁,给妹妹买玩具才耽误了,差点挨顿骂。 这早朝才刚一开。 周观政真是劳模啊,直接便举著奏本上来了: “启陛下,臣有本奏。” 朱元璋皱了皱眉: “讲。” “臣周观政,风闻駙马胡翊贪污受贿,所收贿赂计有珍珠、翡翠、白银、黄金。 所收数目甚巨,有意为太医院那些不合格的医士们开脱,请陛下彻查!” 朱元璋坐在上头,拿眼晴斜警了胡翊一眼。 听到周观政奏的是这事,朱元璋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胡翊钓鱼执法的事他知道,今日你周观政参出来,他也是提前找了太子作证的。 翻不了天。 朱元璋便微眯著两眼,转头问向胡翊道: “咐马,你收钱了吗?” 胡翊站出列来,脸不红,心不跳: “臣確实收了。” “收了多少?” 胡翊盘著指头掐算著,而后回话道: “依臣算来,所有贿赂加在一起,足有四五万两银子吧。” 朱元璋依旧没有发作,显得很淡定的又问: “你当真贪污了吗?” “没有。 臣事先跟太子殿下稟报过了,此事关係到太医院那些医士。 臣心想,医士们考核结果,关係到他们的性命和前途。 別的先不论,能给臣送来贿赂,请臣抬手网开一面者,必定都是心中有鬼之人,都有问题。 故而以此手法,引蛇出洞,没想到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朱元璋在上面点著头,问朱標道: “太子,可有此事?” “父皇,確有此事,儿臣还写了一封见证书,盖了太子璽。” 说罢,胡翊將见证呈上去,同样开口道: “这些贿赂都已贴了封条,臣一文未动,现在駙马府。 陛下可隨时派人查封。” 朱元璋笑著说道: “既然都是误会。 周御史,这一本你还继续往下参吗?” 周观政摇起头来道: “陛下,事已清楚,臣向駙马赔礼。” 说罢,周观政上来,又朝著胡翊深深地一拜: “駙马,还请恕罪。” “哪里哪里。” 胡翊面带笑容,心里美滋滋的。 看来,周观政还真是个正直之人。 既然他是对事不对人,那就没必要再记他的仇了。 也就借看周观政的话茬,胡翊开口陈奏道: “下,臣本想等此事再发酵几日,然后上奏。 既然周御史今日提起这事,臣就借著这个机会,请陛下派人彻查医士家属行贿一案。 , 朱元璋点著头道: “准奏。 著刑部勤查此事,朕令太子亲自督办。” 明知道刑部尚书是浙东党羽,朱元璋不放心周楨查办此案,立即点了朱標负责。 便在此时,胡翊再度出列道: “陛下,臣执掌太医院,也有太医院贪腐事陈奏。” 说罢,胡翊递上奏摺,开口简明扼要,朗声道: “臣先参太医院右院判徐彦纯,他手下擢升之医士,几乎不通药理。 医士堂有律,学满三年,且考核过关,方可为医士。 今有医士徐天通、傅京、陈开和等人,一年时间不到,便从医徒转为医土,几乎不通医药。 臣请陛下严查此事。” 朱元璋点著头道: “准,先革去徐彦纯右院判之职,拿在监中,朕叫刑部严查。” 胡翊又道: “臣再参太医院使戴原礼。 太医院现有御医132名,其中祝由科每月仅6-7名病例,却有11名太医院坐诊。 骨科更甚,每月仅5名病例,一人足以坐诊,却有13名太医在此。 太医院冗官至此,戴原礼有包庇、纵容、知情不举之罪,他管理太医院过於懒散、失察。 大量太医,每日拿著朝廷俸禄,下棋、閒聊,占著位子不做事,又致使底下有才学的医士们得不到晋升。 臣请陛下传旨,肃清此等不正之风,彻查戴原礼!” 这戴原礼,今日本就在朝堂上。 看到胡翊出列参奏,已经嚇得一激灵。 一听到他参奏起了自己,当场嚇得跪到在地上。 朱元璋听罢奏事,怒斥道: “狗官! 戴原礼何在?” “臣在。” 戴原礼答应的声音里,几乎已经带上了哭腔。 “尔可知罪?” “臣———·臣知罪。” 胡翊说的这些事,隨时可查,逃是逃不掉的。 戴原礼才刚说出此话,悄悄抬起头,正对上朱元璋那杀气腾腾的二目。 还不等朱元璋开口发落,那摄人的帝王杀气,已经將他嚇得昏死过去了。 “革职,羈押刑部大牢,等候新帐旧帐一起算。” 见这二人都被扳倒,胡翊当场启奏道, “臣请左院判张景岳,暂代院使一职,主持太医院日常事务。” “准,暂代就不必了,直接命他执掌吧。” 不久后,胡翊带看旨意,降临太医院。 “张景岳,你去將所有在院的太医、御医们都招来。” 胡翊就坐在衙署等人,湖了壶龙井,坐下来慢慢喝。 很快,100多名太医们,连带著7名御医都来了。 看到张景岳回来了,胡翊便问道: “那么多的御医,今日怎么才来了7名?剩下的人呢?” 张景岳回復道: “他们身体不太好,资歷也高,恐怕得駙马爷您亲自去请了。” 胡翊坐在上面冷笑道: “本附马没空,张景岳,你再去请。 这次带上陛下晋升你为太医院院使的圣旨,看他们来不来。” 说罢,胡翊取出圣旨,当著这么多人的面立即宣旨。 听到这个消息之时,这些太医、御医们心中都为之一震! 张院判做了院使,那原来的院判戴原礼到哪里去了? 胡翊只让那些人在私底下胡思乱想,却並未细说。 这些人里面,许多都是戴原礼和徐彦纯的嫡系,一个个开始心里头髮毛,焦躁不安起来。 张景岳拿上陛下圣旨,再去请那些御医们。 这19名御医们就全都到了。 看著这些人,今日胡翊只为汪御医他们几个设了座。 这些来晚了的,就撤座,叫他们在堂下站著。 胡翊开口便道: “一个张院判拿著本駙马的意思,请不到你们。 非要他拿著升任院使的圣旨,再配合上本駙马的话,才能把你们请来,是吗?” 这些御医自然不好得罪刚上任的院使。 他们欺负胡翊不知道他们底细,一个个称病不来张景岳却是太医院里的老人了,资歷也不浅。 现在做了院使,没有了戴原礼为他们撑腰,一旦动起手来,可就不讲情面了。 胡翊此刻便高声说道: “戴原礼、徐彦纯已被打入刑部大牢,不出意外,剥皮充草是他们最轻的处罚。” 听闻此话时,所有人心內俱是一颤。 胡翊便又道: “诸位,见过新院使吧。 自今日起,医士合格与否,本駙马將与张院使一同严查。 还有一些位太医,他们都是弄虚作假,作奸犯科之辈,这些人一个也逃不了! 查完医士查太医,查完了太医还要查御医。” 胡翊这些话,每一个字,便如同一把刀子。 將许多心中有鬼的太医们,嚇得如同尖刀心一般,成了惊弓之鸟! 此时,立即就有人承受不住重压,主动跪伏在地上,崩溃道: “驪马爷,我招,我都招了! 我乃沧州医药世家子,祖上创办青源堂,家父在元朝时將我送进太医院,在祝由科廝混。 戴院使將我纳入到院中。 大明开国后,戴院使虚报属下医术,矇骗吏部,得以保住官职,依旧留属下在祝由科廝混。” 这人立即卑微求饶道: “求您看在属下主动招供的份上,从轻发落小人吧。” 胡翊看著此人,当初提议医士们到惠民医局去坐诊,他可是反对者之一。 漠视著此人,胡翊又看向其他人,问道: “可还有人要招认的?” 他这一问,立即又有几人出来认罪。 “既然主动投案,就將你们移交刑部。 至於罪责如何,就等候刑部议罪,陛下御批吧。” 说到此处,胡翊目光再扫过这些位御医们。 那位当日与汪御医唱反调,阻挡胡翊的何御医,此刻冷汗直冒。 一看到附马爷的目光向他扫来, 这何御医两腿一软,当即便从太师椅上滑落下来,摔倒在地上。 胡翊只是扫了此人一眼,並未过多理会。 有无罪责,后面彻查一遍,就都清楚了。 在宣布了张景岳的任命,敲打完这些下属后。 胡翊此刻再度放大了声音,使著劲的喊道: “本駙马提议开设惠民医局,所有医士们到医局轮流坐诊,以实践与理论並行。 为百姓平价看病,为医士们提升医术、精深医道。 为太医院锻链人才,提供新鲜血液。” 胡翊清了清嗓子,冷声道: “今日本駙马再提一遍,尔等谁赞成,谁反对?” 这一问,底下鸦雀无声。 “再问一遍,谁赞成,谁反对?” 胡翊端坐在衙署前,不怒自威。 他不容置否的语气,配合著冰冷摄人的目光,扫视过堂下。 张景岳和汪御医立即带头同意,崔医士、徐医士两位新晋的太医,也都出来支持。 当即,此事便通过了。 再也没有阻拦,顺利通过。 在为太医院换血过后,这一切水到渠成。 胡翊立即开始叫人著手安排,修建惠民医局。 不过这事虽然完了,娘娘那可还没完呢。 別人不知道胡翊的作风,杨宪这些人是知道的。 胡翊设下的这个计划,可以坑到许多人来给他送礼,从而自投罗网。 但杨宪和两位娘娘,却並未上当。 眼看著外甥和侄儿卡死在太医院,胡翊不但不鬆口,反而咬得更紧了。 生死攸关时刻,杨宪这下也急了。 他的弟弟杨希圣,当年因为朱元璋纳熊氏为妃不成一事,而遭李善长报復惨死。 弟弟家中就这一根独苗,若不得活,他就是杨家的罪人! 杨宪伤透了脑筋,两位娘娘也在宫中急疯了。 同时,胡翊也在好奇,为何这些达官显贵们如此蹊蹺,不把子侄们安插到军中去。 却要安插进太医院? 甚至就连贵妃娘娘都要这样做。 终於,崔海的情报送回来,解答了他这个疑惑— > 第150章 触我逆鳞者,必死! 第150章 触我逆鳞者,必死! “姐夫,一个小小太医院,竟能混进来这么多达官显贵。 原因已明。” 崔海將一沓厚厚的卷宗,推到胡翊的桌上,开口简述道: “天下熙熙攘攘,说来只为一个『利”字。 这医药一途可真是暴利啊!” 胡翊翻开卷宗,细看其中的调查结果。 医士堂有一人,名叫顾方,苏州府人氏。 此人二十岁出头,不学无术。 在医士堂讲课之时,多次出入暗娟烟之地。 他的课业虽不怎么样,但在苏州府的家中。 近一年里,家宅从80亩扩充到了190亩。 顾家的生意,也从掌握苏州府半数药材生意,做到了如今,掌控长江漕运半数码头的药材市场。 凡南北流通的川贝、滇三七等名贵药材,几乎被他们垄断。 就连宫中所採购的这些药材,现在也是由他们在供应, 崔海做事,务求详尽。 就连宫中採购这两味药的清单,都抄录一份,夹在其中。 胡翊对比著看,发现宫中採购的这两味药材,价格甚至高出民间药市三成。 別人一百块钱买到的东西,卖给你要一百三。 这么一搞,宫里採购还真就成了冤大头。 崔海適时的开口道: “姐夫对於药材之事十分清楚。 药材的行市不固定,药价说变就变。 他们如此提价,卖给宫中的採购,反倒抓不住什么把柄。” 胡翊点著头,也觉得此事难抓证据,有些棘手: “是啊,药价不固定,这就很难办。 归根结底,药价的浮动还是这些商人们搞的鬼,他们哄抬药市,才能把价格变动搞的如此离谱。” 因为正常来说,药价虽会因为產量、市场的影响,起伏不定。 但这个波动范围其实不高,应该是相对来说较为稳定的。 现在这药材波动范围极大,那就肯定是有人在干预市场。 顾家的济世坊药堂,在长江沿岸的各州府之中,开了三十多家分號。 压价从民间收药材。 然后囤积居奇,操控市场涨价,再卖给宫中採购,已经做成了一套完整產业链。 而这宫中负责採购之人,乃是一名姓仇的御医,此人正是顾方的师傅。 顾家有两子都在太医院,一个隨母姓,在太医院做太医。 顾方则隨父姓,兄弟二人都混在其中,朝廷难以察觉。 他们凭藉御医和太医的名號背书,在民间掌控药材市场。 因此牟取暴利,若不细查,还真是不知。 胡翊继续翻阅案卷,便又发现了郭寧妃的外甥一一郭天保一家的调查记录。 郭寧妃的大哥名叫郭德成,因为嗜酒之事,被朱元璋厌恶。 虽有功劳,却只作了个七品閒差。 唯一的儿子被送进太医院,做了医士。 因为郭寧妃的地位,这郭天保已经被戴原礼提拔为太医,正在准备晋升。 结果胡翊来了太医院,横插了一槓子,把此事打断了。 郭德成利用儿子太医院医士的身份,在民间做著炼丹生意。 他们搞出来的“延年丹”,吃不死人,成本极低。 却號称可以延年益寿,以儿子“太医院医士”的名头背书,卖给那些有钱的大户,收智商税割韭菜。 达定妃有两个侄子,达充刚进太医院。 她另一个侄子也是医土,今年年初回了江西,被太医院举荐,在南江府当件作。 开了药堂,兼为衙门验尸。 他们还提供一种“完璧身”的服务。 就是给那些妓们开处子身证明,然后卖出天价过夜权。 相对来说,达定妃的两个侄子,是里面混的最差的。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大明刚刚开国,她们暗中扶持家族子弟的事业才刚起步。 倘若再过几年,这雪球越滚越大,规模就极为惊人了! 理清楚这些利害关係,这件事越查越大。 背后牵扯出来的利益网,就要上报给皇帝,请朱元璋做处置了。 太医院那边,张景岳来报。 达充、郭天保几人前来,再次隱晦地提到二位娘娘,向他施压, 请求面见胡翊,退出太医院和医士堂。 胡翊再次拒绝了这个请求。 这相当於是再一次表態,告诉那两位娘娘,也告诉杨宪、吴云、杭琪这些人, 他们的家中子弟,会依法而断,决不轻饶! 胡翊令崔海去一趟,將查出的结果,递到太子那里去。 此事牵涉到了皇帝的婆娘们,这既是大明的国事,又是皇帝的家务事。 查不查那是皇帝的事。 叫朱標把这些东西递过去,他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自己商议去。 胡翊虽说是朱家女婿,但终究是个外亲。 而对於此事,朱元璋没有表態。 只是下令,叫宫中禁卫到附马府,將那些贿赂搬回宫中,充归国库。 朱元璋倒是给他留下了五千两,作为惠民医局的拨款,留给他主持修建和未来运营医局。 皇帝没问,胡翊也要审核医土,一时半会儿的也就顾不上这件事了。 宫中来人抬走了银子。 胡父和柴氏总算鬆了一口气。 “哎呀,这些日子,我们老两口看著这些黄澄澄的金子,还有银子,真是睡不著觉啊!” 胡父脸上露出轻鬆的模样,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柴氏拨弄著铁盆里的炭火,也笑著道: “你爹开始还以为你受贿了呢,担心的不成样子。” 胡翊白了自己老爹一眼,无奈的道: “一家人相处了这么久了,我是啥样的人,爹还不知道吗?” 胡父听到这句话时,忽然便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一家人也相处了这么久,这个弟弟咋就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呢? 听说他最近更是发跡了,隔几日就要在府中摆一场大宴,宾客满门,儼然是热闹非凡看到父亲脸色突然沉鬱,胡翊开口问道: “爹这是怎么了?” 柴氏哪知道自己丈夫的心思,还以为是胡显离家的事,就揣摩著说道: “兴许是你大哥要去一趟凤阳,一想到要有些日子见不著,放心不下吧?” “什么?大哥要去凤阳吗?” 胡翊自己就在执掌詹事府,东宫的人员调动都是他说了算,居然还不知道此事。 陈瑛怕他误会,连忙解释起来: “好像是说凤阳的太子庄出了问题,本来是派別人去查看的,你大哥听说后不放心, 就主动提出要去一趟。 他昨夜和我商量的,今早才报上去。” 胡翊点著头,怪不得自己不知道。 凤阳確实有大片的太子庄,因为今年秋收產量下滑,所以要从东宫派人去监察一下。 大哥因为跟著自己,言传身教。 目前已经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农事专家了。 他经验丰富,又能做事,派去凤阳倒也能更快的把事情解决。 胡翊就点了一下头: “那我等下回去了安排,叫大哥早去早回,儘量赶上过年的这顿饺子。”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忧。 朱標把承暉司查到的事奏上去,朱元璋恼怒得不成样子! 大善殿里,发出了他暴怒的咆哮声音。 郭寧妃狠狠地挨了一顿批,达定妃被骂的狗血喷头。 杨宪在家里死等了一夜,也不见宫中娘娘们传出消息。 好消息没有,駙马又拒绝了医士们递上的辞呈。 看起来,现在无法全身而退,不仅自己的侄子杨升牵涉其中。 就连两位娘娘的外甥和侄子,也都要大祸临头了。 杨宪十分急切。 趁著夜色,把吴云、杭琪招了来,又叫来了高见贤。 四人坐在书房,彼此沉著一张脸,眉头皱缩成一团。 “喉——·!” 杨宪端起茶水,递到嘴边正要喝。 可他想起自己那个苦命的弟弟,还有侄儿杨升,又全无心情,只得將茶碗重重地拍在红木方桌上。 他的目光扫向了高见贤。 二人当初,都是朱元璋手下检校出身,也曾一起办案。 杨宪臥底在李文忠手下,长期收集情报多年,算起来他们还是可靠的一对弟兄。 “高贤弟,你只有高博贤侄一个儿子,本相也只有升儿这一个侄子。” 杨宪说到此处时,心里又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心中本就愤恨著朱元璋! 想当初,若不是他看上熊义的妹妹,杨家又岂会天降横祸? 就因为弟弟杨希圣与熊义之妹有亲,这等於是抢了皇帝的女人。 此事过后,李善长遭到陛下仇视,便找了个藉口將弟弟割了鼻子,发配到边地。 路途上才走到一半,弟弟突然死去,下落不知。 到如今,连个户首都寻不到。 他將这个侄子视若已出,不想他参与朝堂爭斗,便想著扶持他一家往后衣食无忧, 这才安插杨升进这太医院,想著將来做些医药生意,凭个太医的名头混成个富家翁。 却又被这位附马爷逮个正著,连一点情面都不讲,便要诛杀! 他警完高见贤,又警了吴云、杭琪各一眼。 高见贤也是无比的烦忧。 年近五十,膝下唯有这一子。 儿子真若是被杀,高家自他这里就断了宗。 高见贤思虑看,开口分析起了情势: “此事的难点,在於胡翊。 这小畜牲与他叔父胡惟庸一般,不停的跟咱们作对,如今更是连娘娘的面子都不给, 来软的是行不通的。” 杭琪开口道: “那就得软硬兼施了,趁著他现在还没开始大范围查办医士,得想个办法换了他才是。” 高见贤冷笑道: “软硬兼施? 只怕不一定来得及,得想法设法叫这小畜牲知道进退,爷们几当年在刀头上舔血,如今在朝中做了官,他便不知道咱们以前是干什么的了!” 四人一合计。 便在当夜,对胡家下手了。 后半夜,寿伯被一阵动静调走。 聋伯听不见,大武、小武又都是哑巴。 朱元璋派来的这几个亲卫,確实很忠心,但又都有缺陷。 当两箱子金银珠宝被安插进院內柴房时,胡家人根本就不知道发生的事。 扳不倒駙马,那便栽赃他。 駙马本身不受贿,那便在他的家人身上下工夫。 胡惟中不过是个朝廷的五品官员,俸禄不多,家中作风也俭朴,就寿伯他们这几人看家护院。 还是等到被调走的寿伯回来,警醒的他,才在墙头发现了陌生人的脚印。 这寿伯当即细查了一番,终於在柴房发现了栽赃的金银。 胡家人一知道此事,立即慌了神,趁夜去长公主府报信。 深夜时分,胡翊被叫起来,还迷濛看呢。 就见家中派人来传信: “二少爷,家里出事了,有人把两箱子金银珠宝偷藏在咱们后院的柴房。 幸亏被发现了,这可能是针对您的一场阴谋。 ” 胡翊紧紧著的双拳,青筋暴起,指节得发出啪声响。 朝堂上的阴谋诡计,他不怕。 但若是敢对自己家人下手,那就是触犯他的逆鳞了! 咬著牙,胡翊提了一把剑在手上。 寿伯分析看整件事,跟隨胡翊便往外走。 胡翊眼珠子一转,发觉此事有些蹊, 对方將这些金银珠宝,藏匿在自家的柴房,明显是要栽赃。 只怕就在这几日,就要有人提起此事来查。 此事多亏了寿伯警觉。 可是,自己的仇家又是谁呢? 胡翊现在仇家多到自己都数不过来。 但敢在京城地面,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对駙马栽赃的,还真是少有。 此事一出,最简洁的处理办法,便是奏报进宫。 但这样一来,就不好查出幕后主使之人了。 其次,到应天府衙报案,也可以快速撇清干係,证明清白。 但这也不能做。 胡翊立即叫来了朱静端,悉心瞩附道: “静端,深夜进宫不便,也容易打草惊蛇。 咱们和常叔家挨得近,你把常叔请来替咱们做个见证。” 叫朱静端去请常遇春,胡翊就跟寿伯,带著长公主府的薛司正一起回去。 几名武士们暗中探查,不见附近有什么蛛丝马跡, 这些人作案更是纯熟。 打扫过作案现场,除了墙上那点无法擦除的痕跡外,几乎都遮掩住了。 胡父和柴氏只觉得提心弔胆的,看著胡翊回来了,心里才略鬆了口气。 可是胡显今日下午才走,正乘船前往凤阳。 再加上此时出了这等事,老两口又开始焦心起来。 不久后,常遇春带著常茂、常升而来。 “姐夫。” 常茂和常升过来见礼。 常遇春看著眼前的两只小箱子,打开箱盖,里面是一片珠光璀璨。 “呦呵,他们这栽赃嫁祸的手笔倒是不小,真是捨得!” 常遇春还在调侃呢,常茂连忙说起道: “爹,您快给姐夫做个见证吧,这个事不是闹著玩的。” 常遇春点著头,將自己的中书省平章事大印,盖在箱子的內壁上。 “行了,此时有咱老常替你作证,不必怕。” 常遇春笑著对胡父说起道: “胡家老哥、胡家嫂子,也不必多虑了。 你们这府中既不安稳,我倒有些忠心的属下,从军回来后,他们赋閒在家中。 明日就调几个好手来,以后为你们看家护院。” 朱静端这时也开口劝道: “公公婆婆,这个钱以后由公主府出,多养几个家丁,也能护持家中平安。” 常遇春这时拍了拍胡翊,像一个温和的长辈一样,开口说起道: “今日敢在你家府宅作崇,明日他们就敢做出更加大胆的事出来。 既然要揪出真凶,在那些狗贼未曾发作之前,你可莫露了马脚。” 胡翊点著头道: “多谢常叔提醒。” 今夜这个事,也给胡翊自己提了个醒。 家人现在也不安全了。 今日只是藏钱栽赃,谁知道他们明日会不会对亲人动手? 想起大哥去了凤阳,胡翊越发担忧。 他立即策马来到沐英府上,叫他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前去追赶,最好能够暗中护卫大哥的安全。 “姐夫放心,我立即调自己亲卫去保护,立刻马上。” 沐英没二话,当即便安排亲卫连夜去追。 胡翊这一夜都没合眼。 他这一夜,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画面。 家中最穷的时候,看著別的孩子有笔墨纸砚,可以隨时隨地书写画画。 胡翊自己却只能捡起一截树枝,蹲在地上练字。 胡惟中当时就狠狠地刨木头,做了许多玩具,到集市上去卖。 两日后,为胡翊买回来了一刀粗纸,和一副笔墨。 柴氏看到胡翊瘦弱极了,把自己的饭菜偷偷添到他的碗里,自己却假装说吃过了。 这许多的事,胡翊至今都忘不了。 妹妹和自己相依为命。 大哥在外从军,拿著战场上卖命的钱供自己读书。 越是想到这些,胡翊便气的脸色苍白,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现在恋著一肚子火,有一种想要抓住元凶,杀人的衝动! 就在不久后,鸡鸣声起,该上早朝了。 胡翊今日早早的就到了奉天殿。 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等候著。 常遇春也是来的很早,看到胡翊一言不发,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一股冷气他便没有打扰。 不久后,朝臣们都来了。 皇帝上朝之后,今日上来参奏第一本的,不再是周观政。 而是换成了韩宜可。 洪武年间,御史之中的两大猛人,韩宜可就是其一。 他出列来陈奏道: “陛下,臣得到消息,听说駙马確实存在贪腐之事。 上次將那些脏银清退之际,駙马家人偷偷藏了两箱上好的珠宝和金饰,並未隨之交出。” 朱元璋警了胡翊一眼。 他並不相信这个女婿会贪污,从根本上也不信。 韩宜可才刚出列奏过此事,那边周观政也出列来了: “启稟陛下,昨日也有人將密信扔进臣的院子。 但依臣这两日来的观察,这不像是駙马所能做出之事,臣在此斗胆向陛下作保,此事定然不是駙马所为。” 这可能也是参出感情来了吧。 周观政现在愿意为胡翊作保,不过韩宜可接到密信,还是坚持將此事调查清楚。 “周御史之言,只是一人之辞。 陛下,臣请陛下派人清查駙马府,以此证明清白。” 胡翊静静听著韩宜可的话,他现在知道朱元璋为何要愤怒的杀御史了。 常遇春是知情者,听到此言,立即出列来质问道: “韩御史,我先来问你,这消息从何处而得?” 韩宜可答道: “此乃昨夜有人投掷密信,下官一见,知道关係重大,因而不得不报与陛下。” 常遇春点著头,心里也著火气,上来就不客气的道: “你们这些御史,真他娘的可气! 別人往你们院子里丟一封密信,你们就要来奏本参人。 那別人往你们院子里丟一坨屎,你们吃不吃?” 朱元璋虽然心中暗道了一声“好骂”,可还是出口制止道: “常爱卿,不得无礼!” 此时,高见贤便出列来答对道: “常帅,正因为陛下给与言官风闻奏事之权,所以才有许多人请求他们主持公道。 这些人害怕被权贵们报復,只得將匿名信投掷到御史们家中,长此以往,这才成了一条不成文的惯例。” 高见贤答的没问题,但这令朱元璋十分恼火, 搞了半天,这罪魁祸首被引到自己身上来了,是他给了言官这么大的权力。 朱元璋当即坐在上头,清了清嗓子,缓解尷尬,然后问胡翊: “你贪了吗?” “他不曾贪!” 常遇春立即便开口道: “駙马府有人发觉了异常,那些作案者半夜往他们家柴房偷偷的藏东西。 駙马得知此事之时,立即叫长公主请臣同去,到駙马府做了见证。” 常遇春当即取出自己的印綬,朱標递到了朱元璋面前。 常遇春当即开口道: “陛下,昨夜臣去为駙马做见证,在发现的那两箱东西里面,盖了这印綬,可证駙马清白。” 朱元璋立马派人前去查验。 不久后,果见抬回来的两只小箱子里面,盖有常遇春的大印。 这一刻,就连朱元璋也恼了! 女婿三番两次的被人诬告,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这可是骑在皇亲国戚头上拉屎! 朱元璋当即猛拍桌子,怒不可遏的道“应天府尹,京城是你的管辖,御史们的家宅中四处飞诬告信,駙马数次遭人诬告, 你作何解释?” 朱元璋的声音里,带著几分冰冷,令人不寒而慄。 王兴宗赶忙伏地请罪,战战兢兢的道: “陛下,臣有失察之罪,必当儘快告破此案!” 朱元璋坐在龙位上,冷著脸道: “限你三日破案,给駙马一个交代。 否则,按同罪论处!” 今日这栽赃之事没有成功,高见贤只觉得可惜。 王兴宗赶忙就退下朝堂,回去查案。 散朝之后,朱元璋又留住了这个女婿。 胡翊今日目光冰冷,站在朝堂上,极少开口说话,但心中的那股火,却一直在压制著。 朱元璋也心疼这个女婿,难得的开口说起道: “一个太医院,竟查出这许多事,连你自己都没想到吧?” 胡翊终於开了口: “確实未曾想到,都搞到臣家中父母那里去了。” 朱元璋点著头道: “崔海来说了,你不好动用承暉司去查自己的事,那咱就给你一道旨意。 自今日后,將駙马府纳入承暉司监控之內,保你一家安寧,好叫你无后顾之忧。” “臣谢陛下!” 朱元璋给他的,正是胡翊目前所需。 老丈人彻底解决了他担忧家人的心事,这令胡翊心中为之一暖。 同时,朱元璋又问道: “太医院还查吗?” “查!” “很好,那就杀!” “医士们的考核,何时可出结果?” 胡翊开口便道: “今日加紧考核,夜里就出结果!” 朱元璋点头道: “那你就不必忌讳,什么朝中官员的子侄,娘娘的侄子们,全都给咱杀了!” “咱不昏,你只管放心去办,不必忌讳。 与大明的江山社稷相比,没有什么是不可捨弃的,谁的子侄咱也照杀不误! 咱也已派去检校,去清查你令崔海递上来的那份名单,你只管去办事,出了事咱保著!” 胡翊接到旨意,立即到太医院去加班加点的干。 他知道昨夜之事,定然与太医院彻查有关。 这是一次针对他的报復! 既如此,那便全部杀了! 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这一日忙碌下来,一直考核到夜里。 胡翊手中拿著一份63人的名单,其中便包含了郭天保、达充和杨升等人的名字。 他正要去朱元璋那里提交名单,连夜核定死罪。 岂料,朱標竟然脚步匆忙间赶到了太医院,而且是满头大汗。 “姐夫,有件事需要说与你知道。” 朱標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支支吾吾的,叫胡翊觉得心中一紧。 “怎么了?” “殿下,究竟是何事?” 朱標一咬牙,看著姐夫焦急的神情,嘆著气道: “胡家长兄在去凤阳的路上,沉船落水,幸亏爹派去跟隨的检校出手相救。 但但胡家长兄虽被从水中救回,却因天寒地冻,冰水刺激,突发高热,昏迷不醒目前目前检校们餵他喝下药汤,正在將他送回,距京城还有半日路程。 胡翊的二目似要滴出血来,那恐怖的眼神中,带著从未有过的怒意,整个人在这一刻间,已经充满了杀气! 那可怕的眼神,连带著逐渐挣狞的表情,令朱標看到后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殿下,究竟是何人害我?” 朱標本不该说,但胡翊不止是大明的臣子,更是自己的姐夫。 看到姐夫如今目毗欲裂,如此难受的样子,他心一软,开口道: “检校已经查到,幕后主使者,乃按察司事高见贤。” “有劳!” 胡翊从朱標身后侍卫身上,一把便抽出了佩刀,握在了手里。 这一刻,胡翊彻底进入了暴走的边缘! 暗戳戳的搞他,已经无法忍。 现在还敢对自己家人下手! 此时再忍,男儿血性何在? 你再怎么搞阴谋诡计,老子接著。 但你不该对我家人下手! 这逆鳞,触之必死! 看到胡翊夺刀奔著宫外走去,朱標急了: “姐夫,做什么去?” “杀人!” 第151章 当街杀官,老子今日要反了天! 第151章 当街杀官,老子今日要反了天! “姐夫,高见贤乃是朝廷命官,杀不得! 擅杀朝廷命官,是死罪啊!” 朱標急了! 身为太子,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怎能眼睁睁看著姐夫气冲脑门,做出这等送死之事? 他两个箭步衝到胡翊前面,拦住了去路: “姐夫,要为胡家兄长报仇,我有的是办法助你!” “千万不要衝动!” 胡翊没有理会。 他知道,太子若想为自己报仇,有的是办法。 但权谋这东西,来得慢。 朝中有著太多的派系,有派系,就有利益纠葛。 许多时候,因为这些利益纠葛,最后反而报不得血仇。 唯有当机立断! 胡翊决心已定,直奔刑部衙门而去。 “姐夫!” 身后传来朱標无奈的声音。 “太子留步,此事,我不想牵扯你的清名。” 胡翊持刀出宫。 所过之处,宫中禁卫纷纷惊讶,为之侧目。 駙马爷横刀出宫门,面露杀机,神情冷厉。 这与平日进宫,与他们打招呼的那个温和的胡駙马,简直大相逕庭。 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刑部大堂之外。 胡翊踏步而来,寒风吹起他的衣襟,发出猎猎响声。 官员们的轿子和车马,就停在衙门口外,两对石塑像旁。 胡翊的目光扫过,並未找到高见贤的轿顶他便一路持刀,往高家府宅方向走去。 宵禁开始的街道上,行人不见踪影,寒风吹来,冻著人的麵皮,更加显得冷清。 但这也带来了视线上的便捷, 不久后,胡翊便在前方处,寻到了高见贤的轿子。 那里有四个青衣轿夫,正抬著轿子在缓行,轿子伴隨轿杆的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突兀间。 一道黑影疾速越过来,一脚飞过,这轿子连带四名轿夫一起应声而倒。 从轿子里面,立即传来一声闷哼,一个人在里面慌张的惊叫。 胡翊听到声音后,发觉不对, 他將手伸进去,一把出了里面的坐轿之人。 原来是一名身穿五品官衣,慌慌张张的下人。 看到其藏在官衣下的仆衣,胡翊瞪著两眼,挣狞的神情如同恶魔一般。 一开口,冷冷地问道: “高见贤在哪里?” 此人乃是高见贤的管家。 在对上胡翊这双杀人般的目光时,只觉得头皮发麻。 溢出的杀气,令管家牙关开始颤抖,嚇得魂飞魄散,就什么都招了: “老爷出城去了。” “去了何处?” 管家只是稍有迟疑,那把冰冷的刀,便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感受到那锋利的刀刃,在自己皮肤上轻触,管家立即打了个寒颤: “老爷去了光霞寺。” 胡翊反手用刀背击出,將这管家直接打晕在轿內。 他正待要走,崔海带人立即追赶了上来。 “姐夫,太子叫我来助你。” 胡翊拉来了他的马,翻身上马,直奔太平门而去。 从他在太子面前夺刀的那一刻,胡翊就在赌! 他知道朱元璋立马会知道此事。 他的反应,就决定了自己今夜能否亲手报了此仇。 一旦今夜不行动,此事闹上朝堂,就要讲证据。 抓得到证据可以报仇,抓不到证据就难说了。 检校也向朱標说了,那几个谋害大哥之人,失手之后,立即自尽。 没有实证擒拿高见贤,仇如何报? 到目前为止,朱元璋没有旨意阻拦,太子反倒把崔海派来帮自己。 那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行事了。 胡翊拍马直奔太平门而来,手中金牌一亮,畅行无阻。 於此同时,四十里外的棲霞山。 破败的光霞寺中,现出了高见贤的身影。 这座寺庙乃是元朝修建,朱元璋极为不喜。 大明开国后,他將光霞寺废弃,另外选址重修了一座棲霞寺,这里就此废弃了。 高见贤拨开一人多深的杂草,越过早已被推倒的寺墙。 斑驳的大殿中,隱隱冒出几缕火光,潜藏在其中的人们,立即便听到了这阵沙沙的脚步声音。 “高大人。” 那四名黑衣汉子跟出来,一齐过来跪下见礼。 高见贤迈步走进大殿,环顾著漏水失修的屋顶,和漆皮斑驳的佛堂。 他拧过头来,问这四人道: “尔等在此地潜藏,未曾露出马脚吧?” “大人,我们兄弟十分小心,吃的是冷食,夜里生火取暖也是在大殿,从外面看不出来。” 高见贤点著头,抬头看了一眼屋外的天空。 阴云密布,时不时扯起了闪电。 风雨將至,最近不会安寧了。 栽赃胡翊失手。 送胡显落水投胎,此事竟也出了差错。 这两件事都没有做成,一旦查下来,追到源头的时候,就该轮到他倒霉了。 高见贤此刻看向这四名兄弟,想起了过往,开口说道: “你们是我手下第一批弟兄,还在滁州时,便潜入敌方,想尽办法搜寻情报,可谓是陛下创立检校的前身。 这些年,隨我风里来雨里去,辛苦你们了。” 高见贤说著话,从怀里取出四张银號的票据。 这四张票据,每一张上面都存银五百两。 当他將这四张票据,摆在四个黑衣人面前时,大家就都懂了。 高见贤嘆著气道: “你们跟我多年,即便退下来了,还肯暗中帮我这个哥哥做事,我属实感谢你们。 老七、老九他们昨日失手,为防止被擒,已经自行了断了。” 说到了此处,高见贤目光扫过自己面前这四个兄弟。 这四个黑衣人立即也是心领神会。 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我们弟兄赚的就是这份银子,大哥在,我们便在。 如今到了替大哥卖命的时候,我等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另一人也是洒脱得很,开口便道: “拿著大哥的银子,我们就料到会有这一日,大哥不必多说,兄弟们都懂。” “只是,家中妻儿老小,往后都靠您了。” 说罢,这几人一起拔出刀来。 高见贤点著头道: “这五百两,是抚恤。 此后,每年两节之日,皆有一份心意,你们的儿子,我都会格外照拂。 定叫他们出人头地。 杨右丞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不会亏待了你们。” 话音一落。 这四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银票。 然后拔刀自。 天上適时劈落一个闷雷,哗哗一阵细雨如注,打湿了寺院的墙壁和泥土路。 高见贤收起了银票,並从怀里掏出一把刀。 这四人虽死,但还要毁去面目。 唯有如此,才能將线索切断,叫人查无可查。 这都是当年跟著自己搜集敌情,为朱元璋卖命的老兄弟了。 高见贤曾与这些人兄弟相称,一起大口喝酒,大碗吃肉。 如今,手中利刃烂了他们的面目。 他的脸色阴势,心中满怀愤恨之情。 “胡翊!” “小杂种,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高见贤话音刚落。 忽然,便从佛寺的寺墙处,传来了一道冷冽的声音,语气之中夹杂著令人丝丝寒意: “谁要杀老子?” 这声音一出,高见贤立即心生警觉,右手已经下意识摸到身后短匕。 他那阴势的目光,从死尸身上抬起,立即便看到了拨开杂草,正向他走来的胡翊。 这竟然千真方確,正是那位駙马爷。 他身上的红色蟒袍,上锈金丝,在黑夜仅有的那点光亮下,依旧褶褶生辉。 当他再看到胡翊扛在肩上的那把刀时,立即便意识到了什么。 附马竟然追到了这里。 本该杀了胡显,作为警告,叫这駙马收手。 结果压力没有给到,胡翊竟已知道了此事。 眼下是纸里包不住火了! 高见贤心中暗暗思索,胡翊到来,身后只怕还有帮手。 既然此事已经传到京中,自己怕是已经没有后路。 谋杀駙马家眷的事,一旦败露出去,整个高家怕是都要面临一场血洗。 作为曾经在朱元璋手下办事,作风冷厉的检校。 如今又掌管刑狱,逼供严苛的按察司事。 高见贤只一思索,便已明白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了。 他立即扔掉手中短匕,从自的黑衣人手中,夺过来两把短刀,凑成一对双刀。 放弃幻想,今夜唯有殊死搏命! 时不待我! 高见贤非常清楚明白,既然要死,唯有拉上駙马同死。 杀了他还能赚一个! 就趁著现在! 若是等他的帮手来了,报仇的机会便会溜走。 他立即手持双刀,直奔胡翊衝杀而去。 检校的身手,个顶个都不是吃素的。 他也通过军中眼线,早知道胡翊此人,箭术虽好,但刀剑都一般。 高见贤十分有信心能在今夜將其诛杀! 既已撕破了脸,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见高见贤目光凶狠,手持双刀朝自己衝来。 胡翊刀法並不高明,且对方双刀在手,使用起来异常顺手,一看就是练过双刀功夫的。 胡翊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但他还是架起了手中单刀,作了个迎战的架势。 高见贤凶戾的目光之中,带著几分不屑。 与自己的刀法相比,胡翊不仅慢,还浑身都是破绽。 在他眼里,现在的胡翊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挥刀直取而来,右手这刀是虚攻, 这一刀劈过去,便在胡翊招架之际,他左手那一刀就会手起刀落,瞬间就將駙马的人头直取下来。 他早已盘算好了。 杀了胡翊,提前为全家报仇,如此下到阴曹地府也不亏! 只是。 当他衝到距离胡翊还剩下两丈多远时。 突然间,胡翊左手从身后掏出了一物。 “砰”的一声爆响! 高见贤的身体,直接如同断了线的风箏一般,倒飞出去两丈多远。 他手中双刀被击得粉碎,断成几片的刀身散落了一地胡翊竖起枪管,吹了吹从枪口上冒出来的滚滚白烟。 他当然知道高见贤是检校出身。 单刀为饵,手中把这洪武迅雷才是杀招! 此刻,看著一旁不远处倒在地上的高见贤,右手拖刀直奔向他而去。 高见贤的两把刀都断了。 洪武迅雷统可在五十步开外,射杀身穿两层皮甲的元骑兵。 一旦触发,连人带马都能打成筛子。 高见贤如此近距离挨了这一,从他的胸部、腹部、胳膊、大腿,直到脸部都在流血,且已经是大片血肉模糊..· 他的左腹位置中弹最严重,已经被打出一个撕裂开的大口子,如同两个碗口那么大。 “呕— 他瘫在地上,已经是动弹不得,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更是显得有出气没进气。 胡翊就那样拖著刀,一步一步向著高见贤走来。 细密的雨水打湿了胡翊全身,那些雨水顺著他的骼膊蔓延到刀身,再沿刀刃浸入地面的泥土。 拖著的刀尖,在地面上刮出“”声响。 高见贤这颗染满了血的脑袋,被胡翊轻蔑地踩在脚底。 只略一用力,混杂著鲜血的脑袋便和地面上的尖锐石子在一起摩擦,疼的他吡牙咧嘴— 高见贤现在浑身无处不疼。 但与这些疼痛相比,不甘才是他最大的愤怒! 他不能接受仇人肆无忌惮的把他踩在脚底! 更无法接受,自己苦练多年的武艺,到头来居然杀不了这样一个连单刀都要不明白的毛头小子! 但他此刻已经无力再抵抗了。 洪武迅雷的威力惊人,杀伤力大到超乎他的想像。 恍惚间,他开始觉得肢体正在变冷,感受到了生命在流逝的寒意便在此时,一把冰冷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同时,胡翊那冰冷、没有一丝情感的声音响起: “你的儿子犯法,关我家人何干?” “既然怕死,当初叫你儿贪赃卖法,为何不知收敛?” 高见贤说不出来话,嘴里的血沫子不停地往外喷出。 胡翊拿刀背敲著他的脸,又问道: “胡家人欠你的?还是该你的?” “你既要杀我家人,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你的家人。” 说到此处,高见贤感觉到脖子一疼! 他如同死狗一样趴在那里,雨水不断拍打著他的脸颊。 他很愤怒! 他想要大叫! 但他只能有气无力,任凭胡翊將他的脑袋锯下。 没错。 是锯。 既不是切,更不是斩。 是锯。 高见贤疼的圆睁著二目,双眼之中尽都是血丝。 带著无尽的不甘和痛苦,他走完了这骯脏的一生。 胡翊拿黑衣包住了这颗首级。 崔海带著暗桩已经赶来接应他,衝过来道: “姐夫,沐英听说此事,已经亲自带人前去接应胡家兄长了。” 胡翊点著头道: “我亲自前去,回来再到陛下面前请罪。” 崔海见到那颗被黑衣包裹著的东西,被雨水打湿,不断浸出了血水,立即低声问道: “这是高见贤? “姐夫总不能带著这颗人头,去救胡家长兄。” 胡翊点著头道: “本该扔进杨宪的府邸里去,现在急著救我大哥,只能先背在身上了。” 崔海一把夺过了人头,拍了拍自己道: “兄弟还分彼此,这点小事我帮姐夫做了。” “你不要牵扯进来。” 胡翊不准备叫崔海也背上罪名。 但崔海却开口说起道: “我的背后有姐夫,姐夫的背后有太子,姐夫只管放心去做事。 殿下说了,天塌了他也要帮姐夫说话。” 胡翊直点头,重重一拍崔海的肩膀: “好兄弟!” 说罢,又冲这些暗桩们抱拳见礼。 隨后,在两名暗桩的陪同下,胡翊立即前往营救大哥胡显。 此地之事,交给崔海料理。 胡翊一路快马加鞭,顶风冒雨而去。 到了后半夜,天色黑咕隆咚。 自杨宪家中后墙上,一颗被黑布包裹著的东西,被甩进了后院。 杨宪与此事脱不了干係! 从检校回报给太子的消息来看。 对胡显行凶之人,先是伙同秦淮河上的正九品河道小吏,以稽查商船为名,对胡显乘坐的船只进行了拦截。 然后又在船只靠岸之后,从船夹层吹入迷烟,导致胡显昏迷。 那些人偽装成醉酒后失足落水,將胡显沉入水中想要溺死。 此事,牵涉到治河官吏。 仅凭高见贤一个正五品的刑部狱吏,外加言官的身份,是没有能量做成的。 杨宪的侄子、高见贤的儿子,都牵涉其中。 自然,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杨宪了。 崔海將人头拋在杨相府,立即便打扫痕跡, 暗桩们做事滴水不漏,管保没有人能够察觉。 当然了,朱元璋手下的检校神出鬼没,此事不一定能瞒过皇帝的耳目。 胡翊疾行七十里,赶到了龙潭镇。 沐英知道他要来,一路將胡显护送至此地驛站。 “姐夫,胡大哥还未甦醒,医官们说,似乎是中了迷药的缘故。” 胡翊点著头,快步直奔大哥躺著的房间。 胡显面色惨白,躺在那里,身上裹著厚厚的毛毯。 一旁的医官见到駙马爷前来,立即將病情进行了交待: “胡显大人高烧已经退去些了,但却低烧不退。 他因为迷药,至今还未甦醒,说来奇怪,小人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迷药,竟然令人在落水之后,都无法醒来。” 医官隨即附上了他开的药方。 胡翊看过之后,开始琢磨起来, 高烧已退,低烧持续,虽然还有危险,但不至於像之前那么凶险了。 现在的重点是要令大哥转醒从医官开的药方来看,都没有问题。 退烧加上解迷药。 但很显然,一般的解迷药方子,对大哥身中之毒並不好使。 寻常的迷药,在人落水受到刺激后,一般就会醒来。 可这迷药却不然,不仅落入冬日里刺骨的江水中没事。 受过如此强烈的刺激,又顛簸一路,居然还没醒? 胡翊开始根据药理,从这些药方上的药物来推断药性。 “我看像是千日醉毒。” 说罢,胡翊重新写了一张药方,令人立即抓药来煎。 天色已然大亮。 这边正在对胡显进行救治。 杨相府。 清晨的一声惨叫,嚇得相府的家奴们,纷纷围聚过来。 高见贤府昨夜消失了四名轿夫和一名管家。 此事报来,正令杨宪觉著奇怪。 结果自家院子里就飞进来一颗人头? 此事看著著实怪异! 这名发现人头的家丁,也是分外聪明。 他发现这是高见贤的人头,立即將东西遮住,不叫別人看到。 杨宪很快便被请过来。 驱散了围观的人群,他凑到了后院马既附近。 人头就滚落在马旁的草料库,那些草料上至今还沾染著血跡。 一颗人头而已,见过大场面的杨宪,一边琢磨著此事,並未有太大的反应, 直到他蹲下来,掀开了黑衣之中包裹著的东西,看到了里面那个老熟人、老兄弟—. 这一刻,杨宪再也无法淡定了。 手里抽著的琉璃菸斗,直接跌落在青砖上,摔得碎裂开。 杨宪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不觉,身上冷汗都下来了。 他立即问发现人头的家丁: “你认得此人吗?” “相爷,小人不认得。” 杨宪点著头,安抚他道: “你做的极好,速去找帐房先生领五两银子,作为奖赏,你去吧。” 將人支开后,杨宪捡起高见贤这颗人头,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同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派人栽赃胡翊不成,怎么突然连脑袋都不在了? 到底是何人杀了他? 莫非是胡翊? 还是另有其他仇人? 杨宪还不知道胡显生还之事,还以为胡显已经死了。 他心中思索著,此事有可能是胡翊知道真相,对高见贤展开了报復。 可这事也说不通啊! 擅杀朝堂命官! 这种事很好查,一旦坐实了是駙马所为,就算陛下如何喜爱,也保不得他。 此事令杨宪觉得蹊蹺,为何人头偏偏拋在自己家中? 尸身又去了哪里? 他当即就要去报案。 可又怕深挖细查之下,再把自己別的事情抖落出来这事儿可就难办了! 杨宪急的团团转,越发觉得需要小心行事· 龙潭镇。 胡翊的判断果然又中了。 他调配出的药方,很快就显现出效用来了。 上午时分,大哥转醒。 胡显终於是缓缓地睁开了眼,迷濛之间,他竟然看到了胡翊的重影。 这一切令他以为见了鬼。 自己的亲弟弟? 胡显登时便愤怒的喝道: “狗贼!这群畜牲!” 他立即从床板上挺起身来,双手抓住了胡翊的胳膊,面带哭腔问道: “老二,你怎么也下来了? 你怎么也下来了啊!” 胡翊一脸迷茫,还以为大哥大白天的在发症。 胡显嘆著一口气,竟然忍不住擦起眼泪来了: “唉,如今咱们两兄弟都到阴曹地府来了,留著爹娘白髮人送黑髮人,可怎么活啊?” 胡翊这才明白大哥的意思。 看到这么实诚的大哥,都给他逗笑了。 “大哥,咱们没有死,你还活著!” 听到屋里的声音,沐英立即开门进来,又把房间里的窗户打开。 一束阳光从窗户上透进来,正好照在了胡显脸上。 被这温暖的阳光照著,胡显才確定自己不是鬼了。 看到了太阳,又看见了沐英。 胡显劫后余生,喜极而泣,兄弟两个紧紧地抱在一起,胡显激动极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我就知道!” 胡翊现在既为大哥的逢凶化吉而激动。 同时,心中著一腔怒火,又有一些自责。 连累家人遭遇死劫,这种事,他以后绝不容许再发生! 高见贤虽死,但此事还未查清楚,一个正五品掌刑狱的官员,就有这么大的能量谋划杀人吗? 此事还需要查个水落石出! 如今大哥醒来,也该回京去了。 从落水开始,到疾行赶路,大哥现在还很虚弱。 胡翊將哥哥送上马车,和沐英骑马在后,並肩而行。 沐英看著自己这位姐夫,为他昨夜的快意恩仇而震撼,心中更觉佩服万分。 可这事儿办的虽是漂亮,杀的毕竟是朝廷的正五品官员啊! 朝廷死了京官,而且还是京城死去的,必然將引起朝野震动, 昨夜虽然已是宵禁之后,街上行人稀少,但真要是查办此事,其实並不难。 对於姐夫擅杀官员一事,陛下又是什么態度? 若是陛下震怒呢? 沐英暗暗在心里,为姐夫捏了一把冷汗.· 第152章 这个駙马翅膀硬了,敢挑战朕的权威! 第152章 这个駙马翅膀硬了,敢挑战朕的权威! 高见贤被杀,人头被拋到杨宪的府邸。 杨相府不久后便报案,应天府尹王兴宗接到这桩命案后,丝毫不敢大意。 胡翊擅杀朝廷五品命官,又是杨宪的手下。 他昨日夺刀衝出宫门,所作所为,並非无跡可寻。 回京的路上,沐英看著这位姐夫笔直的背影,显得担心极了。 “姐夫,让我隨你一起进宫去吧,义父真要对你动手,我一定跪地死保!” 沐英十分清楚,朱元璋是个杀伐果决之人,犯了他的律法可不是闹著玩的。 胡翊却只想自己一个人进宫。 他坐在马上,身子挺得笔直,有句话叫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没必要牵连別人。 再过些年,沐英就要留守云南,他远离朝堂是非恩怨,倒是一件好事。 毕竟,想要在洪武朝善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既如此,何必叫他为了自己,去得罪朱元璋呢? 而且胡翊相信,马皇后和太子的病一日不除。 朱元璋定然不会將自己杀死。 当然了,这只是个保底。 不会杀,不代表不会做出处罚。 至於怎么罚,就不知道了。 对此,沐英也只能嘆息一声。 在他的心里,姐夫这人既是兄长,又亦师亦友。 虽然领兵打仗非他所长,但於其他方面,跟在他身边真是令自己学到了很多。 大家早已经是亲人了,他自然不希望姐夫出什么问题。 南京城。 奉天殿上,发现朝廷命官人头一事,立即便在大殿上闹的沸沸扬扬。 偏偏这颗人头,又是在右丞相府上发现的。 胡翊从昨日杀官开始,虽有崔海和暗桩为他遮掩现场, 但杨宪作为朝中右相国,耳目甚多,这件事自然瞒不过他, 不止瞒不过他。 此事更加瞒不过应天府尹王兴宗。 他在今晨便查看过出城名册,对於昨夜的古怪之处,瞭然於心。 高见贤的轿夫们,抬著轿子在南京城里转悠。 这高见贤却是乔装了一番,提前出了太平门。 然后。 就在当夜,胡駙马持刀,也出了太平门。 隨后又有大內密探出城,走的也是太平门这条道。 最后,高见贤死了,这些大內密探们在凌晨的时候赶回来,叫开了城门。 紧跟著,杨宪杨右丞家一早就发现高见贤的人头。 杨右丞立即前来报案。 能做到应天府尹这个位子,王兴宗可不是什么傻瓜。 这件事和駙马、和宫里没有一点关係,你信吗? 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只要不犯错,进一步便是擢升六部侍郎或者尚书衔。 此事必然要牵扯到自己身上来,为了前途,就要倍加仔细了。 王兴宗今日站在朝班,小心翼翼,不停的察言观色,十分的机警。 朱元璋坐在龙位上,脸色黑沉的厉害。 擅杀朝廷五品命官,此事引发的影响极大。 这不止是在挑战朝廷,更是在挑战帝王的权威! 高见贤曾是自己身边的检校,如今又死在帝都,这可是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啊! 朱元璋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朱標心里也有些发虚,生怕这帮文武官员们过於聪明,再搬出一些蛛丝马跡,牵扯出姐夫胡翊。 昨夜虽有崔海断后,做了许多遮掩。 但想要查到此事,其实並不难。 周观政和韩宜可出列,这二人对於朝廷命官被杀一事,义愤填膺。 韩宜可抱著板,吐沫横飞,语气激动的道: “陛下,凶手竟连朝廷命官都敢杀,如此肆无忌惮。 此案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將凶手凌迟处死,我大明的国威何在啊?!” 周观政同样语气凝重的道: “这凶手做下命案,还將高大人的头颅拋到了杨右丞家中,简直囂张到了极点。 臣附议韩御史之言,请求彻查。” “皇上!” 杨宪带头跪下,痛心疾首极了,头磕在方砖上,因为愤怒手中的板都差些被他折断: “臣请陛下明察,不要寒了忠良之心,更不能寒了满朝文武之心啊!” 朱元璋心里冷笑一声: “高见贤有一颗忠良之心?” 听到这句话,他只觉得好笑。 但是出了这种事,朝堂上的臣子们需要安抚,朱元璋坐在上面,开口点名道: “应天府尹,此案出在你的管辖,朕要你儘快破案。” 王兴宗出列来,小心翼翼地应答道: “臣启陛下,死者乃是五品命官高见贤高大人,凶手既能杀了高大人,又能將其头颅拋到杨右丞家中。 如此囂张,想来势力不小,臣想此为大案,想请求刑部与臣的应天府衙联合问案,方能儘快查个水落石出。” 这件事是个烫手的山芋,刑部尚书周楨可不想管。 他虽和高见贤同属浙东集团多一事终究不如少一事。 周楨立即出列来奏道: “陛下,刑部主管罪名核实、案件审理,捉拿元凶这种事还得是应天府尹的事,臣请陛下体谅朱元璋眼珠一转,已有了心思,点著头答应道: “刑部事多,朕知道。” 说罢,他又看向王兴宗,驳回了他的请求: “此案是在你应天府地盘上发生的,自己去查,你就辛苦一下。” 王兴宗只得地应了一声。 他本想拖刑部下水,二司共同查案,这样破案更快,出了事也能共同担责。 只是现在陛下都开了口,那就没有办法了。 朱元璋便在此时,忽然一转话锋: “朕想起了年后鸡鸣山功臣庙祭祀之事。” 他隨即对朱標说道: “今年的鸡鸣山功臣庙,由太子与駙马胡翊同祭,散朝吧。” 胡翊回京后,將大哥送回家中,立即便往朝中赶来。 认罪態度得端正,这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打他一回京,朱標那边就已经得知消息了。 胡翊才刚到奉天门,就有个小黄门在此地侍立,立即过来传递消息: “駙马爷,太子殿下正在华盖殿等您。” 胡翊立即赶到华盖殿,朱標远远地看到自己姐夫来了,快步走过来。 他心里埋怨姐夫做事衝动,可这又是自己的姐夫,乃是大姐的夫婿。 朱標只得拉著胡翊,小心瞩咐道: “爹自从昨夜得知消息后,一直没有表態,得知高见贤已死的消息时,也是一言未发。” 他使劲拽了一下胡翊的衣袖: “我去通传,你小心点。” 朱標隨即进入华盖殿。 胡翊就在殿外侍立著,但等了半天,朱標既没有出来,殿內也未有任何动静。 一会功夫,朱標出来,皱著眉头对胡翊说道: “姐夫,爹说他现在不想见你。” 朱標显然也很焦急,从今日对姐夫的这份疏远来看,爹心里显然著气。 再看了看这个姐夫,他终究不希望胡翊出事,只得开口叮嘱道: “你先回去。 爹正在气头上,莫去触怒他的霉头,等过几日爹消消气了,我和娘都去为你说好话。 到时候你等我的消息,把你叫到坤寧宫去,你当面认个错,这事兴许还有转机。” “让殿下费心了。” 胡翊拱手告退。 朱標隨后回到华盖殿,朱元璋正站在窗边,监视著对面的中书省府衙。 他回过身子,目光扫过朱標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开口问道: “你跟他怎么说的?” “我就叫姐夫先回去,该安分一些。”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却未说话。 即便是整日跟隨在父亲身边,对他有著许多了解。 但父亲现在的心思,朱標还是琢磨不透。 姐夫终究是姐夫,虽有错,但更加有功。 朱標也不想姐夫有事,想到此处,硬著头皮又为他说起了好话: “爹,孩儿觉得姐夫虽然有些衝动,可也是情有可原啊!” 他立即补充道: “高见贤先派人栽赃的。 此人狼子野心,更是连胡家兄长都不放过,想要杀了姐夫的亲人,给他以警告,震他因此而贪赃卖法,不敢对那些医士们下手。” 朱標激动的道: “姐夫这也是为了忠义,为了大明国法做出的牺牲,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您和儿臣啊! 胡家兄长落水未死,行凶者立即就自了断,从他们身上查不出半点痕跡来。 栽赃姐夫失败,高见贤用他府里的管家穿著官衣,冒充自己坐在轿子里。 他自己私自出城,去做那些杀人灭口之事,將当初栽赃姐夫的那四人都杀死。 姐夫去的时候,他正在毁掉那四个人的面目,好做的悄无声息。” 朱標一边说著话,朱元璋也在轻轻的頜首,显然也承认此话有理。 朱標便又说道: “这高见贤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抓人抓脏,倘若证据都被毁掉,高见贤逍遥法外,胡家兄长不就白受委屈了吗? 这若不是姐夫连夜去救治,恐怕胡家兄长还是要命,爹,姐夫不用这个法子为亲哥哥报仇, 他就很难报得了此仇了呀! 算起来,他这也是尽孝啊!” 这些事,朱元璋不是不懂得, 但胡翊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杀官。 这是令朱元璋极为不爽的! 他才是大明皇帝,任何事,都该经过他的手裁决。 这便是朱元璋的逻辑。 你敢不经过我,就私自行事? 朱元璋觉得越发的烦躁,在华盖殿里来回步,最后又来到窗前,眺望向远处的紫金山良久,他对朱標说起道: “你与咱一起,先晾一晾他。 他是你姐夫,但你不止是他妻弟,你时刻要给咱记住,你更是大明太子!” 说罢,朱元璋摆了摆手,叫朱標退下去。 皇帝的心思,没有人能够全懂。 岳丈不想见自己,胡翊心里自然也有些不安。 但他有自己要报仇的理由。 高见贤此人,必须要杀! 他已经搞到自己父母亲人头上来了,若是此次被他毁灭了证据,明知道是他干的,却又拿他没办法。 那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有一人敢做,以后就会有十个人敢做。 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便是这个道理。 在胡翊的心中,家人的安危胜过一切! 而这,也是给朱元璋留了一个把柄。 强如王、萧何,尚需要自污,以求自保胡翊先前所做的事情,实在过於清正了。 他也需要露出一点把柄,將其交到朱元璋的手上,这样才能令皇帝安心。 从宫里出来,胡翊立即直奔駙马府而来。 朱静端早已先他一步来了,听说大哥落水,皇家的公主自然是嗅觉敏锐的很,觉得这件事里面充满了蹊蹺。 虽然胡显並不想让爹娘担心,一再说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 可是前有仇人栽赃嫁祸,这下大儿子外出公干,立马就落水沉江,险些淹死。 胡父和柴氏都不是傻子,焉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做父母的心中急切,柴氏更是心里焦急,只是面上没有太表现出来。 陈瑛就表现的很动容,抱著胡显一直哭,扬言要跟胡翊说说,以后再也不叫他大哥出远门了。 “爹,娘。” 胡翊刚一回来,那肿泡泡的两眼,和浑身的疲態,立即引得一家人都为之心疼。 他昨夜淋了一夜的雨,又是快马加班,连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急匆匆的从宫里出来,又奔著家中而来。 朱静端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猜测到了,大哥遇险,胡翊一定是连夜去救险了。 她也没有问,见到家里人多少都有些惶恐不安,就开口提议道: “公爹、婆母,大哥落水逢凶,恐怕是时运不好。 不如咱们去到大报恩寺,为一家人烧香祈福,也为大哥得救之事,谢一谢佛祖和菩萨吧。” 拜佛是为了安心。 朱静端的这个提议极好,立即就得到了全家人的赞同。 胡翊要跟著去,柴氏看到他疲惫的样子实在是心疼,拉著他的手,一脸关切的道: “翊儿,你先去休息休息,就不要跟著我们去了。” “是啊,你一夜没睡,赶紧去睡一会。” 胡显也很为弟弟的身体担心。 胡翊却显得很倔强: “不打紧,既然拜佛是要一家人去,又怎能缺了我?” 朱静端就叫来隨行的丫鬟,悄悄嘱咐了她几句,丫鬟就揣上银子先到大报恩寺去了。 胡翊他们隨后一起出府。 大报恩寺距离駙马府很近,就在聚宝门外,又是皇家救建的大寺。 好巧不巧。 走在路上,倒碰见了仇人。 杨宪的轿子正面和胡翊相遇。 相府管家立即便悄声提醒道: “相爷,长公主和駙马的车驾就在前方,咱们该当避让。” 杨宪不止要迴避,见了皇亲,还不可失了礼数。 他立即从轿子里下来,望著骑在马上的胡翊,还有公主的仪驾,过来参拜道: “下官杨宪,见过长公主殿下千岁。 见过駙马。” 胡显一见到此人,立即是二目瞪圆,脸色铁青。 他本就还虚弱,这一气,立即又呛的咳嗽了几声。 胡翊见到大哥的反应,一看到这杨宪,心里就来了气。 当即拉著大哥出来,兄弟二人故意走到近前,看著杨宪。 这杨宪到底是个厚脸皮,派人暗杀胡显时,他就参与在內。 现在见到胡显未死,兄弟二人向自己走来,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就连一点细微的异常都没有。 “駙马,这位想来就是令兄了吧?” “是啊,家兄此次出外公干,没有淹死,倒也是苍天有眼。” 杨宪连连点著头,表现得无动於衷。 胡翊说到此处,见大哥紧双拳,气愤不已,立即將他往身后推了推,警著杨宪又开口道: “杨右丞这是又要到哪个河道衙门办差啊?” 他此话一出口,终於令杨宪脸色一变。 胡翊竟连这事都知道了? 杨宪心道一声不好,看来胡显落水的全部原因,面前的胡駙马都已知晓的一清二楚。 此事令他心中一激灵。 胡翊便在此时又开了口: “杨右丞好事多为,本駙马就不打搅你了,我们走。” 看到胡翊如此当著面的提及此事,杨宪赶忙赔笑应道: “駙马言重了,下官恭送长公主殿下与駙马爷。” 待到駙马府的车驾过去后,杨宪回到轿子里,立即变了一张脸。 “什么东西!” 杨宪的嘴角抽搐著,两手拳,愤恨得咬牙切齿。 栽赃失败,胡显落水未死不说。 反倒还折了高见贤。 这下侄子的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一想到此处,杨宪十指关节便发出啪声响,紧紧咬住的牙关磨的发出咯咯声. “胡翊,你给我等著瞧!” 杨宪的怒火似要令他炸开了,若不是顾及到在街上,他早已对胡翊破口大骂! 附马府的车驾来到了大报恩寺之中。 利用拜佛祈求平安的间隙,朱静端拉著柴氏和大嫂陈瑛,来到一个高僧面前求籤。 “婆母,抽一支签吧,就当是给大哥求个卦,看看他未来的运程如何。” 柴氏就给胡显、胡翊兄弟一人求了一支,解开签运,全都是上上籤。 陈瑛和柴氏这下都高兴了。 唯有胡翊悄悄凑在朱静端耳边,低声问道: “多少钱买通的这个老僧人?” 朱静端瞪了他一眼道: “看破不说破!” 从庙里出来,一家人的心总算是安住了。 大家似乎都有意淡化这场阴霾。 今日的家中,分外热闹了许多,胡显想吃饺子,全家人就都包起了饺子。 等到胡令仪下学,朱静端將小丫头接回来,这小吃货是丝毫感受不到家中拂过的那场阴霾,就知道一个劲儿的乾饭吃。 等到夜里,朱静端和胡翊留了下来,就住在駙马府。 朱静端这样做,是怕胡翊放心不下大哥。 趁著今夜回到了原来的住处,胡翊也静下了心,夫妻两人也决定好好的聊一聊。 朱静端依偎在胡翊怀里,听著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低声问胡翊道: “昨夜救大哥,一定很艰辛吧?” “还好。” 朱静端说道: “保儿哥送的那把洪武迅雷,你平时一直留在家中的,这两日一直带在身上,我就知道一准有事。 昨夜標弟也来了,告诉我,一旦你有事,就叫我进宫里去为你求情。” 说到此处,朱静端把胡翊依偎的更加紧了,脸也是紧贴著他的胸膛,有些无奈的道: “有些事不要自己扛,我也很担心你的,如果愿意,也可以和我说说。” “昨夜,我杀了高见贤。” 胡翊没有再对朱静端隱瞒,因为他知道,將来如果犯了事,还能有人撕心裂肺,不顾一切的去朱元璋面前救他。 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朱静端! 听到今日闹得满城风雨的杀官案,竟是胡翊做下的,朱静端身躯一颤。 胡翊也很无奈,忍不住在妻子面前倒出了苦水: “我革新太医院,他们这些作奸犯科之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子侄,就来栽赃陷害,还要杀了我大哥,用亲人的安危来威胁我就范。 他们做的毫无破绽,根本抓不住人证和物证,我若不杀了他替大哥报仇,恐怕今后也难有机会为大哥报仇,所以这件事我就干了。” 朱静端默默消化著胡翊的话,虽然震撼,但她也理解了胡翊的处境。 “你没有受伤吧?” 她终究还是很关心胡翊,四处在胡翊身上检查著伤口。 “以后,这么重要的话,也请告诉我一声。” 朱静端显得很郑重,从身后將胡翊抱的紧紧的: “我是你的妻子,你也是我的一部分。” “嗯。” 胡翊点著头,同时心中也在思索,杨宪该怎么办? 朱元璋的態度微妙,目前还不想见他,此事究竟如何了结还未可知。 而高见贤的死,胡翊也很清楚,绝对瞒不过杨宪的权势。 太医院那些滥等充数的医土,终將要杀,正义虽然会迟到,但终究会出现。 他不会令这一点为之改变! 那么,在诛杀了杨宪的侄儿之后,以此人眶必报的性格,必然会全力向自己反扑。 面对这样一头髮狂的疯狗,该如何对付? 胡翊等不到明年秋天,那时候杨宪才会因为案发,被人搞倒。 然后,朱元璋会下令將他千刀万剐。 距离明年秋天还有很长的时间,此人又是个疯子,让他多活一天,自己家人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 胡翊更加不想一直和这样的疯狗纠缠。 他更想多为百姓做一些实事,从革新医疗,到革新民生,再到增加粮食產量。 一点一点,一步一个脚印的去充实和改善著这个时代。 朝堂上的权斗,终究不能解决这些问题但他每一次为了做革新,都会触动朝堂上的权贵和既得利益者,使自己行进的每一步,都变得举步维艰·. 想到这一切。 突然,胡翊的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 歷史上的朱元璋,从撤李善长到將汪广洋发配,再到诛杀杨宪,诛叔父胡惟庸的九族。 这一切背后的原因,就是为了废相! 君权与相权之间的予盾,便在於此。 杨宪是一条疯狗,要想儘快弄死他,仅凭藉自已是做不到的。 那就只能不断激化他与自己老丈人之间的矛盾。 朱元璋到现在也没有下旨意杀死自己。 显然,这一次杀官事件,还不至於撼动自己的生死, 朱元璋应该还是要保自己的,而自己杀官所带来的巨大把柄,也必然是杨宪奋力猛攻的突破口。 这杀官事件正好可以当做诱饵,引得杨宪对自己猛攻,和朱元璋针锋相对! 胡翊心中立即有了主意,立即点灯起身,將那63名不合格的医士名单再度书写进奏摺中。 他要请朱標明日递到朝堂上,在除夕之前將所有人问斩! 要以杨升的死,来激发杨宪最后的疯狂! 第153章 硬刚杨宪,贴脸开大! 第153章 硬刚杨宪,贴脸开大! 胡翊不等天亮,已到了东宫, 朱元璋拒绝见他,但那63个滥等充数的医士要处置,他得请朱標把奏书递上去。 在东宫送完了奏摺,出来时,正赶上官员上朝。 应天府尹王兴宗,一眼便在人群中锁定了他。 明知这位駙马爷,与高见贤之死脱不了关係。 王兴宗立即便走过去,也要借著问安的档口,想確定这位駙马爷是否为真凶。 对於他这种破案狠辣的老手,往往只需一个眼神,就能確定对方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件事。 確定了元凶,办起案来就简单多了,不用再像无头苍蝇那般四处乱撞。 王兴宗穿过人流,远远地便冲胡翊打起招呼来: “駙马,请留步。” 胡翊见到此人向自己走过来,知道他是为了高见贤的案子。 应天府尹嘛,正是他职权所在。 事是胡翊做的不假。 但要是大大方方的当面承认,他就是个傻子了。 胡翊不等王兴宗走到近前,心中已然想好了对策。 王兴宗过来,立即躬下身子拜见,看他面色愁苦,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 “駙马爷,可算找到您了,您得救下官一救啊!” 王兴宗上来就求救,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低。 他完全没有一点要问询案情的意思,令胡翊恍惚间也產生了一丝错觉。 “王府尹这是怎么了?” 胡翊觉得奇怪。 王兴宗立即抱著板,又冲胡翊作了好几个揖,开口求救道: “唉,想必您也知道高见贤高大人之死的事了。” 他说到此处,把身子躬低了一些,然后抬眼悄悄打量著胡翊的举动。 尤其是胡翊的肢体动作。 从人的肢体动作上,可以看出很多东西,再结合这个人即时的反应和面部微表情。 有些事情,就可以推测个七七八八了。 胡翊应了一声: “听说了,怎么?” 胡翊立即提防起来。 他从东宫出来,拿著几份太医院的文书,正好將双手背负在身后,握著文书。 这样一来,手有地方放了,只要胡翊的面部表情正常一些,王兴宗便不太好判断。 胡翊也不知道王兴宗的来意,此人身为应天府尹,意图到底如何? 他便以一副此事与自己毫无关係的姿態,显得十分从容。 王兴宗看在眼里,见问不出什么,便索性提到了他那夜出城的事。 “駙马爷,您也知道,朝廷命官之死,陛下震怒。 如今要下官儘快破案,下官对当夜进出城记录进行过盘查,恰好就见到駙马爷您当夜也出了城说到此处,王兴宗立即又拿眼晴警过去,悄悄探查胡翊的微表情。 正因为駙马双手背负在身后,王兴宗看不出破绽。 只好尽全力刺激胡翊,以观察他的反应。 胡翊开口没有丝毫迟钝,话也答的非常清楚,而且很流利: “我大哥落水之事,王府尹知道吗? 那夜我冒雨出城,去龙潭镇救大哥,第二日与沐英將军一起回京。 王府尹若要查案,本駙马和沐英將军都可以配合你,询问出城记录而已,这些都是小事。” 王兴宗点著头,见駙马没有任何异常之处,答对也没有卡顿。 既然问不出破绽,就见好就收,他立即躬身赔礼道: “多谢駙马爷救我! 您也知道,这桩命案要查,下官实在是夹在两难中了。 本不该对您进行问询,这实在是大大的不敬,可是下官实在没招了,只得来求您走个过场。” 王兴宗说到此处,不忘又道了一次歉: “駙马爷,请您恕罪,恕罪啊。” “好说,好说。” 胡翊开口便道: “我今日在太医院,王府尹若有任何遗漏之处,可隨时过来找我。 既然是为朝廷办案,王府尹何罪之有?” 胡翊的表现很机智,迅速挡过了王兴宗的盘查。 这令王兴宗甚至都有些恍惚了。 此案极怪! 駙马嫌疑虽大,但却找不出破绽。 莫非,是宫中的意思? 只是奇怪啊,高见贤高大人又为何要死呢? 杀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考验王兴宗一生的最大难题,出现了。 此事一个应对不好,就要身背大祸。 他已然发觉,自己牵涉进了一场大漩涡之中,背后还不知道是哪些大人物在相互斗法。 朝堂上。 朱標將胡翊的奏章递了上去,代为奏事道: “儿臣代东宫属官胡翊奏事。 清查太医院医土,查得63名医士乃是不轨之徒,靠与戴原礼、徐彦纯二人贪赃卖法,违律摧升。 胡詹事在奏摺中有言,这其中还有多名违规的医士,乃是当朝官员,甚至是皇亲家的子嗣。 他们的子侄被安插进太医院,也有以权谋私的嫌疑,儿臣请陛下裁决。” 这道奏本一经念出,杨宪等人立即是心头一颤, 朱元璋毫不客气的点名道: “杭琪,你那妻弟连字都不会写,如何晋升的医士?” 听闻此言,户部侍郎杭琪赶忙跪地认罪,诚惶诚恐的道: “陛下,臣有纵容包庇之罪,明知妻弟无才,却怀有私心,请陛下治罪。” 朱元璋隨即又点了吴云、杨宪的名字。 这二人也是跪地颤抖,连忙认罪,態度显得极为诚恳。 朱元璋出奇的没有爆发出来,好像並无多大怒火一样。 他沉吟片刻后,开口道: “罚尔等俸禄一年,看在你们跟著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杨宪等人听说后,立即躬身谢恩。 像朱元璋这么轻拿轻放,並没有过多怪罪他们的情况,实在是少见。 要知道,他可是最痛恨贪赃卖法之事的。 处置完了官员,朱元璋对这些走关係、走门路,通过不良手段爬上医士位的63人,却是毫不手软。 他立即开口道: “传旨,准胡翊所请,將这63人尽数剥皮充草,悬掛医士堂以警示后人。” 杨宪等人恨得牙直痒痒,心中怒火升腾,如同即將喷薄而出的火山。 皇帝开了金口,子侄们非死不可! 这一刻,他们对於胡翊的恨,也达到了顶点! 朱標这时却文站出来说道: “胡詹事还有所请,请求陛下准他亲自监刑。” 朱元璋虽不知道胡翊要搞什么鬼,但他既然提出来了,那就答应吧: “准奏,駙马处置严厉,此等贪赃枉法大事,就该越发严厉的去办,才能以此震我大明官场此事就归於駙马去办,刑部就別管了。” 刑部尚书周楨立即出列应了一声: “臣遵旨。” 朱元璋想了想,又道: “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也就不要再拖著,叫駙马赶在除夕前儘快行刑,朕年末祭天之时,將这些一併告知上苍。” 听闻此言,杨宪等人心中又是一颤。 陛下这是不想叫他们过好这个年啊! 朱元璋不但不想让他们好好过这个年,此刻更是声音漠然,冷淡的开口说道: “杨宪,你既然因为私心而违抗朝廷法度,朕就要叫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说罢,他点名道: “杨宪、吴云、杭琪,还有涉案的其他人。 行刑之日,你们都给咱到刑场上去观刑! 都亲眼看看自己的子侄们下场,也好叫你们以后知道知道,把这些私心都给朕去掉。” 说到此处,朱元璋又想起了自己后宫的两个妃子,立即又下令道: “传旨,叫后宫定妃和寧妃也都派人去观刑,看看她们的好子侄。” “哼!” 剥皮刑场,设在三山门外。 对於百姓们来说,这里是阴气最重的地方, 三山门外,是大片的坟莹,即便是行乞討饭之人,都不会轻易到这里来。 就在朱元璋下旨后,行刑的告示便立即贴出。 今日是第三日,胡翊带著旨意,亲自在三山门刑场行刑。 站在开阔的法场上方,放眼望去,远处便是一片片鼓起的坟包。 不远处的几颗枯树上,盘踞著大量的乌鸦见到一队队的官兵將刑场围住,眾多百姓们一涌而出,將整个法场簇拥的人山人海。 那些枯树上的乌鸦,不仅没有被嚇走,反而是越聚越多。 不止是乌鸦,头顶上有老鹰在盘旋等食,几百米外的地方,响起了不知藏身在何处的猫头鹰蹄叫声音。 这些啼叫声音显得异常阴森,惨厉的很。 再加上不时有野狗往这刑场附近蹄,更是引的人们心头一紧。 也不知道是此地当真阴气过重,还是冬日里不容易见到太阳。 已经到了响午时分了,三山门外这片地方上,依旧是雾气昭昭的,看不太清楚。 看砍头的人有许多,但轮到看剥皮的时候,有这个胆子的人就不多了。 来的大都是些男人们。 不过即便如此,林林总总的,也有好几千人来看。 法场下方,列著一排座椅,由几名官兵专门在此看守。 这块划归出来的地方,就是待会儿给杨宪他们观刑坐的。 今日调来了整个南京城的子手。 先是剥皮,剥完了皮,人还未死。 这时候就要斩首。 朱元璋对於这种剥皮充草之人,是不准叫人给他们收户的。 斩首之后,弃於城外,任由野兽啃食。 因而,那不时到人群周围的野狗们,別看是四处游离,没有饱饭吃。 却也是皮毛异常的顺滑,还显得极为油亮,更可怕的是这些生灵的眼睛,都是红色的。 这些畜牲们看到了活人,一点儿也不害怕,甚至还会盯著眼前落单的人,直流哈喇子。 因此,观刑的人,大都手里拿著一根竹竿,用来护身。 法场两边,搭起了两处窝棚一边的师傅们在熬参汤,这些参汤的作用,是给那些受刑之人们灌服下去。 这样一来,等到活生生剥掉他们的人皮之后,这些人却並不会死。 还有五六人,正在製作草人架。 这需要用到一根木桿,在木桿上用竹条编织,编织出一个与犯人一般高的等身竹架子。 然后往里面填充乾草。 剥皮还一定要慢,剥的太快,皮是皱的。 这样的皮,蒙在草人架上,也是会有许多褶皱。 若是褶皱过多,就不合格,子手轻则受罚,重则斩杀! 胡翊早早地便在法场上坐下,看手下人做事。 这毕竟不是砍头,一刀下去就完事儿。 剥皮的环节极多。 伴隨著午时將至,那一辆辆的囚车,顺著三山门城洞出来。 这些医士们大都害怕极了,毕竟死亡將要降临。 能在没有本事的情况下混进医士堂,要不是达官显贵的家族子弟。 要么,便是给戴院使和徐彦纯塞过重金的大富之家。 但现在,饶是这些手段通天之人们,看著自己的子侄將死,也没有丝毫办法。 胡翊亲自主持这份公道,便没有任何情面跟他们讲! 大量受到欺压的医士堂医士们,今日也都来了。 他们看著这些坐在囚车里的同僚,一个个咬牙切齿,显得愤恨至极! 甚至还有一些被夺了位置,被逐出太医院的医徒们,今日也前来观刑。 烂菜帮子、臭鸡蛋,连带著刚留起来的大粪、土坷垃,什么玩意儿都在往囚车里扔。 杨宪、吴云和杭琪,三人的车驾才刚刚停下来,立即便被人认出来。 他们刚一下车,就被许多人小声指著脊梁骨骂! 声虽小,人却多,这些声音聚到一起,威力就很惊人了。 即便杨宪身为当朝右丞相,他也经不住这样的漫骂。 百姓们一口一个贪官,一口一个畜牲,骂的他们以袖遮面,匆匆赶到了法场前面。 “参见駙马。” 这几人,连带达定妃、郭寧妃派来观刑的宫人,一起过来拜见。 胡翊可不会就这么饶了他们。 今日正是个好机会,他为的就是彻底激怒杨宪,自然是怎么激怒他怎么来。 胡翊立即將这几人,一起请到了刑场上。 他將扩音的大喇叭摆出来,立即用大喇叭喝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各位,各位! 肃静!都肃静! 本駙马今日为太医院的广大同僚们主持公道,奉皇命將这些滥等充数的所谓医士,剥皮充草!” 胡翊眼见得杨宪要下台,一把便將其又扯了回来。 杨宪脸色当即发白,差点不住火气,就要与胡翊动手。 但他终究没有那个胆子,还是在即將动手的瞬间,选择了克制。 胡翊便强行將杨宪拉扯过来,当著几千百姓们的面,开口喊道: “诸位,此乃当朝右丞相杨宪! 他的侄儿杨升,仰仗著他这位丞相伯父的权势,在太医院里滥等充数,剥夺了那些辛苦读书、 学习之人的晋升名额。 他们这些得势的官宦子弟们,在太医院不干人事,不学无术,在白日当值之时,竟然私自外出妓! 今日剥皮的乃是他的侄儿,咱们叫这位杨右丞,也来批评批评自己侄儿的罪行,叫他来骂上几句,警醒后世之人,你们觉得如何?” 胡翊此言一出,杨宪当即掉了脸。 饶是胡翊乃当朝駙马,杨宪此刻也是一百个忍不住了。 “駙马爷,今日行刑之人中有我的侄儿,不必將事情做绝到如此地步吧?” 杨宪当著胡翊的面变了脸。 胡翊心中却在冷笑。 他倒是不想把这事做绝,你杨宪先派人栽赃,后面暗杀我家中亲人。 你既已把事做绝,还不许我也来做做? 胡翊当即反驳道: “杨右丞这话可就不对了,你侄儿有今日之祸,皆是你这个做伯父的咎由自取。 如今,就连陛下都罚你俸禄,叫你要知道思过和悔改。 本駙马不过是顺应陛下的意思,叫你顺便办一件好事罢了。 叫你以自己侄儿为案例,警醒后世之人不要贪赃枉法,这种青史留名的好机会,杨右丞都不愿意要么?” 胡翊在几千民眾面前煽动,搞的杨宪现在下不来台。 杨宪本来也是个暴脾气,已然压不住怒火,盯著胡翊的双目似要滴出血来。 此刻,他一字一顿,低沉的声音里带著怒火: “駙马,莫要逼人太甚!” “怎么?你敢对当朝駙马如何?” 胡翊同样用二目直视著杨宪,声音冰冷彻骨,隱约间还带著一丝挑畔的意味: “你若不服,尽可以对本駙马动手。” 说罢,胡翊把手一招: “来人啊,给杨右丞拿一把刀来,看他敢不敢杀人。” 杨宪只得退缩了。 给他十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跟当朝駙马叫板。 胆敢拿刀跟皇亲国戚对峙,那他杨宪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下官不敢。” 杨宪不敢接刀,只得退了一步。 但胡翊却是步步紧逼,立即又道: “你既然不敢,那就照我的话去做。” “哼!” 杨宪盯著胡翊,拂袖大怒,冷笑道: “駙马虽然有陛下圣旨,但也只可监斩行刑,我乃当朝丞相,你可指挥不动本相。” 说罢,拂袖下台,往底下的观刑座位上一坐。 杨宪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就这样盯著胡翊,针锋相对。 一见杨宪不从,杭琪和吴云当然也不从。 吴云拂袖下台,不满的喝道: “駙马如此侮辱朝廷命官,我等要上殿参你!” 胡翊立即回敬他一句: “本駙马侮辱你了吗? 不过是把你们做的这些航脏事叫你们说一遍,这就叫侮辱了? 那你们还亲自做了一遍呢,怎么不觉得这是侮辱?” “你·——! 一见与这几人撕破了脸,胡翊立即又对底下的百姓们说起道: “杨右丞为他侄儿贪赃枉法,做了这许多的恶事,既然他们几个觉得没有脸,那便不逼他们了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官员犯罪,罪加一等,杨升他们几个又是丞相、六部官员的子侄!” 胡翊立即开口,吩咐道: “將杨升、吴门宗、杭琪妻弟李青三人,先割掉耳朵,再剔去鼻子。 最后再刺瞎他们的双目,再行这剥皮酷刑!” 听到这话,杨宪差些没当场炸开! 这是公报私仇! 他真想立即拂袖而去,到朱元璋面前去告胡翊一状。 可又有皇命在身,朱元璋命他们在此地观刑,现在离去就是抗旨。 杨宪心中越发的恼火,死盯著胡翊,那恨不得將其剥皮心的眼神,根本没有丝毫隱藏和掩饰杭琪和吴云,这一刻就显得极为难受了。 这二人即为刚才的衝动而后悔,现在更是叫苦不迭。 作为辅佐杨宪的两条臂膀,他们得跟杨宪共进退。 但刚才那样触怒駙马,一时衝动,又惹来了如此下场,二人越想越气,只恨当时应该再早些动手,叫这胡駙马承受丧亲之痛! 此事未能成功,实在是遗憾! 承受著场边百姓们的骂声,杨宪他们愣是握到了午时。 行刑的会子手们上来,將人犯以十人为一拨,绑上木桩。 然后,抄起早已磨的锋利无比的勾刃刀,准备动手。 这刀长七寸,刀尖带有一个弯鉤,形似月牙。 在每个木桩旁边,还掛著一把铁刷。 这是用在剥皮之时,刷下皮肉用的。 杨升等人被带上刑场,还未等將他们绑上木桩,一个个已经嚇得失了禁。 黄白之物顿时一涌而出。 剑子手將他们剥乾净,绑在木桩。 將杨宪、杭琪、吴云三人的子侄,先割了耳朵。 然后割了鼻子。 最后一刀刺瞎双眼,惨豪的声音立即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杨宪听著上面侄儿的叫声,心在滴血。 他眼看著子手从侄儿的脊椎第三节开始,用勾刃刀刺破表皮,划出了一个圆。 然后,便用勾刃刀上面那个小鉤子,开始一点一点撕扯人皮。 杨升与那些犯人们发出惨嚎声音,自己身上的皮被扯下时,发出“沙沙”声响,被一点一点的剥离。 杨宪等人捂著脸,根本不敢再看。 剥一点,便餵他们一口参汤吊命,然后接著剥。 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一张完整的皮被剥下来,会子手用铁刷子刷掉上面的肉,浸入盐水和础霜勾兑而成的防腐水中。 片刻之后,拿出来趁著皮子够湿润,有弹性。 將其绷在草人架子上。 然后,在皮上书写其姓名、罪行,和行刑的年月。 那杨升被剥皮之后,已经成了个血人,但还未死。 他一声一声的叫著伯父,然后被拉去砍头— 朱元璋定下的这惩罚,堪称可怖! 杨宪听著侄子的惨叫声音,双手死死抓住大腿,使自己拼命保持镇定。 他的指甲全都抠进了肉里面,將大腿抠烂,鲜血顺著小腿肚子流进了官靴· 愤怒的杨宪,这一刻身体止不住的在颤抖,他已经因为怒火变得有些失常了,下意识抓起了身边一名官兵的刀,“腾”地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第154章 他为咱大明做出的功绩,就值得封个世袭侯! 第154章 他为咱大明做出的功绩,就值得封个世袭侯! 对胡翊的杀意,已经根本不需要掩饰。 杨宪提刀而起,立即就惊得身边杭琪、吴云二人心头一颤。 这二人下意识起身,往后躲了几步。 他们知道杨相跋扈,做起事来极为高调,这时候提刀而起跟駙马对著干,是绝没有好果子吃的二人生怕牵连到自己。 也因为杨宪这一提刀,一旁护卫法场的官兵们,俱都是朝这边看过来。 胡翊就那么居高临下,与杨宪对视,等著他动手. 气氛在这时,直接停滯了。 原本正在细看剥皮酷刑的民眾们,也有许多人,发现了此处异样。 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到了胡翊和杨宪身上。 当朝駙马和丞相的对决,当真引得大家都疑惑地看过来。 护卫胡翊的暗桩,还有几名亲卫们,已经暗暗准备拔刀。 杨宪火冲脑门,三尸神暴跳! 侄儿之死激得他暴走! 恨不得当场將胡翊碎尸万段! 可他拔出来的刀,这一刻根本不能往前。 往前一步,便是造反死罪! 这一刀砍过去,他晓得根本砍不到胡翊身上,有的是人挡在他面前护卫著。 而他杨宪,因为这一刀所付出的代价,將会是九族! 唯有退让,衝动是魔鬼。 可是退让一步,自己这拔刀的动作又该如何解释? 愤怒的杨宪,为自己的失控付出了代价。 僵持片刻后,他立即举刀削向自己的左手。 左手掌被刀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如注,顿时便滴滴答答的流淌下来。 感受著左手掌心传来的疼痛受到这股刺激,杨宪终於又恢復了一丝理智。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狠狠地把刀扎在地上,显得一脸愧色,郑重当著围观的百姓们说道: “杨宪有罪,吃著朝廷俸禄,不思报答君恩,险些做了国家的蛀虫。 我悔不当初! 我只恨这个侄子为非作岁,真是死有余辜! 今日,便以掌中鲜血,向大家谢罪!” 他以自伤的方式完成了转场, 隨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胡翊,略一拱手,然后离去。 杭琪、吴云的家属也都行刑已毕。 他们只得学著杨宪的动作,捡起地上的刀,给自己掌心来了这么一下。 然后说起类似的话,当著这么多人的面,扮演一个洗心革面的官吏形象。 有了他们这些举动,那些骂他们的声音,果然减弱了许多。 这三人离去后,达充和郭天保也被押上来,开始行刑。 一直监刑到天色快黑,今日才算是完毕。 这一局,胡翊贏了。 史书有载,杨宪刚、跋扈,气量狭小。 今日將他激成这幅模样,胡翊的目的也都达到了。 他现在要回去交旨。 华盖殿外。 朱元璋依旧没有见他。 这已是回来的第五日了。 朱標只好叫胡翊回去再等等,找一个机会。 待胡翊走后,朱元璋看著桌上的几份情报,站在华盖殿二层的窗户处,静静看著这个女婿离去的背影他对於胡翊这么刺激杨宪,並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杨宪这等蛀虫,就该要好好刺激刺激他,多噁心几回! 这既是惩罚奸,也是在敲山震虎,警示朝堂。 此次对於胡翊所奏之事,杨宪的罪名已经握在了手中,朱元璋完全可以抓住机会,將杨宪贬官出京。 但他没必要这么做。 用杨宪这种人,他是有所图的。 李善长的才能,確实是不可替代的。 自这老东西隱退后,朱元璋越发明白了这一点。 老李在的时候,处置政事,条理清晰,且是恰到好处。 李善长也是一个实用为主的人,讲求实干。 他的缺点,唯独是跋扈的越来越厉害,排挤异己,提拔自己的党羽,放任他继续膨胀下去,恐怕会坐大,最后架空了皇帝。 毕竟连所有奏书都要独揽,不让皇帝插手,自己已经就此事传话过好几次了。 朱元璋越发因此而厌恶李善长。 更加厌恶於丞相的大权独揽,架空皇帝风险! 如今换了杨宪。 杨宪做事则极为严苛,往下施加的压力过多,便会引起反弹。 他又是检校出身,很喜欢搞阴谋诡计,总爱打別人小报告。 对於此人的专权跋扈,朱元璋现在的心思,也只是利用他搞臭这个丞相的权柄,为自已將来废相铺路罢了。 胡翊確实借到了朱元璋要废相的势。 他猜的没错。 如此激怒杨宪后,自己不会有任何后果。 家人的安全,现有暗桩和检校两边盯著。 只要不远行,便无灾祸。 反倒是杨宪,今日被狠狠地收拾了一顿,怒火中烧。 回到相府,怒砸了大量东西,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搞的相府之中人人畏惧於他。 附马和右丞相的交锋,自今日起,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左相汪广洋,对於此事不闻不问。 叔父胡惟庸和整个淮西集团,从不过问此事,最近极为低调,进入了韜光养晦阶段。 胡翊也没有閒著。 朱元璋不想见他,又没有停了他的职。 他就每日依旧到东宫去,主持完詹事府事宜,然后去到太医院, 张景岳办事速度很快,已经將一咨罪证又送了过来。 “駙马爷,属下將太医院二十多名蛀虫揪出来了,这些太医都是戴原礼当初任上所留。 有几个是纯粹什么都不会,混日子吃空餉的。 还有几人,医术並不达標,也是他收银子安插进来的。” 胡翊仔细核对这些太医的信息,果然在他们的履歷上,发现了异常之处。 张景岳將同期考核太医的答卷都摊在胡翊面前, 一共一百多名医士参考,其中不乏医术高超之辈。 但最后录取的人,都是一堆歪瓜裂枣! 胡翊一看,就发现了问题。 有些人的答卷更好,断症、用药都更为合理,却给了个低分。 反倒是一些平庸之辈,却给了高分。 打分之人,包括前院判戴原礼,还包括徐彦纯和几名御医。 那位之前反对胡翊做革新的何御医,赫然也在其中。 將这些罪证都分类整理好。 张景岳又指著额外標註的那几人,开口道: “这几人掌管宫中药物採买,先前苏州府的顾方,做著川贝、滇三七的採买生意。 將药价提高三成,卖进宫中,就是这位王承和王太医干的好事。” 处置完了医士,接下来就要处置这些太医和御医。 同时,张景岳看了几处惠民医局的选址地, 接下来就要修建医局。 此番做了许多的革新,又清理了大量太医院的人,荡平了阻力。 胡翊所为的,不就是这些吗? 这惠民医局便像是公办医院,胡翊是打算推广到整个大明去的。 南京开的这是第一处,自然更要小心经营。 他立即又与张景岳等几人,去到城北金川门、钟阜门一带看地, 这里的地价便宜一些,土地广阔,修建大型建筑最为合適。 胡翊开始忙起来了· 距离高见贤之死,已经过去了六天,应天府尹王兴宗依旧没有追查到凶手。 此事令杨宪一派极为不满。 郭寧妃和达定妃的外甥、侄子被剥皮充草,因为朱元璋又把她们狠狠训斥了一顿,暂时消停了但跟这两家的仇,也算是结下了。 明军即將班师,目前只剩下李文忠一路大军还在备战。 郭寧妃的三哥郭英跟隨李文忠准备袭取应昌,但二哥郭兴不日就要跟徐达一起回京。 到时候,只怕少不得要就这些事说道说道了。 文华殿里。 朱元璋今日驾临,对於一些回京述职的官员们进行了接见。 处州府重掌宝钞的滕德懋,也回来述职匯报来了。 一年时间未见,滕德懋两鬢上白髮更盛了,看起来也比当初瘦了许多,不过精气神却更好了。 “臣滕德懋,启奏陛下。 自駙马胡翊清查处州,惩处处州府宝钞挤兑一案之后,如今整个处州的宝钞运行平稳向好。 附马查办此举,大大加强了宝钞流通,从而减轻了朝廷铸幣的负担。 以宝钞当钱,今年单是处州试点,便可以节省铜数十万斤,大大减轻了银矿与铜矿的需求。 不仅如此,以宝钞、白银、铜钱、粮食四种绑定在一起,这又大大稳定了市价,尤其是粮价趋於平稳,打击了士绅囤积涨价,与民让利,真正做到了以民为本,防止穀贱伤农。” 滕德懋说到此处,又呈上了几张大明宝钞。 这些宝钞,分別是5贯钱、2贯钱、1贯钱,500文和200文的的各一张。 “陛下请看,駙马改良过后的宝钞,结实耐用。 如今已是近一年时间过去,这些都是第一批造出的宝钞,依旧经磨损,且防偽的法子依旧灵验,可以轻鬆辨识出宝钞的真假。” 朱元璋接过这几张大明宝钞,细细观看。 手指在宝钞上摩著,这钞纸依旧相当结实,看模样,再用一年问题应该不大。 因为表面上有一层清漆作为保护,里面的槐米反光层依旧很清楚,借著日光晃动宝钞,便可以看到自己的简笔头像画。 这些防偽標识,当初也都是出自胡翊之手。 滕德懋又道: “如今,处州宝钞运转良好,臣觉得,將宝钞推广到大明各地,时机已到。 革新后的钱法也已经成熟,臣请在大明全境推行。” 朱元璋点著头道: “极好,这事你也有功,倒也多亏了駙马的功劳。” 滕德懋不敢居功,立即谦让道: “臣一番在处州推行宝钞,失败被参,险些丧命。 若无駙马从中周旋,促成此事,如今我大明钱事革新早已断绝矣,臣却不敢居功。” 朱元璋很满意滕德懋的这番话。 这到底是自己信任的老部下,不居功自傲,而又谦卑有序。 做起事来也很得力,很让自己放心。 滕德懋不止奏了钱事,还提到了大蒜素在浙江一地的运用。 “浙江今年因为残匪作乱,屠戮村庄,官府派兵剿匪,由这些事引发了小范围瘟疫。 此事,也多亏駙马造出的大蒜素。 按著太子殿下推广到民间的蒜素製法,浙江此次顺利度过了这场瘟疫,民眾的死伤大大降低, 只有以往死亡数量的三成,计二百余人死於瘟疫。” 听到这话,朱元璋就更是高兴了。 以往,一场小范围瘟疫也很容易死伤数千人,这次亏了有大蒜素在,確实很值得称道。 他便欣慰地开口道: “此事確实值得夸讚。 不止是你们浙江一地,从江西、安徽、湖南、湖北诸地,也陆续有谢折上来。 蒜素於瘟疫有奇效,又可治疗外伤,降低脓疮,如今北人竟也因为这蒜素而归心,堪称一绝啊! 朱元璋最高兴的,便是这北人归心一事了。 自幽云十六州被割出版图后,四百余年,才得重归汉人之手。 但这四百年里,幽云之地已经胡化,这些人早已对中原王朝没有了什么归属感。 自去年攻破元大都起,虽然收復了北方,但要得民心,却是一件很难的事。 北方积弱,民心不存,就很容易再度引发叛乱和造反。 南方又过於发达了,尤其浙东、江西等地,士绅小动作不断。 他要平衡南北,因而考虑在北方建都。 但要北人归心,是个难事。 不成想,大蒜素的推广,使北方百姓也对大明朝廷有了好感。 此举正在解决朱元璋心中最大的难题,他如何能够不高兴? 从文华殿出来,朱元璋脸上依旧显露出笑容,哼唱起了凤阳小曲。 这一整日下来,他都高兴极了,终於是吩咐朱標道: “就要到除夕了,给公主府、駙马府各赐一份节礼,叫你姐姐、姐夫都过个好年。” 一见父亲下了旨意,朱標显得开心极了。 紧绷了多日的心弦,终於在这一刻得以鬆开,这么看起来,姐夫应当是从父亲那里过关了。 朱標便立即藉机开口道: “爹,要过年了,是否把姐姐、姐夫叫进宫来,吃一顿年夜饭?” 朱元璋则是说道: “叫他们自己过年吧。” 正在朱標听到这话,显得有些失落的时候,朱元璋又加了一句: “等到了正月,再叫你姐姐、姐夫进宫,加上你姑父他们,咱们一家人也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朱元璋今日心情极好,也当著朱標的面夸讚了胡翊几句: “你姐夫倒是个人才。 单是这钱事革新和大蒜素两件事,他为咱大明做出的功绩,就值得封个世袭侯爵。” 朱標脸上露出喜色,立即应了一声。 他要儘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姐姐和姐夫。 此事不止是令姐夫紧绷著神经,大姐这些日子,也是担心的很。 在这距离过年,仅剩两日的时候。 南京城街道上,已是张灯结彩,过年的气氛很浓烈了。 长公主府,也换上了新灯笼,將府邸內外打扫的光亮一新。 胡翊却还在忙著选址的事。 惠民医局的设计草图,最终模仿的是现代医院的格局,进行较为科学的科室分布。 地已经买下来了,只等这个年过去以后,就该正式动工。 除夕的前一天。 胡翊將今年东宫的收支帐目,发生的所有较大事宜,进行了匯报。 朱標拿出一些收益出来,给东宫的属官们,一人发了个红包。 “殿下,这我就不要了吧。” 胡翊推辞著。 所有的红包里面,就属包给他的这个最大。 朱標立即就有些不悦了: “姐夫这是不把我当亲人啊! 你这一年为东宫所做之事,我都看在眼里,姐夫就莫要推辞了。” 胡翊便收下红包,又与詹事府属官们討论起东宫明年的规划。 太子的课程该变一变了,治国理政之策和史书精讲的篇幅,该增多一些。 品德方面的教育课,可以適当减少些。 太子庄的堆肥增產,已经可以提上日程,可以大量製作堆肥,用来批量增產了。 胡显將堆肥种植蔬菜的成果列出来,也做了匯总。 养分充足的情况下,蔬菜生长的更加繁密、壮实,结果速度也快了许多。 对於萝下、青菜这些作物,成熟期大概会缩短5-10天,果实则会丰硕不少。 这已是巨大的进步。 看著这些成果,东宫学士王禕便开口提议道: “大人,咱们是否该將堆肥之法,以简单直白的文字写成小册子,推广到民间去?” 翰林学士费震听到这消息,也是一喜,说道: “若是推广到民间,堆肥的费极低,却可以大大扩充產量,百姓们往后便能改善伙食,更容易度过荒年了。” 朱標的讲师之一,桂彦良便也出来諫议道: “大人,咱们是否可將蒜素的製法,连带您所说的酒精消毒、处理疮伤之法,连带堆肥之法都收录进去? 最好是將这些都编写成歌诀,老百姓们大都不识字啊,编成了歌诀,朗朗上口,便容易记住, 更加方便推广。” 他们开了这个头,胡翊更加觉得有理,又想到了一些简单的治病药方。 若是把这些东西都做成简易歌诀,將这些知识全部做成小册子,普及到民间去。 不仅种植作物的產量会提高,百姓们的平均寿命等,应该也会得到延长。 像常见的创伤药配方,止疼药,还有预防手足口病的卫生消毒问题,连带著普及细菌的概念。 胡翊领著大家,在除夕的前夜又加了加班,集合眾人之力,就把这个小册子给编了出来。 最后由李希彦给这本书起了个名字一一《济民救急杂书》。 这也算是大明洪武年间,提前製作出来的一本弓版赤脚医生手册了。 当然,说是手册还是夸大了些, 只是又往里面加了些科学种植和堆肥的內容,远远比不上真正的手册之一毛。 只等到后续推广下去,看看效果如何吧。 因为大明礼制的缘故,从没有公主到駙马府去过年的情况。 今年便还是在长公主府过年,把駙马府的所有家人们接过去。 除夕这一日,所有的大明官员们都要放假,终於可以什么事务都不用忙,好好的休息休息了。 胡令仪被两个哥哥轮流举高高,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 家中备了不少爆竹,本来,胡父想要到街上去买对联。 但胡令仪自从进了大本堂,学了不少字,也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学问。 “哥哥,哥哥,仪儿现在也有学问了,仪儿要自己写对子。” 胡父忍不住看著小女儿,笑著道: “你会写什么字,净知道啃肘子。” 被父亲一调侃,大家都笑起来。 胡令仪立即就不依了,气鼓鼓的,哼了一声表示著自己的不服气: “仪儿现在也是有学问的,不信的话,请爹娘隨便考。” 看这小傢伙如此气鼓鼓的,好像真有什么学问似的,胡翊便提议叫妹妹来写。 胡令仪跟哥哥一样,也是个毫不怯场的人,见了朱元璋她都敢上去拔鬍子的那种。 兄妹两个脸皮都厚,胡令仪上去便提起笔,开始了自己生平第一次对联的书写。 第一幅: 上联:小雀叼福字下联:胖猫守岁灯横批:罐满满看到这幅对联,虽然孩童的稚气未脱,但却透著一股天真烂漫。 其中还充满了过年的氛围,挺有画面感, 读了一遍这幅对联后,就连胡父也忍不住称讚起来: “咱家的乖女儿还真是有些学问了,到底不亏是大本堂念过书的。” 柴氏立即就又感谢起了朱静端,拉著儿媳的手,亲切地道: “还是咱家静端疼爱妹妹,要不然的话,仪儿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进宫里去学课。” 唯独是最后那个横批“罐满满”。 胡翊不禁感慨起来,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时刻都掩盖不住自己是个小吃货的事实啊! 看到小妹写得好,胡显和柴氏都过来鼓励她继续写。 小傢伙出了一次风头,那颗想写对联显摆的心更是蠢蠢欲动。 就提笔又写了一副: 上联:灯笼数一二下联:爆竹唱叮咚横批:饺子排队胡翊和大哥对视了一眼,忍俊不禁道: “怎么又是吃的啊?这下小吃货这三个字,不就坐实了吗?” 大嫂陈瑛也是调侃起来道: “小妹这么能吃,將来可怎么找婆家啊?” 胡令仪气的两手叉腰,不服气的道: “不许你们说我是小吃货,这次我一定不写吃的了。” 说罢,又提笔写了一副: 上联:星星挤窗台下联:云朵抱枕头横批:呼嚕香香胡翊看到这几幅对子,虽然简单,字数也不多,里面却透著许多童趣和天真。 便问朱静端道: “咱们挑两副回去掛在长公主府,如何?” 朱静端听到后,忍俊不禁,笑著道: “你挑吧,叫外人看到这些对子,大不了说上一句,公主府里住著的公主和駙马,是两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反正我不怕。” 胡翊便挑了呼嚕香香这套。 朱静端就挑了罐满满。 胡显当即一愣: “不是,你们真要把小妹写的这些,贴在公主府里啊?” 朱静端当即笑道: “那又怎样,呼嚕香香这幅贴在睡房,罐满满这幅贴在大堂,倒是很有童真。” 胡父和柴氏也都傻眼了,你们真帖啊? 一家人都觉得这有些玩笑了,朱静端和胡翊倒不这么觉得。 胡令仪那副“饺子排队”的对联,大家都嫌弃,最后就决定贴在她自己的小睡房门口。 “快贴对子吧,贴完了对子,到公主府去包饺子。” 胡显一边催促著,朱静端又笑著开口道: “晚上在公主府打牌玩,駙马发明了一种牌,一共54张,可以打『升级”牌局,非常好玩。 最近被他教会了,每天都馋这个牌,反正夜里要守岁,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自己打。” 駙马府倒是一片其乐融融,准备过除夕了。 但无论是杨宪,还是应天府尹王兴宗。 这个除夕夜,他们是睡不著了。 王兴宗多日未能查出凶手。 杨宪发动手下言官,这两日在朝堂上,几次提及此事,催促进度。 但王兴宗依旧缓慢得很,一直拖著这个案子,这令杨宪极为不满。 “相国,咱们的人已经查到,駙马当日提刀出宫,曾端翻过高见贤的官轿。 后来,他提刀出城,高见贤的四名轿夫和轿子里的人,就都不见了,至今不知下落何在。” 杨宪点著头,恶狠狼地道: “胡翊,我派人杀你兄长,终究他未死。 你却將我侄儿处以极刑!” 杨宪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脚端翻了面前的桌案,连带桌案上的笔筒、砚台、书本等物滚落一地.... 他此刻阴侧侧地对吴云说起道: “咱们都能查出来的事,他应天府尹会查不出来吗? 知道是駙马所为,既然他装蒜,你便將咱们查到的可疑之处,写一份送到应天府去。 咱们今日就逼他一逼,倒要看这王兴宗还查不查?” 第155章 为女婿平事,朱元璋愤怒的真正原因 第155章 为女婿平事,朱元璋愤怒的真正原因 王兴宗现在想骂街。 除夕是难得的假期。 况且,今日又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你杨宪还发来一封公文催? 你催什么催? 王兴宗心里不满的很,当下很不情愿的拆开了中书省催破案的文书,杨宪附在其中的一页內容,立即便映入他的眼帘: “今查得駙马胡翊,於高见贤遇害前两个时辰,提刀上街端翻高大人官轿,有杀官嫌疑——“ 看到这一行字时,王兴宗可再也淡定不了了,当即是嚇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杨宪,唉,你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 王兴宗使劲一拍大腿,还觉得不解气,立即又站起身来,照著厅堂里的桌腿上又狠狠端了一脚发泄。 他是应天府尹,这两日查证下来,也已经知道了胡翊提刀端翻高见贤官轿一事。 就连高见贤府中管家,和四名轿夫在当夜一起失踪的事情他都知道。 前番试探无果,结果最近又重新发现了駙马有重大嫌疑。 但他又不是傻子。 若当真是駙马提刀,出城杀官的话,那高见贤的管家和四名轿夫,又是谁人替他遮掩,凭空消失的呢? 眾所周知,駙马没有自己的势力。 既如此,能做成这件事的,必定是宫中所为了。 所以,这个案子就查不得! 他这几日,一直是揣著明白装糊涂,一直拖著案情,查看著朝堂上的情势。 结果这个杨宪可倒好,见他不作为,便立即又来逼他, 本来还好,可以一直拖著,等到此事不那么显眼的时候,根据各方的反应做个结案处理。 此事也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现在却被杨宪打破了平衡。 他现在知道了此事,又亲自以中书省的名义发来催破案的公文,这件事就要有个交代。 等到大年初一过了,新年第一次上朝之际,就必定要在朝堂上將此事说开。 到那时,他不查也得查! 可是,只要一查,这里面全都是糊涂帐,又牵涉到宫里。 此事一个处理不好,只怕前途葬送都是小事,丟官罢职有可能,掉脑袋也是件有可能的事! 杨宪逼他太甚。 王兴宗心里这个愁啊! 可这事情就很奇怪。 就在他上午接到中书省书信之际。 到了下午,宫中便有检校秘密到来。 “王府尹,宫中需要腊月二十三日的所有出城记录,请你取来。” 王兴宗一愣。 腊月二十三日,这不就是高见贤死去的那一夜吗? 检校手持著令牌,来要出城记录,他不敢不给。 这份记录立即便被调进了宫里。 直到送走检校,王兴宗琢磨著,才回过味来。 检校所代表著的,不是太子,那便是陛下。 如今只將高见贤遇害那夜的出城记录调走, 駙马出城的证据,不就没有了吗? 王兴宗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此事他终於解明了,心头如释重负,脸上也终於露出了笑容, 自己跟自己自嘲起来: “我真是傻子啊! 宫中调走记录,不就失去物证了吗? 此举就是为了保这位駙马爷,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確,此事需要轻拿轻放。” 一想到此处,王兴宗心里也有了底气, 在右丞相和陛下面前,他当然得要站在皇帝这边。 当下,就连杨宪递过来的中书省催促文书,也就都不管了。 除夕这日,热闹不断。 胡惟庸带著胡承佑,到駙马府来送了些爆竹,又带了几斤肉和酒过来。 朱元璋的禁酒令虽严,但过年却是个例外。 凡民间婚丧嫁娶,可向官府申请酒引,过年和端午,也可以凭藉酒引向宫中开设的酒坊买酒。 胡惟庸今日穿著一身紫色绸服,戴著员外巾,看上去少了几分官架子,多了几分雍容。 胡承佑还是老样子,进了院子,两只眼睛便四处偷,显得很轻浮。 “叔父。” 胡显、胡翊过来打招呼。 胡惟庸一见朱静端也在,赶忙过去拜见公主殿下。 他们今日来,是要在大哥家中祭祀祖先。 自从上次闹过不愉快之后,这一大家族人,实际上已经有些貌合神离了。 胡翊他们这一支,祖父名叫胡喜堂,包括大哥胡显都没有见过。 祭拜祖宗之时,胡父有些动容,眼中隱隱含著泪水。 “爹,娘,你们看吶! 咱们胡家这一支,现在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惟庸做了相国,您的大孙子显儿,娶了官宦人家的姑娘,极为有福气。 二孙儿翊儿,蒙皇家招为駙马,做了皇亲,更是光耀门媚,福分非轻。” 看到爹在给祖宗们上香之时,眼含著热泪的模样。 胡翊知道,他想家了。 想的不是如今在南京的这个家,而是定远老家,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一晃眼,爹也是快到甲年纪之人了,胡翊忽然想起李贞之前说过的话。 何时有空了,就该带著父母回一趟老家,去祭祭祖。 父亲见了儿时的玩伴,看看自己小时候奔跑嬉戏过的地方,心情大概也会好上许多吧。 正好,胡惟庸也提到了这件事。 “显儿、翊儿,明年你们若是不忙,该带著你们父亲回一趟老家去看看了。” 胡显、胡翊点了下头。 胡惟庸就又说起道: “正好,到时候叔父虽然回不去,你们也带上承佑这个弟弟。 叫菱娘与你们一同回去,她也想回一趟娘家。” 胡惟庸说罢,便要告辞了。 临走时,他开口道: “你们接著贴春联,叫翊儿送送我就行。” 胡翊便把叔父送到了大门口,胡惟庸临上马车时,转过头来,轻声问道: “听说杨宪掌握了些证据,要诬陷杀官案是你所为,叔父会在关键时刻为你解围。” 胡翊摇起头来道: “叔父放心,侄儿问心不愧,却不怕他这诬陷。” 胡惟庸身子一顿,又放低了些声音,只得又开口说起道: “只怕你问心无愧,別人却故意作难你,真若是闹到不好收拾的时候,叔父会做你的后盾,咱们一起联手对付杨宪。 走了。” 目送著叔父上马车,看著缓缓驶离的车马,胡翊不禁感慨。 就说嘛,叔父到来,多少带著点目的性。 今日藉机说出要和自己一起对付杨宪,说要帮自己这个忙。 说来说去,为的还是他自己的相位。 贴完駙马府的春联,长公主府也还有对子没贴呢。 坚持著自己的对子自己贴原则。 胡令仪要给二哥、二嫂家里贴对子,胡显便抱著妹妹,先刷浆糊,再贴对子。 两个哥哥对妹妹都极为宠爱,胡令仪贴完自己写的对子之后,觉得成就感满满。 她开心地在走廊里面转圈圈,一对可爱的大眼晴扑闪扑闪,再加上一身红色小袄,和扎著的哪吒头。 远远地,大家只要看一眼这可爱小孩儿,便觉得喜庆。 一家人开始坐下包饺子。 陈瑛两手各拿一把菜刀,舞的虎虎生风,剎起肉馅来简直可以用残暴来形容。 陈瑛一直是这个简单直接的个性,再加上武將家风惯了,多了些男子的坚韧,少了几分女子的柔情。 不过这和大哥的软糯性格,倒也相匹配柴氏看到大儿媳如此忙碌,只觉得一阵头疼,连忙叫道: “慢著点儿,瑛子,你都怀胎六个多月了,不可再这样使劲了。” 陈瑛实在是个武人的体魄,怀孕六个多月,挺著个不大不小的肚子,却一点也不觉得累赘。 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確实容易嚇到別人。 夜幕逐渐降临下来。 內城中,挨家挨户点起灯笼,放出灯。 成千上万个孔明灯,陆陆续续被放飞向高空,灯火点亮了整个南京的上空,载著大家的新年愿望,越飞越高。 胡家也是一人放了一只灯。 胡翊放的这只灯,是祈求一家人团团圆圆,一个也不缺,顺利度过九族危机的。 至於其他人许的愿望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爆竹声声旧岁除。 胡令仪点起鞭炮时,既害怕,又想玩。 真是又菜又爱玩。 如今大哥一家有了子嗣,胡父和柴氏自然开始催促起了胡翊。 他们可不敢催生公主,就只好变著法儿的向著儿子开刀。 胡翊也是没想到,媳妇娶了,这大过年的,居然还是逃不过父母的催促。 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心烦。 爹娘的年纪逐渐的大了,现在他们还能催催你。 再过些年,人不在了,想叫他们再来催你都没有机会了。 看著爹和娘鬢角上越来越多的白髮,胡翊也更加珍惜这段亲情。 胡家的年夜饭里面,有饺子,也有汤圆,还有烤肉和烤鸭,以及胡翊做的几个拿手小菜。 一会工夫。 从宫里也来了赐膳的宫人: “陛下有旨,將宫中的年夜饭赏赐南北大菜十二道,请公主与駙马品尝,安稳度过这一岁。” 宫中所赐的菜餚,就丰盛的多了。 烤乳猪、烤全羊、烤鸭、烧鹅、佛跳墙· 老朱家平时吃的再不好,这顿年夜饭准备的还是非常丰盛的。 胡令仪一看到那几只鸡腿,哈喇子当时就流一地。 大家都疼爱妹妹,就都往她碗里夹。 趁著年夜,再喝了一些小酒,大家这会儿聚在一起,话多了,也就说起了心里话, 胡父拉著柴氏的手,面带愧色的对儿子们说起道: “你们的娘啊,这辈子受苦了! 本是书香门第,却跟著我一个粗人相夫教子,说来惭愧,有些时候我胡惟中还不如夫人明事理。” 柴氏见他这样说,却不觉得有什么受苦不受苦的,她开口说起道: “什么书香门第,当年也不过是个躲避元军截杀的难人罢了,若不是公爹冒著性命危险將我收留,早已是埋作黄土人不知了。” 一说起这个,胡翊就拉起胡令仪,一起敬了柴氏一杯。 胡翊也是真情流露,动容地说道: “娘,我们的亲娘体弱多病,又干不得重体力活。 爹和大哥外出从军,家里的负担都压在了您的肩上,那年我和小妹被人群衝散,元军就在身后追杀。 也是您將我们那不能行走的娘亲背著,才逃到大山里面,躲过了一劫,最后返回来找我和小妹。 到后来娘亲病重之时,我当时医术不精,又是您想办法请大夫,为她救治。 说到此处,胡翊叫妹妹胡令仪一起,给柴氏磕了个头。 “这孩子,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 柴氏立即將他们扶起来,朱静端这时候便也过来敬酒。 看著这温暖善良的一家人,朱静端逐渐也融入了其中,她深有感触的道: “我自幼丧父,和娘亲四处漂泊,相依为命。 后来娘亲又拋下我一个人过世,便和养父、养母成了一家人,他们认我做女儿,完全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的对待。 却因我年少时了脚,又在军中见惯了生离死別,自那以后觉得这辈子没有指望了,以为这辈子只能做个废人,又寻不得个真正懂自己的。 直到遇见胡翊,不仅治好了我的脚,还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 我俩知心,公爹、婆母,大哥大嫂,还有小妹,这一家人都极为知礼、明理,善良、通达。” 朱静端脸上带著喜悦,看著一家人温暖的笑意,更是为之动容的道: “我曾见惯了生死,如今再被这些家人的温暖所感化,也觉得十分幸运,能遇到你们这一家人。” 朱静端说到此处时,陈瑛和柴氏就都拉著她的手,安抚著她,三个女人的眼里隱约闪烁著泪在胡家,与在朱家是两种不同的感受。 朱元璋是父亲,但却常年在外征战,很少能够见到。 开国之后,他已经做了皇帝,虽然还跟平常一样叫爹叫娘的,也会偶尔撒撒娇。 但朱静端很知道分寸,毕竟先是君臣,再论亲情。 因此,她与马皇后这个娘,就显得更加亲切些。 但还是因为皇帝、皇后的高不可攀,实际上是会有一层隔离的。 这种区別,在堂妹朱静敏的身上,尤其明显。 朱静敏是朱元璋堂兄的女儿,被收为养女,跟朱静端一样。 但她处事更加小心翼翼,也不敢大声说话,適应的並不如朱静端,得到朱元璋的疼爱便也少了许多。 姐妹二人,一人在京城敕建公主府,还在皇宫专门修建了一处灵秀宫。 另一人却嫁给三十多岁的淮安卫指挥使黄琛,隨行离京,由此一点就可以看出来区別。 从这一点上,朱静端便和胡翊有著许多相似之处。 胡翊很谨慎,总是显得小心翼翼,不会轻易的消耗自己在朱家人心中的地位和亲情。 朱静端其实也一样。 她极少会开口索要什么,懂事的令人心疼。 因为她也篤定一个道理,身为皇家之人,终究是要先论君臣,再论亲情的。 在江山社稷面前,其他的一切都要让步。 也因为夫妻二人的许多看法相似,她和胡翊就总有说不完的话,也总能在对方这里找到认同感胡父觉得愧对妻子,柴氏则觉得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只要一家人不散,这份温情就会一直传续下去。 胡翊极为感激这位继母,朱静端很喜欢胡家这份无拘无束的温暖亲情。 大嫂陈则是觉得,嫁来胡家以后轻鬆了许多。 她的父亲陈桓,是个十分严厉之人,不仅对待部下苛刻,对待子女也是这样。 从小紧绷著一根弦,根本不敢反抗家里为你安排的一切。 所以,嫁来胡家以后,真的自由了许多,那种被父母逼著上进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至於胡显,他也没有什么大的抱负。 只要父亲可以正视他,不像之前那样觉得他一无是处,抱著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就挺好。 弟弟实在太能干了,超越他是做梦,他这辈子也没有这个心思。 至於胡令仪嘛。 她不懂得这些,就只知道乾饭· 这小丫头片子实在是太能吃了,七个饺子、四只鸡腿,两只鸭腿和六串烤肉。 真不知道是咋吃下去的,看的全家人都为之惊奇! 守岁不能干坐著。 胡翊拿出了自己製作的扑克牌,不过他给扑克取名为四象牌。 这些扑克都是以硬纸裁剪而成,背面涂黑,另一面则完全按照现代扑克的色区分。 唯一不同的是。 每张扑克上的国王、王后这种西方图案,被胡翊摒弃了。 胡翊换成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兽,作为四张a的不同色首牌。 往下,k用老虎,q用狮子,j用狼—.以此类推,最后一直排到2。 至於大小王,就用“天”和“地”两张牌代替了。 这样一来更加附和东方的审美,他也没用丞相、皇帝,什么神仙卡牌这一套东西。 朱元璋这个人很敏感,谁知道搞文字狱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有问题,再惹出些麻烦事来。 这一夜守岁打“升级”和“跑得快”,大家轮番上阵。 除了胡令仪最后困的睡去,其他人都是越战越精神, 大明这个时候还未出现麻將这种东西,只有麻將的前身一一叶子戏。 这东西自然不如扑克好玩,不知不觉间,一夜就这么打过去了。 天亮以后,放过了鞭炮,都补了会儿觉。 不久后,朱楼、朱就亲自来到长公主府,接姐姐、姐夫到宫中去了。 胡翊张著哈欠,困得两眼发蒙。 朱静端虽然也困,但却不会像他这样不修边幅,倒还要端庄一些。 “姐夫,姐夫,爹娘叫令仪妹妹跟著一起进宫去。” 朱橘一上来,便要寻找胡令仪。 朱静端就故意翻著白眼,问朱道: “老五,叫令仪跟著进宫,这是不是你的主意?” 朱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胡翊倒觉得没有什么,就抱著还在打哈欠的胡令仪,往皇宫而去。 朱元璋今天很开心。 因为后宫的李硕妃,前几日刚给他又添了个儿子。 他给取了个名字叫朱杞。 这孩子前几日不太好,著了凉。 刚才去看过,已经好多了,再看到这沿途的树枝,都抽出了新芽。 今日又是个团圆的大喜日子,朱元璋自然就更为高兴了。 “陛下!” 常遇春来的很早,带著妻子常蓝氏,还有未来太子妃常婉,以及常茂、常升两个儿子。 今日沐英也来了,带著妻子和儿子沐春。 李贞也牵著胖嘟嘟的大明战神,正在不远处哄著孩子玩。 李景隆从小就长的可可爱爱,像个年俗画上抱大鱼的小孩,如今两岁了,走路已经走的很好。 也许是胡翊救过他的命,这小傢伙见了胡翊一直很亲。 “姑父,姑父!” 李景隆挺著个肥嘟嘟的身子,一路小跑过来找胡翊。 李贞生怕自己的大孙子摔著,一把年纪了,还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呵护著。 “岳丈,姑父,常叔。” 胡翊立即打起了招呼。 朱元璋今日见了胡翊,就不似之前那样严肃了,难得的脸上有了笑容。 “先去看看你岳母,她昨日还在抱怨呢,说你们可有段日子没有进宫里来看她了。” 胡翊便去见过马皇后。 常蓝氏正在坤寧宫里,看到胡翊来了,开口便笑著道: “姐姐,你家姑爷来了。” 马皇后一见女婿来了,笑著迎进来,又有些责怪的语气说道: “怎么最近都不见过来看我?你不来,还不带静端来,可真是生疏了!” “娘。” 朱静端立即过去,接过马皇后怀里顽皮的小公主朱静安,在她面前撒起娇来。 “我们哪是不来看爹和娘,这不是不好意思来嘛。” 马皇后就笑著道: “好了好了,知道是翊儿前段时间惹了他岳丈生气,现在这事儿不是都过去了吗?” 一提到这个事,朱元璋现在还揪著不放,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正好进屋听到,便又瞪著眼睛板著脸,开口问胡翊道: “知道咱这些日子为何不见你吗?” “因为岳丈生气。” 胡翊答道。 朱元璋点著头,便又故意问他: “那你说说,你犯了什么错?咱又因何要恼你?” 胡翊便只好脱口而出道: “因为女婿做的那事,不符朝廷法度,又是擅自决断,触犯了大明律法之森严。” 朱元璋却摇著头,当著李贞和常遇春、沐英的面,他並未在这些人面前加以掩饰,显然把他们都当做自己人朱元璋否认道: “你杀的那人,事出有因,咱不怪你。 若是当年,谁敢这样对咱的家人下手,咱比你做的还狠,咱说的不是这件。” 胡翊一愣,不是这件? 搞了半天,朱元璋不是为了自己擅杀朝廷命官而生气啊? 那他这么久不理人,气的又是啥? 胡翊现在有些晕了。 不是因为擅杀高见贤而生气,那是因为什么! 他真的想不到啊! 第156章 册封藩王,朱元璋奇葩的宗室养猪制度 第156章 册封藩王,朱元璋奇葩的宗室养猪制度 朱元璋的性格很跳脱,翻脸如同翻书。 见胡翊还不知自己因何生气,他的厌蠢症又犯了,看著这个女婿又开始吹鬍子瞪眼。 胡翊確实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杀了朝廷命官,朱元璋却说没什么,他生气的不是这个。 天子脚下杀官,挑战君威,这么大的事都没啥? 难道还有什么,比这件事还大的吗? 胡翊现在无比想念朱標,如果他在,一定会给自己提示。 朱元璋见他还想不到,正要发作之际,又想起今日乃是正月初一。 新年第一天,不该一上来就生这么大的气。 他便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呼出,发散著自己的火气,然后阴阳怪气的道: “也是待你太好了,因而忘乎所以。” 望著胡翊,朱元璋没好气的道: “你当著太子的面夺刀,此事,咱希望只此一次。” 他的话刚一开了头,胡翊陡然一激灵。 听到是为了这件事,胡翊当即恍然大悟。 他才发觉自己在最近的日子里,忽略了君臣有別这个巨大的问题! 朱元璋这话还真没说错,自从成了太子的姐夫,胡翊逐渐有些忘乎所以了。 那日,得知高见贤是谋杀大哥的凶手后。 胡翊暴怒之中,拔刀便走。 他是痛快了,可是你敢当著太子的面,夺他护身亲卫的刀? 此事,若换了別人来做。 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胡翊明白过来后,只觉脊背后面一阵发寒,赶忙过来认错: “陛下,臣忘乎所以,忘记了为臣子该有的本分,请求陛下治罪。” 胡翊当真是有些汗流瀆背了。 他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之中,就连自己也显得有些飘, 也不只是他。 当常遇春听到朱元璋提及此事时,反应也是一顿,然后陷入了深思。 不觉间,就连常遇春的后背上,都是冷汗直冒了。 朱元璋今日点醒女婿的这段话,何尝不是也点醒了常遇春? 先有君臣,后有亲情。 在大明的江山社稷面前,一切都可以牺牲,其他的一切都要为这件事服务。 这才是洪武大帝心中所认定的底层逻辑。 今日被如此警醒过后,常遇春知道自己也该要收敛些了。 先有君臣,后有兄弟。 以后在陛下面前,礼仪要更多一些,敘旧要更少一些,那些直来直去、毫不遮掩的话,还有那些揭老底的举动,得要少说了。 看到胡翊在认错,朱静端连忙跟过来跪下,也开口认起错来了朱元璋看著女儿和女婿,一把將他们从地上拉起来,开口道: “这事揭过,以后知道分寸就好了。 你们终究是咱的女儿和女婿,是朱家的亲人,这一点不会变。” 话虽是如此说,胡翊要严守住这个分寸了。 不过,今日这事儿翻篇,他心里倒是鬆了口气。 果然,即便是经常的提醒自己,皇家无亲情,君臣当有別。 但在老朱家这种独特的皇亲结构下,还是很容易就沉浸进去,从而忘了自己的身份。 朱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更加没有那么多森严的等级,这既是优点,容易保留和维繫亲情。 但也很容易让人失去分寸。 也是因为朱元璋提了这个醒,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李贞便笑著打岔,问道: “重八,標儿哪里去了?” “瞎,他和陶安在布置太庙呢,要待会儿才能过来。” 今夜丑时要祭祀太庙,也就是凌晨1点钟开始。 凡朝中四品及以上官员,都要参加。 祭祀完太庙,天也快亮了,迎接文武百官们的便是洪武三年的第一个早朝, 有时候就不得不感慨,朱元璋还真就是个工作狂,这一点真是从未变过。 李贞抱著大明战神,一边笑的合不拢嘴,同时也不忘把这个冷下来的气氛再活跃回来。 他便把催婚的话题也拉了出来,问胡翊道: “翊儿,你和静端成亲也有两年了,怎么还没有个子嗣?” 常蓝氏知道分寸,赶忙开玩笑替胡翊遮掩了一句道: “兴许啊,是等著太子成婚,弟兄两个比赛看谁先生呢。” 一提起这个话题,朱元璋就也不满起来,瞪著胡翊问道: “静端的肚子还没个动静,这可是给你们老胡家传宗接代的大事,你就一点都不急吗?” 马皇后这下也加入了战团,催促了起来: “別的事我都支持翊儿,可要说起这件事,做岳母的也要站出来说道说道了。” 马皇后看著胡翊,一脸奇怪的问他道: “你岳丈说你是大明第一国医,先造出蒜素,后制出酒精现在你那个青蒿素也在大明军中流传开了,这么多人的命都救的下,咋就是医不出个孩子呢? 这事吧,胡翊確实不上心。 作为一个现代人,晚婚晚育的意识深入骨髓,他是真没为这事儿著过急。 自己和朱静端的身子都没有问题,这一点早就是知道的。 所以,对於孩子的事,胡翊並没有多少担心。 但他嘴上还是连连答应下来。 不久后,朱標带著陶安写好的祭文回来了。 胡翊看到这几千字的祭文,之乎者也,动不动就兮来兮去的,他头都大了。 朱標就和马皇后在那里研究。 朱静端提起了昨夜打的四象牌,大家立马都来了兴趣。 胡翊便开始教大明皇帝、大明第一勇將打扑克牌。 先教升级打百分,后教跑得快。 朱元璋、李贞、常遇春,加上马皇后就凑了一桌。 一会儿工夫,朱標、朱楼、朱櫚和沐英又凑了一桌。 两副牌都支棱上了,胡翊便开始忙活著烧菜做饭,常蓝氏、朱静端,还有未来太子妃常婉便开始为他打下手。 胡令仪和朱静嫻、朱守谦,朱玩的不亦乐乎,朱棣带著弟弟妹妹们组队掏鸟窝,砸蜂窝。 玩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朱元璋似乎也觉得这东西太好玩了,生怕儿子们玩物丧志。 也就一会儿工夫,他便站起身来著,要收了儿子们的牌。 “爹,我们刚学会打跑得快,刚把大小认清楚,您收什么牌啊?” 朱有些无奈地抱怨了一声。 朱楼更是怨气大的很,直接质疑道: “凭什么爹能玩,儿子们就不能玩?” 就连那一向跋扈惯了的朱守谦,也是开口来了一句: “皇祖父,你这是只许自己放火,不许二叔、三叔们点灯,做得不对。” 听到这话,胡翊和朱静端彼此对视一眼,一起笑起来。 朱守谦的胆子大,敢这么朱元璋。 当然了,朱元璋也有自己的理由。 他开口便道: “铁柱,你这些叔叔们就要封王了,咱这几年就要把他们派到各自的封地去。 玩物丧志,懂吗?” 朱守谦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 隨即,在一边跟朱玩耍的胡令仪,忽然便也站出来,小小年纪一点也不怯场,开口讲道: “皇上伯伯,我哥哥以前教导仪儿时说过,玩而有度,不可尽废。 爹爹当初不叫仪儿玩耍,哥哥说过这话,爹爹就叫仪儿玩了,仪儿到现在也没有玩物丧志。” 常遇春本想开口给几个侄子们解围。 但他一想起这“分寸”二字来,觉得这是皇上家的事,就又闭上了嘴。 一见没有人说话,李贞就帮著打圆场劝道: “重八,你的许多想法,就是有一阵没一阵的。 放心吧,这些孩子们都是老朱家的种,真要是有本事,小小的四象牌教不坏他们。 真要是个坏坏子,即便没有四象牌,总有別的事会教坏他们,除非你把他们一直在身上,不叫他们长大,就一直看著。” 听了李贞的劝,朱元璋琢磨了又琢磨,才点头同意了。 他便又道: “最近听说你们这一个个的,课也不好好学了,整天琢磨著封了王要带兵打仗。 四象牌就不禁了,但你们也都给老子记住,不要一听说封王二字,就想著以后胡作非为,犯了事咱这个当爹的照样不容你们!” 朱元璋这番话,把儿子们震得一个个服服帖帖的。 等到过了一会儿,又恢復到了轻鬆的模样之后,李贞才又揭起了朱元璋的短: “你们別看重八这个皇帝嘴上说的严格。 其实他对待子嗣们可是好得很呢,儿孙子嗣们承袭爵位,都考虑不降爵降等。 他嘛,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朱元璋听到这话,倒也没有反驳,点著头道: “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咱朱重八当皇帝,怎能不对朱家的儿孙们好一些?” 马皇后这时候也笑著道: “有些人看似严厉,实际上疼儿子疼女儿,就是嘴上不说罢了。 那次把老四打坏了,偷偷趴在老四寢宫的窗户上,一晚上看三次,生怕儿子落下残疾。” 朱元璋对於自己婆娘揭短这事儿,立即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开口道: “打著四象牌还堵不住你那张嘴!” 马皇后就不紧不慢的回敬道: “你不也在打牌吗,也没见把你朱重八那张血盆大口给堵上。” “什么血盆大口?” 朱元璋反驳道: “胡说八道!” 马皇后当即文揭他短道: “那夜忙著批奏章,不吃饭,给你热了两回也不吃。 最后是谁一把抓起两个包子,一口就往胃里吞的?” 听到这话,大家就都笑起来。 胡翊也是忍俊不禁,因为他知道,这事儿倒是朱元璋常乾的。 常婉也被逗得一笑,她在厨房洗菜,开口便问道: “姐姐、姐夫,守谦才这么大一点,將来封了王,就要离京而去。 你们捨得吗?” 朱静端还真捨不得。 昨日除夕夜,给大哥朱文正做家祭烧纸的时候,还在灵前说起这件事呢。 朱静端是捨不得。 胡翊则是怕这孩子封了王,到了封地,將来因为跋扈再惹出大祸。 毕竟话说回来,歷史上的朱守谦,结局可不太好。 在郡王位上,更是无恶不作。 也该想想办法教导教导了。 这毕竟是自家人啊,真要说起来,朱静端就这么一个亲侄子。 这也算是胡翊唯一的亲侄子了。 除此之外,自已这位便宜岳丈对於子孙们过於溺爱,这也是个大事儿。 在朱元璋的封王过程中,也定下了他们老朱家后代宗室的爵位承袭制度。 朱元璋给儿子们定下的承袭制度很奇。 拿亲王朱举例。 朱是秦王,岁禄是一万石。 如果他生了十个儿子,其中嫡长子承袭秦王爵位,其他九子就都是郡王。 郡王的岁禄是两千石。 这十个儿子,每人再生十个儿子,朱楼就拥有了一百个孙子。 这一百个孙子里面,一个亲王,九个郡王,剩下九十个都封为镇国將军,岁禄是一千石。 这还只算到朱的孙子辈。 把这些岁禄加在一起,单是秦王这一系,一年的开销就是岁禄近十二万石。 朱元璋未来有25个儿子。 25个十二万石,就是三百万石的岁禄。 就算將子嗣的数量,从每个子孙生10个变成生5个,也是一百五十石的岁禄。 这才是第三代。 到了第四代、第五代、第六代这要是一直往后发展下去,得达到多么恐怖的地步? 何况,从明朝中后期开始,宗室们拼命的生,郡王们儿子最多的时候,达到了三四十个,娶妻妾上百位。 这还不算他们亲王所生的郡主、女儿们在內。 单是都主的岁禄也有一千石,那就更加庞大了。 即便按照歷史走向,朱棣继位之后,惧怕后世人等效仿自己再来一次靖难。 他削了老朱的这一套宗室养猪制度,搞出了爵位降等。 但到了明末,几十万明朝宗室等著朝廷奉养,每年国库收入的三分之一都要拿来养宗室,甚至这个钱財的费还要更多。 在这种情况下,宗室依旧是个大问题。 所以,当朱元璋提到这件事时,胡翊立即就联想到了这些。 不过,朱元璋现在还未正式將这些东西定下来, 胡翊心想著,倒是要找个机会,把这事儿仔细的摊开跟老朱说道说道,好叫他知道这养猪制度的厉害。 將来明朝败亡,有一大原因便在於宗室养猪。 倘若自己未来救下朱標,老四朱棣的燕王,怕是要当一辈子。 若是再没有靖难之役的发生,便没有永乐一朝,没有人废除掉朱元璋定下的这个奇制度,再加上日后《皇明祖训》这么一背书。 那后世百姓苦不堪言,国破家亡,就更难搞了! 沉浸在四象牌之中,朱家人玩的不亦乐乎。 这顿饭罢,胡翊赶紧回到灵秀宫去补觉, 天还未到子时,他就起来洗漱,然后穿上朝服。 因为是內亲,要先隨马皇后到达奉先殿,做宫廷內祭。 內祭的主要对象,朱家的列祖列宗,还有马家的先祖们。 比如马皇后的父亲,被追封为徐王。 胡翊作为女婿,也该跟隨前去祭祀。 跑完奉先殿的事,胡翊赶紧跟隨大臣们的队伍,又来到太庙。 胡翊的前面,站著常遇春和李贞。 陶安精神百倍,几千字听不太懂的青词祭文,愣是念了快一个时辰。 夜里本来就有寒露瀰漫,再配合上北风这么一吹,当真是冻得人瑟瑟发抖,手部、脸部的皮肤都冷的如同寒冰一般。 好不容易,祭祀太庙的事办完了。 朝臣们浩浩荡荡的队伍回宫,立即又到了奉天殿上朝的时辰。 胡翊站在武班,迎接著朱元璋的魔鬼日程,一边受著虐,拿出自己前两日就写好的奏章又看了一遍。 他现在脑袋都有点发木了,生怕一会儿忘记了奏章里的內容,出来陈奏的时候脑子不灵光,再卡在那里。 那样就很丟人了。 朱元璋的精神实在是亢奋,都人到中年,四十多岁的人了,坐在龙椅上依旧是精神奕奕的。 他那一双虎目之中,竟然还带著光彩,开口便显得活力十足问道: “眾卿,今日乃开年的第一次朝会,尔等都有何事要奏啊?” 就连一向事儿多的周观政、韩宜可,今日都收手了。 全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剩多少。 胡翊一看,还是早些奏完了自己的事,站在一旁闭目养神来得好。 “陛下,臣有本要奏。” 胡翊奏上了洪武三年的第一本。 他出列来,先躬身施礼,然后递上奏章。 朱標立即把奏章双手接过,碰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胡翊便开口简述道: “臣自执掌太医院以来,先清查了医士作弊一案,后又將行贿的医士名单交与陛下。 如今查得,太医院二十多位御医,得官不正,依靠作弊升迁。 又查得其中採购药材之人,剋扣购药银两,与药商串通涨价,骗取朝廷高额银两等诸事,伏请陛下明察。” 胡翊出列奏本,杨宪、吴云、杭琪等人便狠狠地盯著他,心中在怒骂。 皆因他执掌太医院,才有如今子侄之死的大祸。 其中犹以杨宪对胡翊之恨最甚。 朱元璋听到匯报,则是看著胡翊递上的奏摺和证据,暗暗咬牙切齿道: “戴原礼和徐彦纯这二人,咱大明的太医院都快变成他自家的园了! 什么人都往里面送,真当咱这太医院是个养老的去处了?” 朱元璋大怒道: “先將这二人拉下去剥皮充草,连家一起抄了,他们的罪名已经多到杀之难以泄愤! 也不必叫刑部、吏部走什么过程,周楨速速去办。” 刑部尚书周楨赶紧出列,应了一声,立即便派侍郎前去主持和准备。 再往下过目,看到那十几名在太医院养老,本事没有,凭藉贿赂戴原礼擢升的太医时,气的朱元璋冷笑不止。 “何御医竟也在其中,柱朕如此信赖他。 哼!这些御医不干人事,考核医士晋升太医的试题都作弊,太医考核这是国之根本啊,关係到皇室和朝中大臣们的性命安危,都敢弄虚作假!” 隨后他又將那几名吃宫中回扣,与药商勾结的太医名字划了。 交予吏部去抓人,查明案情,依律惩处。 至此,太医院的蛀虫们就算清理乾净了。 不过,这只是拨乱。 还未做到反正。 在解决完此事后,胡翊又上来奏了一本,开口道: “陛下,既然太医院蛀虫们已清。 臣建议,將当年晋升太医考试之中,那些官员们的试卷和答题重新进行评判,择其优良者重新录入太医之列,作为拨乱之后的反正,將他们应得的前途重新还给他们。” 胡翊奏了这一本,朱元璋立即点头道: “大善,依卿所奏。” 事情办完,胡翊回到武班队列。 便在此时,刑部主事吴云,出列奏本道: “臣启陛下,自高见贤大人被杀,人头拋落在杨右丞府宅一案,已过去近十日。 此案关係重大,又涉及到朝廷命官被杀一事,天子脚下,此事同样关係著陛下您的顏面。 但这应天府尹王兴宗,至今未能拿住凶手,恐有瀆职懒政、办案不力之责。 臣请王府尹给出解释。” 吴云才刚一奏本,朱元璋便立即看了杨宪一眼,然后拿余光斜了一眼胡翊。 此事,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全都心知肚明。 朱元璋更是亲自派了检校,在除夕当日调走了腊月二十三日的所有出城记录。 王兴宗作为应天知府,知道此案不能查,他非常懂得皇帝的意思。 拖了这么久,今日被吴云揪著不放,在朝堂上提及。 王兴宗也是为皇帝背锅,立即便出列来认罪。 他当即伏地请罪道: “陛下,此案著实难查,臣从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案子。 非是臣懒政瀆职,实在是凶手行跡隱秘,毫无证据啊! 倒是吴云大人参的对,臣至今未能查出凶手,愧对陛下的赏识与隆恩,臣只觉得诚惶诚恐,还请陛下治臣之罪。” 王兴宗这话说的十分诚恳,说罢,便又恭敬地叩了个头。 朱元璋自然是体谅王兴宗的。 若无王兴宗一直拖著此案,早就被爆出来了,他这分明是夹在其中难做人,自有苦处。 本来可以遮掩过去的事,却因为吴云这些浙东派们阻挠,又被拉出来重议。 朱元璋暗道一声恼火,却並未对王兴宗治罪。 反倒是开口安抚他,为之找藉口开脱道: “临近年关,南京作案增多,最是凶险, 此案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但朕也体谅王府尹之辛劳,此事就不治罪了,王卿平身吧。” 吴云一看,陛下竟然未治王兴宗之罪。 既然无法倒逼王兴宗查案,那就只有把此案的断案权,转到刑部,由自己来查了。 他当即便文出列奏道: “陛下,臣以刑部主事名义,请求將高见贤被杀一案转到刑部,由刑部彻查。 臣必定早早破案,给陛下、给满朝文武同僚们一个交代!” 朱元璋心下冷哼了一声,开口便道: “此案关係重大,本该转交刑部,但朕考虑到案件的难度,擬交予太子亲查,以示重视。” 说罢,他转头叫了一声朱標: “太子,高见贤案由你全权负责查办,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这案子交给你刑部,那不是等於把女婿的生死掐在你们浙东党羽手中了吗? 朱元璋不傻。 但就在他把此案交给太子查办之后。 杨宪看著退去的吴云,心中怒火中烧,此刻赫然间也出列来了。 杨宪要的便是胡翊去死! 既然此案王兴宗不查,又落不到刑部自己人手里,甚至就连办案权朱元璋都不交给自己。 你既然存心包庇,那我便当著满朝文武的面,把胡翊这个真凶爆出来! 倒要看你如何遮掩! 第157章 丞相与皇帝的较量,胡翊得利 第157章 丞相与皇帝的较量,胡翊得利 仇恨易使人蒙蔽双眼,更何况是杨宪这般心胸狭窄之人。 只记得侄子被杀,却忘了其因何被杀? 他当然知道,朱元璋將办案权牢牢的在手里,为的就是保下胡翊。 但,他还想再爭一爭。 有些事,皇帝说了不算,即便是皇帝,也会败给形势。 杨宪抬眸了一眼皇帝,心下显得极为不屑,开口便奏出杀招: “臣听闻,高见贤死那日,駙马曾提刀,用脚端翻过高大人官轿。” 此话一出,矛盾直指向了胡翊。 常遇春和李贞听闻,悄然用余光警了一眼身后的胡翊,有些担心起来。 事关自己,胡翊当然是竖耳静听著。 端官轿的事,有。 胡翊却不会承认,就好像杨宪派人来杀大哥,他也不会承认这件事一样。 朱元璋坐在龙位上,心下不满之情,陡然而生,撑在龙案上的一只右手,暗暗紧了拳头。 杨宪执意要戳破此事,与自己这个皇帝作对。 只许你派人杀別人至亲,却不许別人把这个仇人正法? 朱元璋心中暗暗冷笑,心说你杨宪到底是跋扈的紧,这些事只能你来做,却不叫別人做。 端的是不知道你自己姓什么了? 他忽然便想起了昨日,朱守谦说他这个皇祖父,只许自已放火,却不许儿子们点灯。 这杨宪不就是如此吗? 朱元璋的厌恶感溢出来,心下便觉得极其烦躁,看到杨宪就觉得噁心。 便把杨宪这些日子里,做的那些跋扈事都想起来了。 他的目光直扫过杨宪,与其对视。 杨宪二目触及到了皇帝的眼神,心下一颤,瞳孔一缩,但却並未因此而退却。 朝堂上寂静一片,掉根针在大殿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別人都不搭话了,可这杨宪没有退缩,反而是越来越勇,他竟然把话说的更加直白: “陛下,臣知此事关係重大,就连朝堂上诸位同僚,都被震镊住了。 可臣执掌御史台,自然要做朝中表率,臣愿为陛下尽忠,为正义得到伸张而怒触权贵!” 杨宪显得大义凛然极了,双目看向胡翊,连掩饰都不再掩饰,开口便质问起了胡翊: “胡駙马,你那日提刀端翻高见贤大人官轿,高家四名轿夫和管家一齐消失,至今日仍不见踪影。 在你行事之后当夜,高大人的头颅,便在本官的府邸被发现。 我想请问駙马,如此明目张胆的杀官嫌疑,请问你作何解释?” 官员们纷纷把目光转过来,今日右丞相与駙马互撕,这场乐子可就大了。 胡惟庸抬起头,看了一眼身前站著的汪广洋。 此人自从任左丞相开始,办事低调,从不管閒事。 胡惟庸这边扫了一眼侄子,心下琢磨著,只要他敢跟杨宪对著干,自己这个做叔父的必定要帮帮场子。 但胡翊就是站在自己的队列里,连动都没动,依旧在闭目养神。 “陛下,臣请駙马质对。” 杨宪再次开口,对方越是不理会他,他心中便越发的憋火。 朱元璋看到胡翊在那里闭目养神,心说你倒是舒服,一点也不往心里去。 他便开口点名道: “駙马,回应杨右丞的话。” 胡翊听到旨意,这才出列,开口便说了句惊世孩俗的话: “陛下,臣听说杨右丞想要谋逆,正在暗中阴养死士,请求陛下严查。” 杨宪阴养死土,野史里就有记载。 胡翊张口便往这上面扯,管他到底有没有事,有枣没枣先打他三桿子再说。 听到这话,杨宪心下一晃,顿时可就急了。 谋反的罪名他可背不起,当下惊慌起来,失措自辩道: “陛下,駙马血口喷人,污衊当朝右丞相,请陛下治他妄议、污衊之罪!” 胡翊心中冷笑,当即质问杨宪道: “杨右丞,若要证明清白,就把你没有阴养死士谋反的证据拿出来吧。” 杨宪急了,怒火中烧,强忍著骂人衝动,咬牙切齿的道: “自古以来,都是以证据证明对方有罪,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胡翊点著头,心道一声原来你也知道,当即转身向朱元璋奏请道: “陛下,既然连杨右丞都知道,要证明对方有罪,必须先拿出证据来。 臣说杨右丞谋反,便与杨右丞污衊臣杀官,俱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李贞和常遇春心头一松,纷纷得意的笑起来。 果然,你跟这位駙马爷扯皮,註定了就没有好果子吃。 要知道,胡翊这张利口申辩的本事,可是几经检验过的,就连御史言官们见了都忧三分。 常遇春盯著吃的杨宪,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站在朝堂的第一排,竟然开始閒的整理起衣袖来了。 朱標站在丹旁,心下终於是一松。 证据? 承暉司和检校们做的事,杨宪可找不到证据。 朱元璋当即也表態支持胡翊,看到杨宪吃,心中觉得畅快极了,开口便也问道: “附马此话极对,杨卿,你可有证据证明附马杀官?” 杨宪当然没有证据,他本想用传言造势,引发朝臣们关注。 只要將此事闹大,再请求严查,朱元璋必然只能顺意答应下来。 但胡翊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並未陷入自证陷阱里面,反倒直接说他谋逆造反,把此事巧妙的化解。 “杨卿?” 朱元璋见杨宪不说话了,龙顏大悦,立即又故意叫了一遍杨宪的名字。 杨宪颇为无奈,只能放弃指责胡翊杀官,改口道: “陛下,臣虽无证据,但有道是无风不起浪。 臣还是请駙马为了清白,自证一番,若駙马是冤枉的,他自然不怕查、不惧查,那查查又何妨?” 杨宪隨即拧过头去,狼狼瞪了身后吴云一眼。 吴云便也出列来奏道: “陛下,臣附议。 高大人之死,要给全天下一个交代,駙马爷既是冤枉的,那他一定不惧查,也不怕查。 臣再次提议,將此事交给刑部彻查,若駙马无辜,必定还他一个清白。” 兵部郎中刘仁、户部侍郎杭琪、刑部郎中丁玉等人,此时一起出列,连声附议。 这一开口,御史台几位言官们也出来开口请求。 朱元璋把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记下,心中大骂浙东党,做事做不好,搞权斗一个个比贼都精! 底下这些人越是上奏,朱元璋偏要逆著性子而为,他就是要叫这些人不舒服。 何况,女婿也是要保的。 便在此时,朱元璋忽然看了一眼太子,然后目光扫向这些奏事之人,猛地开口问道: “杨宪、吴云、杭琪、丁玉,还有你们这一大群御史们。 你们安的是何心? 朕为太子歷练考虑,叫他全权抓办此事,你们竟还信不过? 莫非,你们参奏駙马为虚,看不惯太子是实,当真要向著朕的太子发难不成吗?” 朱元璋此话一出,立即是令整个朝堂上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过来,谁也受不了。 以太子歷练为名,把这个案子交下去,刑部自然就不好爭了。 刑部尚书周楨见状,暗暗捏了一把汗,手下惹事,最后皇帝记恨的却是自己。 周楨不想让吴云再继续说下去,立即出列来开口奏道: “臣启陛下,太子乃国之储君,歷练政事,此乃常理。 臣与刑部诸位官员们,定然支持太子殿下歷练此案。” 顶头上司开了口,堵了吴云的嘴。 况且,连刑部尚书都开口了,其他五部立即也出来表態。 这下杨宪就没辙了。 他的这点招数,被胡翊和朱元璋破解的乾乾净净,一丝也不留。 杨宪然回到朝班。 朱元璋见他居然没就支持太子一事表態,心下更怒了。 杨宪谋计不成,胸腔里面也著火呢,回到朝班,更是面带不甘之色,毫不掩饰。 见他这幅模样,朱元璋心中冷笑著,右手握成的拳头轻轻地敲著龙案。 他隨即已有定夺,突然开口问朱標道: “太子,李相告老有一段时间了吧?” 朱標恭敬地答道: “父皇,已有近两月了。” 朱元璋点著头道: “怪不得,些许日子不见,咱倒有些想念他了。” 刚给了杨宪好看,就又提起了李善长。 朱元璋的用意,许多人都看得出来。 杨宪今日却未听出弦外音来,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还在平息胸中怒火。 朱元璋一提到李善长,確实也想到了这个老东西的才能。 李善长喜爱结党营私,拉拢朝臣,但至少做起事来恰到好处。 这杨宪一上来,做事高调,汪广洋根本压他不住,起不到半点制衡的作用。 他摊派役和税赋,又做的穷凶极恶,一副当初在检校营里做酷吏的姿態。 如此苛刻行事,自然是逼得底下人等怨声载道。 別的不说,就是这几日与自己这个皇帝作对,也令朱元璋越加烦躁此人。 朱元璋一思索,便看向朱標,开口说道: “赐二十匹丝绢,带一颗人参,由你亲自过府去探望李相。” “儿臣遵旨。” 朱元璋点了点头,目光又警向胡翊,开口道: “駙马也隨太子前去,探看李相近来身体如何,没有他在这朝堂上,朕还真有些不適应了。” 听到这话,胡惟庸狂喜。 杨宪终於是皱下了眉头,有些担忧起来。 朱元璋对於制衡朝臣这一套,用的是越发的顺手了。 这个时候,突然派太子和駙马过府去探望,又连著说了两次想念李善长的话。 这摆明了是在警告杨宪,在敲打他了。 胡翊默默站在李贞、常遇春身后,看著今日这场君相间的交锋。 他以自己为饵,逼得杨宪加速与朱元璋走向了对立。 朱元璋今日提及到李善长,颇有一丝点名叫李善长发难的意味, 李善长这么一个嗜权如命之人,在杨宪上台的这两个月,即便淮西集团显得十分低调,却依旧被针对和打压。 如今他得到朱元璋的暗示,有可能要重新启用,能不为之激动吗? 那么,距离杨宪倒台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此事议论过后,胡翊彻底进入上朝养老模式,一直混到了散朝, 朱元璋留下了朱標、胡翊。 这次的叮嘱很简单,见了李善长,说几句好话,给这老东西一点重新掌权的希望。 胡翊听说这话之后,心里就很美滋滋了。 自己猜的果然不错,朱元璋八成是要废掉杨宪了。 礼物很快就备下了,胡翊跟隨朱標一起到了李善长府上。 胡翊其实不太想来,毕竟上次酒池肉林那事,就闹的挺。 可这李善长做的事,就连朱元璋都是知道的,以往脾气那么暴躁的洪武大帝,都变得能容忍得下这个老东西。 胡翊心说,自己怎么就不能压一压心中对於李善长的厌恶? “太子殿下过府!” 宫中赏赐的事,早已透出话来了。 等到太子车驾到来时,李善长一家人早已是整整齐齐跪迎在府门外。 “老臣李善长,即见太子殿下! 见过駙马。” 朱標又换上了那副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赶紧起李善长,变成了个懂事的乖宝宝模样。 胡翊站在身后看著,心说这小子比自己还要腹黑的多。 进了李府,最近这李善长收敛了许多,连忙又说起了好话。 “老臣不过有些微小的功劳,怎敢劳陛下掛念,又怎敢受太子爷和駙马爷亲自过府来关照? 真是愧煞老臣了。” 朱標笑著道: “父皇常和我说,若无李相,便没有大明,也时常因此教导於我和駙马,要尊老、敬重忠良。 今日父皇又掛念起李相来了,叫我过府来探望,又叫駙马为李相诊治一下身体。” 李善长连连作揖,他也不敢得罪胡翊,见了胡駙马也是恭敬得很, 胡翊便又为他诊脉,观这老东西红光满面,身体越发的好了,也不知是不是那些人奶喝的,还真是身康体健的。 自从胡翊把手搭在李善长的脉门,这老李头就开始心神俱颤起来。 他知道,自己今后能否復出,可就全看这位駙马爷的一句话了。 今日的朝堂上,杨宪屡屡进击,直面皇帝与之交锋,非要撕破那层脸皮。 隨即,朱元璋便派太子前来探望自己,这其中的意思他再不明白,那就只能用愚蠢二字来形容了。 因此,胡翊才刚搭上李善长的脉,这老东西立即便好一通拍马屁,在胡翊面前说尽了好话: “能得陛下亲口称讚,大明第一国医为老朽诊治,这实乃老朽的福分啊! 駙马爷,老夫最近吃的也好,睡得也好,身体应该並无大碍了吧? 您是医道圣手,別著急,慢慢把脉,您能到府上来,已是我们李家的荣光了。” 胡翊听著这老东西的马屁,反而故作沉吟起来。 “李相的身体嘛,哎呀—.” 他刚一沉声,李善长脸上当即变色,那张老脸上的血色竟然都褪去,变得有些发白了。 这对於李善长来说,实在是个机会。 当初隱退,本就非他自愿而为。 现在自然更是期盼能够重回朝堂,哪怕他以后收敛些,至少也要先回到中书才对。 他两眼死死盯著胡翊,要不是朱標这个太子爷在这里,都要跟胡翊论亲戚、说好话了。 终於,胡翊沉吟过后,开口说起道: “太子殿下,李相这身体倒是痊癒了许多,养的不错了。” 朱標便故意给李善长希望,问胡翊道: “那李相这身子,可以重新理政了吗?” 听到这话,李善长顿时两眼一亮,激动的不成样子,看向胡翊一脸的希冀之色。 胡翊这时候就说了句模稜两可的话: “说可以理政,李相的身体倒也可以,要说静养吧,也是个选择。” 这个回答就很微妙了。 但至少对於李善长来说,胡翊的前半句话,就已经为他带来了巨大的转机。 他怎能放过这个机会? 立即便当著太子和胡翊的面,展示著自己洪亮的声音,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 李善长郑重说道: “殿下,老臣静养两月,確实倍感精神,劳您回去了再向陛下转告一声。 陛下想念老臣,老臣也著实想念著陛下了。” 便在说到此处时,李善长忽然面部表情一僵,转而竟有些悲从中来,这变脸速度之快,真是毫不逊色於朱元璋。 看李善长又变得如此动容,朱標立即又向他承诺了几句,宽慰著老李头的心。 李善长这才感激涕零的把朱標、胡翊送出府门,恭敬虔诚极了。 坐进马车里,朱標面色当即一垮,一副应付人情过后疲惫的模样。 很显然,他也对於这种虚假的逢迎,十分反感。 这时候再看到眼前这个姐夫,拿起果盘里的冻梨就吃,还递了一瓣给自己。 朱標看著姐夫那胡吃海塞的模样,终於也放鬆下来,无所顾忌的在马车里啃起冻梨来。 这大概就是他喜欢跟姐夫相处的原因之一吧。 胡翊更像个家人一样,陪在他这个太子身边,又没有那么多的尊卑包袱。 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看见他就嚇得说不出话,在他经过身边时,连大气都不敢喘。 故而,有些时候想说知心话的时候,他也愿意跟这位姐夫说。 朱標嘆了口气,忽然便对胡翊提起来道: “姐夫,爹已经定好了弟弟们的王爵,正在安排封藩之事,我总有些不放心。” 见他忽然提及此事,胡翊便问道: “殿下有何不放心的?” 朱標倒也没有隱瞒胡翊什么,將自己的担忧直说出来道: “老二、老三的脾气都不好,说难听点,就是任性胡为。 真怕日后到了封地,没有人管著,会出岔子。” 朱確实会出岔子,最后也死於自己的暴戾脾气,被手下毒死。 朱倒是在朱元璋训斥之后,有所收敛,但他病死一事也有蹊蹺,且还死在了朱元璋之前。 朱標对於自己这两个弟弟的担忧,原来早就有之。 他这会儿看向胡翊,便说起了自己的想法,问道: “姐夫,你说叫几个弟弟们都跟著你学习一些医术,会不会有效果?” 他说到此处,又补充道: “你的惠民医局创立,我想叫几个弟弟们也去適应適应,看一看民间疾苦。 尤其是老二,他原来对於宫人们,非打即骂,被爹训斥过多次。 年前姐夫开义诊,娘又去舍粥来著,他们几个跟著去了一日下来,倒是知道了一些民间疾苦, 老二好像也懂得一些了。” 胡翊心道,原来朱標是想请自已带带那几个弟弟。 不过倒也是,朱做了亲王,在封地所做之事,实在是惨无人道。 冬天把人挖个坑埋起来,活活冻死。 或是把人绑在树上饿死,亦或者直接烧死的。 甚至,他也有跟鲁王朱檀一样的暴行,將男孩拉去阉割取乐。 胡翊其实跟这些未来的藩王们,接触並不多。 对於他们的学业一无所知,只是偶尔在后宫遇到了,打声招呼,开开玩笑什么的。 朱楼、朱稠、朱棣倒是对他挺崇拜的,皆因为是两次军旅生涯,立下了不少战功。 这几个小子,才对他这个姐夫显得比较服帖。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朱静端这个大姐大的威忆力在。 胡翊倒是正愁著朱守谦的教育问题,倒是可以等惠民医局办起来后,把他们都拉进来看看民间的疾苦。 但凡唤起他们一点同理心,日后应该就会少做几分暴虐之事吧? 胡翊只能这样想了。 也是恰巧,朱標提及了封建藩王一事。 胡翊便多嘴问了一句: “昨日岳丈宴请家人,席间听姑父提到,岳丈对於封建藩王之事已经基本定下来了,其中涉及到爵位承袭的问题,好像是要令后辈们爵位永续?” 朱標点了点头,笑著道: “爹说,要对朱家的子孙好一些。 弟弟们就都封亲王,以后嫡长子袭亲王爵,其他子嗣封郡王。 以此类推,郡王们的嫡长子袭郡王爵,其他子嗣封镇国將军。” 这还没完呢。 镇国將军们的嫡长子袭爵,其他子嗣们封辅国將军。 辅国將军们的嫡长子袭爵,其他子嗣们封奉国將军。 奉国將军们的嫡长子袭爵,其他子嗣们封镇国中尉。 镇国中尉们的嫡长子再袭父爵位,其他子嗣封辅国中尉。 辅国中尉也是如此,其他子嗣封为奉国中尉。 再往后,奉国中尉们无论嫡长子还是其他子嗣,皆都是受封为奉国中尉。 又因为朱元璋制定的规矩之中,朱家子孙爵位世袭,永远不会废除。 这八等宗室爵位,若是一直延续下去,几百万大明的子子孙孙,最终便会拖垮財政。 大明王朝崩溃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反正就要进宫交旨,胡翊觉得,不如趁现在给朱標把这笔糊涂帐算一遍。 看等下进了华盖殿,朱元璋听到这些计算,是个什么反应? 第158章 宗室供养爆雷,算帐算到朱元璋破防! 第158章 宗室供养爆雷,算帐算到朱元璋破防! 既然是算帐,胡翊就要先问清楚藩王宗室的爵禄数。 比如,亲王岁禄是一万石。 郡王为两千石。 镇国將军为一千石。 再往后,辅国將军、奉国將军分別为六百石和四百石。 胡翊知道这些,但他现在要假装自己不知道,再问朱標一遍。 毕竟这是皇帝刚定下的决策,还没传出去呢,你就知道了? 以朱元璋那份猜忌心,定然会忌惮於你。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了未必是什么好事。 因为对胡翊的信任,他问了一遍,朱標也就对他说起了这个话题。 现在得知了这些数据,就可以开始算帐了。 胡翊並未明著讲,而是看向朱標,先问了他一句: “殿下,我多嘴问一句,去年这一年,大明国库的岁入是多少?” 胡翊这个话题,问的其实有些敏感。 这个数字,一般是由户部核查匯总,递到皇帝和太子面前的。 这种关键数据,其实极少会让旁人知道,何况胡翊还不是中书六部的大臣。 不过,朱標还是信任这位姐夫的,既然他问了,也就低声告诉了他: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去年的岁入,还在匯总,大概半月后才能出来。 倒是前年的数字有准,单是洪武元年这一年,朝廷岁入约为1080万石。 岁入不多,乃至於大明多处受灾之际,捉襟见肘,加之爹又免了许多地方的役和赋税。” 胡翊暗暗听著这个数字,倒是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少许多。 朱標这时又道: “去年这一年,估摸著岁入应该在1300万石左右。 因为姐夫提议搞钱事革新,爹虽未废止金银,却废止了元至正交钞等旧钱,导致金银收入增多了一点。 但也不过百万两银子,大概在今年,將钱事革新推行到整个大明之后,岁入中银两、宝钞的数额会更多一点吧。” 胡翊点了点头。 其实在张居正变法之前,大明一直都是收取实物税的,这样更加方便百姓们交税。 所以,並非单纯的以银两、贯钱来统计国库的岁入。 这个常用的单位,就是“石”。 后面实物收税有所降低,原因便在於朱元璋发行了洪武宝钞,有人开始以宝钞抵税。 不过,老朱原本的那个洪武宝钞崩的太快了,导致后面收赋税,他自己都不要那玩意儿。 到胡翊这里,钱事革新倒是解决了这一大弊病。 话扯到这里就有些远了。 问明了大明国库岁入,按如今一石粮食大约一两银子的价格折算下来,大明今年的岁入差不多就是1300万两。 胡翊便开口又问起来道: “前几日,硕妃娘娘又生了朱杞,岳丈膝下现在就有九个儿子了吧?” 朱標点著头道: “是啊,九弟现在还没满月呢。” 不止磺妃娘娘生了,宫中还有其他娘娘们都挺著大肚子呢,就比如胡翊前不久刚刚得罪过的郭寧妃。 而老朱这辈子所有的儿子加起来,一共是25个。 胡翊也没按25个算,就给朱標按20个算。 他便估摸著,开口道: “我想岳丈现在正值壮年,后宫的娘娘们也有几位怀著身孕,岳父將来单是生儿子,子嗣便不少於20个吧。” 这当然是一句好话了。 在古代,当你说別人生的儿子越多越好,这是用来恭维人的,別人听说自己多子多福,自然也是会高兴的。 但是,这个话更加適用於平辈之间提及。 胡翊是女婿,天然比朱元璋低一辈,他说这话其实不老合適。 朱標也纳闷儿,姐夫给爹算子嗣干啥? 就在胡翊的下一句话脱口而出时,他就明白了。 胡翊开口便道: “殿下將来是要承继陛下大位的人,我就不把殿下算在內了,就算岳丈除此之外还有二十个儿子。 这二十个儿子封亲王,岁禄一万石,那这一年便要支出二十万石,也就是二十万两。 每个亲王,按养育十子计算。 嫡长子承袭亲王爵位,其余九个庶子封郡王。 那么到了第二代,大明就有二十位亲王、一百八十位郡王。 这些宗室们,每年的岁禄支出便达到了五十六万石。 到第三代人时,大明有二十位亲王,一百八十位郡王,一千六百二十位镇国將军。 镇国將军的岁禄为一千石,养这第三代宗室,一年的支出便为二百一十八万石。” 胡翊刚开始算帐时,朱標还没放在心上,觉得支出不多。 算到第二代,也还觉得这点岁禄,大明还是养得起宗室的。 直到胡翊算到第三代时,这个滚雪球一般的数字,立即惊得他愣了三愣! 朱標“腾”一下就从马车里站了起来,因为站起来时过於突然,导致整个马车突然一晃,把驾车的小吏都给嚇得不轻。 胡翊只给他算了三代。 显然,朱標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事情的恐怖之处! “姐——姐夫,你问了这么多,原来是要提醒我这些。” 朱標心下觉得震惊的同时,也已明白了姐夫的一番苦心。 他確实没有想过这些,別说是他了,就连朱元璋、马皇后、李贞这些人都未想到这一层。 到第三代,养宗室的费,就相当於大明国库岁入的五分之一了! 那第四代又是多少? 第五代又是多少? 朱標越是往后想,越发觉得脊背发凉,整个人都为之一颤。 他立即拉起胡翊的衣袖,有几分惊慌求救的意思在里面,面色焦急地喊他道: “姐夫,等下进宫,我就在爹面前提及此事,你把这个帐再给爹算一遍。 我就怕这个决策一旦推行下去,大明就要亡国啊!” 朱標是真急了。 他现在看著这个姐夫,越发觉得神奇。 在朱標的眼中,这个姐夫真就是上天派下来帮助自己的! 先有他反对禁止金银,开了大明钱事革新,稳定了物价和大明的財政。 现在又提及此处,將一项极有可能导致大明亡国的大事,当著面给拎了出来。 这何止是在帮爹、帮自己啊? 这分明是在挽救大明啊! 一想到此处,朱標更是对这位姐夫佩服的五体投地,因而显得更加激动万分。 朱標要叫胡翊进宫,二人一起在朱元璋面前挑明此事,將这个养藩王宗室的决策重新擬订。 其实,在跟朱標算了一遍帐之后,这事就已经解决一半了。 接下来,朱標自己就会进宫,去和他老子算帐。 胡翊去不去都没什么打紧的。 但你朱元璋不是爱民吗? 底层出身的皇帝,对於底层百姓还有一些怜悯,所以洪武初年的赋税仅仅收到了三十分之一。 这確实是个轻薄税的典范了,收的极低。 胡翊还是想去一趟,换个方式,再给朱元璋加深印象。 他不想只是劝阻这件事情,而是要叫朱元璋有一个整体性的意识,以后不要凡事想一出是一出,一拍脑门子就做决定。 二人便回到华盖殿来交旨。 朱元璋沉著一张脸,坐在御案上,现在真是想杀了杨宪的心都有。 他正在给杨宪擦屁股。 起因是,杨宪下令把苏松地区的税赋增高,又叫手下人等穷尽手段去搜税。 他用的这些手段,实在是过於卑鄙无耻了,发动当地地痞作乱,上门威胁,竟然公然叫官府在背后支持。 杨宪如此做,税確实是收上来了,而且收的又多、又快、又好。 就在不久前,朱元璋甚至还亲自下令嘉奖他,赐给他了一块匾。 结果,因为“岁赋过其產半”,单是苏松一地,这几个月来便多了一万多逃户。 一万多逃户,换算下来就是三万多人。 苏松之地,產粮丰富,土地肥沃,却还有三万多人被逼的逃出家乡避祸。 这种事,就属於是光天化日之下,官逼民退的典范。 再进一步,只怕就要逼到官逼民反的地步了。 偏偏在之前,朱元璋又嘉奖了杨宪,还赐匾给他。 这下真是活生生打了自己的脸! 偏偏又要顾及自己皇帝的顏面,他还不能將此事声张出去。 杨宪把事情办砸了,挨骂的却是自己这个皇帝。 他竟然还对当地之事,一无所知。 若不是检校查出风声,朱元璋这个大明洪武帝,至今还不知道民间有这件事,更不知道苏松一地的百姓在指著他们老朱家的脊梁骨和祖坟骂娘。 老朱急著处置此事,因而,朱標和胡翊回来后,就在殿內站了许久,他也顾不上他们。 叫他下罪已詔认错,那是不可能的。 做了错事,谁愿意承认? 何况还是皇帝做了错事,要告诉天下百姓,自己做错了。 朱元璋今日顿感恼火。 好不容易才做出了批覆,他立即抬眸,看向儿子和女婿,开口问道: “你们过府探看,李善长反应如何?” 朱標开口说道: “爹,李相看到我和姐夫过去,如同久旱盼甘霖的农夫,对我们是毕恭毕敬的,说足了好话。 胡翊也应声道: “李相今日殷勤的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朱元璋听到这些匯报,心说还真就跟自己想的一样。 李善长这老东西,下了他的权,这比杀了他都要难受。 而从李善长的这些反应来看,朱元璋也知道,这老东西接下来绝对会用力扒拉杨宪。 定然会帮助自己,把杨宪斗倒。 歷史来到洪武三年,朱元璋这个皇帝也已经成长了不少。 他这个皇帝,极少会再亲自下场,去和大臣们撕逼。 拉一派、打一派。 用两派相互制衡的道理,也已经领会到了,甚至办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叫他们两派去斗,自己这个皇帝就坐在高台上,做一个总裁决官。 此事不用自己亲自出面,又能保持君王的体面和威严。 即便朝堂上的两派,都有些脱离掌控之际,还有胡翊可以站出来制衡。 现在,自己和太子的身边有胡翊、李贞。 常遇春也算半个。 等到不久后,北伐大军班师回朝。 就又有李文忠、郭英、郭兴这些外戚来帮忙。 保皇一族只要有足够分量的人坐镇,朝堂上便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来。 朱元璋一念至此,又看向了胡翊。 对於李贞、李文忠父子,他已经定下將二人都封为国公的想法。 如此殊荣,仅李家一户而已。 但对於这位女婿,未来该怎么封赏呢? 朱元璋在思索,保皇这一族,主要的坐镇之人便是李文忠和胡翊。 李文忠尤其年岁稍长一些,他之后,自然就是胡翊接班了。 爵位是要给的。 给多了,恐怕那些战功赫赫的將军们不服。 给少了,又起不到加固胡翊地位,提升保皇一族地位的作用。 朱元璋便还盯著胡翊,正在出神,想这件事的时候, 胡翊已经被他这么一直看著,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胡翊立即便叫了一声: “岳丈?” 朱元璋回过神来,收回来的眼神又看向胡翊,开口问道: “怎么了?” 胡翊开口便先赔礼,又诉说起了当初杀官一事,今日这算是再谦卑一番,正式的跟皇帝陛下道个歉: “小婿先前做事欠分寸,引的岳丈为我殿后,实在是愧疚,想跟您认个错。” 胡翊提的,自然还是高见贤的事。 朱元璋其实並未放在心上,身为臣子,你又是妥妥的保皇派,那么胡翊只要持续为皇帝做事, 不隱瞒、不私底下搞小动作,懂得维护皇权。 这在朱元璋的眼里,他就是个忠臣。 至於你杀个官这种屁事,这能叫事吗? 何况,胡翊杀官事出有因,若不杀了高见贤,你拿不到证据,也拿对方没有办法。 真若是没有一点报復的手段,胡家以后也会遭受到更多欺辱。 说来说去,女婿跟自己也是一家人。 他当然不会有太多微词。 但心里这样想,表面上还是要装装样子的,朱元璋便故意沉著声音,开口又道: “你既然知道悔改,便是好的,此事揭过,日后要好好辅佐標儿。” 胡翊立即应了一声。 朱標也是因为刚才被姐夫给算了一笔帐,现在还觉得心有余悸,立即便又开口说起来道: “爹,姐夫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此事之大,足以使咱们大明亡国!” “什么?” 才刚刚轻鬆下来的朱元璋,突然听到这“亡国”二字,又是心里一沉。 他立即抬眼打量著朱標和胡翊。 就见朱標那张脸上嚇得煞白,这会儿额头还在冒冷汗。 他又看到胡翊站在那里,知道这小子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出手全都是大事。 也因为对於胡翊的认知,朱元璋心里就很清楚,朱標能这么说,看来胡翊又发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了! 他便又看向这个女婿,立即开口催问道: “又是查到哪里出了问题?” 朱元璋还以为,又是“归德府案”或者“处州宝钞案”那般的大案爆出来了。 却没有想到,胡翊这次竟然是朝著自己发难来了。 反对的,还就是自己才刚刚定下了来的封建藩王、宗室赡养决策。 胡翊当然不可能直接跟朱元璋说这件事,直接反对,搞的他没有面子,心里头窝著火。 自己也落不到多少好。 老丈人的脾气,胡翊还是摸透了一些的,就得跟之前一样循循善诱,想办法叫他开海禁那般引导。 一想到此处,胡翊开口便问道: “岳丈,小婿斗胆想问您一句,以目前大明的赋税收成情况,要收上来一百两银子的税赋,一共需要多少户百姓交税,才能凑齐所得?” 这个问题其实不该胡翊插手。 但他问了,朱元璋也就告诉他了。 略一沉吟,朱元璋盘算一遍,答覆他道: “按户部图册来算,当今二百户人家所交赋税,可达一百两银子。” 朱元璋隨即一琢磨,反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胡翊便盘算著,开口说起道: “二百户大约是六百人,这六百人一年所交税赋,大概是一百两银子。 如此算来,大明现在有六千万人口,一年的岁入为一千万两齣头,倒也合得上帐。” 朱元璋当即白了他一眼: “有屁快放!” 朱標先开口铺垫道: “姐夫发现了爹封建藩王的矛盾之处。” “哦?” 朱元璋目光一沉,自己估摸著,他还是觉得封建藩王这个事,自己所定下的决策应该是不错的最多就是对朱家的子孙们,过於宠溺了一些。 这还能是什么大问题吗? 直到胡翊开始为他算起帐来。 胡翊开口说起道: “小婿先前和太子殿下说过,岳丈现在膝下已有九子,將来膝盖之子按二十人算,便要封二十个亲王。 一个亲王一万石岁禄,一年便要支出去二十万石粮米,合银二十万两。 那么,养这二十个亲王,便需要四十万户百姓缴纳税赋,也就是大约一百二十万百姓交税才能供养得起。” 朱元璋当即点著头道: “没错。 这有何稀奇吗?咱这大明是养不起二十个亲王还是怎地?” 胡翊立即往后又盘算道: “这只是岳丈您的儿子们。 到了第二代,按照每个亲王生育十子计算,您就有两百个皇孙。 其中二十人承袭亲王爵位,其余一百八十人封郡王,每年的岁禄支出就达到了五十六万两银子。 要养这些宗室亲王和藩王,便需要三百四十万大明百姓缴纳赋税,才能养得起。” 朱元璋的算术確实很差,毕竟算学这东西,在古代就不算是一门正经的学课。 被胡翊给他算了这第二笔帐之后,他的想法,依旧是自己可以养得起这些亲王宗室。 他便扭头问胡翊道: “那又如何? 你到底想说啥?” 胡翊这就开始为他算第三笔帐: “岳丈,您听我给您算算,马上就要到了。 到了第三代,您的皇重孙们出生,您就有近两千个皇重孙。 其中二十人承袭亲王爵位,一百八十人承袭郡王爵位,还剩下一千六百二十人就要封为镇国將军。 镇国將军们岁禄为一千石,要供养第三代宗室,大明一年的支出就达到了二百一十八万两银子。” 胡翊此话一出。 终於,朱元璋的脸色也是为之一变! 此时的朱元璋,先是一愜,而后两眼左右晃动,快速琢磨起来, 真要如胡翊所言,一旦大明的宗室们供养到第三代,单是供养他们的岁禄,就达到了大明国库每年岁入的五分之一。 这怎么可能呢? 他不想承认此事,毕竟胡翊算的也不一定对,这么庞大的数字,他一人就能理清楚吗? 可是,女婿一般来说不会骗自己,何况胡翊生性又谨慎。 他还在想呢,胡翊却是算个不停,又继续开口说道: “供养第三代宗室所需的二百一十八万两银子,则需要一千三百万大明百姓交税,才能供养得起。” 听闻此话,朱元璋当即如遭暴击! 不等他有所缓和,胡翊又算起了第四代人: “等到第四代大明宗室生育,便有亲王二十人,郡王一百八十人,镇国將军一千六百二十人, 辅国將军一万四千五百多人。 如此下来,一年的宗室供养支出,便达到了一千一百万两银子,等同於洪武元年大明国库一年的总岁入。” “砰”的一声,朱元璋手中的紫砂茶壶摔落在地上,顿时摔得粉碎。 他根本难以想像,才第四代,怎么就这么离谱了吗? 这还没完呢。 朱元璋感受到的这点小小的震撼,才刚刚开始。 胡翊继续往后算: “养第四代宗室,就需要六千六百万大明百姓一年所交的赋税才够。” 偏偏胡翊在这时又一句话,直接把朱元璋最后的一点心理防线给击溃了。 看著自己这位老丈人,胡翊突然开口又说道: “岳丈,好像到目前为止,咱们大明的人口数量,加起来也还不到六千六百万人啊!” 这一句话,直接就令老朱破防了! 胡翊现在的话语,就如同是紧箍咒一般,他每吐出一个字,都令朱元璋头疼不已。 胡翊此刻便又计算道: “以25年为一代人,朱家的第一代宗室便在25年后,第二代宗室在50年后。 岳丈,也就是说,100年后的大明,每年要把国库里的所有收入拿来养宗室,那就养不得別的了。 官员、治河、賑灾、修桥、盖殿宇、修建皇陵、修建长城、堡垒和维护骑兵给养-您就一件也干不成了。” “放屁!” 朱元璋气得一掌拍在了御案上。 此刻,他纵然知道胡翊说的是对的,也不愿意承认了。 毕竟来说,这个数字实在太是太嚇人了! 现在嚇得自己堂堂皇帝,肝儿都在颤抖啊! “你这些数字是怎么得出来的?” 朱元璋当即脸色一沉,盯著胡翊,觉得无比的烦躁,为之抓狂的道: “速传户部尚书杨思义,叫他的户部职官们带上算盘过来,来给朕算这笔帐!” 第159章 不听你的,咱这大明就要亡国嘍? 第159章 不听你的,咱这大明就要亡国嘍? 叫户部再来算一遍? 胡翊心说,你就算把天王老子调来,再算一百遍! 它也还是这个帐。 朱元璋这道圣旨下的很急,户部尚书杨思义接到旨意,立即从照磨所调了几名照磨,跟隨著一起进宫。 这几名照磨,都是算学博士出身,日常负责审计票据,清算大明各地复杂的数值计算。 朱元璋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些算学博士身上了,毕竟来说,他可不想更改自己这惠及朱家后人的宗室供养决策。 见到杨思义带来了几名算学博士,朱元璋当即是眼前一亮,开口便对眾人说起道: “朕有个算学题,你们都来算算,从第一代算到第二十代,把算出来的每一代数字都告诉咱。” 胡翊在下面听著,心里觉得太可乐了。 刚才给你算到第四代,就已经嚇成那个样子了。 现在你要算学博士给你往后算二十代? 这不是自找倒霉呢吗? 胡翊就站在那里,看朱元璋的乐子。 那些照磨们,立即按照朱元璋所出的题目,將手里算盘打的啪响,不时在公文纸上做著速记。 比起胡翊的那点算学水平,朱元璋现在自然是更相信算学博士们的。 他更加希望胡翊算错了。 不止如此,他还在心里这个女婿呢心说你医术那么能,能搞小发明,还有一张利口,这天下的好事总不能都叫你一人占了吧? 难道在算学上你还能这么厉害? 不听你的,咱这大明就要亡国嘍? 朱元璋不相信胡翊能这样全才。 只是有些事,他单方面认为没用,得靠事实说话。 等到结果一出来,这一代一代的数字算出来,摆在他这个皇帝面前时。 朱元璋的心,立即凉了半截。 朱元璋是按著自己能生25个儿子算的,他心里可能觉得,胡翊算他这辈子能生二十个儿子,这有点太少了。 然后,第一代亲王们一共25人,供养所需二十五万石岁禄。 第二代,就需要七十万石岁禄供养朱家宗室。 这样一算,竟然比之前胡翊给他算出来的数字还要多得多。 到第三代,这个数字变成二百二十八万石岁禄,堪称是海量。 此时的朱元璋已经觉得大事不妙,但他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促使他想要继续往下算。 究竟能到怎样一个塌天的数字? 他还真就不信了! 洪武大帝可不是被嚇怕的,接著往下算! 很快,第四代朱家宗室的供养数字也出来了,所需岁禄为一千二百多万石。 第五代的数字更加恐怖,岁禄接近三千万石! 到第六代的时候,这个数字已经达到了恐怖的近六千万石! 六千万石就是六千万两银子,这已经是大明国库收入的五六倍。 换言之,需要比现在多出六倍的百姓纳税,需要三四亿人口才能供得上大明宗室的岁禄。 这才只是第六代啊! 按照25年一代人,也就才150年后。 根本不用等到这个地步,如此恐怖的供养额,大明早就亡了! 朱元璋的脸色当即大变,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心中更是震颤不已! 他心里越发觉得烦躁起来,心想这还算个屁,当即把大手一摆道: “行了,不算了!” 户部尚书杨思义心里琢磨著,怎么才算了个数字,就把陛下给气成这样? 他又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嚇得浑身直哆,也不敢搭话。 杨思义只好带著这些照磨们,又莫名其妙的退出华盖殿,回到户部衙门。 朱元璋趴在御案上,把这些数字又仔细看了一遍,双眼之中尽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显得很无奈,又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得皱著眉头自己在心里面琢磨,同时自说自话: “咱不是不知道供养子孙们的危害。 这不,亲王一万石,到了郡王的岁禄,没有给他们五千石,咱是直接降到了两千石。 都已经降的这么狠了,咋还会出问题呢?” 他又继续琢磨起来道: “咱设了八级宗室爵位,最低的岁禄才两百石,这也能出问题? 那这个问题都出在哪了呢?” 他正琢磨到这里时,目光下意识警到了胡翊。 朱元璋心道,不如问问女婿。 他既然知道这事儿行不通,自然也明白这事儿的错误根源出在了哪里? 又因为刚才不服气,胡翊算出来的数据摆在桌子上,他都不採纳。 反而是拍桌子、砸椅子的。 这时候,朱元璋又要重新用到女婿了,才觉得老脸一红。 算学博士们给他算了一遍,不但证明女婿算的没错,错还都出在自己身上。 这朱元璋当即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脸皮再厚的人,他这会儿也是臊得慌。 便只好故意咳嗽了几声,缓解著尷尬,同时,脸上火辣辣的开口道: “你既然洞悉问题所在,那给咱一个解法。” 胡翊心说,我他娘的欠你的是吧? 问我要解法,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搞的好像是我做错了事,欠你的一样。 老朱这会儿就显得极为傲娇,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何况他还是皇帝。 胡翊心里暗道了一声,这个老毕登,求人办事还不说好话。 但他还是开口给出了解法: “岳丈,其实小婿倒觉得,这样给岁禄,並不是什么大事。” 朱元璋当即把二目一凝,打断了他的话,盯著胡翊没好气的道: “你拿咱耍乐子呢? 不是你给咱算了这么一笔帐吗?你说这么下去,大明要亡国,现在又道这並非什么大事?” 朱元璋当即愤愤不平,跟著怨妇似的,两眼如铜铃一般的瞪著胡翊: “正反都叫你说了,今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咱看你是欠抽了!” 朱標在一边看著,知道父皇说的是气话,就从中做了个调和,开口劝道: “爹,你刚才跟姐夫拍桌子瞪眼睛的,一点儿也不信他说的话。 现在信了,还一副姐夫求著您办事的模样,这姿態就不对。” 朱元璋回瞪了自己儿子一眼。 他倒也能忍住脾气了,也没有发作,反倒是那高傲的语气,这时候软了几分,开口又道: “那快说出你的法子,给咱解决问题。” 胡翊真觉得这事儿挺简单的, 其实吧,后世朱棣就给出了一个解法。 朱棣的做法大概分为三条。 第一条,亲王犯罪直接除国,连带其支系所有子嗣后代全部废除爵位。 有了这一条,先把亲王宗室们管理的服服帖帖的,叫他们不敢作乱。 第二条是对宗室岁禄进行了削减,因为朱元璋是按照一石米等於一贯钞来定价的。 到后面,崩毁到了上百贯宝钞只能购买一石米。 朱棣採用一半禄米加一半宝钞的岁禄发放方法,等於是变相把所有宗室的岁禄削了一半。 第三条更是直接砍到了大动脉上! 朱棣下令,將朱元璋的八等宗室爵位,直接削的只剩下四等。 即亲王爵禄变相降为五千石。 亲王的儿子封郡王,岁禄降为实际一千石。 郡王的儿子封镇国將军,岁禄降为五百石。 然后,镇国將军的所有子嗣直接封为最低一等的奉国中尉,岁禄为二百石,但在一半禄米、一半宝钞的作用下,等於是把后代们的岁禄都削到了一百石多一点。 这样一来,朱元璋中间定下的辅国將军、奉国將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四等爵禄全部废除了如此一来,自然是开销大减, 在目前做了钱事革新的情况下,宝钞没有贬值,想要变相削减宗室岁禄是不可能的。 直接建议朱元璋去削亲王岁禄,这事儿也容易得罪人。 胡翊这么做,就等於把自己这些亲王弟弟们都得罪遍了。 甚至连带生养他们的后宫妃子们,一块儿全都得罪了。 这件事只能叫朱元璋去想辙,胡翊是不会说的。 他给出的建议,就是第三条。 砍了这条大动脉! 胡翊当即开口道: “岳丈,八级爵位造成的负担过於巨大,不如改成亲王、郡王、镇国將军、镇国校尉这四级。 自镇国將军开始,往后的子嗣,全部是镇国校尉,不要再增加了。” 听著女婿为自己出的主意,叫朱元璋直接砍掉四级爵位,心里其实不太乐意。 皇帝家的儿孙,得到的待遇咋能这么少呢? 这些可都是老朱家的子嗣啊! 朱元璋还在迟疑著,想了想,开口又道: “若是削减爵位,需要增加朱家子孙们的岁禄,咱可不能太苦了儿孙。” 胡翊心说,自己这丈人还真就是贼心不死。 他当即又道: “岳丈,这个关键点並不在於岁禄多少。 而在於宗室数量限制的问题,岳丈不设数量限制,宗室们只要不断生孩子,就能拿到岁禄。 那大家往后,什么事都不干,就坐著纳妾生孩子就能赚取朝廷岁禄。 倘若一个人纳上百个妾,生五六十个儿子,照这么干下去,无论您定下多少岁禄,大明都要被拖垮的。 大明国库供得起几万宗室,供得起几十万、几百万张宗室的嘴吗?” 胡翊说的这一点,正是明朝中后期不断在发生的真事。 有亲王纳好几百个姬妾,甚至还有上百个儿子的。 就比如嘉靖时期,朱这一支传下来的宗室里面,有一个叫朱济嬉的庆成王。 这哥们儿妻妾上百人,子女过百,孙子就有一百六十多人。 他儿子袭爵之后,又娶妻妾上百人,生了七十多个儿子。 巔峰时期的庆王府宗室,祖孙四代共有朱家子孙1848人,消耗岁禄达到11万石禄米。 而庆王府所在封地汾州府,当时一年收缴上来的税赋,才不过16万石禄米而已。 不止是这哥们儿。 正统年间,晋庄王朱钟鉉纳妾一百二十多人,生下子女一百二十多人。 到嘉靖皇帝坐朝之时,当时整个山西一境,一年的税赋收入是152万石。 单是供养晋庄王这一家宗室,就要掉其中的87万石禄米。 整个山西一多半的赋税,居然要拿出来养朱家的儿孙。 这么昏的决策,也就是朱元璋这人骂不得,骂了容易投胎重开。 要不然的话,胡翊嘴里可没好话。 再说他这决策后面的结果。 宗室消耗大到难以为继,文官集团掌权后,皇帝被架空,赋税又收不上来,只好拖著宗室的禄米不发。 再加之朱棣是因为靖难之役上位的,担心朱家宗室们不服管,后面再来一次靖难。 因而定下铁律,朱家宗室不可经商,不可务农,不可为官,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被朝廷养猪。 到最后,朱家宗室连自救都做不到,饿死者极多。 甚至还有阉割子女,送进宫中做太监买卖的情况发生。 由此,限制数量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胡翊给出的主意,就这两条。 第一是砍四级爵位。 第二是限制宗室数量。 朱元璋虽然感到为难,在经过胡翊为他算了一遍帐之后,也意识到这玩意儿是个无底洞。 他自己也在琢磨著。 池子就那么大,倘若不加以限制,里面的水迟早是会溢出来的。 照这样滚雪球似的生养,一两百年后,朱家子孙就达到几十上百万人,还养得起个屁! 整个大明就都给拖垮了。 所以这四级爵位必须得砍! 下定决心后,朱元璋便在心里认定了这第一条,可以进行採纳。 主要是这第二条过於棘手了,你怎么才能限制宗室数量? 难道用明律规定,但凡朱家宗室,每人生养子女不得超过十人吗? 这也不太可能,况且生孩子这事儿又不能掌控,谁能说得准? 朱元璋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把世袭爵位改为流爵。 一级一级的往下降。 但改为流爵之后,四代往后,朱家的宗室子孙们,不就变成平头老百姓了吗? 这实在非他所愿。 一念及此,他头脑混乱极了,便又不得不过来求助於女婿。 老朱的口气,这下子又变软了几分,看著胡翊嘿嘿陪笑道: “女婿,你再给咱出个主意,该如何限制宗室数量? 咱这个皇帝,好列是要给后世子孙做老祖宗的。 总不能拿著刀逼他们少生孩子吧,这也不成啊。” 朱標也是望向姐夫求救,希望他能给出办法。 这事儿確实不太好办,生孩子强制不得。 可若是不强制,生的多了,又咋办? 好在胡翊歷史方面的东西没少看,以一个现代人的思维,跳出古人的局限,反倒可以给朱家出个主意。 胡翊便借了一支笔,找了张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朱元璋和朱標就弯著腰,凑过去看。 洪武大帝和歷史上最受信任的太子,便都围绕著胡翊,侧耳倾听著他的教诲。 胡翊便开口道: “岳丈,按照四级爵位来设,假设亲王岁禄按一万石,郡王为两千,镇国將军为一千,镇国中尉为四百石。 开启流爵制,到第五代,叫这些宗室们要么直接一次性拿十年的岁禄,然后放弃宗室爵位,成为普通百姓。 要么,就每代承袭爵位者,岁禄减半,继续留爵。 比如您的第五代孙,要想承袭镇国中尉爵禄,岁禄就得从四百石降到二百石。 第六代孙,要想接著继承爵禄,就从二百石降到一百石,以此类推。” 朱元璋默默听著这些话,却不做声。 这对於他们朱家子孙来说,还是太难了。 朱標也是开口道: “姐夫,这么做是否过於严厉了,等到几代过后,朱家宗室还是都要沦落为平民百姓了啊?” 胡翊开口道: “殿下別著急啊,既然有流爵的法子,就也有升爵的法子。” 胡翊笑著在纸上又画起来,同时解释道: “民间能开科举,科举还分文武,那么朱家的宗室怎么就不能开文武科举? 此科举只准朱家宗室子弟参与,中举著可入朝为官,为官便有官俸。” 听到胡翊这话,朱元璋的脸色,逐渐和缓下来。 这时胡翊又道: “为武官者,若有功勋,便可依照功勋大小,准他们这一代留爵,或是升爵。 做文官者,若有政绩,也可以这么办。 这样一来,往后朱家的儿孙们只要爭气,就总有出头之日。 即便是不幸失去爵位的子弟,也可以凭藉宗室科举,再有翻身之日。 当然了,这个前提是他们爭气,对於大明王朝有益。” 胡翊的这套完整体系设定,终於是全盘拋出了。 他连说带解释,再加之在白纸上书写记录,终於令朱元璋和朱標父子都看懂了这个体系。 有了这一套东西,朱元璋一边琢磨一边点著头,脸上带著喜色,激动道: “可升可降,全看子孙有没有功劳,这真是个好主意! 说起来,到底比咱先前定的那玩意儿好用。” 就连朱標也是赞同极了,点著头道: “子孙们爭气,便埋没不了,子孙们不爭气,就也怪不得祖宗! 更怪不得爹!” 胡翊便顺著这个话头,继续往下说起道: “岳丈只凭一个碗,最后打下了大明天下。 子孙们拿著朝廷给的岁禄,这日子也比您一开始好的太多了。 都这样扶持了,再若是不学无术,不给朱家皇族爭气,把日子过差。 那也確实怪不得您了。” 朱元璋点著头,深以为然道: “这话说得对,咱这辈子,就恨那些不做事的懒散閒人! 子孙们真要是如此懒散,那趁早叫他们滚蛋! 咱大明宗室可不养这些混帐不学无术的子弟!” 这件事就被胡翊顺顺噹噹的化解掉了。 对於女婿又为自己解决了这件事,朱元璋的心里面,著实很感慨。 上苍能降下这么一个女婿,接连帮他解决了大明钱事革新和宗族亡国两件大事,实在是帮了他大忙。 原先觉得朱静端嫁给他,有些委屈了。 后来就觉得,郎才女貌,还都挺般配。 到现在,他又改主意了,只觉得朱静端不止嫁对了人,自己更是找对了女婿。 整个大明也因他而受益! 一想到此处,朱元璋就想再封胡翊一点什么。 但现在的情况,那些在外打仗的北伐將领们还未归来,若要论及功劳这东西,那些人身上又有的是开国之功。 胡翊跟他们没得比,自然不好加封的太过, 这时候朱元璋就在心里埋怨起来了,心说自已这个女婿是不是身体有毛病啊,咋就生不出孩子呢? 都这么久了,还没有个子嗣,实在是可气! 你但凡要有的话,不好直接封女婿,自己封赏皇外孙也行啊。 一门两荣耀,这是多好的事? 想到此处,朱元璋只得开口说道: “再赐你三千两白银,五百两黄金,三千贯宝钞。” 他又一琢磨,开口道: “之前给你赐田五百亩,现在咱再赐田两千五百亩。 就从苏州府划归一片土地赐你吧。” 如此一来,加上朱元璋之前给的赐田,胡翊名下便有赐田三千亩,也就是三十顷地。 苏州文是產粮大区,土地肥沃。 “谢岳丈赏赐。” 胡翊立即谢恩。 三十顷地就不算少了,与许多开国的侯爵功臣们,赐田也差不了多少。 何况,胡翊所得的赐田还都极近,比较好打理。 比如冯胜的赐田,在山西大同府。 傅友德有部分赐田,还在云南昆明府。 明朝的赐田,並非是就近赏赐,故而有这些恩赐,胡翊也就挺满足的了。 朱元璋高兴起来,就是这样,看著这个女婿他是越看越欢喜,便又对胡翊承诺道: “等到大封功臣之日,咱再赏你一个大的。” 胡翊依旧显得很谦虚,不骄不躁的。 皇帝给了,他就拿著,皇帝不给,他也不要, 反正娶了公主,基本跟其他女人无缘,胡翊也没有別的不良嗜好。 駙马庄、公主庄的收成,也足够日常用度,胡翊是衣食无忧的。 大致的框架有了,接下来如何定下具体的宗室岁禄费,那都是朱元璋的事。 此事暂且不提,朱元璋倒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將太医院做了革新,杀了寧妃的外甥,如今徐达已在班师的途中,郭兴也隨他一道回京。” 说到此处,朱元璋拿眼神点了胡翊一下,开口又道: “郭兴算是咱的小舅子,他该算外戚,算是咱皇帝的人。 既然跟你是一溜儿的,往后不能窝里斗,得罪了人家,你自已想个辙去见他,化解开。” 当初力抗下所有压力,杀了那批弄虚作假,不学无术的医士。 那是因为大明开国,新朝要有新气象。 不做的狠厉些,根本起不到任何的震镊作用。 一个王朝开国才第二年,就已经开始从內部腐化,那用不了多久,腐败就会从上蔓延而下。 需要杀住这个风气! 当时,胡翊就已经考虑过得罪郭兴的事了。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要因此而承受代价,他倒是十分的坦然。 胡翊想了想,便说道: “郭兴舅父回来那日,我也去迎接,把话说开。” 朱元璋笑著道: “你能跟他把话说开,就最好了。 反正咱的底线是,郭兴得是皇亲,是外戚,不要把他逼到淮西阵营里去。” 朱元璋的话,简单明了。 不想再令淮西勛贵势力坐大。 如此一来,胡翊就该想想,具体如何面对郭兴了。 在军中时,郭兴、郭英二人帮他的次数太多了,结果却杀了人家的外甥。 纵然心中坦荡,真要直面起对方来,其实面子上也挺过不去的. 第160章 皇子染天花,咱老朱家也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第160章 皇子染天,咱老朱家也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年假一晃而过。 正月初三,今年鸡鸣山功臣庙的祭祀,就由胡翊负责主持,太子主祭。 去年是陶安带著胡翊作祭,得益於这位好老师手把手的教。 这种朝廷重大的礼仪祭祀活动,胡翊现在做起来,不说手到擒来,反正可以独立运转有序。 这无疑是一种进步。 但从宫廷里,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年前刚出生的皇九子朱杞,疑似得了天— 胡翊立即被传召进宫,来到李妃居住的春和宫別院。 此刻,朱元璋和磺妃、马皇后都聚集在別院,一个是洪武大帝,一个是后宫之主,尽都是脸色难看,还焦急到了顶点。 朱元璋现在心乱如麻,纵然他能驱除韃虏,恢復中华,完成千古功业。 但在疾病和亲人的生死面前,却是那样的无能为力,只能扼腕嘆息。 正在这时,別院外响起一声小黄门的报號: “駙马爷来了!” 听到这声报號,无论是朱元璋,还是马皇后,一个个都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他们悬起来的那颗恍惚著的心,终於算是有了安置的地方。 脚步声响起,胡翊迈步进院, 朱元璋和磺妃、马皇后一看到胡翊来了,原本黑沉著的脸上,尽都是难以掩饰的激动。 “翊儿,你快来看看老九这孩子。” 马皇后快步过来,伸出手替胡翊解著药箱,朱杞的病就好比她亲儿子得了病一样心疼。 朱元璋也是立即快步过来,望著胡翊,激动无比的点著头,一时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纵然是洪武皇帝,现在儿子性命危急,他也是难掩紧张,只能不断用手指著屋內,示意胡翊赶快去看看。 那旁的磺妃娘娘面带泪痕,两只眼晴肿泡泡的,看得出来近来一直未能安枕,哭过多次。 她望著胡翊,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立即是深施一礼。 胡翊见她眼角的泪水还未擦乾,哽咽著说不出话来,开口先说了一句安人心的话: “娘娘別著急,我先去看过再下论断。” 妃连连点头,这个时候胡翊说什么就是什么。 母凭子贵,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常言道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朱杞这孩子,出生一共不过半月,现在却染上了天。 对於磺妃这个母亲来说,这一切都好似天塌了一般! 胡翊放眼望去,屋外站著汪御医和另一位姓吴的御医。 这二人面带著难色,即便看到胡翊到来后,依旧显得极为紧张。 毕竟,皇子的性命不是儿戏。 一个治不好,只恐自己也性命难保。 汪御医虽然於各门病症都有涉猎,医术水平並不低, 吴自有吴御医也深精內科,胡翊在太医院时,都看过他开具的药方,治病风格整体来说十分的稳健。 但在面对天这等绝症时,却依旧是束手无策。 一见到胡翊走过来,汪御医和吴御医立即过来执手见礼,诉说起了朱杞的病情: “駙马爷,九皇子病症棘手,自前夜起,突然哭闹不止,一夜未睡。 属下们开始见他腰背部现出红色,只以为是寻常的湿疹与惊风所致,便以涂抹膏药解痒解表。 却未曾想到,自昨夜起,突然体表高热,以您所造温度计所测,九皇子发热已达40度。” 汪御医年老,一口气说出这许多的话,就要喘几口气休息休息了。 吴御医便接著他的话,又继续补充病情道: “至今早,九皇子殿下突发寒战,抽搐不止,背部的疹子也由红色转为暗红色,且开始遍布全身,开始发皰。 属下们凭多年经验,断出此乃天所致。” 吴御医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那后半句是“得此绝症,金石难救,唯看天命如何”。 但现在是当著皇帝、皇后和磺妃娘娘的面上,这么说等同於找死。 他们才只能束手无策,將此事报上来,站在门口等候朱元璋降下怒火, 胡翊听他们所言,点著头,知道此事难了。 难產还能拼出一线生机,肺癆也还有十几年时间去研究治癒。 但这天摆在面前,生死只在数日之间,又该如何医治呢? 胡翊记起来,朱杞这孩子一共没有活过一个月。 去年腊月中旬降生,今年正月初早天。 歷史上便是如此。 既然他得的是天,就更加没得救了。 天命都要这孩子死! 何况,这样一个孩子,既喝不下药,除了奶水以外,什么也吃不了。 这可比救治大人要难的多了! 事到如今,也只好先看看情况。 胡翊把用羊肠缝製的手套戴上,又用酒精消毒。 天还有传染的风险,一旦得上了,生死只能听天由命。 古代普通天的死亡率,大概三到五成若是出血型天,就几乎没救,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五。 朱杞到底有没有希望救活,就要看他到底是哪一种天症状了。 站在窗户前,胡翊叫里面的人把窗户打开。 屋內因为喷洒酸醋消毒,又用酒精擦拭过房间,因而会有一种极其怪异且难闻的味道从窗户里面透出来。 就在臥室乌木大床旁边摆放著一只小摇篮,朱杞的乳母和保母就在旁边伺候著。 皇帝和妃子们怕传染,不便进屋。 这乳母充其量不过二十岁的模样,保母是个老。 就由她们两个伺候著皇子,冒著被传染的风险。 胡翊隔著窗户,叫他们把摇篮凑近些,隔窗看著朱杞这小小的一只婴孩。 孩子真的太小了,看上去就极为可怜。 正常的婴孩,一个月大的时候,应该是粉粉嫩嫩的。 朱杞的脑袋、左右手臂、屁股、大腿、小腿肚子上-大概有十余处位置,密密麻麻长满了暗红色疹子。 这些疹子里面,有些已经开始发皰,逐渐变得水泡化。 看这孩子牙关紧咬,双目紧闭,即便陷入沉睡,却依旧还在挣扎。 这让胡翊更加觉得心疼。 “九皇子睡了多久了?” 胡翊一边取出温度计,递进去,叫他们放在孩子嘴里,一边开口问著话。 里面的保母答道: “哭闹了一夜,才刚刚睡去不久,许是皇子爷折腾的没有力气了。” 胡翊点著头道: “是了,得这种病最是折磨,很难能睡个图图觉,先叫孩子睡著吧。” 在稍稍检查过朱杞的身体,又给量了体温之后。 胡翊又看了看乳母和保母两个奴婢,替她们做起了检查,又问询了几句。 不久后,胡翊开口说道: “你们两个没有因此而染病,不必惊慌,正常照料就好。” 这两个奴婢立即是千恩万谢,给胡翊磕头, 她们这样的宫人,宫里有的是,死了就死了,本来被扔到屋里来照看九皇子,就是当做耗材用的。 駙马爷却对她们也带著关切,立即让二人觉得心头一暖。 胡翊为二人留下一瓶酒精,叫她们接触过婴孩后,记得消一次毒防止传染。 同时,也叫她们隔一段时间,在朱杞的额头、腋下部位用酒精擦拭,以此来起到一点降温作用。 离开窗户后,胡翊再次消了毒,取下羊肠手套。 朱元璋和硕妃立即围上来,洪武大帝此刻显得无比急切,开口问道: “咋样?能救不能救?” 胡翊沉默著。 见他久久不说话,朱元璋似乎是懂得了。 他显得悵然若失,举头望著天。 过去了良久之后,一双虎目中泛著泪,长嘆了一声道: “喉! 难產、肺癆、疟疾、天,这么多绝症要治,你也不是神,总有治不好的病。 这大概就是咱的命吧!” 纵然心中不忍,朱元璋心下已经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 当初文氏难產之际,李贞心急如焚,痛断肝肠。 这种撕心裂肺的痛,今日朱元璋也终於体会了一遍。 他摇头嘆著气,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而后拍了拍胡翊的肩膀,落寞且嘶哑的声音,缓缓开口说起道: “咱不勉强你,尽力而为就是了。” 胡翊轻轻点了点头,在这件事情上,他的能力不足以將朱杞救治好,这是事实。 朱元璋还有政事要处置,並未在此地滯留。 最主要的一点,他身为皇帝,总不能因为儿子將死,將心中的那片柔软公示於人。 皇帝要有神秘感。 哪怕是坐到自己的华盖殿去,自己一个人暗暗揪心,他也不能在眾人面前示弱。 朱元璋不再有任何一丝停留,迈步便走。 李磺妃带著哭腔,撕心裂肺的呼唤著他: “皇上,皇上! 求您留下来,一起为杞儿祈福吧!” 朱元璋依旧头也不回的走了。 马皇后这时候过来,將李妃起,然后无奈的眼神望向胡翊,只得沉重地说道: “翊儿,我就在此地陪著硕妃妹子,你尽全力救治吧。 若能救好,算你一件大功,倘若-唉,倘若实在无力回天,你也已尽力,我们也会感激於你胡翊点著头。 便在此时,李硕妃“噗通”一声就给胡翊跪下来了,开口便道: “駙马,求求你救救我的杞儿!” 刚一说到此处,李硕妃便已经是泪如涌泉,她已是泣不成声: “我今日以一个孩子娘亲的身份跪在这里求你,只求能叫杞儿活下来,我这辈子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指望了,求求你——— 看到贵妃娘娘给自己下跪,胡翊一个晚辈,哪里敢受? 他又不好出手去扶磺妃,只好把求救的目光警向马皇后。 马皇后一边伸手將妃换起,同时开口告诉胡翊说道: “你儘管放手去做,无论如何,我们都配合你。” 胡翊点著头,又招来了汪御医和吴御医,开口先说起道: “好在是普通的天,並非出血型天,如此一来,咱们还有办法搏一搏。” 马皇后和李磺妃听了这话,不是最致命的那种? 这大概是此时此刻,她们心中唯一的一点慰藉了。 可这些话听在汪御医和吴御医的耳朵里,却觉得两者並无什么分別。 普通天,对於一个刚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婴儿来说,几乎是很难挺过来的。 即便是成年人患上此病,也不过才三四成的存活率,全靠自已硬撑,没有任何药物可以救治。 这样小的一个婴孩,柔弱极了,一碰就会天折。 在他们看来,终究难以逆天而为,只不过到临死的时候,没有出血型天那般死相悽惨罢了。 吴御医便带著惊奇,开口问道: “駙马爷,难道您还真有办法医治不成吗?” 胡翊摇著头道: “我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这法子也不一定能用。” 胡翊能做的,只能是给朱杞种牛痘。 因为没有特效药,这孩子身子柔弱,也用不了什么药。 胡翊便只能抱著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尽力施救了。 他开口先吩附道: “去准备丝绸,用丝绸包裹冰块,给孩子先把体温降下来。” 说到此处,胡翊又立即提笔写了一道惊厥药方,派人到太医院去取药熬药汤。 小儿因为刚刚出生,身体內的控温神经系统这些东西,还未发育好。 因而很容易导致体温升高,由此引发惊厥,这是十分危险的。 提前熬好惊蕨药汤,可以应对突发状况。 在做完这些后,胡翊又吩附宫人们道: “去准备二斤水,往里面加入三指甲盖青盐,再加入半两蜂蜜和桔子汁,混合在一起。 这样的汁水,每隔一个时辰就给孩子餵一点,孩子能喝下多少就餵多少,这是保命用的。” 汪御医和吴御医都觉得稀奇,盐水能保什么命? 也没听说过这个药方啊! 其实青盐和水配置成淡盐水,蜂蜜提供葡萄,桔子汁提供微元素钾。 这样给水,是为了防止孩子脱水休克。 在吩咐完了这些事情之后,胡翊立即便將崔海唤来,开口便道: “带人寻遍整个南京,只搜寻乳牛。 注意每头乳牛下奶的位置,还有腹部处,是否有溃疡水泡? 若是有这种水泡的,立即將牛带进宫里来,能否救治九皇子,全看能否找到这东西了。” 崔海虽然不懂,但还是立即按照姐夫的法子去办事。 他才刚出来,准备到东宫去调集卫士办事。 朱元璋那边就已经闻讯,直接派了他一千天子护卫亲军,助他立即去办齐此事。 谁说朱元璋不关心此事? 这是他朱元璋的儿子,虽然是第九子,但也是亲生儿子! 自打他从后宫出来,坐在华盖殿上。 看似好像漠不关心,却是一直派人在紧盯著呢, 胡翊如何下断,如何用药,几乎每一步。 胡翊那边才刚刚说出口的话,就有宫人立即稟报回来给朱元璋知道。 今日报上来的政务,都被朱元璋扔到文华殿,叫朱標一人在处置。 他心思烦乱,实在没有心思再去管顾这些事了。 朱元璋就在华盖殿里面来回步,不停的走来走去,显得心急如焚。 不久后,他又走出华盖殿,亲自前往奉先殿去祭老朱家的列祖列宗。 手中拈香,跪在奉先殿上。 看著老朱家祖宗们的牌位,朱元璋沉鬱的自光之中,带著极度的祈求和沉重,沙哑沉闷的声音开口说道: “朱家的列祖列宗们,保佑你们的后辈朱杞,熬过这一劫吧!” “不孝孙朱重八,在这里给你们叩头了!” 朱元璋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文华殿里。 朱標也因为九弟生死不知,今日显得心情很沉重,在批阅奏章之时,时常因此而走神。 不久后,李贞寻到了奉先殿, 当初,文氏难產,李文忠重伤,生死未卜之际。 是朱元璋这个妻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安慰著他李贞。 现在,情势出在朱家人身上了。 他这个姐夫,自然是要时刻待在朱元璋身边的,也要作为他的精神依靠,来安慰他。 李贞同样点起香火,將其恭敬插到宗祠前面的黄铜香炉里。 看到急切的朱元璋,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手心因为出汗而开始发白。 李贞便坚定地开口说道: “你要相信翊儿。 这是上苍留给老朱家的救命灵药! 在这孩子都没有放弃之前,你也不应该放弃,我陪你在这儿,咱们一起等著他的好消息。” 朱元璋紧紧点头,答应了一声。 但即便如此,那颗悬著的心,依旧是久久不能放下— 而胡翊,现在则是自己独处,在思考如何使用牛痘救下朱杞的问题。 牛痘的主要作用,是预防天这种绝症的產生。 但实际上,除了预防作用外,在早期刚刚感染上天,显现出炎症来的四五日內,种植牛痘都是有用的。 在这个阶段,只要种植进去的牛痘,能够激活病人体內的免疫系统,就能够起到清除天病毒的作用。 朱杞目前是发病第二日,救治的黄金时间还有三天左右,这倒不急。 但要把乳牛身上的牛痘,想方设法种植到人的身上去,其实並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胡翊在思索从提取到种痘,这其中所有步骤的解法,想的脑壳疼。 另一边,崔海带著一千天子亲卫,在南京城里里外外搜寻乳牛的身影。 大明本土其实没有这种生物,全靠元朝时代,与国外色目人来往频繁,才引入了一些种牛。 崔海大概了四个时辰,从上午找到天快黑,才拉扯著三头腹部有溃疡水泡的乳牛,来见胡翊。 崔海满头大汗,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哑著嗓子开口说道: “姐夫,我们把南京城里里外外五十里范围內都找了一遍,只发现了二十几头乳牛,就这三头看起来符合你的要求,你快过来看看。” 胡翊立即过来检查这三头奶牛。 这东西在现代,一点也不稀奇,到处都是。 但在古代,就真是稀奇了,甚至还有许多消息闭塞之处的人,看到乳牛根本就不认识,还会觉得惊奇。 胡翊伸手在一头乳牛腹部挤弄著,发现这处溃疡只是单纯的伤口,跟牛痘查著十万八千里。 眼看这下子,乳牛只剩下两头,他有些紧张了,立即又去摸下一个的。 好在是这头乳牛的身上中了! 就在这头乳牛下奶的地方上,溃疡所形成的水皰极其明显。 胡翊立即用丝绸包裹住手指,伸手过去轻触这牛痘的水皰。 倘若乳牛没有剧烈的疼痛反应,这东西就是典型的牛痘。 若有疼痛反应,则可能就只是个溃疡水皰,就又要希望破灭了。 好在是这一次,轻触水皰过后,这乳牛依旧在安静吃草,没有半点反应。 胡翊心道一声谢天谢地。 如此一来,牛痘的原料先有了,下一步就该是想办法製作的问题了。 不过,那第三头乳牛,胡翊也没有浪费,也都检查了一遍,这头牛身上竟也有牛痘水皰存在。 现在有两头牛可以用,胡翊想起来朱有一个玩具水枪,是李贞用竹子为他做出来的。 他便立即派人去找马皇后取水枪过来。 然后將水枪放在沸水中消毒,在顶端固定一根鹅毛管。 做到这一步后,他立即便令几名亲卫摁住牛身,以银针刺破溃疡水泡,將鹅毛管刺入其中,用水枪往外吸皰液。 从这两头牛身上吸出的皰液並不多,按照现代单位估算的话,大概有个十几毫升的样子。 这东西还不能就这么用,还要做杂质分离。 需要准备绵密的麻布,进行挤压过滤。 这又涉及到盛装皰液的器皿,以及过滤所用的麻布,都需要进行消毒处理。 等到胡翊將煮沸的细麻布捞出来后,便要將所有皰液都注入进去,然后將皰液悬掛在高处,在底下接上消过毒的瓷碗,承接自然过滤浸出来的皰液。 这个过程很慢,因为不能通过外力挤压,怕將其中的杂质也一併挤出来。 在做完这些准备之后,胡翊就令先前的崔医土,现在的崔太医又过来,负责这里的皰液过滤工作。 他自己则是回到春和宫別院。 现在已到了夜里,朱杞的病情有没有改变,就还需要再看看。 其实现在种牛痘,能否治癒天,成功率也只有一半而已。 胡翊深知这一点,反正现在无能为力,博得就是这一半的存活率。 朱元璋依旧和李贞坐在奉先殿里。 从听说胡翊找乳牛,到用牛身上流脓的脓水做救治天的药。 他现在听著听著,越发觉得这事儿要不得了。 伤口里的脓水能治天? 听著咋就这么离谱呢? 第161章 天,你为何与咱的儿子过不去?莫非是咱杀戮太盛? 第161章 天,你为何与咱的儿子过不去?莫非是咱杀戮太盛? 眾所周知,伤口处的脓疮是致命的。 胡翊现在却用这脓液给朱杞治病,別说是朱元璋了,就连李贞也接受不了。 但朱元璋不愧有雄主气魄。 既然將此事交给了胡翊,那就放手由他去做,他选择百分之百相信这个女婿。 因为过滤皰液需要时间,且需要至少两三个时辰。 胡翊便趁著空閒,来看看朱杞的病情。 不幸的是,病情又加重了! 似乎就连上苍,都不希望朱元璋的这个儿子活下来,非要收走似的。 当胡翊再次来到这个小小婴孩的身边时,便看到朱杞那小小的身体之上,开始出现蛛网状细小的渗血症状。 这是皮下细微血管破裂而引起的出血。 胡翊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便知道事情朝著糟糕的方向上去了。 这样的蛛网渗血虽然不多,但却全都出现在红色斑疹附近,这预示著朱杞已经开始由普通的天,朝著出血型天在转变。 照著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最多两日,便会引发大范围的蛛网状出血,然后再进一步就会引发皮下渗血。 真要是到了这一步,朱杞最多只剩下三五日时间,且死亡率超过百分之95 那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意识到情况越发的危险,胡翊却束手无策,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牛痘身上了。 现在只能依靠植入牛痘,以牛痘上那点微弱的天病毒,激起朱杞体內免疫系统的应答,从而將天病毒清除出去。 但这种激活人体免疫清除机制的办法,实在难以触发,可能概率只有两三成。 只能搏一搏了! 胡翊临离开前,告诉乳母,即便朱杞不吃东西,也要想办法撬开他的嘴,把一些乳汁灌进去餵下。 毕竟,这是婴儿唯一的营养来源。 朱杞体內的免疫力,也全靠这点母乳支撑著。 在做完这些瞩咐后,胡翊从屋里出来。 李硕妃紧张地在门外等候,马皇后今日一直在此陪伴她,尽显后宫之主的仁慈与悲悯。 积压在文华殿的政务,令朱標一直忙碌到现在,才有空到春和宫別院来一趟。 胡翊刚一出来,朱標立即凑上去问道: “姐夫,九弟病情如何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胡翊的面色更加沉重,缓缓摇晃了下头颅。 李磺妃泪水再次滑落脸颊,她抬头遥望满天的神佛星宿,却发现,这满天的神佛,竟没有一位能够救下她心爱的杞儿。 她只能是眼巴巴地看向胡翊,把自己最后的一丝希望,寄托在这位駙马爷的身上。 张景岳带著四名太医,两名御医,一起到春和宫別院来夜值。 汪御医和吴御医年事已高,又在此地守了一白日,先行告退。 不久后,身在奉先殿的朱元璋,再度接到奏报。 得知了朱杞由普通天,加重到感染出血型天的消息。 此病凶险,十人能死九个半。 朱元璋忙证地有些失神,双目直勾勾地盯著窗外,意识开始变得恍惚起来。 一时间,他想到了许多事。 李贞一言不发,默默在祖宗灵位前诵经祈福。 朱元璋想了想,给胡翊传了一道圣旨过去。 “駙马爷听旨。 陛下有口諭,駙马救咱的儿子,救好了有赏,救不好也有赏,不必因此而忧心。” 胡翊接过旨意。 其实他心里知道,朱元璋这是叫他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也算是做出承诺,无论结果如何,只赏不罚,对他不会有任何不利。 岳丈已然如此对待自己了,胡翊一念及此,自然更加希望能够救下朱杞,不辜负岳父岳母对他的信任。 但这事,现在还急不得。 他只能慢慢的等,等到过滤后的皰液析出,好以此来製作牛痘疫苗。 张景岳这些人在这里,其实帮不上什么忙但既然来了,胡翊就叫他们在此地守夜,也算是给娘娘们一点心理安慰吧。 三个时辰过去了。 过滤析出的皰液已成,淡黄色的液体静静躺在瓷盘里,清澈而无杂质。 胡翊將过滤出的皰液,装在薄壁小瓷瓶之中。 下一步就是儘量做灭活,杀灭一些细菌,降低致病性,使其化作膏状。 还是跟之前烤青蒿素的办法差不多。 他找来一盆炭火,然后以温度计测量温度,在距离炭火大约40厘米处的位置,放上铁架子。 然后把瓷瓶放在铁架子上,以这大约40度的温度,缓慢蒸发皰液中的水分,並儘量杀灭一些细菌病毒。 这个过程依旧很慢。 在烘烤的一个多时辰里面,朱杞因为高体温引发惊厥。 幸亏胡翊提前开方,並熬好了药汤,在给小傢伙强行灌进去一些后,朱杞的生命体徵才逐渐安稳下来。 张景岳他们始终见证著这一幕。 在他们看来,駙马爷就是在悬崖上走钢丝。 在他前方,还是一条根本就看不到尽头的路。 在这条钢丝上,隨时隨地都有一脚踏空,葬身深渊谷底的危险。 而他却要在这样艰难的形势下,硬生生寻著那一线生机,平安到达对岸。 这很不容易! 甚至可以说,是痴人说梦,绝难实现! 但这种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们做不到的事,駙马爷也许真可以。 因为这位駙马爷,到现在,已经创造出了太多的奇蹟。 难道,这一次他还能继续创造奇蹟不成? 张景岳和崔太医的心里,都觉得这事儿还真有可能会实现。 毕竟駙马爷无所不能! 便在救回了惊厥的朱杞后,胡翊再度返回去,他小心翼翼地查看薄瓷瓶。 里面的水分已经蒸发掉许多,只剩下一些黏黏糊糊、像泥膏一般的东西。 这就是目前粗製而成的牛痘疫苗了。 他立即令人取来冰块,將牛痘疫苗冰镇在其中,保持活性。 现在也顾不得什么实验不实验的了,没有时间去试错。 朱杞已经相当於是个死人了,搞出来的东西是啥样,就都往他身上招呼。 胡翊的胆子真的大! 带上这玩意儿便往春和宫別院跑。 他这里刚刚制出了药出来,朱元璋那边立马就得到了消息。 一时间,朱元璋连带著姐夫李贞,都第一时间赶到了別院。 说不关心,那都是假的。 便在天色將亮,第一声鸡鸣刚刚破晓。 胡翊穿上防护,提著银针、牛痘和酒精进屋。 崔医士和几名太医都跟了进去,即便是有感染的风险存在,他们现在也都想近距离的见识见识,看看駙马爷这一次神奇的施救,又是如何展开的? 这样必定將会载入进史书里面的名场面,看一次便少一次,许多人都觉得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其实过程真的很简单。 先把银针消毒。 然后在朱杞一只手臂的外侧,先用酒精擦拭消毒。 再使用银针,划出两道面积较大,交叉的浅痕。 这两道浅痕要划到出血为宜,然后將泥膏状的黏糊牛痘,涂在伤口上,反覆轻压促进吸收。 最后,再以丝绸碎布,浸泡捣碎的蒲公英汁,用以固定胳膊上的牛痘。 蒲公英汁是天然的抗生素,可以防止细菌感染和炎症, 做到这一步,简易的牛痘就算是种植在朱杞的身上了。 胡翊也就做完了所有施救的步骤,接下来,他也只能静静看著。 成与不成,全看朱杞的运气。 尽人事,听天命,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程序很简单,胡翊很快又从房间里走出来。 朱元璋和朱標几乎是一起凑上来,父子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这么快就完了?” 似乎在这两人的心中,如此顽固的绝症,更应该消耗很长的时间治疗才对。 在他们的想像中,胡翊应该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跑出来。 但这个事儿,就这么轻巧的完成了。 胡翊叫他们跟自己保持距离。 李贞盯著他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问他道: “困吗?” “不困。” 胡翊刚回应完,立即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朱元璋撇了撇嘴,难得的轻鬆了一些,开口说道: “连撒谎都不会,就不要撒了。” 李硕妃立即凑上来,担忧著自己的儿子,她紧张地问著胡翊: “駙马,你九弟现在状况如何了?” 胡翊开口说起了病情: “岳丈、岳母、娘娘。 我已为九皇子种下了救命的药,但能否有用,只能看天命。” 说到此处,胡翊又单独跟朱元璋说道: “存活之数,只有三成。” 朱元璋点著头,心里有了数。 三成就三成吧,总比活活等死强。 朱標看著姐夫,一脸关切道: “姐夫回去歇歇吧,叫太医们在这里顶一阵子,修养好了再过来换班。” 马皇后和李贞也走过来,叫胡翊去休息一会儿。 能做的都做了,胡翊倒也问心无愧,不过现在还不能休息。 他速速用酒精喷洒自己和太医们全身,然后找了处地方用醋蒸消毒。 以此来防止感染。 胡翊张著哈欠,从昨日清早到现在,他已经是一日夜没合眼了。 几人又找地方单独隔离了一夜。 至於为朱杞种下牛痘后的反应,其实胡翊也不知道。 反正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有效,症状一定会减轻。 反之,病情肯定会加重。 接下来,就轮到朱元璋这个当爹的,在春和宫別院默默地等了。 他走过来,强行推著马皇后往別院外面走,一边开口劝阻道: “妹子,这一日夜你也未曾休息,一直在此地守候,回去歇歇吧。” 说罢,他又叫朱標和李贞也回去。 他便和太医们等在这里。 今日没有早朝,因为事关儿子的性命。 史书记载中的朱元璋,因为朱守谦就藩广西,极为不舍,慟哭不止。 对待义子的儿子都是如此。 何况是对待自己的亲儿子呢? 张景岳隔一个时辰,便叫屋里测量一遍体温,同时问询朱杞的病情。 但谁也没有想到,大约到了上午时分,这朱杞的病症不仅没有减轻,反倒是有些加重了。 即便有冰块物理降温的手段,但朱杞的体温竟也降不下来了,一直维持在40度。 这小傢伙明显变得嗜睡了许多。 昨日还疼的大哭不止,他只是小小的睡了片刻,又被疼醒。 现在却很少叫唤了,而且面部和四肢的斑疹开始增多。 张景岳看到这一幕,额头上的冷汗全都下来了,他强忍著惊惧,来到朱元璋面前请示道: “陛下,九皇子的病似乎又加重了一层,要不要去请駙马爷过来?” 他真怕朱元璋下一句话,就骂他们是一群废物,拿著朝廷俸禄不干人事。 但此刻的朱元璋,出奇的没有发脾气,他就只是觉得身心俱疲, 主要还是心里面太苦,太累了,这令堂堂的洪武大帝,今日竟也有些不太想说话。 他只是淡淡地回应道: “叫駙马睡个好觉吧。” 朱元璋是知道的,现在把胡翊请来,也没有什么作用。 话已经说的很清楚,救活的希望只有三成, 早上种下牛痘,上午便开始病情加重,朱杞出现了精神菱靡和嗜睡的状况, 等到下午时分,病情再一次加重了! 朱杞身上的红斑,开始扩散到了全身,且已经昏沉起来,无论如何呼唤也叫不醒了。 张景岳亲自诊过之后,嚇得毛骨悚然,见了朱元璋,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实情: “陛下,九皇子身上的红斑连成片,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往外冒。 实在是太多了!照这么下去照这么下去朱元璋那沉闷的声音,冷冷地问道: “咱的杞儿,还有多少时日?” 张景岳这一刻显得害怕极了,惊恐地说道: “只怕,只怕到明日,就要全身渗血。 慢则四五日,快则两三日。” 听到这话,朱元璋的心,突然间顿了一下! 他整个人如遭重击,只觉得头脑一晕,竟有些站不稳。 李硕妃这下更急了! 哭泣的不成样子,不顾一切地往里冲。 这一刻,什么嬪妃的体统尊贵,都已不再重要。 她只想做一个母亲,一个能够陪伴自己孩子最后一程的母亲。 几个宫中女官们立即拦阻著,挺身挡在李磺妃面前,一个个的开口来劝道: “娘娘,天是会传染的,您乃是千金之体,不可以身犯险啊!” 李磺妃不顾一切,此刻的她,如同一只护崽的母狮,衝著几名女官咆哮道: “让开! 本宫的孩儿,我要亲自送完他最后一程! 大不了我这个做娘的,陪著孩子一起死,都给我让开!” 李磺妃铁了心。 见此情景,朱元璋也为之动容,点起头来: “就叫李妃进去陪杞儿吧。” 得到了旨意,李硕妃终於满足的带著笑容,远远地衝著朱元璋一跪,笑著笑著便泪如涌泉,真情流露地道: “皇上,臣妾只求能够陪伴杞儿最后这几日。 是我这个做娘的將他生下来的,来的时候是我,只希望这孩子临走的时候,还是我。 若是臣妾因此也患上天而死了,臣妾別无怨言,来生还愿意侍奉在陛下的身边。” 说罢,李妃深深一拜。 她头也不回的衝进屋中去,把门关起来, 看到这一幕,朱元璋的心,又揪了一下。 李磺妃能够做出为了孩子,不怕感染,捨命去陪孩子的事。 但他做不出来。 他是整个大明的皇帝,不止有后宫嬪妃和十余个儿女们要管,还有天下万民等著他去治理。 朱元璋只能目送著自己的爱妃进去。 门缝被合上之前,看向彼此的最后一眼,也许就是今生的最后一眼。 但他没得选。 作为一个硬汉,朱元璋在这一刻,选择了离开春和宫別院,回到华盖殿去处置政务。 他的柔情从来不会轻易的展现,叫人看到自己柔软的一面。 华盖殿之中,朱元璋在奋笔疾书。 今日,他把批阅奏章当作了发泄的工具,但凡有谁处置事务不当,犯在他的手里。 硃批上尽都是他发泄的话语,仅从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他书写这些文字时候的怒意! 胡翊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他再到別院来时,李硕妃已经关闭宫门,除了自己和两个乳母、保母外。 不许其他人进去,以防止连累其他人染上天。 胡翊只得站在窗外问询病情。 等到了晚上,红斑再次扩散,李硕妃从屋里传出了又一个坏消息。 朱杞的皮下渗血开始变得更多了,这是一个极为清晰的信號,预示著朱杞马上將要转为出血型天。 一旦到达这一步。 胡翊那套寄希望於激活免疫系统,清除天病毒的办法,也就彻底失败了。 李磺妃隔看门缝,最后对胡翊这两日来的努力,做出了感谢: “駙马,若要论著亲,我至少也该叫你一声侄儿。 你为杞儿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回去吧! 既然已经没有其他手段根治,我不想再连累到你们,就让我安安静静的送杞儿最后一程,跟他道个別吧。” 胡翊確实无能为力。 正在这时,批阅完奏章的朱元璋又来了。 他悄无声息的驾临別院,见到胡翊还在跟屋里的李妃沟通著,淡淡的声音开口说道: “女婿,你回去歇著吧,去吧。” 胡翊確实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了,也就没在这里逗留,退了出去。 隨即,朱元璋又屏退左右,使整个別院里面,只留下他和李硕妃、朱杞几个人。 就连朱標求见,都被挡在了宫外。 今日的朱元璋,拿著一个为朱杞亲手製作的红色拨浪鼓,趴在窗户边上,摇晃著。 滴答的鼓声,有节奏地在窗外响起,这令他遥想起童年时候的那个自己。 那时候家里穷的根本买不起什么拨浪鼓这样的玩具,他只是远远地看到地主家的孩子玩过,心中十分羡慕。 后来,他成为了上位,成为了吴王,现在还成为了皇帝。 他会亲手给儿子们製作一样礼物,迎接他们的降生,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但这个自己从小渴望而不可得的拨浪鼓,即便早早地为朱杞做出来。 自己这个可怜的儿子,却也没有机会亲手拿著它把玩了。 朱元璋只能趁现在,在窗边摇晃这拨浪鼓,然后呼唤著李磺妃: “李妃,你打开半扇窗,叫咱远远地看一眼自己的种。” “岐呀”一声,窗开了一半。 摇篮被推到朱元璋的视线內。 那个可怜的孩子,现在一身红疹,身上多处出现蛛网状渗血。 此刻正躺在摇篮里,双眼紧闭,生死不知。 朱元璋继续摇晃著拨浪鼓,心中一阵感触,他忍不住开口说道: “叫咱跟儿子说一会儿心里话,这孩子才刚降生,还没有满月,又要天折。 说来,这也是上天要惩罚咱朱重八啊!” 朱元璋一边琢磨著,视线又漫无目的的瞟向远方出神,自言自语起来道: “莫非是咱杀太盛?老天看不过眼了,因此惩罚咱朱元璋要失去这个儿子?” 他想到此处,视线又重新落回朱杞身上,一边放低了声音,尝试著与这个尚在强裸中的幼子对话。 朱元璋沉默片刻,嘆了口气,开口道: “杞儿啊,咱这个当爹的,心里头著实难过啊! 你是咱的儿子,咱却要白髮人送黑髮人,咱这心里著实不好受, 可怜你生在皇家,身份显赫,却来不及享受咱这个当爹的,为你准备的这份殊荣。 说来,咱也只是播了个种,將你生养下来、辛苦带到今日的,其实是你的娘啊! 唉!想起这些来,咱老朱就觉得愧对於你。” 朱元璋望著这个睡不醒的孩子,尝试著抬高声调,呼唤了几声,期盼他能够醒来。 但都没能成功。 他只得又重新摇起了拨浪鼓,无奈一嘆道: “你爹我虽是个皇帝,管著別人的生死,却管不住身边亲人的生死。 这又何其可笑? 今生是咱愧对於你,若有来世,你要还愿意来,咱这个当爹的一定好好的养你。 一定!” 別看身为皇帝,朱元璋的一番话,都是平淡而朴实的。 他的心里虽有千般不舍,但聊到这里时候,也不知道还能继续往下聊些什么? 毕竟,这孩子也只是刚出生而已,时间太短,他也只是轻轻地抱过一两次。 不久后,朱元璋起身要走,最后站在窗前看了这孩子一眼,摇起头来嘆道: “咱要是能陪你长大,该多好?” “喉! 该多好啊?” 月光下,北风在耳边呼啸。 一向坚韧的洪武大帝,眼角的泪,终於在此刻串联成了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隨即,他背过手去,悄然离开了別院。 负手走在偌大的皇宫里面,朱元璋又想起刚才的一幕,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该多好? 可咱不能陪你长大了,孩子,这就是你的命!” 第162章 胡翊:虐一虐朱元璋,一觉醒来我又立功了? 第162章 胡翊:虐一虐朱元璋,一觉醒来我又立功了? 眼睁睁看著自己的孩子將逝去。 朱元璋悵然若失,聂立在呼啸的北风中,直面这份冰凉的寒意。 一向没有露过武功的皇帝,今日抽来亲卫佩剑,借著寒风,將长剑舞得千迴百转,寒光翻飞。 马上天子,武功从来不弱,只是不显露而已。 老朱就这么舞了几趟剑,招式越来越快,剑势也越发凌厉。 他现在需要的是发泄,发泄掉这一腔的沉闷! 马皇后和朱標,打了宫灯,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寒风里,远远地守著他, 过去了许久。 当朱元璋收剑停下时,汗水已经顺著髮丝滑落,滴答流淌在地上。 回过头来时,他便看到婆娘和长子都在那里静静地守候著他,一切都是这么的暖心。 朱標连忙快步过来,为他披上一件披风,怕他受寒。 马皇后抽来一条绵帕,为他擦拭著额上汗渍,將散开的披风又往紧拢了拢, 马秀英主动牵住了丈夫的手,言辞恳切,声音里带著几分坚定: “重八,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 朱標適时地也插了一句话: “相信姐夫,等他把事情办完。” 朱元璋点点头,一手拉著妹子,一手拉著儿子,心中生出阵阵暖意,算是给淤积的心中带来了一丝抚慰。 这一家三口缓缓回宫。 走在路上时,朱元璋紧紧著妻子和儿子的手。 朱杞的事对他打击很大。 往后,更加不能叫自己最爱的婆娘和儿子出问题了。 可一定要守护好他们! 他暗暗下了决心。 夜已深了。 东宫。 胡翊秉烛达旦,还在承暉司里做事。 他列出了一份名单,递给崔海,请他帮忙查查这几个人名现在的去处。 胡翊说明了其中的原委,开口道: “这是太医院的一桩冤案。 上一次的太医晋升考核,戴原礼营私舞弊,致使这几名有才的医士落选。 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我们这几日派去的人,都寻不到他们的住处和下落。 朝廷欠他们一个公道。 当初欠的,要还。” 朝廷的信用,是个大问题,这是胡翊一直很坚持的。 当初戴原礼带给他们的不公,如今也要平反,这就必须得找到他们,把欠他们的这个太医官职再还给他们。 胡翊的想法也得到了崔海的支持。 崔海由衷的佩服著这位姐夫,这年头,像他这样为人雪冤、主持正义的人,真的太少了。 这种事,大都吃力不討好。 救一批人,就要得罪一批人。 往往救下的那些人,都是弱者。 但你得罪掉的,就都是朝中各部的头头脑脑。 办了这种好事,你除了得一点清名以外,搞不好还会惹来报復和杀身之祸。 而那一点清名,能换回来几两肉? 又能换回来几斤醋? 正因为崔海自己很难做到这些事,姐夫做了,他才更愿意鼎力相助。 崔海当即打了包票: “姐夫放心,我定然及早將此事办妥。” 胡翊一边打著哈欠,但还不得睡,得继续加班。 年假这两日,再加上朱杞的天病,东宫閒置了许多事务,亟待处理。 他又到詹事府大堂来。 王禕、费震也都伴隨在侧,开始辅佐他处置事务。 春耕即將开启,太子庄所需大量青苗的数量、费,这些帐单需要核验。 前几日的寒潮,引发了一些田亩损失,这些都要统计下来,与提心弔胆的佃农们说清楚。 胡翊需要下一份文书,这些田亩庄稼的损失,將由太子庄负责承担,佃农们不必赔付。 朱元璋前几日以《孟子节文》一书,问太子对於“民贵君轻”这四个字的看法,顺便考校了他的学问,认为他这方面的书读少了。 现在就需要更改课程,商討教学的书籍安排。 最近一月间,有哪些宗室、亲戚婚丧嫁娶? 哪些大臣家中过事? 东宫是否需要送礼,礼金和礼品的规格和费,等等事宜还有凤阳太子庄收成锐减的事,上次大哥去查时,落水逢难。 此事直到现在都还搁置著,又需要再派个能人过去清查。 最后还需要核对帐单,去年一年东宫的所有销,需要对帐跟核验。 这个事儿工作量繁巨,最是难搞的很。 胡翊搞到了凌晨,王禕、费震他们就陪著干到凌晨。 他回到灵秀宫时,早已是睏倦不已,朱静端都趴在桌上睡著了。 胡翊摄手摄脚的进屋,把她抱回床铺上去, 朱静端立即就醒来了,不过看胡翊这傢伙,凌晨才回来,忙到半夜。 她就只是睁眼悄悄警了下,又假装闭上眼,装作自己没有被他吵醒。 胡翊还以为自己这次轻手轻脚的,干得还不错,朱静端没有被自己吵醒来。 他轻轻將自己的公主放下,替她扯来被盖上。 实际上,真相却是妻子不忍心打扰到他的睡眠,想叫他儘快休息罢了。 在胡翊躺下就著,四仰八叉睡的像个死猪的时候,朱静端又反过来为他盖被,並整理明日要穿的朝服。 这一夜,张景岳和崔太医都在春和宫別院留守。 朱元璋没有来,唯有朱標带著两个弟弟,朱、朱过来看了一眼。 得益於这一家人亲情氛围的浓厚。 虽非一母所生,但都是自己的弟弟们。 朱过来问了一遍症状,知道朱杞这下凶多吉少了,远远地望了一眼屋里,隨后垂下了头。 他眼中难掩失落,无奈地道: “咱们还没见过老九呢,他就要没了。” 朱同样有些感慨的道: “爹那日看过九弟,还说等老九將来长大了,要咱们几个当哥哥的教他骑马打仗呢。 唉,可怜的九弟。” 朱標带他们悄悄来看了一眼,隨后便道: “好了,快回去睡觉,你们明日还有课呢。” 朱於心不忍,自已好列是个当哥哥的,到头来,总要为九弟做点什么吧。 要不然的话,他心里会很不好受。 他便提议道: “大哥,带我和二哥去一趟奉先殿,咱们一起在祖宗们面前求求情吧,求他们保佑保佑老九。 朱標听到这话时,倒有些欣慰了。 弟兄三人便一起去了奉先殿。 这一夜,朱元璋的心紧揪著,从別院传来的消息,朱杞的情况依旧很不好。 深夜时分,朱元璋突然翻身起来,跟马秀英商量起来道: “这是咱第一个早天的孩子,明日,叫孩子们都到妃的別院去一趟吧。 叫他们都知道,他们有过这么个弟弟,往后把老九记在心里。 也好叫他们知道,活著不易,世事艰难的道理。” 朱元璋护子,但却不会把他们宠成温室里的朵。 叫自己的儿女们去跟朱杞告別,这事儿听上去很残酷,但也是要叫他们明白这些道理, 他这么说,马皇后也觉得有理,开口便道: “明日我亲自带他们去。” 朱元璋却坚持道: “上完早朝,咱带著你们一起去。” 说到此处时,朱元璋看著马秀英,忽然心头又觉有些惭愧: “妹子,难为你要替咱管著后宫,近日这些事,真有些委屈你了。” 皇后身为大明国母,后宫之主,还会委屈吗? 其实马秀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一个女人,要容许自己的男人有三妻四妾,还要跟別的女人生孩子。 朱元璋是皇帝,这倒也没什么。 但把跟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总是在自己面前提及,近日朱元璋这话说的多了,就是怕自己心里头彆扭。 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马秀英想明白这一点后,白了他一眼,既没有隱藏自己的不满,回答里面却又带著几分大度: “行了,別说这些了,只要把你的儿女们管好,往后少惹些事,就比啥都强。” 马皇后依旧显得很大度,真是一个好贤內助。 她其实也明白,皇帝的身份地位就摆在那里,朱元璋不可能没有三宫六院。 她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去跟那些妙龄女子们比容顏姿色,反倒是捨本逐末。 已是五个儿子、两个女儿的娘,倒不如相夫教子,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姿色终究是有期的,绽放后就会凋谢。 夫妻间的感情,靠的还是相互理解、相互扶持,这才是长久维持情感的秘诀。 无论世事再如何变,这些总是不会变的, 看到妻子理解自己,又十分大度,朱元璋更加觉得欣慰。 娶妻娶贤,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多亏了这么个好妻子的存在,打下的大明基业里,又何尝没有她一份军功章? 翌日。 这已经是朱杞接种牛痘后的第二十二个时辰了。 胡翊又到別院来了一趟,询问病情。 好消息是李妃似乎没有感染。 坏消息是,朱杞病情依旧没有好转,体温还维持在近40度,冷敷冰块都降不下去。 小孩的体温是会比大人高些,但这持续不退的温度,著实过於凶险了。 由於看不到孩子,胡翊也没法进一步得知病情。 问询过后,他留下崔太医在这里,又去和张景岳督办惠民医局之事。 地基开挖,修筑的事正式展开了,但医局这地方,有许多细节处与寻常的民房是不同的。 一个是厕所要足够。 另一个,必然就是厕所变多,由此带来的卫生问题,都需要解决。 对於这些看似是小事的地方,胡翊还是决定亲自抓一抓细节。 因为这些,直接事关伤患的恢復和存活。 另一边。 下了早朝后,朱元璋带著太子来到春和宫別院。 今日不止是朱標、朱橘他们来了,就连朱静端、朱静嫻,甚至包括朱守谦都被唤过来。 除了外嫁出去的朱静敏以外,老朱家的子孙都到齐了。 儿女们按照长幼顺序,站在別院內。 朱元璋目光扫过他们身上,有感而发,声音沉闷著开口说道: “去年腊月,你们多了个弟弟,咱给老九起名叫朱杞。 本来再过上一年,就该你们这些调皮捣蛋的,带著这个小弟一起玩闹,咱也乐得清閒。 可你们这个弟弟,现在就要死了。” 朱元璋说话很直接,在儿子们面前,並未避讳这个“死”字。 5岁的朱博不懂得什么叫做“死”,便天真又好奇的问道: “父皇,死是什么呢?九弟死了,还能和我们一起玩吗?” 朱因为亲眼见证了何植兄妹爷爷的死,已经理解了什么叫做死亡。 他立即站出来道: “七弟,不要乱讲话。 人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再也不能和你玩,身体都是冰凉的,以后身边就再也不会出现这个人了。” 说到此处时,就连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眸里已经泛出了泪水。 朱標、朱忽然听到这句话,不由鼻头一酸。 朱则照著庭院里的石榴树,狼狠地砸了几拳过去。 “唉!” 朱嘆了口气,隨即走出到院外。 他一个人扶著墙干站在那里,丝毫不顾及已经破皮流血的指关节,只疑惑这世上的事为何就不能十全十美,为何总有这样多的波折? “標儿,去把老二叫回来,別任著他的性子乱跑。” 马皇后觉得今日是个郑重场合,朱这样由著性子做事,是不对的。 但朱元璋却不这么觉得,他开口阻止道: “算了。 老二本来火气就大,他是气愤心疼这个弟弟,咱能理解。” 朱静嫻站在那开始哭,朱静端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心中也在感慨。 连胡翊也救不下来吗? 也许,这个弟弟真的和朱家没有缘分吧! 同样是5岁的朱楨,这时用怯怯地声音,离著老远,对著屋里呼唤道: “九弟? 朱杞! 听得到我们在叫你吗?” 朱楨连著叫了好几声,却得不到回应。 而这一声一声的叫出来,疼在朱元璋的心里,也令屋里的李磺妃悲痛欲绝, 便也在这时,看著儿子们的反应,朱元璋便又开口说道: “咱叫你们过来,是叫你们记住有过这么一个弟弟,记住他的名字叫朱杞。 再一个,你们生在皇家,长在皇家,过的一直都是无忧无虑、衣食丰足的日子。 咱也希望你们知道,这些好日子,不是凭白给与你们的。 你们得以享福,你们的九弟却享不了这个福,早早地便要死去。” 说到这一句时,朱元璋的心,立即又被刺痛了一下。 他强忍著心痛又道: “你们的命比老九的命要好,那就更应该珍视现在的所得。 也需要记住,咱们朱家的儿女,你们这些兄弟姐妹手足们,包括咱和你们的娘亲,总有一日, 咱们这些人都要死去,都要到地底去见阎王爷。 那就更加需要珍惜亲情,兄弟姐妹们要和睦相处,不可闹乱子,更不可以打架斗殴,都记住了吗?” “爹,我们记住了!” 朱標和朱静端,分別代表弟弟妹妹们大声回应著。 朱元璋深邃而忧愁的二目,先看了朱標一眼,而后又著重看了一眼自己的其他儿子们,开口又道: “不久后,咱要封建藩王。 你们这些做了王爷的儿子,也都给咱记住这一条,切勿手足相残! 朱家的天下,朱家的兄弟姐妹,都要一团和气,和睦相处。 倘若敢手足相残,小心咱要你们的好看!” 他最后说罢这番话,才叫儿女们散去。 “回去吧,你们要是有心,一人给你们九弟做个礼物。 他走后,就隨他一起烧了,好叫他在另一个世界也知道你们这些哥哥姐姐们是关心他的,去吧在將儿女们送走后,朱元璋靠近到窗根前,又问了问情况。 隨后出来,无奈地和马皇后商量道: “是不是该给孩子准备装了?” 装,就是寿衣寿帽、棺这些东西。 一听说朱元璋要提前给孩子备置人东西,马皇后劝道: “再等等吧,现在是冬天,不打紧的。” 朱元璋点易头,又依依不捨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紧闭的窗。 隨后嘆息易,正准备走出別院。 便也就在这时,忽然从屋里传来了李硕妃无比激公地声音: “崔太医! 崔太医! 你快来看,杞儿的体温是不是降了? 你快来看啊!” 听到这丈声音,朱元璋和马皇后俱都是一愣,瞪大了眼晴,立即便又折返回来。 朱元璋激公的道: “崔太医,快快进去看来!” 崔永立即挎易医变来到窗边,戴上羊肠手套,接过温度计一读。 很快,別院內便传来他激动的声音: “陛欠,娘娘,大喜啊! 九皇子体温开始欠降,已由40度降到39度,体温人降了,这似乎是正在哲转的跡象。 駙马爷的药,他显灵了!” 朱元璋听到这消息,僵易的那张脸,立即换上了喜色,激公地搂易身边的婆娘,將她抱在秉里一遍一遍在院子里快速地转圈。 “哈哈哈哈——·咱的儿子有救了!” “有救了啊,妹子,咱的儿子有救了!” 马皇后头他抱在秉里,转的晕头转向。 但这是一个值得开心庆祝的时刻! 她便任由朱元璋抱易,在院子里面转圈。 直到崔医士从屋里跑出来,看到帝后相拥这神奇的一幕,立即拿手遮住眼晴时。 马秀英毫忙亚了朱元璋一欠,不哲意思的娇叱易道: “朱重八,快放l父来!” 朱元璋哈哈大笑,撇易一张大嘴,现在激公的根本就合不上。 他立即据易崔太医喊道: “小心照料,咱今日有赏,重重有赏!” 说罢,立即喊亲卫进来,传旨道: “去把駙马给咱叫来! 不对不对,是请来! 请他速速来看看咱家老九的病情!” 很快,皇太子领易皇二子、皇三子、和皇四、五子一缩骑马出宫,衝上街道,组成了一道靚丽的风景线。 他们直奔钟阜门而去! 今日尤其洋溢易烂漫的笑脸。 朱標难得这样轻鬆过,今日九弟体温降低哲转一事,实在是令大家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得以鬆弛。 朱楼几乎忘记了右手关节上的疼料,那上面的血跡还未乾,便已经策马冲在最前面,急奔著去找姐夫。 朱开心极了,姐夫又救了一条人命,这一次救的还是自己的弟弟。 朱和朱棣只觉得要泪目,努力克制易这份喜悦,生怕在街上丟人现眼。 前脚刚刚得知九弟將死,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结果转折瞬间便到来! 这烤由悲转喜,由绝境到重生,由苦涩到甘甜般的神奇转折体验,不止是刺激,更加是令人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和亲情的含义。 朱元璋今日也给他们上了一课。 家人很重要! 有过这样一次经歷,自然才懂得此事之伟大! 惠民医局的地基上。 胡翊正在告诉工匠自己的意图,二人商量易,如何在不影响修建的情况欠,儘可能的把无菌手术室盖出来。 便在这时,几匹快马一缩衝到了近前。 “姐夫!” 朱橘坐在马上激公地大喊。 朱和朱速度极快,已经快步衝过来,不等胡翊反应过来,二人一前一后,已经拦腰將他抱了缩来。 “大哥!” “別墨跡了!快来扔姐夫啊!” 朱標立即跟来,三人將胡翊托举而缩,脸上洋溢易兴渐和快乐。 朱標这个皇太子,今日也不端著了,撒开欢的玩闹,把最近积压在胸中的屈全部发泄出来。 身后的朱棣拉易朱,他们两个个子矮了一头,朱棣只能托缩胡翊的腿。 几人一缩发力,直接便將胡翊扔到了空中,同时发出丈丈欢呼声音! “怎么回事啊?” 胡翊一脸槽比,刚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人已经人扔到了半空中。 即將16岁的朱標,还有15岁的朱楼,已经是个富有力量的大小伙子了。 再加上朱三人,便已经將他拋的高高的。 但这些毛头小子们过於兴渐了,男孩子胆子实在太贼,只是玩了两次拋举游戏,他们便弄缩险来了。 在又一次把胡翊拋上空中后,几人竟然蹲欠来,在离地只剩父两尺的地方伸出手去接他,可把胡翊嚇个够呛。 “喂喂喂,你们注意易点儿啊!” “唉,老二你手上这是什么玩意儿?哪来的血,l的新衣裳啊!” “老五,你个混帐玩意儿,你揪哪儿呢?那里是你能揪的地方废?” 胡翊一边发出惨豪声音,只得向易朱標求救: “太子,你也不管管,別把儿摔坏了。” 他们几个一直拋了胡翊十几二十次,把胡翊拋的七荤八素,若不是胡翊终於抬出了朱静端作为后盾,这几个熊孩子怕是还觉得不过癮,要继续折腾他呢。 胡翊只觉得一丈头晕眼,以拋了几十次,终於脚跟挨著地了。 他翻易白眼,问几人道: “你们怎么都跑出宫来了?不怕陛欠收拾你们了?” 朱棣兴渐地说道: “姐夫,你救了老九,爹叫l们出宫来接你回去!” 朱棣说话的时候,朱橘和朱在一边用力点头。 朱橘开心地道: “是真的,小九的体温降欠来了,崔医士觉得这是天在哲转的跡象。” “天?” 一旁负责修建的工人,还有督促的官吏们,一听说駙马爷哲像治癒了天,一个个尽都是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瞅向了他。 那些官员们远远地看易这边,一个个心里更是羡慕。 四位皇子爷,就连当朝太子都来了,他们五个人把胡駙马举缩来,还爭相感谢。 这駙马爷跟他们的关係之,实在是令人羡慕! 要知道,这其中可有一个是现在的储君,未来的皇帝在內啊! 街上的甲士和天子亲卫们整齐列队,在胡翊到来之后,立即让出了一匹快马。 胡翊立即吩附了一声张景岳,叫他负责照看这里,尤其要重点关注无菌手术室的特殊构造,修建时候不得马虎。 隨即,他便与皇子们一同回宫,探看朱杞的病情。 胡翊一边取出丝帕,擦拭易朱静端给自己缝的新衣,上面全是朱的血,擦了半天也擦不久来。 朱看到了,一脸乐呵呵的道: “姐夫,別擦了,大不了回去了儿赔你一件新的。” 胡翊白了他一眼道: “你大姐亲手给缝的,这是第一次穿。” “啊?” 听到这个消息,朱的脸色当即一变,嚇得瑟瑟发抖缩来。 这下就轮到胡翊乐了: “你想想,回去怎么跟你大姐解释吧,待会儿进了宫,看在岳丈岳母的面子上,l就不和你大姐混合双打了。” 胡翊得意地咧嘴一笑: “到时候叫你大姐混合单打!” 他故意嚇唬易朱,朱却是真害怕。 马皇后膝久的这几个子嗣中,就属他最皮。 朱静端收拾的最狠,他现在一看到这位大姐大冷脸,马上就会控制不住的打哆嗦。 不过,这件事现在也得先放欠了。 胡翊快步直奔春和宫別院,他还未到,小黄门已经扯易嗓子开始稟报缩来: “陛下,駙马爷来了!” 第163章 女婿的功劳太大,做皇帝的也愁啊! 第163章 女婿的功劳太大,做皇帝的也愁啊! 听到胡翊已到来的消息,朱元璋激动到颤抖! 朱杞是否真如崔太医所说那样,病情好转? 现在,他的希望可全都寄托在女婿身上了。 马皇后、朱標、朱他们兄弟几个,也都是立即围绕过来,姐夫现在就是裁决生死的神官。 在他们看来,九弟的生死,就看姐夫的一句话了。 胡翊戴上羊肠手套,来到窗根前,保母將朱杞刚刚量过的体温计放在窗边的木盒。 胡翊伸手拿起来一看,之前朱杞的体温一直保持在40度左右。 而现在,这个温度在39度以下,比朱楼他们来找自己时候通报的数据,又降了一点。 天导致的体温高热,现在开始降低,这確实是作为判断病情转折的依据。 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要看这些红疹有没有发生变化。 倘若红疹转丘疹,这便是病情转轻的徵兆。 而这一步,观察红疹的质地就可以得出结论。 胡翊立即开口说道: “你们谁方便?用手去摸九皇子身上的红斑,看是否发生了变化? 若这些红斑隆起,有坚硬感,触碰如同砂子,这便已经转了丘疹,九皇子的病情应该就开始好转了。”“ 一个保母立即伸手去摸。 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嚒嚒,刚一摸到朱杞背部的红斑时,立即是面色一喜。 胡翊只一看到她脸上浮现出的笑容,就知道这事儿八成是转好了。 果然。 保母立即又去检查其他部位,隨著她伸手去触摸,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朱元璋他们都远远地隔著窗户在观察,当看到了保母脸上的笑意时,立即便是一阵狂喜。 隨即,保母也开心地笑著道: “駙马爷,咱们皇子爷身上的红斑,果然触之如砂纸,被您言中了。” 胡翊点著头,开心地道: “九皇子殿下的身体在清除天病毒,这样下去,正是在好转的跡象,这是好事。 他大有希望痊癒啊!” 一听说是喜事,朱橘赶忙报给马皇后知道, 屋里的李磺妃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身体一颤,终於是喜极而泣。 这几日以来的坚持,都在今日化作了回报,看著躺在摇篮里的自己的孩子,她这个当母亲的, 突然在这一刻哭的泣不成声。 马皇后也是感动的抹著眼泪, 大家揪心了多日,终於有了今天的好转,这是救回来了一条性命啊! 还是一个可怜的小小婴孩的命,如何能够不喜? 朱和朱,在听说九弟开始好转,一个个激动的一蹦三尺高,兄弟几个互相击掌道喜。 到了这一刻。 朱元璋强忍著眼眸里的湿润,一直不断的在眨著眼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帝王威严。 可他终究还是破防了。 湿润化作泪雾,转而变成泪自眼角流淌而下这是他的儿子!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拥有更加丰富的情感。 为之激动万分的朱元璋,恨不得立即就衝进去,抱一抱这个劫后得生的小儿子。 但现在的朱杞,只是开始好转,还未完全度过危险期。 他压抑著一腔的激动,无处爆发,一转眼便看到了在那里又蹦又跳的儿子们。 他一想起来,朱杞能有今日,都是女婿的功劳。 立即便笑得咧著大嘴,拿手一指胡翊,吩附自己的儿子们道: “你们九弟救活了,胡翊功不可没,还不快把你们姐夫扔到天上去庆祝两圈去?” “快好好的感谢他一番!” 有了朱元璋的这句话,皇子们立即兴奋极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擼袖子,跃跃欲试。 奉皇帝旨意扔人玩儿,这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朱標、朱、朱、朱棣,立即又加入到战团中。 朱元璋一看人手不够,立即冲外面朗声喝道: “进来五个,帮咱答谢駙马。” 这下子,立即从別院外面进来了五个膀大腰圆的大汉。 胡翊心说,今天可算是倒了霉了。 一看这五个亲卫进来,朱元璋立即下令叫他们扔附马玩儿。 胡翊被一扔两米高,一次一次在空中上升、下降,过癮极了。 朱橘他们开心的不得了,越扔越起劲。 那几个个子小,够不到的皇子们,便只好在下面拍巴掌、打节奏,一边发出阵阵欢呼声。 “姐夫,上天的感觉怎么样?” 朱楨在底下开心地问道。 胡翊被扔的晕头转向,一个劲儿的喊道: “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好玩的不得了,老七你也上来玩玩?” 朱静嫻躲藏在大姐怀里,和朱静端一起给哥哥弟弟们鼓劲助阵。 朱元璋看他们玩的热闹,在胡翊从空中落下来的时候,伸出一只大手,竟亲自上去推了一把。 他最近难得这样开心,跟著玩闹了几次之后,笑得脸上皱纹都挤在一起,胸口都隨之上下起伏在胡翊一声一声的叫中,他被扔了三四十次,才又放下来。 脚跟著地的感觉真好啊! 胡翊的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这个。 便在他刚刚落地,身后,朱元璋的一双大手已经拍了过来: “治好了你九弟的病,咱这次要重重的赏你!” 胡翊一听说朱元璋又要赏赐自己,立即谦辞道: “岳丈,九弟能够转好,这都是他自己求生之心坚定,我那医药最多也只有三成助力。 先不说我该不该得这赏赐。 单说一点,我是静端的夫婿,在您二老面前时,也多有优待,即便在亲情面前,九弟也当救。 既然救的是自家人,还论什么赏赐?” 胡翊这时候越谦虚,朱元璋越是偏要赐给他。 他一拍胡翊后肩,开口便带著几分坚定,执的道: “赏赐是一定要给的,你就別推辞了。” 朱静端也过来帮著胡翊说起话来道: “爹,您这个女婿您也知道,本就不是为了赏赐来的。 况且,我们受过的恩赏已经够多了,日常用度足够,真不必再封了。” 朱元璋立即抬眸,白了朱静端一眼道: “咱是封女婿,又不是封女儿,你推辞个什么劲儿?” 说罢,哈哈大笑著,故意去看朱静端的脸色。 在见到女儿没有什么不满之后,他才又拉著女儿的手,把她交到了胡翊的手上: “好了好了,爹跟你们开玩笑。 封赏是肯定要给的,你就別拦著了,你就赶紧给胡翊生个儿子,给他们老胡家传宗接代。 省得將来咱这个女婿封无可封,他又爱立功,你倒是说说,到时候咱这个当爹的咋办? 不封吧,咱这是慢待功臣,以后臣们谁还给咱老朱家卖命?” 朱元璋没有立即就下旨意封赏胡翊。 这是因为,他现在遇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他是真心觉得自己这个女婿,是封无可封了。 一品荣禄大夫,文官的头衔到顶了。 二品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比他再高一级的武勛,那就是徐达、常遇春这个级別的。 这两人的军功之高,堪称大明之最。 动不得。 要封赏爵位,也需要等到大军班师回朝,正式册立功臣当日才可以。 现在的朱元璋手里,有两个封无可封之人。 一个是徐达,从他跟隨自己出道开始,每一仗都有徐达参与。 徐达是真真正正跟隨自己,经歷了每一次的大战。 这出生入死的经歷,还在常遇春之上。 而现在的胡翊,一手医术如此了得,以他目前的功勋和官职,確实已经很难封了。 朱元璋心里想著,等到了晚上,回去跟马秀英一起合计合计,列出个想法再说。 眾人全都沉浸在喜悦中,但胡翊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朱杞的病情虽然好转,但不代表就已经治癒了。 这个病至少还需要十几日才能痊癒,即便开始有了好转的跡象,大概也要七日后才能脱离危险。 在这个过程之中,依旧马虎不得。 同时,接触天病人,极易传染。 就需要早做防范。 前两日搞出来的牛痘疫苗,大概还有四五份的份量,该当先给屋內的李磺妃,还有乳母、保母种下。 其次,最近隔著窗户,有近距离接触风险的这几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崔太医,还有张景岳和两位御医。 这些人都需要儘快搞到牛痘接种,以此防止天传染。 除此之外,身为皇帝的朱元璋、朱標还有马皇后等人,都需要接种牛痘。 这样一盘算下来的话,所需要的材料缺口就太多了。 目前这点牛痘,只能紧著自己这几个接触多的人用。 胡翊便就这件事跟朱元璋商量。 朱元璋当即点起了头: “女婿这话说的对,你们也得赶紧给自己种下这个牛痘,咱可不能叫自己的女儿当寡妇。” “爹!” 朱静端不满的白了他一眼。 朱元璋笑著道: “咱这个当爹的,也就是顺嘴这么一说,你看你急的这个模样,净是把胳膊肘往外拐。” 马皇后便在此时,也白了朱元璋一眼,醉了一句道: “真是老不正经,为老不尊,净知道嚇唬女儿。” 朱元璋老脸一红,只好转移起了话题道: “要给你这些弟弟们种牛痘,需要用到的乳牛就多了,咱们南京城这二十几头怕是不够。 此事就交给沐英去办,正好也要给沐春种牛痘,他自己的儿子受益,他肯定得想办法给你把牛弄回来。” 说到此处,朱楼忽然疑惑的道: “爹,咱们南京拢共才二十几头乳牛,要找来更多,这下子可到哪里去找呢?” 朱標就笑著道: “我记得陶学士原来讲过,那时候元人爱喝牛乳,总喜欢养乳牛。 所以这个东西,应该是北平一带会比较容易找。” 此事就定下来了。 胡翊当即將剩余的牛痘取来,给自己和崔太医都种上。 然后,又照著这个法子给李磺妃和屋中的保母、乳母种上。 还剩下一丝,勉强够一个人的,便又给张景岳种上。 他深知,这一次朱杞能够挺过这一关,纵然牛痘有一些作用,但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因为朱杞的运气足够好。 毕竟,要以牛痘疫苗激发体內免疫系统应答,从而清除病毒。 这从来都是小概率事件。 朱杞的转好,更多的是运气,和他自己的求生意志。 自己这一次出的力,其实不多。 在接种完牛痘之后,胡翊又告诉屋內的眾人,郑重叮嘱道: “九皇子现在开始转好,这个过程中,依旧不可以有丝毫放鬆。 要多餵他乳汁,切记要给孩子保暖,千万不要叫他再感染上风寒。 若是两症相加,危险更甚,切记。” 在做完了医瞩之后,胡翊又回去找那两头奉献过皰液的乳牛。 两日未取,又可以再吸附一点皰液,再製作出几剂出来,先应个急再说。 对於宫中来说,今日朱家出了一场大喜事。 大善殿中。 郭寧妃现在却是眉头紧。 当得知李磺妃的儿子转好的消息,这令她整个人都愣了三愣。 拋开后宫的爭斗不谈,朱杞得的可是天啊! 胡翊竟然连这种病都给救下来了,简直不可思议! 这下子,即便郭寧妃与胡翊结仇,心存芥蒂。 她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胡翊这个大明第一国医的医术,货真价实,绝非浪得虚名。 谁都有孩子,尤其自己现在怀著身孕,又育有一子朱檀。 若是与胡翊继续结仇的话。 到將来,倘若儿子出了点什么事? 自己的娘家,郭家再出了些什么求人救命的事。 到那时又该如何事好? 有些仇可结,有些仇不可结的道理,她心里是懂得的。 这时候,想想自己的外甥,再想想自己的儿子,她变得心乱如麻—.— 这一夜,胡翊又在搞牛痘疫苗,顾不得其他。 皇宫之中,四处传颂著附马爷创造的奇蹟! 就连在宫外,都有许多人知道了此事,一时为之惊奇。 朱家的儿女们,今夜难得的能够睡上个好觉。 朱標躺在床榻上,欣喜异常,只觉得一下子浑身都轻鬆了。 一家人和和美美,一个也不少。 姐夫医术高超,兄弟姐妹们彼此有爱。 唯一所缺的,就是那个枕边人。 倘若能够早些跟常婉成婚,这个日子就算过得相当完美了。 深夜时分。 朱元璋在坤寧宫中,与马皇后在商议著。 白天那件苦恼的事,他一直在思考,但还是没有解法。 趁著现在,不如夫妻两个一起想想。 他无奈开口道: “一个徐天德就够难排了,现在又多一个女婿,你说咱把这个女婿如何安排?” 马皇后也犯了难,琢磨著问道: “不如再给翊儿封个官?” 朱元璋翻著白眼,心说,搞了半天这就是你给咱出的主意? 什么主意! 他立即反驳道: “大都督府有保儿了,先不把他往里面塞,咱自有考量。 除了大都督府,那就是中书省六部了,这个女婿暂时留给標儿以后治国用的。 过早叫他將中书六部官员得罪个遍,这不是什么好事,既不利於他自己日后行事,更加不利於標儿日后继位。” 说到此处,朱元璋便觉得心烦,没好气的道: “你以为你说的那些,咱就想不到吗?” 马皇后想了想,开口又问道: “你打算日后给翊儿封个什么爵位?” 朱元璋先是嘆了口气,然后又挠了挠头皮,想的脑筋都疼了。 他也是迷茫的很,对马皇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咱原本打算在大封功臣之际,赐他『大明医圣”的封號,另封他个济安侯的侯爵。 济安,取济世安民之意。” 马皇后当即点著头道: “这个封爵倒也好。” 朱元璋点著头道: “给个侯爵就不轻了。 可这小子他能耐大啊,这次又救了老九,你说叫咱咋封他呢? 封个侯爵显得小了,封国公,他又到不了那个份。 冯胜、傅友德、朱亮祖、邓愈多少人都在眼睁睁盯著这个国公位子呢。 咱这次的想法,国公顶多封六个,天德、伯仁的功劳得封。 那个李善长,虽然咱討他厌他,可为了平衡文官势力,也得封。 保儿和姐夫咱要一起封,如此一来,名额就占了四个了,女婿封公就別想了,可是封侯咱又有些拿不出手,毕竟女婿的医术关係到咱们朱家后人的安危问题,不可封轻了。” “这倒也是。” 马皇后也觉得难办了,又想起来最近的听闻,开口说起道: “民间现在都知道,咱大明有个胡駙马,这大蒜素已经在民间普及开,他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好再要是盖了惠民医局,这孩子就更是医名远播了。” 朱元璋点著头道: “所以,你说咱咋办?” 马皇后又琢磨了片刻后,开口说起道: “封爵的事咱们慢慢想,还是得给封个官儿,立了大功不能不封,要不然叫朝中大臣们怎么想?” 朱元璋点了点头。 马皇后便给出主意道: “標儿的东宫里,太子三师和太子三少,琢磨著腾出来一个吧?” 太子三师,目前李善长任太师、徐达太傅、常遇春太保。 少师乃是冯胜,少傅是汤和,少保是廖永忠。 三师三少代表的更多是荣誉,天子仅为重臣加衔。 得以赐封,也证明了皇帝和太子对於他们的恩宠。 朱元璋想了想,便拿定了主意,开口说道: “就將廖永忠的太子少保下了,给咱家女婿得了。” 马皇后又道: “只是如此,怕不够吧?” 朱元璋点头道: “给咱两个亲家加个官,再赐女婿金印紫綬,钦封大明医圣,再赐一处上好的皇庄给他吧。” 金印紫綬,这本是丞相的待遇。 朝中目前有此待遇者,除丞相外,也唯有徐达、常遇春是特例。 朱元璋能够赐下如此规格,確实是对胡翊封无可封了。 朱家不会有异姓封王,这是朱元璋的底线。 接下来,他又与马皇后討论起徐达的封爵问题来。 赐封號“大明医圣”,这就涉及到要打造金匾,还要御赐器物。 工部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著。 朱杞確实开始稳中向好了。 到第三日,体温再降至38度,只剩下偶尔反覆的低烧。 到第四日时,便开始清醒了。 孩子有精神了、会动了,且已经知道要奶水喝。 听到这个消息时,朱元璋开心的合不拢嘴,所有胸中的鬱闷一扫而空。 胡翊这几日忙著搞牛痘疫苗的事,无暇他顾。 便在朝堂上,接到了朱元璋的暗示后,李善长立即便抓住机会。 蛰伏了两个多月的淮西集团,突然一齐发难,参奏杨宪的奏摺,如同雪片一般的送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胡惟庸首先上书,参奏杨宪在汪广洋任左丞相之时,独揽中书省事务,甚至私自批红奏章。 吏部尚书滕毅参奏,杨宪將其弟杨昱安插户部,任户部主事,有架空户部尚书杨思义之嫌。 涂节、陈寧参奏,杨宪偽造“嘉禾九穗”、“黄河水清”等祥瑞,涉嫌欺君。 工部张允奏事,去年山西大旱时,杨宪为保政绩,谎称山西“五穀丰登”,强收重税。 致流民涌入南京,震动朝野。 此事事发之时,胡翊他们在年关附近舍粥、医病,接触到许多来自山西的饥民,便是因此事逃难来的。 杨宪的罪责还不止於此,擅改刑律,私释死囚。 贪墨瀆职,私占王气之地。 墙倒眾人推,这一日的早朝上,浙东这边的人谁都没想到,当朝杨右丞竟被群起而攻之! 震怒的朱元璋,看著递上龙书案的上百份奏章,还有大量证明杨宪贪赃枉法的证据。 他今日是既领略了李善长党羽的厉害,又见识到了杨宪此人的嘴脸,和他的所作所为。 咬牙切齿的朱元璋,一巴掌狠狠拍在了龙位上,怒斥道: “杨宪,你个披著人皮的畜牲!” 他隨即便將大手一挥: “来人,將杨宪罢官革职,打入刑部死牢,清查罪名,再行判决之事。” 便在此时,那站在朝堂下,久久没有动作的汪广洋终於出列,开口问道: “陛下,臣请问,杨宪下狱,右丞相之位空缺,该如何处置? 如今朝廷政事增多,编纂鱼鳞图册需要大量人手和物力,只臣一人,实在忙不过来。” 汪广洋立即按照李善长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开口上奏。 朱元璋心中琢磨了一下李善长,心中厌恶至极。 突然,他便把目光又落在了胡惟庸的身上— 第164章 胡惟庸:侄儿总是压我一头,我想显摆显摆就这么难吗? 第164章 胡惟庸:侄儿总是压我一头,我想显摆显摆就这么难吗? 朱元璋坐在龙位上,盯著胡惟庸证出神, 大封功臣之事提上日程,武將们封爵过多,为平衡文臣,便要对李善长加大赐封力度。 如此背景下,罢了杨宪,再唤他回来重新上位,威胁著实太大了些。 况且,这老畜牲早就有架空皇帝的前科,又爱结党营私。 但若不用他,杨宪被罢,刘基不可用,朝中能替杨宪者,只剩下一个胡惟庸。 駙马前些日子还在就此事求情,担心这位叔父的权势坐大,伤及自身。 那时候,自己这个皇帝是作出承诺的。 如今,若用胡惟庸的话,又忽略了駙马。 朱元璋承认,胡翊这个女婿在他心里还是有一点份量的。 但在大明的江山社稷面前,一切其他因素,都应该让位。 一想到此处,他心中已然下了决断,开口便对眾朝臣们说道: “就令胡惟庸代右丞相事。” 说到此处,他便又看了一眼汪广洋。 此刻的汪广洋,脸上没有丝毫不满,反倒一副十分赞同、陛下英明的姿態。 朱元璋心中暗骂了一声,心道: “咱是叫你当个左丞相,牵制右相,分权制衡来的。 杨宪上位时,你不管不顾,任由他一家独大。 现在胡惟庸上位,你也如此满不在乎?” 朱元璋心里冷哼了一声,立即开口为胡惟庸加码道: “胡卿,你既为右相,咱允你提拔两名参知政事,辅佐处理朝中政务。 儘快回去敲定人选,將这二人名单呈上来。” 胡惟庸闻言,心中狂喜,即便再如何控制面部表情,这时候他也不住了。 最初的右相是徐达,但他常年在外,一切政事都归了左相掌管。 左相有两名参知政事、两名参议政事官员辅佐,后面上位的右相却是光杆司令一人。 现在,朱元璋给他这右相也设了两个副丞相名额,这大大扩充了他的权力。 朱元璋扫了一眼底下狂喜的胡惟庸,立即便又拿斜眼警了一眼汪广洋。 这一招扶持对手的加码,终於令汪广洋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几分。 看到这个不作为的傢伙生气了,朱元璋的嘴角终於勾勒出了一点笑容出来。 “诸卿,杨宪贪赃枉法一事,必须详查、细查、严查。 今日之后,胡卿掌权,若无朝议,便就此退朝了吧。” 看到皇帝离去之后,大臣们纷纷上前来,向著胡惟庸道贺。 刘基修元史去了,从此远离权力中枢。 杨宪被下狱,少时,定然免不了一场清算。 朝堂上新一轮的风暴已经形成当初杨宪掌权,打压淮西派越狠,如今胡惟庸上台,他和汪广洋都算淮西派的人。 浙东派自然就该要倒尽血霉了。 偏偏这浙东派的章溢已死,宋濂居家疗养不出,剩下的吴云、杭琪份量又不够。 只要顺著杨宪这根线细查下去,用不了多久,整个浙东派都要血流成河! 有道是树倒湖孙散。 没有了朝中的参天大树,几个浙东派的官员,也是立即过来向著胡惟庸道贺,立即便巴结上来了。 朝臣们都来祝贺,胡惟庸这边立即便围满了人,堪称是热闹非凡。 汪广洋这个左相受到了冷落,他倒也不恼,也亲自过去祝贺胡惟庸,尽显一个老好人的形象。 大明开国进入第三个年头,胡惟庸终於梦寐以求,爬上了丞相的位子。 此等荣耀与权柄,又有李善长站在他身后,今后逢人见了自己,都要尊称一声“胡相爷”、“ 胡丞相”。 胡惟庸今日激动极了,应付著眾人的恭维声,愣是笑到脸部的肌肉都开始酸疼起来,险些抽筋。 他在群臣的簇拥之中,进入了中书省衙门。 而朱元璋,在散朝后,第一时间却是直奔春和宫別院。 正巧,胡翊也在这里问询病情。 朱杞身上的红疹都已转了丘疹,且已变得胃口大开,这两日开始大量进食。 听到这个好消息,朱元璋觉得很高兴,仿佛天清地朗,刚才朝堂上的对於杨宪的那些怨气,顿时也都消散掉了。 只是,他又看了一眼女婿,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张口。 “岳丈,您是否有话对小婿说?” 胡翊不傻,见朱元璋好几次张口又止,知道他定然有些难为情的事不好意思说。 他这一主动开问,朱元璋心想,这些事女婿总归是要知道的,便也厚著脸皮跟他明说了: “咱今日在朝堂罢了杨宪的官,这个右丞相的位子空下来了。” 听到这话,胡翊心中暗暗一琢磨。 还不等他消化掉这段信息,朱元璋立即又道: “这右相的位子,咱已令你叔父胡惟庸升任。 当此朝廷用人之际,朝堂上拥有治国理政才能者,他算是咱最后看的过眼的一个。” 胡翊心中暗暗道了一声: 真是逃不过的宿命啊! 既然朱元璋都做了决定,自己也没有办法再去阻止。 那便顺了个人情给老朱送过去,胡翊开口说道: “一切为了大明,岳丈要用叔父为相,自然有您的道理。” 听到这句话,朱元璋的心里很满意。 他立即乐呵呵的,只觉心里头分外舒坦他便瞩咐道: “封赏的旨意明日就到附马府,閒著没事,早些回去准备接旨去吧。” 听到这话,胡翊没有逗留,立即赶回家中。 回去的路上,胡翊就在心中琢磨著,叔父终究还是上了相位。 本想阻止他上位的。 但自己的权柄仅限於东宫,若非皇帝允许,干预不到六部之事。 如今阻击叔父为相的事,算是失败了。 那就只能改换策略,下一步,儘量阻止他少犯罪吧。 最好是在实施谋反罪名之前,想办法叫他退下去。 如此一来,罪名不至於灭门九族,也就还在承受范围之內。 一想到此处,胡翊现在有些想进中书省了。 唯有进中书省,才能名正言顺的阻击叔父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只是,此事又难了。 朱元璋轻易不会放自己进中书省六部,一切皆因为太子。 因为太子,他得了这么多殊荣和权柄,深受朱元璋信赖。 也因为太子,朱元璋要留著他日后辅佐自己的儿子,不能叫他现在就四处树敌。 这个事情,还真就难了啊! 胡翊同朱静端来到駙马府。 大嫂陈瑛的肚子隆起,如今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不閒著,她將一根重达七八十斤的木头,轻鬆扛在肩上,健步如飞直送到了后院。 胡翊刚好进来,看到这一幕。 和朱静端两个,立即张大了嘴巴,著实是给惊到了。 等她再出来时,洗了把手,一手叉腰,挺著个大肚子,另一只手上拿著冻柿子正在啃。 一见到胡翊和朱静端回来,陈瑛立即笑著快步走来。 朱静端可是嚇坏了! 赶紧过去换起陈瑛,担心地说她: “大嫂,都快八个月了,怎么还这么不注意身子?” 陈瑛反倒不觉得有何不妥,从兜里取出另一个冻柿子,交到朱静端的手里道: “弟妹,快吃一个,可甜了。” 屋里听到动静的柴氏这下便出来,忙跟二儿子、二儿媳打招呼。 隨即,看到陈瑛额头上的汗水,她疑惑地问道: “瑛子,怎么出虚汗了?” 她立即过来,伸手去贴陈瑛的额头,隨后才面色一松: “幸亏不是发烧,你这个时候娇贵得很,可病不得。” “婆母,我可没什么娇贵的,怀著身孕依然能干活的。” 陈瑛爽直的很,真的一点没把怀孕当回事。 胡翊刚要张嘴,陈瑛赶忙把他衣襟扯了一把,悄悄给打手势,叫胡翊不要告她的状。 柴氏却眼尖的很,看到前院的木头不见了,一脸狐疑的又看向了陈瑛: “出了这一头的汗,不会是又扛木头去了吧?” 陈瑛嚇得赶忙摆手,说谎话不打草稿,拿手一指胡翊说道: “是二弟扛进院子的,婆母,不是我。” “真的?” 柴氏半信半疑。 直到胡翊点了一下头,她才相信了。 “爹呢?” 胡翊赶紧岔开话题,一边搜寻著父亲的踪影。 陈瑛的嘴快,先把信息给透露了出来: “爹上街买香烛、元宝、纸钱去了。” 不等胡翊和朱静端问,柴氏便又笑著说道: “你叔父刚才派人来传话,说家中出了一桩大喜事,明日要来咱家祭祀祖先,你爹就赶紧出去买香烛去了。” 胡翊点了一下头。 自打买了聚宝门內这处大院子,朱静端十分贴心的,在后院为胡家立了一个小家庙。 父亲又是这一支的长子。 叔父要来祭祀祖宗,自然少不得父亲胡惟中领头,全家人一起拜祭。 刚一说到此处,陈瑛那张天生就八卦的嘴,立即便又问起道: “二弟,叔父家又出了什么大喜事?难道是承佑弟弟娶媳妇了吗?” 胡翊心说,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呢? 他便开了口: “叔父今日升任右丞相,咱们胡家一门,出了一位相国,正是因此才要祭祀祖宗的。” 也是他这样一说,整个胡家人才知道这回事。 胡翊把家中的香案收拾出来,又去准备垫道所用的黄土。 不久后,胡惟中带著大量香烛、纸扎回来,得知弟弟做了丞相的事,同样是开心的不得了。 即便上一次闹了一点不愉快,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胡父看到儿子脸上那不悦的神情,还是又叮瞩了几句: “终究还是姓了一个胡字,明日见了你叔父,不要太拉著你那张脸。” 胡翊勉强应了一声。 胡父见此情景,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他为官多年,现在辞官赋閒,在家中养老。 儿子和亲弟弟不对付,这其中定然还有一些內情在,胡翊又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现在也想通了,与其强迫一家人和睦相处,强行这么做也是要不得的。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同时,胡父心中也在思索著,弟弟前些阵子排场极大。 今后做了丞相,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恐行事上更加肆意妄为。 真要是如此,不知是否会连累到整个胡家? 胡父已经心有些预感了。 下午,胡翊回到东宫。 崔海递上来了几张信纸,其中写满了情报,他乳口说道: “姐夫苏次要我查的人,下落都已经上楚了。 王均直、徐正仁、常进、宋弗,这四人当初因戴原礼阻挠,未能普升太医。 这戴原礼断了他们的医士月补,又不准他们璃底下行医,宋义性烈,投河而死。 徐正仁回到亮州老家,如今改行经商,我已问过了,再没有重归太医院之意。 常进申诉多年,被殴打过数次,自此后以卖字画谋生,现住在南京城郊外。 王均直与他相距不远,做农事谋生,家境十分艰难。” 胡翊点了点头,立即叫来张景岳,做出了平反和补偿: “这四人的冤屈我会稟告陛下,定为宋弗正名和抚恤。 徐正仁虽已从商,但太医考核合格的文书,必须盖上太医院的大印,亲自送到他手上。 他虽然不再想做官,但这份迟来的认可,本就是朝廷欠他的。” 胡翊略一思索,又道: “至於常进和王均直,我会请陛下准他们为太医,並將这三年蒙冤的补偿下发,助他们度日。 太医院舞弊一事,到这里才算落了幕。 第似日,苏午。 散朝后,胡惟庸立即便到了駙马府。 今日既然是光宗耀祖来的,自然是要身穿一品官衣,腰系玉带,头戴乌纱而来。 胡惟庸坐在一顶银顶皂盖八抬大轿苏,身后是十似名带刀校尉跟隨,前有四面迴避牌。 乳路的小吏,手持象徵身份的青旗和铜棍,所过之处气势尽显。 胡惟庸今日是意气风发而来。 只是,还离著挺远,便忽然听到管家报信: “相爷,駙马府周边街道,皆垫以黄土,想必是陛下有旨意要到了。” 听闻此言,胡惟庸不敢大意,赶忙从轿中下来。 他只得吩咐校尉、隨从们在黄土末端停下来,自己只带著管家小心翼翼的避乳黄土,往駙马府走去。 本想今日好好气派气派,却不想,被駙马府几坯黄土就给镇住了。 “喉!” 胡惟庸深深地兵了口气,显摆到一半被打断,这种感觉真是太窝心了! 当看到叔父一个人灰溜溜的苏了门时,胡翊显得很惊讶。 他立即迎了苏去: “叔父,今日做了相国,怎么自己一人就到府苏来了? 您该通稟一声,侄儿们也好出来迎接您才是啊。” 知道胡翊又在阴阳怪气,胡惟庸没好气地道: “黄土垫道,陛下的旨意怕是要来了吧? 我敢大声喧譁吗?” 胡翊心里著笑,这时候父亲跟大哥都迎了出来。 弟弟现在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苏。 胡父也是恭维了几句,然后將他请到后院的小家庙,一家人全都拈香跪拜。 胡父一边烧著元宝纸钱,酷不住泪湿了眼眶,无比动容的乳口道: “胡家的列祖列宗们在苏,不孝子胡惟中拜苏。 去年那时节,翊儿从边关打仗,平安归来。 今年正月,惟庸便晋了丟相位,成了天子身边的臂膀,这也是咱们胡家的祖坟苏冒青烟,光宗耀祖了! 尤其是翊儿从过军,灭过元人,惟庸如今又身居宰辅之位,咱们胡家这一门,也算是出將从相,大有可为了!” 胡惟庸把纸扎也丟在火里,跪在祖洲们的灵位前,流著眼泪跪拜著道: “胡家的列祖列宗们,还有爹和娘的在天之灵,你们今日看到了吗? 三十几年前,那个任由別人欺辱,被骂成无能废人的惟庸,现在身居大明宰辅,儿子我现在做丟相了!” 一想起当年任由人家欺凌的场景,还有大哥每日天不亮便起来挑担子,做货郎沿街叫卖度日, 到最后艰难供著自己读书的情景。 胡惟庸便泪湿了眼眶。 在祭拜过祖宗后,今日,丙是衝著自己的大哥,深深地三拜。 他动容的道: “大哥,都说长兄如父,当年若没有你起早贪黑,吃尽苦头的供养弟弟读书,我焉有今日?” 一提起这些过往,兄弟似人又都是动容的流下了眼泪,双双抱头而哭。 许久后,才缓过劲儿来。 “大哥,今夜到我府苏去吃饭,我备一桌家宴,一定要来赏光啊。” 说罢,胡惟庸又向胡显和胡翊发出了邀秉: “两个侄儿也一定要来,今晚咱们叔侄兄弟们一起敘敘旧,不井官场,只敘亲情家事。” 適时地,远处传来阵阵敲敲打打的声音,还有官兵鸣锣乳道。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寿伯的声音: “老爷,少爷,陛下有旨意到了!” 听著这阵动静,今日的阵仗可大了去了! 駙马府门外,立即放起了几掛鞭炮,胡翊他们立即出府去迎接,设摆香案。 还隔著老远,便看到甲士路,许怖怖隨行,身后四人抬著一块用红布包裹著、像是匾额的东西。 还有几位宫人手里捧著礼物,后面有人抬著两只大红箱子。 胡父看到这一幕,顿时一脸惊奇的问道: “翊儿,你又立了什么功了?怎么咱们家的阵仗弄的一次比一次大?” 胡惟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向自己这位不问世事的大哥道: “我的亲大哥啊,您这是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啊? 咱们翊儿前两日时,在宫中治好了九皇子的天,陛下大喜啊! 这不,今日封赏不就来了吗?” 胡惟庸顿时一脸嫌弃的说道: “你个当爹的,连自己儿子立了什么功都不知道,那可是天,治好的可是天病啊!” 胡父这才点著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治好了九皇子殿下的病,也用不著这么大阵仗啊,咱家里的赏赐已经来了好几回了,陛下实在是太过客气,再往家里赐,都快装不下了。” 胡惟庸站在边苏,听到大哥如此实诚的话语,一时间有些无语,只觉得自己心头越发堵得慌, 他现在也分不上自己大哥这人,到底是在挤兑自己? 还是真的这么实诚,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炫耀。 很快,敲锣打鼓的队伍来到了胡家门前。 门口聚集著大量围观的百姓, 许怖怖过来后,立即张乳圣旨,乱口念诵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日: 晓諭咱的仞婿、亲家们知道,胡家养子如此,乃皇家之幸事,咱和皇后分外地凑喜。 今有駙马胡翊亜病危於榻前,活咱家杞儿性命,又有数度上查贪腐功劳,你胡翊於咱这江山社稷,实在大有益处。 念丑你之功劳,也是亲家教子有方,咱思来想去,荣耀不加给你家,又加给谁? 故,赐封咱的駙马胡翊,加太子少艺衔,位列太子三少。 再钦封为大明医圣! 並赐医圣金匾,赐金碾盘、金葫芦各一只,彰其医德。 再赐六千亩江寧汤山皇庄,这处苏好的皇庄里有温泉,全是苏好的田,自己都捨不得送,都给你。 再赐咱亲家胡惟中,正五品奉直大夫。 赐柴氏夫人为五品宜人。 最后说与胡家知道,你家中素有谦德,家风上正,当继续勉励,好心尽忠。 钦哉。 钦此!” 胡翊听著岳蔬这大白盐圣旨,一听就是口述的,叫人记下来连改都没改。 此次赏赐颇丰,最令人没想到的是爹娘也有赐封。 这一点,胡翊倒是很感动。 “爹,接旨吧。” 既然这次封赏涉到了父资,胡翊就叫父亲伸手去接旨。 皇帝的圣旨可不是谁都有机会接的,尤其是封赏的圣旨。 胡父听说是叫自己接旨,这还是人生在世活了五十年,头一次! 他立即挽动地用双手接过旨意,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仔细用目端详起来,生怕手苏的汗渍把这贵重的天子之物玷污了。 “胡大人、駙马爷、胡相,您们几位快快请起,旨意已经念完,奴婢可担待不起啊。” 胡翊他们这才起身。 许怖怖立即又来到那块红布遮盖住的匾额边苏,乳口道: “奴婢请駙马爷揭匾。” 胡惟庸立即在侄儿背后轻推了一把,笑著道: “快去,看看陛下赐的这匾额,这可是无苏的荣光啊!” 胡翊伸手抓住红布,使劲这么一揭。 当即,在太阳光的照耀下,一块两蔬多长的金匾现世! 登时金光四射,璀璨夺目的紧! 看到这竟是一块金匾,惊得胡惟庸两眼证发直,心中暗道一声天吶! 金匾啊! 这份荣耀可大破天了! 在场目睹的百姓们,纷纷也是都被镇住了。 但大家心里也都明白,駙马爷能得陛下赏赐的这块金匾,他的医术值得! 即便是胡父、柴氏,还有大哥、大嫂看到如此景象。 也是被惊得目瞪口呆,当场美的差些晕过去。 胡父临老,还蒙陛下恩赐了正五品文散官衔。 柴氏丙是挽动的泪流满面,辛劳半生,终於有一天得此荣耀。 正五品的宜人,这可是五品造命夫人啊! 不仅有官衣赐封,岁禄还有似百石。 当看到那件绣有云霞翟纹补子,躺在木盘中的青色纪丝礼武端苏来时,柴氏只觉得这一生都值了! 这一家人,现在已是满门荣光。 柴氏挽动地拉著胡翊的手,笑容中带著苦尽甘来的泪水,动容道: “翊儿,娘有今日,都是因为你这个好儿子。” 胡翊当即拉起大哥胡显过来,笑著道: “若无大哥將餉银给我读书,也无有今日,我们都是好儿子。” 柴氏点著头,丙加感到欣慰。 胡翊官居駙马,身在高位苏,却能不忘本,这是极其难得了。 而此时,在一旁看著胡显和胡翊的胡惟中、胡惟庸两兄弟。 他们看到这一对兄弟如今的画面,何尝又不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大的供小的读书,然后小的发跡,福泽全家。 这是何其的相似啊? 只是,胡父这时候又格外看了一眼弟弟胡惟庸。 他心中忽然也担心起来。 他绝对相信自己的孩子,胡翊定然不需要自己操心,至少他做人不忘本。 但是这个弟弟呢? 將来,他是否能够平安? 胡父觉得,今夜去弟弟府苏庆祝,也许是个机会。 有些心里盐,做哥哥的也该跟弟弟说一说了。 许怖公一直侍候在身边,等他们一家人都挽动完了,略微收敛了一点情绪。 这才走过来,亚在胡翊的耳边,轻轻说道: “附马爷,奴婢秉借一步说盐。” 胡翊心说,许怖公难道有什么璃事要对自己讲? 他们来到般院,在一处听不到喧譁声的角落里,许怖怖悄然乳口道: “陛下有盐叫您传递给胡相,此盐,他不好说。” 第165章 李善长能拉拢叔父,我为何不能? 第165章 李善长能拉拢叔父,我为何不能? 朱元璋又叫自己当传声筒? 胡翊心说,叔父现在刚刚上位,正是得陛下力宠之际。 按说,君臣间的关係应该是最好的时候,朱元璋又有什么话,不好对叔父明说呢? 也没听说叔父最近又干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坏事啊? 胡翊疑惑地问道: “公公,不知陛下的意思是?” 许公公凑到胡翊耳边,压低了声音,恭敬地开口道: “駙马爷,陛下叫您给胡相传个话,胡家和唐家联姻之事,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唐家?” 胡翊一愜,想起了唐胜宗此人来。 若论开国之初的战功,朱元璋手下二十四功臣之中,唐胜宗排在中游。 此人善用奇袭战法,巢湖水战、采石磯夜袭破敌。 从平陈友谅的鄱阳湖水战,到平张士诚的间门攻坚,堪称是一把破敌好手。 在军中时,常在徐达、常遇春、邓愈手下任副將、偏帅。 许公公说胡、唐两家要联姻? 他这才记起来,唐胜宗家中,有个到了婚龄的女儿,好像是叫唐清莲。 胡翊暗暗记下此事。 正好,今夜到了叔父家,就可趁机提醒他。 朱元璋除了赐来金匾、金碾盘、金葫芦外。 那抬来的两只箱子里面,也装著綾罗绸缎和玉器、金银。 侍卫们上来搭手,把东西都抬进来, 送走宫中赏赐的人们,胡家的府宅前,还有不少街坊邻居前来祝贺。 自从胡家居住在此处后,从未恃强凌弱,与人为善。 再加上胡翊在民间素有医名。 得到这些祝贺声音,並不奇怪。 院子里。 胡惟庸看著陛下钦赐的金匾,那真是两眼放光,今日真是把他震撼到了。 他隨著胡翊过来抬匾,將这块金匾端端正正的掛置在中堂。 柴氏不愧有大户人家的见识,立即便將金匾下的客桌换了。 铺了一张供桌过来。 又將香炉、烛台等物摆上供桌,立即便上香敬奉,全家人一起参拜。 这块金匾,既是皇帝的恩宠,也是胡家的荣耀。 更是胡家以后的护身符! 將来胡家真要出了什么事,有这块金匾悬掛在中堂上,也能庇护儿孙安寧。 起到震镊宵小的作用。 当然了,柴氏的见识虽然是对的。 但对於朱元璋这种帝王来说,就不一定適用了。 毕竟,那免死的丹书铁券,后来不也化为了催命符不是? 胡翊对待这块金匾时,认知就更加清醒的多了,有了护身符,不代表就能为所欲为。 倒是叔父胡惟庸,在悬掛好金匾之后,远远地授须观望,忍不住讚嘆起来道: “真是一块好匾啊!” 胡翊就在他身旁打趣道: “叔父今后得吃些补腿的药了。” 胡惟庸如何会听不明白侄儿的打趣? 他笑著应道: “倒是得备著,以后来一趟駙马爷,得先到中堂来磕头,回头翊儿给我这做叔父的配一副药吧这会儿的胡惟庸,受过金匾的刺激后,心里鼓足了干劲。 也想在丞相任上做出一些事来。 將来若能得陛下赐封,也得这样一块御赐金匾,上面刻上“大明贤相”四字。 那该多好啊? 时间差不多了,胡惟庸立即告辞,赶回中书省去处置政务。 胡翊將那身青色丝礼服取来,在柴氏的面前抖落开。 他双臂一振,这袭青缎云水纹的礼服,完全展露在家人们的面前。 丝衣料泛著幽暗珠光,对襟处金线游走如龙蛇盘桓,袖口三寸宽的银丝回纹尽显雍容华美。 “娘,穿上试试吧。” 柴氏得封五品浩命宜人,今日自然是大喜日。 但她穷苦惯了,看到面前这样好的一件礼服,实在是捨不得。 胡显看到娘亲如此捨不得穿,立即跟胡翊过去给她硬往身上套, 柴氏在两个儿子们的劝动下,才將这造命官衣穿上。 这位慈爱的娘亲,今日难得的表现出了活泼少女才有的朝气。 她拎起裙摆在原地转了个圈,美的雍容贵气,笑面如。 胡惟中就这样看著自己的妻子,失神间,竟然有些看呆了。 一直在下厨、辛劳的简朴妻子,穿上这身华服后,竟然气度雍容到如此地步,尽显高贵之感。 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爹,娘好看不?” 胡翊適时地开口这么一问,胡父竟然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当即老脸一红。 “爹,您这鬍子都一大把了,怎么今日脸还给红了呢?” 胡翊开口便调侃起了老爹。 胡惟中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自己一个知天命年纪的人了,竟然被儿子嘻笑。 他当即没好气的道: “混小子,再拿老子开涮,家法伺候!” 听到这话,一家人哈哈大笑。 胡显这时候也面带笑容,拍手称起好来: “娘做了誥命,爹现在即便不在朝中任职,也蒙陛下恩赏了五品文官衔。 看起来,以后咱们胡家的日子有指望了,家里按月多了两份俸禄。” 柴氏当即白了自己大儿子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这孩子,你娘我是琴棋书画皆通,怎么到了你这儿,就知道盘算这些俗物了呢?” 胡惟中却是笑著替儿子开脱道: “显儿虽无远大志向,这样却也好,可以顾念家中妻儿。 咱们一家人也能颐养天年,时常欢聚。 这最重要的一点啊,他这样盘算著俸禄,走的都是正道。 不贪污,不作恶,灾祸便不易找到咱们胡家人的头上,这倒也是好事。” 胡翊对父亲的话,深以为然道: “爹这话说的太好了,我在岳丈面前,听他们都在夸你们,从未听到过不满的声音。” 柴氏便笑道: “这是家风,以后有了孙子,也得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 正聊到这里时,长公主府来人了。 一名家僕慌慌张张跑进府,急切稟报导: “駙马爷,长公主殿下突然呕吐不止,您快回去看看吧。” “我马上去。” 胡翊跟爹娘打了声招呼,立即便回去。 柴氏便和胡父跟在后头,一起进了公主府,十分关切这个儿媳。 等胡翊回到家中,才发现朱静端正倚著栏杆,刚刚乾呕完毕。 看她脸色有些苍白,胡翊立即牵起一只雪白藕臂,將两指搭上了脉门。 手里切著朱静端的脉搏,感受著那一跳一跳的节奏,胡翊当即是一愣。 他隨即便又一喜,哈哈大笑起来,一把便將朱静端抱在怀里,开心地在府里转起圈来。 “翊儿,静端的身子怎么了?” “瞎,你这小子,你別净顾著抱啊,你先说说是什么病成不成?” 胡父急了。 公主殿下得病,这又是二儿媳,他怎么能不重视? 反倒是柴氏,一脸的轻鬆,看到丈夫胡惟中就跟看傻子似的,鄙视著说道: “说你们大老爷们儿不懂吧? 翊儿这么开心,他切到的一定是喜脉,静端乾呕了几次,定然是体內有喜了。” 柴氏没好气的百了胡父一眼,又道: “五十多岁的人了,连这点事儿都不懂,你真像个行走著的榆木疙瘩成精。” 胡父被妻子一顿挖苦,不怒反笑。 胡家有后了啊! 大儿子家的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了。 二儿子家的公主殿下,现在也已经怀上了身孕。 此事如何能不喜? 等胡翊放下了娇羞的朱静端,胡父二人又找胡翊確认了一遍: “翊儿,静端是不是真的有了?” 胡翊点了一下头: “大概齐有两个月了,爹,今年七八月份,咱们胡家就要多添一口人了。” 开心的笑声,立即传遍整个公主府中。 这样的大喜事,立即便被传报进宫。 也就一会儿的工夫,帝后带著太子,亲临长公主府而来。 朱元璋极其关注此事,从宫中抬来一大箱补物过来,开口便道: “咱从御膳房调两个御厨过来,今后咱的乖女儿想吃什么了,叫他们给做。 一定要保证咱的女儿和外孙吃好喝好。” 马皇后这时候也领了两个嚒嚒过来,笑著道: “伺候女人这事儿,交给你们男人,我这个做娘的才不放心。 这两个嚒在宫里伺候人惯了,什么都懂,就留在公主府,照看女儿出了月子再说。” 岳丈岳母的这片好心,胡翊只能收下来。 朱静端就有些无奈地说道: “爹、娘,女儿不过才怀胎两个月而已,怎么就要弄得吃这么多补药啊?” 其实朱静端说得对。 孕妇多一些运动,才是好事。 但马皇后这时候已经开始叮嘱了,叫朱静端不能出力,不能走动的太远,今后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 朱静端都给整无语了,当著帝后的面吐槽起来道: “娘整天要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的。 娘自己怀著孩子的时候,即將临盆了,不也还是在忙这忙那的吗?” 她就一直叫著屈,眼巴巴地瞅著胡翊,期盼他为自己说话。 朱元璋这时候便笑著道: “好了好了,堂堂大明医圣都在公主府里,还能不知道生孩子该如何保养? 反正你们小两口悠著点儿,静端肚子里的,这可是咱的外孙。 出了差错,可饶不了你们!” 话题一扯到这里,朱元璋就连这个孩子的未来都给安排好了。 “等咱的外孙出生后,送到宫里来,咱要亲自教他, 稍大一些了,就叫他到大本堂去读书,到时候和咱的儿女们,標儿、儿成亲之后的儿女们一块儿读书。” 说到此处,朱元璋还不忘挖苦胡翊几句,他故意白了胡翊一眼道: “女婿怂的很,这个外孙就得咱这个马上天子来教。 教出一条硬汉来,省的跟他爹一样窝囊。” 胡翊心中暗暗吐槽起来: 我要真跟个硬汉一样,脾气暴烈,怕是在你这洪武朝都活不过中期。 你还吐槽上我了! 朱標就在一旁笑著道: “姐夫先有子嗣,我大概会晚你几年,以后两家的孩子还可以做个伴读。” 马皇后当即笑著接话道: “说来还真是,只等標儿成婚之后,这事儿就提上日程了。” 朱元璋这时候也打趣道: “还真是凑巧,咱的姐夫大我几岁。 胡翊做了標儿的姐夫,將来咱的外孙又比標儿的孩子大一点。” 胡翊见他们提起了这件事,意识到自己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儿,將来和朱雄英的年纪差不多大。 若是朱標之后,雄英不死,就该当是这孩子继位了。 两兄弟,一个是朱元璋的亲孙子,另一个是他的亲外孙。 说起来,还真挺好的。 胡翊也早早的开始思考,自己这一身的医术,將来必须得叫胡家后人们学了去。 有了医术,才有保命的根本, 哪怕皇帝换了一代又一代。 一两百年后,朱家的皇帝还得要胡家的儿孙来治病,这才是胡家可以安身立命的根本。 当然,这么一扯就扯远了。 今日,帝后是在百忙之中驾临公主府的,探望过后就要离开。 在送皇帝出府时,朱元璋询问起朱杞的病情,又顺便提起了乳牛的事: “咱们大明的乳牛还真是难寻的很,牛痘不够用啊,女婿! 单是大明百姓就有六千万人。 乳牛不够,牛痘就也不够,天防不住,这就是个大问题了,你得想办法!” 朱元璋开始担心民生问题了。 乳牛是奶牛在古代的叫法,这东西原產自欧洲。 胡翊便又多提了一嘴,顺著话题往下说起道: “岳丈还记得吗? 当初提起开海一事,提到过西洲的金髮碧眼人,宋元时代有许多色目人就是从西洲而来。 这乳牛,原本便是生长在西洲的生灵,漂洋过海到了咱们中原,传下来的却不多。』 朱元璋明白了胡翊的意思。 想解决天这种棘手的顽症,还得开海,去西洲搞乳牛回来繁殖。 在胡翊的数次说动之下,其实他是有心开海的,当即也点著头道: “开海这事咱也想过了,就是一个穷字给闹的,但凡要是富裕些,咱就造船。” 见朱元璋没有排斥,这就挺好。 这些事儿,就要多提。 开海后的贩卖,能够快速令大明富国强兵,又不至於错过后面的科技大爆发时代。 想想几百年后,那个落后就要挨打,被人摁著头强行签订不平等条约时候的屈辱画面。 有些事,如果能够提前从根源上改变,胡翊不介意费力气去做一做。 朱静端有喜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叔父家中。 叔父、叔母带著胡承佑一起过府来探望胡惟庸也带来不少补药,他將胡承佑拎著的好几篮子东西递过来,笑著道: “听说陛下和娘娘都来问候过了。 叔父家中送的东西,自然是比不上宫中的御赐,倒也是一番心意,不要笑话我们穷酸啊。” 朱静端立即笑著,將胡惟庸送来的银耳取出来,吩咐丫鬟立即去煮些,端上来大家一块儿尝尝。 看到堂堂公主殿下如此和善,待人接物有礼,胡惟庸和妻子胡李氏也都很开心。 在此地逗留了一会儿,临走的时候,胡惟庸生怕胡翊不来,又再次开口邀请道: “翊儿,今晚可要到叔父这里来啊,叔父可是等著咱们全家人这一聚呢。” 胡翊便又应了一声。 天到傍晚时分,駙马的车驾缓缓驶入胡相府。 今日家中坐著的,全都是些老爷们儿。 胡父、胡显、胡翊。 胡惟庸,还有他的儿子胡承佑。 家里备了些小酒,和胡李氏做好的一大桌子菜。 胡惟庸立即举起酒杯,开口先说起道: “今日这顿酒,是请过酒引的,不违反禁酒令,你们放心喝。” 有了这句话,大家就都喝了这一杯。 上次府上的事,最后闹的不太愉快, 论其原因,无非是叔父人飘了,又做了李善长的爪牙,帮他下毒毒死了章溢。 当时的叔父膨胀过一段时间,经过敲打和提醒,再加上李善长退隱。 总算又恢復了一些谦逊,做起事来也很务实。 只是不知道今日之后,叔父是否又会继续野心膨胀? 好消息是,李善长退隱下去了,不在相位上,他对於叔父的控制,终究要弱上一层。 但史书上的胡惟庸,最后就连李善长都架空了,还把老李绑上了他的战车。 到后来朱元璋诛李善长全族时,也是抄出书信罪证,给出的罪名是李善长对叔父当年造反之事,知情不举,有放纵害君之嫌。 所以,对於今日叔父的宴请,胡翊不知道他又想干些什么事。 但他觉得今日可以谈谈。 李善长拉著叔父死保淮西那帮犯法的勛贵,最后越陷越深,这也是他覆灭的原因之一。 现在李善长已经退隱,这老傢伙这辈子都別想再重新上位。 若能劝动叔父,將他拉过来当保皇派,结局的走向是否会变得不一样呢? 而胡惟庸现在,也是想就上一次的不愉快,做一个化解。 他上来便先敬了大哥三杯酒因为朱元璋禁酒令的存在,胡父和弟弟也有好久没有单独喝过酒了。 二人畅饮三杯过后,胡惟庸立即招手胡承佑过来,开口便道: “承佑,和爹一起拜你伯父。 当年若无你伯父供养为父读书,焉能有你?焉能有咱们今日?” 这父子二人一起下拜,倒是搞的胡父心中一软,连忙伸手將他们扶起来,情真意切地开口说道: “这是做什么? 都是一家人,八竿子打不到两家姓胡的,咱们既是亲兄弟,说这些可就见外了。” 胡惟庸却显得很郑重,扶著大哥坐在正位上,开口便显得很动容,对自己的儿子和两位侄儿们说起道: “叔父当年惨得很,你们的爹早出晚归,靠卖货赚取一点微薄利润,供我读书。 我就记得那有一年,风雪漫天吶,庄稼地里的石头都快要冻裂了! 適时恰逢年关,大哥出去干了许久力工,用攒了几个月的钱给我买了一本《孟子》。 他又將一个热乎乎的肉饼揣到我怀里,他自己捨不得吃,只叫我路上吃。 我执不过,只得把这肉饼揣在怀里,结果,结果—“ 胡惟庸讲到此处时,竟然有些哽咽了: “结果我抱著这肉饼,实在捨不得吃,本想等下学回去分给大哥一半,我俩一起吃。 走在路上,只用鼻子闻著香气,那时候来了个无赖,过来夺我的肉饼,我是殊死不鬆手。 最后挨了一顿毒打,那人见我死死护住肉饼,就一脚踩在我手上,连手带饼一起踩进脏兮兮的泥水里,踩得粉碎。” 说到此处时,胡惟庸抬起自己那只右手看了看,狠狠地咬著牙。 即便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他依旧无法释怀。 他又继续说道: “当时我捨不得那个饼,那是咱家里一年多才见到一次的荤腥,便混著泥水把饼吃了。 那喷香的肉饼里面混杂著一股土腥味,还有泥沙牙的不適,我最后吃下了那个饼,还惹出了一场祸事来,至今都还记得。 胡惟庸说到此处时,眼角闪著泪,衝著胡父又作了个揖道: “大哥,当年的那件事,弟弟至今都觉得对不起你。” 胡惟中一时间也有些泪目,想起了当年的事。 那件事的后续是,弟弟胡惟庸不服,了几日时间调配毒药。 毒死了夺他肉饼、欺负他的那户地痞家的狗。 因为当时年少,做事不周密,留下了痕跡, 便被人找上门来报復。 胡父辛辛苦苦刚置办起来的一处豆腐小作坊,便被捣毁打烂,几年的辛苦一瞬间化为乌有。 兄弟二人面对地瘩们找事,被玩了命一般的殴打,只得到外地去躲了一年多的风声。 也是那一次,胡惟中的左臂被打断,缓了好几个月才治好。 为了维持生计,两兄弟重操旧业,沿街卖货,最后才得勉力把这段日子支撑下来。 父亲和叔父的这段经歷,胡翊和胡显还是第一次知道。 此事听的胡翊都怒火直冒。 胡显更显耿直,立即便追问道: “叔父,那个欺辱您和我爹的人,后来如何了? 就该將他弄死报仇雪恨!” 胡惟庸冷哼一声道: “我后来在滁州投奔了陛下,当时陛下还被称作上位,他放我在广德府任知府。 邻居凤阳知府便卖了我这个面子,將当年欺辱我与大哥那些人送来,被我一个一个亲手砍了脑袋!” 听到此话,胡父先是一愜,显然他並不知道这后续的事。 又因为听说大仇得报,胡父又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此仇报了倒也好,此等恶人,杀了也无不可!” 胡翊也跟著点头,此人確实该杀。 便在此时,胡惟庸又开口道: “做了知府,手刃了仇人报仇,原来不敢想的事,竟如此轻而易举便做到了。 经此一事过后,为叔的才领悟到了,唯有掌握权势,才能叫他人瞧得起你,不敢欺辱於你。” 听到这里,胡翊心说要完, 听叔父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看来又要以“权势”这二字来说教自己,与他联合了。 他这是又要试著把自己往淮西派拉拢啊! 不过,今日叔父说话恳切,尤其在聊起当年的事时,也令胡翊开始深入了解起了叔父这个人。 他倒是很期待叔父继续把话说下去。 弄清楚他內心深处最底层的想法,也就好藉此劝劝他了。 胡翊有时候还真想直接脱口而出,告诉叔父自己是从后世穿越来的,知道他后来造反,胡家被灭族的事。 由此劝他悬崖勒马· 第166章 剧透叔父胡惟庸,胡家要被灭九族 第166章 剧透叔父胡惟庸,胡家要被灭九族 自己是穿越者这回事。 迄今为止,整个大明之中,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是胡翊一直保守在心底的秘密。 他本打算將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最多,可以在临死之前告诉自己的儿孙。 这原本便是他的设想。 在此之前,包括父母、大哥,朱静端这个贤惠的妻子,他其实都没有打算对他们讲出来。 如此重要的秘密,就更不用说是告诉叔父,乃至於朱元璋、马皇后了。 穿越者穿越,然后把后世的事情告诉给皇帝,一遍一遍的震惊著皇帝。 这事儿吧,听起来很美好。 但你得先搞清楚一件事,皇帝首先要做的,永远是维持自己的统治,確保皇权不受威胁。 直接將后世之事,告诉皇帝。 尤其是朱元璋这种皇帝,民间还有人骂他是贼天子的,说他是七分君王三分盗贼。 这种嫉妒心、猜忌心强盛,又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 他连刘基都容不下,就更別提是容许一个后世而来,知道后面几百年歷史的穿越者了。 这样的人,固然可以帮助到大明。 但在皇帝得知后事,失去利用价值后,他的存在对於皇帝来说,便只剩下“威胁”这二字。 所以,在胡翊脑海里冒出来这个奇怪想法,要將此事告知叔父,免去一场胡家的九族灭门大劫时。 他的第一反应,是此事一旦泄露,是否能够保密? 倘若传扬出去,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胡翊真的赌不起! 脑海里飞速旋转著,他立即又將这个想法按压下来,重新回过神来。 这时候,胡惟中正好听了弟弟这番掏心窝子的话,也是心生感慨,说起了自己的心里话: “惟庸这番话倒也有理。” 他苦笑著,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们,对胡显和胡翊说起道: “为父供出了你们的叔父,这才有了咱们整个胡家这一支的存续。 那时候天下大乱,各地群雄揭竿四起,可谓是民不聊生。 爹后来攒下了一点小財,却也被元人掠走,他们又四处抓壮丁,编入军营,妄图对抗义军。 为父和你们的娘,便四处带著你们东躲西藏,也是后来你叔父经李相推荐,在陛下那里安身。 他才能第一时间將咱们接过来,免遭横祸。” 胡父说的这些话,便是后续。 那之后,他先进入军中,做了个押粮官。 也多亏了叔父动用自己的力量,一直將他留在后方押粮,没有到前线去过。 那时候,陈友谅大军劫掠,张定边纵火烧粮,张士诚多次派军夜袭粮道。 同僚的押粮官们,死伤如同家常便饭,经常发生,死亡率还不低。 若是胡惟中上了前线,怕是和胡显一样,早已死在战场上,做了无名无姓的累累白骨,最后成全了那些將军们的一世功名。 又哪会有今日? 至於后来元兵反扑,胡家又遭受乱世中的动盪,那都是后话了。 但这一点是没错的。 胡父供出了弟弟,之后弟弟反哺胡家,於乱世之中保全了这一支的家人。 胡父说到此处时,便也举起了酒杯,招呼著胡显和胡翊道: “显儿、翊儿,今日也要敬你们叔父一杯酒。 我若在时,他是你们叔父。 我若有一日撒手人寰,念及起来,他这个叔父便如同亲生父亲是一样的。 你们也要记住惟庸为这个家,所付出的一切。” 胡翊点了点头,和大哥一起端起酒杯,和叔父碰盏。 胡父这时候便又说起道: “惟庸,你不欠我的,以后也不要再提起什么亏欠不亏欠的事。 若没有你,大哥这一脉早已断绝了,又何来的亏欠呢?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咱们家里,以后就不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胡惟庸连连点头称是,为大哥的这番话,心中感动不已。 大哥胡显是个心思较为单纯之人,当初做著九品广积仓副使,便已经厌倦了官场上的那些算计。 如今,他忽然觉得自已误会了叔父,先前以为叔父过於功利。 但现在得知了叔父的苦心,他也是立即站起来,举杯敬了胡惟庸一杯酒。 胡显一开口就显得很诚挚,恭恭敬敬地用双手將酒杯端到了叔父面前,还面带著愧色: “叔父,显儿不会说话。 总之,感谢叔父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 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没有叔父就没有我这条命,侄儿敬叔父一杯!” 胡惟庸笑著过来,和胡显碰杯,然后笑著说道: “再有两月,瑛儿就要临盆了。 你是个做父亲的人了,叔父知道你的性子。 既无升官发財之意,那就索性在家中好好照顾妻子儿女,奉养双亲。 平淡些的日子虽然淡如水,却也別有滋味,叔父现在心里苦啊,想重新过回原来的日子,也变得很难抽身而出了。 所以,你更加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太平日子。” 说到此处时,胡惟庸又是一嘆。 而他的这句话,也令胡翊的心头抽动了一下。 这话,他已是第二次听叔父说起了。 头一次时,叔侄二人在秦淮河畔的柳堤上交心。 叔父那时候便提到过此事,说他已是船到江心,靠不了岸,越陷越深。 今日,他又说自己想重新过回原来的日子,却很难抽身。 胡翊愿意相信叔父说的是真话。 但叔父的话,依旧不可以全信,他心里深谱这一点。 此刻,酒桌上的气氛开始悄悄发生了变化。 两家人一开始的疏离感,早已被化解了,胡父和胡显对胡惟庸显得又亲切起来。 当父亲、大哥都敬过了叔父酒, 且还说了一堆令人为之动容的心里话,流露了真情出来。 这下子,大家的自光,全都移到了胡翊的脸上。 显然,按照顺序,现在也该他敬叔父一杯酒水了。 喝了酒,最好也要说一点心里话。 今日確实是家宴,就是两家的五个男人坐在这里,敘著亲情。 胡父知道,胡翊对於叔父有些看法,但还是不想儿子在这个美好的时刻扫了兴。 人这一生,苦难很多,反倒是高兴的时候很少。 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无人打扰,血浓於水,又互诉亲情和心里话的场面机会,著实是不多。 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对於胡父这样一个五十几岁,步入老年的人来说,就更加是难能可贵了。 因此,他很希望胡翊能够站起来,顾及一下一家人的面子。 他见胡翊一直没有动作,更没有站起身来,心里已经有些著急了。 正准备要踢一脚胡显,叫大儿子过去扯胡翊的衣襟,给他一点暗示。 倒在这时,胡翊主动站起身来了。 他確实对於这个叔父有些意见,不过念在是一家人的份上,还是又提起了白瓷酒壶,过来为叔父斟酒。 胡翊隨后也给自己倒上,提起了酒杯,缓缓开口道: “叔父,这杯酒做侄儿的敬您。” 胡惟庸显得很激动。 其实今日摆这场家宴,一个是为了化解之前两家的不睦。 另外一个很重要的点,便在於挽回和胡翊的叔侄情分。 有些事,胡惟中和胡显蒙在鼓里,他们是不知晓的。 就比如毒死章溢之事。 再比如他和李善长拉拢自己这位侄儿,连酒池肉林都搞出来了,气得胡翊当面给李善长甩冷脸子,扬长而去一事。 那一次,几乎相当於是撕破了脸皮。 胡翊又不蠢,李善长搞这些事,岂能不跟叔父提前商量? 他既然默许了此事,妄图拿美色来绑自己上贼船。 动的是什么奸人心思,胡翊的心里明白至极。 但这话又说回来了,终究都姓了一个“胡”字。 父亲见了这个弟弟,又聊起以往之事,更是动人肝肠、感人肺腑。 胡翊总不能看著亲人,眼睁睁地一步一步滑向断头台。 纵然自己向朱元璋討到了豁免,可以不死。 父母、大哥大嫂、妹妹呢? 再往远了说,胡家那些堂叔、堂妹们,本本分分做了一辈子农民,在土里刨食吃,艰难过活著。 倘若因为叔父將来犯案,被诛灭全家,他们又招谁惹谁了? 胡翊正想到这些。 恰恰在这时,胡惟庸先开了口,拉著胡翊的手,胡惟庸先赔礼道歉道: “翊儿啊,做叔父的混跡於官场,有时候做事难免要违心。 若有得罪之处,叔父今日向你赔礼了。” 胡翊怎可能让长辈给自己赔礼? 今日这事传讲出去,明日言官们再来奏自己一本逆不孝,到处都是毛病。 再一想起叔父当初庇护胡家,也有情分在里面,他终於也是开口道: “叔父做的事,侄儿也能理解一些,先前那些事,不会再往心里去。” 胡惟庸点著头。 今日这话算是说开了,侄儿不会再往心里去。 但这话也说的很清楚,先前做的那些事,他是往心里去的。 胡惟庸只得嘆著气,微微晃动著脑袋,无奈自嘲道: “翊儿啊,叔父这辈子,成也在李相,只怕败也在李相啊!” 胡惟庸这句话,说的是意味深长。 不止是胡翊,就连胡惟中也听出了其中暗含的意思。 说来说去,终究是不愿这个弟弟日后有什么不测,胡父尝试开口问询道: “惟庸,你侄儿现在是駙马,今日又是家宴。 你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乾脆在今日,將事情说个明白,咱们一家人一起出出主意吧。” 胡惟庸微微頜首。 只是,他所做过的那些事,现在要说出来,却又觉得难以启齿。 胡翊也想趁此机会把叔父拉回来。 心里一琢磨,他已经猜想到叔父有许多的事,不好开口说明。 想到此处,他便对大哥还有胡承佑说起道: “大哥、堂弟,叔父所说之事想来极其重要。 你们二人到外面去放风,免得这里的谈话叫外人听了去,惹来麻烦。” 胡显、胡承佑立即出去了。 目下,就只剩这三人。 胡翊把地方腾出来了,又思想到了叔父顾虑到的问题,定然是涉及到许多违律、犯法的勾当在內。 他便先一步为胡惟庸松解了这些包袱,开口先问道: “叔父可知道高见贤之死的真凶?” 胡惟庸这时候点了点头,同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胡翊。 他隨即笑而不语,还悄悄竖起了右手的大拇指,示意胡翊干得漂亮。 胡父看到他们叔侄两人的举止动作,这才猜出来了几分真相,立即是一愣,不可思议地道: “翊儿,莫非” 胡翊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他只是声音平和,毫无波澜的对胡惟庸说道: “叔父需要知道,侄儿到现在都还好好的,陛下依旧信任於我。 李相眼中的忠臣,那便是忠於他自己,忠於整个淮西。 百姓们眼里的忠臣,便是能叫他们吃饱饭,过太平日子,惩奸拿凶,办人事儿的好官。 反倒是陛下眼里的忠臣,那便是只忠於陛下一人。 胡翊淡淡地说著这些话,然后適时地把话锋又一转: “只要是陛下的忠臣,於大明天下有益处,自然便是安虞的。 叔父应当知道,王翦、萧何自污,始皇帝、汉高祖反倒越加信赖他们的道理。” 胡翊的话,点到为止。 这些话,胡父听的半懂半不懂但叔父胡惟庸却是真真切切地听懂了侄儿这是在给他出主意,叫他脱离淮西功臣集团,只为皇帝做事。 至於原来的那些胡作非为。 这正好可以看作是自污之举。 你只要有把柄在皇帝手里,他用起你来也就更加的放心。 由此,便不会担心你坐大之后,出现无法控制的情况发生。 胡翊这番话,已经暗示的很清楚了,有皇帝罩著,又有自己这个駙马站在身后。 只要叔父站过来,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谈的。 你胡惟庸只要犯的不是什么谋逆的大罪,现在这个档口,归附於皇帝,绝对可以活命。 更可以洗清前嫌。 只是·. 此事说起来简单,真要动手做起来,对胡惟庸来说却是有些难的。 当初尚未发跡,他遇到了李善长。 李相当初在滁州归顺朱元璋,立即便向他保举了自己,並在元帅府做了奏差。 之后,无论从广德府知府,还是湖广行省事,再到最后进入太常寺、升任参知政事。 甚至就连如今坐上相位,也都有李善长在暗中助力。 甚至於,就连当初欺辱自己,连带將大哥胳膊打断的那些流氓地瘩。 也是因为李善长的一句关照,那凤阳知府才乖乖把人抓了,押解送来,任由自己处置的。 对於李善长,胡惟庸的感情是复杂的。 这里面既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恩,又有儿女姻亲,通家之好。 他和此人,又是亦师亦友,还同为上司和下属。 可以说,这李善长就是除了大哥家以外,与他最亲的一家人。 况且,整个淮西集团,现在都在暗中作为他的助力。 现在只是滕毅、陈寧、涂节、陈修这些人在助他不久之后,朱亮祖、唐胜宗、赵庸、傅友德、邓愈、冯胜这些功臣们回朝受封。 这一个个侯爵、国公们,往自己的身后一站。 再加上李相的面子在那里,即便常遇春、徐达、李文忠这样的巨头,也得卖自己三份薄面。 这样的权势,真要想捨弃了,实在是心有不甘。 胡惟庸既割捨不下权柄,他也对侄子的信心不够,不觉得胡翊將来能够妥善处置好这其中的利害关係。 因为一旦与淮西功臣集团反目的话。 这么多功劳极大的王公侯爵,就把他们都得罪了! 这么干,简直是自掘坟墓,將来还如何在朝中立足? 到那时,胡家又该如何安身立命? 胡惟庸其实想的相当长远,目光也並未只拘谨在面前这点小事上。 他此次选择和唐胜宗一家联姻,这也已经是试探过几次之后,自认为最合適的选择。 唐胜宗之上,邓愈、汤和、常遇春、徐达这些人的子女,將来那是要跟皇家通婚的。 他不敢巴结,更不敢提出联姻,这不是胡承佑这个蠢子能够染指到的。 即便选了唐胜宗家,他都觉得诚惶诚恐,生怕这一门亲事告吹, 再一想到这些厉害的大明开国功臣们,日后都做了朱元璋儿子们的老丈人,跟著皇帝一起论亲家。 这別说是胡翊这个駙马了。 他就算在朱元璋面前再受宠,那也只是个女婿。 面对这么多的政敌,又如何能够自全呢? 胡惟庸想到了此处,但这些话,他又不好对侄儿明说。 在他看来,这个侄儿虽然已经相当荣耀,地位显赫,但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一些。 这一点,从上一次自己和李相劝他封妻荫子,扶持宗族这件事上,就能够看出问题来。 在胡惟庸看来,侄儿毕竟才二十几岁出头,年轻气盛,还不能够理解这些道理。 更加看不到这世间的真相。 想要这个侄儿明白这些,现在还急不得,得等他先有了子嗣,开始关心起子嗣培养,以及后代子孙的安危之时。 再將这些道理告知他,大概其,那时候的胡翊才能接受这些东西。 对於侄儿劝自己的这些说辞,胡惟庸想了很多,但却久久未能开口。 胡翊看在眼里,其实也已经懂得了。 成年人的相处模式,不答应就等於是拒绝。 看到这个叔父,胡翊反倒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你堂堂一个大明丞相,只要安心做事,必定能够名垂后世,凭藉功德荫及子孙后代。 何苦要搞那些小动作? 当今坐朝的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自己心里就完全没有一点数吗? 別说是在朱元璋手里。 就是到了朱標、朱棣手里,你就能落得了好? 面对叔父的顽固,胡翊真想一走了之。 但他十分清楚,今日大概是他穿越过来至今,最最重要的一次机会。 叔父刚刚做了丞相,还未开始有所动作,还有的救。 又很难得,在今晚创造了这样一个好机会,正好可以同他说说心里话。 真要是再错过了今日,只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原本在今日之前,胡翊做好了阻击叔父的准备。 是的,阻击! 叔父若在朝中弄权犯法,他是准备出罪名来,强行將其打倒在地的。 最好是找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將他打倒,又罪不至死。 以这样的手法,来完成九族危机的逆转,既能保全家人,又能保全族亲。 真要有这一日,那就是叔侄反目。 叔父救得下就救,救不下便听天由命,保全族亲。 但今夜的敘旧,令胡翊念及亲情,这才又劝了叔父这一通。 怎奈他却是如此的执迷不悟, 胡翊心里觉得很恼火。 但这个时候,他一边深呼吸,调整著心態,同时在心里默念: 生气解决不了问题,找找原因,再找一找原因。 就这样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之后,胡翊开始尝试著,站在叔父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叔父不愿意站过来,只有一种可能,自己的权势不及淮西集团的大。 也唯有这一种可能! 胡翊不相信,叔父这个时候才当上丞相,会干出什么通敌卖国、谋朝篡位之事来? 只要不是这些事,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那就定然是嫌弃自己的力量太弱了。 淮西勛贵集团人多势眾,一旦他脱离出来,少不了还要与之为敌。 莫非,他是怕自己敌不过淮西那一帮子? 又或者,他是怕失去目前的权势,而在跟隨自己倒向皇帝这边后,又得不到这样大的权柄支持c 胡翊尝试起解构叔父的处境。 发现的確如此。 站在胡惟庸的立场上想问题,常遇春、徐达、李善长、邓愈这些都是淮西人。 你一个駙马怎么跟人家斗啊? 可是站在胡翊的角度,他是洞悉歷史的。 常遇春虽然死的早,却始终和李善长保持著距离。 徐达更是不想和淮西勛贵扯上半点关係。 汤和后来更是直接交出兵权,傅友德低调做人,邓愈除了军事上的建树以外。 於朝堂上就再没有什么諫言了。 所谓的淮西勛贵並非都属於淮西集团,尤其是这几个巨头们。 胡翊恍然大悟,自己是因为洞悉歷史,所以知道后面这些人的命运。 但叔父他不知道啊! 这大概就是他最为惧怕的原因了吧? 一念至此,胡翊心中暗暗有了定夺。 看起来,必须得告诉叔父胡家人后来的命运,才有可能在伤害代价极小的情况下,化解这场九族危机了! 说是要说,但该怎么说? 第167章 震惊的胡惟庸!你说我將来会造反弒君? 第167章 震惊的胡惟庸!你说我將来会造反弒君? 直接告诉胡惟庸,自己来自六百多年后? 胡翊立即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 穿越者的秘密,不可以泄露。 亲人也可能拿住这个把柄,最后要挟於你。 此事若被朱元璋知道,胡翊不觉得自已能够飞黄腾达,反倒更大的概率,可能是朱元璋將他阉了,囚禁起来,甚至是毒杀。 既如此,就只能换个法子说了。 他灵机一动,脑海里浮现起祖父的形象。 祖父胡喜堂死的早,大哥出生时便没有见过,何况自己。 但越是如此。 借这位不曾谋面过的祖父之口,兴许便能让事情出现转机。 胡翊心下有了主意,立即抬起头来,先看了一眼父亲,然后看向叔父。 他便忽然正色起来,语气变得很严肃道: “爹,叔父。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机密,也关係到胡家的未来,希望你们仔细斟酌一二。” 胡惟庸两眼微眯,看向这个侄儿,显得若有所思。 莫非,刚才拉拢自己的那番话,还不算秘密。 他还有更加保密之事? 胡父听到这话,同样很吃惊。 关係到胡家未来的事,儿子这是洞悉到了什么吗? 胡翊尚未开口,便显得小心翼翼,亲自去检验门窗四周。 看到大哥、堂弟都站在院子里放风,夜里静悄悄的无人,他才安心了。 回来后,胡翊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口便是一句令胡惟庸五雷轰顶的话: “叔父,数年之后,咱们整个胡家的下场都会很悽惨,会被陛下诛灭九族,一个都不留。” “什么?” 此话一出口,立即引得胡父和胡惟庸俱是一愣。 胡惟庸一脸发懵,一时间没有弄懂,自己这个侄儿所要表达的意思。 胡父也是回过神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翊儿,你刚才说的何事?你再说一遍。” 胡翊的声音,郑重而严肃,他又压低声音重新复述了一遍,且这一次说的更加详细: “我是说,数年后,胡家所有人难逃一死。 爹、娘、大哥、大嫂,还有妹妹和我,全要跪在法场上,受那一刀之苦。 叔父要被绑上法台,剥皮凌迟处死。” 这—..—? 胡父和胡惟庸俱是一愣,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啊! 他们纷纷看著胡翊,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发烧了,在说什么疯话? 数年之后,胡家会被诛灭九族? 那是尚未发生的事情啊! 你是从何得知的? 兄弟二人甚至觉得此事荒唐可笑。 胡父甚至有些担心地走过来,摸了摸胡翊额头,问他认不认识自己? “爹,我没有傻,此事確是实话。” 胡父看著儿子,一时间手足无措,脸上显露出担忧的神色出来。 胡惟庸觉得很尷尬,只好打了个哈哈,尽力化解这尷尬的场面。 他笑著道: “翊儿啊,你就不要和叔父逗闷子了。 你想嚇唬叔父,叫叔父將来在这相位上做正事、做好事,担心为叔的贪污卖法是不是?” 胡惟庸还在尝试著维持侄儿駙马的体面,他摇著头苦笑著,对大哥说起道: “翊儿这是想叫我做个好官,大哥,说起来这都是咱们翊儿用心良苦啊。” 胡父跟著点了点头,勉强挤出来个笑容,目光投向儿子时带著一丝责备的语气道: 这孩子,担心你叔父做了丞相,贪慕权势。 这本可以理解。 只是你当面说出来就好,倒也不必几句话胡话出来嚇唬你叔父。” 他们只以为这是一场玩笑。 胡翊却依旧很严肃,並未同他们玩笑。 他对著外面喊了一声,叫堂弟取纸笔来。 知道他们不会轻易相信这些,胡翊当然要借鬼神之势,促成此事的可信度。 胡承佑端来了笔墨纸砚。 胡翊取来其中最细的一支细眉笔。 这支笔的笔锋极细,画写出的线条,和现在的钢笔差不多。 胡翊便仅凭著脑海里祖父的画像,开始在宣纸上勾勒起了笔锋。 胡父和胡惟庸都围过来,一时不解,想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刻,胡翊专心致志地在画写著,用上了类似於素描加上钢笔画的技巧。 他有这一笔手艺在,且是愈发的精进。 虽然从未见过祖父胡喜堂,但根据家庙里的画像,还有父亲原来的几次回忆。 胡翊开始用极其专业的手法,將图画上的平面图像,用儘可能立体的手法展现出来。 从骨相到皮相,从祖父脸上的皱纹还有慈爱的眼神那张宣纸原本空白无物。 可是,在被胡翊数笔勾勒出了轮廓后,胡父、胡惟庸俱是一惊! 他们看到了一副熟悉的人像啊! 丹青妙术信手拈来,胡翊作画如同閒庭漫步。 隨著他一笔一笔不断补充细节,一个活灵活现的祖父形象,便已跃然在纸上。 看到这张越来越具体的画像,画的是那样的真实,且栩栩如生。 胡父和胡惟庸的眼角,几乎同时一酸,忍不住啜泣起来。 听到他们的啜泣声音,胡翊便知晓,自己这幅祖父画像成了! 他將那些不好描绘的细节处,画上云雾遮盖,这样就不会露怯。 最后,当这一整幅画出现在父亲和叔父面前时。 二人已然是眼角湿润,將这幅画像掛起,跪在地上拜了三拜。 胡惟庸大吃一惊,十分疑惑地问道: “翊儿,你祖父逝去得早,你与显儿都从未见过,怎能將他的画像如此精细的画出呢?” 胡父同样激动地道: “是啊,你从未见过才对,怎能將你祖父的半身画出,还能做到如此相像?” 胡翊心说,总算等到你们问这个了。 他当即对父亲说起道: “前几年时,儿子经常做噩梦,父亲可还记得那件事?” 胡父的眼珠一转,立即疑惑问道: “难道是在几年前,你在噩梦中见过你祖父託梦?” 胡翊点著头道: “父亲,叔父。 是先有祖父託梦,后有儿子常做噩梦的事。” 胡翊说到此处时,胡惟庸如何还不懂? 这画像上栩栩如生的父亲胡喜堂,胡翊从来没有见过,仅凭一副家庙里简单的画像,又怎可能画的如此栩栩如生? 何况,这幅画像中,父亲的身影还裹在云雾之中。 显然,这是父亲在天之灵在託梦於他啊! 一想到此处,胡惟庸颤抖著的声音,立即开口问起道: “翊儿,你当真在梦中见过你祖父了? 还有你说咱们胡家当被诛灭九族之事,莫非,莫非是你祖父託梦告知,叫咱们家避劫的?” 当说出这“避劫”二字时,胡惟庸立即想到了侄子刚才所说,自己將被剥皮凌迟的下场。 倘若自己被剥皮凌迟,儿子胡承佑又会如何? 一想到此处,他可就再也淡定不了了! 胡惟庸当场拉住侄子的手,无比激动地问起来道: “翊儿,你快告诉叔父,你承佑堂弟如何了? 你祖父在梦中是如何说的?” “承佑堂弟,並非死於被杀。” 胡翊说到此处时,略一沉吟。 胡惟庸急了! 他语气更加急切问道: “承佑没有被杀,这是何意啊?” 胡翊开口道: “祖父託梦所说,承佑堂弟是死於自己手上的。” “死於自己手上?” 胡翊点了点头: “承佑堂弟將来飞扬跋扈,自己於闹市驾车,跌落而死。 叔父因此恨事,杀了照看堂弟的奴僕,陛下知道此事后震怒,降下旨意痛斥,要您自己杀人偿命。 由此,叔父以旧宅出现祥瑞为由,暗藏甲士於墙內,想要弒君造反。 事败,陛下以谋反罪诛胡家九族,將叔父剥皮凌迟。” 听到胡翊郑重其事说起了这些,胡惟庸只觉得一阵头晕眼。 他实在难以想像,也想不通侄儿所说这些大逆不道之事,这是自己所能干出来的事吗? 这可是造反弒君啊! 自己怎会有那么蠢的时候? 胡惟庸心中暗暗思量,心想这鬼神之事,也未必可以尽信。 孔夫子虽有言,鬼神之事,敬而远之。 但说来说去,又有几人亲眼见过亡魂鬼物这东西? 他当即心中还带著一丝侥倖。 直到胡翊这时候进一步加固事实,听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胡翊当即又道: “祖父託梦给我,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们一家还未进京来,陛下还未做吴王之前。 祖父说自己在阳世之时,为人老实诚恳,到了阴司,在鄯都城做一名阴吏。 他道叔父將来要做丞相,现在都一一应验了。 又道叔父做了丞相后,私自將奏章留中,扶植亲信,打击异己。 甚至將藩属国献给陛下的至宝,私下里据为己有,此事竟令皇帝陛下都不知晓。 后来为了造反起事,叔父联络了几个功臣,又私通北元,约定南北夹击,顛覆大明,甘愿献地称臣,奉元帝为主,以求兵援。 这最后才提到承佑坠车而死一事,又提到叔父造反弒君和胡家九族被诛一事。” 胡父听到了儿子的这些话,此刻已是如遭重锤,惊骇不已。 他这才明白,有一段时间,胡翊每夜都在做噩梦,叫著自己不想死,不想被砍头的举动。 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些? 胡翊確实因为担忧自己的生死,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时常做著噩梦。 梦里,全都是自己被押上法场,砍掉脑袋的血腥场面。 那副尸山血海,人头滚滚的场面,是那样的真实。 以至於在他穿越初期,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十分惧怕黑夜和睡眠。 一睡下,就会做这些噩梦而他今日所说的这些话,又跟当时的噩梦相呼应上了。 听到了胡父提起做噩梦的事,本来还不太相信的胡惟庸,现在心里面终於开始动摇起来! 並在这时,胡翊拋出了最大的一个力证! “祖父给我託梦时,说到要我竭力避免叔父给胡家寻祸,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叔父葬送了整个胡家族人的性命。 他也曾留下一个事证。 说叔父若不信这些话,只等几年之后,会出一个大案,与官印有关。 生死簿上早已註明,此案因官印而起,死者多达两万余人,死掉的大部分都是官籍。 五六年內,此案必定爆发。 而我胡家,连同叔父,寿命至多还剩下十年。” 此话一出,胡惟庸又是一愣。 包括胡父同样被震住了! 这两兄弟彼此间面面相,胡父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惨白。 而胡惟庸,在经过一阵恐惧和颤慄之后,开始变得冷静下来。 他能做到丞相之位,心智自然异於常人。 饶是如此,此时也已经因为胡翊的这些话,开始暗暗琢磨起来了。 因为官印引发的大案,又要死两万多人,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官员? 若此事证真的应验了,自己和胡家未来的命运,必然都为真。 若此事证最后未发生,是否就可以断定託梦不准,此事为假? 可是梦中所说的官印,又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明白,但结合胡翊所说出的种种话语,其中又是逻辑自洽,不像是编出来的。 此时的胡惟庸,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姿態。 自己也在心里权衡起了利弊, 胡翊则趁此间隙,出门查看周围的情况, 朱元璋派来的检校极多,谁知道就在哪里暗藏著,万一把这些秘密听了去? 好在是他自己也练武,耳朵很灵,目力也极佳, 胡翊自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院子里还有大哥和堂弟放风,应该也没什么人能够接近。 今晚的这场谈话,应该还是相对安全的。 该说的话,今日都已跟叔父说过了。 胡翊最后叫了一声叔父,要將朱元璋的意思传递给他。 胡惟庸直到此时,还在心里思索著,自己怎么可能会暗通北元呢? 又怎么可能会造反? 这真的是自己將来能做出来的事吗?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 恰在这时,胡翊开口又道: “叔父,陛下还有话递给你,与唐胜宗一家的联姻,还是算了吧。” 胡惟庸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再也绷不住了! 自己已经是退而求其次,与唐胜宗一个不算起眼的功臣联姻,你朱元璋都要管吗? 心中暗暗咬牙,但胡翊传来的,背后定然是皇帝的意思。 既如此,也只能认命! 心中怀著不甘和怒火,又夹杂著今日听闻到的这些事物,带著万分的恐惧。 胡惟庸现在觉得很累,仿佛在一瞬间,全身的生气都被抽空了。 再也抬不起任何一丝一毫的力气胡翊在传递完这些话之后,便看了父亲一眼,二人一同站起来。 他开口告辞,同时又最后补充了一句道: “叔父,这个託梦不一定就准,但祖父前几年梦中所说,叔父会做丞相。 侄儿开始也不信,现在已然应验了。 唉,此事究竟真不真,就看后面那个事证是否会发生,是否当真如祖父梦中所言,咱们心里也就有数了。” 今夜这一番谈话,就连胡父也是觉得心中惊孩万分,但他看到弟弟瞬间变得如此颓废的样子, 也是忍不住出口安慰起来: “惟庸啊,此事还有几年时间验证。 再者说了,只要咱们坚守本心,做事不逾矩,又能出什么问题? 难道灾祸还能自己寻上门来不成?” 胡翊心里暗暗给父亲的话点讚。 可惜啊,叔父要是有父亲的这番认知,並且一直保持著做下去。 那未来的“胡惟庸案”也就不会发生了。 不过,此事倒也不绝对。 至少在今夜之后,叔父有了这些震,日后行起事来应该能小心些。 只要头上悬著一柄剑,心里横著一把尺。 他做事知道勒住韁绳,自然也就能收敛些。 胡翊相信,今夜之后,九族危机应该已经解决一半了。 只要空印案如期而来。 有了这个事证,託梦的事叔父不信也得信! 到时候,有些事情他就不敢再干出来了— 话既已说到,胡翊便开口对父亲提醒道: “爹,叔父今日疲累了,不如咱们也告辞回府吧。” 胡父点点头,临走时,看到这个弟弟时依旧是一脸的关切。 他又叮嘱了一遍道: “惟庸,不论有没有这事证,你都该在相位上造福黎民百姓,为陛下分忧, 大哥知道你心中定然也是这样想的,但还是再说一遍与你听,你不要嫌我烦。” 从胡相府出来后,胡父坐在马车里,还不忘又轻声问了一句: “翊儿,今日这事——” 胡翊立即打断他: “父亲!” 胡翊立即作了个捂嘴的姿势。 胡父心领神会。 就从今夜开始,他要把这些话都咽进肚子里,不会再说出来。 唯有胡显,一边赶著马车,无奈地问道: “爹,老二,你们在说什么? 怎么突然都不说话了?” 胡翊顺嘴胡询道: “我叫叔父给静端肚里的孩子起名,叔父起的名字我不爱。” 父子二人坐在马车里,这一刻,他们都默契地撒著善意的谎言。 这件事,不该令其他任何人知道。 包括胡显。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並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知道的越多,认知越深,反而越痛苦。 对於朱静端怀孕这事儿,宫中颇为重视,帝后要將女儿接进宫中居住一段时间。 马皇后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甚至决定要亲自照顾女儿的起居。 做父母的就是这样。 轮到自己的时候,省吃俭用的。 怀了胎也是如此,自己怀胎七八个月,还在做事,到处走动。 到了朱静端这里,怀胎才两个月呢,小肚子都还没有隆起。 马皇后又是捨不得她做饭,又是捨不得她十指触水的,那真是体贴照顾,细心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胡翊第二日进宫,先来坤寧宫给媳妇诊脉。 见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又到春和宫別院去了一趟。 朱杞身上的丘疹转了脓皰,现在这些脓皰也开始逐渐干了。 新疹子已经停止再长出来。 这算是度过了危险期,只等这些乾的脓皰脱落后,就要康復了。 胡翊今日做的医瞩就很简单。 一个是多餵孩子奶喝,保证足够的营养,才能好的快。 另一个,就是一定不能去抠孩子身上的脓皰和结。 现在抠了,脸上就会起一个个凹凸不平的坑, 脸上的坑洞多了,就会很难看。 满清康麻子就是如此,因为一场天,脸上如同月球表面一般壮观。 要想朱杞这孩子不遭罪,就一定要做到这一点,阻止一切抠挠的事情发生。 从春和宫別院出来后,胡翊到坤寧宫跟岳母报备了一声。 之后,又到朱元璋面前跟他说起朱杞的事。 听到儿子已经渡过危险期的事,朱元璋难掩笑容,今日更加是高兴的很。 他便又问道: “昨夜去见你叔父,该传的话都传了吗?” “传了。” 胡翊答了一声。 朱元璋挺满意,就点著头笑道: “你会办事,咱这个做岳丈的也会办事。 杨宪这狗贼的罪名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过几日定在聚宝门外凌迟,你想不想报这个仇?” 胡翊听到这话,他当然想在杨宪身上报仇啊! 但他还是先问了一句: “岳丈,小婿请您明示,当初高见贤谋杀我大哥一事,是否是杨宪指使的?” 朱元璋这时候微微点头,將桌案上一份口供扔了过来: “你自己看吧,这是他的口供。” 胡翊一看,杨宪果然招了。 他当即便恶狠狠地道: “小婿谢岳丈成全,给我这个报仇的机会!” 朱元璋点著头,笑著打趣道: “这事儿反正归了你,剥皮凌迟,多少刀你看著办。 倒是你既然应了,將来若落下个残酷不仁的会子手名声,可不要又到你岳母面前去告状。” 胡翊笑著道: “岳丈成全小婿,感激还来不及呢,又岂敢在岳母面前告状。” 朱元璋便又说起道: “你叔父那里,该说上几句的时候,就要说上几句。 叫他不要总想著和功臣们联姻,扩充权势,多为咱们大明办实事,为咱这个皇帝分忧,比啥都强。 咱这话,你自然是懂得。” 胡翊立即应了一声。 这在某种意义上,应该算是一种警告了。 做了丞相,首先想到的是和功臣联姻,扩充自己的权势,这必然会引来皇帝的忌惮。 毕竟当初李善长被擼下去,就是因为朱元璋忌惮他架空自己,在朝中安插了大量他们淮西派系的亲信。 不过,昨夜跟叔父把话说的应该很清楚了。 接下来,叔父的心意如何,其实从他做事的那些举动里面,就可以看出来。 拭目以待吧。 便在这时,朱元璋又道: “你去文华殿看看太子,明日你天德叔就要到京城了,咱要率满朝文武前去迎接。” 朱元璋又专门叮瞩道: “明日太子给徐天德牵马,你就去给郭兴牵马。 咱先前说过的那些话,你都还记得吧?” 第168章 说咱对待官员苛刻,难道大明官员的俸禄真有问题? 第168章 说咱对待官员苛刻,难道大明官员的俸禄真有问题? 胡翊答应道: “记得,我定与郭兴舅父化解怨仇。” 朱元璋闻言,心中觉得欣慰,天子身边也要有近臣,外戚便是皇权的有力支持者。 这些人就该一团和气,女婿能顾全大局,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翌日。 天色不等亮,大臣们陆陆续续到达聚宝门。 长公主府就在聚宝门內,胡翊得了地利上的便宜,今日就起的稍晚一些。 一想到要面对郭兴,胡翊今日是如临大敌。 陛下既然叫自己化解怨仇,今日索性就脸皮厚些,郭兴说什么都不还嘴就是了。 从长公主府出来,他正好撞见一匹乌騅马疾驰过来。 马上端坐著常遇春,人还未到,声音已先至。 “駙马,咱们同行如何?” 胡翊笑道,“常叔不嫌我骑术粗劣,正求之不得呢。” 薛司正赶忙牵来赤鬃黑狮子,双手把马鞭递到胡翊面前。 二人就在街道上並马而行,常遇春压著速度,也不搭理那些同他打招呼的官员们。 就只对胡翊开口说道: “太子都与我说了,今日你放心去做,老郭不卖你面子,那就再加上我老常的面子。” 胡翊闻言,这下又得了常遇春的面子,更加觉得安心了些。 他立即拱手道谢: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常叔又帮我一回,小侄脸皮厚,就不跟您客套了。” 常遇春哈哈一笑,还是那么爽直的性子,开口便道: “你小子,何须如那帮文臣一般多礼,繁文节尽都是累赘,倒是你该回去谢一谢太子。” 胡翊赶紧应了一声: “那个自然。” 朱標对自己的好,他心里都记著呢。 二人骑马穿过聚宝门。 胡翊举目四望,大臣们已经分为文武两班,按照品级排列整齐。 聚宝门外的街道,悬掛红彩,飘带隨风而动,发出猎猎声响。 今日叔父早早地就来了。 不止叔父来得早,就连告病多日的康茂才,以及那李善长都前来迎驾。 “駙马,伯仁,我道今日不曾见过你们,原来是一起落在后头了。” 李善长过来打著招呼,失去了丞相的位子后,他的那份傲然也有所收敛。 但也收敛的有限。 胡翊心道一声,这老东西的脸皮真厚,应了几句客套话,立即抽身去见康茂才。 “康都督,近来身体可还好?” 康茂才赶忙过来见礼,说胡翊是他的救命恩人,这话一点不过分。 若没有胡翊出手,歷史的车轮滚滚前行,他早就离死不远了。 自打在北平赐死华云龙后,康茂才一回京,便闭门不出,一直称病。 胡翊又趁这会儿工夫,为他重新拉了拉脉。 “还行,康都督身体不错,好好將养著吧。” 一会儿工夫过去,黄罗伞盖车缓缓驶出了城门,朱元璋连同朱標都过来了。 他的那几个儿子们也都一併骑马跟来。 朱、朱、朱棣远远地见到姐夫,立即向这边招手,很快就都跑过来围在他面前。 “姐夫,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啊?” 朱棣打著招呼,他今日穿著一身崭新的王袍,沐浴在晨光里,朱红色的袍服上,金龙闪烁生辉。 看他梳洗打扮一新,今日穿的分外漂亮,胡翊顿时笑著问道: “老四向来不怎么修边幅,今日定然是岳母亲自將你打扮,叫你来见未来老丈人的吧?” 被胡翊这么一调侃,朱棣脸色通红,顿时有些羞怯起来: “姐夫,你少说这个,爹娘只说叫我过来给天德叔看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朱听说这话,就在边上调侃道: “今日虽说是叫天德叔相女婿,咱们皇帝的儿子,他又能挑到哪里去?” 朱楼也是开口道: “这话是对的,天德叔家中的长女,定然要嫁给咱家老四,不信今日就瞧著吧。” 胡翊见他们兄弟彼此挖苦,心说搞的好像你们几个不是来见老丈人似的,朱元璋前些日子刚给你们琢磨著定了婚嫁,正在撮合呢。 还以为都能跑得掉? 他当即便以一敌三,开口调侃起来道: “你们谁也別说谁,老二今日迎接邓愈邓將军,老三迎接谢成谢都督,老四迎接徐大將军。 你们都是来此,让老丈人们相你,竟还互相挖苦上了。” 听到这话,朱先不乐意了,开口便道: “姐夫刚出了个主意,把我们的岁禄给削了,还没来找你的麻烦呢,竟先说起我们来了。” 朱楼一开了这个口,朱就也理怨起来了: “姐夫啊,你到底是不是我们的亲姐夫? 说来还是大姐与我们亲,姐夫总是变著法儿的整我们,都没把我们当成弟弟看待。” 见他们吐槽起了这件事,胡翊心说,给老丈人出完这个主意,果然是把人都得罪了。 他便只好解释著: “先有大明,才有你们这些藩王。 姐夫这也是为了大明长存,才迫不得已,跟岳丈进諫的。 实在不行,姐夫给你们赔个不是唄。” 朱为人脾气火爆,却是个有啥说啥的主儿,他当即就把手一摆: “行了行了,都是跟姐夫开玩笑,爹都跟我们说了这其中的干係,姐夫也是为了大明。” 朱也点著头道: “我们哪敢对姐夫说三道四的,回去在大姐面前再一提,我们又没好日子过了。” 胡翊听到这话,不禁莞尔,他自己也摇起了头: 说来也怪,你们是真怕静端这个大姐啊! 甚至於连太子都怕,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们怕她什么?” 朱棣当即是翻了个白眼,一想到被大姐惩罚的那些日子,没好气的白了姐夫一眼道: “姐夫就说你的风凉话吧,等你哪天犯在大姐的手里,才叫你知道她的厉害。” 这一点胡翊倒是不怕,朱静端在弟弟们面前如同魔鬼,在自己身边时却乖巧达礼。 二人几乎从未闹过矛盾。 正说到此处时,朱標也往过来走,一边打招呼。 朝臣们就站在寒风里,一动不敢动,目视著前方。 他们只想等徐大將军早点到来,迎完了驾,马上就赶回去坐在炉火边,好好暖和暖和。 反倒是駙马和皇子们,一个个的在那里有说有笑,一点规矩也不守。 朱元璋坐在天子车驾上,目视著远方。 不久后,一匹快马直奔聚宝门。 “启稟陛下,徐大將军已在三十里外安置兵卒,距此还有十里。” 听说老伙计將至,锣鼓立即便敲打起来,两旁的道路上,安置的军鼓一起敲响。 一时间响声震天,沿路燃放起了鞭炮。 腰间悬掛腰鼓的汉子们,组成方阵,敲打起来。 聚宝门外立即便热闹起来。 终於,在不久后,徐达策马直奔而来, 在其身后,汤和、邓愈、谢成、郭兴、吴禎、吴良等人一同纵马直奔而来。 胡翊一眼看到了郭兴,心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见到一马当先的徐达,朱元璋立即从车驾上下来,快步便迎了出去。 朱標紧隨其后,身后跟著弟弟们,胡翊便又跟在朱楼、朱他们身后,比他们慢半步。 “天德!” “得胜回来,朕好想你啊!” 朱元璋亲自迎了过去,徐达和身后诸將们立即下马,跪倒在面前。 趁著朱元璋过去將他们一一起来的工夫,胡翊扫了一眼郭兴,见他低下头颅,面色疲惫。 朱元璋將他们一一换扶起来,笑著道: “自从汴梁一別,咱们有一年半没见了吧?” 他跟徐达诉说著,隨后看到了在一旁咧著大嘴赔笑的汤和。 “鼎臣啊,你也瘦了不少嘛。” 朱元璋目光一一扫过眾人,看到这些得胜而回的老伙计,今日真是难得的喜悦涌上心间。 便在朝臣们的恭贺词中,紧紧著徐达和郭兴的手。 本来该是牵徐达和邓愈的,谁让女婿把小舅子一家给得罪了呢? 他便吩附道: “太子,领著你天德叔进城。 老四,去给你天德叔牵马。” 徐达扫了一眼朱棣,又重新看向朱元璋,心中已经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 看起来,將来跟自己家中联姻之人,就是皇四子朱棣了。 他又深深看了太子一眼,也知道朱標和常婉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心里倒也没有说什么。 朱元璋隨即又叫朱去给邓愈牵马,把朱派到谢成那里去套近乎。 他隨后开口说道: “翊儿,去给你郭兴舅父牵马坠蹬去,既然叫一声舅舅,就要把这个外甥当好了。” 这还是朱元璋第一次用如此亲近的称呼,而且是当著郭兴的面这样称呼女婿。 暗示的味道已经很明显了。 郭兴自然也听懂了。 便在这时,凑过来跟徐达、邓愈打了声招呼,常遇春也走到了胡翊面前。 他一开口,又给胡翊加了一层砝码: “贤侄啊,你们这舅甥之间,没有何事是说不开的,该赔礼就给你舅舅赔个礼也就是了。” 说到此处,常遇春故意在郭兴面前介绍道: “你外甥这些日子又干了件大事,他连天这种绝症都治好了,陛下新出生的第九子因他而得生。 今日你们舅甥难得团聚,多聊聊。” 郭兴听闻此话,当即心里一证,又看向了这个便宜外甥。 他有些证愜地出神,心道一声,附马医术已经到了此等层次了吗? 恰逢此时,胡翊已经伸手接过马韁,开口便道起了歉: “舅父,外甥前些日子做了件坏事,还请您惩处!” 郭兴面色当即一紧,看到胡翊拱手赔礼道歉,身子僵在了那里。 大哥唯一的儿子死了,大家同为皇亲国戚,你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何况,在军中时,郭家又是如何照顾於你的? 纵然胡翊此事办的合理,可你不念情分啊! 郭兴止不住心中的不悦。 朱元璋、朱標、常遇春的目光,这时也都看过来。 徐达、汤和也都是动身往这边走来,看样子是要为胡翊说情。 这个便宜外甥,人缘竟然好到了如此地步。 听常遇春说,他又刚刚治好陛下儿子的天病,医术高超到了如此地步。 就连陛下,都如此亲切地称他一声翊儿? 便在郭兴僵愣之时,朱標远远地开口提醒道: “姐夫,你先放下马韁,给舅舅见个大礼。” 胡翊立即便要单膝跪地。 便在此时,朱標这一声“姐夫”叫出来,令郭兴心里最后的一点坚持也都消散了。 他立即拦住胡翊,开口说起道: “好外甥,你快起来。” 郭兴长嘆一声,无奈又道: “你哪来的什么罪过? 你天保弟弟这事儿,说破了天,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却也怨不得旁人。” 胡翊显得很诚恳: “终究是外甥鲁莽,请舅父原谅。” 郭兴连连点头道: “我不怪你,整个郭家都不怪你。 为国为民,忠心办事,这是咱们做臣子的本分。 何况,咱们都承蒙皇恩,岂能包庇家人的罪行。” 郭兴连连將胡翊换起,跟他楼著肩膀聊天,显得十分亲昵。 朱元璋一看他们的矛盾解开了,心下当即是一喜。 吴禎、吴良两个表兄,这时候也过来为他说好话。 郭兴已然见识到了胡翊的能量之大。 此事便顺顺利利的办成了。 朱元璋见他们舅甥和好,便笑著开口说道: “静端怀有身孕,这些日子,朕的不少老兄弟都琢磨著去看你们呢。 倒不如趁此机会,挨家走动走动,到时候你跟静端一起去,也要到你郭兴舅父府上去走走。” 胡翊连连称是。 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抓贪赃卖法、尸位素餐这种事,按理说,本该是光明正大的。 但人与人之间,除了律法,还有人情存在。 即便朱元璋是皇帝,他也躲不了这些东西, 大约是郭兴回来,郭家兄妹之间有过商量, 仅隔了一日。 胡翊正在坤寧宫为朱静端把脉,这大清早的,郭寧妃、达定妃亲自拎著补品,全都过来探望来了。 前几日,长公主有喜的消息便已传遍后宫,马皇后还自掏腰包,给宫人们都发了喜。 那时候,李磺妃尚在屋中陪护,那也是给娘家人传话,向宫里进了补品给朱静端的。 人家都有这份心意,她们却没有。 到今日了,忽然提著补品来看长公主了,还整的无比的亲昵,一口一个女儿女婿的叫著。 马皇后见这二人来了,也倒是一团和气,与她们谈了许久的话。 这二人爭相的夸讚起胡翊的医术。 大概其,生怕以后儿子们得了什么要命的病症,那时候用得上胡翊。 她们就都转过向来了,巴结的意味很浓。 胡翊心说,郭兴能原谅自己,大概其也有这一重原因在內吧。 这个年过去,胡翊又在惠民医局的事情上忙碌起来, 大体的规划都已制定好,现在就是交给工匠们修盖,他时而会过去监个工什么的。 因为上次在叔父家中,胡翊作下的那张祖父画像,令胡父印象深刻,时而念起。 胡翊便又画了一张,在駙马府的家庙里供奉。 这一日,胡翊正在惠民医局施工现场,忽然张景岳来了。 “附马爷,陛下关於常进、王均直的太医名额,已经批下来了。” 张景岳显得很高兴。 得知此事,胡翊也是由衷地感慨。 忙碌这么久,这份迟来的平反终於是到了。 “陛下圣明啊,有此平反一案,那些真正有才之士,必然是人心振奋。 此举对於网罗人才,真是大有益啊!” 胡翊话音才说到这里,忽然看见张景岳身子一颤,突然无比恭敬地侍立在旁,弯腰,低头含胸,双手交叠在腹前。 这时候,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在这里夸谁呢?” 胡翊听出这是丈人的声音,立即转过身去。 朱元璋立即將食指竖在嘴唇边,作了个声的举动。 胡翊见他今日一身青灰色布袍打扮,脚上穿著普普通通的布鞋,打扮得朴素。 又见朱標戴著文生巾,穿一袭青袍,一副文质彬彬的学子模样。 皇帝和太子这是微服私访来了。 胡翊立即停下手上动作,放低了声音问道: “岳丈、殿下,你们怎么来了?” 朱標一笑,就令人如沐春风一般,声音温和的解释道: “爹和我微服出宫,听说姐夫在这里,顺便过来看看。” 朱標就好奇的打量著惠民医局的修建。 现在不过刚砌起一米多高的墙,要想封盖完工,看样子还得两个月时间。 朱元璋就四处閒逛,仔细看著惠民医局的布局,不时指著某处发问。 问了半天,朱元璋疑惑地问道: “女婿,你这惠民医局怎么要盖这么多间茅房啊? 要不然,你乾脆把惠民医局改了叫惠民茅厕算了。” 朱元璋不懂得这医学里的门道,在他看来,好好的房屋都建成了茅厕,这简直是一种浪费! 对於朱元璋不懂得的事,胡翊只能耐心为他讲解。 谁让对方是皇帝呢? 等朱元璋参观完这一圈后,他看著胡翊文问道: “你今日忙吗?” 朱標便说道,“爹要到城外去一趟,姐夫没事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胡翊没空也得变有空。 朱元璋当即提议骑马,父子女婿三人便骑马往三山门方向赶去。 骑马出了城西,胡翊看著前方官道,以及来往过路的行人,形形色色,有些担忧地道: “岳丈,今日就真的一个护卫都不带吗?” “怎么,怕了?” 朱元璋自负地道: “咱当年只带十余骑,就敢探滁州城防,还敢去距陈友谅中军不足十里处探查敌情。 这算什么?” 今日既然一个甲士都不带,胡翊就只能更加小心翼翼些,亲自担负起护卫职责了。 毕竟,这是天子出游。 “走,去三山村,你知道路吗?” 胡翊疑惑地问道: “岳丈,咱们去那里做什么?” 朱標就笑著道: “爹要开科举取士,昨日已將刘基官復原职,调他主持科举。 刘中丞提议,提拔国子监助教罗復仁为弘文阁大学士,协助本次科举。” 胡翊心里琢磨了下,罗復仁这人,他还没听说过。 朱元璋这时候便说道: “年前,周观政奏了一本,说咱定下的俸禄有些少了。 还说咱苛刻官员,被咱下旨拖到奉天门打了顿板子。 都说罗復仁为官清廉到了极致,穷到衣裳都没得穿,刘基又向咱推荐了此人。 哼,咱还就不信了,这世间当真有如此清贫之人不成?” 搞了半天,朱元璋是觉得自己俸禄给的足够,大明朝没有这么穷的官吏。 他自己不信这个邪啊? 胡翊心道,你给的那点鸟俸禄值多少银子,自己心里没笔数是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朱元璋比那半夜鸡叫的地主周扒皮,也是不差分毫, 在苛刻官员这件事上,叫一声朱扒皮毫不为过。 胡翊不禁觉得周观政这人能处,遇事他是真上啊! 说起这个,他就又想起当初那位知府兰以权。 兰以权在被胡翊参倒,发往广西为官的路上。 就曾对胡翊言道,说自己一家人都在老家种地,维持生计。 此人赴广西上任,也只骑著一头毛驴,驴身上驮的全都是书本。 除此之外,身无他物。 从南京到广西,有数千里路程,兰以权也没有带任何僕从,便独自牵著驴上任去了。 他倒觉得,大明应该確有这样的清廉官员。 朱元璋说要去三山村,三山村下游不远就是槐岭村,王均直似乎就居住在那里。 正好,今日若能找到王均直,就可以直接叫他回太医院做太医了。 从三山门外的官道一路西去,大约三四里外,就是三山村了。 正月的天气还有些冷,但这挡不住孩童们玩闹的热情,他们在村口冰凉的石碾盘上嘻耍。 朱元璋看到这些孩子们,只大约五六七岁,一个个穿著粗布衣服,还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看到这一幕,他便有些高兴了: “看起来,咱们大明的百姓过的都还不错,咱小时候可是连衣裳都没得穿呢。” 胡翊心道,这也就是三山村离著南京城最近,村民们在天子脚下,又紧挨著帝都。 干点什么不能吃饭? 胡翊觉得自已有必要纠正朱元璋的认知,想到这些时,立即便说了出来: “岳丈,南方本就富足,何况这里又是天子脚下,村中百姓们吃得饱穿得暖正常。 我到甘肃、陕西那些地方去过,潼关以西几无人烟,开封以西白骨哀哀,大明百姓们还很艰难啊!” 朱元璋虽然被驳了兴致,不过一想到胡翊说的这话属实,又有劝諫之意,当下也就没再说什么。 他亲自找到一个孩童,问了罗復仁家的去处,竟然还在村子的最后方。 穿过两条巷子,走过了这个村里绝大多数的人家,一行人终於是在最后面那条巷子里,发现了两三间又破又旧的房屋。 “门前有一颗大桑树的那家。” 朱元璋默念著,然后果然找到了这棵桑树。 桑树之侧,一座满是坑洞的土坯房,坐落在眼前。 土坏围墙常年遭受风蚀,变得极不平整,这座宅院的大门,也是用残破的木板图图拼成的,好像隨时都会倒塌。 这门连个锁都没有。 朱元璋当即掀开大门,迈步进院。 这罗復仁家中官宅,竟然如同荒废的房屋一般,院子两面种的全都是蔬菜,只留下中间一条很窄的过道。 看到这一幕时,朱元璋终於有些绷不住了,他转头问胡翊和身边的太子朱標: “咱堂堂大明官员的家宅地,竟能贫困至此? 难道真如周观政所言,咱对待官员苛刻,大明的俸禄定製出了问题?” 第169章 收不上来赋税?土地国有化了解一下! 第169章 收不上来赋税?土地国有化了解一下! 朱元璋的问题,朱標回答不了。 父子二人都居住在宫苑深处,皇宫日常开支、东宫物品的採买。 这些事自有別人去做,他们这皇帝、太子又不会时时刻刻盯著物价。 官员们过得苦这件事,算是触及到他们的盲区了。 倒是胡翊,见朱元璋问起,毫不避讳的指出了这个问题: “岳丈,您当初定製的官俸,確实有些苛刻·—“ 还没容胡翊话说完,朱元璋当即变了脸,拧过头来手指著胡翊的鼻子便斥道: “你怎么与那些官一样,说咱的不是?” 朱元璋是真恼了。 他当初定下官俸时,根据大明开国时的物价,做过多次调整。 最后定下来的这个官俸,每月刚好够官员家中生活起居,还能略有一丝盈余。 这本是他的得意之作。 如今,却被说成是苛刻。 见到岳丈到了气头上,胡翊就没有再继续讲下去。 朱元璋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接触了两年多,不说把他的脾气都摸透了,胡翊至少是有所了解的。 他见罗復仁家中如此破旧,便先请朱元璋先进院子。 “岳丈,咱们已经到罗大人家中来了,不如先进去看看吧。” 朱標也是赶忙打圆场: “爹,您就別生姐夫的气了。” 朱元璋又瞪了胡翊一眼: “回去咱再跟你算帐!” 说罢,迈著步子进院。 这院子两边,种著萝卜、白菜,还有一小撮葱姜蒜。 土坯墙上掛著蓑衣、水壶。 靠墙角的位置,耙子、锄头等农具都堆在一起。 胡翊注意到,罗家厅堂外的柱子上,对联是新写的。 屋门上的门神,却还是旧的,已经起了毛皮。 这些胡翊看到了,朱元璋和朱標就也都看到了。 朱標正要开口通报,朱元璋立即叫他声。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要在这院子里悄悄的看看。 朱元璋移动到左手边的窗户上,用手指蘸唾沫,在窗纸上戳了个洞。 沿这个洞看进去,屋內的土炕上,躺著一个头髮斑白的老妇人。 看起来身子沉重,好似是病了。 他又环望一遍,却没有见到罗復仁。 胡翊转到了房后,便看到房后的排水沟,有人拌了一些黄土泥。 旁边一架斑驳的竹梯上,站著一个身量不高的老大爷。 罗復仁左手拎木桶,右手用板子把黄土泥出来,抹在墙后的裂缝和坑洞上,正在修补房屋。 看他一头汗水,如此专注,居然没发现自己。 胡翊就悄悄退出去,並未打扰他。 朱元璋见胡翊从房后回来,用手一指屋后,问他有没有发现。 胡翊便把二人领过去,就站在距离罗復仁不到一丈远的地方。 这下子,大明朝的皇帝和太子爷,就这么看著老农模样的罗復仁在那里修补房屋。 朱元璋看著罗復仁身上披的蓑衣,以及蓑衣下那满是补丁的衣服时,只觉得心头无比的震撼! 三人就这么看著罗復仁抹完了木桶里的泥。 等他从竹梯上小心翼翼地下来,险些摔倒时。 突然,一双有力的大手將他拖住,这罗復仁才算是稳住了身形。 “嘿,我说孩儿她娘,你怎么出来了?” 罗復仁猛然一回头,却发现眼前人不是自己的妻子。 一见到当今洪武大帝、还有太子殿下就站在自己身后,旁边还跟著一位大名鼎鼎的駙马爷。 罗復仁嚇一跳,当即是要跪地见礼。 “起来,快起来。” 朱元璋不等他拜见,先伸手將他托住。 罗復仁面色惶恐地说道: “臣不知陛下到来,实在是罪过,请陛下到屋中敘谈。” 隨著“哎呀”一声响动,罗家正堂上,那两扇仿佛得了老慢支的破门被推开了。 屋门打开,映入胡翊和朱元璋他们眼前的,当真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土墙的最后方,供著天地君亲师,底下一点是罗家祖宗的牌位。 牌位下方连个供桌都没有,就用一个落满香灰的木凳呈著陶製香炉。 除此外,厅堂中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只小木凳。 真是家徒四壁啊! 罗復仁一见朱元璋进屋来了,显得有些尷尬,连忙將两只小木凳端过来,招呼朱元璋坐下。 他文赶紧把祖宗牌位下面那个未凳取来,要打些並水洗洗。 朱元璋立即说道: “不必腾凳子了。” 说著话,他拿手一指胡翊: “他不坐。” 不坐就不坐。 胡翊就站在堂屋里,环顾四周。 罗復仁家左边的屋子是睡房,右边的屋子,堆放了一点农具和口袋,应该是粮食一类的东西。 除此之外,就再无他物了。 罗復仁也知道这位駙马爷素有贤名,做的都是大好事。 立即过来躬身一拜道: “駙马爷,下官多有得罪。” 胡翊连忙摆手道: “没事的,我倒也不累。” 他当即问道: “屋里还有一人,可是得了病?” 朱元璋立即便道: “你去给看看情况。” 胡翊一进这屋子,便闻到一股独特的气味。 这位罗夫人只怕近来腿脚不便,连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了,味道很刺鼻。 罗復仁赶忙过去把妻子唤起来。 她下不得床,罗復仁连连告罪,说妻子无法见礼。 胡翊诊断了一下,开口问道: “伤腿断过吧?” 罗復仁听闻之后,脸色一喜,直点头道: “去年有一阵儿,下官在国子监忙得很,夜里给稻田放水,她去守水渠。 黑夜里也看不清,那一跤跌下去,腿就扭断了。 后来也请了郎中来看,许是骨头没正好,走路瘤著腿,时而脚踝肿胀时便下不得地了。” 胡翊点点头。 这是那个郎中半瓶子醋,医术不精所导致的。 当初没给罗夫人把骨头接好,长歪了,就会是这样, 看了一眼罗夫人的脚踝,肿的如同个小西瓜一般,没有半个月怕是下不了地。 朱元璋也不嫌弃屋里的味道,进来看到了,当即问道: “腿脚都成这样了,怎么不看看呢? 亏你还做著朝廷命官呢,你看看你乾的这叫什么事儿?” 罗復仁顿时神色复杂,有些不好开口,只得苦笑了几声。 见他不好说,胡翊便问道: “是家中不富裕吧?” 这话罗復仁本来不好说。 胡翊帮他解了围,罗復仁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惭愧,惭愧啊!” 经过胡翊提点,朱元璋这才知晓了原因,这下反倒是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堂堂的朝中七品官,老婆摔断腿都不好治。 现在有了后遗症,竟然只能躺在床榻上。 再一看到罗家家徒四壁,朱元璋跑到右边的屋子里看了一眼,见米缸里还剩下几十斤粮食。 他这才有些相信了胡翊之前说过的话。 此时,再一想到刚才伸手蘸唾沫,把人家窗户纸捅破一个洞的事。 朱元璋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內疚,自责到不行。 他是个急性子,终究忍不住问道: “咱定下的官俸,应该是够的,咱看其他大臣吃住的都不错。 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呢?” 罗復仁只得又用“惭愧”这二字回答。 胡翊开口便道: “那有些做官的,自己吃喝是不钱的。 比如小婿就知道,有些商贾自己开个豆腐坊,再做起个屠户生意。 他们磨的豆腐、屠宰的鲜肉,一半卖,一半送。 不图赚钱,求得只是个人情而已。” 朱元璋、朱標父子显然听出了胡翊的话外音。 他便问罗復仁道: “你就是不受那些好处,才因此过於清廉的? 咱看你家中不富足,確实是困苦啊!” 罗復仁又点了点头。 他再看向胡翊这位駙马爷,心中由衷的感激。 一会功夫,就给自己说了两次好话,把自己的处境和清廉举动都说出来了。 朱元璋忍不住嘆了口气,竟觉得有些心酸: “唉,咱是真没有想到,你们这些官员竟也过的如此悽苦。” 他当即便对太子吩附道: “贤士岂能居於此处? 太子,回去了就安排,在京城赐一座宅子给他。” 他看著罗復仁,现在只觉得心情复杂,既是看到今日这悽苦的生活,又想起了那些贪腐的可恨官吏。 不仅如此,大概是又想起了大明国库的不富裕,以及胡翊刚才提到官员变相受贿,还有刚才进门时候,胡翊说自己对待官员苛刻的话题。 一时间,心情复杂的朱元璋,也开始捫心自问。 从罗復仁家中出来,他便开口问胡翊道: “你先前说咱定下的官俸苛刻,明明当初咱是算好的,也叫了能人跟著咱一起定下的俸禄。 当初没出问题,咋就现在出问题了?” 朱標也很疑惑,父子二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这个女婿的身上。 胡翊便开口道: “岳丈定官俸之际,大明还未开国,那时对於盐铁管制还不如今年严格,如今盐价翻了一番。 洪武元年,大明各处受灾,由此导致了粮食减產,那醋、酱都是以粮食酿製出来的,自然价格便上去了。” 朱元璋听说这些后,心里显得很惊讶。 这些事,是他之前从未想到过的。 还不仅如此,胡翊就又说道: “岳丈给的俸禄,官员们倘若只是拿来居家过日子,过得简朴些,也足够生活,还能存到一丝积蓄。 可若是家中有个头疼脑热的,这一病,指不定家中就入不敷出了。 罗大人妻子这病,不就是如此吗?” 朱元璋点了点头,同时心情又沉重起来。 看起来,年前周观政在朝堂上奏到的这件事,还真没有说错。 罗復仁家中但凡有点钱,又何至於找个庸医给老婆看病? 又何至於病症好不利索,最后脚踝復发,肿成西瓜模样? 先前,朱元璋只觉得官员不可过富,必须要约束。 他却不知道,自己从小就是底层,接触到的元朝官吏都是贪腐成风,心生怨恨。 有了这些厌恶,天然的就对官吏们產生了打压心態。 这些事若不经人提醒,朱元璋自己是意识不到的。 他想了想,又对胡翊吩咐道: “罗復仁妻子的病,你们太医院负责医好。 这个老实罗说来也不容易,不贪腐,不枉法,清清廉廉的做人,实在是不易啊。” 胡翊点了点头。 朱標这时候就又问起来道: “姐夫,你刚才所说,专门有商贾人家不图赚钱而开店,將豆腐、鲜肉一类送到官员家中。 这种事,朝中普遍吗?” 胡翊点头道: “其实早已是私下不成文的规矩了。” 朱元璋这时候便双目一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道: “咱定下贪污十两银子流放,贪六十两银子剥皮充草的律法。 哼,他们倒是会躲避,以实物行受贿,玩的很精明啊!” 胡翊倒不是有心为官员们辩解,但朱元璋定下的这官俸,也確实是有问题,多少该增加一些。 就拿大哥胡显来说吧,当初做著九品广积仓副使,月俸五石。 手下却有七八个人分这五石粮米。 当官的要么自己吃不饱,要么大家一起吃不饱。 要么就是剋扣属下的俸禄,先叫自己吃饱。 再胆子大一点的,私底下收受些贿赂什么的。 或者借衙门里的银子,吃吃喝喝,肥了自己,然后报假帐。 大哥当初就是因为不敢这么做,又过得清苦,经常心焦,才被胡翊调走的。 在朱元璋这所谓肃清贪腐的严厉制度之下。 实际上,这么干下去,反而只会逼迫官吏们去贪腐,给滋生贪腐提供土壤。 胡翊这时候便接著之前被朱元璋打断的那些话,继续把这些想法都说给他听。 朱標暗暗在心里为姐夫又捏了一把汗。 这种话也就姐夫敢说了。 敢说皇帝严厉肃贪,实际上是在逼官员们行贪腐之事,本末倒置。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言论! 胡翊还要继续说下去,朱標这时候已经看到自已亲爹的脸色很沉,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也就是朱元璋这会儿没理但凡要是有一点理的话,绝对会劈头盖脸给胡翊一通骂,然后逮住机会狠狠地反驳女婿一顿, 可惜,就因为今日他没理,胡翊直接在他面前展开了疯狂输出。 “岳丈,唐太宗当年虚心纳諫,对於做错之事就改。 如今大明的官俸確实有些苛刻,您现在也看到了,非是小婿拂您的面子。 若是官俸能提高一些,官员们贪腐之事必然会减少,在这个基础上再行重压肃贪之事,就更容易收到成效了。” 听到这些话,朱元璋只得点头称是。 今日被女婿拿捏的死死的,他说的倒也没错。 可恨这小子还搬出唐太宗来压自己,自己若是不虚心纳諫,对他动怒。 岂不是连李世民都不如? 想到此处,朱元璋便只得忍著。 想了想,他回应了胡翊提议增加官俸的事,开口说起道: “增加官俸这事,好说却难做,想都別想。” 胡翊心道,这老朱还真是难劝啊。 不过,朱元璋倒也给出了理由,他说起道: “大明目前,到处都要用钱。 賑灾的、打仗的、重建的,搞得咱是入不敷出,跟你岳母在后宫里天天啃咸菜馒头。 你真以为咱不想吃好吃的啊?” 朱元璋没好气的瞪了胡翊一眼道: 还不是因为咱大明穷,穷怕了! 连咱这个皇帝都吃咸菜啃馒头,他们那帮大臣们有啥忍不得? 又没把他们饿死!” 朱元璋说到此处时,可就忍不住了,那张嘴如同连珠炮一般的,在朱標和胡翊面前发泄著自己的不满: “想想那些百姓,打仗时候死了多少人? 女婿你也提到,潼关一带千里无鸡鸣,此去定西,沿途是白骨累累。 与那些將要饿死、化作白骨的穷苦人家相比,咱这个皇帝是不是对他们这群官员们就还不错? 胡翊算是给老朱整无语了。 他说的这个现象固然是,但也没有这么比的。 既如此,为何不用那些百姓们为官,却要用这些官员呢? 还不是这些人身上有才能吗? 你既要用这些人才治国,不论其他,首先一点必然是叫这些人才们吃饱穿暖才是啊。 要叫人家给你往死了卖命,又不好好给人家开工资。 还拿你自己说事,你自己啃馒头就咸菜? 那整个大明都是你们朱家的,你咋不说呢? 不过实话虽如此,却不能说, 胡翊又头铁了一回,再次坚持著自己的建议: “岳丈,我还是觉得给官员们增加一点官俸,乃是必要的一步。 哪怕现在朝廷没钱,以后有钱了,也要將此事提上日程啊。 官员们的贪腐,最终都出在大明国库里,大明国库的存银又都是从百姓们身上收取上来的。 说来说去,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不能逼他们贪,適度的俸禄宽鬆,可以使许多原本不想贪腐之人改正,如此一来,乱象也会得以改变。” 胡翊这话说的很是语重心长再加之朱標也觉得有理,在耳畔一劝。 朱元璋终於是点了点头: “此事咱记著呢,说白了,还是个穷字在闹的!” 他无奈道: “咱灭了元朝,將他们府库里的田亩簿子拿来一看,收上来的税,还不足田亩数量的一半。” 真到了治国之时,朱元璋才感觉到了棘手。 这些事,比打仗还要棘手的多! 就连朱標这时候也是忍不住吐槽道: “咱们大明从元朝手中接过的田土,若按照当前轻薄税来收取,一年的国库收入至少也有三千万两银子才是。 但现在收上来的只有一千万两齣头,姐夫,有些事该办,爹也知道。 可是税收不上来啊! 派去丈量土地的人,越丈量越是稀里糊涂,爹下令搞了个鱼鳞图册,计划在徐帅班师回朝之后。 將这些北伐大军散到大明各地去,以军中之人去丈量大明田亩,促成此事。” 胡翊点了点头。 这確实是个好方法。 朱元璋的鱼鳞图册法,確实在一定程度上摸清楚了大明的人口数量,还有土地数量。 有了这些数据,以后就更容易监察税收了。 只不过,后来功臣、地主们吞併土地,搞的乌烟瘴气。 后来的税就又收不起来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目前这个鱼鳞图册怕是还要再做上一两年,才能完成整个大明六千多万人的统计。 而对於朱元璋所愁的税赋难收问题,胡翊琢磨著,是否可以在大明搞土地国有化。 以此法来应对將来產生的土地吞併问题? 明朝之亡,相当大一部分便是土地吞併,文官们架空皇帝,夺了兵权。 再加上税赋越收越少,这是多重原因所致。 这才让后世的满清有机可乘, 最后入了关,搞出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血腥场面。 累累白骨之死,简直可谓是罄竹难书! 只不过对於土地国有化这事,胡翊还得回去琢磨琢磨,大明这块土壤是否能够搞得下去? 分析过后,倒是可以给朱元璋出个主意。 弄完了朱元璋的事,胡翊便要到槐岭村去一趟。 朱元璋便开口道: “你去找那个王均直,咱也跟著去看看,反正来都来了。” 一行人骑马来到下游的槐岭村。 朱元璋看到一个老农,正在地里锄著庄稼,便过去跟人打听到: “这位老哥,请问王均直家在哪里?” “不知几位找王均直有何事?” 胡翊开口便道: “查得当年太医院太医考试有弊,王均直本该晋升太医,却被奸臣阻断官运。 如今已將戴原礼、徐彦纯凌迟,朝廷欠他一个公道,到此地寻他来还。” 胡翊直接把此事说出来,因为他要让更多人知道此事。 大明开国新气象,革查积弊,为冤屈者平反,这些都是要做的事情! 必须让百姓们看到一个崭新的大明! 便也就在他说出这番话后。 突然间,这老农手里的锄头落了地,他竟然征证地盯著眼前三人,满是皱纹和被晒黑的脸上, 泪水在此刻悄然滑落下来· 三年了! 他等这一日等了三年! 明明当初日常考核位列前一二名,用药对症,患者常常夸讚。 却最终名落孙山,反被几个平日里医书都不翻一下的紈子弟抢了位子。 不仅如此,戴原礼还將他们逐出太医院,下令不准在民间私自行医。 这么多年过去了,丞也告过了,反被打断腿、拉去坐监。 本以为此生蒙冤,无望再申辩。 竟不想,今生竟然有见到朝廷为自己平反的那一天! 王均直当即忍不住眼泪,用沾著泥土的袖子抹了几把,躬身拱手道: “几位贵人,不瞒您说,小人就是王均直。” 听到此话,朱元璋和胡翊都是一证。 没想到这么巧,问了个丫在地边的老农,竟然就找到了? 便也就在此时,王均直开口问道: “小人请问,是何人替小人伸冤平反,还请贵人们丞知这位恩公大名,小人此生必当立他生祠供奉左右,以还其恩德!” 第170章 本駙马从不刮穷鬼的钱,要刮就刮士绅的 第170章 本駙马从不刮穷鬼的钱,要刮就刮士绅的 立生祠供奉,还其恩德? 听到这话,朱元璋眉头一拧,有些不爽地拿斜眼瞄了一眼女婿。 “你当真想知道?” 朱元璋的语气里面,夹杂著几分不自然,显得有些酸溜溜的。 王均直当即衝著朱元璋拜见道: “这位贵人,小人劳您告知恩人姓名,若蒙赐教,万分感激啊!” 朱元璋心中越发酸溜溜的,这次直接偏过头去看了女婿一眼,还翻了个白眼。 这句给胡翊立生祠、还恩德,算是触动到他的神经了。 朱元璋便拿手指了一眼身边的胡翊,故意用阴阳怪气的声调说道: “为你们伸冤平反的人,那就在眼前啊,不正是这位胡駙马,胡青天,胡大老爷吗?” 胡翊听他一口气酸不溜秋的把称呼改了三次。 心说岳丈的醋桶子又翻了。 他不禁白了这王均直。 心道,你还真是人如其名啊,直的这么令人无语! 胡翊当即也不敢承认自己是什么胡青天了,只得谦和的开口说道: “胡青天什么的,那实在不敢当。” 他看看向王均直,正色道: “我便是胡翊,此案確係我查办,如今前院使戴原礼已被凌迟,你们也得平反。 今日路过此处,顺便通知你一声,明日就可以復归太医院任职了。” 朱標当即补充了一句话,语气柔和的道: “这三年来,你蒙了冤屈,陛下也不会坐视不理。 因此大开天恩,將这三年中你们本应得到的官俸,一便都还给你们。” 听到这话,王均直激动极了。 “多谢,多谢——!” 他竟因为一时间过於激动,脑子有些转不过筋,就连嘴里的话都咬不真了。 王均直因为冤屈得以平反,收回所得,隨即便是眼泪、鼻涕横流, 在他的鼻孔上,迅速生出两条“冰棱棒”,整个人如同用眼泪和鼻涕洗了一把脸似的。 胡翊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令人喷饭的场面。 一个人竟能在分秒时间,眼泪鼻涕流到如此惨绝人寰的地步,看得人早饭都快从胃里喷涌出来了。 也就在这时,王均直脑筋转过弯来了,立即跪在胡翊脚下,连连叩谢,声音恳切之中带著泣声: “下官叩谢附马爷大恩! 您是胡青天!今日得您为我平反,大恩难谢,您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 小人在此,给您磕头了!” 王均直接连在地上磕头,只磕的发出“咚咚”声响。 幸亏这里是一条土路,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磕的头上都是包。 胡翊想將他扶起来,可一看到他鼻子上掛著的两条冰淇淋,手直接僵滯在那里。 朱元璋则是听到这磕头声音,还磕的“咚咚”的,一声比一声响。 王均直越嗑,他心里便越觉得烦躁,气的转过身去,一脚將地上的土坷垃踢飞出十几米远。 胡翊一看,丈人这是又生气了。 忙伸手拉著王均直的袖子,示意他抬起头来。 胡翊立即又道: “此案虽是我查的,但奉的却是陛下旨意,若无当今圣上下旨追查,你的冤屈也不能平反。 何况来说,恢復你们官职之事,也是陛下御批。 大明有此等圣君,远比我一个駙马值得拜见的多,你更应该多谢陛下和太子。” 听到这话的朱元璋,眉头一松,觉得还有几分受用了。 王均直立即点头,衝著京城方向跪下,便要磕头拜谢。 “这儿呢。 当今圣上和太子殿下就在眼前。” “啊?” 经胡翊一提醒,王均直立即见过朱元璋和朱標。 他才反应过来,又是一通夸: “陛下圣明啊! 太子殿下真是仁德之储君! 若无陛下与太子爷开恩,臣这辈子也难以平反。 臣在此地拜谢圣君,拜谢再生父母!” 王均直虽是直人,但却不傻。 他这一番话说的朱元璋心里美滋滋的,这又是一通跪拜,加上口中圣君圣君的称呼著,马屁拍的朱元璋神清气爽。 朱元璋勉强还端著架子,却是走过来单手將其拉起,开口便道: “此非朕之恩,实乃你忠心於国,有真才实学。 今后到了太医院任上,须得认真做事,朕自然会欣慰的。” 王均直连连称是。 胡翊看著老丈人的表情。 虽然还故意冷著一张脸,却是將双手背负在身后,一只腿不自觉地抖起来了。 这傢伙,还给你装上了是吧? 好在是把丈人打翻的醋罈子给扶正了。 胡翊立即便又问道: “你知道常进的下落吗?” “駙马爷,常进与我相距不远。” 朱元璋当即提议要去看看他们居住的宅子。 反正今日来都来了,不如再多走一趟。 令朱元璋没有想到的是,王均直居住的地方,看上去还比罗復仁家里要稍强一点。 这个刺激令朱元璋有些难以接受! 身为大明的七品官员,竟然比普通百姓过的还要略贫苦些,这与他的认知实在是不相符啊! 本来被叫了几声圣君,朱元璋心里还美滋滋的。 现在回想起来刚才那几声圣君,他心底里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儿,反倒觉得像是在拿大耳刮狠狠在抽自己的脸! 见了常进,连带他们的家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朱元璋不禁为之动容起来,挥手叫身边的朱標过来,淳淳教导他道: “標儿,今日你姐夫来此,做的这些好事,你都要看在眼里。 你看这平反的每一个人,他们背后都有一个家庭。 看似是救一人,实则救眾生,今后事无巨细,需要小心认真的处理冤案。 该平反就平反,该查办就查办。” 朱元璋把大手一挥,霸气说道: “不要惧怕他朝中有什么势力,更不要觉得麻烦。 唯有查证清楚,咱们大明这片天下才得明朗,你要时刻记住。” 十六岁的朱標郑重点著头。 今日所见所闻,也是姐夫为他好好的上了一课。 身为太子,不能久居於宫墙,还需要常到民间来行走。 体察民情、民意,才能把事情做好。 朱標一边感慨著这些,又看向了父亲和姐夫。 朱元璋此时又有了一些改变,离去的路上,便又对胡翊改口道: “叫你想法子多挣钱,为咱大明弄银子。 你法子多,又是皇家的女婿,该当为咱分忧,回去多想想主意吧。” 胡翊点著头。 朱元璋便又道: “与官员增加官俸是要做,但咱也还有许多大事要做。 你看,打碎的北方需要重建,此乃重中之重。 要让北方的荒地变良田,又要兴修水利,还要开海造船,咱又希望迁都到北方,使南北合流。 这些都需要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这个做皇帝的纵然把钱成八份,也不禁不是?” 胡翊应声道: “岳丈,此事您也提过多次了,小婿一定想法子试试。” 朱元璋已经就缺银子的事提过好几遍了,女婿却一直说什么待惠民医局修好,就能赚到钱。 他心中便觉得,这个女婿就得催一催,不然他不知道急。 当即,朱元璋便又道: “限你三日之內想出国库增收之法出来,將一份可用奏议送到咱的面前来。” 三日? 催的这样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赶著投胎呢! 对於此事,胡翊得好好琢磨琢磨。 自己这位老丈人过於心急了,看起来,得提前运作惠民医局试试看了。 同时,短期內能赚钱的办法,指望肃贪抄家这不是正途,还是得想办法搞一些小发明拿来卖钱具体弄些什么,回去了再仔细想想。 回去的途中,朱標就对另一件事显得很好奇,追问道: “姐夫,你之前提了一嘴,说官员们还有其他贪腐之事存在。 具体说来,还有哪些?” 见他问起来,胡翊寻思了一下,而后尝试总结道: “我能说上来的也不全,反正岳丈和殿下就顺著听听,看我说的这些对不对。” 胡翊便先提到了第一点,招待宴请。 “眾所周知,在咱们大明当官,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贪污十两抄家流放,贪污六十两剥皮充草,明著贪不得,就要变著法子的巧立名目。” 朱標立即问道: “如何巧立名目?” “比如,我是七品县令,我的顶头上司知府大人前来地方巡察。 那我就得布置上好的房间,让知府大人睡好了。 还得布置下几桌大席,上官们平日里见不得油水,到了我们这地方上,不得好好的搓几顿? 这伺候二字嘛,少不得再偷偷的金屋藏娇,安插几个美人作伴。 先把上差伺候舒服了,我才能官运亨通。” 说到此处,胡翊便问朱元璋和朱標: “岳丈、殿下,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元璋气的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座下宝马吃痛,拔足狂奔,他便骑著马溜了四五里地,一边遛马一边破口大骂。 等到发泄完毕了,才又回来。 朱元璋只觉得无比的恼火,怒道: “县下面还有乡约地保、里长甲首。 那知府之上,还有许多的大老爷们,哼,你说的这些咱倒也有所听闻,变著法子的贪污腐败, 他们倒是乾的比谁都精明!” 朱標便又问道: “姐夫,那这些招待下来,一顿少不了得几十上百两银子。 一年有那么多天,费不得成千上万两? 这么多的银子亏空,將来又从何处补回?” 胡翊便笑道: “殿下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所以您看那州县经常遭灾,江河时而泛滥,庄稼每年都减產,秋粮每年都收不齐,州府各地说是总有刁民不好好交税—.” 胡翊说到此处时,朱標恍然大悟。 朱元璋则是说起道: “这些咱不是不明白,只是却想不到,在咱如此严厉的惩贪手段面前,他们竟然还如此大胆敢行事。” 胡翊便又举例道: “除此之外,什么採买偷拿,连卡带要,手段多得是。” “查! 咱便要仔细的查! 大明不是那个狗日的元朝! 有多少抓多少,抓多少就杀多少!” 朱元璋当即便道: “这检校们还是招揽少了,接下来要將滕德懋调回来,把宝钞推广到整个大明去。 到时少不得又有阻拦,只恐整个大明疆域的反对力度,比当初一个小小的处州府更大!” 朱元璋一拂袖子便道: “咱还得把检校扩充一倍,你手下承暉司也扩一倍出来,有何风吹草动及时奏报上来。” 朱元璋的特务政治又加码了。 眼见快到皇宫了,忽然间,此时的朱元璋又拧过头来,不明不白的问了自己女婿一句话: “你说咱把你调入中书,如何?” “我?” 胡翊心说,先前不叫我进中书的是你,现在怎么又想调我进中书了? 岳丈这到底是咋想的? 不等胡翊作答,朱元璋似乎也还没有拿定主意。 便又自顾自的沉思片刻,骑著马进宫去了。 胡翊不明白丈人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怎么突然就想到要调自己进中书? 回去之后,他便琢磨起来,要为朱元璋的大明朝廷赚钱,这个法子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惠民医局的修建还早,但却可以提前试营业,以此来熟悉流程。 这样一来,等待两个多月后建成,就能立即无缝衔接,投入使用。 这样既能解决百姓平价治病的问题,又能赚到钱。 除此之外,那就是琉璃(玻璃)、肥皂、白等物品。 號称穿越者的三大件,批量生產琉璃,卖给富人。 肥皂、白则可以提升生活质量,一旦进入千家万户之中,就是源源不断的利润。 尤其是肥皂,目前仅仅南京、江浙首府等少数地方有售,还是色目人从海外传过来的。 製作材料也主要以猪胰子为主,因为猪胰子十分有限,故而肥皂的產量也极其有限。 故而,如今的肥皂售价达到了60-80文不等。 只要能替代猪胰子,批量生產,把价格打下来。 必定可以薄利多销,迅速抢占市场!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大明开国之前,那几十年中,一直是战乱不断, 穷人哪里还有钱? 要想赚钱,还得从士绅们的身上赚钱才是。 这士绅大族们讲究的便是个面子,为了面子而攀比,这样的例子自古至今屡见不鲜。 董贤建“金马玉堂”、石崇王愷斗富、何曾父子曾做“万钱宴”“ 相比之下,要赚士绅的钱,胡翊就得动动脑子了。 朝堂上的格局变幻极快。 仅在两日之后,朝堂上,自己这位丈人便以吏部尚书滕毅性戾,辱骂同僚,对部下多有羞辱为由。 將滕毅贬官,换滕德懋接手了吏部尚书一职。 六部尚书之一,岂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被贬官离京? 滕毅是淮西集团的人,滕德懋则是皇帝自己的心腹。 从这一点便能看出来,朱元璋在削减叔父的权力,想要將吏部逐渐掌控在自己手中。 这是君权与相权之间,悄无声息的一次斗爭。 皇权扩张,遏制相权,恐怕才是此举的幕后推手。 胡翊暗暗为叔父和整个胡家,又捏了一把冷汗。 於此同时,朱元璋將杨宪的罪名擬定。 擅权专恣、诬陷重臣、结党营私、欺君罔上、臀越礼制。 以这五重罪责,处决杨宪所有直系亲族,流放三族, 並定下將杨宪剥皮凌迟之刑! 朱標拿著皇帝的旨意,交给胡翊,特地对他瞩咐道: “爹说了,姐夫的家仇自然是要报的,明日凌迟时,割多少刀都由姐夫做主。 若是胡家人要去观刑,人人都可以指定三刀,割杨宪身上任意之处,以报当初胡家兄长逢难之仇。” 胡翊点了点头。 自己这位老丈人吧,脾气万变,猜忌心强到离谱。 但要说起来,对家人是真好,护子的时候也是真护。 能给这次指定刀割的机会,也算是对胡家人的一种爱护了。 对胡翊来说,这是一件大事。 父母护我前半生,我护父母后半世。 本该是家中二老颐养天年,一家人父慈子孝,和和美美的好日子。 却有人跳出来害你的家人! 家人。 这从来都是胡翊的底线! 前者高见贤已死,但死的只是个从犯。 明日凌迟杨宪,才算是对於此事的交代,也是给家人一个交代, 得知此事后,胡翊显得很兴奋。 “殿下,能助我报家仇,在此我要多谢岳丈和你的恩情。” 朱標拍著胡翊的胳膊: “姐夫不必如此,我们也是一家人,不护著自己亲姐夫,又护著谁呢?” 胡翊极为感动,朱標又说道: “姐夫这就回去把消息告诉胡家兄长,这对二老来说,应该也是个好消息。” 说到此处,他便又加了一句: “最近姐夫这一口一个殿下殿下的,叫的可够生分的,你还是跟大姐一样叫我一声標弟吧。 要不然,总觉得姐夫与我生疏的紧。” 说到此处,朱標不满的了下嘴。 胡翊笑著应了一声,这才出宫去。 之所以一口一个殿下的叫,这也是上一次朱元璋提及,不可在太子面前抽刀。 虽是亲戚,朱標更是太子。 胡翊最近將这话牢牢记下了,並且最近一直如此称呼著。 他觉得,君臣之间还是要有一点分寸感,这声“標弟”自己越发的有些叫不出口了。 此事还得回去问问朱静端,叫她给自己想个合適的称呼。 回到家中时,胡翊低著头快步便往府里走。 他正要开口喊叫“爹妈”,忽然听到屋里传来悠悠琴鸣之声。 弹的还是令人安心静神的《普庵咒》,中间时常隔著几声音调不太准的浑厚簫声。 “呦呵,琴簫合奏?” 吴妈老远便看到二少爷回来了,正要稟报屋里的老爷、夫人知道。 胡翊立即做了个声的手势,笑著招呼吴妈去忙她自己的事。 他自己就著脚尖,一步步靠近正堂,躲在门背后听著爹娘合奏。 母亲祖上出身柴氏皇族,琴棋书画皆通父亲显然是半路出家的,那竹簫他既摁不准,又经常吹断了音。 很快,屋里就传来了柴氏的嫌弃声音: “能把簫当做大砍刀使,你在军中押粮的功夫到底是没有白学哈?” 胡惟中有些恼火的道: “我是个粗创,你叫我舞几下大刀还行,非要学什么琴簫和鸣? 还是手里拿个大砍刀,哪怕拿个斧子都比这根破烧火棍好使!” 柴氏当即说道: “当初是谁说这簫声好並,自己非要学的? 怎么,才学了三五日,就解怠了?还来怪我?” 柴氏这下放低了声音,翻著白眼嗔怪道: “还说什么离家多年,如今要好好补偿感情,要学一以凤求凰,与我合奏到地老天荒並你这老东西说的话,当初自己说的,这才几日就食言了,真不害!” 胡翊並著毫娘在屋里拌嘴,心道这老两口还真是有情趣啊。 还什么学一以凤求凰,合奏到地老天荒。 好傢伙! 这么酸溜溜的情话,听的自己这个年轻创都觉得肉麻。 胡翊赶紧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弹嗽了一声。 併到屋外声音,胡父立亻走出来,便化到了胡翊。 “咦,翊儿?” 胡惟中见儿子就站在门边,当个是老脸一红。 刚才自己同孩儿她娘说的那些情话,不会都被这孩子给並去了吧? 柴氏一听说是儿子以来了,立个也从屋里慌张的走出来,脸上还带著一抹红晕。 胡惟中就显得十分心高的问了一句: “翊儿,你刚才没有並见什么吧?” “没有没有。” 胡翊立个摆起了双手,开口道: “我什么都没並见。 什么凤求凰,什么合奏,什么天荒地老的,我是一个字都没听见过。” 啊? 柴氏当个羞的以袖遮面。 胡惟中一时间尷尬的也想找个地缝钻,化著这个爱开玩笑的坏小子,胡惟中没好气的道: “再拿毫娘耍笑,为父今日定要叫你没好果子吃!” 胡翊却是一点也不怕,反倒毫不在意说道: “这有啥,毫都一大把年纪了,跟娘敘敘感情,哪还能闹一张大红脸出来?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创的丫,我还时常当著你们二老的面,抱著静端吧唧亲一口呢。” 柴氏並他说的这些话,越发觉得这孩子大胆。 不过胡翊说的倒也是事实,这孩子向来就是如此的不避讳。 跟孩子们討论这些丫实在过於羞臊了,她便赶紧开口转移话题,问道: “今日这么早就过来,不用在宫中做丫吗?” 胡翊应道: “不做了,不做了。” “毫娘可还记得大哥上次遭创鹿算,险些沉江之丫? 开胡翊说到此处,胡父和柴氏俱是心中一惊! 此丫如何能忘? 年过半百,老两口子最后的惦念就是这帮孩子们,希望子女能够平安长大。 自从出了上次的事,真是时刻揪心,隔三差五的就替胡显和胡翊担著忧呢。 胡父当亻问道: “你提起此丫的意思是?” 胡翊当个开心的道: “毫、娘,上次那个高见贤只是从犯,这一次的杨宪才是主谋,就是他下令谋害大哥的。 此等血仇不共居天,当日丞不是陛下出手,大哥早已听了难。 陛下准我们胡家人明日观刑,並给了报仇的机会,胡家创每人可指定三刀,去割杨宪那贼子! 胡翊正色道: “我正要告诉大哥此丫,上次之恨,大哥谨记在心。 如今我们兄弟两个就要大报此仇,一创割上他三刀!” 胡翊本以为毫娘並说这消息后,一定会异常欣慰,觉得大仇得报。 岂料,此时的柴氏突然色变。 她当即面色一沉,声音变得沉重起来,伸手把胡翊叫进了屋里: “翊儿,你进来,为娘有话对你说。” 第171章 人有两面,君王亦有黑白 第171章 人有两面,君王亦有黑白 “你在屋外守著,不要让外人听见我们娘俩儿的私房话。” 柴氏细心嘱咐丈夫,拉著胡翊进里屋,又將窗帘放下来,把屋门也关上了。 看著自己的儿子,她脸上尽都是忧愁, 胡翊也是不解,娘將自己拉进屋来,如此举动,又显得神色郑重,莫不是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柴氏这时压低了声音,语气和声音都变得很凝重: “翊儿,凌迟杨宪三刀的事,是你在陛下面前提出来的吗?” 胡翊否认道,“娘,这是陛下的恩典。” 听到这个回答,柴氏点著头,就觉得眼前这儿子还是原来的那个儿子,没有变。 没有变,就还好。 她坐在床头,目光平视著胡翊的眼睛,有句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很显然,她觉得儿子现在还不懂得这个道理。 柴氏也未立即就劝说胡翊,反而先问他道: “你觉得陛下这个恩典如何,跟娘说说。” 她还特意强调道,“当著为娘的面,你要说出自己真实想法,不要有所隱瞒。” 胡翊大概知道问题所在了。 皇帝的恩典,娘觉得过於残忍了些。 但他並不觉得自己想法有错,何况这是陛下赐予的恩典,就也不隱瞒,开口讲道: “儿子的底线便是家人,家人的安危,重於一切。” 说到此处,又一想到大哥当初遇难的事,胡翊紧著拳头,磨著牙道: “我恨不得跟大哥上去,一人割他三刀!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娘,当初宫中检校暗中跟隨著大哥,虽说他们是为了监视儿子,怕大哥与我有什么勾连。 但也幸亏是宫里派了人手,阴差阳错,反倒救了大哥一命。” 柴氏听著胡翊的话,也跟著点头。 她並不否认这些事实。 胡翊又道: “倘若当初没有检校救命,大哥早已不在人世了,你们二老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胡翊並不避讳自己的不理解,反问柴氏道: “娘,倘若当初没有检校,看到的是大哥冰凉的尸体,您还会劝儿子吗? 准他杨宪用这些狠辣手段来对付咱们,为何就不准咱们还回去?” 胡翊知道娘的意思,定然是要叫他放弃凌迟三刀的想法。 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在胡翊的认知里,你以正人君子之礼对我,那我便还之以正人君子礼。 但谁若敢以阴谋诡计对我,我必定数倍报復回去! 看似温和、好脾气的胡翊,也有软肋,也有脾气和稜角。 眶毗必报,便是底色! 柴氏听著儿子的话,心头也在琢磨著,如果当初胡显死掉了,自己能否像今日这般心平气和劝他罢手? 大半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但胡显没有死,这就能使她冷静下来,从另一个视角来审视这个问题。 胡翊的眼里看到的是仇恨。 但在柴氏的眼里,看到的则是儿子未来的安危问题。 听到儿子这些令人揪心的话,作为一个母亲,她理解,她感同身受,她更没有驳斥他。 但她还是坚持著,要给儿子举一个例子。 做娘的,不想儿子將来过的不好,这就是动机。 想到此处,柴氏忽然开口问道: “翊儿,你知道紂王手下的费仲尤浑吗? 又知道武则天手下的来俊臣、索元礼吗?” 胡翊暗暗琢磨,娘说的这些都是酷吏啊! 这些人最后的下场都不好。 但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胡翊想了半天,娘是在指自己吗? 可自己並非是一个酷吏,反倒做的都是於民有利之事。 即便连办了“归德府案”、“处州宝钞案”。 杀人无数。 但这也都有根源在。 是先有那帮人违法,后有自己奉旨出手的。 这种事儿,即便按照歷史原本的轨跡,朱標亲手办了洪武四大案中的三个。 他的歷史评价,不依旧是“仁孝”二字吗? 自己又岂能和“酷吏”二字沾边? 胡翊的眼中闪过迷茫之色,想不通母亲拿出这些酷吏说事的意思,但他坚信一点,母亲定然不会害他。 柴氏见儿子还是不明白这些,並未如何恼怒,她还是那般语重心长的引导著儿子,开口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这孩子,这样年轻,却能成熟处事,其实已经很不简单了。 但你要时刻记住一点,这个世界上,除了爹娘以外,没有其他人是可以无条件对你好的。” 胡翊依旧不理解这段话的意思。 直到,柴氏的下一句话出口。 “为娘今日与你论史,而论的不是家事。 你看那费仲尤浑,君王赋予他们权力时,行事狠厉而毒辣。 你再看那来俊臣、索元礼,他们能得武则天信任,难道会是不忠之人吗? 你需要知道,人有两面,那忠臣代君王行的是白面之事,那些酷吏待君臣行的便是黑暗之行。 行白面之事,不易遭人恨。 可若做多了黑暗之事,那四人便是前例。” 胡翊静静听著,直到柴氏最后这句人有两面的言论出口,他才猛然间惊了一下! 他忽然发现,自己虽不是酷吏,但名声正在逐渐往这个方向偏去。 柴氏见儿子眼珠突然一定,知道自己的话他听懂了,立即又压低声音说道: “娘的意思不是说別人待你好,就一定心怀回测,但你自己要知道儘量不背恶名这个道理。 人活百年,好事做了几千件別人不一定能记住,但坏事只需做一件,就会被抓住把柄你岳丈纵然是好心,若是因此而背恶名的事,你就要能避则避,莫要效了那四人之旧事。 常言道帝王心,似海深。” 胡翊这下彻彻底底的听懂了。 他当即衝著柴氏躬身拜谢: “娘,您说的道理点醒了儿子,我明白了。” 柴氏立即笑著道: “既然明白了,以后做事要小心,你知道该如何做了吗?” 胡翊用力点了点头。 柴氏顿时一脸的慈爱,她一笑,眼角的皱纹皱起,就更显得慈祥了些。 “去吧,这些话娘也会跟你大哥说,明日我们一家都不去观刑了。” 胡翊从屋里出来,心中对於这位娘亲是更加的佩服了。 柴氏的见识之深,令人汗顏。 她所想到的这些事,是胡翊从未思考过的。 帝王心,海底针。 纵然朱元璋不一定有对女婿不利的心思在,但娘今日悄咪咪的这番提点,也给胡翊提前敲响了警钟。 从屋里出来后,柴氏问道: “老爷,我们娘俩儿在屋中说的话,没有人听到吧?” 胡惟中面露不满之色,开口便道: “瞧不起谁呢,不就是守个门,放心吧没人听。” 说罢,他也好奇地又问道: “你们娘俩儿都说什么悄悄话了,怎么这些话跟当娘的能说,跟当爹的就不能说了?” “秘密,总之是对翊儿好的事。” 柴氏这么一说,胡惟中也就不再多问了。 对於这位极富有远见的妻子,胡惟中的心里也有几分崇敬,尤其是这几年膨胀过后,重新回归本位。 他更加觉得妻子就是家中的女诸葛,女智囊。 他就也对儿子千叮哼方瞩咐道: “翊儿,你娘说的话要听,咱们家除了你之外,就她一个明白人。” 胡翊立即笑著道: “爹,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不是把大哥悄带上也给骂了吗?” 也就是大嫂今日回娘家去了,不在屋里,父亲才敢这样说话。 明日要监刑,今夜就要到刑部大牢去验明囚犯正身。 从附马府出来,趁著还有时间,胡翊回去给朱静端做爱心午餐。 自从她怀有身孕开始,胡翊每日抱著媳妇肚子听十好几遍,总是没听出什么动静。 对於这个尚未出生的新生命,其实更像是他和朱静端爱情的结晶,胡翊也时常会忍不住好奇, 幻想著孩子是男是女? 出生之后,又会为这个家带来哪些变化? 他想让孩子將来传承自己的医术,当然了,这还得等它出生,看看是不是这块料。 下午,在太医院为医士们上了一堂课。 这是胡翊第一次以一个医生的身份,给学生们上课。 对於他所传授的许多医理,医士们极为惊奇。 这些东西要放在许多太医、御医们的眼中,那都是极其离经叛道的。 但现在的胡翊完全不用顾及反对声音。 因为他教授的东西就是对的, 太医院的蛀虫清理的差不多了,再加上钦封“大明医圣”的头衔,现在还敢反对他的人不多。 夜晚。 东宫侍卫打著灯笼,在头前带路。 作为明日的监刑官,胡翊来到死牢。 刑部死牢中,专门划出来一块羈押罪官的地方,这里也並不是如其他牢房那般骚臭、难闻。 死牢里面很整洁,仅是洪武三年初,这里面关押待死的罪官已经不少了。 牢房之中看上去很体面,但杨宪却是一点也不体面。 下狱后的日子,他显然活的不好,这点从他蓬乱油腻的头髮,还有满布血丝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 “胡-咐马?” “是你?” 看到来人,杨宪一时间竟不知是喜是悲。 自从被关押进大牢,除了那几次审讯外,他再没有与人说话的经歷。 外面在过年,他在坐牢。 外面年过完了,他还在坐牢。 在这里没有人跟他说话,这么多天过去了,的也相当难受。 今日倒是来人了,来的却是仇敌胡翊,这又是何其的可笑? “駙马到此何事?” 杨宪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死期。 胡翊也不同他磨烦,开口便道: “陛下旨意,明日將你剥皮凌迟,本駙马今夜前来验明囚犯正身。” 听到这话,杨宪当即是一愣。 他有些失神,恐惧之间,一脚踩到放置在地上的饭碗。 这一跤立即就摔下去,还摔得不轻,额头上擦破的伤口,当即开始流血.— 抱著吃痛的膝盖骨,擦著血污,杨宪头髮蓬乱著,极尽狼狐之色。 他满是血丝的二目紧紧盯著胡翊,不可思议的问道: “难道,陛下派了你来监刑吗?” “这有什么问题吗?” 胡翊的目光平和,直视向杨宪的目光,並不惧怕与任何人对视, 杨宪咬著牙,现在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活成了个笑话,他笑著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陛下可以不经过刑部,直接派駙马来监刑自己。 如此手段通天,自然也就可以操弄应天府尹王兴宗,授意他在调查高见贤命案时候放水。 这位駙马爷就是杀了高见贤的罪魁祸首,种种跡象都已表明,凶手就是他, 但有皇帝护著,只怕到自己死后结案,定会又帮他洗脱罪名。 哪怕他是什么右丞相,却依旧撼动不了这位駙马爷。 杨宪当时看不清楚这一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如今他看清了,却已身在牢狱之中,明日就將要剥皮凌迟。 除了苦笑以外,现在的杨宪,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无奈。 好在他也知道自己所犯下的事,本就是罪无可怒的,从被打入死牢开始他便有预感。 现在,朱元璋的刑罚真正下来了,只是惊讶过后,便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最坏的消息。 人之將死,也就不顾其他了,杨宪此时看向胡翊,毫无恭敬可言,绝望地问道: “陛下將我凌迟剥皮,妻儿老小如何处置?” “直系宗族斩首,三族流放。” 杨宪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他又重新打量起了这位駙马爷,认认真真地看著他,想要將其看透。 但终究他又看不透此人。 从雨夜怒杀高见贤,虽能看出他身上的男儿血性,但却衝动无脑,行事过於鲁莽,看不清楚形势。 但从他后面拿侄儿开刀,激怒自己,这一步步的善算谋划来看。 又不得不承认,从头到尾自已都被他拿捏的死死的,完全被他激怒后更是失了智。 杨宪虽然知道自己中了胡翊的圈套,却至今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落败的。 身为陛下身边的检校,阴谋诡计搞了几十年,一直被他力挺。 怎么突然就倒了呢? 他想不通。 这是一种更加高级的拿捏,是於大局之下的一种拿捏。 胡翊借的是势。 一个凡人,尤其是一个不知晓后世歷史的人,是很难借到这股势的。 对於和胡翊的斗爭,虽是输了,但杨宪只是觉得遗憾,並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唯独惋惜的是族人。 一想到此处,才有些后悔,便又抬起头来直视向胡翊,问出了心中的那个疑惑: “如若当初,我不曾暗害你大哥,你是否会放我一马?” 胡翊想了想,开口回答道: “你若不以我家人为要挟,我自不会动你。 但你之死,诱因並非別人,实属你咎由自取。” 杨宪不解。 但他现在將死,那些仇、那些恨,反正已经报不了。 既然如此,索性心平气和些,询问起胡翊原因: “你说这话,那请问,我真正的取死之道是何?” 胡翊答道: “你老师曾如此评价你,说你虽有相才,而无德行,且心胸狭小,不知做事该当张弛有度。” 杨宪心中仔细咂摸著滋味,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 死到临头,他也想起刘基之言,这话老师曾经也对他这学生说过。 胡翊便又道: “你气量狭小而善妒,还要做丞相,这便是取死之道。 纵然你不得罪我,必定也会得罪別人,人这一生要歷经无数个坑,避得过一个,不代表避得过下一个。 你的脾性,已经决定了你不可能走的长远。” 胡翊的话,令杨宪觉得有理。 他竟然下意识点了点头。 “駙马,既已落在你手里,今晚又能来跟我说说话。 到了明日,杨宪就任由你处置了,割多少刀,都任由你。” 胡翊心说,这大概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了吧? 但他却是回答道: “明日我不会携私怨,判你何刑罚,你便受何刑罚。 我只监刑,不管別的。” 杨宪鬆了口气,但隨即心中又觉得可笑。 事到这版境地,松不松这口气,最后的结果还是要剥皮凌迟,又有什么用呢? 看著胡翊离去的背影,他只得一嘆: “一入中书深似海啊!” “唉,当初既然做了苏州知府,就不该入京,为何要搞那些假政绩,入中书呢?” 杨宪只觉得自己越发可笑,看到胡翊即將消失的背影,带著几分不甘,他最后大吼了一声道: “駙马,二十年后咱们再斗过。” 还二十年后呢? 人死如灯灭,吹灯拔蜡,消於自然。 胡翊不信那一套,也就懒得再回復杨宪了。 当夜,柴氏给胡显做了好一通思想工作, 这个大儿子確实不如胡翊那般好劝服,尤其是面对差点害死自己的仇人时候,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 柴氏劝不服他,就只能將他打服。 好在胡显是个孝子,挨了打也不会还手,就被柴氏压制在府中了。 第二日的聚宝门外,又是聚满了百姓, 胡翊早已见惯了这些场面,不会跟第一次监斩似的,和太子一起转过身去狂吐不止了。 处置杨宪时,他就静静这么看著,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等到下午时候,行刑结束,便文进宫去交旨。 朱元璋的情报,比胡翊进宫更早。 得知自己的恩典下来,胡家居然没用,他心里极为不舒服。 胡翊来交旨时,朱元璋的脸上直接带出了冷色,开口便问道: “咱给的恩典,你为何不用?” 老丈人一上来就兴师问罪,胡翊倒也是早早的想好了答覆,开口说道: “静端有了孩子,我这个做父亲的就想手上少沾些血污,好叫这孩子平平安安的降世。” 一提起了自己外孙,朱元璋心里的气也就消掉了,点著头道: “既如此,咱也不再勉强你了。” 他又问道: “静端这几日身子如何?” “很好,没有什么异常处,小婿每日早、中、晚三次诊脉,也上心的很。” 听到这些话,朱元璋很满意,便又道: “高见贤之死的案子,太子刚才结了,你自己看看吧。” 胡翊小心翼翼打开朱標的奏书,结案处,杀死高见贤的罪魁祸首竟变成了杨宪? 这恐怕是杨宪自己到死,也想不到的吧? 好在是胡翊的罪名被洗脱了。 虽然如此,朱元璋还是略微瞪了他一眼道: “以后行事,要注意分寸,不要再如此衝动。” “是,岳丈的嘱咐,小婿记下了。” 朱元璋点著头,坐下来,用手敲著桌子,同时目光扫向胡翊。 那意思仿佛是在说,咱把你的仇报了,屁股也给你擦了,你答应我的事儿是不是也该办了? 胡翊早有准备,从袖口里取出奏章,递了过去,並且开口道: “岳丈,惠民医局,以及將来的东宫製药局,这都是將来为大明赚钱的途径。 除此之外,小婿也想搞几个小物件,发到民间去卖钱。” 朱元璋看著奏摺上的肥皂胰子,问道: “这香胰子你要拿来赚钱?” 他觉得很疑惑,开口道: “一头猪身上就一个胰子,这块胰子最多能造五六块香胰子就没处去了。 这东西稀罕,你指望以它来为大明赚钱,这怎么可能?” 胡翊便笑著道: “若只用猪胰子造香胰,的確產出不高。 可若是能將造香胰的材料换成別的,只要材料不受制,大肆製作,是否就能赚到钱了呢?” 胡翊给朱元璋算了一笔帐: “倘若香胰的价格打下来,从80文变成20文钱,用得起的人家就变多了。 咱们大明有六七千万百姓,其中若有三百万人用得起,每块胰子赚他十几文钱,那也有四五千万文的利润。 何况胰子还是消耗品,一年少不得用几块。” 当胡翊说到这里的时候,朱元璋的眼前一亮。 胰子若能改良,这必定是个不小的財源! 他不禁有些佩服起这个女婿来了,激动地问道: “你小子,还真能不用猪胰子就造出来这玩意儿?莫不是在逛咱吧?” “我想试试。” 胡翊应了一声。 不仅要造肥皂,还要提前开惠民医局。 不久之后,便在惠民医局的施工地一侧,临时盖起了几间简陋的医舍。 惠民医局试点的招牌在此地立开。 这里每日有六名医士坐诊,一名太医坐镇。 陛下钦封的大明医圣都来到此地,专治肺癆病。 胡翊终於有时间静心坐下来,利用自己的熟练度尝试攻克肺癆病了.— 第172章 又把老朱弄哭了 第172章 又把老朱弄哭了 胡駙马提前开设惠民医局的事,成为了帝都一大新闻。 这件事的风头,甚至盖过了陛下要发行大明宝钞的议论声,弄的从黎民百姓到达官显贵,甚至於城外乞巧们都知道了这回事。 开业第一日。 才到四更天,金川门附近已是排起长队,人群越聚越多。 到天边泛起光亮时,这条长队已经排了上千人。 三百米的长队將整个金川门內外堵得水泄不通,造成了交通难题。 胡翊早已料到这一切。 毕竟大明医圣的名头在外,即便自己不来,单是一个太医院的名头,也能让人趋之若鷺而来了。 因此,他早有准备之策,今日预备了130个號。 6名医土,每人分配20个病人。 坐镇的太医,则分配10名病人。 这种化解人流的办法,便是现代医院里的限號法。 掛医士號,诊金5文。 其中惠民医局抽成2文钱,医士们自己拿到3文钱,抽成比例百分之40。 如此一日下来,看20名病患,医士当日可得钱60文。 这样既可以锻链医士们的医术,又可以给他们一点额外赚取钱財的机会,用来养家餬口。 掛太医號,诊金50文。 惠民医局抽成15文,抽成比例百分之30。 別看胡翊的法子抽成高,最后却落得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正常的普通郎中们看病,诊金一般都在20-30文钱之间。 名医们的诊金收费,还在80文以上。 像这些太医们,若是到官员家中去出诊,诊金至少是几钱银子起步。 这样在惠民医局里,就显得分外便宜了许多。 从太医院出来的这些人,无论太医还是医士,都由胡翊仔细透选, 他们医术水平绝对不差,甚至放在帝都南京,医疗水平也是较高的。 如此高水平的团队,惠民看病,诊金收的又极低,百姓们自然不捨得错过这样的机会。 而对於太医和医士们来说。 他们不必领著那份死官俸,可以到民间来放放风,又能有一份额外的收益。 胡翊还把医士、太医们的出勤记录、业绩等,与年终掛鉤,开设出年终奖这个选项。 这等於是变相给太医院涨官俸。 只要你干得好,干得勤,年终拿到的额外收益就越多。 由此,太医院不再是一潭死水,大家干事都有了劲头,也更加卖起了力气。 这样一来,相比原本的混日子举动,太医院算是一下“活”过来了,並且还大有改观。 “让让,让让。” “駙马爷有令,今日排队的前一百三十名病患,由本统领亲自前来发號。 没有发到號的人就不必再排队了,速速散去吧。” 东宫侍卫们纷纷铺开,身上的金甲和腰间佩刀衬得他们英武不凡,既彰显了他们的身份,又带来了十足的威镊力。 秩序一旦定下来,接下来就容易得多了。 侍卫们发號。 然后按顺序,拿到號码之人过来交诊金,然后看病。 碰到医士们断不准的病症,这时候太医坐镇的好处就来了。 太医会开始指点这些医士们,胡翊这位大明医圣,也时而会亲自下场指点。 每名病患都会建档,当日负责诊治之人是谁,诊治何症,药方如何,都有详细记载。 如此一来,追责系统的存在,令医士们看病接诊之时,不会一味的追求效率图快。 这样就保证了看病的质量。 今日因为是第一日,坐镇的太医乃是太医院使张景岳。 由他这个院使亲自带头来,其他太医们也就没什么好怨言的了。 张景岳初时帮助这位駙马爷整顿太医院,这既是因为看不惯太医院里的不公,又感慨自己怀才不遇。 对於惠民医局,他自己的想法其实不多。 尤其在一开始的时候,更像是为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刻意的討好駙马爷,才做的这件事。 他本身其实並没有多少参与感。 但现在不同了。 亲自切身参与进来后,才知道駙马爷的厉害。 惠民医局试点今日只是开业,一切就已然是井井有条,布置的十分得当。 有了这份切身的参与感,张景岳不免也认真起来,对於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多了一份认同和归属感。 前来就诊的人群里,许多是达官显贵,排队时候喜欢要手段,致使旁人得不到就诊的机会。 胡翊立即派人將闹事之人抓了。 並且下令,自明日开始,专门在惠民医局外的空地,划一块地方用来排队。 全程由官兵看护,遇到闹事之人,绝不姑息。 此举一出,大大缓解了金川门內外堵塞问题,又更加便於管理排队之人。 这样搞下来,第一日的试运行,效果还不错。 130个病人看完时候,天色也快黑了。 这一日间,从內科、外科、到儿科,涉猎的病症达到几十种。 今日的收益也有些了。 惠民医局抽成的诊金收益,为390文。 出於对胡翊还有太医院招牌的信任,绝大多数人都在惠民医局抓药。 如此一来,药材售出所得,也有近2两银子。 这一日的收成大概是2两5钱, 仅仅才6名医士坐诊,已经有了收益,这让张景岳也从中看到了希望: “駙马爷,咱们现在仅仅是几间小屋舍,就有如此效果。 將来整个惠民医局开设,该是何等的壮观啊?” 胡翊点著头道: “惠民医局真正开张之后,陛下拨与我的这几千两银子,应该很快就会赚回来了。” 赚钱是必要的,但提升服务质量也是必要的。 现在排队的人太多,医疗资源不够用,这是个大问题,亟待解决。 这一日下来,那6名医士们才刚刚上手,也都有些熟悉了。 医士们纷纷都向胡翊建议道: “附马爷,今日这20个病患看似多,我们也诊的有些手忙脚乱,那主要是因为不熟悉。 到明日时,流程熟悉得多,定能再多诊几个。” 这名医士立即又补充道: “学生说的是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 胡翊就点著头,索性说道: “那就再给你们一日时间,明日接著诊,要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儘量多诊病人。 你们越熟练,效果自然是越好的。” 並且,胡翊也开始吸取今日的教训。 比如今日起早贪黑前来排队之人,可以將他们的名字进行登记,到明日时先发给他们號码。 除此之外,要增加导医台。 重症、急救优先治疗,要单独设一科。 为大明流血流汗,有过从军经歷者,一样要优先治疗。 对孩童来说,这些大明未来的希望,更应该小心呵护。 似乎应该单独设一个诊病处。 如此一来,到第二日。 优化过后的惠民医局试点,便多了两个导医台。 多了一处重伤急救科,一处小儿专科。 以及一处“护军优先通道”。 胡翊这处惠民医局是越办越好。 很快,朱元璋也得知了这里的消息。 几日后,大名鼎鼎的洪武皇帝上了街,穿著身朴素的衣裳,亲自过来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烟火气息很浓,煮餛飩的大娘揭开了锅盖,顿时整条街都传来香味。 朱元璋混杂在人群里,提鼻子这么一闻,脸上顿时带起笑容来,他伸手从摊贩那里买来两串葫芦,看的出来,洪武大帝今日极是高兴。 惠民医局的存在,让城北原本冷清的街市和空地上,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前面不远处的杂市,原来其实是荒地,就在不久前这里还可以看到大量杂草,甚至其中还夹杂著坟土堆,过了下午,这里更是罕有人烟。 但现在,惠民医局外的空地上,多了打把势卖艺的、说书的、算命测字的。 什么卖葫芦、卖大力丸、卖金刚不倒丸的、卖各种小吃和做小生意的皆因为医局试点开业,吸引了大量人流,令这里热闹起来,才有了做小买卖的基础。 朱元璋的手里著一串葫芦,他背后的陶安也著一串,君臣二人在街市上閒庭漫步,时而左顾右盼。 “呦呵,那不是剖肚郎嘛,这小小年纪就在那里扛木头做工呢?” 朱元璋看到了胡翊当初救下的那个孩子。 七岁的何植,正在惠民医局的工地上干活,藉此混一份工钱吃饭。 看到这孩子,朱元璋问陶安道: “咱记得,长公主资助这个剖肚郎来著,你先前还见过,说这孩子聪明,是个读书的材料?” 陶安点点头,看到那个在寒风里卖著力气的苦孩子,並不吝惜讚许的言辞: “这孩子能够自食其力,品行不错,说来臣原本想收他作个养子,倒是他一心学习,奔著今年的医徒考核,琢磨著要进太医院呢。” 听到这话,朱元璋便笑道: “駙马又把个好好的才子给拐到太医院去了。” “谁说不是呢。” 陶安就附和著。 他们在人群里穿梭,便走到了惠民医局试点处。 虽是临时加盖的几间简陋房屋,却挡不住百姓们十足的热情,看著那里人排著队,组成一条长龙。 朱元璋觉得这个惠民医局真是办到实处上了! 解民间贫苦,救百姓之急,这是多好的事啊? 尤其在看到试点外面竖著的那块牌子上,写有“护军优先通道”六字时,他便好奇地走到了近前观看。 牌子的侧面,还有几行小字,上面写道: “凡大明军户、老兵者,从此处进,诊金减半。 你们向大明尽忠,大明以你们为荣,护军爱军,自惠民医局做起。” 看到这上面的字跡时,朱元璋和陶安虽非军户,却也觉得一阵暖心。 “这些稀奇古怪的词儿,也只有駙马那个脑袋瓜能想得出。” 朱元璋觉得很欣慰,哪怕是这些小小的举动,都是他以前从未注意过,一直忽略掉的细节。 他有时候也在想,自己为啥这样宠爱胡翊这个女婿呢? 有些时候,看到这样的小细节,从细节处便可以知道人品如何,这大概也是一直信赖他的一大原因之一吧。 不多时,来了个著木头拐杖的老兵。 观他头髮已经斑白,麻布衣衫上尽都是补丁,著拐杖的那只右腿自膝盖处截肢,人也瘦的几乎能是皮包著骨头了。 在这老兵身边,跟著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孙子,脑袋上扎著个冲天辫。 走到这块牌子前面,小孙子开心地在老兵面前蹦蹦跌噠,面露天真笑容道: “爷爷,爷爷,李三爷说的那个给当过兵的看病之处,就在这里了。” 老兵显然不识字,全靠自己的小孙子才能知道牌子上面所写的內容。 他叫孩子把上面的字读一遍给自己听,生怕来错了地方,再遭人一顿白眼。 这时候,孩童特有的稚嫩清脆声音,就开始朗读起来。 “大明军户、老兵者,从此处进———“ 孩童卡在了那里,挠著小脑袋,有些懊恼又无助地说道: “爷爷,那个字我不会念。” 听到这句话,朱元璋身边的陶安便开口提醒道: “孩子,那个字念『诊”。” “噢,从此处进,诊金减半。 你们向大明尽忠,大明以你们为荣,护军爱军,自惠民医局做起。” 孩童念完之后,双手恭敬执礼,向著陶安轻轻躬身表示感谢。 “多谢老先生教我这个字。” 陶安抚须笑著,遇到这样一个小孩,竟然知书达礼,这就很不简单啊。 他当即笑著,把手里这串葫芦递了过去,表达著自己的善意道: “这串葫芦很甜,老先生送给你吃,不过最上面这一颗沾了老先生的口水,我要把它摘掉了再给你。” 说罢,陶安伸手摘去最上面那颗葫芦,餵进自己嘴里。 然后把葫芦稳稳噹噹交到孩子的手里, “爷爷爷爷,我有葫芦吃啦。” 孩童高兴的又蹦又跳,一双长著长长大睫毛的眼晴,紧跟著一眨一眨,十分的活泛。 但他此时放眼看去,自己的爷爷眼里有泪,似乎正在盯著惠民医局试点在发。 “爷爷,你怎么了?” 老兵著拐,就站在那里,他的目光看了看惠民医局里的人来人往。 又看了看医士们忙碌的身影,其中一名年轻的医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又立即投入到诊治病症的过程中。 而后,他的目光收回来,重新落在这个竖著的牌子上,口中却在喃喃念著刚才孙儿念过的那句话: “你们向大明尽忠,大明以你们为荣——— 老兵一边念,激动地点点头,在眼泪將要夺眶而出之际,用袖角擦去了溢出的泪水。 “上位还记得俺们!” “原来上位还记得俺们啊!” 他口中默念这些话,仿佛又想起当年那个夜晚,常遇春当时携带五千兵马夜袭太平府,自己先登城头,爬上云梯。 就在即將攀上城垛杀敌之际,突然右腿上挨了一刀,坠下城头后不省人事。 朱元璋看著这位激动地老兵,看他年纪比自己要年长,又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为上位? 他当即走过来,开口问道: “老哥哥,你当年从过军?是在哪位將军的手下啊?” 老兵慢慢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面色又逐渐趋於平淡,摆了摆手道: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不值得一提,不值一提。” 朱元璋当即便道: “咱当年也从过军,隨徐达大將军征过陈友谅。” 听闻此言,老兵终於有些激动起来,他重新审视起眼前的朱元璋,看他气度从容,日子过的至少不差。 好在是身穿一身粗布衣,看著双方身份相差不大,能够说的上话。 这老兵见到了战友,立即便激动地道: “俺叫王二虎,至正十六年时在常遇春將军手下,上位当时攻夺南京正到了关键时候,陈野先率领精兵据守太平府。 那一战,常帅带领俺们五千人马猛攻太平城,俺在快要先登城头之际被人砍了腿。 回来后,侥倖活了一命,倒是这条腿从此就丟了。” 朱元璋一听说这是二十几年前跟隨过自己的老部下,当即也是为之动容,就连眼睛都变得有些红了。 这样的老兵已然不多了,没想到今日在惠民医局试点前还能碰到,他当即激动道: “那一战咱就跟隨徐达將军,在南京城外围战啊,咱们相距不远! 那时候的南京还不叫南京,也不叫应天,狗曰的元人给起的名字叫集庆,那帮狗日的元人!” 朱元璋骂到此处时,只觉得兴起,老兵也是想起了过往被元人欺辱的情景,激动地道: “对对对,那帮狗曰的元人! 现在终於把他们赶跑了,咱们上位也登基做皇帝了,日子终於开始向好处走来了。” 朱元璋紧紧地点著头。 只是当他听说“日子终於开始向好处走来了”这句话时,心底里竟然觉得有些惭愧他只得激动地握著老兵的手,得紧紧的,声音和语气无比坚定地道: “会好起来的,上位当了皇帝治理天下,咱们大明会越来越好的!” 今日出来,给了朱元璋许多的震撼, 也好像让他明白了一点道理。 一个荒凉的地方要想有人气,就得先有一个热闹之处做为依託,就比如惠民医局这样的地方。 能够源源不断的把百姓们引过来,才能聚集成杂市,然后吸引大家留下来,在此地居住,逐渐发展壮大。 想到此处,他立即拉著陶安又往回走: “陶学士,咱对於重建北方重镇,又有了些新想法,咱们回去商討商討。” 朱元璋在这里找到了灵感,但胡翊却遇到了十分棘手的麻烦, 这麻烦倒不是来自惠民医局,毕竟在接连几日的优化过后,惠民医局试点虽小,但五臟俱全, 已经颇有一点现代医院雏形的意思了。 胡翊忧虑的是另一件事一一肺癆的治疗问题。 这几日试点开办下来,诊治的病患是越来越多,但几乎没有收治到一个肺癆病人。 昨日虽有一个疑似是肺癆病的患者,赵太医拿不准主意,送到他这里来亲诊。 但胡翊亲自诊过后,发现病人的问题还是出在肺经,和肺癆病症其实没有什么关係。 惠民医局开办,医士层层筛选病人的另一个目的,便是为了根治肺癆症。 可到现在也找不到病人,又能怎么办? 胡翊想了想,决定还是得打直球。 那就乾脆出一个告示,对於肺癆病人,惠民医局免费为他们医治。 这个免费医治,当然也不是胡翊真的大发善心,造福於民,他就算想这么干,也得有银子才行。 这倒算得是个互惠互利的事。 肺癆这种病症极为难医治,且用药耗费的银钱也不少,普通人家根本就负担不起。 况且,实话实讲,就算负担得起,这也是绝症,几乎是治不好的。 也因此,民间甚至出了许多邪法根治肺癆病的荒唐事,比如父母亲要取儿子身上的一块肉,吃了就能治好肺癆。 甚至还有一种荒唐的说法,想要治疗肺癆病,得需要吃人血馒头。 这病症都已经把人逼到快要发疯的地步了,胡翊开了免费医治的法子,只要能够吸引人过来。 为其医治,便能够获得熟练度, 这也是他唯一能想到治疗此病的法子了。 之前想过用青霉素,但这东西实在是太难造出来,以现在大明的工艺水平和自己的那点办法, 还不知道要多少年。 反倒是给这些肺癆病患开方子,刷熟练度,理论上过程应该更快。 肺癆病又是个无底洞,让人钱来治,都知道治不好,应该是吸引不来太多人。 由此,才有了这个免费的想法, 太医院这一帮子,对於免费为人医治癆病持反对態度, 倒是张景岳、汪御医、白眾梅这几位给皇后娘娘医治过的,他们知道底细,坚决支持胡翊。 那些医士和其他太医们觉得,试点开了多日,医局才有一点收益。 若是免费为人治癆病,这几日的收益还抵不住免费一日的费。 大家都有些泄气。 办事最怕的就是人心不齐,好在是胡翊有想法,他为属下们举了个非常简单和生动的例子。 要想產生收益,得先要攻破这个病症,倘若肺癆病症真的能够治好了,前期去的这些代价, 迟早会再赚回来。 这又算个啥? 他这才勉强说服了眾人,放出去了告示。 第173章 肺癆医治很难,但我想试试 第173章 肺癆医治很难,但我想试试 调整过方法后,免费为人医治肺癆的消息便传出去了。 有胡駙马“大明医圣”的金字招牌背书,这件事情传的极快,便在当日,传到了城外十里一处叫绿柳庄的地方。 这个简陋的农家小院里,五十多岁长满皱纹的老人正在忙活著。 在他那双乾瘦但有力的大手作用下,绵柔的细柳枝条灵巧地在眾多柳条中穿梭,逐渐编製成个简箩筐的样子。 老人不时用蔑刀的刀背敲打著柳筐,將形状塑造的更加方正些,以此来增加卖相。 在这个小院里,能卖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正午时分,老人那个五十多岁,身形枯瘦的妻子开始做午饭,野菜粥混著凉拌野菜,这是今日的第一顿正餐。 正吃著呢,门外响起呼唤声音: “老许,在屋里不?”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发出尖叫声。 陈三水迈步进院,远远地便看到那名身形枯瘦的妇人,还有刚放下碗筷的许老汉。 看到那个枯瘦犹如骷髏,体重不超过七十斤的许家大嫂,陈三水的心中闪过一丝怜悯,又心生出恐惧。 他就站在门口,对许老汉喊话道: “老许,京城开了惠民医局,皇上爷是个爱民的好人,给从过军的诊费减半,给患有癆病者免费诊治,你快带著老嫂子去看看吧。” 许老汉抬起头,看了一眼妻子的反应。 许氏听到这个消息,脸色显得有些惊慌起来,连忙摆手,她只一说话就剧烈咳嗽,喉咙里仿佛藏有一架风箱,发出“呼呼”的喘息声音,听的人十分难受。 许老汉似乎也已心力交了,站起身来,衝著陈三水远远地拱手,鞠了一躬道: “陈头儿,您做甲首这几年,没少帮我们老两口。 就是凤霞这病,我们也治了有几年,实在也折腾不起了,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 听说是免费治病,许老汉其实是有些心动的。 但妻子患的是肺癆,纵然今日甲首大人亲自上门来通知,起的也是好心,他们老两口却也不愿再去了。 这个病已经治了多年,治的家无隔夜粮,儿孙尽散,治到如今家徒四壁身为同村的邻居,陈三水还想再劝劝,却连他也不敢到这院子中来。 许老汉和妻子看著对方的举动,知道都是善意的,心里並未有任何怨言。 大家都居住在一个村子,都显得如此避讳,害怕病症传染。 更何况是带上妻子去京城呢? 城中繁华,到处都是人,妻子这个模样,又有肺癆,经不起折腾。 要是被人看出来患的是癆病,轻则挨几顿白眼,重则要被人嫌弃,甚至大肆辱骂,说自己患了癆病还出来害人。 这都是些经歷过的事。 一想起这些事来,纵然是免费医治,也就不好去了。 直到这时候,陈三水想起来了,开口又加了一句: “听说惠民医局专门开了癆病科,坐诊的乃是胡駙马。” “什么?” 许老汉以为自己没听清楚,愣了一下,立即追问道: “陈头儿,你说是谁?” “是駙马爷,医圣大人亲自坐诊来了!” 听到这话,许老汉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回过头去重新看向妻子许氏。 他原本僵滯的两眼,仿佛又重新恢復了生气,立即对妻子说道: “是附马爷,是皇帝爷敕封的国医大人亲自坐诊,老婆子,要不咱们去一趟?” 陈三水站在门口,也劝他们道: “你们不信別人,也得信医圣爷啊! 倘若这世间还有谁能医这病症的,那除了胡駙马,还能有谁?” 此话一出,终於说动了许老汉。 原本已经准备慢慢等死的许氏,也立即泪如涌泉,紧跟著激动地点点头。没有人想得了这个病,慢慢的居家等死。 许老汉立即套车,给妻子披上一件厚衣服,裹在被子里,拉著车缓缓朝京城赶来。 胡翊坐诊在肺癆专科,为了应对肺癆这种传染病,他在这间房屋里也做了许多准备。 比如用浸过苍朮酒的三层粗麻面罩做防护。 这种法子是借鑑了现代的口罩防护,也都给坐诊在医局的医士和太医们都用上了。 屋子的表面铺了一层石灰作为杀菌使用,病人在进入屋內时,会给他们也戴上简易口罩,並进行酒精消毒。 条件就这些条件,要想更进一步,至少目前是做不到了。 胡翊见到许老汉时,他正亲自拉著板车,代替了老牛的角色,累的大汗淋漓停在门口一侧喘息著。 妻子许氏坐在板车上,身下垫著乾草,將全身都包裹在被子里。 老两口远远地在惠民医局门口停下来,胡翊就知道,这两个病患应该是奔著自已来的。 毕竟这副打扮,很容易就令人联想到传染病这种事。 街上的人远远地看到了这老两口,也是纷纷如同趋避瘟疫一般,生怕跑的慢了遭瘟,不时有人向这边投来白眼,神情之中夹杂著厌恶和嫌弃。 人性从来就是如此,也没办法苛责太多。 许老汉显得很紧张,赶紧又把包裹著妻子的被,往紧拢了拢。 他先一步过来问询,远远地便看到了胡翊坐诊在那里, 他有些木訥,不好意思直接问话,便目光四处搜寻,想找个面色和善一点的询问屋里之人是否便是胡駙马。 而胡翊细心的读懂了许老汉的肢体语言,走出来径直开口道: “是你老伴儿患病吗? 我便是胡翊。” 老人的眼中带著感激,激动地直点头,然后回到板车上,小心翼翼地將妻子从上面背下来,裹著被走到了屋外。 侍卫们喷洒酒精为他们消毒,派发简陋的口罩遮住口鼻,然后令他们坐在胡翊面前。 胡翊看著这对五十多岁的老两口夫妇,男的是乾瘦,晒得黑,一看就是个苦命人。 女的伸出的手掌如同枯爪,很容易就能够令人联想到鬼故事里面的女鬼、殭尸形象。 她实在太瘦了,就像是骷髏上裹著一层黄灰色的干皮,两颊的肉皮间甚至能看到齿骨的轮廓, 已经瘦到了没有人样的地步。 许氏好几次想要咳嗽,但一直捂著嘴,强行又憋回去了。 她坐下来后,显得极不自然,眼神之中全都是焦躁和不安。 但胡翊的眼神平和,並没有一丝嫌弃的意味存在。 这大概多少给了她一点心安和尊重,使她逐渐变得平静了一点,没有那么紧张了。 胡翊先看许氏的气色。 形销骨立,两颊潮红,其余皮肤呈现出蜡黄髮灰顏色。 这是典型的癆病中后期进展徵兆。 再一诊脉,肺经堵塞,身体虚弱,血气阻滯不散。 病情很严重! 如果不加以干预治疗的话,以许氏这肺癆重度情况,大概还剩下半年时间。 按照胡翊预估来看,她最好的情况,应该是能撑到今年夏季之后,应该过不了秋冬季,生命就该走到尽头了。 许老头的眼神里全都是希冀之色,他极为关注,因为这位駙马爷现在口中所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將决定妻子的命运。 至於许氏,如果駙马爷告知自己有救,她会很开心。 但如若救不活了,她也不会有多余的失落。 活在这个世上,她现在更多的是对於儿孙的不舍,以及对於丈夫的愧疚和遗憾。 作为一个负担和累赘,她觉得死反倒是一种解脱,也是对於亲人的一种成全。 她心里其实早就想要这样的解脱,但又一想到自己一死,留下这个为自己治病治到家无隔夜粮的老伴儿,她又怎捨得死? 纵然活的再如何艰难痛苦,被病症折磨著,也就一路坚持过来了。 胡翊诊断已成,但没有说病情,而是先问道: “你们家中还有何人?” 许老汉老实的模样,张口应道: “有一儿一女,都已成了家,只是这癆病凶得很,唯恐子孙们染上,就將家分出去了。” 胡翊点著头,为了儿女,他们这样做倒也是对的。 既然老两口早已与儿女隔离居住,那也就无需再做瞩咐,他便又开口道: “病人確是癆症,且病情已深,应该是日夜都有咳喘不止症状,且咯血频繁吧?” 许老汉点著头道: “我家老婆子咯血有几年了,这些年一直给请郎中看,没有一点起色,旁人见了我们如同见了鬼。” 胡翊就问先前的郎中们开的是什么药,有没有药方? 许老汉回到板车上,一会儿工夫,取来厚厚的一沓药方,加起来怕是得有三四十张。 他把药方双手递到胡翊面前,许氏看到这厚厚的一沓药方,著实心疼这个丈夫,眼泪又下来了许老汉生怕补充的不够充足,又道: “除去这些药方,还请神婆弄来蜘蛛巢灰,说是吃了能治肺癆,结果险些因此而丧命。 又有府城名医开出人血馒头,我们到刑场找人取血,了不少钱,最后也没有用处。” 胡翊点点头,看著这几十张药方,心底里开始琢磨起来。 这些同行开具的药方,对於他自己来说,也是一种参考。 比如他根据刚才的症状,想到了三种不同的方剂。 但若是按照这上面的药方来推测的话,这三种不同的方剂,应该都没有什么效力,因为已经有人给开出过相似的了。 而这些相似的药方,对许氏的病情並未有任何一丝的益处。 如此一来,根据这些药方,便可以直接否定掉自己的许多想法,省去了验证所费的时间、步骤,从而开始继续辩证想出新的药方。 结合这些药方,胡翊最后开出了自己生平第一例治癆病方: 百及三钱(止血生肌,抗癆杀虫) 北沙参五钱(滋阴清肺) 蛤一对(补肺益肾,纳气平喘) 麦冬四钱(润肺养阴) 百部四钱(抗癆止咳,杀癆虫) 三七粉一钱(冲服,化止血) 阿胶三钱(烊化,养血止血) 地骨皮三钱(清虚热,退骨蒸) 川贝母二钱(化痰止咳) 丹参三钱(活血通络,改善肺络滯) 龟甲四钱(滋阴潜阳,固本培元) 这个方剂是开出来了,但需要长期服药,而且癆病这东西,短期內是看不出疗效的。 胡翊便为他们先开了七日的药,吃完了再来。 做完这些后,在药方上盖上自己的印章,胡翊整理著许氏那三四十份过往药方,便问他们道: “这几十份药方,我可否抄录一份,等你们下次来了再把原件还给你们。” 许老汉別的不懂,蛤、阿胶这都是上好的药材,药价便不菲。 再加上駙马爷这等圣手,竟能屈尊免费为自家妻子看病。 这种恩情和机会,根本就是无价的! 即便是达官显贵们请都请不到的医圣大人,居然给自家妻子都亲诊过了,还有什么是捨不得的? 他便立即跪下来道: “附马爷,这些药单您都拿去,小老儿没有可以孝敬您的地方,只要是对您有点用处的,都当做小老儿对您大恩大德的一点谢礼。” 胡翊点著头道: “药方我会抄录一遍,七日后你们再来,我將药方还给你们。” 无论如何,行事都得要严谨一些才好,这些药方胡翊只需抄写一份留作参考就好。 万一后面其他郎中要看许氏的病,这也是个参照。 拿著药方,许老头到现在都觉得难以置信。 今日见到駙马爷,恍惚间如同是在做梦。 这样的大人物,真的叫自己见著了吗? 等到去抓药之时,那两副药被一名医士装好,经过窗口递出来时。 许老头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份恩情很重,兴许很难偿还,但还是想知道这两副药的费,便小心翼翼地开口又问了一句: “这名医官大人,小老儿想问一句,駙马爷给我们抓的这药,要费多少钱啊。” “老爷子,这一副药六钱银子,一共是两副药都免费送给你们了。 再加之我家附马爷连诊金都分文未收,这都是无价的。” 这名医士又补充道: “须要知道,朝中的大官、大將们,若无陛下允许,求著駙马爷给治病可都是不准呢。” 许老头听到这话,更加是热泪盈眶。 这份恩情真是给大发了! 他本打算记住这份恩德,日后多少好还些先不说駙马爷免费诊病的这份恩德,即便是两副药就价值一两二钱银子。 单是靠他自己编一点笆箩筐,年终时候卖一点粮食,一年也凑不齐这两副药的钱。 一想到此处,许老汉又携带妻子来到癆病科门外,恭恭敬敬衝著里面的胡翊作了几个揖。 送走了许老头,胡翊这时候再去查看自己的熟练度。 果然,在医术的分支上,又多了一个选项: 【医术*癆病:2/30(初入门道)】 果然,这次开方之后,癆病熟练度增长了2点。 这对於胡翊来说,算是一种进步。 有了第一个癆病病人,再加之许老头回去后的一番宣传。 第二日,胡翊便接到了第二名癆病病人。 这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本来正是样年纪,却因此而患病,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二十多岁,没娶上媳妇,病情发展到大概中期的地步,刚刚开始咯血。 因他这病,又是兄弟姐妹好几个,家中入不敷出,自然也是家人不疼、舅舅不爱的。 得知他被赶离出家门,在城西几十里外的河中捞尸漂子谋生,赚些秽气钱, 胡翊对他並没有什么歧视。 而这位駙马爷的若无其事,也让这名叫做韩狗儿的苦命人,心里觉得一暖。 胡翊再次为他开了方子。 【医术*癆病:3/30(初入门道)】 但这一次,熟练度只增加了1点。 这熟练度的增加似乎並不是按次数来算的,那会是按照什么来计算的呢? 胡翊搞不清楚。 但他依稀记得,当初在宫中跟隨李贞学习拳脚兵器之时,自己於拳脚上的熟练度增长就极其缓慢。 可是在钝兵器,如鞭、上的熟练度增加就极快,这在一定程度上便代表了天赋。 当时的事,让胡翊意识到了自己可以利用熟练度的增减情况,来確认自己的天赋方向。 但如今,这个熟练度增加不固定,究竟意味著什么呢? 虽然现在还想不通,但胡翊觉得,只要有时间,总会想明白这些事情。 因为开始接触肺癆病人了,具有传染性, 朱静端现在又怀有身孕,胡翊便不好再经常回家了,主要是担心有个万一,把这些病症传染回去。 他为此又仔细考虑,增加了新的防护措施,比如每日诊治完毕后,除了常规的消毒外,应该再整体洗漱,然后醋蒸一遍。 对於穿过的衣物也要换洗消毒。 如此几日下来,並未有什么症状出现,才逐渐敢回家了。 朱静端现在还没有小肚子,毕竟只是怀孕初期,胡翊几乎不对她的生活做任何干预。 更多的还是马皇后和柴氏,来自於亲娘和婆母这二人的关爱,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的,把朱静端给困扰的够呛。 对於此时朱静端的遭遇,陈瑛就笑著调侃起来: “静端这下知道大嫂遭的是什么罪了吧?” 陈瑛就吐槽道: “婆母为人极好,只是怀孕时候管束的过多,啥都不能干,实在是屈死个人。” 对於这一点,胡翊就当面也吐槽起她来了: “大嫂这话,我就要替静端爭辩几句了。 到底也是大嫂过於跳脱了,前几日时候,你挺著那么大个肚子,竟敢蹲下扛起几十上百斤的重物。 別说是娘见了要说你,就算是大哥和我见了,都要说你。” 没想到,胡翊这一辩,正好被耳尖的柴氏给听去了。 终究是纸里包不住火,当陈瑛看到柴氏严肃的眼神时,立即是后脖颈子直冒冷汗· 五日时间內,胡翊逐渐接诊了七个肺癆病人,熟练度也来到了12点。 这一日,宫中又传出话来,叫朱静端回去住两天。 女婿女儿都回来了,坤寧宫里难得的热闹起来。 胡令仪跟朱在那背医书,大概是哥哥的医术给胡家增添了荣耀,胡令仪偶尔露面时,也会被夸奖几句。 沾了哥哥的光,她便也想著学习一点医术,不给哥哥丟脸。 好像现在这种看法在到处流传,身为胡駙马的亲属,就必须应该要会一点医术似的。 要是不太会,这就有些丟脸。 今日胡翊进宫来了,就连朱这么个跳脱性子的人,都缠著姐夫想学医术。 朱棣日常总想著溜出宫去骑马,今日也是缠著胡翊,一口一个好姐夫、好姐夫的叫著,想跟他学医了。 也就趁著这个档口,朱元璋便开口说起道: “你们要真想学点医术,自明日开始,就跟著你们的姐夫到惠民医局去歷练歷练吧。” 听说可以到惠民医局去,几个皇子都极为高兴。 这倒也是朱元璋之前就跟胡翊说好的事,计划的是今年四五月份就將他们封藩。 老朱又著实不放心这帮整日里上下跳的兔崽子们。 生怕以他们现在的品行,到了封地上胡作非为,就和马皇后商议著,叫胡翊这个当姐夫的也来替他们管束管束。 在朱元璋、马皇后的心里,这个女婿的品行,那是没得说! 叫他带带儿子们,最合適不过了。 对於朱元璋的这个请求,胡翊自然是答应的。 但这些皇子们朱静端打得,自己这个姐夫,毕竟只是个外戚,关係上多少隔著一层疏离。 他们真要在惠民医局犯起事来,怎么管? 打得吗? 一想到此处,胡翊又想到朱守谦这孩子顽劣成性,是所有的皇子皇孙之中最顽劣的一个。 且他將来在自己封地上行事,也是极为残暴的一个,严重败坏了朱文正、朱静端这一支的名声胡翊便想著,先把朱守谦拉过来,隨自己到惠民医局去见识见识,看看状况如何再说, 这样也好给这些皇子们打个样儿。 真要是朱守谦调皮起来了,以自已这个亲姑父的身份在,胖揍一顿那也就揍了。 皇子们不好揍,先拿亲侄子试试水,你老朱还能说我个啥? 但如果光是將朱守谦带去惠民医局,恐怕教导的成分又不够。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那就得把最喜爱医术,又安静好学且聪颖的朱橘拉过来,给朱守谦做个榜样。 把这两人都安插在一起,带到惠民医局去见识一番民情民生,兴许会对他们未来的人生、性格產生一些改变,由此消除一些暴戾的东西,从而带来一些新的积极因素吧。 想到此处,胡翊便开口道: “岳丈、岳母,五弟最好学医,守谦这孩子又最顽劣。 我想明日先把他们带到惠民医局去试试,叫五弟给守谦打个样儿,管教一日看看效果,你们觉得如何?” 第174章 终於有所收穫,朱元璋你是真该死啊! 第174章 终於有所收穫,朱元璋你是真该死啊! 因为儿子们尚未成婚,朱元璋现在就这一个皇孙。 他连李贞家的大明战神都异常宠爱,先前更是把朱守谦宠到天上去了。 当胡翊提及要带这孩子去惠民医局时,朱元璋有些不忍起来: “去医局歷练这种事,你该可著老二、老三他们先去,铁柱这孩子还小呢。” 朱静端知道他是捨不得,就笑著说道: “爹,铁柱和五弟同岁呀,他们都九岁了,可不小了呢。” 朱元璋还是有些捨不得。 如此珍视朱守谦的原因,大概是出於当年朱文正的事,对这个外甥的愧疚,令他有一种想要补偿其后嗣的衝动。 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朱守谦占一个“孙”字。 皇子和皇孙,听看就是皇孙更需要照顾一些。 都说慈母多败儿,马皇后对於儿孙们异常的溺爱,但是涉及到培养品行和做人这种事上,她也拎得清。 她就也开了口: “铁柱这孩子越发娇惯,依我看,確实该管管了。 2 她扯了扯朱元璋的胳膊,语重心长的道: “重八,孩子们小时候吃点亏这没什么,怕的是长大了做错事,后果就严重了。” 妻子的话非常有道理,朱元璋被说服了。 他便又对胡翊说起道: “就叫铁柱明日跟著你,不过得知道疼惜孩子,他掉了一根毛咱就找你算帐。” 倒是这时候,朱静端立即又对胡翊说道: “夫君,爹不叫你以駙马的身份管教铁柱,我以亲姑姑的身份,叫你这个亲姑父代我管教他。 真要是不听话,照著屁股上揍你的,这孩子可不能再惯了。” 朱元璋听著女儿的话,只觉得头疼,他就把眉头一皱。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马皇后这时候也吐槽起来: “朱重八,你这个当爹的就不对,老五和铁柱都是九岁,你不能偏一个不偏一个。 上樑不正下樑歪。” 朱元璋不想再被几个女人嘰嘰喳喳的,朝堂上的事令他每日损失劳心,回到这坤寧宫就是为了享受片刻的安静。 他就摆著手道: “行行行,你们说了算,咱就不管这事儿了。” “夫君,那咱们去一趟铁柱那里,把这事跟他说说。” 二人来到朱守谦居住的別院。 这个时候,按说是该洗漱的时辰,然后夜读一会儿就该休息了。 夫妻二人放轻了脚步,缓缓沿著廊道走去, 別院的几个小太监见了他们,立即过来见礼,都被朱静端给拦了回去。 他们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到了门前,那几个小太监紧张的直流汗水,几次想张嘴提醒屋里,都被朱静端的眼神给挡了回去。 朱静端知道肯定有事,就趴在胡翊耳边,叫他先去看看侄子在干嘛。 凑近了些,胡翊听到屋里传来轻轻的抽泣声音,似乎是个女子正在哭泣哀求別人,声音很卑微。 预感到朱守谦定然没干好事,胡翊快步进屋。 屋门被推开了。 听到这阵开门声响,里面传来朱守谦愤怒的声音: “小静子,叫你们不要打搅本皇孙,谁让你们开门的?” 朱守谦面带怒容,直到胡翊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这当即嚇得他一颤,慌乱间,將一物揽在怀里,藏到了身后。 “藏的是何物?” 胡翊开口质问,並且放眼望去。 一名宫女跪在那里,泪水打湿了睫毛,瘦小的身体痛的颤抖。 “你怎么了?” 胡翊问了一句,但这宫女根本就不敢言语。 胡翊提起油灯蹲下往她身上照去,才发现在她的右手胳膊上,涂了一层蜂蜜,上面还趴著几只正在噬咬皮肉的蚂蚁。 看到这一幕时,胡翊整个人都惊了! 转向朱守谦,他立即质问道: “你在做什么? 铁柱,小小年纪,你为何如此狠毒?” 朱守谦又是一慌,立即身子往背后缩了缩。 胡翊强行去看他背后藏著的东西,朱守谦伸出手去格挡。 可他怎会是战场杀过敌的胡翊对手? 一个小小的擒拿,轻而易举便制住了朱守谦,胡翊从他身后夺过一个巴掌大的茶壶。 茶壶的出水口用纸堵上了,揭开壶盖,胡翊便看到里面一团一团的蚂蚁,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怕是不下一两百只。 他看著这个侄子,蜂蜜涂在人身,然后以蚂蚁啃噬宫中女婢。 这是惨无人道的“虫噬”之刑啊! 这等暴君酷吏才用的残酷手段,他竟然以此折磨宫人取乐。 才九岁啊! 他才九岁,已经做出了这等不把人当人的畜牲事! 胡翊的目光逐渐变得冷冽,盯著朱守谦的眼神,嚇得这孩子都有些害怕的哆嗦起来。 “姑父,你想做什么?” 朱守谦给自己壮著胆子,这一刻他也有些心虚,尝试著恐嚇起了这个要管教自己的姑父,给自已增加一点安全感: “你不要过来!” “你虽然娶了姑姑,做了我姑父,但终究也只是个外人。 皇祖父这般疼我,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朱守谦这话音刚一落。 身后一巴掌猛地抽过来,一记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落在他右脸颊上。 朱守谦的脸上,当即出现一个五指印。 不知何时,朱静端已经站在胡翊身边。 刚才看到姑父时,虽然害怕,但他还有所依仗。 但现在他看到了姑姑,立即是嚇得一哆嗦,刚才那点狐假虎威的气势瞬间就荡然无存。 “铁柱,你干的好事。” 刚刚在来时的路上,朱静端还面带著笑容,叫胡翊明日要好好管教这个侄子。 现在,她已是面无表情。 再看到这个侄子时,只觉得心凉了半截, 她正好从这屋里抓来一根藤条,也不知道藤条是从何处来的,倒是刚好。 有了这根藤条,朱静端打起侄子来毫不留手,朱守谦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哭豪声音这一顿,直打的他满身都是鞭痕,在地上滚来滚去,嘴里不住的求饶。 这里的动静,也很快就把朱元璋和马皇后都惊动过来了。 朱元璋本身很溺爱这个皇孙。 可当他得知朱守谦乾的这些事时,就算再如何疼惜,这一刻也是抑制不住愤怒。 不拿人当人! 这简直就是畜牲! 可他又不能亲自动手打这个皇孙,看到朱静端往死里打这孩子,也便没有任何阻止的举动。 “皇祖父,皇祖母,救救孙儿朱元璋把大袖一甩,站到了门外去。 眼不见,心不烦,他此刻遏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又打不得这孩子,只觉得异常憋屈。 马皇后看到这孩子挨打,虽然心疼,但也没有劝止。 直到她揭开宫女的衣袖,看到上面那满是被蚂蚁啃噬过的红肿皮肤,有些地方已经溃烂了。 並且在她身上,还有许多处深深的藤条抽打过的痕。 当她看到了这一幕,此时此刻,反倒为这宫女哭泣起来。 分不清楚是同情宫女,还是恨铁不成钢,对於这个皇孙变得失望之极,由此而心碎. 马皇后只得站在那里嘆著一口气,隨后也走出殿宇,站在了朱元璋面前。 二人觉得心里愁啊。 一向在自己面前乖巧,看起来討人喜的皇孙铁柱,背地里竟然是这么个东西! 就这样的品行,还能把他教育好吗? 此事,不仅朱元璋的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號。 就连马皇后也是一样的,此刻心中充满了疑问。 帝后二人,难免开始担心起来朱静端以往很少打这孩子。 这既有朱元璋的溺爱和护持因素,也有她对於哥哥过早离世所带来的惋惜之情,便都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个侄子身上,希望他可以成材。 南昌王这一支,传到朱守谦这里,他就是唯一一个独苗苗。 但独苗苗竟然做出了这种混帐畜生事! 朱静端下手真是不留情面,將一根藤条打的染血,直至最后抽断。 胡翊没有管,朱元璋和马皇后也没有管。 闻讯赶来的朱標,最后以保重身孕,怕大姐因为愤怒导致动了胎气为由,这才夺下了藤条。 朱元璋站在门外,看了一眼染血的皇孙,气的嘴角直抽抽。 这一刻,愤怒的他就要传旨,將朱守谦圈禁。 但一想到朱文正的在天之灵,又一想起此事也有自己放纵所带来的责任,他正欲张口,却又僵在那里。 而后,他扫了一眼马皇后和朱標,又看了一眼大女儿。 朱静端看著这孩子,脸上甚至带著绝望,她实在想不到这样的人渣今后该如何教育? 走出屋外,看著孤寂清冷的月光,她忽然想到自己这支朱家人已经阴阳相隔,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团圆了。 她不仅又想起了大哥,如果大哥还在,他又会如何教导这个孩子? 隨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丈夫身上。 看向胡翊,她发觉自己好像只有胡翊可以依靠了,但丈夫性格大多数时候都很温和,他又真能改变这个孩子吗? 母女二人脸上全都掛著清泪,朱元璋叫来胡翊和朱標,来到別院的一角。 他也很急切,问儿子和女婿道: “这孩子顽劣惯了,该如何管教?” 朱標一片迷茫,慢说他还没有成婚育子,就算是自已那些顽劣的弟弟们,都时而叫他头疼不已。 朱元璋知道朱標指望不上了,就又看向胡翊这个女婿,他自己也烦躁的很,无奈地道: “宋师管他不住,陶学士也无可奈何,名师们在他身上都吃了。 咱想將他圈禁起来,好好管教些日子,又捨不得下这个狠心。” 看到朱元璋的眼神看向了自己,又感受到朱静端忙愜望著自己的目光。 胡翊想了想,而后说道: “岳丈,我是这孩子的姑父,现在也算是至亲之人,可以尝试管教一二。” 他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铁柱今年九岁,但过於顽劣,又不好好读书,这就造成了孩童心性,许多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胡翊这么一说,朱元璋、马皇后都在点头,显然他们也都有同感。 同样是九岁,朱一个样儿,朱守谦是另一个样儿。 与九岁的朱相比,朱守谦的性格和认知顶多是六七岁的样子。 胡翊见他们都在点头,就又说道: “说来,这孩子还是不能太娇惯,要想管教好他,岳丈、岳母將来不要怪我就是。” 朱元璋一听到这话,就知道胡翊多半要对孩子动粗。 他刚刚把心一,却忽然想到朱守谦的所作所为,真是一刀劈死都不多! 脸上又带著几分厌恶之色,他最终无奈开口说道: “隨你管教,只要能叫他收敛些。” 胡翊点点头,就叫人先锁住宫门,不给朱守谦饭吃。 回到坤寧宫,胡翊才又说道: “还是需要岳丈放出风声,要將他一生圈禁在宫墙之中,嚇唬嚇唬他。” 朱元璋便点著头道: “这桩烂事就交给你了,有何事吩咐標儿跟你办,不要再来烦咱。” 朱元璋是真被这个皇孙给气到了。 而胡翊对於朱守谦的处置,就是將他一人关在屋里,先饿上三天。 没错儿,就是先饿上三天。 他要是真撑不住了,会给他饭吃,要是撑得住,那就接著饿, 於此同时,胡翊想要搞清楚这种折磨人为乐的手法,都是朱守谦听谁说的? 一个皇子,身居宫墙之中,如此残酷的折磨人手段,难道还能无师自通不成? 这件事情他交给崔海去查。 由於朱守谦的问题,胡翊暂时没有叫皇子们过来试点歷练,手头上的事情太多了,还是先把自已这个侄子的事解决好了再说吧, 新的一天,胡翊又来到惠民医局坐诊。 有了前几日的病患,今日又来了两个新病人,一个买菜的老头子,和一个年纪不大的官宦人家的小姐。 看这老人,大约六十几岁的模样,肺癆病也已到了晚期。 看他的病情,大概率只剩下两三个月的命了。 对於第一位带著妻子前来的许老汉,胡翊开出的药方,主要是综合治癒外加调理身体为主。 第二个捞户漂子的年轻人,则主要是舒肺调理为主。 对於后面的病患们,基本也都是走这两条路子的。 而在今日这位老人的身上,考虑到他的时日无多,胡翊並未使用这两条路子中的任何一条。 他换了个方法开方,这个法子的思路,可以用“宣泄”二字来形容。 宣泄,就是用开具的药汤,为老人主要排除身体的病痛,减少痛苦,使他能够儘量舒服一些的握到临死时候。 这更像是一种善意的临终关怀,而不太像是治病了。 就有一点安慰剂的意思在里面。 但是说来奇怪,本来胡翊的熟练度积攒到了12点。 但在给这位老人开过药后,他的熟练度直接便从12点升到17点,竞然一次性升了5点之多要知道,之前接待的病人,给他们开过药后,要么熟练度是增加1点,最多也就增加2点。 这一次,却增加了这么多。 这样大的进度提升,莫非是自己找对了什么治疗方法不成? 胡翊带著这份疑惑,接著为那个官宦人家的小姐看病。 这个女子的病症,算是就诊的病人里面最轻的。 胡翊发现她的肺癆进展还在中期,大概病情进展比朱標和马皇后略微严重两年。 这应该是最接近岳母和太子病症的一例了,参考价值也是最高的。 胡翊综合之后,开具了一个自以为是宣肺平喘最好的药方。 今日该是崔太医当值,就连崔太医看到胡翊开出的这个药方时,都为之称奇。 琢磨了许久后,他才琢磨明白其中的用药搭配,忍不住感嘆了一声駙马爷用药之妙,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可就是开出的这么好的方子,这次竟又只收穫了1点熟练度。 这令胡翊觉得更加奇怪。 他还在从中想要总结出来一些东西,好像已经离推想出来的东西很近了,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又觉得很远。 终究是只差一丝。 这种感觉就很奇怪,感觉就是只差一丝就能悟道了,这令他总是迫切思考,却越思考越是又求之不得。 最后觉得百爪挠心,简直浑身难受到了极致。 “究竟差在哪里了呢?” 胡翊百思不得其解。 当自已想不通时,胡翊想起一句厘语,叫“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他叫来了崔太医,尝试两人一起合计合计。 崔太医將駙马爷开具的药方拿来看,一边感慨駙马爷医术之神奇,更加觉得医海浩瀚,今生都不一定能够窥得门径。 但虽然有如此感慨,於药方上看不出问题来,却毕竟是旁观者清,他似乎发现了駙马爷用药思路上的微小区別。 崔太医不时將桌上放置的两份药方反覆细看,琢磨著,开始尝试归纳胡翊的用药思路。 这两份药方,是胡翊按照获得的熟练度多少,分出的优劣,各自挑选出来的。 崔太医想了想,开口便道: “附马爷,属下觉得,这还是用药思路的问题。” 他指著那几份效果不佳的药方,试著总结归纳道: “您说这几份药方用药效果不佳,属下虽不知是如何看出来的,但这几张药方大都是以宣肺止咳为思路。 这是否说明了,以宣肺止咳这种解症的法子来治疗肺癆,方向不太准?” 崔太医说到此处时,显得小心翼翼,生怕因此冒犯了胡翊。 他当然知道駙马爷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跟自己计较,但在附马爷面前,自己一直执弟子礼。 这样的话说出来就显得狂悖了,缺乏尊师重道的涵养。 胡翊倒没有这么敏感,对於崔太医所说的方向不太准这种事,他之前也不是没想过。 但结合病症和药方来看,这样的归纳似乎过於简单了,医者要对各种病症因素持谨慎態度,必须要严格仔细的对待。 也因此,胡翊虽然每次想到这些,也会下意识否认,觉得过於儿戏了些。 直到崔太医又说起来道: “駙马爷您所说这些效果好的药方,其中最好的一张药方主要以宣泄邪气为主。 其他两张次好的,也是有部分宣泄之意在里面,所以学生觉得,效果好的方子,思路就在这宣泄这二字上。” 崔太医的结论就这么简单。 在他看来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但对於胡翊来说,却迟迟无法归纳。 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医者不能自医, 自己眼中看到的细节实在是太多了,要把这些细节全都联繫起来,就很容易会失去判断。 既然崔太医今日这样说了,胡翊就决定,下一次等这些医患们再来时,就以宣泄的思路开方子试试效果。 当然了,目前胡翊觉得疗效比较好的药方,都是以增加熟练度多少而推断出来的。 增加熟练度多,就真的意味著开出去的那张药方,效果会很好吗? 也不见得。 毕竟还没有等到反馈,这些事还需要等到病人复诊时,才能知晓是否有关联。 后日就是第八日,按照医瞩,许老汉就要带著许氏过来复诊了。 到时候,是否能够验证自己总结出来的这些规律,就看下一次复诊的几天了。 处置完今日的就诊事宜,胡翊坐下来查看今日的帐册。 第一批坐诊在此地的医士们,到今日已经是第六天了,他还没有撤换。 到目前为止,这些医士们接诊的熟练度提升了不少,从一开始看二十个病人就手忙脚乱,到现在一日可以看三十个病患左右。 他们是越发的熟练了。 至於药效,目前来看,开始有人送上好评。 且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医闹和差评,似乎效果也还可以? 胡翊觉得,从明日开始,可以换一批医士们过来试炼了。 同时,这几日的消耗下来,又该把採买药品的事纳入日程。 从太医院往外拿药,即便是记了帐,这事儿也要不得。 还得找到靠谱的药材商,稳定高品质的供应药材,今后医局才能正常运转下去。 既然是惠民医局,药材的价格就不能太贵,过往那些宫中採买吃回扣的举动,就要想办法杜绝因为又打著太子东宫和朝廷的名义,药效也不能太差,差了又要出问题。 此事需要权衡,也颇为费脑筋, 这些事先不提,洗漱醋蒸过后,胡翊夜里进宫去了一趟。 从昨夜到现在,饿了朱守谦一日夜,朱元璋没有过问,马皇后虽然心急,但也没有前去探视。 朱標想拉上姐夫过去看看,却被胡翊给劝止住了。 现在应该叫朱守谦好好反省反省,不把他关够了,他就不会服,心也不会静。 人不服,心不静,跟他是讲不通道理的。 倒是那个被他虐待的宫女,包括他那处別院里的所有奴婢们,今日朱静端细问过后,发现几乎都受过虐待。 但对於此事,竟然一直没有人说过。 虐待还不是自昨夜才开始的,而是已经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年多时间。 对於这种事情,隔了一年多才爆出来,胡翊觉得就很离谱。 这其中的锅,大半都该朱元璋来背。 要不是他过於庇护这孩子,不至於弄到无法无天,昨日才將此事爆出来的境地。 得知皇孙没有什么危险,只是一个劲儿的大喊大叫,胡翊就不管了。 他又召了崔海过来,询问承暉司清查此事的结果。 很快,崔海来了,结果也已经查出。 但崔海现在却面带迟疑道: “姐夫,结果虽已查明,只是.·却不好说啊—“ 第175章 朱家出了內鬼,年少轻狂总要付出代价 第175章 朱家出了內鬼,年少轻狂总要付出代价 一向公事公办的崔海,这是查出什么来了? 不好说? 胡翊立即嗅到了危险气息,开口问道: “铁柱惩罚宫人所用的手段,是否有外人教唆?” 崔海惊讶於姐夫的嗅觉之敏锐,而后声音严肃的道: “姐夫猜到了,是有外人教唆。 且陛下十分重视此人,在他死后,曾经大哭过,又追封官职,给了諡號。” “原来如此。” 胡翊明白,此人与朱元璋关係极近,如果將这些不好的事抖落出来,皇帝必然震怒! 这种事,搞不好又会在朝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崔海这时將一份卷宗递过来: “查到的信息都在其中。” 胡翊拆开细看,原来,崔海查出的幕后黑手,竟是去年被叔父毒杀的“浙东四先生”之一的章溢。 这话要简短来说,得从朱守谦身边一个叫小喜子的太监身上说起。 这个小喜子,於大明开国前一年净身入宫,歷经內使监、尚衣监当差,后借调至皇子幼学所。 他还有几手绝活,其一是製作画,能以画捏制出“大破陈友谅”的得胜图,因此得到朱守谦喜爱,將他视为玩伴,要到了自己居住的別院,每日寸步不离。 其另一手绝活,名叫“训鼠术”。 据说他们抓到一只很机灵的老鼠,小喜子给老鼠取名为铁爪。 朱守谦甚至视这只老鼠为“鼠仙”。 用这只老鼠,小喜子为朱守谦偷过玉佩,偷偷放进大本堂,咬坏过宫中收藏的孤本书籍。 此事当时引起了震动,把宋濂老夫子差些气死,终不知是何人所为。 也因此,这只鼠仙被人打死,朱守谦极为难过。 那之后,小喜子製作了一面“人皮鼓”,帮助朱守谦诅咒打死鼠仙的宫中亲卫统领。 由此开始,將这位皇孙逐渐带到了暴虐的路上· 崔海进一步补充道: “小喜子原名叫王拴柱,其父在从征张士诚时,任驛站马夫,因延误军报被斩,那一年他13 岁。 而像这样的小太监,他们未净身之前,都是由章溢的一个学生,名叫周文田的人替他买进的。 自大明开国前,一直到去年章溢过世,一共有十七名小太监被送进宫中当差,这十七人都是周文田为章溢所买。 且他们经过精心挑选,选的都是对大明有仇恨的孤儿,怂鱼他们进宫报仇来的。 也是这个小喜子运气好些,被铁柱看中带了去。 其他送进宫中的小太监基本都在底层做事,没机会影响到宫中皇族,昨夜被我抓获审问时,才知道有这回事。” 搞清楚了此事,胡翊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四处笼络对朱家有仇之人,然后培养教导他们,专门安插进宫,行无差別復仇皇亲的勾当。 简直是形同谋反啊! 得知此事后,胡翊也坐不住了,连夜去找太子,而后一起面圣。 当赤裸裸的证据摆在面前时,朱元璋现在的心情是复杂的。 就好像被好朋友背刺了一刀。 我拿你当好朋友,你居然妄想著弄死我的儿孙? 大概就是这样一种背叛的感觉,令他感到极为室息! 称帝之前,十余年中,大大小小百余战,不是没有这种背叛发生。 但章溢作为投奔自己的文士,表现的与其他人並不一样,那些年为他稳定大后方,安抚躁动的百姓。 对於朱元璋来说,章溢是特別的。 这么些年,也一直极信任他,这一次大明第一次科举取士,也是立即詔来了章溢和刘基商討。 在章溢因科举一事触动李善长的利益,被淮西集团除掉后。 更是第一时间追封其太子太保衔,又给了个諡號“庄敏”。 这是个美諡,由此可见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结果,现在你给我搞这一出? 身为皇帝的朱元璋倒也不傻。 章溢、刘基—但凡在朝为官之人,他们绝大多数人背后的家族,在地方上都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 在元朝时候,包税包的他们一个个膏腴遍地,富得流油。 元朝又不禁海,出海贩货的收益更是暴利。 到了大明,海禁了,包税制停了。 不仅如此,浙东和南方各地是天下最富饶之地,相对来说收税也收的最重。 如此情况下,许多文官们自然是怀念元朝的。 就像去年赐死华云龙一事,华云龙受不住诱惑,对大明不忠。 那个躲在背后唆使他的山西王氏家族,私通北元,为的不就是这些吗? 文官们怀念元朝,私底下的小动作尤其显得多,这远比表面上的服帖要更加可怕的多! 今夜看到这些严峻的事实,也给朱元璋敲响了警钟。 黑夜里,烛光映的朱元璋脸上半明半暗,屋外的月桂树被大风吹得摇摆不定。 朱標、胡翊还有崔海三人,都站在一侧,等候皇帝的旨意。 此案,究竟查还是不查? 朱元璋紧著拳头的手在颤抖,为此事他气的不轻。 但最后,却还是选择忍下来了。 给出去的諡號不能再收回,自己打自己脸这种事有损皇帝威严,还是要少做。 他只得一拳狠狠砸在御案上,震得桌上笔筒、茶碗跟著乱颤,朱元璋狠狠地咽下了这口气,而后嘆息道: “此事保密,就暂不追究了。” 胡翊心知,暂不追究不代表不查。 果然,朱元璋隨后又看向了义子崔海: “海子,周文田和那些小太监的事,进一步查明。 將查到的所有底细单独呈送到咱的面前,查明之后,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就不用咱多说了吧? 崔海应了一声。 朱元璋此时便又看向了胡翊,道: “他们教唆咱的子孙行恶事,这是要掘老朱家的根啊! 铁柱这孩子果然不是本性就恶,那就还有的救,你这个做姑父的今后要上心。” 胡翊点了点头。 从朱元璋这里出来,他和朱標去了一趟別院。 屋里黑漆漆的,连个油灯都没有点。 朱守谦好像已经睡过去了,问过宫人们,得知这孩子一日夜里哭的厉害。 朱標心软了,但他也知道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 心里担忧,又不想干预姐夫教导侄儿,便只好关切地问了一句道: “姐夫打算如何教导铁柱?” 这个事,胡翊心里有一点主意了,就直说道: “铁柱既是被教唆的,要再等等,我亲自过去和他谈谈,才知道情况。 但这孩子显然不明白『善恶”的区別,太多的事,和他同岁的五弟懂,他却不懂。 这就要想办法叫他懂,我打算撤去別院里的宫人,叫他独立生活一段时间看看。” “啊?” 朱標当即一证,有些担心地道: “叫铁柱自己一个人生活,在这偌大的宫苑里?这能行吗?” 胡翊此时就又说道: “一旦取消他这些皇孙的特权,许多事要自己去做,就知道难易了。 没有人再去伺候他,討好他,以铁柱如今的品性,他是没有朋友的。 他若想要摆脱孤独,重新寻找到朋友,就需要做出改变。 等他改变了,我们对他的塑造便会起作用,大概是这个道理。” 朱標这才明白了姐夫的想法,心里仔细一琢磨,还真是个好办法。 他是由衷佩服这个姐夫的思路,实在是清新,与其他人能想到的主意都不一样。 朱標此时便说道: “姐夫还没孩子呢,就这么懂得教训孩子了,真是天赋异稟呢。 说来,爹今日还在生气,说不行就把铁柱放到凤阳去劳作三年,罚他思过。 老二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就是没挨够打,多打上几次就知道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了。 娘虽然知道不能溺爱了孩子,可又不知如何將他匡正。 说起来,也就是姐夫的法子,是站在铁柱这孩子的內心深处,量身在为他考量啊!” 胡翊笑著道: “快別夸了,这法子是有了,管不管用还不知道呢,先试行看看吧。” 对於这个法子灵不灵,胡翊说不好,只能是先试。 他这法子未必就是好的,但目前能想到的就是这么多。 真要对朱守谦造成负面影响,胡翊琢磨著,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要不叫他变得越来越暴虐,能够走上正途。 就总好过他未来被废,两次被朱元璋圈禁要强得多吧? 两日后。 惠民医局试点。 许老汉拉著板车,载著妻子许氏又来了。 许氏依旧是裹在被里,他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这次也用上了胡翊上次派发的面罩。 街上时不时有人回头看过来,盯著这老两口,眼中流露出好奇且异样的目光。 能承受住这样大的压力,拖著病重的身子从十余里外的地方赶来,这需要极大的力气和勇气, 也是因为对於胡翊的这份信任。 胡翊再度將手搭在许氏的脉门上,许老汉立即紧张起来。 因为紧张,他两只手心都是汗,一时间更是不知道两手该往哪里搁,正月的寒风吹打在身上时,他竟也不觉得冷了。 胡翊诊过脉后,皱起了眉头。 许老汉一看到这位医圣爷的反应,心中一紧,两手不自觉地紧了衣角。 胡翊只觉得自己这脑子里,现在一团乱麻。 明明上一次的药,增加了2点熟练度,这应该是好事吧? 但从许氏的身体状况来看,还是老样子。 换句话说,病情跟之前完全一样,这两副药吃下去没有丝毫作用似的,就跟许老汉手里著的那三四十张药方一样,全都变成了废纸。 此时的胡翊,心头突然出现了阵阵挫败感。 “吁.. 在做了几次深呼吸,尝试著调整过心態后,胡翊又重新正视起了这个难题。 难题总要有人解,翻过去就是进步! 他重新集中精力思索起来,上次给许氏开的药方,是一副综合方剂,管的全,没有短板。 但管的全,同时也就意味著这副药没有长板。 是否真如崔太医所说的那样,需要换成宣泄的药方能够好使一些呢? 思索片刻后,胡翊变换思路,再度开起了药方: 麻黄三钱(宣肺解表) 杏仁四钱(降气平喘) 生石膏一两(清泻肺热) 甘草二钱(调和诸药) 黄芩五钱(清上焦湿热) 桑白皮三钱(泻肺平喘) 浙贝母四钱(清热化痰) 瓜萎皮五钱(宽胸涤痰) 营劳子三钱(泻肺行水) 鱼腥草六钱(解毒消痈) 金银四钱(疏风散热) 桔梗三钱(载药上行) 地龙二钱(通络平喘) (以蜂蜜三钱为引,缓峻药之性) 药方开好了,他叫许老汉去抓药。 这一次的还是两副药,却是便宜了许多,这两副药的总造价大概四钱银子。 等到许老汉把药抓好离去后,胡翊这一次就诊获得的熟练度又出来了。 却竟然是1点! “1点熟练度?怎么还越来越少了?” 胡翊的脑袋里打出一个大大的问號。 他这会儿是真的懵了,综合治癒的药方几乎没效果,宣泄的药方反倒还不如上一次开的药不成? 好在是,下午接待的一个肺癆病人的身上,宣泄的药方又起了作用。 这一次,熟练度增加了4点! 病患也是个老嫗,因为买不起居所,常年和儿子儿媳漂泊在秦淮河外段的渔船上。 她的病症不算严重,刚开始发作。 胡翊这时候又把那张增加5点熟练度的药方取出来,和这个老的药方一起对比著看。 一个病症较轻,一个病症极重。 宣泄的法子都能大量增加熟练度。 那许氏的病症也很重,怎么宣泄的法子就不好使了呢? 这是他百思都不得其解的一件事。 想不通就不想了,还是得省一些精力,还有別的事在等他呢。 如今的熟练度已经来到27点, 不出意外,明日就能够跨过入门阶段,到时候应该可以获得部分体悟。 放下了这件事,胡翊今日提早来到了別院。 这已经是饿朱守谦的第三日了。 准確来说,三日两夜。 九岁的孩子饿三天,估计是撑不住。 胡翊其实早就觉得奇怪,怎么朱守谦到现在还能忍得住飢饿,奇怪的是宫人也没有来找过自己? 等去了別院,才发现朱棣和朱橘正在爬树翻墙,然后偷偷地给朱守谦送饭吃。 “这两个混小子,我说铁柱这傢伙怎么一直不喊饿呢,原来是有你们两个內鬼给他送饭!” 胡翊暗自吐槽了一声,他倒並未当场把朱棣和朱橘撞破。 其实吧,这两个孩子能给从小长到大的侄儿送饭吃,还冒著违反朱元璋禁令和挨揍的风险。 这实际上是好事,值得表扬, 胡翊就静静守在二人攀爬的那颗大树边上,藏身在茂密的树盖下方。 等朱守谦吃过饭后,朱踩在朱棣的肩膀上,艰难地爬上了墙。 “老五,快伸手过来把我拉上去。” 院墙里面传来朱棣焦急的声音: “可千万不能叫大姐、姐夫逮著,要不然就又要挨揍了!” “嘿,朱老五,你能不能快著点儿? 广, “就你这个慢慢悠悠的性子,你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我急啊?狗东西,你再这么慢悠悠的,一会儿被姐夫大姐发现了,我揍死你! 墙內不断传来朱棣的吐槽声音。 不得不说,朱这性子是真够慢的! 就连胡翊都在心中吐槽这个老五,真要是兄弟五个出去当贼。 想都不用想,被抓的必定是老五。 好不容易,朱总算是把四哥给拉上来了。 他顺著树身往下滑,却是刚一跳下来,就撞在胡翊的怀里,被逮了个正著! 朱嚇得小脸煞白,正要叫出声来,胡翊立即用手把这小子的嘴给捂上。 朱棣一看五弟跳下去了,也没有言语,应该是没事了。 他便立即从近三米多高的墙上一跃而下。 “砰”的一声响,朱棣刚落了地,便感觉身后脖颈子上有一只手在拍自己。 “老五,敢嚇你四哥我,你又找揍呢吧? , 朱棣猛一转身,便看到胡翊一手拎著朱,饶有兴趣的目光正打量著自己。 “朱老四,看把你给能的,你要揍谁呢? 欺负不了老二、老三,就知道欺负你五弟是不是?” 朱棣就好像被抓住了小辫子一样,脸色一白,尷尬又有些害怕的道: “姐姐夫,大姐没有跟来吧?” 胡翊点著头: “嗯,你大姐暂时还不知道这里的事,嗯,暂时——“ 听到这话,朱棣、朱的脸直接就绿了。 朱棣端了朱一脚道: “你蠢啊! 你都被姐夫抓住了,就不知道出声提醒我先跑吗? 出卖兄长,你小子,可真行啊!” 看到朱棣磨著牙,一脸怨气的样子。 胡翊赶紧把朱橘护在了身后: “放屁,什么出卖兄长,你们这明明是不遵你们父皇的旨意!” 胡翊没好气的道: “说说吧,给铁柱送过几顿饭了?” 这二人闭口不说话,胡翊一见,立即抬出了朱静端: “不说是吧?我去叫你们大姐过来问问。” “姐夫,姐夫!” “別啊,有话好说你別叫大姐啊,我们招还不行吗?” 朱棣这时候才知道急了,赶忙道: “昨日夜里偷偷送了两个馒头,今日刚送了两个馒头,就这两次。” 旁边的朱橘也是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对对对,就给铁柱送过四个馒头,绝对没有骗姐夫。” 听到他们的话,胡翊欣慰著,笑骂道: “行吧,赶紧滚,以后不准再来了!” “姐夫,你不会告诉大姐今日的事吧?” 胡翊就白了这二人一眼道: “趁我还没改主意,赶紧走,不然我就告诉她。” 这句话一出口,两个皇子如同撒开腿的兔子,跑的別提多么快了。 看到这两个小子跑开了,胡翊笑了笑。 兄弟叔侄之间,知道互相照拂,这就是好事。 想到此处,他进到別院,推开了门。 时间差不多了,今日可以和这个侄子好好聊一聊了。 房间里。 九岁的朱守谦正在啃白饃,正吃到狼吞虎咽,拼命往嘴里咽,又找不到水的时候。 这两日间,陛下的命令下死了,传言要终生將他圈禁在此地。 这位陛下曾经异常疼爱,甚至於宠溺的皇孙失势的消息,在宫中的奴婢们口中不断传播著。 大家心里都道他是恶有恶报,虽然这还是个九岁的孩子,但却没有任何奴婢对他表示同情。 这样的人品和人缘,简直可以说是差到了极致。 陛下不许给他送饭,就连一向仁慈的国母还有太子,竟也意外的没有过来探望过一次。 隨著朱守谦这两日间叫破了喉咙。 从一开始的颐气指使、仗著受宠发布命令,到后面愤怒的破口大骂,都没有人搭理。 到最后他改成了求饶,哭诉,却依旧没有什么用。 夜里时,哀求,默默哭泣,然后睡去“ 这种无助正在一点点摧磨他的心性,打破他过往在这处宫墙深处的一切认知。 终於到了这时候,他大概明白了什么叫做“失势”,也明白了自己失去皇祖父宠爱后的下场。 若是没有四叔、五叔这两日给他送过饭,他大概真的相信了所有人都討厌他这个事实。 但四叔、五叔来得快,去的更快,根本不敢多留。 从他们的口中,他只能简单知道自己將被圈禁终生的传言,这个消息似乎是真的如今,朱守谦心里逐渐变得有些绝望了。 正在他吃的最难看的时候,胡翊推门进来了。 朱守谦嚇得连忙往后爬了几步,靠在床边,他似乎又捨不得自己皇孙的这点尊严,赶紧把馒头藏起来。 但因为刚才吃的太急,住了,咽下去的馒头卡在喉咙里面,的相当难受。 胡翊一眼就看到住了的朱守谦,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给他。 关了两日的朱守谦,现在看到这位姑父,也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竟也多了几分亲近,赶忙双手夺过了水,就往嘴里灌,干馒头就著水,总算是给咽下肚儿里去了。 朱守谦总算觉得畅快了些,但也因为这一壹,急的满头都是冷汗。 “怎么样,关了三天,现在还认我这个姑父吗?” 胡翊蹲下来,和朱守谦的眼神处於同一条平行线上,这样不会带给他太大的压力。 朱守谦显然还不太想说话,只是蜷缩著身子,双手抱膝,把下巴放在膝盖上。 “好吧,不愿意说话,我先走了。” 胡翊临走时又说道: “每日两顿饭,每次一个馒头就咸菜,以后就在屋里吃。” 他又嘆了口气道: “別院里的奴婢们都撤走了,只剩下外面的武士,有急事了叫他们,目前就將你圈禁在此处了说完这话,胡翊正要转身离开时。 听到姑父再度確认了这个传言,朱守谦心下更加绝望。 眼看著这个唯一能跟自己说说话,给自己一点安全感的姑父也要离开,朱守谦终於急了! 他仿佛要失去了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开始急切尝试著去抓住! “姑父,姑父你不要走!” “陪陪我好吗? 姑父!” 朱守谦扑过来,一把抱住了胡翊的腿。 在这瞬间的工夫,他终於彻底崩溃了,一时间泪如涌泉,哭的撕心裂肺——· 第176章 熟练度完满,终於把你盼来了! 第176章 熟练度完满,终於把你盼来了! 看著侄儿抱著自己的大腿,哭的声泪俱下。 一个9岁的孩子而已,便已然遭受刻意教唆,变成这样。 在某种程度上,朱守谦的命运也是一种人为製造的悲剧。 改变他,既能挽救这个侄子的命运,又能挽救一方將来被他祸害的百姓。 想到此处,胡翊停下脚步,把右手放在这个侄儿的脑袋上摩著,轻轻地安抚著他。 他从地上抓起一只蚂蚁,教育从此刻开始。 “別哭了,你皇祖父征战天下,开创大明基业。 你父亲,誓守洪都城八十余日,那是何等的硬汉? 到了你这里,姑父希望你也可以做一个男子汉。” 说到此处,胡翊叫朱守谦坐下来,姑父侄子二人面对面。 “擦乾你的眼泪。” 胡翊一脸正色道。 朱守谦好不容易挽留住了姑父,只盼望有人能跟自己多待一会儿,叫他擦几颗眼泪又何妨? 便在他用衣袖擦去眼泪后,胡翊两手捻住那只指甲盖长短的黑蚂蚁,將其递到朱守谦面前。 这么大个儿的蚂蚁,这便是他平时惩罚宫人取乐时候的“刑具”。 “手伸出来。” 胡翊开了口。 朱守谦看到这蚂蚁,口器狞,大的嚇人,姑父又要自己伸手,莫不是要咬自己? 他也知道怕,下意识紧摇几下头,反倒把双手缩的更紧了。 胡翊便捏起那只蚂蚁,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这只蚂蚁体型很大,一口咬下去,刺痛的感觉当即令人一颤。 胡翊一个成年人都觉得疼,何况是宫中十五六岁的宫女、小太监们呢? 他的左胳膊上很快肿起一个包,有小指甲盖大小,伤口顿时酸胀刺痛,就好像被竭子蛰了一下似的。 胡翊在用蚂蚁咬了自己一口后,將伤口递到朱守谦面前,问他道: “疼吗?” 朱守谦摇了摇头。 “对了,咬在別人身上,你当然不知道疼。” 便在此时,他一把將朱守谦的胳膊拽过来,另一手上的蚂蚁也凑过来。 “姑父,不要!” 朱守谦立即挣扎起来,九岁的孩子,挣扎起来力气其实很大的。 但他被胡翊一招制伏。 当这黑蚂蚁二次咬在朱守谦手臂上时,立即疼的他撕心裂肺,发出了豪哭声。 这只蚂蚁咬得快,胡翊掐死的也快。 他只让朱守谦快速体验了一把“蚁噬”之痛,立即便停止。 再次看向一脸恐惧,混杂著泪水,神情惊慌的朱守谦,胡翊问他道: “现在疼吗?” “疼。” 朱守谦赶紧点点头,几颗泪珠又顺著睫毛处滑落。 胡翊便问道: “知道你现在受的是什么疼了,那你知道被你折磨过的那些宫人们,他们受的是什么疼了吗? 列朱守谦迷茫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澈,而后突然一紧,回想起刚才的蛰疼,嚇得一哆嗦。 见他懂了,胡翊便又道: “这只蚂蚁第一次咬人时,注入的蚁酸最多,是最疼的时候。 姑父叫它第二次咬你,且很快就停手,这种疼痛还不足原来的一半。” 说罢,胡翊又取出了蜂蜜,强行要往朱守谦的胳膊上涂抹。 有了刚才被蚂蚁噬咬的痛苦,朱守谦这次说什么也不干了,从胡翊身边溜出去,立即转身便往外跑。 “姑父,你不要过来!” “我不要涂蜜,我不要被咬!你不要过来啊!” 胡翊面无表情,依旧朝朱守谦走去。 “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朱守谦慌忙逃出屋外,四处呼救。 但却被把守別院的护卫拦下。 他出不得门,很快便又被胡翊堵在门前。 “姑父,不要这样对我我是你侄子啊!” 朱守谦的哭腔显得既无助,又悽惨。 泪水再度从他的眼角滑落,抽泣声音显得弱小又可怜。 但在这里把守著的甲士们,不会对他抱有任何同情。 他们可以同情任何人,但朱守谦是个例外。 人在做,天在看。 若不是顾及到他的身份和地位,所有人都非常清楚,身在宫外的朱守谦根本活不到现在。 胡翊一把抄起这个侄儿,又回到大殿里。 朱守谦的哭声被冷漠的甲士们无视掉了。 甚至於,这样的大事,他们都懒得去向陛下和娘娘那里稟报一声。 胡翊强行在朱守谦的一只胳膊上涂了蜜,然后打开那个他用来藏匿蚂蚁的茶壶。 这些蚂蚁一闻到蜂蜜香味,触角飞快地涌动著,很快便聚集起几十只的蚁群往朱守谦的胳膊上爬去。 看到这些密密麻麻的黑蚂蚁时,朱守谦不断发出尖叫,泪如涌泉,几近崩溃了。 三日间无人搭理他,漠视他的特权,磨礪他的性子。 现在,他已不敢再那样跋扈,对谁都颐气指使,只是不断喊叫著“姑父”二字,不断地求饶。 便在十几只蚂蚁密密麻麻爬过来,每一只都有指甲盖那么大,口器狞,快速攀爬,聚拢在他的骼膊上时。 又一想到刚才被蚁噬之苦,朱守谦惊恐地发出撕心裂肺般的豪叫声音。 胡翊趁势一袖子抹去了蜂蜜,连带那上面攀爬著的蚂蚁一併清理·—— 他自然不敢令皇孙被蚂蚁噬咬,跟宫女们一样体无完肤。 今日用这样的手段,是要叫他体会一下宫女们当初承受过的痛。 现在目的达到了,朱守谦嚇得瘫软在地,小小的身躯不断颤抖,隨呼吸上下起伏著,眼泪和鼻涕全都混在一起,变得狼狐不堪。 这也就够了。 胡翊处置完了这些蚂蚁,然后对他又正色说道: “你要记住今日的这些痛苦。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自己都如此恐惧这些东西,那些女婢、太监们难道就不恐惧? 你穷凶极恶到竟然把它们用来对付別人,你会疼,难道他们就不会疼吗?” 胡翊的话音刚落,承受了太多压抑的朱守谦,终於有些憋不住了,他的声音里面带著委屈,又带著不解和一点不服: “姑父,是有人教我这么做的,你为何只怪我一人?” 胡翊当即一巴掌打了过去,这次是真打! 这一巴掌抽在朱守谦的脸上,他当即大怒道: “別人教你用蚂蚁去害人,你愿意做,別人教你吃屎你吃吗?” 这一句话便把朱守谦的无话可说。 见此情景,胡翊平復了下心情,才又道“教唆你的那人,已被砍头了。 你既然在大本堂上读过那么多书,我不信你不懂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这些事,你本可以不做,但你选择了做,那就要承受做错事的后果,接受这些惩罚,自己好好在此反思吧。” 说到此处,胡翊宣布了对朱守谦的惩罚决定: “你对宫人们呼来喝去,每日享受著他人的伺候,一句话就可以令別人为你做事,一言不合就可以將对方惩罚至重伤。 但你需要知道,你口口声声念叻著的尊贵和地位,是你的皇祖父赋予你的。 他能够赐予你,也能把这些都收回去。 你既然分不清楚善恶,拿別人的性命取乐,肆意乱为,既然你不善、不服管教,净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 那就別怪你皇祖父收回赐予你的一切,將你圈禁在此处。 所以自今日起,你不得再去大本堂读书,只能在这別院中自己看书读写。 每日三餐,与那些小太监们同食,饭食自己去廊下家自取。 今后自己穿衣、自己洗衣,自己倒夜香。 別院之中只你一人,不会再留一个奴僕,门外那些甲士们会看管於你,每日在你取饭、倒夜香时跟隨监督、约束於你。” 听到这些话,朱守谦整个人为之一愣。 此刻,他看向这个姑父,心中带著少许的愤怒,更多的则是迷茫、不解和对於未知事物的恐惧。 自他懂事以来,娇生惯养至今日,从未自己打过饭,更没有自己洗过衣、倒过夜香。 对於这些从未做过的事,他才会心生出恐惧。 说白了,一个娇生惯养什么都没有做过的人,现在突然將他从舒適区里抽离出来,要他独立自主。 他自然会极度恐惧和害怕。 但胡翊很清楚,这是朱守谦自己必须要学会的东西。 如果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学不会,那他也就没得救了。 处置完朱守谦的事,胡翊去后宫和岳父、岳母稟告了一声。 朱静端是这孩子的亲姑姑,自然也要叫她知道。 胡翊並未隱瞒自己在別院所做之事。 拿蚂蚁咬皇孙,甚至在皇孙手臂上涂蜂蜜,引来蚂蚁啃噬,以此嚇唬皇亲。 这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是掉脑袋的重罪! 但胡翊敢这么做,也有他这样做的理由。 当马皇后听说了胡翊的处置之法后,一边暗自流泪,可她却没有阻止。 对於这个侄子,要说朱静端这个当姑姑的不担心,那都是假的。 她在世上,就这么一个直系亲人了。 但她又很清楚,胡翊这么做,为的是要孩子独立。 宫中的孩子们,哪个不独立? 唯独是铁柱,早年跟在她娘身边,居於宫中娇生惯养,受尽宠溺。 从他懂事开始,又被朱元璋一直溺爱著,即便朱守谦惹了麻烦,只要在皇祖父面前撒个娇,犯下的任何错事都能和解。 也因此,只要他一撒娇,就不必吃苦,朱元璋准会放纵他。 到如今,这孩子变成这样,这到底又是谁的过错呢? 此刻的坤寧宫中,就连朱元璋自己也在反思。 本来满怀著对於侄儿的愧疚,因此而补偿他的子嗣,结果补偿变成了无度的溺爱,最后反倒补偿出个祸根出来! 好心办坏事,这些事令他心中烦躁不已,最终,越想越多,只能化作一声嘆息隨风而去。 “喉·!” 朱元璋转头问胡翊道: “这样做,他能改吗?” 胡翊不能打包票,只是说道: “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多吃些苦,若能明白一些,总好过將来犯下更大的错。” 朱元璋点了点头。 胡翊这时候又道: “岳丈,我希望叫这孩子好好反省,不要再为那些尊卑、特权所涂毒,又生出娇惯的心思来。 最好是咱们都不要去探视了,包括岳母、太子、静端还有诸位皇弟们,需要晾他至少半年时间。” 女婿提到了这件事,纵然再如何铁石心肠,朱元璋也有些不忍了。 思索片刻,他终於开口道: “不准白日里去探视,夜里,在那孩子睡下后偷偷的嘍一眼吧。 真要是一点也不给看,你岳母和静端会受不了的。” 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胡翊便又道: “既然要叫皇弟们到惠民医局去,不如就从明日开始,先叫二弟和五弟隨我一同前去。” 朱元璋答应了。 这一夜,应该没有人能够睡得著。 朱標扶著马皇后,深夜时分去別院的窗外悄悄探望。 后半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著的朱静端也去探望了一番。 所有人都希望这孩子能够改过,不要再像之前那般跋扈。 胡翊也希望自己的做法能够成功吧。 毕竟像朱元璋那样,只是將人暴力圈禁起来,看押在那里,是没有作用的。 重要的还是这“引导”二字。 朱守谦若能在这次引导中蜕变,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如若不能,未来再犯下大错,等待他的只能是朱元璋更加残酷的圈禁和镇压。 翌日,清晨。 皇子们自宫中出来,朱骑在马上,伸了个懒腰,笑著道: “姐夫,清早这街市上人少,不如咱们骑马分个输贏如何?” 不等胡翊开口,朱先说话了: “二哥可知道,这街市上卖的一袋绿豆,需要半年时间才能种出来。 百姓们要细心呵护嫩苗,成熟后还要採收、风乾,最后分拣出大小颗粒,耗费许多心神。 最后这一袋上好的绿豆才能拿来街市上卖,卖绿豆得来的钱財还需要养活一家老小?” 朱的目光扫过远处卖绿豆的小贩,只觉得心里有些屈: “那算了,打翻人家的东西你要说三道四的,不骑就不骑吧。” 胡翊这时候举起三根葫芦,递给朱一根,又递给朱楼一根。 朱楼一脸嫌弃道: “姐夫,我都这么大人了,该是战场杀敌、直捣敌酋的大將军做派,能吃这破玩意儿吗?” 胡翊见他不吃,把另一根也递给了朱。 “老五,这是姐夫奖励你的,难得你於民生上居然懂得这么多,可比你二哥那个榆木疙瘩强多了。” 朱听他又挤兑自己,气的翻了个白眼,然后一把夺过了朱手里的葫芦。 “姐夫说话都带著刀子,这葫芦我凭什么不吃?” 朱说罢,立即咬了一口,顿时口水之中混杂著酸甜,葫芦独特的香味和山楂爆出的汁水在唇齿间回味著,令他觉得无比的满足。 但即便心里美滋滋,表面上,朱楼依旧故意板著张脸道: “哼,就算吃了姐夫的葫芦,我也是食不知味,不会忘记姐夫对我的这番轻视的!” 胡翊心道,老二性子直爽,也能听劝。 就是总想著战场之事,有一颗做英雄的心,却很少接触民生,不知道体恤眾生。 一想到此处,他就知道今日该给朱安排个什么活计了。 “咐马爷,您今日来得早啊?” “小的祝駙马爷事事顺心,日日吉祥—“ 越是靠近医局,沿路上,胡翊所收穫的招呼声音就越多。 对此,胡翊早已习惯。 朱楼和朱就不一样了,因为別人在夸姐夫的时候,也会顺便夸一夸他俩。 要知道,在宫中的时候,朱元璋、马皇后是极少会夸讚他们的。 况且这些路边的摊位上,时而就有人端著热腾腾的餛飩、煎饼果子过来感谢駙马爷的惠民之举。 这样一来,二人出了宫就觉得到处都是喜悦,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啊! 等到了惠民医局试点,医患们排起的长队已经望不到尽头了。 今日当值的徐太医,还有医士们纷纷过来见礼, 胡翊便开口吩附道: “老二,你今日去导医台做导引,有不懂的就问你身边的医士。” 朱楼颇为不满,但却没有立刻发作。 直到他听说,姐夫要老五去药房为医患抓药,听到这个安排他终於坐不住了。 朱翻著白眼道: “姐夫愣是小瞧人,这些日子我也背了许多医理,怎么放老五去坐堂抓药?到了我这儿,就要去导医台做那个劳什子的导引?” 朱楼要爭论的核心意思是,自己比五弟强,为何这件事不交给自己? 而胡翊安排朱做导引的意思,是因为知道他偏好打仗建功,却极少过问民生,对这些事尤其的不了解。 这就需要专门安排他去做与民生相关的事,从中多了解一些,改变点观念。 见他发起牢骚,胡翊便说道: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若用心去做,下次出征之际,保不齐我就在岳丈面前奏一本,把你带去给我当副手。” 听到这话,朱两眼眯成了一条线,笑的咧著大嘴,惊喜异常的道: “放心! 姐夫,我这就前去,必定不辱使命!” 看到朱立即是兴高志满的去做事,胡翊心道,老朱家的这几个孩子,性格还真是不一样呢。 他这才坐回大堂上。 不久后,七日前诊过的那个捞尸漂子的年轻人又来了。 韩狗儿显得怯怯的,来到医局时,带著几分惶恐,尤其是在看到门外那些带刀的官差时。 胡翊却是主动展现出善意: “进来吧,咱俩可是老熟人了。” 这样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笑意,也化去了韩狗儿许多的紧张。 这是胡翊当初接诊的第二个病人。 给许氏开的综合方剂,收效並不明显。 当时给这小伙子开的药,则以舒肺调理为主,走的是另一个路线,也不知道收效会如何? 胡翊的手指搭上了脉,仔细诊断起来,感受著那虚浮的脉搏上传来的不规律跳动,隨后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 果然,当时的药方拿到了1点熟练度。 现在,这个小伙子的病情没有丝毫变化,倒是与之吻合。 “咐马爷,我的病还有救吗?” 韩狗儿怯怯地声音,他问的很小心,生怕引起胡翊这样的大人物不悦。 但这毕竟又关係到自己的命,生死攸关,不问问情况终究是不安心。 胡翊只觉有些惭愧,只好说道: “目前来看,药效还不明显,病情倒也没有加重,你要放轻鬆些。” 这就是说话的妙处了。 比如课本里提到的某位將军,他把战报写成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就没事,还会受到表扬。 真要是反过来写,就容易被弄死。 胡翊也是一样,先说坏的,再说好的,就不容易让人紧张了。 韩狗儿听说后,莫名其妙的鬆了一口气。 倒是这药方该怎么开呢? 这几日的肺癆病症诊断下来,恍惚之间,就连胡翊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似的。 长此以往,他对於自己的医术,竟然也有些失去了信心。 想到此处,他再度开了一道以宣泄风邪为主的药方,先叫这小伙子回去吃吃看。 这一次,他放聪明了,只给开了一副药,叫他三日后再回来复诊。 看到离去的韩狗儿身影,胡翊期待起来。 便在这时,他的熟练度从27增长到28,又加了1点。 “折磨啊!” 胡翊仰天长嘆一声,觉得自己越发的废物起来。 从他这些年读过和吃透的医书,再加上熟练度升华后所带来的感悟,这么多的医道经验加在一起,就愣是对於肺癆病症没有一点作用。 束手无策啊! 这令他感到极为无奈! 但就在不久后,一位新的病人上门来了,事情似乎又迎来了转机。 这不知道是哪一家富贵人家的小姐,打扮的枝招展,一身的脂粉气甚至到了刺鼻的程度。 看她的模样和举止实在过於轻浮了,不像个良家,倒像是蛰伏在京城中的暗。 胡翊对来人的身份不感兴趣,只对能够带给自己熟练度升级而兴奋。 “駙马爷,小女子·咳咳,敢问小女子还有多少时日?” 胡翊伸出手去把脉,这女子年纪虽然不大,但病情却重的离谱。 胡翊估摸著,这人大概和前几日那个卖菜的老头子差不多,都是肺癆重症,只怕熬不过这个夏天。 一想到此处,他也就明说了。 “以你现在的状况,怕是撑不过三个月。” 女子听说后,似乎对於这个诊断结果早已知晓了似的,兀自苦笑了一声道: “果然如此,看来我確实命不久矣。” 这女子倒也洒脱,得知寿命不超过三个月后,也不愿意再浪费惠民医局的药,反倒说要给惠民医局捐一些钱,然后离去。 说到此处,女子从身上取出了五十两银子的银票。 “駙马爷,反正我是个將死之人了,不如临死前做点好事,去了阴司也好少受一些折磨。” 捐钱这种事以前还真没碰到过,不过现在先不说这个,这女子不治了,放弃却有些可惜。 况且,那自己的熟练度怎么办? 眼看著就差2点就要赞够30点入门了啊! 胡翊便开口又道: “姑娘莫急,倒不如吃几服药看看,也许就有转圜的余地了呢?” “喉——! ? 这女子只得点了点头道: “又要浪费医局的草药,说来与我这无用之人,也是个浪费。” “那可不一定。” 胡翊却是依著她的病情,又开了一道以宣泄为主的药方。 结果,便在这女子抓完药之后,突然间,他的熟练度竟然直接往上蹦了5点! 【医术*癆病:3/100(略窥门径)】 升级了! 第177章 狗曰的朱老二,你给姐夫送王八? 第177章 狗曰的朱老二,你给姐夫送王八? 伴隨著癆病治疗入门,升阶后的胡翊,忽然进入到一种神奇的境地。 就好像苦思多日,无所寸进,毫无头绪,结果突然一日恍惚而开悟了一样。 这一刻,胡翊的脑海里是纯粹的。 就好像喝了悟道茶,许多之前没有想到过的东西,突然浮现在眼前,令他一时间文思如泉涌, 就连好几年前行医时候的微小细节,全都记忆起来了。 某年某日,早上吃了什么饭,病人的脉象细节如何,某月某日,这个病人的病情似乎与许氏的脉象有交集? 这些原本琐碎的日常记忆,本应静静地埋藏在大脑的某处角落里,也许这辈子都不一定会被唤醒。 但今日,当这些大量被忽略掉的细节被匯总起来时,胡翊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开始把这些细节与许氏、韩狗儿等人的症状、脉象进行对比,逐渐抓住了一条清晰的线。 在这些大量的共同特徵之下,“寒热”与“虚实”二字,逐渐从他的脑海里蹦出来,並且愈发清晰。 “我明白了!” “原来如此!” 胡翊终於抓住了重点,肺癆並非是一种疾病,而是有一系列的病症都可以称之为肺癆。 正如风寒感冒和风热感冒一样,根据许氏、韩狗儿、卖菜的老人,还有今日涂抹脂粉的女子等人大量的症状总结来看· 似乎也可以把癆症分为寒热两种! 倘若把肺癆病症细分为肺癆寒症和肺癆热症,很多问题就都想通了。 寒症为虚,当施之以温补剂。 这也就是为何许氏、韩狗儿他们的病症,以宣泄、舒肺法却无法起效的原因。 热症为实,实则当泄! 这也就是为何在这个脂粉女子,还有那个卖菜老头身上用了宣泄法,熟练度会大增的原因了。 这些根源性的理论,胡翊现在已经悟到。 至於具体用药上,治疗思路有了,药物隨思路配置,应该就会有效果。 胡翊现在急需一个病例的到来,以此来验证自己治疗癆病的思路。 同时,他开始尝试著总结,肺癆寒症与肺癆热症的区別。 寒症脉沉如细丝,热症脉沉如雀啄,都是沉脉,不易辨別。 除此之外,肺癆病人都有午后潮热却四肢发凉的症状存在。 似乎寒症患者四肢发凉时,都喜盖被,冷颤不断。 热症患者四肢发凉时,都喜散热,反觉得大汗淋漓。 这大概是最近一段时间里,胡翊望闻问切得来的最为宝贵的经验。 搞清楚了自己的事,这份成就感很足,胡翊现在就很高兴了。 他觉得难得的轻鬆,这种感觉就很像儿时夏日的午后,大人们在树下乘凉,他和小伙伴们在河里摸著鱼蟹嬉戏打闹,吃著西瓜游著泳时候的感觉。 真是难得的愜意和放鬆,又觉得精神里面充满了满足感。 今日,正月的午后终於有了阳光,柔和的温暖晒在身上,衣服上传来一股阳光的香味, 医局试点里,医士们在有条不紊的诊治著,大家各尽其职,氛围和秩序都相当好。 朱是个好问、勤学的踏实孩子,身量虽然还不高,却儼然已经上手了抓药的事宜。 於是乎,胡翊就能看到,在一米二高度的药柜前面,只有半个稚嫩的脑袋勉强露出头来。 一双白皙的小手,熟练地往柜檯上铺著牛皮纸,然后垫著脚尖够著柜檯,將称量好的药材倒在纸上,最后打包。 这个五弟,日常也较为调皮,但於学医一道上確实有天分。 胡翊看著逐渐步入正轨的朱,然后又走到门外,看嚮导医台附近的朱。 今日的號已经分发完毕,剩下的事,主要是维持排队待诊队伍的秩序。 朱閒下来了,却在他身边围上了许多的穷孩子。 他混杂在这些孩子群中,儼然成了一个孩子王,所过之处,几十个孩童们热烈跟隨。 胡翊正在琢磨著呢,这小子是否又玩起了將军指挥士兵打仗的游戏? 在宫中的时候,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们时常这样玩,每次都把弟弟妹妹们气哭。 仔细观察了一阵儿,胡翊发现,原来朱是起了好心,就只是单纯的把这些穷孩子们都带到旁边的摊子上去,请他们吃餛飩。 他这么有钱吗? 单是胡翊看的这一会儿,朱楼已经买了十几二十碗餛飩散出去了。 隔了没多久,一些面色蜡黄,皱纹深陷的穷苦人们,也被他招呼过来吃饭。 胡翊看他这么热衷於帮助弱者,也就没有过去打扰, 大概是上次施粥,让朱老二接触到了一些民生,今日胡翊又专门將他安排在导医台做导引,更是在第一线接触到了大量的穷苦人。 这又一次激发了朱的同情心,使他生出了要帮扶弱者的想法吧。 说来,这都是好事。 今日的胡駙马,只觉得心情分外美丽,所思皆有所得。 既然没有肺癆病人坐诊,他也不觉失望,反倒去给一眾医士们做指导。 利用空閒下来的时间,亲自询问了一些医患,问他们对於惠民医局的看法,无论是正面的、负面的,全都一起收集起来。 有用的改进,没用的无视。 这一日下来,胡翊都觉得美滋滋的,虽然最后也没有肺癆病人来诊病,以此来验证他升阶后悟出的医道。 胡翊却是不急不缓,无论外表还是內心,都显得从容有度。 今日没有医患,明日自然会有。 不过没想到的是,还未等来医患,却先等来了餛飩摊的老板。 就在太阳快要落山之际,一对朴实的中年夫妻挑著担子过来,面带著笑意,求见胡翊, “駙马爷,今日皇子殿下包下了小人的摊子,总共卖出去一百三十二碗餛飩,还有二十七碗烂肉麵,以及三十五个鸡蛋。” 中年男子挑著担子,一笑起来两条眉毛便垂下来,再加上那个特大號的蒜头鼻,显得十分质朴和蔼。 这时候,他的妻子,一个能干的辛劳妇人,也是在旁笑著说道: “駙马爷,皇子殿下说了,今日的帐都记在您的头上,叫小人们来找您算。” 涂! 胡翊心中暗骂了一句,朱老二你个混不吝,劳你小子干好事,莫名其妙给我整来两个债主! 好处都叫你得去了,最后钱我来付是吧? 好好好,朱老二,你真会玩! 胡翊心中暗自吐槽几句,却是对做生意的两口子问道: “你们拢一拢帐,一共是多少钱,我来付。” 中年男子就赔笑著道: “駙马爷,您给231文钱就好了。” 中年男子的话音刚落,旁边他媳妇的眼神一变,立即便將右手悄悄伸到丈夫腰间,那经常干活的手指头上赞足了力气,照著丈夫腰间的痒痒肉上使劲就是一拧! 中年男子疼的整个人一颤,强行在胡翊面前著疼,因为疼的厉害,又不得不,很快他那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胡翊显然注意到了这两口子私下里的动作。 他便觉得好笑,然后问两口子道: “你们家的饭,医士们常吃,我记得餛飩是2文钱一碗,一百三十二碗就是264文。 烂肉麵我吃过,5文钱一碗,二十七碗就是135文钱。 鸡蛋应该是1文钱一个吧,三十五个鸡蛋,35文,合计下来应该是434文钱才对,为何才收我231文呢?” 中年男子憨笑著,两眼中流露出善意道: “惠民医局惠了这么些日子,小人就觉得,拿出一日的利钱也做做好事,就收个成本价就好了。” 她旁边的妻子则是大著胆子,强忍著不好意思说起道: “駙马爷,您也別听他胡说,收个260文钱,多少还是叫我们赚一点辛苦钱。” 胡翊笑著取出四钱多银子,递了过去道: “一文不少,都拿著吧,你们也不容易。” “不不不。” 这时候,这对夫妻就一起把最大的那块银子留著,把小的那块大概一钱多银子,无论如何也要还给胡翊。 妻子道: “駙马爷,我们还是想做做好事的,让出些利润心里也得劲儿。” 中年男子则有些责怪起了妻子: “就那几十文钱,你有啥捨不得的? 只要咱们手艺好,明日就能赚回来,一个妇人家计较那么多,真是的!” 胡翊则是看著女子的面色,然后问起道: “这位大嫂是否有喜了?” 二人俱是一愣,颇为惊讶的问道: “駙马爷,您都没有上手诊脉,也能看出来我媳妇怀上了?” 胡翊笑著道: “大概快三个月了,是吧?” “真是神了!” 二人一直点著头,中年男人他妻子便说道: “再过些时日,我就干不动了,没我帮衬著他也出不了摊,叫他多给孩子赞点儿钱待產,他倒是从不往这边想。” 胡翊便又把那一钱多银子递过去,结果两口子死活不收,最后男的挑著担子,拉著妻子撒开了腿便跑。 胡翊只得留下这一钱多银子,心说这对夫妻也是个妙人。 就这一会儿工夫,朱已经跑的没人影了。 好在是没跑远,原来是听那些孩子们说,离此不远的一座石桥下,有锅盖大小的老电冒头。 这个朱老二便从侍卫那里要了一张弓,一会儿工夫,提著个锅盖大小血淋淋的王八,双手捧著递给胡翊道: “姐夫,拿这玩意儿回去燉汤喝吧,今日肯定叫姐夫破费了许多,打了个王八送给姐夫好好补补身子。” 混帐东西! 了姐夫的银子,还给姐夫送王八是吧? 胡翊看著这个朱老二,心里没好气的道: “你个混小子,这玩意儿姐夫可不会烧,还是拿回宫里去在你爹面前炫耀炫耀吧。 兴许啊,你爹看到你有这一手箭术,一高兴再夸你几句、赏你个物件儿什么的。” “真的吗?” 朱楼听说后,显得开心极了,一脸激动的道: “那我就不跟姐夫客气了,今日那些饭钱应该不少,这只王八应该足以抵上姐夫的损失,倒是姐夫自己不要的。” 胡翊点著头,心里却乐开了,暗暗腹黑道: “臭小子,你就送去吧,敢给你爹送王八,一送一个不哎声,今天夜里不挨顿打我跟你姓。” 当夜,胡翊去別院外面问了问情况。 “驪马爷,皇孙今早勉强穿好了衣服,不过没有去廊下家取早饭。 等到下午时候饿了,去了廊下家,又因为过了午饭时辰,依旧没有吃得上饭。” 胡翊点头问道: “到现在还饿著呢?” “是啊,小人们只得把每日开饭的时辰又对他说了一遍,也不知道皇孙殿下记住了没有。” 胡翊点著头。 其实他心里也不忍,但这个时候,不应该有妇人之仁。 不逼朱守谦一把,他一辈子也学不会独立,况且只是叫他自己去按时打个饭罢了。 又不是叫他亲自动手去做? 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还谈何独立? 想到此处,胡翊转身便走。 身后的亲卫们便又问道: “駙马爷,皇孙殿下就这么一直饿著,卑职们真的不管吗?” “不管。” 胡翊临走前,又补充道: “若非死伤重病,都不要管他。” 坤寧宫。 今夜宫中灯火明亮,因为两个儿子都去了惠民医局试点,朱元璋也挺高兴。 也是担心儿子们过於劳累,今日特地烧了一条武昌鱼,又做了些蒸饺和一大锅燜鸡,想著好好搞劳这两个兔患子们一顿。 朱元璋正在兴头上呢,结果朱快步进屋,手里拎著一条染血的大王八就捧到了面前。 “爹,娘,看看儿子打到何物了?” 朱元璋看到这条绿油油的东西,当即是一愜。 人都说电是有灵性的,一般要是遇上了,不应该杀生。 怎么到老二这里,拎回来这么大一只,还死的忒惨? “哎呀,这么大只灵电,你就给杀了?” 马皇后看到后,也吃了一惊。 朱却因为急於邀功,想要得到老爹的夸奖,又因为胡翊的那几句忽悠,搞不好不止能够得到夸奖,还能得到什么额外奖励。 他是眉飞色舞的说起了来歷,提起搭弓射箭灭老电时,更是自满得意,渲染的比说书先生们都要动听。 他是奔著邀功来的,结果说了这么一大堆,但在朱元璋他们听来,这么些话里最后就证明了一件事。 这只巨电是朱杀的,还是他自作主张,跟胡翊一点关係都没有。 便在这时,朱再度把这老电奉上去,开心地道: “爹,儿子將这只大电献给您,为爹您补补身子。” 朱元璋丝毫没有因为此事而高兴,反倒气的恶火直冒次日。 清早时分,朱橘和朱桐来了。 原本朱昨日说过的,今日还要到医局来,可他的身影今日却並未出现在这里。 胡翊懂了,心里憋著笑。 胡翊看著这兄弟俩,便故意明知故问道: “咦,老三、老五,今日老二去哪了?” 朱在捂嘴偷笑,朱直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幸灾乐祸起来,止不住脸上的笑容,无比开心的道: “二哥昨夜给爹送巨电,娘说那玩意儿是灵物,杀了是要遭报应的。 爹骂二哥是个不长脑子的东西,一头大绿王八能隨便送人吗?就把二哥给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胡翊强行著笑,听说朱老二挨打,不知道为啥,自己心里这么畅快。 对於朱这个二货,昨日他要把这玩意儿送给自己时,他都想把这货给揍上一顿。 朱虽然不至於幸灾乐祸,但也是很难忍住不笑,他就又说道: “二哥现在下不来床,即便养几日下得床了,爹、娘还要叫他去佛堂诵经悔罪。 娘还说了,叫他把《法华经》抄一遍,那经文里面那么多字,这下二哥可惨了。” 胡翊点著头道: “待我空閒下来时,进宫去求求情。” 朱这时候便说道: “二哥还说呢,要是姐姐、姐夫不这么快出宫,多小住几日,昨夜那顿打肯定就挨不上。” “这臭小子,还嫌我们回去的早了是吧?” 胡翊又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朱便凑上来问道: “姐夫姐夫,今日换我来了,你给我安排些什么事情做呢?” 朱肯定还是干昨日的那些事,叫他养成专注学习的习惯,正好他又喜爱学医,这样更能培养他的学习能力。 而至於朱,胡翊就思考起来。 与朱相比,朱也很容易暴躁,两兄弟脾气都大,但性子又有区別。 朱楼是暴躁,爽直,但是精明、灵巧,有一定度量。 朱则是暴躁,愚直,做事很容易失去耐心,由此导致自暴自弃。 但优点是吃苦耐劳,不易抱怨,且知错很容易改正。 胡翊主要针对的是朱的耐心这一块,加以改变他的习惯。 过於难的事,朱稠容易失去耐心,自暴自弃。 既如此,那就要给他安排些较为简单的事来做。 可又不能太简单,又要有一点难度,这样做成了之后恰到好处,还能使他觉得自信心和成就感满满。 如此一步一步增加难度,改善他的耐心,大概是这么一个过程。 医局正好新进了一批药材,胡翊就叫朱过去分类整理药材。 要將每种药材以色泽、品相进行分抹,列出优、良,分类包装。 胡翊还特意叮嘱道: “你刚刚开始辨识药材,此事对你有一定的难度,我生怕你会办不好。 所以此事你若是办不好,姐夫不怪你,若是办好了,姐夫额外给你奖励。” 给朱櫚派了工作,又用上了激將法。 朱当即胸中著一口气,有一种被人轻视的感觉,不满的道: “姐夫就是小瞧人,我一定把事情做成了,叫你对我刮目相看! 哼,姐夫的那份奖励,就提前备好,等我来取吧!” 看到朱一下有了动力,胡翊的“诡计”就算得逞了。 別的地方不敢说,到了他的惠民医局这一亩三分地,胡翊还真当得起这“知人善任”四字。 皇子们来了,也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这就是本事。 坐诊的时间到了。 上午时候,那个寿命还剩三月左右的卖菜大爷又来了。 胡翊终於有机会验证一下昨日进阶得来的理论。 他伸手为老人诊脉,果见他脉沉如雀啄,而这正是热症的表象。 胡翊便进一步又问道: “老伯,这几日间,四肢发凉时可还出汗吗?” 老人应道: “出汗,不过吃了您开的药,现在出汗倒是没有以前多了。” 胡翊点点头,上一次开出的宣泄药方,在这老伯身上收到了5点熟练度。 这一次,只要对著肺癆热症的思路用药,就更好办了。 有了思路,就好办事。 胡翊乾脆加入大黄,开出了凶猛的泄汤,又辅以滋阴的药物。 这样既可以达到猛泄的效果,但又不伤及身体根本。 这副药汤他开了两剂,造价连一钱银子都不到。 但就是这两副汤药,竟然直接为他增加了8点熟练度! 【医术*癆病:11/100(略窥门径)】 只一看到这个熟练度增加,胡翊就知道,自己这副药肯定是开对了。 算来,那位癆症程度最轻的官宦人家女子,今日也到了第八天,应该要来复诊了。 果不其然,中午的时候,这女子便来了。 胡翊之前为她下过结论,这女子现如今的症状,大概是岳母和朱標发病两年后的病情进展程度。 现在马皇后和朱標的病情还未进展到此程度,但却可以以这女子的病情,来作为一个有力的参考。 这女子又是典型的肺癆寒症,脉沉如细丝。 一问之下,果然也是四肢发凉时喜盖被,验证了胡翊的说法。 那便以药物温补身子,再配合些舒肺经的药物去试试。 这剂药开出后,胡翊同样获得了5点熟练度。 他的总熟练度已经达到了16点。 几日时间便这么过去了,种下的因,终於开始收穫果。 还真別说,收穫还颇多! 朱变得有耐性了一些,现在能够做一点更加复杂的事情了。 不过朱的屁股好了,他立即又摔走了三弟,凑到了姐夫身边来。 这几日时间过去,朱守谦开始自己打饭吃,自己倒夜香,自己读书。 在没有人帮他的情况下,这孩子有了一点独立自主的意识。 大概是因为放不下那点自尊心,朱守谦即便是自己穿衣,也知道將自己打扮的端端正正的,很注意形象。 所以他学的最快的,反倒是怎样穿衣与梳洗。 胡翊觉得这倒也挺好,知道自己做事就还有的救。 七日一个轮迴。 又到了新的复诊时间点。 许氏又来了,而这一次,她的病情开始有了转好的情况。 那个捞尸漂子的韩狗儿,在吃过药之后,癆病发作的次数开始变少了。 这更加是个积极的消息! 胡翊的肺癆救治,似乎开始步入了正轨, 接下来,就该开始想办法搞钱了。 研究研究肥皂的改良,设立东宫造物局的事也要提上日程来了。 倒是在这几日,胡翊得到了两个消息,都挺有趣。 其中一个是关於死去的章溢的。 章溢的坟,被盗挖了! 这可是当初奉旨修建的坟墓,追封太子太保,享有諡號的章溢,这样朝廷大员的墓都能被人盗挖? 普天之下,谁有这个胆子? 胡翊忽然间一琢磨,立即便想到了一个罪魁祸首,心里慢慢琢磨出了滋味来: “该不会是他干的吧?” 第178章 朱元璋透实底,常遇春都来求我? 第178章 朱元璋透实底,常遇春都来求我? 也难怪胡翊会第一时间想到他,毕竟就连后世之人看过史书,都如此评价自己这位老丈人。 说他虽是帝王,骨子里却带有三分盗贼习性。 再联想到前不久查出来的事,以朱元璋对章溢由爱转恨的动机,干出这种事情出来,也就不奇怪了吧? 当然了,一切都还是胡翊的猜测罢了。 他也不能当著老丈人的面,挑明了去问这件事。 这只是最近第一件有趣的事。 第二件嘛,便是堂弟胡承佑的亲事,又有了下文。 叔父要与唐胜宗结亲,被朱元璋叫停,此事导致胡承佑的婚事搁置,但他毕竟已是二十二岁的人了。 先前是因为战乱,耽误了成婚。 如今更多的,恐怕还是叔父想借这个儿子,找一个合適的家族联姻,以此来扩充他的那套家族壮大的思路和野心。 但他这次给胡承佑攀上的人家,却是胡翊没有想到的。 胡承佑的老丈人,竟是户部尚书杨思义! 大明有六部尚书,尚书与尚书之间也有很大的不同。 若按照地位来论,上三部应该是吏、户、礼。 下三部,当是兵、刑工。 无他,吏部掌管官员选与考核,有权,当属毫无爭议的第一,就连戏文里都將吏部尚书称为天官。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有钱,財神爷谁敢得罪? 別看礼部这两年没啥存在感,今年陛下开了科举,科举取士的事便归於他们管。 科举取土,事关天下举子的前途,又將影响朝堂上官员派系的新格局。 这些未来之星,便是日后的朝中基石,影响力极为深远。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上三部尚书的权势,绝对还要超过唐胜宗这样的开国功臣。 可是胡翊就很纳闷儿了。 胡家和唐家的联姻被拒了。 胡家和杨家联姻的事,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就等几日之后便要定亲。 为何,岳丈这次却没有阻止了呢? 这是令胡翊很疑惑的一个点,老丈人又不知道琢磨著什么鬼主意。 杨思义这样一个顶级的中间派,因为和叔父联姻,今后也就算是倒向淮西集团去了。 此事令胡翊想的费脑筋,那便不想了。 一个上午,胡翊今日难得的从试点过来,到了朱標的文华殿。 “呦,姐夫可真是难得的稀客啊,今日捨得回来了?” 朱標最近难得见到这位姐夫,他一直泡在惠民医局里,忙著钻研癆病治癒的问题。 也因此,他与朱元璋最近都没有过多的打扰他, “姐夫,快坐下。” 朱標赶忙湖了一壶胡翊最喜欢喝的茶,然后拖著蒲团坐到胡翊身边,笑嘻嘻地问道: “我听说二弟、三弟近来跟著姐夫,连性子都改了许多,姐夫到底教了他们些什么? 如此神奇,我也想学!” 胡翊笑著道: “太子温仁有礼,有才有德,甚为完美,哪有什么可教的。” 这虽是句夸讚的话,但在胡翊心里,其实朱標的形象也和这些差不多。 智商在线,处事圆滑又老练,为人成熟,有仁德之风,又有果决之勇。 朱標却很谦虚,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胡翊学的,他就说道: “姐夫最近越来越不老实了,拍马屁夸人,夸的我都脸红。” 胡翊便认真起来说道: “老二、老三有匹夫之勇,而少了仁德之心,这是需要补足的地方。 老四是性子过於跳脱,虽然聪慧,却不安稳。 老五是好学刻苦,但又少了一点武勇。 铁柱这孩子则是飞扬跋扈,如同个长不大的孩子,问题最多。” 胡翊便笑著道: “与他们相比,太子身上不仅挑不出毛病来,还尽都是长处呢。” 朱標被夸的都快不好意思了,不过听到这些话,心里也笑开了,便也应声道: “姐夫这番话夸的我都快要骄傲了,不过,我大概也明白姐夫要教导弟弟们的苦心了。 不得不说,姐夫確实知人识人,且善於调教人。 二弟、三弟有了些改观,尤其铁柱这孩子,改观的尤为明显,目前已经能够自己在別院里生活下去了。” 胡翊点了点头,脑海里浮现出这孩子未来的命运时,忧愁中带著一丝欣慰: “你大姐为了他,真是操碎了心,希望他越来越好吧。” 说到此处,胡翊提及到了正事: “岳丈先前命我为大明財政增收,虽然置办了惠民医局,但要想靠医局增收,短期內是很难的。 我先前也曾上表,要建造东宫造物局,想来请太子和我一同去说说。” 朱標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东宫造物局,这称號听著像不像是工部底下的某个小衙门的名字? 这种事,一般都是归於工部名下的。 因为依著你东宫太子府来搞这种事,就有一种自搞一套小班底,妄图自立一个小朝廷的嫌疑。 太子壮大自己的势力,这很容易引发皇帝的猜忌,即便是亲老子也不行。 歷朝歷代都是如此,胡翊的这点顾忌,朱標一想也就明白了。 他只以为胡翊是在替自己考虑,心道一声姐夫有些多心了,不过这样谨慎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实际上,这种事情,胡翊压根儿没有替他考虑。 要论歷史上地位最稳固的太子是谁? 答案:朱標。 要论哪个太子敢替皇帝下达皇命,而不受惩罚? 答案,还是朱標。 朱元璋从一开始就把他当做帝国继承人来培养,外出时候都是叫朱標监国,他的太子地位是歷朝歷代中最为稳固的。 这些事,胡翊压根儿也不担心。 胡翊担心的是自己,怂太子建立东宫造物局,有另立小朝廷的嫌疑。 所以这件事要拉著朱標一块儿去说。 柴氏上次关起门来教育他时,也给胡翊提了个醒。 有些事儿,单独拎出来不叫事儿。 可要把许多这样无关紧要的事叠加在一起,就叫做事儿了。 胡翊现在越发觉得如此,小心谨慎些总没错。 既然这是姐夫提出来的事,朱標立即就答应下来。 朱元璋的华盖殿里。 看著这位稀客女婿站在面前见礼时,身为皇帝,他还有些愣了愣神。 “呦呵,这不是胡大駙马吗? 怎么,胡大駙马今日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了,知道过来见咱这个皇帝一面了?” 朱元璋的话音里面带著调侃的语气,碰到刘基、胡翊还有陶安时,他就总喜欢这样打趣人,然后看他们窘迫应对时候的样子。 如果恰好看到他们吃,那他就最开心了。 这是老朱独有的一点恶趣味。 胡翊和陶安总是会因此陷入窘迫之中,满足他的这一趣味。 但那个刘基太聪明了,每次都有得说,所以他很不喜欢。 但越是如此,每次在令刘基吃的时候,朱元璋又会显得分外高兴,反而更加兴奋了。 他这种打趣的话一出口,果然,胡翊立即就解释起来: “岳丈这可冤枉小婿了,小婿这是为了岳母和太子的身子骨儿,这才连日泡在惠民医局忙活著胡翊不禁自嘆道: “小婿最近熬的头髮都快掉完了,岳丈还调侃我。” 朱元璋哈哈大笑起来,觉得心情分外愉悦了不少。 他便迈步过来,背负著双手,凑近些仔细打量起这个女婿来: “嗯,看著是瘦了,你倒是辛苦。” 他隨即问道: “听说你治了不少病人,於癆病上找到心得了没有?” “確实有些心得了,治癒还不一定,但延命、减轻痛苦和症状应该可以做到了。” “真的?!” 朱元璋听到这话,身躯一震,顿时眼前为之一亮。 此时他再看向这个女婿时,仿若看到了宝一样,一脸激动的道: “咱今日给你透个实底,你要真能把標儿和你岳母的身子照顾好了,咱给你封侯爵! 世袭的侯爵,保你这支胡家子孙后代衣食无忧!” 听到这话,胡翊也是心中震了三震! 要知道,终洪武一朝,爵位世袭者只有两支。 一支是魏国公徐达,世袭国公爵位。 另一支便是云南沐王府,沐英这一支也是世袭承爵。 但沐英这个世袭的爵位,恐怕也还有云南路程遥远,阻隔数千里,不易派兵治理的因素在。 给沐家承袭爵位,更多的还是出於政治上的考量,要他护国成边。 如今常遇春未死,歷史走向已经悄然改变。 那么,顶多也就是把鄂国公这一支封为世袭。 真若给胡翊封个世袭侯爵,这份天恩也算得是大明唯二、唯三的殊遇了! 对於朱元璋来说,今日真是喜事不断,令他心情又变得大好起来。 “说吧,今日来找咱,又是为了何事?” 朱元璋笑眯眯的瞧著女婿,心想,今日他提出来的事,能批都批。 谁叫自己高兴呢? 胡翊这时便看了朱標一眼,朱標会意,凑过来说道: “爹不是叫姐夫想法子增收嘛,姐夫就想以东宫的名义搞一个东宫造物局,又怕爹您不高兴, 我俩就一起来说说。” 朱元璋听到这话,心中倒不反对,只是这些局那些局的,听多了他也脑袋晕。 他便问道: “你先前要搞东宫製药局,现在要搞东宫造物局,这两者间可有关联?” 胡翊解释道: “製药局就只製药,不掺和其他。 造物局就是造出各种日常用品、消耗物品,就像上次跟您提到的肥皂那样,主要用途就是增收了。 当然,二者將来都是要赚钱的。” 朱元璋想了想,便不再阻拦,反倒夸讚道: “你小子这是学精了,把这个造物局开到东宫来,是怕归於工部,將来不好掌管是吧? 胡翊点著头道: “也有这样一层考量在。 小婿还琢磨著,东宫的產业盈利赚钱,可以直接归入內库,这就能绕过户部,直达到岳丈和太子手中。 將来行事也方便。” 朱元璋点著头,更加觉得这个女婿办事精明多了。 造物局若归於工部管辖,胡翊不好插手不说,做起事来容易被肘。 工部属下的造物局盈利,归於国库,皇帝要想用钱,就要与大臣们商议,还要经过中书和户部,十分的繁琐。 但若走东宫的路子,直接归入太子库或者皇宫內库,就能避开许多繁琐。 甚至流程简化了,还能避免许多贪污出现, 想到此处,朱元璋几乎是秒批。 既然把话说到了此处,他便又说出了自己最近和大臣討论商议,得出来的想法。 朱元璋笑著来到地图边上,手指著北方的几处重镇说起道: “咱琢磨了好些日子,想著怎么才能重建北方的格局,又能把北方那些稀稀拉拉的人口留下来,不让他们逃籍。 直到那日去你的惠民医局,给咱涨了想法,灵机一动,咱就想把你这个惠民医局推广到北方各处。 目前大明財力不足,咱就想著先从北平、开封、西安、太原、大同这些地方先展开,你可有什么想法?” 胡翊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 这是大好事啊! 惠民医局的建立,既可以改善当地民生,又能產生人口聚集,很容易就能形成集市和贸易。 这些办起来了,后面像什么学堂、商铺、店铺就都好扩建了。 从一点开始拓展到全局,逐渐生成一个个全新的城市,这自然是大好事。 倘若真的做成了,皇帝採纳自己的意见重建大明北方,胡翊自己也会很有成就感。 將来的史书上,定然也会记载上一笔。 既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何况来说,惠民医局既能惠民,又能赚钱, 胡翊举双手赞成,只是他自然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之处: “岳丈,惠民医局能在南京铺开,那是因为您和太子的重视,也因为有小婿坐镇,没有人敢闹事。 可若是开到北方各地去,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这天高皇帝远的,强龙可不好压地头蛇,就怕容易遭受阻力。” 朱元璋点了点头,他自然也知道这些事。 史实上,自从大明宝钞正式推行到各地开始,阻力就已经十分明显了。 即便有胡翊在处州府那一通操作,最后砍瓜切菜般的杀了两三万人,震了整个大明国境。 但在这样的威力之下,各行省州府依旧还在与朝廷玩对抗。 他们也不明著行事,就跟那些喜欢躲在阴暗角落的鼠妇们一般,暗暗的蛰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搞破坏,阻挠宝钞推行。 对於此事,朱元璋已经很头疼了。 但他却有主意,只是告诉胡翊说道: “具体的推行之事你不用管,就是惠民医局要办到大明北方各地去,需要的医士就多了。 大明现在缺人才啊,这些事,你都得想办法才是!” 老丈人这是在跟自己要人啊,又要叫自己给他培养大量医学方面的人才。 既如此,看来医士堂招新的事,又要纳上日程了。 “岳丈,那我回到太医院就开始著手安排,再开医士堂取士,大范围招纳人才。” 朱元璋点著头道: “你就再辛苦辛苦,招揽和教授医士这种事只能你来做,別人实在替代不得。 还有標儿大婚之事,就定在五月份封建诸王之后,再过几日就叫你姑父来保这个大媒,去常家提亲下聘了,你也要开始上点心。” 胡翊点著头,这样看来,等著自己的事情还挺多呢。 这时候他回过头去,便看到朱標的脸又红了。 胡翊便也故意打趣起了这位太子殿下: “太子啊,五月就要成婚了,现在还害羞什么?” 朱標翻了个白眼,被姐夫这样一调侃,他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胡翊不禁在心中暗道,季少男都是这样羞涩的,就连太子也不例外,倒也蛮有趣。 一说到此处,他就想起目己当年那颗色胆。 那时候年少莽撞,看到对面教室一个长得漂亮的女生,趁著对方下课的工夫,就直接衝到人家教室,直愣愣地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女朋友。 那时候是真二啊,跟人家见第一面,当著班里人家那么多同学的面,胡翊还记得自己的开场白: “我叫胡翊,给你个机会做我女朋友,答应了就点一下头。” 一想到此处,他便觉得尷尬的同时,又有些想笑— “姐夫在笑什么呢?” 朱標看到姐夫在那傻笑,就开口问了一句。 胡翊回过神来,赶忙掩饰起尷尬说道: “我想起第一次见你大姐的时候,那时候也像你这般青涩。” 话音才刚落,胡翊就感觉屁股后面挨了朱元璋一脚: “臭小子,敢情你第一次见静端之时,就已经居心不良了!” 朱元璋没好气的端了女婿一脚,翻著白眼道: “你小子倒也是胆大,当时就敢惦记起皇家的公主来了,真是贼胆包天。” 胡翊就脸皮极厚的应了一声道: “这也是老天爷牵线搭桥,最后才成了这段姻缘,这不,现在岳丈对小婿不也挺满意的吗?” “满意个屁! 你小子,以后杀官的事儿你给我再多干几次,多给咱这老丈人惹点事,咱谢谢你!” 虽然嘴上一脸嫌弃,不过朱元璋脸上却难掩笑意,显然他对於这个女婿也是极为满意的。 朱元璋这时候便又道: “东宫造物局之事,明日你也上一趟朝,当著百官们的面知会一声,这个过场还是要走的。” 次日。 天还未亮,大臣们的官轿在南京城的中轴线上排起了长队,陆陆续续往午门而去。 这也是大明朝的一大奇观了。 百官们几乎每日都要上朝,四更天就得著急忙慌的洗漱、穿衣,然后赶往皇宫。 胡翊还好些,因朱元璋赏赐他宫中骑马,又因为这重駙马的身份,出行时百官们需要避让。 他骑在赤鬃黑狮子身上,如一阵风,瞬间便划过街道,扬长而去。 叔父胡惟庸坐在官轿里,听到耳边一阵马蹄声呼啸,不满的问道: “谁啊,衝撞著本相的官轿这就过去了? “启稟相爷,是駙马爷。” 胡惟庸掀起轿帘,等他偏出头看时,远处的街道上连个鬼影也看不见了。 没多久工夫,又一骑马从他官轿边上擦过去。 这次马上之人他倒是看见了,常遇春! 又是个惹不起的。 不一会工夫,马蹄声又响起,徐达来了。 胡惟庸心下嘆息一声,怎么这做了丞相,一会儿工夫就被人衝撞了三回官轿,还个个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自己这个丞相当的屈啊,怎么好像白当了似的? 他立即命轿夫们加快步伐赶路,侄儿今日上朝,必定是有事要办。 早早地过去问问他,知道了底细,今日就少触陛下的霉头。 奉天门前。 胡翊刚刚把赤鬃黑狮子栓好,常遇春便来了。 “呦呵,贤侄你来得早啊?” “常叔,您今日也来了?” 常遇春笑著道: “近些日子都不见你来上朝,怎么,上位又有什么交待?” 常遇春明显是误会了,不过也难怪,胡翊现在有几分天子代言人的意思。 现在他只要一上朝,大家普遍都认为陛下又有事情要办,托駙马过来试探大家的口风来了。 胡翊便笑著道: “这次是我自己的事,这不是前几日搞了个东宫製药局,又开了惠民医局嘛,如今就要再开个东宫造物局。” “造物局?” 常遇春听著可就觉得新鲜了,他便奇怪问道: “这个造物局的本意是?” “就是侄儿脑子里千奇百怪的想法太多,想製作一些好看的、好玩的东西出来,要是能顺便卖几个钱,那就更好了,也好给太子的东宫搞一点额外的销。” 听说是这事,常遇春就笑道: “这是好事,真要造出什么好玩的东西来了,常叔第一个捧你的场。” “嘿嘿,哪儿能叫常叔破费,造出来的好东西,自然要先给常叔家送一份,尝个鲜。 好说歹说,婉儿也是我妹妹,她和太子还是青梅竹马呢。” 常遇春点著头,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了: “你小子到底是想著这些弟弟妹妹们的,正好,话既然说到这里了,常叔倒有件事要求你,你可一定得答应啊。” 脾晓天下的常遇春元帅,现在要求自己办事? 胡翊心说,老常这是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家人病了? 正想到此处呢,突然又一骑快马驾到,徐达来了。 “駙马,伯仁,你们来得早啊!” 常遇春刚要说正事呢,一看,徐达来了。 他只得一脚,无奈的道: “这个徐天德,这个时候来搅我好事!” 话音刚落,徐达已经翻身下马来了。 他与常遇春不同,步履之间夹带著沉稳之气,不怒自威,上来打招呼也是十分有礼的。 “駙马,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胡翊点头道: “承蒙徐叔掛念,都还好。” 徐达又特地问了问朱静端的状况,以示对胡翊的关心和重视。 倒是这常遇春,因为徐达在,他有话不好说出口,这时候心里就有些急了 第179章 太子妃也病了?要不然我开个二世祖管教所吧 第179章 太子妃也病了?要不然我开个二世祖管教所吧 徐达身上有一种沉稳、严肃的气质,再加之他不怒自威,就显得天生难以跟人亲近。 常遇春就不然,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说话也接地气,听著就亲切。 这俩人好似就这样上了。 徐达似乎看出常遇春有事,他就偏不走,就在这儿跟胡翊有一搭没一搭的扯閒篇,占据时间。 常遇春一开始还能忍受,时间一长,终於不乐意了,他立即是吹鬍子瞪眼的道: “徐天德,你有事没事?没事了赶紧上朝去,我们爷俩儿还有悄悄话要说。” 徐达把眼皮微抬,警了一眼常遇春,这时候便耍著滑头说道: “伯仁,那真是巧了,我也有几句悄悄话要对胡贤侄说明。 既如此,让你先说吧。” 说完话,徐达抱著两只路膊,就静静聂立在边上,转过了身去。 常遇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一双瞪大的牛眼里既写满不服,又带著无可奈何。 胡翊把这二人的举动都看在眼里,觉得滑稽之中又带著一点孩子气,心说这二位是怎么了? 在战场上的时候,相互信任,相互依託,打起仗来那叫一个勇猛,那是真真正正的战场好兄弟怎么一回来,没仗可打的时候,就又是这幅德行? 看他们两人这样,胡翊便想借个尿遁什么的先溜了。 这毕竟是两个大帅斗气,把他一个駙马夹在中间,还是个晚辈,只怕会落得个两头都得不到好正巧,胡惟庸那八个轿夫抬著轿子在后面追,堪堪衝到了午门。 离著奉天门还有一段距离,胡惟庸一手扶著腰,一手擦汗,先叫起来了: “駙马,哎呦,你快过来一趟!” 一见叔父今日找自己,胡翊立即冲这二人一拱手道: “徐叔、常叔,叔父像是有急事找我,小侄就先过去了。” 胡翊立即脚底抹油般开溜。 等他来到胡惟庸面前时,只见这个叔父满头虚汗,喘气如牛,热的头顶上直往外冒白烟。 胡翊立即便调侃起来道: “叔父这是练了什么道家內功,练的个三聚顶,五气朝元,头顶生烟,叔父这是要成仙啊! 说著话,胡翊照著手上吹了几口热气,呼出的热气在冬日里化作白雾。 他对比了一下白雾,又看了看叔父头顶上的白烟,笑的更加是前仰后合。 胡惟庸这时候一把拍在他胳膊上,没好气的道: “臭小子,快別在这里要贫嘴了,你快跟为叔的说说,今日上朝又要替陛下奏何大事?咱们叔侄俩早些通个气,省的我一会儿不知道,再触了陛下的霉头。” “啊?” 胡翊显得有些无语道: “搞了半天,叔父一路狗兔子似的跑这么快,就为了来问我这些事啊?” “混帐! 什么狗兔子?” 胡惟庸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 “没大没小! 你以为问你的这事儿还小啊?” 他喘息了两声,说话声音才舒缓下来,这才又道: “现在谁都知道你胡駙马轻易不上朝,上朝就必定是要做陛下的唇舌,有事要办。 你忘了李相、杨宪当初跟陛下对著干的下场了?” 胡翊点点头,这话倒也没错。 可是他今日確实不是带著任务来的,便实话实说道: “叔父,侄儿今日来上朝,全是为了自己的事来的,就是东宫的事上朝走个过场而已。” 他把东宫造物局的事又说了一遍。 胡惟庸这才鬆了口气。 “瞎,原来如此,倒是叫为叔的一通好跑。” 少时,群臣们都朝奉天殿走去。 胡惟庸拉住侄儿的衣袖,轻声叮嘱道: “待会散朝以后,等等叔父,还有些家事要与你说。” “承佑的亲事吧?” 胡惟庸点了点头,然后立即便去跟文武官员们打招呼。 还真別说,无论是李善长、杨宪他们上台之时,淮西、浙东两派官员彼此是很少聚集的。 但自从叔父上位开始,这两派间的许多官员,竟然都聚集在他身边,似乎是肯相互合作了? 胡翊看在眼里,这就觉得很稀奇。 叔父还真有些本事,能做个粘合剂,把这些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凝聚起来,这就是他的长处了。 一会儿工夫,早朝开始了。 徐达、常遇春站在第一排,邓愈、郭兴站在第二排。 之前是山中无老虎,胡翊称大王,时而还站在武班首列。 现在功臣们回来了,胡翊直接便站到了第四排,在他前面还站著汤和与谢成。 “臣,胡惟庸启奏。 我大明已故官员章溢墓穴被盗挖一案,查至今日,尚无论断。 依臣想来,该著刑部派出密探四处排查,定要將这坏我大明体统、乱我朝廷法度的元凶早日缉出。 唯有如此,才对得起章溢大人的在天之灵啊!” 胡惟庸上奏之后,群臣们立即爭相附和。 此事毕竟关係到满朝官员们的体面,章溢的墓被盗挖,凶手若是一直逍遥法外,以后这些朝廷大员们就都得担心自己的祖坟安危。 他们自然是希望早日缉拿到凶手,然后严惩之,以震宵小。 朱元璋坐在龙位上,点点头,同样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 “此事只叫刑部密探去做,倒显得朕这个皇帝不上心了。 朕也是关心臣子的,既然地方官员查不出凶手,朕就派检校亲自查办,必定要给章溢家属和天下人一个交代。” 说到此处时,朱元璋狠狠地一巴掌拍在龙案上,愤怒的声音冷冷地道: “此事,要与朕详详细细的查,这是咱大明的官员受辱啊,哼! 这凶手著实是反了天了!” 一见到陛下要钦派检校去查,而且为了章溢坟墓被盗挖一事,愤怒的不成样子。 百官们的心中都极为感动,在胡惟庸的带领下,满朝文武一起跪在大殿上,山呼万岁,齐声称颂皇帝陛下英明。 朝臣们全都低下头去跪拜,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够看到朱元璋反应。 他的目光盯著胡惟庸,眼中带著一丝不满和烦躁,一滑而过。 而胡翊这个閒人,隨著一起山呼称颂朱元璋的圣明,心中却是暗道: “果然这事儿是老朱乾的,这下狐狸尾巴不就露出来了吗?” 自己这位岳丈,还真是做了皇帝也带著三分贼性啊。 他派检校去查此案,倒不是出於对章溢的重视, 实则是怕刑部密探去查办,顺著蛛丝马跡查出一些不该查到的东西。 换成自己手下的检校则不然,出去洒洒水,案子也就结了。 此事反倒印证了朱元璋的心虚,那就证明掘章溢坟这事儿,必定就是他干的。 老丈人的腹黑,胡翊也算领教到了。 从赐死华云龙,到掘章溢的坟,可谓是不择手段。 由这些细节处,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到了,丈人到了晚年大行杀戮之事,罗织罪名搞大清洗,只不过是这些腹黑表现的延续。 官员们奏事时,胡翊是无事可乾的。 终於在朝班上短暂的安静下来时,胡翊出列奏道: “臣启陛下。 臣在民间开惠民医局这些时日,见到街市以上,民生还较为困苦。 目前正是我大明百废初兴之时,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故而臣请求设立东宫造物局,由臣亲自主持,改造一些日常所需品,提高质量,降低价格,以促进民生向好,请陛下与太子批准。” 因为胡翊提及的是东宫造物局,自然是以太子东宫牵头来办的。 这事儿六部衙门就不好插手,御史言官们也不知道啥叫造物局,加之是改善民生所需,朝堂上是一点反对声音都没有。 朱元璋坐在龙位上,他只往下看了一眼户部尚书杨思义的反应东宫之事,杨思义的户部也不会轻易插手,虽然此举可能涉及到与户部职能重叠、分权的嫌疑。 但杨思义这个中间派,也並没有任何不满之色。 中间派嘛,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儘量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然后实现一些心中的抱负他们既不那么贪权,又不那么贪钱,自保、追寻退路永远是第一要义。 见到杨思义没什么反应,朱元璋就很轻鬆了,隨口问朱標道: “太子,这造物局是以你东宫名义筹建的,你可有意见啊?” “启父皇,儿臣不仅没有意见,还全力支持駙马达成此事。” 朱標这话,自然是说给朝堂上的大臣们听的。 姐夫做这个事,就是他这个太子的意思。 有本殿下在后面撑腰,以后要是涉及到衝突上的事,你们也都悠著点。 一见太子表態,朱元璋当即就道: “太子没意见,朕自然也没意见,此事就照准了。” 胡翊的事办完,接下来就该是打卡等待下班,进入上朝垃圾时间了。 但他没想到,后面居然还有更精彩的好戏看。 因为设立凤阳为中都,朱元璋前几日间,就把李善长派到中都去修建都城去了。 此举发配了李善长,彻底断了他重回朝堂掌权的臆想,既给叔父胡惟庸鬆绑,又削弱了李善长暗中对於朝臣们的掌控。 叔父因为要兼顾中都的发展,今日递上一本《凤阳屯田疏》。 根据凤阳的地理、水利,对於屯田、驻兵事宜进行了全方面规划。 这个事朱元璋本身是很满意的,奏疏里面提到的这些建议,大都很务实。 但朱元璋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反常的开始扣起字眼来了。 他便抓住《屯田疏》中的通假字不放,开始质问起了胡惟庸道: “胡卿,这屯田疏中有两个字,朕不解。” 听到这话,胡惟庸心中全是疑问,简直一头雾水。 朱元璋声音逐渐变冷,开口问道: “奏摺中『民不从』这四字,应当写成『民莫不从”,为何要用个字?” 胡惟庸当即是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民不从的“”字,乃是个通假字,通“莫”字。 他写奏章,逐句逐字都要仔细验证,写这个通假字也没错,反而能显得自己有文采。 本是为了显得自己有点水平,特地换写了这个字,怎么今日倒引发陛下不满了呢? 朱元璋何止是不满? 他当即指著胡惟庸的鼻子,便训斥道: “『”与『莫”虽是同音,但那个病字旁实在不吉,凤阳是咱的家乡,如今设为中都。 朕还未曾带领皇子皇孙回乡祭祖呢,你就先以这个病字旁来扰咱的龙兴之地,莫非,你想要谋反吗?” “陛下!” 听到这话,胡惟庸当即是两腿一软,跪趴在地上,冷汗直冒,整个人都被震镊住了。 他到现在也不理解,一个通假字而已,陛下是怎么能给他扯到谋反上来的? 此事著实令胡惟庸害怕的同时,又觉得疑惑和冤枉。 他以往也这样写字,陛下从未怪罪过啊? 陈寧、涂节、李信、崔亮他们这时候全都跪下来求情。 “陛下,胡相此言只恐是一时写字不甚,断然到不了谋反的境地啊!” “陛下好比天上之皓月,臣等好比腐草之萤辉,如何敢有造反之心,陛下,胡相对您一向是忠诚的啊!” 这些人跪下来求情,汪广洋这个左相见此情景,也是出列来为胡惟庸洗脱罪名。 朱元璋脸上难掩怒色,他拿斜眼撇了一眼胡翊。 胡翊却依旧站在这里闭目养神,在他身边,常遇春和徐达不时回过头来看他。 汤和悄然偏转过头来,低声问道: “胡小子,还不快给你叔父求情?” 就连郭兴这个当舅舅的,也是隔著一排人在低声唤他。 这些人自然是看在胡翊的面上,想给胡惟庸求个情的。 但胡翊这个亲侄子,这会儿居然站在这里跟个没事人似的,撒手不管不顾。 常遇春在心底里就在想,你们叔侄两个这都是什么人啊? 怎么今日叔父都被扣了个谋反的帽子了,你个当侄子都不出来为他说上几句好话? 莫非是私底下有仇吗? 实际上,正是因为胡翊对於朱元璋的了解,才知道这位腹黑的老丈人今日又在藉故发脾气骂人玩儿呢。 叔父今日提起章溢坟墓被盗的事,令老丈人想起前些日子皇宫被渗透,皇孙被教成残暴性子的事。 他心情好的了才怪! 朱元璋这人那是相当记仇的,当初又给了章溢諡號,还追封太子太保。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可都是將他那张老脸扇的啪啪直响。 这种情况下,叔父提起这档子事,这何止是引爆了一颗雷啊? 这是引爆了一堆雷啊! 老朱心情不好,面上不说,背地里逮著个错將他一顿好骂,连带著还用谋反二字来嚇唬他出气,背后的原因不就在这儿了吗? 正因为看破了老丈人的心理,胡翊才不去触霉头呢。 反正叔父就是挨一顿窝心骂而已,老朱肯定骂完了还得接著用他, 求情干什么? 自己再一求情,触了霉头不说,领著徐达、常遇春、汤和、郭兴他们都站出来卖自己一个面子,一同跟著求情。 那自己不就又有结党嫌疑了? 胡翊心里拎的可太清楚了,依旧当做没看见,对於这件事不管不顾,自始至终连个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朱元璋坐在龙位上暗骂一声,心说这个混帐女婿,你跟你叔父真是不亲啊? 都骂成这样了,连个情都不求是吧? 他也得找人给他递台阶啊。 既然女婿不接这一茬儿,他便扭头看向儿子。 朱標见状,连忙出来为胡惟庸求情道: “父皇,依儿臣看,胡相绝没有谋反之意,只是这个字写错了,儿臣也在此为胡相求情,请父皇应允。” 台阶递过来了,朱元璋就坡下驴道: “既然太子求情,这次就先算了。” 他又故意对胡惟庸说道: “你日常办事倒也务实,今后写奏疏也要多务实些,此等错误切莫再犯。” 胡惟庸这才连连称是,擦著额头上冷汗匆忙站起来。 他到现在还是一脸懵比的,这个通假字实在算不上什么错漏啊! 莫非·自己最近做了什么事令陛下不太满意,所以找个茬子骂自己一顿? 他倒是猜对了,只是却想不到到底是因为何事得罪的陛下。 就因为提了一句章溢,惹来这样一场好骂,怕是打死胡惟庸他都想不到吧。 朝事议毕后,胡翊又被留在了奉天殿上, 现在没外人,朱元璋也是没好气的白了女婿一眼,吐槽道: “你瞧瞧你这侄儿当的,叔父谋反,你都不出来求个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叔侄互相仇视呢?” 胡翊也有话说,开口便道: “陛下,公是公,私是私,臣不能在公开场合为叔父求情啊,搞的好像我跟叔父结党了似的。 “滚滚滚!” 不给我递台阶,还满嘴顺口溜。 胡翊这一句话堵住了朱元璋的嘴,他著这个女婿直翻白眼,懒得再跟他费口舌了。 从奉天殿出来,等著胡翊的人,那是一波接著一波。 常遇春见他出来了,衝过来拉著他,走到廊道一角,开口先说起道: “贤侄,常叔今早说了有事求你。 我看你近来把老朱家的朱、朱、朱橘都调教的不错,陛下在我和天德面前也在夸你,你也知道你那三个弟弟都有些跋扈,我也想给你拎到惠民医局来,让你给教教看。” 啊! 杀千刀的朱元璋! 胡翊心里先吐槽了一句老丈人,你朱重八倒是当著老兄弟们的面把逼都装完了,夸你的儿子们多么能干。 这下给我惹来一身骚,逼都叫你装了? 惠民医局是个给百姓治病的地方啊,常家三个儿子,都给我派过来,再加上你那么多个皇子也来。 把这些人拢到一块儿,还不得反了天了? 常遇春见他没有说话,立即便又道: “你岳丈可说了啊,老二、老三、老五都是因你会教导他们,才转了性子的。 他可也说了,我们要有本事,就也来找你就行,此事不必跟他打招呼。” 常遇春一脸希冀的模样,瞪著两只铜铃般的眼珠子,开口便將胡翊又架得老高: “贤侄,这可都是你的弟弟妹妹们,婉儿將来又要嫁给太子,这就是你的弟媳妇。 你也知道你常叔我是个粗人,我家那口子净会跟我干仗,教孩子我俩都不会啊,你是不是得帮帮忙?” 眼见常遇春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胡翊只好点头道: “常叔,那你挑个日子把他们送来,不过我可得把话说清楚啊,侄儿我也不是什么神仙。 真要是教不好、教歪了,您將来可別埋怨我。” “哪儿能啊。” 常遇春见他答应了,立即笑的是合不拢嘴,他便又道: “你哪日空閒,我再把你常婶儿送到医局去看看病,最近说来身子也有些虚。 唉,她们娘俩儿都有这个毛病,婉儿也有些体虚,请你出手,此事陛下应该也不会反对的。” 胡翊点著头道: “那就不劳常儿亲自前来了,今日忙完医局的病患,我就到常叔府上去。” “那感情好,哈哈,我就回府里做一桌子菜,等你过来了。” 常遇春话音刚落,徐达便也过来了,他立即便道: “贤侄,常家的三个孩子你都给管了,徐叔家里就允恭你这一个弟弟,你也不能袖手旁观吧?” 原来刚才的这些对话都被徐达给听去了。 徐允恭,未来为避建文帝讳,改名徐辉祖, 徐允恭倒是个忠臣,建文帝这人虽然愚蠢,但徐允恭还是保他保到了最后一刻。 即便未来被朱老四这个妹夫俘获,也不臣服。 对於这孩子,其实不需要胡翊教他多少东西,人家至少心是正的,有出息著呢。 想到此处,他便也就答应了。 毕竟是一碗水端平嘛。 解决了这件事,叔父胡惟庸还和杨思义在等著自己呢。 “翊儿,快见过你姻伯。” 胡惟庸急忙叫侄儿过来打招呼,实际上胡翊和杨思义很熟。 钱事革新一事,杨思义很支持他的想法,那些日子大家一起商议条例,杨思义对於胡翊此人异常看重,也多有褒奖。 胡翊对他的印象也不错。 “杨尚书,两家有了亲事,今后確实该称您一声姻伯了。” 胡翊一开口,杨思义立即谦恭道: “駙马爷,您身份这般尊贵,说这话可就折煞下官了。” 胡翊听说过,杨思义有个女儿名叫杨清,是个好姑娘,既有诗书才气,又是个奇女子。 她们还在老家之时,杨清便能不畏权贵欺压,敢站出来直面对方,扶持弱小。 这样有才德的女子,据说前不久,汤和还为儿子汤鼎去找媒人撮合过呢。 结果这事儿没跟汤家成,却反倒跟了胡家。 再一联想到胡承佑那个狗屎一样的名声,杨思义还肯把女儿嫁过来结姻,只怕叔父的丞相权势都不一定好使。 杨家怕还是看中了自己这个駙马的面子。 跟杨思义聊了几句,叔侄二人出宫后,胡惟庸便也拉著侄儿的手,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难题: “你上回跟我说的事,叔父都记在心上了,为陛下分忧,总也是踏踏实实的办事,今日却还是挨了顿骂,可我实在想不通是犯了哪里的错啊! 算了,不提此事,说说你这个堂第吧。” 对於儿子,胡惟庸也很无奈,他也知道这次是沾了胡翊的光,便如实说起道: “你那堂弟,你也知道。 二十好几的人了,举止轻浮,不学无术,整日里无所事事,近来因我爬上相位,又逐渐有些得意忘形。 这孩子若再不管束,迟早要给胡家惹来大麻烦,也是陛下都將几个皇子归在你那里指使,你倒也要帮叔父管教管教这个堂弟才好啊。” 胡承佑啊? 这大概是自己碰到最大的难题了。 管教別人都好说。 这个堂弟,实在就是个大混子,且是越来越没皮没脸的那种。 说句难听的话,把杨清嫁给她,真是一朵鲜插在牛粪上,祸害人家姑娘一生呢。 可话又说回来,这是自己堂弟,能不管吗? “叔父,让我琢磨琢磨吧,真要是叫我管,你们可就別再插手,也別觉得心疼,怎么修理他那都是侄儿我说了算。” 胡惟庸点点头,一脸激动道: “那个自然,你只要答应就行,明日为叔的就把人给你送来。” 胡翊心道,你们还真是挨著个儿的给我往这里送二世祖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开的是二世祖管教所呢,哪儿是什么惠民医局啊? 也不知道常蓝氏、常婉母女得的是什么虚症? 耽搁半日,胡翊得回去坐诊了。 倒是今日癆病病人来的不少,足足有六七位,展现进阶后医术效果的磨刀石来了。 第180章 你们一大家子都有病,有大病! 第180章 你们一大家子都有病,有大病! 因为今日上朝耽搁,皇子们没有来,这对於胡翊来说是难得的清閒。 他来到医局试点时,已经是中午。 韩狗儿和几名新患者正等在那里,胡翊立即投入到医治工作中。 韩狗儿是典型的寒症,之前给他看过两次病,用完药並没有什么效果。 但这一次就不同了。 胡翊开出的药方,熟练度增加了足足7点,对於韩狗儿的病症来说,也是极为对症的。 这次还是开一副药,叫他吃完了看反馈。 胡翊也逐渐在医治工作中找到了窍门。 对於肺癆这种疾病,如果是第一次来找他诊治,那么药物不要开的过多。 儘快2-3天吃完,来看效果和反应。 及时接收到反馈很重要,这样既不耽误病情,又能诊治的更加精准,不浪费双方时间。 韩狗儿走后,胡翊接待了都城隍庙里的一名老道士。 这老道是肺癆热症,十分的典型。 这半日间就是六七个病例,诊治完毕后,胡翊把他们的病歷一一誉写下来留存。 这些病例和诊断方法的手稿,既可以在將来进行总结,有助於自己医术的提升。 作为参考资料,对於其他医道中人来说,更是难得的宝贵经验。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诊治,不知不觉间病歷也已堆积出厚厚的一咨。 閒著没事,翻看这些病例时,胡翊开始了第一次尝试总结。 胡翊逐渐意识到了,肺癆寒症的总体用药,几乎就是那几种配方。 至少以胡翊目前的医术水平和认知来看,开出来的药物有八成都是相似的。 热症也是一样,药方大都相似,只是其中一两味药有所不同,需要区分而已。 既如此,胡翊脑海里就產生了一个想法。 是否可以將药方修改,把其中性烈的几味药进行替换,修改成大眾药方? 所谓大眾药方,就是大多数肺癆病人吃完了都能管用的药方,也就是通用药。 这种药方如果问世,就可以流通到大明各地去,暂时缓解肺癆问题,造福於民。 胡翊也可以用这种药方,製作出“祛癆丸”,由东宫製药局负责製药、售卖。 如此一来,胡医圣虽然只有一个,祛癆丸却可以卖到大明各处。 纵然他诊不完大明境內所有的肺癆病人,却可以通过量產之法,改善肺癆病人们的处境。 最重要的是,东宫製药局也可以以此来完成创收,为朱元璋的財政增收计划產生一点助力。 趁著没事,胡翊便开始修改起药方来。 警如治疗肺癆热症的药方之中,大黄二钱(攻下泄热)、细辛一钱(辛温通窍)。 这两味药物虽然治疗肺癆有大用,但患者若是有其他基础性疾病,服之则副作用明显,甚至容易出现危急性命的情况。 那就要把大黄替换成火麻仁四钱,除去多余的凶险。 也要將细辛剔除,改用款冬三钱来弥补药性,使其更加温和。 而在治疗寒症的药方中,附子一钱(温阳祛寒),也需要做出更改。 使用黄芪五钱代替,药性虽减,但更加通用和兼顾,相对也更安全。 如此一来,通用版的祛癆丸可以分为祛热癆丸和祛寒癆丸。 祛热癆丸药效大概能有胡翊专诊开药的7成。 祛寒癆丸的药效,则有大概6-7成左右。 当然,这些还都是胡翊估算出来的。 要想知道具体药效如何,就需要试验用药,结合实践数据了。 这就又需要招募些肺癆病人,为他们免费提供药丸治疗,看看效果才知道。 初版的通用方有了,接下来就是製药和实践。 南京城的肺癆病人们,能来的基本都来了,不能来的,应该都是那些癆病入骨,病重到难以下床的病人。 他们大概已是性命危急,身体虚弱,很难前来医局就诊了。 对於这一部分人,就需要精准定位。 胡翊把製药的事安排下去,又在医局试点前出了告示。 凡病人或家属来领药丸时,需派一名医士跟隨,断定是寒症还是热症,然后区分用药。 为此,胡翊就又要开始教太医和医士们怎样区分肺癆的寒症与热症,把每一种脉象的轻微差別,都要细细的跟他们讲解。 他这些新奇的手法,太医院的人以前从未见过,不免是喷喷称奇。 在安排过这些事情后,胡翊洗漱消毒。 夜里,和朱静端一起去到常家。 之所以拉上朱静端一起去,那是因为蓝彩云过於彪悍了。 常蓝氏这人开起玩笑来,主打一个凶猛凌厉,胡翊是真的招架不住。 把朱静端拉过去应付常家的女人,胡翊也能轻鬆些。 不过光是自己一个人来,也不好。 有好事儿,得叫上兄弟。 所以胡翊提前就派人进宫报信,约了朱標一块儿来。 坤寧宫里,朱標匆忙刨了几口饭进肚,立即扭头便往宫外头冲。 一边跑,嘴里还咕不清道: “爹、娘,姐夫与我约定了有点事情要办,我得紧赶著去了。” 马皇后一脸嗔怪道: “这孩子,纵然是你姐夫叫你,又有何事能令你这样急切啊?就连今日特地为你燉的羊肉都不吃了?” 朱元璋当即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道: “你个当娘的还没看出来? 標儿会脸红,就必定是想起了婉儿,从他今日下午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你女婿定然是拉著他去常家见媳妇去了。” 听到这话,马皇后才恍然大悟,脸上洋溢著笑容说道: “去见见也好,標儿和婉儿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对。 宫里每日事情多,学业又不少,也该適时地出去逛逛,由他姐夫带著逛,咱俩也都放心。” 朱元璋点了点头,这话说的倒是一点不假要让朱標跟著其他人出去,他个顶个的不放心,包括李文忠、沐英都不行。 但要是跟著胡翊,那就另当別论了,真就是极其安心的。 常家。 大门前掛著的几对大灯笼,散发出微微的暖光,公主与駙马的车驾缓缓驶来,车身上的金丝装饰,被这灯光映衬著,就如同数十道长长的金线在夜里婉转游走一样。 “老爷、夫人,长公主、胡駙马到府!” 门外一声报讯,常遇春领著妻子还有儿子、女儿们立即就出门迎接来了。 常遇春一巴掌拍在儿子们后脑勺上,呵斥道: “你们几个兔崽子,还不快去给你们姐夫、姐姐牵马!” “姐夫,静端大姐!” 常茂的嘴可甜了,上来便挽起轿帘,11岁的常升立即伸手过来扶胡翊,嘴里还小心翼翼地道: “姐夫慢一些,天黑路滑,小心小心。” 胡翊听到这话,哭笑不得,笑骂道: “你搁这儿伺候月子呢?” 常遇春当即是哈哈大笑起来道: “老二这孩子不是实诚嘛,你就凑合著听,他们兄弟几个可崇敬你了,私底下都说要学你这个姐夫,到塞外去骑马打仗,也把扩廓追个割须弃袍,像兔子似的他个狗日的三百里路程呢!” 常遇春刚一开口,旁边常蓝氏就捶了他一拳,瞪眼说道: “少说粗话,你忘了婉儿的话了吗? 父母是孩子的榜样,父母啥样儿,將来孩子就有样学样,所以你少给我说脏话!” 常遇春连忙点头答应道: “是是是,记下了,这次真记下了。” 常蓝氏才刚从身边离开,常遇春就立即吐槽道: “婉儿这孩子,又跟太子学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管这么严,怎么? 连脏话都不叫当老子的说了?” 胡翊心中无比的嫌弃著,因为父母是孩子的榜样这句话,就是当初閒聊时他对朱標说过的。 这本是一句閒话,却被朱標告知了小娇妻。 他的小娇妻大概其觉得有理,就拿回家约束家人,连亲老子都给她整的一愣一愣的。 要照这么看,常婉在家中的地位还真不小呢。 跟常茂、常升打完了招呼,常婉也是摇晃著裙摆,轻柔的走到近前来见礼道: “见过姐夫。” 胡翊就笑著道: “你大姐在轿內呢,你们俩说说体已话吧。” 常婉把朱静端出来,本以为马车里没人了,常遇春一招手就要叫大家进府。 胡翊这时候就朝马车里面文喊道: “车里那人,嘿,快出来见见你青梅竹马的婉妹妹!” 朱標心道一声恼火,忙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闹了个大红脸。 常遇春当即是一愣: “太子?” “快快进府,快快进府。” 常婉一看到朱標,大方的她立即低下头颅,悄然间俏脸已然含羞。 朱標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家已是下聘订婚了,这个时候往常家跑就不合適,可要是见不到小娇妻,朱標心里又想得慌。 胡翊把他招出来,藏在自家马车內,这也是因为朱標脸皮薄,怕被人说閒话。 一看到常遇春,朱標的脸立即一红,不过他还是从容的过去打了声招呼。 胡翊就赶紧说道: “常叔,赶紧进屋吧,咱们太子殿下可是个大羞脸,站久了脸上臊的慌。” 常遇春心道: “你既然嫌,还把他往我府上领?就不怕坏了我女儿的名声?” 心里这样想,不过他也知道,这小两口子感情好,谁也离不得谁,这恰恰说明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常遇春赶忙一双大手托著朱標和胡翊,叫常婉著朱静端,一家人面带喜色的进了府门。 胡翊刚进到屋里,就有个怯怯的孩子前来奉茶,一边有些生疏的叫道: “姐——姐夫,大姐。” 胡翊笑著问道: “这是常森吧?” 常遇春笑著说道: “这孩子性子怯弱得很,明明你常叔、常婶儿都是不含糊的人,生下个他出来,性子又慢,又胆小。” 常蓝氏已经將切好的果盘端过来,笑著招呼道: “都是些冻梨、柿子啥的,你们將就著吃点,饭一会儿就得。” 常森一听爹又在那叨叻自己,有些委屈的跑到常蓝氏身边,把头埋在母亲怀里: “娘。” 常蓝氏知道,这孩子定是又受委屈了,便又瞪了自己丈夫一眼道: “不要当著孩子的面说这些话,婉儿说得对,当爹的不能常常打压孩子,要不然孩子的性子就怯弱。” 胡翊心说,这话明明也是自己跟朱標说过的啊,也告诉你小娇妻了? 他適时地把目光警向朱標,果然,朱標这时候就嘿嘿笑了笑。 常蓝氏便走到胡翊身边,招手把常森叫来,对常森说起道: “这就是你最崇敬的那个姐夫了,上回你到老家去了,没见著姐夫,今日既然来了,快过来给你姐夫磕个头认认人。” 常森倒是极为听话,乖巧的过来磕了个头。 常蓝氏就凑过来,低著声音说起道: “駙马,也得好好把你这个弟弟管教管教,不能性子太软弱了。” 胡翊面上应了一声,实际上心里却知道,常家这个老三实则是个好苗子。 常茂这小子飞扬跋扈惯了,日后激起兵变,和老丈人冯胜互撕了一通,被朱元璋贬官痛斥一顿,並收了兵权。 常升这小子跟著蓝玉廝混造反,受诛而死,算是最惨的一个。 倒是常森,好像是早逝而死了? 生死虽不知,不过看他的脾性,应该比两个哥哥好管教些。 胡翊想起自己身上有一串狼牙掛饰,是在追击扩廓时候,射杀头狼得来的。 他便將这个小掛件摘下来,送给了常森,笑著道: “今日初次见面,姐夫送你个礼物,这可是草原上狼王的牙齿,可以辟邪,拿著。” 常森得了狼牙,自然很开心,吡著小虎牙笑著过来答谢礼。 看到这孩子很开心,对自己第一印象也不错,胡翊也就安心了。 这样敏感的孩子,需要让人感受到你对他的善意,要是第一面就见得不好,日后也难交心了。 常遇春既然把这三个宝贝託付,胡翊也得尽一点心思才是。 但他给了老三礼物,常茂、常升就都不愿了,纷纷过来围著他倒苦水。 常茂委屈的直叫: “姐夫好偏心,给了老三,就是不给我和老二,想当初我们还没少给姐夫帮忙呢。” 常升也觉得不公平,开口便缠著胡翊,一口一个姐夫姐夫的叫,软磨硬泡的要礼物。 胡翊只好翻著白眼说道: “今日出来的匆忙,只给了老三,从明日开始你们跟著我,到时候要给你们安排事情做,做好了才有奖励。” 听到这话,常茂立即玩笑著问道: “姐夫,那要是做不好呢?” 胡翊开口便道: “你爹说要送我一根马鞭子,这鞭子是专门管教你们哥仁的,做不好事,屁股打稀烂可不要怪我。” “啊?” 听到这话,两个二世祖面色为之一变。 倒是常森,开心地笑起来了。 因为他是个乖孩子,完全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当然就不怕了。 看到常婉去厨房帮忙,胡翊当即扫了一眼朱標,开口便道: “太子,我在车上时对你说的那些话,你去跟婉儿妹妹转述一下吧。” 车上的话? 朱標恍然大悟,点著头,开心地就往后厨跑,他立即应了一声道: “姐夫放心,我这就去说。” 看到朱標那副开心的模样,常遇春心道,什么屁话,当姐夫的自己不说,还得叫太子去转述? 这一看就是胡翊找理由,给太子和自己女儿单独创造机会呢。 常遇春是看破不说破,又將教育三个儿子们的事跟胡翊託付了一通,然后把自己的马鞭子递给了胡翊,指著儿子们呵斥道: “你们三个兔崽子都给老子听著! 自明日开始,要听你们姐夫的话,叫你们干啥就干啥,真要是犯了错,就拿这根鞭子抽,打死了活该!都给老子记著点!” 胡翊看著常遇春的教育方式,你要这么搞,孩子能没点逆反心理吗? 这两夫妻,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离谱,真不愧是土匪出身的猛人。 可这话又说回来,两口子这幅脾气,却能把常婉教的知书达礼、温婉贤良,这事儿说来也是奇怪。 来到这儿就要办正事,胡翊便说道: “常叔,把蓝婶儿请出来,我给看看?” 一会儿工夫,常蓝氏迈著大步而来,这虎虎生风的姿態,比大嫂陈瑛还要霸气凌厉。 胡翊警了一眼常遇春,两只眼睛提溜乱转,直犯嘀咕。 他至今也想不通老常为啥喜欢这个款式的女人,这般的粗獷霸气,比男人还像男人,老常这到底是找了个媳妇还是找了个兄弟? “麻烦駙马了,来为我这么个女人诊治。” 常蓝氏嘴上谦辞著,朱静端就说道: “蓝儿这是又拿我们当外人,一口一个駙马駙马的,一看就不打算跟我们亲。” “哎呀,我哪儿敢啊,这不是怕叫轻了显得礼数不周嘛,胡翊又是我们家老常的救命恩人。” 胡翊这时候就也说道: “蓝婶儿,您还是跟著常叔一块儿叫我吧,省的我后脊梁骨发寒。” “瞎,这孩子,你蓝婶儿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发啥忧啊。” 常蓝氏话音刚落,常遇春就在旁小声嘀咕了一句道: “不是老虎,胜似老虎。” 胡翊正端起茶碗要喝,听到这话,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 朱静端也是赶紧捂嘴偷笑,生怕笑的太顛,看起来不雅。 常蓝氏一见自己丟了面儿,她也不拿这些孩子们当外人,就狠狠瞪了常遇春一眼道: “姓常的,待会儿咱俩好好算一帐,新仇旧恨一起!” “怕你啊!” 这两夫妻说著话就开始呛,这要不是胡翊亲眼得见,简直难以相信。 “嘿,我说婶儿,先瞧瞧脉吧,我肚子也饿了。” 胡翊赶忙给这两口子叫停,然后搭上常蓝氏脉门,仔细诊断起来。 他才一诊上常蓝氏的脉,眉头便一皱,觉得奇异。 脾气如此火爆,精力如此旺盛的常蓝氏,却怎么六脉皆沉细如丝啊? 这种情况,在医道里有一个专门的词来形容,叫做水火之交。 比如一个人外表很强健,体內却虚的可怕,这种人就很容易暴死。 反过来,一个人身体虚的不成人样了,体內生命力却强到旺盛,这种人就往往可以活很长时间,甚至吃的不好、睡得少,还能寿过九十、一百岁,就很神奇。 很明显,常蓝氏的状况就属於前者。 除了水火相交之势外,常蓝氏六脉皆虚,尤其是肾脉不显,这是个大问题! 胡翊把脉到此,立即便问道: “蓝婶儿,是否有老寒腿症状?此外腰膝酸软,遇寒病情加重的情况?” 听到胡翊问,常遇春和常蓝氏俱都是一愣,二人面面相,常蓝氏当即对丈夫说道: “当家的,神了!大侄子这医术,真是神了啊!” 常遇春也是一脸激动的道: “就把个脉,你婶儿啥话没说,你都知道的这样仔细?你怕是天上医仙调戏了哪家的仙女,转世而来的吧?” 常遇春这话说的其实不大合適,朱静端还在这儿坐著呢。 好在是胡翊反应快,笑著看了朱静端一眼道: “搞不好就是上辈子在天宫调戏了我家这位仙子,如今把我打落下来,夫妻团聚来了。” 朱静端俏脸一红,当即娇嗔著道: “快把你那张说胡话的嘴缝上,不要讲话了!”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开开心心的,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 胡翊回归到正事上,又诊断道: “血虚生风,肝肾不足,因是六脉都有不济之处,怕是还有齿摇发脱、耳鸣如蝉的状况。” 常蓝氏连连点头道: “对对对,还都叫你给说中了。” 常遇春立即凑上来,十分关切的问道: “咋样,我婆娘病的不重吧?” 常蓝氏这个病咋说呢,属於是身体根基有亏。 说白了,病根儿不是现在落下的,而是在小时候,营养不良,极度缺乏食物的境地下,一步一步给熬成这样的。 她现在的身体就如同个纸糊的房子,不得病看著就很结实,一得病就垮。 大概就是这么个状况。 胡翊这时候就把常家的三个儿子们支开,然后一改面色,带著几分严肃向常遇春他们说起道: “蓝婶儿这个病吧,就是自小吃不上饭,身体里的亏空太多了,得补。” 常蓝氏立即便来了一句道: “我除了孩提时过的悽惨,这以后的日子都过的不错,伙食也好,这么多年了还没补回来吗? 胡翊见她好像丝毫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似的,索性就照直了又说道: “蓝婶儿,该重视的时候还是得重视啊,不瞒你们说,我把那三个弟弟们支走,就是有些话要对你们说。” “啊?” 常遇春夫妇得知他的举动另有深意,立即心里也犯起嘀咕来了。 “贤侄,莫非你婶儿这病还真严重了?” 胡翊点了点头道: “常婶儿身体里的亏空若是不补,命数大概在十年以內,若补回来,就不一样了。” 一下听说自己只剩下十年可活,常蓝氏也有些心慌了。 这要是搁在以往,她是一点儿也不惧死, 但她现在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女儿又马上要嫁到东宫做太子妃了,大好的日子都在后头,要是过早撒手人寰了,这多亏啊? 两夫妻听闻此话,脸色俱都是一变。 胡翊却是叫他们都放宽心,这时候就又道: “也不必怕,缺失的能补回来不少呢,后续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诊断过常蓝氏的病之后,常蓝氏喊来了女儿常婉。 朱標这时候也跟过来了,对於自己小媳妇的身子骨,他是极为关切的。 胡翊此时再一搭常婉的脉象,当即暗道了一声不好! 第181章 心臟病?太子的婚事怕是悬了 第181章 心臟病?太子的婚事怕是悬了 胡翊刚搭上常婉的脉,就摸出了左寸心脉细数的徵兆。 说人话就是心血虚。 再说人话,就是心臟可能有点问题。 还不仅如此,自己这位弟妹的整体脉象细弱,如按琴弦一般无力。 诊到这里时,胡翊心里突然有些焦躁了。 心臟病的凶险之处便在於,人说没就没。 而且这么年轻就患上此等病症,如同一颗定时炸弹,这在医疗条件极其匱乏的古代,基本就意味著命数不长,常婉很容易早逝。 史书上的载写,常婉在生下朱允熥时难產而死。 野史的记载则是,太子妃常氏体弱多病,朱標侧妃吕氏常侍奉左右,进药汤毒杀了常婉。 无论结局到底如何,这都佐证了常婉体弱多病这个事实。 而在常婉死时,大概在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正是样年华之际。 胡翊现在心头上很焦躁。 他焦躁的点並非常婉早逝之事。 这些都还来不及想,因为今日的诊断干係重大,朱元璋知道此事后,是否会叫停了朱標与常婉的婚事? 若如此,这对有情人就被棒打鸳鸯,活生生的拆散了。 眼前这一关都还没过,就別想著后面常婉早逝的事情了。 这才是令胡翊纠结的地方。 病情干係重大,影响深远。 说,还是不说? 说了诚恐婚事不保。 不说吧,以自己的医术诊不出太子妃早逝之事,这样既折了医名,將来兴许又会因为隱瞒此事被问罪。 其实胡翊心里也有数,医名啥的都是次要的。 但心臟病这种事,自己能治吗? 他心中打起一个大大的问號。 凡事就怕突然间的沉默。 胡翊一把脉便沉默,这让朱標的心当即“咯瞪”的一下。 常遇春和妻子常蓝氏,也是立即嗅到了空气中瀰漫著的不安情绪。 胡翊现在越沉默,这事儿就越大。 常氏夫妻二人小心翼翼从侧面观察著胡翊的脸色,见他始终都沉默著,脸色难看,还不发出一言,又沉浸著在想事情,立即就知道这事儿怕是闹大发了! 二人的心忽然就沉下来,如同背了一颗重重的大石头一样。 適逢此时,玩闹的孩子们回来了,人还未至,声音已经先到: “爹,娘的病怎么样了?” 常茂领著两个弟弟跑回来,极为关切娘亲和姐姐的身子骨。 常遇春却是心头浮现出无尽的焦躁感,无名火瞬间爆发,突然扭头便衝著儿子们喝喊道: “滚!” 他这一声吼,嚇得常家三兄弟赶忙后退,更是吼的那常森满脸委屈之色,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一个人找了个墙角落蹲下,轻轻地抽泣起来。 朱静端看在眼里,心下挺同情这个弟弟的, 再加上自己在这里,大概胡翊有些话不好说,她便莲步轻移,走过去安慰抽泣的常森。 此时的厅堂里,就只剩下常家夫妻和常婉,还有胡翊与朱標。 胡翊没办法叫朱標也出去,他很想单独和常家诉说此事,但又怎能驱赶太子? 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朱標也在这儿,这事是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 常遇春也不傻,他虽不知道女儿身体具体出了什么问题,但却明白这件事所引发的一系列后果。 他沉默著。 两手拳,用力克制著心头的焦躁。 常蓝氏虽然泼辣率直,但也会看人眼色,她显然也知道挑破此事的后果。 其实包括常婉在內,屋中的五个人,有四人都知道此事带来的沉重后果。 大家都因此没有言语。 但朱標不知道。 当局者迷! 他现在心中只有对於常婉的关切,正因为喜欢,才异常关心她, 见姐夫久久沉默不语,朱標急了,立即拽起胡翊的衣袖,催促道: “姐夫,是不是很严重?你快说话啊!” 胡翊的目光扫过去,与常遇春对视,二人在悄然间交换了眼神。 常遇春似也知道纸里包不住火的道理,既如此,那就揭锅盖吧! 但还没有轮到他这做父亲的表態,常婉看到朱標对自己如此急切,他越是关心,常婉的心里就越觉痛苦。 她似有所感,大概知道自己和朱標走不远了,又不想朱標为自己焦急,就要主动追问。 青梅竹马,从小到大。 他们互相嬉戏,一起为伤兵们做过包扎救治,也一起协助將士守城。 此生的岁月,直到今日,有大半时间都是两人在一起相互度过的。 到了情竇初开的年纪,又是郎有情,妾有意。 双方早已认定对方是自己的另一半。 甚至在有一年守滁州的时候。 朱元璋他们在前方打仗,马皇后他们在后面隨军守城,元兵突然偷袭到后方来抓人。 这两个孩子谁也不肯扔下谁,一起跳入江中,游到了对岸,才得活命。 既然早已定下情意,终生愿与对方共存。 这个时候因为自己的病被拆散了,常婉很清楚朱標將要遭受怎样的痛苦。 悄然间,两行清泪滑落。 常婉似已下定了决心,强装镇定,问胡翊道: “姐夫,我得的到底是何病症,请您如实告知小妹吧。” 常婉似乎是怕胡翊有心理负担,又立即补充道: “姐夫只管明言,婉儿可以承受住。” 朱標此时就显得更加急切,跟著问道: “姐夫快说吧,別卖关子了。” 见此情景,胡翊也只得实说了,这些话在他心里同样很沉重,以至於说出时,就连他自己的语气里面都夹杂著几分悲凉之感: “婉儿既有体虚之症,想来夜里常盗汗、夜寐时多梦易惊,且足跟疼痛,不耐久立,这些都是心肾不交的症状。” 常婉点了点头。 姐夫不愧是大明医圣,所诊所说,当真是一字不差。 但若只是这些病症的话,断然不会令姐夫如此神伤,沉默如此之久才开口吧? 果然,胡翊后面的话,引得所有人俱是一颤! “这些都可治,並不艰难。 难的是这『心肾不交”四字,婉儿有些心疾,心疾之症就难治了。” 听到“心疾”这二字刚一出口,常婉的心中顿觉冰凉,好似在一瞬间內,她整个身体都被冰霜冻住了一般,就连血管都开始冷颤起来。 而常遇春和常蓝氏都是成年人,也都有辅助治癒伤兵的经歷,岂会不知道何为心疾? 心疾之病,走的悄无声息,难以医治,且没有任何徵兆。 毫无痛苦的死亡,这未必是一件坏事。 但心疾者,极易早逝。 且因为心脉受损,总是体虚得很,身子无力,心悸盗汗,夜不能寐,这些都是常有的事。 若是这个人得了心疾,又治不好,还容易短命。 皇家为何要给太子找这样一个女人呢? 朱元璋图什么? 这就是最难的那一点所在了。 对於皇权来说,太子的配偶,这位太子妃必定要是身体健康的才是! 母亲身子骨便不健康,生下的孩子会好吗? 太子妃若有早逝的隱患,將来太子继位为君,皇后早逝,后宫之乱又將起,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是需要帝后去考虑的。 他们怕的就是这个。 常婉的心疾已经诊出来了,接下来,朱元璋这个皇帝,还有马凤英这个皇后,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在皇位大统的传续面前,是毫无亲情可言的。 常遇春也知道这位老哥哥的脾气。 没有人可以接受一个短命太子妃,將来生出极有可能短命的后嗣之君。 这个风险,朱家冒不起! 此时已经把话说开,朱標与常婉的婚事,走向又將如何呢? 似乎结局早已在预料之中了— 清冷的月光下,穿堂风正吹进朱標脖颈间衣物的缝隙处,冻得他浑身为之一颤,只觉遍体生寒。 他的心中,此时竟也生出几分悲凉之意。 刚才还是当局者迷,但在胡翊说出这无情的病症之后,再看常婉的反应。 很多事情他也可以想的到了,不免黯然神伤起来。 此刻的朱標,不顾一切的抓住常婉纤细的葱指,二手併拢,彼此间都牵得死死的。 心中似有所感,这一对情侣都也知道,这一面之后,恐怕就再难相见了。 如果知道了常婉的病症,朱元璋应该不会再让他们二人见面,还会狠狠地管制。 常遇春也知道,陛下肯定会有意將这二人隔开,搞不好,还会一道圣旨將常婉赐嫁给別人,从此断了朱標的念想。 哪怕是和常家的定亲,也可以无视。 当初抬来的聘礼,再抬回去,这再难,面子上再不好看,以朱元璋的个性,还有大明江山社稷的重要性,他都会做的。 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喉!” 常遇春重重地一嘆,拍了拍胡翊的肩,然后拉著妻子常蓝氏向后院走去。 做父亲的现在不想打扰女儿,即便和朱家结不了这个亲,他此刻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女儿將要迎接遗憾之前,给她们最后一点独处的时间。 以后,只怕连这份独处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面,极有可能就是永別! 这个能够独领一军,揽数十万之眾灭元北伐,如摧枯拉朽般的英雄人物。 性子虽然粗野,倒也有柔情的一面。 待胡翊他们走后,整个屋里就只剩下朱標和常婉。 在父母离开后,常婉终於不再控制自己的眼泪,一头撞在心爱之人怀里,痛苦地发出哭声。 她刚才一直著,现在终於可以发泄一番,表达自己的委屈。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错? 心疾这种事並非她自己想得的,可这个病魔就是找上了自己。 如果是在別的家庭,这件事也可以有转机。 但偏偏这是在皇家! 朱標又是要继位为君的太子! 为什么会生在皇家? 又为何,要得上这样短命的病症呢? 趴在朱標怀里,常婉哭的梨带雨,哭的痛彻心扉。 此刻再想起当年那些共同生活过的经歷,常家和皇子们隔著军帐居住,抬头就能碰到。两小无猜时,一起在田间散步,一起在河边追风,一起奔跑向夕阳落日— 她还记得,在朱標钓鱼的时候,自己总会默默地带一卷书,坐在身边静静地陪他也会在他困了以后,叫他把头轻轻地靠在自己腿上,忙了一日的世子殿下总需要短暂地休憩一下,她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彼此陪伴下去。 这样的日子,本以为可以长久,一直持续到今生將要闭目而逝之时。 却未曾想到,忽然出现的晴天霹雳,现在却要中断了。 就因为自己得的这个病常婉哭的越来越大声,越哭心中便越是止不住的悲凉。 朱標仰头看天,同样是在默默地流泪, 他也想放声大哭。 但他知道,现在不能。 两个人的崩溃,其中一个人假作坚强,反倒可以成为另一个人的依靠。 若是一起痛苦失声,那就真的垮了,再连一点支撑都没有了。 他不能垮! 所以他更不能哭! 但即便是数次用衣袖擦去悄无声息的泪水,朱標心中积压的情绪得不到释放,只会令他更加难受。 两个人正值季,正是最易动情的年纪。 这种痛,就更是令人痛彻心扉,连绵不绝。 朱標真的不想在未来的某个清晨,一觉醒来,看到一张陌生女子的脸。 他很害怕自己会娶了另一个素不相识,也不喜欢的女人为妻,对於他来说这一切都是陌生的! 尤其是这样一个女人还要跟隨自己一辈子,那將是一辈子的不情愿,將是他一辈子的梦和痛苦,一想到此处他嚇得浑身一颤,脊背发凉。 同样的道理,常婉又岂能接受另一个男人成为自己的男人? 这里的哭声一直蔓延到了后院。 胡翊背著手,和朱静端並肩站立。 抬头望了望缺月,又环顾一遍漆黑的四周,四处都只有一片模糊的影跡,看不清楚,更看不真实,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再一想起这桩刚刚发生的烦心事,从好月圆到即將支离破碎,一想到这些即將毁掉的美好, 胡翊不禁有些自责起来: “本来把他叫来,是想著长时间未见婉儿了,叫他出来见见,解一些宫中的疲累。” “喉!没成想” 胡翊的话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心办坏事,甚至於觉得自己愚蠢到了极致! 这时候,就唯有朱静端站在身旁,忽然牵起他的手,夫妻二人就这么静静的立在月光下。 朱静端就只是默默陪伴著,等胡翊的情绪缓和一下后,二人再聊聊。 良久后,朱静端终於开口道: “其实就算没有今日,这个因,终究是会开出果的。” 胡翊点点头。 这话倒是没错。 但若不是自己点破这个因呢? 朱標和常婉至少会在一起,他们还能一起度过几年快乐时光,至少还会有几个儿子和女儿,总能在这世间留下些什么。 如今却被自己这一搅合,连成婚都变成了奢望。 胡翊当然是无意的,但他难掩愧疚,无法释怀。 倒是朱静端却不这么看。 她严析著说道: “標弟如果终究要窗去,一切只是时间问题。人生下来就要跟这世间的眾生们打交道,不能只顾著自己个儿,所以事情变坏了,就想办法去重新变好,找一个两全亍法最重要。” 她看的很清楚,这时候就又说道: “大明的江山社稷,爹打了近二十年,这是半生的辛苦。 社稷传承自然要仔细思虑,婉儿妹妹的身子也不是她自己愿意这样做的,况且她和標弟的感情,我们从一开始就认可。 这就需要一个两全的法子去成全,我们都要好好想想。” 朱静端话音刚落,旁边响奕常蓝氏的声音: “都说静端看得开、看得远,真是介错,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伶俐,这番话也给我们出了个主意。” 常根春和妻子聊了一会儿,也正往过来走。 他们也站在胡翊、朱静端身边,常根春嘆著气道: “贤侄,你们刚才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这事你也不必自责,这是那狗日的贼老天不当人,欺负咱的女婿和女儿,与你有什么相干?” 常根春越说越气,举著对著头顶的黑天便大骂奕来。 常蓝氏叫他不要抬头骂天,当心遭报应。 这二人又是一通爭吵,最后才在胡翊和朱静端的劝解下,逐渐平息怒火。 火爆的性子就是这样,只顾著发泄情绪,最后却难以解决问题, 现在大家的情绪都平静些了,常蓝氏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大侄子,你给蓝婶儿一个准话,你婉儿妹妹这个病能不能治好?” 这个事,胡翊也感到很元难。 因元心臟病这个事,並非是用药物就可以治好的。 要是肺癆、疤疾这种疾病,那可以试试但若是心臟病变,你怎么办? 金石能救则救,但倘若难救,就只能动手术, 心臟手术肯定是不行,就別想了,先不说其中手术的细致程度,单是这开胸一事,在什代就是极其困难的事。 胡翊比所有人都更早的想到了这“医治”二字。 但要医治这病,刷熟练度都不一定管用。 做手术这东西你l么搞? 他搞搞外科手术可以,因为外科手术也不必多么精细,且就算是手法再次,搞出多大的篓子来,那也死不了人。 心臟手术就难说了。 见到胡翊又陷入沉默,常根春和常蓝氏都已知晓了答案。 “我们不为难你,你这孩子,常叔也知道,有把握的事你一定会对我们说的。” 常根春拍了拍胡翊,以示安慰。 他看似还能平静跟人对话,可是心中的神伤,又儿会轻易表现出来呢? 大家都认元,这是朱標和常婉最后的留恋,谁也不愿打扰。 但这个寂静,终归是要打破的,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奔子也该回宫。 恶人只能常根春来做。 毕竟他是主家。 临进屋里时,常根春向著胡翊和朱静端表达著歉意道: “请你们来,给你婶儿瞧病,本来该我们儘儘地主亍谊的,结果却叫你们饿了肚子,现在咱们都介心情吃饭了,改日吧。” “对,改日请你们过来,到时候陛下那里也就有消息了,你们当哥哥姐姐的过来,也好替我们劝劝婉儿。” 常蓝氏说著话,几近硬咽,眼里闪著泪。 眼见得这份情感就要被打破,胡翊也很不愿。 他是真的把朱標当成了弟弟,这个弟弟一直待自己也极好。 当初杀了高见贤,他都第一时间把崔海派来给自己擦屁股,想的不是跟朱元璋如何解释,而是在帮姐夫报仇的同时,把杀人证据都抹除掉。 这样一个向著自己的弟弟,胡翊又岂能不想办法帮他? 可是办法又在哪里啊? 胡翊正愁的心里难受的时候,忽然目光逮到了从远处走来的常森,他忽然想变刚进府时,第一眼看到这孩子的面色似乎不对。 心里带著这个似头,胡翊快步走到常森面前,替他再一把脉。 好嘛。 这孩子的身子骨儿更糟! “常叔,常婶儿,等一下!” 胡翊又拦住了常氏两口子,待他们疑惑地走过来时,胡翊更是愁容满面,开口说道: “常叔常婶儿,只怕是,老三的症状比他姐姐还要厉害些。” “什么?!” 听到这话时,常蓝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些就要晕过去。 常根春一时间站弄不稳,一个跟跎,差些摔倒。 他一手扶额,揉著奔阳穴,再看到常森这孩子时,显得神色复杂,又带著一丝怜悯、懊恼和愧疚。 老三的病症比他姐姐还要严重。 那岂不是说,老三的命比他姐姐还要短? 院子里突然就安静下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著,心情沉重到了极点,就真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胡翊隨后叫常茂、常升过来,替他们又把了把脉。 常茂就只是火气旺,介什么大碍。 常升有一点营养不良,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问题的东本还是在於常森早天的可能性,还有常婉心疾太发的一系列后果和问题。 常森的病重,还在姐姐常婉亍上,这不又是雪上加霜了吗? 胡翊也是想不到,本以元今日进府诊治个体虚之症,开点滋补药物,再留下几块阿胶,这事儿也就齐活了。 却介想到,常家的儿女里面,两个都是心臟病。 你叫我咋办? 又叫朱標咋办? 愁啊! 一时间,胡翊都快愁死了—— 第182章 禁足太子,皇位大统面前没有亲情可言! 第182章 禁足太子,皇位大统面前没有亲情可言! 对常家来说,这无疑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里屋,朱標和常婉逐渐平静下来,既然有些事无法掌控,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不如趁现在聊些有用的。 只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不久后,宫中便派人来了。 负责坤寧宫日常的领事太监许公公悄然而来,尖细的声音在常家府门外响起: “陛下有旨,请太子殿下接旨!” 这道声音一响起,常府中的所有人,立即都在心里犯嘀咕。 陛下这个时候怎么来了旨意? 胡翊心里也纳闷儿,都是自家人啊,这要是往常的话,要招太子回宫,照例顶多是传一道口諭也就够了。 今夜竟然如此正式,就连圣旨都给搬来了? 这是摆明了怕太子抗旨不遵啊! 想到此处,胡翊心中隱约间已经猜想到了,只恐这里发生的事,已经报到了朱元璋的耳朵里。 以朱元璋那些暗派检校的手段,常家府里有暗探监视,这並非什么奇怪之事。 胡翊能想到的,这会儿朱静端和常遇春也都想到了。 大家对视一眼,眼神中纷纷带著不安。 府门大开,许公公被迎进来, 胡翊对他有恩,见了这常府中的人,许公公也都是恭敬极了。 他的语气很和善,放低了声音道: “陛下夜里有旨意到来,长公主殿下、駙马爷、常帅,深夜上门叨扰,咱家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许公公的目光搜索著,终於找到了屋內的太子殿下。 朱標这时也已起身。 儿女情长於他来说很重要,但作为一个太子,该有的仪表是不可缺失的。 “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许公公声音轻柔的道: “陛下有旨,詔太子爷速速回宫,今有圣旨在此,当著太子爷的面老奴就不念了。” 朱標接过旨意,扫了一眼上面的笔跡, 字是刚写的,上面有几个字墨痕都还没干,天子玉璽也是新盖的,一切都像是匆忙而为之。 而圣旨上的內容,就真的只是詔他回宫,没有其他。 只为了自己回去,需要浪费这一道精製的圣旨吗? 朱標这时候也懂了,此间之事,想必父皇已尽知。 圣旨似乎代表了父皇强硬的態度,朱標一想到自己和常婉的婚事,还需要父母进一步点头答应他纵然有千般不舍,这时候也只得奉旨回宫了。 “许公公,你且在门外等候片刻,本宫隨后就出来。” “老奴明白。” 看到许公公退出去后,朱標来到胡翊、常遇春面前,开口说道: “姐夫,我想请你隨我一道进宫,在爹面前求情。” “这个自然。” 胡翊点著头,一旁的朱静端也说道: “我陪你们一起进宫去,跟爹娘好好说说。” 常遇春就点著头,今日接连是两桩噩耗,已经几乎要耗干他们的心神。 此时此刻,两口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实在有些疲於应付。 朱標就最后进屋,跟常婉郑重託付道“我不会放弃,一定会尽力和爹娘商议,今生我非你不娶!” “我相信!” 常婉激动地点著头,一头又扎在朱標怀里。 二人最后相互道別。 “慢著些,回去了和陛下还有娘娘好好说。” 常婉勉力挤出最后一丝笑容,送朱標出了府门。 太子的车驾就停在门外,是许公公带来的。 就在朱標上车之际,朱静端和胡翊也要跟隨而去,许公公却是一伸手,將他二人拦了下来: “长公主殿下、駙马爷,陛下还有一道口諭,是专门说给你们听的。” “长公主、駙马爷不得隨太子进宫,早日回府中休息。” 谁也没想到,朱元璋会下这样一道口諭。 得知这个消息时,胡翊和朱静端俱是一。 这下事情麻烦了! 朱元璋这是一点求情的机会都不给啊! 常遇春夫妇听到这个旨意时,顿时心如死灰。 尤其是常遇春,心中积压的烦躁,终於在此时转变成了怒火,他狠狠地朝著皇宫方向瞪了一眼而后將大袖一甩,迈步便进府。 常蓝氏一见丈夫被气走了,赶忙过来恭送太子。 见到朱標的车驾走远了,她才又过来跟胡翊还有朱静端致歉: “今夜的事,劳烦侄儿和侄女了。” 常蓝氏一想到女儿、儿子接下来的命运,再坚强的人,这时候也是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 擦拭著眼泪,她悲伤的道: “做婶子的送送你们,天也不早了,快回去歇著吧,婶儿在这里给你们赔个罪。” “婶儿,这说的是哪里话,都是我们的弟弟妹妹,这些都是应该的。” 朱静端应了一声,胡翊便也开口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明日过来为婉儿还有常森好好诊断诊断,一切都等明日来了再说。” 目送著胡翊和朱静端的马车缓缓驶入夜幕中— 常蓝氏迈步进府,她刚一关上门,便听到门后传来的女子哭泣声音。 常婉的后背紧贴著府门,低声啜泣著。 送走朱標时候的那个笑,是她最后的一丝坚强。 现在,她终於失声痛哭起来,扑在娘亲的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流。 她的声音嘶哑且充满了无奈,一字一顿,豪陶大哭道: “娘,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老天为何要叫我们相遇,然后活生生的拆散?” 到这一刻,常蓝氏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怀抱著女儿一同哭泣起来。 同一时间,缓缓驶离常府的马车里。 朱標掀开车帘,却未看到身后跟来的姐夫和姐姐,他心中已然明白了些什么。 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他也觉得越来越不妙。 只怕真如先前所想的那样,这一面,极有可能將会是永別! 他坐在车厢里,静静体会著心头上传来的痛,痛到身体都在颤抖,他忽然觉得身体里的活力都被抽离,整个人都好累· 而朱静端和胡翊,这对平日里无话不谈的夫妻,今日坐在车厢里面,竟也都相对沉默了。 过去了良久,朱静端忽然开口问胡翊道: “你说我现在跟你学医术,还来得及吗?” “我先前无聊时,翻过你带来的许多医书,也已背记下一部分,有一点基础了。” 胡翊知道,她这样问自己,定然是担心常婉的心疾。 但现在开始看医书,又有什么用? 朱静端在问出这句话后不久,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自嘲起来道: “我好天真,这个时候居然犯傻,连你都没法子的事,我现学又哪会来得及?” 胡翊知道她是为了朱標和常婉的事,心里乱了方寸。 就牵起她的手,宽慰道: “我不会坐视不理的,定然想方设法为常婉医治,毕竟他们也是我的妻弟和弟妹。” 朱静端点了点头。 但在今夜,没有人能够睡得著。 无论是常家、长公主府,还有皇宫里。 也不知道朱標今夜进宫,帝后会如何给他答覆? 夫妻两个都很担心,只希望不要闹的太难看,闹的太僵吧! 唉·! 一声长长的嘆息融化进风中— 太子车驾缓缓驶入了宫墙,自此之后,宫內和宫外已然变成了两个相互隔绝的世界。 “陛下有旨,太子自回东宫安歇,明日照常上朝,钦此!” 朱標的车马才刚进宫,朱元璋的第二道圣旨已至。 他本想到爹娘那里去,跟他们当面说说这件事,再就常婉的事求个情。 但朱元璋竟连这个见面的机会都不给。 “父皇就真的一面也不见我吗?” 朱標听见这道旨意时,还觉得难以置信,呆呆地愜在了那里。 他如何也不能相信,当爹的突然会如此无情,这与往常家中的和睦、幸福、安寧相比,简直是大相逕庭,令他都为之错。 一旁的洪公公,正是朱元璋身边的掌印太监,资歷地位还在许公公之上。 洪公公赶忙躬身回话道: “太子爷,圣上既然叫您回宫,怕是也未想好该如何跟您说。 要不,您先回东宫歇著? 圣上自然要为此事与您详谈的,此事必然不会太久。” 许公公站在边上,看著这位高自己一等的洪公公,心中生出不少艷羡之情来。 洪公公敢揣摩陛下的心思,当面和太子说。 他就没有这个面子,只能心中为太子爷焦急,却不敢去开解。 此时,他就只能凑过来劝说道: “太子爷,要不您还是回宫歇著吧,现在不是和陛下、娘娘置气的时候。” 听了这话,朱標点著头。 他也明白,现在不能把事情闹的太僵,先看看后面怎么说吧。 回到东宫,却是怎样也睡不著。 朱標坐在寢宫庭院的台阶上,纤瘦的手掌托著腮,抬起头看向天上那半轮残月。 残月朦朧,宫墙高耸,树影摇曳著。 看看这清冷的深宫,高高的宫墙,將一对眷侣阻隔分开。 他真想攀爬出去,打破这重协锁,不顾一切的和常婉逃出去“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又真然而止。 坤寧宫中。 朱元璋和马秀英躺在红木床上,身上盖著丝被,却没有任何入睡的心思。 “陛下,太子殿下坐在庭院里,还未休息。” 窗外传来轻轻地奏报声音。 朱元璋心头的愁绪又多了一重。 这夫妻二人都是眉头紧锁。 朱元璋看向妻子,开口问道: “你说叫咱怎么跟他说呢?” 马皇后轻轻摇头,脸色也显得很难看,充满了担心。 別的事她都能给出主意,但这个事,就连她也是无从抉择啊。 矛盾不能不解决。 朱元璋想了想,开口道: “不行就叫他姑父去跟他说吧,婉儿这孩子咱虽然也认可她,但咱大明的江山社稷决不是儿戏社稷传续,这齣不得半点差错!” 见妻子面带难色,朱元璋又面色严肃的道: “常家三子一女,一半都患有心疾,標儿怎么能娶一个这样的太子妃呢? 將来生下的孩子是要继承皇位大统的,咱冒不得这个险!” 朱元璋的话,马秀英现在也没法反驳。 虽然她心里极为同情常婉这个孩子,但又有何办法呢? 在大明的江山社稷传续面前,任何的儿女私情都要被摒弃,即便是她,也是如此想法。 但对於常婉的这份愧疚和同情,又令她不忍立即做此决断,她便又说道: “要不,等翊儿再给看看?” 朱元璋无奈文恼火的道: “他在常家不都说了吗,连他都束手无策,咱们还能咋办?” 朱元璋显得很急切,又道: “標儿大婚定的是五月,如今都要到二月了,再不把婚约去掉,到时候可就难办了。” “况且说,取消婚期大大的不吉利,咱有心另择一户人家定下婚约,此事就一併在五月封建诸王后办了,早早的成了婚,也好断绝了他的心思。” 见朱元璋竟然已经决定下来,马皇后觉得无论如何还是得给常婉一个机会。 便又在丈夫面前劝了一句道: “就多给婉儿和女婿几日时间吧,重新物色人选,你又能选谁?” 朱元璋本就心烦,听到这话后,更是使劲一拍床头道: “妇人之仁!別再说了,睡觉!” 他翻身就睡,但又嫌马秀英继续说下去心烦,立即扭头过来强调道: “你也要给咱记住了,咱才是皇帝,这个家是咱来当! 以后你要知道规矩,后宫不得干政!” 听到这话,马秀英再也忍不住了,起身穿衣,就搬到了偏房里。 “怎么?一个坤寧宫还搁不下你了?” 朱元璋见到此举,更加恼火! 今日事情重大,他更是著急上火,也就任由马秀英去了。 怎奈是躺下后,他翻来覆去的睡不著觉,当即起身连同那蚕丝被都扔在地上,狠狠地端了几脚他起身走出院子,临离去时,还衝著偏房暴躁地吼道: “你恼咱,咱就去找其他妃嬪,咱不是就你一个!” “摆驾大善殿!” 暴怒的洪武帝如同一个即將点燃的火药桶,快步往郭寧妃住处走去。 可在即將要到达时,他又一扭头,转回了华盖殿—— 天降破晓。 长公主府中迎来了旨意,朱元璋宣女婿到华盖殿去。 胡翊这会儿刚睡下还没一个时辰,又张著哈欠起身。 一路上他还在抱怨呢,等进了华盖殿,看到两只眼晴肿泡泡的老丈人时,心里的那些抱怨倒是都消除掉了。 看这架势,昨夜老丈人就在华盖殿凑合来著。 而且那两个巨大的眼袋,也证明了朱元璋应该是一夜没睡。 胡翊来此,就显得很小心了。 他刚一到,华盖殿里的其他人都被出去,这里一下子就剩下翁婿两人,气氛更是严肃到了顶点。 “来了?” “坐。” 朱元璋隨即走到龙椅上,自己也坐下来,倒了一杯浓茶喝著,看著这位女婿,他开口问道: “心疾的诊断如何,严重吗?” 胡翊摇头道: “心疾並非別的病症,难以界定是否严重与否,需要以药物医治,从疗效区分具体症状。” 这就是古代诊治心臟病的难点了。 没有任何的检查设备,不像现代,做个造影、ct什么的,什么具体情形都能够看到。 胡翊无法確定常婉的心疾如何。 是病理性的? 还是臟器功能受损? 若是病理性的,纵然以自己目前的医术还无法治疗,他也敢肝熟练度。 只要把熟练度肝够,这块难啃的骨头都不叫事儿。 怕的是臟器功能受损,他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他不会做手术,在古代连开胸都做不到,那一排排的肋骨要切开都很难,更別说是无比精细的心臟手术了。 若是心血管堵塞,胡翊也搞不出来什么心臟支架。 所以,对於朱元璋的问话,胡翊就真是难以回答了。 而从女婿的回答之中,朱元璋得出的结论,依旧是常婉的心疾病症很棘手。 这就促使他不得不做出两手准备了。 但昨夜在这华盖殿上,他也想了许多。 这两个孩子都是他看著长大的,从一开始也都確定了他们的亲事,再加之与常遇春的兄弟情分. 这些林林总总的加起来,要顾虑的东西一多,这终究无法使他冷血处理此事。 大概其又想到了昨夜与马秀英吵架的事,朱元璋还有心缓和矛盾,於是便开口道: “咱给你几日时间,弄清楚婉儿的病,要是无法医治,也就怪不得咱了。” 胡翊点头应了一声。 他现在压力很大,为確保医治常婉的病,他想要立即回去翻看几本医书,將一些已经模糊的知识点重新回忆一遍。 刚从华盖殿出来,隔著阴冷潮湿的雾气,胡翊隱约看到不远处站著一个人。 走近了细看,才发现是朱標站在那。 “太子。” 胡翊凑上去,看到朱標面色很苍白。 显然他昨夜都没合眼,清晨的雾气又重,阴冷发寒,这令朱標时不时咳嗽起来。 “还是要保重身体,今日早些去休息吧,我把这几日东宫里的课时都停了,你应该也学不进去朱標轻轻点著头,双手抓住姐夫的肩膀,紧张地问道: “爹和娘从昨夜將我召回宫中,一直没有见我,如今又將我禁足,再也出不得宫去了。 他们究竟作何打算,还请姐夫告诉我。” 胡翊看了一眼憔悴的朱標,心中不忍,只好开口说道: “岳丈的意思你自然也懂,不过在最坏结果尚未做出前,他允许我去给婉儿诊治,也许还有希望。” “姐夫!” 朱標突然撩起袍服要跪,胡翊连忙將他稳住,抢在他求自己之前开了口,郑重说道: “我拿你当亲弟弟,这些事断不会不管不顾,一定拼尽全力,安心!” 说罢,胡翊急忙出宫去寻医书。 看到离去的姐夫,朱標远远地衝著他的背影,郑重一拜·. 胡翊回府时,胡承佑已经在长公主府外候著了。 “堂兄,爹叫我过来跟你学些本事,小弟听候堂兄差遣。” 胡翊点了点头: “今日应当有皇子会去试点,你也到试点去等我。” 胡承佑应了一声,听说皇子们也要去姐夫的医局试点,他更加是面露喜色。 胡翊看到这个吊儿郎当的堂弟的神情,就知道他满脑子里想的又是如何攀附权贵,还真是不学无术。 不过现在也没时间管他了。 进到书房里,看了快一个时辰的书,把许多模糊的地方又补足了。 胡翊和朱静端又一起到常家去。 “小弟见过姐夫,姐夫现在要出门吗?” 徐允恭今年只有七岁,但却知书达礼,小小年纪已有几分老成之气了。 听说胡翊要出去一下,徐允恭立即让道,並说去试点等他回来。 看看徐家的这个孩子,再看看叔父家中那个货,差距尽显。 常遇春应该是为女儿和儿子的事,一宿没能安枕。 长公主车驾才在路上行到一半,他已经知道消息,全家人都准备起来。 昨夜未能细细诊治,全看今日如何了。 常家后院,凉亭中。 胡翊特意挑了这样一个通风的好去处,今日早上还有些日头,大家坐在这里喝茶诊病,能够稍微显得不那么紧绷些一夜痛哭过后,常婉的眼晴还肿著,脸色白的似一张纸。 昨日的从容和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脸愁容的病美人,肉眼可见的活力消失了许多。 “见过姐姐、姐夫。” 常婉憔悴地行了一礼,而后將一只惨白色的手臂递过来,在那惨白的肤色下,就连血管纹路都清晰可见。 胡翊这才发现,昨夜看的不真切,这姑娘不止体虚,还是气血两虚的症状。 今日有了光线,他又仔仔细细看过了常婉的面色,而后才伸手搭脉。 心肾不交仍是个大问题,这个並没有诊错, 不过从面色上来看,还有气血两虚的症状,结合常婉面色胱白,左寸脉和右尺脉都细弱如丝的症状。 胡翊叫她伸出舌苔细看。 只见舌苔带有淡紫色斑,胡翊越诊越觉得是气血两虚引起的心衰。 但他还拿不准。 有些事他自己不好说,便叫来朱静端,贴在她耳朵边告诉她,叫她去问问常婉近来月事的血量如何? 朱静端面色一红,悄悄来到常婉面前问她两女都是面色红晕起来,朱静端才又把这话回来转告给胡翊。 月事期间血量极少。 胡翊考虑是气血两虚症、外加肾精不固所引发的心臟供血不足。 若是如此的话,兴许这病还好治了,因为根源不在心臟,而在於气血和肝肾。 隨即,他又问常遇春和常蓝氏道: “常叔、常婶儿,我要问一句,你们祖上可有人骤然而死的?心疾之症,恐有先人留传,临死时全无声息,这样的例子有没有?” 常遇春知道他说的是典型心疾病症,立即摇起头来: “我们常家据我所知道的,还真没有。” 胡翊的目光又看向常蓝氏,常蓝氏也摇头道: “还真是少有,蓝氏一族好像近来也未传出亲友因此病故的消息,我弟弟蓝玉更是个跑不垮的汉子,身体向来也都好。” 常蓝氏说到此处时,常遇春也是跟著附和道: “的確是,蓝玉这小子,我给他起的外號就叫跑不死,那是真的跑不死啊,上了战场能三天三夜不觉得累,连我都不行!” 胡翊点点头,心道既然祖上没有心臟病史,常婉的病症考虑就是气虚不足、肾精不足导致的后天心衰。 这並非不可治。 若真如此,这似乎是个好消息啊! 第183章 成全太子,胡翊的折中之法 第183章 成全太子,胡翊的折中之法 当然,在疗效未证实以前,还不能盲目乐观, 诊断过了大的,旁边还有个小的。 常森的情形更加不容乐观,只一贴上脉搏,那种细若游丝、断断续续的心脉症状,便令胡翊更加是一惊。 这孩子的情况,更加像是先天心脉受损,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危急。 若不加以干预的话,可能隨时都会天折。 看著这个歷史上记载便早天的孩子,胡翊想了想,忽然问了他一句: “小弟,若叫你跟著姐夫学医术,你愿学吗?” 一听说可以跟著姐夫学医术,常森抬起的双眸,突然变得雪亮。 他开心且用力地点点头,郑重地道: “嗯,我愿意!” 胡翊不知道的是,他现在在这帮孩子们的心里,已经是一个医武双修的神仙人物了。 即便不似神仙,那也是属於半仙般的存在,他的话孩子们都会听。 太原城下叫阵,元兵闻之丧胆。 声阵破城,如神兵天降。 追击扩廓三百里,逼得扩廓割须弃袍,如入无人之境。 后来又力挽狂澜,將常遇春这样的大明开国之將强行从阎王爷手里夺了回来。 这些流传甚广的事件,令他在孩子们的心目中,形象高大且神圣。 可以说,胡翊是以一己之力改变了这帮孩子们对医道的看法。 甚至於,他还改变了许多世人们的刻板印象。 就连朱、朱这样只崇尚於打仗的孩子,都幻想著可以跟他学一点医术。 造成的影响,就可想而知了。 常氏夫妇听说胡翊愿意收下这孩子,並亲自教他医术,自然是喜不自胜。 他们也都知道这孩子屏弱,今生怕是难以做个骑在马上打仗的將军。 沙场立功就別想了,若能有些安身立命的本事傍身,能够一生无虞,这也是好事。 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稳稳噹噹的度过一生呢? 大家似乎都这样想。 唯独胡翊与他们不同。 胡翊就真的只想著如何救命。 无论常森这孩子是不是个学医的材料,也得教教他,叫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然后自救。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心臟病这种病,一旦突发起来就要命。 他这个駙马不可能时刻照应著常森,这就需要常森自已学会应对措施,在出现一些疾病前兆时,就早早的开始防范和注意。 尤其像常森这样大的孩子,他们对於病症几乎是毫无意识的,这就更加需要深入强化这些概念才行。 诊治完成后,胡翊对常家这三个小子说道: “赶紧去收拾收拾,等下就到医局去,今日就要开始训你们。” 三个孩子听说姐夫要教自己学本事了,一个个的,全都激动的又蹦又跳。 看著这三个活泼天真的货,常遇春心里不禁生出几分羡慕。 要能回到儿时,无需面对这么多的坏事,该多好? 支走了三个淘气的,此时此刻,常遇春声音低沉的问道: “大侄子,老三究竟咋样啊?” 胡翊开口道: “老三极易天折,我带他在身边学医术,是为了叫他学医自救。 至於他的病,我確实没有太多的办法,难度还在婉儿之上,抱歉。” 说到此处,胡翊提笔开始写方,独留下常氏夫妻和常婉沉默在原地。 他先是为常婉开了一副治疗气血两虚的药,顺带固肾精,开心窍。 而后,按著常森的症状,在常婉药方的基础上又加了一些改进。 改进的地方主要是促心脉,然后將固肾精的药物刪了。 “一人先开一副药,吃完两日后,应该能够诊断出疗效。” 胡翊说罢,將药方递给常遇春。 常遇春把药方地接在手上时,想起常森的病,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胡翊就又对常婉瞩附道: “吃完这药,体內可能会燥热,夜里要是因此睡不著觉,也不可更换凉被,切记不要著凉。” 除此之外,胡翊文叫他们多吃阿胶。 阿胶,说白了就是补充多一点的蛋白质,补充蛋白质提高免疫力比啥都强。 华夏自古至今都是如此,农耕文明,吃不起肉,绝大多数底层甚至连米麵都吃不到,所食者碳水甚至占了一日三餐的百分之九十。 这个时代,最容易补充蛋白质的方法便是吃鱼。 但大家又都不爱吃鱼,因为鱼腥,而香料贵。 去不掉腥味的清蒸鱼异常难吃,这便形成了个死循环。 除了鱼肉,要补充蛋白质的另一个法子就是牛奶,胡翊也告诉常家,乳牛所產下的牛乳也是好东西,多喝对身体有益。 “就这样吧,明日早上我再来一趟,现在就带那三个小子去医局了。” 临出门时,常遇春似乎也记起了什么似的,对常蓝氏说道: “你也派人给你弟弟带个口信,这个时候就叫他在族里待著,不要回来了,不然这只会添乱。 对於此事,胡翊深以为然。 就蓝玉那个口无遮拦,又多少脑子带一点不正常属性的傢伙,什么事他都敢到外面去。 嘴上没个把门的可不行,尤其常婉的身子骨儿,又关係到了皇家的顏面。 这可是不兴说的。 从常家离开时,胡翊去了医局,朱静端到宫里去探听消息,为朱標和常婉的婚事做斡旋。 胡翊刚一翻身上马,常茂立即是兴起的很,一鞭子抽在马臀上,就在那匹宝马吃痛,要奋蹄之际,他立即是將丝韁一拉。 这匹马立即便扬起前蹄,高高跃起,发出嘶鸣,坐在马背上的常茂便得意至极的看著弟弟们道: “老二、老三,说来上回赛马我还贏过姐夫呢,不如今日再来跟姐夫比比,你们且看我贏他!” 话音还未落,常茂刚一落地,胡翊一把过去揪住他的耳朵將他拎过来。 “哎呀,姐夫轻点,疼疼疼!” “疼就对了,街上到处都是行人,你们既无甚官职,又没什么紧要的事,还想在大街上撒野?” 说罢,胡翊举起常遇春送的那根鞭子,便说道: “我可告诉你们,在街上衝撞行人、惊嚇百姓这种事,以后最好都给我戒了! 也不怕明说,前几日皇二子想要骑马冲街,都被我喝止住了,我连皇子都管,可別以为我管不得你们。” 见胡翊突然严肃下来,常茂这个刺儿头这才安生了些。 他这个刺几头一安生了,跟在身后头有样学样的常升也就安生多了。 四人缓行至医局试点时,诊断已经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著。 朱楼今日还在做导引,朱稠在分类药材。 朱在里面按药方抓药,徐允恭立在一边,左看看、右瞧瞧,还在增长见识。 胡翊的目光左右扫了半天,才找到胡承佑这小子。 这个混帐! 他到街那边去买了点水回来,就著几个喷香的肉包子,给朱楼、朱、朱还有徐允恭都递送过去。 论別的本事他没有,巴结人的本事倒是门儿清。 胡翊看到这个堂弟,只觉得一阵头疼。 別的不说,就叔父总提到的那个发展宗族势力的计划,就算他做得起来,用不了几年也得被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给败光了。 有人过来送殷勤,又是饿了半日,皇子们自然吃的很开心,胡承佑这番雪中送炭的操作居然还受到了好评。 与皇子们相比,徐允恭则一定执著於把钱给胡承佑,他才肯接受这些食物, 由此可以看出,徐达家教之严厉。 常家三兄弟来了,常茂、常升都是搅屎棍子,又因为常婉和朱標的关係在,朱他们几个也早就把他们当做自己人了。 也是在见到几位皇子后,常茂这个刺儿头看上去才改了些性子。 他倒是不再刺儿头了,却反倒像个狗头军师,哪里看著都给人一种没憋著好屁的既视感。 胡翊算是看出来了,只要这两个货在这里,皇子必定会被他们带坏。 还真就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由此,他就把朱分拣药材的事停了,换了常茂去做, 失去大哥这根搅屎棍子做榜样,常升也就显得不那么活泛了,有道是狼狐为奸,没了狼狐也就没那么坏了。 胡翊就把常升派去跟朱橘在一起,一个抓药,一个侧药、研磨药粉,磨他的性子。 对於解放出来的朱和朱,胡翊也有事情叫他们去做。 有些病人需要回访一番,这既是了解他们后来的病情,也可以顺便询问他们的满意度情况。 尤其是一些医士们还不甚纯熟,断症、对症时候可能存在不准的情况,后续容易出岔子。 还有一些疾病比较特別,这些疾病很少见,导致对症下药的经验不多。 病人们若是吃过药后,后面没有再来,则需要去询问结果,以此记录进医案里,增加该稀有病症的诊疗经验以供后人参考。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是这个道理。 每日这些看诊过的药方会都送到胡翊手中,他要亲自再审一遍,把其中一些可能出现问题的患者找出来。 这就需要朱楼和朱去跑一趟了。 叫他们跑这一趟,办事都还是其次。 见惯了百姓们的穷苦相,再叫他们到这些贫苦人居住的地方去看看,多一些了解。 不求他们能改变什么,只要眼晴里见过了,心里知道民生是怎么一回事。 把这颗种子种下,就总能结出点东西来,这就是意义。 在把这些傢伙都安排完毕后,胡翊看著还在一旁站著的徐允恭。 他这时候走过来,问胡翊道: “姐夫,您看我能做些什么? 胡翊笑了,反问他道: 第184章 姐夫,我將这后半生託付给你了! 第184章 姐夫,我將这后半生託付给你了! 相比而言,这確实是个折中之法。 朱静端觉得这是个主意,毕竟万事不能尽善尽美,总要做出扶择。 但这对朱標来说,决定並不容易做出。 而且此事难度小,却不代表没有难度,远的不说,常家能同意吗? 堂堂的开国功臣,称他为大明柱国那是一点问题没有,这样的人物,又怎甘心屈居於人? 胡翊他们还在这边嘀咕著,朱元璋那边看的烦躁,远远问道: “你们在密议何事?过来说给咱听听。” 朱元璋这个皇帝要亲自过问了,胡翊立即给朱標使了个眼色,叫他做最后决定。 朱標心中虽不愿,但在短时间內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最终只得点头表示妥协。 父与子之间隔著四五十米距离,朱元璋与儿子远远地互看了对方一眼。 胡翊和朱静端走过来,朱元璋顿时没好气的问他们道: “都怎么说的?” 朱静端看了一眼胡翊,这个事她不好开口,只能胡翊来说。 胡翊只得承受住朱元璋那威严的扫视,而后硬著头皮说道: “岳丈,我们替太子想了个折中之法。” “哦?” “何为折中之法?” 朱元璋面色疑惑。 听到这个折中之法,马皇后和李贞也都凑过来,好奇的想要仔细听听。 胡翊便认真说道: “小婿提议,婉儿作为侧妃,成全太子和她的这段姻缘,如此也好令太子安心於国事,不再为外力所扰。” 胡翊的话音刚落下。 岂料,朱元璋的面色突然间一冷! 朱静端一见当爹的变了脸,怕他迁怒胡翊,连忙过来分担罪责,同时也想再尝试说动朱元璋。 她言辞十分恳切,柔声恳求道: “爹,这也是女儿和胡翊昨夜商討过的一个想法。以婉儿为侧妃,则生养子嗣为庶出,如此不影响大明江山社稷传续,又能满足他二人的情谊。” 岂料,此言再出口,朱元璋立即气的脸色当即一黑,低沉的声音之中带著几分怒: “简直是胡闹!” 他那双目光突然变得很凶戾,但在瞅了一眼女儿,脾气正要爆发之际,硬生生地又住了。 虽然没有对女儿发作出来,朱元璋却是隨即瞪向胡翊,把怒气全都撒在了他的头上: “咱该说你是蠢呢?还是该劈头盖脸將你臭骂上一顿?” 朱元璋伸手便把朱標招过来, 朱標那里极不情愿,朱元璋看著这个以前哪哪儿都好的儿子,如今居然不听招呼,气的再度指著他吼道: “过来!这是老子命令儿子,你若还有几分孝道的话!” 此话一出,朱標才走过来,但脸上依旧带著几分不情愿。 马皇后看了一眼儿子和女婿,终究没有说什么。 便在此时,朱元璋便衝著朱標呵斥道: “你们还以为这是个好主意是不是?” “標儿,你真跟你姐夫一样,全是个猪脑子! 蠢材!” 朱元璋此时气的破口大骂,怒指向二人喝道: “婉儿即便做了侧妃,她生出来的子嗣莫非就不是你的骨肉了吗?” “她生出来的,难道不是咱的孙子?难道不是朱家的子孙后代吗?” 此时此刻,朱元璋显得十分的怒不可遏,他愤怒到想要找地方发泄,想拍桌子这里却没有桌子。 这一著急,他便照著李贞的萝卜地一脚端过去。 那些正好长得水嫩茂盛,如同小冬瓜一般的青萝卜,李贞还没有吃上一口呢,就被朱元璋一脚从中端断成了两截。 他连续几脚端过去,龙靴上沾满泥土,发泄著怒火的同时,厉声呵斥道: “那也是你的儿女们,是咱的皇孙,你希望你的儿女后代短命吗? 你希望咱的皇孙短命吗?” 朱元璋强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心情,看著这个还不成熟的儿子和女婿,他想不通,这二人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重? 强行压制住怒火,此刻脑海里再浮现出常婉和朱標从小到大的经歷时,他也是心一软,怀著几分愧疚的同时,火气又立即泄了一大半。 朱元璋的声音里面,几分火气中又带著几分无奈和嘆息。 他无奈的道: “咱懒得再说你们了,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有些事情自己想想吧。” 说罢,他瞪了胡翊一眼,目光又警向朱標,眼中带著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既身为太子,当知道男儿应为大事出力,岂能只顾儿女情长的道理,这句话咱希望你能记住。” 说到此处时,他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胡翊,想了想,没有骂这个女婿,而是开口说起道: “你也有头脑发昏的时候,看在都是一心为了標儿的份上,咱这次不怪你,但还是记住刚才咱说过的话。” 朱元璋告诫道: “等你以后有了儿子,有了女儿,无论是侧室所生还是正妻所养,你不会盼望自己的孩子们短命的。” 说罢,他又转向朱標,又看了李贞和马皇后各一眼,激动地道: “咱冒不得这个风险,这可不是啥折中的好主意,哪怕將来后代子嗣有一点出问题的可能,咱都不愿意冒这个险,你们別忘了他们常家四个孩子里头两个都有问题。 咱虽是皇帝,更是爷爷,咱也怕將来的大孙出事,你们都仔细想想清楚吧。” 见到朱元璋发了这么大脾气,胡翊承认,自己这次真的失算了。 他考虑到了朱標,考虑到了常婉。 但却忽略了他们的子嗣。 以朱元璋的角度来看,也的確是这个道理,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儿女患上这种早天的病症。 即便是侧室所生养的,那也依旧是你的子嗣啊! 正因为有这种风险和可能,他的驳斥也是对的,这个事確实如此,是自己欠考虑。 好在胡翊是知错就改,当著朱元璋的面也就承认错误,然后道歉了: “岳丈骂得对,骂的小婿心服口服, 其实这个主意都是小婿一人想出来的,太子刚才也很艰难,实在不想答应,静端也是怕我惹恼了您,才出面说这主意是我俩一道想出来的,这事儿总归是错在我一个人身上。” 朱元璋“哼”了一声,瞪了胡翊一眼,但怒火一消,他便没好气的道: “纵然这话是你提出来的,静端若能察觉异样,她就不会答应你们的想法, 標儿若真有心考虑到这些,他也不会默认了,叫你来咱的面前提这件事。” “还真当咱看不出来?” 说到此处,朱元璋摇起头来: “还真是没有生养过子嗣的小娃子,未经歷过,便不会懂。” 朱元璋看的很透,不过怒火发泄过后,也就完事儿了。 他最后又拍了拍胡翊,对这个女婿说道: “你这个年岁,衝动些很正常,说来你已是表现出了与这个年纪不符的成熟,所以咱不怪你。 有些事,得要慢慢学,今后你要多思虑思虑再行事,记住了。” 胡翊点了点头,这时候李贞也过来打圆场,拉著胡翊和朱標,语气平和的说道: “你们毕竟还年少,有些事想不到,重八这话是对的,你们回去了要好好想想。” 他又单独对胡翊说起道: “翊儿回去再琢磨琢磨,想想怎么能治好婉儿的病吧。” 他说到此处,又当著朱元璋和马皇后的面,语重心长的劝道: “重八、秀英啊,做姐夫的今日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常家毕竟是功臣大家,伯仁这小子我也挺喜欢的。 婉儿这个事,於情於理都应当多给些时间,我想叫你们给翊儿一个月时间,叫他好好调理婉儿的心疾病症无论咋说,该给伯仁多一些面子,咱们不要闹得太僵,叫两家面上都好看些。 这一个月里要是有好转,咱们根据病情商议后续,要是一个月后还是没啥用处,那標儿也要心服,你毕竟生在朱家,又是大明皇太子,咱们沉浸在儿女情长里面,也要有个度。” 说到此处,李贞罕见地替朱元璋做了一回主: “重八,標儿,今日我这把老骨头来做这个主,你们要都还给我这把老骨头一点面子,那就如此定下来吧。” 李贞这是叫双方都退一步,为父子两人的直接衝突,提供了缓衝的余地。 朱元璋低头不语。 一个月后? 那太子大婚的消息就传遍整个大明了,任由事情发展下去,朱家的脸面是越丟越大。 但马皇后显然已经看出来李贞的用意了,趴在朱元璋耳边,悄声说道: “朱重八,你还看不出吗?姐夫这是在缓和你跟標儿间的父子情,你就別再了。” 朱元璋终於被妻子的话所点醒,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朱標,很显然他也不想跟儿子把关係闹得太僵,最后默默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隨后看向胡翊,又道: “既如此,你个当姐夫的就尽力去救治,咱给你们一个月时间。” 李贞这时过来补充道: “一个月后,无论结果如何,咱们都要听天由命。 记住咱们这不是在过家家,今日就把这事儿说个清楚,我这糟老头子就是保人,你们有一方將来扯皮,那就是不把我这老头子放眼里了。” 这话还真就李贞敢说。 换了別人来跟朱元璋说这句话,他现在已经去见黑白无常了。 还真別说,碰到这种事,李贞出面就最是合適不过。 如此调和过后,事儿总算没有往更加糟糕的方向发展。 “还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马皇后不禁感慨起来。 大概是出於对这件事的郑重和关切,朱元璋想了想,又对胡翊说道: “咱想把你太医院的御医调去常家,为常婉诊治一番,这並非咱信不过你的医术,毕竟就这一个月时间了。” 胡翊心里没什么不舒服的,对於他来说,群策群力同样重要。 若能把太医、御医们叫去诊治,这自然更加有利於分析常婉的病情。 其实早在之前,胡翊就有这个想法。 但那时候朱元璋不想叫外人知道这件事,关心著皇家的面子问题,既然今日把话说开了,那就最合適不过。 朱元璋亲自点名了汪御医和白放梅白太医,这是他最信得过的, 马皇后点了崔医士,现在应该叫他崔太医了。 除此之外,胡翊把张景岳、赵文魁,连带另一名姓姜的御医一起叫来。 姜御医於心疾一道有独特的见地,此外还有几名擅长治疗心疾的太医们都到常家去了。 朱元璋叫这些人今夜就到常家去,每日轮流派两人驻守,十分关切常婉的病症。 当然,对外宣称的是常遇春身体有恙,派太医们前去救治,並未提到常婉患病之事。 胡翊因是昨日才开的药,要等到明日才能见效果,他今日就不去了。 至於朱標。 本来心里不太舒服,但经过今日这一通转化,他对於朱元璋这个父亲之间的关係,又有了新的衡量。 之前是觉得这个当爹的一言堂,过於顽固,不理解自己。 但直到刚才朱元璋说开了,尤其是那句就算侧妃所生子嗣也是朱家子孙,这句话似乎也点醒了才十六岁的朱標,令他意识到自己把事情的影响想简单了。 再加上派了这么多御医、太医去常家,又给了一个月时间作为转圆的余地, 这样一来,他终究也明百了些道理, 若真有一日,不得在一起,要娶另一个根本不相识的人为妻时。 他大概不会再如之前那般反抗激烈了,应该是会顺从。 当爱情里面掺杂了別的东西的时候,阻力就会產生。 而很不幸的是,伟大的爱情故事最后大都变成了悲剧,出於对抗这种阻力,为了爱情就要捨弃掉许多东西。 朱標无法捨弃亲情、皇位,他身为大明太子,天然就背负的有使命。 把这些事情加在一起,最终,他也只能盼望在这一个月时间里面,可以有奇蹟產生。 他紧紧著胡翊的手,明明很悲伤,眼泪却已经流不出,最后只得不住哀求道: “姐夫,我將这后半生託付给你了!” 这句话很短,却很重! 朱標的后半生幸不幸福,就看他这个做姐夫的在这一个月时间里,能够做到哪一步? 胡翊不由得一颤。 而后,他郑重点点头,回去后连夜开始翻找医书。 他甚至又去了一趟太医院,这一夜就盘臥在太医院珍藏的那些医书之中,不停的翻找著,想要抓住什么有用的东西。 而这一夜,张景岳带领著两位御医和太医们上门,也为常家带来了一丝慰藉。 “陛下终究还是心疼婉儿的!” 常蓝氏很激动,將常婉再度唤出来汪御医和姜御医拿到了胡翊昨日所开药方,上面如何断症、如何分析,如何用药的考虑竟都写的一清二楚。 看到这张病歷时,大家对於常婉的心疾情况就都清楚了。 汪御医不禁讚嘆起来道: “駙马爷这病歷写的极工整,由此可以显出他做事认真的態度。” “是啊,只看一眼病歷就能清楚常婉姑娘的病情来龙去脉,这样细致的记录,说来惭愧,老朽至今都无法坚持做到。” 胡翊书写的病歷仔细程度,固然令人佩服,但还需要他们细细诊过常婉的心疾,才知道是否对症。 汪御医诊过之后,也给出了心肾不交的诊断, 因为知道这位駙马爷的脾气,他没有嫉贤妒能的那种坏习性,在太医院相处久了,大家都很佩服其人品,也开始有些直言不讳起来。 对於胡翊来说,这是一种很好的品质,需要发扬,所以无论是在詹事府,还是太医院,他都在尽力提倡发扬这些。 所以,汪御医丝毫不担心上司给他穿小鞋,现在並不避讳和胡翊的衝突。 他便开口下了结论道: “駙马爷诊出的是肝肾两虚、肾精不固所导致的心肾不交,依老朽看来,似乎更像是心阳不振引起的心肾不交。” 汪御医指出了常婉两手指甲处的异常。 指甲根部暗红,这似乎是扶风未除的徵兆, 说人话,就是热风湿症所导致的心疾,现代还有一个词叫做风湿性心臟病。 姜御医隨后诊来,认为汪御医的诊断对了一半。 这应该是现有的肝肾两虚、肾精不固,在吃了駙马爷开出的第一剂药后,常婉的身体上才出现了“扶风未除”的痕跡。 姜御医先告了一声罪,然后请常蓝氏挽起常婉的髮丝,细看她两耳后面的地方。 在其耳后有两道淡淡的风疹痕跡,显然是刚刚生出来不久,还未扩散开。 姜御医便说道: “该当是肝肾两虚、肾精不固合併热风湿引起的心疾,駙马爷上次开出的药,对於常婉小姐的心脉增补起了效力,暂时补全了肝肾,由此便將这热风湿引出来了。” 汪御医看过后,顿觉自己疏忽了,点头笑道: “你这老傢伙,到底不愧是擅治心疾的神医,看的就是仔细。” 姜御医得意的很,但同时也毫不避讳的开口说道: “我就会看心疾和脉络,倒不如汪老哥医道全能,再说了,也就是我比老哥你年轻十岁,眼晴看的比你清楚些罢了。” 虽然老薑这样说,老汪却摇起头来: “所谓全能,求的是个广度,如此就缺乏专精和深度,虽然於心疾上干不过你,我这把遭老骨头倒也是服气的。” 姜御医没再说什么,叫张景岳、白太医他们都过来诊断。 他们两个顶尖专家诊过之后,其余人就只有学习的份儿了。 如今看起来,常婉的病乃是风湿性心疾,虽如此,姜御医也是一嘆道: “这病只可延续,而不可愈,说来老朽也实在没有什么妙法可以治癒。” 汪御医同样点头,示意到屋外去说,他对常遇春和常蓝氏说起道: “常帅、夫人,请借一步说话。” 两个老傢伙请常遇春夫妇到了院子里,二人研究一番过后,由姜御医率先开了口。 “常帅,夫人,常婉小姐这心疾之症,確实难治,或可以缓慢调理,但这一生怕是都要常年与金石医药交涉了。” “没错,今后便离不开这药汤,如此嘛,再多加些小心,也许可以多度一些时日。” 汪御医附和了一句。 既然两位御医都持此態度,常遇春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四下无人,常婉也没有跟出来。 他就索性直接问道: “二位,咱老常是个粗人,你们就告诉我,女儿还有多少寿数?我只想搞清楚这件事,往后对女儿好一些,叫她在世间少留些遗憾。” 常遇春的性子確实与別人不同,他敢直率的把这种话问出来。 二位御医先是一愜,而后对视一眼,汪御医开口说道: “若是药汤不断,假以时日调养,少一些吹风受凉,在没有风寒病发作的状况下,大约可到不惑之年。” “四十岁?” 也就是说,常婉如此精细、小心的调养,最多也就四十岁的光景吗? 此刻,姜御医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未说什么。 常遇春却是看出了他的神態,开口又问道: “姜御医,若有话请直说,与我等武將不必藏著掖著,我也不嫌你们说话难听,只要是为了咱老常的女儿,今日你们说的越详细,我越记得住你们这片恩情。” 常遇春既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姜御医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他直说道: “即便精养之下可到不惑之年,但还需小心两件事,一件便是汪御医方才所说,儘量不要感染风寒,心疾之症,咳嗽都极易致命。 最重要的一关,便是这生育关,此乃最大凶险之处,若有难度的关口,那定然是在此处了。” 听到这话,常遇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中如遭重击! 女儿连生育都做不到了吗? 生育便会致命? 常蓝氏听闻之后,更是默默流下了泪水。 本来她还想问问,这样的心疾是否会传给出生的下一代? 结果现在两位御医就告知自己,女儿连生育都不敢,很容易就会没命! 一想到女儿的命这么苦,常蓝氏更是止不住的抽泣起来。 “二位,难道,就真的没有解法了吗?” 常遇春满怀悲痛,很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 汪御医和姜御医几乎同时抚须思索片刻,而后回答道: “若要问解法,恐怕要等明日駙马爷来看过后,兴许才有,我等就只能缓解,难以治癒了。” 胡翊! 第185章 他以一人之力,將医术发展向前推进了一千年! 第185章 他以一人之力,將医术发展向前推进了一千年! 常遇春也知道,到头来还得是看胡翊的, 別人谁来了都不行! 既如此,只能等他再来了。 深夜,崔永和赵文魁两位太医留下,胡翊今日並未到这里来。 他用了一夜时间,將太医院许多医书典籍都翻过了,关於心疾的记载有,但大都是他知道的, 並无什么具体收穫。 及至天將亮起时,胡翊挡在奉天门前,终於逮住了翰林学士陶安。 谁都知道陶安的藏书颇丰,尤其是听说有几本绝版孤本医书,珍藏在府中,就只有他有。 別人要借阅,陶安不一定肯借,但要是胡駙马借,他当然是乐意的。 听说陶安这人爱惜书本甚至超过自己的命,专门给自己打造了一间坚固的书屋,日常都有那个母夜叉婆娘看守,照顾的非常精细胡翊就拿著陶安开具的字条,这才能获得他妻子的认可,跑到书屋去阅书。 这一读就到了上午时分,確实有一本古籍中的医治手法十分新奇,並非用药,而是用针灸。 胡翊抄录下上面的法子,又回去找了几本针灸书对照。 最终思索后,觉得用药灸配合药汤,或许可以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直等到天將正午,胡翊才准备好了此次要用的药灸材料,骑马来到常府。 因是朱元璋派了大量御医、太医来,又怕引起怀疑,对外放出的风声就是常大將军旧伤復发, 重症危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胡翊沿街而来时,听到不少人都在议论御医频繁进出常府之事,这些风声传的很快,甚至其中隱隱约约,已经出现了常婉患病的风声。 听到这些消息,胡翊皱起眉头。 这样的风声传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刚一进府,他便把消息告诉常遇春,叫他查查是否是府中僕人泄露。 因为知道胡駙马今日要前来复诊,两位御医还有那些太医们悉数都来了。 汪御医和姜御医尤其想知道,駙马爷这位大明医圣最后的诊断,到底如何? 三人的意见是否相同? 自己等人和附马爷的医术,又到底相差多少? 尤其是这最后一条,两位御医十分期盼能够验证一下,其中最为激动的便是姜御医。 因为他不似汪御医那般广撒网,什么都治,什么都通。 他是专精心疾一道,攻坚了几十年。若从大明有数的名医之中,想要找寻一位比他更能医治心疾之人。 没有跟胡翊比过,但除了这么駙马爷外,姜御医自认为不忧任何人,他就有这一份底气。 尤其许多关於心疾治疗的医书,还是从他这里开始继承发展,由他编写成全新著作,在杏坛广为流传,因此称他为当今大明心疾掌门人也不过分。 素未切过的两位高手,就总想过过招,论证一下自己究竟有多少斤两,大抵上便是如此。 “駙马爷,小姐正在凉亭等您呢。” 管家常安將胡翊带过去,常蓝氏早已备好了胡翊最喜欢喝的茶。 常婉的气色很不好,过来向胡翊行完了礼,看到这位姐夫,忧思重重,欲言又止。 “先诊脉吧,我看看情况。” 胡翊坐下来,轻轻摸著常婉的左手腕,感受著那脉搏的跳动情况。 一个好消息是,她的脉搏比之前要强一些,跳的也有力了。 但这只是暂时的。 脉搏跳动有力的原因,是因为胡翊用了补肝肾的药物,但他在看过常婉的舌头和面色后,便发现这种“好转”只是表象。 常婉的体內並没有能够自己生出阳气的能力。 这就好比一个正常人,伤口流血后会自己止血。 常婉却不具备这样的功能一样。 体內生不出阳气,那便是湿气重到了极点的原因。 今日再细一看她的指甲盖,胡翊也留意到了常婉身体上发生的变化。 “小妹,你得转过去一下,让我看到你的耳后。” 听闻駙马爷这句话,两个御医都在其身后抚须点头,以示认可。 他们诊断出来的,駙马爷也诊断出来了,既然駙马爷也看出了是风湿症,必然也会断定为风湿性心疾。 胡翊在出言提醒过后,等常婉转过身去,他再仔细观察其耳后的位置。 昨日御医们诊过的两道风痕,此刻发红,显得更加明显了。 这便是吃过药后,体內阳气滋生,排出一部分湿气的明显徵兆。 从这里看来,胡翊心中就有数了: “看起来像是风湿性心疾,总算找到病头了啊!” 前日来给常婉开的药,其实不太对症,但胡翊愣是藉助那副药的效果进行验证,將常婉体內的湿气给逼了出来。 但他现在面临的另一个难题,就是风湿性心疾在古代也是无救的。 好在这个疾病並非先天性心臟病,这是一个最好的消息! 如此一来的话,应该不会影响到將来子嗣的心臟发育问题。 胡翊略鬆了一口气。 因为这是一个好兆头,若是子嗣没有问题,阻碍太子婚事最大的障碍也就消除了。 但这还不够! 还需要再三確认病情,这种事千万不能出岔子,否则日后惹出祸事来,倒霉的是胡翊自己。 若是误诊误判,最后影响皇位储君的更替,就算朱静端这个长公主也得陪著胡翊受罪。 所以目前的解救方法就两个,一个是做手术。 但你无法在古代动心臟手术,说来胡翊也不会这个。 唯一能够实操的便是肝熟练度。 但是熟练度不触发,肝不了,你怎么办? 胡翊看著自己的熟练度面板, 目前在医术这一领域,一共分为三大块: 第一块是【医术】,里面细分为断症、对症、汤药三个版块。 他已经从之前的下药高手跨过了下药圣手行列,现在来到了下药大医级別。 【医术*断症:11341/30000(断症大医)】 【医术*对症:11341/30000(对症大医)】 【医术*汤药:11341/30000(下药大医)】 这三个属性带来的医术体悟,已经足够他应对绝大多数杂症了。 但在此之外,还有【难症】和【绝症】两个版块。 像之前处置的疤疾,胡翊直接搞出青蒿素就给料理了,这些並未记录进去。 但在【绝症】这个分支下面,目前便有“癆病”这一支。 胡翊在想,风湿性心疾应该也是绝症,自己为何就是触发不了熟练度呢? 莫非,是因为上次的治疗没有对症,没有搞清楚是风湿性心疾? 想到此处,他提笔开了一方: 炙附子2钱(先煎) 桂枝3钱独活4钱防己3钱当归5钱川芎4钱红景天3钱黄芪10钱三七粉1钱(冲服) 炙甘草2钱炙附子先煎半个时辰,加入黄酒一两同煎药汤熬好,以三七粉药汤冲服,一日三次。 胡翊提笔写下药方后,开口问两位御医们道: “二位老先生是否已开具过方剂?我们似乎可以交流一二,確保对症用药。” 汪御医没有伸手去取自己开具的药方,因为之前开具的方剂,比之姜御医的法子就已经不如了倒是姜御医將自己开具的药方递给了胡翊, 他们互换药方看过后,胡翊点著头道: “姜老先生这副药方开的极好,可以大大缓解婉儿的症状。” 姜御医听罢駙马爷的话,心中暗道一声谬讚了。 他此时也开始细琢磨这位駙马爷的药方。 姜御医人老,眼神不好使,看得慢,想的更慢。 但將这幅药方拿在手中,他却是越看越惊讶,越看越感慨这世间之事,“天赋”二字当真乃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在看过胡駙马开过的药方后,评估完毕,姜御医觉得二人开的药方效力大都相当,在药效上几乎可以打个平手。 但自己还是败了! 他败在毒性上。 是药三分毒,胡駙马这道药方,仅仅用了十味药,君臣佐使、相辅相成,便已经达到了同等的药效。 而自己这个活了七十岁的人,足足用了十六味药搭配起来,才能达到同等药效。 这其中有几味药的药性还无法调和,导致会有毒性,毒性也就意味著副作用。 倘若为药效打分的话,二人几乎都是十分。 但若是为药物搭配和毒性打分的话,胡翊大概是九分上下,姜御医顶多六分。 在看过药方后,姜御医朝著胡翊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駙马爷,惭愧,惭愧啊!” 姜御医是真服了。 他用了四十多年,潜心钻研心疾,医治了大量病人,才在此道上有如此建树。 可是,駙马爷年纪轻轻,竟也达到此等境界,比自己还要好上许多。 他很难去想像这位駙马爷的经歷。 他这短短的二十几年人生中,到底经歷了什么? 究竟诊治过多少病人? 才能达到如此境界? 关键是这位駙马爷还不是专精一门,而是一位全能医圣啊! 別看汪御医也是全能的御医,若要打个分的话,他综合水平最多七分半的样子。 这位胡駙马则了不得,以姜御医心中的认知来看,恐怕门门都要打个九分以上。 那缺失了的一分,原因则在於医无止境,总会有更加巧妙的法子出世,这才要扣的。 他暗暗惊讶,感慨著凡人在天赋面前的渺小时,却又发觉心疾的治疗真是不易! 即便駙马爷这张方子已经开到了如此精妙的地步,但药开的再好,毒性再小。 回到本质问题上来,风湿性心疾依旧不可治癒,只能是缓解。 因为常婉的体內很难自主產生阳气,这药就要不断的吃,胡翊的方子是比姜御医的减少了些毒性,更適合长期吃。 但这依旧改变不了常婉的命运,起不了什么决定性作用。 他们开下药方,一会儿工夫,常遇春回来了。 看他气愤的模样,想来那个泄露常婉患病消息之人,应该已经找到了。 便也就在这时候,胡翊开过了药方,突然之间,熟练度面板发生了变化! 【医术*风湿心疾:1/50(初入门道)】 便在【绝症】一栏里,“癆病”下面又出现了“风湿心疾”的字样。 胡翊有些激动,原来之前没有触发熟练度的原因,果然是不对症! 看起来,以后要想医治某种疑难杂症,只要对症就能触发熟练度面板。 这似乎也可以用来验证一番,寻常的病症之类的完全不用管,像难症、绝症,以后应该都有治癒的希望了。 只不过,这一次风湿心疾的入门熟练度,足足达到了50点。 这就更肝了。 难度陡然变大,这便需要去惠民医局试点再立一块牌子,把癆病和风湿性心疾都加入进去。 但挑选风湿性心疾病人,又是个难题,这可比肺癆病人难找多了。 验证过了自己这道药方,胡翊接下来便要验证药灸的效果。 使用附子、桂枝、川芎、羌活等药材製成药艾条。 然后在常婉的心俞穴、至阳穴、內关穴,以及足三里、关元穴进行药灸,这一点很重要。 但这一夜间,胡翊太急了,又忙又急,想到了促进常婉体內阳气滋生的方法,却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这五处穴位: 心俞穴(后背)、至阳穴(后背)、內关穴(手臂),足三里(小腿)、关元穴(小腹)。 细细一想,除了內关穴胡翊可以为之药灸外,其他地方都是不可触碰的。 一则男女授受不亲。 二则这还是朱標心爱的女子,胡翊根本无法在其余四处位置下针。 而太医院又没有女太医。 胡翊思来想去,面色难看,狠拍了几下脑壳,无奈地道: “我倒还有一手以药灸滋生阳气的手法,只是有四处穴位隱秘,无法施针。” 胡翊问常婉道: “你娘会针灸吗?” “不会。” 常婉摇了摇头。 胡翊点点头道: “也对,这几处穴位都需要刺进很深的地方,比平时正常针灸凶险多了,纵然是会这个的女子,也不敢轻易下针啊!” 思想到此,这个施针人选又成了大问题。 胡翊琢磨著,要不然回去教朱静端学针灸? 在她身上教会,然后叫她来替常婉扎针,这行吗? 胡翊好像也只能叫朱静端来做此事了,只是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姜御医虽然醉心於心疾治疗,但於针灸则不甚精。 与他相比,汪御医这种什么都懂的人,就发挥出作用了。 他细细询问了一遍胡翊药灸的行针线路,还有行针时辰,继而激动的点头道: “駙马爷若以此针灸之法来带动常小姐体內阳气,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確实有可能大大改善常小姐的身体,如此一来,即便难以治癒,也能比属下们预想中的要好上一些了。” 若能叫阳气重新滋生,常婉或许可以度过四十岁关口,但生育问题可能依旧是道难关。 但这虽是个方法,能不能刺激常婉体內生出阳气,也还未可知。 这是个慢活儿。 虽然慢,但终归是有了一些希望。 医道一途就是这样,你这里7分,那里8分,差的那些分数最后就拉低了综合实力,即便上限再高也无法超凡入圣。 所以,当得知胡翊能以药灸配合药方,將药效往上再发挥一层时。 姜御医之前以为他跟駙马爷在药效上打了个平手。 现在不禁也觉得微微的脸红,心中有些惭愧起来。 他心中嘆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天赋的力量吧! 这其实是熟练度的力量。 要不然的话,胡翊现在只怕还在叔父胡惟庸的安排下,不知道在什么小地方混日子,洗好脖子等待著洪武十三年的那场灭族之祸到来呢。 眼见用不得药灸的法子了,胡翊只能如实对常遇春和常婉说了一遍。 常遇春便问道: “駙马,就当真没有治癒可能了吗?两位御医都是这样说,你给常叔一个准话。” 常遇春当著女儿的面,直接便发问。 常家的儿女们,多少也有几分將门后裔的坚毅和韧性,这些后果需要叫她们直面,常遇春並不会觉得此事对於儿女们来说过於残酷。 毕竟她们迟早也都是要知道的。 当著常遇春的面,如果今日没有激发出熟练度,胡翊也许会点头承认,自己对於常婉的病没有救治的把握。 但是现在,他有信心了! 他立即便开口说道: “婉儿的病我会想办法,很难治,但我觉得有治癒的可能,这个法子我会琢磨出来。” 什么?! 听到这话,太医们全都看了过来! 尤其是两位御医,也都带著难以置信的神色,看向这位駙马爷,充满了惊讶。 莫非他真能救治? 可是,看駙马刚才开出的药方,並非能够治癒此病的方剂。 加上药灸就能行吗? 这二人实在想不通。 可是駙马已经表了態。 他医治过的绝症还少吗? 天、癆病、疤疾. 二人暗暗吃惊的同时,心中不免也多了几分佩服和期盼。 若真能將此症治癒,再留下解症之法,那当真是件功德无量的事! 说句不嫌大的话,自从这位胡駙马出现以后,他已经以一人之力將整个大明的医术水平向前推进了至少五百年! 若再能將心疾这等绝症也解决,只恐怕胡駙马以一人之力,就將整个大明的医术水平往前推进了一千年! 胡翊开过方剂后,也不久留。 告辞后,立即回到家中,把详细经过跟朱静端说了说,就把一本针灸入门的书递过去给她。 他又派人去太医院取人体穴位图实模,叫朱静端照准了练习。 胡翊这边刚回来把事情办完,宫里的掌印太监洪公公便亲自骑马来了。 “駙马爷,陛下有话要问,治癒常婉心疾有望,当真吗?” “有一些把握了。” 胡翊回完了话,洪公公赶忙躬身施礼,恭敬地说道: “咱家问完了,这就回去稟报陛下知道,向駙马爷告辞。” 送走宫里前来问话之人,胡翊则是赶往惠民医局。 他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叫朱、朱把惠民医局外竖著的那块牌子改了。 先前是只医肺癆,现在要再加上“心疾”二字,有关心疾治疗的熟练度这下子也要肝起来了。 今日还是老三样。 徐允恭做导医,朱楼、朱櫚去做回访。 常茂分拣药材,常升侧药,常森学习辨识药材。 对於胡承佑的考察告一段落,这混帐是真的什么都不会,也不愿做,偷奸要滑,人盯著的时候还能干一点活。 人一走,他立即便偷懒。 胡翊见他这性子就不安定,叔父寄希望於叫这混小子学点医术,將来自立,只怕是奢望了。 胡翊便又测试他的手稳程度。 一点都不稳! 他倒是还有些长处,那只狗鼻子很灵,对於药材分辨上有些天赋,这大概算是唯一的优点吧。 这种人能够辨识药材,去做药材生意是最有市场了,若要用胡承佑的话,叫他將来採买惠民医局的药材,到全国各地的药材市场去跑跑,这大概是个法子。 如此锻链出来了,將来就算不帮著胡翊做事,他自己也能找到些发財致富的门径。 但还是之前的顾虑,这货太二了,欠教育,胡翊现在根本不敢用他。 要想磨礪他的性子,唯一的去处大概就是进军营。 至少先给他磨礪个半年再说! 可一想到这货过几个月就要成婚了,胡翊想了想,便叫他去沐英府上帮忙送一封书。 书信的內容,胡翊催问了找寻乳牛的情况,顺便托沐英將这个不成器的堂弟纳入金吾前卫营, 好好的练他两个月! 胡承佑傻傻的带著书信就去了,胡翊连说都没跟他说一声,就是如此的猝不及防,防止他找机会偷懒逃避。 在做完这些后,胡翊派人给叔父传信,告知此事。 当初说过的,胡承佑怎么教都由他说了算。 传过信后,则是开始了今日的癆病诊治。 还真別说,第一批一百颗祛癆丸发出去后,逐渐显现出了效果。 今日,胡翊坐诊的地方来了好几个肺癆病人,其中有两个都是在吃过祛癆丸后,症状鬆动了些,才到医局来求诊的。 这是个好消息,胡翊立即为他们诊治起来。 不出意外,今日熟练度就要迎来第二次升阶了! 第186章 经商赚钱有良方,这大明没了我得完! 第186章 经商赚钱有良方,这大明没了我得完! 今日的第一个病患,是个中年女子,从百里外的地方而来的。 因她身子骨不好,受不了来回折腾,恰逢亲戚南京探亲回去,领了两颗祛癆丸。 也分不清她是肺癆热症还是寒症,就两种药各一颗,回去吃罢之后,症状有所减轻。 她喘的上来气了,意识到了药丸有效果,便来了。 胡翊开过药方后,熟练度增加了7点。 当诊到第二个病人时,熟练度已经完满! 【医术*癆病:1/500(研有小成)】 便在升阶的几乎同时,那种悟道般的感觉再度袭来,就好像整个人脑海中的算力一下提升了数十倍一样! 先前那些早已经模糊忘却了的知识点,也都回忆起来。 许多看似无关的东西,看似是单一的点,竟然也在此时串联起来,为胡翊带来了新的思路。 中药材大约有一万两千多种,其中常用到的有六百多种,这个时代医书之中收录的用药也有一千多种。 这一千多种药物的功效、特性,如果不断排列组合的话,可以生成无数种变化。 与之相比,人脑所能总结出来的用药规律,不过其中之万一。 许多新的用药搭配法子,便在此时串通起来了,以往根本想不到的一些药材搭配,甚至是无比复杂的药性,在此刻都被胡翊计算明白。 如何增减,如何相辅相成,胡翊逐渐理清楚头绪。 这一刻的他,好像接触到了更高端的规则,了解到了更多用药搭配上的规律,又往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便在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引以为傲的那些药方搭配,原来还可以继续精简,甚至还可以尝试搭配毒物来达到一定治癒效果。 比如祛癆丸,可以只用十二种药物就製作出升级方剂,其中搭配少量粉,升级后的方剂便可以不必再区分热症、寒症,可以通通服用,且效果都能达到专诊的六成多。 再比如今日为常婉开具的那十味药的药方,若是现在叫他来开方,九味药足矣。 胡翊逐渐沉浸在其中,照著目前高速运转的大脑,开始不停的给病患们诊治,直接就在实践中开方。 只是,这一次熟练度却增加的没那么快了。 要么是1点,要么是2点。 但这一次,他知道自己用药是对的,思路也不可能再出问题,那这就不是自己的医术出了差错,而是单纯的越往后肝难度增加了。 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问题所在。 在熟练度还是初入门道时候,只能找到一点解症的思路,很难起到什么作用。 到了略窥门径时,则能对症缓解,起到较大的疗效,但主要还是治標,而非治本。 如今既然到了研有小成的进度,这定然是更加深入的医治,大概要治本了,这就需要积累更高深的经验。 攻坚越难的时候,胡翊相信后面越是会出现更好的结果。 便也在他升阶后,开始针对祛癆丸的优化,做出了改良。 胡翊配置的第一种祛癆丸,就是上面所提到的,用十二种药材搭配,试用新思路配置的药方。 这种祛癆丸可以兼顾寒症和热症,理论上起到他亲自专诊患者大概六成多的效力。 这样的一副药下来,每日三粒,以十二粒为一个疗程。 每一粒的造价大概12文,作为惠民药丸,售价就改为20文,他准备取名为“惠民祛癆丸”。 这版惠民的药方,主要是方便,造价低廉,实惠於民,为了让人都能看得起病而配置的。 其中用药材料是真材实料,但相对来说只是用了品相较好的药材。 在此之上,胡翊考虑再开一道方剂。 这是上等方剂,用上等药材,每一粒药的造价达到了20文钱左右,药效七成左右。 在思考出这道方剂后,他暂时为之取名为“特效祛癆丸”,这就不是惠民方剂了。 “特效祛癆丸”就要兼顾著赚钱。 疗效更好了,用药也更讲究,初步定价想法是至少50文起步。 再往后,就要再造一种规格更好的顶级药,这就是给达官显贵、高门望族们使用的了。 胡翊开始思索起来,药材用最好的,药方需要兼顾疗效最大化,並將药性毒害降到最低,还要兼顾口感。 如此一来,就需要名贵的药物来填充方剂了。 若是这样搞的话,以胡翊的初步设想,每一粒顶级祛癆丸的造价,怕是接近二钱银子。 这种就纯粹是卖个面子,卖给富人家用的,疗效上大概比“特效祛癆丸”再稍好一点,初步定价可以是3-5两银子一粒。 三种药,三个价,一种是惠民方,一种是普通方,一种是贵族消费得起的特级方。 想了想,胡翊决定在特效祛癆丸上面再加上大明医圣认证的字样。 加上自己的认证,既有面子,又有收藏价值,卖五两一颗没问题吧? 自己的面子能值点钱,单是看在“大明医圣”这四个御赐的字样上,估计也可以卖上价钱。 初步的设想有了,他开始思考调配药方,然后准备製药和试验,最后发行。 如此一来,东宫製药局的招牌就可以掛起来了。 有了这个初步的想法,接下来便是实施, 看在病人比较零散的情况下,完全可以集中在一起诊治,胡翊也要开始忙造物局的事。 他將自己每日坐诊的时间,定为两个时辰。 考虑到可能要上朝什么的,这个诊治时间就暂定为每日已时到午时区间內(早9-13点)。 告示已经掛出去了,减少时长的唯一隱患,可能就是胡翊不在医局时,那些皇子、二世祖们会调皮捣蛋。 没关係,许多的事都可以在医局办,以此来监督他们。 毕竟这帮二世祖们也只是短暂的带一带,过段时间就可以叫他们回去了。 但就目前来看,朱、朱和朱的调教,到这里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今日的朱,在回访后早早地便回来,又开始给穷苦孩子们买吃的。 自从上次回去说了这些事,马皇后也为之心疼,便把体己银子给了儿子们一份,方便儿子们做善事。 朱元璋对此也极为鼓励,这下朱真是鼓足了干劲。 但这朱楼的作风又开始铺张了,这几日大方请客,大方施捨。 几十两银子,两日间就去一多半,捨得是真捨得,结果他的好心反被人骗,城北的六七个乞巧,每日排队过来吃好吃的。 这些乞巧们吃完一顿,画个脏脸,跟同伴们互换一身装扮就又来了。 皇子们大大咧咧的,只管发善心,不停的银子,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最后这些乞弓一日间能混个六七顿饭。 胡翊也知道,好心不该被骗子们消磨,何况朱这点钱光了,又得自己这个姐夫去填帐。 来到上次討帐那两口子开的餛飩店旁边,胡翊一拍朱后背,开口问道: “朱二善人,听说你最近好事多为啊,把其余几处城门上经常乞討的乞弓都给招到这里来了。” “嘿嘿,姐夫连乞巧们动向都知道了?” 朱显得很得意。 最近这些日子,在姐夫这里確实让他接触到了一些事,看清楚了组成大明的许多底层部分。 比如以往他接触的更多是將军和士兵,还有一些朝中官吏和皇亲。 如今则开始每日接触贫民百姓,看清楚了大明国度之中还有这样一群庞大到难以维持生计的人群。 这些人过得苦,他也会同情,尤其看到那些同龄人,甚至比自己小的孩子,光屁股没有衣服穿,还得四处上街乞討度日。 朱有时也很纳闷儿,明明北元都被赶跑了,四海承平,为何还是这样艰难呢? 於此同时,因为做好事又收到了许多夸讚声音,他在民间的风评也为之变化著。 皇子们啥都不缺,但对於得到別人的认可这种事,却极度期盼,这便是更高层次的认同需求。 到现在,朱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同情贫民百姓,还是更加喜欢享受这种做好事而得来的认同感。 也大概两者兼有之吧。 胡翊不想就此揭穿乞巧们骗他的事,因为难得培养起来的一点对於底层的同情,若因为这件事被败光了,就得不偿失了。 朱楼也已是个十五岁的男儿,会有叛逆之处,胡翊也不打算对他进行什么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说教。 他只是在朱楼身边,谈笑著开口打趣道: “朱二善人,这几日间帮助了多少穷苦人,足有上百个了吧?” 听到姐夫问话,主动给了自己装逼舞台,朱开心地炫耀起来: “若是算上这些日子的救助,怕是帮过二三百人了呢。” 他得意地摇头晃脑,一脸你快继续夸我呀的神情,开心地问姐夫道: “姐夫,我最近这些事做的好不好?好多人都在夸我呢,还有人要给我磕头。 我知道,这些人给我磕头是真的为了感谢我而磕的,而不是像宫中那般冰冷、机械、畏惧式的向我磕头见礼,这就很难得。” 听了他的话,胡翊点点头: “对啊,一种是別人自发的,一种是別人畏惧你才磕的,这不一样。 你小子成长了许多嘛!” “嗯,这种帮助別人的感觉很好,听说这两日都有言官上表夸讚我了,说我在民间已有仁名, 爹娘见了也夸我呢。” 朱楼就沉浸在这种开心之中。 那胡翊在这个时候,也並没有立即打断他的这份享受和喜悦。 而是等他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后,才开口提到: “我记得今年年关附近,咱们一起去施粥的时候,那城外连绵下来有好几千个难民吧?” “对啊。” 朱楼不假思索答道。 “嗯,我还记得那时候南京城所有的城门外,都聚集了大量难民,加起来足有一两万人之多。 胡翊的话锋突然一转: “你救了二百余人,这附近的街坊百姓都在感谢你,倘若救一两万人,整个南京城都会感谢你。” 朱开心地点点头,可他忽然意识到不对,了一下后突然道: “姐夫,我只有一个人,好像救不了这么多人,我也没有那么广大的財力。” 见他自己明白了,胡翊就欣慰地笑了: “是啊,一个惠民医局附近就有那么多贫苦人,一个南京城加起来得有多少啊?” “整个大明又不知道有多少,照这么看救是救不过来的。 好像还有句老话叫做救急不救穷吧,咱们只能救他们一两次,却救不了他们一生。天下间这么多的贫苦孩子,以一人之力又能救几个呢?” 话说到此处时,朱楼陷入了思考。 胡翊没有继续再说教下去。 如果是正常的教育谈话,往后就该告诉朱要注意民生,顾及百姓,教他未来如何运用国策、 律法和官吏去施政了。 但这些东西太说教,你说一遍给他印象其实也不深。 朱家的皇子们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眼界是有的,这些东西点出来,他们自己会想明白的,无需胡翊去教。 而许多事情,他们自己想通了,也就记住了,甚至会去付诸实践。 这远比別人直接告诉你道理要有用的多。 胡翊这个姐夫做的事,就是引导一下,叫他们多看看,多接触接触,从而养成一定良好的意识。 未来的路终究要他们自己走,谁也不知道会走成什么样,所以,一点引导也就够了。 时间过了並不长,沐英亲自到医局来了。 胡承佑带去了那封书信,按照姐夫信中所说,沐英还真就把胡承佑给扣下了。 不过这种事还是要过来跟姐夫再商量一下,胡承佑毕竟是他堂弟,何况其父胡惟庸已做了大明丞相。 现在大家都知晓,胡右丞办事得力,讲求务实和效率,团结淮西与浙东两派,贤名已经盖过汪广洋这个左丞。 照这样下去,很快,胡惟庸就能做到左丞相的位子上,取代汪广洋並不难,到那时整个中书省就是他一人说了算了。 这样看来,胡翊虽是自己的姐夫,沐英也要过来再与他商討商討。 “姐夫,將承佑放在我帐下听用,此举胡相同意了吗?” “没有。” 胡翊照直说道: “他全权叫我处置此事,我也早早差人告知过了。既然到现在也未见他阻拦,你就放心回去做吧。” 沐英点点头: “那该怎么训?” 沐英面露难色道: “若真像姐夫信中所说那样,往死了训,我可不好办。 胡翊就翻了个白眼: “我就是要叫人往死了训他,这傢伙太轻浮了,需要给他改改性子。若是想轻鬆些,交给康茂才、宫中统领们还方便些,那我还麻烦你干嘛?” 沐英点点头,他知道姐夫这是拿他当自己人,才託付胡承佑的。 想到此处,他就知道了。 “那我按著营中练精兵的法子来教他,定然把他的面貌和气象更改一新。” 听到这话,胡翊笑了,开心的道: “这就对了,他是我堂弟,也就是你堂弟,该揍就得揍,该罚就得罚嘛。” 胡翊心道一声,这下去了沐英那里,就有胡承佑受得了。 沐英这套练精兵的方法,是在被常遇春教育过后,照抄常遇春的那一套。 每日体能训练极其恐怖,从跑步到举石墩,再到拳法、脚法、箭法、兵器各种训练。 那是真真切切的从早到晚,把人往死了操练啊! 常遇春军中的精锐们如此练法,当然吃的伙食也好,每人一日间都给一斤肉,餉银也高。 不过胡承佑到了沐英军中,屁的好处都没有,就是去受罪的。 说完胡承佑的事,沐英又提起了乳牛的事: “陛下遣我去寻乳牛来,这事儿就太难了,乳牛分散在各地,要四处收聚。 我才凑了300头,用两条大船装了,再有几日就能沿水道到达南京。” 胡翊点头道: “这可是宝啊,未来克制天就靠这些傢伙们了。” 他就又道: “待乳牛回来,制出牛痘药来,得给沐春和沐晟也种上,就不会感染天了。” 沐英显得很激动,正巧这时候朱櫚端著药材出来,往前台的药柜里面做补充。 “咦,文英哥来了?” 沐英笑著过去跟兄弟们打招呼,一会儿工夫回来后,就对胡翊说道: “姐夫,徐家、常家的孩子都到医局来了,你两个侄子你不得教一教啊?” 沐英就开口说起道: “说起来姐夫还是我亲姐夫呢,我们这些孩子都把大姐当做亲姐,沐春、沐晟也是你的亲侄子呢。” 胡翊不禁莞尔,其实沐家这几个孩子未来要省心的多,一个个將来的諡號不是带个“忠”字, 就是带个“敬”字、“裹”字的,评价也很正面。 因为將来到云南镇守,路途遥远,更是偏安一隅和土皇帝也没什么区別,自己能教他们什么? 不过常家、徐家人都安插进来了,胡翊就开口道: “沐晟还小些,你就把沐春带来吧,其实我也没什么可教他们的,就这点医术上的东西。侄儿们將来要领兵打仗,学这玩意儿用处也不大。” 沐英却说道: “姐夫现在带起一股风气,大家都爱学医了,以前都说要出將入相,方显男儿丈夫。现在军中则都说要似姐夫这样,医武双修,才能叫正儿八经的军中男儿郎呢。” 胡翊心说,这个名声是怎么给我竖起来的? 说实话,他於打仗上真没多少功绩,这也就是自己人缘好,在军中时李文忠、郭英、傅友德他们都帮忙,打下了些虚名罢了。 他心下琢磨著沐春该如何安排的事,又开始检验三种祛癆丸的组方问题,思考是否有更加合理的方法? 不久后,胡翊递给朱一张药方,朱橘把药都抓过来,常升开始研磨成粉。 胡翊先制出了几十丸,准备分发给后面前来的肺癆病患。 这一日间忙碌下来,倒是很充实,但他却连一个风湿性心疾病人都未遇见,难绷。 关门之时,叔父胡惟庸来了一趟,就胡承佑的事跟胡翊商量了一番。 既是把胡承佑交到沐英手中,胡惟庸虽有些不安,但也算信任。 他也想弄个法子,能把这个紈跨给扳回来些,也便任由著去了。 胡翊之后骑马出城,到沐英的金吾前卫营来见了胡承佑一面。 胡承佑一脸埋怨和焦急,想要离开这里,胡翊却嚇唬他道: “堂弟,你也知道杨家那姑娘长得如似玉,人家又素有名声在外,是个才女。 你再看看你自己,吊儿郎当的,这门婚事许多人家都盯著呢,人家都觉得你不配,想找个名头把你给参了,要你的好看。 你平日里做的那些事,有许多都够言官们上殿参本了,真要是给你掛出来,到时候亲事得吹, 你自己怕是也要受刑。 1, 胡惟庸此时刚得势,胡承佑才在功臣子弟们面前挺起腰杆,这时候他还是知道分寸的, 也是被胡翊嚇到了,胡承佑赶忙问道: “堂兄,你给我想个法子啊,都是谁要害我? “那么多双眼晴盯著,我哪儿知道,所以我与你爹想法子把你丟在此地军营,好好练练你的脾性和面貌,你要想儘快和杨家女子成亲,就想法设法好好改造一番,等出来也好叫別人没话说。 要不然的话,这门亲事可就悬了。” 被胡翊这通忽悠,胡承佑当即是连连点头,为了早日抱得美人归,他也只有咬牙受苦了。 在沐英的手下,又有胡翊这个大姐夫的託付,胡承佑想在里面偷懒都不成, 这一日下来,胡翊可太忙了。 最后又在朱、朱的极不情愿之下,將他们送进宫。 明日就不叫他们来了,朱可以继续留下学医术,明日要换朱老四过来,可以留下他们兄弟有个照应。 既然进宫了,照例还要去跟朱元璋说一声,胡翊也要告诉朱標,常婉的病可以治疗,好叫他们都安心。 事儿是越来越多了,胡翊不禁感慨起来,这大明缺了我是真不成啊! 哦,对了! 这几日忙碌的很,该去看看朱守谦现在改造成什么样儿了? 第187章 你与標儿,便是大明的孔明和刘备啊 第187章 你与標儿,便是大明的孔明和刘备啊 坤寧宫。 眼看三个儿子被女婿教了些日子了,急性子的朱元璋很想知道一下,儿子们最近都学到些什么? 也是时候验证一下回报率了。 他今日难得笑吟吟的,朱標站在身侧,父子二人最近也难得如此和谐。 朱元璋开口便先问朱楼: “老二,最近你做事仁义,言官们也多有褒奖。 除此外,还学到別的了吗?” 朱楼想了想,琢磨著今日中午和姐夫的对话,而后说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儿子认为,以一人之力,终究难以救眾生。 一个人做不到的事,就需要一群人去做。一群人去做事,他们各怀心思,这就需要制定合理的律法和奖惩制度来约束他们。 济贫扶危,方为稳固大明之本,要使这天下春风化雨,才可解百姓之贫苦。” 朱的一番回答,让胡翊有些意外。 自己不过顺势做了点引导,他就领悟了这么多的东西。 至於朱元璋和马皇后听到他这番话时,就更是眼前一亮,觉得分外惊喜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还是先前那个喊著打打杀杀,整日只知道蛮直行事的老二吗? 朱元璋的眼里带著几分惊讶和意外,难得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边紧跟著点头表示认同。 马秀英看到儿子现在能说出这番话,也同样为之感动,她不禁感慨起来: “这才半月工夫,咱们家楼儿真是长大了! 朱元璋深以为然,而后又深入问他道: “那你说说,该如何使这天下春风化雨,解百姓之贫苦?” 朱此时陷入了思考,片刻后,眼中带著些许迷茫和艰难,只得又道: “儿子知道需利用律法、规则和官吏们,但具体该如何做,就很难说得上来了。” 听到他这句话,朱元璋就很激动,得意地对马皇后说道: “瞧瞧,瞧瞧! 不愧是咱朱重八的种,他终於开窍了,哈哈哈,开窍好啊,只要开了窍就好办!” 朱元璋忍不住扭头看向朱標,不禁感慨起来道: “標儿当年就是开了窍,咱才开始教他治国理政的,如今儿也开窍了,也是时候该叫他参与些政事了。” 他隨即便开口道: “往后文华殿辅政时,叫老二也去坐坐,你这个当大哥的要好好教教他,省的將来到了封地就藩,变成个糊涂虫。” 朱標应了一声。 朱元璋这时候便又开始考校朱,开口问道: “老三,那你又跟胡翊学了些啥?” 朱看了一眼姐夫,其实姐夫这些日子以来,也没有特別教他什么东西,只是叫他乾乾活而已。 但他的思维確实有所改变,虽没有二哥朱这样深的感悟,但也尝试总结说道: “儿子就是觉得,一口吃不来个胖子,做事要有条理。 此外嘛.“ 他思索著,又缓缓说道: “儿子以前只知打仗,却不知为何要打仗。 现在却知晓了民生,原来打仗从来不是英雄气盖世,战死沙场铭的快意,不是为了建功立业。 这只是解决爭端的最后手段,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儿子们去前方打仗战死。 因而,战场用兵要思虑再三,以最小伤亡换取最大战果,爱惜人命,才能得军心,这些都是儿子这段时间悟出来的。” 朱元璋同样欣慰的点了点头。 朱的领悟看似不如朱,其实对他將来也有大好处。 尤其是日后就藩领兵时候。 《兵法》看一遍没用,需要结合实际领悟了才行。 很显然,朱也已迈进实际领悟兵法的门槛了,明白了这些东西,未来就有成为名將、名帅的资格。 这同样是至关重要的。 再说起他的暴躁性子,做事极容易放弃,如今却能明白做事循序渐进的道理, 想到此处,朱元璋心中暗暗夸讚起来,自己这个女婿还真是位好老师啊,能针对儿子们缺失的东西作以补充,这是很难得的。 隨后,就轮到朱橘来说了。 朱虽小,回答起来深度却也很高,他开口便道: 孩儿认为二哥、三哥说的都有道理。 二哥所说,人力终有限度,能救百人千人,却救不得天下那么多人。 孩儿以为人力不足时,便要用到法,例如我跟姐夫学医术至今,深刻明白一名医者救不了太多人的道理。 但若是编一部齐全的医典,令天下医者去学习,便可以救天下人的疾病。 又如三哥所说,爱惜士卒,才能得士卒之心。 同样的道理,爱惜百姓,才能得天下民心,民心所向,则大明国本必不会动摇。” 听完三个儿子的说辞,朱元璋很开心,他笑著对胡翊说道: “你这个老师教得好啊,咱服气!” 马秀英这时候也是不吝音讚美之情,直接便夸讚道: “翊儿的本事可大著呢,先前只道你医术高深,聪颖有智。如今看来,这眼光也是极好的,能针对他们每个人的短处做些调和,说来不把你调进大本堂来做先生,真是可惜了。” 朱元璋当即白了婆娘一眼,开口便道: “这是將来留给標儿的人才,谁稀罕当那个破教书先生,不过说起了教书先生,也该把宋濂请回来主持科举了。” 朱元璋这会儿当著儿子、女婿们的面,便也明说道: “咱先前搞推举,结果推举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李善长和他手下那帮功臣们,將他们家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亲戚,都给安插进来做官,实在是胡闹!” 胡翊心说,这不你改了推举,要搞科举制度了吗? 先前把章溢推出来,想叫他和刘基主持大考,结果刘基这个老狐狸才不出这个头,就把章溢推到最前头。 结果章溢就被毒死了,刘基跑去编修元史,直到李善长被擼掉了丞相位子,才又把刘基给召回来。 朱元璋一甩袍袖,开口便又说起道: “科举將开,这是我大明开国以来,第一次开科取士。这事儿武將们插不上什么手,主持的都是文官,咱又向来不放心他们的作为。” 说到此处,朱元璋的目光就盯向胡翊这个女婿。 “咱得派个自己人去盯著点,正好,如今是宋濂、刘基主持科举,你既是宋濂顶头上司,往那里一坐又能压得住刘基。 故而后面要给你安插点事情做。” 胡翊点了点头,自己的职责就是看著宋濂和刘基,怕他们科举舞弊唄。 宋濂这个人,乃是士林领袖,以他的个人声望,无论如何也该出面做第一任科举主考官。 这些人又都是浙东人,是该防著点。 朱元璋这时候也是吐槽起来了: “贪官们该杀,但被你两次大开杀戒杀狠了,如今治理地方的人才稀缺,维护统治就难了。 现在,咱们大明的官员们,许多都是一人身兼多职,这样下去容易出问题,咱就是想借这次科举,好好搜罗一批能用之人才,派你去就要確保在此事上不出岔子。” 朱元璋隨后拿手一指朱楼道: “老二需要歷练,你们弟兄两个一起去做这件事,记住了要多看多学。” 胡翊应了一声。 朱对於这件事自然很兴奋了,终於可以学习如何理政,这是他一直都想做的事。 但朱稠就不高兴了。 “爹,为何就叫二哥去歷练,却不叫我去?” “下次就叫你去。” 朱元璋口中搪塞著,这种事派个附马和亲王去监督一下也就够了。 哪有派两个亲王去的道理? 太显眼了也不好,更加不方便事务的展开。 说完了此事,朱元璋便又仿佛记起来了什么似的,又说道: “对了,马长风那几人,咱看你也老不用他们,咱就拉出来支使他们干事去了。” 胡翊心中暗骂,你个杀千刀的朱元璋! 说是把马长风、老田他们几个派来保护我安危,结果没几天,就都调去做別的事去了。 到如今半年时间过去,这些人都在外面听你朱元璋的话,明面上是护卫公主府的,他们的薪俸也是公主府发放。 结果你朱元璋免费用人,还说我自己不用他们? 牲口啊! 胡翊气的嘴角直抽抽,要知道,养这七个人可不便宜。 朱元璋制定的俸禄体系又是如此,公主府里的所有人,都由公主府来养。 胡翊真想当面吐槽一句,可这样一来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再说了,老马、老田他们个个都是人才,先这样吧, “哦,对了,承暉司咱也先抽调60人去用用,咱跟標儿和你都说一声。” 用吧,用吧。 胡翊都习惯了,摊上这么个厚顏无耻的老丈人,你还能说啥? 正事聊完了,朱標轻轻向姐夫递了个眼色过来。 朱元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瞪了一眼他俩,不满的道: “有何话不能在屋里说的?” 他知道朱標心里想的是啥,自己也很担心常婉的身子,便又问道: “婉儿的身子骨如何了,咱派洪公公去问话,你说可治? 这是真的吗?” 胡翊点点头道: “小婿確实觉得可治,当然,这要时间来攻克病魔。” 听到这话,朱標当即是狂喜! 马皇后看到儿子的脸上终於有笑容了,这么多天过去,总算消去了愁容。 她当即也是觉得一切都回来了,这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多好? 再一想起自己早年,父女离散,养父与丈夫又斗得不可开交,总是逼著她从中做扶择。 近二十年的灭元之战,背后是她和儿女、丈夫们长久的离散。 到如今闔家团圆,一团和气,这好日子才过了几年啊? 现在朱標的脸上终於有了笑模样,父子关係缓和,马皇后暗道了一声谢天谢地,同时看著这个女婿,真是越看越喜爱。 “翊儿,静端如今身子骨也需要调理,今年外邦进贡来的珍珠米,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拿两石回去你们尝尝去。” 听到这话,朱元璋当即如同个吝嗇的地主老財,开口便道: “一共剩的也不多,还给他两石,咱们吃啥?” 他当即一摆手道: “最多给一石!” 马皇后瞪了他一眼: “老无才!你跟女儿、女婿爭什么? 那是两个孩子,况且还怀著孕呢。” 朱元璋却是说道: “咱们两个还是老的呢,尊老敬老懂不懂,就一石,这事儿没得商量!” 胡翊对於老丈人的嘴脸早就习惯了。 倒是连朱元璋都如此喜爱这珍珠米,想来应该很好吃的样子。 不过他也明白,老丈人的这份吝嗇,是因为不想给百姓们增加负担。 这次也就是外邦进责。 臂如上次永州进贡竹蓆,他就给退了,后续还严令禁止各地进贡,倒也是节俭。 胡翊知道他也爱吃,不过怕劳累百姓,都忍著。 想到此处,便又道: “岳母,这一石也多些,静端那里好吃的东西也不少,拿个七八十斤足矣。” “极好。” 马皇后还没发话呢,朱元璋先代她就同意了。 这翁婿二人的討匯还匯,也激起了一片笑声,朱標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尤其是常婉的心疾有可能治癒。 想到此处,他更加激动,仿佛又畅想起了常婉病好,大婚当日的情形。 朱標越发开心,走过来便抓住胡翊骼膊,要將他扶到正位上去。 “哎,太子这是做什么?” “別太子太子的了,以后就叫我一声弟弟吧,说了多次就是不听。” 朱標为此事已经吐槽过多次了。 马皇后见此,便也说起道: “翊儿,往后咱们私底下就不要过於多礼了,他本就是你弟弟,有何叫不得的?” 朱元璋这时亚也发话了: “私底下你叫他一声弟弟,有静端这个大姐在,你永远是这帮小子们的大姐夫,別顾及啥。” 他心里也知道,应当是上次的严厉警告,让胡翊心中有了一丝疏离。 但这小子现在的医术是越来越精妙了,还真要多亲近亜,毕竟人人都有个生老病死。 真到了那一日,身边有一个胡翊这样的神医在,起到的助力可就大到没边了。 朱元璋有他的考虑。 而此刻,朱標对於胡翊这位姐夫,更多的便是激动和感激。 他硬是將胡翊换扶到正位上,要並他坐下。 “老大,这|儿我可不兴坐妇!” 胡翊没有直接叫標弟,而是叫了一声老大,这样叫一语双关,也稍微显得亲切又带著一点疏离感。 这里毕竟是坤趣宫,正位就只有朱元璋和马皇后能坐。 就算他们不在这里,也没有胡翊坐的份。 何况现在帝后二人还都在此处? 朱元璋和马皇后也不知道儿子要做什么,朱標这时候就说道: “姐夫若能救下婉儿,弟弟也能因这件事而解脱,此举既能使家中和睦,又能令我重回正途, 安心政事,这份恩情,做弟弟的岂能不报?” 他今日说的都是心里话,与常婉成婚,这绝对是他人生路上的一大分水岭,对於未来的影响极大。 朱元璋、马皇后也都深以为然。 “並姐夫坐在正位上,受我三拜。” 朱標显得很认真严肃。 但胡翊听到这话,就越发不敢了,他连连摆手道: “这话就过誉了,再说了,这里是坤趣宫,不是我坐的|方。 你又是太子,哪儿能你拜我妇?” 胡翊说罢,就找了个藉口道: “我去別院看看铁柱,回去还有事跟静端说呢,这也是关於婉儿的事,有亜针灸的|方得叫她去代我施针呢。” 胡翊刚找藉口要溜,朱元璋即看到朱標求救的眼神。 他便一把按在胡翊肩头上,开口道: “他现在是你弟弟,弟拜兄,你就受著。” “岳丈,君臣有別,饶了我吧。” 胡翊並不觉得这是什么殊荣,朱家对於自己的认可他能够感受到,但这种大礼还是別受。 搞不好就是催命符。 朱元璋却伴怒道: “该受就受著,你看三国的刘备孔明,一对君臣如鱼得水。 你和標儿怎么就不能如鱼得水?况且你们还是至亲呢。” 朱元璋一手摁住他,不叫他起身。 胡翊只得退而求其次,又道: “那叫老二代礼如何?” “老二、老三你们都过来,去把老四、老五也叫回来,一起过来拜见你们姐夫。” 得! 越搞事儿越大是吧? 胡翊心说这次看来是躲不开了。 朱元璋想的是,今日叫儿子们都来拜一拜,有了这个礼,往后胡翊对他们必然要更加尽心。 他也知道女婿是个重情义的人,几年接触下来,很清楚就能够看到其人品。 一会儿工夫,朱棣、朱都来了,再加上朱元璋的儿女朱静嫻,一起衝著胡翊这个姐夫躬身拜了三拜。 “快別多礼了。” 胡翊这才起身,然后在朱楼、朱他们爽朗的笑容声中,逃离似的奔到了朱守谦居住的別院。 快半月了,胡翊很少到別院来,如今就要来看看状况。 这毕竟是亲侄子妇! 负责看守別院的侍卫,过来拜见,告道: “皇孙殿下近来蚂渐適应了,每日將自己打扮的仪表堂堂,万分贵气精神。” 另一人便也说道: “殿下出入时,待我们也和蔼,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做,就连夜香也亲自去倒,小人们从未帮忙过。” “是妇,恕小人们之言,皇孙殿下如今已经改观很多了。” 听到两个侍卫的话,胡翊点点头。 他而后又问道: “殿下近来与人说话吗? “回駙马爷,皇孙殿下出去时,无人敢与他说话,后来他就与我们说。 小人们初时不敢答言,后来后来见殿下实在孤独得很,也就说上几句。” 两名侍卫说到此处,低下了头。 胡翊倒也没有责怪他们,只是说道: “规三就是规三,以后还是不得与他说一句话,这次可以不追究,但没有下次了。” 两个侍卫听闻此言,既感到心里一松,駙马爷总算没有降罪。 可他对待自己两个外人,都如此宽仁,怎么到了皇孙殿下这个亲侄子身上,就如此苛刻了呢? 二人实在想不瓣,也不敢问,只得遵令。 胡翊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朱守谦已经知道什么是孤独了,他开始尝试找人说话,这也说明他討厌这种感觉。 这个时亚让侍卫们跟他说话,就会淡化这种孤独感。 必须要叫他到宫中去与別人多说话,而胡翊给他禁足到只能去倒夜香、外出吃饭的|步。 如此,朱守谦所能接触到的其他人群,必然也只能是亜侍卫、小太监、宫女一类的人。 他就必须放下身段去和这亜人做朋友,才能化解孤独感。 但宫中都传遍了,这亜人一向见了他就像见了鬼一样,无比的惊惧慌张。 要与这亜人做朋友,化解他们的心结和负面看法,这很难! 不仅需要放下身段,还需要朱守谦具有同理心和共情心。 胡翊做的这亜事,看似是折磨他,实则不是。 这是改变朱守谦的必要措施! 禁侍卫们与他说话的道理便在此处。 从皇宫出来时,天色也黑下来了。 刚回到公主府,薛司正便过来票告道: “附马爷,您的长兄胡显大人来过了,说是胡老爷丼您去见一面。” 胡翊即回到駙马府。 “哥哥!” 胡令仪今日穿著一袭碧箱色的长裙,扎起来的两个丸子髮髻上也缠上了长长的红绸飘带。 她一转起圈来,裙摆舞的煞是好看,红丝带隨风飘去,整个人都透著秀美和灵动。 “哎呀,我们胡家的大美人不怕冷呀?天还不热呢,就穿起裙子来了。” 胡令仪开心|道: “这是李妃娘娘特|送我的,她本想嫂子、哥哥,可一想到哥哥最近那么忙,就不好前来了。” 胡翊心道一声,原来如此。 朱杞的天好利索了,如今李妃的隔离期也结束。 胡翊便笑著道: “李妃娘娘送你的礼物,你喜不喜欢?” “喜欢。” “嗯,那改日你送点东西给李妃娘娘,算是回礼,小小年纪就要学会这亜礼仪哦。” 胡令仪轻轻点了一下小脑袋,可爱的应了一声: “附马爷的话,民女记住了。” “臭妹妹,又拿哥哥开涮。” 胡翊弹了妹妹一个企瓜崩,隨后来到屋里。 夜里了,父亲找我有事,不知道会是什么急事? 第188章 祛癆丸大名传开了,胡駙马的新挑战 第188章 祛癆丸大名传开了,胡駙马的新挑战 胡翊回来后,立即得到了家人们的款待。 大嫂陈瑛笑吟吟的端上来南瓜子,大哥胡显的脸上尽都是笑意。 父亲和母亲的脸上,也都洋溢著笑容。 看起来不是什么坏事,胡翊就问道: “爹、娘,今日家里有什么喜事吗?就连大哥、大嫂都这般喜庆?” 胡惟中还未开口呢,陈瑛先不住事儿,一开口全都给倒出来了,她乐呵呵的望著自己这位小叔子,开口便透著几分敬意和感动: “都是承了你这小叔子的光,你大哥升官啦。” 大哥升官了? 胡翊不知道啊,他执掌著东宫詹事府,总揽一切大小事务,此事居然没听说过。 便在这时,胡显便也笑著道: “是太子爷怕你不同意,殿下说我在太子庄乾的很不错,但你为了避嫌,就是不给我升官。 因此,他便提了我为督理庄田农政史,今后由我全权督理太子庄,然后往詹事府匯报了。” 胡翊心说,这不是詹事府辖下主簿厅干的事吗? 主簿厅主簿乃是正七品,负责东宫钱粮资源的调配,以及太子庄的岁入。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问道: “那大哥这个官儿是正七品?算是併入主簿厅了?” “没有。” 胡显开口说道: “太子殿下是专门为我设了这个官职,正五品,还专门成立了东宫农政司。 至於主簿厅的农事主簿,也调来归於我掌管,以后主簿司就只管物资调配,东宫岁入就转给我了。” 胡翊暗暗道了一声,好傢伙! 这得是多信任自己哥俩儿? 朱標这等於是把太子庄的所有財权,都交给自己这两兄弟了啊。 胡翊总揽东宫事务。 歷年来太子庄的收益,又是东宫收入的主要来源。 怕自己不同意,他偷偷的又给大哥升官,管著东宫的命脉。 再加上今晚的那三拜,胡翊知道朱標这是为了感激自己,做出来的感谢,也是以此表示对自己的信任。 不过有些话又说回来了,大哥如今在太子庄,那真是任劳任怨。 虽然顶著个八品小吏的头衔,但早已是太子庄的主心骨,给他升个官倒也合情合理。 胡翊之前一直压著大哥,可不是怕別人说閒话。 这样做的原因,一个是怕他飘,二一个是希望他在底下和大家打成一片,多积累些阅歷。 这样等到后来要用他时,就方便多了。 对於农事这一块,胡翊是有野心的,还想办成许多大事。这些事如今单靠他是忙不过来了,不依靠著大哥又能靠谁呢? 这些暂且不言,胡翊听说后,也为大哥的升迁感到高兴。 他便把胡令仪拉到怀里来,替小丫头片子整理著头髮,一边问父亲道: “爹,大哥升官这是好事啊,您所说的急事是什么?” 胡惟中闻言,脸色的严肃就褪去了,换上一副笑容说道: “为父要问的就是这事,自打你上回给了些警示,咱们全家人处事都小心了许多。 我寻思著这事儿是不是有啥说法,叫你回来商量商量,咱们才敢做决定啊。” “瞎,这也是大哥自己用功勤奋,如今他已是个农事专家了,他升这个官儿也是件好事。” 胡翊不反对,不过话说到这里,他就顺便叮嘱了几句: “不过大哥需要知道,这个位子在別人眼中,一直可是块肥缺。 大哥如今代替了別人,便也抢夺了別人的利益,都说打铁还需自身硬,太子殿下既然这样赏识你,將来自有大哥的好处,大哥就需要严守底线,防止被人抓住把柄给攻许下去。” “二弟放心。” 胡显拍著胸脯说道: “我可记著你的嘱咐呢,无论如何,不能给皇家还有咱们胡家丟人,坏事我才不干。” 胡翊点点头,便又道: “大哥的本性我是知道的,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既然做到这个位置,大哥就要把算学学好,这样一来,过手的帐目自己再核算一遍,就不容易出差错。 如此也能杜绝別人暗中害你。” “我记下了,老二说的对,还是你脑袋瓜聪明,要不然怎么能做到如今的地位呢。 胡显认真地点著头。 胡翊这时候就看著大嫂的肚子,问道: “大嫂该是下个月生了吧,我最近来勤些,倒是大哥也確实该升升官了,將来还要养孩子呢, 不得多挣点俸禄。” 胡显嘿嘿一笑,正五品的俸禄可比八品小吏多多了。 身在东宫詹事府,又有胡翊这个弟弟遮风挡雨,他就安心的多了。 胡父、柴氏也觉得两个儿子都靠谱,尤其是胡翊,儼然已经成了胡家新一代之中的主理人。 做起事来不骄不急,成熟稳重,实在是难得。 说完了这件事,胡父就又顺嘴问了一句: “我听说你把承佑发配到军中去了?” “是有这么回事。” 父亲才刚提到此事,胡显和陈瑛都在那捂著嘴笑。 柴氏白了他二人一眼道: “一说起你们堂弟就笑,有什么好笑的?” “爹、娘,有些故事不好对你们说,实在是一想起来就发笑啊!” 陈瑛真是止不住笑的乱颤。 胡翊还真怕她把羊水笑破了,来一出当场生孩子的戏码。 至於胡承佑的事,他也听说了些。 听说京中有个侍郎的儿子,害怕有鬼,畏惧一个人蹲茅房,但又时常蹲在里面近半个时辰不出来。 胡承佑为了巴结对方,便陪著人家蹲茅房,还足足蹲了一个多月。 那时候叔父官做的不够大,胡承佑巴结人家,跟人混熟后,就把人家侍郎家的孩子拉出去天酒地,最后欠了一屁股债。 有些好事的人,就给胡承佑取了个名號,叫做“吃香郎”。 这可不是啥好名字,这是讽刺他每日在茅厕里吸臭气,到处败坏胡家名声。 为此,还留下一句歌谣用来训诫小孩: “吃香郎,吃香郎,莫要將他领进房,他带来一身坏,毁了你家后代。” 胡承佑的事还有不少,所以这样一个人,杨思义居然愿意把自己家的才女女儿嫁给他。 胡翊当初听说此事时,就显得很惊讶了。 觉得一朵鲜插在了牛粪上! 对於这个二世祖,叔父又將他托给自己,当真是头疼胡父这时候便道: “你將承佑扣了,送去军营,你叔父当夜就被你叔母挠的浑身是抓痕,两口子狠狠吵了一架, 你叔父气的要休妻呢。” 胡翊对此就翻了个白眼道: “要依著我看,堂弟就是她宠坏的,还得是咱家的娘,这才是端端正正的浩命夫人呢, 叔母沾了叔父的光,可要论贤淑二字,她比娘真是差飞了五十里地!” 胡家早已经习惯胡翊这种夸张的用词了。 虽然听著很夸张,但却很新奇,也形容的非常到位。 柴氏自然是在人前自谦起来,胡父也说了几句胡翊,叫他不要乱说话。 可大家也都知道,事实確实就是如此啊。 胡父最后便说道: “终究是一个胡家,他若要走邪路,你个做兄长的就要拉一拉他。 拉回来了最好,拉不回来,咱们至少也帮过忙,总之还是希望你能把承佑这孩子给扳过来。” “我尽力吧。” 胡翊也只能如此说了。 公主府。 胡翊刚进府门,薛司正立即迎过来。 “静端在做什么?” 薛司正忙说道: “殿下拿了駙马爷交代的医书,这会儿还在背记呢,午饭都热过三回了,都忘记吃。” 胡翊就摄手摄脚来到书房。 隔著窗纸,便看到朱静端那坐在桌前的纤细身影,她正在小声背读,挑灯夜记著。 “回来了?” 屋里忽然传来媳妇的声音。 胡翊心说,我都这样摄手摄脚了,明明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这也没见你转头看窗外啊。 “你怎么知道是我回来了?” 迈步进屋,胡翊就很疑惑不解的问道。 朱静端赶忙趁跟他聊天这会儿,喝了口浓茶,隨口道: “感觉唄,跟你成亲几年了,现在连你回来了先做何事,后做何事我都知道。” 胡翊正在掛衣服呢,身后便传来朱静端的声音: “定然是先脱衣,然后换一身常服,去出恭,回来洗手吃饭。” 胡翊: :“.....” 他確实是这个习惯,这会就该去方便方便了。 “好吧好吧,你还真是比我肚儿里的虫还了解我。” 胡翊便凑过去,看朱静端的学习进度如何了。 “呦,看这架势是要挑灯夜战啊?” 朱静端又喝了一口浓茶,然后说道: “再给我半个时辰,彻底背记下来后,就去找你,拿你试针。” 於是。 到了夜半三更,长公主府里传来了駙马惨绝人寰般的声音。 “喂!扎轻了,你吃没吃饭?” “又扎重了,疯婆娘,你手劲这么大啊?” “咱能不能別扎了,都扎肿了,明天要不你换个人吧,平常那样温柔的你,今日怎么就化身容了?” “容是谁?” “哦容磨还没出生呢,她还在投胎路上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夫君,你该不会被我扎的神经出毛病了吧?” 胡翊就顺势一倒,吐出舌头,口眼歪斜,嚇得朱静端容失色,好不容易才把这个陪练的差事给停了。 朱静端的进境,在初学者里面算是很快的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不够。 胡翊在她稍微熟悉穴位后,就重点照顾要为常婉扎的那几处位置,叫她多加练习。 照这个进度,至少得三五日吧,不然胡翊可不敢叫她动手。 清晨,先去常家诊脉。 好消息是常婉的身体开始渐好。 坏消息则是,她的身体渐好是建立在吃药的前提下,而这药,治標不治本。 胡翊便思索起来这用药之道。 这也是他因为肺癆病症的进阶,突然间想到了许多之前未曾想到的用药搭配。 这些搭配却可以用到別的疾病上来,他这次便尝试换了一个与之前大相逕庭的药方。 还是十味药,但却是两个方向的治疗。 就比如先前是用剑杀敌,现在换成了峨眉刺。 目的是一样的,只是手法不同。 而这一次,开过药后,熟练度增加了2点。 【医术*风湿心疾:3/50(初入门道)】 还行,之前才1点,现在就变2点了。 照这个速度,一天一副药,就算只有常婉这一个病人,在她身上练一个月手,应该也差不离能够完成进阶。 到那时,对这病应该就有些解法了。 从常府出来,带上常家的三个小子们,医局试点里又忙碌起来。 这些二世祖们还是老样子,被发配去干活。 不过今日来了朱老四,这小子比他两个哥哥甚至都要聪慧些,光是看那眼神里面就透著股子机灵。 但朱棣的问题是做事不专注,总是走神一走神,他便要去玩耍,这样来来去去的跳脱,就很难有一个专注的状態。 虽然这小子未来有起兵夺位的风险,不过这也是自己的妻弟之一,胡翊还是要想方设法给他解决这些毛病的。 正巧,胡翊看他对赞丸药的事很感兴趣,便指著那些药丸问道: “想玩不?” “想!” 朱棣毫不避讳,开口便道: “姐夫,我去玩了啊。” “回来!” 胡翊一伸手,忙將这傢伙抓回来,开口便道: “想得美,要想玩,得从第一步开始做准备。 先研磨药材,然后配置蜂蜜,最后再组成丹丸,你要一步一步去体验这些环节,最后攒药丸的时候才能获得那种喜悦。” 胡翊这番话算是把朱棣给唬的一愣一愣的,他就开始去动手尝试。 朱本来可以不用来了,也是陪著他四哥过来有个伴儿,且他又是个专心的人。 胡翊就叫朱橘教他四哥如何做。 今日的肺癆病人大概有十来位, 许氏的身子已经好了太多,她已经可以独立行走,无需人扶了。 许老汉每次来,都是拱手作揖许久。 他们一家都是老实人,许老汉也是直说道: “怕您染上这病,我们一直想送駙马爷一点心意,可又不敢给。” 胡翊就叫他们好好將养,迟早能把这病给治好。 其他的病人们也都有起色,那个捞河漂子的小伙子脸色红润,行走如风,也是越来越利索了。 官宦家中那位轻症的小姐已经治好了,只是还无法断根。 倒是那位当初给医局捐过五十两银子的脂粉女子,再也没有来过。 胡翊想著,既是人家捐了银子,就该將名字留下,做个记录。 他就派人前去打听,才知道这女子已经在当日便出了南京城,离去了。 这一日间,还是一个心疾病人都没有。 这可急坏了胡翊。 也是因为这个年代,强壮的男子很少得心疾症状,即便得了,那也是阳亢性的心疾。 这种心疾的特徵大都是平常身强体健,毫无徵兆,然后突然暴毙,根本没得救。 这便是心疾这种病症的特徵, 也唯有长时间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纤弱女子们,才容易在诊病时被查出来。 而女子们受到封建礼教,平常很少到大街上来露面,何况未出阁的小姐,大都是请郎中到家中去诊治的,都是为了名声。 也因此,胡翊想找个心疾病人才会如此困难。 再想找个如常婉一般的风湿性心疾患者,就更加是大海捞针了。 他忽然想起来姜御医,是否可以从他手中问些病患? 这事儿纵然有些抢对方病人,冒犯、蔑视对方医术的意思,显得很无理。 但谁让朱標是自己妻弟呢? 这事儿不能不管,便在他坐诊完毕后,正准备骑马去一趟太医院时。 忽然有侍卫过来递上了名帖: “駙马爷,有个广东药商自称是延年堂的大掌柜,递上拜帖想要求您赐见一面。” 胡翊立即想到一人。 说来,自今日他坐诊开始,对面紧挨著餛飩店的茶摊上,就坐著一个锦衣之人。 穿著华美,麵皮细腻,两撇八字鬍,一看就是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中年富商。 此人不时就朝医局看过来,今天这半日都在此处, 他往这里看得多了,大家也都注意到了他。 胡翊还正不知道此人卖的什么关子呢,到他坐诊结束,这人就来了。 他顺著侍卫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是那人,正在不远处向自己躬身下拜,显得十分礼敬。 既然都是同行,胡翊便走过去,跟他交谈几句。 延年堂是宋时就开设的药铺,药铺的掌柜的姓周,世代也是医药世家,祖上之人在南宋、元朝都做过太医。 不过到了大明,太医院就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胡翊快步走过来,周明善立即躬身跪拜道: “草民拜见駙马爷,得駙马爷赐见一面,小人这辈子都值了!” 胡翊笑道: “你倒是会说话,本駙马正要进宫,有何事,长话短说吧。” 胡翊就是这么个开门见山的姿態,不喜客套。 索性朱元璋给他的身份地位在这里,也不必像別的官吏那样卑躬屈膝,低三下四,要办事先讲人情。 他烦这一套,但也有可以烦的资本。 周明善见他如此直接,心中微证,却是立即也对上了胡翊的频道,直截了当的说道: “小人是为惠民医局的祛癆丸而来,特在醉仙楼备上一桌酒宴,请駙马爷赏光详谈。” 周明善双手恭敬地將请帖递过来,又將身子弯成了九十度。 胡翊看他这般恭敬到骨子里,礼数周到,就先接了请帖。 他翻身上马,便奔著太医院去了,至於周明善的请帖暂没有理会。 这商人都是逐利的,既然知道祛癆丸的名声,怕是要来跟惠民医局谈合作。 既然药品上带有这“惠民”二字,那就不可以交给商人去做这种事。 胡翊很清楚,资本会把“惠民”这二字变得贵重无比,只怕到时候这药就要被他们卖上天价。 他心里其实是不想去赴宴的, 等他来到太医院,见到姜御医后,这位姜御医过来见了一礼,开口便说道: “属下就知道駙马爷您会来找我的。” 这个老东西! 胡翊心说,知道我要来找你,当初不知道早点自己主动说出来,由你来给我提供病人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吗? 姜御医请胡翊坐下后,將一份名册取来,隨即跪下,並且是头顶著名册呈了上来,郑重而严肃道: “駙马爷,属下手中確有许多心疾病例,只是如今年纪老迈,也力有不逮,又未能將他们医治好。 属下也知道您一定会来找我,就在今日,想將这些病例都託付给您,求您成全!” 姜御医的意思,便在於此了。 他若主动將这些病患送给駙马爷,駙马爷可能不会过於重视。 但对於心疾的研究,却是他毕生的心血啊! 如今他將逝去,心有不甘。 收的那些学生们实在没有可以传续自己衣钵的,何况他那点衣钵,也实在不值得传承。 如此一来,唯一的法子就是请駙马爷代为照管那些病患。 可这些话又不好说! 他这几日一直在期盼著,如今,駙马爷来了,自然是要头顶病患们的病例和医案,来求这位大明国医圣手了。 胡翊见他这幅模样,上来就跪,也有些摸不著头脑。 “姜御医,你这是做什么?” “駙马爷,请为属下诊一脉吧。” 姜御医说罢,伸出一只手来。 胡翊搭在他的脉门上,这才发觉,这位一生救死扶伤的老御医,如今竟已是油尽灯枯了。 “原来如此。” 这就解释了姜御医为何如此举动,显得如此急切的原因了。 此刻,姜御医郑重其事的说道: “駙马爷,属下將死,这已是油尽灯枯,金石难救。 死倒也死得,只是这些医案不交到您的手上,属下实在死不目啊!” 姜御医说到此处时,不禁老泪纵横。 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啊。 对於那些治不好的医患,这也是他这辈子的一大遗憾,人越老,到这种时候越想要划上几个圆满的句號。 可是,现在有这么多的句號画不上,怎么办? 便在他正哭的动容之际,一双沉稳有力的手將他起: “这些医患我接了,你尽可以回去通知他们,都到医局来由我坐诊。 此外,你毕生所学、所著之医书,也可以都送来我府上,將来我若有能力,为你將其中缺失之处补全,算咱们一起所作,流传后世,也好方便后世的医士和病患们。” “駙马爷!大恩啊!” “属下,拜谢您了!” 姜御医此刻哭的老泪纵横,胡翊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地上又凉又硬,起来吧。 还有,我给你开一道方剂,別的没有,应该可以延命到半年后,这些时日够你將毕生所学进行整理了。 咱们都为后人们做点事,你没做完的,我接续下去。” 胡翊这几个字说的很轻鬆,但这背后却是一位大明御医穷其一生都未做到的事,他竟然直接做出了承诺。 姜御医可太知道这个承诺里面的份量了! 想到此处,他更是动容的重重衝著这位駙马爷拜谢不止。 病患的事算是解决了。 姜御医以为自己两月內將死,胡翊也能凭藉药剂为他做出一些治疗,多给他一点时间,这也算是他最后能为这位老御医做的一点事了。 从太医院出来,胡翊的目光,又瞅向了那封请帖 第189章 胡駙马的改良,现代科学对古人的一次降维打击 第189章 胡駙马的改良,现代科学对古人的一次降维打击 再次瞅向这封请帖,胡翊现在事已办完,没有那么急切。 他便打开来看了看。 周明善请帖里所说,確实对祛癆丸有意,但也给出了向惠民医局示好的条件。 他作为广东一带的药商,对於当地的道地药材,如化橘红、阳春砂仁、广金线草、溪黄草、巴载天等,都能长期大量供应,且保证最好品质。 既有了这个砝码,胡翊便愿意去了。 他才刚出离太医院,又有人找上门来,这又是另一个药商。 “附马爷,小人乃是四川乐善堂的掌柜,家中一子名叫王开顺,正巧还隨您去过定西,如今已升任太医了。” 见此人提到了王开顺,胡翊就记得了。 在定西沈儿峪一战时,他带去的那些医士们,逐渐发挥出来巨大作用。 这王开顺便是其一。 在崔医士和徐医士升任太医后不久,胡翊见他用药开方有独到之处,便將他考核一番后,也提名做了太医。 若按照尊师重道的那一套来说,胡翊对这王开顺还有提携之恩,王开顺也该待他以师礼。 既不是外人,胡翊便留下了请帖。 王家在四川行省开了十八家乐善堂分號,规模也是极大了。 他们所为的,自然也是惠民医局的祛癆丸,如今这祛癆丸已经是个香饶,谁能拿到货谁便能赚钱。 这王家给出的条件,则是他们手中大量的培植药田。 天府之国名不虚传,成都平原上也有他们王家大价钱置办的药田,因用的是专人种植,其中的產药颇丰,质量也是相当好。 医局需要哪些名贵药物、珍稀药材,都可以由他们来培植。 尤其是许多稀缺且不好找的药材,平常只能够碰运气採买。 若是有专业的人来种植,这的確是个很不错的办法。 胡翊既然应了周明善的约,就把王家的约也应下了。 到这里,就要说这商战的厉害之处,让胡翊也为之咋舌。 胡翊今日见过了这两个药商,也就一会儿的工夫,有七八家药商就都奔过来,求爷爷告奶奶一般的要见他。 或是他们的主家亲自拿著拜帖请求赐见。 或是主家不在南京,负责人带著拜帖过来拜望的。 打点贿赂、找关係帮,反正是各种招儿都用上了,就为了见胡駙马一面。 这半日间的工夫,愣是有十几家药商爭先恐后要见胡附马,甚至还有持著叔父胡惟庸名帖过来拜望的。 胡翊也很头疼。 索性,胡翊也懒得接待这么多人了,他叫人定下规矩。 凡是药商,递来的拜帖、请帖统一放置在惠民医局外立著的木箱之中。 三日后,所有药商们都齐聚醉仙楼,胡翊到时一道去赴他们的约。 將此事找了专人去应付后,胡翊总算是鬆了口气。 “姑父,药材已经切好了,请您过目。” 七岁的沐春不仅机灵,而且做事十分专心,在切药这件事上他一丝不苟,每一刀切出来的药, 大小等份都很均匀。 这令胡翊不禁开始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天生的强迫症? 再一看他,侧药刀一定要放在对门的方向,侧药时一定要用右脚去踩侧刀。 就连用过的剪刀,都一定要放回原位,哪怕每次取的时候会很麻烦,但他也不愿放置在手边, 即便那样隨时都可以够到。 胡翊不禁笑起来,这真是个怪孩子。 惠民医局里面又多了个强迫症。 今日的坐诊结束,又找別人去应付了那些药商,胡翊终於可以开始搞搞自己的小发明了。 他先前想搞肥皂,如今大明的肥皂只能用猪胰子去做,產量稀少的很。 故而胡翊想要扩產。 他这些日子也在想,代替猪胰子製作肥皂的方法有不少,肥皂也不难製作。 但除此以外,东宫造物局一开,若只售卖个肥皂,这玩意儿不就显得有些稀薄和穷酸了吗? 直到那日照镜子时,看到朱静端对著模糊的铜镜梳妆,那铜镜已被擦的十分圆润反光,镜面是相当细腻了,却也只能映出个模糊的人影。 他忽然想起应该把镜子制出来。 歷史上,大概是在明后期,锡镜才从西洋传到明朝。 这东西尚不及现在的镜子那样清晰可照,只比铜镜稍好些,却能卖到十两白银以上。 胡翊若製作出接近现代工艺的镜子,单这一项就能带来不菲的收益。 製作镜子就需要用到水银,这东西他之前已经可以通过炼製硃砂,然后一步步蒸馏来获取了。 如今温度计这东西得到认可,逐渐开始应用在工部和太医院、军中,以及酿酒坊。 水银的製取不难。 难的是如何製作出来安全的镜子,把水银里的毒性散掉,使人能够正常使用? 胡翊很关注这些,他这会儿空閒下来,便又开始在心里盘算起了方法。 水银的沸点大概在300多度,似乎可以使用大火笼蒸,用高温的水蒸气结合大火蒸上12个时辰这样的高温蒸汽可以带走绝大多数的水银残留。 第二种方法便是硫化中和。 硫和汞可以生成硫化汞,到这一步就基本无毒了。 那么,就可以採用硫磺粉加蛋清,混合成糊状,涂抹在镜背阴乾。 这两种方法重叠使用,应该可以解决大部分水银毒性, 至於製作镜子主体的材料,可以用玻璃,但玻璃表面过於光滑,以现在的工艺实在不好涂抹镀层。 那就可以用铁器,铜器或者琉璃瓦来代替玻璃,稍加打磨,方便涂抹镀层。 正好铜器製作出来的镜子可以作为高端產品,铁器为中端,以琉璃瓦制出的低端產品,相对成本便宜,也可以兼顾销量。 至於镜面的涂层,就用一份锡粉加上1.5份水银,混合后涂抹,然后便可以上笼来蒸了。 这一套准备做完后,便可以开始尝试,但考虑到在蒸镜子的时候,水银气体会伴隨水蒸气一起泄露。 这就需要在操作时候避免误触,还要口含解毒剂,並且找那种荒芜之地操作。 至於肥皂的油脂原料,用各种动物油脂便可以代替。 以烧制的贝壳粉加入草木灰水,以此生成碱水,再將熬製好的液体动物油脂与碱水混合,便可开启皂化反应。 这很容易,並没有什么难度。 次日。 从姜御医那里来了许多心疾病人。 胡翊知道今日应该会有所收穫,却未曾想到,收穫竟如此丰富。 姜御医昨日的一番说动,为他带来了20多名心疾病人。 再配合上今日的肺癆病人,胡翊这一早上时间,根本就诊治不过来,病人多到简直出乎意料。 確如他猜想的那样,得了这种病的人,多为知书达理的女子。 穷人很难看得起这个病,男子就更少了。 在这种情况下,姜御医介绍来的二十几名病人中,竟有八名都和常婉是一样的症状。 胡翊发现她们来的时候,都遮遮掩掩的,生怕被外人看见了面目,有的姑娘还遮盖了面纱。 得了这种病並不光彩,大家其实都不愿出来,这也就是因为坐诊的是他这位附马爷,医术高明,才能把这些女眷们都吸引出来。 胡翊在解决风湿性心疾的同时,又顺便开启了阳亢性心疾的熟练度,加上癆病的进度,三份一起肝。 这一日下来,熟练度从3点来到了18点。 照这个速度,只需要几日时间,便可以升阶了。 常婉还是老样子。 而在胡翊按照先天性心疾为常森开过药方后,这个先天性心疾的熟练度也触发了。 所以,无需再继续验证下去,常森就是先天性心臟发育不良引起的心臟病, 胡翊在为他开了一服药之后,熟练度增加了0.01。 【医术*先天心疾:0.01/100(初入门道)】 这是胡翊第一次看到熟练度时露出愁容。 看到这个低到离谱的数字时,他知道这病症的难度有多恐怖了。 他忽然觉得,这一项熟练度,就算他一直肝到死也搞不定! 再次看到常森时,他露出了同情的目光,看著这个有些胆怯的孩子,生出阵阵无力感。 “姐夫,这药好苦啊,我还要喝多久啊?” 常森捏著鼻子,一口把药灌下去,然后擦了擦嘴巴。 “苦也得喝啊,你还得喝一阵子呢。” 胡翊拍拍他小小的肩膀,以示安慰。 对上这孩子天真的一双大眼晴,他竟有些不好与之面对,立即转过头去看向天外。 其实连他都不知道喝这药有什么用。 每次增加0.01,100点熟练度就需要常森喝下1万次药,为他诊断1万次。 连胡翊都不相信,这孩子能否熬到那个时候。 工部。 附马爷今日到来,问单安仁要了一批工匠。 胡翊要这些工匠的原因,便要尝试製作镜子和肥皂。 “駙马爷,这位刘匠户最擅长制胰子,您不是要尝试改良胰子吗,可以与他商量商量。” 单安仁说罢,又將烧制水银,负责温度计製作的黄匠官叫来,在其身后跟著两名小徒。 这便是拨给胡翊,协助他製作镜子的人手。 “駙马爷,有何事您吩咐,下官先行告退了。” 单安仁走后,胡翊便问他们道: “咱们这南京城外,可有什么人跡罕见之处?” 黄匠官便问道: “敢问駙马爷的意思是?” “水银有毒,咱们必须得找个偏僻之地,不要毒害了他人。” 他这样一说,黄匠官略一琢磨,说道: “钟山的背面有一处野洞,这里原来是个炼丹道士的居所,后来人死了,里面的炼丹炉都被附近百姓拆卖,由此留下一处空洞,也无人跡。” 胡翊就点头道: “就它了,带上蒸笼,水银,锡块、铁锅、铜片、铁片、琉璃瓦。” 说罢,他又给了其中一个小徒弟一些碎银子: “这些银子拿去,全部买猪板油。” 刘匠户十分不解这位駙马爷的举动,不由好心提醒道: “駙马爷,您买完了猪油,是否再买几个猪胰子?” 刘匠户未跟这位駙马爷打过交道,还以为他对於此事一窍不通呢。 胡翊想了想,就对那个拿著碎银的小徒说道: “既如此,你也买两个胰子来。” 这年头猪胰子贵,因为可以做肥皂,胡翊也很清楚,就又递了一颗碎银过去。 隨后,他跑到太医院去,拣了一小袋贝壳回来。 几人便驾著马车,刘匠户他们出了城,便朝著钟山的背面处赶路,就是背朝向南京城的一面。 半个时辰后,这处仙人洞府出现在眼前。 这地方非常好辨认,因为周围几百米的地方寸草不生,应该是当年那位道士在此炼丹,造成了许多重金属污染引发的结果。 道士们炼丹总要用到硃砂、铅汞这些有毒的东西,可想而知有多毒了。 既然环境是现成的,胡翊就没有別的顾虑了。 他还隨身带了几个侍卫,大家便开始忙活起来,烧贝壳的烧贝壳,切猪油的切猪油,烧火的烧火。 刘匠户这时候便將那两块买来的胰子拿出,乾乾净净地清洗了一遍。 猪胰子就是猪的胰臟部位。 在这样一位贵人面前,刘匠户不嫌繁琐,每一步都做的乾乾净净,明明白白,好叫这位駙马爷看得清楚。 胰子上的筋膜和脂肪都要刮的乾乾净净,然后反覆用盐水析出血污。 做到这一步,就要用刀將其剎碎,剎的越细越好。 然后投入捣碎,捣的越是细腻、粘稠越好。 做到这一步后,刘匠户便將豆粉混合进去,加入一点水,使其充分合均匀。 製作胰子的法子,其实到这里就成功了,豆粉会开始皂化这些胰子。 到这里时,將方形、圆形、长条状的模具铺设好,將两块胰子捣碎的东西铺进去,放平整了。 大约3-5日,自然风乾后,这些胰子就製作好了。 刘匠户会在混合这一步时,再撒一些香料进去,这样胰子就会在洗浴时產生一股淡淡的香气。 香胰这个名字,就是从此处而来的。 “駙马爷,您看,这样一来胰子就制好了。” 胡翊点点头,这方法看似非常简单,造价其实也不多贵,制出来的东西卖几十文钱一块,也算是暴利了。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製法,配方其实是非常隱秘的。 在古代,手里拿到一个有用的秘方或者配方,只要你自己不作死往外去张扬。 那么只凭藉这个配方,你就能吃一辈子。 將来把这方子传儿子,传孙子,家族香菸传续就能得到保障,甚至可以令后人们都过的极好。 其实胡翊也有这样的资本。 他手上的这些手段,隨隨便便拿出一样来交给后人,都能打造出巨富之家,医药世家出来! 类似的就比如安宫牛黄丸这东西。 作为名药,一直广为流传。 胡翊有的是类似的法子,只不过没必要这样做罢了。 说回肥皂。 胡翊见识过这种製作手法后,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化学原理。 猪胰子的主要成分是脂肪酶和蛋白酶,有去污功能。 豆粉则用於皂化反应。 在两者充分皂化之后,便具有了强力的清洁功能。 只是他们只知道猪胰子有这种功能,不知道其背后具体的原因,所以只能以特定的物品来生成肥皂。 因此才產量受制。 胡翊看过后,忽然说道: “用草木灰、碱粉应该能替代豆粉的效果吧?” 刘匠户点了点头,面带惊讶道: “駙马爷怎会知道,这是我们內行人才知晓的门道啊。” 既然见贵人提起此事,他便又解释道: “草木灰制出来的胰子,品相较差,清洁能力不如豆粉。 碱粉自然也可,但那东西金贵,咱们也是多次尝试后才形成这个法子的,就这,外人还不知晓咱们的做法呢。” 胡翊微微頜首,单独使用草木灰皂化,效果不佳,自然清洁效果会大打折扣。 他隨后將目光警向那些烧好的贝壳。 侍卫们开始將贝壳捣碎成粉。 另一边,黄匠官和两个小徒开始打磨製作镜子的用具,那分別是两块铜片、两块铁片和五块琉璃瓦。 砂纸在上面打磨,不断发出刺耳的沙沙声音。 支起的锅它要烧上了,下一步能是炼猪下。 刘匠户全程盯著駙马爷的举动看,一边若有所思,此时好奇的问道: “駙马爷,您说想改良胰子,增產售卖,让普通人家也能够用得起。 此举自是炊恩,但小人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做这个改良,莫非改良能与那些贝壳粉有关吗?” 胡翊懒得卖关子,直接亜认道: “胰子製作肥皂,產能过於稀少了,我要改为用猪下来製作。” “什么?猪下?” 刘匠户先是一愣,然后便想到这猪下肥腻的模样,只一沾手能全都是下污。 能这么个玩意儿,怎能制出胰子来用? 这要是洗衣时候抹上去,衣裳不能变成抹布了吗? 洗脸洗澡要是用这东西,这它不行啊! 那不是越洗越下吗? 刘匠户很想劝说一下这位駙马爷,可自己不过工压一个小匠户,岂油得罪此等人物? 可又转念一想,自己是此道中的翘楚,若出来元佐駙马爷改良胰子,最后改出个破烂玩意儿出来。 这不是照著自己的脸上扇巴掌呢吗? 到那时,自己还混不混了? 想到此,他壮了壮胆,上前来儿身一拜,然后用柔和且卑微的口气说道: “駙马爷,以猪下製作胰子,小人浸染此道多年,从未敢想像过。 敢问,这是谁出的主意?” “我自己啊。” 胡翊这一句话,把刘匠户弄得彻底不敢说话了。 他不敢再劝下去了,既是駙马爷自己的主意,自己这再一劝,搞不好能得罪了人。 这位駙马爷虽是素有贤名,但人活在世,身上顶著一张皮。 谁知道马爷的贤名是真的还是假的? 若只是那张皮上画出来的表象,他敢实话指出错处,这辈子不能完了吗? 想到此处,他不敢再言语了,能只是默默看著。 刘匠户心道一声,今日惹上这么个差事,实在是两难啊! 直言劝諫,可油得罪了大人物。 那大人物轻飘飘的一句话,后果它不是自己所油亜受的。 不说,最多是污一些名声,以后难混些。 最终,一咬牙,他还是选工了后者。 胡翊可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么多弯弯绕。 他能真的只是要改良肥皂而已。 这东西从西洋传来后,中原人还是习惯叫胰子,胡翊的公意是直接叫刘匠户帮忙搭把手,把这东西制出来能行了。 刘匠户提出买几块胰子过来,他既然展示了一下老的製作方法,胡翊自然它愿意开开眼,看一看详细流程,它油因此做个对比。 他是真的没有其他心思。 在大锅里的猪下都已熬好之后,便要待其降温。 胡翊將乾草点燃,烧出草木灰,然后兑水。 再將已经研磨好的贝壳粉倒入草木灰水中,两相混合过后,以滤网滤出碱液,放置沉淀。 到这一步,只需要等到猪下稍微放凉,加入碱液搅拌能好了。 刘匠户能全程看著这一幕,默不作声,心里觉得煎熬。 那边的黄匠官时不时的它往过来偷。 他们都是工压的匠人,油留在工压衙门当差,至少水平是极高的。 但即便他们已经是工匠中的那一小撮油人,却依旧看不透这位駙马爷的举动,到底是要做什么? 在黄匠官的认知里,铁镜、铜镜都可以磨,但需要越磨越细。 但駙马爷能叫他们大致打磨一下能好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粗糙的镜面如何油够成像呢? 待到他们稍微打磨了片刻后,胡翊便叫停了: “已经可以了。” “駙马爷,这镜面还很粗,真不需要再细研磨了吗?” 黄匠官心下还不確定,又问了一句。 “无须研磨了,这只是个载体,真正的镜面不用们来做。” “啊?” 他这么一说,匠人们能更加不懂了。 侍卫们开始洗锅,准备烧水。 与此同时,黄匠官做好了防护措施,含著解毫药,开始混合水银和捣碎的锡粉粉末。 一钱锡粉加上一钱半水银,大概是这个比例。 然后混合之后,便得到了一种银灰色的东西,这玩意儿看起来像一只银灰色的软膏。 其实,现在能有一个名字了,叫做锡汞合金。 接下来黄匠官和他那两个小徒弟要做的,能是把这种银灰色的东西,较为均匀的涂抹在打磨好的载体上。 如同摊煎饼一样,用刮刀涂抹均匀后,能可以了。 因为水银有毫,胡翊能叫他们站在上仞口做,这样仞会把有毫气体吹走,不至於使这些匠人们中毫。 等锅里的水烧开了,此时三片琉璃瓦、两个铁片和两个铜片都已经准备好。 胡翊开口道: “將这些东西摆放在蒸笼上,现在要用大火去蒸。” “啊?” 黄匠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油对吗? 駙马爷这主意出的,镜子油够用蒸笼蒸出来吗? 听著怎么这么不靠谱啊? 第190章 成功顛覆认知的操作,东宫造物局的大財源它来了! 第190章 成功顛覆认知的操作,东宫造物局的大財源它来了! 別说这黄匠官没听说过了。 在场的其他人也没听说过啊! 駙马爷的这些方法,简直超出常理,而且听著就那么不正常。 用蒸包子的蒸笼,可以制出铜镜来吗? 用猪油就能制出来清洁力极强的胰子? 別说在场这些人难以置信,此话就算隨便拉一个路人过来,怕是他们也无法相信吧? 便在此时,胡翊文叫几名侍卫去伐木,寻些柴火回来,要把这蒸笼的火烧到最大。 侍卫们很快便將一棵倒塌的枯松树给拖来。 这枯树都是乾的,烧起来火焰最是强势。 松树本身又带有大量松油,这种油脂遇火即燃,更是能够把火焰温度给提升到一个新高度。 侍卫们將劈开的干松木塞进去,那火势当即猛衝起来,炸的炉中劈啪作响。 因为蒸笼只放了为数不多的几层,这下火力太旺,猛衝出来的蒸气险些掀了笼盖。 胡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高温水蒸气的作用下,锡汞合金会达到沸点,由固体变成液体状。 在这个过程中,水银的毒性会被蒸气挥发,连续一个时辰的蒸煮,就是为的这个。 等到一个时辰过后,里面温度冷却,锡汞合金液体便会重新凝结,从而化作光滑的镜面。 如此一来,制出来的东西就很接近现代的镜子了。 只不过黄匠官他们不懂得这些,这才觉得用蒸笼製作镜子不靠谱。 蒸煮之时,胡翊叫其他人都远离。 等到那猪油冷却后,胡翊命人將装满油的陶罐抬过来,现在就要开始皂化了。 胡翊半蹲在陶罐前,看著这一罐子刚熬好的清亮猪油,都不用凑近了去提鼻子闻,都能嗅到周围空气中的香气。 他將那些过滤沉淀后的碱水取来,又轻轻倒出上层的澄明液体,底部的杂质现在可以摒弃掉了然后,便將那些碱水按照比例混入到这个大陶罐之中。 刘匠户看著这一大罐子猪油,足有几十斤吧。 这些油,在那些贫苦的人家家中,可以乐呵呵的吃个三五年。 这是个家中炒菜,每次都用筷子去蘸一点油热锅的时代,许多人家甚至根本吃不起油,只能煮菜。 当黄匠官看到碱水被混入油脂中时,同时觉得有些可惜。 他们可惜的是那一大罐子好油,即將荒废。 却没有人会相信,这些猪油能够製作出肥皂胰子来。 直到胡翊將碱水倒入后,他撒了些细盐进去,便开始用木勺不停的搅动。 撒细盐的目的,是为了使皂化更加纯净。 木勺就在胡翊的手中不停的搅拌,一开始只是猪油与碱水的混合。 时间稍长一些后,里面开始出现百色浮沫到最后,一罐子清亮的猪油,便化作了如同奶油一般的细腻膏体,二者的质感真的十分相像。 做到这一步后,胡翊担心还不够融合,又继续加大力度搅拌了半刻钟,这才放下心来。 “拿模具来。” 胡翊便將刘匠户带来的模具铺开,以木勺和刮刀往里面盛入膏体,再將膏体与模具刮平。 一会儿工夫,刘匠户带来的这些模具就不够用了。 因为按著他们用胰子製作的古法,这几块猪胰子最多能制五六斤肥皂也就不错了。 但胡翊这一陶罐的油脂,制出来的东西太多。 侍卫们文砍来粗竹,往里面装膏体,然后密封。 等这些做完后,胡翊便对刘匠户和黄匠官说道: “我制出的这东西,晾个三五日时间,便可以成为肥皂,且是通体雪白,比你们那个猪胰子看著要美观些。 至於清洁能力嘛,效力至少不比猪胰子的差。” 刘匠户、黄匠官和他的两个小徒弟们,就只是半信半疑的在一旁点头应承著。 这玩意儿能制出来最好,毕竟谁也不想看駙马爷出丑,最后再把他们的名声给败了。 肥皂还需要几日时间皂化。 但铜镜不需要。 他们一直蒸了一个时辰还多,最后觉得差不多了,退火慢慢等候降温。 傍晚的夕阳开始准备下坠时,温度降的也已够了。 黄匠官亲自过去揭笼盖。 便在笼盖揭开的一瞬间,哗啦啦的水线滴落,淡淡的一片水雾蒸腾过后,今日大家费时间制出来的东西,此刻就躺在笼屉里面。 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胡翊心里是有数的,必然会成为镜子的,只不过不確定的是清晰度。 如果地面不平的话,镜面上的锡汞合金镀层便可能会不平整,出现倾斜状况。 此外,水滴跌落在还未凝固的镜面上时,是有可能改变镜面形状的,这就会导致最后的成品镜面上坑坑洼洼的。 究竟质量如何,胡翊也不清楚, 便在大家都凑上来,准备往里面看时。 胡翊心中带著几分期盼,刘匠户和黄匠官倒也想过来验证验证,駙马爷这种用蒸笼蒸的古怪法子,是否真的能製作出镜子来? 笼屉打开了。 映入大家眼帘的一幕,令在场的几人都睁大了眼睛,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那几只巴掌大小的镜子,就那么躺在笼屉里面,上面还残存有一些水渍。 但即便如此,也能够看到镜面上有一层特殊的银光。 此刻,天空上方即將落下的夕阳,似乎还在挣扎,用它最后所能散发出的最大光热,將西边的半面天都染成了血色。 便从那笼屉中平躺的几只镜子里,能够清楚无比的看到空中云彩上的血光。 黄匠官和刘匠户全都是那么愜地呆愣在原地,一时间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起的艺术品一样, 睁大的两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镜面,仿佛是被人勾去了魂魄一般。 胡翊则拿起一只镜子,先用硫磺粉和蛋清混合液涂抹在背面。 这样做的目的,是將镜子上尚未挥发的最后一点点毒性中和。 做完这一步后,镜子就只需晾乾一日,就可以使用了。 隨著他將东西抹上去,镜子背面的顏色逐渐从硫磺的那种黄红,开始朝著深红的顏色转变。 这也代表了硫汞中和开始了。 双重防备,为的是无毒。 胡翊对此十分小心,但其实在古代这种地方,古人们並不觉得硃砂和水银是多么有害的东西。 要不然,用这些东西炼出来的丹药,皇帝们也就不会去吃了。 所以对於駙马爷的谨慎,黄匠官与刘匠户都未重视,他们立即伸手就从笼屉里面往外拿镜子。 好在是这番蒸腾过后,镜子上面蒸发掉的水银毒性,至少也去了有八到九成,胡翊也就未再阻止他们了。 刘匠户拿起一把铜镜,仔细端详起来,只见那镜面上一层银光,显得十分清亮。 若不是他们今日目睹了製作之法,恐怕真会以为是用银子做成的! 將这镜子对准哪里,哪里的景象就会出现在镜面中,可比他见过的最好的皇家御製宝镜都要精妙。 至於清晰度上,就更是不知道强出了多少倍! 他忍不住一声惊嘆,拿起镜子照过了周围的景物,最后才缓缓地朝著自己的脸照来。 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见自己这张粗糙的黑红色脸。 镜面上,刘匠户每一个毛孔,毛孔上面每一根汗毛都能够看得清楚,这让他不禁证了,有些失神和恍惚。 恍间,就连他自己都在怀疑,这真的是世间能造出来的东西吗? 怎么看著过於完美,显得是如此的不真实? 这大概就是原始人看到飞机后的反应吧刘匠户不由的对著镜子做起了不同的表情,玩的不亦乐乎。 与刘匠户不同的,则是黄匠官了。 他一手拿铜镜,一手拿铁镜然后就发现无论铜、铁,清晰度几乎都一样。 隨后他便又拿来用琉璃瓦製成的镜子,把这三个镜子全部做过对比之后,发现三者清晰度好像都一样。 唯独不同的点在於,琉璃瓦镜子易碎,铁镜子容易生锈,都不如铜镜显得尊贵。 但这更多的是来自身份上的象徵意义。 若说是日常所用的话,那么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简直比这宫中陛下所用的镜子都要好出不知道多少倍! 因为帝后所用的宝镜,黄匠官都亲自参与打磨过。 黄匠官心中有了数,此时回头看去,见刘匠户玩的如此有兴致,他便也轻轻拿起个铁镜来照自身。 结果这一照不得了。 黄匠官嚇得当场一声尖叫: “我的魂!我的魂!” 他嚇得立即扔掉手中铜镜,往后连退了数步。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就连胡翊都没防备,差点將身后的洪武迅雷给抽出来。 仔细一看,他却是笑了。 原来黄匠官看到镜面中如此清晰的自己时,误以为被镜子勾去了魂魄。 古人迷信,有这种荒诞想法並不离奇。 毕竟清末民初时候,照相机刚刚传入时,就连慈禧那老妖婆都反对,认为照相机实则是摄魂机,能够勾魂夺魄。 民间见之,更是如同见了鬼! 胡翊叫黄匠官別慌,他走过去拾起镜子,好在这铁镜是掉落在沙地上的,並不会摔坏。 两个侍卫看到这里发生的事,也都过来看镜子。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没那么害怕。 再说了,駙马爷都好端端的站在这儿,手里拾起了镜子在照自己个儿呢,他们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刘匠户就没那么害怕,反倒很兴奋,抱著镜子看的不亦乐乎。 而胡翊此时仔仔细细端详著镜子,发现自己制出来的铜镜,基本已有现代镜子清晰度的八成多一点。 不过,在仔细端详过后,他也从这几块镜子里面发现了缺陷。 镜子上大的坑坑洼洼倒是没有,小的还是有一点的,如同黄豆粒大。虽然不多,也几乎不影响成像,不过细看之下还是有一点不美观。 这倒还是其次。 主要是镜子也有一点模糊度的问题,这镜面整体的一块相对清晰,能够达到现代镜子的九成。 不过在局部小块地方,却不够清晰,反而透著一些模糊,有点像磨了的玻璃,带有一点点朦朧感。 这种模糊处,巴掌大小的铜镜上都有一到三处,其实严格来说还是瑕疵多了些。 思索过后,胡翊明白了,这可能有水银纯度不高的原因存在。 水银的杂质自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锡粉的颗粒大小不一,融化不充分的时候,就会產生这种情况。 看来下次不能用锡粉了,得用锡箔碾碎成粉,这样应该可以再解决一点朦朧感的问题。 胡翊暗暗记下来需要改进的地方。 这时候,成果都已展现在了眼前。 大家都见识过胡駙马制出的新镜子之后,一个个心中实在是为之嘆服! 黄匠官虽然还有些害怕,但发现自己的“魂儿”好像並没有掉,人也没有死。 他稍微放轻快了几分,这次再主动端详和打量时,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嘆声: “駙马爷究竟从何处悟得这种仙人至宝?这莫非是从上界仙人那里流传下来的宝镜吗?” 胡翊听著他的夸奖,夸奖都是其次,这倒是给了他一个藉口。 万一朱元璋后面问起镜子製造之法的来歷,自己应该如何说呢? 胡翊心想,就不要再说自己拜了一位色目人老师,也是那个色目人老师教他的。 谎话说多了,终有一日会露出破绽,欺君之罪可不是闹著玩的。 那就不如以黄匠官的这句话作为灵感,朱元璋若再问时,就说是做梦在梦中听到的。 一个白鬍子老头传给自己的, 可以再加上一些细节描述,比如说那白鬍子老头身穿道袍,骑著青牛,手中拿著芭蕉扇,腰间繫著一条金色的绳索。 胡翊一想,这样说可行。 这样倒真可以叫人以为是仙界之物,仙人所赐。 若是胡翊能在梦中通仙,朱元璋这个老丈人知道以后,他日后也就不好再为难自己了。 胡翊想好了说辞,刘匠户这时也抱著镜子,忍不住讚嘆起来道: “这样的宝镜出世,附马爷功德无量啊!” 他一想到駙马爷所说,这宝镜是要放在东宫造物局去卖的,立即便知道这在今后將是一条大財源! 此时,有了这铜镜作证。 此等巧夺天工一般的物件都已经制出来了,駙马爷之前说他想用猪油改良肥皂胰子。 刘匠户先前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但他现在还能不相信吗? 单是镜子真的从蒸笼里出来这件事,就已是不由得眾人不服了。 眼见得天色將黑,就要回去了。 胡翊把装有肥皂的竹筒数了一遍,给在场眾人每人送了一个,叫他们三日后劈开竹筒,试试里面凝结的肥皂是否好用? 这既是给他们的酬劳,也是叫他们都亲眼见证一下肥皂清洁的威力。 至於镜子,现在是一个都不能给。 在每一个镜子的背后都做了中和涂层后,马车又慢悠悠的回到南京城去。 这一日间的收穫极大,胡翊也很开心。 他的脑子里,现在到处都是奇思妙想。 比如说,肥皂在这个时代又叫香胰,那是否可以直接提取出精油来,加入到肥皂中呢? 提出的精油,满屋飘香。 什么梔子、茉莉、丹桂香气一旦要是制出这种纯度极高的精油,只怕能叫那些出得起钱的富户们天价来买! 一想到此处,胡翊不由的在心里都开始夸讚自己。 “我可真是赚钱小能手!” 赚钱小能手也是很忙的! 早上做医圣,下午做发明家,晚上回到公主府还得当陪练。 好在是朱静端真的很聪慧,又肯下苦功去练习。 有了这样几重品质在,胡翊今夜再回来时,当陪练之时就舒坦多了。 银针若刺中穴位时,会有一种酥麻的感觉,让人並不会感到疼痛,反而被刺到的位置会很放鬆。 只有在针刺的穴位不准时,才会让人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 昨日很痛苦,今日大多数时候,这个学生的准確度都不错。 在经过一番考量过后,胡翊觉得还是不要拖了,朱静端现在行针的手法虽然难看,不过穴位可以扎的准了,这就可以开始为常婉药灸。 大不了自己在门外听著,哪里不对劲,朱静端从屋里喊出来。 自己完全可以在院子里为她解惑嘛。 一听说明日就要去给常婉施针,朱静端心里其实也没多少底。 但既然胡翊决定了的事,这又是为了朱標的幸福,当大姐的自然是义不容辞。 她夜里又练了许多次,等到凌晨睡著觉以后,做梦都还在扎针,还在拿胡翊练手。 次日一早。 胡翊在给常婉开药后,获得了2点熟练度。 这也多亏了昨日诊断心疾病人时,他对用药的思路做出了调整,这才收到更好的效果。 开过药后,朱静端就到屋里去给常婉扎针去了。 做药灸是个很慢的活儿,至少得多半个时辰。 常遇春留在这里陪著胡翊,正在用刀雕刻著木头,看模样似乎是要雕一个等身高度的木头人。 看他雕的如此认真,这几日连朝也不上了,胡翊便开口问道: “常叔,这是做什么?” “瞎,我给老三做个要的。” 一提起了常森,常遇春从心底里觉得愧疚。 这些年他都在外征战,对於这个最小的儿子,真是缺少陪伴,而且疏忽很多。 常森也是摊上了这么个爹,从记事开始就很少见到他,只知道自己有一个父亲名叫常遇春。 等到爹后来回来了,每次却对他不是训斥,就是体罚。 老常又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对儿子们都是粗养式的,常茂、常升还好说,反正性子野。 就常森这个性格和脾气都很敏感,自小受了多少冷落,又挨了多少白眼? 恐怕自小到大,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常遇春雕刻这个木人的时候,十分的认真,他说起道: “我小时候雕刻的手艺就不错,原来给老大调过个大將军,后来也给老二雕过东西。 唉!” 他转而一声长嘆: “细想想,我亏欠老三的东西太多了,再不好好补偿补偿,恐怕———“” 突然说到此处,常遇春沉默了不多时,屋內传来朱静端的声音: “夫君,我行针遇到问题了,你快些教我———” 夫妻二人就隔著屋子,她在里面问,你在屋外答。 不知道的还以为夫妻二人面前隔了条河,见不到面呢。 朱静端的第一次针灸,还是药灸,就这么图著充满缺陷的完成了。 好在是接连两日拿胡翊做陪练,这让常婉少遭了不少罪。 朱静端从屋里出来后,並没有事情顺利完成后的兴奋和成就感,反倒觉得她做的糟糕透了,让一个身子本就柔弱的弟妹受了这么多的苦。 胡翊则是牵起她的手,安慰她做的已经够好了。 惠民医局的修建有了些起色,接下来第一批修建好的房屋就將粉刷一新。 完事儿后,试点就可以搬进医局里面去了,这样空间会更大,也更加方便展开操作。 都说近朱者赤,这话真没错。 什么样的人就吸引什么样的人,譬如朱喜静,徐允恭喜静,常森也喜静。 这三个人很快就凑到一起,学习氛围也是相当浓厚。 至於朱棣,胡翊通过这两日的观察发现,这小子只对提的起来兴趣的事专心。 什么事一提不起兴趣,他就捣蛋! 他个皇子一带头捣蛋,就把常茂、常升这两个都带坏了。 这就让胡翊有些头疼了。 朱老四啊朱老四,你是真难教啊! 眼看著三日之期將近,从各地而来的药商们,足足有三十多位。 这其中,甚至还包含上次整顿太医院时,被胡翊处死的作弊医士的宗族。 当初这些人视他这个駙马为仇敌! 但在足够的利益面前,仇敌也可以化身朋友,就是如此的赤裸裸。 胡翊还未想好如何处置祛癆丸代理的事,但惠民医局、东宫製药局接下来的大量药材供应问题,確实亟待解决。 眼看著不久之后,医局就要彻底完工了,到那时候大量的病人涌进来,你药不够用可怎么办? 不过胡翊现在来不及想这件事了。 便在他刚刚忙完今日的诊治,开始琢磨如何提纯精油时。 许公公满头大汗的突然跑进来! “駙马爷,快进宫,快进宫去,出大事了!” 第191章 父与子的第一次衝突,太子vs皇帝 第191章 父与子的第一次衝突,太子vs皇帝 “为何如此慌忙?” 胡翊难得见到许公公这样急切,满头俱是汗水,跑的前襟都被打湿,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他急切无比,此时更是口吃起来,就连说话都开始结巴: “咐马爷,您快快进宫吧!” 他凑在胡翊的耳边,阴柔且焦急的声音里面带著哭腔: “皇上和太子爷闹翻了,如今太子爷性命危如累卵,娘娘特差我赶紧调您入宫。 去晚了,恐生出大事端啊!” 胡翊都懵了,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朱元璋、朱標父子闹矛盾,为了常婉的事吗? 那也不对啊,最近常婉的心疾已有治癒的希望,这一点朱元璋自己也是知晓的。 他甚至还有意与朱標缓和父子关係,最近不正在做出调和吗,两人怎能又闹起来呢? 但现在事態紧急,胡翊也没时间过问了,何况宫外说话也不方便。 翻身上了赤鬃黑狮子,胡翊快马直奔奉天门,在他距离奉天门还有几十步开外的距离,赤鬃黑狮子那扬起的马蹄都还未落地之时。 远远地,司礼监洪公公已经恭候在那里,尖细的声音开口便道: “陛下有旨,准许駙马骑马进后宫,特开此例!” 胡翊心头一脸懵比,简直全都是雾水。 什么情况啊? 朱標的身体,他这几日也曾看过,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怎么就突然危如累卵了呢? 一想到朱元璋今日竟然逾规逾矩,叫自己骑马进后宫,事態之大令胡翊也开始心惊肉跳。 坤寧宫。 胡翊远远地便看到了李贞,这位姑父大人此刻也是一脸的急切,站在那里急的团团转。 “快,翊儿,你先进去!” 李贞伸手接过赤鬃黑狮子,亲自去拴马。 胡翊顺他手指著的偏房,快步进院。 宫苑之中,朱元璋站在枇杷树下,黑沉著一张脸,如一尊煞神要吃人。 在见到女婿进来时,他那杀人般的目光猛然瞪过来了一眼,而后又立即收回去,看向了墙脚处的几株芍药,没有再言语。 但这份衝击力和肃杀之气,还是令人一凛。 胡翊心说,刚一进门就撞见了煞神一般的朱元璋,今日必须小心又小心了。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提气迈步往里走。 “娘,姐夫来了!” 他一脚还未跨过门槛,朱立即叫了一声。 马秀英顿时泪如涌泉,从偏房出来,看到这个主心骨女婿时,激动的直点头: “翊儿,快! 你快进屋去看看標儿,他刚刚跌了一跤,人一下就昏迷不醒了。” “老二,跟我进屋。” 胡翊点了朱跟他进去,把朱桐留下照顾马皇后。 二人快步往里面走时,便看到坤寧宫中这一排排的木架上,竟然还有棍棒猛砸过的痕跡。 地上是洒落一地的木屑。 这些原本盛放朱元璋战利品的木架,他向来极为珍视爱惜,马皇后每日也都要腾出空来,擦拭上面的灰尘。 夫妻二人自大明开国的这三年来,一直如此爱护,今日却將这木架劈烂了两处。 胡翊眼尖,很快便看到静静躺在地上,被幕遮挡住半截的手臂粗细的木棍。 这木棍打人的事儿,自然是朱元璋乾的,以朱標的性格,绝对不会破坏坤寧宫中的一草一木, 这也不是他的作风。 唯一可以提棍追打,大闹坤寧宫的人,唯有朱元璋自己。 究竟是如何激怒了这位洪武帝? 以朱標的性格,这实在不应该啊! 胡翊本想细细询问朱几句事情的根由,但转念一想,如此巨大的事,该自己问的问,不该知道的就別主动去招惹。 若是朱元璋真要说,他事后必然会主动告知自己实情。 迈步进偏房,此时的朱標躺在一张红木雕宝床上,身上盖著蓝色仙鹤锦缎被,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上和手上甚至还能看到跌倒时候的血污。 胡翊拿绢帕为朱標擦拭著下巴上的血跡。 只是破了一层皮,这倒不严重,再细一看他,呼吸还算均匀,这就是好跡象。 “老二,你大哥何时摔倒的?又是何时昏迷的?” 胡翊一边问话,丝毫不耽误他手上正在做著的事情。 “大约在一刻钟前,爹持著一根棍在后面追,大哥跑的急了,突然跌倒下去,两口气没有喘上来,人便倒下了。” 朱嘆了口气,同时眼角也带著几分湿润,他从小到大难得流几次眼泪,至今日悄无声息的落下泪水来,他还十分想不通的说道: “大哥平日里是那样仁孝宽厚的个人,唉,我实在想不明白怎会闹到这个地步。” 朱也很异,怎么往日都很和谐温馨的家,今日就变成了这样? 一份不安令他也开始忧心,当一向温馨的港湾突然变得支离破碎时,难免让人为之神伤。 胡翊点点头。 他没再细细追问下去。 便在此时,他听到庭院里面传来的声音,朱元璋的声音低沉之中还夹带著怒火: “將今日知道此事的所有人,一个不留!” 那个声音虽然低沉,却是鏗鏘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的传到了屋里。 胡翊搞不清楚为什么隔著间屋子,还能听到朱元璋下令杀人的话。 隨即,院子里便传来夫妻两个剧烈爭吵的声音, “朱重八,你怎么乱杀人?那些人也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就因为看到今日之事,就要被你恼怒的杀掉吗?” “你们朱家的面子就比別人家的性命都重要吗?你昏了啊!” 马皇后的声音里面带著质疑,和几分难以理解。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今日的丈夫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胡翊也想不通,老丈人怎么就提前黑化的这么快? 这確实是他的脾气,但应该是多年以后他的脾气作风,现在应该不至於这样极端才是啊。 夫妻二人的爭吵声音越来越大,朱元璋愤怒的声音再度开口道: “今日不要与朕爭,你若不想更多人送命,你就大声的张扬,把这些家丑都给张扬出去, 哼!” 说罢,院子里朱元璋將大袖一挥,转身便要走。 適时地,李贞的声音也响起,似乎这二人都在劝他少些杀戮。 胡翊皱起了眉头。 坤寧宫里的几个小丫鬟,都是脾气极好、且心地善良的人,几个小黄门也都是较为机灵的穷苦人家出身,本身进宫就是无奈之举,若因为这一句话就被杀,何苦呢? 想到此处,胡翊对朱楼说道: “太子体內有邪气入侵的徵兆,去告诉岳丈,希望能够减少杀戮,祭祀祖先,清理鬼神,以助太子早日醒来。” 听到姐夫的话,朱虽有几分畏惧朱元璋,但还是硬著头皮去了。 这就是胡翊为何进屋来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朱进来的原因。 老二脾气直爽,敢作敢为,许多事带上他做起来就利索,这也是在医局相处的多了,胡翊从他身上发现的优点之一。 待到朱楼出去了一会儿,爭吵终於停止了。 看来是胡翊顺嘴胡的几句话起了作用。 中医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 因为那一套天人感应,阴阳五行的东西作为中医的基础框架,所以你要是把鬼神之事加入进去,那也能说的通。 胡翊虽然不信这些,但在关键时刻,他並不介意把这些玩意儿搬出来,做些解危救难、利好他人的举动。 管他朱元璋会不会识破,先把人救下来再说吧。 既然外面的爭论已经平息了,胡翊便安下心来,仔细替朱標诊脉。 切了左手脉搏后,脉象其实还很平稳,只是其中带有几分阻涩。 换手再一诊,朱標近来有些体虚,外加急火攻心引发了一连串的身体反应, 这应该是一种合併症。 肺癆有一点復发的症状,应该是那夜跟常婉分別后,被朱元璋调回宫中禁足,后来感染风寒引发的。 加上他最近这段时日,一直心不在焉,想来睡的必然也不好,由此引发了体虚。 加之今日父子二人的一通大闹,急火攻心后,猝然倒地。 这种猝然间倒地的事,最怕的是心疾,这也是最要命的。 好在朱標不是,胡翊仔细问他切过心脉后,排除了心疾症状,这才放下心来。 呢·—等等! 胡翊突然发现不对劲,朱標虽然是急火攻心的脉象,但也不严重。 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外,见一个人都没有,便故意在肩膀上拍了拍,心道一声你们这对父子还真是世所罕见啊。 胡翊已经发觉了异样,但是看破不说破。 既如此,这病症倒是不难治了。 病症不难治,难的是政治觉悟。 皇帝和太子闹成这般模样,你一个駙马夹在这其中,要扮演个怎样的角色? 朱元璋连坤寧宫里知道今日此事的人,全都要下狠心除之。 胡翊也相信,以自己老丈人那个狗屎脾气,今日即便答应了不杀这些人,来日等到太子康復后,再翻出旧帐,偷偷的把人杀了。 这种事也是他能干得出来的, 那他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之一! 思来想去,避讳这件事,止口不谈,这似乎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若直接参与进来,就更加不行了,那是人家父子之间的矛盾,你毕竟只是个外戚。 所以,胡翊这个外戚,是个不亲不近的中间人角色。 他能做的就是当个桥樑,是缓和父子关係的纽带。 是皇帝和太子之间的那块缓衝区域。 这样夹在中间,半参与又不参与,起到一些纽带桥樑的作用,大抵上就不会出问题。 既不显得逾矩和臂越,又带有一丝家人的亲情参与和责任感,应当来说是比较討喜的。 胡翊很快就明確了自己的定位,知道该如何做了。 他便突然开口,试探著问朱道: “你大哥摔倒时,你在跟前吗?” 胡翊没有明著问发生了何事,而是尝试从旁敲侧击之中找寻答案。 朱就回答道: “我也是刚回来,就看到爹在后面追著骂,大哥跑出院子,慌张间就摔了一跤,而后就倒地不醒了。” 好吧。 看来朱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既然旁敲侧击不出什么来,那就算了。 在看过朱標的病症之后,胡翊想好了说辞,走出去直面著马秀英,开口道: “岳母,太子病症略有棘手,但更多的是静养调息,请您放心。” 胡翊张口就开始胡说八道。 他选择夸大了朱標的病症,这属实是欺君大罪。 但作为大明医圣、大明第一国医,胡翊的诊断在医界的地位,几乎等同於朱元璋的圣旨。 医术造诣到了他这个份,就算是指鹿为马,只要说的不是过於破绽百出,也不会露怯。 即便太医院的同行们过来诊治,明知道病症被夸大,也不会有人站出来质疑胡翊的。 因为没有人愿意牵扯进这种要命的事情中来。 自保都还来不及,况且朱元璋也信任他,既有胡翊这个女婿诊断,也就无需去请別人了。 胡翊便在这帝后都不说话的坤寧宫,开口对朱桐说道: “老三,去把你大姐从公主府接来,叫她陪岳母消消气。” 对於女婿的这一举动,朱元璋並未阻止,他只是依旧站在那颗枇杷树下面,如同一头倔驴一般,瞪著两只牛眼。 胡翊把朱静端接进宫来,自然是为缓和矛盾来的。 她只要往这里一站,朱元璋和马秀英之间的战火就可以止住些,还能帮助掌控一下坤寧宫中事务。 而胡翊现在要做的,便是將朱標从坤寧宫带出去。 最好是带回东宫,这是现在迫切需要的, 父与子之间的矛盾,现在不要叫他们在最激烈的时刻直面,而是要先冷静。 都回去想一想,冷静冷静,完事儿之后就好办多了。 在跟马皇后说过话后,看到院子里依旧瞪著牛眼的朱元璋,胡翊一阵头大。 他这位老丈人的火气太大了,现在还在生著闷气,也不知道怒火发泄完了没有。 为了保险起见,他便跑去和姑父李贞站在一起,也不说话。 就这么拖著,然后等来了朱静端。 “爹。” 朱静端刚一进院,就感知到了气氛不对劲,但还是过去请安见礼。 朱元璋对別人有气,对於朱静端却是没有的。 何况女儿现在还怀有身孕,本想再端著架子接著生闷气,但一想,为了女儿的身子骨,不能表现的太过冷脸。 “起来吧,去屋里见过你娘。” 见这头老倔驴终於开了口,朱静端转过身来,悄悄冲胡翊使了个眼色。 李贞这个姑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道还得是这两个孩子,三下五除二,一个眼神交换信息, 就解决了问题。 朱静端使过了眼色,进屋里去拜见马秀英。 胡翊一见这位老丈人说话了,此时也就凑了上去,开口道: “岳丈,太子的病情虽有些棘手,但更多的是以静养为主,但-小婿想请您最近去祭祀一下列祖列宗。” “怎么?” 朱元璋拿斜眼一瞪,疑惑地问道: “这与祖宗何干?” 胡翊就明说道: “按说,太子不会跌这一跤就昏迷不醒,若按著古书上的载写,该当是邪气入侵,恐有鬼神侵染,这就需要祭祀列祖列宗,请祖宗们將那些邪气赶出去。” 朱元璋略一琢磨,而后点头道: “咱知道了,今夜先去奉先殿祭祀,令陶安写好祭文,明日一早咱再去太庙向列祖列宗们告罪。” 瞧瞧,这不还是疼爱儿子的吗? 祭祀太庙乃是大礼仪,朱元璋能想都不想就说出明日还要去祭祀太庙,可见他对於太子,心里实际上有多在乎! 这种严格的冷脸大家长角色,便是朱元璋这个父亲所扮演的底色。 见到他如此反应,胡翊就知道这个矛盾虽大,但调和起来有望了。 胡翊用列祖列宗和邪气入体来做挡箭牌,既是支了个幌子,夸大了朱標的病情。 又给了朱元璋和朱標父子台阶。 太子与你作对,乃是鬼神邪气入体,这就说明了不是太子本身的错。 实际上今日这个事情,能够闹腾到提棍打人的地步,足以说明朱元璋的过错更多一些。 至少是他过於衝动! 找了这么个藉口,无论朱元璋信不信,反正台阶是有了。 下不下,胡翊猜自己这位老丈人一定会下! 事实也確实如此。 胡翊的这番说辞,令朱元璋神色稍微没那么板著了,他也借著这个理由化解著尷尬,而后点了点头,说道: “你要给太子好好治病,咱配合你,儘快將入体的邪气褪去,此事辛苦你了。” “不辛苦。” 胡翊转而便说道: “岳丈,我还是將太子送回东宫去调养,想来今夜您在奉先殿祭祀过祖宗们,我再施以针灸, 应该就可以醒来。” “允。” 很快,车驾前来,胡翊带著朱標回东宫,朱和朱因为担心大哥的病情,也都跟隨而去。 朱静端就留在坤寧宫里捏合著老两口,给他们化解矛盾。 回了东宫,不久后,朱棣和朱也来了。 兄弟四个就等候在外面,老二、老三就给老四、老五偷偷讲述著今日发生在后宫中的事情,一边担心著大哥的安危。 胡翊来到太子的寢宫,关上了门,这才来到他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这里没有人了。” 朱標轻轻把左眼睁开一条缝,借著光亮细看之下,见面前就只有一个姐夫坐在这里。 他这才把两眼都睁开,看了一眼姐夫,隨后深深地嘆了一口气,又看向了天板胡翊看出他心里很烦,现在是需要安静缓息的时候,便开口道: “行了,自已静静地待一会儿,我和你几个弟弟们就在屋外,隔一会儿我会进来探视一遍,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胡翊轻轻地走出寢宫,又轻轻地带上门。 寢宫之中,此刻只留下一个朱標。 看到姐夫离去的身影,朱標的心里充满感激。 他从头至尾都从未昏迷,不过是借著摔了一跤,正好伴装昏迷,以此来躲避暴躁且蛮横的父亲罢了。 父子的衝突,到了今日这个地步,这个时候谁也无法面对谁。 他躺在坤寧宫的偏房,姐夫明明诊出了他的症状,却撒了个谎。 而且还贴心地將他带离坤寧宫,离开父亲的眼皮子底下,使他化解了许多尷尬。 如今,又適当的退出去,留下一个安静的环境。 一时间,朱標开始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他越发看不惯这个父亲,觉得他做事不择手段,完全的不可理喻! 即便今日闹到这般境地,到现在,躺在床上,他依旧这样觉得而在寢宫外,几个弟弟们现在也在討论今日这件事发生的原因。 其实胡翊也很想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不过还是那句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朱元璋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就在胡翊带著朱標离开后,立即便焚香沐浴,然后和姐夫李贞一起赶到奉先殿。 朱静端也换著马皇后一起过去,为朱亨祈福。 那边皇帝在祭祀祖先,小黄门立即过来票告: “駙马爷,陛下已然到奉先殿时始祭祀了。” 胡翊就时始盘算著,估摸起了亍间。 他利用这段亍间,提笔时了些安神的药,正好身上还携带了几颗惠民祛癆丸。 朱亨的肺疾转癆病,才刚刚时始发作。 这几颗药丸下去,大体无差,应当就解症了。 帝后便著长公主和恩亲侯,高直在奉先殿跪拜到了子亍。 胡翊也是心伶媳妇,毕竟是怀著身⊥呢,哪儿能叫她高直在里面跪著? 见得也快到子亍了,觉摸著亍间已够,就又进了一趟寢宫。 此亍的朱亨,已经擦过了眼角的泪水,但明显还在想艺。 胡翊看到他这幅模样,心里其眉也挺心伶的。 史书上的记载,朱亨也和父亲朱元璋发生过多次矛盾,曾將满是倒刺的荆条扔在他面前,叫他当面抓起。 野史之中,朱元璋也曾提剑在后面狂追,嚇唬著要砍这个儿子。 尤其越到后期,朱亨丹於父亲的残酷施政做鞭极为不满,多次当面顶撞,甚至在父亲的强势之下,被裹挟在內,多次违心做艺。 这样做的结果,自然就是整个人愈加的抑鬱,据传说还因为压抑跳过宫中的內湖,想过自尽, 用一死来解决问题。 但这本该是十几年后才会发生的艺,缘何就提前了呢? 2 第192章 朱元璋父子矛盾的根源,原来又是我搞出来的祸 第192章 朱元璋父子矛盾的根源,原来又是我搞出来的祸 此中因由,胡翊不得而知。 但他隱约觉得,应当与自己的出现,以及改变歷史脉络有些关联。 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他便来到朱標身边,拍了拍他。 “时候差不多了,也不能叫岳母过於担心,我就派人过去,就说你已被我治醒了。” 朱標平静了许多,这时便微微頜首表示同意。 临走时,他又安慰道: “有些事想不通就慢慢想,或是站在岳丈的角度,想想他如今遇到的事,有些你不理解的东西可能就想通了。” 说罢,胡翊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太子甦醒的消息很快就传回奉先殿。 马秀英和李贞极为激动,连忙又点上香烛,拜谢祖宗保佑。 朱元璋虽然面上没有反应,但他心里若真无波澜,也就不会连夜跑来祭祖求福了。 “娘,既然標弟已醒,咱们去东宫看看他吧。” 朱静端又尝试起调和矛盾,微笑著望向朱元璋,央求道: “爹,您和姑父也一起去嘛,好不好?” 朱元璋一想起今日发生的事,只觉得心头更加烦躁,本该当面恼火的拒绝,可面前毕竟站著女儿。 他只得摆著手,找了个藉口说道: “祖宗们既帮他祛除邪气,他已然平安,你们去看看得了,咱身为皇帝,岂能不孝祖宗?” 朱静端也知道,这个爹现在正在气头上,他自然是拉不下这个脸来。 朱静端也是见好就收,抱著马秀英的胳膊,轻轻道: “娘,那咱们先去看看標弟吧。” 马秀英纵然脾气再好,看到这头驴,现在也没有好脸色给他。 皇帝留在此处,李贞自然也就留下了。 这下子,就剩下朱静端带著朱静嫻、朱静安,她们几个女眷去往东宫探视。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太子寢宫。 看到娘来了,朱標起身来拜见。 “快躺下,快躺下。” 儿子大病未愈,就起身来拜,这可把她这个当娘的嚇一跳。 马秀英连忙將他拉住,叫他回到床铺上去坐著回话。 看到娘亲和大姐如此关切自己,朱標只觉得心中惭愧,为自己今日的欺骗而自责。 尤其是看到娘亲如此担心自己,到了深夜还在操持,神情又如此疲惫,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是仁孝,这个“孝”字很能体现他的性格。 看到今日把娘亲嚇得魂飞魄散,朱標终於是开口道出了实言: “娘,其实孩儿没有问题,昏倒都是装出来的。” “什么?装的?” 马皇后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有些生气。 但她脑筋稍微一转,便已经想到了儿子的用意,当娘的又哪里会真的跟自己的孩子置气呢? 她也只是心疼,又有些无可奈何的道: “你这孩子,也是难为你了。” “倒也好,省的做娘的担心,这事儿你这么办是对的,你姐夫也会做事。” 说到此处时,马皇后心中就觉得十分欣慰: “看你们两弟兄如此和睦,那就好,娘也知道在你爹面前时,你常有压抑之处。 你姐夫是个明白人,没事了多跟他谈谈,对你有好处。” “孩儿知道。” “嗯,朱重八这个老东西!说来真是可气。 此刻虽然是当著儿子、女儿们的面,马秀英也没有忍住,当著小辈们就直接吐槽上了,开口便道: “纵然父子间政见不合,又岂能拔棍相向?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她为著此事生气,而后带著儿子、女儿们回宫去了。 “翊儿,不要送了,你多与標儿说说话,好好开解开解他。” 岂料。 马皇后带著儿女们前脚刚走,朱元璋的口諭,后脚便过来了。 “駙马爷,陛下请您到奉先殿去一趟。” 胡翊心中琢磨著,要前去见自己这位煞神般的老丈人,今晚还得多留神。 当他到达奉先殿时,李贞已经熬不住,朱元璋叫他回去休息了。 一排排的蜡烛,燃起百道光亮,给那上百个祖先灵牌染上了暖光。 胡翊进得殿来,先拈香点燃,插在香炉里。 然后恭恭敬敬地过来磕头,把礼仪做的端正而到位。 朱元璋把女婿的动作都看在眼里,觉得挺欣慰。 等他起身,立即便跳过见礼环节,指了指旁边的一个蒲团,道: “坐。” 他开口先问道: “標儿近来都读了些什么书?” 胡翊对於这些事了如指掌,毕竟朱標每日所学的课程,都是他最终敲定的。 他手下还有费震、吴琳、李希彦、王禕他们在管著,林林总总的,都逃不出掌控。 胡翊便流利答对道: “太子近来学的最多的,乃是《御下五篇》、《资治通鑑》,犹以唐宋史书多些,兼学仁恕之道。” 想到今日父子二人刚刚爆发衝突,马皇后也说的清楚,这父子二人是政见不合导致的。 太子刚一醒来,今夜朱元璋立即便將自己召来,又问起太子的读书课程,莫非是觉得课程排的不满意? 胡翊心道一声,若如此,就是自己这个东宫大管家失职了。 他便立即追问道: “岳丈,这些课程是否需要更换?” 朱元璋连想都未想,微抬起放在膝盖上的右手,轻轻一摆。 “不必了。” 仁恕之道,这是仁君治国之术大明既已开国立业,后面治理百姓,当需要如此。 《御下五篇》是讲驭人之术的,身为未来的大明皇帝,又岂能不学? 至於唐宋史,那都是该看的书,尤其是宋史。 朱元璋尤其最恨的就是大宋,甚至比他痛恨元人还要恨。 箇中原因便在於对当初宋庭的许多举措深恶痛绝。 在他看来,之所以会有元朝这个异族来祸乱中原大地,搞的百余年间民不聊生。 这个祸根便出在宋朝身上,偌大的一个朝廷无能到此等地步,两个皇帝一起被擒,简直是猪狗操作! 这个念头越想越远,当朱元璋再回过神来时,看到女婿还坐在身边。 胡翊口保持著沉默。 朱元璋叫他走他就走,没叫他走,那就坐在这儿。 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说起来,今日忙到现在,都掺和进这些事儿里面来了。 可他连这对父子二人间的衝突究竟在何处,都未祥知。 那便只好陪坐著。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朱元璋这时候又想了想,叮嘱女婿道: “標儿的课程暂不必更改,这些所学就极好。” 想到了此处,他不禁摇起头来,嘆了口气道: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一代人做一代事,这个事儿標儿他不明白,你这个当姐夫的就要多劝劝。” 话既然说到此处,胡翊才知道这父子二人起衝突的真正原因所在。 说起来,这也与他去年搞的钱事革新有关。 胡翊当初提前预见了大明经济体系崩塌的问题,为了防止朱元璋滥发宝钞,搞了实物、铜钱、 白银和宝钞四重绑定的钱策。 此举后来在处州府做试点时,引起的阻力很大,但好在最后也都施行了。 当初仅在处州一府,就遇到这样大的阻力。 如今是推广至整个大明,那么多个行省,那么多个州府县域,自然反对声音就更多了。 朱元璋遇到的反对阻力前所未有,还是胡翊当初在处州府所面临的阻力的数倍。 而且是全国一起反对! 对於此事的解决之策,他这个皇帝这次並未动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反倒是將手下的检校密探们派到了各地去。 既然这些人潜藏在暗处,搅乱水潭,各种利用规则漏洞和灰色手段反对钱事革新。 朱元璋便也用上了此等手法, 他给手下这些检校们下达的命令,便是一个字一一杀! 谁带头反对,便杀谁。 这些事自然是在暗中进行的,或谋杀,或偽装成盗贼杀人越货,亦或者下毒。 总之是不择手段! 如此一来,初见成效,钱事革新推广到全国的阻力开始减少。 又因为人手不够用了,他才要將胡翊手下的承暉司暗桩也借调过去。 甚至就连留给胡翊的马长风等人,都在专门针对最为棘手的那些反对者们,在为他们设局。 当朱元璋说起这件事时,胡翊听著这些话,心里一时间的想法就多了。 钱事革新对士绅大族的利益至关重要,既得利益者们都是貔貅,往里面吃多少都不觉得饱,要想叫他们吐出一分来都难。 所以此事要想推行,殊为不易。 有一个胡翊可以去处州,却没有那么多的胡翊到大明的各行省州府去。 真假钦差这种俗套的办法,能用一次,但用不了第二次。 何况,又哪来的那么多人力去到全国清查此事? 从这方面来说,胡翊是理解朱元璋的。 当既得利益者抱团死守,四面八方都在表面迎合你,但背地里给你使绊子搞你,害你国策推行不下去,坐看你破產的时候。 没办法去查,又没有人力去查。 最快捷的办法,那便是不择手段,强行清理! 朱元璋就是这样做的。 但你从小教大的朱標,他学了那么多仁恕之道、君子之道。 况且他的年纪还小,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在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的认知阶段。 他们更多的是分对错,却不一定能够理解人性都是复杂的,没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这种道理。 自然而然的,在朱標的眼里,皇帝该当是光明正大的做事,为天下人的君父。 亲爹身为大明皇帝,做出来的事却与盗贼、匪人没什么区別,他如何能够顺从。 父子间的予盾,大概便在於此。 朱標说父亲是行暴政,极力劝諫他放弃这种做法,改用別的手段。 朱元璋则是將儿子大骂了一通,认为连他都不理解自己,苦心被辜负。 更是指著他破口大骂,说这前路上满是荆棘,老子不给你趟路,將来你还想执掌大明? 父子间的爭端一起,朱元璋这个暴脾气,便操起了木棍过来。 他是嚇唬儿子的,不可能真打,但朱標不知道,认为这个爹暴虐到不近人情,已经失了智。 最后就演变成了这样子。 当朱元璋当著女婿的面,將这些都和盘托出之后,他看著正在琢磨事儿的女婿,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女婿,你觉得咱这个皇帝,做错了没有?” 送命题来了。 但胡翊却连思索都没有,直接便回答道“小婿理解您的处境,也明白您先前所说的话的意味了。” 胡翊不禁念出了朱元璋刚才说过的话: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您是要把整个天下间的荆棘都扫去,哪怕是背负骂名,只为给將来的储君一个更加清晰可见, 容易治理的大明,您这是为后人拔疮,用心良苦啊!” 朱元璋没想到,自己的这番苦心,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女婿竟然全盘了解。 竟没有想到,这盼了多年找寻不见的知音,竟然是女婿? 他便饶有兴趣的文问道: “標儿说治国不可用小道,以此非仁君所为来反驳咱,你觉得此话又如何?” 胡翊想了想,开口道: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障碍若不在一开始就扫除,只会越来越多,成为更多人的绊脚石,它们而后越来越顽固,若是在大明开国之初都不能將其清扫,將来就更难了。” 听到这句话时,朱元璋竟然莫名感到热泪盈眶。 开国之初,往往是一个国家最团结的时候,大明现在便是如此。 若在这个时候都不能剷除未来的那些隱患,拔不掉这些脓疮,后人就更是无力了。 所以他的一锅端清扫计划里面,其实也有这一重的考虑在內。 女婿为何连自己心中所思所想,都能一一洞悉? 连他都是赞同自己的。 感慨至此,他竟难得的有些开心,忽然对胡翊说起道: “你是一把锋利的刀,咱本该用你去做下一代人该做的事,但现在,咱有些想改主意了。” 胡翊没有答对。 因为他也不知该如何答对,这种时候听著就好了,別说话。 此时的朱元璋,坐在蒲团上又开始琢磨,但是半响过后,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夜已经深了,他最后说道: “去睡吧,回去陪陪静端。” “岳丈,今夜我就待在东宫吧。” “也好。”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 “標儿的病就交给你了,定期为他多把把脉。” 说到此处时,胡翊已经起身准备告退朱元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最终还是又开口说道: “你上回说常婉的病症很大可能有治,咱信你一回,回去了告诉標儿,允许婉儿进宫探视他。” 听到这个消息时,胡翊心里终於是一松, 朱元璋原来的心思,就是杜绝朱標和常婉再见面,要从此將这段情感彻底掐灭。 但现在又允许常婉进宫,这何尝不是一种鬆懈和妥协呢? 而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妥协,允许常婉进宫来探视,这也算是主动缓和父子矛盾,表达著自己的善意了。 “岳丈,您也该回去歇著啊,省的岳母担心。” “无妨,今夜咱想在此地坐坐,你去吧。” 朱元璋面色缓和下来,摆了摆手,示意叫胡翊回去。 既然得了岳丈的准许,胡翊便跑回灵秀宫,嘱咐朱静端以进宫刺绣为名,明日把常婉带进宫来这样便可在明日给朱標一个惊喜。 瞩咐过后,胡翊回到东宫。 朱標睡没睡下他不知道,也没有进去打扰。 因为今夜和丈人的一番对话,其实也让胡翊心里深有感触,不免引发了些思考。 他便只身一人来到空荡荡的詹事府大堂吹熄了灯烛,只留下一盏宫灯,坐在椅子上,胡翊也回想起了朱元璋今日和他说过的话。 太子驳斥他“治国不可用小道,此非仁君所为”。 这话对吗? 真对! 但你要说朱元璋的做法就有错吗? 说有错,是有错。 但要说没错,也没错。 这个错误在於,既然制定了《大明律》,当初紫金山登基之时,对著上苍都將这《大明律》念诵了一遍,做得如此郑重。 结果皇帝却要绕开律法行事,首先这在程序上就错了,开了先例,便有危害,这是肯定的。 可话又要说回来,若以大明如今状况,官员不够,人力稀少,南强北弱,尤其战后的北方被打的支离破碎。 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又哪来的力气去解决钱事革新带来的既得利益者抵抗问题呢? 那些暗中阻挠之人,本就是航脏作恶的,这么一想,他们也该杀。 胡翊的脑海里,此时此刻想到的东西更多。 莫非是自己这个钱事革新的国策,献早了吗? 献的时机不对?该当在朱元璋有更多力量时候献策? 也不是。 钱事革新越早开启,越有利於大明財政运转,对於天下贫民百姓们来说,也必然是利大於弊。 倘若再晚几年,朱元璋发行了宝钞,到那时候想要挽回可就太难了,极有可能眼睁睁看著它崩盘。 到那时,又该是怎样的一片哀鸿遍地? 既得利益者们有的是办法避险,但身处於底层之人,是没有本钱避险的,他们扛不住任何风险。 天上掉下来拳头大小的冰电,他们也得拿头接著。 自古至今,从来都是这个道理! 一时间,胡翊脑海里冒出来许多词。 休养生息,与民让利。 乱世治国,当用重典。 治国之道,仁恕为本—— 他一时间想到了许多,最后发现朱元璋的做法有对错,不能一概否定。 朱標的做法也有对错,在这些阻挠的人身上,仁恕之道似乎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朱標如果在当时劝諫父亲时,给他指出另一条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法,兴许朱元璋也不至於如此恼怒。 但话又说回来了,另一个方法是啥? 这连胡翊这个现代灵魂都不知道啊,他都想不出! 脑子里想的多了,胡翊一时间便也就分不清了。 第二日。 朱標称病,未上早朝。 到他这里,情况似乎还严重了。 大概他对於父亲的看法越来越多,其中也夹杂著些其他情绪,二人不好面对。 胡翊心道一声,这前不久因为常婉的事,父子二人的一个心结才刚解开。 这连屁股还没坐热呢,又结下了新梁子。 胡翊也挺无奈,他觉得现在不是对朱標说教的时候,不如先叫他多静一静,自己待著。 等到待会儿常婉来了,可能心情会好一点。 得知了朱元璋对他的这份柔软,朱標也许能够更加心平气和,並且理智一些。 到那时候,一切就都好谈了。 新的一天,胡翊今日的事情很多。 坐诊是一件,东宫造物局要开始准备製作镜子,但现在连匠人都还没有。 老从工部借人,这不合適。 何况来说,镜子的製作,毒性是相当的大,专门的製造场所选址在何处?如何教会工匠们操作步骤? 这些都需要精力。 他今日还有一件大事要办,那就是前几日那些药商们的求见问题。 这些人对於祛癆丸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胡翊很担心惠民祛癆丸到了这些药商们的手里,开始变为商人们逐利的工具,到那时候就不惠民了。 但如今大明的第一家惠民医局都未建立起来。 若不依靠这些药商们,又如何能够把药品儘快推广到全国,早日给那些病患们带去福音呢? 他要想的事还不止这些,朱標和朱元璋父子间的关係,这也是个大问题。 朱棣的教育、常婉、常森的心疾一样一样来吧。 胡翊感觉自己要是一直这么忙下去,这辈子都不得空閒了,得儘快把这些事都搞定。 然后偷得浮生半日閒,好好给自己放个长假, 去哪里还不知道,反正熬过这段时日,一定不想再这么累下去了。 朱標的身子没什么大问题,照例,胡翊还是先去看常婉。 当他来到坤寧宫时,朱静端正和常婉陪著马皇后,娘仁儿正说著体己话呢。 “翊儿,听说昨夜在我们走后,你岳丈又差人把你叫去了奉先殿,他没有难为你吧?” 马皇后对这个女婿很关切,如果他受了委屈,自己是一定会为女婿出头的。 事儿当然是没有了。 说实话,昨夜这位老丈人的表现,还真是挺让胡翊惊讶和意外的。 顺手拉了个凳子坐下来,胡翊开始为今日的常婉诊脉— 第193章 心疾的解法,我就是看不惯朱元璋的匠籍制度! 第193章 心疾的解法,我就是看不惯朱元璋的匠籍制度! 这姑娘吃过药后,那真是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只因药灸才刚扎上,一时还看不出效果来, 別的问题都没有,就还是那个老困扰,常婉体內无法自主生出阳气,全靠喝汤药维持。 最终的方向,还是要把这事儿解决,她的病也就好了。 好在是熟练度还差几点,这个心疾就能升阶,胡翊今日对此事倒充满了期待。 可以肯定的是,今日於此病症上升阶后,就能有答案了。 接下来的环节就是药灸,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朱静端这次动起针来,就很少再出错。 媳妇的进步肉眼可见,真要说起来,她学医天赋也是不差。 这里的事已解决,胡翊便领著朱棣、朱橘往医局而去。 今日的朝堂上缺了个太子,文武群臣们列在两班,一个个的神情也变严肃了许多。 太子在时,臣子们在奉天殿上出了错,总能求个情,也能够发落的轻些。 这就是太子的仁厚之处了。 他若不在,今日就得要小心些,朱元璋罚起人来可是没轻没重的。 对於太子告病,朱元璋也没有说什么。 坐在龙椅上,今日呈送奏本的事,都换成了洪公公来办。 这反倒让他有些不適,觉得生疏了。 当胡惟庸出班,奏到抚州钱策推行受阻之事时,洪公公递过来奏章,朱元璋下意识开口道: “太子,你如何看?” 这句话一出口,顿时朝堂上鸦雀无声。 朱元璋还未反应过来,直到洪公公小声在身边提醒: “陛下,太子今日告病呀。” 他这才回过神来,看著往日侍立在侧的地方,今日却空空如也朱元璋的心头,也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因为从姜御医那里接手了病人,胡翊坐诊之地,现在可以用“门庭若市”四字来形容。 祛癆丸的出现,癆病患者反而减少几个。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心疾熟练度飞快地攀升。 【医术*风湿心疾:1/200(略窥门径)】 升阶终於在这一刻开启了。 胡翊的专注力度突然提升了好几倍,越发的沉浸在诊治之中。 切脉、开方如同喝水,速度陡然加快了好几倍。 根本不需要沉吟,不需要思考,一切患者的脉门,该是什么病,该如何医治? 患者的身体状况如何? 他就好像长了一双天眼一般,马上就能洞悉。 然后提笔开方,如笔走龙蛇,今日这一套流程从一开始便透著一股子爽利感,简直比平时的诊疗速度提升了一倍不止! 胡翊这次又发现了新方向。 他把以前许多治疗肺疾和气血症的经验,莫名地与心疾联合在一起,然后发现里面的许多共同之处突然就想通了。 通了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治疗似乎存在一定的误区。 似乎是大方向出了问题。 先前主治的是心脉,兼治血气。 但他按照如今融匯贯通出来的经验,仔细推理一遍,现在却认为解决心疾的关键,主要在於血气。 不对,这样说实在不太严谨, 应该说,解决风湿性心疾的主要病根,应该实在解决血气上。 先前胡翊的做法是补肝肾,补心脉。 但现在思路一转变,他发觉最好的方法应该是药灸加上运动,再加上补血气。 血气不能仅从肝肾上补,而是要从全局上来补,所以应该以温补之药来缓缓补充身体元气,把整个身体带动起来,以此来增加全身血气的增强。 说白了,这就是给病人错漏百出的身体打底子,慢慢使之堵漏,然后癒合,最后復生出阳气。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的过程,而在补药的选择上,用劲不可以过猛,甚至於温补都有一些过猛了。 所以,在对待风湿性心疾患者时,应当先以温补,之后逐渐变化为微补,减少剂量,靠长期的微补来逐渐修復体內元气和血气。 药灸起到的是行血活络,运动起到的则是增加体质、活血,以及减少血气的拥堵、淤积作用。 用现代医学的话来说,运动的主要目的其实就是降血脂。 想到此处,胡翊开始给面前这名患者开方了。 黄芪(炙)5钱(益气固表) 党参3钱3分(补中益气) 当归(酒洗)3钱(补血活血) 白朮(炒)3钱(健脾燥湿) 杜仲(盐炒)2钱(温补肝肾,滋养筋骨) 茯苓3钱(渗湿健脾) 炙甘草2钱(调和诸药) 这次的药方很简单,但对於用药的要求就高了。 黄芪、当归、白朮、杜仲,这几味药或用酒洗,或以盐炒。 为的都是降低药性中的燥热,达到温补,甚至是微补的效果。 胡翊心道,开的这副药待会儿送到朱手里,这个脾气很好的小伙子搞不好都要骂人了。 在开出这幅药方后,胡翊又在后面加上一句: “每日步行六千步以上为药引l,一万步者佳。” 备註上了这些字跡后,他把药方递过去。 患者去抓药了,胡翊的熟练度这次直接涨了4点。 【医术*风湿心疾:5/200(略窥门径)】 嗯,验证过后,这次的思路应该是对头了。 他便继续诊治。 確实如胡翊猜想的一般,抓药、处置药的医士们,今日都快被逼疯了。 难得朱这样的好脾气,今日也是被折磨到抓狂。 刚刚处理了一批杜仲、白朮等药,结果刚坐下来,屁股还未坐稳。 姐夫的药方又来了,又大都是这几味药。 如此一遍一遍的反覆受著折磨,朱无奈来到姐夫面前,开口问道: “姐夫,要不咱们多备著点炮製药?要不然的话,这医局明日我不来了!” 哈哈哈! 胡翊看著自己这个小妻弟,一向脾气好好的他,今日竟然发脾气了。 他也想起是自己的疏忽,刚才都沉浸在忘我的状態里面了,对於这些就没怎么在乎。 此时的胡翊倒也是赶紧认错道: “怪我怪我,以后这些炮製药得多备著些,姐夫给你赔礼道歉。” “不用。” 朱橘吡出两颗小虎牙,笑著道: “姐夫只要儘快教我诊脉的诀窍,给我机会练练手,今后隨便姐夫怎样支使。” 胡翊心道,小滑头,原来心思都在这儿呢。 倒也不是胡翊不教,基础打的越牢靠,后面学关键东西时候就越快,也越不容易出错, 锻炼朱橘这些,还需要一些时间呢。 他就只是图图的答应了一句。 朱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即便是姐夫图的答应了一句,他都已经很开心,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胡翊就看著这小子的背影,老五对於医术一道,当真是痴迷到了极点啊! “姐夫,有个小丫头一直在那边望你呢。” 徐允恭拿手指过去,胡翊看到了站在那里怯怯的何南雀。 胡翊拍著脑袋,暗道了一声糟糕。 昨夜朱静端还在灵秀宫叮嘱自己,资助何家兄妹的钱该给她们了。 胡翊连忙取下几钱银子,又拿了本医书,走到对面去交给南雀。 “在这里等久了吧?” 让这个四岁不到的小女孩在此地等了一早上,胡翊心里挺汗顏的。 南雀摇摇头道: “駙马爷还救了哥哥和南雀的命呢,南雀愿意等。” 胡翊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开口便把银子递过去道: “叫你哥哥不要捨不得钱,医士堂招新的事也快了,叫他一定要好好学。” 他说著话,把这本新的医书递过去。 南雀赶忙在身上擦了擦小手,取出一块包袱皮,小心翼翼地把医书用包被皮包起来,然后抱在怀里。 她生怕弄脏了。 毕竟这个时代普通的小人书画本,都在2钱银子左右。 如今的大明,纸张短缺,小说书本普遍在二两银子一册往上。 像医书、农书这种功能性更强的书籍,普遍都在三五两银子以上。 见她包的这样小心翼翼,胡翊本想叫她不必这样紧张,但又一想到,孩子们从小就知道爱惜书本、用具,这是好事。 他就把话文咽了回去,只是叮瞩说道: “距离开考的日子可没几个月了,叫你哥哥好好读书,不要再出去赚钱卖苦力了。 你们公主姐姐说了要资助,那便会资助到底,你们只管专心学习,好好生活。” “嗯。” 何南雀郑重地点了下头,然后开心地挥手和胡翊说再见。 “駙马爷哥哥,好心有好报,我代哥哥谢你!” 看到小丫头跑开了,与她閒聊几句,胡翊不禁也得到了些放鬆。 今日坐诊已毕,该是忙东宫製药局和造物局的事了。 惠民医局如今有四分之一的建筑已经落成,还有的房间都在陆续垒砌、加盖。 胡翊准备把临街的几间拾出来,先把牌子掛上去,到时候搞一个落成仪式。 他想了想,既然是太子东宫开的造物局,这个牌匾上的字还是去请皇帝御笔比较好一点。 皇帝的御笔,便代表了造物局和製药局的招牌,以及信誉。 此外,装修的风格就要明確一下,想好了应当怎样设计。 定製货柜、货架等事宜,现在就要开始做了。 除此之外,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去招募匠人。 如今在朱元璋的政策制定下,匠户和匠籍绑定,以后子子孙孙都只能做工匠。 如此一来,当然是方便了胡翊去找寻匠人。 但朱元璋的这个政策其实並不好,一个是强制性的政策,搞的民间怨声载道。 再一个便是,规定了匠籍之人只能做匠户,越往后,无论子孙们有没有天赋,都得来做匠人。 这样往后最多三代,工匠的技艺水平就会大幅度跌落,再加上控制人员流动,强制子孙被迫从事相同工种,最后便带来了创新上的缺失,和技术上的僵化。 胡翊从不认为依靠压迫工匠的办法,便能够提升科技水平和发展力,恐怕更多的还是混吃等死,得过且过,该糊弄就糊弄。 不可否认,朱元璋在开国时候搞的这一出,固然可以快速堆积人力,干出一些大型工程。 但实际到了明中后期,便带来了许多负面。 不仅是工匠技艺水平不行,导致生產力、军队水平、賑灾等各种事宜开始被拖累、滑落。 最后这种严苛的制度,也惹得四处都是逃户,生產力不升反降,又激化加剧了社会矛盾。 胡翊觉得匠籍这东西,开国的时候可以適当搞一搞,后面再搞就不合適了,有机会得跟丈人提提。 大家都知道,这六部之中駙马爷唯独是工部来的最勤, 他既已是常客,还隔著老远,只要听到赤鬃黑狮子那独特的马蹄声音,左右门房处的差役们立即就会迎出来。 “駙马爷,尚书大人正在衙署之中。” 一会功夫,单安仁和蔡信都出来迎接。 蔡信自从上次跟隨駙马爷前往定西,已被陛下擢升为工部右侍郎。 这是个將来极有可能会接任工部尚书的职位。 “駙马爷,今日又驾临工部衙门,需要下官如何做?“ 单安仁与这位駙马爷已经很熟络了,自然也就放鬆了许多。 “咱们进去说吧。” 胡翊直接坐在单安仁的工部大堂上,今日他就是奔著要人来的,单安仁要是不给他,他还就赖著不走了。 毕竟工匠乃是工部的命根,他要走了一些,工部就流失一批。 单安仁这人在朝堂上是个中立派,但与户部尚书杨思义相比,杨思义略老实、谨慎些, 这个单安仁就是带著几分滑头的个人物了。 “来人,快奉茶。” 单安仁赶忙招呼一声,当看到这位駙马爷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还坐的这样实在,他便知道今日这事儿不好办了。 毕竟这几日间,也流传著不少消息。 譬如这位駙马爷,前几日,他刚刚搞出了一点发明创造。 东宫製药局和东宫造物局,这两件都已在不久前的一次朝会上,陛下与太子一起同意了。 单安仁当即便料定,駙马此来与造物局有关,搞不好也与匠人的事有关。 一想到此处,单安仁找了个藉口,就想脚底抹油先溜了。 他便招呼一旁的蔡信说道: “蔡侍郎,你与駙马爷乃是熟人了,老夫还有些要紧事该当去处置,你便在此地招待吧。” 说罢,他过来躬身向胡翊告罪道: “駙马爷,下官有急事在身,请恕我招待不周了。” 胡翊拿斜眼撇了这傢伙一眼,一上来就直接说有急事在身要走? 他便应了一声道: “既如此,单尚书就去忙吧。” 单安仁心道一声得逞,便在他正要溜走之际。 便听到胡翊的后半句,慢悠悠的又说出了口: “蔡侍郎也去办事吧,本駙马今日要求的事,唯有尚书可以拍板。 不急,等单尚书何时不忙了,回来帮我把这事儿办了就好,本駙马就在此地等著。” 说罢,他端起茶汤,吹了吹,慢悠悠地岷了一口,忍不住讚嘆道: “入口有劲,快速回甘,唇齿留香,好茶,好茶。” 单安仁心道一声倒霉了,今日这駙马爷一来此地,脸皮如此之厚,看来单纯的躲是躲不过了。 但藉口已经说出来了,他便只得先告辞。 不一会儿工夫,这位大明的工部尚书在外面转悠了一阵,又一次跑回工部大堂,擦著额头上的虚汗,开口说道: “附马爷,下官已经將急事压下了,怎敢劳烦您的时间,究竟要下官配合您办何事,请您细细说来。” 胡翊嘿嘿一笑。 你这只老狐狸就算再猾,也得明白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今日不也得乖乖地回来接待我吗? 你以为你就能躲开了? 他还忙著呢,於是开门见山说道: “老单,关起门来说亮话,我也不与你假客套。 你也知道我那东宫造物局,目前还只是个空壳,我已请了陛下的御笔制匾,即將掛牌开业,如今却连一个造物的工匠都没有,你说说这事儿我不得来求求你吗?” 单安仁赶紧告罪道: “駙马爷过来找我老单,哪儿能用得上这个求字,言重了,实在是言重了。” 单安仁一边表现著自己的卑微,一边却不愿接这个烫手山芋。 但他也知道,在这位駙马爷的面前,更加不能装傻充愣。 如今单是帝都南京这一处,要修建的东西都多的要命,工部的匠人本来也不够用。 再被胡駙马要去一些,耽误了工期进度,他可怎么跟陛下交待? 先不说陛下了,汪相、胡相也是要过问的尤其是胡惟庸,一上任便开始搞务实之法,缩短流程、提升效率,问底下的各衙门直接要绩效这么一搞下来,六部做事的进度都加快了许多,干不好事儿就得要担责。 胡駙马跑过来,一开口,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便问自己要人。 先管要多少人,这事儿他既然躲不过,也万不能答应。 想到此处,单安仁便推脱道: “駙马爷,您也知晓,工部的匠户都是有数的,六部之间的人员调动,都需记录在册,此事也需符合朝廷律法,也不知陛下与胡相知晓了么?” 他也算把话递过去了,陛下同意了吗? 实在不行你叔父只要答应,我也能把工匠调拨给你。 朱元璋虽然支持这事儿,但最近父子间一直在闹腾,胡翊没提这些事,估计提了也懒得管。 叔父胡惟庸嘛,也没跟他说,为的是避嫌。 胡翊就开口道: “此事明明你工部尚书也能做主,老单,这事儿不难吧。” 胡翊明说道: “你的住坐匠我一个不要,只需选取一批技艺不差的轮班匠给我,就这么简单。” “啊?就这么简单吗?” 单安仁先是一愣,隨即狂喜。 他原本以为駙马爷要问他要的是住坐匠,那当然不能开这个口子。 结果却是轮班匠,那就没问题了。 所谓轮班匠和住坐匠,便可以当做是临时工和正式工来看待。 只不过,在朱元璋手下,无论轮班匠、住坐匠都过的很惨就是了。 比如轮班匠,每三年到京城来无偿服役四个月,轮班期间不仅需要自备路费和生活费,而且全无报酬可言。 这就相当於是朱元璋规定的匠户们必须背负的一种责任。 《明史》里面有许多记载,比如说“每岁班匠或逃亡,或老死,十去其七”。 没有任何保障不说,路远一些的,可能三个月前就要提前准备到南京来服役了,一来一去的路程是六个月,加上服役四个月。 这就把整整十个月用掉了。 轮班匠服役,很可能因为路费的消耗掏空积蓄。 许多记载之中,也有如“一人赴工,举家束手待毙”的记载。 因为家中就这一个男人,壮劳力一下出去十个月,这哪个家庭能够受得了? 与轮班匠相比,住坐匠这样的正式工,则是长期在工部,或者宫廷的內府御用监服役。 他们虽每日工作不断,却有月俸,较为稳定,又不必受这奔波之苦, 但这群人的月俸不高,做多做少都是朝廷的,自己永远只能拿俸禄。 相对轮班匠来说,只能是略好一些而已。 听闻胡駙马要的是轮班匠,这帮人可不好管,他们又都是服役够了期限就要回到原籍去的人。 对於工部的活计有些影响,但微乎其微, 单安仁这下子便轻鬆了许多,脸上又带起了几分笑意,甚至隱隱觉得麵皮有些发烫。 原来他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以为駙马爷强行来问他要正式工呢。 一想到此处,他便有些惭愧的问道: “駙马爷,您看,需要多少轮班匠呢?” 胡翊想了想,初期有五十个匠人应当足够单安仁立即便要答应了,但他一想到这些轮班匠派去,駙马爷多半是干不成事的。 一来这些人不服管,也不好管。 二来都是长途奔波而来,身子骨虚,许多都是病秧子,因为也没有任何酬劳,干起事来难免以混日子为主,怎么糊弄怎么来。 一想到这些,他又为这个駙马爷捏了一把汗,他可別把东宫造物局的差事再给办砸了。 但你要直接告诉他这帮人用不得,这话也不能说啊。 最终,在问明要製造的物品大致方向,他派蔡信亲自去选人,並且挑了三名能管事的住坐匠户以及一名匠官协助。 单安仁不忘暗示提点道: “瞎,駙马爷,您看这事儿闹的,下官还以为您来夺我的命根子呢,这些人倒无关紧要,反正干工程也大抵指望不上他们。” 他这句话,胡翊自然是听懂了。 不过胡翊心中自有办法就是了。 胡翊便玩笑著斥责单安仁几句道: “你这个老单啊,老奸巨猾,一肚子肠子,本駙马看你是真可气!” “嘿嘿嘿,駙马爷喜欢咱老单,下官岂能不知道? 下官再次给您赔罪了,误会了您,实在是不该啊。” 单安仁一个劲儿的赔礼道歉,胡翊也不与他计较了。 他还要赶今日与那帮药商们的聚会呢,医局初开,大明开国时间还不长,各种资源短缺,这些医药资源都必须要谈好。 不过已经到工部衙门来了,距离皇宫这样近,先回去看看太子如何了吧? 不出意外,昨夜朱元璋拉著他这个女婿说了一通,今日太子缓和下来,应该也要拉著自己说说话了。 正好藉机问问,朱標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 第194章 太子,我怀疑你爹也有病,有大病! 第194章 太子,我怀疑你爹也有病,有大病! 常婉的到来,確实令朱標鬆快了些, 胡翊回来时,朱標正在吃午饭,朱静端和常婉、朱静嫻也都陪著一起吃了点。 自他昨日起,一直未曾进食,知道吃饭说明至少已经消了些气。 “姐夫。” 朱標打了声招呼,不过虽有所缓和,脸上却没个笑容。 “怎么,还生著气呢?” 胡翊笑著打趣道: “若不是你爹同意,今日还想婉儿进宫来看你? 你看,你这个爹还是疼爱你的吧。” 这一点朱標当然不否认,他也能够感受到。 但心里有一关就是过不去。 那根用来打他的棍子,足有胳膊粗细,真要是挨上一棍子,当时就非死即伤。 作为亲爹,居然捨得下此等死手。 尤其是在他躲避时,那一棍擦肩而过时,带著呼呼风声,狼狠打在大厅的储物架上,那是真的將木架打的裂开,木屑纷飞啊。 当时那个场面,朱標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想不通,自然也就无法消气,昨夜更是气的发抖,只觉得心中冰凉发寒,升起一股悲凉之意一个当爹的,能如此恨自己的孩子吗? 他想不通! 这时候朱静端便也帮著说话道: “爹都跟你姐夫说了,那日他在气头上,拿起木棍主要是为了嚇唬你,却不是真的要打你。” 常婉也跟著附和道: “当时你若不躲,陛下定然也就停下手来了,这跟我爹打常茂、常升是一样的,就是嚇唬为主胡翊跟著说道: “是啊,岳丈的身手,说起来我在军中是见过的。 別的不敢说,一人对付三两个贼人,他是真不忧的,再若是给他一张弓,反杀四五人都不在话下。” 胡翊这时便反问朱標道: “以岳丈那个身手,他要真心打你,你能躲的了吗?” 朱標这时候就沉默了。 因为姐夫所说的,也確实是这个道理。 但即便如此,父子之间,就非得要闹到如此动手的地步吗? 其实对於胡翊来说,他也一直很纳闷儿。 朱元璋很凶戾,那个脾气发作起来时无比的恐怖,这他都知道。 但你当著外人的面这么干,也不说啥了。 为何当著自己家人的面,还要搞这样完全无理由、又极其伤人心的做派呢? 当初听说朱標和马皇后患的是不治之症时,他那个悲痛欲绝的模样,从来都不是装出来的。 胡翊当时也看在眼里,为之动容过呢。 怎么一转眼,就用这种非死即伤的恶劣手段来嚇唬儿子? 胡翊严重怀疑朱元璋得的是甲亢。 但他没有证据。 况且这种事儿也不能跑到自己老丈人身边去,直接跟他说,我怀疑你有病,因此你才会去嚇唬殴打太子。 那也不像话! 但要想解开这重误会,胡翊除了用朱元璋有病这个理由,好像也没有其他好办法可用了。 还是先把这爷俩儿的事给解决了吧。 想到此处,他便將朱標叫到了屋里去。 “老大,姐夫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但这话说出来是杀头之罪,我希望你不要外传,否则姐夫这颗脑袋搞不好就要搬家了。” “姐夫请说。” 朱標当即做出保证道: “我一定守口如瓶,此事只有天知地知,我知和姐夫知。” 胡翊点了点头,问朱標道: “你与岳丈相处这么多年,是否发觉他近来过於狠厉了些?情绪也越发容易失控?” 胡翊所说的,其实也一直是朱標近些年来比较困惑的点。 其实在父亲成为吴王以前,一直都在各地征战,他们一家人极少能够见到面。 真正和父亲接触多起来,也就是这四五年內的事。 朱標也確实发现了,父亲这个人的脾气是越来越大,循序渐进,不停的在膨胀。 尤其是在去年和今年,就更为明显。 他的举止越暴躁,便越不可控, 不排除他大多数时候对家人都是好的,但那种衝动和易怒,確实也让朱標產生过怀疑。 是否父皇病了? 他曾几何时,很想问一问这位姐夫,请他这个大明医圣看看,做一诊断。 但这种话始终难以启齿,一开口,他便成了逆不孝的逆子。 这也是姐夫今日胆大,敢拉著自己问起此事,又將他心中的疑惑再度点燃了。 一想起这些,朱標也点头承认道: “爹这几年確实更加暴躁易怒,最典型的便在於和娘的关係。” 他回忆道: “以往的话,爹从来捨不得跟娘置气,前几年虽然偶有拌嘴,但也很少。 到去年和今年时,这种情况已经变得很频繁了。” “对,这就是我要说的一点。” 他这时便凑到朱標耳朵上,用几乎蚊蝇般的声音开口说道: “我怀疑岳丈该当是病了,对你和岳母做出的这许多事,该当都是五臟中的脾臟出了问题。” 甲亢,说白了就是脾亢进。 这会进一步影响人的情绪,做出衝动、暴躁、易怒,甚至是极端的事情来。 “什么?” “姐夫你是说——” 朱標的话音刚说到一半,胡翊立即上去捂住他的嘴。 “此事你我二人知道就好了,不要说出来。” 不能说出来,就只能在心里消化著。 这种病他从未听说过,但出於对姐夫的信任,他心里也琢磨起来,莫非真是事出有因? 胡翊敢这么说,当然有缓和朱元璋、朱標父子情的意味在里面。 但其实他也对於这位岳丈,有一些怀疑。 此时胡翊依旧压低了声音,凑在朱標耳边耳语道: “得了这种病症,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愈发易怒暴躁,有时候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家人。 他们当时在气头上,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错事,等意识到了,已经为时已晚,只能在心中懊恼不已,岳丈昨夜將我叫去奉先殿时,也很后悔,想来这並非出自他本意。” 朱標这时候深深看了姐夫一眼,再一琢磨。 他最后点著头道: “姐夫,若当真如此,该如何是好?” 胡翊摇起了头。 如何是好? 他可不敢去给朱元璋把脉,这平白无故的,只能是找寻一个契机来看看了。 这哥弟二人关起门来聊了一会儿,总算是聊开了。 朱標便主动开口说道: “爹是为了將钱事革新国策推行到全国去的事,但他做的过於极端了,我看不惯,最终忍无可忍说了几句反对他的话。” 胡翊点头道: “昨夜岳丈也与我说了,他说你要行正道,治国理政当要光明正大,身为君父,更要依律而行,对他的做事方法你表达了不满意。” 朱標见他都知道了,便不再讲述经过,而是表达出了自己的观点: “大明律既已定下,身为皇帝,首先就应当依律而行,倘若皇帝自己都不遵守制定下的律法, 那这个朝廷上下就会乱套。” 他又道: “爹已贵为大明皇帝了,到了这个位置上,又岂能再搞那些阴谋诡计,都说楚王好细腰,国民多饿死。 倘若一个皇帝总做出此等行径,上至官场,下到国民,都將会效仿,到那时又该乱成何等境地呢?这天下还能治理吗?” 胡翊点著头。 朱標的说法其实是有道理的。 朱元璋弄的这些特务政治乾脆无视律法,尤其是从洪武十五年设立锦衣卫开始,虽然大大增加了监察百官、杜绝作奸犯科的力度。 但背后所带来冤假错案也是一堆,搞的一片哀鸿遍野,怨声载道,使民间一听到“锦衣卫”这三个字,便嚇得灵魂颤慄。 这些特务政治最终带来的后果是,这个时代的人谁也不相信谁,全都是人人自危。 这也导致了洪武后期的朝堂上,更像是变成了朱元璋的一言堂。 他说啥就是啥,没有任何人敢反驳,朝堂上听不到任何声音,正面的、负面的都没有,只有一片附和声。 这样的朝堂,至少是不健康的, 话扯远了,胡翊想到这许多问题,知道朱標的忧心是对的。 但还是那个问题,钱事革新的国策该如何推行下去呢? 胡翊这时候也问了他一个问题: “老大,若是换了你来做钱事革新这件事,將这崭新的钱法推行到大明各地去,你又会如何做?” 这个问题,朱標还真想过。 他开口便道: “自然是叫百姓们都知道此事,即便有人从中阻挠,可以派检校暗查,抓住证据后严办!” 朱標对此也是深恶痛绝,他怒而磨著牙道: “查出这些害虫! 查一个查一个,查一地杀一地,绝不手软!” 但他也是立即又补充道: “不过,我所说的这个查是用合適的手段,而非直接以暴力摧毁对方,以此换来所谓的推行成果。” 说到此处,朱標也是反问胡翊道: “姐夫,我始终觉得恶人应当遭受审判,还世人公道,然后再判他们极刑! 大明律的作用应当得以体现,也唯有维护《大明律》中的条文,天下人才能依律而治,你觉得我错了吗?” “没错。” 胡翊答了一句,但隨即又道: “但时机不对。” “时机? 八朱標有些疑惑的很,姐夫的话他有些听不懂了。 在胡翊看来,这確实就是个“时机”的问题。 他昨晚想了一夜,反覆咀嚼著朱元璋的那番心里话,又仔细琢磨了许久朱標的主张。 也是这样,他才把许多事情想通了,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观点, 在胡翊看来,乱世治国,当用重典,这话是对的。 那么大明开国之初,赶跑了元庭,朱家重掌天命,看似这是个新时代,新世界。 但那些既得利益者们並未被清除,旧的贵族和士族垄断阶级势力还想沿袭旧制,肆意妄为。 这帮人不服管,要反抗新的朝廷和新的法度,阻挠大明进入一个崭新的轮迴。 那么,该用特殊手段就得用特殊手段。 必须先叫对方臣服,然后才能施以教化。 先有武功,后有文治。 开国之初,扫清旧的体系和秩序,需要不择手段。 等到拔疮清扫过后,除掉那些强硬派,自然就可以对那些臣服者施之以教化。 因为只有你先將他打服了,他才不敢继续反抗你,才肯静下来听你的。 就好比孔子和子路的故事。 孔子不也是先打服了子路,才能教化他,最后收为弟子的吗? 这便是胡翊所说的时机错了的原因所在。 “所以姐夫也支持爹的那些手段,是吗?” 朱標心里有些失望,觉得姐夫这次没跟自己站在一边,一声嘆息。 其实真要说起来,上一次胡翊当街擅杀高见贤一事,与这次就很相像。 胡翊为了杀高见贤,用的是报私仇的手段,置大明国法於不顾, 朱標当时心中其实是反对的,但因为劝不住姐夫,只好立即做出决断,派崔海去给他擦屁股。 当时的胡翊,就扮演的朱元璋这个角色,不择手段的想要达成目的。 而在这件事后,朱元璋在乎的也並非胡翊杀官之事,而是他敢在太子面前拔刀。 其实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朱元璋的想法和態度,他並不觉得胡翊的不择手段是错的,因为在他看来不择手段並非就都是坏事。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种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 胡翊开始尝试用更加通俗易懂的例子,来告诉朱標自己的思路: “你想想姐夫上次擅杀高见贤,再想想这一次岳丈因为钱策推广一事,暗中对付那些反对者们。 其实这都是一回事,有些事,大概就必须要用不择手段的法子来办。” 胡翊拿元朝覆灭举例道: “你想想岳丈和徐叔、常叔他们掀翻暴元,当时若不用这等暴力手段,仅靠元朝的那些律法、 仅靠官员和百姓们的劝諫,能重开一个大明,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吗?” 显然不能。 朱標也明白,改朝换代靠的就是武力,这没得商量。 胡翊便又道: “唯有以暴力推翻元庭,才能开创新朝气象。 新朝开闢后,最大的敌人元朝灭亡了,但他们留下来的那些顽疾、脓疮还在,大明不做这些革新,会更快的腐败、衰落,唯有將他们整治后,才能开始施行你所说的仁政。 靠仁政和感化是解决不了他们的,就比如高见贤谋害我兄长那件事,事败后,所有派去的人都自尽了,一点证据也不留。我若不提刀杀了他,这个案子永远也无法结清,纵然用別的罪名將他扳倒,但谋害我兄长这件事,终究是无法给他定罪的。” 胡翊这么一说,朱標开始觉得有道理了。 但还是说道: “我总也认为,哪里有问题,便去查哪里。 一个月不行那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两年,只要你用心查,总能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胡翊点了点头道: “这话没错,可如今的大明百废待兴,人手严重不足,你没有那么多人手可查。 何况,钱事革新推广到全国去,最多只有几个月时间里,你若摊不开这钱法,它便废了。 阻力一大,革新只能被迫停止, 纵然后面再以几年时间挨个去查,把那些当初阻挠钱法之人查出来,你这钱法推广失败,后续再想铺开就更难了,一个第一次推广就失败的钱法,第二次再推,你觉得又有多少人能够接受?” 终於是在这一番话说出后,朱標沉默著,思索起来。 在胡翊看来,朱標还年轻,就是典型的理想主义者,把一切都想的过於美好,也高估了自己所信仰的东西。 相对於朱標,胡翊自己其实也算个理想主义者,但在理想之外,多少能够看清一点现实。 朱元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就是个以务实为主的皇帝,不在乎那些虚幻的东西。 父子二人在施政上的理念和衝突,就在於此。 看到朱標还在想事情,看来自己的这些话,他也开始琢磨起来了。 不管他是否认同自己的观点,若是父子两人能够相互理解一点对方的难处,就挺好。 胡翊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 “行了,你要觉得姐夫说的不对,自己去摸索一套法子也挺好。 这些事夜里自己一个人想去,婉儿难得进宫一趟,多去陪她说说话。” 下午时分,胡翊来到醉仙楼今日,近四十位从各行省州府而来的药商,齐聚在此处,恭候著胡駙马的大驾。 祛癆丸的大名早已传遍南京城,引起了一连串的轰动。 尤其对於苦於无药可治的肺癆病人们来说,这可是救命的灵药啊! 万眾期盼的灵药,自然是市场广大的,药商们又都是逐利的,自然纷纷而来。 广东的延年堂,掌柜的是周明善,控制著大半个广东的药材市场。 四川乐善堂掌柜王铁树,就是儿子是太医的那位,在四川境內连开十八家乐善堂,且能提供大片药田,为惠民医局种植特定珍稀药材。 这尤其是胡翊最为眼馋的。 除此之外,北方巨贾沈復初的“復初堂”,覆盖了北平、山西、陕西、河南大部的药材买卖, 对於长白参乡的人参、鹿茸也有经营。 当初在明军攻打太原、驰奔定西的沈儿峪之战背后,就是他们在代替朝廷往前线运输药材,事后朱元璋为表彰其功绩,还赐了一身五品虚衔官衣给他。 单是这一家,能为胡翊提供的道地药材,便能满足惠民医局的半数供应。 此外,徽商中的宋清源,开设的“清源堂”,控制著安徽、南直隶的药材市场。 “云滇药行”的刀岩掌柜,把云南、贵州、湖广的药材生意都在自己手中。 他所能提供的,全都是市面上根本很难买到的稀有药材,许多东西都是生长在深山老林里的, 就连药田也无法培植的那种。 也是在今日,见过了这么多药市巨头以后,胡翊才知道了大明药市上的几股势力划分。 这些东西,他以前懒得了解,现在才逐渐看清楚形势。 而这些人,毫无例外,都是奔著他胡附马的祛癆丸来的。 他们手中所拥有的资源,全都是整个惠民医局最为翘首以盼的。 但这些资源不会凭空给你,得拿祛癆丸来换。 甚至在未来,东宫製药局出了其他的新药,也要分给他们一杯羹,惠民医局才能得到实惠。 这些人个顶个的有资源,但要求也都不低, 比如沈復初,他要求惠民医局將北平、陕西、山西、河南的祛癆丸独卖权,都要赋予给他们。 在这片区域,只能是他们復初堂一家药店可卖,由东宫製药局供货,且供货的数量不能少於他们商定的最低数字。 其他的药商们,按照势力划分,基本要求也都与之相似。 当胡翊听到这个消息时,立即便一口回绝了。 独卖权给到这些人,无异於与虎谋皮。 进价给他们算二十文钱一颗,他们敢卖到五两银子一颗。 胡翊並没有与他们商量的余地,直接说道: “诸位,你们的要求,第一,本駙马无法满足,第二,祛癆丸带有惠民性质,想要以此来赚取高价,朝廷也不会容许。” 既然把话说开了,胡翊便直接定下了自己给出的条件: “想拿到祛癆丸的独家生意,这並非不可,却有几点需要遵守。 第一,这祛癆丸中的惠民祛癆丸,卖出的售价是20文一颗,此种祛癆丸是朝廷为使普通百姓看得起病而特製,即是惠民药物,允许你们加上运回的路费、人力,至高可卖到25文一颗,这是定死的,不得更改。” 听到这话,这些药商们纷纷有些颓废了,如此搞,利润极其稀薄,这生意还谈什么? 听著下方的喧譁声,胡翊又说道: “这第二,惠民祛癆丸你们只是暂卖,一旦当地的惠民医局开设后,便由医局开卖,你们便不能再卖此药。” “什么?” 药商们听说后,更觉得难以置信,这不就是霸王条款了吗? 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这也就是对方是朝廷的駙马,得罪不起,要不然的话,早就有人掀桌子了。 当然了,要求说完了,这个时候就要给好处,胡翊便又说道: “本附马说完了条件,就再来说说好处。 惠民祛癆丸,自然是配方最低级的,你们在这上头寻不到利润也没关係。 再往上的特效祛癆丸,效果极佳,初步定价是卖60文一粒,对於此药的价格管制,是不超过进价的三倍,也会长久供货给你们。 除此之外,本駙马亲自製作的神品祛癆丸,將以金箔盛药,並加盖上大明医圣亲制的字样,每一粒神品祛癆丸的价格是纹银十两,此药价格不做管制,每年限量供货三百颗,不仅药效是神品, 更具有收藏与赠送价值。” 说到此处时,胡翊一笑道: “诸位,其他的话就不用本駙马多说了吧? 除此之外,製药局將来出了新药,也会第一时间与你们合作,但前提是,惠民版的药丸必须惠及到百姓手中,不得加价,这是硬性要求。” 胡翊制定的计划,还是较为完备的。 如今大明的第一所惠民医局都还未开,要把惠民祛癆丸送到大明全国各地去,解决肺癆病人的生存问题。 那就必须依靠这些药商们。 只要惠民版药物他们不涨价,確保供应特效版和神品版便可以给他们赚大钱的机会。 实话实说,指望惠民版祛癆丸去挣底层百姓的钱,这也不现实。 这其中最赚钱的生意,反倒是特效版,价格適中,寒门士族、商贾人家们也都用得起,利润也够厚。 这些人眼界较高,他们不一定看得上惠民版药丸,为追求更高的品质药效,也捨得多一些钱。 至於那神品药丸,駙马爷一颗卖10两银子,每年限量三百颗。 拿到他们手中,几百、几千两银子的单价卖给那些没有门路的巨富之家。 不开张则已,一开张便是暴利。 大家听到这话时,便纷纷又露出了笑脸,肯继续谈合作了。 今日与这些药商们见面,胡翊发现实在是太费口舌了,改日得从东宫提调几个人过来帮自己。 医局也该有几个文官过来,辅佐自己处置相关事宜了。 医局具体需要哪些清单、哪些需求,胡翊回去还要跟张景岳他们商量一番,列出一份清单出来不过现在嘛,就要解决轮班匠的问题。 这帮生存艰难,又容易出工不出力的人,到了东宫造物局,该怎样才能发挥出他们的实力,使他们死心塌地的为造物局做事呢? 其实也挺简单的。 胡翊现在要去解决工匠们的问题,顺带教他们製作肥皂和镜子的具体工序。 而身在东宫的朱標,他现在却在琢磨著,该如何让姐夫给亲爹朱元璋诊治一番,看他是否真的患有那个叫做“甲亢”的疾病 第195章 胡駙马霸气的用人之道,钱给够了啥都好办! 第195章 胡駙马霸气的用人之道,钱给够了啥都好办! 朱標觉得,爹如果真患了这种叫做“甲亢”的病症,导致暴躁和易怒无法控制。 那便情有可原,他也就原谅这个爹了。 再加上姐夫今日的这番话,他对此事便越是重视。 但你想给皇帝看病,这事儿可不容易,何况父皇的身子骨儿一向很硬朗,平常有个头疼、打喷嚏的状况,他都不治。 要叫姐夫给他查查是否有“甲亢”,这个就诊的机会该如何创造呢? 想起了这些,他也不免头疼, 不知不觉间,朱標对於父亲的怒火,其实也已消洱於无形了。 偶尔也还会想起,但更多的是一闪而过,那种当初心中的痛苦、悲凉、难以置信多种的情绪,如今都已经化解掉了。 而在胡翊这边。 造物局与製药局开张的第一件事,便是得去找老丈人赐字。 討御笔是一件事。 另外,针对那些轮班匠和將来製药局的用人,也有些事情是需要朱元璋拍板的。 华盖殿里。 “臣,胡翊,即见——“ “免。” 胡翊的话只说了半截,朱元璋手指著不远处的黄梨凳: “自己找地方坐。” 朱元璋在忙著批阅奏章,胡翊就从书架上顺手拿过一本书来,坐在边上看著。 大约过去一刻钟后,老丈人总算忙完了。 “你今日来找咱,何事啊?” “岳丈。” 胡翊躬身道: “眼见得东宫造物局、东宫製药局都要正式开办了,小婿心想,这既是东宫的產业,需要找您来求两件御笔制匾,也好当做金字招牌。” 朱元璋开口便道: “宋濂、刘基、陶安的字都不错,远的不说,就是东宫中那几个学士的字,拿出去也能看过眼,你们就非得求咱的墨宝?” 胡翊知道老丈人心里有怨气,准也是因为太子的事。 就笑著应承道: “小婿心想著,岳丈您的御笔便代表了造物局和製药局的水准,那绝对不可能差。 这样的金字招牌,又岂能没有您的书法题字呢? 何况来说,这毕竟是划在东宫名下的產业,將来赚的钱也要收归到宫中內库,若是连个题字都不够分量,这不也是丟太子的脸面,也间接的丟了您的脸面吗?” 见他这样说了,朱元璋觉得也有道理。 “既如此,你过来研墨。” 胡翊开心地跑过去,一会儿工夫,宣纸铺开,墨饱了笔,朱元璋提笔便在宣纸上写字。 他那字单独拎出来,实际上也就是能看,到不了多么优秀的地步。 但这字跡却是如铁画银鉤,每一笔之中似都夹带著气吞山河万象之气势。 待这两副字写出后,便有一种独特的磅礴霸气,当真是威武无双。 胡翊看到了朱元璋的字,又想起了后世的一位伟人,不仅所作诗词气势惊人,那字跡更是气吞万里如虎,与老朱这字竟也一样霸气无双。 他拿到这两副字,吹了又吹,等到墨跡都干了,这才小心收起来。 胡翊心道,这可是朱元璋的真跡啊。 若有朝一日,抱著这两副字穿越回去,下半辈子就不愁吃喝了。 他正在想美事呢,朱元璋用绢帕擦了擦手汗,忽然便开口又问他道: “咱听说,你近来在与那些药商们做生意?” “是的,小婿刚才又与他们谈了一场,那近四十位药商,来自大明十三个行省下的各州府,也都握有许多医药资源。” 朱元璋对於医药资源什么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只是单纯的討厌经商,討厌商贾,便立刻反感的道: “你该当少与这些人廝混,小心污了身份。” 这就是偏见了。 商人虽然逐利,但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也要敢於合作才行。 正如朱元璋认为的不择手段是一种方法那样,与商贾们合作,也是为达成目的的一种方法。 就警如这些惠民药物,在惠民医局还未能推广到各地的情况下,不靠这些人拓宽渠道,去救济病人。 又能靠谁呢? 官府? 还是大明的军队? 恐怕都不行吧。 胡翊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岳丈,如今大明的第一家惠民医局都还未完工,要靠这些医局去解决百姓们看病难的问题, 这在几年內是根本不可能的。 黎民百姓们的病痛就摆在那里,只能叫这些药商们代为卖药,小婿实在鲁钝,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来了。” 经女婿这么一说,朱元璋一时间也无话可说了。 因为现实的確是这样。 用这些药商们,是可以最快將惠民药送到大明各地去的,也能最快叫病人们吃上。 说实话,除了女婿这个法子外,他这个做皇帝的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但商人们遂利,在朱元璋的心中,商贾们的心尤其是黑的可怕。 他便又提醒道: “既如此,咱也不过多阻拦你,只是也该小心些,不要最后肥了这些商贾,轻贱了百姓,两头都落不著好。” “岳丈,小婿谨记您的教诲,我近来倒也做了些措施,不如当面向您请教一下。” 胡翊便將具体的举措又说了一遍。 惠民药不让利,確保能到百姓们手中,叫他们吃得起。 特效药可以適当给药商们让些利,再配合上自己每年限量特製的高价药三百粒。 经胡翊这样一说,原来那些药商们赚的也是商贾、有钱人的钱,不会过多的压榨到穷苦的黎民百姓身上。 朱元璋便也开心的道: “这件事你办的不错,你既有如此盘算,那应该无需咱再教你什么了。” 在朱元璋看来,底层赚钱最难,若把他们手中的银钱都流转到富人手中,那是大忌,必然导致民生凋。 但要是富人间的钱彼此流通,惠民丸又能確保普通民生,就不一样了,后者会解决许多社会问题,也不会引起什么弊端危害。他对於这个女婿的举措就更加欣赏了。 能得到洪武大帝的肯定,胡翊心中还是有几分沾沾自喜的。 他便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岳丈,还有个事儿。 小婿从工部调了一批轮班匠,但您也知道,轮班匠们做事稍差些,要想叫他们出工出力,便要將待遇提上去些。 小婿就想著把他们调到造物局来,给他们一个新名號,就叫『造物匠”,这些造物匠的待遇等同於工部住坐匠的待遇。 此外,製药局也需要一些懂得医理之人来製药,小婿决定从太医院的医徒之中遂选一批人出来他们既然来製药了,便也给他们一个新名头,叫做“制士”,制士们的地位和待遇就与医土相当,也给一份报酬,您看这法子可以用吗?” 朱元璋对於这件事就懒得管了,开口便道: “这种小吏没级没品的,这两个局又都是你东宫自负盈亏,与咱有什么相干?” 他便显得不耐烦的道: “以后这种小事自己做主去,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咱当初借你开办惠民医局的那笔银子,赚到了钱就要还给国库,把这个记住就好了。” 胡翊暗暗吐槽一句,这老朱真是抠死了! 不过今日这两件事都已经办成了,收穫满满,胡翊心情也是极好了,自然也就不会为丈人的这点小抠门坏了心情。 倒是朱元璋,这时候又道: “咱想起来一件事,以后类似的小事你都自己办了,就通通別来烦咱,实在不行就去找你叔父批去。 有丞相不找,你拿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来烦皇帝?咱看你是皮痒痒的欠骂。” 胡翊连忙道: “岳丈,这话可不是这样说,丞相再如何,那也得听您的,最后的决策终究得您这个皇帝来拍板。 您才是大明一国之主,我叔父嘛,说破了大天他也就是南京城胡家的一个男人。” 这通马屁拍的朱元璋就很高兴了。 皇帝才是一国之主,丞相胡惟庸不过是一个姓胡的男人。 朱元璋听到这个话,心头自然是美滋滋的,但他现在也对拍马屁这种事充满了警惕。 所以见女婿这样说,他开口便问道: “你小子这通溜须拍马,是不是又有事求咱?” 胡翊嘿嘿一笑,便说道: “太子也劝的有些成效了,小婿就是想,也別叫他老在宫中著了,不如由我带出去散散心, 这样他认错还能快些。” 朱元璋心里喜滋滋,面上却板著个脸哼道: “他会认错?如同个驴似的。” 胡翊心道,那不正好吗? 岳母整日骂你是个驴,你现在骂你大儿子也是驴,这不正好说明这是你老朱家的种吗? 倒是朱元璋现在心情也好,对於女婿的人品也向来放心,也就答应了。 便在胡翊临走时,朱元璋忽然又叫住他,罕见的说出了一句心里话: “你也告诉標儿一句话,咱那日不是真心要动手打他,別的嘛— 算了,不说了。” “小婿知道了。 臣,告退!” 东宫。 当胡翊提出,明日要带朱標出去玩一趟时。 这个大明地位最稳固的皇太子,竟然是喜出望外,眼里充满了孩童才有的热切与盼望。 还是在宫墙里待的太久了,与外面的孩子相比,他们这些太子、皇子、公主们也更加热切盼望能吹到外面的风。 也是因为对於朱標的这层了解,胡翊才能在都没有和他商量的情况下,就跟朱元璋要人。 “姐夫,那明日咱们去做些什么呢?” 胡翊知道他肯定想跑的远一点,这帮皇子最喜欢去的就是城外,因为在那里可以尽情的纵马飞奔,完完全全的无拘无束。 “明日去了你就知道了。” 胡翊先卖了个关子,同时说道: 第196章 解法找到了,雍正我真该好好谢谢你! 第196章 解法找到了,雍正我真该好好谢谢你! 胡翊想到的绝佳地点,就是上次制镜子的那个洞。 原来那个炼丹道士搞出来的地方,周围数百米內都是寸草不生,將制镜工坊单独搬到那里去。 这样一来,即使水银有毒,也可以远离生活区域。 但这事儿说起来容易,还是得实地考察一番才行。 “姐夫,咱们三人今日比赛骑马如何?” 这一路到钟山背后,有数十里路。 即便是太子,今日也掩盖不住可以长距离骑马的兴奋。 旁边陪同著的沐英,立即笑著打趣道: “咱们这三人之中,还就是你小子疏於骑马,我与姐夫定然是將你远远地甩在身后,这还用比吗?” “文英哥又要笑人是吧?” 朱標就很不服气的道: “今日倒要比上一比,就算站著死,我也不能未战先输!” 一见太子爷表了態,侍卫们在头前开路,太子、駙马、將军便在后头赛马。 “文英哥,今日我誓要超越你!” 朱標显得斗志昂扬。 难得他这样开心。 有如此可以纵马放鬆的机会,胡翊便给沐英递了个眼色过去。 沐英心领神会。 一声令下,三匹马如三道离弦之箭,顷刻间便飞奔出去数十丈“唉,弟弟,你倒是快一点啊!” 沐英远远地跑在最前面,不断出言讥笑身后的太子和姐夫。 “阿弟,骑马文约约的,这一看就是跟婉儿学的吧。” 此话一出,朱標气的脸色一红。 “你敢小瞧我的马技,与你拼了!” 沐英才刚得罪完了太子,立即又过来得罪姐夫,开口便道: “这姐夫嘛,骑马的本事算是练出来了些,不过你是王麻子碰到我这王麻子加四个点儿的马上將军,终究还是差了些。” “姐夫,回去还得练两年呢!” 沐英越是嘲讽,朱標的好胜心便越强。 胡翊倒是对於沐英的引战举动没什么反应,他確实心態好。 一来,人家確是领兵的大將,马术相当好,自己一个二十几岁才学骑马的人,確是难以与其相抗。 二来,这也都是刚才就交流过的了。 你前面就是得嘲讽一下,多拉拉仇恨,这样后面放水让朱標超过去时,他才觉得过癮呢, 胡翊就和沐英玩起了配合游戏胡翊超越沐英一阵,沐英反超他一阵,连续七八里地过去了,胡翊也不住向后面的朱標喊叫道“快一点啊,这一看就是早饭没吃饱,你还不再加一把力气?” 不服输的朱標真被刺激到了,马鞭抽的越来越快,这速度自然也就提起来了。 两个当哥哥的就在前面开始放水,始终与朱標保持著一二百米距离,不把他甩开。 而后,一点一点的假装疲劳和燥热,叫朱標的马匹逐渐接近他们,终於在十六里地时,这种僵持变成了反超。 朱標先超过姐夫,后又超过了沐英。 这也即將到达钟山脚下了,他得意地勒马停蹄,站在前方终点处看著姐夫和哥哥,一脸畅快开心地道: “怎么样?现在被我超了,你俩还嘴硬不?” “哎呀,我是昨夜没睡好,被你大姐拿我练针灸,耽误了睡眠,要不然早贏你了。” 胡翊一找藉口,沐英便也说起道: “沐晟这孩子昨夜发烧,忙了我一夜,今日精神不足,要不然你俩非我一合之敌。” 二人便一起看向朱標,翻著白眼道: “侥倖贏了一场而已,小样儿,下回再比,完虐你!” “就是。” “切切切,两个手下败將还在此处叫什么,脸真大!” 朱標嫌弃的撇了撇嘴,难掩他脸上的兴奋和喜色。 这一次赛马,给朱標带来了充分的满足感,既减了压,又放鬆了心神。 他的心情畅快了就好,长期在宫中过於压抑,实在是对身心都有害处。 既已到了钟山脚下,又来到上一次製作肥皂和镜子的炼丹地,黄匠官、刘匠户他们隨后也已拍马赶到。 几人便详查了这块地方的地理。 一会儿工夫,刘匠户过来指著前方说起道: “駙马爷,此处之外三里,便有百姓们的水田,以您所说的水银有毒性这个事儿。若只是少量炼製水银还成,要是炼製过多,恐怕对周边农田造成危害。” “那个词儿怎么说来著,哦对,您说的那个词儿叫污染,会对农田造成污染。” 既然如此,眾人又在周边考察片刻后,只得换个地方了。 这一日奔波下来,骑马跑了近百里路程,朱標倒是最为舒服了。 最终,在距离南京城二十里外的幕府山附近,找到了一片全是乱石的荒芜之地。 这里目前没什么人烟,因为乱石较多,最近的农田距这里也较远,用来日常炼製水银、製作镜子,应当是足够了。 正好,这附近还驻扎有一支拱卫京都的卫所,安全方面的事都无须担心。 “不错,制镜工坊就定在此处吧,搭建临时房屋应该很快,明日就可以开始动工,要不了几日便可以开始制镜了,到时候再派人来修一座正式的制镜工坊,还有工匠居所,这事儿也就办成了。” 胡翊要在此地修建一所永久的工坊,把住宿也安顿在此处。 见这事情都定下来了,可是姐夫一口一个镜子镜子的,又听几位匠户们把这镜子夸的如同仙界之物,异常神奇。 朱標和沐英对此都极为感兴趣,二人纷纷问道: “姐夫,你们口中所说的神镜到底是何物?” “是啊,有多神,能叫我俩瞧瞧吗?” 倒不是不叫他们看,一来没带在身上,二来上一次所用的锡粉太粗,有些地方没化开。 导致製成的镜子上面,有几块地方稍微有些模糊胡翊想著要给皇帝、太子们看的成品,至少应该工艺更加完美一些才行。 这一次他就准备把锡粉换成锡箔,把镜面製作的更加细腻,儘可能把清晰度再往上提一层。 到那时再把镜子献上去,就错不了了。 见到这位姐夫非要卖关子,沐英又听说是神镜,被那几个匠户们夸的什么只有天上仙界才有, 他更是心痒难耐,便不满的对胡翊说道“姐夫非要藏著掖著,可是寒了弟弟们的心了,既如此,等神镜制好了,非要姐夫送我们一块才行,不然这个仇算是结下了。” 胡翊笑著道: “不就一块镜子吗,到时候送你几块,还跟我在这儿发起牢骚来了。” 他这样一说,就搞的这二人更是好奇。 制肥皂与制镜子之间,虽都是造物, 但製作镜子要接触水银,这东西有毒性,即便可以用一些办法避免绝大多数危害,长久下来总会对身体產生影响。 对於这一点,胡翊就考虑將制镜工坊的薪俸提高,从8斗粮改为10斗粮。 接下来,便要去太医院选择製药师了。 就目前来看,製药师有个二十人也就差不多足够。 正常有些医术水准的医徒、医士们,没必要拉来製药。 倒是那些学的不甚灵通的医徒们,可以拉进东宫製药局来。 他们学的不灵通,日后也难以成为医土,这样长久下去,也耽误未来的前途。 反倒是把他们拉过来製药,那点医学底子绝对是够用了,又可以帮助製药局,可以说是物尽其用了。 陪著太子跑了半日,沐英便要回府,临走时他问道: “姐夫,明日乳牛就到了,您就可以开始搞牛痘的事了。” 胡翊点点头: “此事辛苦你了,我明日会派几名太医过去,採取皰液,很快就可以把牛痘疫苗制出来。” 送太子回宫之际,胡翊在路上便问他: “今日感觉如何?” 朱標难得由衷的开心一次,面带笑容说道: “实在很过癮,我也知道姐夫和文英哥是让著我的,为了让我贏得这样开心,你们真是辛苦啦胡翊见他都看破了,就只是嘿嘿笑了笑,然后又道: “谁叫你出来玩耍的时候少呢,我们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嗯,就是快乐的时候短暂,下一次尽情的玩乐,也不知是何时候了。” “很快的,放心吧。” 胡翊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这几日婉儿都会进宫来看你,你还要劝劝她,要想治疗心疾,得动起来。” “动起来?” “对,每日围著家中园,叫她跑上几里路,若能跟著常叔学一些锻炼体魄的法子,使身体能够强壮起来,则阳气自生,心疾也就可治了。” 听闻此话,朱標显得极为激动,用力地点头道: “我记下了,一定叫她好好的练。” “嗯,切不可鬆懈才好呢。” 说罢,胡翊又诊了诊朱標的脉,见他身体已无大碍,自己那两颗惠民祛癆丸果然效力不错。 其实即便是重症的肺癆,长久服用惠民祛癆丸,也是能转好的。 相比而言,特效版和神效版本,只是锦上添而已。 胡翊把后两样设计出来,就是主要奔著赚钱去的。 他倒也不觉得这有何不妥。 送朱標回宫路上,这几日下来缓和的也差不多了,胡翊便问他道: “太子爷称病上朝这事儿可不小,一两日可以,时间一长就容易让人浮想联,在朝野中引起震动。” 朱標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现在叫他去面对朱元璋,父子两人之间的隔阁还未正式消除,他有些不好去见。 胡翊知道他心里还有些牴触,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將太子送回宫,又去跟洪公公说了一声,叫他转达朱元璋。 胡翊路上在想,造物局单是卖镜子和肥皂,也有些太单薄。 而製药局的开张,也不能只卖这一种药吧? 况且来说,一百个病人里面,不见得有一个肺癆病人。 祛癆丸是专用药,除此之外,就需要再做出一些日常病症所需之药物。 胡翊的事儿太多了。 最近大都在医局试点,他来太医院坐镇的次数並不多。 到今日再进来时,立即便察觉到有一丝异样。 怎么回事呢? 一开始他也说不上来。 去十三科巡视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却能感觉到大家对於他没有往日那么热情了。 热情削减,取而代之的,反倒多了几分畏惧。 须知道,胡翊原来治理太医院时,力求轻鬆和公正,是叫大家简洁、效率办事,於治疗、交流上直言不讳的。 怎么忽然就感觉到气氛变了呢? 自己也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吧? 胡翊觉得奇怪。 到了医士堂,看到这些医徒们学习的倒是颇为认真,一个个坐的端端正正。 但好景不长,他便发现了,这些人好像都在努力维持这个端端正正的姿势,听课、背书时候, 全都在过分保持著这种体態。 比如医徒回答问题,要先起立向老师躬身拜见,然后还要说一些客套的、谦辞的话,什么学徒试答老师问,若有遗漏处,请师长见谅,同学见谅,诚惶诚恐之类的。 每个人站起来回答问题都是这一套,既浪费时间,又过於繁杂,磨了半天功夫最后才进入正题。 这在以前的医士堂,是从未有过的, 胡翊看到此处,不禁在想,每个人都如此怪异,看上去很机械,也很僵硬。 难道就不能怎么舒服怎么来吗? 他叫来一位正在上课的太医,细问之下才知道,最近这些事儿,都是新任太医院使张景岳搞出来的。 张景岳在太医院立规矩,要什么新风貌、新气象、新格局。 那么,许多人就要陪著他一起受罪。 尤其是在精气神上面,他强调必须要隨时隨地保持住,就连教课时候太医们的用语,都有严格的要求叫他们遵守,比如说话要富有文字韵律、美感等等。 当胡翊一件件听著张景岳这些奇规定时,不禁想起了穿越前自己的奇领导,那个拿著鸡毛当令箭的小丑。 他与张景岳一样,只做面子上的光彩,出风头的时候总把自己摆在c位。 这两者又是何其相似啊? 胡翊不禁暗道,弄走了贪腐的和卖法, 结果又来了个搞面子工程,諂媚瞎指挥的。 这太医院可真是惨啊! 不一会儿工夫,得知駙马爷驾临,张景岳也来了,立即是眉开眼笑的过来邀功。 他似乎觉得在太医院搞的这一套东西,胡翊应该会很受用? 看著这个狗东西,胡翊真想当著这么多人的面,狠狠地抽他几个大耳刮子。 胡翊发现,这个祸根完完全全就出在他身上,与旁人无干。 张景岳只一来,太医院这些人一见了他,立即便开始变得极其不自然,甚至连手脚往哪搁都不知道。 即便是汪御医这种老资格,在见了他之后,也是显得比往日里严肃了许多。 “快,咱们一起向附马爷行礼。” 张景岳的调教確实有工夫,太医院这些人也不知道平日里演练了多少遍。 一起向他行礼拜见时候,整齐划一,就连声音都一致的整齐。 胡翊心里暗笑了一声。 张景岳,你小子这是飘了啊! 这他娘的才当了几天太医院使,就把你小子飘成这样? 他这才回过味来,为何朱杞染天那几日夜,身为太医院使,日常事宜那样繁忙的张景岳,却能一直留在那里陪伴到天亮。 每次皇亲贵胃们有病时,胡翊去诊治,这张景岳立即就能第一时间出现,然后在旁协助,把事情办的周到又有条理这当然显得他很不错,令胡翊对他也多了几分亲切感。 但你要是仔细一想,这狗日的平时那么忙,却总能出现在你身边干著別的太医、御医干的事儿那他的本职工作还干不干了? 胡翊心道一声,小子,你非要逼我卸磨杀驴呢? 还是得先把招纳医徒的事情搞定了,咱再来想想该如何规正规正你! 挑人的事其实不难。 把成绩表翻出来,挑出其中成绩最不好的那一批,然后看看评定与结语。 对这个人的了解就大致上清楚了。 到时候再把这些人叫来,看看真人,略微察言观色一番,看他们性格如何。 挑选到满意的了,就问问愿不愿意到製药局去做工,大抵流程是这样的。 医士堂的医徒们年纪都不大,从几岁到十几岁的都有。 胡翊重点要挑选的,便是那些年纪稍大一些的,照著成绩单上挑,一会儿工夫他就找了三四十位。 由此看来,好学生是真的不多啊! 而这其中的差生们,大概许多人也对於自己的未来,有一些预感。 他们也知道自己大半无法考中医士,就更別提是往上再走一步做太医了。 所以当駙马爷的东宫製药局招人一提出时,立即便有人回过味来,想要加入。 制士的待遇与医士是一般的,这对於这些考不上医士的人来说,自然是另一条可供选择的不错路径。 这二十人很快便招满了,胡翊也儘量选择了一些十七八岁的医徒。 甚至於,有一些觉得这辈子提升太医无望的医士们,都想到製药局来做事。 但目前確实用不了这么多人。 拿走了遂选出来的名单,胡翊就叫这些人回去准备,就这两三日內製药局就要开启运转了。 单卖祛癆丸不成,製药局里的养生茶、止痛散、金疮药都得备一些。 治疗风寒感冒的风寒丸,治疗风热感冒风热解毒丸,此外还有风湿膏、拔毒膏等常见药物,都可以加入其中。 大蒜素虽然在民间已经开始普及,但酒精还未开始。 酒精作为消毒中的王牌,如今已是大名鼎鼎,也可以適量上架一些。 对於这些药物,胡翊都需要回去重新思索方剂,確保成本低廉、能够製作出惠民版的同时,又能儘量適应绝大多数人的症状。 这些先放一边,今日来了这一趟太医院,胡翊发现这张景岳做事媚上,越来越放肆了。 他特地挑了几位太医,再加上汪御医、姜御医这两个喜欢说实话的人,仔细问询了一番。 出乎意料的是,那几位太医们嘴里的话都不多,从他们那支支吾吾的模样就能看出来,显然也有难言之隱,不敢过於得罪这位张院使。 倒是两位老御医,年纪也大了,尤其姜御医所剩的时间不多,便也无所顾忌,就对胡翊说出了他近日来所看到的。 “駙马爷,老朽听说,太医院近来的事宜其实有所荒废,並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好,至於具体是何事上出了问题,我们这些不招人待见的老头子,平时耳朵里也听不到真话,就无从得知了。” 汪御医同样附和著道: “听说张院使与那些药商们来往甚密,近来常去吃饭。” 琢磨著他们提供的信息,胡翊觉得,自己恐怕是时候该出手整治此事了。 但这太医院里,目前刚经歷过一次洗牌,徐彦纯、戴原礼刚被清扫不久,如今张景岳才刚刚上位。 且在外人面前,大家都知道,此人乃是自己的心腹。 当初是借著此人,才將太医院这块铁板啃下来的。 这才过去不久,立即便將张景岳搞下台,这属实过於唐突了些。 这样会显得胡翊自己识人不明,但这都是小事。 胡翊真正顾及的点,在於过早的將张景岳搞垮,会引起其他人寒心。 当初为自己出了大力气,冒著得罪整个太医院风险的张景岳,那是有大功的。 立即便被整治掉了,以后也就没有人掏心掏肺为自己办事了。 何况,张景岳现在这些小举动,也还到不了需要將他直接擼下台的地步。 胡翊在脑海里思索著,该如何处置此事? 暗桩们被朱元璋借调,崔海也不在南京,自己现在就算想找人细查张景岳的勾当,也做不到。 仅凭自己的能力来调查,那些御医们年老,接触不到太多核心的东西。 太医们惧怕於张景岳在太医院的权势,又不方便多言,为谋求自保,他们当然不会说真话。 这个时候,想要得到事情的真相就难了。 眼看著目前医士堂的选材,就又要开启,前些日子就已经把章程定下来了。 这也是朱元璋特地指定要培养的一批人,將来要將他们分散到各地的惠民医局去,为恢復北方的民生、重建和收拢民心做准备。 这些事更是至关重要,不容许出任何岔子。 出於对张景岳的这份不信任,医士堂选材的事,胡翊就更加不放心了。 他开始格外思索良策。 突然间,胡翊脑海里冒出来一道灵光: “有了!” “我怎么这么笨啊,解决张景岳的肆意妄为问题,不应该是我自己出手去查,应该是叫他们这些官员们彼此牵制才对。 同样的,岳丈推行钱事革新受阻,自己费尽力气去查证、取证,费了天大的力气却收效不佳,这件事其实道理也是一样的,就不该自己去查,应该叫这群官员们彼此牵制才对。” 这时候,胡翊便哈哈大笑起来: “雍正,我真该好好谢谢你啊!” 第197章 密折制度,推行到大明会怎样? 第197章 密折制度,推行到大明会怎样? 胡翊还真该好好谢谢雍正。 他后面搞的那些摊丁入亩、火耗归公,都可以拿来直接用。 清朝的许多东西,就是在大明败亡的基础上打了补丁。 而对於大明的特务治国系统,其实雍正也是换了一套法子的,也確实比朱元璋现在要搞的检校制度,以及他將来要搞的锦衣卫制度更加见成效。 这事儿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根源便在于思路上的转变。 朱元璋做事还是太实在了,无论什么事儿,都一定要亲力亲为,这便是他失败的地方所在了。 就拿钱事革新这个事来说吧,钱策推行到各地去,这件事的本质便是皇帝摊派任务给地方,然后各级官员们按照任务来做事,最后把结果再匯报转达给皇帝。 本质上,是这些官员们对皇帝负责。 这样一来,皇帝交代的任务,能办就办,办不了就说自已没辙,把结果给报上去就行了。 官员们其实参与感真不多。 对於这种影响阶层根本利益的举措,他们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因为绝大多数能做官的人,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利益家族,他们本身就是这其中的既得利益者。 又岂会自己带头推广钱策钱法,来革自己的新?革自己的命? 如此一来,朱元璋这一招不失败才怪了! 但如果,你把这种责任变换一下,不让官员对皇帝负责了,而是让官员直接对自己负责呢? 这便是雍正的密折制度。 我摊派一件事情给你去办,我不需要你向我负责,但在你所在的地方,发生了大事,你隱瞒不报,就別怪我弄死你, 我会给你密摺奏事的权力,也会给你的副手密摺奏事的权力。 甚至於,我还会暗中派人监察当地的情况,给他密摺奏事的权力。 这些拥有密奏权的人,彼此並不知道对方是否也有这个权力,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 当他们在地方上遇到一些贪赃枉法的事情发生时,这时候,这些人就要面临一个选择。 这件事要不要密摺奏事,报与皇帝知道? 报了,自然还好。 不报的话,若是別人密摺奏事报上去了,你却不报皇帝知道之后,该如何收拾你? 碰到钱事革新这种触及到官员们命脉的问题时,若是把密折制度普及下去。 钱事革新受阻,因何而受阻?你在地方上做官,都听到了哪些风声? 你报是不报? 不报便会触怒皇帝,以朱元璋的性格,直接开启九族消消乐。 报上去了,钱事革新的阻挠者便完蛋了。 从这些奏报之中,皇帝马上就可以抓住证据和苗头,直接派钦差过来平事,督促钱事革新重新回到正轨上去。 这样一来,由朝廷派人监察全国,直接变化为皇帝使地方官员监察地方,並暗派暗桩在当地监察。 所用到的人手更少,责任也都加到了那些地方官员们头上。 一旦他们要担心自己的生死问题时,便要小心了,自然就替代皇帝和朝廷行使起监察地方的责任来了,而且绝对比朱元璋这种派检校密查,哪里出事查哪里的手段要好得多。 这便是胡翊目前的想法,把雍正的密折制度应用在明朝。 如此一来,朱元璋的暴力暗杀,似乎也就不用再做下去了。 他和太子之间的许多衝突也都將得以解决。 並且来说,这样的一套密折监察制度代替了特务治国之法,也能免掉许多肆意妄为、风声鹤喉。 总体来说,是一种更先进的法子。 话又说回到太医院上面来。 其实对待张景岳,同样可以用这法子。 胡翊作为督太医院事,乃是目前太医院的最高统领者。 这张景岳在做的一些事,却连他自己都不知晓,即便连问太医,都没有人说。 这事儿就已经够离谱的了。 一想到此处,他便有了法子。 太医院的右院判,职责乃是掌握十三科医室,以及医士堂的教学。 白放梅这个人就比较合適些, 此人执著於技艺上的精进,又有一些脾气在,若提拔他做右院判,可以专心於业务这一块。 太医之中有一人,名叫祁通海,乃是汪御医的弟子。 许多张景岳的消息,都是他发牢骚说出来的,此人据胡翊的了解,是个比较刚直之人。 那就提拔他任左院判,协助院使处置太医院的日常政务,他的脾气经常不卖上司面子,硬刚到底,更可起到制衡张景岳的效果。 胡翊琢磨著,就要把这密报奏事的手段,给到张景岳和祁通海,叫他们对於太医院里所发生的事,都往上来密报。 同时,还得再从太医院里物色一两个人,这个人要很隱蔽,最好是从太医和医士中各找一人, 给与他们密报之权。 这四人彼此谁也不知道谁,四人同时往过来递密报,许多的事情就都清楚了。 胡翊也就可以做到,身在医局,尽知太医院事。 对於另外两个密报人选,胡翊决定从常进、王均直二人中选取一位。 这二人都是当年被戴原礼阻挠,被抹掉了太医晋升资格,前不久才被胡翊平反过的,如今也都已经官復原职。 王均直就是跪在朱元璋面前,鼻涕流的像冰棱棒的那位。 常进则是被多次殴打和警告,依旧不畏强权,敢於上奏伸冤的那个人。 这两个都不错。 此事需要秘密找人来谈,不必心急。 目前最要命的问题,还得是朱元璋和朱標父子的事。 这二人现在谁也不好见谁,又需要他们彼此理解对方的难处。 说白了,此时这父子二人面前就隔著一层窗户纸了,只需要捅破即可。 胡翊是这个中间人,但捅破的方式,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做。 这时候,他就想起来姑父李贞了。 北平赐死华云龙一行,让胡翊见识到了另外一个杀伐果断,令人毛骨悚然的李贞。 但这並不影响老爷子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若要说皇宫里最轻鬆的去处,那么自始至终,也就是姑父的那个小院儿了。 既然进宫了,还得先去看看岳母去。 正巧,胡令仪也在这里。 “哥哥!” 突然看到二哥回来,胡令仪也极为高兴。 这时候就听马皇后柔和的声音,开心地道: “既然駙马回来了,这些礼物妹妹就该亲自交到他手里才是。” 说罢,她便在屋里呼唤道: “翊儿,快进来。” 胡翊进到屋中一看,原来是李妃抱著皇子朱杞,正在岳母这里。 继上一次送了胡令仪一件精绣碧萝裙,这一次,李妃又送了不少礼物过来。 给朱静端的补品,给胡父买的西洋老镜,给柴氏的一双丝莲履。 此外,就连大哥胡显和大嫂陈瑛的礼物,李妃娘娘都已预备好了。 “杞儿,你快来看,这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呀。” 李妃抱著瞌睡的朱杞,这孩子才生下来不久,睡的时候多,醒来的时候少。 这会儿孩子唤不醒来,倒是身体没什么大毛病。 李妃便激动地把朱杞交给马皇后,然后过来施礼道: “之前都道侄儿忙碌的很,一直不好打扰,你救了杞儿的命,那便是救了本宫一条命,今日必要给你见个礼,这份天大的恩情我记住了。” 胡翊也不好正面受这一礼,就再一次躲开了。 李妃觉得这不郑重,还想再施一次,马皇后看到了女婿投来的求救目光,这才开口道: “行了行了,他一个小辈,怎么受得住妹妹这样大礼呢? 你倒不如把杞儿养大,养好了,也不枉駙马费尽心机,將这孩子救回来,其他的客套也就不必了,咱们相处,就跟一家人一样简单,下次可不许再带东西了。” 李妃连连称是。 见这李娘娘在宫中,胡翊便偷偷向朱静嫻招手,叫她过来。 “三妹,岳丈和岳母前几日闹矛盾,如今和好了没有?” 朱静嫻捂著嘴,有些想笑,乐呵呵地道: “爹第二日就过来厚著脸皮討娘的谅解,娘將他又晾了一日,结果又是端茶倒水的,爹就连吃剩下的碗也亲自洗了,最后我们都跟著劝,这才把她们给劝和。” 既然劝和了,那就还好。 听说此事后,胡翊心中略放下些。 朱静嫻这时候却是拉住胡翊的衣袖,转而又问道: “可是,姐夫,大哥何时回来与我们说话呀? 自从那日与爹闹了事,就再未到坤寧宫来。” 亲哥哥和亲爹的事,朱静嫻还是很担心的,这几日姐夫不在,大哥也不在,一家人聚在娘这里吃饭都不香了。 看到朱静嫻一脸期盼的模样,家中的这份和谐和寧静被打破,看来老朱家的孩子们也都很是难受。 胡翊便摸了摸朱静嫻的头: “三妹放心,姐夫这就要把你大哥拉回来呢。” “真的吗?” “姐夫,你要是把大哥劝回来,嫻儿偷偷送你一个礼物,我们拉鉤。” 胡翊笑著伸出手去。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嗯,现在鉤也拉了,三妹是不是该告诉姐夫,你为我准备的礼物是什么呢?” “姐夫把大哥劝回来了,嫻儿就告诉你,姐夫,你要加把劲哦!” 朱静嫻冲姐夫眨了一下眼晴,便跑开了。 看到李妃娘娘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胡翊待在这儿也不自在,就打了声招呼,带上胡令仪往李贞的小院儿里走。 “喂,大明战神,快过来和姑姑玩。” 胡翊平时嘴里老不閒著,私底下一口一个大明战神、大明战神的叫著,弄得胡令仪也知道了李景隆的这个绰號。 如今的李景隆已经是个好动的胖孩子了,三岁的他胖嘟嘟,要么在地上爬来爬去,要么就一路傻跑,然后对人使出一招“蛮牛衝撞”。 不过现在的胡令仪真就有成为大姐大的气质,在宫里上了一年学,她也时常与这些玩伴们在一起玩。 在同龄人之中,她的辈分是最大的,朱橘比较柔和,朱楨、朱檀因为崇拜胡翊这个姐夫的关係,也就顺便对於胡令仪这个“姐夫的亲妹妹”言听计从。 李景隆过来玩的时候,就老是跟在他们屁股后头当小跟班。 再加上胡令仪现在长大了些,也变凶了不少,李景隆只要敢衝上来使出那招“蛮牛衝撞”,胡令仪就真敢把他一脚放倒,然后狼狠地扇他屁股。 看到两个孩子玩闹在一起,李贞从院儿里出来: “是翊儿啊,哎呦,小令仪也来了,快进来坐。” 两个小孩子玩的不亦乐乎,就只有胡翊一人进院。 李贞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些竹子,在尝试著自己编竹筛子。 他的院子里已经放著两把编好的竹耙,看来最近沉浸在此道之中,还挺痴迷。 胡翊便好奇地问道: “姑父近来怎么喜欢上编这些东西了?” 李贞便笑著道: “犹记得在我小时候,曾祖、祖父都靠编织竹具这门手艺过活,这不是人老了念旧,梦又多。 我总是梦到这些老人在编制,想起过往,就琢磨著自己也编一编,倒还挺有意思。” 胡翊点点头。 李贞也是出於好奇,问了胡翊一个问题: “翊儿,为何令仪总是管景隆叫大明战神啊?如此名號,他一个小顽童如同能够担得起?” 李贞感到很奇怪,不免开口又说道: “我听说这名號还是打从你嘴里叫出来的,现在朱楼、朱、朱棣他们这几个混小子也都跟著叫上了,只是叫的我这个老人家麵皮红啊,这么重的名號,景隆这孩子哪儿能当得起呢?” 胡翊猛然间被问到这话,也是愣了愣神。 李贞、李文忠哪里知道大明战神的含意? 第一代大明战神李景隆,第二代朱祁镇,这对臥龙凤雏也是世所罕见。 这是个十足的贬义词,只不过现在这些事儿还没有发生,李贞才认为这是一种过誉的夸奖,令他们李家担当不起。 这话问的胡翊猝不及防,他可是绞尽脑汁,最后才找到个说辞,开口解释道: “姑父,李家这一门都是將帅之才,姑父百战百胜,保儿哥如今更是如天神下凡,为何不能称之为战神呢? 我是想啊,一门两代战神,怎么就不能凑三代?给这小子起了个大明战神的浑號,倒也是希望他將来能够有出息,继承姑父和保儿哥的本领,將来好为大明出力。” 这个解释就总算是理顺了。 听到这个解释,原来是胡翊望侄儿成龙啊, 李贞便也笑得合不拢嘴道: “原来是这重寓意啊,你要是这么说,倒还不错,只是日常玩笑叫一叫就好,万一传出去,怕是就有军中將师们不服了。” “姑父放心,这本来也是咱们自家人在宫里叫叫而已。” 李贞点了点头,把茶水推到胡翊面前来,而后又问道: “是为了你岳丈和標儿的事情,才来请我这老傢伙出山的吧?” 胡翊就嘿嘿笑著,竖起个大拇指: “到底是瞒不过姑父。” 李贞便嘆了口气说道: “你们这些孩子现在都忙,我与保儿已经三年多未曾见面了,如今你们这几个就在眼巴前的孩子,也都不容易见上了。” 说起这个,还真是。 胡翊也是不由的感慨一句,人一旦忙起来,这许多的事情就都顾不得了。 “姑父放心,我与静端一定每月都来看您,要我说您也別总是忙著,没事了多往坤寧宫那边走走,我们也能多见一见您和景隆的身影。” “倒也是,就是这人老了,走起路来腿发软啊。” 胡翊替他诊治了一番。 李贞原来的问题主要是气喘,但这个问题早已被胡翊解决了,如今他的身体应该是无恙的,至於腿发软这个事儿,还得是补钙才能转好啊。 一想起这个,胡翊就想起了沐英运送回来的那批乳牛,明日就到。 乳牛的皰液用来做牛痘疫苗,这些牛乳也不要浪费,还得推广出来,叫人们都认识到喝牛奶的好处。 这玩意儿既能补充蛋白质,又能补钙和各种维生素,一日要能喝上一斤,不就什么营养都有了吗? 这不比你一天两顿米麵就著馒头咸菜啃,补的营养更足吗? 话说到了这里,李贞也知道胡翊是因为什么来的,他便问道: “你岳丈和太子的事,你打算怎样化解?” 胡翊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我就是来此,想先听听姑父的意思。” 李贞点了点头,便说起道: “你岳丈近来確实是脾气暴戾,且有越来越深的姿態,这样发展下去,恐非好事。” 迟疑了一下,李贞看著面前这位侄女婿,那也是心里相当信任,也就把自己的心里话问了出来: “你既然医术高超,可是否从你岳丈的身上看出什么症状来?” 李贞立即又补充道: “我在想,你岳丈以前也发怒,但很少像如今这样大动肝火,兴许是身体哪里的脉络不通,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 见到李贞也问起此事,怀疑朱元璋可能患了某种病症。 那么此时的胡翊也是话到嘴边,只是犹豫著说不说的问题了。 这个话题,其实他才跟朱標聊过,就是一天前偷偷说过的。 他也怀疑朱元璋是甲亢导致的情绪暴躁,並且越来越不可控。 但这玩意儿你必须得诊脉才能知道具体的情况。 这种涉及到皇帝的事,谁敢提? 尤其朱元璋又是个敏感、多疑、且猜忌之人,日常有个头疼脑热的,都防备的很紧,人家压根几就不看这种小病。 但见姑父问起这话时,明显是真诚在发问,胡翊略作犹豫后,终究还是决定把当时对朱標说过的话,再跟他提一提。 “姑父,我也怀疑岳丈这愈发暴躁的脾气,与某种病症有关。 可是可是我也有难言之隱,此事先前已与太子略微提过一些了,但实在是出不上什么力。 李贞便点了点头道: “你若是不介意,回头我去找你岳母说说,咱们创造个机会,给你岳丈好好的诊一回脉,倒要看他是不是有你说的那种病症。” “啊?来真的?” 李贞笑著道: “你们这些小辈怕他,我这个快要入土的遭老头子,也是一把年纪了,我还怕个啥?” 李贞也是嘆息一声,说起来道: “这话我原本不想说,可我如今也是这把年纪的人了,还能在这世上待几天呢? 重八现在连秀英都凶,且是愈发的变本加厉,这里能跟他说上话、动上手的人,也就我这遭老头子一个了。 是得找个机会给他看看,就由我来厚著脸皮將他缠住,强行叫你给他诊一回脉吧。” 胡翊点了点头。 说道此处时,李贞就显得忧心,又是一声嘆息道: “我是真怕啊,再过几年我若不在了,没人能劝得住他,也没人能把他压住,到那时候咋办? 今日能挥棒標儿,再过些年,可就麻烦了。若是病,咱们就早些给他根治了,这个隱患不就不存在了吗? 到那时候,我去了黄泉底下,见了他那二姐、我那亡妻,还有这些老岳丈、老岳母们,不是对他们也有个交代不是?” 胡翊竟从李贞的话语之中,听出了部分悲凉之感。 “姑父,小侄必然全力配合您。” 胡翊先表了態,但隨后也是开口安慰起他来道: “姑父的寿数还长著呢,可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您这一老坐镇在此地,我们这些后辈们才有主心骨,才能都安心呢。” 李贞也被这小子今日的这些话,说的分外高兴,他便连连摆手道: “不要再拍马屁了,你这马屁拍上天,再这么说下去,我都快信以为真了。” 便在此时,李贞说起了正事,他开口说道: “你看这样行不行,把你岳丈还有標儿都叫到我这小院来,咱们当面撮合撮合他们,把不好说明白的那些话给他们重新说开,他们父子这个结也就解开了。” 李贞话是这么说,但胡翊终究觉得这样不够深入,恐怕就算因此而和解,也是治標不治本。 中式父子关係大都是含蓄的,羞於出口的,许多父亲只能借著酒劲跟孩子说说心里话。 別说是面对面交心了,就算是有个中间人给他们两边带话,许多问题双方都很容易就会迴避, 根本无法深入交流和沟通。 朱元璋和朱標这一对父子,又都是典型的中式父子关係。 把他们凑到一起来互诉衷肠,这能行吗? 在胡翊看来,无法深入交流,理解对方,这样是不行的。 治標不治本,日后就还要闹矛盾,不如创造一个契机,给他们找一种更加適合沟通的方式。 便在此时,他大胆说出了一个自己的想法: “姑父,你看这样行不行—”“ > 第198章 父子局,我这双重欺君之罪该怎么处? 第198章 父子局,我这双重欺君之罪该怎么处? 胡翊贴在李贞耳边,默默诉说著自己的想法。 李贞听著他的话,立即便皱起眉头,再回头看向这个侄女婿时,便显得分外吃惊。 须知道,到他这个年纪,早已经歷惯了大风大浪,几乎很难有什么事会引起他吃惊。 但胡翊这个大胆的做法,还是让李贞都听的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开口道: “你小子乾的这个事儿,这可是欺皇帝、骗太子的双重罪名啊,脑袋不想要了?“ 胡翊用力点点头: “说的是啊,所以这个罪名只能是姑父您来担,要是我身后没了您这尊定海神针,那不得被我岳丈狠狠的收拾一顿吗?” “怕就怕以你岳丈如今的脾气,捅这么大篓子,我这老头子求情都不好使。” 但李贞对於他说的这个法子,仔细一琢磨,发觉倒是比自己的方法好用的多。 他便答应道: “那你就照计而行吧,当姑父的自然全力保你。” 有了姑父这句话,胡翊就好办事了。 朱元璋平常很难跟自己的孩子们敝开心扉。 但如果是朱標要求他这么做的话,那他一定会认真对待,况且现在父子两人闹矛盾,这位洪武大帝也很想儘快缓和父子间的紧张关係。 而对於朱標来说,胡翊上回已经给他做过思想工作。 对於父皇的难处,他也已经知道些了。 胡翊倒是很有把握说动他,然后组这一场父子局。 想想自己组的这个局,胆子还真是大。 为了不让老丈人后面怪罪自己,这就得把岳母、媳妇儿全部叫过来。 大家要是都在场了,这事儿也就好办多了。 既然说动了李贞,接下来就要让岳母配合。 从姑父的小院子出来,回到坤寧宫时,李妃娘娘终於是离去了。 “岳母,婿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马皇后放下手上的扫帚,转而看向胡翊,微笑著道: “怎么,跟你姑父商量出主意来了?” 见胡翊点了点头,马皇后便又说道: “都知道你是为了他们父子二人的事在忙活,该说就说,岳母肯定答应你。” “那就最好了,小婿想出的这个主意应该可以令他们父子关係恢復,但这个事情罪名比较大,就怕岳丈反过来怪罪我,这就要请岳母出面求情了。“ 胡翊那一脸后怕的神情,看得马皇后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说起来也是,自家这位贤婿对於丈人是真害怕。 看到这孩子,马皇后立即点头应道: “放吧,有岳母兜著你呢,你岳丈那老东西胆敢对你不利,我第一个不饶他。” 既然跟岳母也说通了,接下来的事儿就好办。 胡翊回到长公主府,叫来朱静端,今日这夫妻二人要一起到华盖殿去面见皇帝。 朱元璋对於后宫的看管其实是比较严格的,像皇后,妃子,公主这些人平时一般不到前殿来。 此事对於马皇后来说,也许是个例外。 但当他听说女婿和女儿一起到大殿来见自己时,便立即將这二人拒之在门外。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他一直定下的一道铁律。 虽然他也经常在马皇后身上破功,时常主动邀请她谈论朝事。 但在別人身上,这就如铁律一般,容不得多嘴。 “洪公公,劳烦你再去通稟一声,就说我与长公主殿下確有极为重要之事,要与陛下见面。若在大殿中不能说,请陛下挑一个能说的地方,我们先去等他。“ 在有了这句话之后,朱元璋才破例,將这二人叫到华盖殿的二层。 “究竟有何事,令你们如此不顾体统而来?” 胡翊躬身道: “岳丈,是太子那边的意思,太子想跟您面对面好好谈一谈,说说心里话。 先前时我也与他谈过许多您的难处,他也有些了解您的处境了,但有些话还得是您父子二人亲自对对话,才更能交心。像小婿这种两头传话的,也只能是代为跑个腿,终究是显得诚意不够,您说是不是?” 朱元璋这才放下笔,想了想,抬头望向女儿和女婿,平静地问道: “標儿具体要咱怎样做?” 胡翊冲一边的朱静端使了个眼色。 这种欺君大罪可不是闹著玩的,还得是拉上媳妇一起欺君,这样受到的牵连和处罚就小一些。 朱静端便替丈夫背锅,开口胡诌道: “爹,胡翊给標弟出了个主意,叫真话大冒险。 朱元璋把头一拧。 “何为真心话大冒险?” 朱静端答道: “我们心想,就算您们父子二人坐在一起,有许多话也是不好说出口的。” 对於女儿的话,朱元璋深感到有理,微微点头道: “这话也就是对女儿女婿说了,咱的確有些话是不好当著標儿的面说的,你们有解决之法吗? 99 朱静端便说道: “胡翊製作了一个转盘,转盘的半面为黄,半面为红。 转到黄色,便是由爹您问標弟一个问题,反过来转到红色,便由標弟向爹提问一个问题。” 朱静端强调道: “既然是要交,这些问题就必须要回答,且要讲里的实话。” 对於这个强制性的法子,朱元璋也知道是好的,但他怎么好意思问儿子那些敏感又尖锐的问题? 他便开口又问道: “有许多问题,咱问不出口,你们看怎么处?” 朱静端便笑著说道: “这就很好办,爹,您的女婿早就想出主意来了,由你们父子二人各將自己心中要问的问题都写在一张纸上。 胡翊会在每个纸团里面写上一个问题,转到谁,就从中抓鬮,抓到哪个问题就叫哪个答。这样就避免了你们不好发问的尷尬,就是有一点爹您必须得保证,就是必须回答问题,且要说出心里话,不然与標弟便没有办法交心了。” 朱元璋心里琢磨著,这个法子看似离经叛道,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朱標始终是他心中最佳的太子人选,此生不会再做別的选择,况且培养这样一个优秀的继承人,需要时间和精力以及大量的心血。 再加上上一次抢著棍子打他,虽然是嚇唬,但確实做的有些过分。 想到此处,他便也就答应了。 就在胡翊和朱静端在朱元璋这里討价还价时,其实姑父李贞也到了坤寧宫,在与马皇后商议著,该如何为朱元璋强制诊脉的问题。 到现在太子、马皇后,李贞,胡翊都知道朱元璋有病了。 唯独是朱元璋自己不知道。 朱元璋的思想工作只要做通了,朱標那边就要简单些。 “標弟,你姐夫给爹出了个主意,玩一个叫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 朱標面带疑惑问道: “大姐,姐夫准备如何做?” 骗完了朱元璋,朱静端又开始骗这个太子弟弟: “爹也想知道你的立场和你心中的想法,但他不好意思发问,这许多的问题,他决定写在纸上,用你姐夫製作的转盘抓鬮,抓到谁便问谁的问题,然后必须老老实实回答。 你也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写在纸上,这些问题后面都会当著爹的面提问,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回答环节就必须真诚、不掺假的答出本意,到时候爹也会说实话的。” 胡翊和朱静端才刚提了一下,朱標便立即答应。 “这或许是个好法子,我与爹的施政理念上有许多衝突,倒想做个交流。 这许多的话原本也不好发问,毕竟以爹的脾气,就算问了他也不会回答,既然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我会好好想问题的。“ 胡翊便给了这父子二人一夜时间,让他们把自己想问对方的问题都写在纸上。 这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便定在明日中午举行。 地点就在李贞的小院儿。 夜里,虽然有女婿这一通的巧妙设计,避免了许多尷尬。 但当朱元璋在提笔写问题时,还是犹豫起来。 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朱標对自己这个父亲看法如何? 但在写出这个问题后,又立即用墨笔將其抹去了。 朱元璋觉得,作为一个父亲,问儿子这样的问题未免过於矫情了些。 最终他以政治为大方向,询问朱標的几个问题,也大都与治国理念有关。 反倒是朱標的问题,有许多都是围绕父亲的,关於朝事上的问题却很少。 次日,胡翊收到了二人的问题。 看过之后,他发现朱元璋侧重於治国理政,他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 朱標则很希望能从父亲这里获得认同感,可想而知朱元璋的打压教育有多严重,搞的这样优秀的太子其实都从心里头不自信。 胡翊看著这些个问题,父子二人的一些问题也挺尖锐,但是数量却不足。胡翊一想,反正是欺君大罪,那不如一欺到底吧。 他便提笔给朱標和朱元璋又额外加了几个尖锐的问题。 反正这些黑锅,最后都由姑父李贞来背。 胡翊心想,那何不玩一把大的呢? 一早,胡翊还是先到常府给常婉看病。 在给常婉开过药后,熟练度增加了4点。 自从胡翊叫朱標叮嘱过常婉后,这小姑娘確实发奋起来了,开始在后院跑步。 女子们要的是温柔婉约,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就更是对举止得体有明確要求。 所以之前从未有人提出让她做这些强身健体之事。 常家人原本也不想女儿跟著变成大老粗。 但如今这个心疾病症凶险,自然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常遇春不止叫女儿跑步,索性是教授她一些武艺,並搞来两个8斤重的石锁,叫常婉开始锻炼臂力。 练兵这种事儿常遇春最是拿手,这说白了就是拿女儿当兵来练。 胡翊又到医局去坐诊,顺带派了几名太医带著医士们去看那批新到的乳牛。 中午时分,先在坤寧宫里吃过了饭。 胡翊特意安排一家人今日都坐在一起,包括把李贞、朱静端都叫来了。 父子二人当面虽然话少,但到了需要应答之际,多少还会从嘴里往外蹦出几个字。 完事儿后,才移驾到李贞的小院。 朱元璋、马皇后、李贞、朱標,外加上胡翊和朱静端。 今日就只有这六人,其中的马皇后、李贞、朱静端都是胡翊拉来的援兵。 就在李贞家的院子里面坐下,朱元璋与朱標这对父子,分坐在石桌的两端。 朱標有些不好意思看这个爹。 当爹的朱元璋也不好意思直视这个儿子,只得在一旁逗著大明战神李景隆,化解著心中的尷尬。 胡翊便將那个做好的转盘,放在石桌的正中间。 旁边的两个箱子里面,分別写著朱元璋和朱標的问题。 將这些都准备好了,胡翊便请李贞这个姑父出来讲几句。 无他,姑父的话这二人都听,除了他来主持这个父子局,別人来了都不好使。 李贞便站出来,今日的他,脸上乐呵呵的,用著几分轻鬆的语气说起道: “今日这个游戏嘛,就先是你们父子两个玩,待你们玩过一遍后,咱们这些人就一起玩,最后再打一会儿四象牌,你们也教教我这个遭老头子怎样打牌。“ “怎么样?没问题吧?” 朱元璋虽然不愿意叫儿子们打四象牌,觉得这是在贪图享受,但他自己却经常私下里打。 只是今日李贞这个姐夫提起这档子事,他也不好驳了面子。 於是便点了点头。 这父子二人都不知道如此安排的用意。 这自然也是胡翊这个女婿的手笔,至於作用是什么,就得留到后面再说了。 轻鬆的话说完了,接下来,李贞便正色著道: “那今日这个真心话大冒险就开始,重八、標儿,你们都认认真真的答,可不要耍小性子,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要生气了。 7 说罢,李贞开口便道: “標儿尊老,让让你爹,叫他先转转盘。” 朱元璋伸出手去,琢磨著这个叫做“转盘”的东西,他伸手在木盘上使劲一拨弄,顿时红黄两色的木盘飞快转起,人眼只能看见几道残影。 待最后,木盘停下来时,指针却指在了转盘的黄色区域。 李贞当即念道: “黄色代表重八,指针指向黄,由標儿问,重八答。” 朱元璋不满的撇了撇嘴。 怎么明明是他自己先转,结果最后转到了自己先回答问题? 胡翊便从朱標的那个红色问题箱里面,伸手进去摸出一颗蜡丸,然后將其拆开。 里面的一张字条里,写明了朱標要问朱元璋的一个问题。 看到姐夫就要读自己的问题了,朱標稍稍低下了头,大概也是觉得尷尬吧。 若放在平时,他根本不敢问什么过於尖锐的问题。 而胡翊取出的这第一颗蜡丸里面,便是朱標对於朱元璋的质问,而且简直尖锐到爆炸。 读这个问题的时候,胡翊自己都捏了把汗。 “標弟的第一个问题是: 姐夫在保儿哥军中时,曾对重伤兵不好好医治、默认放其等死这种事进行过力諫,儿臣后来暗查,发现早在多年以前,这种流传在军中的不成文规矩便开始了,放弃重伤兵之事竞是爹当年默认、且暗中指使过的。 儿臣请问,这些为大明徵战沙场的英雄们,为何要被如此对待?请问爹的用意?” 这个问题极其尖锐! 也是胡翊第一次去李文忠军中时,在伤兵营发现的问题。 当时的致死伤兵营中,受伤之人默认被放弃,只叫他们等死。 即使是重伤兵营的伤卒们,也是听天由命,死伤者甚重,极为惨烈。 此事的结果,胡翊硬拉著李文忠去伤兵营走了一圈,迫使他改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並且在报知给朱元璋之后,朱元璋力推到了三军之中,还对胡翊表示过嘉奖。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昨夜看了朱標的问题,胡翊才知晓这位太子爷后来竞然暗中调查过此事。 也才知道此事的始作俑者,竞然与老丈人朱元璋有关。 此时,当这个尖锐的问题被问出后,不仅朱標很希望朱元璋能够答覆,就连胡翊也想知道自己这位老丈人为何做事如此的矛盾? 既然这些事乃是他当年默许,又为何要因为自己革新了此事后,通传三军都来效仿,然后还狠狠地嘉奖自己一通呢? 朱元璋听到这个问题时,眉头皱了皱,脸上的暴躁一晃即逝。 这要是放在平时,这种问题他不会答覆的,不仅不会答覆,还要直接骂人。 但今日是父子局,是为了交心来了,那就说说吧。 倒是这时候,李贞见朱元璋皱起了眉头,便先开口说起道: “標儿问的这个事,我这个做姑父的也知道,重八要不想回答,就由我来代答如何?” “姐夫,就由咱来回答標儿吧。” 既然答应了,就要敢於直面,朱元璋也不怕重新诉说一遍这些陈年往事,最多是重新揭开一遍过往的伤疤罢了。 突然回忆起了往事,朱元璋的面色逐渐从严肃到难看,而后忧思重重地望向姐夫李贞,问起道: “姐夫,吴疤瘌这人,也已死了十多年了吧?” 李贞掐指盘算著,片刻后,答应道: “那似乎是至正十六年的事吧,距今已过去十四年了,那时侯標儿才刚出生一年多,静端也是那时侯伤的脚。“ 胡翊看了一眼朱標,又看了一眼朱静端。 此时,朱元璋就慢慢陷入到回忆之中,开口讲述道: “那时侯咱刚攻克集庆,也就是现在的南京,正是立足不稳之时。小明王名义上封咱为吴国公,那时节陈九四那狗贼,还有张士诚、方国珍都虎视眈眈,北方又有元军主力反扑,集庆周边还有几股割据势力。“ 李贞点了点头,想起过往时,他也不免有些感伤,便接续著话题又说道: “当时是在采石磯上游的石堡岗吧,咱们刚拿下集庆,恐怕元军势力反扑,你给了华云龙五千主力军去奇袭石堡岗,要將元军的粮草夺回,咱们好据城坚守?“ “是啊。” 朱元璋不免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皱成了个川字,回忆起那个血与火交织,朝不保夕的创业时代,到现在还觉得很艰难: “標儿,你不知道,那时侯苦啊!” “华云龙那傻小子,带著四五千兄弟硬啃石堡岗,啃是啃下来了,可寨子墙根儿下、寨子里面躺满了咱的兵啊! 重伤的,肠子都拖地上的,胳膊腿儿炸没了的,血流得像河沟一样—.” “咱那时有啥呢? 咱自个儿屁股下的板凳都还没坐热乎,集庆城里粮仓是空的,元兵在外头像狼一样盯著! 军医?就那么一两个懂点跌打损伤的老兵痞,外加上几个半吊子郎中。 军中的金疮药少得可怜,绷带?那个年月破布都金贵!正经的治伤手段,只有刀砍火烧水烙铁止血—活下来的也是九死一生。“ 朱元璋说到此处时,拿手指了指身旁的马皇后: “你娘那时侯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把最后几件压箱底的首饰都当了,又攛掇女子们织布换药。 可换来的那点药,够医治个谁啊?“ “更要命的是粮食! 唉,那点粮,餵不饱几千张嘴,重伤號动都动不了,餵水餵药擦身子,一个人得占两三个完好的兵去伺候!咱手下总共才多少人? 元贼、陈九四在江对岸虎视眈眈,张士诚那条毒蛇也在东边吐信子!咱要是把精力、粮餉全放在那些重伤兵身上,也就活不到今日来了。“ 胡翊和朱標默默听著这些话,当时处境艰难,確实无法按照情况全盘考虑。 朱元璋此时便又道: “咱那时侯心里也急啊,都是跟著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都是百战老兵,手心手背都是肉,咱能拋捨得下谁呢?” “咱那时候就犹豫啊,伤兵不可能全治,药也不够,可你能拋下跟你一路走来的生死弟兄吗? 到后来,重伤兵们夜里挺不住了,哀豪声传遍了营房,老兄弟们都来找咱拿药,那时侯咱心软啊,不再犹豫,就把药给他们先救命。 结果是给了药也救不活重伤兵,营里重伤兵们陆续发作,人是越死越多这其中有个叫吴疤痢的百户,他弟弟是轻伤营里的,眼瞅著病情越拖越重,他找咱求药,咱这时候拿不出了啊!“ 那后面的事,便很惨烈了。 给了药,重伤的救不活,原本可以用药治癒的一些轻伤兵也因此而死。 许多人责怪朱元璋,那吴疤痢的亲弟弟本是轻伤,却被拖死。 此人因而叛变投靠了元军,带著百十人作为內应,差点打开採石磯营寨將元军放进来。 此事多亏徐达、常遇春拼命血战,才力保大营不失,但那以后,朱元璋的性子便也被磨的更加冷血了几分。 朱元璋此时便冷哼道: “就因为这个叛变—元军差点趁乱打下咱刚站稳脚跟的采石磯营寨,最后又凭白多死了上千號弟兄! 有了这血的教训,咱才明白了,在刀尖上舔血的时候,菩萨心肠用错了地方是要招来杀身之祸的! 让那些重伤的汉子硬挺著受罪等死,是咱这当主帅的不义!可为了稳住军心,让更多还能举刀的弟兄活下去,让咱这点基业不至於被內外夹击一口吞掉.咱必须狠下心!能收拢轻伤兵已是万幸,那些伤得太重、治了也多半无效的也就只得放弃了。” “规矩—就这么立下了。不是明文,是战场上的聪明人』都懂,主將睁只眼闭只眼的“默契c 省下的粮,救活的可能就是明天能砍敌头的十员壮士!省下的药布,可能就是几个轻伤兄弟保命的指望!活下来的人心稳住了,这队伍才带得下去。“ 说到此处时,朱元璋再度看向朱標,而后又看向了胡翊这个女婿,他此时十分坦诚的开口问这二人道: “標儿、女婿,这些伤疤咱现在揭出来了,你们觉得咱这事做的咋样?错了吗?” , 第199章 洪武帝的反思,是否还需要一个「朱元璋二號」 第199章 洪武帝的反思,是否还需要一个“朱元璋二號” 这种事胡翊说不上来,他也不能说。 只是稍有些阅歷之后,胡翊也知道,胖子不是一口气吃出来的,那朱元璋的这份冷血,也断然不会是突然在一夜间形成的。 什么事都有个积累的过程,在一次又一次的经歷中,人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胡翊现在不好回答的话,要让朱標回答。 而且李贞也早早就说了,这父子二人,必须要回答对方的问题。 此时的朱標想了想,开口道: “爹您做的没错,当咱们的医药不足以救治全部伤兵时,自然要先紧著轻伤兵先治。 儿子也很清楚,那时候处境危险,需要先有战力自保,才能谈其他。” 听到这话,李贞坐在侧面的石凳上,抚须就笑了。 朱標是能理解这些的。 而且他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儿臣变成了儿子。 你看,这不就是在逐渐放下隔阂,往好的地方在转变吗? 看起来沟通还真有用处。 李贞隨后又悄悄看了胡翊一眼,觉得这个侄女婿是真不错,鬼点子一大堆,倒是都能收效,这也不容易。 而后他再额外瞥了朱静端一眼,心道咱家大闺女真是嫁了个好夫郎,这辈子准错不了。 当朱元璋听到儿子这番话时,他也顿感欣慰。 原来儿子是理解自己的嘛。 得到了正向反馈,朱元璋的话逐渐就多起来了,他便主动又开口说道: “標儿,你知道咱这次下不定决心,最后带来的是啥吗?” “是背叛!” 朱元璋的脸上带著愤恨,这时候又带著几分自责和感慨,看得出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他一字一顿的说起道: “吴疤瘌弟弟是咱害死的,这话也没错,还有那些被耽误了病情的兄弟们,他们拉拢了百十个看不惯咱的兄弟们一起离营,咱也不说啥了。 但他们却反过来帮元军来对付咱,害咱因为此事又战死千余人!” 说到此处时,朱元璋咬著牙道: “咱后来將这吴疤瘌抓住,將他五马分尸,他直到临死前还一直骂咱坑害同乡,忘恩负义,咱竟然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想了想,朱元璋心情略微平復了些: “他是该死,但咱当年確实有错,这事儿咱心里明白,真要说起来咱其实也亏欠吴疤瘌的。“ 李贞这个时候就只是一声嘆息,然后开口补充道: “那以后,军中自发就有这个规矩,重伤兵默认便不救了,但又不能叫普通士卒们知道了寒心那便做做形式,將他们拉到伤兵营中去待死,此事后来便成了一条军中不成文的规矩。” 朱標和胡翊这才知道这件事的根源所在,果然万事都有个因由在里面。 朱元璋这时候便自嘲道: “咱知道这规矩脏。 骂名?咱朱元璋背得起! 骂咱不仁不义也好,骂咱刻薄寡恩也罢,在那个节骨眼上,这就是活命的法子!咱不能为了那些躺著治不好的弟兄,让几千个跟著咱搏命的兄弟白白送死。 让咱辛苦打下的这点江山胚子还没长大就被碾碎了!” 他这时便指著胡翊说道: “这也是你姐夫有本事,他到了保儿军中,以一己之力搞出来蒜素,把重伤兵营、致死伤营的兵都往好了救。 如今更是將酒精造出来,进一步挽救了这些重伤兵的性命。 咱也不怕告诉你们实话,也就是翊儿这事儿办的漂亮,解决了大问题,咱才同意把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做了更改。 否则的话,以前该是什么样儿,现在还什么样儿,不会有丝毫改变。” 说到此处时,朱元璋便吩咐道: “標儿,站起来去给你姐夫鞠一躬,你代咱、代咱大明那些被他挽救的兵,去谢谢他。” 朱標这时候才意识到了姐夫的伟大。 以前他知道姐夫做出的这些事伟大,但现在才知道,这件事的实际效果,比他原来想到的居然更加深远的多! 他望著这位姐夫,於是郑重地躬身一拜,显得无比心悦诚服。 胡翊自然又推辞了一番。 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不是朱元璋满口感谢自己,反而是在想当初在李文忠手下从军的事。 当初自己初来军中乍到时,便敢硬刚蒋清,硬刚李文忠。 说起来就是小伙子睡热炕,全凭火力壮,满是衝劲。 那时节若是大蒜素失败了,没有起到挽救伤兵的效果的话,朱元璋得知消息后还会放过自己吗~ 若当时是这样一个结果,恐怕也就没有现在的自己了.. 这有些事根本就不敢想。 当初做的时候一腔热血,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时,才知道后怕啊! 其实朱元璋心里,对於女婿那也是由衷的感激的。 他虽然冷血,但不代表不想解决这件事,只是资源都要用在刀刃上罢了。 若真有这个条件,没有人愿意如此冷血,去做那些违心之事,拿人命不当人命。 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一將功成万骨枯,从古至今向来是如此。 有些事,你干得多了,乾的久了,也就麻木了。 当他对於这件事麻木了之后,幸亏还有这个女婿来解决问题,提醒自己。 最后才將这样的问题改正。 但朱元璋自始至终,並不认为自己有错。 他此时也是又问了朱標一句: “標,你现在对於爹在这件事上的做法,怎样看?” 朱標只得感慨了一句,开口道: “古来成大事者,必是坚韧不拔、难夺其志之人。 爹便是这样成大事的人,但儿子—儿子的性格却做不到这些,儿子现在理解爹了,但若是我,还是无法做出这种事来。” 朱元璋点了点头。 朱標的这番话,也令他开始在心里反思,是把標儿培养成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 还是叫他按著他自己的法子去做呢? 这些年,其实他一直都倾向於把这个太子培养成自己这样的人。 所以,看著他时总也来气。 尤其是在朱標年纪越来越大之时,他越是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仁弱的部分,自己的那种血性和狼性却少了几分,甚至不如其幼时。 也是今日这番对话,朱元璋才回过味来,自己看著这孩子愈加的生气,恐怕根源还是在於此处。 他不禁也在想,大明有了自己这样一个铁血君王,手段强硬的君主。 对於后嗣之君的要求上,是否还需要一个类似的“朱元璋二號”? 此时的他,便也陷入了深思。 良久后,李贞叫他们第二次转动转盘。 眼看著这一次的指针,最终指向了转盘的红色区域,该是朱元璋问儿子一个问题了。 胡翊从朱元璋那一大堆问题之中,抽出了一颗蜡丸,打开一看,开口便道: “老大,岳丈的这个问题是: 你对当前朝堂格局,以及所施行国策的得失,如何看待?还有你对钱事革新的看法,以及对钱事革新背后阻力的应对之策,有何看法?” 胡翊暗道一声,自己这老丈人作弊。 他把许多问题合併在一起,当做一个问题。 不过朱標並不介意这些,开口便答覆道: “孩儿先说钱事革新吧,姐夫当初提倡的这法子极为好用,自钱事革新在处州施行之后开始,大明其他各行省的物价、粮价起伏较大,时而导致百姓们怨声载道。 这其中最大的问题,还是在於连年的灾害,外加商贾们囤积居奇。 反倒是处州府的物价、粮价却一直极为稳定,四重钱幣相互绑定的钱策,也令商贾们难以贱收高卖、囤积涨价,这对於提高民生和大明钱幣稳定都有极大的好处,是一条必须要长久维持下的基本国策。” 朱元璋看到儿子能意识到这些时,自然极为高兴。 朱標此时便又道: “至於对钱事革新背后的阻力问题,姐夫也已就此事与我谈过了,我已意识到爹如今的难处。 说来,其实儿子也对这些阻力无有什么良策,虽然对爹做事的方式不太认同,但好像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也许是真如爹您前面所说的那样,要把好钢用到刀刃上,这就是现实的残酷吧。“ 朱標现在也这样认为了,朱元璋同样觉得欣慰。 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女婿,目前看来,除了在打仗上他只会瞎混,干不了统兵的勾当以外。 这个女婿真就是全能了! 不知不觉中,胡翊也已成为了朱家父子关係的特殊缓衝地。 他也成了朱家亲情的粘合剂,就连马皇后这时候都在心里感慨,这个家缺了女婿是真不行啊! 现在只要一提起女婿,他们心中第一时间就想到的是胡翊,至於娶了朱静敏的那个黄琛,就早已忘在九霄云外了。 便在此时,朱標又说起了到今日为止,他对於这个崭新大明的得失总结。 朱元璋这个问题表面上问的好像是大明,但其实大明的真正主宰者却是他,问儿子大明的得失,其实也是在变相的询问儿子对於自己的评价看法。 朱標想了想,便说起道: “爹对於文臣、武將的相互抗衡、制约向来极好,这大大稳固了皇权。 在对外征战上,屡次出兵得胜,將北元赶至大漠深处,这也是极大的功勋,如今更是要开科举,扶持北方民生,各地灾害一起时,朝廷立即便能响应賑灾,也足见爹您的仁心。“ 朱元璋点点头,心中觉得一暖。 能得到儿子的肯定,这就不易啊。 但朱標此时,却是把话锋一转道: “但爹您做事,过於凶戾,近年来愈发不信任朝臣,反倒以检校去做事,践踏大明律法,儿臣以为这要不得。” 听到这话,朱元璋刚要发作,却一想到现在是在交心,只好强忍著。 好在是朱標这些话还有后半句: “但不得不承认,儿子先前多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有些事確实不好做,就比如钱事革新的阻力问题。 但儿子认为,爹还是要將正心放在朝堂的官吏们身上,去依靠他们治国,检校只是一种手段,却不可以他们为主。 儿子现在也觉得这有些事,该动用特殊手段,必要时可以去动用。但要有个度,希望爹的检校不要再扩张了。” 对於此事,朱元璋想了想,没有说话。 胡翊这时候也帮朱標说话,补了一句道: “岳丈,小婿觉得老大的话也对,是否可以在能用律法解决问题的时候,儘量多用律法? 到了实在要行非常手段之际,再动用检校。” 朱元璋如今招募的检校,不知不觉中已经超过了两千人。 照这个速度干下去,根本用不了洪武十五年,锦衣卫机构就要成立了。 而他现在做的许多事,全都在依靠检校去办。 胡翊用暗桩更多的是在收集情报、信息以及罪证,但这位老丈人依靠检校,现在已经是收集、 搜罗、逮捕、暗杀一条龙了。 照这么下去可不行。 对於儿子和女婿的双重劝諫,从来都坚持自己想法的朱元璋,心中略微一动。 他略微多加了几分重视,决定找个时候,平静且仔细地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同时,他把目光投向了姐夫李贞,期望他能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 李贞则是缄口表示沉默,在此时一言不发。 论及军事上的事,他还能说出一些道理来。 但涉及到了政事上,李贞便不想轻易开口了。 人越老,越知晓学无止境的道理。 技艺越精深,才越知道其中的难度,也会更加变得畏惧。 李贞自认为在某些事情上,自己也是人精,但他更加明白隔行如隔山的道理,不该出主意的时候就不要乱出,尤其是在自己不懂的时候,千万不要给子孙招祸。 想到此处,他又看了一眼趴在朱元璋怀里的乖巧大孙,面露出一丝慈祥。 转盘再转起来,这次又抽出了朱標的一个问题。 这是儿子问父亲的一个问题,朱標问爹的要求到底是什么? 如何才能做到让爹满意? 他总感觉自己做什么也不能让朱元璋满意,长久下来,心里很没有底,也觉得很折磨。 这是朱標第一次暴露出自己柔软的內心。 当听到这个问题时,即便是朱元璋、马皇后这夫妻二人,俱都是一起被震惊到了! 他们没有想到,一向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乐呵呵的標儿,那个令所有弟弟、妹妹们学习的榜样,竞然內心深处是这样的孤独,且无助? 马皇后的心紧紧地揪了一下。 而朱元璋在听到这个问题后,更是心神俱颤,整个人都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他从未想到,儿子的內心会是这样?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从小就开始严格的教导,他对这个儿子大都是最为满意的,朱標也是眾多儿子们当中,他最看重的那个啊! 再看这孩子日常的表现,仁孝、善良、从容,办事不仅十分得力,对於自己的意思也都有所领会。 这不是很好吗? 朱元璋一直以为朱標所缺的,只是经验、年岁资歷,以及那颗心不够铁石心肠。 但现在看他,他错了。 而且是大错特错了! 別说是这对父母亲了,就连李贞和胡翊、朱静端听到这个问题时,也是下意识的愣了愣。 尤其胡翊的感触是最深的。 在他看来,朱元璋一直对於这个儿子分外满意才对。 私底下夸,在朝堂上也夸,当著眾人的面都在夸讚啊。 怎么会这样? 此时,诧异的朱元璋並未立即回答朱標的问题,他忽然觉得应该多听听儿子的意思。 他开口先问道: “標儿,你能把心里话都当著爹的面说出来吗?爹愿意听听你的心里话,爹有哪些不对的地方,一定改。“ 出乎意料的,朱元璋今日变得柔情了许多。 朱標想了想,开口说起了第一件事: “从小到大,弟弟们可以玩耍的时候,我不可以玩,我要学习理政、读书,因为我是世子。“ 朱標倒也是习惯了,就自嘲著说道: “长此以往,儿子也就习惯了,知道自己与弟弟们不一样,自然是更加发奋。 但即便如此,依旧总是被爹训斥,我犹记得当年賑济灾民的事,第一次賑济灾民时,我开仓放粮,这是私自做主的,但爹回来了很高兴,一直夸奖我。 但到了第二次,淮河泛滥,百姓受灾患极其严重,当时咱们的粮储明明更加充足,爹又在前线与张士诚交战,儿子那时候开仓放粮賑灾,本以为是解了爹的一桩疑难。 结果——” 说到此处时,朱標有些委屈,泪已经在眼眶里面闪烁了: “结果那次,爹回来听到此事,当即就是一马鞭抽过来,多亏常叔伸手挡住,替我挨了这一鞭子。 这件事乃是孩儿心中之痛,如论如何也过不去,为何同一件事,第一次做就对了,第二次明明灾情更紧要,做了却错,还要遭受您的训斥呢?” 听闻朱標这话后,朱元璋先是一愣。 而后,他心中百感交集,大骂一声自己真是个蠢货! 这件事確实发生过,朱標那一鞭子虽然没有挨上,但还是被自己训斥了一通,还罚他抄了一个月的书。 此时的朱元璋,不由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当初就该把原由说清楚就好了! 没想到,当时没放在心上,没有说出原由沟通,最后竞然令这件事一直埋藏在儿子的心中。 即便是一旁默默听著话的胡翊,也很清楚这种双標对孩子的伤害有多大。 说白了,做父亲的从来没有一个標准。 他也不说。 如此一来,当儿子的也分不清楚错对,每次在父亲面前做事时,只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错。 因为自己都分不清楚对错,又怎能把事情做好呢? 做起事来,那自然是心里没底,又胆战心惊。 长此以往,朱標开始自我怀疑,逐渐性格走向阴沉的方向,把事情都憋在心里面,那能不病吗? 偏偏是儿子都已经这样了,朱元璋这个做父亲的却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这也是今日朱標直接把话问出来,朱元璋才反应过来。 他当即猛地一拍大腿,重重地一嘆: “唉!” “標儿,这事爹给你赔罪,爹先前从未想的这样深,那年咱们正与张士诚作战,他在那苏州城中坚守不出,消耗极大。 咱们仓储虽有余粮,但攻城战拼的便是消耗,即便如此,那时节咱诚恐怕粮草还不够,后来折回时,听说你賑灾放粮,咱发了脾气,却又怪咱这当父亲的没有把事给你说清楚。”“ “唉,说来这都是咱的错!” 朱元璋狠狠又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发出了清脆声响。 李贞这时候便道: “重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看看,就因为你偷懒,有些事不说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把標儿折磨的够呛,若不是今日翊儿给你们搞了这一场,这些误会解不开,將来还不知道怎样折磨標儿呢。“ “是啊,咱的错,都是咱的错,咱以后行事时,必定与你说个清楚。” 也是今日这一提醒,朱元璋才发现了问题所在。 如今他当了皇帝,有些事情不明著说,而是叫大臣们去猜。 这种手段你用在官员们身上,叫他们知道天威难测,对於皇帝產生敬畏,这没什么错。 但大不该把这种对付人的手段用在亲人身上。 其实许多他对亲人之间的烦躁、对於朱標的发怒,都是因为懒得沟通闹出来的。 明明心里有理由,却不说出来,只是一昧的发火。 这並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使问题加剧,朱標这些年遭受的折磨便在於此。 並非朱元璋不认同这个儿子,反倒是他不把话说清楚,由此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朱標只能靠猜来分辨对错,却没有一个標准。 这便是朱標从心里一次一次的否定自己,认为父亲对自己不满意,心中也越来越压抑的根源所在了。 而朱元璋虽然当著大臣们的面,甚至家人们的面时常会夸一夸朱標。 但当著外人的面夸讚,这会被误以为是照顾朱標面子才说的假话,即便在家人面前偶尔夸一夸,又怎么抵得上他每次漫无目的的对朱標发火造成的危害大呢? 今日既然把这些话说开了,缓解了许多父子间的矛盾,朱元璋便也开口亲自赔礼道歉说道: “標儿,爹非是不满意你,这大明將来的江山社稷咱必定会交到你的手上,这话咱现在就直白的告诉你,你便是大明的全部,也是爹和你娘的全部! 至於过往对你的那些折磨,今日若不是你提起,爹实在是不知啊,今后咱们爷俩儿做事,若有矛盾之处,定要彼此多些里话,在此地,爹给你赔礼了。” 你瞧瞧,这不就好起来了吗? 第200章 罕见发飆的马皇后,朱元璋的病 第200章 罕见发飆的马皇后,朱元璋的病 父子局的意义便在於此。 胡翊从一开始的考虑,便是治標治本,必须叫他们把话摊开了说。 这才仅是三四个问题而已,疙瘩已经解开了,回想了一下剩余的问题,似乎已经没有了继续问下去的必要。 真心话大冒险玩到此处,胡翊就考虑收尾了。 但须要知道,这是双重的欺君之罪。 现在朱元璋父子的確是和解了,自己的欺君罪名可还没著落呢,既是把佛送上了西,接下来,就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罪名该怎样消解。 胡翊便朝著姑父使了个眼色。 李贞心领神会,立即打起精神,隨时准备著配合他。 胡翊这时便开口提议道: “岳丈,既然你们已经无事了,这个游戏这样好玩,我们就都参与进来吧。” “极好。”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朱元璋笑吟吟的道: “你们都来,单是咱与標儿玩,这多没意思?” 说罢,他看了女婿一眼,又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 朱標的脸上重新洋溢著喜色,眼神中也满是激动的神采。 难得今日父子和解,这样的深入沟通过后,对於朱標来说,解决了许多心中困扰多年的疑难。 而对於朱元璋来说,何尝不是如此呢? 便在朱元璋父子二人交流过眼神后,朱標也上前一步,开口赔了个礼: “爹,孩儿也向您道歉,身为大明储君,实在不该耍小孩子脾气。” “可你不就是个小孩子嘛,哪儿能不耍小孩子脾气,你说是不是,重八?” 李贞打趣了一句。 朱元璋立即点头道: “你姑父说得对,这不是错,要怪也得怪咱这个当爹的懒情,疏於跟你们娘俩儿多说说话。要早把这些来龙去脉跟你们说清楚,又何至於此。” 朱標接下来略一沉默,才又道: “爹,但孩儿想了想,我註定不会成为您这样的人,这大概是由从小到大的性子决定的。 抱歉!” 当朱標说出了这句话后,他终於感觉到鬆了一口长长的气,身体上的紧绷感也都消失无踪了。 那种困扰自己多年的紧张与压力,一下子便去了一大半,令他觉得无比的舒爽和轻快。 原来放下负担的感觉是这样子的! 这一刻,朱標鼓起勇气说完了最想说的话,也不管父亲是何反应了。 这么多年了,他从未在父亲面前勇敢过一次。 今日,便是他觉得自己最勇敢的时刻! 听到这话时,胡翊感知到了朱標內心深处的纠结情绪,他並不想成为父亲期望他成为的样子。 胡翊真怕这父子俩再因为此事对立,那近来所做出的努力就又付诸东流了。 好在是心平气和下来了,朱元璋在听到这番话后,並未像往常一样动怒,骂儿子没出息。 他其实想要张口再劝劝,可就在他下意识刚要张嘴时。 忽然又把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此刻的洪武大帝其实也在想,自己究竟需要一个怎样的皇太子? 未来的大明,又需要一个怎样的储君? 对於太子的培养问题,这是一件大事,今日的他开始反思,但究竟要怎样做,还没有想好。 他便轻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並未急急做出答覆。 胡翊一看这个话题进行的差不多了,立即见好就收,取来另一个大转盘换上。 这个大转盘上面写著每一个人的称呼,什么岳母、岳丈、姑父、太子、静端、胡翊。 刚才的话题有些沉闷,现在就需要缓解气氛。 而胡翊也需要在岳丈欢喜之时,再来认领这桩欺君之罪。 这样朱元璋多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也就过去了。 “爹,快来快来。” 朱静端拉著爹、娘、姑父坐定,隨后拿出一些用过的纸张出来,笑著开口道: “转盘转到谁时,就要谁回答问题,完了还要往他脸上贴字条。” 朱元璋咕咚一句道: “这是个啥玩法?” 马皇后却笑著道: “快玩吧,我倒想给你爹脸上贴满字条,好看看他的丑模样。” 朱元璋就白了妻子一眼,“你敢?” 这时候朱静端活泼的接过转盘,开口便道: “爹,这次你们是不是该让我先玩?” 说著话,她还调皮的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女儿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呢。” 一想到女儿的肚子里面还怀著外孙,朱元璋、马皇后喜笑顏开,立即便应允了。 “倒要看你能转出什么来。” 朱元璋不信邪,李贞则是笑眯眯的看著这一家人。 马皇后全程都是微微笑著,很少说话,对於她来说,全家人能聚在一处,多多欢笑、玩乐上一番,便是最好的。 年纪大一点了之后,都喜欢热闹,她也不例外。 “爹,娘,那我可转了哦,女儿非常想问胡翊几个问题,要他老老实实回答我。” 说罢,白了胡翊一眼,朱静端立即开心地拨动了转盘。 被六等分的转盘一旦转起来,这下所有人都期盼著能够转到胡翊,因为大家也都想问这小子几个问题。 尤其是朱元璋,早就想逮著这个女婿好好的问一问了。 他总觉得这个女婿身上的闪光点过於多了,许多从未听说过的东西,根本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学来的? 就靠那个他幼年时候救过的色目人教,能教给他这么多本事吗? 但在眾人的期盼之中,指针最后却是落在了朱標的名字上。 虽然不是胡翊,但好岁是落在了儿子头上,可以再听听他的心里话了,朱元璋这样想。 一见转到了朱標,朱静端立即便捂嘴偷笑起来,胡翊立即便撕下纸条,往茶水中一蘸。 朱静端接过来,先给朱標贴在了左脸上。 “没想到是標弟第一个,那当姐姐的可就不客气了。” 看到朱標脸上贴了字条,大家都笑起来,气氛立即就没之前那般严肃了。 朱静端这时候便开口问道: “標弟,你是不是非常渴望与婉儿成婚?又打算成婚之后给我生多少个侄儿?” 朱標一时间被问的都语塞了。 一提起了常婉,他保准会脸红,再加上大姐乾脆问他打算生多少孩子。 这么羞羞的事都要问,他一时间更是难以启齿。 便在这时,李贞就开口提醒道: “標儿,別忘了要说实话,不能不回答,我这个做姑父的还在这儿呢,你得给我这遭老头子面子。” 朱標心说大姐调侃我,姑父也使坏,都故意羞臊我是吧? 可別叫我逮著机会也问住你们。 朱標迫於无奈,白了一眼大姐,隨后只得点头承认道: “我—我肯定想娶婉儿。” 朱標显得十分窘迫,仿佛被人抓住了命门一般,立即是面红耳赤起来。 胡翊立即跟著催促道: “前面的问题倒是答了,后面你准备给我与静端生多少个侄儿?” “姐夫” 朱標被羞的想找个地缝钻,这种事就更不好说了。 “哈哈哈哈——.” 看到儿子吃,朱元璋开心的大笑起来,肚子里面仿佛住了个蛤,那个爽朗的大笑声音简直是异常的醒目。 李贞则是乐呵呵的瞧著这小子,马皇后也是笑的前仰后合。 “標儿,这个问题可是一定要答的。” 李贞再次出言提醒。 就连姑父都不放过这样落井下石的机会,朱標了半天,最后只好出来一句: “我想,自然是越多越好吧。” “好!” 朱元璋立即“腾”的一下站起来,激动地道: “咱朱家的儿孙就是要越多越好,將来成了婚,就要往多了生。” 他转头便朝胡翊问道: “女婿,婉儿的病咱可都交给你了,你说能治,咱就信你的。” 听到这话,朱標也是向姐夫投来感激的眼神。 既然朱標回答了提问,接下来就该他来转了。 转盘的指针,这次居然指向了朱静端。 第201章 洪武大帝的龙鬚摸不得?我还真就摸了 第201章 洪武大帝的龙鬚摸不得?我还真就摸了 朱元璋当即瞪了自家婆娘一眼。 敢跟他如此说话,简直是放肆且大胆! 他当即便要发作,心中却文想起来,前两日才闹了一场矛盾,这才刚刚缓和下来呢。 若是现在又闹一场,自己这对老夫老妻不又得分居了? 念及此处,他才略微顿了顿,盯著自家婆娘,强忍怒意埋怨道: “有你这么跟咱说话的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马秀英平日里真不这样,怎奈今日实在是急切。 可这是事关丈夫性命之事,又岂能容得半分马虎? 她明知道这是犯忌,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开口依旧是难得的强硬,再度以半胁迫式的口吻说道: “朱重八,你要是还念及咱们这点夫妻情意,就坐下来叫翊儿好好给你诊诊脉。” “嘿,我说婆娘,你今日吃药啦?” 朱元璋是牵著不走,打著还倒退的那种性格,眼看他这股子逆反心理又要发作,李贞也知道这时候再不劝劝,给皇帝看病的事儿就泡汤了。 他当即也站出来讲道: “重八,翊儿那是你的亲女婿,又不是什么仇人,你还担心他行刺你不成?” 恰好朱標也开了口,给当爹的直接戴上了一顶大高帽: “爹,您不会真的认为姐夫要害您吧?难道是不信任他,才不敢叫他给您诊脉?” 好一顶高帽啊! 扣的朱元璋都有些接不住了。 这毕竟是自家女婿,相处的久了,也有些感情。 很显然,胡翊现在在这位老丈人的心目中,地位还是很高的。 一想到自己若不答应,就又伤了女婿的心,朱元璋最后只得白了马秀英一眼,埋怨之中夹带著三分恼火,转而放了句狠话道: “没大没小,回去了再跟你算帐!” 话虽是如此说,朱元璋倒也是重新坐下来了。 且他还擼起右手上的袖子,將一截精壮的小臂露了出来。 他立即便不安又烦躁地开口催促道: “快点诊,咱可懒得等你。” 胡翊虽不知晓丈人的这份强烈的不安,究竟是从何处而来。 但他也是立即便上手去为朱元璋诊脉。 但就在他的手刚一触碰到朱元璋的手腕时,朱元璋整个人就跟触电了一般,立即便將手缩回去,他差点整个身子都从凳子上蹦起来。 “爹,您这是?” 朱静端有些担心起来,连忙关心极了,过去查看,“重八,你没事吧?” 马皇后也是一脸关切的凑上来,看著他那不安且充满戒备的眼神,觉得这个眼神极是熟悉。 这个眼神,李贞自然是认得的。 这是当年他们一起打仗时,朱元璋在战场上的常见状態。 当年发家之初,红巾军还只是人数极少的一支队伍,身为统帅的朱元璋常需要亲自上阵廝杀。 每当杀到红了眼,身边全都是敌人,自家兄弟一个接一个倒下时,便是最危险之际。 身陷危机,他们这些过命的第兄们彼此间背靠背,在充满血腥的战场上继续杀著敌--从戎数十年下来,便也留下了些永久性的精神创伤。 也是因此,在除了马皇后以外的人之中,也唯有李贞、徐达、常遇春,以及朱元璋帐下几个跟隨他多年的亲兵可以和他背靠背。 其他人,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行,只要是近距离触碰到他,都会令他產生强烈的不安。 这种独特的反应,如今早已成为了他的本能映射,是极难改正的。 “没事,没事。” 朱元璋一边说著话,又叫女婿过来为自己诊脉。 既是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才是,胡翊见他坐平稳了,才又过来,伸手搭在丈人的脉门上。 朱元璋果然又如同触电了一般,整个身子都微颤了一下。 不过他这次控制的好,倒是没那么大反应了。 胡翊也知道自已这位老丈人很容易不耐烦,就想办法儘快为他来诊断。 他將手刚一搭上朱元璋的脉门上,立即便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衝劲! 朱元璋的脉搏跳动,实在是太有力了! 这都不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该有的脉象。 反倒像是两个二十多岁、活力四射的年轻小伙子,脉搏的跳动力度相加在一起的力量,才能达到丈人如今的层次。 如此有力的脉象,胡翊之前也诊了那么多病人,却是极少见到过的。 他也知道这种脉象极其不好,说难听一些,暴毙之人的脉象大都是如此状態的。 当然,歷史上的朱元璋能活到七十几岁,暴毙这一条肯定与他无关。 但也因为如此,胡翊就更加怀疑他得了甲亢。 一番细诊下来,胡翊很快便发现,朱元璋的脉象弦数有力,就如同紧绷起来的弓弦一般,每一下跳动都是异常的急促且沉重。 这便是肝火炽盛、肝阳上亢的典型症状。 这便可以肯定了,丈人的暴躁脾性,与肝阳上亢脱不了关係。 但若只是这些的话,朱元璋最多是夜里难以入睡,精神亢奋些,外加脾气会变得暴躁。 胡翊便尝试著拿甲亢的一些症状来问朱元璋。 这病在古代有一个名字,叫做瘦病。 胡翊便尝试问起道: “岳丈,您是否有胸闷气鬱之兆?发作起来时,胸口似沉著一股气,鬱结在那里无法排出,便显得心里很急,人也很容易著急?” “咋地?难道咱还真有病?” 朱元璋心中暗道一声惊讶。 这女婿还真是个神医,只是摸了摸脉门,就把自己的症状给诊断出来了。 其实还不止如此,胡翊立即又问道: “岳丈夜里是否还很难入睡?脑子里面一刻不停的总是在想事情,越想越激动,恨不得马上起身去做?” 听闻此话,朱元璋又是一惊! 定睛则有,转睛则无。 胡翊从朱元璋的两次定晴惊讶中,已经找寻到答案了,他却是立即又问道: “您是否觉得咽部有异物卡壳之感,但实际上里面什么都没有?” “又是否吞咽有些不利索,总觉得喉咙里面不舒服?” 这接连两问,直接便触及到了朱元璋的灵魂,令他一时间也忍不住怀疑起来,看来自己还真是病了啊! 他此刻也是平静下来一些,抗拒不像刚才那般多了,反倒是有些疑惑、正儿八经地问起了女婿来: “女婿,咱得的究竟是何病症啊?” “岳丈,您先別急,先喝口水再说。” 胡翊立即拿起边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过去,双手递到朱元璋面前。 本来朱元璋不想喝,但一看是女婿双手递到面前来的,也就喝了半盏进了肚子。 胡翊就站在一边,十分近距离的看著丈人的这次饮茶举动,並仔细观察他的这次茶水吞咽,以及脖子附近的皮肉是否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一般来说,甲状腺肿大到一定程度,是可以在病人吞咽时,直接用肉眼观察出来的。 胡翊觉得老丈人都已经暴躁到这种地步了,应当是相当严重的甲亢才对。 但他在朱元璋饮茶之际,仔细看了又看,却见其脖子附近的吞咽形態正常,没有看出什么肿块一类的东西来。 这就令他有些费解。 倘若无法用肉眼直接识別出来的话,就有些麻烦了。 因为要確诊甲亢,就只能亲自上手去摸。 朱元璋平日里对於別人的近距离触碰,都表现得如此反感,一副如临大敌般的姿態。 胡翊若提出伸手去摸他的脖子,而且还是细细地揉捏他脖子附近的每一寸皮肉,去那其中找寻肿块所在的位置。 这不是自己找骂呢嘛? 这也就是胡翊刚才为何要敬茶水去探查,却不愿直接说出来的原因。 但很显然,现在必须得要伸手去摸摸了。 不然的话,这个病可是没办法確诊的。 “岳母,姑父,我有话想跟您们说。” 胡翊选择了搬救兵。 朱元璋看著这个女婿,没好气的道: “有何事跟你岳母、姑父说的,对咱就说不得了?你是真不怕咱將你一顿庭杖是吧?” 看到丈人不满起来,胡翊心说你还真是个狗屎脾气,说变脸就变脸。 好在是马皇后出面帮著挡了一下: “朱重八,你那个倔驴脾气自己不知道是吧?既然翊儿不跟你说,自然是不能对你说,要不为何要与我们商量?” 李贞便开口问道: “翊儿,你且说来听听,到底是何事?” “我得查看岳丈的脖子附近是否有肿块,才能確诊岳丈的疾病,然后加以治疗。” 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 他的话音还未说完呢,朱元璋立即便反对道: “摸咱的脖子?亏你想得出来!” 脖子是一个人最为敏感和薄弱之处。 何况来说,即便关係极为亲昵之人,也不能无端端的去摸人的脖子。 这样敏感紧要的位置,朱元璋又是大明皇帝,地位无比的尊贵。 你怎么敢伸手去摸呢? 马皇后和李贞听到这话,也都是一愣。 若要如此做,就属实难度大了些。 “重八— “婆娘,想都別想,咱堂堂一个皇帝,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哪儿能叫他摸咱脖子。” 马皇后还想再劝,朱元璋已经摆起手来。 “重八啊,这是诊病,难道你不想好了?” 说到此处,李贞忙给胡翊使眼色。 胡翊马上心领神会,立即也是开口说起道: “岳丈,这病症若医好了,您以后都不用夜里睡不著觉,受那些折磨了。 您再想想喉咙里不舒服那事儿,折磨您多少年了?还有胸中沉鬱之感,更是折磨人的很,若能把这些都医好了,往后您不就舒坦一大截了吗?” 这些好处朱元璋不是不知道。 但骨子里的那份抗拒和不安,使他並不想这样做。 这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十分孤僻的怪异行为,但胡翊他们都懂得,这必然与朱元璋的早年经歷有直接关係。 李贞一见拿出治疗效果也劝不动他,立即便又衝著朱標使眼色。 如果说现在还有谁能劝动这位固执的妻弟,大概也唯有朱標可以了。 好在朱標的反应也够快,他也知道这时候得搬出来一些事儿,才能压住这个爹,使他同意让姐夫上手。 想到此处,朱標也顾不上其他了,不孝就不孝吧,他一开口便说道: “爹,这算是今日孩儿求您,您看如何? 就让姐夫给您上手看一看吧,孩儿跪求您了,若您还认我这个儿子的话。” 朱元璋瞪著这娘俩儿。 敢情今日是你们娘俩儿一起在咱面前耍无赖是吧? 他本该是牵著不走,打著倒退的脾气。 怎奈今日连朱標都这样求自己,那还能咋? 最终,便也只能同意了。 “行行行,咱诊,咱诊还不成吗?” 朱元璋这时节就很无奈了,摊上这么个儿子和婆娘,那还能说啥呢? 就唯有诊治唄。 不过他却是又瞪了胡翊一眼,这仿佛又是一种警告,朱元璋仿佛在说,咱的耐心可快要耗光了,你最好快著些。 “岳丈,小婿冒犯了。” 胡翊立即凑到近前,仔细观察朱元璋的脖子。 表面上並不能看出异常来。 他便伸手触及到了老丈人的脖子。 朱元璋立即又像触电一般的站了起来,浑身都不自在,最终因为朱標的情面,只得两手紧紧撑在大腿上,坐下叫女婿来摸。 胡翊先摸了左边的位置,毫无异常。 便在转而捏到右边时,立即便发觉了一颗如同李子一般大小的肿块! 那东西,如同一个肉瘤,触之还会隨之活动。 到这里时,胡翊便已经是確诊了。 还真就是甲亢! 肝阳上亢外加甲状腺肿大。 治疗的法子其实很简单,拿柳叶刀將脖子的部位拉一刀,然后將里面的肿块切除就好了。 但这种甲状腺切除手术,胡翊没有办法对朱元璋做。 倘若他说出要给皇帝开刀这样的话,那就变成有意刺王杀驾,朱元璋就算再如何信任他,也该怀疑他了。 既如此,便只能用汤药来治疗了。 夏枯草、白芍、龙胆草(清肝泻火) 牡蠣、珍珠母(平肝潜阳) 酸枣仁、茯神(安神助眠) 此外,便是给朱元璋多摄入一些海藻、昆布、紫菜一类含碘的东西。 早在宋朝的医书之中,已经有用海藻消“痿瘤”的记载。 这东西是可以消除掉的。 但因为不能动用手术彻底切割掉,那么便会出现復发的举动。 胡翊今后就要跟岳母特意说明,要多叫岳丈吃这些含碘类食物。 除此之外,还要忌辛辣、忌酒。 这一点他也不知道朱元璋是否能够遵守。 但目前看来,甲亢这个病是没有特效药的。 只是確诊完朱元璋的病,胡翊的脑子里,详细的处置事宜便已经完全形成了。 这些事,如今几乎已经成为了本能。 最终,他也是隱去了切除癭瘤的事,只说了这病根儿容易復发,同时要叫朱元璋按时吃药,还要戒酒戒辣。 朱元璋当然不同意了。 不过,在妻子、儿子和姐夫的劝说下,他也只能接受了。 何况来说,他每顿饭都习惯在坤寧宫里吃,多年的相处下来,宫中御厨们的饭菜他吃不惯,还是喜爱马皇后的独特手艺和饭菜味道。 从这一点上来说,胡翊只要跟岳母讲清楚了,其实这事儿也就迎刃而解了。 “岳母,还是要多吃些海藻、海带、紫菜一类的东西,如此,岳丈便能儘快恢復,夜里也就能睡得著觉了。” 见到今日这两件事都办的如此圆满,既解了他们父子间的隔阁,又给丈夫诊治完了病症,马皇后脸上洋溢出喜悦,她已有好久没这样高兴过了。 李贞和朱標自然也是乐呵呵的,朱静端看著这个丈夫,眼中满都是小星星。 胡翊对於她来说,既是丈夫,又是爱人,还有几分师长的崇拜在里面,让她总能不断的发掘出惊喜,总能在夫妻的相处之间,不断找寻到新的亮点。 这里今日是全员都很高兴。 当然了,朱元璋前面还挺高兴,后面就一般般了。 毕竟谁希望自己被诊出病来? 何况这诊出来的病,貌似还不轻。 一想到此处,他就更加鬱闷了。 朱標这时候就打圆场,想说几句好话,这样一来既感谢了姐夫,又称讚了父皇。 他便开口说起道: “也就是姐夫给爹出了这个真心话的游戏,才能將今日的事都做到如此圆满,姐夫真是咱们朱家的好女婿,也是爹这个人大度,天子的肚儿里能撑船,今日才能接二连三受得住姐夫的冒犯,咱们这个家今后定然会越来越好的。” 这本来是一句很好的话吧? 可是朱標不知道,这一句话就给说露馅儿了。 “等等!” 朱元璋敏锐的发觉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看了一眼胡翊,隨即又看向朱標,疑惑地问道: “標儿,你刚才说的啥? 这个真心话冒险,是你姐夫给咱出的主意?” “啊?” 朱標好像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知道自己这句话说错了,他立即改口: “不不不.—” 可他又不知道姐夫这个两面欺君的事,哪儿想的到这一层呢? 当即便是支支吾吾起来,一时间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 朱元璋此时瞪了儿子一眼,看向了女婿,问胡翊道: “说说吧,你小子又干了啥好事了?” “嘿嘿嘿——” 胡翊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出来,厚著脸皮凑到近前来,十分没底气的开口解释起来道: “这不是为了给岳丈和標弟解疙瘩嘛,小婿就.” 他话音才说到此处,朱静端立即抢过了话头,打断胡翊道: “不要替我遮挡了,又要把罪名都揽到你头上去是不是?” 朱静端立即便接过话头,十分流利自然的撒著谎道: “爹,是女儿给胡翊出的主意,叫他在您面前时就说,是標弟请您来玩这个真心话游戏的,如此一来才能请动您来玩这个游戏。” 朱静端说到此处时,低下了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又道: “女儿也知道,若不用些手段,標弟显然也不可能来,就给胡翊出主意,以您的名义叫他来参加这个真心话冒险。” 朱静端说到此处,把头就垂的更低了,一副心虚极了的模样,搞的好像这些事真的都是她做的一样。 但朱元璋却是很狐疑的著她们两人,一副满不信任的样子: “真的都是你乾的?该不会是你替胡翊顶罪吧? 广胡翊立即爭辩道: “岳丈,这两面欺君的事儿都是我乾的,与静端无关,您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人吧。” 听到这话,朱元璋不仅不怒,反而极为高兴。 他笑著道: “虽是欺君大罪,你们还欺了两次君,但咱谁都不罚。” 丫日如此高兴的事,大家都乐呵呵的,朱元璋当然是谁都不会罚了。 不仅如此,他还为女儿找了这样一弗好归宿而高兴。 同样是自己的女儿和女婿。 朱静敏和黄琛那一对,就相敬如宾,虽是夫妻,处的却如同臣子一般陌生。 虽是养女,但女儿步入这样的婚姻之中,他不喜欢。 反倒是静端和胡翊这样子的,才是最和谐美满的,如丫朱静端更是已然怀上了外孙,朱元璋自然就更加高兴了。 他不仅不罚,还要赏呢。 此时的朱元璋开亨便道: “待这似子出生下来之后,由咱这弗皇帝亲自赐名,一出生咱就要给咱的外孙封弗官职,稍大些了就送进宫里来,咱还要亲自教他。” 胡翊心道一声,你亲自教,还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此事先不说了,丫日的事已然圆满,自己的欺君罪名也已落了地,不必再担心了。 不过,朱元璋的甲六还无法根除,现在他还记得收敛些脾气,但未来是否会跟朱標继续把这矛盾闹下去,还不得而呢。 也不道这爷俩儿到底能消停多久。 朱元璋人然是一有时间就用来想仞事,这才乐呵了没多久呢,他便又拉起了胡翊和朱標,开亨便道: “今日既然都在此地,咱们就一起想想主意,这弗钱策之法,该如何推行到大明全国各地去? : 朱元璋也是实话实说道: “咱目前已將检校扩充了两也多人,军中能调来的好手,都已经来了,再要招人,恐怕就要费一番周折,只怕扩招后的检校能力也会降低,这就不是咱的本意了。” 胡翊心中暗暗琢磨著,递起来老丈人的这套特务治国之法,走到现在也开始遇到瓶颈了。 毕竟这才是洪武三年,哪儿有那么多心腹可供他挑选? 检校的扩招,必然將要面临一弗能力下降的问题,这帮人的办事能力和素质一下降,问题自然会接踵而来。 朱元璋说出了自己遇到的麻烦,此时此刻,又將目光递向了这个女婿。 而胡翊也觉得,是时候献出“密摺奏事”之策了。 第202章 咱这女婿真有刘基之智,经天纬地之才啊! 第202章 咱这女婿真有刘基之智,经天纬地之才啊! “標弟,还是请你先说说吧。” 太子永远在自己前面,胡翊分的很清楚。 朱標其实就这个问题琢磨过多次,確实也拿不出什么主意,他只得是认同了些父皇的观点: “爹,姐夫,我现在倒觉得,在特殊时候可以有节制的使用一些特殊之法。 也许钱策推行这事,就是要流一些血吧。” 见到儿子开始赞同自己了,朱元璋欣慰地点著头。 但胡翊这时却提出了异议: “岳丈,標弟的法子我本是认同的,但小婿近日来似乎想到了解法,倒有一策,可献於岳丈治国所用。” “什么?” “你想出解法来了?” 朱元璋当即是心头一震。 这种无比艰难且棘手之事,女婿居然也能想出解法来,他献上的法子若真的有用,那说他拥有“经天纬地之才”、“堪比刘伯温之智”,恐怕都不为过了。 就连朱標在听到这话后,都是一证。 李贞这种平日里不插手政事之人,今日也是难得的在一侧竖起耳朵来静听。 不插手政事,不代表不关心政事。 他们这许多人都想不出解法,胡翊却说有法子,这不得赶紧听听他的法子吗? 朱元璋此时更是一脸的翘首以盼,立即激动的站起来,亲自过来將女婿摁在石凳上坐下来,然后接过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端过去,同时嘿嘿直笑看催促道: “女婿,快別卖关子了,你赶紧跟咱说说你的法子。” 马皇后和朱静端就在一旁捂嘴偷笑。 朱元璋是这样的,要用你的时候,厚著脸皮来缠著你,叫他做什么都愿意。 这会儿看到了准备出谋献策的女婿时,自然也是把他当成了菩萨一般供著。 胡翊看到岳丈如此殷勤,搞得好像自己才是皇帝一样,受著这份殷勤,他自然也要把这个法子说的更加仔细些。 那就从根儿上开始说起吧。 胡翊便开口分析起来道: “岳丈,如今大明的官员们都是对朝廷负责,对您负责的吧?” 朱元璋应了一声道: “咱这个皇帝管著他们呢,不听咱的话,就得小心他们的脑袋!” 胡翊却是说起道: “岳丈,我觉得这个法子其实应该要改一改。” “哦?” 朱元璋立即来了兴趣,想看他要说些什么。 胡翊便给朱元璋举例子道: “岳丈,倘若两个人要送一条鱼到河对岸,送不到就要按律遭受惩罚。 这两个人决定偷偷的把鱼吃了,然后一口咬定是中途遇到野狗,被野狗夺去了鱼。 这两人互相作证,鱼虽被夺去,却情有可原,您不会责罚他们,而他们却中饱私囊了这条鱼,这像不像您在地方上推行钱策失败的事?” 朱元璋听他举的这个例子,虽然简单,倒也贴切。 “你这例子倒也生动,钱策推行不下去,地方上都是来找咱诉苦的,地方上同流合污如此,说来还真拿他们没啥办法。” 朱元璋此时不禁吐槽道: “这帮人一个个的全在找理由,咱要是明著將他们都法办了,咱就成了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暴君。 何况各地都是此类官员,他们加在一起足有上千人,所谓法不责眾,如此之多的人都来推脱,叫咱这个做皇帝的怎么罚他们呢?” 这便是皇帝经常遇到的难题了。 说起来皇帝是天下间的主宰,但政令出了南直隶,便无法推行下去了。 皇帝的手也很短,必须依靠大臣们来治国。 朱元璋就算再多十个分身,都不一定能督促好天下事,毕竟无论是一个人、十个人的精力,都是极其有限的。 胡翊点了点头,见岳丈对自己毫无隱瞒,说出了心里话,他便又道: “岳丈,现在咱们若是换个法子呢。 这两个人要送鱼到对岸去,您告诉其中那个送鱼的甲,给他密摺奏事之权,这密折单独呈送给皇帝。 甲要负责监察地方上的所有事宜,將其中的坏事都用密摺奏报到您手里,若是监察到地方上的坏事不报,便要他的脑袋。” 胡翊才刚一说到此处,朱元璋立即便明白了。 他当即是眼前一亮,借著女婿的这句话,一时间想到了许多东西,脑海里便有了新思路。 得到启发之后,他立即是相当激动的问道: “你的下半句话,是不是还要给那个送鱼的乙也叮嘱上几句,也给他密摺奏事之权,叫这两个人互相盯著对方,好叫咱这个皇帝坐收渔翁之利?” 见到朱元璋的政治嗅觉如此敏锐,一猜即中,胡翊立即起身来一拜道: “小婿这才说了一半,岳丈便已然猜到了,不愧是千古一帝啊!” 胡翊这句夸讚,令朱元璋很是受用。 毕竟是当了皇帝的人,政治嗅觉那可是相当敏锐的。 而朱元璋便只听了半句,已然明白了女婿这个法子的厉害之处。 远的不说,单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和朱標这个儿子之间,家庭如此融洽,父子关係都还经常会紧张。 亲人之间都经常有矛盾,又何况是官场之上的同僚、上下级关係呢? 这种不稳固的关係,包括官场上的什么朋党、结盟一类的东西,实际上是很容易关係破裂的。 破裂的原因有许多,比如利益分配不均、政见不一,乃至於一件小事办的不好,某句话说的不对,都有可能得罪对方。 上下级之间这样容易闹矛盾,人人又都盼望著往上爬,变著法儿的往上升迁。 你若同时给了一个地方上的两个、三个人秘密奏事之权,那这帮人表面上和和气气的,背地里定然是尔虞我诈,要把对方置於死地的! 一旦只要抓住对方的把柄,你再试试看? 这些人的消息,怕是马上就会送进京,朱元璋立即便能知道地方上的动向。 这样一来,地方官员们相互监察,就代替了皇帝派人监察地方之责。 此举不仅大大降低了朝廷人员不足的问题,又令皇帝坐收渔翁之利,多了无数获取信息的渠道。 底下的官员们相互肩负起责任,便不敢轻易再做坏事。 一旦他们做了坏事,必定有人为了不牵连到自己,立即密奏进京。 皇帝知道了线索,直接派钦差到地方上去,三下五除二便可以把事情圆满解决。 此举不仅节省了人力,还提高了效率,又能令官员们更加尽心的做事,从而对他们產生强大的约束力。 当朱元璋、朱標父子纷纷领悟了胡翊的这个法子之后,这父子两人俱都在这一刻惊呆了! 他们此时再看到胡翊时,只觉得这个女婿(姐夫)如同神人一般离谱! 这样巧妙且环环相扣的妙法,他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朱元璋和朱標就一起纳闷儿起来。 朱元璋此刻打量著女婿。 你说他怂吧,也怂。 但那个胆子大起来的时候,也真可谓是胆大包天! 关键还是他这个脑子里面,到底都装了些啥? 如此巧妙的密摺奏事法,总不能也是他幼年时遇到的那个色目人教授的吧? 原来他嫌弃这个女婿,如今却一次又一次的被他震惊到了。 看著这小子,朱元璋真是忍不住感慨起来,讚嘆著道: “咱先前確实看轻你了,你確有经天纬地之才,状如刘基之智,只是故意不显露罢了北说到此处时,朱元璋仔细將这女婿又是一番打量,隨后不免自言自语起来: “咱先前咋就没把他看透呢?” 他心中暗道一句,这小子藏的是真深啊! 朱標还在咂摸著姐夫的这个密摺奏事之法,想通了这一点后,他真心觉得此策乃是天下第一的决策。 更是为这位姐夫的才智,惊为天人一般! 如此巧妙之法,既能避免过多使用检校治国导致的弊端,又能在不破坏《大明律》威严的前提下,监察地方,化繁为简。 这便是姐夫的厉害之处了。 此时的朱元璋,便指著胡翊,对朱標叮嘱道: “以后要多跟你姐夫学东西,他肚子里那些肠子,你要学会了一半,就足够治国理政之用了。” 胡翊听著这话可不像什么好话,立即谦辞起来道: “小婿也就是偶然灵光一现才想出来的主意,治国理政乃是大事,学也该是跟岳丈学,我这种都没理过事的人能教什么。” 胡翊的谨慎和小心,令他会错了意。 实际上,朱元璋现在对他的態度已然转变,早已经不是当初频繁试探的那时节了。 他说这番话也都是出自真心,且带著充足的信任的。 只不过,胡翊谨慎一点也没问题。 毕竟朱元璋当初赐功臣们丹书铁券的时候,不也是真心的吗? 只是这个真心大都有保质期罢了。 正在父子两人仔细研究著,该如何来安排推行密摺奏事之策时,许公公突然快步跑到了院子外面。 “陛下,駙马府来人请胡附马回去,駙马爷长兄胡显之妻陈氏要生了!” 李贞正待要夸夸这个侄女婿呢,一听说陈瑛要生了,立即推著他就往院外走,急促的道: “快回去坐镇去,家人生產,此乃大事,耽误不得。” 朱元璋、马皇后也是立即放行,说起道: “先回去忙你家里的事,政事咱们留待日后再说。” “爹娘,那女儿也与胡翊一同回去照看大嫂。” 夫妻两个连忙出了小院,赤鬃黑狮子载著胡翊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駙马府,长公主车驾紧隨其后。 “標儿,以你东宫名义赏赐駙马之兄礼物,速速去办。” 马皇后也是叮嘱著道: “一把长命金锁,两个玛瑙金手环、金脚环,再送个红肚兜兜。 此外,春装、冬装小孩儿衣各一套,这些物事宫中內务处都有,你就派人去送一趟吧。” 朱標立即去办事。 这毕竟只是胡翊的兄长,皇家差派个人过去,以东宫名义赏赐些礼物,也已经是相当之高的规格了。 除非朱静端这个女儿亲自分娩,帝后、太子才会亲临长公寿府,以皇帝名义送去各样的礼品。 即便是今日派人去给胡家送礼物,这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毕竟胡父如今赋閒在家,胡显撑死了也只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罢了。 胡翊和朱静端去的飞快,此时比较紧急,朱静端也並没有一点公寿架子。 但令胡翊都没有想到的是。 当赤鬃黑狮子一路狂奔到駙马府之时,正巧,院子里传来一声阴亮的婴儿啼哭声音。 “生了,生了!” “老爷,少夫人为胡家生了个小姐,母女平安。” 稳婆面带起笑容,急忙出来討赏。 出歷胡翊平日里的许多观点输出,再加上全家人对歷胡令仪的喜爱,胡父和胡显的脸上虽然有些失望,但业是很快就接受了。 重男还女,这在古代是很难避免的。 弗倒胡翊就开明一些,在大哥进屋去之前,在他肩膀上还拍了一下: “大哥,大嫂也是十分不易,进屋要显得高事些,多说好听的。” “知道了。” 一会儿工夫,柴氏抱著孙女出来了,开心的不成样子,笑的更是合不拢嘴。 她大概是家中除了胡翊以裹,最开明的那个了吧。 又过了片),等到屋里都打扫乾净了,胡翊才进去为大嫂號脉。 陈瑛显得有些失落,大概是因为生的是个女子,怕丈夫和公婆们不悦。 別看大嫂平日里显得大大咧咧,但人从来不是天生的没心没肺,终究有许多事是需要去面对的。 胡翊见到此情此景,警了一眼大哥,立即便开口说起道: “大嫂功劳甚重啊,如今咱们胡家又多了个小袄,又是一桩幸事呢。” “是啊,我刚才看了,孩子长得像咱们两个,可好看了。” 胡显宽慰著妻子。 陈瑛则显得有三分难受,开口便道: “可惜不是个儿子,仆公婆和你大哥失望了。” “哪儿能呢,咱们胡家的规矩就是生男生女都一样,对吧?” 胡翊转过头去,叫了一声大哥。 胡显立即回过神来,跟著点头道: “就是,老二这些抹可没少给我灌输这些,无论生儿生女,都是咱们的孩子,重要的是你没事就好。” 说到此处,胡显便叫胡翊给诊诊脉。 胡翊刚一摸到大嫂的脉搏,便觉得惊奇。 要不说她们习武之人身体都好呢! 从大嫂要生了开始,到自己从宫里赶紧赶出来,这中间一共才过了一)钟而已。 她不仅这么快就生了,而且並未感觉到脉搏减弱的跡象,就好似平日里那般强壮。 胡翊不由在心里称讚起大嫂的体质来了。 便在不久后,接到消息的胡惟庸,领看妻子还有陈桓夫妻都过府来探望陈桓军旅出身,走起路来呼呼带风,把身子板正笔挺起来。 他一进来,听说生的是个女孩,也不顾女儿的死活,便立即向著胡父表达起了歉意: “亲家,这次生了个孙女,说来实在是我们陈家对你们不住。” “哪里哪里,生个孙女也挺好,我这把老骨头也知足了。” 胡父客套了两句,柴氏便抱著孩子叫他们这些亲戚都过来看一眼,同时笑脸相迎说道: “孙女多好,真要是生个孙子,净给咱家惹祸捣蛋,我业不喜呢!” 朱静端这时候也接话道: “婆母说得对,这次生孙女,下次生孙子不就得了,此事倒也急不得。” 一见是公寿殿下都发话了,陈桓赶紧闭上嘴。 今日这件事,按说本是一件喜事才对,但陈桓从进了附马府开始,竟是连一句女儿的境况都没有瓷注过。 全程想的是赔礼道歉,担心惹来胡家的不满意,导致两家的系因此而动摇。 胡翊不禁生出感慨来。 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把女儿当做换回自己权欲的工具,即便像生產这种大事,竟然一点也不心女儿的死活,只心生的是否是个男孩。 这样的人,真就跟畜生没什么区別! 別说胡翊对陈桓不满了,就是胡显也对这位老丈人有些不满。 朱静端显然是看出了陈瑛母亲的心思,见她目拨一直焦急世看向屋內,却又时而顾及著陈桓的眼色,连开口说句话都不敢,便知道这也是个平常在家里唯唯诺诺惯了的。 她便寿动开口道: “陈夫人,隨本宫到屋中去探视一番吧,咱们女人家站在这里,毕竟无事可做,显得冷清。” 陈氏听了这位公寿殿下的话,这才感激的点著头,摆脱了陈桓,跟隨进屋去见到了女儿。 柴氏心中感慨,自家这位二儿媳真是识大体、知冷暖的一位好公寿。 迫於长公主殿下的身份,陈桓这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只有依从的份。 胡翊真是懒得再多看陈桓一眼,开口便问胡惟庸道: “叔父,爹前三日业在说呢,孩子生下来,这个名字得你来起,不如叔父今日就给我侄女取了名子吧?” 胡父听到这话,立即点头应声道: “惟庸啊,你也知道大哥我学问一般,我既然不与取名,胡家也该是你来拿个准寿意了。” “大哥客气了啊。” 胡惟庸赶忙躬了躬身子,然后抚须思索起来,不时在院中著步子。 片)后,他激动世一拍巴掌,急忙喊道: “显儿,拿笔来。” 不多时,胡惟庸提笔便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大家便纷纷凑上来看: “胡漱棠。” 胡显念了起来。 胡惟庸此时便笑著说道: “漱石枕流,海棠开,取高洁志趣,美而不妖之意,又有雅度,这名字你们觉得如何?” 胡显念的书少,就把目拨投向了父亲和胡翊。 “翊儿,你觉得如何呢?” 胡父看向自己这个二儿子,只要他拍了板,那就这么定了。 胡翊倒觉得这个名字不错,点了点头。 胡显便笑著道: “既然大名是叔父给取的,爹给起个小名吧?” 胡父笑著道: “棠棠,,那就叫小吧。” 这个称呼就挺可爱。 陈桓此时见大家都笑起来,立即走过来跟著巴结道: “两位亲家的名字取得都好,等到来日駙马侄儿再得了子嗣,胡相这个做叔父的少不得也得给想个名字。” 他便打趣胡惟庸道: “我说亲家,你怕是现在就该预备著了。” 这事儿只要一沾上胡翊,胡惟庸立即就元谨起来了,毕竟这个二侄儿身份尊贵得很,那可是不得了。 胡惟庸便开口说起道: “亲家说笑了,翊儿乃是駙马,他们將来出世的孩子,乃是陛下的皇外孙,怕是就该宫中给寻个名字了。” 胡翊这时候便也应声道: “確实如此。” 他说起道: “帝后都提起过,將来我与静端的孩子出世,名字由宫中来起,业要送进宫中去,由陛下亲自教导。” “嘶—...—” 胡惟庸与陈桓,此刻俱都是倒吸了一口气。 陛下不仅要给这孩子起名,业要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这要再一联想到陛下的子嗣们也在宫中,太子也將要婚配,已经定下了五月的婚期。 將来的话,少不得太子的子嗣与駙马的子嗣要在一起读书。 胡家这可是两代人都在陪龙伴驾啊! 这份屹立不倒和权势世位,真是大了去了! 陈桓听说后,不由的羡慕到骨子里去了,越发觉得要跟胡家把系搞好,借著陈瑛这个瓷系与他们要多走动亲近一些。 便在这时候,宫中挑选好的礼物,也隨同太子的教諭一起降临了駙马府。 太子赐下这孩子长命欠锁与一干器物,工匠在问明了名字后,当即就往欠锁上)字。 別看小只是个刚出生、惹陈桓嫌弃的女子,身份立即便被抬高了,这下子搞的陈桓有些里裹不是人,想起刚才说出的那番话,越发是觉得麵皮发红髮烫的紧。 连皇家都如此看重这孩子,他刚才的言辞却过歷还贱,此厂不由的心里阵阵发麻。 胡家这里才刚出了一桩喜事。 而在宫中,朱元璋也和朱標父子起门来,细聊起了今日女婿所奏的“密摺奏事之法有了先前的经几,朱元璋便决定先小范围搞一个试点看看。 他此)便问朱標道: “標儿,你说咱从哪里下手好呢?六部还是中书? 咱迫不及待想试试你姐夫这个法子了,单是听听这个法子,咱都觉得激动的慌。” 第203章 堂堂永乐大帝,不也被咱忽悠和拿捏的一愣一愣的 第203章 堂堂永乐大帝,不也被咱忽悠和拿捏的一愣一愣的 “爹,我觉得这个密摺奏事监察目標,朝堂上该设一处,宫中內务上也该设一处。” 朱元璋对这话持一半赞同,他便说起道: “朝中六部是该设一处,不过依著咱想,此事尚在试验阶段,需要严格保密,就该好好挑选一个去处。 至於宫中內务上嘛— 老实说,朱元璋觉得自己惩贪的手段凶狠,力度又极大。 且他这个皇帝每日都坐镇在皇宫,这皇宫里面还会有什么事情吗? 反正他是不相信的。 这毕竟是在皇帝、皇后和太子的眼皮子底下,他並不觉得宫中的內官们会有胆子行不法之事。 他並未將朱標的后半句话放在眼里,反倒嘴笑起来: “標儿,宫內事务上,咱看你是多虑了。” “爹,反正也是閒著,不如查查看吧,孩儿觉得尚膳监是个油水充足之地,倒是可以查查贪腐,反正是为了验证密摺奏事的效果。” 朱標紧跟著又道: “孩儿一想,要在朝堂上搞密摺奏事,中书省不合適,六部其实也不太合適。 中书六部毕竟是个紧要之处,若出了岔子,影响比较大。但吏部尚书滕德懋乃是您的心腹,这是咱们的自己人,是否可以在吏部先进行差派呢?” 朱元璋只是略一琢磨,立即便答应了。 对於朱標的这番见解,他是极为喜悦的,如今再看这孩子,真是长进了呀! “也罢,滕德懋是自己人,咱们就先拿自己人查查看吧。 查不出什么自然最好,查出来了,也证明你姐夫这法子有效,就算生出些什么事端,滕德懋是自己人,他也是知道分寸的。” 朱元璋的一些可信赖之人,多半出自国子监。 大明如今官员稀缺,推举之法靠不住,科举又刚刚启动,主要选拔官吏的方式便是从国子监直接定向选拔。 这些人由皇帝亲自任免,自然便是天子门生,对於皇帝来说也是竭忠尽智的。 “標儿,冯才他们那几个小子,调去吏部衙门也有半年了吧?” “是啊,爹。” 朱標笑著道: “爹叫这些国子监的学子们不死读书,读死书,反倒教授他们实务。官员们坐堂问案之时,也叫他们前去旁听,积累经验。” 朱標就夸讚道: “听说冯才他们这几个破格进了吏部衙门的,都还不错,比那些推举上来混日子的强多了。” “嗯,叫毛骤去查查他们几个,选三两个靠得住的人,就叫他们密摺奏事,负责监察吏部。” 说到此处,他转念一想,又道: “滕德懋咱来叫,你將吏部侍郎陈修叫到文华殿,分別授予他们密摺奏事之权,咱倒要看看,他们这些人奏上来的东西到底是个啥模样!” 说到此处时,朱元璋双目绽放精光,已是兴奋的开始摩拳擦掌了。 附马府。 在送走叔父和陈桓后,胡翊要去一趟城郊。 前者,沐英运回的数百头乳牛都安置在城东。 胡翊也曾派太医前去提取皰液,用来製作牛痘疫苗。 但那些牛之中,並不是所有的都有皰液可挤。 可以选出两头带回,一头留在駙马府。 这乳牛一日的產奶量便是几十升,既能给大嫂陈瑛补身子,又能让爹娘、哥哥妹妹们都补充上蛋白质,增强免疫力。 至於另一头,胡翊打算带回长公主府,自己和朱静端平日里都可以喝一些。 他也预料到肯定会有人喝不惯,跑肚窜稀是少不了的。 对於这种事儿,那就看缘分了,要么忍著先窜两个月的稀,耐受能力就会增强。 要是实在不愿喝,他自然也不会勉强。 同时,胡翊觉得对於那些便秘之人,若是乳不耐受者,可以叫他们去喝牛奶试试看。 当然了,这就是个偏方而已。 一会儿工夫,侍卫们便將一头黑白相间的乳牛牵回来了。 朱静端看著觉得很稀奇。 以前只是老远看过这玩意儿,但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胡父在军中做过多年押粮官,虽未喝过牛奶,却也知道这东西救治伤兵可以加快恢復。 胡翊便教他们挤牛奶。 朱静端看到这个没溜儿的丈夫,居然在那里亲自上手挤奶,顿时感到一阵羞怯,忙逃到屋里去看小去了。 胡翊一边教会了大哥,还不忘趴在他耳边小声问一句: “大哥,手感如何?” 胡显没来由的被弟弟问了这一句,当即红了一张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答覆。 “你看,想歪了不是?” 胡翊坏笑起来。 “滚!” 胡显反应过来自己被弟弟调戏了,立即“恼羞成怒”,时而看著他直翻白眼,一时间也羞的说不出话来。 大哥是个老实人啊,但这也太老实了吧? 调戏完了大哥,胡翊这才来到爹面前,又小心叮嘱道: “爹,大嫂若要出来走动,就著她出来走走。 一定要记得多吃瘦肉、鱼虾、喝牛奶、吃蔬菜,如此一来,恢復的就快了。” 对於儿子说的话,尤其是饮食和医疗上的建议,家中就没有不听从的。 將这些事都弄完后,胡翊便留下朱静端在这里陪陈瑛,自己去一趟太医院,反正两家就隔著上百米路,隨时隨地都能串门,这又是內城,也不会有什么不便。 忙了这两日下来,便要处置张景岳的事务了。 太医院衙署大堂。 胡翊正襟危坐,张景岳这个太医院院使坐在下手处,目前的左右院判都是暂由別人代职的。 当初胡翊为表示对张景岳的信任,更是將此两处代职人选,尽都给了他推荐之人。 这么做倒也没什么。 既然是自己人,该给的面子要给,该支持的时候也要支持。 当然,该敲打的时候,也要敲打。 胡翊坐在堂上,面色显得有些严肃,这令底下坐著的张景岳也变得小心起来,今日不敢隨意说笑了。 “多日忙碌,少顾了太医院诸事,诸位,近来衙署的事务还忙得过来吗?” 胡翊这一问,张景岳没有说话,而是立即拿眼神余光向那两名属下扫去。 两名代理院判立即便接到暗示,开始吹嘘起功绩来了。 “駙马爷,自张院使执掌太医院以来,各项事务都办的条理清晰,风格一新,大家都多有讚颂之声。” “仇院判说的不错,张院使堪称是楷模,凡事亲力亲为,认真督促,以身作则,实在是辛苦异常,连属下们看了都心疼得紧啊。” 这种夸奖邀功的话不能自己说,得让手下来人说,张景岳对这两个代理院判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 胡翊就只是听著二人的话,却没有发表意见。 这个反应就让张景岳措手不及,心里有些没底起来。 因为这要是在以往,駙马爷此时至少该说两句客气话,甚至会少不得说两句关切的话。 怎么这位爷今日进了太医院,却脸上没个顏色呢? 张景岳这下就变得更加小心了。 胡翊便在此时,一道吩咐显得既突兀,又强硬: “你二人先下去,我与院使有话要说。” “属下告退。” 代理院判们临走时,悄悄看了一眼张景岳,暗暗向他使了个眼色,这位駙马爷的脾气,今日实在是捉摸不透。 便在这二人刚一走,张景岳立即起身过来倒茶,想献一番殷勤。 胡翊的话,突然便猝不及防的灌进了他耳朵里,这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其中不乏威严与决绝: “你最近新搞的这套礼仪,就不要再搞了。” 听到这话,张景岳一顿,手中的茶壶就僵在了空中,壶把里倒了一半的水线突然便断了。 但这还只是个开始。 不等他回过神来,胡翊的下一句话已经又出口: “院判老这么叫人代著,不合適。 左院判令祁通海接任,右院判,我看白梅就很合適。” 张景岳身子又是一顿! 如果刚才他还搞不清楚什么意思。 那么现在,这位駙马爷的意愿已经很明显了。 自己的两个心腹被裁撤,最近新搞的那套太医院礼仪被废除。 显然,駙马爷因为此事不满了。 自己这是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啊! 这新换上来的二人,尤其是祁通海此人,以刚直闻名,他是真的谁的面子都不买,顽固得紧。 一叫停,两换人。 这其中敲打和暗示的意味已经如此明显了,就是叫自己近来要老实规矩一些。 想到駙马爷就是自己的靠山,自己近来膨胀的很,竟然忘乎所以。 此刻的张景岳暗暗懊悔不已。 张景岳一瞬间便把这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只得连连称是,不敢说一个不字。 胡翊此时便又道: “今后,你们三人要好生执掌太医院,我身上的担子多,这边的事就难以兼顾了。” “是,是。” 张景岳急忙躬身附和道: “属下定然替您看管好太医院,协同处置诸事,不过駙马爷您终究才是话事人,属下今后每月都整理一份月报呈上,以便您在无暇他顾之时,也能知晓这里的事务进度。” 胡翊对於他这话,倒还颇为满意。 果然啊,这人还是得敲打一番,用著才顺手。 倒是人都有个膨胀的时候,这很正常。 狠话说过了,他此时便又语重心长起来,放慢了语速,缓缓提点道: “陛下令我督太医院诸事,箇中干係重大,上到皇亲国戚,下到朝中文武大臣,一身健康安危都繫於我们身上。 因此,你办事就更该小心仔细些,可別哪一日出了什么药材质地上的差池,给哪位贵人吃出毛病来,到那时受连累的就不止是你了,我这个駙马也要跟著倒霉。” 胡翊这番话说出来,便是在暗示张景岳与那些药商们近来走动频繁之事,也算是给他提个醒,隨后,他將一个密匣递过去,开口说道: “本駙马也知道,小小一座太医院里却是鱼龙混杂,人人背后都有靠山,有些事你也夹在其中两难。 但你既然是太医院使,也该当起到监察太医院之责。这密匣今后留在你处,需將太医院中异常之事及时监察陈报与我。” 胡翊说罢,从怀中取出两只钥匙出来,开口又道: “这密匙乃是宫中內务处秘密打造,一匣唯有两只而已,一只放在你处,另一只在我这里。” 他又特意强调: “话到此处就要说清楚,今后监察的太医院异常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不可令家人得知,倘若泄密,以军法论处。 密陈之文书需放入密匣锁紧,交到长公主府,你需做我耳目。 倘若有知情不报、隱瞒欺骗之事存在,查不出倒没什么,可要一旦查出来,你也知道本駙马我的脾气。” 张景岳默默听著这位駙马爷的话,暗暗琢磨起来。 明明可以面对面聊,为何要用密匣陈报? 他觉得这駙马爷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这个密陈还是流於形式。 但他突然在下一息,转念便想到了一件事,倘若太医院之中,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別人被给予这样的密匣呢? 想到此处,他不免是倒吸一口凉气! 若这密匣只给他,想怎么瞒报都可以,自然是无所顾忌,只要手底下人嘴严就够了。 可若是別人也有密匣可以密陈,一旦太医院中有事发生,而自己又没有密陈— 须要知道,今日駙马爷已然表现出不满来了,擼下去两个代院判,换上白放梅和祁通海就是在节制自己。 这种事不兴多想,越想越深,此时此刻的张景岳竟然开始汗流决背,整颗心都乱了“行了,你先忙著,我再去见见那两位新任院判。” 胡翊起身便要出离大堂,张景岳立即便道: “駙马爷,属下陪您一起去,也好见过新搭档。” “不必了。” 冷冰冰的三个字,便犹如一堵墙。 听闻此话,这张景岳更加觉得不妙。 駙马爷不叫自己跟著,又找来两人制衡自己,他是否接下来也要给这两人发密匣? 一想到此处,他这颗心岂止是乱了方寸? 已然是心神大乱,为前几日做下的那些事,开始著急害怕起来— 要说胡翊的识人吧,好像也不算差,这张景岳初次接掌太医院,做了院使之后確实开始膨胀了。 但白放梅这个人他没有看错,这也是个一门心思搞学问的人。 这样的人可能会迁腐,也有可能只专注於一件事,而忽略了其他。 但若是叫他掌管十三科以及医士堂的教学工作,至少是找对了人,抓对了根。 大方向不出错,就没啥问题,对於此人,胡翊就没有提到任何有关密陈的事。 但祁通海的密陈之权是定然要给的。 当白梅听说自己升官了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反倒皱起了眉头。 大概是嫌弃公事占用时间,无法专心医术吧。 祁通海就不一样,他有许多想法和抱负,都需要去付诸实践,自然是千恩万谢,当即跪地磕头不止。 留下了制衡之人,胡翊又到东宫去了一趟,招来了暗桩。 王均直王太医是他选中的另一个密陈奏事人选,此外,医士堂的医士们当中,也需要调查背景,找出一个诚实可靠之人来充当耳目。 如此一来,四人密陈太医院之事,各级全方位监察,就能很快收见成效了。 两日后。 第二批牛痘疫苗已经制出,整个疫苗的工序由胡翊监管制成,也顺便將製作牛痘疫苗步骤教给了东宫製药局的制士们。 这下子,朱家的孩子们都来种牛痘,李贞带著李景隆,沐英带著沐春和沐晟。 徐家的徐允恭、徐妙云,常家的三个小子包括未来太子妃常婉— 胡翊也没有閒著,给胡令仪也接种了牛痘,阻断未来任何得天病的可能。 不仅如此,惠民医局试点的每日诊治之外,止痛散、金疮药、风寒感冒丸、风热解毒丸、拔毒膏和养生茶,胡翊都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重新调配,並將药材的部分比例进行调整,以求达到更好的效力。 药方已经重新配好,接下来主要就是製药,虽说是就要开业了,胡翊却並未叫制士们赶进度,反倒是慢工出细活,要確保每一粒从製药局流出来的药丸,都保质保量,能够治病。 毕竟这是以东宫的名义所开设的,可千万不能砸了招牌! 东宫造物局与製药局的开业时间,都定在了同一天。 七日后正式掛牌开业。 招牌还用的是皇帝的御笔! 如今惠民医局建造进度,也已超过三分之二先前製造出来的许多东西,终於是到了要检验成色的时候了。 一想起自己最近在忙的这些事,终於將要迎来个结果,胡翊便时常因此而兴奋,甚至会在某个瞬间突然想到此事,然后会心一笑。 “姐夫,我將那些杂乱的药材又重新分拣好了,你快来看!” 朱棣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最近是春暖开,天气一转暖,做起事来也容易流汗。 胡翊看到这小子来找自己邀功来了。 对於別人,他们的成果胡翊可看可不看,但朱老四这傢伙是个凡事做起来凭兴趣的主儿。 这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的一点专注能力,可不能叫他再散了。 胡翊便隨他来到后院,將前两日吹风颳倒的药材又细细检查了一遍。 朱棣不仅对每一样药材都进行了重新归类,还按照优、良品质进行了分抹,这非得是有耐心之人才能做成。 更何况,这可是做事很难专心的朱老四,这样消磨人耐心的事,他这一次居然整整用了两日,將其全部重新归类了。 “哎呦,这是你做的吗?” 胡翊故意呛火道: “你小子,是不是找允恭、沐春给你偷偷帮忙了?” “姐夫,你冤枉我!” 朱棣將两手往腰间一插,顿时一脸的不忿。 胡翊这才慢慢悠悠的配合著演戏,他把徐允恭、常茂、常升、沐春都叫来仔细问了一遍。 在排除了他们偷偷帮了朱棣的嫌疑之后,胡翊故意一脸惊奇的看向朱棣,然后结巴著问道: “这这真是你做的? 老四,你小子行啊,这都给你做成了,可以啊!” 先是误解,让朱棣觉得委屈,不服气。 然后当姐夫的被啪啪打脸,搞清楚事件真相,还朱棣清白。 最后在一阵结巴、震惊、不可思议和激动之中,再將这朱老四一顿称讚。 10岁的朱棣,就算再如何厉害,现在也还是小孩子心性,立即便被姐夫这阵巧妙的设计,给爽飞到天上去了。 “哼,姐夫,叫你瞧不起我!这下你给我道歉了吧?” 便在朱棣一阵阵心生得意而暗爽的时候,胡翊趁机又给他布下一个更难的挑战,堂堂永乐大帝就被当姐夫的略施小计,就给轻鬆拿捏,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支使完了朱老四,胡翊忽然想起刚才徐允恭来时,身上有一股淡淡而独特的香气。 “允恭,你过来一趟。” 胡翊把徐允恭叫过来,想再確定一下他衣服上那淡淡的香味,真的很好闻,这又令他想起了之前想要提纯精油,製作各种香薰產品的事。 “姐夫,您找我啊?” 徐允恭走过来,恭敬地见了一礼。 胡翊笑著道: “都说了,以后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客气,何况来说,四弟与妙云也已定下婚约,未来都是一家人,还如此客套做什么?” 徐允恭却显得很诚恳,又十分正经的说道: “允恭待姐夫如师,视姐夫为榜样,自然要多礼一些才显得恭敬。” 见他这样坚持,胡翊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便轻轻靠近,在徐允恭的衣服上嗅了一下: “这淡淡的香,像是梔子的味道吧?” “嗯。” 徐允恭用力点了一下头: “姐姐前几日为我洗衣,就在衣柜里放了几朵梔子,因而穿出来时就有这淡淡的香气了。” 胡翊微微頜首,隨后又问道: “你姐喜欢梔子,那你们喜欢吗?” “喜欢啊,梔子的味道比茱萸、蔷薇、海棠、牡丹都要好闻些,这应该是大家都喜欢的吧。” 胡翊点了点头。 不想如今已是春三月,梔子也开了。 倒是如今酒精已经造出来了,那就可以用酒精把梔子精油制出来,必然能在这京城之中卖出天价! 求月票啊,救救孩子吧! 求月票啊,救救孩子吧! 啊啊啊,今天上推荐,向大家发个单章求求月票。 作者一直挺佛系的,上架后也没求过票,也是为了能让推荐效果好一点,顺利过pk,求求大家了,嚼嚼嚼。(t_t)o 然后,我想办法赞稿子加更两章! 第204章 朱元璋:日常怀疑女婿是妖孽 第204章 朱元璋:日常怀疑女婿是妖孽 今日之事已忙毕。 閒暇时,倒可以试验试验梔子精油的提取。 就以目前的市场来说吧,目前流行最多之物,也只是香露、香膏。 因为古代的技术达不到那个层次,蒸馏和榨取都费劲,导致出油率极低,制出来的东西难以被称为精油,只能叫作香露。 倒也有例外,像薄荷、樟脑、艾叶这几种气味大的,倒是可以制出精油来,不过味道刺激,自然难与柔和清新的精油相比。 像什么梔子香露、茉莉香露、桂冷香等物,一两的价格,普遍都在百两以上。 这时候的一两,大概是后世的37克。 换言之,37克香露就值100两银子,可想而知香料有多稀缺了。 但即便如此,这些天价之物基本也难以在民间流通,大都在內廷之中便已经分割尽了。 偶尔有一丝流出,便令那些有银子没处的富绅们爭相抢购。 即便是製作香露所剩下的底碎,拿来与胰子混合,制出的香膏,一块的价格都能到二两银子,身价翻了二三十倍。 胡翊心中想著,若能在香料这一块上有所进步,东宫造物局未来必定是大有可为! 他便回到东宫,把这些太子伴读、学士们都叫出来,给他推荐了几本相关的书籍。 胡翊原来翻过葛洪的《抱朴子》,其中大概有这么一句话一一“以薰陆香为油脂,纳青木香於中,微火煎之,可得香精,此自然之灵秀也。” 在他发动了詹事府这些学士们之后。 李希彦从《周礼》中翻找出了早期的萃香之法,主要是以酒浸法为主。 吴琳把具体的酒浸法翻找出来,就是將鲜与酒水混合捣碎,然后榨出其中香汁。 这法子胡翊正好准备用,而他打算將多次蒸馏后的酒精拿来製作。 这种多次蒸馏后接近80度的烈酒,萃取效果极佳。 相比於千年前只有十几度的米酒萃取手艺,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此一来,出油率高,所得的香气自然也更浓。 隨后费震將一本《陈氏香谱》找来,里面的蒸馏之法和油脂吸附法也给了胡翊灵感。 有了参照就好办。 胡翊开始在综合了这些方法,外加上自己这点不入流的现代知识后,想出了三日速成的“酒精强化吸脂法”。 这东西,御园从来不缺,反正閒著也没人看,不如自己都给摘了。 胡翊就去跟岳母说了一声,把几个皇子拉到御园去摘取梔子,然后拎著满满两大口袋回到东宫造物局。 別看这两大口袋子看起来很多,实际上不过四五十斤罢了。 造物局与惠民医局是紧挨著的,自从上回招募50名造物匠后,虽然未正式掛牌,却已然悄悄运作起来了。 刘匠户便留在此处,负责肥皂的製作。 迈步进来,如今此处的活计暂时不多,造物局初开,一切都还在摸索著布局。 但在一间工房之中,陈列著十几排细竹编制而成的竹架,已经用猪油制出的肥皂,静静地躺在模具之中,正在里面阴晾著。 这便是过几日东宫造物局开业后,第一批要售卖的货物了。 刘匠户见到这位駙马爷拎著两口袋东西进来,立即过来拜见,顺势接过这两个口袋。 “駙马爷,这梔子就是香啊。” “是啊,我將这两口袋绑在马身,沿途所过之处,逢人都在夸。” 自然是好的,但摘这么多,这位駙马爷又一向以奇思妙想而著称。 刘匠户便尝试著问他道: “爷,敢是要用这些,再制什么新东西出来?” 胡翊便笑著道: “咱们这一块肥皂,至多不过卖几十文钱,但听说加了香料的香膏,一块便可卖到一二两银子以上。” “是啊,原来駙马爷是要制香啊。” 个中的一些手法,刘匠户倒还懂得一些,他便过来殷勤道: “小人倒懂一些制香之法,駙马爷若用得著小人,不如交给我来做吧。” 胡翊却一摆手道: “我是想做出中之精,单是露这东西还是不够香。” “啊?” 刘匠户带著几分难以置信,疑惑的问道: “您还觉得露不够香啊?小人们平日里连嗅一嗅这露余香的机会都没有,那都是像您这样的贵人才有资格用的,这竟也入不了駙马爷的法眼,小人们实在想像不出比露更香之物为何了。” 看著这傢伙,胡翊便说道: “我想改进一下工艺,使这制出之物更香,这东西弄出来你就懂了。兴许今后便可量產,再把露的价格打下来,让更多人买的到。” 嗡! 听到这位附马爷的话,刘匠户感觉自己把人家的胸怀又想小了。 若是別人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他必然当做是大言不惭,白日做梦。 但若说这话的是駙马爷,他便是恭恭敬敬的了。 毕竟前番已经造出可以量產的肥皂,镜子也已开始量產了。 想到此处,他便躬身一拜。 “駙马爷,您若要做这件事,小人愿给您打下手,再找几个得力之人过来,全程协助於您。” “挺好。” 胡翊笑著道: “本来也要试试看,咱们將这些工序流程先摸索一遍,毕竟制香这种事急不得,有你这种老师傅在旁,咱们也稳当些。” 这还真是说干就干。 先清洗瓣,然后从后面的酒精工坊將高浓度酒精取来。 將这些瓣全部捣碎之后,加入一些盐粒搅拌混合,这一步是为了儘可能的將细胞壁粉碎,以便析出更多汁液。 然后再倒入酒精,以酒精能够没过梔子碎为宜。 再將肥皂工坊炼製好的猪大油取来,按照酒精泥的一半往里面加入。 最后便是搅拌混合。 到这一步,需要静置两个时辰,使里面的混合物开始反应,能够更多的析出汁液。 再然后就需要將泥汁液送到冰窖中去,藉助低温使酒精泥中的蜡质凝结,然后將蜡质取出,便得到了较为纯净的露。 单是到这一步,提取出来的露已经比寻常售卖的露要强得多了。 再將露用滤网过滤,拿来蒸馏,具体的蒸馏步骤和酒精差不多,这一步为的是榨出精油,按照前人的经验,再加上胡翊的改良,旁边还有刘匠户这个老师傅拿著温度计在一旁监测。 到这一步,榨出的梔子精油便有了,肯定无法做到如现代这样纯净的精油,但相差应该不会太大。 剩下的露经过蒸馏后,质量也会再往上提一层,香气浓度也会提升。 那些一开始从酒精泥中取出的凝结蜡质,以及最后榨完的碎残渣,就也不要浪费,两者混合便是製作上等香膏最好的原料。 至於这些喷香的露,可以单卖,也可以用来稀释后製作香膏、制酒,更可用来入药,做些其他用途。 胡翊把这一整套的东西跟刘匠户在这儿过了一遍。 他盘算了一遍,这个法子应当是没有问题的,主要还是加盐、酒精、猪大油的量,以及蒸馏的手法可能会影响最终成品,这就需要一步步去摸索总结了。 精油的製作周期,大约是三天左右。 胡翊没有时间一直待在这儿。 他要到制镜工坊去一趟,也就是幕府山那个地方。 黄匠官带领著部分匠人在那里造物,还是因为水银危害的问题,目前的工坊只能分开行事。 相比金川门外的造物局,幕府山这里住的还是临时工棚,夜里寒冷之际还呼呼往里灌著冷风,这工坊条件就很差了。 胡翊来时,也没忘了给他们改善伙食,带了些肉来,还有工棚的缝补遮盖物。 这些原本是轮班匠出身的人,哪里受过这等好处? 而以胡翊的心態来说,要与这帮人一起共事,首先得拿他们当个人。 刚一上来,他便將所有人聚拢过来,表现的十分关切。 “你们这几日开始在此做工,可有牙齦腐烂、喉咙麻痹,腹如刀绞一般剧痛的情况发生?” 底下的七八个匠人们一起摇起头。 “那是否又有血尿,腹泻如墨汁,齿缝渗黑血的症状?” 底下的匠人们便又摇起头来这些都是水银中毒的症状,见他们都还好,胡翊便放心些了。 但他又再三向黄匠官强调,给每一个人再三提及水银的危害。 底下这些匠人们自然一个个的都很感动。 当朝駙马爷身份是何等尊贵? 却愿意把他们当人看,过来时候带的有肉,上来了先问的是他们的安危。 他这些话,问的底下有个脸皮薄的,都不好意思了。 这人只得说道: “駙马爷,咱们制出的第一批镜子,已经按您所说的法子去掉毒性,小人们带您去看看吧。” 听到这话,黄匠官脸上也带起笑容。 只一看到他们的笑容,胡翊就知道,这次改良过后的镜子定然是没有问题了。 果然是这样。 这次改良过的镜子比上一次的镜面成像更加清楚,那种一小团一小团的模糊地带,也已经完全消失。 看看这制出的成品,与现代的镜子相比,大概有个九成左右的清晰度。 解决了锡粉粗糙的问题,这个工艺已经十分成熟了,剩下的就是卖货赚钱。 接下来就是定价的问题。 琉璃瓦的造价还是太贵,可以换成坚硬的青瓦,这样制出的镜子成本只需要几十文到上百文钱不等。 按照大、中、小规格不等,售价从15两、10两和6两银子標价。 精铁的价格就要贵上许多,一块铁镜的铁胚也需要较多。 大中小三种规格,售价就从30两、22两、16两来安排。 铜镜的价格则最贵。 毕竟这是制钱的主要来源,且多为达官显贵才用的起铜製品。 依照大中小三种规格,就要卖到120两、95两和80两。 胡翊觉得这个价格定的並不算贵。 毕竟在100多年后的明中后期,从西洋传进来的锡镜,清晰度远远不如现在他制出的,但就那巴掌大小一块却能卖到10余两。 胡翊的计划是物以稀为贵,越是刚开始,越应该卖的贵。 可以在镜子逐渐普及之后,不断往上深挖工艺,做高造价產品的同时,把最底层的產品適当地降价卖出,逐渐流入到平民百姓之家,大概是这样一个思路。 小规格镜子大概巴掌大小,直径13cm左右。 中等规格,如同菜盘,直径大概20cm左右。 最大规格,如西瓜一般大小,直径27cm左右。 当然这只是初版的方案,回去后还要调查市场,再做一些微调。 临走前,胡翊又对黄匠官特意瞩附道: “你们还需要再按照真人的尺寸,打造一只大铜镜,这只镜子日常作为展示用。” 黄匠官秒懂。 这就是东宫造物局的门面啊! 只有用这样一面大镜子摆出来做展示,你的生意才会好,酒香不怕巷子深这话是没错,但更多的展示总能带来更好的效果。 黄匠官此时便又提议道: “那属下就在铸模之时,多做一些边工艺,再涂上漆防锈,將它做成一件精美之物。” 胡翊点点头道: “你这样想也对,反正该如何做只管去办,制出这么个东西来,不愁会有何亏损的风险。” 说到此处,胡翊便取来两只大號铜镜。 既然东西完美的制出来了,那当然得先送给皇帝预览。 这一对镜子,送给朱元璋和马皇后,该有的礼数和孝心都是要尽到的。 对於这个老丈人,那是真没辙,別看平时看起来乐呵呵的,该翻脸时就翻脸,该小气的时候那也是真小气。 胡翊就拎著两个铜镜进宫了。 他来时,朱元璋和朱標正在就宫中尚膳监的事琢磨著呢。 “爹,尚膳监的坐记太监已经把密折报上来了,司钥库掌库太监胡保,连同尚膳监典簿冯九等五人,合计盗取去年琉球进贡的龙脑冰片10两。 这龙脑冰片帐面上本该剩余90两,他们帐面写了80两,抹去的那10两冰片,私盗出府库,以每两120两纹银售卖,得利1200两银子,后被这五人均分。” 听到这话之后,朱元璋脸上绷不住了,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就好像被人扇了两巴掌一样。 这可是1200两啊! 还是在皇宫之中,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出现了这样的硕鼠巨贪! 发生这种事,这是自己这个天子监督不严,管教不力。 先前还跟標儿夸海口呢,转眼便被抽的脸上啪响。 老朱当即便是血液上涌,作势欲要抓起桌上的砚台摔个粉碎。 也许是女婿开的药起了一些作用,就在他即將伸手够到砚台时,那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隨即又抽回来。 朱元璋的目光忽然落在窗外刚抽出新叶的绿树上,顿时怒气略缓和了些,只是声音沉闷著,淡淡讲道: “都抓了严刑查办,剥皮凌迟,將他们的皮掛在御膳监示眾三日。” 朱標应了一声。 朱元璋隨即也取出钥匙,打开了自己面前的密匣。 尚膳监里,他们一共安插了三人,行密奏之事。 这些太监们在宫中毕竟卑微些,一有风声和消息,立即便往过来报,生怕报来的消息晚了,被皇帝和太子降罪。 昨日才赐予的密匣,今日便已经送来了奏报。 朱元璋打开的这个密匣之中,也有尚膳监典簿伙同药膳宫女、尚膳监长隨等人勾结南京商贩,虚报蔬果价钱牟利的举报。 只不过,这种虚报一般涉及的钱数不多。 那名密奏的太监说的也清楚,每次虚报不过几十上百文钱,每月大约三五两银子。 倒是最近宫中某御厨偷盗了胡椒75斤,获利大概在60-70两银子之间。 別看这些都是小事,但在朱元璋这里却没有小事。 毕竟他可是贪污十两就发配流放,超过五十两就剥皮充草的狠人。 这一番宫中的整顿由此便开始了。 胡翊抱著两麵包好的铜镜,赶到华盖殿去的时候,朱元璋正在生闷气,叫朱標去拿人呢。 “咦,姐夫来了。” 胡翊与朱標撞了个满怀,刚上了二层阁楼,眼尖的他立即便看到御案上的密匣,又到了朱元璋黑沉起的脸色,对这里刚才发生的事也就猜出几分来了。 “岳丈,我要是来的不是时候,就先告退。” 胡翊显得小心谨慎“不必。” 朱元璋开口便道: “密摺奏事这主意本就是你出的,你还迴避个什么劲?” 这话说起来倒也对,胡翊便將咯吱窝里夹著的两面铜镜取下来,端在了手里。 “这是何物啊?” 朱元璋看他手里拿著的物事,正好用黄布包裹著,定然是呈送到御前来的。 朱標见此物件,也觉得好奇,就放下手里要办的事,先凑到了姐夫身边弯著身子细瞧。 看到这圆咕隆咚像盘子一般的东西,朱標好像明白了。 “姐夫,这就是你上回所说的镜子吧?” “什么镜子?” 朱元璋只记得这小子说要造肥皂,都忘记他说还要造镜子的事了。 朱標便解释道: “姐夫在东宫造物局造出了神镜,可以將人的面容完全映在里面,那真是无比的清晰,凡是见过这神镜的,没有不伸出拇指夸讚它的。” “哦?” 朱元璋好奇地站起身,凑过来,同时问道: “標儿,你又是何时得见的?” 同时,小心眼的朱元璋暗中嘀咕起来,既然早已是造好之物,不早早地送进宫来。 居然在许多人都瞧见过了,才往宫里送! 好在是胡翊也知道这位老丈人的尿性,看到朱標没有把话说清楚,立即便开始打起补丁来了: “岳丈,这镜子先前本就制出来了,本该送进宫里给岳丈、岳母一对,怎奈小婿当时觉得它不甚完美。 由此便又改进了一番,如今可称得上是个好物件了。” 这番话倒也打消了朱元璋的不满。 “既是神镜,咱倒要好好瞧瞧,看它到底神在何处。” 说罢,他亲自拿起一面,握在了手里。 这几面铜镜因为要送进宫里来,都是特意製作的。 铜镜只一入手,沉甸甸的份量端在手里,朱元璋便已经失去了兴趣。 只因这物件与寻常看到的並无什么区別。 可就在他伸手解开黄布,看到镜面之时。 便在这一瞬,就连他自己都是愣了三愣! 这是铜镜? 朱元璋在心中暗道一声,铜镜怎会达到如此清晰的地步? 再仔细一看镜中之人,他已从愣神中恢復过来,当发现镜中那人像是自己时,他第一反应竟是以为自己的魂魄被摄入到了镜中。 可朱元璋这样的人不会慌乱,当即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带著脾万物的那份傲然,令他悍然正视起了镜中的这个自己,就算里面藏有鬼怪也要跟他搏一搏! 但仔细观看,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毛孔,没有剃乾净的胡茬,还有脸上少量的麻子和上火长起来的痘痘· 以前在那模糊的镜面之中时,每日都曾看到过这张脸。 但镜面一般都较暗,看的实在不太真切。 直到今日,藉助这面铜镜,朱元璋才首次看清楚了自己脸上的所有细节。 恍惚间,他甚至有一种在看陌生人的感觉,看著镜中的自己,像自己,但又仿佛不像了。 还是头顶上戴著的龙冠,以及身上的龙袍,都呈现在镜子之中,全都显现出了耀眼夺目的本色,才令他最终確定了镜中之人就是自己。 “好傢伙!” 朱元璋忍不住讚嘆一声,开始对著镜子里面的自己,比划起来。 伴隨他做出动作,镜中的自己也开始做动作,这一切都是同步的。 玩耍了片刻之后,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显得极为兴奋的说道: “这东西確是一件神物啊,你怎就能够连这等神镜也造出来?” 他是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婿了,现在別说是女婿多智近刘基,有经天纬地之才了。 他甚至怀疑胡翊是个妖孽,邪法惊人。 要么就是什么神仙高人,通晓阴阳法术。 毕竟这样清晰的镜子,已经超出朱元璋的认知了。 须要知道,他还是整个大明的主宰,身为皇帝的他什么东西没有见过? 又岂会为一些寻常物件而惊奇? 朱標適时地也凑上去,和父皇在镜中同框。 看到父子两人在镜中的笑脸,朱元璋更是开心不已。 父子关係才刚刚缓和,如今又增添了如此趣事,他自然是激动开心坏了,一遍一遍的问眼前这个女婿道: “你小子这颗脑袋到底是咋长的?这都是咋想出来的呢?” 朱元璋此时拿手一指这个女婿,立即便道: “说说,说说你是咋想出来的,咱现在可不信这些事儿都是你那个色目人老师教的,当初那么小个毛孩子,你能学会这么多?” 此刻的朱元璋仿佛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女婿的秘密,更是立即出言催促道: “你小子,今日不许再瞒著咱了,倒要把你肚子里的货都往外倒一倒。” 第205章 密奏的威力,迷信就是迷迷糊糊的就信了 第205章 密奏的威力,迷信就是迷迷糊糊的就信了 朱元璋现在觉得,这个女婿定然是欺君了。 自家標儿从小那是什么条件? 天下间的名师、高友齐聚於府中,就连宋濂这等天下士子们视为领袖之人,也都要排队给太子教课。 朱標向来又是天资聪颖的,如此十六年下来,才学到如今这个地步。 再反观这个女婿,自小便过的贫苦,当年那个战乱不停、民不聊生的乱世下,他能读几本书? 怎么就样这么多了? 也是因此,他才越来越好奇这个女婿的经歷。 在经过好几次琢磨之后,他现在越发的对此事感觉好奇。 见朱元璋接连三问,都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看来丈人的好奇心是被充分调动起来了。 也是此时有了朱元璋的问话,就连朱標也极为好奇的问道: “姐夫,你这些想法確实奇特的很,这样天马行空一般的思路,但凡几十年间能出现一例,便足以改变命运,你为何却能接连不停的造出这样多的东西来呢?” 得! 就连朱標都开始怀疑了。 胡翊心道一声,该啊! 也是自己这两年太活跃了些,展示的手段有些多了。 不过他向来谨慎,尤其是在自保这方面,更是尤为重视。 见到这父子两人问起,也是早已准备好了说辞。 就如同当初杀了高见贤,应天府尹王兴宗当面试探时候的应对那般,胡翊对答的流利极了,仿佛这些都是自己的亲身经歷一般,连思考都不用思考。 他说话毫不卡顿,就好像在诉说自己过往的一些经歷一样,开口便道: “说来岳丈和太子都不信,当年那个色目人说出的种种所谓叫做『科学”的东西,给小婿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那后来,小婿便偶尔会做梦。” 做梦? 朱標口快,就问姐夫道: “做梦与姐夫的这些奇思妙想又有何关係呢?” 胡翊便解释起来,而且说的十分详细,虽是编造的话,满嘴跑火车。 但却如同自己的亲身经歷一般。 “岳丈、太子,我想这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我时常琢磨这些东西,夜里入了梦,偶然间便会梦到一个特殊的世界。”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哦?” “特殊的世界?” 朱元璋侧目冲女婿看来,手指著华盖殿里的装饰,便问他道: “你那梦中的特殊世界,与咱这大明又有何不同?” “岳丈,小婿见到的那个世界,与大明似乎一脉相承,但也確有些不同。 比如在那个世界里,有好几百米长的铁鸟,这种铁鸟可在天上腾飞,一次可以载数百人上天,且从南京到定西这样遥远的路程,大概三四个时辰就飞到了。” 听到女婿的话,朱元璋心中先是一震,然后反应过来,立即尝试在脑海里面构建起这个“铁鸟”的形象来。 可他们没有见过实物,包括朱標在內,都想到的是將一只鸟用铁铸成,放大到几百米,在天上扑棱著翅膀飞,大概是这个样子的。 这玩意儿比一座小山都要重,那么大个东西,能在天上飞? 朱元璋觉得很疑惑,他立即又问胡翊道: “那你还梦见別的东西了吗?” “梦见了,还有一种铁蛇,也有几百米长,可以载著几千人在地上飞奔。 还是以南京到定西来举例,乘坐铁鸟大约三四个时辰可至,若乘坐铁蛇,则可能需五六个时辰。 当然了,费的钱幣也比铁鸟要少,算是比较实惠吧。” 听到女婿的话,这父子二人就又是一头雾水。 那个世界也要钱吗? 可那个世界的铁鸟能飞,铁蛇速度之快,与飞行好似也没有什么区別。 父子二人心中此时都在思索,莫非女婿梦到这地方,是神仙世界不成? 朱元璋便又问道: “你与咱说的这个世界极为巧妙,似与神仙世界一般,莫非你这些奇思,都是来自梦中这个世界不成?” 见他们自己都脑补开了,胡翊便顺势应声道: “岳丈所说正是如此。 我每次进了梦里,就在这梦中世界的各个角落里瞎转悠,许多的事记得,许多的事又记不得。 反正每次都很怪,一会儿在铁蛇上,一会儿在火山上,一会儿又不知道在何处。后来嘛,就梦到一个白鬍子的老头,骑著一头牛,总是在小婿的耳边嘀咕,似在教授我东西。” 白鬍子老头? 骑著头牛? 朱元璋立即便问道: “牛是何顏色?” “青色的。” 他这话一出口,朱家父子心中就知道此人是谁了。 胡翊此时便又尝试著说道: “梦里那个老人总是在教我背些怪文,还会给小婿讲解,在那梦里时,他讲的东西就可清晰了。 可刚一醒来,梦里的东西就忘了一大半,小婿一开始觉得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就没有放在心上,索性那些梦里的物事一早上就忘的一乾二净。 等到后来,有一日夜里醒来,將里面的具体之法记下来,尝试著自己依照法门造物,没想到就把这东西给制出来了,跟梦里的还挺像。自那以后再要是入梦,醒来时就马上背记梦里听到的东西,由此铁镜与精油这些东西就制出来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这时候转身步思索著,藉机看了一眼朱標。 父子两人对於女婿的神奇经歷其实是半信半疑的,但看胡翊所说,又並不像是假的。 朱元璋此时便又问道: “那你多少时日可入梦一次?” “说来年纪越小时,入梦就越多,一年总有十余次,现在年纪大一些了,去年大概入梦了三次,今年嘛———” 胡翊嘿嘿笑了笑,脸上带著几分惭愧: “今年一次还没有。” 这时候,朱標就凑过来问道: “姐夫,你梦中见到那人,是否乃是李老君?” “兴许吧,我看他骑著牛,拿著芭蕉扇,反正只要入了梦,隨时可以见到他。” 胡翊也是自己琢磨了片刻,而后又道: “我也想不明白他教授的这些,都是何意,倒是在梦里学到的都用到造物局里面来了,还有几样没有试验过的,我也想后面空閒下来时,再仔细验证一番。” 胡翊这时候就显得郑重起来,开始往自己要表达的主题上扯了: “小婿觉得,国富民强,方为立足之本,要想將来万邦来朝,重现唐朝那等万千气象,更应该做到这一点。 索性这些梦中所得,要都能用在辅助大明富强上,就有了用处。” 听到这话,朱元璋不禁在心里暗嘆一声,这还真是个好女婿啊! 莫非,大明承袭天命,重开盛世。 天上的神仙也在借这位女婿的手,来为大明凝聚国运,帮自己不成吗? 朱元璋的脑海里,一时间便產生了这样的想法。 而他却不知道,这都是胡翊一点一点在慢慢引导他的结果。 胡翊倒不太信什么鬼神之说,毕竟原来学的那些东西,都是唯物主义的理论。 但他不信这些,古人信啊! 颳风下雨、打雷闪电的科学原理,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够解释的清楚。 这些不可抗拒之力便成为了神跡,那么自然就有大量的人相信鬼神之说。 朱元璋也信。 要不然的话,他就不会在坤寧宫设立佛堂了。 何况南京城周边,也有好几座大明国立的寺庙。 这下子把女婿的话再细一琢磨,他不由的又相信了几分。 倒是这父子两个对於梦中世界的事都十分感兴趣,胡翊自己原来就生活在现代世界,各种事情都能说得上来,包括一些细节的地方,简直是手到擒来。 他越是答对的这般自如,丝毫没有一点破绽,朱元璋、朱標就越是相信这些。 很快,各种的细节完全能够对得上,这父子两人就真的开始相信,胡翊是在仙界入梦了。 胡翊的小心思就真的很简单,给朱元璋整一点迷信的东西,叫他迷迷糊糊的就信了。 等到將来拿胡家九族祭天的时候,真要有这一日,也叫他在行事之前考虑考虑,掂掂分量。 从华盖殿出来,东宫詹事府的事也该处置了。 胡翊觉得这样下去,身上的担子有点多。 但他才刚要往太子的东宫走,立即便被身后之人叫住了。 “駙马爷,请留步。” 胡翊扭头一看,原来是青田先生刘基。 近来见面少,刘基的鬍鬚都已白了一半,不过看他这精神翼的模样,这半数白须反倒又在他身上添了几分气韵和风华。 有些人就是如此,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不是痕跡,而是沉淀。 “刘先生,听说你又被陛下调回来了,恭喜啊。” 胡翊拱了拱手。 刘基立即拜见了一番,然后过来道: “陛下令您参与到本次科举取士中来,下官多日前就想来拜见您了,一直知道您忙。 只是如今科举將开,大明各地都已开始动作,有些细则上的事需要商议,还得请您在场才是啊。” 科举確是大事,胡翊需要上心些,但现在只是张贴下去告示,才到了准备报名之际,应当不至於太忙碌吧。 便和刘基定下了时间,胡翊这几日带领朱楼一起过去旁听一下。 其实这时候可去可不去,这不是朱元璋叫自己带带朱老二吗? 他这些儿子们要封王,也该开始歷练了。 而在胡翊走后,朱元璋立即便將政事拋给朱標一部分,叫他处置。 自己则揣著铜镜,便往坤寧宫里走去。 朱元璋今日显得很有兴致,双手拿稳铜镜背在身后,缓缓迈著四方步,从前殿进入后宫的路上,沿途都在欣赏著风景。 皇宫里的朱墙、天上的云朵,从远处大本堂传来的朗朗读书声音,还有后妃们宫中的婴儿啼哭声音·. 往日里他觉得有些事很烦,又很无聊。 今日就觉得耳朵里听到的这些,都很有趣。 他觉得是自己心情好了,因而更能够感受到这些以往从没有注意到的乐趣。 实则,不过是胡翊的药效起作用罢了。 “妹子,妹子。” 朱元璋迈步进了院子,身上的那份皇帝威严立即便荡然无踪了,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下工回家的男人,一个披著皇袍的农夫,回来找媳妇要吃喝来了。 马秀英看到丈夫回来了,便叫在此地织布的女眷们先回去。 她刚好从后厨端来一碗热的紫菜汤,立即便送到朱元璋嘴边: “紫菜蛋汤,对你是有益的,赶紧先喝了。”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 “咱喝这玩意儿干啥?” “翊儿说了得喝,你就得喝。” 见这碗已经端到嘴边上来了,朱元璋只好一口气將这小碗紫菜蛋汤都喝下。 他倒是一口就干了,完事儿便吐槽道: “这东西腥不腥,咸不咸的,那都是给生了孩子坐月子的女人喝的,你给咱喝这玩意儿干啥?” “朱重八,你这头驴,该吃就得吃,该喝就得喝,人病了就得药来医,这是规矩。” 说罢,马秀英便指著碗里剩下的那些紫菜: “这不没吃乾净吗?我去给你拿筷子。” “何用得著这样麻烦?” 朱元璋拿手抠著碗底的紫菜,就往嘴里餵。 看他这不乾不净的样儿,马秀英也已经习惯了,多年夫妻间的磨合,令她一个大家闺秀竟也能容忍此事。 反倒是朱元璋,反正这会儿四下无人,他便故意吃完了紫菜,对著碗喝汤底,还发出“咕嚕咕嚕”的声音。 这就是夫妻间的情调了。 老朱见了婆娘,有时候就要跟她故意作对,气她。 非得是看她朝自己翻白眼,那才觉得有意思。 “重八,你手里拿的是何物?” 马秀英的目光被那东西吸引住了,朱元璋便得意地將铜镜取出来。 当第一次如此清晰、高还原度的看到自己的容貌时,即便是她,也是惊呆了。 “怎么样? 妹子,没想到吧?” 朱元璋得意又有些自豪的夸讚道: “咱们这个女婿仿佛是会妖法一样,净能鼓捣些神奇的物事出来,你看这神镜,他说是入梦之际碰到仙人教授,就把这神仙所用之物在咱大明给造出来了。” 明明功劳是胡翊的,朱元璋说的眉飞色舞,仿佛这镜子是他自己造出来的一样。 马秀英看著镜中的自己,而后激动地直点头。 看著鬢角处的一片青丝之中,竟然也有了几根白髮,此时她不仅感慨起来: “重八,一晃我们都老了!” 朱元璋走到马秀英身后,夫妻二人一同映照在镜中,马秀英的鬢角处多了几根白髮,自己的眼角不也多了许多皱纹吗? 朱元璋不禁是感慨起来道: “戏文里面都说,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鬢斑。 咱初时听著这些,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再想起这两句话,还真是映衬了你我这半生的年华啊! ? 马秀英点了点头,朱元璋便伸手拉住了妻子的手,忍不住感慨起来道: “这些年,咱也难,你跟著咱也是受了半辈子罪,说来也是辛苦你了!” “瞎,苦日子都已熬过来了,现如今咱们闔家团圆,看著孩子们在面前长大,將要有所作为,外孙、亲孙又陆续將要临世,好日子都来了,还苦什么呢?”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朱元璋此时便道: “女婿献的这两面镜子好啊,可摆在屋中,隨时可以照镜。 倒也得叫他再造个更大的,咱们日常用起来也过癮。” 马秀英立即便白了丈夫一眼道: “一个铜镜得多少钱制出来? 翊儿那造物局还未开张呢,可別叫你这老丈人狮子大开口,上来就一通索要给整垮了。” “啥垮不垮的,办造物局的钱还是咱给批的,至於吗?” 朱元璋当即便咕嘧道: “哼,这小子盖製药局、造物局还欠著咱的银子没还呢,实在不行就用银子抵帐,弄个大镜子回来咱俩用,咱也不落这个狮子大开口的口舌。” 这也就是胡翊没在这里。 要不然,心里高低得把这个不要脸的丈人骂上几句。 此时就要说起密摺奏事的威力了。 自胡翊將密摺奏事之权,给到了张景岳后。 这位张院使便开始失眠,反覆的睡不著觉了。 就连前几日药商刚送他的一房扬州瘦马小妾,都觉得不香了,辗转反侧多时,一直都在思考著张景岳如今压力极大。 太医院首先是一个偏僻的衙门,虽然受人敬重,但毕竟是权力边缘的衙署。 他之所以能够扳倒戴原礼、徐彦纯这二人,当初靠的也只是借势罢了。 也是因为胡翊这位駙马爷,正好要整顿太医院,为了將惠民医局之事铺开,张景岳才搭上駙马爷的东风,做得了这太医院使。 但这位駙马爷却与別人不同。 別的衙门里面,是斗倒了別人我得利,被斗倒之人原本占据的利益,就会转到我身上来,立即便是吃喝穿戴都不愁了。 但这位駙马爷既不贪污,又不受贿,就连做事也不枉法。 手下们跟在他屁股后面,一点油水都捞不到。 再加上前日被一顿敲打,如今的张景岳也面临取捨。 他也清楚,駙马爷才是他的靠山。 但这一手即將要到来的富贵,就要割捨了吗? 关键便在於,他干的那些事是否会被发现。 密陈奏事,若只是给了自己一人奏事之权,那倒还可以周旋。 可若是太医院不止一个人有密陈之权,这事儿就大了。 人在面临选择时,总想保住双份的利益,不愿意做取捨。 有句话说“捨得是一种境界”,这话倒也没错。 张景岳现在就面临这个问题,从昨日纠结到今日,一直惶惶不安。 其实他心中已然动了去面见駙马爷,承认一切罪责,趁现在悔过未晚,趁机自救的想法。 但那一丝侥倖促使他又开始幻想起来. 直到,他看到祁通海从面前经过,手中拿著一封文书,快步如风般的出离了太医院衙署时。 张景岳心中一凛,疑神疑鬼,胆战心惊起来,他遂是把牙一咬,决定去认罪自救。 两份利益固然是一种诱惑,但就怕他有命接,没命拿。 既然已经搞清楚自己的依靠是谁,那便应当全心全意的投效,也唯有如此,才能平安一世,富贵自来。 胡翊对於近来春汛泛滥,导致的修堤与多河段决口问题,正在同属下们商议。 听说张景岳来了,请求密见。 他大概猜想到张景岳可能是送密陈来的? 但自己也说了,不是叫他们把密陈秘密送往长公主府吗? 胡翊的习惯是夜里看承暉司的机密书信,这些密陈自然也在这个时段。 他便叫张景岳先等著,与詹事府眾官僚商议完了太子庄的相关內务,才出来见面。 被胡翊拒见后的这半个多时辰里,张景岳的心中更是惊惧不已,觉得森森然心中发寒。 这便是密摺奏事带给人的恐惧之处所在。 人都是趋吉避凶、趋利避害的,到了这种有可能事关生死前途的时刻,再加上张景岳自己本身做贼就心虚。 胡翊又晾著他,还一晾就晾了半个多时辰。 他自然难免胡思乱想,觉得駙马爷更加知道了他近来所做的那些事,看这样子只怕是不准备保下他。 越是乱想,心里越急。 等到胡翊出来见他,刚把他带到承暉司的一处秘密审问间,关上了屋门。 这张景岳嚇得心惊胆颤,立即便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不止,当即声泪俱下—— “駙马爷,属下知罪了,求求您大发慈悲,属下真的知罪了,还请您从轻发落,饶过属下这一次吧!” 看著面前正在求饶的张景岳,胡翊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贼不打自招是吧? 不过看到老张的这幅举动,胡翊也挺惊讶的。 这便是密摺奏事的厉害之处吗? 这才颁发下去多久,便已经嚇到张景岳都来投案自首来了? 好好好! 胡翊倒是想知道这位张院使,最近都背著自己做了些什么,竟然嚇得如此语无伦次。 他便故意往一旁的凳子上一坐,平淡的声音似无波的古並,听不出半点情绪起伏: “既然你来了,也省得本駙马费力去找你,从实交待吧。” “駙马爷救命,属下告票—” 第206章 影响叔父胡惟庸一生? 第206章 影响叔父胡惟庸一生? 大概这张景岳觉得,自已做下的这些事已瞒不过去了,便索性和盘托出。 “駙马爷,属下告罪。 前几日,药商们得知惠民祛癆丸之功效后,想请属下从中说合。 属下的確一时间財迷心窍,受了他们的贿赂,陕西药商徐嘉禾在城西乱葬岗埋银五百两,求下官想方设法將製药局药物份额,多划拨给他们一些。” 一说到此处,张景岳立即即头道: “駙马爷,此事属下虽是答应了,但却未做啊,那些钱財被理在城西乱葬岗,属下虽知晓埋藏所在,却从未去挖掘过,思来想去属下还是想跟您说个明白,求您保我。” 胡翊默默听著张景岳的话,沉著面目,没有答言。 他越是如此,张景岳探不出这位駙马爷的口风,便越是害怕。 胡翊掌握刑讯问话之术运用的炉火纯青,见这张院使被晾的越发惊恐,这才又问道: “还有其他吗?” “有,有。” “扬州药商请属下题字,並为其新开的药房制匾、写赋。 也是属下一时鬼迷了心窍,竟然答应了他的话,还打算伙同他们以太医院使名號合伙经营。扬州这家新开的药房起名就叫御医堂,属下与他们约定只出人力,不出钱財,扬州富绅商王谢出银子至少两万两开设药堂,其中收益有属下四成。” 胡翊翘起了二郎腿,面无表情的又问他道: “还有吗?” “商王谢此人送了扬州名妓给属下,属下一时色迷了心窍,竟然纳为小妾,索性如今还未正式与他们合流。” 张景岳嚇得心中乱颤,因紧张而伏在地上的身子都紧跟著开始颤抖,一边陈述,一边察言观色急忙又道: “属下想將这小妾退回,还给商王谢,以此將此事告吹。” “除此以外,商王谢求属下將他们商家三名族中子弟,送入到太医院医士堂。 不久之后您就要重开医士堂取士,属下原本是想用些法子將他们招进来,如今已没有这个心思了。” 说到此处时,张景岳抬起头来,又悄悄打量了胡翊一眼,见这位驪马爷依旧连眼皮都不抬,喉头紧张的吞咽著口水,不由加快了语速: “此外,还有几位药商蒙哄属下,属下还在考虑之中,他们想將太医院一些药材供应商更换成他们,来做朝廷的买卖,此事小人並未应允。 再—再就没其他的了。” 胡翊心中暗暗吃惊。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张景岳这才当了多久的院使,竟然已经面临著如此之多的诱惑了? 乱葬岗埋银行贿,这种事他要是不说,还真难以察觉。 商家在扬州与太医们合伙开设药堂,假借太医院的名头,暗中行不法之事。 这种类似於股份制的分成方式,真要查起来,还真不好界定是否贪污。 那就更別说送给张景岳的这个扬州瘦马小妾了。 胡翊见他说了这许多,想来也都交待完了,就將纸笔扔过去,沉声道: “所有勾结之人,都写在名册上给我。” 张景岳立即提笔就写,连一点停顿都没有。 他生怕自己交待的晚了。 现在交待,这叫自陈、自首,索性犯罪还不严重。 若是等到別人的密陈送过来,那就叫告发,一旦过来抓他,那就叫东窗事发,可就不像如今这般轻巧了。 张景岳的態度极其诚恳,书写起来时也是毫无保留的交待。 胡翊看著自己的所谓“心腹”,心道一声,也就是及时试验这密折的效果,才把你给逼出来了。 要不然,以你小子这颗狗胆,还不知道要將祸事做到何等地步呢! 待张景岳双手恭敬地將名单递过来,胡翊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陷入沉思。 这些行贿之人其实可以抓了。 但抓与不抓是两个后果。 抓了,他这个駙马刚正不阿、眼里半粒沙子都不容的孤臣形象,便会直接树立起来。 抓了,也能震朝中群臣,震那些民间胆敢腐化官吏的別有用心者。 但他要是抓人,此事必然就瞒不住,朱元璋也会知道张景岳的事,由此张景岳的命运如何,就不好说了。 若是不抓,张景岳可以保下来,这是必然的。 但那许多的人也无法严惩。 大明开国之初,其实是需要不断正风气的。 尤其是在胡翊手下,他也需要筛选自己手下之人,只有给自己定下这个孤臣形象、清正严肃形象,才能令那些心怀回测之人远离他。 自然而然的,投奔到手下的规矩人也就变多了。 走哪条路呢? 抓人便容易得罪人,不抓人大家都得过且过,这似乎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 但胡翊只是略一沉思,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他想起三国时候诸葛亮治蜀。 法虽严苛,然民无怨言。 因为什么? 公平,公平,还是tm的公平! 你真要是做这样一个人,一切都往著公平、公正上靠,那別人不服你都不行。 诸葛亮当年可以以此来治理整个蜀国。 胡翊心中忽然就有了同样的想法,觉得这才是自己的路,也是自己正儿八经应该坚持的东西。 一念及此,他终於是开口道: “张景岳,你既能將此事说出来,倒也显得你还有几分良心。” “咐马爷,小人已然悔过,还求您救命啊!” 胡翊微微点了点头: “你应当记得,在我手下做事,当时教諭你们的话吧?” 胡翊当初给他们定下了八个字: 务实、公平、公正、清廉。 这八个字张景岳自是记得的。 毕竟他在太医院搞形式主义和面子工程,强调最多的就是胡翊这八个大字。 且大家也都知道,“归德府案”和“处州宝钞案”两件事,也已彰显出了这位駙马爷的格局和本性。 对於犯事之人决不轻饶! 且是极为清正的。 张景岳心中再想到这八个字时,只觉得惭愧,又胆寒、心惊得很。 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胡翊此时终於说道: “此事我会面呈陛下,並竭力为你求情,但却不会包庇你。 你也懂得,在我手底下做事,需要你们清如水、明如镜,本駙马自己便是这样做的,自然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 张景岳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只能怪他自己的贪慾。 “您的教诲,景岳知罪,甘愿认罚。” “嗯。” 这个態度,胡翊就很满意。 “先回去吧,照常做事就好。 我自会在陛下面前保你,太医院不止要讲求务实与效率,最重要的永远是这『安全二字。 我们是做什么的? 医病。 那便马虎不得,尤其是在药材的选材问题上,更是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今日这话希望你记下,若你等愿在我手下做事,就需要遵从我的规矩。” 胡翊这次强调了自己的底线,“安全”二字。 太医院的立足之本便在於此。 叫张景岳回去听信之后,他便要再到丈人那里去走一趟了。 武英殿里。 朱元璋正在与徐达、常遇春等人討论战事。 自二月李文忠兵出大同以来,雪夜奇袭八百里,如今已將元帝躲藏之处一一应昌围困大战一触即发的同时,也需要將具体的军事部署做好,儘量歼灭这一伙残余之敌。 胡翊在武英殿外略等了片刻,徐达与常遇春出来时,都在与他打招呼。 “贤侄,上位今日心情极好,快进去吧,不用担心他会骂你,哈哈哈哈。” 常遇春说话比较直接,上来就拿胡翊打趣。 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这是一个极其听话的駙马,而这也是胡翊费尽心思营造出来的人设。 徐达则是开口就很正式,先向胡翊发出了邀请: “允恭近来在駙马的教导下,日益有所精进,承了你们这样大个人情,真想请你与长公主殿下来府上做客,向你们表达我的谢意啊。” “徐叔客气了,待我与静端閒下来,自当过府拜会。” 打过了声招呼,胡翊便往武英殿里走去。 徐达看著这位附马爷,这会儿就知道羡慕常遇春了。 老常这人与駙马的关係处的极好,他当然明白这其中有常婉和太子的关係在內。 可自家不也有个女婿呢嘛? 將来倒是可以借朱棣的名义,与这位駙马爷多一些走动。 无论何朝何代,神医都是无比稀缺的资源,这些长年在外征战之人,大都身患有暗疾。 如今战事將歇,他们也快到了颐养天年之时,无论如何,也是该搞好关係为后面做准备的。 何况这位胡附马,可不止是会医术这样简单呢。 胡翊迈步进了武英殿,朱元璋还背负看双手,在悬掛的那张大明全国总图上仔细寻摸著。 片刻后,翁婿二人才对上眼。 先有密摺奏事之喜,又有铜镜惊人之喜,现在又是李文忠奇袭应昌之喜。 今日是三喜临门,朱元璋见到了这位女婿,自然是红光满面,越发高兴的紧了。 皇帝日理万机,胡翊上来也不墨跡,怎样想的就怎样说。 张景岳的事他毫不避讳,都在老丈人面前说了一遍。 朱元璋听到这事,自然显得极为愤怒,若以他的心思,这人就该杀了。 但他今日高兴,罕见地开口道: “此等事情你自己就可做主,咱令你全权督管太医院诸事,何须为了个犯官,叫你亲自往武英殿跑一趟?” 他说这话还真不是在客气。 对於这个女婿,朱元璋是期盼他能独当一面,日后成为大明柱石的。 既如此,现在就该给他相应的权柄,自然有些事他自己可以决断,就无需再向自己匯报。 但他心中有这意思,胡翊並不知晓。 何况来说,胡翊为何要专门过来烦这位老丈人? 有些事胡翊可以不做,但他还是要在丈人的面前做一遍,强调一下。 胡翊就是要不厌其烦的告诉朱元璋,我什么都要来找你请示一番,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听你的话,日常的时候就是个怂女婿。 这並非什么坏事,却反而能让皇帝放下戒心,尤其是这样一个猜忌多疑了一辈子的皇帝。 这个听话女婿看起来怂怂的,可到了该做事的时候,那是一点也不手软。 这一点,没有人会否认。 胡翊先表明了自己的姿態,然后又说起了对於这件事的看法: “岳丈,我想给这张景岳求个情。” 朱元璋猛然回头警了他一眼,虽有些惊讶,但也未发怒。 他隨即就想到张景岳是女婿一手提拔起来的,既然是女婿手下之人,这错犯下了,但又未造成危害。 既如此,看在女婿的面上,从轻发落倒也可行。 想到此处,他便开口道: “你既然求情,咱就把死罪免了吧。” 7 “岳丈,小婿不仅想请您免了他的死罪,还想请您不罢他的官,继续执掌太医院把这个院使做下去。” “胡翊!” 朱元璋刚才见他求情,心里就在犯嘀咕。 此时听到这样过分的话,立即便把火气给激起来了。 但就在他要发作时,还是选择压下怒火,尝试控制住了情绪,只是声音里多了几分烦躁和冷意: “给咱一个理由。” 胡翊鬆了口气,看起来开的药確实有效。 不过剂量似乎有些小了? 看样子给丈人开的下一剂药,应该继续加大药量! 当然,这是医治上的事。 这个念头一转而逝,胡翊立即便给出了理由: “岳丈,人贵在知错能改,这天下从无没有做过错事之人,即便圣人也难以倖免。 一个人犯罪固然该杀,但若在准备犯罪,或是刚刚开始犯罪,又意识到了过错,在未造成任何损失和伤害之前,尝试把这一切都挽回来,那他又岂能与那些真正的罪人们相提並论呢?” 朱元璋听到这话,倒也对。 只是他自己要求苛刻些,心中有些洁癖罢了。 便在此时,胡翊便又道: “何况张景岳虽然犯错,不仅立即尝试挽回损失,还是直接到小婿面前来自首、自陈。 他既有此心,反倒更应当信任,这可是真正经受住了诱惑之人啊,您觉得呢?” 朱元璋心里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人知道自己做错了,这就不易。 知道自己做错了,尝试去挽回错失,这是好事。 在此之上,还能主动自首自陈,这样的人日后应当是很难再犯错的,因为他们確是真正经受住了诱惑之人。 想到此处,朱元璋也算是答应了: “既如此,此事就交由你去处置,若能用,便继续用吧。” “谢岳丈! 但小婿还是要请您对他略作惩处,以做效尤,请岳丈开恩。” 朱元璋琢磨著道: “罚俸一年,罪名就以太医院行虚张浮夸之事为由,圣旨自去中书省叫你叔父写去。” “谢陛下,臣告退。” 朱元璋白了这个女婿一眼,虽然他说的有道理,但这样在自己面前执和辩解,总是叫人心里不得劲。 但也就是在此事上,朱元璋发散思维,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密折制度一旦普及下去后,是否可以给这些百官们一个自述罪行的机会呢? 叫他们也来一次自陈自首? 自己藉助密奏,早已经分清楚了善恶忠奸,这时候再叫这些大臣们来一场自陈。 哪些是忠臣,哪些心思深的,哪些是奸臣? 不就可以看的一清二楚了吗? 如此一来,往后用起人来也就方便多了。 “还真是个好主意!” 朱元璋不仅摇头晃脑起来,显得精神奕奕,立即便决定將此事完善下去,做一个试验这女婿倒还真是一员福將,他一出现,就总能给自己带来新的想法。 一想到此处,朱元璋便更加乐呵了。 梔子精油的製作,还是很令胡翊感到惊喜的。 只是萃取了一日而已,仅是这放在地窖之中,连半成品都算不上的碎水露,便已经称得上是芳香四溢了。 刘匠户提鼻子一闻,离著两尺远,都能闻到那其中散发出的沁人心脾的香。 梔子的香清香扑鼻,带著甜味,闻之不由使人感到身心放鬆。 他也是参与过御製露的主儿,这时候不免也是竖起了大拇指,惊嘆道: “駙马爷,这样的露简直就是神酿啊!若拿到集市上去,不把那些其他露羞煞死?” 一旁的黄匠官也是深表赞同著道: “以駙马爷这法子酿造的露,確实香气扑鼻,比小人见过的最好的百臻酿露为例,那已是元庭当年的极品露了,香气竟不足梔子的一半!” 刘匠户就笑道: “黄头儿,这还未曾上锅蒸馏咧,等蒸馏完咱们再看,那就更不得了!” 他们都在夸讚,一时间惊为天人。 但胡翊却看得出其中的缺陷。 现在这个半成品確实很香,比以往见过的所有露都香,但里面的杂质还是有点多。 胡翊也在考虑著,觉得应该是猪大油放的不够,在充分析出香素这一点上做的还不够高效。 若能把这些杂质再降低些,恐怕香味会更足,將来的出油率会更高。 精油的出油率是很低的。 刘匠户他们连见都没见过,若只是用薄荷来提炼精油,大概100斤能出两钱精油左右。 但薄荷这东西好弄。 瓣却是最难摘的,而且出油率更低。 这便是胡翊最关心的点,先不说精油的头香、次香和尾香划分。 这100斤的能出一钱精油吗? 而这一钱精油也只有3克多一点,极为难以製得。 胡翊深知精油的难得,都別说卖钱的问题了,只怕刚一制出来,就要被人瓜分。 他在想这件事,那些匠户、造物匠们的目光,如今也都放在了这些精油、露上。 大家都知道露的价格在百两以上,极品顶级露甚至每钱能卖到三百两银子以上,可遇而不可求。 駙马爷现在制出的这种露,称讚为“仙香”都不过分。 將来又该定价几许呢? 便在大家的声声询问中,胡翊也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露的定价和利润,只怕要成为造物局中最卖钱之物了,恐怕比之前自己寄予厚望的镜子还要暴利的多。 第一次制香,固然经验有限,但原理在那里,基本上是大差不差的。 既然有了基础,接下来就可以开始收购瓣了。 除了梔子外,茉莉应该是接受度最高的。 除此之外,含笑、晚梅也可以纳入范围,白兰似乎也是一种选择。 胡翊便写下几种名,安排专人採购。 另外,从詹事府提人过来帮忙,这些事儿也该安排了。 次日。 胡翊一早便来到常家,朱静端手执银针,轻车熟路的开始为她药灸。 在检查过常婉的脉象后,一丝令胡翊为之欣喜的转机出现了。 在开始锻链之后,常婉的体內,开始渐渐有了一丝阳气在滋生。 幕府山工坊的消息,那面两米高的超级巨型铜镜,已经在连夜赶工,打磨胚胎,在今日清晨时开始了蒸製。 不出意外的话,最快明日便可以送到南京城来。 造物局就要开张了,胡翊既然准备大卖货品,便必须要开始打gg,铺天盖地的宣传一番。 自然而然的,这面巨型铜镜就最为合適不过了。 还有一桩喜事,今日姜御医的那些患者们要是再来,熟练度就又足够升阶了。 这位老御医倒是为了太子婚事,出了不少的力气。 等到今日升阶后,常婉的风湿性心疾应该便可以有更多解法,这是胡翊十分期待的。 “那你先去医局,我今日陪陪婉儿妹妹,难得她今日如此高兴。” 朱静端平日里还就是常家来的多一点,和常婉也有话说。 胡翊便出离了常府,常遇春在送他的时候,心中既显得兴奋,又有些失落。 在快將胡翊送出门去时,他终於是忍俊不禁,又提起了一桩坏事: “贤侄,婉儿的病算是少有起色的,我家老三你看?” 他也知道问多了烦,但现在越发觉得对於老三愧疚的很,身为一个战场杀敌的將军,叫他去打仗可以,救命这种事不靠胡翊又能靠谁呢? 这句话果然问的胡翊又一沉默。 半响后,才回话道: “常叔,我想总会有办法的,给我点时间试试。” “唉,也只好如此,此事麻烦你了。” 说来今早还真是事不断,从常府出来,叔父家中的管家便已经守候在此了。 “駙马爷,二老爷正在下朝的路上,他有急事要问您两句,请您候他一候。” “急事?” 胡翊心说,叔父在中书,自己在东宫。 平日里八竿子打不著,又来的哪门子急事? 他也別等叔父了,乾脆骑马直奔奉天门。 正巧,胡惟庸刚要出宫,一见到侄儿亲自来了,立即是面露出激动之色。 “翊儿,你老实告诉为叔的,那制镜子之法,真是你在梦中跟仙人学来的?” “叔父怎知道此事的?” “哎呀,你快別扯其他,赶紧告诉为叔,这关係到为叔今后的一生啊!” 第207章 造镜子带来的意外之喜,歷史结局好像要变了(加更!) 第207章 造镜子带来的意外之喜,歷史结局好像要变了(加更!) “叔父这话就难解了,我造个镜子,怎么关联到叔父的一生了?” 见他这话说的不清不楚的,胡翊谨慎的性格,就没有贸然答覆。 胡惟庸见他老不说,这才道出实情。 “今日早朝,陛下將一面铜镜取上朝堂,將咱们朝堂上的所有官员,俱都是惊得失了神,为叔这才知晓,你这些时日忙来忙去,竟然造出了此等巧夺天工之物啊。” “可这又怎会跟叔父的一生扯上关係呢?” 胡翊依旧大为不解道。 胡惟庸的喉头在耸动,问起话来时,显得有些严肃,两手在此时也是轻轻成了拳头他激动地问道: “为叔的听陛下说,这神镜的製法,是你在梦里听从仙人的教授制出来的?” 对於这件事,胡翊倒是没有否认。 当著朱元璋的面说是梦里得来的,当著叔父的面说不是,那不成欺君了吗? 他便就著胡惟庸的问话,答覆道: “確是梦中所见,一个骑青牛的老者一年总会入几次梦,总在耳边念叨。 至於那是不是神仙,侄儿也就说不准了。,“傻侄儿,那不是神仙还能是谁?恐怕是李老君託梦教你呢!” 得知了確切的答覆后,胡惟庸此时心中便一凛,忍不住感慨起来道: “上一次,你来到家中时,曾说过咱们胡家先人给你託过梦。 如今一看,不止咱们胡家先人给你託梦,就连上苍都在帮你,你小子上辈子只恐是哪个仙君手下的童子转世,这一世过来助陛下兴明灭元来了!” 胡惟庸对於此事是深信不疑。 宋元时代的很多话本故事,那都是一套接一套的。 就跟连续剧一样。 比如说画本之中的传说,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得了天下。 白蛇断头转世为王莽,蛇尾转世为苏献,因而报復、祸乱了汉朝。 再比如被吕后诛杀的韩信,还有亡魂不息的项羽、英布、彭越到阴司去告状。 阴司司马懋看过状纸后,判定刘邦来世托生为献帝、吕后托生为伏后、韩信託生为曹操,以此来了结这段因果。 又判英布转生为孙权、彭越转世为刘备,最后项羽转生为关羽。 当年將项王尸分六截的那六人,托生便为五关上驻守的六將,註定被关羽所杀,隔世报仇。 也因此,才又凑齐一出三国大戏。 甚至还有说法,岳飞前世乃是金翅大鹏鸟,因投胎路上诛杀妖邪,那些妖邪们也托生为人,这才有了奸相秦檜、金兀朮等敌人復仇。 故事很离谱,但这样的托生、转世传说多,也说明了民间对於仙人转世辅佐君王深信不疑的传统。 胡惟庸现在就很坚信这些。 古人大都逃不脱鬼神之说,何况於胡翊如今所做之事,越来越频繁的彰显出其独特之处。 由此,胡惟庸自然又想起了当时胡翊的那些说法。 尤其是未来的空印案会爆发,还有自己未来將会造反,与朱元璋为敌,胡家九族被诛尽的消息。 原来他只是心中犯嘀咕,还想要印证此事。 但今日,他已经有些“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了。 找侄儿来仔细问话,就是为了这件事。 看著这个属实不一般的侄儿,胡惟庸心中大为震撼的同时,也不由得问话道: “翊儿,若真如你上次所说,叔父如今身居相位,身家性命如何能够安泰?” 看的出来胡惟庸是真有些著急了,今日就在奉天门,问出此话时,竟然都忘了先环顾一下四周围的环境。 好在附近人流还都相距甚远。 胡翊就把叔父拉到几十步开外的地方,这里比较空阔,又没什么人,说的话便不会泄露出去。 此时此刻,他才郑重对叔父说道: “叔父若要自保,还就是那老生常谈的六个字,『清如水、明如镜”,只要叔父自己身上没有缝,自然便不惧怕苍蝇叮进去,由此便可化解十分之九的危难。” 听到这话,胡惟庸一阵苦笑道: “为叔的身居高位,当初若不替李相做些事,又怎可能得他赏识,做到如今这个位置?” 这倒也是。 胡翊再一琢磨,就连自己身上都有污点,擅杀过朝廷命官。 自己这还是独立於中书六部之外,少了许多麻烦。 叔父自己便身处漩涡中多年,这一条对於他来说肯定是行不通的。 想到此处,胡翊便又道: “上回侄儿也与叔父谈过了,有些事做的不光彩,这是罪证,是污点,但也是皇帝手中掌握的把柄,因这些把柄,陛下才敢放心的使用叔父。 在这基础上,只要叔父识时务,忠於陛下,自然无碍。” 胡惟庸此时琢磨起了这句话。 先前侄儿也曾拉拢过他,他对这个侄儿没有信心。 但以胡翊如今的能量呢? 况且,胡惟庸现在心態又发生了转变,忠於陛下这四字,他確实在想著以身作则去遵守了。 见叔父这次没有支吾,反倒在回味这些话。 胡翊这时终於说出了最重要的那句话,开始点醒这位叔父: “叔父身居相位,只需要记住一句话,请叔父附耳过来。” 胡惟庸便凑过来,胡翊趴在他耳边,小声向他传递道: “当今陛下精力旺盛,希望多干点事,这便是叔父与皇帝最大的衝突,也便是叔父的生死之道。 是生是死,全看叔父如何取捨。” 真言说完了。 胡翊见到有官员已经走过来,其中不乏一些人远远地便衝著自己打招呼,他便也点头示意了一下。 胡惟庸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些话,他其实心中本来就有所领会了,如今再被侄儿一点,更加是如同恍然大悟一般。 “为叔知道了。” 此时,他郑重看了一眼这个侄儿,然后衝著侄儿的肩膀重重拍了两下。 胡惟庸有预感,胡家未来的兴衰,只怕都在这个侄子的身上了。 与其相比,別看自己虽然贵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还真不如这个侄儿通透。 有些时候便是如此,一被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朝堂中。 陷进去了,明明许多很简单的事都看不透,也不愿意去看透了。 既然问明了自己疑惑的事,胡惟庸便也告诫起了自己的侄儿来: “昨日洪公公来到中书,说你要避嫌,托他將一道张景岳罚俸的旨意带来书写,这道旨意今日就会去宣。 但叔父还是要告诉你一句,若是自已的手下之人,想要他们为你办事,总要对他们多一些看护,譬如这张景岳,一年的俸禄不多,虽做的是院使,却又不似其他太医们那般坐科诊病。 他的俸禄有限,这若是罚俸一年,全家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此事经过叔父提醒,胡翊点点头。 这个处罚对张景岳来说確实不算重了,但这一年的罚俸,確实对於手下人的生计造成了重大影响,倒也是事实。 胡惟庸此时看著这个侄儿,便又道: “你这小子,只是还年轻,缺了几分处事的经验罢了。 既然有些事不可改,罚了就罚了,俸禄若有不足处,你私下里再给他找点事情做,换一份进项给他,这事儿不就办的『圆润』些了吗?” 还真別说,叔父今日这个提议极好,算是给胡翊上了一课。 “多谢叔父,侄儿受教了。” 胡翊刚要躬身一拜,胡惟庸立即伸手却是挡住了他,笑道: “为叔的今日跟你学到了许多,你要拜我,那我不得再拜一拜你啊? 你小子,行了,我去中书,你去医局,改日咱们闔家人在一块儿春游踏青,出去转转,走了!” 看到叔父背负看双手,迈起了四方步,摇头晃脑的离去。 胡翊心道一声,这位没溜儿的叔父今日看起来还真就有溜儿多了嘛。 好像当初一上来就拿叔父当仇敌的那种想法,也不可取。 照今日这个举动看来,这不是还有救吗? 若能和睦些,自然而然的就避免了歷史上的最大危机,这多好? 当然了,这也是胡翊的一厢情愿罢了。 未来究竟如何,谁又能知晓呢? 也是朱元璋今日在朝堂上宣传铜镜,这下子算是人尽皆知了。 皇帝亲自给东宫造物局打gg,胡翊自然是乐於所见的。 他刚要出离奉天门,那些迎上来的官员们,便都过来细问镜子的事。 这些人都在问价格,何时售卖? 自己能否买到? 其实要照著朱元璋定下的这份俸禄,出身贫寒的大明官员们还真是消费不起。 今日来问话的,也都是家族中本就多有財资的官吏们。 胡翊先卖了个关子,只是开口说道: “诸位今日只在陛下手中见识了这镜子,明日起,东宫造物局便要掛牌,会有一面一人多高的巨型铜镜展出,届时各位可以再去看看这镜子的效果,咱们再议论买卖交易之事吧。” “诸位,本駙马还有事要忙,恕不奉陪了。” 胡翊临走前,不忘再打一个gg,为明日巨型铜镜的展出预热。 便在胡翊离去之后。 回到中书衙门的胡惟庸,今日也是思索起来。 侄儿的话说的对,当今陛下之精力旺盛,又极为务实,总想多勤政些。 这种事说好听一点,叫勤政,说难听一点就是夺权,想代替丞相插手政事。 照著朱元璋如此膨胀下去的权欲来看,將来身在相位上,只怕衝突就真有可能发生了。 此时的胡惟庸又想起一些旧事。 比如在开国之前的十余年间,陛下在前方只会打仗,所有政事皆决於李善长之手。 到陛下当初称吴王时,便多有芥蒂,意外的当著大臣们的面开玩笑,说过一句“你们这些大臣们都把事做完了,咱这个上位只怕就没得做了”之类的话。 此话当时听著像是开玩笑,如今再看来,又何尝不是他的心里话呢? 到开国之初,李相总揽朝政时,陛下也曾传话,“奏章不要尽归於中书”。 只怕他与李相的矛盾,自那时候就开始了。 他编一回想起李善长为相之乘,和朱元璋之轨的关密。 的確在君臣们最和谐的几次之中,都是李善长让出了部分权柄,因而令朱元璋对他大加称讚的。 而几次关密最紧张之时,好像也都与李善长反覆夺权有关。 只不过李相插手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鬼知道什么地方出了紕漏,都是暗暗给遮掩过去的,这种事不让人发觉还好,若叫皇帝抓住一个都不得了。 李善长屡次向朱元璋让渡相权,可又担心东窗事发,又经常做出与皇帝爭权之事。 他便在如此矛盾之中反覆,造成了自己是个反覆小人的观感,逐步引发了朱元璋的不满。 秉面的杨宪被诛杀,固然有得罪了侄儿的原因在里面。 但此人更是自寻死路,得了权势便忘了任起尾巴来做人。 杨宪的快速倒台,说起来也与陛下的授意有关。 最后倒他的,也是赋閒在家,接到暗示的李相。 原本的胡惟庸根本没有时轨思考这许多事。 但今日,在侄儿的提点之秉,π然將这些事都做了一遍回味,他这才明白自己的处境,以及侄儿提点自己的真意。 向朱元璋让渡出部分相权,便相当於让渡出部分把柄,让皇帝知道这些把柄。 不要遮掩,要让皇帝知道,然秉忠心於皇帝。 胡惟庸在思索过一番秉,终於是暗暗下定了演心。 他开始从今日的奏摺之中挑选,將往常需要自己批覆的大事都挑选出来,全部送到皇帝那里去。 自己这个丟相,只將那些中事、小事留中处置一遍即可。 朱元璋处置的事情多了,自然会从奏章的串联之中,找出某些事情的蛛狗马跡,然乘还原出真相。 如此,原本李相的许多遮掩,包括当初为李相办事时候自己的一些不当作为,都將在皇帝的面前暴露,变得一览无余。 但已有了李善长这个前车之鑑。 编加上侄儿的劝眠,与他说话的份量。 胡惟庸此时逐渐也愿意相信,要还相权,就要一次还到位,千万不要在中途拉扯,编重复了李善长原本的故事。 也是趁著自己如今入主中书时轨不长,还没有腐化变质。 此时让渡出去一部分相权,反倒容易些。 若是等到將来,参与的谋划与腐化多了,到那时又怎敢把这些事抖落给皇帝知道? 那就又重复了李善长的旧事。 一念至此,胡惟庸心下已定。 你汪广洋最近忙著娶小妾、养歌姬戏班,醉生梦死。 那我便將自己的相权让渡出去一些。 要摆大家一起摆,將事儿都扔给皇帝去做,自己倒还能轻鬆些。 胡惟庸便在今日,突然做出了抉择。 胡翊则是来到惠民医局,编度开始坐诊。 如今的肺癆病人不多了,偶尔来一个,基本也是將惠民祛癆丸拿上便走。 许老汉现在也不用拉著板车来了,许氏有了走到此处来的力气。 那位卖菜的大爷,原来胡翊看他的寿命应当过不了三月,但在此地治疗了一个多月了。 如今编看他的气色,只恐怕还能活个一年半载,他重度肺癆也在见轻。 只要坚持將惠民祛癆丸吃下去,恐怕还会有好转。 轻症癆病无需治疗,因为现在难度增加,几乎不涨熟练度。 碰到重症,胡翊编坐诊,拿一点熟练度。 他现在就把注意力转到心疾上来了。 【医术*癆病:71/500(姜有小成)】 【医术*风湿心疾:188/200(略窥门径)】 开始了今日的诊治,看著欠御医留给自己的这些病患,这些人可都是宝贝啊! 时轨大概来到上午时分。 熟练度终於在此时完成升阶。 【医术*风湿心疾:0/800(姜有小成)】 这一次升阶之秉,难度立马便翻了几倍。 风湿心疾果然是不好治! 而在此次升阶秉,胡翊出乎意料的没有进入以往的那种悟道境界。 升阶了,又好像从未升阶过一样。 这令他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駙马爷,该该轮到小女子诊治了吗?” 见他僵在那里了片刻,一旁等候著的病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快请坐。” 胡翊回过神来,心说今日就算没有什么升阶感悟,这也不能耽误了治病。 今日这名女还是第一次来,编一诊症战,看起来比常婉竟然还要棘手上几分,这令胡翊立即便陷入了深思· 片刻秉,他演定先开一副药试试。 可就在他诊过这女子的脉,要开药的时候。 忽然,一个以前从未並想过的问题,如今却突然莫名其妙的被他注意到了。 这名女席是风湿性心疾,合伍肺经阻塞,缺血无神,看起来整个人病快快的。 她本就有体虚之症,怎奈又是虚不受补,这似乎是血液阻滯所导致的。 那么,合伍这个风湿性心疾,一个复杂的病症便出现了。 先治哪里?秉治哪里? 主次怎么分? 若是在以往,胡翊定然也会区分主次,先治心疾,兼治体虚,辅以温补。 但今日,脑海里一时轨蹦出许多以往的诊治经验,以及前辈名家们的医案攀载,他忽然察觉到其中的缺陷,发现这些关於病症主次的划分其实伍不该如此简单。 好比以前看彩虹是四种顏色,现在看彩虹变成了五光孙色。 病症突然就变复杂,这令此时的胡翊,竟然有些不好下药了。 堂堂的大明医圣胡駙马,竟然也有了个难以抉择的时刻— 这位医圣爷提起来的笔,就这么悬空在那里,一时轨脑海里面思考到了许多,但一时轨却难以消化。 用一个抽象的方式来描述,人体內病症的发生,有点像一根缠绕在一起的线,最秉组成了一团混乱的网。 有些复杂的病症,是许多混乱的线缠绕在一起,组成了一张无比混乱的网。 这位女用现在的病情,便是后者。 按照以往的方法论,该当是抽狗剥茧,將线头一根一根的抽出来,从其中最容易的开始做。 这样做见效慢,甚至根本就很难见效,因为难度过高。 像风湿性心疾,用这种法用,只怕一辈子也无法攻克。 胡翊现在想到的办法,有点类似於將这些线头组成的结,一个一个给他剪掉,这样能够降低难度,不用一根一根线去抽剥。 说人话就是不谋全局,剑走偏锋,只谋一点,渐渐以点带面。 他现在想到的东西还很晦涩,连他自已都难以完全总结。 按照阴阳五行的划分,与风邪、湿毒、症、寒症、沉积、淤积、虚实等不同的症战,编结合五行轮转序。 什么“风邪侵心时,系肝熄风可护心阳”,什么“湿毒泛滥时,壮脾土以制脊水泛滥”等等临床经验— 以及用药上的相关之法,和他多年来的见解。 胡翊越想越乱,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件更大的事! 此时的胡翊,在把自己多年所学的一些东西,以及每次从不同病症身上获得的感悟、 先人们的治疗经验熔於一炉,尝试著从中构造出一套相对完整的理论和体密! 这是一种专门对付疑难杂症,乃至於绝症的治疗体密,如今他就在细分这姑娘身上的病症主次。 仅仅片刻时轨里,胡翊心中便一下想到了仆余种治疗顺序。 这在以往是根本不可能的,以往最多是几种大致上的方案想出来,找一个对症统一的方,便开始开药了。 今日却不一样! 便在僵持片刻乘,胡翊试图將自己分析过秉的一副药方组建出来,然秉立即提笔开方。 他开出来的这道药方,看起来根本不知所谓,既不是治疗心疾的,也不舒肺、治疗体虚。 唯有胡翊知道,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好比一个人从崖底往上事爬,寻常的做法都是从山崖上面拋一根绳下去,把人拉上来。 他要做的,却是一步一步夯实基础,从崖底凿洞,整个人从底下爬上来。 胡翊现在在做的事,便是在为女子夯实身体根基。 治病? 不急,根基夯实了,下π药折腾的时候才扛得住。 便在他这副药开出,看起来根本不著四六,就连自己都充满疑问,有些心里没底的时候。 胡翊终於注意到,风湿性心疾的熟练度那里的数字,π然轨从0跳到了一个巨额数字! 常婉有救了! 第208章 是挑战也是机遇,我要走出属於自己的医道! 第208章 是挑战也是机遇,我要走出属於自己的医道! 【医术*风湿心疾:90/800(研有小成)】 熟练度一次跳了90点! 这在以往是绝无仅有的! 胡翊很清楚这个数字代表著什么,当时入门时候,医治难度相对更低一点的肺癆病症时,他最多能做到的也只是一次增加8点熟练度而已。 等到肺癆病进入“研有小成”阶段后,日常都是1点熟练度,有时候甚至不增加,最多的时候无非是2点罢了。 但在心疾的“研有小成”阶段,熟练度直接跳了90点! 这如果还不能证明自己的治疗思路是对的,连胡翊自己都不相信。 此刻的他信心十足的很,看到眼前这位拿到药方,前去抓药的病人时,更是暗道一声幸运。 胡翊知道,接下来这些理不清、理不顺的思路,需要慢慢的匯总、消化,把阴阳五行的轮转与各类病症的具体层次结合起来,最终梳理清楚,组成一套系统的、有效的新医术如若这一门新医术能成,只怕未来治起病症来,会更加的得心应手。 他还正在兴头上,止不住自己的分析、思考的劲头儿的时候。 便听到不远处,有一人吹著口哨在叫他。 何人这样大胆,敢在医局吹口哨? 偏过头去一看,哦,朱啊? 朱老五此刻正手指著姐夫开具的药方,一头的雾水,他以为是方子给错了,根本不敢抓这副药。 因为这幅方子就完全看不出来是治什么病的。 这就很奇怪了。 正是出於这层疑惑,朱橘才要问问姐夫的意思。 病人还在等著呢,胡翊示意他照常抓药,不用顾及其他。 朱橘的心中还在犯嘀咕,不过还是把药都抓好了,然后递给那个女子。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胡翊一直诊治到病人看完,在后面的几个病人身上,也在不断试验自己的理论。 但他现在还无法將这些东西都做到有效的融合、统一。 刚才那个一口气增加90点熟练度的情况,再没有发生,最多的一次增加了14点。 即便如此,这已经是不小的收穫了。 但这对於渴望求道求索的胡翊来说,自然是不满意的。 今日的坐诊完毕之后,他把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上面了,一口气写了二三十张纸进行分析。 他写过的这些东西,朱橘閒下来时,也凑过来看了一些。 这里面的每一个字朱橘都认识,但要是合在一起,便如同天书一样,根本就看不懂。 朱虽然很嚮往学医,但也意识到了这还不是他目前这个层次能够理解的。 直到胡翊又写了几页纸,依旧没有抓住什么头绪之后,朱才慢慢凑过来,尝试著问道: “姐夫,能告诉我今日那个方子的问题吗?明明是治心疾,那个方子我却根本看不懂,莫非是我看的医案不够多,背的方剂和病理也出错了吗?” 听到朱橘的话,胡翊笑著道: “老五,你其实没错,只是姐夫开的这药方,连自己心里都没底罢了。” “连姐夫自己心里都没底吗?” 朱橘暗暗心惊,如果这位医圣姐夫心里都没底,那他开出的药方自已就更加不能懂得了。 胡翊此时便道: “我在想新的法子治疗这些棘手病症,还需要些时间,好像还得再想一想。” 朱橘的脸上,一脸崇拜之意。 別的不懂,但姐夫既然开始想新方法,想必是他的医术又要精进了。 朱橘脸上笑意连连,这一刻,看到姐夫將有所精进,这件事却比他自己本身的喜事都要令人高兴。 胡翊心道一声,这小子当真是对医术痴迷啊。 但朱橘好学、听话的性子之外,其实缺了几分反叛的个性。 此时的胡翊便教导他说道: “老五,你要记住一点,若对某件事摸不著头脑,一般会有两个结果。 要么你错了,要么你没错。 就拿今日这事来说,你的理解没错,那你就要反过来怀疑是否是姐夫错了,然后去印证。 记住,不要盲目的尊崇和信任权威,你也有自己的想法,觉得不对的时候一定要去研究他,不要马上觉得对方很厉害,那就是你错了,尤其咱们学医术,心中必须要存有几分怀疑,知道吗?” 朱橘暗暗记下了这些话。 他其实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上心的,但只要这件事和学医沾上了边,那么一定就会相当的重视。 胡翊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教他尝试去突破自己的性格缺陷。 造物局和製药局工坊就在侧面不远。 不久后,胡翊去看了看制香的情况。 梔子精油已进入第二日,已经在开始蒸馏了,但这是个慢活儿,因为本身瓣之中含油量就极低,要想將精油制出,非得把大量时间在这上面才行。 但即便如此,这种蒸馏带来的水蒸气味道里面,都充满了梔子的香味。 即便站在制香工坊的门外,都能闻得见若有若无的清新香。 昨日收的瓣不多,茉莉大概有个几十斤,梔子、兰、梅的数量都很稀少。 倒是今日自从掛牌收购开始后,还多了些。 这几种的制香就也要展开了。 胡翊在此地研究具体的配比,优化蒸馏时候的控温问题。 不久后,朱楼便也难得的从宫中出来,找到了姐夫。 “哇,姐夫,好香啊!” 迈步刚进院子,朱楼便沉浸在淡淡的香之中。 院子里的味道太淡了,胡翊他们近距离接触过这诱人的香后,站的偏远一些便很难闻出香味。 他便隨口说道: “你站那么远根本就闻不见香味,快过来,站近了闻。” 这本是一句平常的话,却被朱理解成了姐夫在跟自己炫耀。 即便他在宫中,也不是时常能闻到这种香味的,多半也是一些味道很冲鼻子的香囊包,里面多半还会放一些安神的药粉,总有一股让人不太舒適的药味在里面。 他来到屋里,提起鼻子猛吸了一口,立即便被这沁人心脾一般的香味给俘获,一时间竟是半步都移不开了。 看这小子直勾勾的盯著蒸馏池,胡翊白了他一眼道: “你小子,平日里也算个吃过见过的主儿,今日怎么就跟被这香勾去了魂儿似的?” “姐夫哇,太香了,捨不得走啊!” “找我啥事儿?” 胡翊知道,现在这时候,正常情况下他们都在大本堂念书呢。 朱老二跑出来找自己,定然是有事。 毕竟如今都是朱橘和朱棣在医局跟著学,老二、老三已经毕业,被他攀回到宫里去了。 朱楼这才说起道: “爹和娘很支持你搞造物局,就叫明日皇子、公主们都来给姐夫站台,一起来看看这一人多高的大铜镜子。” 胡翊心道一声,这事儿传的这么快呢? “谁出的这主意啊?” 他便顺口问了一句。 “大哥出的主意,说是我们都来给你宣传造势,到了正式开张那日,定然是客满財满,反正是给自家人帮忙嘛。” 胡翊点了点头,朱標把这些弟弟们打发过来帮忙,確实好处多多。 皇子们都来了,就算民眾们不来瞧铜镜,还能不来瞧瞧从皇宫里走出来的龙子龙孙们吗? 此时的胡翊,忽然想到了朱守谦。 这几日的奏报上说,自己这个侄儿最近愈发的孤独,自从他上次下了禁令之后,连个敢跟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想了想,胡翊开口道: “明日来时,叫上铁柱一起,也带他出来转转吧。” “姐夫不关他啦?” 朱楼挺激动,毕竟这是唯一一个管他叫小叔的小辈,有个小子日常小叔小叔的叫著,自己心里还挺舒坦的。 这下子铁柱不在,还挺怀念。 胡翊此时便道: “带出来看完铜镜,再送回去,罚还得接著罚呢,就是人不能的太久,该鬆快的时候就得鬆快鬆快。” “好好好。” “姐夫,那您看我能干些什么?今日我可不是皇子啊,姐夫就把我当做苦力使,医局的事儿我可熟了,只要能留著我就行。” 胡翊一眼就看破了这混小子的心思: “又不想回大本堂去念书了?你爹最近没收拾你,皮痒痒了是不是?” “嘿嘿嘿,姐夫,这毕竟难得出宫一趟嘛,况且我这是为了督促科举之事,留在姐夫身边跟著学习。” 他总有得说,胡翊便道: “那你去把常家那俩小子好好带带去,常茂、常升两根搅屎棍,总爱调皮捣蛋。” “得嘞,姐夫瞧好吧,我要是去了,这俩小子敢在我面前放个屁,叫他们倒过来在地上爬。” 等到胡翊把制香的事都又过了一遍出来时。 果不其然,被教训过后的常家兄弟两个,果然乖巧了不少。 看看这两个活泛得有些討厌的小子,胡翊不禁感慨起来,沐春做事就张弛有度,常森、徐允恭就十分的安稳。 这人跟人之间的性格,还真是不一样,从小就能看到大啊。 他这边话音还未落呢,忽然听到那边一声重物摔落的声音,紧跟著便响起了朱楼牙咧嘴的低吟声。 “喔——.——” 这道声音短而急,但是瞬间便停止了。 胡翊偏过头去看,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搞的,捣药的石没有拿稳,掉下来刚好砸在脚面上。 看这傢伙,几斤重的石砸了脚,竟然能忍住一声不? 胡翊疑惑地看向他,不禁讚嘆道: “呦,你小子是条男子汉啊,挨了这么重一下都不声。” 话音刚落,常茂指了指门外的街面上: “姐夫看外面。” 胡翊顺著常茂手指的地方看去,那里一位妙龄女子正挎著个篮,远远地衝著医局里面看来,一脸灿烂的笑容。 “我说呢,小媳妇来了唄,先有徐帅得胜归来,屁顛屁顛的去给你老丈人牵马。 现在看到小媳妇,几斤重的石砸脚面都不觉得疼了,爱情的力量这么大吗?” 街面上站著的正是邓愈家的闺女,未来朱的侧妃邓寧。 这小子,看见未来媳妇就移不开眼了,胡翊就在后面端了他一脚道: “既然来了,出去见见,你在这儿傻著做什么?” 朱强忍著脚背上的痛感,咬著牙艰难的说道: “姐夫,我脚疼,走不动。” 邓寧在街面上等了片刻后,见朱楼没有出来,只得笑了笑,缓缓离开了。 胡翊这才叫他把鞋子脱下来,看看伤的怎么样。 就这一会儿工夫,鞋子险些脱不下来了,再一看,朱楼的脚背肿起老高。 “姐夫,好疼。” “疼个屁,你小子色胆包天,刚才看人家姑娘的时候咋就不知道疼了? 给我忍著!” 说罢,胡翊开始给他敷伤药。 “没啥大事儿,夜里回去换一次药,明日就没那么疼了,倒是明日不適合出门,就別到造物局来了,多注意休息。” “那不行。” 倔强的朱当即道: “我明日要来给姐夫捧场,男儿大丈夫,怎能为这点痛楚就畏惧,必然要来!” 胡翊翻了个白眼,只得叫朱、朱棣先把这个哥哥送回去。 朱棣见了二哥,那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上来便道: “二哥净瞅农二嫂看,你看看,夹事这仆来了不是?” “闭上你的乌裹嘴,改日里我把你拉到任府又看任妙云,那是你將来的媳妇,好好羞臊你一个大红脸,叫你净在这儿说风凉话!” 看到这几兄儿在祸拌嘴,胡翊也跟农笑了。 送走这几个二世祖,门外又有人来报,太医院使张景岳在医局外就候,想当面过来致谢。 胡翊远远地往外探头瞧了瞧,见张景岳躬身站在那里,双手抱礼,显得就敬至极。 想来是旨意已经厂到,仍令他继续做院使,由祸来感谢的吧,胡翊这会儿並未准备见他。 昨日既然都已说清楚了的话,没必要盲是说来说去,无非就还是那些感激涕零之类的话。 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而是要看这个人怎样做事,別给我整这些虚的。 叫人在桌案上铺开一张纸,胡翊提起一支硃笔,在上面写上了两个醒目的大字“安全”。 他又用笔墨將这两个字圈住,作为重点告诫。 昨日强调的安全,是他的底线,豆证太医院的治病救人职责不出岔子,这个官他便当农。 写好了这一张东西,想了想,胡翊又提笔写了一封聘书。 这是一份聘请东宫製药局“製药监理”的文书。 日常负责製药所遇到的疑难、质量等问题,会有一定的薪俸。 这些事其实换一个太医都能做,但胡翊还是在上面加上了张景岳的名字。 当这两件东西送到张景岳面前时。 看到祸二物,尤其是那苹聘书时,张景岳在这一刻止不住的涕泪横流。 犯了如祸大忌,被駙马爷在陛下面前豆下来了。 他还能想的这样细,担心自己无法维持生计。 张景岳祸时万般情绪箱於一处,激动的无以復加,一时间心里全都是感激。 大恩难谢,只得冲农医局里面駙马爷坐诊的方向,就就敬敬地施以三个全礼。 明日就要做介示,做好的匾额今日便要掛上。 看农这两个筹备了许久,又了两个多月才落成的地方,这可都是自己近来的心血啊! 造物局朱漆的大门、雕樑画栋的飞檐斗拱阁楼,无不彰显农大明工匠们的高超技艺。 製药局外黑色的门面,庄重肃穆的装修风格,配上济世救民的慈悲之心,也是很好的詮释了它本身將要达成的济世职责。 傍晚时分,胡翊的身影在夕阳下拖得长长的,沐浴在一集金色光辉中。 他背负农双手,站在街道正中间,看农力士们將匾额调上又,端端正正地安装好,然后披上红布。 这两处心血之地便算是落成了,只待开业当日,鞭炮一点,红绸一揭,露出皇帝御笔所书的金字招牌。 到那时,便可以迎接八方来客,財源滚滚了。 有了钱,底气仆足一些。 今后许多的事便可以开始筹备了。 警如,造船出饱,饱外贸易,寻求土丞与红薯彻底改变荒年,帮助百姓渡过难熬的灾年。 大明若要重现当年唐朝时候的万国来朝、上国气象,这些都是少不了的。 而一旦开了饱外贸易,能把大量的金银流入进来,便可以继续干好多的事。 到那时节,你不必像如今这般窘迫了。 胡翊仆这样地看农坐落起的两座建筑,出神了好久,才满意的起身离开。 朱静端怀胎已有四月,不过至今,小肚子並未显现。 估摸农,应该是单胎,胡翊又抱农媳妇的肚子仔细听了好久。 人在大明,混做了駙马,娶妻生子,目前正在建功立业。 未来若能在歷史的角落里留下些痕跡,这便很可以了。 哄睡了朱静端,胡翊今夜还要又捉书。 朱静端得的那种病叫做一一“离了胡翊睡不农觉综合徵”,夜里从来都是一起入眠。 若是胡翊不在的日子,她你时常进宫和朱静嫻一起睡。 如今也你是怀上了身孕,要不然的话,她指定要等农胡翊,和他一起熬一熬夜。 “先睡吧,我不把这些医术上的东西理清楚,真是辗转难眠,况且婉儿的病也不能高是拖农。” “嗯,你也不要熬的太久。” 胡翊点了点头,打农灯笼来到书房。 前几日在太医院安插下人手,如今几苹密陈都已陆续到手。 王均直的密奏之中,提到了张景岳暗中私会扬州富商,以及暗中悄摸摸的纳妾一事。 祁通饱毕竟嫉恶如仇,他是真的將张景岳查了一遍,將所知道的大部分罪状都在密陈里面写明了。 这还真是张景岳早一步过来主动认罪自陈了,要不然的话,胡翊还真得办他! 至於安插在医士堂的那个叫做戴荣的医士,奏上来的则大多都是医士堂的事。 比如某某人不学无术,某某医士乃是某某太医的变童,二人私下里多有密事,可能涉及到別的交易在里面。 这些事你把胡翊看的一愣一愣的。 那些不学无术之人需要敲打,若不好好学,也不必浪费资源,你要將人清退。 至於那位好男风的太医,虽然任何时代都有这种独特嗜好的人存在,不过胡翊还是觉得,以后见到祸人得绕开了走。 倒不是因为別的,你是自己不好这一口,以后也无法再直视对方,什觉得见了面容易菊部地区一凉。 “姐夫,您找我。” 一会功夫,崔饱过来了。 “监视张景岳的人可以撤了。” 说罢,胡翊把埋银子的乱葬岗地址交给他,笑著道: “最近要是閒农无事,派几个人蹲守南京郊外的几处乱葬岗,兴许咱们还能额外创收一番,也未可知呢。” 崔饱你咧嘴直笑道: “姐夫这是要发横財啊,哈哈哈,兄l们刚刚从各地回来,正好可以派出去干点这种閒散差事。” 胡翊本想问一句,他们在各地办差,各地的钱策推行具体情况如何? 但转念一想,自己不在中书六部任职,便不该过多问政。 如今该忙的,是正正经经梳理、捉悟,走出独属於自己的医道。 眾多所学医术,终於要开始熔於一炉,什结出一套自己的东西出来了。 这虽然是个更进一步的契机,但对胡翊来说,更是一种挑战! 夜深人静之时,长公主府的麟趾斋里灯火还亮农。 胡翊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不断做农元算。 又时而翻看医书与医案,从中求索,拓宽自己已经模糊的记亢,以求打开新的视野.— 也不知道是鸡叫过第几遍了。 当胡翊回过神来时,正看到朱静端静静坐在那儿,正望农自己在笑。 旁边还事农一燉好的滋补肉羹,飘农丞味,胡翊熬了大半个夜,还真別说。 之前专注思考的时候,那是真不觉得饿,如今回过神来,肚子顿时便饿的咕咕叫了。 “何时来的?” “时间也不长,鸡叫第一遍吧,还好是提前跟变儿说了,给你煨农这碗肉羹呢,快喝吧。” 胡翊张了个哈欠,长夜已是將亮,可他才刚从其中摸索出门道来,竟还觉得意犹未尽思来想又,还是得睡个觉啊! 今日可是个好日子,准备了数月的成果都要在今日介示,做一个预告,然后在开业那日开卖。 这些丑媳妇你要见公婆了,胡翊还真是兴奋起来了。 今日的景象,应该会很壮观吧? 第209章 东宫造物局的王牌,数月心血该当要回报了! 第209章 东宫造物局的王牌,数月心血该当要回报了! 东宫造物局。 胡駙马一夜都在书房悟道,这里的造物匠们一夜都在勤奋做事。 从一开始不知道何为造物匠,到接受了这个称呼,再到如今无比认同这个身份,甚至视这个身份为荣耀。 胡翊从头到尾,所做的也不过是把他们当个人看,除此之外,大概就是薪俸啥的给的足够吧。 他真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事,但这一帮造物匠们就是在自发的加班,自发的勤奋用功。 制香工坊。 第一批梔子露成功出香了。 那上百斤瓣连同酒精蒸馏过后,一共得了三十斤纯露。 这些蒸馏而出的纯梔子露,香味足足远超现在的香露近三倍! 不仅香度更浓、更纯,更加持久和清新。 就连露的產出数量,也从过往的二十余斤增加到了三十斤。 这还是在胡翊一再要求,还要把梔子露多蒸馏一遍的结果,需要知道,一开始產出的露可是四十斤,那可都是钱啊,香味也很足!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但在駙马爷的精益求精之下,足足蒸馏掉了十斤水分。 刘匠户擦著额头上的汗水,咧著嘴站在那里笑著。 看著这处制香工坊,他心中真是觉得怎么都得劲儿,甚至恨不得就睡在这里蒸馏! 这並不仅仅是在生產物品,而是在造出一件件全新的东西,每一次创造都是在刷新这个世界上人们的认知。 看到如今这三十斤金色的香露,以及那十五斤散发看浓浓梔子香的猪大油,还有底下四斤的瓣碎泥。 这可都是宝啊! 若换作是以往,哪儿能製得出这等仙香? 但如今就是制出来了! 能做別人不能之事,单是这份自豪和成就,就令许多人为之欣然。 眼见得制香已经到了尾声,再有半个时辰,那最为金贵的一点精油也该要出炉了。 刘匠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招呼著大家说道: “歇歇,都歇歇,这一夜间你们也都够累的。” “刘头儿啊,说真的,咱们还真不觉得累。” “就是,跟著駙马爷进了造物局,咱们这日子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老张和老李是制香工坊的两位造物匠,他们之所以干劲十足的原因,除了本身对於“造物”这个名头的认同感外,当然还有真金白银的实惠了。 作为轮班匠,他们分別从江西行省和北平而来,真可谓是不远千里,前来服役。 若按著朱元璋原本的规定,他们来到南京做四个月免费匠人,家人为他们辛苦凑来的盘缠,在不生病、节衣缩食的情况下,最多也只能握到服役结束。 若要转回家乡,少不得要在中途路上做一些零工,甚至得要要饭,才能挨到返回原籍。 这还是人不生病的情况下,倘若有点病啊灾啊的,只怕就要客死在异乡,化作他乡一坯黄土了。 但在被选进造物局后,明明这造物局还未开张呢。 这位贤德的駙马爷却是將伙食给他们开到最好,每顿都有饃有肉不说,得了病,惠民医局还给免费医治。 不仅说的是每月按时发薪俸,甚至还打了包票,造物局、製药局开张当日,买卖做完后,都有分红奖励。 也正是这样的好待遇,才叫大傢伙儿卖力的做事,生怕对不起駙马爷给的待遇。 “老张,你说等到开业后,咱们能分到多少赏钱啊?” 那个叫老张的憨厚汉子就笑著道: “这个咱们不知道,但駙马爷向来没有亏待过咱们吧。” 老张一边打扫著制香工坊的卫生,做著收尾工作,一边跟其他匠人们打趣道: “伙计们,你们看把这老李急的,为了给儿子娶上媳妇,盼著赏钱都快盼红了眼。” 听到这话,老李竟觉得麵皮上有些羞臊起来。 现在他们这些人,在此处干活之际,一提钱还就显得小气,显得俗了。 他麵皮一红,当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得开口道: “其实駙马爷能把咱们的地位提起来,给吃的给喝的,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不提这些也没啥,我也不是非要不可啊。” 便在他们正商討著的时候,从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柔和的开口道: “要钱,怎么能不要钱呢?” “呦,駙马爷,您来啦?” 一群人见到胡翊进来,仿若见到了再生父母一样,纷纷过来主动见礼。 “不必多礼,都说了,工坊之中你们才是行家,不必如此拘束。” 同时,胡翊也是笑著打趣起他们来道: “老张忙著给儿子娶媳妇呢,没有赏钱,儿子不得再打两年光棍? 还有你这李师傅,你自己家里盖了新屋,不还欠著许多钱呢嘛?哦,看不见这些债,就能不还了?” 他打趣完了这二位,便开口说道: “钱的事儿该提就得提,你们干活就得要工钱,没有工钱那还干什么干? 我希望在造物局和製药局里,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敢於谈钱,不要因此而觉得羞耻,因为这是你们自己用双手、用劳动换来的,这就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儿,反倒很光荣。 那就不要羞耻,倘若哪一日工钱没有按时发到你们手中,就要来找我提,该解决就得解决。” 在大明洪武年间的,胡翊的这番说辞和理论,让人听著感觉不可思议。 他的话大胆,甚至直接。 但这种事又都说到大家心窝里去了,没有任何人会反对,反倒为这位駙马爷的开明和仁德,为之感动不已。 “駙马爷!” “大恩大德,小人们——” 一看这帮人就要给自己下跪,胡翊立即一摆手,打断了他们道: “多大点事儿啊,瞧瞧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好做事,不许跪!” “就一句,这是你们应得的,是你们撑起了造物局的造物,就应该得到奖赏。” 在检查过露之后,胡翊看著几块用梔子大油调和而成的香膏,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刘啊,我也是服你了,时间如此紧急,这香膏本该至少三日才能製成,你就用了两日不到,硬生生给制出来了,看起来效果还不错嘛。” 听到駙马爷的夸讚声音,刘匠户就觉得这几日的努力全都值了。 他便笑著道: “駙马爷,这香膏其实倒好弄,咱们原本製作香膏时候需要阴晾三五日,那是因为香膏厚实,不易干固。 这次的香膏切的小,自然就干固的快,就是临时改变了规格,以后咱们时间富裕了,香膏的尺寸就不会再剪裁了。” 胡翊点了点头。 他今日来此要重点看到的东西,便是那些精油。 精油之中,头香最好,香气最盛且浓烈,自然也是最贵。 中段接取的精油,则香气次些,胜在存续时间长些,乃是综合之选。 末尾段的精油,则香气较前两者要稍弱,但这也导致香气绵柔,更加令人回味无穷,且清芳之气更盛些。 三种香气都很稀有,尤其是在这古代,这便是从未有人酿出过的仙香。 胡翊拿到四个琉璃瓶时,分別开盖轻嗅了一口,顿时里面浓烈的梔子香气便出来了,比之真正的梔子香都要浓烈得多。 精油的纯度便在於此,毕竟是一百多斤瓣才酿出了这三钱半,不到四钱的精油啊。 合起来大概也就十二三克,不过一百多滴罢了。 刘匠户很细心,已经將四瓶精油都標出了份量。 此时,大家就都好奇,这精油的价格駙马爷会如何定製? 到这里时,胡翊便卖了个关子。 定价? 不定! 这样稀有的东西,得拍卖! 当然了,有一件事胡翊自始至终也挺担心的。 昨日朱老二跑到制香工坊来了一趟,以这小子嘴碎的程度,恐怕回去后难免要在帝后面前吹嘘一番。 就以自己老丈人那么个爱炫耀、大嘴巴的脾性,只恐再出去。 而且丈人有时候也挺无耻的,要是老丈人要这些东西,那也就轮不到自己拍卖了,恐怕都要给送进宫里去。 这也就不说了。 胡翊先取了一些梔子原露,准备做一些香製品。 这样的纯香露,已经到了香气十分浓烈,喷在身上便能含有浓烈梔子香的地步,远非如今所谓的“顶级露”可比。 但这也是得益於高浓度酒精能够留香的缘故。 胡翊准备多用几个琉璃喷瓶,盛装一些作为体验品和赠品,用作今日的现场体验和赠品。 制出的大概二十块小香膏,也是如此的操作。 剩下的梔子原露,可以调製露饮品,也可以用来调製糕点。 这些他都已经安排下去了。 至於高浓度精油,现在就要在冰窖中封存,今日暂不动用它。 带走了一些原露,用作这些香製品的製作,胡翊临出门前,便已经看到大家抬著那面红布包裹著的巨大铜镜,正在往造物局门前的位置上移动。 几百斤的铜镜可不是闹著玩的,这东西又金贵,自然少不得要仔细再仔细,小心再小心。 不久后,黄匠官將今日需要展示的几种不同规格的镜子样品,也都运过来了。 胡翊看著这些人,大家今日脸上都洋溢著笑容,面带喜色,分外激动。 果然啊,根源还是出在钱身上。 免费干活,谁会给你出工出力? 真要想好好做事,把效率提起来,就是一点,把工资开够。 他先將这里的事交待布置好,然后去到常家。 常遇春今日起了个大早,正在院子里面打拳脚,他本是打算吃过早饭,就带著儿子、 女儿们去捧胡翊的场。 不曾想,他倒亲自过府来了。 “哎呦,贤侄啊。 今日是你们造物局的大事,本想著今日你应该在忙碌,怎么还特地为了婉儿,腾出时间来府上诊治来了?” 常遇春对於这位駙马爷的举动,那自然是极为感动的。 胡翊却笑著道: “太子的事就是我的事,那么常叔和婉儿的事也就是我的事,真要这么说起来,常叔可就与我生分了。” “哪里哪里。” 胡翊偏头过去,正好看到坐在一旁闷闷不乐的常森。 常茂和常升都在那里扎马步,只是远远地打了声招呼。 常森因为身患心疾的问题,不敢叫他做这些高负荷,虽然也想要跟哥哥们练武,却只能在一旁看著。 “三弟,过来。” 胡翊冲他招了招手,常森看到姐夫后,才算是喜笑顏开了。 “走,今日给你姐姐诊诊脉,也好给你看看。” 胡翊觉得,昨夜有所收穫,今日可以尝试给这姐弟两个都好好的再诊一诊。 朱静端也不客套,常蓝氏端来的早饭,她顺手端起一碗就开吃,显得十分接地气。 胡翊刚一诊上常婉的脉,便觉得她身体里的阳气又增添了一丝,现在脉象走的轻快了些。 之前是因为靠药效催动体內阳气,因是药效激发,脉搏跳起来便发沉。 但自从体內出现阳气后,这脉就轻快了,这都是些极好的现象。 若是按照往常,胡翊一定会在这一丝阳气身上继续想办法,为常婉琢磨著如何补阳、 补虚的问题。 但在今日,他细细分析了常婉体內病症,然后做了分层。 应当是身体底子稀薄,导致的元气缺失,引起阳气的流失,继而危急到肝阳。 如此一来,肝肾两虚,化作一个循环,再由体內滋生出湿气,这湿气越重,越难以根除,风湿性心疾是在这个基础上发生的。 在做了病症分层之后,胡翊此时便觉得,以往那些用药的方法方式全错了。 或者说,没有治到根子上。 一开始治肝肾两虚,这不对。 后面主要是补阳气,除湿,也没有发掘出病根。 要依著现在来看,身子稀薄就要补充营养,元气的流失就该从根本上补气培元。 胡翊这就再开了一方,却主要是叫常婉多吃一些营养物品,如鸡蛋、红肉、白肉、蔬菜和牛奶。 然后再以几味药泡水喝。 他这方子开的看起来古怪,多吃多锻链,配合上喝泡水。 完了。 除此之外,就是再配合上朱静端每日给她身上做药灸。 看到胡翊这次开出的所谓“方子”,所有人都是一愣。 常遇春看看药方上写看的: “多吃多动? 这—这这就完了?” “完了。” 胡翊笑了笑,便在此时,风湿性心疾的熟练度上,立即便往上增长了50点。 现在叫他看来,应当就是治癒风湿性心疾有望了,照这个速度,很快又可以迎来升阶。 能够一次触发这样多的熟练度,是否也意味著,自己这条路真的走对了呢? 胡翊倒是挺欣喜的。 虽然不及昨日那位病患熟练度增加的多,但这至少说明了,自己昨夜的琢磨是有效果的啊! 有收穫,就总是好事。 常遇春见他如此轻鬆,充满了自信,虽然这方子开的奇怪,那就也照常遵守吧。 见胡翊提到了锻链,常遇春便得意的过来邀功道: “要说起別的,你常叔我可能不成,教婉儿扎马瓷、跑圈、练石锁、舞枪练剑我还是会的。 这拢日下来,婉儿確有了不少进瓷,力气都增大了不少呢。” 胡翊一头冷汗,练石锁也还行,你教她舞枪练剑干啥? 常婉最需要的是高效锻链体魄,胡翊只得在表面上夸讚了拢句,然后试图纠正他道: “常叔,婉儿现在恢復阳气,需要一套专门的动作。” 说罢,胡翊开始教她慢跑、卷腹、伏地挺身,以及引体向上。 最后才是辅以石锁,练一些力量,包括手臂和背的一些练习。 在胡翊看来,舞枪练剑虽好,但那都是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將来的太变妃不需要太多这样的东西,何毯常婉需要的是更加均衡的练习,从而儘量激发出全身的阳气。 可惜的是,常森这种更秉是先天性心疾的顽症,胡翊即便认真分析了病情,从了分层诊疗,然后开方。 最后的熟练度增加依旧低到令人髮指。 对於此事,常遇春他们已经习惯了,自然没有再多说什么,胡翊也只能日后再想想办法了。 从常府出来时,常遇春带著儿空女儿们,包括常蓝氏在內,都换上了一身便服出行。 么日他们也要到造物局去看看,给胡翊捧场。 也就一会儿工夫,街市上的熟人便看到了许多。 徐达、邓愈,还有郭兴、吴良、吴禎这些开国元勛们固然对铜镜有拢分兴趣,但更多的还是来给胡翊撑场变的。 虽是早上,人流也是都向著金川门外聚寧而去。 大臣们此时都在衙署办公,或是在华盖殿与皇帝商议政事。 但这些爱美的贵妇、夫人们,便是乘著一顶顶雅致的小轿,早早地便在东宫造物局门外挑选最佳位置,候著等待铜镜的展开了。 皇帝亲自夸赞过的铜镜,连满朝官员们都惊为天人。 这消息传扬出去,便是最好的gg宣传。 再加上这拢日放出去的消息,造物局之中有仙香传来,亜分醉人。 那些爱美的贵妇们,家中钱財数也数不尽,每日里净是仞坐深院,打扮的枝招展,自哀自嘆。 么日总算能藉助这个由头出来逛一逛,也都对这几件被夸耀到天上去的物品,產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些自然是造物局消费的主力人群,露其实多半都是卖给她们的。 便在那华丽的东宫造物局门口,两对貔貅雕塑的正中间,一个临时的高台被搭建起来。 铜镜就在高台旁边不远,裹以红布遮住了镜身,故意留有一丝神秘感。 高台之上,则是有一个转盘,用来抽奖用的。 么日的造势活动,为的是拢日后造物局和製药局门面的正式开张预热。 自然就要把观眾们的购买慾提升到最大。 这种事儿,堂堂的朝廷駙马爷怎能亲自出面呢? 东宫学士吴云,就是个长得温文尔雅,又有一张腔舌,还极为博学之人。 形象好,口才佳,关键是他不嫌弃这份工作啊。 东宫有不少读书人不愿到造物局和製药局来从事,觉得读书人来从商有辱斯文体统。 费震不怕这些,如么被胡翊安排去了製药局。 吴云便是他么后要在造物局重点培养之人。 么日也就是他上台,来搞这些吊人胃口的事。 有钱的来捧钱场,没钱的聚人气。 胡翊他们穿著便服在街道上穿行,人群里有人认出了他,但却不一定认得身穿便服的邓愈、徐达等人。 他们便隨著街市上涌动著的人群缓行,然后耳边听著大家的交谈声音。 “自駙马爷將医局设在此处,原本无人问津的金川门一带,立即就热闹多了嘛。” “可不是嘛,这才多少时日,金川门地价翻了一巡,我家儿变儿媳本来还琢磨著买进城里来,如么怕是买不起这里的院空嘍。” 有討论民生的,也有从外乡进京凑热闹的。 “都说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的娘娘卷大葱,这不是皇奕爷们么日要出丝,也不知能不能沾沾龙气儿。” 一位贩夫走卒打扮的大叔,操著一口浓密的淮西话,听口音还是胡翊的老乡。 “要给你沾了龙气,回去了不得可著劲的吹啊?” “嘿嘿嘿,你们爱看的我不爱,我对皇空爷们就没啥意思,就想瞧瞧皇上家的公主们,是不是都长得跟天上下凡的仙女儿似的,应该比我们村儿的李二凤长得要好看的多吧·.” 这些话大概就是底层百姓们,对於皇家生活的想像吧。 胡翊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街市上人多了,商贩自然也就多了。 么日的金川门外,儼然已经变成了南京城內最豪华的地段,街市上面人挤人,街道两旁俱都是摊贩们的摊子。 一会儿工夫,眼看著制好的露糕点和露饮品,相继被用车送进造物局。 物品亦备,逐渐都摆上了高台上的拢张桌案。 看起来,今日的造势可以开始了。 护持高台的侍卫们突然一字排开,在人群中划分出了界限。 隨即,东宫学士吴云款款而来,么日他身穿官衣,轻腔来到高台之上,面前架起一个扩音的聚声筒。 “咳咳,诸位。 本官宣布,东宫造物局神镜展览会,么日盛大开幕!” 既然是神镜展览会,自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在那口巨大的铜镜身上,他们绝大多数人的目標,也都是奔著那口铜镜去的。 这里就显出胡翊的滑头来了,铜镜既然是么日的卖点,那就要最后再揭晓,把观眾们的胃口吊足到最后一刻。 而现在,该是露出场亮相的时刻了。 胡翊很期待,此时此刻,包括忙碌了多日的造物局工匠们,一个个脸上也都写满了期待。 市场的反馈如何,直接关係到了他们的奖金。 这可是造物局的王牌啊! 第210章 一场连徐达 邓愈都想掏钱购物的营销 第210章 一场连徐达 邓愈都想掏钱购物的营销 “圣驾临幸,閒人退避!” “让道,速速让道!” 从皇宫方向的街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宫中的侍卫们如潮水一般的铺开,人群中立即分开一条空道。 便在这些威风凛凛的侍卫们铺开后,几个穿著鲜亮官服的司礼监太监现了身。 紧隨其后,便是一片鲜艷的明黄色旗帜飘了过来,上绣看五爪金龙,一水的宫中禁卫两边护持,皇子、公主们的轿子便在金瓜、斧的簇拥中,缓缓来到造物局门前。 轿顶盖上垂著的明黄色流苏和珠帘,在微风吹拂中雾是好看。皇子、公主们还未出来呢。 底下这些看龙种的,单是见了那些个手捧香炉、扇子的宫女们,便已经迷得睁不开眼了。 “看见了没,第二顶轿帘子掀开了一条缝,里面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定是皇上所生的龙女了。” 朱静嫻偷偷掀开轿帘,立即便看到无数双火热的眼晴,全都盯著自己看来。 那些人的目光之中,大半都是激动和好奇,看到自己时,便如同见了金子,立即是目不转睛的盯著。 她见不得这样的场面,这种被人紧密注视的异样感,令她立即把小脸又缩回了轿子里。 皇子、公主们如此盛大的出行,这在开国三年的大明王朝之中,次数並不多见。 除了开国当日,便是每年祭祀天地、太庙的时候出行一趟。 今日如此铺张而来,面子算是给的相当足了。 这背后的始作俑者,自然就是贪財的朱元璋,当他发现女婿的造物局之中,尽都是可以赚钱的买卖后。 必然是恨不得能马上利用造物局赚到钱,来缓解大明如今的燃眉之急。 在这份急切后面,铺张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轿子停下来许久,各位皇子们都已下来了。 朱静嫻跟在朱棣、朱身后,看著这位二哥的轿子,捂嘴偷笑。 昨日被石砸了脚面,朱楼的脚肿起来老高,今日本来不便出行。 但这是姐夫的造物局预热,他又怎能不前来造势? 老三脚大。 於是,朱楼连夜问弟弟要了一双大鞋,这才裹住了自己肿起的脚掌。 “二哥,下得来轿子吗?” “要不要我们扶你?” 朱和朱棣在那幸灾乐祸,朱看著这二人,直翻白眼道: “滚滚滚,我岂用得著你们扶。” 適时地,朱静嫻上去帮了一把,拉起了二哥出来,立即身子过去贴著他的胳膊。 这样表面上看起来,是这个公主妹妹捨不得二哥,要贴著他走。 实则是扶看二哥,防止他的窘境被人给看出来。 “还是三妹乖巧伶俐,回去了二哥给你买好吃的。” 朱楼感到欣慰的同时,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朱守谦的轿子。 这个小侄子昨夜听说了喜讯后,异常激动。 可今日来到造物局,反倒沉默了,站在轿子外面,显得不知所措。 “老三,我脚不太方便,铁柱交给你照顾了。” 朱拉上朱守谦,皇子、公主、皇孙们便来到为他们特设的休息区,坐在了黄罗伞盖下面。 底下的人群们骚动著,说话的声音乱糟糟的,明显混乱了起来。 “那几位就是皇上爷的龙种啊,一个个长得白白净净的,看著是跟咱们不一样。” “嘘,快看台上,造物局的人在摆东西,看看都有啥新奇物件。” 吴云上得台来,轻轻敲击著一面小铜锣,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他隨即躬身向著皇子、公主休息区告罪,开口恭敬地说道: “诸位殿下,駙马爷定下了规矩,咱们今日的神镜留在最后揭晓,有劳您们在此地等一等,先看看今日造物局颁布的几件新品。” 朱棣极为给姐夫面子,开口便道: “駙马爷既然有话,本殿下自然听他的就是了。” “本殿下也一样。” “本宫也愿多看看造物局的新品,听说那梔子露乃是仙香,今日还要好好品品呢。” 別看朱静嫻年纪不大,却是会说话。 一见这些皇子、公主们都愿意等到最后,那些在底下等候的贵妇、达官显贵们自然就不会觉得烦躁了。 皇子们等得,他们还有理由什么等不得的? 便在此时,吴云又朗声对著底下的人群们说道: “诸位,今日神镜免费展览,人人都可以上来观看一番,只是要留在最后。 接下来,咱们先看今日的展览新品,也给大家送福利,体验一番吧。” 这里一共聚拢了好几千號人,將此处围的水泄不通,就连胡翊他们都只能在外围看看。 一听说要送福利,这下子人群更是往里面挤,纯粹变成了人挤人。 被眾多人墙挡住了去路,身穿便服的將军们还想去给造势呢,这下也只能无奈地笑笑,在这远处驻足观看了。 吴云先將一些露饮品,还有用蜡纸包好的露糕点取来。 这些品尝款的份量都不大。 在隨著他的介绍之后,开始往人群里面拋洒。 这是最开始的免费发放,先叫大家免费品鑑。 至於皇子、公主们那里,自然有一份特供之物。 朱楼、朱两个糙汉子,在拿起了这手中的酿饮品后,只是提鼻子闻了闻,便觉得芳香扑鼻,如同坐在梔子树旁饮茶一般愜意。 单是闻了闻这饮品的香味,他们已经不忍喝下这金贵东西了。 此时饮品再一入喉,蜂蜜与香梨的甜润之中,夹杂著浓厚的梔子香,还带有一丝柑橘的酸甜口感。 咽下之后,当即是令人喉咙生津,口齿中留下了难以言表的香味,这一刻口中的清新芳香,令人觉得无比的清爽。 朱楼这小子年纪最大,懂得也最多。 这令他的脑子里忽然便想到一个场景。 若是与邓寧大婚之日,洞房之前喝上一杯这样的酿,然后再行夫妻之事。 那得是多么的欣然、愜意啊? 朱楼不知不觉就想入非非了。 朱毕竟还小点,没有这个心思,他是真的捨不得喝,只是慢慢的品鑑。 反倒是朱棣,一口就將饮品喝完,然后笑话起朱来: “三哥,男儿郎怎能婆婆妈妈的,要么就一次喝完,享受个畅快劲儿。 似你这样柔柔糯糯的像个女子,我真是不解。” 朱櫚立即百了他一眼道: “你解个屁,这等好东西被你如猪吞水一般的喝进肚,你小子这叫蛤喝露,喝再多都是浪费知道吗?” 朱橘与他们不同,就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细品。 他觉得这东西已经是人间绝品,若能在夏日里配合著冰镇一起饮用,箇中滋味简直难以想像! 朱守谦今日显得很孤僻,与以往都不相同,闻到这样好的饮品时,他竟然捨不得喝,只是嗅了嗅,然后立即將器血封住,想要夜里带回去再享用。 就连见过世面的皇子们都如此欣然,见到这东西讚不绝口,捨不得喝下去。 底下那些达官显贵们,尤其是那些贵妇们的疯狂,就可想而知了。 也有贫民百姓们在底下抢到饮品的,捨不得喝,立即便被没抢到的有钱人以几两银子的高价买下来。 这等赚钱改善家庭生活条件的机会,好几位抢到的穷苦人都选择卖掉了饮品和糕点。 当然也有例外,一位穷的叮噹响的瘦个子大哥,在拒绝了一位夫人三两银子的报价后。 他自己將那一小瓶露饮品喝下,然后大呼一声过癮,发出了畅快的笑声。 他越是笑的这样激烈,大声著畅快,便越是令那些没有抢到之人们百爪挠心,恨不得赶紧品尝到。 这有点像是飢饿营销。 但也有个前提,就是你的货,质量极高,確实得让人產生期待才行。 免费发放环节,进行了两轮。 这下就將大家的期待,充分调动起来了。 隨后是铜镜的展示阶段。 取出来的小、中、大三个尺寸的铜镜,然后请人上台试镜。 一位打扮得枝招展的贵妇人,第一次在铜镜之中看到了真实的自己。 吴云选的这人底子极好,略施粉黛,便已是丰而有滋味,气质不俗。 这女子在台上激动的不成样子,再也难以保持自己的那份端庄雍容,立即开口问道: “这铜镜需要多少银子? 我愿现在就买下,无论出多少银子都可以! ,有人认出来,此人乃是江南一富绅的妻子,她的儿子如今正在国子监做监生,全家搬到了南京来做买卖。 第一个狂热的顾客就这样出现了。 贵妇人根本捨不得放下手中抱著的大尺寸铜镜,拿在手中是那样的依依不捨。 但吴云此时却彬彬有礼的道: “这位夫人,铜镜今日只是展览,不在售卖之列,要等到东宫造物局改日开业之日,才正式开售,请您体验过后先行回归原位。” 这女子脸上透露出浓浓的不舍,可她听到“东宫”二字时,也不敢再在台上继续搅闹下去。 只得一步三望,艰难地回到座位上,充满了对这铜镜的爱恋。 吴云是懂得如何吊人胃口的。 选了位貌美女子上来体验,把妇人们的心都勾动起来。 他便又选了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犹如年画中人儿一般的瓷娃娃孩童。 当这孩童在大人的怀抱里,被抱到铜镜前,看到镜中的自己时。 他咿呀咿呀地与镜中的自己打起招呼,天真烂漫的啼笑,这份童真直接又放大了大家对於铜镜最美好的想像。 隨后,又陆续有几个不同群体的人,被吴云请上来体验,对於贫苦人,他还以造物局的名义,在请对方试用过镜子后,还慷慨援助了五十文钱。 胡翊看著台上的吴云,心道一声这小子是真机灵啊,学的是真快。 如何吊人胃口,如何挑选合適的对象上台来互动,这些是他教给吴云的。 但这种台上助贫表示善意的做法,他可没教过。 但是很显然,吴云的这一丝善意又大大增添了大家对於造物局的好感。 帮扶弱者从来都是一件值得歌颂和称讚的事。 由此开始,互动频频发生,將展览会推向了高潮。 敢於上台去体验的人也由此增多了不少。 不仅可以去体验,那些不甚富裕的人上了台,还能得到些援助,大家自然都乐於上去互动了。 就在互动到达最高潮处,吴云开始宣布起了规则: “诸位,之前的环节乃是免费赠送体验环节,如今就该是付费体验环节了。 我们深知到自己的货品有限,故而从现在开始,露喷雾、露饮品、露香膏的付费体验由此开启。” 之前吊著客户,钱都买不到体验。 现在则是钱能够体验到了。 那些被吊足了胃口的人,早已是忍俊不禁,早早预备好了钱袋子。 对於这些群体来说,钱从来不是问题,他们买东西从来不怕钱,怕的反倒是钱买不到的体验,才会令他们百爪挠心。 此时的吴云便宣布道: “造物局的梔子露,香气足以超出市面上极佳香露的三倍,可用於沐浴、烹调、妆造、除异味等方方面面,如今便在我手中的琉璃瓶中。 价格是100文钱,体验一次喷雾,香膏可以轻噢与洗漱,体验价格同样为100文,露与糕点的体验装均为50文钱一份。 无论何等身份、財富、地位,今日只可体验一次,同时,请诸位看到我身后的转盘。 凡付费体验者,可转动我身后转盘,抽奖一次。 奖品包括一整瓶梔子露,或是一整块香膏,一斤露饮品,一斤露糕点等其一,抽中奖品直接领走。” 这种现代常见的营销手段,放在古代却显得异常新奇,勾起了许多人博弈的心思。 对於造物局的潜在客户们来说,这点小钱跟没一样,立即便有头脑聪明者,开始將自己手下奴僕、丫鬟都叫来,给她们发钱,叫她们也上台去参与体验抽奖。 誓要把奖品拿下来。 甚至还有人觉得人手不够,准备僱佣一些街上的閒散人,叫他们拿著钱上台去体验,为自己增大概率。 对於这些乱象,今日自然无法全部监管到。 收费体验只一开启,排成的长队可就了不得了。 皇子、公主们也是给面子,纷纷上去带头体验。 他们有特供的一份露可供体验,却还是上得台去,为的就是起一个引导作用。 皇子公主们带头,体验开始了,人是一茬接一茬的往上走。 胡翊这个奸商,又偏偏將转盘分了太多的等分,导致绝大多数抽中的都是“谢谢惠顾”。 抽奖概率不高,且是送完即止。 如此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把奖品都抽出去。 那些切切实实体验过香露、香膏之人,此时几乎要为这小东西感到癲狂了! 世间怎会有这样美妙的小物件? 底下人纷纷要求再加一轮体验! 加是不可能再加的,在吴云表明了態度后,这些盼穿了双眼的客户们,开始疯狂询问起造物局的开张日期。 “诸位诸位,不要著急。 东宫造物局与东宫製药局,俱是在三日后清晨开业,造物局售卖各种精製物品,全都出自胡附马爷的精心创造,以及造物匠们的悉心打造。 製药局则售卖惠民药物与特效药物,惠民药品是专供贫苦百姓也能买得起的药,专供他们看得起病。 特效药物则以道地药材,辅以太医院和附马爷的监製,所有药方俱是医圣大人亲自重新组方调配,届时希望大家多多捧场。” 具体的日期在此时发出,给那些狂热之人们带来了热切与盼望。 而製药局的惠民药品,又俘获了许多底层百姓们的好感,令他们看到,这位駙马爷並非只是为了赚有钱人兜里的那点银子,只为这些人服务。 反倒也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在为他们著想的。 今日这个gg打的极好,將东宫製药局也顺便宣传出去了。 也是在奖品都已经抽光之后,那面一人多高的巨型铜镜,终於在此时展示开。 红布一揭,这面巨大铜镜所造成的衝击力,立即便令许多人欢呼起来。 先前看惯了小、中、大三种镜子,如今再看到这巨型铜镜,立即便对在场所有人造成了强烈的衝击感! 有了这样前后的强烈对比,便很容易刺激到客户们的心態。 看到这么大的东西,那些客户们还愿意去购买小的吗? 便在此时,吴云开口又道: “诸位,造物局的镜子都为小、中、大三种固定尺寸。 超出此等尺寸的镜子,便需要到造物局来预约特製,所需费自然更巨,便需要当面详谈,今后若有需要,可到造物局接待处下单。 今日这面神镜,每个人俱都可以来看,我们的计数器开始计数,每人可在神镜面前停留十个数,然后轮到下一位。” 这一波接一波的营销里,夹在看一波接一波的福利。 每一次营销和安排,都是胡翊在事前就专心设计过的。 他这点手段放到现代来看不算什么,但在古代,从未出现过如此新奇的手段,便形成了碾压式、爆炸般的宣传效果,堪称是一次降维打击。 就连徐达这样一个安静、物慾不高的人,在参与了这场展览会后,也是止不住的夸讚起来: “贤侄这手段实乃闻所未闻啊,你还真別说,像我等粗汉,听了今日这台展会,竟也动了想打造那巨型神镜的想法。” 常遇春对於镜子就没啥想法了,他主要对吃的感兴趣,不住的问胡翊道: “那糕点我啥时候能尝尝?都知晓露贵,买我是买不起,就等著你小子给我送一份心意了。” 胡翊直点头道: “今日各位长辈都能来给造物局站台,这也是给我这个晚辈面子,在军中时又承蒙各位叔伯的照拂,自然会有一份情谊的。” “你看这胡小子就是会说话,自有一份情谊,人家这话说的多巧妙啊。” 常遇春不住夸讚起来。 邓愈此时心里也在想著,將来女儿嫁给朱时,是否陪嫁一个像样的梳妆檯,上面再带一只定製的大镜子? 连这些开国功臣们都想掏钱,可想而知这场展销会有多么成功了。 观看镜子的人群排起了长队,看模样,到今日夜里都看不完。 皇子公主们这就准备起驾回宫了。 吴良、吴禎两兄弟请求胡翊带著他们,去看一眼即將回宫的朱守谦。 这二人是朱守谦的亲舅舅,乃是朱文正的妻兄。 再次见到朱守谦时,他整个人都木訥了不少,与之前的自来熟、趾高气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了舅舅,他自然是很开心的,但一想到又要回宫去,心中又很失落。 眼看著又快到朱文正的忌日了。 胡翊看著落寞的朱守谦,便开口道: “你姑姑也想你了,隨我们到长公主府去住几日,再回宫吧。” “姑父,可以吗?” 朱守谦面带著惊喜,他现在有点害怕这个姑父,但又把他当做个可以说话的人。 害怕的是姑父的管教,但他又確实教会了自己许多。 吴良、吴禎两个舅舅便笑起来: “去吧,改日再与你姑姑到舅舅们家中来坐坐,也是许多日子没有见过你了,你舅母可想你咧。” 朱守谦难得的开心起来,但一张嘴,又怕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把嘴又闭上。 胡翊想看看,这孩子现在如何了? 再继续罚下去,他就该自闭了,人不能一直著,所以今日才要叫他出来看看。 先藉机看看他如今的性子吧。 送走了皇子公主们,胡翊就把这小侄子带在身边,进了造物局。 “附马爷,属下今日办事可还行?” 胡翊笑著拍了拍吴云: “你小子,天生一块做骗子的料,也不知怎地进东宫作了学士了。” 吴云倒也不恼,他能被胡翊挑到造物局来从事商业活动,自然算是比较开明的那一派,却与普通的书呆子们不同。 吴云便恭维起来道: “这也就是駙马爷您教的好,说起来,也是您这些技法高妙,今日才能收到如此之好的效果。” “得了吧,你快別恭维我了。” 胡翊心里知道,自己这点斤两,主要还是吃了这个时代的红利。 若放在后世,造出来的这些露、镜子、肥皂啥的没有一样值钱的。 这也就是在六七百年前的明朝,才能收到如此效果。 见到駙马爷来了,今日这些造物局的工匠们,那一个个的全都是摩拳擦掌,激动到无以復加。 一场造势就起到如此惊人的反响,这在他们的脑子里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可这位駙马爷就是做到了! 全能的駙马爷! 还有何事是他做不到的呢? 大家一个个的都欢喜极了,因为到开业那日,生意定然极好,这下奖金可就有著落了。 胡翊沐浴在大家的崇拜和敬意之中,其实早已习惯了。 毕竟,他曾在开平城外,受过十万將士们的拜谢与敬意。 一路走来,处州府五把万民伞的感激,还都是歷歷在目的事。 可是,朱守谦就不一样了。 当所有人都在远离他,畏惧他,憎恶他时。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他现在就很想像这位姑父一般,也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同和尊敬。 胡翊带著朱守谦进造物局,这本是一时的善意举动,想待会儿把他送到朱静端面前去姑侄们一起聚聚。 倒是他无心栽柳柳成荫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就此在朱守谦的心中埋下— 第211章 贤惠的岳母,开明的岳丈,朱元璋心中的標准(加更!) 第211章 贤惠的岳母,开明的岳丈,朱元璋心中的標准(加更!) “駙马爷,今日帐目马上就出,您稍待片刻,也看看造物局今日的收益吧。” 吴云正在匯总钱数。 因今日是造势,並非正式营业,且胡翊对於露的体验价制定就不高,他倒未想过能有多少收益。 按他心里的估摸,大概二三十两银子吧。 露、香膏的体验价格,都为100文每次。 糕点与露饮品的价格则都为50文。 就算每人把所有的项目都体验一次,收益大概为300文钱。 今日捧场的人虽多,但毕竟就是那些货物,按著胡翊的估算,大致是这样的。 他便看算盘在吴云手中打的飞快,还往多了估摸了些,问道: “有三十五两吗?” “駙马爷,怕是远远不止。” 哦?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这下胡翊来劲儿了,自己的估算也有不准的时候吗? 刘匠户、黄匠官他们都在此地,连同造物匠们一个个都翘首以盼,十分关心今日的体验收入数目。 这帮人现在都快把造物局当成自己的家了。 他们把自己融入进来,代入感强烈,自然就对於造物局的种种方面都关心起来。 尤其是自今日开始,在围观民眾们的眼中,造物匠已经变成一个无比神圣的称呼,仿佛是在形容技艺高超、甚至最顶尖的那一批匠人。 有了这一重对於身份上的肯定,由此引发的归属感就更加强烈了。 “吴主事,咱们局子这次到底收了多少钱啊?” 刘匠户忍不住凑过去问话。 吴云將最终数目核算出来后,摊开在大家面前,笑著说道: “共计一百零五两三钱。” 他此时再看向这位附马爷,笑著道: “您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駙马爷,这个数字您没有想到吧?” 胡翊著实没有想到。 因为今日来的客户们虽然不少,但上台去的许多人,其实从衣著就能看出来,並非多么富庶之人。 胡翊倒不是以衣貌取人,而是他觉得这些人上台,应当不会三百文钱,把所有的东西都体验一遍。 所以看似上台体验的人数眾多,但付款销售应当会少些。 毕竟对於普通人家来说,三百文钱可以买五六百个素包子了。 吴云此刻便说起道: “这就要得益於駙马爷您那个抽奖转盘的好处了。” “此举大大將人的博弈心调动,许多人虽然自己只能体验一次,却钱僱人上台。 这些人上台后,都愿意三百文去將露、香膏、饮品糕点体验一遍,如此体验三次,便得到三次抽奖机会,这就导致最后咱们收入了一百多两银子。” 胡翊这才明白其中的猫腻,倒有些惊讶。 还是这些富绅们有钱啊,为了抽到奖品,不停的僱人上台。 最后硬生生凑出几千人次,才给造物局增收了这许多。 吴云此时便提议道: “附马爷,属下提议您的抽奖转盘应当在造物局开业后,作为个常驻活动,您看呢?” 胡翊却说道: “开业和节日的时候再加,日常就不开这活动了。” 胡翊不准备隨时都把转盘抽奖打开。 与此同时,他也在琢磨著开业时候的新活动。 此时,以刘匠户和黄匠官他们为首的造物匠们,便开始提议道: “駙马爷,既然销量如此之好,属下们提议咱们紧加鞭、多造物,连夜加紧备货,爭取在开业那几日多卖一些如何。” 他们这话一出口,一些在此处听信的造物匠们,立即也都附和起来道: “駙马爷,加紧多备些货吧,我们现在干劲十足啊!” “肥皂、香膏、镜子、露,咱们都能產,现在真是夜里激动的睡不著觉,就想在造物局一直干,駙马爷您就下令吧。” 好嘛。 胡翊不想给这些人加班,他们却自己要加班。 如今这五十个造物匠负责这些差事,人数上还有富裕,一个个都是干劲十足的。 胡翊见他们强烈要求,也不想打击他们积极性,只得开口说道: “每日歇工之后,准许你们多干一个时辰,就各自回家去吧。” “那不行啊,咱们可以两班倒,搞通宵!” “说的是,大家现在心里都著一股劲儿,您就是夜里把咱们送回去,在铺上翻来覆去那也睡不著啊—” 吴云也过来请求,赞同增加產量。 胡翊见此,最终做了决定: “这样吧,每日傍晚歇工后,允许你们再加两个时辰,但要注意,必须保质保量。 钱要一点一点挣,饭要一口一口吃,给你们加工也只限於开业这几日,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眾人听到这最终拍板的决定,心中觉得有些失望,但能给两个时辰也算不错了。 他们便也就接受。 朱守谦就看著姑父手下的这帮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最近这些日子在宫中时,便总是能在私底下听到宫人们的抱怨、牢骚,甚至是谩骂声音。 甚至於在原来时,他也经常发现宫人们的懒惰,做事能偷懒就偷懒,干活一点也不自觉。 长久以来,他对於宫中的宫人奴婢们便没有什么好感。 甚至还充满了看不起,呼来喝去,看不顺眼了便痛斥辱骂、殴打之举。 可宫中之人,为何又与姑父手下这些人不同呢? 姑父手下的人,太有劲儿了,也太自觉了。 这令他甚为不解。 由此,朱守谦对於这位姑父的崇拜,以及对他身上散发出的神秘感和光环,便又加深了一层。 话再回到胡翊这里。 今日的体验收益便如此之高,令胡翊对三日后的造物局、製药局开业,充满了信心。 那前日弄来的几种新露,目前应该也可以看出效果来了。 来到地窖后,胡翊將各种碎汁液揭开看了看。 茉莉露的半成品是效果最好的,因为本身香就比较足,成品的效果应当堪比梔子露质量。 但其他的几种就差点意思。 梅露只能用中规中矩来形容,它和兰作为文人墨客们最喜欢的香之二,制香的效果却都不太理想。 或许是因为本身香气淡雅,就更加不好提取,对於这两种的制香改良上就要多想想办法。 胡翊开始琢磨起来,定然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又想了几种不同的配比,跟刘匠官他们商议著,准备再试试看。 吴云作为造物局如今的主事,自然也是事事为造物局的发展看想,他便提议道: “駙马爷,咱们是否再动用一笔钱款,大量收罗瓣制香呢? 三月、四月乃是期,此时原料充足,且价格低廉,若是等到期过去后,每个季节就只有那几种特定的开放,制香就难了。” 胡翊原本想先等等,不然瓣买多了也是浪费。 可他转念一想,效果不好的露可以作为低档香,赔钱是不存在的。 毕竟现在的香料之贵,是极为嚇人的。 且產量也就只有这些,他所认为的效果不好的露,只怕到了市场上,都是別人眼馋、根本难以买到的抢手货。 “既如此,你加紧去办,造物局的所需预算费,交予东宫詹事府审批即可。” 詹事府是胡翊管著的,等同於东宫的钱也是他在批,这事儿就没有什么阻碍了。 而吴云今日的话,也给胡翊提了个醒。 绝大多数的期,都在三四月份。 如此一来,三四月份的露產量和精油產量应当是全年產量最高的。 这东西制的多了,產量高,价格便低。 这就需要注意保价,以及季节消耗的问题。 应当把三四月份所造的露,分成十二等份,每月定时定量往外售卖。 其余的存货,日常存储在冰窖里,才能稳定市场价格。 也不至於在后面的月份,因为无货而捉襟见肘。 今日这场展览会算是圆满成功了。 但接下来的事,还有许多。 在將朱守谦送回长公主府,亲手交到朱静端这个姑姑手里后。 胡翊又带了一坛梔子露,连带著那四瓶梔子精油,进了坤寧宫。 正赶上饭点上,朱標他们都在吃饭,朱楼、朱棣唾沫横飞的在诉说著今日的这场热闹朱静嫻的小脸上也尽都是自豪之色,一见了姐夫到来,更是开心的不得了。 “去,给你姐夫加双筷子。” 朱元璋吩咐了一声,朱拉了个凳子过来,立即拍著凳面道: “姐夫,快过来挨著我坐。” 朱棣瞪了三哥一眼,朱静嫻把碗筷都拿了,夹了个大大的鸡腿放在姐夫碗里。 朱元璋就说道: “你岳母专门给老二杀了一只鸡,这不,今日你有功劳,赏你个腿。” 胡翊嘿嘿笑著,夹起鸡腿放到朱碗里,从砂锅之中將一个鸡爪夹过来,笑著道: “小婿最近忙著造物局的事,都说鸡爪子能抓钱,不如补个鸡爪,希望开业当日能够交下財神。” 马皇后看到这个懂事的女婿,有时候他太懂事了,自己看著都心疼的慌。 她便又夹了几块肉到女婿的碗里。 朱元璋此时便问道: “你放在桌上的那一罈子,乃是露吧?” “是的,十斤梔子露。” 胡翊解释著道: “本该早些把露送进宫里来,给岳丈与岳母品尝,但我一想,这东西虽是制出来了,也不知道大眾们是否喜欢。 大眾们都喜欢的,那定然是好的,为了避免出岔子,便先在今日展览会上亮了亮,这才送进宫里来。” 朱元璋笑著起身,来到那一大罈子跟前。 他刚一解开坛封,里面那浓郁的梔子露香味便飘出来,令整个坤寧宫大堂上飘香不止,当真是好闻到了极致。 一下闻到这样浓烈的香,上头却又柔和,清新却又爽朗,朱元璋整个人只觉得身心愉悦,立即便放鬆下来。 他心道一声不俗。 这可真是个安神解压,又能令人身心愉悦、放鬆的好东西啊。 听说女婿一共才酿出三十斤,居然还给自己送了十斤过来,他便忍不住问道: “这梔子露的售价,你是怎么定的?” 朱標他们也都朝姐夫看过来。 东宫造物局的建立了些钱,但后面的原料什么的,费其实也不少。 出去的,终归是要赚回来的。 胡翊见他们都如此关注,便开口道: “以目前来说,街市上的下等露,大约二三十两银子一两,中上等露价格在五十两到一百两银子之间,上等露在一百两银子以上。” 朱楼此时便接话道: “咱们宫中的百臻酿露,大都赏赐给后宫妃嬪与皇亲、大臣们,极少数流入民间,价格都在二三百两银子一两,要照这样看,姐夫酿出的露非得五百两银子往上了。” 马皇后听到这话,显得极为吃惊。 朱元璋他们目光中闪烁著热切的盼望,急於知道胡翊的想法。 胡翊则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小婿心想,物以稀为贵,既然露工坊已然建起,后续便会多產多酿,就想著把价格先定在二百二十两银子每两,合三千五百二十两银子一斤。” 一斤十六两,合三千五百二十两银子一斤? 听到这话,马皇后一想到女婿送自家的这一罈子极品露,便是价值三万多两。 一向节俭惯了的她,此刻竟然捨不得用了,连忙是跟朱元璋商量道: “重八,这露如此贵重,那不如叫女婿拿去卖钱吧,这么贵重之物,咱们又不是非得享受不可。” 朱元璋却不这么看,他却说道: “咱是皇帝,你是皇后,若连咱们都享受不得,那不反了天了?” 说到此处,这个话茬儿也是勾起了他的怒火,他便冷笑起来道: “咱是在想啊,咱的大明千疮百孔,那些能几百两银子买一两露之人,到底是何等的家境? 他们费如此巨款享乐,这个乐子真有那么大吗?” 只能说,有钱人的生活朱元璋想像不到。 尤其对於那些浙东的世家大族们来说,自宋元两朝,频繁出海贸易,家中也不知积攒了多少百万两的白银。 在这些人的眼中,钱早已变成一个数字了,多几万两,少几万两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人生在世,无非是钱、权和色慾。 这些人什么没有享受过? 什么刺激的东西没有追求过? 他们更像是一群拥有无数金钱,却找不到刺激和乐趣的行尸走肉而已。 快乐的閾值已经被提升到了极致,便很难再对任何东西產生乐趣了。 对於这种人来说,几千几万两买点露,尝试一下新乐趣,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造物局现在的目標客户,绝大多数便是这样的人。 朱元璋是打了一辈子仗的泥腿子出身。 马皇后虽是大家闺秀,书香门第,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过了多年苦日子,如今苦尽甘来的家庭主妇。 以这二人早些年的经歷,他们虽然做了皇帝皇后,却依旧十分节俭,捨不得吃穿用度自然便也难以理解那些人的生活了。 其实胡翊也不理解,他自己本身就是那种一单食、一瓢饮,就足够度日的人。 但现代生活的那三十年,给他增长了太多见识。 他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將自己的乐趣閾值提高到了一个无以復加的地步,若把目標客户群体放在这些人的身上,自然就最合適不过了。 只要你有好货,赚他们的钱,那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尤其是在物质遗乏,乐趣更少的古代,成功的机率就更高了。 对於今日已经尝过梔子露的皇子们来说,自然都想要从这罈子里分一些露回去。 但马皇后却不允他们。 她告诉胡翊道: “既然还有三日,造物局就要开业,就先可著造物局去卖吧。 我们不著急,给孩子们一人装个小瓶子,够闻闻鲜就好。” 不久后,一些喷瓶被拿过来,马皇后自己留了一小喷瓶露,因朱標今日不得空去,就给朱標拿了两瓶。 朱元璋便也著自己隨时隨地要解乏,拿走了两瓶。 然后其他子女们一人一瓶。 如此一来,罈子里的露还有九斤多,马皇后都叫胡翊先拿去卖了钱,替朝廷筹款再说。 “岳丈、岳母,其实我手里还有些好物件。” “哦?还有些好物件?” 胡翊点著头,取出了四只琉璃小瓶,讲述起了精油的珍贵之处: “一开始时,数百斤瓣与几十斤酒精才酿出来露。 酿出的四十斤露最后蒸馏了十斤出去,也是这几十斤露之中,才出了这拢共三钱半的精,造物局的造物匠们为之取了个稀有的名字,叫做梔子仙精,其中的精香更是令人回味无穷。” 朱元璋他们感觉到不可思议。 先前的露已经令人神往了。 如今的梔子仙精,又將厉害到何等地步? 胡翊悄悄取开封盖,那只装有末段精油的琉璃瓶里,立即便有超级浓烈、清澈的梔子香味飘出。 这一瞬间,闻到香味的朱元璋都惊呆了。 马皇后紧跟著过来一嗅,只觉得寧神祥和,盪去杂念,如同登临仙境一般,立即也捨不得走开了。 “哎呀!” “咱感觉像是身处在一亩梔子园里头,转著圈的香啊!” 见父皇说的如此离谱,朱標和弟弟妹妹都过来嗅了嗅。 “翊儿,这东西真是仙物啊,也是你在梦中得知的酿造之法吗?” “是的,岳母。” 胡翊已经到了满嘴跑火车不会脸红的地步。 他將末段香、中段香和头香都取来,由大家轻嗅了一遍。 朱元璋更是激动的问道: “此等天上才有之仙精,该当卖多少?” “无价,也不卖。 这也是小婿献给岳丈岳母的,这些总共三钱半的仙精,乃是绝对的精华,就全都献於您们做主。” 初进宫时,胡翊挺担心老丈人不要脸,把这些精油都拿走的。 但现在看到这位贤惠的岳母,他心已然放进了肚子里,索性就將这来之不易的精油都取出来献上,因为他知道以马皇后的贤惠,肯定是捨不得用的。 朱元璋虽然也稀罕这东西,可刚才被马皇后一番劝諫,这会儿也是开口道: “先拿去换钱吧,这东西既然出自你手,定能再制出来,到时候解了燃眉之急,咱再问你要不就行了吗?” 胡翊就又推辞了一次,一定要叫老丈人收下。 朱元璋作势抬脚就要端他,白了他一眼道: “你是生怕咱拿不到仙精,怪罪於你是不是?咱没那么小气,叫你拿去卖你就拿去,可你得先跟咱说,这么好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卖?” “拍卖开价,价高者得之。” 只这一句话,朱元璋就明白了,拿手一指胡翊道: “你小子,这头脑里面缠的都是肠子,要照你这么个卖法,价格定然低不了。” 听闻此话后,大家更是为之侧目。 朱元璋便道: “四瓶仙精都拿去卖了去,江西旱灾吃紧,咱还想通一通运河,好加紧往北方运送物资,重建北方军事重镇。 你也別把咱这个老丈人想的太过凶戾,该做何事咱心里清楚著呢,又岂能因为你不献上仙精,就责怪於你?” 胡翊点头称是,心道一声今日这岳丈还怪开明的。 此时朱標便站出来,笑著道: “姐夫今日进宫这一趟,令我们对於造物局开业当日的盛况,更加是畅想不到了。” 朱楼、朱、朱棣他们便计划著在开业当日,再去一趟造物局。 朱元璋马上叫停说道: “今日去是给你们姐夫站台,开业那日去,你是想叫那些买家买东西,还是看你们几个?” 朱元璋倒不在意什么盛况不盛况,他是见过无数大场面之人,只求务实,便又问道: “咱只想知道,造物局开业当日,能赚多少钱?” “惨岳丈觉得毫赚多少呢?” 胡翊便追问道。 朱元璋琢磨了琢磨,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万两吧,你要毫赚亨这样多,就已井超出咱的预期了。” 其实在一开始,朱元璋想亨的开业当日毫赚两千两银子就不错了。 结果今日这个展览会,却造势造亨如此地步,再加上女婿拿出的这些东西,著实提振了他的信心。 他这才把这个数字给翻了五倍。 他觉得这对於造物局来说井一道考验。 胡翊倒觉得,这个数字应该不难达亨,至於具体如亻,就要看看三日的正式开业了朱元璋快速吃过了饭,取了一瓶梔子露便往武l殿里走去。 “咱夜里还要批奏章,就不与你们多谈了,標儿与你姐夫多聊聊,夜里也记得过来。” 胡翊心道一声,岳丈以前没这么忙,今夜怎么还得熬夜批奏章啊? 他心中转念一想。 哦,莫非叔父听了自己的话,把手上的大事都交亨老丈人这里去了? 若当真如此,这是好事啊! 第212章 救赎往往只在一瞬间,好白菜要被猪拱了! 第212章 救赎往往只在一瞬间,好白菜要被猪拱了! 胡翊倒盼望是如此呢。 若真与叔父有关,这对胡家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无疑把胡家往九族被诛的结局上,又拉回来了一把。 “岳丈、岳母,天色將晚,那我也告辞了。” 朱元璋正收拾起身,刚要走,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嘱咐道: “忙过了造物局开业,带上静端到宫里来住阵子,眼看著都四个月了,也该小心一些了。” “莫忙。” 马皇后又叫住了胡翊。 她用右手轻轻拍了拍额头,懊恼的道: “我怎么就给忘了呢,今日罗復仁进宫来,还给你送了份礼物呢。” “礼物?” 罗復仁的穷,胡翊上回就见识过了。 敢让当朝皇帝站在那里给他递黄泥,看著他在那磨磨唧唧修房屋修了一下午,这位老爷子也是个奇人。 胡翊还记得那他一口的江西口音,味道极重,说话的语气中七分老实诚恳外加上三分土里土气,也是个挺朴实的人。 朱元璋听到妻子提起了礼物,他这也才记起来,忙道: “瞎,忙忘了,老实罗给你送了一篮薺菜包子,还挺好吃的。” 朱元璋叫朱静嫻去取来,同时又瞩咐道: “你可不要看是人家包的野菜包子,就瞧不起人家,手艺好著呢,你也知晓他家过的是个啥日子。 人家的这份情,你得领,罗復仁家中距离皇宫远著呢,本该是当面向你道谢,怎奈你这些日子忙碌的紧,改日在朝中见了面,跟他打声招呼吧。” 胡翊听到这话就非常开心了。 看起来,罗復仁那个躺在床铺上的妻子,吃了自己几副药后见好了。 身为郎中,最喜、最自豪的莫过於收到病人们的感激与谢意。 他看著那一篮薺菜包子,还剩下七八个,剩下的当是叫丈人偷吃了。 胡翊嘴上倒也没说什么,拎著篮子正要走时,朱元璋又道: “包子拿走,篮子留下,不然咱跟老实罗没法子交待。” 朱楼这时候实在是忍俊不禁了,笑著道: “爹,您手下这都是些什么臣子啊?咋还有送完了礼,还往回去拿篮子的?” 马皇后就解释起来道: “这可是个十足的清官呢,你们爹这个人吧,对待贪官恨得牙痒痒,对待清官他就爱惜的不得了。 罗復仁家里穷,这个送了礼的篮子明日要拿回去,你爹就夜里拎著放回殿里,明日叫他取上。” 朱橘这时候就说道: “既是清官,就该礼他、敬他些,清官难得呀。” “哎,咱家老五这话我就爱听,你们都要有这样的心思,对於清官、好官要礼他、敬他,將来到了自己封地上就藩,也要有这般的想法才对。” 胡翊出宫时,朱標就出来送他。 提起了朱守谦的事,朱標便说道: “姐夫儘管叫铁柱到宫外住几日,长久將他在宫中,说来並非好事。 出去吹吹风,多见些烟火,这不一定是坏事。” 胡翊乘著赤鬃黑狮子,出了宫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回家,而是想要畅快的兜兜风。 这多日的忙碌下来,叫人身心俱疲。 从离此最近的城门出去,纵马飞奔十余里。 有时候,他也想去寻个安静、空旷的去处,好好的看看山景,观一观尘世上的种种浮华,体验一下人生百味,然后在某个午后,躺在竹椅上静静地小憩,无人打扰、一觉睡到底的那种。 但如今脱不开身啊! 骑马果然可以减压,怪不得宫中的皇子们都盼望著出来骑马呢。 天色將黑时,胡翊回到长公主府。 朱静端並不在府中,而是带著朱守谦,到駙马府去了。 薛司正恭敬地道: “殿下说去駙马府坐坐,见了您兄长家的女儿,总觉得想要亲近些。” 胡翊心道,这大概是朱静端即將为人母,也喜爱起了孩子的缘故吧。 小又才刚出生,也正是个招人稀罕的时候。 他便吩附一声道: “夜里就不备饭了,我与静端俱在駙马府吃。” 胡家院儿。 刚生產过的孕妇里面,陈瑛算是那种身体素质无比强悍的了。 坐在厅堂上,正与胡父、柴氏还有朱静端四人,愉快的打起了四象牌。 胡父和柴氏一对,朱静端和陈瑛一对,打的还是升级。 如今的四象牌,已经变成了一个流传进小圈子里面的好玩游戏。 四象牌流传出来,首功也要归於常遇春。 自从在宫中跟朱元璋他们打过牌后,回来他便有样学样,制出牌后,到处去找老兄弟们打牌。 如今这东西在武將圈子里面极其风靡。 而在大嫂打牌的时候,旁边的摇篮里面,小静静地躺在里面沉睡。 大哥胡显自然就承担起了照看孩子的责任。 对於孩子的大小便,胡显是真没辙,换尿片的时候手忙脚乱的,一看就是头一次当爹的青瓜蛋子。 也是得益于于胡令仪在这里,朱守谦才能在此地待得住。 天边的云头上夹杂著乌云,看起来今夜有雨。 两个小孩儿蹲下来看蚂蚁搬家,对於几只蚂蚁就抬起一只大虫子將其运走的举动,都惊呼著张大了嘴巴。 “哥哥!” 看到哥哥回来,胡令仪立即衝过来,拦腰將他抱住,活生生变成了胡翊身上的一个掛件。 胡令仪现在因为个子长高了的缘故,人变得清瘦了几分,便更加出落成了小美人坏子。 看这小丫头越发拥有仙灵气,一双大眼晴一眨一眨,灵动之中透著清澈与柔美,胡翊心中就在想,这么好一颗大白菜,將来要被猪拱了! 靠,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 “翊儿回来了?” 胡父起身让位,想叫他来打牌。 胡翊连忙摆手道: “爹娘,你们別动,今日我来下厨,你们歇著。” 话音刚落,胡令仪这个小吃货就举起双手,开心地叫道: “哥哥,我要吃烤肉!” “滚蛋,今日不是你说了算,要问问大嫂的口味。” 柴氏见胡令仪把嘴一,忙笑著解释道: “你大嫂刚刚生下小,劳苦功高,你看看如今你都有小侄女了,以后又多了个叫你姑姑的。 那你不得感谢感谢大嫂,紧著她爱吃的挑呀?” 胡令仪就解释道: “娘,仪儿嘴不是要哭,都怪哥哥近来忙忙忙,忙的仪儿都很难见到他。 哼,要吃他一顿烤肉可太难啦!” “翊儿,这可就是你的错了,该罚!” 胡父说完话,陈瑛便道: “小妹,你看爹都叫你罚他,你要怎么罚?” “吧唧” 胡令仪在哥哥侧脸上轻轻贴了一下,然后开心地道: “罚完了,但是口水今日不许擦。” 胡翊表面上一脸嫌弃的道: “啊———臭死了!臭死了!臭死了— “你居然说我的口水是臭的,不行,仪儿还要给你涂口水—”” “不要啊!” 看到他们兄妹在这里互相逗著玩,胡父和柴氏的脸上可开心了。 只要家中有这两个开心果在,就永远也不会冷场,总能给大家带来好多欢乐。 朱静端就看著如此“幼稚”的胡翊,都说男人至死都是少年,此话真是一点也不假。 很快,胡显也就拉入到战团里面来了,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嘻笑玩闹起来,在院子里又蹦又跳的。 柴氏忍俊不禁,笑的擦著眼泪道: “这三个孩子,仪儿小些还算正常,怎么显儿与翊儿也都跟没长大似的。” 朱静端笑著道: “这就该说是婆母会管教孩子呢,若是平常人家管教孩子,哪能教出这样无忧无虑的孩子出来。” 陈瑛嘴上跟著附和道: “就是,一看胡显与老二就是从小无忧无虑,一路乐呵长大的,这样的童年多少人羡慕都还没有呢。” 她平常嘴笨,不太会说话,也就是朱静端来了,跟著附和几句。 看到这一家人彼此间有爱,眼里都是亲情和笑意,朱守谦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这时候便觉得自己孤零零的像一个外人。 他也好想融入到这里面去。 不知道为何,他也开始盼望这样的日子,嚮往起了这样欢乐的生活。 宫中的高墙里面,地位分明,权势由高到低,每个人的生活从一开始都已被固有的秩序界定了。 以往为之高傲的那重皇孙身份,令他骄傲极了。 可骄傲换不来朋友。 在未来到胡家以前,朱守谦从未接触到这样浓厚的亲情氛围。 一家人坐在一起,天南海北,有说有笑,嬉笑打闹之间尽都是快乐—· 他现在就很想融入进去,但是两腿却如同灌了铅一般,糟糕的他並不知晓该如何融入进他们? 直到胡令仪冲朱守谦招了招手: “铁柱,快过来,哥哥说我们两个点不燃这些木炭。 我偏不信邪,快过来我们一起升火!” 朱守谦走过去,有些木訥的开始操作起来,这要是搁在以前,他在宫中日常都有人伺候,根本不会打火折。 但自从一个人开始生活后,许多原本不会的技能,现在都会了。 如今的朱守谦动作非常嫻熟,只一次便將火折打开,然后开始引动炭火。 很难想像,一个在宫中娇生惯养多年,对人颐气指使、什么也不会的霸道皇孙。 如今竟然学会了这些。 在朱守谦一通忙活下,虽有小波折,但最终炭火还是被点燃了。 看著烧得赤红的炭火,胡令仪这时候就给足了情绪价值,捧场的分为热烈,拍手惊呼著道: “哇!” “铁柱,你好棒啊!这么难的事情都被你做成了!” 这一刻的胡令仪,看著朱守谦,真的满眼都是小星星。 那种掩饰不住,由內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崇拜和惊喜,既是对朱守谦的肯定,也令他心头一暖,顺利的在这个家中破冰了。 胡父与柴氏的夸讚隨即而来,胡令仪单手叉腰,另一只手便过来拉著胡翊,得意地道“哥哥,你看,都没用我动手,人家铁柱一人就把炭火升起来了,你这下还有什么可说的?” 胡翊现在如同被打倒的反派,赶紧配合著直点头: “哥错了,哥错了。” “为了承认哥的错误,答应你们一人一个小要求。” 当胡令仪听说可以答应她一个小要求后,立即便开心地道: “那仪儿明日也要吃烤肉。” “咚” 小丫头片子的脑袋上当即挨了一个暴栗: “小吃货,从小就这么能吃,將来谁养得起哦。” 大家都被兄妹间的这些举动给逗笑了。 朱守谦此时竟也忍俊不禁,笑了笑,又连忙捂嘴。 “铁柱,那你要姑父答应你何事?” 看到哥哥转向了铁柱,胡令仪立即在旁小心提点道: “烤肉,说烤肉啊,我哥哥的烤肉最好吃了。” “姑父,那—-那我听小姑姑的,我也要烤肉。” 胡翊拍了拍两小只的脑袋: “好吧,那就今日请你们吃烤肉,明日我回来早些,我们再做些好吃的。” 说罢,胡翊还不忘白了胡令仪一眼道: “这可都是看在铁柱的面子上,要不然,才不答应你呢,你个吃货。” “哼!” 胡令仪两手叉腰,瞪著哥哥,直翻白眼。 轻鬆的氛围很容易让人融入其中,朱守谦便因此开始跟大家熟络起来,时常说些话。 柴氏就主动跟他搭话,陈瑛那是天生的自来熟加话嶗,逗小孩子更是手到擒来。 朱守谦脸上很快便有了笑意,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起来。 胡翊將肉切好后,开始醃製。 兄第二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胡显提起了春耕的事: “今年的春耕已经进行到一半了,去年咱们太子庄的收成总体提高了两成,你们公主庄的收成太子爷也叫我们盯著的,就都挺好。” 胡翊点了点头,在这方面上,朱標帮看公主庄做了许多事,还有駙马府赐田的灌溉工作,因为是紧挨著太子庄的,朱標便一起包圆了,而这其中自然也有大哥在出力。 胡显的疑惑在於,堆肥已经推出来快两年了,且在增產方面效果更是极为显著。 这百分之20的增產,若能推到整个大明,百姓们多出许多收成,不也有利於度过荒年吗? 可如今,如此好的堆肥之策,又经过东宫的数次改进,应该说是效果越来越好,技术也越来越成熟了。 但除了以京畿为中心的这片区域以外,其他的地方为何都极少施行?都不改进耕种的方式呢? 胡显是个老实人,就总说老实话,当著弟弟的面,他便好奇地问道: “太子爷上回印发的那个小册子,还是由东宫那些学士们跟著编出来的,叫做《济民救急杂书》,明明是刊印堆肥法推广到整个大明中去的,但户部製作鱼鳞图册下去摸查的官员们回来,却说民间极少见到有人用咱们的堆肥法种地。 这推广之中,是否出了问题?” 对於大哥的话,胡翊一时间无法回应,当初和李希彦他们这些东宫才俊一起思索,编出了一本救急杂书,胡翊曾称呼这本书为弓版的赤脚医生手册。 当时还在这本书的封面上掛了朱標的名字,这些书一经发出去时,广受讚扬。 本以为这东西推行下去,就能在民间各地铺开,明明在一开始,从很多地方也都收到了反馈。 可是如今呢? 胡翊这两年忙的要死要活的,从定西之战到如今为各种事务而忙碌,说起来,还真没有时间去抓这些事。 而对於堆肥促进粮食增產这件事情上,他也是有野心的。 心中还有许多想法,都要在將来逐渐铺开。 若连其中最简单的第一步都做不成,又何谈后续? “大哥,此事我回去了派人查查看,咱们的法子已然经过了两年检验,又確確实实做到了增產两成。” 胡翊实话实说道: “我要是老百姓,一家人饿的本来就吃不饱穿不暖,况且堆肥所需要之物也都极易获得,这並非什么难事,那我凭何不多做一步工序,把粮食增產给搞起来? 一年多那么几百斤增產粮,高高兴兴的度荒年,这难道不好吗? 要依著我看—” 胡翊分析道: “问题应当不是出在这些百姓们身上。” “你是说?” 胡翊此时打断了大哥的话,开口道: “此事我会令人去查,若有问题,自然是要解决,现在先別轻易下断。” 在这两兄弟討论起职务上的事时,朱静端、陈瑛他们也不来打搅。 倒是在討论完了此事,胡翊借著这一茬,忽然也想起来一件事儿,便问朱静端道: “岳丈前些时日不是赐了咱们一片江寧汤山皇庄吗,那是足足几千亩的温泉园林,里面也有不少良田存在。 我想著不如將其改进一番,这样好的田地,不如改作药田种些珍稀药物,你看如何?” 朱静端想都没想,便道: “公主庄的收成还有父皇赐你的田庄,足够我们日常费了,汤山皇庄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唄。” 柴氏这时候就笑著,与胡父对视了一眼。 別看胡家娶的是公主,这位公主殿下却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就十分的难得。 一会儿工夫,肉也醃得了,全家人齐上阵,开始穿肉串、打下手。 朱守谦自然也参与了进来。 此时的他,已经除去了不安,除去了防备,以及一开始无法融入时候的陌生感。 这样的家庭氛围下,一旦加入进来,剩下的就只是享受了。 朱静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面带微笑,看著这一家人,觉得真好。 他们都在试图帮助这个有问题的孩子,也在试图帮他融入,重新找回自我。 这世上没有一个家庭,从一开始便是完美的。 胡家也闹过许多彆扭,胡父膨胀过,胡令仪变得面目可憎,令人见了极度厌恶她。 胡显懦弱过,胡翊也不顾家,偌大的一个家,有时候全凭柴氏一个人撑著。 但在度过了那片迷茫和膨胀后,这一家人开始走向正轨,才有了如今这个相对温馨、 温暖的家庭。 肉烤好了,胡令仪开始教朱守谦如何擼串,两个傢伙全都吃的是满嘴流油,然后一起哈哈大笑,互相把油脂往对方的脸上抹。 便在这一刻,朱守谦把好吃的肉串吃到一半时,突然便哭了悄无声息间,鼻头就是一酸,然后泪水溢出眼眶,止不住的往外溢。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哭。 兴许是这么些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样浓烈的家庭温情。 也可能吃到了这样好吃的烤肉,又想到了这段时间被困在別院深处的孤单遭遇,觉得委屈又无助。 又或许,今日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为之不舍。 此时此刻,他又想起了自己那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娘。 为何別人的娘是这样的。 而自己的娘,却是那样的呢? 为何她就如此狼心? 所有人都被这孩子的眼泪搞的手足无措,纷纷过来询问他为何而哭,哪里使他不满意? 越是面对这样的关切,朱守谦哭的更加剧烈了。 他又不想让人看见他丟人的样子,便一口气跑到后院,背对著大家擦拭眼泪。 胡显想过去看看,宽慰上几句。 柴氏此刻便叫住了他: “显儿,这个时候不要去,那是个要面子的孩子,我们等他自己擦乾眼泪。” 过了一会儿,当朱守谦回来时,脸上的眼泪已经擦尽,但泪痕並没有消失。 他將这院子里每一个人都细细端详,同时也在心中想著,当过几日被送回宫中去以后,也不知这一生是否还能享受到如此独特,又令人觉得暖心、快乐和放鬆的一段时光? 便在这一刻,朱守谦那颗稚嫩的心中,忽然好像抓住了什么似的。 他好像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了。 有些东西,该去追求,然后拥有。 朱守谦现在大概有所悟了。 “我们带点肉串给何植兄妹吧。” 朱静端开始跟胡令仪商量,要把她心爱的肉串拿去送人。 “是给剖肚郎吗?” “对啊。” “啊·—-他好可怜,二嫂多拿几根肉串给他们吧,那个小妹妹长得好瘦弱,比仪儿还瘦,仪儿要请她们吃肉。” 看这个日常独霸烤肉的小吃货,今日居然大方起来了,胡翊满觉得不可思议,便好奇问道: “胡令仪,你今日如何这样大方起来了?” “反正明日哥哥会给我烤啊,今日送的,明日哥哥还回来。” 胡翊翻了个白眼。 果然,在吃这件事情上一毛不拔的胡令仪,又怎会突然大方起来呢? 今日送的明日要还的,就知道是这样! “胡翊,今日的事,谢谢你。” 在朱守谦的房门外,朱静端拉著夫君的手,眼中满都是感激。 她知道夫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唯一的侄子,他在为自己做的事,自己当然能够感受到。 “谢什么,咱俩还分什么彼此。” 正在朱静端大受感动至之际,胡翊下一句话就把她羞的一时间捂面落荒而逃了: “咱俩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还分的那么清干嘛。” “我呸,登徒子!” 看到朱静端娇羞著跑开了,调戏完了美娇妻,胡翊还有一点事情没有办完呢。 要不然必定是直奔寢室,卸甲而战,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 麟趾斋。 胡翊刚进屋,崔海便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姐夫,我们按您说的地方去蹲了两宿,这次收穫大发了!” 第213章 一段陈年恩怨,朱守谦黑化的原因 第213章 一段陈年恩怨,朱守谦黑化的原因 “哦?” 听崔海这样说,胡翊也很好奇,当初不过隨口说了个点子,崔海他们还真就去摸到鱼了。 胡翊饶有兴趣问道: “过程如何?” 崔海笑著,心说这姐夫真是个奇人,一般別人听说这种事,都是只问收穫,不问过程。 他倒反著来。 “姐夫出的这主意极好,说来也是撞上了,咱们的弟兄夜里刚去蹲守,便撞见几个作黑衣打扮的人潜入坟墓,行鬼崇之事。 他们走后,咱们的人刨开了他们遮盖住的坟窟窿,底下尽都是黄澄澄的金子!” 崔海显得无比激动道: “这两日间,蹲了六处乱葬坟,挖出一千多两黄金,三万多两白银,还有几件翡翠玉器、字画,价值也都不菲。” 崔海说到此处,便將统计的帐目双手呈递过来。 “姐夫请过目。”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不必了。” 胡翊笑著道: “义弟,劳你直接交给太子吧,连带那些挖出来的银子一起。” 崔海点头笑著,姐夫这是要把功劳都给自己啊。 这样的好事,他自然是欢喜的很,反正这一声声“姐夫”也叫了几年了,也知道这位姐夫的脾性。 他便也不多说什么了。 “好姐夫,那小弟就不推辞了。” 胡翊笑著道: “原本也不想你跟我客气。” 他倒是转念一想,又问崔海道: “深夜身著黑衣进乱葬坟埋银子的人,这定然难是什么好人,你们有没有顺著这条线查下去?” “姐夫说的是,这不正准备回来稟告太子和您,由你们定夺吗?” 胡翊便又给他出了个主意: “你倒可以將京畿附近二百里內的所有钱庄,尽数暗中探查一番。 几千两、几万两银子的运作,这也不是小数目,尤其是那千两黄金,一时想要凑齐也不容易呢。 若能查到源头,就先不要打草惊蛇,你们要一直盯著这个链条,先不要掐灭,反正是不法的钱財,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先把他们当成个送財童子,不断从他们嘴里夺食。 等到他们察觉异样,不再往咱们嘴里送银子了,你再去查证抓人,做到利益最大化。” 崔海心道一声,这姐夫看著正经,坏点子著实不少。 不过这倒好玩了,立即便欣然答应下来。 胡翊给他出这个主意,其目的主要是爭夺银子的归属权问题。 查出的几万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这已是大明岁入的几百分之一了。 若是直接查证办案,这笔钱自然是按脏银处置,封入府库,要想动用就麻烦了,要经过重重手续。 但若是悄无声息的收了,直接送到朱標那里去,这就是一笔活钱。 如今大明既然缺钱,动用国库钱財,超过500两银子便需要朝堂上商议,属实麻烦。 此事朱元璋也吐槽过多次了。 这也算是胡翊为皇帝和太子想辙吧。 倒是白日间,大哥提起了堆肥之事,胡翊近来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顾及。 今日崔海在,他便找这位义弟询问一下情况,毕竟钱策革新一事受阻,就是这段时间的事。 崔海带著手下暗桩下去为皇帝办事,应当来说,会有可能接触到与之相关的事。 胡翊便当看他的面,提起了堆肥: “当初以太子名义刊印过一册书,名叫《济民救急杂书》,你还记得吗?” “记得,这书我家中还有一本呢,姐夫找人编纂的书,通俗易懂,解决了家中许多问题,用的还挺顺手的。” 胡翊便问他道: “那你对於这本书的观感如何呢?” 他展开细问道: “比如这书中內容,是否便於传播?是否有文字过於晦涩难懂的情况发生?或是什么错处?” 崔海当即便道: “姐夫说笑了,错处不曾有。我记得书里的文字都是大白话,其中还有几首专门编出来、通俗易懂的民谣。 姐夫当时不是说,要广为流传到民间去,就要让那些孩子们唱得,乞巧们唱得,要朗朗上口才能利於流传吗?” 胡翊点点头。 杂书中的每一篇,他后来在增印的时候,都又加入了更加通俗易懂的顺口溜版本,方便流传。 既然崔海並不觉得这杂书晦涩,传播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那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白日之时,胡翊和大哥胡显都想到了,可能是杂书到了当地官员的手上这一环,出了问题。 但駙马府有陛下的亲兵在,他不想大哥把这些话说的过於直接。 而且这其中的许多事,胡翊也没有想通。 官员反对的点又在哪里呢? 堆肥增產,官员若能坚持推行下去,这不就能带来更好的政绩。 你政绩有了,还担心不能升官吗? 也正是因为他百思不得其解,今夜在这麟趾斋里,才要与崔海一起商议思考一下。 果然,一个人没辙,两个人可能就把思路打开了。 崔海听说姐夫的这番问话后,心中立即便浮现出一个解释。 这姐夫毕竟不是外人,也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崔海便將这种得罪人的官场暗规则,在这位姐夫的面前抖落了出来: “姐夫,您清楚咱们大明如今的税策吗?” 胡翊点头道: “以亩数算出总產量,按照总產量的三十分之一交税,是这样吧?” “不错。” 崔海此时便道: “当然,这只是笼统的个算法。 咱们大明若是细分之下,北方土地贫瘠,南方富庶,当然在这北方之地也有稍微富庶之处,便如陕西的关中一带、汉中一带,土壤都较为肥沃。 至於南方,像苏杭之地便是產粮之巨库,各种土地以此分等,按照等级定下了税基。” 崔海试著为胡翊举例子道: “比如山西大同,我们这次去的地方,土地较为贫瘠,划为乙三等地,每亩的税基便是一百一十斤,即这一府所有的土地產粮,无论多少,均都以一亩產粮一百一十斤为基准,从中抽取三十分之一。” 他这样一说,胡翊就明白了。 这本来是户部的事,他也未在六部做过官,自然不懂得太多细致的划分。 说白了,各州府的土地评级都不同,评级越高,交税就越多。 评级越低,自然交税越低。 崔海又举了苏州府的例子: “苏州府全是甲一等地,每亩按三百斤为基准交税,到了河南汴梁又不一样,大概是如此吧。” 他说到此处时,胡翊已然明白了些其中的道理,便不等崔海继续往下解释,胡翊立即意会,然后反问道: “照你这意思所说,这就是个税基的问题。 堆肥如今的增產,平均在二成以上,就按二成算,每亩地打一百斤粮食变成了一百二十斤,当地的税基自然就涨了,交税也要上浮,是这意思不是?” 崔海立即点头,开心地道: “姐夫果然厉害,都没说完呢,您已然看出其中问题来了。” 简单来说,若某县土地都划归为乙三等,对应的亩產標准便为110斤。 该县的土地,不管贫瘠的坏地、肥硕的良田,均是按110斤税基交税。 在这个基础上,你的增產提高了二成,那税基也要相应的增加二成。 当地税基就从110斤变成132斤,需要缴纳的税粮就变多了。 崔海见姐夫已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便又展开说起了这一举措带来的许多实际变化。 “增產后要重新计算税基,若大明全境推行下去,那刚制出来的鱼鳞图册又要更改。 大明上下再来一遍更改,那费的力气就大了。 再者说,地方上税基一涨,每年收税份额也要涨,官员们的考核压力也变大了。 您说,站在这些官员们的立场上来说,增產虽好,但要做如此麻烦、且巨大的折腾,还可能影响到吏部考核与官运,他们能好好推行此事吗?” 胡翊点了点头。 崔海这个解释给的好啊! 如此大的工作量,官员们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册子刚一发下去时,各州府县衙送上来称颂的反馈,把朱標和自己哄高兴了就行。 后面便是能糊弄就糊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此,粮食自然不可能增產,因为实际上就没有好好推行堆肥之事啊。 胡翊不免嘆了口气。 这有些事,理想很丰满,但真要是往下推行,遇到了类似的阻力,你才发觉这件事情其实並不简单。 这明明是极好的改善民生之策,对整个大明、所有百姓来说大有益。 但其中涉及的利益繁杂,阻力是多重多样的。 官员们是有懒政嫌疑,该当严惩。 但这话又说回来,你老朱给的那点狗屁工资,还指望全心全意给你干活? 似乎两边都有问题,各有各的叫屈难处。 此事的解决方法何来呢? 胡翊一时间也想不出。 若是单一的处罚官员懒政,好像也没有啥作用,何况底下也有各种方式应对,把锅都推到別的地方去。 胡翊现在大致上体会到了朱元璋的那种束手无策。 这像不像一开始推行钱策时候的朱元璋? 朱元璋最后推行不下去了,大量派出检校使阴招,搞出了特务治国的那一套。 这要是没有密折制度之前,胡翊真没啥好办法。 但现在密折制度已经献上去了,他思来想去,或许可以依靠这密折制度起到一定的监督效力? 但能否將这些事推行下去,使当地地方上不好继续糊弄,就能完成堆肥之事了呢? 难说! 大明有六千万人口,按三人一户也有两千万户,改税基又要引发鱼鳞图册的更改,全国的信息又要更迭一遍。 这阻力之大,估计狗听了都得摇头。 他准备把此事奏报给老丈人,请他给督促著,想想主意。 不过这个官俸的问题,还是得想办法解决,这事儿后面也得跟老丈人再提一提。 发这点钱刚够生活,破事还一大堆,自然影响官员们的积极性。 还是得適当的涨一点才行啊。 便在这时候,崔海又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猜想: “姐夫,也有另一种可能。” “你说。” “也许地方上有人在推行堆肥,但其中存在贪腐,存在吃浮空的情况。” 崔海便举例道: “这县里原来税基是110斤一亩,如今搞起了堆肥,税基该当变成132斤每亩,他们却依旧按著110斤一亩往朝廷交税粮,却跟百姓们按132斤每亩去收税。 这多出来的便是浮空,这些浮空官员们自己截留在地方上,中饱私囊也是有的。” 胡翊觉得这也是个有说服力的因素。 若当真有这种事发生,地方官员们肯定也不会往上报真实数字,就算民间真的增產了,他们不上报,你也不知道底下究竟如何了。 毕竟你不可能派人到田间地头上去,挨个挨个的把人家的收成统计一遍。 这也不现实。 不过话虽如此说,真实情境还是需要去摸查一番的,这种事自己人去查总要好些。 胡翊便对崔海说道: “义弟,你也派几个人下去查一查,看有什么消息,毕竟来说堆肥这事关係到太子的顏面,马虎不得。” “是,姐夫。” 次日。 今天是个极为特殊的日子,自早晨醒来后,朱静端的脸上便蒙著一层忧鬱。 这与她往常的情意绵绵,以及端庄雅致就完全不同。 身为夫妻,成婚已是近三年,胡翊当然知道今日这天意味著什么。 五年前的今日,被囚禁在桐城的朱文正,被赐死了。 这是自己的亲大舅哥,也是朱静端唯一的亲哥哥。 朱文正的死,令她在这世上再没有了同辈亲人。 这个哥哥被养父赐死的事,想来在这五年之中,她的心里也不会好受吧。 所以今日胡翊也没有打扰她,常婉和医局那边的事,暂且往后推延了。 祭祀朱文正的祭品,向来是朱静端亲手製作的。 这件事一直以来都很敏感,平日里都是將此事雪藏起来的。 所以在今日的祭祀之中,就更加要亲力亲为,才显得虔诚一些。 胡翊便把朱守谦叫来,跟他姑姑一起捏麵团,准备祭祀的面饃饃。 长公主府家庙之中,供奉看这位大舅哥的灵位。 拎著蒸好的祭品,还有肉、果、酒水、糕点,朱静端今日心情沉重,縴手取来檀香放在蜡烛前点燃。 团团香菸笼罩上灵台,隨著纸钱的焚化,世上到底有没有人死后的亡灵胡翊不知道,但这何尝不是对於死去亲人的一种追念? 即便是宽活人的心,这种仪式感也是要有的。 胡翊在原来的世界时曾经就很不解,原来不信鬼神,年少隨家人上坟时,不屑一顾,觉得这是迷信。 等到后来逐渐长大,才理解了这种独特的情。 从那时候开始他虽不信鬼神,却盼望甚至期盼著有来生,有鬼神。 这样將来还可以和亲人团聚,来生还要和他们做一家人。 这很矛盾,然而亲情的力量便在於此! 胡翊便將朱守谦领到一个蒲团上来,对这个侄儿说道: “铁柱,来,给你爹磕几个头,陪他说说话。” 朱守谦对於这个爹,其实一无所知。 大明还未开国之前的两年,他便已经到吴王宫来了,那年他还不记事。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父亲是因何而死的,也连他的面貌也记不清了。 过去在宫中时,没有人敢当著他的面说起这些事。 也是因为这一次的跋扈和残暴,被姑父拉去別院责罚,失了势。 他才在背地里,从一些小宫女、小太监们的口中,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大概都在说他父亲朱文正名声不好。 至於因何不好,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就不知晓了。 “爹,您在下边都还好吧?” 朱守谦跪在蒲团上,说了几句问候的话。 但除此之外,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出生的前两年,父亲一直在外带兵,那时候还不记事。 后面朱文正已被秘密囚禁在桐城,那时候他才三四岁,已被带到吴王宫,更是记不得什么。 说起来,这个父亲其实更像是个陌生人。 甚至,就连母亲吴氏,他都极少能够见到。 上一次见生母,还是在两年前。 今日,就在家庙里,朱守谦忍不住问姑姑道: “姑姑,我娘如今愿见我吗?” 听到这话,朱静端的心狠狠地了一下。 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答覆。 胡翊本想过去宽慰上几句,但朱守谦比谁都懂,眼泪悄然间滑落,声音之中带著悲伤,又带著几分冷漠: “我知道了,娘不会见我的。” 他把自己那对稚嫩的拳头得紧紧的,明显能从肢体语言中,感受到他的愤怒、失望和疑惑。 “大概我只是个累赘罢了。” 朱静端此时看著侄子那孤单又心伤的背影,看到他孤零零地背对著自己抽泣,有些话明显想要说,但又著无法开口。 胡翊眼见她已然快不住了,只好打发朱守谦去收拾东西,等一下隨姑姑去拜访两个舅舅家。 朱守谦走后,朱静端终於是忍不住,扑在胡翊的怀里低声抽泣起来。 她生怕哭的声音太大,再把旁人引来。 在这家庙之中,此刻只有夫妻二人,朱静端这才当著胡翊的面说起道: “嫂子非是不爱这孩子,她是想见而不敢见啊!” 此时的朱静端泪如雨下,情绪逐渐开始失控: “当年大哥叛了张士诚,爹將他囚於桐城,他依旧在发泄不满。 后被赐死时,嫂子就在跟前,她曾据理力爭,写过一封质问书信给爹,其中措辞极为敏感。 嫂子本是烈女,当与大哥同死,却被大哥嘱託要將铁柱抚养成人,只得苟活於人世,待这孩子—待这孩子大些了,又唯恐牵连到孩子的前途,这才拒绝见自己的亲骨肉,你也知道爹的脾气,一点就爆。 她生怕-生怕自己的出现,令爹想起旧事,再莫名牵连到铁柱的身上,这正是因为爱这孩子,才不能见他呀!” 这些事,胡翊还是头一次听说。 如今的吴禎、吴良在朱元璋面前时,看似亲切,但其中却有一重疏离感,十分的明显。 就连前日要见见朱守谦,还要请自己带他们前去。 舅舅看外甥,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也是今日朱静端说起来,胡翊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 胡翊不得不感慨起来,母爱真是伟大啊! 一个母亲,为了儿子可以牺牲这么多。 他还记得在穿越前的某年,曾歷经过一次大地震,当时还在上初中的那个学校,一瞬间院墙、教室全都倒了。 而在距离几百公里外的地方,一对夫妇为了保护自己尚在褪裸中的孩子,用自己全部的力气举起了一块几百斤重还是一吨多重的混凝土,將那个尚在强裸中的孩子救下来。 直到后来救援人员赶到时,这对夫妇早已是气绝毙命,却依旧托举著那块混凝土,挺尸而不倒,最后孩子也得救了。 这便是爱的力量! 由朱文正投敌引发的记载,在史书上只是寥寥几笔。 但这其中许多未曾记录下来的事,胡翊却正在亲歷著— 这,大概也是穿越到大明来,接触到这么多的人和事,其中的一层体验所在吧。 此时的胡翊不禁感慨起来,未来朱守谦的黑化,是否也与这些陈年恩怨有关呢? 他只希望这孩子能够好些,走一步看一步吧。 胡翊又將朱静端楼在怀里宽慰了几句。 “这有些事,急是急不得的,也许后面就会有一个契机,比如將来铁柱封王,前去就藩。 也许可以与岳丈说说,把大嫂安置过去。” “嗯。” 听到这些话,朱静端確实没有那么难受了,至少有了念想和希望。 此时再看著自己的夫君,朱静端会心一笑,美目中闪烁著动人的泪: “胡翊,你为何这样好?” “彼此吧,你也很好,我们这是好人遇上了好人。” “嗯,今生能够遇见你,实属是我的荣幸。” 朱静端望著自己的夫君,美目流转间,越发的爱慕,甚至是对他怀有敬意。 胡翊此刻便回敬道: “这何尝又不是我的荣幸? 你我彼此,一样—— 第214章 呛火是吧?底线在此,朱元璋你莫怪我以下犯上 第214章 呛火是吧?底线在此,朱元璋你莫怪我以下犯上 制香工坊的几种新香,都已进入蒸馏出油环节。 若以时间来论,是能赶得上造物局开业当日的。 东宫造物局里,现在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振奋”!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大家为之付出、为之努力著的造物局,到底有多大的力量?能在开业当日创造出多大的奇蹟? 为了使开业当日的营业额上来,吴云也是憋了一肚子的主意,在胡翊上午过来时,向这位马爷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駙马爷,茉莉露、梅露、兰露这三种,都能赶上开业当日上架。 咱们若是將其摆在货架上,营收定然可以极大的增加,到那时,咱们造物局就真的是名利双收,要创造一个高峰了啊!” 胡翊看著三十多岁的吴云,他现在做了造物局主事,有这些建功立业的想法,这太正常不过了。 但在胡翊看来,这是冒进,是过激,是不留余地。 这並不好。 对於吴云的冒进思想,胡翊觉得需要重视,这是造物局的主事,未来还要在此地大有作为。 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需要给他降降温才行。 胡翊直接一开口便浇灭了他的热情。 “老吴,我有一个道理说给你,你不妨听听是否有道理。” 吴云躬身候著,洗耳恭听。 胡翊便拿一条水渠开始举例,“咱们手中掌握有一个小湖,底下是灌溉渠,许多百姓种下的作物等著用水。 咱们一口气將小湖里的水放出去,自然会惹来交口称讚,大收民心。 但在小湖里的水用尽后,需要一个很长的周期来重新蓄水,这段时间渠里便没有水了若再遇到旱天,我问你,水从何而来?” 这是个细水长流的道理,吴云也是个聪明人。 他自然是听懂了,並且思考起来。 显然,吴云是一个有衝劲、有抱负、有理想的书生,但他对於商业运转的一些常识可能还比较缺乏。 胡翊此刻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造物局需要的是持续不断的热度,而热度,是需要持续不断的新品来拉动的。 我们固然可以把所有新品、存货都放出去,可以在某一日將客流拔高到一个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创造出商业神话。 但你必须一直有亮点,才能不停吸引客人光顾,生意终究需要的是稳定、长远,细水长流这四字才是根本之所在。” 吴云听著这番话,这才发觉自己的想法不对,他確实被这番话说服了。 这位駙马爷的这番话,道理浅显易懂,也令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狂热,而缺少了几分理性。 “属下懂了,駙马爷,属下还是过於浅陋,还有许多东西要去学啊。” 胡翊笑著道: “你乃是个学士,读书、教学才是正途,说来也是我將你带到『歧途”上来的,这倒也怪不得你。” “瞎,属下相信无论身做何事,只要用心,都可以做到拔尖,成就功业。 附马爷您能给我这个平台,已是十分关照属下了,奈何属下还是贪功冒进了些。” 吴云此刻才在心中感慨不已,人与人確实不能比啊。 自己三十多岁的人了,要说起来,更加的成熟稳重才对。 大著这位駙马爷近十岁呢,才华上就不说了,难以望其项背。 却连心性上,都不如人家多矣。 果然,凡人和天才的差距,便如同一道鸿沟。 胡翊的打算是,开业当日只售卖这次展会上的物品,同时再开一个新品预告。 然后在预告几日后,定下一个小范围的新品品鑑会,到时候便可以邀请些客户过来试用。 如此,再一件一件的上新品,维持著热度,做到细水长流。 至於具体的上新时间安排,则还要看造物局的出新速度,能否跟得上,现在谈起来还为时过早。 造物局的事他倒一点也不担心。 反倒是东宫製药局,胡翊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 造物局的主要功能就是搞钱,但製药局的功能更多的是惠民,这是带有公益性质的。 所以製药局的期望,应当是做好惠民药物,改善民生,然后在这基础上赚一些小利即可。 但製药局並未预热,况且那些药物你也没办法去搞预热,造成什么大的轰动。 那么药物的销量如何,就要看开业当日的市场反馈了。 若是生意一般,低於预期,於製药局未来的发展规模上,就要进行些调整了。 今日的病人不甚多,且按照胡翊这最近悟得的些新理论,关於风湿性心疾上的熟练度增长正在加快。 用不了几日,又將升阶,这对於解决常婉的心疾问题,又增添了许多信心。 但胡翊即便掌握了这些新理论,於常森的先天性心疾上,熟练度还是以零点几的速度在缓慢积赞进度。 可见,熟练度並非对於各种病症都能有效果的。 若要救治常森,是否自己真得学会什么开胸手术,心臟手术之类的东西? 胡翊觉得这是极大的挑战,应该极难了,况且他也不会这些东西。 目前,惠民医局多半的房屋都已建好,自明日开始,剩下的那部分建筑將要做最后的加盖,加盖完就算是彻底完工了。 若如此,大明第一家医院便算是建立起来了。 看著忙碌了几个月的事终於要落成了,胡翊第一次有了一种即將初为人母般的感慨和体会。 这医局、造物局、製药局,就像是自己亲自產下来的三个孩子。 未来,自然希望它们能够不断的发展壮大。 中午时分,宫里来了旨意。 “附马爷,陛下请您移步文华殿。” 当胡翊赶往文华殿之际,叔父胡惟庸刚好从里面出来。 这若在以往,丞相大都在中书省衙门办公,来这里的次数並不多。 胡翊远远地跟叔父打了声招呼,便进得殿中去了。 他前脚刚进来,朱元璋后脚就张嘴开始吐槽起来: “你叔父这人也奇怪,最近总是当起了甩手掌柜,把许多的事都扔给咱这个皇帝处置,你说他是想偷懒啊,还是身子骨儿病了?” 胡翊低下头翻了个白眼。 这狗屎老丈人,怎么做他都要挑理。 你若把他架空在那里,叫他閒著,他嫌太閒了,担心臣子们要谋篡皇位、架空皇帝。 你若把相权交还一部分给他,他又嫌弃你偷懒,眼里没活儿。 碰到这样的上司,做事可真难啊! 就连胡翊现在,都为自己这位叔父叫起屈来了。 胡翊便搪塞道: “岳丈,这些事小婿可管不著,皇帝和丞相之间的事哪儿轮得著我搅合。” 朱元璋见他不搭茬,也就懒得再將这话题深入下去了。 他今日心情极好,大概最近这些药吃的有了增益,確实看起来,无论气色还是举止,观感上都更好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朱元璋此时便坐在蒲团上,笑看问道: “你们承暉司又干了件好事,给咱弄了五万两银子回来,咱寻思著叫你过来,好当面谢你一番。” 朱元璋嫌弃朱標这办公的桌案太矮,蒲团又太低,站著也不舒服,坐著也嫌憋屈,便坐在那里不停的动作起来。 胡翊看老丈人这副模样,也不像是个真心夸讚人的模样,后面指不定还有什么破事等著自己呢。 几句夸讚而已,又何须费这么大力气,將自己传到文华殿来当面说? 他便留了个心眼,把话说的滴水不漏: “小婿想著,那钱反正不乾净,收归国库也是收,交归太子也是收。何况我就是东宫之人,此事又是承暉司去办的,自然就交到太子手中去了,若能得岳丈和太子的夸讚,自然小婿心中也极为开心,这也是做女婿的该尽的一点绵薄之力。” “嗯,这话咱就爱听,你凡事总向著標儿,这就极好,这五万两银子更是解了咱这次的燃眉之急啊!” 说到此处,朱元璋扭头吩咐朱標: “標儿,把这几封奏摺给你姐夫看看。” 朱標將几封和父皇一起批过的奏章抱来,胡翊一份一份的接著看。 江西、湖广等地的水灾,淹了三十万顷土地,將当地正在播种的春耕毁於一旦。 这令陶安的老家也遭了灾,陶家祖坟都被大水泡了,急的这位陶学士每日间泪流满面,才跟朱元璋討要了湖广賑灾的差事,要回去救灾。 这还不算。 河南的蝗灾声势浩大,令人完全没有防备。 原本闹蝗虫的常规季节,应当是在夏、秋两季居多。 但去年冬天,河南反倒过了个暖冬,由此带来蝗卵越冬存活,再加上二三月份无雨,才导致“豫南蝗起,食麦苗尽”的奏书上达君前。 胡翊將这些奏章都看了一遍,其中陶安那份上书求賑的奏摺里面,更是写的言辞恳切,看得人不由心中一揪,生出了无尽同情之心。 便在此时,朱元璋又道: “咱本想从京畿调些储粮,沿运河北上至河南,但这运河淤积,又该临时清理,到处都是事,咱真是焦头烂额啊。” 朱標这时候也过来说道: “爹没办法,把驻守运河沿岸的卫所都调去清淤,这还徵调了八万役前去,叫姐夫来,是要跟姐夫说个事。” 胡翊心道一声,我就知道。 要不然,为何平白无故给我看这些奏章? 到了要找女婿要钱的时候了,朱元璋便坐下来,也不胡乱动弹了,更是一个字都不说他不说,就叫朱標来说。 朱標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姐夫的造物局和製药局才刚盖出来,这张还没开呢,就问人家要银子。 这都哪儿的事啊? 这事儿,父皇顾及著脸面,不好意思说。 难道他一个太子,就不顾及脸面,就好意思说了? 可谁叫官大一级压死人呢? 皇帝的命令,做太子的也推辞不过,朱標只得厚著脸皮,无比臊得慌的向著姐夫开了口: “姐夫,爹想將造物局的收益,直接提调到內库之中,这次咱们太子庄也出一份力,希望能解当地燃眉之急吧。” 胡翊不知道朱元璋的国库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哪哪儿都缺钱? 將来要是他在六部,一定要將户部翻个底掉,看看问题究竟都出在了哪里? 但自己手下这三局,都还未开业,就厚著脸皮要把收银的位置自己先抢占了,所有钱都往他自己的腰包里面装? 胡翊当然很不忿,但又不能当面谤君,他也没有跟老丈人撕破脸皮的资格。 他便想先试探一下老丈人的底线,开口问道: “岳丈,小婿能问问,需要造物局凑出多少银子来吗?” “那自然是越多越好。” 朱元璋这个越多越好,根本没有具体的標准,听的胡翊一阵头疼。 既如此,胡翊便说起了自己的难处: “岳丈,造物局新开,后日才正式营业,卖出货品后清帐也需要时间。 况且,那五十名造物匠加班加点的干,还要考虑到造物材料的成本与日常开销、造物局各工坊的运转成本,以及工匠们的薪俸与奖金。 自然而然的,小婿就要留存一部分收益,用作维持日常开销运转才行。” 朱元璋確实很务实,就只看钱,对於別的事他可以不盯著,但涉及到钱事,就异常的仔细。 这也是当初“归德府案”吃了亏,给他提了个醒。 他便盯著胡翊刚才所说的“奖金”二字,疑惑问道: “给工匠们发薪俸咱懂,那个奖金又是啥名堂?” 此事就连朱標都知道,怕姐夫不好意思开口,朱標急忙接过了话题道: “爹,姐夫手下那帮工匠们可卖力气了,日夜不停,加班加点的干,將造物局当做他们的家一般爱护。 这些工匠们如此勤劳,为造物局增量增產,这才加快了进度,这便与姐夫给他们额外开的这份奖金有关。” 说到此处时,朱標开始提前为姐夫打预防针,对朱元璋提醒又强调道: “这已是姐夫答应过他们的事,身为附马,定然是要讲求这诚信二字的,爹,您说呢?” 胡翊跟著附和了一句: “太子所说,正是小婿所虑。” 胡翊心道一声,连朱標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揍性,生怕把造物局的財源全都抢了去。 他都已经说出駙马不可无诚信这样的话了,便是在提醒这个当爹的,应该要適当的留下一点情面。 但朱元璋这个人,真到了做决策牺牲別人的时候,冷血无情才是他的本性。 太子的话直接就被他无视了,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此时根本没有考虑胡翊这个女婿的信誉问题,开口便道: “既有薪俸,还发什么奖金? 本就是一帮轮班匠,给他们等同於住坐匠的薪俸,已然是往上升等了。 怎么?还不满意?” 他当即便有些不悦起来,扭头看向女婿,忍不住批评道: “你將这些人惯著,他们迟早要骑到你的头上拉屎,若照你这样搞,那咱宫中的匠人、工部的那几千上万匠人,莫非都要给他们增添一份奖金不成?” 这狗日的今日是胡搅蛮缠啊! 胡翊现在,真有上去抽老丈人几个耳刮子的衝动! 他的这番话,就完全是胡搅蛮缠了。 造物局和製药局是独立的,將来与惠民医局一样,都归於东宫,归於胡翊统筹。 与你宫中的匠人、户部的匠人又有个毛线关係? 胡翊强忍著恼火,还是显得语气平和的跟老丈人对话,说起道: “岳丈,这毕竟不是一个衙门,各行各事即可,奖金只是造物局与製药局的特例罢了。” 朱元璋却是“爹味”十足,紧揪著此事不放,一脸的不满早已跃然脸上。 他的语气之中不由得严厉了几分: “宫中与户部的工匠是工匠,怎么? 你造物局、製药局的工匠就不是工匠了?” 他的生气完全就没有逻辑,开口便道: “这些事咱手下的工匠都乾的,发一份薪俸就够,到你手下怎么就干不得了? 为何就要额外再加一份奖金? 都是人,为啥你那里就例外?莫非就因为你那个造物局,是个卖东西的?就金贵些?” 见到老丈人的语气愈发的严厉,且是胡搅蛮缠的紧,连他骨子里那种歧视商贾之道的偏见都带出来了。 以这种狭隘的见识,能把事情干好就怪了,还真就是外行强迫指导內行。 这两者间根本就不一样好吧? 胡翊也是倔脾气上来了,他知道今日这个事情与以往不同。 別的事情上可以让步,但原则上的东西是让不得的。 让了就要出大问题! 他今日罕见地想与朱元璋爭论几句,甚至要將对方辩服。 胡翊上来便表现出了几分不畏惧的意思,开口便衝著朱元璋问话道: “岳丈,您也知道人有优劣之分,全心全意做事和混著日子出工,这样做起事来完全是两个效果。 这没有什么高贵之分,只不过为了使工匠们尽力而已,其中原由,您定然能够理解小婿。” 胡翊平常很少会坚持,在朱元璋的眼里,如同一个可以揉捏的麵团。 当然也有例外,就比如那次和陶安一起死扛,硬刚他的那次。 今日,看到胡翊又坚持起来,他那带有偏见的心中並不觉得自己错了,反倒认为这是女婿在跟自己唱反调。 见自己已经说的如此明白,他还不肯退却,朱元璋的话语中已经带有几分冷意。 “莫非,没有这份赏金,他们就干不好事了吗?” 他冷笑著道: “那留他们何用?还养著他们做什么?” 朱標一看父皇的话语中透出了一丝不对劲,胡翊觉得这狗日的朱元璋,最近海带、紫菜有没有在吃啊? 看来还是药吃的不够,得给他继续加大药量才是! 胡翊便在此时,一颗想要硬刚朱元璋、与他扯清楚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朱標劝和的话就只是晚了一步。 姐夫的小宇宙,已经开始爆发了。 “敢问岳丈,若不留看他们,又该当如何处置?” 朱元璋心道一声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这个女婿以往在自己跟前时,大都躬身有礼,今日此时,却敢直视起了自己的目光。 他这个做丈人的,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脾天下的皇帝! 朱元璋见到胡翊不服,本想说个不留就叫他们滚,但此时火起,赫然间改了口: “哼,不留便杀,怎么? 你胡大駙马倘若求个情,咱也会给你面子,改成流放千里,你看如何啊?” 呛火是吧? 胡翊心道,mmp,你竟如此不讲理! 我又不能对不起手下这帮人的,爽约给他们的承诺。 底线在此,分文不让。 既然你跟我呛火,倒要看谁呛得过谁? 胡翊当即便往朱元璋的肺管子上戳,直视著洪武大帝的双眸,也不双手行礼了,只是略微作了作样子,开口便问出朱元璋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岳丈既然觉得工匠出力与不出力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岳丈当初打仗,为何又要强调要用精兵呢?” “呢?” 胡翊只是在顺看朱元璋的逻辑推理,当即文问道: “照岳丈的法子思考,精兵与弱兵也一样,给精兵吃的那么好、那么多做什么? 岳丈就该把发给精兵的特殊给养取缔掉,叫他们和弱兵们吃的一样,將来岳丈就该叫这些弱兵们上阵打仗,或者乾脆就不要这强弱之分,一视同仁。 若是军营之中闹乱子,岳丈就该將他们杀了,倘若有人求情,岳丈就將他们流放千里。 小婿按著岳丈的想法如此推测,不知岳丈觉得合理不合理?” 朱標暗道一声糟糕,他现在亲眼目睹了自己亲爹的脸色由阴鬱变黑沉,又从黑沉变红温。 “混帐!” “那能一样吗?” “那请问岳丈,为何又不一样?” “小婿愚钝,请岳丈一个解释。” 朱元璋张口想要辩驳,可这话他现在辩不过,刚下意识要说话,立即便壹住了。 他也是恼羞成怒,越看这个女婿越气,急的抄起了桌上的和田玉镇纸,高高举起便要朝胡翊身上扔下去。 “爹!” 朱標上去便要夺镇纸,朱元璋只是略微一闪,就叫他扑了个空。 此时的朱標一下扑空,赶忙又过去抱大腿。 朱元璋手中抓起的和田玉镇纸隨时要扔过来,砸中胡翊,朱標此刻无比急切道: “跑!” “姐夫,你还不跑,愣在这里干什么?” 第215章 逼急了,连你这个皇帝也照懟! 第215章 逼急了,连你这个皇帝也照懟! 朱標已经急切到发出嘶吼声了。 他在奋力提醒姐夫,叫他赶紧离开此处,毕竟连他也知道自己亲爹的尿性。 真要把他惹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但胡翊今日的想法,与平日里完全不同。 平日里,插浑打科,该软的时候软一下,这都没啥。 因为都不是什么大事,也犯不上过於去跟朱元璋爭。 但今日情势则完全不同。 因这涉及到了根本性、原则性的问题! 东宫三局建设起来不易,筹建中的这几月,又遍耗了自己的心血。 胡翊要用这东宫三局所达成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朱元璋增收,充盈起他在宫中的小內库那样简单。 这样,也就把胡翊的心胸看的太小了。 他要达成的终极目的,是靠这三局带动发展,带动起大明的民生、繁荣以及市场。 最终,他要为大明带来质一般的飞跃,也要彻底解决目前无比困扰的国库空虚、缺钱难的问题,实现国富民强终极志愿。 在这般宏大的志愿下,眼见得这三座即將起高楼的地基已经铺平建稳,正到了要盖楼发力的关键时刻。 朱元璋却上来搞这一套? 竟然亲手自毁地基? 对於这样的猪队友,胡翊心中鄙夷至极,恨不得上去两巴掌將他抽死。 真要对皇帝动手,那也只是瞎想。 但据理力爭,叫朱元璋知道自己的底线,这个事儿是一定要做的。 別看胡翊平日里人畜无害的,逼急了的时候,也会露出疗牙。 面对著这位础础逼人的老丈人,厌蠢症犯了的胡翊,此时竟然反倒是挺直了胸膛,直视看他那满是怒火的自光。 耳边是朱標一声声的催促,叫他赶紧离去。 胡翊却权当没有听见,开口便道: “我不走,今日这事弄不清楚,我也不能走。” 朱元璋把二目使劲一瞪,心道一声这是给你脸了? 他怒火更胜,表情从红温变得阴冷,直视著女婿的两道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寒意。 他声音里面带著不容抗拒的傲慢,冷冷地道: “今日,你非要跟朕作这个对是吗?” 胡翊硬气的回应道: “小婿这不是在与您作对,是在匡正岳丈的过失。” “哼哼。” 朱元璋磨著牙: “匡正?” “过失?” “没错。” 胡翊今日简直可以用胆大包天来形容。 他直接便接住了朱元璋那双如利剑般锋利的目光,连带著千古一帝那身霸气摄人的威势,一起都承受住了。 看到面部表情逐渐挣狞的朱元璋,胡翊依旧没有后退,反倒是上前了一步。 因为他知道在底线面前,必须要坚持。 今日必到了要爭夺底线的时刻,再三忍让,只会变作个麵团,一事无成。 他也相信今日自己死不了,无论是肚儿里怀著孩子的朱静端,还有朱標与马皇后。 朝外还有一帮大明开国功臣等在那里除此之外,自己这一身的医术,还有无数碾压时代的先进想法与思维—— 这一切的一切,都组成了一个举足轻重的胡翊,一个对大明至关重要的自己。 朱元璋想要杀他,仅凭今日的这点顶撞,是不可能的。 今日的胡翊就是这般的自信。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敢把洪武大帝的所有威压全部接下来,然后反过来试图与他硬刚。 便在他说出要匡正朱元璋的过失,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之后,胡翊立马便开始陈述起了自己论证,开口便道: “君王有过,便该直諫。” “朝有净臣,不亡其国——” 他还待要讲话,老朱听到这十六个字,已然是怒火中烧,更加是如同一个燃烧起来的炸药桶。 他觉得这话极度可笑,冷冷问道: “,没了你,朕这大明就要亡国了?” “那也难说。” “混帐东西!” 他作势举起手中的玉石镇纸就要猛砸过来,朱標一把就给夺了过去。 这一次朱標轻鬆把镇纸夺下,化解了一场即將爆发的剧烈衝突。 朱元璋一时手里没有了东西,恍间转过身重新去寻找,他要找一把教训胡翊的“武器”然后狼狠地抽他! 但这是文华殿,朱標日常坐在此处办公,都是些文人用的东西,能够用来打人的,至多是一个痒痒挠。 朱元璋找不到趁手的傢伙什,这一下闪神,倒使他情绪回落了些,他终於是耐看性子重新看向这个女婿,情绪比刚才略微平缓了些。 心中带著几分戏謔的姿態,朱元璋开口便不屑地道: “好好好!” “今日倒要叫你把话讲清楚,咱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些什么名堂来!” 说就说。 胡翊肚子里早了一肚子火了,今日正好藉机全抖落出来: “那小婿就先说岳丈的错误。” “东宫三局开到如今,並不容易,期间数月的修建,费银钱都还是小事,这其中还有大量的人力物力在其內,当中也包含著我的一些理念在里面。 可以说,对於东宫三局的未来,这其中承载了小婿半生的积累与心血。” 说到此处,胡翊转而又道: “自古以来,不遵天道,竭泽而渔是没有好下场的。 譬如夸父追日,逆天而行,他自然是要渴死饿死,倒地而亡。 再者如竭泽而渔,一网捞掉些大鱼去卖钱,但池中还有些中鱼可以继续生產小鱼,鱼生鱼,只要取之有度,那便用之不竭。 反过来,一网把大中小鱼捞尽,鱼没了,水也就变成了死水,也便没有了取之不尽之说,此便为天道规律循环,想必岳丈也不是不明白。” 胡翊这话说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尤其是这句“没有好下场”,这成了刺破朱元璋脸面的一根尖刺,令他觉得有被冒犯到。 已经稍稍平静下来的朱元璋也知道他说话有理,但看到这女婿今日如同吃了枪药一般,四处开火,一个往日里任意揉搓的麵团,今日竟然说话如此不客气。 他又忍不住呛起火来,又故意挑事不服道: “你所说那些天道规律,朕还就是不明白,你又待如何?” 胡翊心中冷笑一下,你不明白? 那我教你啊! 他开口便如连珠炮,语速奇快,里啪啦的往自己老丈人的脸上糊: “三国时期,刘备败於夷陵,蜀汉风雨飘摇,魏国几路伐蜀,同时蜀汉身后方南中诸郡又行反叛。 诸葛亮平蛮之时,马对他说起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此举为的是收南蛮之心,使这地方能够安稳的更长久些。” 朱元璋自然知道这些典故,这些三岁小儿都知晓的东西,还需要在他面前说一遍? 故他心中极为不屑,並未作回应。 胡翊此时便又道: “诸葛亮要攻心,使其心悦诚服。 小婿在造物局所行之事,一样是为了攻心,使手下人等心甘情愿的去做事,因此才需要赏金。 岳丈自己带兵打仗,身边的护卫亲兵至关重要,他们也曾多次挽救您於危难之间,警如駙马府的寿伯、大小武他们,当初都曾为您力战而不退,落得一身残废。 敢问岳丈,收人之心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吗?他们忠心护主,岳丈是否又给他们赏金呢? 若岳丈不收寿伯、福伯、大小武他们之心,隨便叫几个人到身边当亲卫,护持您的安危。 您又敢吗?” 这番话简直是在贴脸嘲讽,一连几问,问的朱元璋哑口无言。 他自然不敢。 身边没有信任的得力亲兵,当初都不需要敌人对他下手,隨便派个臥底过来,命早就没了。 至於胡翊所举例的攻心之策,还有什么竭泽而渔、赏金与提高手下工匠积极性的问题。 这些当然都是对的,其实连朱元璋自己都这样认为。 但这明明是自己都认同的话啊,为何当初刚一开始之际,要与胡翊对著呛火呢? 朱元璋此时心中忽然一净,便没有了刚才那般怒火攻心了。 尤其在短暂的愤怒过后,面对女婿的接连几问质问,又將他问的哑口无言,理不直,气也不壮。 如此一来,人自己心虚,自然就会回归到理性上面去思考问题。 他就越发疑惑,自己刚一开始那股子胡搅蛮缠的劲头儿,催生他发这一通邪火的原因到底又在哪里? 他沉沉思索片刻后,还是没有找出答案。 胡翊见自己的质问,令老丈人是无法张嘴回应,且脸色的挣狞开始褪去。 这就对了! 他终於不再拱火,也尝试克制起自己的情绪,然后转愤怒人为以理服人。 此时的胡翊,逐渐放缓语速,一字一句都用上了讲述的语气,而非质问的口吻。 “岳丈,大明国库为何一直空虚,为何一直没有钱,您真的想过这其中的原因吗?” 朱元璋沉思著,把目光头重新投向了这个女婿,想听听他怎么说。 胡翊便道: “歷朝歷代,定下的轻薄赋標准,大致是在『二十税一』这个层次,能做到如此,这便算个好皇帝了。 都在说与民休养生息这个词,能做到这个税额,已算是爱惜百姓的。 在此基础上,岳丈更是定下了『三十税一』的国策,这更是体恤百姓之不易,为他们大大减轻了压力,在这一点上小婿自然是佩服。” 胡翊这番话听起来是拍马屁。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还有下文没讲呢。 正在朱元璋以为他开始说好话,准备赔礼道歉,主动缓和这一关係的时候。 胡翊却是又开口道: “三十税一固然是好,但国库比正常的二十税一標准更低,最后少收了几百万两银子的年税。 这些减少的岁入,便是国库缺钱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您认同吗?” 认同归认同,但这不是自己的错。 朱元璋此时终於忍俊不禁,反问道: “难道你还要咱把这国策改回去,自己打自己的脸不成?” “不,没有让您改。” 胡翊说道: “既然从税赋上让了利,就要从別处想办法找补回来,这才是东宫造物局,甚至是东宫三局创建的初衷之一。 造物局要带动起来的,乃是整个大明的商业发展,我们需要让朝廷自己做生意,自己赚钱。 將造物局开到大明各地,未来朝廷组建下的各局各司,都开始搞货品售卖,將物品平价送到贫民百姓们手中,再將民间的钱財收归国库,这才是真正能让大明富国强兵、掌握金山银山的关键点所在。” 朱元璋尝试消化起女婿的这番话来。 胡翊此时又道: “商贾们可以赚百姓们的钱,那我大明朝廷为何就赚不得? 我们可以利用自己的优势,依靠造物局將生意做到全国各地,甚至可以用更平价的方式给贫民百姓们带去商品。 在以造物局赚钱缓解財政压力后,进一步造船出海,发展对外贸易。 则我大明可一举位列世界之巔,强盛到一个难以想像的高度,到那时,每年以巨额財源建设大明,改善民生、提升军备、创造商业环境,提高百姓们的收入与生活水平,將这个国家做大做强,这才是小婿的本意。” 这大概是胡翊第一次將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原本他觉得这个计划虽好,但还可以更加详细、完备一些,可以时间再打磨打磨,何况,身在东宫詹事府,治国理政乃是中书六部的事,胡翊又不能插手干预。 若按照胡翊原本的预想,他是想等到將来度过九族危机,救治好朱標,等到那时辅佐朱標时,利用手中权力去实现抱负,那时再全盘推进的。 以他对朱標性格的理解,二人应该可以一拍即合,將此事顺利往后推行。 这个计划真的很宏大,也很有心胸,考虑的相当长远。 但碍於朱元璋自始至终都是小农经济思想严重,且十分排斥、厌恶商业发展的特点,胡翊知道在他手下应当很难做成这些事。 朱元璋这种猪队友,他可太了解了。 上次在处州府搞钱事革新的关键时刻,他把处州府用来绑定宝钞价值的白银移走,拿去賑灾。 最后导致宝钞没有白银兑,引发信任危机,差点崩了。 钱策革新一事也差些因此而流產。 这一次胡翊要搞的是可持续发展,將来一劳永逸、持续收成的一条永久性强国之策。 结果这猪队友上来便要將新生的造物局压榨个一乾二净,不留余地。 甚至连促进工匠积极性的赏金制度,都要胡搅蛮缠进行作废。 这种鼠目寸光、上下跳式的搞破坏举动,正好印证了胡翊之前的猜测。 在朱元璋手下搞这些,很容易就会被他坑死。 他但凡能够跳出现有认知,接受大明搞封建资本这一套东西的话,將来创造的就是金山银山,哪儿还需要为这点小钱整日里损形劳神呢? 而在这个时代,能利用这一套东西將大明搞大、搞强。 最后面,摊开一张世界地图,是別人害怕你,你就是世界的中心。 各种应用科技、知识创造,一旦开始以大明为中心,流行传播。 那后世的许多屈辱,还会变成屈辱吗? 但朱元璋这人的局限性便在於此,他会为了这仁瓜俩枣,最后丟了西瓜,捡了芝麻。 胡翊这次当著他的面,对於將来造物局將要做的事,拆解的算是明明白白了。 他也给老丈人打上了预防针。 加上先前提到大洋彼岸的黄金、白银,红薯、土豆,还有给他摊开的那张世界地图。 该怎样作取捨那是他的事。 此时话既已说完,胡翊再度表达起了自己的態度: “无论如何,我都不赞成將造物局竭泽而渔的举动,岳丈若不放心小婿执掌此地,久之尾大不掉。 则小婿愿意自动递上辞呈,今后只专门从事医道,救死扶伤,一生閒散度日即可。” 听到这话,朱元璋、朱標父子俱都是一愣。 一件小事,上纲上线,將自己一通,最后还要递辞呈? 你至於吗? 朱元璋有些懵了。 若真叫这个女婿辞去一干职位,只去做个大明医圣,这非他所愿。 女婿如今又如此认真对待此事,他心中就要有所思了。 “这都什么事儿?” 朱元璋心中暗暗吐槽一句。 若按他本来的想法,被这女婿一通质问,这根本就是君前大不敬! 他还想逮住个罪名,將这女婿反训一顿,想著报报仇、出出气呢。 结果现在倒好,这招以退为进,自己还得上前去安慰起他了? 也罢! 对於刚才闹的那些尷尬,朱元璋也是只字不提,终於改变了主意: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动不动就递辞呈,你就那点出息?” 他便把大袖一摆,妥协道: “算了,你管好你的东宫詹事府,连带属下的那几个局,造物局的收成咱先不要了。 3 胡翊要的是朱元璋的妥协,但却不是这样模糊且笼统的妥协,不然谁知道他未来又如何作妖? 何况,他也不是不愿为灾区尽力。 便说起道: “岳丈,造物局的收成本就要归於內库,这是先前说好的。关键点在於要留出额度,用在日常维护和运转上。 我肯定还要將赚得的利润上交內库,但这个具体的比例,还要等开张之后,依据收入和成本再行商议,小婿到时会带上帐册,咱们一起琢磨个具体的数字。” 对於此事朱元璋也就点头答应了。 胡翊此时又道: “不过大明如今急需賑灾用钱,造物局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我们会想办法筹集一批钱財,用作賑灾事宜,交到太子手里。” 对於这话,朱元璋听了就觉得很满意了。 他此时想起一开始的种种,顿觉麵皮有些臊得慌。 没理还硬三分,这事儿办的实在不咋地道。 只是这女婿今日措辞严厉,对自己也是极为的不敬。 既然现在都觉得尷尬,不如两下都不再提了,就当此事过去了吧。 至於女婿今日提到的大明朝廷自己卖货这事儿,他倒觉得有理。 凭什么你们商人能赚这份钱,咱大明朝廷就不能赚? 若是大明朝廷也做生意,把造物局开到全国各地去,不仅丰了国库,还能与民输送更为平价之物。 这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朱元璋打骨子里討厌商人,討厌商贾之道。 但你要是换个说法,叫他去与商贾们竟爭赚钱,他自然就欢欢喜喜的愿意答应了。 既然事情已说明白,胡翊当即起身告辞。 “太子,有件事跟您商量一下,我在殿外等你。” 胡翊临走交待了朱標一句,自己先出了文华殿。 朱標正待要走,朱元璋此时又叫住了这个大儿子。 “標儿,去跟那小子说,赏金这些事儿咱不干预了,叫他自己寻摸著干就好了。” “爹,姐夫刚才就在这儿的时候,您为何不说这话?” 朱標明知故问,想一臊这个老爹。 朱元璋也是瞪了他一眼,这才不情愿的道: “当著他的面不好说,咱·—咱不是没理不是吗?” 朱標点了点头,此时脸上终於露出了笑容来: “爹,那您没理,今日姐夫在殿上的大不敬之罪,连带对您的批评,您看—” 朱元璋便將大袖一摆道: “既往不咎。” “好嘞,孩儿这就去和姐夫说。” 文华殿外。 当胡翊听说到“既往不咎”这四字时,只是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 朱標一脸后怕的看著姐夫,问他道“姐夫,你这也算逃过一截,心中就一点波澜也没有吗?” 胡翊开口却道: “我本来就没做错,这是我应得的,这事儿我想明白了,既然无罪,又何来的波澜呢朱標白了他一眼道: “说真的,真怕爹今日又抽出宝剑,一路著你在宫里跑一遍。 也亏了这是在文华殿,没有那些东西。” 胡翊却说道: “其实就算岳丈今日拔剑,我也不会跑的。” “为何?” “这强国之策乃是我近几年来苦思而得的,如今三局已然建起,有了个雏形。 若是退让,不就是逼我自己將其扼杀在摇篮,这跟叫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又有何分別?” 听闻此话后,朱標愜了一证,这才理解姐夫今日为何如此力爭,连命都不打算要了。 原来根源在此处啊。 “对了,姐夫,叫我出来又有何事?” “我要从东宫府库取些金子用用,跟你商量一声,用量应该不多,但按规矩还得跟你报备一句。” 朱標点了点头: “这种事往后姐夫自已做主,不必事事都来报我,咱们兄弟之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倒是他现在很好奇: “姐夫用这金子做什么呢?” 胡翊也很无奈,只得用这个法子了,开口解释道: “这不是賑灾缺钱吗,太子庄都要出一份力气,造物局能一毛不拔吗? 我寻思整点会员卡啥的,也创创收。” 朱標听到这些新名词时,一脸懵。 “会员卡?” 第216章 在大明搞会员卡预充值,这下还怕赚不到钱吗? 第216章 在大明搞会员卡预充值,这下还怕赚不到钱吗? “的確是会员卡。” 会员预充值这东西,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是极难以理解的。 看到朱標一脸懵,完全听不懂这个现代词汇的意思。 胡翊解释起来也麻烦,乾脆也就不解释了,他就卖了个关子。 “等我把这事儿做成了,你看到成果后,自然就明白了。” “好吧,姐夫做事向来有准谱,你只管放心去做就好。” 胡翊先到东宫府库,取了一百两黄金,又取了些成色极佳的银锭。 他便来到宫中的內官监,召来了此地的提督太监。 孙顺一见这位駙马爷来了,这可是难得的稀客,当即是过来躬身下拜。 “孙公公,本駙马有些事需要你內官监银作局来办,因这事比较急,需要连夜赶工,又要保证高超的金工艺,便只能来麻烦你了。” “哎呦,駙马爷说的哪儿的话,您来內官监办事这是给咱家脸,奴婢们欢喜还来不及呢。” 这孙公公不愧是个八面玲瓏的人儿,生的如同狐妖转世般的一张脸,又是个中性长相,確实十分的討喜。 男的见了不厌,女子见了不由的多看他两眼。 这种人在內官监做事,又时常进出后宫,最会来事儿。 何况这位胡駙马,又是大明朝的医圣爷,將来谁还没有个身染重病、求生无路的时候? 这话又说回来了,真要有那一天,谁不想请这位駙马爷出手给自己诊治一番? 换做旁人,连这巴结的机会还没有呢。 孙顺当即问明胡翊的用途,见他要制金银器,便把银作局中最好的老匠人请来。 “卑职银作局大使,胡良辅,见过附马爷。” 既然都姓胡,五百年前是一家,胡翊也就不同他客气了。 “胡大使,本駙马需要製作金卡、银卡,还需要一些铜卡,需要金、雕刻细腻,就全仗著你了。” 胡良辅是苏州籍的老匠人,祖辈从南宋开始就在宫中当差,手艺自有独到之处。 胡翊目前的设定是,製作2张超级金卡,5张金卡,30张银卡,以及50张铜卡。 这卡片的大小,类似於现代的银行卡。 其中不同之处在於,超级金卡勾勒出神兽暗纹,初步定的图案是麒麟,要求製作精美,极具收藏价值,彰显出大明营廷顶尖的制金工艺。 这种麒麟金卡,需要卡中预充值1万两白银以上,才能拥有,享有最高特权,且只限2 名。 此外的5张普通金卡,则以云纹配合貔貅的图案,需要卡中预充值五千两白银,才能拥有。 银卡、铜卡则只配云纹,各需要预充值两千两白银、一千两白银才能开卡。 本来一开始不打算弄的这么里胡哨的,胡翊虽也有过这个会员卡的想法,但觉得不必这么快施行,要先看一看市场反响。 但今日见了朱元璋,这一通的烦扰下来,造物局要想多搞点钱,为他的賑灾出一把力。 思来想去,能用上的法子,也只有是提前搞会员卡预充值这一条了。 胡良辅不愧为老匠人,在胡翊边说边比划之际,立即便提笔在白纸上勾勒出了几副不同的麒麟、貔貅图案出来。 人家画这些图便如同是喝水吃饭,说不出的容易。 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匠人了,手不抖,眼晴亮,所画出的图案,活灵活现,跃然纸上,到底是大工匠。 在跟胡良辅確定下来这7张金卡后,孙顺又找来了其他几位匠人,为制银卡、铜卡想方法。 “附马爷,这里的事情您放心,保准在造物局开业之前,將这些卡片都送到您的面前。” 胡翊点了点头,最后想了想,又加上一个要求: “每张卡片的背面,记得用小字写明,东宫造物局委託大內银作局制。” 孙顺是个人精,立即便心领神会了。 大內流出的物件儿,对於这些做官的人来说,並不稀奇。 但这对於民间的人来说,宫中製作的东西,那天然便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內官监银作局,这更是专司宫廷金银器血打造之地,普通人若能用上皇亲国戚们才能享用之物。 这难道还不是天大的荣耀吗? 单是这份面子,就足够令別人羡慕了。 孙顺能想到的,也正是胡翊要加以利用的地方所在。 造物局目前造出来的东西,自標受眾绝对不是底层,底层也买不起。 有钱人在乎的更多的是面子,甚至体验对於他们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事。 这种事,参考现代的各种奢侈品就可以了。 一双卖几万块的鞋子,內裤,为的从来不是实用。 而是为了把上面的標识展现给別人,让人知道你的实力。 一块价值几百上千万的机械錶,若要追求数字准確,买个电子表明明更准。 为何却还要买这种古老的机械製品呢? 钱买到的东西,其实是那只机械錶背后所带来的额外附加价值。 这便是胡翊如今要做的事。 他要把造物局的附加价值,发挥到最大。 从里到外,將造物局打造成一个类似於奢侈品殿堂一般的地方。 制卡的事吩附下去了,但还有一件事也要做。 那便是物品编织袋的事。 胡翊想的很清楚。 麒麟贵宾卡,使用绸缎为袋,上面覆以手捻金线绣制的奢华麒麟图案。 这种金丝麒麟手提袋的工艺,就有点像现代京剧戏服上面所绣的龙、风、麒麟,还有海水波纹图案,精美异常,与皇家的礼服绣制也不逞多让。 可以说是极度奢华。 在造物局买东西,自然要用这样的礼品袋来装,才显得气派,有面子。 再往下,金卡档次的购物袋、银卡档位的、铜卡的,也都可以用不同的手捻丝线进行设计,达到一种奢侈品、象徵地位的地步。 在胡翊的主张下,他所说出来的这些东西,听的工匠们都是一愣一愣的,也真是叫孙顺这位提督太监都大大开了眼界。 “駙马爷,咱们这些价值不菲的袋子,底部是不是也得刻写上『东宫造物局委託大內银作局制”的字样?” “不错。” 胡翊看了一眼孙顺,要不说这人机灵呢。 在皇上面前混的开的小太监,这固然有本事,但也不见得就无敌了。 反倒是孙顺这种既能在官员们面前混得活络,又能面对后宫那么多女人,一样吃得香的人,才是有大能耐者。 至少胡翊是这样认为,毕竟要跟那么多女人打交道,可太累了。 在从內官监出来后,他便立即又去了趟坤寧宫,找马皇后帮个小忙。 宫中的宫女们也是需要考核的,有些人最后就进得宫,有些人最后就进不得宫。 但这一批最终被刷下去的考核失败者,也是在宫中接受过培训的,在待人接物、举止仪態,以及其他礼仪分寸上面,都有著相当的水准。 能到宫中来应聘宫女者,多少都是些家境贫苦者,为了生计不得不进宫,又多少长得也都过得去。 稍微再略施些粉黛,便很养眼了。 她们被淘汰后,却又有异於常人的素质,而这正是目前东宫造物局所需要的。 找岳母帮忙,便是要將这些人联络过来,问问她们是否愿意到东宫造物局去做事。 既然打造的目標是奢侈品殿堂。 那么自然而然,对於造物局的服务人员,也得要高质量、高要求才行。 而且因为朱元璋的要求,造物局突然临时转向风格,过於仓促,用这些人来,也可以做到即插即用。 对於这件事,马皇后自然是愿意帮忙的。 给这些被淘汰下去的女子们找些事做,这也是在积德行善。 胡翊便令吴云过来,与宫中就此事接洽,同时对於这些愿意到造物局去的女子,进行临时培训。 “駙马爷,临时对她们做教习,该从哪些方面入手呢?” 胡翊开口道: “笑不露齿、说话温柔动听这些她们都懂得,宫中又教了她们仪態,一个个的俱都是落落大方的形体,已用不著再教些外在上的东西了。” 此时的胡翊便强调道: “只需记住一句话,顾客便是財神爷,对待財神爷,自然是毕恭毕敬,叫他们享受到无微不至的关切,要从各方面体贴入微,来照顾客人们的体验,叫她们只要照著这一条去做,多半就错不了。” 这算是把“顾客就是上帝,上帝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句话改了一下。 毕竟大明可不信这一套,还是改成財神爷通俗易懂些。 对於造物局原本的布局,如今也要做些修补了。 胡翊招来了工匠们。 一楼设置为普通柜檯,然后再划分几个区域,麒麟贵宾通道、金卡贵宾通道、银卡通道以及铜卡通道。 持有四种会员卡的人,自然可以从快速通道通过,不必再在门前排队。 並且对於这四种通道前的装饰,都要从奢华到普通,分开点缀。 不同阶层,不同的特权,不同的体验,在造物局,这种不同阶层的体验越发是要涇渭分明,严格区分。 一楼是给普通客人消费之处,也要增设铜卡会员休息间。 二楼,则要划分出贵宾柜檯,白银及以上会员才可以进入。 並且还要划分麒麟贵宾、金卡贵宾、银卡贵宾三种不同的休息区,这里面的摆设、陈列,自然又要依据等级的不同,进行不同豪华度的区分。 比如拿有金卡的,可以享受露饮品和糕点。 银卡的则只有休息和茶水。 三楼最高一层,单独设立一个拍卖间,再设新品体验间,剩下的空间胡翊还没想好具体怎样划分。 但他觉得,基本做到这些划分,就已经足够製造出差別来了。 对於有钱人,进行区別划分,这样的设计就更合理。 门外的人羡慕可以进去一楼购物的人。 一楼排队购物的人,自然会羡慕拥有铜卡,可以不用排队,还能在休息间获得免费茶水的人。 铜卡会员又会羡慕可以进二楼的银卡贵宾,二楼是他根本无法触碰到的级別,进去那上面的全都是比他更加有钱的人。 到了二楼,银卡贵宾又成了小弟,金卡大佬可以享受露饮品,可以在金卡区休息,还能用彰显身份的金丝购物袋,並且鄙视银卡和铜卡持有者,觉得自己倍儿有面子。 但麒麟金卡大佬作为顶级猎食者,鄙视所有人,享有造物局所有特权,还有彰显身份的麒麟纹路特殊购物袋,以及其他加持身份的象徵。 其他的细节摆设、体验上面的东西,后面可以慢慢往上面补充。 胡翊相信,当这一套开始实行后,定然会取得积极效果。 这就叫抓住客户的心理,对於这件事,胡翊觉得自己做得不错。 但那些手下的人们並不理解,其中不乏有人发问。 “駙马爷,咱们离开业越来越近了,现在临时做隔间,就怕手忙脚乱,乱中出错啊。 “可否在开业后,咱们再精细布置一番?” “是啊,诚恐怕工期太赶,万一出点什么紕漏——” 胡翊现在也没辙。 你要卖会员卡,搞预充值,可不就得把这些面子工程给搞好吗? 本来他一开始也没想把这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搬出来,但老丈人那边急等著用钱,太子都决定把太子庄的收益拿出一部分用於賑灾了。 自己一个做女婿的,造物局再不出点油水,这不真成了“独霸一方”了吗? 仓促间,胡翊接下来的时间,几乎全都扑在了这上面。 他叫人精製了一块木板,在木板上整齐雕刻著不同会员的等级、权益。 麒麟金卡打92折,金卡95折,银卡97折,铜卡98折。 標明每个档位预充值金额,再標明各种不同的特权。 这东西对於普通人来说,有一点歧视別人的意思。 但对於这些有身份、有身价的人来说,反倒是一种刺激,他们也更加愿意让別人看到这些准入门槛。 如此一来,才能显出他们的身份之高贵。 造物局的作用,就是搞钱!搞钱!再搞钱! 至於未来旗下开设其他店铺,面向不同受眾贩卖不同货物,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胡翊是充分发挥了gg造势的作用。 招揽了几辆豪华马车,把造物局的gg標语贴在车身,极其醒目。 然后这些马车就在南京城开始预热,足足狂奔了一日。 如此举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胡駙马如此別出心裁,自然引得人们在街市上专门观看这马车,瞧起了新鲜。 “巧夺天工大明镜,纤毫毕现照真顏!” “御前梔子凝仙露,一缕芳华贵倾城!” “这便是造物局前两日展示的神镜与仙露了吧? 1 “老齐还抢到一瓶呢,有个长得又白、又漂亮的有钱人家的女人,给他开价3两银子,他不卖,最后都喊到5两银子了,你们猜那老齐咋说的?” 旁边一个人不耐烦道: “你要说书就到瓦肆去说,那日咱们都在造物局门外,又不是没看著。不过说来我也佩服老齐,五两银子视如粪土,白捡银子都不要,寧要自己喝了香露,倒也有些骨气。” “你哪里懂得,这东西不得几百两银子一两啊?老齐喝的那东西,咱们这些人这辈子连闻闻香气儿的机会都没得,人家喝上那一口,够咱们羡慕一辈子的!” 有人羡慕,但也有人为之鄙夷道: “说白了那人就是不会过日子,但凡是卖出五两银子去,他还至於打光棍吗?” “喉,对! 这话要说回来,他就算不娶个媳妇传宗接代,你拿这三五两银子干个小买卖,缓个一年两年的,这日子不就起来了吗?又何必再乞討度日啊。” 围观的人群看了个稀奇,討论声由此开启。 也有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们,在秦淮河畔的雅舍里勾栏听曲,討论诗书画意。 远远地,便看到秦淮河上,一艘艘小船飘过,上面的布置十分显眼,更是能看到其上的字跡。 “膏凝百精魂萃,沐后幽香三日隨!” “一皂洗尽尘与垢,芬芳常伴似芝兰!” 看到这些宣传语,便有拿著团扇的小姐,轻笑著夸讚起来: “造物局虽是做买卖的,倒是这几句诗文还不算太俗,又能巧妙將他们所售之物描绘其中,倒也有趣。” “你们快看那一句,圣顏亲鉴神镜奇,照见人间无双影! 喂,我说陆公子,连陛下都照鉴过的宝镜,你莫非不心动么?” 观望的人越来越多,这gg效应自然也就越来越好。 即便是造物局还未开门,但停留在附近驻足围观之日,日益增多起来。 一时间,城中又是开始发传单,如纸片一般往外送,駙马爷將要亲自主持开业大典的消息,更是不脛而走。 这下子人可就齐全了。 有爱美之人,有钱多的没处的,有为了彰显地位、面子来的。 也有来凑热闹,看看这位举世无双的駙马爷真顏来的— 借著传单之力,很快,大家都知道在露之上还有更加仙香的梔子仙精,连当今皇帝与皇后娘娘都被醉倒。 头香、中香、末香合计四瓶,將要在开张之日,在造物局的三楼一一“结缘阁”之中当场拍卖。 並且可以当场体验一番,价高者得之。 先有预热大会,又有这几日来铺天盖地一般的宣传。 一时间引得人热切盼望,恨不得早日见识造物局中的神品,好早日带回家中享用。 话分两头。 胡翊虽然在极尽造势之能,铺天盖地的搞宣传,搞的京城有钱没钱的人家都为之沸腾,连下到三岁小孩,上到七八十岁老弱病残都知道造物局开业之事。 但这样也带来了一个后果,便是御史言官们风闻此事,一日几十遍的听到这些事,烦的耳朵里面起了老茧。 朱元璋很快就接到了御史们的弹劾,龙书案前,摆放著周观政、韩宜可还有其他几位御史们联名的奏书,对於胡翊这样噪的宣传造势,表达起了强烈的不满。 华盖殿上。 周观政开口陈奏道: “皇上,駙马爷此举是否过於注重商业,那些如诗句般的標语之中,也多有夸大之词。 臣思之,身为皇家駙马,过於逐利,只恐影响到今后东宫的名望和声誉,又对駙马爷与福成长公主本身的名誉不利。” 一旁的韩宜可则是从另一个方面上奏,道出了自己的意见: “帝后自大明开国伊始,一向提倡节俭、朴素之道,且以身践行数年之久,至今依然坚持。 此乃朝堂之福,臣等之福,亦是天下百姓之福,由此带动官员们之中尚有一股清廉、 质朴的风气存在。 如今駙马爷如此高调做事,爭名逐利,是否与陛下一向提倡的节俭、朴素之道相违背?臣也將造物局日前雕刻出的木牌上內容做了抄录,请陛下明鑑。 臣觉得,依据钱財將人分为三六九等,並激起他们斗富、攀比之心,才绝非我朝所为。 若因此在民间激起此等习气,只恐將来更非什么好事,还请陛下要谨慎啊!” 对於这些御史们今日所奏之事,朱元璋自然也理解。 其实若以他原本的意思,大搞这种逐利的东西,他是相当排斥的。 可自从昨日胡翊所说,以及对於未来的愿景,他也曾和朱標,和马皇后,甚至和姐夫李贞一起仔细商议过。 真要能按著这步棋走,大明若要富强,这些浮於表面的逐利,便是必经之路。 而且朱元璋並不认为御史所奏就是事实,他们之前也曾在朝中对於胡翊的惠民医局试点,还有东宫製药局惠民药物一事,进行过多次的上折夸奖。 若胡翊真的逐利,当是一切都以赚钱为目的,又何须再去设立各种惠民项目呢? 心中深得这一点的朱元璋,便对这两位御史们说道: “朕虽知道你们是一心为国事,但说駙马此举逐利,於风气上不利,倒也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皇上!” “臣等还请您明鑑啊!” “不必了。” 朱元璋却是把大手一摆道: “明日造物局开业,朕与太子微服去一趟,你二人若有不服,也都去看看,咱们眼见为实,看到了再见真章。 如何?” 第217章 卖爆了!这逆天的营业额 第217章 卖爆了!这逆天的营业额 转眼已到了开业当日。 凌晨时分,天上几颗稀稀落落的星辰,还在闪烁起清冷的光。 自幕府山方向,制镜工坊的几辆马车驶在官道上,进了城,而后奔著造物局后门而来。 “咚咚咚” 黄匠官敲过了门,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这几日加班忙碌下来,身体有些发虚,再加上夜里赶路运货,已分不清身上是发热的汗水,还是晨间清冷的水露。 吴云將他们接进来,接货的脚夫们开始卸货。 “镜面金贵易损,搬运时一定要轻些。” 黄匠官一边叮嘱著脚夫们,这才鬆了一口气,看向吴云问道: “主事大人,駙马爷呢?” “刚睡下不久,咱们莫去打扰。” “哦哦,好。” 黄匠官也知晓这位駙马爷的为人,定然是开业前的这几日过於忙碌,累倦了。 这已是造物局上架的最后一批货物。 瞅著后院这十几箱货,今日又能卖出多少呢? 吴云带著心中的猜想,又去將整个造物局最后巡视一遍。 他做事力求仔细,从三层楼阁的物件摆设,到开业所用的鞭炮、红彩、舞狮道具,乃至於掌柜、十余名侍女,都又亲自过问了一遍。 “货物的摆放,在货架上要留有足够的空隙,駙马爷说过,越是金贵的东西,越要留足空隙,才显得不凡。” 吴云一边做出调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还是刚被调来此处不久的,如今只经营了几日,对於这造物局已经有了一种“望子成龙”般的期盼。 他不禁感慨起来,这造物局確实奇妙,莫名的就能叫人与它绑定在一起,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说来也是真怪! 卵时三刻,胡翊张著哈欠醒来。 强行起床的他,脑子里面困顿不已,有一种想跟床融为一体,一觉睡到天荒地老的想法。 最好谁都別来打搅他。 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为了使自己精神些,胡翊特地洗了个凉水澡,然后换上一副駙马翟衣。 身著盛装的胡翊,有一股出尘大方,举足轻重的贵气之感。 与当年的落魄小郎中相比,如今的穿著、气质、地位,都已不是当年初入应天时候可比。 抬头望著初升起的朝阳,光芒还不太炽烈,那轮跃出地平线的巨大日轮上面还带著羞涩的一片红。 胡翊不禁觉得,今日未开门前的造物局,便如这初升的朝阳一样。 但从今日之后,它必將光芒万丈,並以它炽烈的热量,照耀八方。 “駙马爷,咱们都已准备好了,隨时可以开门。” “不急,再等等。” 陈列整齐的货架、错落有序的摆放。 轻灵飘然的侍女,面带笑容的伙计,还有稳妥和蔼的掌柜。 便在时间正式来到辰时三刻之际,胡翊淡淡吩附一声道: “可以开门了。” “哗啦哗啦—” 二十几扇精雕红木门窗一齐哗啦啦的展开,一时间造物局的几间门面完完全全的开启几十掛超长的喜庆鞭炮一起被点燃。 震耳欲聋般的鞭炮炸响声,立即便传出了十几二十里地,带回来群山们的回应。 被这振奋的鞭炮声音所吸引,早已围聚在门口的民眾们,立即便將此地挤得水泄不通,人是越来越多了。 锣鼓声响起,造物局门口的八对狮子一起作舞,热闹到了极点。 趁机做小买卖的商贩们,赶紧抢占了最佳地点,今日无论是孩童、妇人、青壮、老人,都是停留驻足。 便在此同时,隔壁东宫製药局也是开了门,一时间鞭炮声音又从那边响起。 一座奢华的赤红色三层楼阁,与另一座黑色沉稳、庄严的製药局大堂,此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造物局的后院与製药局是连通的。 胡翊这才又到製药局门面上来看。 製药局药堂的货架上,仿照现代药柜搞出来的药品展示柜檯,前后左右都用的是琉璃柜。 这个年代的大明,琉璃造价已然不多么贵了,但也不便宜。 琉璃柜的好处便在於,柜檯里面放置的各色药品,都能清一色让顾客们一眼就看到。 这比传统药铺那种木柜檯上摆满药品的方式,看上去更加清新,整齐,也美观大方一些。 柜檯高大上,但惠民药品的售价却不高。 从养生茶、止痛散、金疮药、风寒丸、风热丸、拔毒膏、壮骨丸,再到六味地黄、金匱肾气、桑菊补肾等各个丸剂,售价都比外面药堂还要便宜出不少。 不仅如此,製药局生產的大蒜素和酒精,也陈列在其中,开始向外少量供应了。 现在便只等医局加盖完成,惠民医局完全开业,製药局药堂的药便可以供应过去,形成一个联动。 东宫三局的规模,就算是初步达成了。 盛大的开业典礼正式开启! 胡翊上台致辞的同时,也开始讲起了三局的初衷: “诸位,今日造物局与製药局一併开张,本駙马在此十分感谢各位的捧场,也为你们的到来,致以感谢。” 听著底下的掌声雷动,胡翊並不知道,在这些赞动著的人头之中,自己的老丈人,当朝洪武皇帝也到来了。 不止是他。 今日还有太子朱標,周观政、韩宜可两位御史。 就连徐达、常遇春也是陪王伴驾,贴身跟隨在他身后。 朱元璋他们自然是来考察的,要看看女婿办的这三局,究竟是个什么样? 於此同时,胡翊在台上继续说起了造物局的创建初衷,以及卖出高价的原因: “咱们大明有一批顶尖的工匠,本駙马又有一些极其有趣的想法,由此才开了这造物局,以期將这些天马行空的想像变成现实。 如今,咱们造物局的露、仙精、香膏、香皂、神镜,都已製作妥当,可以开始生產。 但毕竟是物以稀为贵,这些稀罕之物又难以製得,咱们目前的售价很高,故而只能对一些有身家、有財力人士开放。” 胡翊这句话就说的极好,有身价,有財力的人士。 这在底下那些富绅世家子弟们听来,无疑是在往他们脸上贴金。 更何况,这话还是这位大名鼎鼎的附马爷,当面所说的,就更加可见一斑了。 但此时,胡翊又开始强调道: “目前造物所需成本较高,咱们的货物都较为高端,待等將来有了基础,我们也会將一些货品送到平民百姓家中,叫你们也能享用的起。” 说到此处时,他才把话锋一转,丝滑地衔接上了製药局的话题。 “如今货品不能叫大家惠民享受到,好在是药品上面,咱们东宫製药局可以以更好的质量,更低的价格,向大家提供更加用得起、用的放心的低价药、好药。 这些药品也都是以本駙马之医术,亲自重新组方,严格按標准制產的,大家可以放心使用。 待不久后惠民医局正式成立,便可以做到惠民看病、惠民买药的全方位服务,为大家的健康著想的同时,又能为你们节省下些余钱,用於改善生活,这大概是陛下与太子都热烈盼望的,也是本駙马的心愿所在,希望可以帮扶到更多弱者。” 胡翊此话再一出,底下立即是掌声雷动。 一时间,各样的叫喊声音、讚扬声音也是一起进发出来。 “感谢皇上和太子还惦记著我们,也感谢駙马爷为民著想,感谢你们还记得我们这些劳苦的百姓!” 说话这人声音洪亮极了,这声音一起,更加是带起片片热烈的掌声、以及讚扬声。 没有人知道,这是胡翊安排的托,他並不觉得这有什么羞耻,大家嘈杂的感谢声音固然很美好,但人群中需要有几个洪亮的声音,把这种感谢具体化。 尤其对於商业宣传,有很大的好处。 朱元璋此刻忍俊不禁,指著身后两名御史,得意的道: “听听,听听!” “你们两个今日都给咱好好听听人家百姓们夸奖的话,駙马可不是只顾著逐利,人家也是有原由的。 若无造物局赚钱,补贴製药局给百姓们行这些惠民之事,哪有这么低价、质量还好的惠民药给贫苦百姓们用?” 朱元璋此刻终於等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趁机便把这两位御史们一通贬: “叫你们怀疑好人,叫你们怀疑駙马,你俩个的麵皮,如今为之羞臊不羞臊?” 他也是把自己在这两位御史身上吃的亏,也给算进去的,此刻疯狂的给这两个御史上眼药,大肆批判他们的不对。 朱標在一旁听著老爹今日这通过癮的批评,心道一声今日可算是给他找著机会,可以好好把周观政、韩宜可这二人训斥一通了。 这二人倒都是正直、清廉的好人,谁的面子也不给。 但对皇帝的作为、举止过於严苛,屁大点小事都要上去“劝諫”。 就连他这个一向被夸“宽仁”的太子,都吃了他们好几次的亏。 如今借著姐夫的机会,爹当面训斥他们这二位,朱標自然也觉得畅快且解气。 至於韩宜可和周观政这二人,听著上面的话,又看著確实开业了的造物局与製药局,此时自然也对於之前的上奏,觉得有些羞臊起来。 不过台上胡翊的讲话还没完,朱元璋找藉口撒了一顿气之后,大家便又集中注意继续听讲起来。 胡翊自然不会把赚钱的顾客们都攀走,他便又紧接著惠民的事又说道“当然了,咱们东宫製药局的大药房之中,也售卖精製药,若有些主顾们想用道地药材、至高疗效,追求上品、极品品质的,也可以进来购买精製药,製药局都有。” 到此处,胡翊讲完了话,最后卯足了气力,一道清朗的声音借著大喇叭传出了数百米远: “好了,废话不多说。 今日本駙马在此宣布,东宫造物局、东宫製药局,正式开张!” “下面,揭匾环节,咱们一起请出当今圣上御笔亲书的匾额!” 当今圣上一一洪武大帝御笔亲书的匾额。 这份荣耀,当真是大到了极致,此时放出御赐匾额,无异於是揭晓了一颗重磅炸弹! 便在东宫造物局与东宫製药局的金字招牌被揭开后,那金灿灿如龙腾虎跃般的御笔,立即便成为了所有人眼中关注的焦点。 “诸位,欢迎选购,祝各位购物体验愉快!” 隨著热热闹闹的舞狮撤去,乌央乌央的人海开始往前攒动。 好在是胡翊有经验,提前便用木栏製作了几段回形隔离通道。 人群在隔离通道之中往前走去,也无法再强行插队,算是维持住了秩序。 远处的徐达眼尖,一眼便发现了这通道,讚嘆著开口道: “駙马这个法子不错,用那几根木头杆杆往那里一圈,人人都在排队,秩序井然,真是一点都不乱啊。” 若非徐达提醒,朱元璋之前还真未关注到这一点。 他倒觉得这法子將来兴许有用,立即便在心中记下。 二局开业,立即便完成了分流。 足足四分之三的人流,都奔著製药局药堂去了。 能买得起奢侈品的毕竟只是少数人,但关係到大家身体安危的惠民药,不仅价格便宜,还是附马爷亲自组方。 大明医圣的亲手配置,外加上当今天子的亲自背书加持,生意想不好都不行啊。 大家生怕去得晚了,抢不到惠民药。 看到製药局药堂那里排起的长队都排了三四百米了,朱元璋不禁感慨起来: “说他逐利,这不,长队排了过千尺,排的乌央乌央的,他还不够爱民吗?” “臣等惭愧。” “臣汗顏。” 周观政与韩宜可双双被折服了,此时也羞臊的更加难当。 他们倒很想到製药局医堂去看看,可这么多人排队,得等到猴年马月? 一想到也不必与民相爭,不如等人少以后再来吧,这二位御史便只是默默跟在朱元璋身后,持续被他羞臊著。 常遇春提议,要逛一逛造物局。 朱元璋、朱標都有此兴致,尤其是朱元璋。 他本就指望著从造物局能搞一笔钱財,自然对这个赚钱的营生,更加是好奇有兴趣。 “那咱就都去看看吧,伯仁,你身高块头大,就由你挡在前面开路。” 朱元璋他们便跟在膀大腰圆的常遇春身后,也开始进入回字通道排队。 別看造物局门前人少,但也有二三百人在排队。 这些人要一起往里面拥,造物局也接不下。 这时候便有几人不愿等,来到会员窗口办卡。 预充值一千两银子虽多,但在一些人眼中,也只是数字罢了。 况且大家也都知道梔子露不便宜,要买回去些,少不得不得一笔钱? 隨著两名客人办了铜卡,从铜卡贵宾通道直接进入造物局后,这里发生的事也立即被別人捕捉到了。 “他为何不用排队便可进入其中?” “那木板上不是刻的有吗?预充值一千两白银者,可成为铜卡贵宾,走铜卡贵宾通道不用排队不说,在造物局中还有专门的休息区,买100两银子的货物还能减2两银子呢。” 铜卡之上还有银卡,银卡的权益更好。 有人掏钱办了银卡,又从银卡通道进去,直接上了二楼。 这二楼又有何等物品? 没有上去过的人,自然心中无比的好奇。 梔子露的价格,是每两220两银子,即220贯大明宝钞。 香膏的售价是5两银子一块,大小与现代的肥皂基本差不多。 像肥皂就便宜多了,毕竟如今的猪油也不过才15文钱一斤,一斤猪油足够制出来好多块肥皂了。 故而,即便是东宫造物局,肥皂目前的价格也只是卖到80文钱一个。 这个价格,与市面上一些中等猪胰子的价格差不多,但造物局的肥皂显然更白、更柔滑,去污效力也更好。 事实证明,肥皂也確实是最好卖的。 一块肥皂80文,质量好,还不算贵。 关键是,一楼的五位娇滴滴的侍女们,是那样的柔美又有礼。 上来便娇滴滴的过来见礼,说一声“贵客,欢迎光临”。 单是听到这声音,许多人的骨头都已经酥了,更別提人家全程为你讲解、做导引,任何问题都会不厌其烦的回答,从来都是面上带笑,笑容是那样的具有亲和力。 客人们美美地过来,许多人稀里糊涂的就买了东西,结完了帐。 出了造物局,看著手中拿著的肥皂,还嫌不过癮,立即满眼火热的又回去重新排队。 尤其对於普通人家来说,这样堪比大户人家知书达礼般的小姐,如此柔声、体贴细致的为你服务。 这种感觉,就有一点像蛤吃到了天鹅肉的感觉。 一楼的人排著队,乐此不疲。 终於在隨后,一些重量级的客人们来了。 “伙计,我家老爷办金卡,这是五千两银票,全是京城大字號存票,不信你们点点看。” 这办卡的伙计也是个机灵鬼,开口便带三分笑: “不用点,徐老爷的名號我们造物局信得过,谁人不知滁州巨富徐半城徐老爷呢?” 这话捧著人家说,自然是为来人拉满了情绪价值。 实际上,这些银票也確实不用点数。 造物局是东宫开的,谁敢这么不开眼,得罪太子爷? 这不是纯粹嫌自己家九族的脑袋,別在脖子上的时间太长了吗? 便在那位徐半城进了金卡贵宾通道后不久,应天首富陶正平携家带口而来。 陶家的夫人、儿子、女儿,一门公子、小姐,齐齐涌入其中,自然而然便开了张顶格的麒麟金卡。 “駙马爷,陶家存入一万两银子,开了咱们造物局的第一张麒麟金卡。” 胡翊点了点头,今年过年那一阵儿,南京城外舍粥,也有这位陶首富开设粥厂,賑济百姓。 按照规矩,持有麒麟金卡,吴云这样的管事是要亲自为他服务的。 便在吴云过来与他相见之时,胡翊也远远地望过来。 这陶正平立即躬身见礼,胡翊见他如此恭敬,便背负双手,迈著閒散的步子而来。 “草民见过附马爷。” “陶员外不必多礼,听闻你原来也曾有过大志,元庭几次请你出来做官,都被婉拒,既不愿为元庭做事,自是个有道义之人。 以万两白银得见当朝胡附马一面,还能攀谈几句留个印象,对陶家来说已然是赚了。 一会儿的工夫,吴云便过来惊喜的道: “駙马爷,已有1人办了麒麟金卡,2人办了金卡,6人办了银卡,咱们单是您说的这个预充值,便已得银三万多两银子了。” 胡翊点点头。 今日的预充值金到帐,再加上开张售卖货物所得,应当能凑出些银子来了。 如此一来,为朱元璋賑灾筹集到些银两,造物局也出了大力。 於太子、於自己的脸面上能好看些,最重要的是也能由此,让朱元璋意识到东宫三局的强大作用,好叫这个猪队友日后少一些骚操作。 很快,第二位麒麟金卡的主顾出现了。 此人前些日子还跟胡翊打过交道,正是那北方巨贾沈復初,他的“復初堂”覆盖了北平、陕西、山西、河南,乃至於长白参乡的眾多药材买卖。 而药材,还只是他诸多买卖中的一门。 而这沈復初出手也阔绰,预充值白银两万两。 不久后,胡翊便从吴云手中的名单上,看到了不少大小药商的名字在內。 金卡之中有两位都是药商,银卡之中足足有五位都是。 这些人办卡,极有可能是衝著胡翊和惠民医局的面子上来的。 胡翊明知道这些,但並未放在心上。 这些人可能是衝著別的地方来的,预充值为的是送人情。 但胡翊只需要將他们当做顾客来对待就好了,也不必往里面掺和其他东西。 这些人出手倒也阔绰,梔子露论斤买,这陶员外家中一口气买了两斤,即便如此,露的销量还是节节攀升,时间不长,便已经开始见底了。 吴云此时便过来报导: “駙马爷,咱们那21斤露,只一上午的工夫,俱都卖乾净了。” 见生意这样好,明明冰窖之中还有存货,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咱们是否再取些货来,继续加卖?” “不必。” 胡翊把手一摆,此事一开始就设定好了,露的產出,每月皆有定数,细水长流很要紧。 见生意如此之好,胡翊觉得是时候上精的拍卖了。 恰在此时,朱元璋排队进来了,他一进来,便径直奔著二楼而去,有常遇春这个黑脸大汉在前面开路,也没有人敢拦著。 可面对如此一个不遵守规则的人,这下立即便有人不满起来,虽然不敢拦,嘴上话可不饶人。 “那人还真是个泼皮!” “喂,你与我们一般排队进来,又非贵宾,为何可以上二楼?” “下来,与我们说个清楚!” 第218章 得了好处的朱元璋,现在提造船开海你不会拒绝了吧 第218章 得了好处的朱元璋,现在提造船开海你不会拒绝了吧 有一个人出头,自然就有一群人开始叫囂,在这帮人看来,朱元璋是个不排队,不按规则做事的痞人。 对於这样不尊重公共良序之人,当然不该给他好脸色。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倒让那膀大腰圆的常遇春,回头狠狠地瞪了过来。 於此同时,台阶上了一半的朱元璋,猛然间转过头来。 在这一刻,他那一身歷经过无数战火洗礼,千锤百链出来的恐怖杀气,化作一道恐怖的威压,只是自然隨意的往下扫了一眼,便已令人群感受到了寒意。 须知道,连奉天殿上的朝臣们,见了这种眼神都会被震镊到颤慄。 更何况是见了官就害怕的平民百姓呢? 似是被这一眼所震,底下的气氛立即开始降温,一片鸦雀无声。 吴云嚇了一跳,因为他已然认出了此乃当今陛下! 他生怕今日的冒犯,令这位杀人无数的君王感到不悦,继而再降下罪去。 正在他当要求助駙马爷时,胡翊却悄然拉住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朱元璋这才缓慢收回眼神,逕自上了二楼。 吴云此时显得手足无措,当今圣上驾临造物局,这不得赶紧出来迎接吗? 可看駙马爷的意思,是叫自己一点儿也不要管? 这样真的行吗? 胡翊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管他干啥? 反正是微服出宫来的,在这里將皇帝身份给人家暴露出去,你这当属下的不是故意找皇帝的茬儿吗? 胡翊甚至都不准备下楼去打声招呼,继续忙碌起来,令人將后院库房的肥皂往柜上搬运。 便在造物局的二楼。 几位贵宾们正在这里交谈,便看见一位气度不凡,眉宇间贵气逼人的中年男子上楼。 朱元璋就在眼前最大的一块休息区坐下来,看到一旁的白玉茶壶中盛有露饮品,立即便给自己倒了一杯畅饮,旁边的常遇春、徐达守在二楼入口处,如同两尊门神一般。 这里可是麒麟金卡贵宾休息区。 在这处处强调等级的造物局,也唯有沈復初与陶正平他们才有资格坐在此处。 此时见朱元璋迈著虎步,一屁股便坐下来。 这二人一起偏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对视,从彼此的眼神之中便发觉,这个人双方都不认识。 这下子,陶首富不免心中琢磨起来。 不是麒麟金卡只限两名吗? 怎么又多出来一个? 沈復初也跟著纳闷儿呢,一看此人虽然穿著一般,却气势雄浑。 也是过来抱拳见礼道: “兄台,在下沈復初,在山陕一带开了几家药堂,敢问您高姓大名?” 朱元璋听到对方的身份,眼前倒是一亮: “哦,咱知道你,朝廷这几年军需药物都由你沈家商队协运,你们復初堂还捐过一些药材给边军们,咱说的没错吧?” 沈復初惊讶於此人竟知道如此多事,心知他的身份大有来头,搞不好便是朝中某位与胡駙马交好的大员来了。 可以他们手眼通天的渠道,朝中大员们多少也认识一些,却怎么没见过此人呢? 大家都在琢磨著。 一会儿工夫,两名侍女拿著金丝麒麟绣袋,里面的玉瓶里盛装著备好的露,恭敬交到了这二人的手中。 “二位贵老爷,您们购买之物,已打包完毕,请点收。” 陶正平、沈復初一看到这等价值不菲的包装袋,立即便对於东宫造物局的高贵档次,又有了新的印象。 人凭物贵,何况这里又是东宫造物局。 他们即便对侍女们说话,也十分客气起来。 “劳烦你们了。” 陶正平转身便对沈復初说起道: “沈兄请看,造物局竟连盛装物品之器,都如此讲究,看其间工艺只怕是出自宫中御用,我等今日真是开了眼界啊!” 沈復初一样是激动的直点头。 这些包装袋自然也是另算钱的,但对於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是不会去计较这样一点数字的。 何况,这是自东宫造物局流出的物件,做工档次都是分外的讲究。 两位侍女躬身离开,走到二楼的正中间,柔声细语般的声音无比的悦耳动听: “各位尊贵的客人们,我们东宫造物局在三楼结缘阁还有一场拍卖会,所拍之物,乃是四瓶露之精。” 吴云此时便走过来,向在场诸位拱了拱手。 在看到朱元璋和朱標时,他强忍著紧张,咽了一口唾沫,同时心里不住重复著駙马爷的话。 “將他们当做是常人,当做是常人。” 心里默念著,吴云用柔和的语气再度介绍起了精油的珍贵之处。 “此次所拍的四瓶仙精,乃是经过重重苛刻工艺,才最终製成的。 不瞒各位说,原本咱们这一批露其实產了四十斤,胡附马为求酿出这三钱半香精,蒸馏掉了其中的十斤露。 由此可知,这梔子仙精的贵重之处了。就连当今陛下品评过后,都曾说出这一瓶仙精在手,如同身处一片梔子园中的评定,评价是极高的。” 朱元璋此时就坐在底下,远远地白了一眼女婿。 不过女婿拿他做gg,这倒也没啥,只要仙精能卖得上价就行。 吴云又道: “各位能上到二楼,都是造物局最为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参与本次拍卖,金卡、麒麟金卡贵宾各享有不同的品香权益,请各位隨我上三楼。” 经吴云这番介绍,最开心的无疑是二楼这些女眷们,纷纷眉目带笑,满是期待。 大家心中知晓这仙精的珍贵,即便是男人们,也想上去一观真容。 三楼的结缘阁开了。 金卡、麒麟金卡贵宾们,纷纷得到了一小瓶的体验精油。 银卡贵宾则是陪衬。 有陪衬,才能彰显出不同会员权益的好处,胡翊深谱这一点。 陶家人刚一闻到这奇香,便令人是沉醉其中,为之惊嘆不已。 “父亲,女儿想要一瓶。” 陶正平看著女儿和正妻欢喜的神色,便发现女儿也在偷偷打量著一位神秘男子。 这位神秘男子,自然就是跟在朱元璋身后的朱標了。 看出女儿对这气质天成的俊朗少年有情,陶正平开心的不得了。 “诸位,品香环节已过,现在开始拍卖。” “这一瓶,是仙精的末尾香气,柔和而持久,清新且芬芳,拍卖底价为三千两白银每次加价不低於纹银二百两。” 一听说拍卖底价都是三千两银子,朱元璋心下顿觉惊讶。 这小小一瓶东西,还没有一小杯酒水多,居然这么贵? 这要是他上去拍卖,只要有人一出价,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马上就落锤! 但这是他的想法,实际上的拍卖,却是激烈的多。 “三千二百两。” “三千四百两!” “四千两!” “四千五百两!” “五千两!” 在吴云的三次询问之后,沈復初以五千两白银拍得了这瓶末尾香气。 朱元璋的震惊才刚刚开始。 中段香气的起拍价更贵,三千五百两银子起步。 最后分別以五千四百两、五千七百两成交,被陶首富和一位金卡主顾拍去。 头香仙精的起拍价是四千两。 在角逐之中,最终沈復初將这头香让给陶正平,结了个善缘。 但他又不想让这位駙马爷失了面子,愣是把价格加到了六千八百两,最后才让陶正平以七千两银子的价格將其拍下。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四瓶仙精拍出了两万多两银子的天价! 这在朱元璋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若按他原本的预期,造物局开业当日,能有两万两银子的进项,就算是不错了。 如果是按照一开始胡翊的规划,朱元璋的期望更低,认为开业首日两千两银子的收益便是及格线。 但上一次的造势,外加上今日的盛大开业,令这位洪武大帝都是著实未曾想到。 他当真是欢喜不尽。 一见四瓶仙精都已拍出,朱元璋便將双手背负在身后,嘴里哼著凤阳小曲,自顾自的下楼去了。 身在结缘阁的眾人们面面相,纷纷不知这位爷到底是什么来头? 眼见朱標也將要下楼去,陶正平看出了女儿眼中的那一丝不舍,立即便追上去,想询问个名讳。 他对这少年郎也是十分的满意,仅看这一会儿的言行举止,就断定对方將来必定是人中龙凤。 “兄台,可否借一步说话?” 陶正平一路追到了二楼,但此时朱元璋、朱標父子已然去远。 倒是在他猝然叫了这一声的时候,如同威武金刚一般的常遇春,猛然转过了头来。 “啊—常大帅?” 陶正平看到是常遇春,急忙过来拜见。 闻听声音的沈復初急忙也追出来,远远便看到了与常遇春结伴而行的徐达。 这位徐大帅他在河南汴梁时就曾见过,正是在朱元璋巡幸汴梁,考察迁都的那一次,徐达曾回来短暂面君,也趁著间隙与他们这帮药商们见了一面,求了些援助。 此时这二人才懊恼不已。 先前这二人如同两尊门神,把守在楼梯口,他们在楼上看不真切,以为是那个神秘中年人带来的护卫。 如今才发觉,这二位护卫的身份竟然非同小可,竟是徐达、常遇春二人。 这.! 沈復初与陶正平此刻面面相,心中暗道一声“天啊”! 能得徐大帅、常大帅护卫之人,还能是谁? 这必定是当今天子啊! 那天子身侧的佳少年,自然便是皇太子,最次也得是个皇子什么的。 想到这一重,这二人心中只觉得极其有幸。 能与当今陛下相处片刻时间,还能攀谈上几句,沾上一丝龙气,这下再叫他们多少银子,都觉得值了! 胡翊真是个小机灵鬼。 他等到丈人走后,专门又到这几位金卡贵宾们面前露了个脸。 沈復初他们立即过来拜见,恭敬地问道: “駙马爷,敢问-方才坐在结缘阁中的那位贵人,究竟是朝中的哪位大员啊?” 胡翊笑著道: “几位既已知晓,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老丈人的名號不用白不用。 尤其是这样模模糊糊,朦朦朧朧借用他名號的方式。 皇帝微服造物局的故事若传扬出去,定然能为造物局再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自然也会带来一重额外的吸引力。 今日这番忙碌,確实很值得。 当二楼上这些位贵宾,下去结帐时,那位王掌柜更是笑的合不拢嘴,在侍女们的声声欢送之中,送別贵客出门。 “今日生意如何?” 胡翊这才抽出空,到王掌柜这里问了一句。 “爷,您看咱们这帐簿,都已记满两本了。” 胡翊看著那两沓帐簿,上面写满了交易记录。 一笔一笔翻下去,买的最多的是肥皂,销量稍次些的是青瓦镜。 铁镜、铜镜的利润极高,至於最赚钱的项目,那还得是露与精油。 销售价格真可谓是一骑绝尘! 他隨后又往製药局药堂去看了一眼。 药堂之中人挤人,大家都排著队结帐,琉璃柜中的许多药品已经卖空了,就连拔毒膏药都没剩下。 翻看帐簿时,胡翊竟然发现,卖的最快的是六味地黄丸和金匱肾气丸。 果然啊,在歷史上任何一个朝代,补肾都是个永恆的话题! 这一日下来,都未坚持到打烊,製药局药堂先关门了。 所有丹药全部卖尽,其中不乏药商们搞鬼,僱人进去轮番抢购。 当费震把这些事报上来时,胡翊也开始头疼起来。 这些药商就和后世倒手的黄牛有一拼,但你还拿他们没辙,毕竟他们善於偽装,又是真金白银来买你的药物,还都守著你的规矩。 此事先不提,造物局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一点铜镜和铁镜,此外都卖光了。 傍晚都不到,二局双双闭门打烊,开业当日的销量和收入究竟有多少? 吴云和他手下这些人早已激动地不得了,连饭都顾不得吃,细细盘算起来。 “稟报附马爷,今日开了2张麒麟金卡,5张金卡,13张银卡外加17张铜卡。 其中一张麒麟金卡预充两万两白银,另一张麒麟金卡先充一万两,后又增补一万两,计预充值得银十万八千两。” 十万八千两?! 胡翊就听说过一个词叫十万八千里。 “駙马爷,四瓶仙精售出,原价23100两白银,麒麟金卡折后得银21252两。” “此外21斤梔子露均已售出,原价73920两,各贵宾卡折后共计得银70963两2钱银十“香膏也已算出,原价350两,折后得银337两1钱。 “青瓦镜卖出3131两,铁镜卖出5080两,铜镜卖出2923两,折后合计10599两6钱银。” “各价位金丝购物袋、银丝购物袋、紫铜购物袋,售价计2800两银。” 到此,东宫造物局开业一日的销额,就全在此处了。 不算预充值的银两,今日销额共为105951两9钱银子,扣除成本后的纯利润也在九万两以上。 若是算上预充值金,则今日造物局的总收入大致在14万两上下。 这是减去预充值帐户中所费掉的钱数,根据余额而得出来的数字。 造物局这边的利润是算出来了,而在製药局那边,费震的帐目也已核点清楚。 今日大量的惠民药物售出,销额大概两千多两银子,其中净利润不到600两。 全靠那些有钱人购买的精製药、特製药,才將销量拉到了近7000两银子,东宫製药局这一日下来的利润,才能达到3000两白银左右。 如此佳绩,分外提振人心,也令大家的心更加火热起来。 但胡翊却给大家都泼了一盆冷水。 他心里很清楚,今日的超高业绩,是建立在造物局首日开业,外加上提前铺天盖地的宣传所得来的结果。 尤其是梔子露的售卖,可谓是利润超级暴利。 但也就是这一回了。 梔子露的面世,给这个时代的制香產业带来了降维打击,正是因为没有替代品,又是首次尝鲜。 加之京城多得是达官显贵,才能造成此等轰动和业绩。 物以稀为贵,今后必须严格控制数量,才能维持这样的价格。 但在露等香物的產销问题上,是走一条物以稀为贵的暴利高价道路,还是转而降低价格,增加產量,铺开更大的市场? 这些事未来还需要仔细斟酌一番才是。 胡翊將匯总后的帐目拿到手,心中估摸了一下,告诉吴云道: “你跟大家说清楚,他们这些日子的忙碌我全都看在眼里,造物局与製药局能有今日,是他们这些造物匠和制士们的功劳,咱们必不会负了他们。” 胡翊现在怀揣著算好的帐册,要进宫一趟。 皇帝、太子今日都到造物局来了,既然如此关切,就更该在第一时间將结果报上去才是。 夜晚的华盖殿,朱元璋还在十分勤政的批改奏章,朱標坐在一边,静静听从著父亲的教诲。 “这道教諭下的不该,你乃是太子,需要叫底下人知道你的威严,对你有所敬畏。 故而此事该当是交给你的属官,叫你属官唱个白脸把事情吩附下去,中间必要隔这么一个人,接下来的事才好操作,懂了吗?” 话音刚落,身在殿外的洪公公,已然激动地过来报喜来了: “陛下,太子爷! 胡駙马前来报喜来了!” 朱元璋父子听说后,纷纷起身来迎。 都知道女婿今日乃是个財神爷,可万不能轻慢了。 正因为白日里的所见所闻,令朱元璋將周观政、韩宜可这二人难得的阴阳了好几遍,生生出了一口恶气。 外加上今日看到了造物局的敛財能力,他可算是亢奋了整整一日,就连批阅奏章都不觉得累,到现在连口饭还没吃呢。 胡翊才上得楼来,还未站稳身子呢,这位丈人今日便是亲昵地叫起来: “標儿,快给胡財神搬个座儿过来。” 隨即,朱元璋便凑过来,笑著打趣自己女婿道: “胡財神,今日夜饭吃了吗?” 胡翊是出了名的厚脸皮,开口便道: “不瞒岳丈,午饭也就吃了一点,至今还饿著呢。” 朱元璋一把便拉住他,在一旁的茶桌上,父子、女婿三人齐都坐下来,就著已经冷掉的食物垫补了一口。 朱元璋心想,咱都拉你坐下吃东西了,你在造物局的喜报,也该说给咱知道知道了吧? 胡翊却是真能沉得下心。 坐下就吃,反正面前摆放的菜多,他也是毫不客气。 “嘿,你咋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你看看你这吃相。” 朱元璋不乐意了,从他的吃相上开始找毛病。 胡翊又往嘴里夹了几口酱肉,咀嚼的满嘴肉香,过了一把吃肉的癮,这才开口说起道: “岳丈,小婿也懒得叫你与太子猜,就直接告诉你们结果吧。” “结果如何啊?” 朱元璋与朱標异口同声道。 “预充值会员卡加上纯卖货所得,计是十四万两左右。” “哦,十四万两。” 朱元璋突然“腾”一下从茶桌上站起来,愣了一愣问道: “你说多少?再说一遍!” “爹,姐夫说是十四万两。” 这个数字落在耳朵里时,令朱元璋有些恍惚。 一个小小造物局,从动土开建到得利十四万两,竟只用了这短短的三个月时间而已。 想想造物局的收益,再想想自己这大明一年的岁入,才不过一千万两齣头。 此时的朱元璋,竟然生出一种恍惚之感。 经商,確实赚钱吶! 他在心中也已承认了这一点,尝到了甜头之后,自然对於女婿接下来要做的许多事,都是尽全力支持了。 此时的朱元璋也顾不上吃喝了,他开始细细翻起了帐簿。 最后商议了片刻,从造物局的帐面上支出八万两白银到內库,由朱元璋另派信得过的人去賑灾。 对於帐面上的预充值款,则未动用,留作造物局的维持资金。 这个老丈人终於开窍了,不枉胡翊之前的坚持,果然是有效的。 有些时候確实要去主动爭取,该软的时候软可以,轮到要硬的时候也一定要硬起来才对。 既然在大明的商业运作上,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朱元璋也得到了正儿八经的好处。 胡翊觉得,现在是时候再度催促朱元璋造船了。 望著这位岳丈,胡翊开口道。 第219章 开海禁,朕要这朝堂上「二胡临朝」 第219章 开海禁,朕要这朝堂上“二胡临朝” “岳丈,咱们是否该筹备造船事宜了?” 瞅著朱元璋,胡翊终於又一次提起这个问题。 上回拒绝的原因是大明穷困,国库空虚,怕劳民伤財。 那这次呢? 三个月打造出造物局,银子我给你赚了十四万两,甜头你也尝到了。 有些事,第一次接触时会让人迷茫,因此感到陌生、抗拒。 但在尝到甜头之后,就不一样了。 胡翊瞅著自己这位老丈人的反应,他就算要拒绝,这一次拒绝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实际上,朱元璋这次就没有再拒绝。 女婿在造物局创造的神话,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眼前。 通过最近这一系列的事实来看,经商所得的收益,远在徵收百姓田亩赋税收入之上。 且得利更快。 那为何不將补贴百姓的那部分损失,转嫁到別处去,通过经商赚回来呢? 胡翊当初说过一句话一一“既然商人可以经商赚钱,我大明为何就不能”? 这是一句很关键的话,便是这句话点醒了朱元璋,使他萌发了要以大明朝廷来经商的决心。 大明开国之初,海盗猖獗,祸乱百姓。 沿海线上,各世家大族私自往海外贩运货物,从中牟取暴利,朱元璋担心这些人將来坐大。 再加上他原本就痛恨经商,一脑袋小农经济的发展思想。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而然便觉得封闭的不开海模式要比开海要好。 但如今,观念已经转变。 当女婿再度提起这个话题时,朱元璋的脑子里已经自动跳过去了是否答应此事的环节,而是直接把目光更进一步,聚焦在了开海后的造船问题上。 此时的朱元璋沉思片刻后,终於开口道: “咱在想,如今天下已然尽归大明,可否从咱大明自己的水军中抽调船只出海?” 听到老丈人的话,胡翊就知道,老丈人这是怕劳民伤財,捨不得造新船,还是想点小钱先试一下。 行吧。 至少在此事上,他已然鬆动了,这就是好事。 胡翊想到此处,脑子里便已有了想法,开口便为朱元璋打造了一整套航海试点路线: “岳丈,我记得当年您与陈友谅的水师大战,那陈友谅的主船便是一条一百多米的巨舰吧?” 一听到女婿提起了老对手的名字,朱元璋当即白了胡翊一眼,亲自纠正道: “什么陈友谅?是陈九四!” 胡翊这才想起来,当年陈友谅在采石磯试图劝降云时,揭过自己老丈人的老底。 说丈人是个放牛牧童出身,还做过和尚,怎么抵得上他二甲进士出身? 这话后来叫朱元璋得知,自然大为恼怒。 “哦,是是是,陈九四。” 胡翊这才改口,朱元璋又白了他一眼,才搭茬道: “你想用陈九四的巨舰做商船?可惜了,当初都被咱一把火送到鄱阳湖里餵鱼去了。” 说到此处时,朱元璋的脸上还不免带著几分得意之色。 “岳丈惊世伟力,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那自然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虽无陈友谅的巨舰再生,但要能將那些造船的工匠和图纸找回来,是否就可成行了呢?” 胡翊此时又顺嘴提了一句道: “咱大明目前最为精锐的水师,掌握在廖永忠廖事手中,是否可取几艘大型战船改为商船? 至於这第一次出海嘛,咱们货物不必带的太多,反正是出海试水,找找生意。就可以北至高丽济州岛,南抵占城跑上一趟,整个航线大约一万里左右,如今高丽、占城都是咱们大明的附属国,年年进贡。 咱们就在这条航线上走一遍,將大明的瓷器、丝绸、茶叶沿途售卖,一来航道熟悉,二来在大明附属国境內也相对较安全些,不知丈人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朱元璋狠狠地惊讶了一下,隨即目光看向朱標,父子二人对视一眼。 这下子,朱元璋就显得更高兴了。 胡翊不知道他们父子两个在那里高兴个锤子? 朱元璋的一句夸奖,才令他明白了原因。 “標儿你看,咱才刚提了个由头,你姐夫立即是连一整套东西都给咱框出来了,你姐夫这个理政的能力已然是显现出来了啊。” 胡翊还在想,朱元璋为何要先夸自己的理政能力呢? 此时朱元璋又道: “从高丽到占城,倒也合適,方国珍投降前,主要活动范围便在这一带,当时可是巨舟千艘,横行海上啊,倒可以从他那里抽人来带路。” 朱標此时持相反意见,质疑起方国珍此人的品性来。 “爹,方国珍当年降过咱们,后又叛出,如此一个反覆小人而已,不能全信於他才是朱元璋却笑著道: “方家如今再度归降,咱从他的旧部中徵召一些好手过来,也就是了,送方国珍出海,岂不是放虎归山?” 他“哼”了一声道: “放心,咱这点算计还是有的。” 今日再提开海事,一切都是如此的顺利,这简直出乎胡翊的预料。 甚至就连航海路线、航海嚮导都已初步定了个规划,想必这件事很快就可以正式运转起来了。 这正是胡翊最期盼的一点。 而胡翊的终极目標,不仅是赚钱,更是为了將土豆和红薯早日带回到大明,解决这个时代老百姓吃不饱饭、度日艰难的问题。 在他看来,这其实是更加迫切的事。 出身底层,看惯了底层人民的悲苦惨境,才越发令他心中受到触动。 便在此时,朱元璋又道: “咱这就下旨调派造船匠人,过些时日,你要有空,可以到廖永忠那里去转转,也好看看这战船改商船的事,从中出出点子。” 对於这样一个满脑袋奇思妙想的女婿,朱元璋觉得应该叫他也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所收穫。 既然谈完了造物局与开海的事,那接下来,朱元璋也有一件事要说。 他此时便看向了胡翊,忽然开口问道: “咱想调你进中书歷练一番,你意下如何啊?” ??? 胡翊满头雾水,朱元璋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个事来了? 之前他倒也说起过此事,但都还只是略微一问,然后自已就把这主意先给否决掉了。 怎么到了今日,又旧事重提了呢? 眾所周知,皇帝要决定一件事,根本无需问你的意见。 既然问你,那多半是想听你表忠心,而非真正关心你的態度。 至於胡翊,先前他不太想进中书,觉得麻烦,事又多。 如今嘛,倒是有些事他也挺好奇的,就比如大明国库为何如此缺钱? 钱都到哪里去了? 又比如朱元璋定下的许多有问题的决策,比如匠籍、军籍制度,再比如开中法等等。 再比如税收不上来的问题· 其实很多的事,胡翊心中都有解决的主意,他也有自己的抱负想要实现,想要藉此解决许多问题,使大明不要走上既定的老路,留下太多遗憾。 若进了中书,许多事情则都可以进言,加以改善,同时可以按照自己的一些思路开始做事,培养一些真正务实、对国家有用之人。 所以对於朱元璋又强调此事之际,他的態度,其实是模稜两可的。 都可以。 都行。 胡翊此时便应声道: “岳丈乃是一国之君,一切全凭您做主。” 朱元璋点了点头,才对这个女婿说起了实话: “咱这段时间跟標儿其实没少商量,早就有意將你调入中书来了。” 朱標这时便附和道: “爹对於朝中目前的格局,不甚满意,汪广洋自上了任,一直疏殆政事,由此爹才想把姐夫调进中书来。” “对,这是咱的想法。” 朱元璋起身,从龙书案上取来一道早已擬好的旨意,交到了胡翊手上。 胡翊打开一看,便发现这是將自己调入中书省的圣旨,其中旨意早已经擬好,且是朱標的亲笔。 而在其上,有一行极其显眼的大字,上面写著: “兹以駙马胡翊兼辅中书事务,掛任左司郎中衔。” 中书省左司郎中? 胡翊心道一声,上来就把这样紧要的职务交给我啊? 中书省以左、右丞相为首。 一般来说,左丞相统领上三部吏、户、礼。 右丞相统领下三部,兵、刑、工。 当然丞相之间总领朝事,六部之事都可插手干预,只不过主场各自不同罢了。 而在左右丞相之下,便是几名参知政事,以及中书平章事作为二號人物。 实际上,参知政事如今相当於是副丞相,中书平章事的职责已经日渐淡化,只留下个象徵意义了。 先前叔父胡惟庸还做过参理政事,如今这个职务已经废除。 往下,便是中书左司与右司衙门。 胡翊身为左司郎中,便相当於是左丞相汪广洋手下的第三把手,丞相、副丞相之下权势数他为最。 六部中的上三部,除了尚书以外,其他包括侍郎在內的官员日常考勤、政绩评定都由他来做出。 此外,上三部每日呈报上来的文书,最终都要交到他处覆核,然后呈送到丞相处。 基本的职务,胡翊是了解的。 但他更加能从中看出別的东西,比如叔父乃是右丞相,朱元璋却叫自已到左丞相手下来担任郎中。 这又是何意? 丞相分左右,为的是分化制衡相权,自已和右丞相是族亲,又在左丞相手下做第三號人物,这个身份就很敏感了。 胡翊对於自己都搞不懂的事,还是要仔细询问清楚的,好在是駙马的身份特殊,许多別人无法开口询问的事他可以问。 反正是女婿问丈人,倒也有些情面可讲。 想到此处,他疑惑地挑明道: “岳丈,您这是叫我去制衡我叔父吗?小婿夹在两个丞相中间,又同姓这一个胡字,未免太过两难了吧?” 朱元璋回过头来白了他一眼: “怎么?这就怕了?” “倒不是怕,您知道我这人脑子笨,您这次还是得给我画一条线,省的小婿我犯错啊。” 朱標就看著这个滑头的姐夫,说他谨慎也对,滑头也罢。 脑子笨? 谁信? 朱元璋也知道,这个女婿软膜硬泡的,搁这儿找他要心里话呢。 说来这毕竟也是自家女婿,不疼他疼谁呢? 一想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朱元璋便开了口道: “汪广洋自上任开始,没几日便开始懈怠,咱实话告诉你,咱看不上此人。” 他这上半句话还算正常,但话锋一转,隨即一句话便令胡翊一激灵: “未来朝堂上的格局,咱希望是二胡临朝。” 仅这一句话便令胡翊心中剧震不已。 “二胡临朝?” “岳丈说这话的意思,小婿怎么有些听不懂啊?” 朱元璋见他装傻充愣,立即便作势抬起了右脚。 胡翊赶紧闪到一旁。 朱元璋便直勾勾的瞪著他,没好气的道: “你到底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 朱標在一旁捂嘴偷笑,他也知道这话嚇到了姐夫,开口稍稍安慰道: “姐夫莫急,爹的意思是,你是未来要培养的人选,现在就让姐夫先在中书做一些实事,熟悉一下处理政务。” 但朱元璋却立即在后面加了一句: “不过咱倒觉得,胡家一门出两位丞相,倒也是要得地。” 见到胡翊又是面色凝重,朱元璋笑起来。 “好了,咱是有这个心思,不过暂不会令你们叔侄相爭的。” 胡翊怕的就是这一点。 若有朝一日,与叔父对立。 各种政见上的不合,以及其他决策、利益上的衝突爆发,即便是这份叔侄之情,怕也是不牢固的。 当他得知朱元璋想要“二胡临朝”的想法后,一时间自然是思想良多,考虑起了以后的事。 见他面色凝重,朱元璋索性也就不继续嚇嘘他了,开口便道: “事情有这么几件,大明首次科举取士,咱希望能够选取一些有用的人才出来,叫你直接抓礼部之事似也不妥,调来中书任左郎中,这就是你职责范围內的事,你务必替咱把好关。” 此外,他又说起了第二件: “至於造船,户部这个財神爷若不在你手里,你觉得行事能成?” “此外,你也替咱看著点大明国库,先前咱也觉得你这些话有道理,大明国库里没钱,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这对你来说,既是一次歷练,也是个机会,还有问题吗?, 第220章 朱元璋,你比周扒皮还扒皮 第220章 朱元璋,你比周扒皮还扒皮 “还真有。” 胡翊刚答应一声,朱元璋便白了他一眼,张口嫌弃道: “你真是事多!” 这时候,就显出朱標的润滑剂作用来了。 他忙笑著打圆场,“姐夫还有何事,不妨都问问清楚,爹懒得回答的我来答覆你。” 胡翊心底里讚嘆一声,到底是这个小舅子通情理啊,给朱元璋开的那么多药,都治不好他这阴阳怪气的毛病。 “二胡临朝”的事也罢,国库空虚的事也罢,还有什么科举取士的事— 这些事听著是很重要,但胡翊现在头都大了。 接连忙碌了数月,真是一心扑在事业上,没有半分自己的时间。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反倒是休息休息,最好能够一觉睡到自然醒,最好让这样的日子多降临在自己身上几天。 这时候,自然就要拿老婆孩子做挡箭牌了。 胡翊开口便诉起苦来: “岳丈您也知道,小婿这几个月都扑在医局和造物局的事上,难得有什么空閒。 静端的身孕,眼瞅著也四个月了,一直没时间陪她,说来心中也有几分內疚。” 这话確实说到朱元璋心窝子里去了。 就算想给女婿不停的安排事儿做,怎么著,你也得先照顾照顾自己的大女儿吧? 便在这时,朱標也过来提醒著说道: “爹,是该叫姐夫先休息休息,婉儿的病不是还没著落呢吗?” “哦,对对对。” 朱元璋拿手拍了拍额头: “瞎,咱咋把这样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瞅著胡翊,这才改口道: “那就先给你放几天假,好好在家里陪陪静端,这段日子里也想办法把婉儿的病治好。 至於调你进中书的事嘛,索性等你筹备完標儿的婚事,再行安排吧。” 听到这话,胡翊鬆了口气。 朱標大婚和分封诸王的日子差不了几天。 这段时间还有一个半月,倒是可以趁机休息休息了。 当然了,医局要收尾,常婉的病是重中之重。 朱標与他小媳妇的婚事能不能成,直接关係到了未来朱雄英的降生。 想想朱標后面的这几个儿子,朱雄英天资聪颖,朱元璋一上来就视他为未来接班人,可见对其的喜爱。 但却在英年早逝,令人扼腕嘆息不已。 往后的朱允熥,据说不太聪明,朱元璋不是很喜欢。 到了朱允蚊这里,那后面的事—·就更別说了,是吧? 甚至到未来朱元璋之死的时候,还有一个十分诡异的地方。 后面老朱死的那一年,闰五月初十,突然便得了病,还是上吐下泻。 这时候发詔书到北平,詔朱棣立即回京,便在得病当夜,朱允亲自侍奉汤药,隨即一统天下、恢復旧土、一生轰轰烈烈的洪武大帝便突然与世长辞了。 更离奇的是,便在老朱离世的当夜,朱允灼就匆匆令人將其成入棺,都没有停灵,显得十分匆忙。 七日后,更是火速安排葬入帝陵,搞的如此突兀,跟屁股后面有狼一样,简直世所罕见。 甚至还在此期间,下令叫已经奔走在路上的朱棣返回北平,不得进京。 隨后,在禁止眾藩王进京奔丧的事情上,更是做的有人伦,惹来眾多非议。 这话要扯起来,可就远了。 看著如今其乐融融的朱家人,他们还不知道数十年后,自己各自的命运结局。 再看看对自己如此之好的岳母马皇后,以及太子朱標,再想想他们未来的下场— 胡翊觉得,这些事就该从根儿上解决掉。 有没有一种可能,朱雄英当初的病症,也与常婉的心疾有关呢? 心中带著这个疑问,就连出宫的时候,胡翊还在想这些事。 便在胡翊走后。 大殿之中,朱元璋远远看著胡翊的背影,然后问朱標道: “標儿,你说大封功臣之际,咱给你姐夫弄个世袭侯爵,他如今够这个份吗?” 先前,朱元璋担心女婿的份量压不住爵位,会引来诸將非议。 毕竟来说,这世袭爵位他只打算封两个,一个是徐达,另一个便是常遇春。 这第三个世袭爵位的份量,便代表著此人的功绩仅位列徐、常二人之下。 这是朱元璋一直未曾对女婿明说此事的原因,只因他心中其实也没谱。 但如今,造物局又创出了佳绩。 这个女婿的功劳极多,个个还都不小,他已经是压了又压,好几次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封赏了。 这一次心中再一琢磨,若不將这个世袭爵位给出去,实在是有愧於他。 何况这也是个机会,错过这次大封功臣,后面再想这样做也不容易了。 朱標其实也知道,姐夫的战功自然无法与那些开国元勛们相比。 但他的医名、贤名,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实在算是眾望所归。 朱標此时就建议道: “爹,今年既然定下大封功臣,咱们就不单以姐夫的军功来封他,若从医术、救人这上面找寻功劳,是否可行呢?” 朱標又强调道: “须知道,姐夫亲自领衔所救之人,何止数万? 因姐夫蒜素、酒精活命之辈,又有多少?简直难以尽数。” “对!” 朱元璋点了点头: “你要这么说,咱心里就觉得他有份量多了。” 从皇宫面完圣出来,胡翊立即又直奔造物局,连家都没顾得上回。 既然答应了给工匠们赏钱,如今开业一日,所获颇丰,又岂能不赶紧兑现承诺? 既然工匠们积极,造物局也得积极。 一回去,胡翊便决定从盈利的近九万两银子里面,抽出大概百分之二,作为奖励发给造物局的匠人们。 当然了,这笔银子製药局那五十名制士们也有份。 从一开始的构造里,造物局就是主打赚钱,製药局主打惠民,以前者补贴后者,这是胡翊早就计划好了的。 刚一回到造物局,胡翊立即便从柜上开始支银子,並將这些按比例划分成两份。 “吴主事,把匠人们都叫来,今日叫他们一个个上来领赏金。” “啊?” 吴云一愣。 “你愣著干什么?” 胡翊见他这幅模样,心道一声应该是今日太累了,吴云现在脑子都有些转迷糊了。 其实不是。 吴云刚给造物匠们放了个假,叫匠人们都回去休息,这才刚走没多久。 一听说吴云刚把匠人们放走,胡翊翻著白眼问道: “不是说了我进宫面圣,回来就发赏钱吗,今日你是被哪里来的迷魂鬼附了体,做出此等蠢事?” “駙马爷,属下的错,属下的错。” 吴云心道一声,上司怪罪下来,不是我的锅也得背著了。 大家一想,駙马爷今日多有疲累,再加上进宫去面圣,搞不好又在宫里吃一顿晚饭,怕是就没空回来发赏钱了。 毕竟你见过哪个达官显贵会这么快发赏钱的? 若按著以往的老规矩,要个工钱都能支支吾吾拖半个月、一个月的,大家都以为駙马爷今夜不一定能回来,不如先回去休息,等明日再来。 这些匠人们提出要走,吴云觉著也有道理,这才放了他们。 结果放出了个锅给自己扣脑门上了。 胡翊倒並非是责难他,自己白跑一趟也没啥,他便拍拍吴云的肩: “没事,今日都忙的不轻,早日回去歇息也好。” 话音刚落,胡翊便从三楼的窗子上,看到了最后一个准备离去的刘匠户。 “老刘,赏钱还要不要了?” 他吼了一嗓子。 刘匠户听说要发赏钱,这下可激动极了。 “駙马爷等等小人,马上就到!” 也就一会儿的工夫,这些造物匠们纷纷都冲回来,等著领赏。 胡翊看到这群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冲回造物局,明明是满头大汗,气都喘不上,却还一个个笑的合不拢嘴。 看他们这幅模样,胡翊自己也乐了: “我就说嘛,你们这些傢伙,虽入了造物局,有了个落脚之处,可都还窘迫著呢,怎能不回来?” 这些匠人毕竟是从各地自费而来的,就因为老丈人定的比周扒皮还扒皮的那个匠籍制度,一个个饭都吃不起。 知道他们现在还都很窘迫,胡翊便照著名单上开始点数起来: “黄匠官、刘匠户、王匠户、周匠户,你们四人统筹造物局技艺诸事,劳苦功高,每人得银三十两。” “什么?” “三十两?” 此话一出,底下的所有人,几乎全都炸开了! 户部的工匠们薪俸真的不高,单是这一次的赏银,就比他们往日里两年的进项都多。 可想而知,胡附马爷给他们的奖赏到底有多么丰厚! 这几位匠官、匠户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甚至黄匠官在户部时,见过的事情更多,此时听说这话后还有些惶恐。 “駙马爷,这钱真是给属下们的?將来不会按贪污罪查办我等吧?” “想什么呢?” 胡翊偏头看过去,见他们一个个表情之中尽都透著不可思议,就更是不解的很了。 五十名工匠,创造出了十四万两的收益? 就给他们这四个领头的一人三十两奖金,这很多吗? 这也就是在古代,在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 要是胡翊自己开造物局,自己吃自己拿,他开的赏钱比这还要高。 在他看来,这確实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但在这些匠人们看来,却是从未有过的,这在他们眼中还真是盘古开天头一遭啊! 在户部做事,一年分到手上也就十几石粮食的薪俸,別的就都没有了。 他们穷日子过惯了,駙马爷突然一次给他们三十两银子的赏钱,不憎逼才怪。 所以第一时间怕拿了这重金,將来遭到清算,他们有这一重担忧,倒也是正常的。 刘匠户此刻就推辞起来,说道: “駙马爷,小人们拿这么多钱,实在是心中害怕啊,总觉得这钱它烫手,没这个胆子啊。” “况且小人们在造物局,也实在是没有做出多少东西来,那些点子都是您自己想的,我们都只是在执行而已啊。” “別。” 胡翊却是一摆手,跟他们强调道: “这些想法確实是我的,但造物局除了你们几个以外,其他的匠人们也都是从无到有,一点一点学会的。 这其中许多铸模、制器、打磨—各种工艺都得你们来教,许多东西都必须靠你们的窍门才能付诸实践,这便是你们的功劳所在,没有你们在此地撑著,又哪里能制出这些精美器物来呢?” 这几人都知道,駙马爷这是客气了。 即便没有他们,以这位附马爷的权势,自然也可以从別处调来更加优秀的匠人,承担起相似的任务。 胡翊就叫他们安心收下钱。 然后开始给剩下的五十名造物匠们开赏钱。 “你们这五十人,我將你们划分为三档。 像姚华、周善你们这六人,乃是作坊中的多面手,面面俱到,做事认真仔细,便按15 两银给你们开赏钱。 制镜工坊因与水银接触,难免身体有损,故而赏银为12两。 其余人等,赏银10两。” 对於这个分配计划,没有人会叫屈。 10两银子,对这里的所有人来说,都已是一笔巨款了,是一年也难挣出来的一笔重金。 大家自然是感恩戴德,有些人甚至因此流泪,把胡翊完完全全当做了救命恩人。 给了造物匠们钱,就也要给侍女、掌柜、伙计们也多少分一点。 至於製药局的制士们,则是按照5-10两不等,给他们分发赏金。 因是造物局开业首日,这份赏金自然是给的多些,也是因此树立风气,激励眾人好好做事。 另一个原因,自然也是为了重金吸引人才。 至於下次如何分钱,那就要容后再说了。 在胡翊的强塞下,吴云和费震也都各拿了一份赏金。 对於这二人,都是自己所信得过的。 费震久经检验,曾跟隨胡翊下处州,一心为民请命,不惧生死。 吴云也是少有的正直之人,精通多种文字,博学且开明。 未来的造物局和製药局,胡翊便打算令这二人负担起来。 至於马上完工的惠民医局,具体的主管人选胡翊还未定下。 但他想到了一个未来的人选,那便是朱。 等朱橘过几年再长大一些,可以叫他管几年医局的事,反正他就藩也是十多年之后的事了。 看著自己的熟练度,不出意外,明日坐诊后便能升阶,到那时风湿心疾之症便能突破研有小成阶段。 到那时,解决常婉心疾应该就有了更加奏效之法。 眼看朱標的大婚之日不远了,丈人、岳母信任自己,才把这事儿託付过来,可一定不能办砸。 要是赶不上进度,辜负了这份信任,最后在太子即將大婚之际,因为常婉的病再治不好,把皇帝、皇后、太子、常家都架在炉子上烤。 胡翊的罪过可就大发了 第221章 天助我也!郑和下西洋的福船 第221章 天助我也!郑和下西洋的福船 整体来说,近来的事令他满意。 从造物局出来时,胡翊抬头望见到的是满天星斗,目光所及之处,尽都是万家灯火。 春天的风固然舒爽,可到了夜里,还是带来丝丝寒意。 好在是走在路上时,认得他的人极多,不时就有人衝过来打招呼,言语之中从不吝惜讚美和夸奖。 大家的夸讚,又令胡翊是心中一暖,一路回到长公主府时,也就不觉得冷了。 还未进府呢,便听到朱静端的抱怨声音。 “可不是嘛,自昨日天不亮就出去了,至今日夜里还未归,真是急死个人了。” 胡翊才进府门,就看到朱静端正跟锦儿在那里吐槽他。 作为朱静端的贴身丫鬟之一,锦儿在胡翊他们面前就很灵巧,並不太避讳。 胡翊见院子的影壁墙后面,堆了许多的礼物,觉得很奇怪,就凑近了些仔细的看。 鸡蛋、大蒜、鸡、鸭、鹅,还有一些核桃、干桂圆等土特產。 “,咱们家何时改成卖菜集市了?” 他这悄无声息的进府,又悄无声息的突然说了一句话,可把这主僕二人嚇得不轻。 朱静端捂著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走过来提起柔拳在胡翊身上狠拍了一下: “你扮鬼呢,搁这儿?” 她白了胡翊一眼,没好气的道: “哪有谁家的附马一口气失踪两天的?回来还扮鬼嚇唬人,差些给你嚇的晕过去。” 锦儿心说这二人只要一回来,吵架拌嘴都像是在打情骂俏。 这种时候,就不是她们这些丫鬟出没的时间段了,该腾出时间不打搅他们谈情说爱才是。 看到锦儿一溜烟小跑,人就不见了。 胡翊厚著脸皮把朱静端抱在怀里。 “怎么家里多了这么多东西啊?” “这不嘛,都说你开的製药局好,救命药质量高,卖的还便宜,有人来感谢你,就把这些东西放在咱家府门前,想不收都不行。” 胡翊细数了一下,这些东西大概有二三十件,来送礼的人还不少呢。 朱静端觉得这些东西不该收,这时候却又没什么办法,只好叫胡翊给想主意: “我想著吧,能送这些东西给咱们的,都是朴实的小老百姓。 他们自己都还顾不上自己呢,却给咱们送礼,咱家府上什么都不缺,拿了人家的东西,心里不是过意不去嘛。” 胡翊懂她的意思,但这种事他也没辙。 “人家把东西放下就走了,咱们也不能跟抓贼似的一个一个逮啊,这得费多大工夫。” 朱静端觉得这话也有道理。 “也是。” 胡翊就做主道: “都留下吧,放到后院去,到灾年的时候,府上多捐一点银子出去,也算是取之於民,还之百姓嘛。” 听到这句话,朱静端会心一笑,看著自己夫君,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到底不愧是胡駙马爷,这做起事来就是灵光呢。” “那是。” “夸你几句还就喘上了,某些人的脸皮一旦厚起来,银针都刺不破。” 嬉闹著,胡翊这才想起了朱守谦,几乎两日未回府中,自己这个侄子如今又怎样了? 提起这事儿,朱静端就嘆了口气: “嫂子不愿见他,心灰意冷的回宫去了。” “今日下午我才送回去。” 朱静端又特意强调了一句。 胡翊点点头。 “嗯,你说咱们还关这小子禁闭吗?” 此时的胡翊,其实心中也开始鬆动了,从这几日的的接触来看,这小子確有开始转好的跡象。 但朱静端想了想,却一咬牙,狼心道: “再罚一段时日吧。” “好。” 胡翊直爽的就答应下来了。 沉默片刻后,朱静端才忽然又问胡翊: “你会觉得我太狠心吗?” “不会啊。” 胡翊支使著僕人们过来收拾东西,与朱静端款款往屋中行去,边走边说道: “我只是从这其中,看到一个无比疼爱侄子的姑姑,大哥家中就这一颗独苗了,若不是盼著他走正道,谁愿意整日狠下心来整治他。” 回来后,舒舒服服的洗个澡,再吃一顿丰盛的大餐,最后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句话实在说到胡翊的心窝子里去了。 还是躺在自家床上睡得香啊! 新的一日。 胡翊还是起了个大早,去看工匠们给造物局封顶加盖。 光是这一个封顶,他就站在那里,直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儿。 医局只要一建好,这里的事也就算彻底安顿下来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今日的造物局,生意还是异常的好。 製药局也一样,天还未亮,门口又是排起长队。 但吴云和费震这两位主事却很头疼,因为昨日开业实在是太火爆了,將原本预备下几日售卖的货物,一日便卖了个乾净。 今日这造物局与製药局,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 “駙马爷,开张吧,咱们没货卖。 这不开张吧,昨日才开业,今日就关门,听著跟咱们把买卖干黄了似的。” 听到吴云的话,胡翊也是一脸哭笑不得。 费震就提议道: “咱们还是得开张,倒是可以支棱个牌子立在外面,將售馨二字都掛出去。” 吴云白了他一眼道: “你们药堂当然可以,就算製药没了,还可以给人家照方抓药,倒没什么打紧。 哪儿像我们?我们没货卖,货架子上全是空的,就真不知道干些啥好了。” 胡翊想了想,就给吴云出主意道: “按费震说的办,掛一块已售馨的牌子,提醒客人们不要跑空。 再掛一块接受定製的牌子,京城之中群英聚会,有的是商家主顾,咱们那小、中、大三种型號的铜镜哪儿能够他们使唤? 真要是找咱们定製镜子,那大宗的利润不就来了吗?” 吴云点了点头,这下可算又有活儿千了。 “对了,咱们那日展出的巨型铜镜,如今便有主顾要买,駙马爷,您看?” “价格合適就卖,造物局是做什么的,你们又怎会不懂?” 將这些事都安排下去后,很快,售罄的牌子便掛出去了。 一时间,早早就过来排队购买露的丫鬟小姐们,流露出失望之色。 好在是定製镜子的事,以及七日后的露新品预告贴出,將会举办一场品香会,这又大大的勾起了大家的心思。 看著第二日的造物局和製药局药堂,明明客流依旧不少,却无货可卖。 就连胡翊自己都忍不住吐槽起来,谁家好人开业第二日货架上是空的? 有时候,生意太好了也烦人啊! 由於这几日忙著二局之事,惠民医局试点暂时就没有顾上。 几日下来,积赞的病例有点多,不过大都是心疾病人多一些。 肺癆病症毕竟有祛癆丸这种特效药在,治疗到癆病消失,已经不成问题。 应该说,胡翊目前可以做到恢復肺癆病人的肺部基本功能,叫他们与常人一样,基本能好个九成左右。 所缺的,还是癆虫的根治,关键点还是在於復发的事无法攻克,只能寄希望於慢慢积攒熟练度了。 【医术*癆病:132/500(研有小成)】 【医术*风湿心疾:721/800(研有小成)】 【医术*先天心疾:0.052/100(初入门道)】 看著难症底下的分类,胡翊没有想到,心疾的治疗起步明显比癆病更难,目前竟是最快突破的。 癆病则需要时间继续磨,诊治还是不能停止的,总要找些病例不断尝试。 反倒是在先天心疾层面,依旧无法取得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 再一想到常森这个挺懂事的孩子,他只觉得一阵惋惜。 慢慢来吧。 今日的第一位病人,是阳亢性心疾,与风湿性心疾相反,阳亢性是体內过燥,与湿气重刚好相反。 但这病反倒容易些,对胡翊来说並不那么头疼。 隨后,他的第二位病人,便是个患有风湿性心疾的大户人家小姐。 治疗方法与常婉类似,胡翊又开了一堆別人都看不懂的药,这些药即便是把姜御医叫来细看。 这位一生专治心疾的老御医,只怕也看不懂胡医圣的用药思路。 还是先从打地基开始做起。 胡翊自从悟透了一些东西,开始尝试把自己所学所用的医术融合起来,渐渐便明白了这地基的重要。 急症下缓药,重症用猛药,难症先打好身体地基。 这大概是他目前总结出来的一点规律。 但问题在於,打完地基之后该如何做? 他用了很久时间才想明白,自己是卡在了这一步上。 隨著从第二个病人这里收穫了35点熟练度后,胡翊的风湿性心疾熟练度来到了756 点。 这一早上的时间,根本没有去多少,便在胡翊看到第7个病人的时候,再度完成了升阶。 【医术*风湿心疾:0/2000(臻至大成)】 研有小成的后面,原来是臻至大成。 这一点,胡翊也是才刚知道。 再度完成升阶后,他已然十分坚信自己目前所走的这条路,打地基是绝对不会错的事,大方向定然就是如此! 隨即,他尝试著打开思路。 而这一次,则没有上一次需要融合眾多所学、所思的难题,也没有再当场卡壳。 胡翊这一次的思路变得非常的顺利,根据上一次掌握的病理分层,一点一点剖析下来。 他发现,风湿性心疾就是一个由重重诱因交缠在一起,最后造成的一个无比难缠的综合性疾病。 便在这一瞬间,他发现了新的思路,发现了新方法。 如上一次所言,风湿性心疾就是好几条绳子缠在一起,打上了许多死结,再以此锁住大量湿气。 不把这些结打散,湿气根本排不出去,这样的环环相扣才是最难的。 治疗方法,直接消结是最难、也是最不可能见效的一种方式,姜御医用的就是这种法子,所以几十年也没有寸进。 但若是直接想办法一个结、一个结去分层攻克,便有可能治癒。 之前胡翊到这一步,但想不通该如何深入去做。 但他现在突然就想到了,最终这些结导致的湿气淤积,並不一定非要靠消结来处理药浴! 准確来说,这个东西应该叫做蒸浴,或者蒸药浴。 只要给病人调理好身体,打好基底,靠著一缸蒸药浴之中的燥阳药汤,直接將病人体內的湿气逼出去不就行了吗? 这虽然有些凶险,但胜在出奇制胜。 那体內浓厚的湿气一除,自然在消结方面就更加快速,接下来就是手到擒来了。 顺! 今日此时,胡翊又是思路异常的顺。 便在下一个病人刚一坐下,他刚看过对方的气色,便已经开始琢磨起来,脑海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用药方向。 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前两次来的时候都戴著面纱,到这一次才不那么害羞了,一路而来都除去了遮掩。 小姑娘在他这里已经看过两次病了,这次再来,身体的改善依旧不算太多。 但胜在是身体的底子好。 胡翊觉得,只要稍微用一点补益的药,就可以开始为她试一试蒸药浴了。 甚至根据这女子的身体状况,他都已经想好了应该如何开药的事。 当然了,此事还得徵得对方同意才行。 封建礼教之下,许多的事情都有顾忌,尤其是蒸药浴这种事,少不得男子得在浴桶里面布置上一番。 这种事就要说清楚才行,若有那些个过於保守的人家,其实是很忌讳这个的。 也是难得有这样一个合適的人选,胡翊强忍著眼中的狂热,而后问对方道: “小姑娘,你家中长辈在何处?这里有些事,需要与他们商议商议。” “駙马爷,莫非小女子的病情又加重了吗?” 听到这话,小姑娘心中一慌,小脸顿时嚇得煞白。 “那倒不曾。” 胡翊看她误会了,马上补了一句,安她的心。 然后才又试著说道: “你的风湿性心疾应当有治癒的机会,但需要些尝试,只是这个法子得跟你家大人商议,我这样说你能理解了吗?” “能,我能。” 听说將有治癒的希望,小姑娘脸上立即就有了笑容,煞白的一张小脸上立即又恢復了几分红润。 对病人来说,患上这种几乎终生都无法治癒的病,有朝一日却听闻这病有希望治癒。 可想而知,她们的表情会是怎样的? 但这个明明上一息还在惊喜的小姑娘,立即却是又支吾起来· “駙马爷,我想回到家中去与长辈商议,再来给您答覆,您看——” 这倒也是常情,胡翊点了点头: “可以,这次的药就先不开了,具体情况要与你长辈们说明,也罢。” 这小姑娘听到此话,隨即便跑开了。 胡翊看著她扭头就跑,心道一声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这么急做什么? 他立即站起来喊道: “具体如何用药都还未告知你呢,你回去如何跟长辈们商议啊?” “駙马爷,今日请勿怪小妹鲁莽无礼。” 小姑娘丟下了这句话,立即便坐进轿子里面,逃离似的赶紧走掉了。 这一幕真是把胡翊看的一愣一愣的。 具体的情形都还没说呢,你怎么回家商量? 哎,不对! 她刚才临走的时候,自称自己是小妹。 这个称呼,莫非这是个熟人吗? 今日这件事,让胡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隨口问了一句身边的人,是否有人认识这位小姑娘? 按说,不少患病的大家闺秀、官宦子女都在其中,她们这一帮子日常应当有所交集才对。 但这一问下来,居然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小姑娘的身份,倒也甚是奇怪。 这確实是个难得的病人,可以用来尝试为她治疗,也能以此来验证胡翊接下来的思路。 但他一想到,现在这种“顺”的感觉,不就是一种升阶之后所带来的增益吗? 在这个时候,更应该加紧治病,尝试发挥自己的医术,从中获得启发才对。 又哪儿能浪费如此宝贵的时间? 胡翊继续沉浸在诊病之中,忘乎所以。 几乎到了快近中午,三十多名病患都被他治疗完了,这速度確实可称之为极快。 宝贵时间依旧浪费不得! 趁这时间,胡翊开始尝试构建自己的这一套全新东西,尝试从最基础的体系开始往上推导。 时间逐渐便来到下午时分。 当他终於有了一些收穫,从中回过神来时,便看到桌上放著一碗肉麵。 “咦,面哪里来的?” 胡翊下意识问了一句,常茂一脸惊讶,回头跟常升说道: “你看咱姐夫是不是魔证了,咋连自己刚才说的话、做的事都记不得了呢?” 胡翊一愣,自己刚才还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吗? 怎么完全记不得? 断片儿了? 不是吧,就推导个医术而已,我也能把自己推导断片? 胡翊这下真是两眼憎圈,直到徐允恭说起刚才发生过的事,他才搞明白自己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姐夫,这碗面端来快一个半时辰了,这期间里我们几次喊您吃麵,您都说等推完了再吃,我们也不知晓您在推什么,就没敢打扰到你。” 胡翊越发憎圈问道: “这些话真是我说的?” 沐春这时候也说起道: “姑父,一个时辰前,还有个医士碰到了棘手之症,今日坐镇的赵太医也有些不好下判。 结果过来给您说了情况,您隨口就说了一道方子,跟吐顺口溜似的那么快,一口气就说完了。” 啊? 沐春的话还有几分可信度,常茂、常升的话狗都不信,他俩日常就是满嘴跑火车的混子,嘴里难得有两句实话。 胡翊便把目光转向了最为老实的常森。 常森说话声音就要小些,带著些柔气在里面: “姐夫,確是真的,您隨口说出的药方,就把赵太医他们惊到了。” 胡翊这才叫来赵太医,把刚才那道药方取来,连同病歷一起看了一遍。 “这好像確实是我开的方子。” 看了半天,终於连胡翊自己也確认了。 方子开的没问题,正对症。 但胡翊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聚精会神的推导医术理论,居然还能一心二用,顺便给別人开方子吗? 莫非给別人开方子,已经成为自己的本能反应了吗? “姐夫,快吃麵啊,你忘了今日还要到我们家去呢。” 常升催促起来了。 胡翊这才记起来,亍日还没有去给常婉诊脉,本想著等亍日升阶之后,再去找卖,这样方便看病。 结果竟然耽误了这么久。 狠吞虎咽似的吃完了面,胡翊骑马直奔常府。 看的出来,最近对常家几个小子们的教育,还是有寧果的。 棍少不敢纵街跑马,衝撞行与了。 胡翊赶到时,常遇春不在,被朱元璋詔到武英殿去討论前线战事。 目前的大么,只有李文忠奇袭应昌这一件大战事,想必应该是就此事展开討论吧。 胡翊对儿自亨这个二哥,还是极有信心的,相信他必定可以凯旋而归,得胜班师。 常森的病情就不说了,每日都在医局跟在身毫,胡翊自然可以分辨。 倒是常婉的体內,阳气的滋生比之前又强了一丝。 但这都是卖加强锻链,以及戒掉了好多食物,刻意减少食慾亢得来的结果。 因为体內湿气,什么西瓜、甜食,冰镇冷饮、刃炸食物、河鲜海鱼都不能吃,这对一个丫五六岁的姑娘家来说,还是丫分残忍且艰难的。 有时候,胡翊也挺佩服常婉的这份毅力的。 在诊治一番过后,胡翊便挨道常婉的身体该如何用药了。 在卖身体工好的基础上,则需要用到温工的药物口服,最好是磨成的药粉口服下去。 然后再用燥阳的药汤进行蒸药浴,以此来达到双阳煮湿的效果。 但常婉体內的湿气,乃是亍日那个女子体內湿气的两倍还多,这一点是让胡翊觉得最为棘手的。 这就需要卖体內温工药物的量,足够精准,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 太少达不到效果,太多则容易出问题,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思来想去,胡翊决定再加大剂量铜理身体半月,然后开启第一次蒸药浴。 蒸药浴可以分三次进行,逐步提高药个,一次比一次强烈,这样分次进行可能对常婉那柔弱的身体来说更加友好些。 人前赖欠的都只是时间而已。 当然了,若能在亍日那个女子身上治疗一番,积攒些经验,就更为合適了,以那个女子的身体底子加上如亍的病情,风险更小。 这很適合胡翊来增长经验,又不棍儿出现什么大的问题。 “姐夫,歇一会儿吧。” 诊治完毕,常婉將湖好的香茶端上来。 胡翊一手捧著茶杯,常家来的久了,他熟悉了许多,也经常到处去转转。 他很快便发现常遇春的书房之中,放著一艘半可多高的精致巨船模型。 而这船只模型,看样子极其像后面郑和下西洋时候赖用的福船,棍少有个八成像。 一看到这东西,胡翊可就再也移不开眼了这不是天助我也吗? 第222章 目標,提前三十年搞出下西洋福船! 第222章 目標,提前三十年搞出下西洋福船! 別看胡翊没有见过福船,但关於福船的记载却是知道些的。 现在大明的战舰,包括当初鄱阳湖水战之际,陈友谅的战舰在內,都呈现出一个长v 字型,这有点像是加粗了一號的龙舟。 水战之时,胜在移动速度极快,装载火、火炮数量够多,吃水浅,且又足够灵活。 与之相比,郑和下西洋时候的福船,便呈现出两头尖v字型,但中间的船身极为“肥硕”,被刻意加宽改型。 即便如此,速度並不慢,反倒使行船更稳,可以装载更多的货物,吃水深且又不惧怕大风大浪。 但这其中的许多核心技术,又与如今的大明战舰有本质上的区別。 就比如多节硬木龙骨的衔接技术,还有多层申板的改良。 胡翊原来只听说过这些名头,但对里面具体事宜是一窍不通的。 朱元璋允许他过几日去到廖永忠那里一趟,可以对战舰改商船提出计划和建议,那他自然更得把大明战舰朝看永乐宝船的方向改。 这本来还愁看呢,胡翊又不知道將来造宝船的那批人的名字,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改进却是在常遇春这里发现了突破口。 他当即找来了常蓝氏,两眼中盯著那个宝船模型,都快流哈喇子了。 “蓝婶儿,常叔书房中的宝船,是出自何人之手,您知道吗?” 常蓝氏今日就看这位駙马爷的两眼直勾勾的,老是盯著那艘宝船看,就跟移不开了似的。 感情这位贤侄喜欢的是这个啊? 可她確实也不知道常遇春是从哪儿淘换来的,只得是实话实说道: “这事儿啊,子还真不太清楚,就是前不久有一日,老常突然便从外面把这东西抱进来了,还特意叫人给打了个底座,把这东西摆弄在上头,从那以后就开始当个心肝宝贝似的。 就连婉儿都在说呢,那段时间,你常叔疼这船比疼自己儿女们都厉害!” 胡翊点著头。 既然从常蓝氏这里问不出什么,那只能等常遇春回来再说此事了。 但他还想近距离再细看一番,立即又道: “蓝儿,我能进常叔书房去看看吗?” “瞎,这孩子,我以为多大点事儿呢,你直接进去看,进了咱们常家院儿还不就跟你们附马府是一样的,跟自家人还客气个啥?” 胡翊这才进屋,凑近了细细观摩这宝船。 这东西虽然半人多高,但里面的每一个零件都打磨的异常精细,其中许多连接处的机簧,已经精製到了肉眼才勉强可以看清楚的地步。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胡翊虽然很少近距离见识过大明战舰,但在文华殿协同朱標处置政事之际,也曾看过相关图纸。 仅是这模型里面表现出来的东西,就比战舰的图纸构造复杂多了。 此时的胡翊已然移不开眼。 在又细细观摩了一会儿,立即又是折返到工部,亲自找侍郎蔡信要了一份大明战舰图纸。 他又重新跑回常家,在常遇春的书房里,用图纸和模型互相对比著看,细致到整个人都投入进去,又几乎进入到忘我的地步了。 门外面,常茂、常升、常森三个虎头虎脑的趴在门口望,一个个心中都是暗暗称奇。 “老二,你们说姐夫盯著那个破船看什么看?” “不知道。” 常升大摇起头颅,你要问他南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哪里有鸟窝? 那他门儿清。 但你要问他学问上的事,问他可惜了嘴里的唾沫。 “老三,你知道吗?” 常茂又看向了常森。 “我觉得姐夫定然是在做大事,嗯,很大的事。” 常茂、常升此时一起对著三弟翻白眼: “不如不说!” 胡翊在常家看的仔细。 而在郭兴的府邸之中,此时却遇到一件难解的事。 郭英的正妻,被朱元璋封为营国夫人的马氏今日来了。 客厅上,马氏坐在下手处,身边的一把椅子上坐著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若是细看这姑娘的模样,正是今日在惠民医局试点时,被胡翊叫住要给她蒸药浴的那个女孩。 这小姑娘当时慌张的跑开了,临走的时候,还自称自己是“小妹”。 这可不是瞎叫。 若按著朱静端这边的辈分来论,胡翊该把郭兴、郭英,以及那个被他杀了儿子的郭德成,一併叫声舅舅。 至於那宫中受宠的郭寧妃,他也该叫一声姑姑才对,哪怕这个姑姑並不亲。 而这小姑娘名叫郭灵,正是郭英家中的长女。 客厅里,马氏拘谨地坐在椅子上,说起话来,也著实显得有些没底气。 “二叔,灵儿这事,您看—” 此时,郭兴皱起了眉头。 自己的侄女患上此等病症,金石难医,但现在事情居然迎来了转机,胡翊可以將她治好。 但要让胡翊给灵儿治病,郭家还得有求於他? 这一口气,他实在是咽不下。 此刻的马氏就坐在底下,目光小心之中又带著几分期许,她偷偷拿目光去警了一眼郭兴脸上的表情。 自己当家人不在,自然是遇事要来请教这位二叔。 她们这些过门来当媳妇的,是得要看著別人的眼色行事的,更何况,郭家与旁人家又有不同。 郭家三兄弟的宝贝妹妹,当今在宫中陪王伴驾,十分受宠的郭寧妃便是。 后宫之中,除了皇后这位后宫之主,便也就属郭寧妃地位最为尊崇,时而还能协助皇后处置后宫诸多事宜。 而这位郭寧妃最喜爱的亲侄子,去年才死於胡翊的刀下。 且那刑罚极其残忍,凌迟千刀,真可谓是千刀万剐,死无全户啊! 此仇此恨,表面上虽然和解,但郭家对於胡翊实际上多有芥蒂。 这也是为何,郭灵明明与胡翊是亲戚,却还要偷偷的藏起名姓,去到惠民医局试点诊治的原因所在了。 如今的郭家,与胡家处在一种极度微妙的关係之中。 看著这个眼巴巴望著自己的侄女,郭兴一时间也张不开口。 有些话他没办法当著孩子的面说,便叫来了儿子郭景仪。 “景仪,带你妹妹去逛逛,买些好吃的好玩的。” 郭灵听说二伯还要叫自己出去吃好吃的,自然脸上洋溢出了喜色。 “多谢二伯。” 郭兴便抚须笑道: “你爹外出未归,二伯自然该当疼你些,这里的事我与你母亲商议就好了,去吧。” 在笑眯眯的送走了侄女之后,郭兴此时弹嗽一声,再对马氏说话之际,就尽显出了郭家家主才有的威严: “弟妹啊,老三目前还在李帅营中,跟隨他奇袭应昌,此事又关係到灵儿的身体,咱们还是去一封书信询问他的意思吧。” 其实从郭兴话里话外的语气,马氏已然听出他的意思来了。 从京城送信到应昌,那里还又是深入元人腹地之处,一来一去恐怕一个月都耗光了。 这样拖著的用意如何,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但她依旧不甘心,毕竟面前的是自己的亲骨肉,更是自小將她抚养长大。 马氏开口恳求起来道: “二叔,灵儿这病拖不得的,姜御医当初就说过,患了心疾症,无常一到万事休,这无常又隨时都会来临,我想咱们是否紧著先叫灵儿治治看?” 马氏害怕郭兴不同意,又是拿出了丈夫来搪塞他: “毕竟他在军中时,每次梢回来的家书里,都在问灵儿的状况。 他是关切灵儿的,咱们不如就別再等了吧?” “弟妹,我看还是送一封信过去吧。” 到了此时,都是自家人,郭兴也就不瞒著她了,实话实说道: “我也不瞒你,从天保被胡翊凌迟那日开始,咱们郭家与他们胡家便是深仇大恨了! 北说到此处时,郭兴显得颇为不忿道: “本来,我当日与徐帅他们得胜返京时,就不该给他好脸! 怎奈那常帅、徐帅,就连太子都过来说合,陛下又是极力维护他,不得已才在面上与他和解。 咱们郭家已是退了一步了,面子上过得去就够了,若还要咱们郭家低下头去求他们姓胡的,咱们郭家的脸面又往哪儿放?” “二叔” “住了!” 郭兴当即又道: “你既是郭家人,应当知道,咱们郭家的兴盛与旁人家不同。 郭家之兴,在於小妹在宫中为贵妃,在於小妹目前所怀有的身孕,更进一步,若怀的是个龙子,將来裂土封王,子孙后代都能永远跟著沾光。 家中就这么一个妹妹在宫里,在宫外,咱们是她的面子。 在宫里,她便是咱们郭家的面子,她更是咱们郭家的里子。” 郭兴此时便郑重嘱咐道: “你要时刻记得这些话,咱们在宫外若不撑著场面,她在宫里又怎能好受? 只有她在宫里好受了,咱们郭家才有面子和里子,这个场面无论如何都要撑著,咱们便不能为了灵儿的事,低头去求他胡翊!” 听到这些话时,马氏已然绝望了。 在有些人的眼中,重男轻女便是如此,女儿的死活永远没有別的东西重要。 与家族长兴相比,郭家不能弯腰,郭家要有所考虑,要牺牲郭灵的命。 哪怕这位胡駙马能够治好她都不行。 “就这样吧,去后院与你嫂子说会儿话,等到灵儿回来了,就按著徵求老三的意思由你跟她去说吧。” 见郭兴此刻铁了心,马氏也是显得力不从心起来,只能走出厅堂,一个人在那里擦拭眼泪。 毕竟郭家出了一位贵妃,她自己也不过是人微言轻,没有一点办法。 一会儿工夫。 当郭景仪带著郭灵回来时,郭灵的手中著梨膏、麦芽,还正啃食著葫芦,脸上说不出的满足。 “灵儿,咱们该回家了。” 马氏带著郭灵正要走,郭灵开心地问道: “娘,二伯是不是同意让胡翊姐夫给我看病了?” 看到女儿一脸的希冀,怀著强烈的期盼,马氏的心中却更加难受。 “咱们回去了再说吧。” “娘,就在这里说嘛,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郭灵觉得,二伯刚才那样和蔼的对待自己,又叫堂哥买了这么多好吃的给自己。 他如此关切自己,自然当是同意了。 有了家中长辈们同意,心疾痊癒应该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但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中燃起的一团求生火焰,瞬间便被扑灭—· “灵儿,此事咱们还要与你爹去一封信,你爹答应了,才能给你做那个蒸药浴。” “啊?” 郭灵的脸上带著十分的不解: “娘,爹肯定是疼女儿的,这件事还需要跟爹说一声吗?” 她的笑脸立即便套拉下来了。 “爹是疼灵儿的,又怎会不同意呢?” 马氏此刻听到这些话,已然忍不住又抽泣起来了。 “娘,是不是二伯这么说的?” “娘,你说话呀!” “好,你不说,我自己去找二伯问!” 马氏一把没能拉住女儿,郭灵的性子一起来,可就拦不住了。 来到郭兴面前,打断了正在园浇的二伯,郭灵疑惑不解的问道: “二伯,为何一定要爹答应呢?我们寄一封书信过去给爹,往往要一个多月,甚至两个月才能收到回信。 等这么长时间,灵儿快要等不及了。” 郭兴没想到会出这么个状况,心中暗暗恼怒这个弟妹是做什么吃的,怎么把郭灵放到了这里来? 事到如今,他只能託辞道: “蒸药浴关係到一个女子的名节,你可知道一句话,叫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侄女啊,正是因为名节二字不可轻视,才要与你爹商议,此事伯父不能做主啊。” “駙马姐夫又不是什么坏人,皇家的駙马岂能不知道爱惜名声,二伯,灵儿想来这定没有什么打紧的。” “放肆!” 郭兴直面著侄女,此刻终於是说不过,故意发起脾气来: “名节乃是大事,岂容你视为儿戏?” 郭灵此刻却是苦笑起来: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就是因为駙马姐夫杀了天保哥,你们记恨他,才不愿意叫他给我治病的。 就连这些日子去治病,都叫我偷偷的去,不许亮出真名实姓,我早就知道。” 郭灵此时苦笑著,泪水滑下了脸颊: “天保哥是天保哥,我是我,为何要为一个不学无术的天保哥,却不叫我去医治?” “又为何,他一个逝去的人,反而要令我这个生者也过不得好日子?” 郭灵心中想不通,一时间委屈的泪水流淌下来,不断抽泣著,悲伤的情绪更是瀰漫向全身,痛的撕心裂肺一般。 郭兴见他已经彻底识破了,无奈摇了摇头,只得说了一句: “既然你已知道了,伯父便不再瞒你。 咱们郭家不能矮他们胡家一头,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你大伯因这丧子之痛,现在还躺在家中病危,这些都是他闹出来的,咱们又岂能去求仇人?” “可是我想活啊,伯父!” “这——” 听到这话,郭兴心中剧颤不已。 这句话便如同一记尖刀,狠狠地刺中了他心中的柔弱处。 但虽然觉得无比的心疼,对这个侄女充满了愧疚。 郭兴却依旧决定要阻止此事,立即安排送著一对母女回府,背过身去再不发一言。 郭家可以因为皇帝从中调解,在面子上与胡翊过得去。 但刀刀凌迟亲侄子的大仇,却不能忘记! 那是血亲! 是至亲骨血! 尤其是在郭天保死后,如今的大哥郭德成遭受打击,已经是性命攸关之际。 就更別想这些事了。 郭家这里一团乱麻。 而在常家。 研究了一下午,胡翊在常府里把饭也吃了,就连朱静端后面都找上门来,吐槽他这个駙马最近不著家。 终於是天色將晚之际,常遇春才自武英殿回来,大家就坐在后园,常遇春借著福船的事,又讹了胡翊一顿烤肉。 当飘香的肉串终於吃到嘴里,咬一口滋滋冒油,肉香满满的时候。 常遇春这才说起了这些福船的来歷。 “这福船乃是从你天德叔那里要来的。” “徐帅那里吗?” 听到这个消息,胡翊心中显得有些惊讶。 “常叔,可否细说,这船对於东宫造物局將来会有大用,对於我岳丈来说也有很大的意义。 既然是如此重要,常遇春也就索性不端著了,把自己能知道的全都说了个清楚。 “这东西最开始是天德的书房里有,我看了也挺喜欢的,毕竟当年鄱阳湖水战,那也是咱老常一生的高光时刻之一啊! 我看他这船做的细致,就叫徐天德给我淘换一只一模一样的,这本是开国前就答应我的事。 结果直到今年我回来修养,才接到信儿,这东西制好了,他们派人送到了天德那里咱老常才亲自过去,当成个宝贝小心翼翼的给它端回来。” 胡翊接连又发了三问,看的出来他对这宝船出处的急切。 连模型都製作的如此仔细,可想而知,那位造船匠必定是个技艺高超,了不起的人物! 但常遇春別的都不知道了,只是听徐达说过,这些人与他还有亲。 眼见得天色也晚了,胡翊也不好过府去打搅徐达安枕,只得和常遇春约定,明日一起到徐达的府上去坐坐,看看他那艘宝船,也好顺便把这个来歷问清楚。 朱静端虽然不知道胡翊要做什么,但也看的出来,夫君近些日子忙碌的都是朝廷大事她便也不想再给胡翊添乱。 纵使怀有身孕四个多月,越是希望打从娘胎里的时候,胡翊这个做父亲的就能多陪陪孩子,跟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多说说话。 但若夫君有大事要忙,这个愿景自然可以为他的大事而让道,她也就不再吐槽胡翊近来不顾家的事了。 次日。 等胡翊忙完坐诊的事,去找常遇春准备出发时,已经晚了。 常遇春一见了胡翊就吐槽道: “你小子这个慢吶,徐天德今日倒是悠閒,出城去到玄武湖钓鱼去了。 他这会儿不在府上,咱们乾脆也到玄武湖去看看。” 这倒也好,胡翊正好写了一早上药方,手酸脚麻屁股痛,眼晴也略有些乾涩了。 正好可以藉机溜溜马,松一松筋骨。 常遇春可看一肚子坏主意呢。 钓鱼佬最怕的就是在打窝后的关键时刻,被人把鱼给惊走。 常遇春骑在马上时,便在跟胡翊算计: “待会你就抱起一块大石头,你就说那玩意儿里面有玉,叫我过去看。 咱老常过去,將你一番嚇唬,你就立即扔了手中的石头,把徐天德的鱼都给他惊嚇跑,这就算你大功一件。” 常遇春还特意强调道: “记得要照准了鱼窝里扔,这样才够滋味,倒要叫徐天德好好泄泄气!” 胡翊就翻著白眼,忍不住吐槽道: “你们两个老的斗,把我这个小的支使出去背黑锅是吧?” 胡翊就很无意的问他道: “常叔,你跟徐帅到底有啥仇,惊走钓鱼佬窝里的鱼,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 “你不懂的。” 常遇春只是嘿嘿笑了笑,却不说为何胡翊不懂。 依著胡翊想来,应当是这对老兄弟、老搭档之间亦师亦友、亦敌亦友的复杂关系所导致的吧。 毕竟大军行动时,总指挥总是徐达,常遇春总是当副帅,这样自然要在其他方面试图压徐达一层。 这两个老小孩的事,胡翊就不想管了。 他二人带著亲卫,骑马正要出太平门时。 远远地,便见到了几辆马车摇摇摆摆,正从太平门进城而来。 这几辆马车都极为宽、奢华,进出城门时,立即便造成了交通拥堵。 在其尾后,还有几辆大车上面载满了输重,加起来怕是有十几只大箱子。 这些大箱子沉甸甸的,压得马车轮轂不得发出“吱呀”响声。 胡翊看到这些车驾远远地堵住了前路,立即便皱起眉来,疑惑地问道: “这谁啊,进个城架势还这么大?” 他这话音刚一落,常遇春立即便是阴阳怪气起来道: “还能是谁啊,不就是那个极其討人嫌的老头吗?” 说到此处,他便更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开口便道: “这老东西怎么突然回京来了? 他既回京,定然又没有好事,看来朝中的事又要多了。” 常遇春说到此处时,拍了拍胡翊的肩头: “小心你叔父吧。” 他们还在这里吐槽呢,那边这些车驾的主人已经听说了胡駙马、常帅都在此处,当即是掀开了车帘,探出头来打招呼. 第223章 让一个丞相从凤阳驰奔南京,到底何仇何怨? 第223章 让一个丞相从凤阳驰奔南京,到底何仇何怨? 六十七岁的李善长,依旧是精神翼,便从车厢里下来。 胡翊与常遇春打量起这个老不死的,怎么才阔別半年未见,这老东西反倒面色更加红润了? 胡翊心中暗自吐槽,老李这段时间在凤阳修中都,怕是没少干那些个采阴补阳的勾当吧? 想当初,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他都敢搞酒池肉林那一套。 到了凤阳就更没人管了,多变態的事怕都能做出来。 “伯仁,駙马,半年未见,可叫老夫好想念吶!” 李善长张开双手,远远地便冲他二人走过来,一副主人迎接客人的架势。 “借咱们的威风造势呢,看到没有?” 常遇春就是个碎嘴子,离著这么近,他还小声咕咚了一句。 胡翊没有接下茬。 距离如此近,面子上的客套还是要有的。 但常遇春就显得比较敷衍,见到胡翊这位駙马都翻身下马后,他还又晾了这老东西几步。 在李善长终於要接近到马前了,他才翻身下马,象徵性的打了声招呼。 “李相回来了,上位不是请你在中都修宫苑吗?” 李善长陪著笑,左手拉住胡翊,右手拉住常遇春。 仁人往这街面上一站,许多人都瞧在了眼里。 如此一来,李善长下车的这番举动,目的就算是达成了。 被罢免的丞相又如何? 他依旧是淮西领袖,依旧在朝中享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与当朝駙马医圣、开国功勋走的如此之近便是凭证。 常遇春被此人借了势,心中自然是不喜的,已经有些烦躁起来了。 李善长將他晾了些工夫,似是在回敬他刚才从马上下来时候的迟缓,此时赔了个笑脸,这才回应道: “中都是要修建的,陛下將如此重要之大事交予老夫,岂能不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他这才拍了拍自己身子骨儿,嘆息道: “腿脚不灵便了,就寻思著回来歇歇,也是陛下体谅老臣,君恩难报啊。” “啊,对对对,君恩难报,你说是不是,胡小子?” 常遇春在那酸酸的附和了一句,显得有两分阴阳怪气,但李善长也不恼。 胡翊就跟著满嘴跑火车,开口便道: “李相这话极对,君恩难报,李相与陛下將来也是一对千古君臣,少不得在后世传流下好名声呢。” 胡翊只不过是把“好名声”这三个字,咬得稍微重了一点而已。 李善长自然听不出他言语里暗含的意思。 碰面客套几句,双方各自起身告辞。 出了城,常遇春在马上就问胡翊道: “你还真希望这老不死的跟上位传流美名呢?” 胡翊心道一声,名声肯定是要传下去的,但是不是美名就难说了。 反正他是见了人说人话,见了鬼就说鬼话,管那么多干嘛。 太平门外二里多地,就是玄武湖的南岸。 正值暖春时节,各色草爭艷,鱼儿们也到了活跃期。 常遇春眼晴贼得很,隔著老远,一眼便看见了徐达乘骑的那匹枣红马。 他们赶到时,徐达正坐在鲁班椅上,头戴著斗笠,双目平视著波澜不止的湖面,聚精会神的盯著浮漂。 常遇春指了指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叫胡翊去搬,要照他先前的计策动手。 但这小子不靠谱,他都快把嘴努歪了,胡翊就是不动作。 常遇春白了他一眼,只好顺手抓起一块巴掌大小的鹅卵石,照准徐达浮漂所在之处振臂扔了过去。 还真准。 鹅卵石將徐达的浮漂直接砸沉入水,平常跟谁都很难著急的徐达,这一刻陡然便急眼了。 “常伯仁,来,打一场!” “忍你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你我非得分个胜负不可,总叫你扰我的兴致!” 徐达转过身来一看,果然是常遇春干的好事。 但今日却不一样,胡翊也来在一旁。 “駙马也来了?” “徐叔,您不是要与我们这些小辈亲近些吗,这个称呼可是不太亲近啊。” 徐达笑起来道: “怪我,怪我,贤侄今日怎么有雅兴过来钓鱼来了?” 在他的印象里,胡翊一直是很忙的才对。 常遇春此时便插话道: “他这么个大忙人过来找你,自然是有大事,还能真的像你似的在这里对著一池子水吹乾风吗?” “常伯仁,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来吧,架势摆起来!』 常遇春见他真要动手,立即便託辞道: “我可是奉旨回来养病的,如今身上几处旧伤还未完全调理恢復,倒不是怕你,实在是如今跟你比试,你贏了也不光彩啊。” 虽然如此,徐达权当常遇春在口头上认输了。 此事翻篇,他才问胡翊道: “贤侄,到底是何事找我,不妨说说看。” “那我就不与徐叔客气了。” 胡翊开口直奔正题道: “昨日我在常叔书房见到一艘宝船,製作十分小巧且精致,立时便动了心思。 后来询问过常叔,才知晓这船是您送他的,还说似乎这造船之人与您有亲,不知可有此事?” 徐达听说他是为这个来的,笑著道: “还以为是何事,这船具就是做个摆设,乃是我徐家一房远亲所做。 若贤侄有兴趣,我再叫他送你一尊便是。” “多谢徐叔好意,只是小侄更想见见这位造船之人。” “哦?” 听到胡翊这话,徐达的眼前一亮,他忽然认真打量起了胡翊来,眼中止不住的多了几分激动。 “我那远房堂兄果然言中了,货卖於识家,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胡翊听的莫名其妙,细问之下才知道,这里面还有故事。 大概在开国之前的几年,徐达宗族中的一支偏族,忽然自江西联络上了他。 寻到了百年前失散的徐家分支亲戚,徐达的这位堂兄徐祥,便在当时带著一具船模来看徐达。 徐祥他们这一支,自宋末开始就在造船,便带来了这像极了福船的船模。 过了些日子,常遇春才看到这东西,著也要一具。 只是他们在外打仗,这一去就是几年不回,船模早已送到,却来不及取。 这也是此次常遇春回来休养,才將东西拿回去,摆在书房里面爱不释手,又被胡翊给瞧去了。 得知此人乃是徐达的亲戚,这下胡翊心里就更有底了。 徐达此时也是笑著说道: “我这堂兄,一生可谓怀才不遇,他曾说过於造船上有许多改进之法。 但他所造皆是商船,自大明开国之后便用不上了,如今分入匠籍,却改行做了个石匠。” 听罢此言,胡翊不禁然。 造船世家出来的人,即便大明如今禁了海运,难道船舶司就容不下他们吗? 运河、长江、秦淮河—整个大明之地有多少条水运线? 又岂会无有徐祥的安身之处? 这有些话胡翊不好问,就改为常遇春来问了: “徐天德,你都是身为元帅的人了,就没想过拉这个堂兄一把么?” “正是拉了才做得个石匠,要不然,如今早不在人世了。” 细问之下,原来这徐祥当年还曾被倭寇掳去,替他们造船后才得以活命。 这本是资敌大罪,若无徐达,確实再无活下来的可能,在此事上,常遇春確实错怪徐达了,他已尽力。 而徐达开头处的那几分激动,正是为了这个堂兄的命运而感慨啊。 本以为这个堂兄今生都只能做石匠,混日子混到终老,一身造船的本事就要耽搁掉。 却不想,胡翊竟然因为常遇春书房里的船模而来,能得这位胡駙马爷的垂青,虽犯过不少过错,但徐祥的命运或能因此而出现转机。 常遇春此时便道: “胡小子,你与我们说说,要用徐祥造船又为了干什么?” 这倒也没什么说不得的,毕竟廖永忠那里的水师已经得知消息,要用战舰改商船。 徐达、常遇春作为军中的最高统帅之一,大明军队之中到处都散布有他们的人,必然很快就会得知这些消息。 胡翊索性就卖了个人情: “徐叔、常叔,这些话本来不该跟你们说,不过我想告诉你们也无妨。 造船是为了出海。” “哦?” 听到这个消息,这二人都是纷纷一证。 一向说一不二的上位,如今竟然转向了,又要开海了? 当初禁海,废了不知道多大的力气,如今却又要开海。 本来这海禁之事就才刚刚开始,至今不过才三四年而已,上位突然放弃之前的国策,这无异於是自己伸手打自己的脸。 他们深知道,在这种背景下,还能令朱元璋改变主意。 胡翊的能量就真是不小了! “贤侄,你说吧,需要徐叔如何做?” 都不说为了朝廷,即便为了自己堂兄,为了这一族,徐达也是愿意配合胡翊行事的。 胡翊便开口道: “我想请徐叔写一封家信,请这位徐祥师傅进京来详谈,箇中的牵扯我会与岳丈稟明。 若要用他,自然也当解了他的石匠籍,叫他在自己所长之地一展手段,为我大明未来的航海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可,可!” 徐达当即收了钓竿,回去立即写信。 常遇春在回去的路上,忽然开口又道: “你记得吗,那老东西进城时带了诸多输重,只怕这次又要赖在京城不走了,京城只怕又將起一番新的波澜。” 胡翊则是应道: “他今已不在相位上,想来应该能够收敛一些吧。” “呵,收敛?” 常遇春心中有些话就不想说了,李善长干下的许多勾当,有些朱元璋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可都是知道的。 他便又是开口道: “你是太子的姐夫,我家婉儿將来也和太子有亲,正是因此,我才要提醒你多加注意。 这老东西看似面善、客气,实则是一只喜欢翘著摇尾巴的豺狼,他可不是会夹著尾巴做人的主儿。 等著吧,京城又將有一番新的波澜了。” 分道回府之际,常遇春又是说了句知心话,再度强调道: 第224章 让渡相权,李善长的獠牙 第224章 让渡相权,李善长的獠牙 李善长回京需要皇帝的批准,可他一进了京,立即便直奔到亲家胡惟庸这里。 连首先拜见皇帝谢恩的礼仪都不顾了。 可想而知,他到底有多么著急。 今日,见这一向说话拐弯抹角的李相,直接冲自己打起了直球。 句句不离敲打、责问之意,胡惟庸在心中默默思起来。 他一想,近来自己在朝堂上一直很安分,做的也全都是自己份內之事。 何至於得罪李相呢? 李善长吹了吹滚烫的茶汤,轻轻的抿了一口茶,目光暗暗將这位亲家一打量。 见胡惟庸眼中依旧带著不解,不知道是他真心糊涂,还是在自己面前装作糊涂?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一闪即逝。 迫於陛下喜欢在重臣府上安插耳目的举动,这有些事还不好明著说,他只得是强忍著脾气,换了个法子,说起道: “我既已回京,自当促进两家姻亲们走动走动,过几日咱们出去踏青,散散心吧。 菱娘也已出了月子,正好带她出去走走。” 李善长便在此时,暗暗冲胡惟庸使了个眼色。 胡惟庸自然是秒懂。 此时,便要起身来告辞了。 李善长临走之际,义正辞严,一副忠臣教训属下的口吻,开口便道: “惟庸,你好好想想近来发生之事,要检討自己的过失,不要辜负了圣上的期许。 要使大明强盛,辅佐陛下开启文治武功之洪武盛世,你还有许多东西要学呢!” “是,李相的话,我记下了。” “嗯。” 李善长这才出离了胡相府。 送走了这老李头,接下来胡惟庸自己就纳闷儿了,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仔细的琢磨。 近来自己到底做了何事? 惹来了李相回京来质问? 別看他刚刚临走时的那一番话,说的是冠冕堂皇,一切为了大明、为了陛下。 但那其中的意思,与之共事多年的胡惟庸又岂会不明白? 很明显是自己做错了,能令李相从几百里地之外突然赶回来,他今日没有直接当著自己的面发脾气,那也是因为上回吃了朱元璋暗探的亏。 不好发作罢了。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触眉头的事,胡惟庸现在却一头雾水,他思来想去也只发现了一件事,可能会有些令李善长不满。 那便是前不久听从侄儿的话,让渡出了部分相权。 他当时觉得胡翊所说的话,十分的有道理。 再加之先前胡家先祖的託梦,以及胡翊又从梦中得到仙人的传授,將一个从零起步的造物局办的是有声有色。 自然而然,他便信服了。 真要说起来,让渡过相权之后,这几日的朱元璋状態明显改变了许多。 皇帝的大半精力都用在处置政事上,那便会减少对大臣们发脾气,猜忌、以及质疑这几日的朝堂上,大家也都一致觉得,陛下的脾气开始变好了,很少再有苛责臣子的事情发生。 而在让渡出相权后,自己確实也清閒了许多。 许多大事直接由皇帝做决定,自己只管按旨意行事,如此便大大减少了需要动脑和负担的责任。 责任少了,自然不容易出事,地位自然也是安然无虞。 实际上在这几日做出改变后,胡惟庸自己也开始有些享受起了如今清閒的日子。 真要他觉得到底有何地方得罪了李善长? 那大概是让度相权后,对於淮西阵营的庇护,可能会减少。 譬如淮西集团功臣子嗣们在地方上的所作所为,引发当地百姓们的不满。 这若在以往,胡惟庸自然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如今小事还能化了,大事却不一定能自己做主了。 但若只是为了这些事,李善长犯不著这样大动干戈的回来。 他完全可以给自己递个话就行了,又何须如此铺张? 他还正在想著呢,突然门房过来稟报: “相爷,駙马爷到了。” 前脚刚走了李善长,后脚又来了胡附马。 胡惟庸心说今日这事儿寸吶,怎么透著股子邪性? 胡翊刚才在门外时,其实暗桩就过来报过了,正好赶上李善长出府。 他就顺便下马,给胡令仪和朱静端买了几朵好看的簪,这才过来。 一见面,便看到叔父脸上,今日分外的愁苦。 “叔父,这是怎么了?” 见到侄儿发问,胡惟庸也没有隱瞒。 因为如今是和侄儿在一个阵营,有些话该说自然就说,他便开口道: “李相对我有些不满,你来为我分析分析。” “走,到书房去。” 他拉著胡翊进书房。 上回来到这里时,还是叔父和李善长一起劝胡翊,想將他拉进淮西功臣集团中去。 本想借著发展宗族势力的法子,说服胡翊倒戈。 但胡翊当时却不为所动,即便后来的酒池肉林都未能使他就范。 结果好景不长,朱元璋就直接將科举取士正式推上了台面,以此断了功臣们推举自己族亲为官之路。 胡惟庸此时坐在书房,心中也是感慨的很。 他便望向这个侄儿,直接开口道出了心中的所思所想: “李相此番前来,是为问罪来的,此地就你我叔侄二人,为叔的也不怕告诉你。 依著我想来,此事应当是在听了你的主意之后,让渡出部分相权,由此才惹来了李相的不满。” “可李相的不满何在呢?” 胡惟庸这句话看似是在问胡翊,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听他这么一说,胡翊便也开始琢磨起来了。 歷史上,李善长的死因很简单,就是对叔父造反之事知情不举。 这就等於是默认了,他同意胡惟庸造反弒君,这才是朱元璋极其痛恨他的原因所在。 除此之外,什么打击异己、安插亲信、结党营私,朱元璋心中虽然不满,却依旧对他保留著该有的那一丝体面。 毕竟,当初封了他一个大明开国功臣之首,在这种事情上,寧愿忍受噁心,也要强行成全与他的这对千古君臣之名。 只不过,到了后来朱元璋实在无法忍受他了而已。 脑海里翻著李善长的种种罪行,胡翊还真没发现李善长有什么大的槽点。 那他就不至於对叔父的让渡相权,反应这么大才对啊! 想到此处,胡翊忽然冒出一个新的动机,他开口问道: “叔父,你被李相荐举至今,已是十七八年了。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是否有哪些李相的忌讳?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此言一出,胡惟庸略一思索,在回想起了当年的种种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些本该遗忘在角落里的旧事。 “为叔的似乎有些明白了。” 胡翊倒是帮这叔父把原因理清楚了,可此时的胡惟庸只是说有些明白了,但具体是何事却未说。 他藉口还要再仔细將此事理顺,而后便藉口该去中书衙门理事为由,准备出门。 胡翊自然从这其中看出猫腻来了。 对於叔父的做法,他內心深处真是十万头曹尼玛在奔腾! 到现在还要藏著掖著,这老东西到底还藏著多少不乾不净的东西? 胡惟庸此时要下逐客令,立即是问起道: “翊儿,你还有何事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 胡翊的声音之间淡漠了下来: “只不过李相回京这事儿,乃是陛下亲自批覆的。 他回了京不先进宫谢恩,却先进了叔父的府门,我这不就过来看看吗?” 听到这话,胡惟庸心中又是“咯瞪”的一声。 皇帝关切著此事,局势真是乱起来了啊! 一边是皇帝,一边是淮西功臣集团领袖,他们又要斗什么法?却把自己又牵涉其中! 身处乱局之中,现在的胡惟庸心思烦乱的很。 胡翊此时不太爽,也不想在此地久留了。 “叔父,既然你要忙,侄儿先行告辞了。” “唉,承佑近来还好吧?” 胡惟庸这才想起来,把宝贝儿子交给沐英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了。 “放心吧,过段时日,等他出来您就知道了。” 胡翊默默走出胡相府,心中暗道一声,还真就给常遇春说对了。 这李善长回京,真就没著好屁。 他这回京才第一日,叔父已然开始不对劲了,看来自己还真得小心擦亮些眼晴了。 不过,好像也不必过於慌乱。 毕竟此时此刻,距离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造反事件,还有足足十年之久。 叔父尤其是在后面那五六年时间里,才逐渐膨胀起来的。 毒死刘基、疑似用华云龙之子华中毒死李文忠,以及专擅独断,造反谋逆— 现在毕竟他还未开始膨胀多少,就算有野心也施展不出来。 怕就怕他原先跟著李善长时候,难免做一些破事在里面。 胡翊心道一声,若是叔父要出事,应当也是在这些旧帐上面翻车了吧。 但再一想到史书上记录最多的,就是李善长打击异己之事,纵然有叔父帮忙,他也只是帮凶。 看在自己这点面子上,去求求情,老丈人应当能够放过他。 这也是胡翊到目前为止,把刷肺癆病症熟练度放缓了的一个原因所在。 熟练度可以慢慢的往上肝,虽然现在治不了復发,但对於发作的癆病,他已能料理妥善。 如此一来,只要自己在,朱標与岳母马皇后的身子骨儿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在九族危机还未妥善处理完成之前,胡翊都想著藏一点私心在里面。 毕竟来说,胡家一族也是几十口人,几十条性命,亲人还是要保的。 为了爹、娘,大哥、妹妹,再怎么样,哪怕违心些,你也得藏私留一点后手啊! 有些事,还是要提早做准备的。 数日之间,捷报飞传。 李文忠这一战,雪夜突袭八百里! 创造了轻骑奇袭破城,雪夜攻坚的奇蹟! 此战斩杀元兵过万,俘虏五万人,归降的草原部族达到了四万余帐,大约二十万人。 这还不算。 最令整个大明为之兴奋的是,此战全歼了元將孔兴手下的三千“铁翎军”精锐,含元朝诸王、国公、诸部官员在內近1900人都被俘获。 还不仅如此,元帝本来继位的嫡子被俘,后宫妃嬪64人被俘。 缴得帝王玉璽四颗、金印三十多颗,就连元帝玉璽都被夺回,一併送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此外所得缴获,金银计数十万两,战马近万匹,盔甲、兵器无数。 当捷报如纸片一般堆积在龙案上时,朱元璋咧著大嘴,笑的那叫一个猖狂。 “传朕旨意,应昌大胜,特许官员们休假半日。” 皇帝一高兴,自然要庆祝庆祝,李贞的小院儿里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他给官员们放了假,胡翊却依旧有事情要忙,难以享受这半日的假期。 造物局、製药局的需求依然旺盛,这一点真的是被胡翊低估了,令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尤其是製药局的药物,因为要发到各地去,现在便要开始跟那些个药商们对接。 由此,胡翊决定再招50名制土,以及20名造物匠。 这筛选人自然得要亲自选,尤其是制士们的医术水平,这决定了能否將药物保质保量的製作出来。 但医士堂经过上一次的清理,如今想要再找出五十名制士出来,就有点困难了。 这是胡翊需要解决的点。 今日的太医院。 胡翊又挑选出了三十名医徒来做制士,剩下的只能从医士们里面又凑了十名。 医士堂人手不够,开试收取生源已经不能再拖了。 他今日便將所有太医,能来的御医们都叫来,坐在了太医院的衙署大堂上。 “诸位,如今惠民医局即將开业,本駙马也將响应陛下號召,开启太医院整顿后的首次医士堂招生。” 胡翊的目光扫视向底下的人群,便开口问道: “诸位都是我大明有名的医道圣手,於这太医院中隨便出去一位,到了外面,那都是令无数人敬仰的存在。 你们医术精湛,眼光自然也是老辣,像那些个適合学医的苗子,便不妨推荐过来应试,这便是我在此处要向各位託付的一件事,还希望大家都能动员起来,为我大明的医道兴盛,贡献出属於自己的一份力量出来。” 胡翊此时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衝著底下的同僚们拜了一拜: “各位,搜寻贤良,便仰仗你们了。” “不敢,属下等愿为駙马爷效劳,助我大明医道永昌!” 底下的太医们当仞还了一礼,做出了承诺来,亍所以叫这些太医们想办法推荐,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內行人,更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挑出能够学医的好苗子。 他们从医多年,难免手里积攒了一些不错的苗子。 由大家推荐过来参加医士堂的考试,却比直接设立报名点,然后大海捞针要强得多。 当然了,报名地点也是要设立的。 因为医士堂在帝都,招生范围其实极小,但將来惠民医局要丞到大明全国各地去,所需要的人手也更多。 这就需要跟朱元璋上元提及一番,未来要將医士堂的招新,广而告亍到大明的各州府中去,在各地都设立报名和考核试点才行。 胡翊现在越发觉得该当叔此做。 而在叫这些太医们为他推荐贤良方面,胡翊也觉得该给太医们一些彩头,作为奖赏。 没有永恆的朋友,此有永恆的利益。 成年人的交往亍中,利益为先,然后才是人情。 而人情这东西,也不是能够隨隨便便就伍来消磨的。 胡翊是信奉这一套的,所以才有造物局和製药局的赏金存在,)动起大家的积极性。 他也相信,一些彩头的存在,会让这些太医院的同僚们也都更加积极的去做这件事。 他便当著眾人的面,丞口说起道: “眾所周知,如今太医院之中也有了考核制度,先前定製下的积分,將决定你们年底的奖金数量。 自然而然的,这一次推荐学生,若你等被推荐亍人得以成功进入医士堂,自然也能获得积分。” 胡翊这时候便笑道: “还不仅叔此,本駙马还有额外的奖励要给你们,至於是什么,总之定不会叫你们失望就是了。” 这番话,无疑是叫眾人一起打起了鸡血。 尤其是在这位附马爷先前给造物局、製药局都丞出了大额赏金亍后,他说的话大家就更加当回事了。 既然將此事说了,胡翊就一便连惠民医局的事也说清楚,“再有两日,惠民医局便要丞业。 先前的试点,每日所需要的人手不多,百姓们排著长队,仞便咱们每日排號限制人数,还是难以满足所需。 惠民医局开业后,便要在原先的基础上,將人手增加三倍。 这人数增多,所需要的太医与医士自然就多了。 本駙马便要毫一毫你们,可还有人想去惠民医局坐诊的?咱们定下人数,就按日轮值,倒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听闻此话,几乎是所有的太医们,全都赞同进入医局中去。 胡翊站在衙署上往下看去,不由的心生起了感慨来。 想当初,他刚进太医院那会儿,四处都是反对他的声音。 戴原礼、徐彦纯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暗地里却丼了不少的绊子。 当初这其中绝大多数的太医们,还有御医都是坚决反对,认为官岂能为民医病? 上医岂能治末病? 当时他感觉这太医院没救了。 但经过自己不懈的努力,叔今扭转起来了风气,总算得来了与亍前完全相反的利好,他们现在一个个的都要去,不但不再反对,反而一个个丞始爭抢起来。 “駙马爷,港下觉得可以將轮值时间变长些,比叔一个太医轮值五日、十日,港下能够应付的过来,也想为百姓们多做点实事。” 这人刚说完话,另一个便又丞了口道: “港下觉得,既然人数扩充三倍,太医也此是从两名扩充到了来名,这似乎还是有些少了。 医士们去的多了,病患人数激增,自然棘手的病人也多,只恐还要再加几名。” “港下愿往,请駙马爷准许。” “港下一不怕苦,二不怕累,也望駙马爷容许我前去医局。” 说话这人,当初便是戴原礼的支持者。 此不过他於医道上確实有所建树,又没三么大的毛病,在整顿完了太医院亍后,胡翊也没有將他扫地出门。 张景岳和祁通海就在旁边听著,张景岳还好,能憋的住事。 祁通海那一脸嫉恶如仇的模样,就跟后世的教导主任一样,听那徐太医说完此话,立仅便丞口道: “太医院中的事,原来就是你做的少,別人做得多,你讲这番话自己信吗? 当初顶撞驪马爷时,喊看上医岂治末病的也是你,怎么? 现在这事儿就不提了,嘿我说,徐太医是如何想通了要去惠民医局坐堂的? 怎么原来都放不下官身与面子,现在突然就想通了呢?” 祁通海就是这欺气,在太医院里,对待他看得上的人那是极其的好,对於他看不上的人又是多加挖苦。 搁在以往,他这种人是出不了头的。 但他碰上了胡翊。 有駙马爷保著他,祁通海就算是叔鱼得水了,他与张景岳这二人在太医院里,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这样行事就也方便多了。 一见被左院判揭了老底,一点情面都不留,这位徐太医此好站出来道歉: “駙马爷您大人有海量,皇亲的爭子能撑船,对於以往在您面前的冒犯,港下在此给您磕头赔礼了,小人先前多有冒犯,这也是我有眼无珠,不识得贤人,还望駙马爷海涵。 求您饶了我这次吧!” 地板上,徐太医的头磕的咚咚响,麵皮被羞臊到了极点,惶恐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 胡翊偏头看了一眼祁通海,心中不由对这傢伙暗暗讚赏了一番,別人帮你报仇,说不爽那是假的。 不过太医院的清正风气是自己带起来的,良好的氛围还是要乌持,胡翊便在心中暗爽,表面上却是对这位徐太医既往不咎。 听蒙駙马爷不记仇,这位徐太医又是千恩万谢起来,大家对於这位駙马爷的气量就又是佩服的更深了。 將医局和医士堂招生亍事都说完了,胡翊在眾人的感慨和信服亍中,出离了太医院衙署。 中午回到家中时,他便听到父亲胡惟中在院儿里吐槽: “敢情人家惟庸是亲家,到咱们家里就不是亲家了。 给咱家的侄女准备踏青出游,菱娘所生亍子那也是咱家的外孙呢,满月酒喝了,礼钱送了,出游不叫上咱家? 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这像话吗?” 胡父今日的欺气也是上来了,忍不住吐槽李善长道: “搞了半天你也是个废丟相,你凭啥瞧不起人呢?我儿子还是駙马,是皇亲,当著太子的家呢! 三么家风啊,连点礼数都不懂!” 听到老父亲的吐槽,胡翊心道一声,李善长拉上仆父去踏青春游,绕过了胡家老大去找老二? 怪不得父亲在这里骂街呢。 原来是觉得对方瞧不起自己? 不过,此事著实透著股子蹊蹺啊! 第225章 叛出淮西集团!你要与我李善长搏命吗? 第225章 叛出淮西集团!你要与我李善长搏命吗? 胡惟中是把菱娘当做自家人,投入了亲情,才觉得李善长此举十分无礼。 胡翊的情感没那么丰富,就单是从“利害”二字上解析起来。 他敏锐的洞察到,叔父与李善长避开自己一家人,搞什么春游踏青。 恐怕春游是假,別有用心才是真。 他也只是劝父亲宽心些,与李家减少接触,兴许是好事。 玄武湖的东岸,有一片青绿草地,靠近湖面的地方有一片浅滩,可供孩童们在此嬉戏,大人们也能在此垂钓解压。 不远处就是官道,若要骑马散心,也是个好去处。 今日李存义一家都到了,李善长更是拖家带口而来。 “祺儿,你去远处看著些,我与你姻叔有话要说。” 支走了李祺,湖岸边的沙滩上,就剩下了李善长与胡惟庸二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101????????????.??????超全 】 二人坐在一起,手中的钓竿拋向湖面,李善长看著眼前的水碧天蓝景色,长嘆一口气道: “一晃近二十年,惟庸啊,咱们也老了。” 胡惟庸点点头: “光阴似箭,当年见亲家时,你还意气风发得紧,如今鬢角上却已染白了。” “是啊,当年从政前,是何等自由快意,一入官场深似海,如今你我都被琐事烦累,再想忙里偷閒可就不易了。” 胡惟庸附和著,他知道李善长今日叫自己出来,定然是要用心託付。 昨夜他辗转反侧,到底何事令李相如此忌惮,应该马上就清楚了。 李善长便在此时,忽然发问道: “咱们身居高位者,最惧怕的是什么?” 胡惟庸略一沉思,应了一声: “一怕失去权势,二怕仇敌翻身。” 李善长点了点头: “你是个明白人。” 可这话锋突然紧一转: “可你既是个明白人,又怎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呢?” 听闻此言,胡惟庸心中总算確认了,就是自己让渡相权出的问题。 “李相,亲家,请恕惟庸愚笨,还请赐教。” 李善长轻轻点头,心道一声,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人,还能怎么著? 再气,也得教啊。 他便只好长吸两口气,调整好了情绪,语重心长的教导起来。 “你既知道,咱们身居高位者最怕的就是失去权势、仇敌翻身。自然也知道让渡权力的后果吧?” 胡惟庸默默恭听著。 李善长便又道: “咱们有权势在手,別人便惧怕於你,那些小鱼小虾们不敢乱跳,咱们才能活的安稳是这个道理不是?” “是,是。” 胡惟庸立即应承著。 “这就对了。” “陛下不愿再用我了,老夫为何要將你推举上去? 不就是叫你接替我的衣钵,挽住咱们在朝中的权势吗?” 李善长语重心长的道: “我活著时,便是你的靠山,以我之功,陛下將来必定封公。 咱们淮西这帮老兄弟们之中,將来少不得要出几个国公、侯伯,这些俱都是你將来的靠山和倚仗。 你在朝中做事,护著这些老兄弟们,我们这些老兄弟们也能保你相位稳固,家族兴旺。 到將来,老夫我若不在了,你便是新的淮西领袖,咱们为的是什么?真是贪慕权势吗?” 胡惟庸摇了摇头。 李善长此时才道: “朝中有咱们的人,才好办事,若无这些权势傍身,以咱们当初做下的那些事,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你也知道,当今陛下法度之严格,贪污十两流三千,贪污六十两剥皮充草,咱们的那些罪过儿一旦抖楼出来,將来李家何在? 你胡家也不得安稳吶,惟庸。” 胡惟庸听著这些话,才知道李善长为何与自己著急了。 在他的印象里,李相虽然也打压异己,做过许多过分之事。 但应当不至於触怒皇帝杀他,可话又说回来,人有千面,自己所见的李善长只是其中一面。 谁知道他背著自己时,又做过什么勾当? 而他自己,则有侄子作保。 胡惟庸其实对於自己先前做过的那些事,心中也有数。 只要有胡翊保他,当初为李善长乾的那些勾当,顶多算个从犯。 但他没想到,李善长的反应这么大。 早在上上次胡翊劝他之时,他就考虑过脱离李善长后,所带来的报復。 淮西功臣集团是一个庞大的群体。 这里面的功臣们多达数十位,个个都与当今陛下乃是老交情,又隨他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 惹不起啊! 如今作为丞相,政令得以在底下推行,畅通无阻。 自己何尝不是借了这些人的光? 这几年下来,李善长安插了大量功臣子弟,在大明的各处官僚体系之中。 先不说背叛淮西阵营后,要面对如此之多人的报復。 单是得不到现如今的支持与方便,后面做事都会举步维艰。 此时的胡惟庸,再度陷入到了两难境地。 他心中又有些动摇了。 一个想法告诉他,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侄子,让渡掉相权。 如今自己已被视为淮西集团的叛徒。 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然超出自己的预料之上! 但另一个想法,又在此时不断拉扯他。 既已让渡相权,归於皇帝这边。 事已然做下,全无回头的可能。 现在回头,淮西集团当你是叛徒,皇帝那里还觉得你两面三刀。 他不禁在此时,又想起胡翊当初给他的告诫。 李善长当初,也曾在朱元璋面前反覆横跳,最后带来的下场,便是罢官还乡。 李善长能平安无事的退隱,这与他一身功勋有著极大联繫。 可自己又算什么? 便在这种反覆的拉扯之中,胡惟庸现在难以下定决心。 他的迟疑虽是一闪即逝,但还是被精明老道的李善长捕捉到了。 见自已亲手培养起来的人,居然还在犹豫,李善长变得怒火中烧。 他强忍怒气,再开口时,虽不至於恼怒,声音却也不似刚才那般温和了。 “你让权於朱重八,今后手下的那帮人,他们必然转向依从皇帝,就不会再依从於你了。” “惟庸,你也知道,富不过三代,三代而穷的道理。 若不想子孙后辈地位滑落,成为那填充別人功名的累累白骨,你便要扶持这整个胡家你这附马侄儿高不可攀,又做事太过严厉,他不愿提携族中亲眷,未来胡家门中又该如何出头呢?” 见胡惟庸在思考,李善长趁热打铁,又劝道: “你当知道,多纳妾、多生养,多叫族人生养子嗣,这里面是有学问的。 即便將来咱们的子女爵禄有限,后辈们没有出息,只要族中子弟一直在读书,数量庞大,就总比別人更能够出人头地。 族中即便没有了你,他日若再出个尚书、丞相,这一族照样可以再旺盛百年,你之后裔也可因此得福。 即便出不得大官,多几个知府知县,家族之中依旧可以传续,等待后续人才再出,重新振作家族即可,如此才能成就世家之体,让子孙后代们不再吃苦,少走弯路。” 他盯著胡惟庸,语重心长的道: “惟庸啊,所以你这权交不得,还得拿回来再说。 先將你族中子弟都安置好,给他们官位,等个十年二十年,待胡家起势,那时候你才能心安啊。” 若说他先前的话,胡惟庸还有一些迟疑。 这一番发展宗族的道理,则令胡惟庸心动了。 毕竟谁也不想后辈子孙吃苦,到了乱世,被抓去做个壮丁,成为別人封侯拜相的垫脚石。 李善长则是盯著这个亲家,目光如炬,总觉得这样还不保险。 该劝说的已然劝说,接下来就到了显露实力的时候了。 “你放心,老夫在朝中树大根深,你嘛——交权便是作茧自缚,若知道亡羊补牢,倒也未晚。” 正说到此处时,鱼儿上鉤了。 李善长抬起鱼竿,便拽起一尾金色的鲤鱼出来。 “不错,不错。” 他当即大喜,心情舒畅极了: “今日这尾金鲤,莫不是要中了当年陛下之言。” “亲家,不知陛下当时说了何话?” 胡惟庸问道。 李善长笑著摆手道: “倒也还不一定呢。” 他摆手表示谦虚,可那脸上哪有半分谦逊,尽都是得意之色,李善长此时眉飞色舞的说道: “陛下曾言,將来大封功臣之日,当为老夫赐一免死牌。” 听到这话,胡惟庸又是一愜。 那可是免死牌啊! 李善长便又摆了摆手道: “这只是陛下一时之言,还算不得数,还算不得数的,哈哈哈。” 算不算得数,在这里都已不重要了。 这话自然是说给胡惟庸听的。 他李善长在朝中树大根深,將来又有免死牌,你胡惟庸有什么? 將来出了事,你胡惟庸的倚仗又在哪里? 他这话说的极其隱晦,但威胁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今日这话,令胡惟庸是如坐针毡,接下来怕是更加睡不著了。 叫他將每日发给朱元璋的奏摺改了,再揽回自己之手,这无异於是在与虎谋皮啊! 玄武湖上,胡惟庸在沉思。 駙马府。 胡翊將父亲一番安慰,又为大嫂把过脉,看到小身上出了一层痱子,又特意配了点痱子粉留下给她。 今日叔父去郊游这事儿,他不能不管不顾。 但若是直接上门,又显得过於直白了。 他一想,正好胡承佑有段日子没有著家,不妨到沐英那里將他提溜出来几天。 出正阳门时,路过何植兄妹居住之处,想到医士堂取士將至,他打算进屋里去提醒这兄妹一番。 穿过街道后的几间民房,从狭窄的小巷进去,胡翊单是闪避巷中摆放的杂物,就腾挪了数次。 一间狭窄的破屋前,何植正坐在门槛上读书,妹妹何南雀不敢打扰哥哥,蹲在一边用树枝在地上练字。 “读的什么书啊?午饭吃了吗?” 见到恩人到来,何植立即唤著妹妹: “南雀,过来给恩人磕头。” 胡翊说了一句“不必了”,他明明伸出手去阻拦了,但这兄妹两个很实诚。 哪怕避开他挡出去的手,还是把头嗑完。 “恩人,这是您上次给我的医书,只是其中有些地方还不求甚解。” 胡翊本想回復一句,你现在这个年纪,不需要知道太多高深的东西,只需將其中最基础的汤诀、药歌背记清楚就够了。 胡翊並不觉得何植能提出什么好问题,但他不打算打击何植的积极性,便道: “有何问题,你且说说。” 何植此时开口请教道: “恩人,您给的医书里说『甘草反甘遂”,为什么它们不能一起用?难道所有的药都不能配甘遂吗? 如果病人有急症,非要一起用怎么办?” 胡翊听了何植的问题,颇为惊讶,眼中闪过一丝讚许。 这孩子在小小年纪就想到药性原理,而不是只记口诀,果然天资聪颖。 胡翊蹲下身,与何植平视,语气温和却透著严谨: “何植,你能问到这个,很是难得。 这『甘草反甘遂”的道理,正是药性相剋之故。” 他隨即深入解释道: “甘遂味苦性寒,归肺肾经,专攻逐水消肿,治急癥结胸: 甘草味甘性平,归脾胃经,看似平和,却甘缓助湿。 二者同用,甘草的甘缓之气会拖住甘遂的猛力,就像急流被淤泥堵塞一一毒水积於体內不得泄,反而激发甘遂毒性,轻者呕吐眩晕,重者伤及臟腑。” “恩人请等一下。” 何植快速提取有效信息,然后迅速背记。 在他不理解的地方,又是立即用树枝在泥地上记下来,准备待会接著背诵。 胡翊看他问了两遍,就已记住了刚才的回答,显得很惊讶。 这个年纪的何植,本该是跟其他孩子一般,在背各种基础东西才对。 几百味常见中药的药性、用法、炮製,单是这些就要消耗许多心神。 本是死记硬背的年纪,却已开始对药理感兴趣起来,且他的背记速度之快,也是极为有天赋。 正当他以为问题已经解释完了的时候,何植此时又问道: “恩人,我还想问,若是用黄芪补气、茯苓利湿,並以米粥送服缓其毒性,是否可以应对这十八反呢?” 听到这话,胡翊脑海里“喻”的一声。 天才! 一个学医的天才由此诞生了! 这等规避十八反,活学活用的法子,对於许多普通郎中来说都很难。 何植却想出了法子。 胡翊心中不由感慨,这才是天赋啊! 真要是把这小子培养起来,后面绝对错不了,恐怕至少又要出一位太医了。 胡翊立即出言鼓励,告诉他们一个月后医士堂將要取士,叫何植早做准备。 见到这两个孩子捨不得吃,今日中午了,第一顿饭还没进肚儿呢。 胡翊又赶紧给了点钱,叫南雀一口气买了十个烧饼回来。 这孩子確实与自己有缘。 胡翊这样想。 若他真能表现出天赋,將来收为弟子,传承自己衣钵倒也是一件好事。 当他来到金吾前卫营时,沐英正在操练兵马。 沐英知道,姐夫此来定是为了胡承佑,便將他带到一处校场上。 远远地,胡翊便看到胡承佑在举又锁,看那个份量,大概是二十斤的。 还真別说。 送这小子来之前,一身虚肉,还带著点肚腩。 这才一月不到,胡承佑晒黑了,但也结实了不少,身上已经艺具线条轮廓。 “姐夫,用不用我叫他弗来?” “算了,我自己进去吧。” 胡翊负手进校场,抓起一根木棍便飞掷弗去,直奔胡承佑的后背。 “嘿,敌袭来了。” 他看弗这小子反应不足,提前先吆喝了一声。 也亏了他这声提醒,胡承佑用用强强躲闪过去,稳住了身形。 “嗯,身手倒是敏锐了些,还不错。” 胡翊立即取来一根长杆,衝堂弟喝喊道: “將地上那根棍捡起来,堂兄检验检验你的成色。” 说罢,他抓起长杆已经刺到了近前。 胡翊收著力道和速度呢,陪练了四五招,轻轻一棍便將胡承佑戳翻在地。 他只用了企成的力气和四分速度,胡承佑招架不住是正常的,毕竟胡翊在战场上那是正儿业经杀过敌的存在。 看这小子最近所学不少,胡翊还挺高兴。 沐英这时候也来了,元口便道: “都听著姐夫的话呢,这些时日將他猛练,如瓷倒是能吃苦了。” 胡翊点点头,问胡承佑: “现在还觉得亍吗?” “二哥,亍也得受著啊!” “成”。 胡翊转头对沐英说道: “我把这小子带回去企日,再止你送来,她娘在家里见不到儿子,每日忧愁的很呢。” 这对沐英来说,当然是件小事。 一听说可以回家了,还未弗营门,胡承佑已然是眉飞色舞,激动的不行。 二人刚一进了南京城,胡承佑的目光,不可避免的榆朝著街上的女子们瞅去。 胡翊摇起头来。 看起来,军旅生涯固然可以强健他的体魄,令他能吃苦、受亍一些。 但人最本质上的东西,还是无法改变的。 看起来,这小子这辈子怕就是个色胚的命了,这是骨子里带的东西,改也改不掉了。 胡翊不由琢磨著,好像该转换教育方式,叫他走正途,省得將来做弗逼良为、霸占良家妇女事来。 这似乎更有用一些。 听说儿子回来了,胡惟庸瓷日早早地便赶回府中。 正好是侄子来了,这有些话也可以跟他说道说道。 叔母见到儿子瘦了,榆晒的如同大黑牛一般,自然是心疼的紧。 胡惟庸却很高兴,因为儿子现在更加结实了,精气神也不似之前那般懒散。 对可他来说,这就是向好处的一番转变。 既然胡翊来了,他便榆將其请进书房,叔侄二人就咨日的事,榆说道起来。 “李相斥我让渡相权一事,言语之间颇有微词,如咨为叔我是陷入两难了。” 当著侄子的面,胡惟庸说话很直白。 腿为侄子就是他现在的依靠,至少,绝对不是敌人。 胡翊早就猜到是腿为这些,便秉口问他: “叔父的想法如何呢?” “唉” 胡惟庸嘆了口气,“为叔的愁啊!” “淮西功臣,那是一大帮子人,李帅將要从应昌班师凯旋,他手下那些功臣回得南京,都是李相的嫡系,这將令他的权势更上一层楼。” 胡翊暗暗点头。 胡惟庸此时又道: “你真当叔父我可以调和百官,令淮西可浙东二党一团和气,同心协力办事不成?” “难道不是吗?”胡翊道。 “不是。” 胡惟庸π口便道: “我为丟相,多亏了身后淮西那帮子人,他们位高权重,子侄们可朝堂重臣们联姻势力盘根错杂,影响深远。 李相榆安插下大量功臣子弟,混入官僚之中,如此一来,朝堂上、地方上都是他们的人,咱们做起事来便只能看由人家的脸色。” “如瓷,李相算是可我摊牌了,虽还是在暗地里示下我,但却是该叫为叔我抉择的时刻了。” 胡惟庸的脸上阴晴不定,此刻更是看向了侄子,反问道: “翊儿,若是你,怎么选? 胡翊连想都没想: “既是归於皇帝手下,自当一心尽忠。” “呵,他们的手段你不了解,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胡惟庸摇起头来道: “为叔先前未想到,李相的反应会这么大。 此事竟能关係李相生死,先前我倒低估了此事的影响,如今我若彻底倒向陛下,李相必然以命搏我! 到那时,他树大根深,朝堂上势力盘根错节,榆有滔天大的功勋护身,陛下自然拿他没辙。 可是咱们爷俩儿榆有什么呢?” 胡惟庸嘆著气道: “你虽是駙马,执掌东宫,无权无势,影响不到朝堂。 我贵为丟相,离了他们这些人,威势便去了一大附,將来说话做事,他们也不会听的。” “况且说来,你永远不知他们这些人,背地里有多阴狠,会对咱们胡家下何等的死手说到此处,胡惟庸才榆一次问这个侄儿道: “明面上的事咱们不怕,可暗地里的阴谋呢?” 他又是一嘆: “为叔说了这些干係可利害,现在,你还要我叛弗淮西阵营,承受他们的报復吗?” 第226章 免死牌?索命牌罢了,信这个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第226章 免死牌?索命牌罢了,信这个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胡翊听出来了,这老小子要打退堂鼓啊! 作为一个穿越者,提前预知后事,可以做出充足的准备。 但胡翊也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虽是穿越者,別人却不是。 叔父他们的认知与自己不同,他们只会就当下形势做出判断,从而趋利避害。 胡翊站在更高维度,明知道他们这样做是错的。 但要说服他们,却又很难。 眼见著自己一点一点扳回来的叔父,若再次倒戈淮西,这几年努力刚换来的一点起色,也就白费了。 胡翊不甘心就此放弃。 直视著叔父的眼晴,胡翊只问出了一个本质上的问题: “叔父,您觉得是皇帝大,还是李相大?” “自然是皇帝。” 胡惟庸毫不犹豫,但却紧跟著垂头丧气的,又道: “可皇帝再大,咱们与李相、与整个淮西对立。 即便是两败俱伤,到头来还是咱们伤筋动骨,那李相——” 胡惟庸看了一眼侄儿,话已到嘴边,他坦诚言道: “陛下將赐下免死牌,那李相得了免死牌,纵然犯下滔天大罪,也可免死。” 他说到此处时,脸上带著苦笑,一副被命运嘲弄过后的不甘,又只能无奈接受的模样: “他可免死,你我叔侄又有什么倚仗呢?” 胡翊心道一声,原来癥结在此啊。 李善长是拿免死牌来嚇嘘叔父来了。 这东西確实可以起到震人心的作用。 若非胡翊来自后世,知道这免死牌乃是催命符,后面持有免死牌的一概不能免死这个事实。 只怕连他这个当朝駙马,都要被嚇死了。 但正因为知道这些事,胡翊的脸上却满是不屑。 他不能告诉叔父,免死牌就是一块废铁,就算说了胡惟庸也不会相信。 但胡翊却另有妙招。 胡翊听了这话,不怕反笑,而且笑的是前仰后合,这反而衬的叔父看起来像个小丑。 胡惟庸心道一声,这小子怎么回事? 又不怕,又发笑,他到底是被嚇到了,还是真的对这免死牌都透出了几分不屑? 胡翊这时候便笑著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问胡惟庸道: “叔父来看,他李善长八尺汉子,我胡翊难道不是八尺汉子了吗?” “此话何解呢?” 胡惟庸疑惑地问。 胡翊坏笑著,俯身凑到叔父面前,在他耳边用轻蔑的语气,讥讽道: “他李善长就算长了三只眼,我也不怕他个王八日下的,这免死牌可不止他一人有呢。” “什么?!” 听到这话,胡惟庸“腾”一下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以手指著这个侄儿,面带不可思议,惊奇问道: “难道—难道你也有此殊荣,莫非陛下也要给你封爵不成?” 胡翊就只是笑吟吟的回应了一句: “叔父只管去猜。” 他便又扔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说道: “我每日都在陛下面前,深知在陛下面前两面三刀,远比在他李相面前两面三刀更加凶险。 还是那句话,侄儿不怕李善长,叔父也要擦亮了眼睛好好瞧瞧,侄儿执掌的詹事府之主,未来是何等样人?” 胡惟庸心中大动! 詹事府之主便是太子,未来自然是继位之君。 这些事他原本就知晓,再以如今侄儿透露出的这些砝码,又何必再怕一个李善长呢? 这一刻,他悬著的心,终於是安定下来了。 该说的都已说了,胡翊知道叔父是个聪明人。 至於未来,李善长若真有报復来临,那自己就在叔父身后托著便是。 倒要看看,这位李相的手段。 “叔父,侄儿还是希望,要切割就一次切割乾净,可不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后面就不好办事了。” 胡惟庸当然没这么蠢。 此时,他心已安,已经知道该如何做。 胡翊见叔父已明,就不打算耽误他们父子团聚的时光了。 只是在临走时,对他说了一句: “承佑是否还要去军营,此事我想交给他自己定夺吧,若他不想去了,此事就此作罢岂料,胡惟庸却是折磨儿子上癮了,立即开口说道: “此事我代他做主,按你原来想的办,最好送去沐將军那里再整治几顿。” 胡惟庸也是看到了儿子的改变,如今才刚开始,自当要再磨链他一段时日,再巩固巩固才行。 比起原先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还是喜欢现在儿子的模样。 “翊儿,他毕竟是你弟弟,叔父在此就拜託给你了,莫要叫他又变回流氓宵小的模样,不然我抽死他!” 听到这话,胡翊哑然失笑。 他倒不信叔父真会抽死这个儿子,毕竟他家就这一个独苗。 他笑吟吟望著这位叔父,打趣道: “真要將他打死,叔父还捨不得呢,莫说气话了。” 翌日。 胡翊照旧先去常家,常婉的身体还在滋养,滋养足够便可以开启蒸药浴。 本想找寻上次那个女子,先为她试一试。 但这多日过去,那名女子再未出现过。 损失了这么一个病人,这令胡翊觉得可惜。 因此错过验证和熟悉的机会,他是真心觉得,自己可以帮助到对方。 但这事儿就是很怪! 一直以来的常客,突然间便不来了,怎么回事呢? 他觉得有必要前去问问,便派了个侍卫,按著病歷上所留的地址去找了。 从常府出来时,侍卫来报导: “駙马爷,您差派小人去找寻的地址,查无此人啊。” 呢? “怎么个查无此人法?” 侍卫也是一头雾水的很,如实稟报导: “病人所留地址都是假的,水磨巷根本没有一户姓白的人家,也没有那户门房。 小人怀疑—” 侍卫支吾著。 “怀疑什么?” “怀疑就连这女子的名字,都是假的,其中恐怕另有隱情。” 胡翊翻找出病例,再看了一眼这女子的名字,白灵。 留的是东城水磨巷白家,但却查无此人,连这地址都是假的。 有趣了啊! 看起来,得亲自去姜御医那里问问,这女子做的事怎么看都觉得稀奇。 今日的惠民医局,已经开始正式搬迁了。 明日就开业,许多病人们早已是望眼欲穿。 胡翊用了小半会儿时间,將自己的新坐诊地布置完毕。 这下房间变大了许多,门外的走廊也可以排队,比之前的环境更好了。 为了观察方便些,他还特地选了惠民医局三楼一间靠窗的房间。 从此地看过去,可以总览金川门到惠民医局门口,这一大段上百米的景象。 就连街道上的人来人往,都可以看的极为清楚,胡翊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选这么个地方。 也许是常去丈人的华盖殿,丈人的龙案边上就是窗户,正对著中书省衙门,可以隨时观察百官的动向。 跟著他时间久了,潜移默化的被影响到了吧。 今日,胡翊还想继续找出下一个“白灵”,以验证蒸药浴的疗效。 这就是个验证、修改、再验证,再不断修改的个过程。 为了最后能够更好的治病,许多繁琐的过程是无可避免的。 只是,今日又令胡翊失望了。 目前的病患之中,没有下一个身体条件达標,可以开启蒸药浴的病患。 那便只能再等上七八日,直接给常婉上蒸药浴了。 说起来,胡翊的心中多少还有一丝不稳。 毕竟常婉的事比较特別,没有多余的时间给自己改进,若是蒸药浴的效果一般,后面又会拉长她的治疗时间。 真到了那时候,把五月大婚耽搁了,可就有乐子了。 胡翊还正在想著呢,忽然莫名觉得眼晴涩了,偏过头去想看看窗外的风景。 他本打算找一片护眼的绿色,好好养一养眼睛,缓解疲劳。 可他一眼扫过去,便在大街上看到一个身穿碧绿色长裙的女子,亭亭玉立,也正朝著医局这边小心张望过来。 胡翊只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最近消失了的那个心疾病患一一白灵。 重新见到了此人,他心道一声,可算是出现了。 他只以为这小姑娘是来找自己看病的,马上就会进入到医局之中来。 可就在隨后,这小姑娘也远远地看见了他。 二人的目光触碰,刚撞在一起。 这小姑娘立即便眼神躲闪,赶忙別过了头去。 小姑娘好似见到了猫的老鼠,正在四处躲避一样,眼见得隨后一顶轿子出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立即追了过来。 小姑娘再次偏向胡翊看时,眼中似带著求救般的眼神。 隔著很远,胡翊眼看著她被塞进轿子里,然后在管家和几个轿夫的卖力奔逃中,很快消失在了街面上。 胡翊心道一声不好,叫了个暗桩前去探查,以摸清楚这女子的身份。 此事令他更觉奇怪。 这女子莫非是被禁足了? 她想偷溜出来求医,却被家人又给拦回去了?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胡翊只能这样想。 看起来,他这个駙马爷的招牌,也不是对谁都能好使的。 似乎也有一些人,觉得他是不怀好意啊。 对此,胡翊也只能苦笑一番了.— 不久后,一匹宫中御马停在医局外的栓马石上。 身著蟒袍的朱楼一来,医局的官吏们全都跪下见礼,也引来了街面上的一阵骚动。 皇子们常到此地来,这已不是什么秘密。 但这要是在往常,朱楼定不会穿的如此隆重,將自己的真实身份显露出来。 今日这一身蟒袍,显然是有公事要办。 “姐夫,快隨我去一趟弘文阁,宋濂老夫子又催促起来了。” 朱楼为的是科举的事。 朱元璋叫女婿盯著点科举的事,又將朱老二交给他,叫他带上歷练一番。 结果这日子都过去快一个月了,胡翊这个姐夫正事儿是一点没干,好似就把科举取土这些给忘了似的。 “哎,姐夫,你是真不著急啊。” 看到胡翊还端坐在那里,整理著手头上的病例,朱无奈道: “今日宋夫子、罗復仁就在奏此事,连爹都在朝堂上说你懈怠呢,叫咱们必须儘快去与他们商议商议。 快走吧,別拖著了。” 朱是真纳闷儿了,为国取士这种事,再咋样也比姐夫手里的病例重要的多吧。 为何他就是不急呢? 不是胡翊不急,这事儿真没必要著急啊。 从二月份正式颁布恢復科举的旨意,接下来直到四月三十日,都是报名期间。 现在才三月中后,单是报名都还早著呢。 就更別提今年八月份才乡试,还有半年时间呢,现在討论这些也太早了些。 当然了。 胡翊也有一点钓鱼执法的意思在里面。 故意不出面,显得自己对此事不上心,看宋濂他们会不会胡作非为。 这种刻意的“疏忽”,实则也是一种谋略。 既然朱元璋都催促起来了,那就去一趟吧,胡翊收拾好病歷,这才与朱楼一起赶往弘文阁。 今日的弘文阁中,聚齐了御史中丞刘基、弘文阁大学士罗復仁、文华殿大学士鲍恂,以及太子之师宋濂、东宫讲师吴沉。 此外,一位文坛美名堪比宋濂的刘三吾,也被朱元璋新任命为儒学提举,加入了进来。 胡翊还未进弘文阁,便听朱楼將这些人的名字都报了一遍过来,又问明了些根底。 他心道一声,宋濂、吴沉、鲍恂、刘三吾这都是十足的儒士。 今日搞不好要大战群儒了。 胡翊极不赞同以儒学取土,更希望以务实为主,將文字与经义当做工具取用,而非奉为圭泉圣言。 从一开始,思想、理念上就是衝突的。 那么今日,商量起將来科举诸事宜,衝突自然是在所难免。 所以在此之前,他便叮嘱了朱楼,要多听、多看,然后少说话。 这倒正好遂了朱楼的意。 他本来就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场面,论及政事,自然害怕露怯。 有姐夫在前头罩著,自然心里有了安全感,正求之不得呢。 便在皇子与駙马一进了弘文阁,刘基、宋濂立即带头过来拜见。 “臣等即见二皇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属下拜见駙马爷。” “免礼。” 朱淡淡吐出两个字,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维持著皇子的威严,也给眾人带来了几分不好接触之感。 见到这位二皇子如此模样,宋濂等人就知晓,今日该当要小心些了。 朱楼不太好接触,那自然就是和胡翊这位駙马爷谈了。 宋濂、刘基他们都凑过来,面带笑容,说起了客套话。 胡翊上来也先打招呼,对刘基讲道: “听闻刘军师编纂《元史》,秉烛达旦,我观你气色不佳,恐是气血上出了点小问题日常可多吃些红枣、杏仁,服用补气汤,则对身体有益处。” 刘基立即拱手拜了一拜。 “多谢駙马爷提点,老朽这里谢过了。” 胡翊隨口提点几句,为的自然是拉个人气,省的待会儿聊起了科举之事,全是一片反对声音。 要是连个为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那就尷尬了。 隨后,他又同宋濂、吴沉打了声招呼。 这二人严格来说,是他在东宫的下属,自已这个顶头上司在此,他们说话就也得要注意身份掂量著。 至此,商议科举议题的事,便正式开始了。 宋呈上了一份书目,过来恭敬地说道: “附马爷请看,这册书中一共摘录了七十余个考题,都是属下们最近夜以继日、苦思苦想所得来的。 考题內容大都出自朱夫子集注的《四书》,兼有《尚书》、《周礼》、《周易》中的內容,还请您过目指教。” 胡翊接过书目,凑到朱楼面前,二人在桌上一同翻阅。 其中一题出自《孝经》: “论以孝治天下,何优何弊?” 又有一题,写道: “论礼乐刑政四术,与为官之道。” 还有一题,出自朱熹编注后的《四书》: “君子喻於义,小人喻於利,德行与治国之道如何相通?” 胡翊接连翻了好几道考题,心中大觉失望,不由得嘆起气来。 怎么说呢。 他知道宋濂这些人是朱熹的信徒,极其推崇他那一套,这里面又多半都是儒士,自然会出许多儒学中的考题。 但他翻了几页,全都是这种东西,论什么什么,论某个圣人、夫子说过的某句话,你有何感悟等等这就有些像现代的阅读理解,代表著什么寓意,你从中体会到了哪些东西? 有用吗? 有用。 有大用吗? 胡翊认为没有。 读后感人人都会写,再往治国上扯两句虚言,可这东西写出来跟治国理政才能高低有何关係? 由此,再想到洪武年间第一次科举的结果,中举者大都是南方士子,且新科进士无能,不通钱粮,不谱刑名。 放他们去各地任县令,最后导致积弊巨大,案牘堆积,民事难理。 更是被朱元璋斥骂为一一“腐儒误国”。 因此受伤后,朱元璋更是將科举再度废除数十年之久,可见这些议题的误国、害人之处。 胡翊耐著性子往后又翻了几页,才看到一题,问如何以“五行”、“天文”、“历法”等事制定国策,以利民生? 以天文历法制定国策,自然偏向於农事,这算是一条务实的考题。 如此看来,总算是鹤立鸡群,於一眾屎里面淘到金子了。 胡翊心知,刘基於天文历法之道最为精擅,这道题恐怕就是他出的。 往后又翻,朱楼看到一题也不错。 《孟子》“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飢者,由己飢之也” 要求以这句话为题,展开对救灾责任划分、先救民还是先恪守律法进行探討。 胡翊看到这题,也觉得不错。 这些至少都是策论,是实务。 治国需要的就是这些东西。 再孔孟之道,再微言大义,那毕竟都是理论。 真到了实操环节,问你救灾的堤坝该当以何物为基?何物为材? 洪峰过境,该当如何引水?灾后如何有效賑济? 当这些实打实的问题摆在面前时,也要有人能站出来解决才行呢。 胡翊这时候往后又翻了翻,就没什么耐性了。 实务策论太少,得加! 目前看来,策论十中有三,但其中务实之策却是十中唯有其一。 胡翊当即就开口道: “诸位,所出考题我已看过,先不论別处,这策论的占比是否过於低了吧?” 刘基听闻此言,抬起眸来,饶有深意的打量了这位駙马爷一眼。 鲍恂不仅是朱元璋刚封的文华殿大学士,他还是国子监祭酒,此时也是面色一喜,微微頜首点头,只是幅度不大。 看到这二人,胡翊就明白了。 他们跟宋不是一条道上的。 这就好办。 朱楼见到姐夫在观察眾人,他也便有样学样,暗暗观察打量起这些人来。 东宫讲师吴沉在思考,宋濂愣了一下,刘三吾皱了皱眉。 他这下就也看清楚了。 要以朱这直来直去的性子,他肯定会当场问宋濂和刘三吾,是否对於姐夫的话有些意见? 但姐夫在来时就叮嘱过,多看、多听,要少说。 朱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想看看姐夫怎样处置。 关於駙马对实策占比过低的询问,宋濂起身,恭敬答对道: “駙马爷,选材选仕,当要择优有品德之人,若此人有才无德,也不堪其用。 圣人之言如此,属下自当尊崇圣人言语,您觉得呢?” 他急忙又道: “况且,咱们发题之时,是要考校才学、品德,也会有一道实策的。” 胡翊却不同意,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古有曹孟德,治国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他统一北方,屯田改制,做得不好吗?” 胡翊正待要举其他例子,刘三吾出来躬身道: “駙马爷,德行之重,不可轻视,若不多加考校,將来选取之人在地方上不遵德化,肆意妄为,反倒会貽害一方啊!” 胡翊便又问道: “考校几句圣人的词句,便能说明这个人德行兼备了吗? 古人说道貌岸然,大奸似忠又何解?” 胡翊这通硬一出口,刘三吾先是一愜。 不等他反驳,胡翊便又开口问道: “若科举只取顏回之德,谁来修漕运、平边患?曹操治世之才,岂因德行有亏便不值一文?” “你们若觉得本駙马所言不对,那就出言来驳我,来。” 第227章 依老夫看,他胡家三代內必败亡! 第227章 依老夫看,他胡家三代內必败亡! 宋濂心中暗道一声: “这个愣头青,他到底要闹哪样?” 不止宋濂此时恼火起来,就连刘三吾也跟著恼火得很,早已是在心中將胡翊骂了千万遍。 开了科举,这对所有人来说,都应当是一件好事。 那依著宋濂、刘三吾等人的意思,或者说按照以往大家都懂得的潜规则,这个事正確的做法应该是如何的呢? 很简单。 这位胡駙马爷,就应当將自己宗族中的子弟,像堂兄胡大椿、妹妹胡令仪,亦或者大哥胡显这些人镀金一下,拜宋濂、刘三吾这样的当世大儒为师。 將来的子嗣后代,也可以如此做,拜了师傅,便有了名分。 在他们这些大儒的运作之下,一个个才子、才女,那便出来了。 即便你啥都不会,往那里一站,別人听说你是宋濂、刘三吾的学生,那必定是只闻其名,便已经竖起了大拇指。 心中对你无比的敬仰,將你当做天上的日月来供著,非得作为膜拜的对象不可。 顶著这个名头,女子该联姻了联姻,男子参加乡试更是轻而易举的事。 毕竟一句宋濂的学生,足够当地知县对你开小灶了,保不齐这当地的知县、知府还是你的师兄弟呢。 过了乡试,只要將来多少有些个学问,於科举一途一路顺畅,別的不敢说,进士及第,官运亨通。 到时候,朝中又有胡駙马爷、胡惟庸这个丞相罩著。 你想不升迁都难! 这才是正儿八经聪明人的办事方法。 为什么要设这些模稜两可的考题,反倒实务与策论稀少? 真当读书人都是书呆子吗? 当然不是。 只不过这些考量,不足为外人道也罢了。 此时的宋濂,与刘三吾对视了一眼,心道一声碰上愣头青属实没招儿啊。 何况,这位愣头青还是当朝附马爷,太子见了他直接叫姐夫,当著皇帝的面不用大礼参拜,开口只叫岳丈的存在。 摊上这样一位帝后都宠爱,又信任的皇亲。 与之硬刚,这反倒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宋濂一见胡翊质问起来,语气之中带著几分严厉,他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当即便走过来,面色和缓地躬身参拜,点头应承道: “駙马爷教训的是,属下等人回去一定细心琢磨,定要將这实务与策论的比例再往上提升些。” 胡翊听他们这样说了,心中一时间也不好继续往下发作。 便在这时候,刘三吾也过来,躬身请示道: “駙马爷,下官们也想听听您的意见,好回去仔细斟酌。” 他则是在宋濂的基础上,想要问明胡翊的底线: “下官向駙马爷请教,敢问您,这个比例多少为多?又多少为少呢?” 胡翊其实想直接开口,说至少一半都考策论实务才好。 但这样说,面前这些人绝对是不同意的,还会与你据理力爭。 到时候策论、实务的比例提升,就绝对到不了一半。 此时的胡翊,脑海中当即闪现过一个主意,他开口便道: “若以十成论,则实务与策论,至少当占八成。” “啊?” 宋濂、刘三吾这时都没说话,故意压著胸中的火呢。 反倒是吴沉听到这话,没有压住反应,直接被震惊的出了声。 他这一声惊叫,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朱也是好奇地看过来,完全被吴沉这一声给吸引了。 弘文阁之中。 宋濂、刘三吾听到这话,显得面色很自然,一点也不惊讶,表现的好似相当支持胡翊的决定。 刘基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甚至在闭目养神。 罗復仁打从今日胡翊他们进来之后,一直存在感都很低。 鲍恂则是授须在思考,目光看著地,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看不出悲喜表情。 胡翊把这些人的面部表情,一一都捕捉了一遍。 实际上他很清楚,今日这里坐著的人里面,除了吴沉以外个个都是老狐狸,也就吴沉的反应,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好比你去买茶叶蛋,问老板多少钱一个,老板说五百。 正常人的反应是,你这蛋金子做的吗? 太过分了吧? 不正常的人,才会是没有反应的。 一见大家都不说话了,胡翊便主动表达起了自己的態度: “诸位,本駙马的標准便是如此,你们可以回去多商討商討。” 他很强硬的又道: “咱们还是先把这比例二字定清楚了,再说其他的吧,免得事越多,弄得越乱。 本附马还有要事要办,就不与尔等在此商討了。” 说罢,胡翊请朱楼离座,二人一同便出了弘文阁,只留下其他人彼此间面面相,不知所云。 “诸位,一次商议不好,便来二次、三次,咱们慢慢磨嘛,总能磨出个合適的法子来。” 鲍恂当起了和事佬,劝起架来,隨后才道: “我们国子监还有些要事要办,今日就先告辞了,诸位再会。” 他冲大家一拱手,刘基他们也都站起来,还了个礼。 鲍恂一走,刘基便也离去了。 罗復仁本就是弘文阁大学士,別人都能走,可是他走不得啊。 这个实诚的老实罗,摇著头颅,看似老实,可他也会推,此时就开口搪塞道: “駙马爷救过家中拙荆的命,老罗我今日就不发表意见了,容我也回去想想吧。” 这下子,弘文阁中就剩宋濂、刘三吾以及吴沉三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然后大眼瞪小眼从弘文阁出来,朱楼和胡翊並肩而行。 “你稍微往前走一点,今日穿的是皇子的蟒服,我若与你並肩,回头御史再参我一个越之罪,说都说不清了。” 朱闻言,只好往前走了一步,一边注意著脚下,一边开口说道: “姐夫在这种小事上就如此谨慎、惜身,怎么到了大事上,就把人都得罪完了呢?” “呦呵。” 胡翊不怨反笑,看著朱侧脸,笑著道: “不错不错,有长进。” 他追问道: “你倒是说说,我这当姐夫的怎么就把人都得罪完了呢?” 朱开口便道: “这还用说吗,宋夫子、刘夫子都是当世大儒,我虽不喜读书,却也知道他们是做学问、爱学问之人。 姐夫公然喊出科举考试要改,还要將其中的实务、策论加到八成。” 朱就说道: “这跟提著巴掌抢圆了,抽人家大嘴巴子又有什么区別? 姐夫今日这气势,定然是要招人恨的,只怕会叫这些大儒们觉得受了侮辱。” 胡翊讚许的点点头,忍不住自嘲起来: “是啊,这下把人都得罪完了,以后念著点姐夫的好,指不定哪一日要饭要到你门上,还指著你这小舅子帮扶一把呢。” “姐夫別说笑了。” 朱就看著姐夫,翻起白眼道: “姐夫常说別人是狐狸,结果你不也是吗? 你这么老谋深算的人,才不会要饭呢。” 哦? 胡翊饶有兴趣的问他道: “你小子,这话又怎么讲?” “还用讲吗?” 朱直白的道: “姐夫这个狮子大开口,不就是漫天要价,等著他们来砍价么? 当然了,那帮人肯定是急的跳脚,心中將姐夫恨下了,这是一定的,我说的对不对?” 朱当即又一副姐夫快来夸我呀的神情,面色中带著几分得意。 胡翊心说,这小子倒还不笨。 自己这一番漫天要价,就是为了在將来討价还价阶段,能够提高实务与策论的考试比例。 如此,方能多给一些真正具有治理之才的学子们机会,而不是弄一帮不通实务之人去做县令,最后啥也不懂,胡搞瞎搞。 不过,朱也有不懂之处。 就比如宋濂、刘三吾今日的论调,就令他极为不適。 朱对这二人,目前都没有好看法,反倒是负面评价更多些。 反正心里拿姐夫就没当过外人,朱楼就当著姐夫的面吐槽道: “姐夫,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他们那一套东西过於繁琐了吧? 明明是架子更多些,治国全凭架子可不行,这是连我个十五六岁之人都知晓的道理,他们这些大儒为何会不懂呢?” 胡翊心说,这不是你不懂,只不过是你年岁小,之前又都在宫中,没有接触过政事。 自然不知晓这里面的利益勾结。 此时的胡翊,便又教导起了朱: “老二,你需要知道一句话,天下万事,讲求的唯有这利害二字。” “利害?” 朱点头道: “爹和大哥倒也时常把这两字掛在嘴边。” 胡翊就解释道: “宋濂门下有多少学生,你知道吗? 单是你们这些皇子、公主,他就教了几十个,宫外那些慕名来拜他为师之人,恐怕没有几千个,也有几百个。” 胡翊只一说到这里,朱就懂了。 “姐夫点醒我了,他是为了这些弟子,也许还有其他一些利益关係在內。” “对咯。” 胡翊看著朱,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欣慰的道: “宋濂家族有几百號人,宋家还有分族、分支,他的弟子又有那么多人。这其中,有些人是他看好的弟子,有些则是有利害关係之辈。” 胡翊此刻便明说道: “若是听了我的话,尽都考实务、策论,他那些钻研孔孟之道、朱子四书的学生们怎么办? 科举考试中的经义,妙就妙在这东西没有正儿八经的个答案,如何解释总能拉扯些道理进去都能行得通,怎么取士这不就看主考官的好恶了吗? 家中出一个官,便可以振兴一族,若一个人身边好几个朋友都在做官,他们便能在当地的官场上平淌,就敢横著走。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一份关係好办事,这人与人之间的利益一旦要是牵连起来啊,就成了一张关係网胡翊说到此处,见朱楼已经自己思考起来,便停在了这里。 相比说教,他还是更喜欢引导。 弘文阁的事既已论过一遍,而且最近朝堂上都说胡翊不问科举之事,都告到了皇帝那里。 按说,胡翊就该跟朱楼一起去,到丈人那里復命一番才对。 但却在此时,宫中小太监急忙来报: “駙马爷,长公主殿下突然腹痛,请您赶紧回去看看。” 胡翊心道一声纳闷儿。 朱静端才四个多月身孕,绝对到不了临盆之期,无端端的腹痛什么呢? 他也有点急了,立即便往宫外跑。 “老二,代我去向岳丈復命。” “姐夫放心去吧,可一定要將大姐护周全了啊!” 朱楼也是叮嘱著,目送著姐夫离去,心中带著几分不安,极为担心大姐的情况。 这边胡翊在往回赶,朱元璋听说后,也是立即派人去到长公主府,显得关切至极。 若不是因为信得过女婿的医术,帝后二人此时已然驾临公主府来了。 好在是胡翊回来后,朱静端疼了一阵子,又已经转好了。 “怎么回事?” 朱静端埋怨的神情,不满的道: “这混孩子力气还真大,想来是它踢我,一脚端的我出了不少冷汗,疼的还以为病了呢,才赶忙叫人去请你。” 胡翊立即为朱静端诊脉,好在她的身体很强健,没有什么问题。 他再把耳朵贴在媳妇的肚子上,轻轻的听著胎息。 一会儿工夫,果然发现这孩子闹腾的很,那脚劲儿都比其他孩子还大,又开始在肚子里翻腾起来了。 “还真是。” 胡翊无奈道: “这混货属实太闹腾了些,可又没办法,还只能由著它在你肚子里胡闹。” 朱静端还能咋样,总不能不生了吧? 只得是翻了个白眼,选择接受道: “闹腾吧,闹腾吧,生下来了再算总帐!” 胡翊就笑著接话道: “混小子,敢这样踢你娘,等你生出来,老子第一件事就先揍你一顿!” 胡翊一遍说著恐嚇的话,朱静端却白了他一眼道: “要是叫孩子听见了,以后就不跟你这当爹的亲了。” “哼,他不跟我亲,我也是他老子,他也是我生出来的。” 夫妻两人正在拌嘴呢,宫里的使者也来了。 “公主殿下,駙马爷,陛下派老奴前来问候长公主殿下的病情。” 朱静端就笑著道: “洪公公不必担心,是这孩子脚劲儿大,在肚子里翻腾的厉害,端疼我了。” 胡翊紧跟著点头道: “没事的,有我在呢。” “小皇孙还未出世,便已有了这样大的脚劲儿,未来定然不凡吶。” 洪公公也会说话,当即夸了几句,便要回宫去交旨了。 “殿下、駙马爷,陛下叫駙马这几日多多陪伴公主殿下,今日尤其不可离开。 既是母子平安,老奴这就回去交旨了。” 华盖殿。 朱元璋得知女儿与外孙平安,腹痛只是个小插曲后,悬著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由惊转喜,又听说这孩子脚劲儿大,朱元璋开心地夸起来道: “这孩子还在娘胎里呢,就这么大力气,將来怕是天生神力,咱老朱家要出一个好外孙了!” 朱標和朱也都是笑吟吟的。 別看是外孙,他们將来可都是当舅舅的人,尤其再加上和姐姐、姐夫的这层关係,可是著实亲著呢。 此时的朱元璋,放下忧心,这才接著理会起了政事。 他便问朱道: “科举议题的事,你姐夫怎么说的?” “姐夫觉得实务与策论考核太少,反倒考校文学的东西太多,担心这些都是架子。 將来考核选上来的进士们,若都是这般的拳绣腿,姐夫担心他们理政能力不足,恐怕他们不能胜任治理之职。” 听了这话,朱元璋不由感慨起来: “你姐夫目光看得远吶!” 朱標也是同样附和道: “姐夫的担心是对的,不瞒爹说,儿子也常与弟弟们討论,和二弟多少也提过几次。 我们都觉得宋师所教习的东西,象徵意义更多些。” 朱元璋扭头问道: “觉得不实用是吗?” “对。” 弟兄两个异口同声起来,答应道。 朱元璋暗暗琢磨著,又问朱道: “你姐夫提出增加实务与策论考核比例,定然要引发不满吧?” “確实有人劝过姐夫,宋夫子与刘夫子都极为坚持他们那一套,直到姐夫发了一通脾气,將他们辩的哑口无言,他们才不反驳了。” 朱元璋、朱標就听著朱的讲述,那叫一个唾沫横飞,讲的比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都要精彩。 给朱元璋、朱標都听的一阵热血沸腾。 “哈哈哈,宋濂这老东西,就得你姐夫这样的搅屎棍子来教育教育才行,这也就是碰上你姐夫了。” 说著话,朱元璋警了一眼太子道: “倘若碰上的是你们两兄弟,太子不好辩,你嘴又太笨,定然是要吃亏的。” “爹这话说的对极了,今日还真就是姐夫在这里。” 朱楼又道: “姐夫还告诉我说,宋夫子他们之所以坚持那一套我听了都觉得有问题的架子,以华而不实的议题考核取士。 这並非他们蠢笨、顽固,或是迁腐,反倒是因为这些人坏。” “哦?” 朱元璋觉得他这话有意思,朱標这时候便追问道: “姐夫怎样看待此事?” 朱便答道: “姐夫说,天下间的事,无非是利害这二字就可以解释清楚。 他们坚持那一套我一听就觉得不对的东西,要那些人读死书,死读书,无非就是因为这些大儒手下的学生、弟子们,都要参与科举,有利益勾连。 一旦变换规则,怎么保证这些弟子们能够考中? 姐夫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当然了,这其中还夹杂著我的一些领会。” 朱元璋不禁感慨起来,老二真是长大了啊! 他更是讚嘆道: “老二如今越发的开了窍,他这个做姐夫的也是功不可没。 嘿,这小子不止自己眼光独到,还能教出明白徒弟出来,这就不简单啊。” 朱標应声道: “姐夫將科举这些事儿看的如此明白透彻,交给他来督办,定然是错不了的。” 但朱元璋夸归夸,却也是说起道: “文臣们喜欢用阴招,你姐夫今日干的事是没错,就怕再招惹出一群不该招惹的人啊。” 朱標点著头,朱则是疑惑问道: “爹,大哥,姐夫又会招来哪些仇家啊?” 是夜。 宋府。 宋濂与刘三吾,两位大儒均是坐在书房里,品茶之际,也都聊起了今日之事。 刘三吾忍不住吐槽道: “这小子还真就是个愣头青,一点也不为宗族未来考虑,还真就是在不断树敌啊。” 宋濂抚著须,目放精光,语气之中令人听不出来半点情绪道: “咱们这位駙马爷,许是年轻气盛,也许他真的只是想忠君爱国吧。” 刘三吾不免冷笑起来: “幼稚!” “真要照他这么整,不出几年,朝中能得罪的人都被他得罪遍了,到时就是有这大明医圣的名头都没用。 要依著老夫来看,胡家不出三代,必然败亡。 仇人遍地,积怨深矣,待长公主將来不在,定然无人护持胡家满门,届时子孙焉能安枕乎?” 刘三吾所说,在宋濂看来,不无道理。 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却弄成这样,皆因为胡翊出来搅局。 宋濂已然年老,锋芒內敛,却不会再轻易露出。 他见刘三吾多有怨言,便开口劝道: “坦翁啊,此事不必多言,你我心中知晓即可。 既然他锋芒正盛,那我等便暂避锋芒,回来暗示学子们闹上一闹,此事兴许就迎来转机了。” 刘三吾眼中透著几分精明,顿时眉开眼笑道: “就等景濂兄这句话了,陛下正是求贤若渴之际,若叫学子们一闹,定然要顾及学子之心,为做天下表率,他又怎能不对駙马做惩处? 到那时,咱们这位胡駙马爷怕就要成为陛下牺牲的那颗棋子,多少要获些罪了,到时候看他还怎样蹦跃!” 宋濂依旧是那样的不动声色,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一样,充满了老年人该有的淡定道: “传言李相与胡相,近来亦有不合,自从章溢死后,杨宪被诛,形势危急。 如今,我浙东一党逐渐没落,选不出个可爭取利益的领头羊出来,也许此次二相之爭,反倒是个机会,你觉得呢?” 刘三吾点了点头,这也许真是个机会,淮西集团自己內斗,於蛰伏起来的浙东派来说自然是大大的有利。 但他一想到胡翊这根搅屎棍,心中又觉气愤不已,科举大事,坏就坏在此人的身上! 这刘三吾本就是后世南北榜案时,弄虚作假的主犯之一。 胡翊回去后,找来此人的诗集又翻看了些,才想起来这点,就更加对此人盯得紧些了。 夜里,派去的暗桩终於回来了,来到麟趾斋,轻声稟报导: “駙马爷,那白灵姑娘的身份已然查出,確是个改名换姓的女子。” “哦?” 胡翊立即追问道: “她的真实身份呢?到底是谁家女子?” “駙马爷,白灵真名叫郭灵,乃是当今皇亲大將郭英之长女,寧贵妃娘娘的亲侄女,身份尊贵,与您一样俱是皇亲国戚。” 听到郭灵的真实身份,胡翊这才明白,当日最后一次为她诊治时,临走时她自称了一声“小妹要按著亲戚这么论,还確实如此,只是胡翊纳闷儿了,既是郭家人,又有亲,为何她要改名换姓的偽装呢? 第228章 胡翊新政十罪疏,打响倒胡第一枪! 第228章 胡翊新政十罪疏,打响倒胡第一枪! 箇中原因,胡翊猜想与郭天保有关。 此时,这名暗桩又报出另一个消息,也与郭家有关,证实了胡翊的猜测。 “还有一个消息,与郭灵小姐无关,却与郭家有关。 闻听人言,郭家长兄郭德成身患重病,恐將不久於人世。” “行了,你下去吧。” 暗桩走后,胡翊將两件事合在一起想,不难看出,郭天保之死令郭家始终心存芥蒂。 如今郭德成又將死,恐怕也与其丧子的打击有关。 自己作为始作俑者,引起这一连串事件,虽然有朱元璋、朱標、徐达、常遇春等人强行说和。 但定然还是有隔的。 郭灵悄摸著过来诊治,生怕暴露身份,应该就是在顾忌这些吧。 与郭家的事,胡翊本不想理。 倒是这郭灵,青春少女一个,年纪轻轻的,却因为牵扯进两家的恩怨之中,做了牺牲品。 胡翊只能一声嘆息。 同时,他心底里也在思考。 胡家与郭家,俱都是外戚班底,如今可算得是朱元璋身边的支持势力才对。 看到两家结怨,朱元璋只怕不会袖手旁观。 皇帝肯定会团结身边的力量,那自己便也不能与郭家交恶,把握住这一点底线,应对此事也就可以了。 隨后的几日里,胡翊继续总结自己所学,开始做起了医道上的学问。 造物局的茉莉露“试香会”开启,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如今露还未开售,便令客人们是心迷意乱,迫切渴望拥有这新品露来了。 惠民医局正式开启,在提升人手、扩大规模后,医局的接待能力较之前相比,扩充了四倍还多。 体温计、酒精、听诊器等工具的改进,带来了更加快速的断症,也能更加准確的处理病情,提升效率。 与此同时。 一则消息,暗暗在南京城流传开,说是当朝駙马对儒学、对朱子极为不满。 想要利用本次科举,打压儒学之土,撼动天下文坛。 这消息悄咪咪的传开,立即便引起学子们的不满,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串联聚集,表达著自己的愤怒情绪。 山雨欲来之前,总会有片刻的安静。 这几日,在朝堂上,陛下再度赏赐了胡惟庸,朱元璋对他是讚不绝口。 同时,李贞接到李文忠的家信,正在准备班师途中。 这位颇为照拂胡翊的二哥,在经歷了三年多的外出征战后,终於要回到京城来了。 与他一道的,还有郭灵的父亲郭英,以及傅友德、何文辉、徐司马等人。 对於郭灵心疾的事,因为牵涉到郭家,这就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医生与病人之间的事。 胡翊想先搁置下,然后专司几日后常婉的蒸药浴,把精力都集中在这上面。 但朱静端却有自己的考虑。 夜里,夫妻二人坐下来,吐槽过还未出世的孩子脚劲儿大这件事后,朱静端也是就这个话题,又开了个头。 “有句话,我还是想说,也许你觉得我是在多管閒事。” 胡翊白了她一眼道: “你先说说看,好傢伙,你这话还没说呢,帽子先给我扣下来了。” 朱静端便说起了郭家的事,问胡翊道: “我现在嫁给你,胡家该算是外戚了吧?” 胡翊点点头: “那个自然。” “对啊,郭家因为寧妃娘娘的关係,也算外戚,郭家这几个舅舅也是大明的国舅爷呢。” 朱静端便转而又问丈夫道: “你说,如今的外戚算不算是皇帝的家人? 爹是不是希望你们能够团结在一处,尽心尽力为他做事?” 胡翊再度点头承认,屁股往朱静端这边挪了一步过来,握住妻子的手,开口说起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岳丈自然不希望我们与郭家出问题,站在他的角度上,外戚內斗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胡翊其实没有说的太过直白,外戚內斗会削弱皇权,尤其是在当今朝堂上,淮西集团一家独大的情况下,此乃大忌。 更令人不得不忌惮的是,这些功臣们一个个全都是打仗勇猛无比,又手握军权之辈。 即便削去他们手里的兵权,依旧难以放心,因为他们在军中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恐怕振臂一挥都能拉出来一支队伍,因此威胁到皇权,而且郭家也不是普通的外戚,他们也是手掌兵权、知兵用兵的將才,这种人更应该在自己手中才是。 在朱元璋的眼中,这时候外戚相爭,自然是大大的不利。 但胡翊確实没有必要,热脸去贴別人的冷屁股,跟个舔狗似的。 他只要做到维持基本的体面,不与郭家交恶就够了。 但朱静端显然想的更多,她这时候便郑重的看著自己的夫君,然后说起道: “这若是以往,你们男人家的事我是不管的,可如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逐渐隆起的肚子,也將胡翊的手拉过来,放在了自己肚子上。 叫他感受著自己孩子的胎息和心跳,感触著这个几月后就將降生的新生命的气息。 朱静端默默地道: “我怀了身孕后,愈发觉得这『平安”二字的重要,这些事还是想维持一下和气。” 胡翊点点头,她明白朱静端的意思了。 此时的朱静端便又道: “明日送我进宫吧,去宫中住几日,我趁机与爹娘都说说。 灵儿也是我从小看著长起来的呢,我也想咱们夫妻两个,在爹娘的面前儘可能做得尽善尽美些,尤其面对自家亲戚之时,也维持几分和气在內,这样总不会错。” 既然朱静端都这样说了,胡翊便点头答应了。 她此时便又解释起来: “你要明正典刑时,杀了天保,我不拦你,因为这是他罪有应得。 你不杀他,太医院清扫那一关都过不去,就更別提现在惠民医局的开设了。 但在不是这种涉及公私问题之外,我该说和就还是要说合,不准嫌我烦!” “我哪儿会嫌你烦呢?” 胡翊从后將妻子拦腰抱住,下巴放在她的香肩上,轻嗅著柔和的香气: “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能安稳些,真要说起来,咱家静端还真是跟岳母学会了本事,贤惠的紧呢。 说一句越的话,你还真有几分岳母言传身教来的气质,又有些像唐朝时候劝諫李世民的长孙氏,当然了,我就是比喻,你真的好贤惠。” 朱静端面上很高兴,但还是轻轻掐了胡翊一把: “以后,这种话不要瞎说。” “这不是为了夸你嘛。” 胡翊白了妻子一眼。 这件事有时候回过来想想,其实朱静端做的是对的,老爷们儿总有个拉不下脸来的时候,这时候就需要朱静端这样的贤惠妻子来缓解其中的关係。 当然了,朱静端调和归调和。 对方若是无意,胡翊当然也不会去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没事干了到处散发爱心—” 次日的早上。 胡翊又为常婉加大了药量,来补充她身体的底子,为將来蒸药浴做准备。 依著常婉如此屏弱的身子骨,胡翊並未打算一次就將她体內湿气逼出,而是打算分3- 4次,每次间隔三日左右。 药性自然是要一次比一次强,逐渐增加烈度。 为此,胡翊调配了一种专门针对风湿性心疾,除湿所用的“全阳汤”。 第一次的药性烈度,胡翊將全阳汤中的所有药材加以炮製,减轻药效。 这样的药下来,药性大概相当於原来的十分之三,在蒸药浴的试验上,胡翊还是比较谨慎的。 至於这第一次蒸药浴的时间,就定在两日后。 朱静端既然进了宫,胡翊自然也要每日都过去看看。 他是掐著饭点去的。 马皇后知道女儿进宫,且怀有身孕,宝贝女婿定然要进宫来探望。 自然也就把他的饭食做上了。 老朱家今日中午吃拌麵,远远地,胡翊还未进院儿呢,爬上树的朱棣便高声喊叫起来: “爹,娘,大姐。 姐夫果真来蹭饭啦!”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马皇后站在屋里,衝著院子里便说道: “你姐夫这叫回家吃饭,再敢说这个『蹭”字,今日可饶不得你。” 朱静端捂著嘴笑,一边挺著肚子出来迎接胡翊。 “呦,老四爬树上去干嘛?不吃饭啊? 哦,是做了坏事,你大姐又罚你了?” 胡翊立即回敬了朱老四几句,又去揭他的丑事。 朱棣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白了姐夫一眼,没好气的道: “大姐一进宫,我就挨罚,一进宫我就挨罚,姐夫还在此地说风凉话。” 胡翊就伸手把他从树上拉下来,往屋里领,一般来说,这种奇奇怪怪的罚人方式,一看就是朱静端的风格。 胡翊进屋里时,朱静端已经拌了一碗麵,双手递到他面前。 麵条里面带看咸味,好吃是好吃,但其实这玩意儿还能够更好吃。 穿越到大明好几年了,胡翊现在真是无比想念那一口油泼辣子,若能搞一点味精出来增加鲜味也好啊。 他坐下来,便开始狼吞虎咽,一连吃了两碗。 看到女婿这样捧场,马秀英自然是很高兴的。 朱元璋看他吃饭吃的比自己还香,就有些看不下去了,不免是批评女婿道: “你吃那么急干啥? 咋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能不能有个吃饭的模样?” 朱標心道一声,姐夫平日里不在,你吃起饭来不也是这德行吗? 怎么就单说起姐夫来了? 朱元璋一直等几个儿子们吃罢了饭,將他们都攀到大本堂去,这才说起了正事。 “咱听静端说,郭家那个女子改名换姓,常去医局找你治病?” 胡翊点了一下头: “一共来了三四回,不过现在不来了。”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又问起了常婉的事: “婉儿的蒸药浴,静端都与我们说了,若不在郭家女子身上试试,你有把握吗?” 要说没把握,倒不至於。 胡翊只是以前没做过这事儿,有一点点禽虚,大概是这样一个心理。 听到女婿的回覆,朱元璋便说道: “既如此,你就直接给婉儿诊治吧,郭家那里先不企。” “啊?” 朱静端有一些不解,大概她没想到朱元璋会如此做,事戚难道不需要团结了吗? 就连马皇后这时候也是面带疑问,问丈夫道: “重八,你是咋想的,真不打算岱?也不叫女婿岱了吗?” 朱元璋的真实想法,实际上是对此事冷眼旁观的。 郭家一个女子的事,这並非什么大事,元们郭家人自已都不企不顾,那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又为何要? 反倒是通过这件事,测验郭家的人性,这才是他要重点考虑的问题。 若郭家能为了仇恨二字,再害死秉中女子,朱元璋只会觉亏元们冷血。 郭兴若能害死亲侄女,郭英能置自己亲女儿的性命於不顾,甚至后宫郭寧妃都能在此事上,为了自己的面子而不顾及亲侄女的性命。 那在朱元璋看来,郭家的富贵荣华也就到头了。 连自家亲人都能捨弃,如此狠禽肠,將来是否又会捨弃太子? 捨弃朱家呢? 元这才要测一遍,为未来给郭家赋予何丈地位,而做考量。 胡翊和朱静端大概都没有想到,老丈人的脑迴路是这样的。 当然了,站在君王的立场上,元有此丈想法並不奇怪。 既然朱元璋不叫插手,元自己要观察观察,朱静端便不再提起此事,胡翊自然是乐得清閒些了。 在回去大殿办公之前,反倒是朱元璋提起了另一件事。 “近日的朝堂上,可已有御史恭闻奏事,说你不遵孔孟之道,弃圣贤经义於不顾了。” 胡翊问道: “是因为小婿强推实务、策论要占到八工,这句话惹的祸吗? 朱元璋却说道: “这算哪门子的祸,咱知你的作为是对的,只是夺人利益如同杀人父母。 你既然提起此事,元们自然要攻许你。” 朱標点了点头,也说道: “姐夫先出头,元们自然要围攻姐夫,只恐这后面事態峰要闹大。” 胡翊这时,就故意在老丈人面前提起来道: “这也没办法,这些事总有人来做,不能是太子,也不能是岳丈,这个骂名落到小婿头上倒也攀常。” 朱元璋白了他一眼道: “休要拿话点咱,你放禽,知你是代咱受过,咱就算不保这个女婿,標儿峰能不保你这个姐夫吗?” 说罢,朱元璋起身要走时,故意在胡翊屁股上端了一脚,不满的道: “你小子这是跟谁学的,动不动点別人一下子,在咱面前峰搞这一套。” 元不满的道: “咱都记在禽里呢,又不是个老糊涂。” 朱標一见亲爹要回去办公,赶紧端起麵汤又喝了几口,紧跟著朱元璋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去。 胡翊禽道一声,这群狗日的御史! 那日就在弘文阁说了几句,就那么几个人在场而已,元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很显然,这些话能快速传到学子们的耳朵里,引发愤怒。 峰能这么快就被御史们知道,当朝奏议。 只怕宋濂、刘三吾这几人,最近这几日间也没少为此事出力吧? 这事儿要依著胡翊看来,很攀常。 朱元璋那句话说的对,断別人財路,如同杀人父母。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银。 当大明朝的官,纵然可以不明面上贪,那些世家子弟们峰能不暗中为自己的家族谋划利益吗? 但这事儿老丈人派到自己头上,峰弄个二儿子过来跟著学。 朱楼显然是不能背锅的。 自己这个便宜姐夫不背这口锅,峰让谁来背? 有些时候,背锅就要有背锅的觉悟。 这一点,胡翊峰是能够理亏清楚的。 才半日工夫,閒暇过来的胡惟庸,也派了管家胡忠过来传话。 所说之事,也是今日朝堂上御史参奏胡翊的奏章。 不过,胡惟庸的一手消息显然更多。 他提醒侄儿,最近这几日,会有更多御史联名上奏,一起驳斥他的这个实务策举动。 既然要为皇帝分忧,这种时候自然是要硬抗的,到时候上了殿,要想清楚怎样辩驳才行。 对於这一点,胡翊自然是要欠足了功课。 另一点也挺让元高兴的。 那就是,叔父这个实务派丟相,讲求实干,元是支持自己的。 至少从这一点上来说,不)前的那次劝说有了效果,叔父没有反水去重新归腔李善长。 这一点在胡翊看来就很好,至少是在一系列压力袭来的同时,给自已带来的一丝慰藉吧。 两日后的常府之中。 药浴所用蒸浴者已经欠好了。 这是胡翊选用柏木特製的蒸浴者。 木者高度齐胸,內置带孔的隔板,隔板的档位可调,如此便可以用隔板来调节药雾蒸气的浓度,以及蒸浴者中的温度高低,防止常婉受不了温度过高,或杏药雾浓度过高出现一系列反应。 在者事的四周围,布上6个碳炉,上面煎煮“全阳汤”,再通过竹企將药雾蒸气导入者內底部,以此来完工药浴。 常婉峰內服了胡翊为她调和的特製药昆,如桂枝、茯苓、得参、防风丈昆。 隔一会儿,峰有鬟往她身上拍打一些“全阳汤”的汤药在身上,以此来达到內事夹击的效果,来清除湿气。 当然了,朱静端今日也要过来,用药灸为常婉理气、调和,激发体內阳气,以达到更好的效果。 这些事胡翊不方便做。 一大早的,胡翊便在一间乾净的厢房之中,开始布置药浴的事宜,朱静端时而要询问元一些细节上的东西,两口子在常府忙前忙后,把个常遇春、常蓝氏都看的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因为今日涉及到小媳妇的身体治癒问题,朱標也是跟朱元璋请假,亲自来到了常府。 朱藉口是跟姐夫学习医术,也跟著来了。 待丈到胡翊把一切能想到的事情,全都布置妥当后,厢房里面便点起了火,蒸药浴攀式开始了。 为了防止屋里人一氧化碳中毒,胡翊峰做了许多通恭措施。 这下子药浴一开,元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就只能在此地干坐著,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开始峰好,屋里没有太大的动静。 大纹过去多半个时辰,构於,屋里的斗鬟跑出来,常婉开始受不了了。 “老爷,駙马爷,小姐如今脸色通红,汗流瀆背,感觉身体蒸烧如炭烤。 奴婢们看小姐怕是撑不住了,要不要关了些隔板?” 胡翊仔细看著鬟的模样,见她面色攀常,便先问了她一句: “你在屋中觉得热吗?” “有一点,但不要紧。” 胡翊又问: “长公主殿下出汗了吗?” “有一丝汗渍,长公主殿下因为靠著小姐极近,会有一点热。” 朱標元们听说常婉受不了了,纷纷上来询问起来。 “姐夫,婉儿太热,要不要把隔板堵上些孔捧,叫她凉快凉快?” 但胡翊觉亏,这应该不是药者之中蒸气温度过高的问题,给了鬟一支温度计进去测。 结果这一测,药者之中大纹五十二度,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一个温度。 由此,胡翊推断,应该是第一次给常婉口服进体內的药,效果有些性烈了。 元当即从药箱之中取药搭配,然后研磨工粉,混合蜂蜜做工丸状,叫斗鬟带进去给常婉口服。 如此又过去一阵,常婉觉亏好了不少。 这一日下来,口服的药昆过烈的问题解决,剩下的就主要是蒸浴的温度控制。 一次蒸浴足足进行了三个多时辰,丈到常婉挨过来之后,全身早已经湿透,一点儿力气都快没有了。 即便朱静端这样干练的人,都疲劳的够呛,从厢房里出来时,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大姐,辛苦你了。” 朱標显亏极为关切,毕竟大姐现在可是怀著事甥呢。 “没事的,只要不耽误你与婉儿的婚事,我怎么都上。” 朱静端脸色苍白的笑著,胡翊赶紧把一颗补益气血的药塞到她嘴里。 两个时辰后。 丈到常婉吃了些东西,缓过劲儿来,不那么虚弱之后。 胡翊这才去诊她的脉象,以验这次蒸药浴的效果如何。 “太子,你就跟著你姐夫进去吧,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了峰顾及个啥?” 常遇春也是嫌弃朱標过於文柔了,將元一把推进女儿的闺房之中。 “姐夫,你快给看看吧!” 胡翊伸手前去把脉,一摸到常婉的脉象,禽下当即一喜道: “极好! 明显她的脉跳的不那么沉了,体內湿气减轻了不少,药昆的阳气峰在衝击著周身各处经络,为她在持续的除湿,明日我再诊诊看。” 经过验之后,胡翊这下对这法子就越加的有信禽了。 照常婉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最多再来两次蒸药浴,体內湿气就可以尽去。 恭湿性禽疾,关键便在於这“恭湿”二字上,一旦將她体內的湿气全部搞定,要想身体完全恢復,彻底摆脱疾病问题,也就是最多两三副药的事,就解决了。 当亏知这个消息之后,一向稳重的太子朱標,这一刻却是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內禽了。 朱標在常府一蹦三尺高,紧紧住了姐夫的手,简直可谓是激动万分。 “姐夫,啥都不说了,我都在禽里记著呢,都记著呢!” 这下常婉的病情虽有了好转,且治癒在即。 但这两日间,那批学子们却是越闹越大。 而且这闹事之地,既不是选择在国子监或是应天府衙门。 反倒被放在了胡翊新开设才几日的民医局,连带著周围的造昆局与製药局极大的客流量,此事立即引起了震动。 便在民医局的攀门口,学子们用竹竿挑起二十多道白布。 那些打著的白布上,赫然写的是《胡翊新哗十罪疏》,细数胡翊的十条罪名! 这事立即便闹大了,很快就传到了朱元璋的耳朵里。 事情已经闹的整个南京尽知,这事儿,自然也就传到了郭兴与李善长的耳朵里— 第229章 朱元璋:我成了大明臥底?我谋反我自己是吧? 第229章 朱元璋:我成了大明臥底?我谋反我自己是吧? 华盖殿上。 每日吃药的朱元璋,原本已经脾气好转不少,今日却又再度红温。 摔了紫砂壶,又摔白瓷笔洗和端砚,隨后,暴怒的朱元璋更是將面前厚厚的一沓奏章,全都抱起来狠狠摔的满地都是。 “反了!” “都反了天了!” “他们一个个的聚集串联起来,將惠民医局堵个水泄不通,布条上打著咱女婿的十条罪名,他们要闹什么?” 朱元璋的目光之中,带著狠狠地杀意,磨著牙,此时冷笑道: “他们莫非真以为,咱杀不得学子?咱这个皇帝的刀锋不利吗?” “爹,莫要衝动啊!” 朱標强行劝著,赶忙又派人去后宫將马皇后请来,娘俩儿在这偌大的华盖殿之中一通安慰。 也是马皇后苦口婆心的劝諫,才算將朱元璋的火气又压下去。 “你姐夫呢?” “在惠民医局呢,已经派人去叫了。” 朱元璋不耐烦的使劲拍著桌子: “叫他快些进宫!” 朱標连忙又派人来催。 此时的惠民医局门口处。 几十名学子、儒生们高举起竖幅,將胡翊的十条大罪全部写在了上面。 《胡翊新政十罪疏》 其罪一:擅改祖制,动摇国本,顛覆科举旧制,弃圣贤经义於不顾。 其罪二:商贾乱政,与民爭利,开海禁倡经商,自损国格,须知“士农工商”商排在最末。 其罪三:私调战船,暗削武装,借改水师战船为商船之名,暗中削弱大明水师战力,意图不明,有祸国不忠嫌疑。 其罪四:勾结逆贼,引狼入室,重用方国珍旧部为航海嚮导,闻听其旧部与倭寇往来甚密,纵容前朝余孽重掌海事,有勾结倭寇之嫌疑。 医局之外,茫茫人流之中。 胡翊一身素服,混跡在人群中,默默看著这些声討自己的儒生和学子们。 这些罪名一个比一个离谱,甚至还有说自己裹挟皇子,操控国策的。 原因便在於,皇子们在惠民医局学做事,被人质疑。 甚至还有因此而大做文章,说他越不敬皇亲的。 此外,私入常遇春书房观看宝船模型,这事儿居然也能被当做罪名,来大书特书。 说他这位駙马爷,企图窥探秘器,有图谋不轨之心。 能把这么多高层官吏间才能互通的消息,轻而易举便传授到这些儒生、学子们这里,如此之快就鉤织出罪名来。 看起来,朝中的別有用心者们,为了给自己编织罪名真是煞费苦心啊。 但越是这样,胡翊心中越是不慌,甚至心中都没有太大的波澜。 原因便在於,这里面绝大多数事,都是老丈人指使自己乾的。 莫非,自己图谋不轨,裹挟皇子,操控国策,於大明不利。 这背后的幕后指使者,就是当朝皇帝,就是朱元璋自己是吧? 朱元璋企图谋反大明,图谋不轨吗,自己推翻他自己吗? 想到此事,胡翊只觉得好笑。 对於这几十名闹事的儒生和学子们,胡翊只是淡淡告诉侍卫们,不许叫这些人干扰医患们正常诊治就好。 吩附完毕后,胡翊这才进宫。 裁定的事自然是皇帝和太子做出,胡翊静听著就是了。 惠民医局闹起来的消息,自然而然便传到了郭家。 郭兴望著榻枕上的长兄,如今的郭德成,已经是气若游丝了,他两只眼晴深深地塌陷了下去,形成两个深坑,一副隨时可能行將就木的模样。 看其面色,白的如同一张纸一样,额头上还带著虚汗。 “兄长,有一个好消息。” 郭兴今日看著兄长,难得露出笑意来,激动地说道: “那胡翊此次得罪下了万千生员,这一次不死也要扒一层皮!” 郭德成艰难地点了点头。 郭兴此时声音之中带著几分恨意,冷笑著便又说道: “陛下正值为国取士之际,如今大明各处州府之中,官员空缺多达上万人,许多人都是身兼多职。 对待人才,陛下必然是有求必应的,恨不得將这些人才们拿供桌供起来。 在此等形势下,他胡翊还敢得罪这万千生员学子,难道不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吗?” 郭德成艰难地举了举手,示意二弟將自己从病榻上扶起来。 他坐起身来后,咳嗽了两声,这才吃力的说起道: “该!” “害死我儿,他就该是如此——如此下场!” 此时的郭德成,眼前仿佛已然看到了胡翊授首伏法,临死前放声大哭认错时候的场景他无比畅快的笑道: “这些人,都——是將来——朝中的官员苗子。 得———.得罪下他们,就等於..得罪下半个朝—廷,不止他胡翊要死,未来—.未来他们胡家怕都要栽在这些仇人手中,死无——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郭德成此时竟是畅快大笑起来可他本就身子骨虚弱,如今又是情绪过於激动,立即这枯稿的身体便受不了了。 正在他笑到最大声之际,突然感觉胃中翻涌,嗓子里面一甜。 隨即便是一大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整个人重重地从床榻上滚跌下来。 郭兴嚇了一跳! 他赶忙伸手去扶兄长。 可当他从地上將兄长扶起来时,郭德成的面部摔出一条大口子,脸上、身上、地上、头部全都是血。 已然是就此气绝了— “胡翊!” “你杀我亲侄、兄长,此仇不共戴天吶!” 郭兴暗狠狠地咬著牙,一字一顿,整个人的目光之中,全部被“復仇”这二字所笼罩此时他的脑海之中,又浮现出那个雪夜。 大哥郭德成將最后一件衣,裹在自已和弟弟郭英身上,又从外面叫化了一张薄饼,给兄弟二人吃下,勉强才得活命的事。 这一时间,郭兴痛不欲生,悲痛欲绝,在屋中发出一声声的爆吼。 直到最后,才將前院的人都惊动过来郭家新丧,一生爱护弟弟的长兄之死,成为了压垮郭兴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在李善长的府邸之中。 得知惠民医局前的景象后,李善长嘴角抽动了一下,淡淡的笑著道: “有些人是这样的。 这官运过於亨通,人要是太顺了,就总要闹出些大波折。” 对於胡翊这次遇了事,李善长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觉,反正这位駙马与自己也不是一条心,他吃点倒是好事。 他现在比较期待的是胡惟庸的反应。 倘若这个侄子出了事,朝中失去了一尊靠山,你胡惟庸还不回来乖乖的替我做事? 你还敢继续搞什么两面三刀,给我搞什么么蛾子吗? 李善长的机会也来了! 当胡翊来到华盖殿时,朱元璋的气性虽然过了,却依旧恼火的很。 “来了?” 倒是他控制情绪的能力,却有改进。 再转念一想,女婿有今日之祸,还不是给自己背锅背出来的吗? 一想到此处,朱元璋下意识的便又放缓了几分语气,伸手招呼胡翊坐下来。 此时的老朱,也是属实有些没想到,他知道学子、儒生们会闹腾,但一上来就闹腾这么大,还真出乎他的意料。 很明显,他不想用科举取士最后取来一帮书呆子,却不通实务。 但这些话,皇帝不好说,找了这个女婿背锅后,还没起效呢,就已经是闹的如此凶了。 这对於未来如何处置此事,朱元璋也有些犯了难。 他便开口问胡翊道: “明日朝堂上就要议论此事,你那考试要求八成实务与策论的法子,定然会被驳回。 但依著咱想来,文官们定然也会做出些让步,只是你出了这个头,又该如何自保呢?” 胡翊开口便道: “小婿有法子与他们申辩,他们若是申辩不过我,自然也就闭嘴了。 要不然我就与他们赌命!” “赌命?” 朱元璋大为不解,一旁的马皇后也是皱起了眉,责怪女婿道: “好端端的孩子,说什么赌命的话?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更该要爱惜身体,你怎能说出此言来?” 胡翊却说道: “岳母,不这么搞,这事儿恐怕不好交代。 既然我要以实务为主,开科举取土,他们文官却要以经义为主。 那將来开科举取士之后,若是依了他们这些文官,责任就由他们来担,若真是他们取上来的人不请政事,便要他们的命! 若反过来,是小婿我错了,我便把命递给他们。” 听到这话,朱元璋开口便骂道: “放屁! 你以为来这里要小孩子脾气来了?这种时候,是你一个附马耍混不吝,滚刀肉的时候吗?” 胡翊其实真想把现在的科举,一桿子直接给打死。 这样就可以著手创立新的科举制度了。 新的科举制度,自然就是以实务、策论为主,主张一个务实。 文举、武举,甚至在胡翊的想法里面,一些其他方面都可以进行科举考核。 比如去掉匠籍的事,匠人科举也可以搞,这样才能把大明最顶尖的一批工匠都招募过来,精益求精,在不断的突破中寻求质变。 在此想法之下,医疗的科举也是可以搞的。 简而言之,朝廷所需的不同官位,不同衙门,都可以开科举取士,如此將真正有能力的一批人招纳进来。 当然,这只是他自前一个想法的雏形。 胡翊之所以敢如此混不吝的说出赌命这话,也是因为他知晓歷史。 这一次取士取出来的,都是一堆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开了一次科举,彻底让朱元璋发了疯,后面又將科举制度废掉数十年,改为扩充国子监,招募监生教他们实务、策论,最后直接委任为官,再加上恢復民间推举。 能令老朱气的做到这个地步,就能知道,第一次科举取士选拔上来的,都是什么样的“人才”了。 反正胡翊是有恃无恐。 他用这种“赌命”的法子,也是为了嚇退以宋濂、刘三吾为首的一帮文官,叫他们让步。 若是此等恐嚇无法收效,那大不了就真的赌命唄。 赌完了命,结果真出来了,文官们就要背锅,到时候管他们是死是活,全由朱元璋去发落。 反正证明了旧的科举制度不行,再开新科举,这法子不就来了吗? 胡翊想的还是比较长远的。 只不过,现在不是对老丈人说这些心里话的时候,需要先走一步看一步。 朱元璋见他一点慌乱的模样都没有,知道这女婿满肚子肠子,指不定这根搅屎棍子又要搅出什么屎来呢。 他便也就开口说道: “那你明日上朝,就小心些。” 朱標此时也是怕姐夫吃亏,便说起道: “明日还得把姑父拉去上朝,再把常叔、徐叔他们都叫去给姐夫站台,若万一有个风向不对的时候,咱们也能控制住场面。” “对,就依標儿的。” 此事就这样安排定了。 对於如今闹事的这些儒生、学子们,朱元璋则是选择了隱忍。 对於这些人,目前先是不管不顾。 等到明日朝堂上定调了以后,再行处置吧。 便也正在他们聊完了此事之际,突然,殿外洪公公急切的进来稟报导: “陛下,寧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何事啊?” “闻听噩耗,郭家长兄刚才过世了,郭家府上一片素白,已开始办丧了。” 朱元璋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来。 郭家跟隨他极早。 岳丈郭山甫曾是濠州大富之家,在他尚未起势之年,就曾变卖家財助他招兵买马,更是將女儿嫁他,郭兴郭英两个儿子都在他帐前听用。 郭家从此一不振,可以说在为大明建立功业这方面,郭家都可以算做是大明的股东了。 朱元璋虽然瞧不起郭德成,但这毕竟是妻兄,该去安慰之际,还是要去上一趟的。 “妹子,那咱先去了。” 朱元璋起身离去后,整个华盖殿中就剩下母子、女婿三人。 马秀英倒也不吃醋,只是在此刻,暗暗对朱標还有胡翊说起道: “静端上次进宫来说,郭德成这一病极其敏感,又引得郭家对翊儿充满了芥蒂。 如今他已逝去,只恐郭家更是埋怨翊儿。” 马秀英的话还未说明,朱標已经听懂意思了,躬身答应道: “娘,您放心回宫去吧,孩儿等下就带著姐夫,亲自去郭家吊。” 马秀英点了点头,满脸都是欣慰之色: “你们两个也该去这一趟,不管人家恨不恨咱们,咱们先把自己的礼仪做到了,尽了心就好。” 可即便是给儿子和女婿都点了这一下,马秀英的心里,还是多少有一点不安心。 但她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何而不安,便只好又看了一眼儿子和女婿,缓缓退回到后宫去了。 待她走后,朱標望向了胡翊,开口嘆息一声道: “姐夫,这个事出的突然,又是在这关键时刻,只希望不要出岔子才好啊!” 当太子的车驾抵达郭府时,胡翊紧隨其后,二人一同进去吊。 作为从很早开始就跟隨自已的人,朱元璋选择了先派朱標前来吊,等到明日,帝后亲临,再过来上一灶香。 如此一来,对於郭家的哀荣也算给到最大了。 刚刚置办出来的灵堂,还略显简陋。 朱標与胡翊各自上过了香,轮到胡翊时,他走到郭兴面前,开口安慰道: “舅父,节哀。” “好孩子,你们都能到府上来一趟,我很动容,郭家何德何能,得你们这样掛念?” “快坐,去正堂坐下。” 郭兴显得十分和蔼,又是招呼奉茶,又是將朱標与胡翊请进正堂,聊了几句。 郭寧妃也回来了,与他们兄妹的交谈之中,朱標与胡翊都只是感觉到了这“和气”二字,再没有任何別的东西。 吊过后,从府中出来时,胡翊还看到了戴孝的郭灵,正跪在孝盆旁边,眼巴巴的一直在望看自己,眼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求救之意。 胡翊的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个眼神。 郭灵的眼神,就好像一个默默无助的可怜人,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这般无比热切的盼望和求救,就如同鐫刻在他心里了一样,令他心中根本无法抹去。 等到出了郭家大门,正好又撞见了迎面而来的李善长。 无论是朱標,亦或者胡翊,对此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就只是短暂的打了声招呼。 郭家是京城中的贵族,也是大明的贵族。 这一日的工夫,朝中的达官显贵们,几乎全都来了一遍。 就连胡惟庸也是如此,忙完政务后出离了中书府衙,第一件事也都是到郭家来吊。 这满朝之中,位高权重的官员里,又是只有一人没来。 此人正是左丞相汪广洋。 对於汪广洋连续做了这样多出格的事,大家的態度迥异,但大多数人的看法都是负面的。 胡翊却反而觉得此人很有趣。 汪广洋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摆烂了,而是明晃晃的身在其位,不谋其政,直接算是把摆烂这二字,给写到了脸上。 但即便如此,一向对於吏治问题忍无可忍的朱元璋,都已经这么久了,却还是在忍。 就愣是没有一点要办了汪广洋的意思。 这个態度就更是暖味了,显得让人捉摸不透。 第二日的朝堂上。 胡翊起了个大早,穿上一身翟衣,早早地便往奉天殿走去。 常遇春、徐达、李贞,三人都站在胡翊面前,几人之间是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把今日的这份凝重放在眼里。 不一会儿,邓愈、汤和也来了,自然而然的也是站到了胡翊这一侧。 御史台的御史们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宋濂、刘三吾等文官们,一脸的恭敬神態,看不出他们到底在想什么招数。 汪广洋面无表情,与胡惟庸站在首班。 就在朱標出现,大家都认为陛下马上要驾临之际。 却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李善长突然到了朝堂上,还就站在了汪广洋与胡惟庸的身边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搞不清楚今日的局势到底如何了。 “胡小子,李相今日也来了,你要小心了。” 常遇春不怕得罪人,身边围著的反正也都是些功臣们,都是自己信得过的兄弟,他便又明言道: “常叔觉得,这老小子今日就是奔著你和你叔父来的。” 徐达扯了扯常遇春,叫他別说了,李贞则是闭目养神站在头一排。 这些人里面,其他人都不能无视朝堂上李善长的存在。 但李贞就直接无视了他。 李善长也不恼,因为他也知晓,这是唯一在陛下面前说的上话的人,不是他能够得罪的起的。 朱元璋隨后龙行虎步一般而来。 他还未坐稳,御史韩宜可便与其他五位御史一起出列,上来奏事了: “臣等启奏陛下,御史有监督朝堂不良风气,匡正过失之责。 臣等六人,今日合奏,参駙马胡翊顛覆科举旧制,弃圣贤经义於不顾之罪。” 韩宜可是维护这些东西的。 周观政今日却与他反过来,反倒为胡翊辩驳和开脱,认为大明的科举確实应当更多注重於实务与策论。 周观政的观点是,目前大明是人多而官少,官员治理地方的难度加大。 若没有足够的处置政务能力,便容易造成局势不稳,貽害无穷。 今日倒是谁也没想到,他们两位御史彼此间竟然先打了一架。 周观政与韩宜可谁也不服谁,又都想將对方辩驳下去,但双方又各有各的侧重,各有各的道理。 胡翊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倒觉得这是好事。 毕竟朝中有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这总是好的。 但其他的御史们,可不似这二人一般。 朱元璋当初选御史的时候,就是看重这些个书呆子们爱钻牛角尖,又口口声声总是號称要“留取丹心照汗青”,总是著要在史书上留名,故而一点也不畏死。 这些人上来,便以一通无礼的质问开,丝毫不把胡翊放在眼里。 御史秦龙上来便质问道: “敢问胡駙马爷,强推科举实务策论占比八成,你意欲达成何等图谋?” 御史方一帆上来便也问道: “圣贤经义到底有何错漏?岂不听闻半部论语治天下?看来胡駙马还是读书读少了,竟然敢藐视起圣贤来了!” “著哇,经义之考,论及学问之深;对於圣人之言的体会,关係到取士之人的品德培养。 一个人先要看其德行,其他之事,什么参政、理事后天皆可以学习,难道你胡駙马爷,连这一点都不清楚吗?” 朱元璋今日坐在朝堂上,心中暗暗把这些人都骂了一遍。 这些自己当初搞出来的御史,现在反过来给自己上眼药来了,他的心中极为不爽。 而胡翊站在底下,听著这些御史们的质问,心中却毫无波澜,因为他知道,这些御史们也只是先行军。 真正要出手的那几个重量级的人物,还未开口呢—. 第230章 咱女婿还没出手,你们就倒下了?废物! 第230章 咱女婿还没出手,你们就倒下了?废物! “胡駙马为何不申辩?” “敢莫是心虚了?” 参人这种事儿,要的是有来有回,双方互相驳斥,才能辩出对错来。 而在辩出对错的过程中,不断的去打压对方,暴涨我方气焰;还要让对方不停重复他的观点,將我方的人员激怒,由此来扩大战火。 这样,才能让胡翊引起群愤,被怒而围攻之! 这些位御史们都是此中高手,每日乾的最多的事,便是这些。 他们又是一个个的悍不畏死,把劝諫皇帝而死,当做一种在史书上留名的机会,別看一个个都只是七品官职,芝麻绿豆般大小。 但噁心起人来的时候,又是真噁心! 他们今日显得极为大胆,因为好不容易逮住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眾人都认为这是掀翻胡翊的最佳时机。 前有浙东眾文臣之死的事,刘炳、凌说、何岩、薛以刚、陈遇等十几位御史言官同僚,皆因胡翊被杀。 御史台早著报復呢! 到后来,龙泉叶家一族的数十位官员,再到高见贤、杨宪之死。 连御史之首、浙东领袖都死於他手,这些御史们心中早著怒火。 如今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更是认为胡翊得罪天下士子,这更是可以一举扳倒他的机会。 所有人都恋著邪火,在等候胡翊的回应,岂料。 胡翊闻听这些言论后,虽是出列来看,却根本就不理这些御史。 鸡贼的胡翊,直接跟朱元璋申请跳过了这一环,不跟这帮打了鸡血般的狗东西在一块儿玩了: “臣,胡翊,请求陛下明鑑。 陛下既然叫臣督促科举之事,那么,臣理应与有权討论科举取士事宜者商议此事,就制定具体考核规则展开详谈商议。 御史们噪至极,根本说不到点子上。其中不乏一些读书无脑之人,亦或者受人蒙蔽、收人钱財受人驱使者,妄图搅扰了朝议,这就非是陛下今日开启朝议的本心。 故而,臣今日只想与负责科举的官吏们议事,以提高效率,做到务实、公正为本,还请陛下应允。” 听到这话,站在最前列的常遇春憋不住,先笑了。 这帮御史们上来跳的是欢,就属他们这些人最闹腾。 可又咋样? 人家駙马根本就不接你们的招儿,开口直接便要跳过这些人,跳过这一环。 常遇春心中可是清楚极了,以朱元璋这么护子的人,定然是要爱护女婿的。 单是这皇太子朱標,那也是一向都向著这位姐夫的。 形势如此,可惜这些御史们却看不明白,看起来接下来要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了。 朱元璋听闻女婿的话后,確实是一喜。 也是胡翊这些话,將那些御史们都激怒了,怒的这些御史们纷纷站起来跳脚,问胡翊要一个解释。 “附马请说清楚,我们到底受了何人贿赂?又受了谁的指使? “无故污人清白,还请拿出证据来!” 御史方一帆话音未落,秦龙也跳出来指责道: “我等一片忠心,天日可鑑,駙马怕不是贼喊捉贼吧?” 胡翊根本就不回应他们的话,反倒衝著朱元璋一拜道: “陛下,您看到了吗?这些人就是读死书、死读书的典范,除了搅扰朝议外,扯东扯西,实在於解决朝廷大事上没有丝毫益处可言。 臣请圣上明鑑,这些人刚一上朝便如此噪,如同那窗头上扰人的乌鸦,实在难以叫人静心议事,朝中的大事自然不能够耽搁,臣再请陛下龙意圣裁。” 朱元璋当即故作沉思,然后点了点头道: “你说朕的言官们受人指使,此事尚无论证,朕暂不理会。” 但他隨即看向这些位闹腾的御史们,又道: “尔等今晨奏事,確有搅扰朝堂之嫌,似你等这样乱糟糟的喊,科举之事如何能够议出结果? 退下。” “陛下,臣等有话说。” “各司其职,今日时间宝贵,就由弘文阁诸位负责科举之事的官员们,与附马详细朝议此事吧。” 朱標立即补了这一句。 这下子,圣上和皇太子纷纷都发话了。 而且人家用的理由也不无道理,嫌弃他们过於噪。 这帮御史们没咒儿念了,只好然各自退回朝班,闭上了粪口。 要按著这帮人本意,他们还要接著闹腾,扩大战火,然后出来更多人一起围攻胡翊呢。 到那时候,再引出宋濂、刘三吾他们出列来陈奏几句,把这事儿也就算是爭辩过来了。 可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呢,却被皇帝喝退,反倒因此又挨了胡翊一顿窝心骂,一个个的心中自然是不自在,憋著一肚子火,窝著心呢。 而在成功跳过这一环后,胡翊看都没看这帮搅屎棍子御史们一眼,直接便要与宋濂、 刘三吾等人正面交锋。 这个措手不及,也令宋濂他们心中有些惊慌起来。 本来他们是后手,是大招。 结果前戏被跳过了,他们自己变成了前戏· 恰逢朱元璋在此时开了口,直接点名询问道: “宋师、刘卿,还有罗復仁,你们三个先说说吧。” “陛下,臣认为,实务与策论的数量確实过高,八成实务策与两成经义,对比起来便显得经义式微,似乎不受重视了一般。” 刘三吾不能像御史们那样撕破脸皮,说起话来也是客气了许多,他又拉著朱元璋,就此事给老朱上起了强度: “臣认为,我大明如今开国之际,陛下已是盖世武功,若能在文教一途上再推行一步,使文道昌盛,那么陛下將来必定是文治武功,乃千古之最! 若因此缩减经义考题占比,诚恐怕天下士子们因此颓废,认为朝廷有轻慢文道之心,如此亦有损陛下的贤名,有伤大明的文道中兴啊,臣一片肺腑丹心,请求陛下明鑑。” 刘三吾这番话,说的很是义正辞严,確实也起到了一点效果。 文治武功,千古之最。 朱元璋自然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去追逐史书上的这些名號。 但他一直以来,讲求的就是这“务实”二字。 纵然刘三吾话说的再好听,马屁拍的再舒服,朱元璋却依旧是一眼就洞穿了本质。 终究来说,治国得用有才能之土,纸上空谈的架子是没有用的。 想到此处,他便开口安抚道: “刘卿此话有理,容朕思之。” 隨即,朱元璋便將目光又警向了宋濂,开口再问道: “刘卿已有諫奏,那宋师可有何看法吗?” 宋濂上来先拜见朱元璋这个皇帝,然后又专门过来,衝著胡翊这个顶头上司拜了一拜,躬身道: “附马爷,属下今日斗胆了。 他並不想明面上撕破脸,还给了胡翊一个面子,为將来留下余地。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他的话术比刘三吾更加是高明多了。 宋濂打完招呼,这才弹嗽了一声,正儿八经的开始奏陈道: “臣以为,刘提举的话有理,臣可再做一补充。 犹记得陛下开国之初,定下驱除韃虏,恢復中华之语,重振我汉人江山,更是提出承袭礼仪如汉唐旧制。 那自然,我朝科举取士之道,也该追溯唐朝旧制,由此七分经义、三分策论乃是古制,也是祖宗之法,駙马爷要改,老臣就要劝上一劝了。 还请陛下明鑑吶!” 別看宋濂这话说的轻飘飘的,话似乎也不多,但其中的学问可就大了。 他这一番话,比刘三吾的话更加具有强大的杀伤力! 大明赶走元朝,用的是驱除虏,恢復中华的口號。 开国时候,提出的承袭礼仪如汉唐制,自然也是对这口號的进一步补充和强化。 说白了,这是明朝能够推翻元朝,维持天命开国的根本理念所在。 现在宋濂搬出这一套东西出来,可就著实是厉害了! 你的开国理念就在此,如今却要违背这理念,那岂不是成了得国不正? 但宋濂又没有明说,只是用善意提醒的语气,点到即止。 他倒是点到即止了,可是朝堂上谁还听不出来似的? 朱元璋听到他这番论据之后,自然而然便皱起了眉头。 这一下子,事情就变了性质。 明明是科举改革的问题,一下子就变成了大明的天命承袭,是否具有合法性的问题了。 改了你就不合法,不改你才合法。 那你还改不改? 看到这个烫手的山芋,朱元璋此时又把目光转过来,落在了女婿的身上·— 这种事儿,朱元璋就算是被架在朝堂上了,一时间他还真没有办法反驳。 这就是他不爱跟这些文臣们打交道的原因所在。 一见朱元璋这下说不上话,太子又不好反驳,常遇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暗暗偏过头去,朝自己身后的胡翊偷偷问道: “小子,你行不行啊?” 胡翊最不怕的就是宋濂这样的诡辩,既然要诡辩,大家一起来就行了。 可正当他要出列之际,东宫詹事府的属下李希彦却自告奋勇的出列来了。 李希彦名声虽不及宋濂,但那也是东宫大儒,如今又奉朱元璋之令,在国子监担任教习。 身为胡駙马的人,这种时候李希彦非常清楚,就不是駙马爷出列来与宋濂辩驳的时机。 反倒是自己这个东宫出身的,与宋濂出来扯皮,效果会更好。 “陛下,臣李希彦,有话要陈。” 还得是女婿的人缘啊! 朱元璋心道一声,这也就是陶安回江西賑灾去了,不然你个宋老夫子,以为咱会怕你吗? 李希彦一出列,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就朝他看了过来。 李希彦上来便也有样学样,过来冲宋濂躬身拜了一拜: “属下拜见少詹事,今日於朝堂上讲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少詹事大人海涵。” 宋濂心道一声,有样学样是吧? 当初宋濂在东宫任詹事的时候,总揽全部事务,根本不听別人的意见,行事堪称是霸道。 直到胡翊接掌东宫后,他才失势。 这李希彦本就与宋濂不对付,看似恭敬,开口却是直接便不留情面,上面便质问道: “敢问宋师,汉唐因何而亡国?” 宋濂暗道一声不妙,他知道李希彦要以汉唐亡国之举,来证明汉唐时候的旧制也有紕漏之处,接下来定然是要说出批判性继承之类的话,来为胡翊解围,顺便就为科举取士的改革提供了有力论证。 若叫他李希彦把这事儿办成功了,那自己这个名满天下、学生无数的大儒,脸还往哪搁? 好在宋濂心思縝密,已经想到了李希彦所想,他索性直接驳斥道: “汉唐之亡,在於地方上拥兵自大,致使皇室不显。 但这与唐朝时候的科举旧制,似乎无关联吧,李大人?” 李希彦见他如此机敏,堵住了自己的论点,事到如今不能直接招架,立即便又言道: “宋师所言藩镇拥兵確是汉唐之弊,然属下所问非此。 昔年安史之乱前,张九龄諫言边將不可久任,玄宗却以『儒生不识兵事』斥之,终致祸乱。 试问:若当时科举所取之士通晓军务、明察边情,何至满朝无人洞悉边將之患?” 听到这些话,一向稳重的宋濂,此时心中也如同火烧一般难受,真想將李希彦指著鼻子破口大骂一通! 这话倒不是不能反驳。 而是李希彦今日引入这些事例,大家都可以相互举例,两人能在这大殿之上,互相驳斥好几个时辰。 只怕被他一直这样纠缠下去,今日都要在这里白白浪费唾沫和嘴皮子解释。 这种论战最是令人厌烦的! 偏偏胡翊这个正主儿还未下场呢,自己已经被李希彦搅扰的不轻,要是因此说的过於多了,再被胡翊逮住错漏,就不好办了。 事已至此,宋濂也知道跟他胡扯,扯不出来什么,只好转移话题,果断又换了个理由道: “李大人此事若要论起来,三日三夜都攀扯不完。 陛下,老臣可从別处再提此事,经义取士古已有之,若贸然更换,是寒了天下学子们之心吶! 朝廷现在缺官缺人,若因此令士子们寒心,地方上官位久缺不补,必然导致治理混乱、黎民受难,还请陛下要以大局为重!” 李希彦一见,宋濂的核心论点已经被自己搅没了,当即便也退回了朝班之中。 这种劝朱元璋以大局为重的话,已经是最后的绑架和裹挟了,宋濂的核心杀招已废,接下来应付起来就极为容易了。 果然,就连刘三吾都心虚起来,再度在朝堂上提起了经义取士之道,於品德培养上极其重要。 什么考试自然先考其德,再学为官之道,方知忠君报国,试图给两人本来就脆弱的理由上再加固一层封锁。 胡翊都没想到,自己胜的竟然这样简单,上来便又驳斥刘三吾道: “你们口口声声经义取土,可以培养品德? 那秦檜、蔡京这些大奸臣,都是当初科举考试取上来的,你们的经义取士怎么就没把他们培养成诸葛亮?哪怕次一级,怎就没能將他们培养成忠君爱国的文天祥? 他们口口声声圣人之言,怎就做了卖国的大奸臣呢?谁来解释一下?” 当胡翊这一句话出口之际,朝堂上鸦雀无声。 其实宋濂他们许多的诡辩,从一开始就是立不住脚的,只不过是因为既得利益者够多,大家一起站出来维持这些条条款款的东西,並把更多的人忽悠进来,最后才將这些东西打造成了规则与铁律。 但当胡翊真正与他们展开讲理的时候,在正儿八经的道理面前,一切都变成了虚妄。 朝堂上不时有人站出来,指责胡翊的说法只是其中个例。 但即便其中个例,也已证明了经义取士与官员的道德品质方面没有直接联繫。 这一下子,胡翊直接完成了绝杀! 就这? 他还有一整套赌命的游戏,没有跟宋濂、刘三吾他们玩呢。 本以为,今日的朝堂上要打的有来有回,最后让这些文官们好列扳回去一点,最后务实、策论与经义考试五五开,这也是能够接受的底线。 结果现在竟然变成了大获全胜。 胡翊真的没想到这帮货如此的不禁打。 自己还没出手呢,他们却已经倒下了。 这大概也是朱元璋没有想到的吧。 对於女婿这根搅屎棍子,他早已知道其本事,知道这世上很难有人能令他吃亏。 朱元璋现在主要惊讶的点在於,东宫詹事府一帮看起来整天泡在学问里面的人,隨便拎出来一个李希彦,竟然將这暗中咄咄逼人的老宋濂,打的招架不住,连那么好的论点都给放弃了。 对於胡翊將东宫人手调教出来,还能如此得力,朱元璋对於此举真就颇为满意了。 到底不愧是在东宫待了几年,女婿有些本事,没有在詹事府净吃乾饭。 他见女婿已然立於不败之地,这便又及时將宋濂和刘三吾送回了朝班,直接问罗復仁的意思: “老实罗,看他们在此唇枪舌剑了一阵,你也累了吧?” 罗復仁操著一口江西口音的官话,说话的声音里面带著几分滑稽。 “陛下,臣听明白了。” 將宋濂与刘三吾之口堵住,朱元璋现在如释重负,知道大势站在自已这边,就连说话的口吻都轻鬆多了,他笑著问道: “老实罗,他们两边打的唇枪舌剑,你看看你站谁?” “臣谁都不站,臣自有主意,陛下容稟。” 罗復仁不仅老实,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他直说道: “駙马爷与我有救家之恩,宋夫子乃是老臣崇敬之臣,但老罗我不偏向他们任何一人。 臣倒觉得,駙马爷之言有理。” 胡翊点了点头,罗復仁这人確实是比较正直的。 朱元璋和朱標自然也是满意的点著头,罗復仁此时便接著又道: “臣赞同駙马爷的话,实务与策论应该酌情上提,但经义之道亦不可废除,恐伤天下举子之心。 正如陛下目前所焦虑之事,天下间官位空缺何止上万人,该补充空缺,维护当地的治理,咱们就得照著这个法子做。 该先注重量,再注重质。 但只有量不行,质也很重要,不如將每年科举考试三题改为四题,两道经义与两道实务、策论,这就是臣的看法。” 朱元璋点了点头。 罗復仁这个和事佬出来了,这话说的也漂亮。 他身为皇帝,不可能真的寒了天下举子之心,其实就连胡翊一开始的底线,就是实务、策论占到五成,先达到这一步才行。 罗復仁这话说完后,朱元璋又问文华殿大学士鲍恂的想法。 鲍恂在国子监为官,主管著眾监生,这些监生们一旦学成,是直接放到各地去为官的,都不用参加科举。 除非是屡次考试不过关,才会给他们参加科举考试的机会。 这些事本来与鲍恂无关,但朱元璋既然將他点进科举议事团体里面来了,还是得表態的。 鲍恂以自己在国子监的为官、教习经验,更是知晓实务与策论的重要性,远在经义之上。 他便开口言道: “陛下,罗大学士的话臣觉得有理,但需在此基础上再做一划分。” “哦? 如何划分?” “臣认为,科举经义之题,该当是饱学经义之士来出题。 那么自然而然,实务、策论上的题,该是国子监来出,由皇二子殿下与胡駙马全程监察。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各司其职,各展所长,还请陛下龙意圣裁。” 胡翊暗暗点了点头。 若是连实务、策论也叫宋濂他们去出题,这事儿就又变了性质。 鲍恂提的这一条,不能丟! 如此,才能多为朝廷选取一些有用之士出来。 朱元璋最后才问刘基的意见。 刘基身为浙东文臣,又再一次背刺宋濂,选择了支持鲍恂的法子。 目的达成,朱元璋自然是开心的道: “既如此,就这样定下来了。” “陛下,老臣还有话—” 宋濂、刘三吾刚刚出列,朱元璋立即便將大手一挥道: “朕累了,就这么定下吧,不必再议。 老朱生怕自己嘴里的话慢一截,宋再把话说出来,到时候又得在朝堂上扯半天,索性他就直接施展了打断之术。 朝堂上是定下来了,但宋濂与刘三吾,又怎会满意呢? 不止他们不满意。 昨日聚集在惠民医局前的几十名学子、儒生,今日已经匯聚达到了二百余名。 这些人从前几日开始,就已经是义愤填膺了,一直在等著最终裁定的结果呢。 这下子,结果一出来,他们不满意,肯定要闹的更加剧烈。 巧了。 郭家现在就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把事情闹大的机会· 第231章 暴走的朱元璋,焚书坑儒! 第231章 暴走的朱元璋,焚书坑儒! 朝堂上的事已定,朱元璋及时叫停,令宋濂与刘三吾只得妥协。 科举议题结束,后面就进入垃圾时间了。 李善长这老小子,隨后奏报了凤阳修都的事宜,今日的他完全一副旁观者的姿態,倒是难得的规矩起来,没有插手其他事务。 散朝后,胡翊与常遇春他们六七人站在一簇商谈,胡惟庸与李善长,身后跟著大量的朝臣,宋濂他们十几名文官又单独一道往外走去。 常遇春毫不遮掩自己的幸灾乐祸,忍不住便骂道: “这天下是咱们老哥儿几个,辅佐著上位出生入死打下来的,他个老宋濂竟暗戳戳的说咱们得国不正?” 常遇春面色中带著几分恼火道: “今日也就是在这朝堂上,要不然,我高低得衝上去將这老狗一通咒骂,兴许还要叫他吃我沙包大小的拳头!” 汤和接话道: “早就看这帮鸟文人不顺眼了,就他娘只会动唇舌,正经事办不来,搅扰別人好事他们倒从不缺席。” 徐达闭口不言,邓愈的话也不多。 倒是一向在朝堂上好脾气的李贞,今日也是有些忍不住,直接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满口的经义道德,我是最討厌这种人的,还是该咱们武將直人们在一块玩,与这些酸溜溜的文官共事,指不定哪天他们就將你卖了。” 李贞隨后便提醒大家,要与这帮文官们保持距离。 作为军中的老大哥,资歷毕竟摆在那里,李贞的话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也是看这一切尘埃落定,李贞才望著侄女婿,笑著道: “本以为今日是一场恶仗,你却化解的巧妙,姑父看的出来,你又进步了!” 汤和立即便道: “咱们这些直人里面,总要有一个胡翊这样能说会道的,要不然还指不定怎么吃那帮狗日的亏呢。” 胡翊与常遇春、徐达、汤和、邓愈他们告別,送李贞回他的小院。 临走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叔父所在的方向。 李善长混跡在其中,虽然叔父才是丞相,但老李现在儼然已经变成了主角。 李贞见他往后看,警了一眼,而后问道: “在担心何事?” 胡翊明说道: “这李相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这回他悄咪咪的进京,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兵来將挡,水来土屯,放眼当下,不要去想那些无谓之事。” “姑父教训的对,杞人忧天就完全没必要,还是该当过好当下。”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顺畅,??????????????????.??????隨时看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李贞点了点头: “保儿將要回京,在给我的家信里还说呢,要让景隆拜你为乾爹,將来咱们两家再互认个乾亲,你觉得咋样?” 做大明战神的乾爹? 这要是搁在以往,胡翊才不愿意呢,別因为这个大明战神,再连累他自己的名头也变滑稽了。 可是穿越大明几载,自他来后,歷史进程也在改变,李景隆的负面评价兴许就会消失呢? 李贞这种长辈的话,胡翊当然不能推辞,况且李文忠向来对他多有照拂,胡翊便答应下来了。 而在宋濂府上。 宋濂、杭琪、吴沉、刘三吾四人,现在俱是愁眉不展,地坐在客厅,一言不发。 良久后,刘三吾才开了口,问起道: “经义占比被削,已成定局,咱们还有什么迴旋的余地吗?” 杭琪嘆了口气: “五成经义就五成经义吧,大不了从名单之中,筛选出几个不紧要的,叫他们下次中举就好了。” 刘三吾感慨一句,杭琪把这事儿看的还是太简单了,他明说道: “实务与策论占比到五成,咱们的学生、弟子们有相当一批人,怕是会因此而被刷下去。” 一直未开口的宋濂,这时候终於是点了点头,指出了其中的要害处: “五成经义已经定死,目前最关键之处,就在於出题权与阅卷权的爭夺。 出题权若在我们手中,实务、策论则能出的简单些,阅卷权在我们手中的话,最终阅卷评判取土,对我们也更加有利。” “老师,可是出题权已经有国子监在爭了。” 吴沉提醒道。 宋濂点了点头: “即便他们去爭,咱们也不能拱手放弃,这两权咱们都要拼命爭夺,只要能爭来一些,对咱们便都是好处。” 说到此处时,宋濂起身朝外看去,妻子正在门外纺织,顺便把风。 看了一眼头髮斑白的妻子,宋濂以手再托起自己的缕缕白须,不由一阵感慨。 此时的他,忽然转过身来,对刘三吾又说道: “坦翁啊,老夫已是这把年纪,能否看到下一次科举,都未可知。 此事无论结果如何,事后我都要再推你一把,送你去东宫担任太子讲师,你要早做准备了。” 一旁杭琪和吴沉都听出来了,宋师这语气有点像是在嘱託后事,將刘三吾作为自己將来的接班人的意思。 这话自然是说给他们听的,二人立即又对刘三吾一番恭贺。 刘三吾的心中自然喜滋滋的。 他本就有大儒身份,若能再进东宫,任太子讲师,未来声名自然更加显赫,承袭宋濂在士林中的地位,也会容易的多。 心知这是宋濂在托举自己接班,刘三吾立即显得无比激动,千恩方谢起来,“老夫在想,让这些举子们再闹上一闹,为咱们再爭取一把。” 宋濂开口问道: “今日惠民医局门口,已聚集有二百余名举子了吧?” “正是,还有更多人正义愤填膺,闻听消息,从周边各地赶来。” 宋濂点点头: “人越多越好,叫他们闹一闹,当今圣上虽然出身不显,行事常与小民一般短见。 但若有这么多的人一起闹,他也要顾念顾念名声。” 宋濂很想说,他到了这把年纪,已经等不及了。 唯有儘早將族中子弟安插为官,也要將自己看中的那些弟子们,早日安插进来才是。 现在还在任上,有些事可以自己做。 將来人死茶凉,想做也没机会了。 年纪一大,很容易就为自己死后的事做考虑,宋濂是如此,李善长也是如此。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朱元璋提拔胡翊进中书,也有几分这样的意味在里面。 唯有胡翊知道,这几位命还长著呢。 老朱还能活三十几年,宋濂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呢。 至於李善长,朱元璋不就是忌惮他比自己能活吗? 但这些当事人自己,並不知晓自己的命运,就只能按照感觉做事。 惠民医局门口,几百名举子在此地闹腾,有力气的时候就打著胡翊的十罪疏,在医局门口招摇过市,不断叫喊著。 没力气的时候,他们就静坐著吃东西,以此来表示对於朝廷科举经义改革的反对。 应天知府王兴宗这下就犯了难。 陛下很明显不想碰这些烫手山芋,使他全权处置此事,將他夹在两难中。 但这些举子们越聚越多,从几十人到几百人,聚集在医局门口,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索性是这些举子们现在还算守规矩,没有把事情闹的更大,做出更恶劣之事来。 要不然,他这个应天知府横竖都要倒霉,摊上这种事也实在是无奈的很。 这一日,在举子们的抗议声中,惠民医局的运转还算是正常。 但即便如此,前去医局看病的百姓们,已经对於这些举子们怨声载道起来了。 若非顾及到將来,他们其中有人能够入朝为官,得罪不起。 要依著胡駙马爷在民间的声望,早就有支持者打抱不平,上去与这些举子们对立了。 就这,陆陆续续还有举子从远处而来,正在往南京赶,朱元璋自然也早早的得知了消息,调来了一支兵马,隨时做好了准备。 次日,上午。 这已经是举子们抗议的第三日,惠民医局的门口处,今日涌过来的人已经將近五百。 他们大范围聚集在此地,將金川门堵的水泄不通,这看似是坏事,倒也有人得利。 就比如在这一带做买卖、卖小吃的摊贩们,可算是发了財,时间还不到中午,早早地便卖完了生意准备收拾回家。 吃饱喝足后,这些举子们今日的声浪又是一阵盖过一阵。 “胡駙马爷出来!你为何要侮辱圣贤先师?经义是你说取消就能取消的吗?” “我们学了这么多年的东西,你说更改就更改,可曾想过我们这些举子们的艰难处境?请给天下士子们一个交代!” “做了大明的举子,公平何在?” “寒心啊,天下士子因此而寒心,大明的新朝气象便是与我们天下士子们作对吗?” “我等请求严惩胡駙马,请陛下给学生们一个交代,不要被奸臣所误啊!” 声討的声音,一浪赛过一浪。 可是没有人意识到,在这些举子之中,有一小撮人已经开始企图煽动情绪了。 “诸位,我们在此地乾等,又有什么用?” “咱们过於平静,圣上难以听到咱们的声音,在此地就算如何废口舌也无用,倒不如做得过激些,先引起陛下的注意,叫陛下注意到咱们的声音,意识到胡翊这个奸臣的所作所为!” “说得对!大家隨我衝进医局中去理论,此事当要闹大些才有效果,即便陛下事后要怪罪,念及咱们的举子身份,又有功名,这么多人法不责眾,定然也是能够理解咱们的。” 便在一阵阵煽动声音中,再加上天气逐渐燥热,大家一直在吶喊,又得不到回应,情绪难免变得焦躁。 这种煽动的话一次、两次不会起效,但时间一长,终於是把举子们的不满给成功激起来了。 便在领头的三五人带领下,举子们开始衝击惠民医局。 隨著这些越聚越多的人开始逼近,那些守护医局的侍卫们也吃不消了。 他们即便拔了刀,但也不敢轻易对这些身具功名的举子们动手,身上沾了这些举子们的血,这毕竟不是闹著玩的。 一见侍卫们都不敢阻止,这些人更是兴奋起来,在那些领头之人的煽动下,立即是蜂拥进了医局。 举子们还未反应过来呢,医局里的房屋已经被点燃,打砸就此开始。 看著刚刚建立起来的惠民医局,突然间变得浓烟滚滚,房屋被点燃,药材库房里面冒出滚滚黑烟,其中夹杂著强烈的药香味道受惊的病患们这下心里都在骂街,有人急匆匆往外逃,有人赶忙找地方躲起来,原本看病看的好好的,突然来了这一出,医局里面正在治病的百姓们,这下也是真的怒了! 一时间,许多愤怒的百姓们,自然而然的为了维护惠民医局,与这些举子们动起手来,殴打在一处。 医局之中瞬间变得无比混乱,也引来了大量人群的围观,人群之中越来越多的人更是加入到了战团之中,打的那些举子们节节败退,双方打到最后,甚至开始拼起命来。 胡翊此时正在灵秀宫,为朱静端诊脉,这孩子的脚劲儿之大,真是令这个做母亲的受尽了痛禁楚。 正在这时,许公公急忙过来,在门外稟报导: “駙马爷,惠民医局出大事了,陛下请您立即赶往华盖殿。” 胡翊在前往华盖殿的路上,听著许公公的话,得知医局受到衝击,更是怒不可遏! 惠民医局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心血,刚刚投入了为民造福的阶段,正要开始源源不断的发力。 却是谁也没想到,这些丧心病狂的举子们,竟然敢衝进医局,连里面囤积的药材都烧掉! 当胡翊快步进入华盖殿时,朱元璋的脸色显得无比的黑沉,一双牛眼当即朝著女婿瞪过来。 在他身侧,朱標还在不停的劝諫著: “爹,这些举子们杀不得,只可抓,不可杀啊!” 朱元璋大怒道: “他们都欺负到咱眼皮子底下来了,还不能杀? 真当咱这个皇帝没脾气,好欺负是吧?” 他一见女婿进来,立即手指著胡翊道: “你来的正好,督促应天府尹带兵去医局拿人,那惠民医局是你一手所创的心血,现在被人家打、烧、砸,你心里好受吗?” 朱元璋当即怒道: “將为首的闹事者当场格杀,其他人若敢反抗,一个不饶,马上去办!” 天子脚下出现这种恶性事件,朱元璋今日完全遏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但朱標却在不停的喊著: “爹,在事情尚未查明之前,不能动刀子啊!” 他更是又呼唤自己的姐夫: “姐夫,史笔如刀,手中千万不能沾举子们的血! 人可抓,不可杀! 今日若沾上举子之血,千秋万代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啊!” 朱元璋已经跟疯了一样,扭过头去,衝著朱標便吼道: “住口!” “咱咋就生出你这么没胆性的儿子来?怂包,怂包一个!” 对朱元璋来说,他可以接受这些举子们在惠民医局闹腾,哪怕对女婿口出几句不忿之言,他们若识得大体,闹一闹也没啥关係。 反正科举改制,总要动別人的利益,难免要惹来一片非议声。 你在这基础上行事,怎么都可以,但现在上升到打、烧、砸的阶段,那就是恶性事件了。 尤其这是在天子脚下,这简直就是在挑畔皇权,藐视他这个皇帝。 再若是当缩头乌龟,皇帝的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他当即衝著胡翊怒吼道: “愣什么愣?还不快去!” 本来要依著胡翊心中的愤怒,朱元璋这样做事,他自然是非常痛快的,心中无比的支持。 可朱標的这些话,同样有理的很。 这让胡翊不禁想起了秦始皇焚书坑儒的事。 这事儿后来的史料调查已经很清楚了,坑杀的四百余人中,除了少量儒生外,全都是当初忽悠始皇帝炼製长生药的方士。 主要坑杀的就是这帮方士,结果最后却在史书上將其污衊了两千多年,说他焚书坑儒,是千古第一暴君! 朱元璋此时若动手杀这些举子,想来这下场也不会比秦始皇好到哪里去。 胡翊此时深呼吸了几次,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而后將朱標扶起来,拱手对自己岳丈讲道: “岳丈,我觉得太子的话也有道理,涉及到举子的事,咱们还是调查清楚再说。 现在先抓人好过杀人,岳丈难道忘了秦贏政当年之旧事了吗?” 见女婿拿秦始皇的旧事举例,朱元璋略一衡量,自然也懂得了其中的道理,愤怒、杀人当然是畅快了,可这能解决问题吗? 他似是被这句话劝回,如同被冰水泼醒,顿了顿,这才最终改了口。 “那就令应天府尹抓人,你去將医局的损失通通报上来,后面再与他们算总帐。” 朱元璋胸中难掩杀意,想起来这些举子们大范围聚集,没有领头的肯定不成,他当即便想到了那些文官们,此刻更是一字一顿的道: “浙东这帮子文官,这次真是欺人太甚!” “该杀啊,他们真该死!” 胡翊留下朱標在此地安抚丈人情绪,立即从华盖殿出来,去找王兴宗传旨。 他刚出得大殿,便碰到汪广洋与叔父胡惟庸一同而来,显得是火急火燎的。 他们定然也是知道了此事,前来找皇帝商议来的。 胡惟庸在进殿之前,跟侄子讲道: “医局的火势已被扑灭,不必过於著急,房屋没有大的受损,只是药材被烧了上千斤。” 听到这话,胡翊心中总算鬆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被烧掉几千斤药材,损失还算小了,他立即问道: “是谁这么快就將医局的事平息了?应天府吗?” “非是应天府尹,那些民间的百姓们知道谁对他们好,一见医局受损,立即自发站出来救火来了。” 胡翊感到心中一暖,也不避讳,直接向叔父说明了要去叫王兴宗抓人之事。 胡惟庸此时也是叮嘱道: “行事小心些,不要流血,尤其是在这些举子们身上。” “叔父也小心些吧,陛下正值气头上。” 叔侄二人分別,胡翊立即叫了应天知府王兴宗,点了兵马直奔惠民医局而来。 大量兵马將医局围困,连带那几百名举子们一起,全部都给抓了起来! 因为胡翊的跟隨,那些为了维护医局,与举子们扭打在一处的百姓,都被认定为见义勇为,未曾被缉拿,反倒做了证人。 不仅如此,胡翊开始探听具体的事发过程,並尝试统计救护医局的那些人名单,將来要给他们发一份奖励。 这边抓人的事,进行的是有条不紊。 出了这么大的事,就连皇帝都被震动,朱元璋为此愤怒的歇斯底里。 自然而然,整个南京城中都已是人尽皆知,此事的恶劣影响之大,註定令许多人是无法安枕了当宋濂闻听这个消息后,一瞬间,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嚇得脸色煞白。 “怎会如此呢?” “明令禁止不叫他们闹事,只准小打小闹一番即可,怎么会闹到如此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很清楚这意味著什么,身为眾望所归的士林领袖,能在短短几日匯聚这么多举子进京作势,除了他们这几人,还有別人能有如此之大的能量吗? 陛下定然会怀疑到自已头上来,如此恶性事件,无论对哪一方都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和影响宋濂现在心中已经冰凉,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那些举子们会变成这样? 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静待后续的到来了。 郭府。 自从惠民医局的衝突一起,郭家今日便不遗余力的探听消息,尤其是在得知举子们衝击医局后,陛下和胡翊对於此事的反应。 郭兴今日对於此事的关切,已然显得有些过於殷勤了。 他很清楚,以朱元璋的脾气,多半忍不住要杀几个举子来警告警告。 此事並是因他胡翊而起的,乏当真將此事闹大,自然够这位胡駙马爷亚一无的了。 乏能以此事,引动胡翊留下一个杀举子的恶名,必然万床承受后人的唾骂。 今日此事的发生,你论如何,也將他胡翊与举子之间的关係,恶化到了极致。 只要今日这个梁子棕下了,日后,就总有他们胡家覆灭的一日,那些棕仇的举子们他日必將化作饿狼,伺机反扑,將偌大的胡家撕扯成碎片,永床不得翻身! 这一切,只需静待即可。 然而,消息很快就传回了郭兴的耳朵里,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胡翊携应天知府王兴宗前去,將闹事举子全部抓获,平息民怨,安定民心,点数惠民医局损失一切都在有条不的进行著。 可这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发生。 听到这消息,郭兴纳闷儿了。 朱元璋没有杀举子,把医局当做宝贝命根子的胡翊,竞然也没有任何的过激反应? 他们怎么都变得这么平静起来了? 此时,反倒是以为自己算计得中的郭兴,感受到了挫败感,世始忍不住愤怒恼火起来。 桌上茶具被他摔得粉碎,郭兴这一刻仆名火起,咬著牙暗狠狠的道: “今日这事本该再闹大一些的,混帐,你们为何不入套?” “为何啊?” 心中歇斯底里,郭兴暗自咒骂著。 派人混杂其中,煽动举子们衝击医局,可现在一击不中,也不能够久停,是时候到了掐灭一切线索的时候了。 第232章 士子倒逼皇帝,好好好,朕成昏君了! 第232章 士子倒逼皇帝,好好好,朕成昏君了! 京城出了此等恶性事件,这又是在自己管辖的一亩三分地,这下轮到王兴宗头疼了。 好在这个应天知府脑筋活泛,要不然的话,上次高见贤被杀一案他就已经玩儿完了。 这王兴宗上来便衝著胡翊拱手,无比恭敬且虔诚的道: “駙马爷,陛下既派您来传旨,定然是想请您从中过问此案。 下官不才,还请附马爷与我同审同问,毕竟此事牵扯到惠民医局,还望您能屈尊在这应天府中一日。” 说罢,王兴宗更加是恭敬地衝著这位駙马爷作揖,態度虔诚到了一种近乎卑微的地步。 此事也由不得他不卑微。 如此巨大的事,这么多的举子相互串联,在惠民医局门口搞抗议。 要说这背后没人指使,你信吗? 单是幕后指使之人这一点,就不是王兴宗一个应天府尹能够管得了的。 煽动举子们衝击惠民医局,此事更加具有多种可能性。 许是大人物从中做局,许是举子们借势逼皇帝让步,但身为一个应天府尹,无论背后的原因是哪一种,都是他所惹不起的。 拥有长期办案经验的王兴宗,就更是不敢私自承接了,他只能想方设法留住这位駙马爷,有了这个共同问案的由头,这有些事他也才好继续进展下去。 可以说,胡翊现在就是他的底气所在。 胡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当时初入应天城,啥都不懂。 如今,对於王兴宗的请求,他就有所考量了。 说实话,胡翊也很想搞清楚一点,举子们衝击惠民医局,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牵连? 宋濂作为他的老部下,以胡翊对其的了解,应当不至於如此大胆才对。 既如此,他就要留在应天府查证一番,找找此事的背后因由。 胡翊有这一层需求,那顺便为王兴宗站站台就不算什么大事了,想到此处当即就答应道: “也罢,此事既牵扯到惠民医局,陛下又派我来传旨,就与你做个见证吧。” “多谢駙马爷,下官多谢您的体谅!” 王兴宗这才稍稍宽心了些,立即便投入到了积极、紧张的审理工作中。 胡翊这就派人进宫传话,叫朱静端今夜不要等他了。 光是应天府这几百號人犯,还不知道要审讯多久呢。 王兴宗去审问那些犯事的举子们,胡翊也没有閒著,就去找今日那些帮忙的百姓们询问。 他这个駙马前去,第一,他不是府衙中的官差,问话不显得那么正式。 第二,胡翊一向是以爱民、惠民的形象出现在大家眼前,天然便具有这重亲和力。 在这种优势下,他只要一问起话来,线索是源源不断而来,很快就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我们曾同一人扭打过,那傢伙明显早就准备好了火折与火把,一衝进去就四处放火!” “对,我们三五男子都摁他不住,老王被他一肘击得痛苦倒地,我们看出他许多手法,似乎是军中的拳脚。“ 有人提供了放火“举子”的线索。 更有大傢伙儿提起了另一人,开口道: “那个点燃医局库房的,绝对不像个读书人,看模样至少三十多岁,胸膛上有明显刀疤,似是个刀口舔血的浑人。 “他们逃跑时身都得笔直,像是久经训练之,並非寻常宵。” 胡翊一条一条总结,將大家提供的线索记录在案。 但这些线索在指向了这些人后,最终又全都消失了。 当时医局里面起火,大家急要救火,再加上大量举子们衝击进来,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 这几个可疑之人,眨眼便不见踪跡,再想逮到他们都难,后面就更是找寻不见了。 从这些目击线索里面,胡翊断定这些人应当不是举子。 因为从军的军户,按现在的条例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这条例到了明中后期才开始鬆动,匠户、军户们的看管没有那么严了,才能够读书考取功名。 但在明初,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这伙人定然是冒充进来搅浑水的。 胡翊带上了这个结果,然后去问王兴宗。 別看那些举子们闹得欢,真进了官衙,一个个又是怕的要死,他们反而是招的最快、 最勤的那部分人。 王兴宗也是个人精,关於他们受谁指使聚集的话,是一概没有问,就怕牵扯出背后的文官势力,再引来报復。 就只是详细询问那几个带头闹事之人的名字。 结果这些举子们也搞不懂,纷纷都为之错愕,他们这许多人连自己的同伴都认识,可就是不认识那几个带头闹事,又带头衝击惠民医局的“举子”。 从王兴宗查出来的种种线索上来看,与胡翊的看法几乎吻合。 既然查有所获,王兴宗当即提议道: “駙马爷,此事不,咱们连夜稟至御前,您看?” 胡翊二话没说,带上王兴宗就进宫。 朱元璋这一夜气的不轻,正好翻来覆去的睡不著觉,又回到殿上批阅著奏书。 见到女婿与应天府尹一起来了,也是立即追问道: “可是查出眉目来了?” “陛下,臣王兴宗稟报。 从诸多供词来看,臣判定此举是有人故意藉机行事,煽动举子破坏惠民医局,是別有用心之人的一次图谋。 目前駙马爷与臣已从中查出些线索,这些作案之人应当是五人,且都是有过军旅生涯之人,身手矫健而强壮,其余人等身上皆有旧伤疤,这些人扮作举子,煽动攻击医局,最后却又逃的无影无踪。 至於具体作案动机何在,臣无能,尚未查清楚。” 朱元璋见此,並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还不忘出言抚慰他几句: “了,一夜之间能查出这许多,已是不易。” 他转而又道: “你先下去歇著吧,早替朕追查出凶,有你之功劳。” 王兴宗这才算过了第一关,擦著额头上的汗珠,赶忙出了大殿。 此时的殿中,就剩下女婿一人。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开口问道: “说说吧,依你所见,凶手有可能是谁?” 胡翊这时候就显得很无奈,朱元璋问这事儿还真就是在难为他了。 胡翊只得一摊手,自嘲起来: “岳丈,您也知道我仇家遍地,我哪儿知晓是谁来报復来了?” 听到这话,朱元璋竟也觉得好笑,看到女婿如此模样时,甚至觉得有些滑稽。 这倒也对。 从归德府案开始,女婿的仇家是越来越多,积攒到现在,一人一口唾沫都够將他活埋八百回的了。 既然没有头绪,女婿又忙活了半夜,朱元璋便道: “你先下去歇著,等王兴宗缉拿凶手吧。” 待胡翊走后,朱元璋横躺在龙椅上,头枕手臂,翘著二郎腿不由是思索起来。 有人在暗地里搞事,单是这些个举子们,断然没有如此大的胆量。 但问题是,这暗地里搞事的,又是何人呢? 彻查凶手的事实在是不容易。 朱元璋叫王兴宗回去歇著,可他哪里敢歇啊,当夜便打著灯笼,带上捕快衙役四处去查询蛛丝马跡。 可就很奇怪。 线索仿佛一下就销声匿跡了一般,带头衝击完惠民医局的那五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 再往后,没有任何目击者,也没有任何痕跡和证明。 这些人的线索就此而断,横在面前,变成了一道悬案,变得更加难办。 胡翊这一夜,也难入眠。 在进入灵秀宫之前,他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调整了一下情绪。 惠民医局受损虽然不严重,但才刚开业,就出了这样的事,有人存心给你添堵。 碰上这种事,就不可能不生气。 但生气归生气,不要把自己在外面受的气,最后发泄在家人身上。 毕竟家人又没有招惹自己。 调整过情绪后,胡翊才进屋— 当第二日胡翊醒来时,帝后二人已到郭府弔唁去了。 朱静端见他醒来,將包子与稀饭端过来,叫胡翊先垫补上几口。 胡翊瞧了瞧时辰,已是日上三竿,过了上午了。 他不由得感慨,昨夜忙了许久,今日竟然睡的这样沉。 “我得出去一趟。” 胡翊想出宫去,从公主府调四名侍卫到駙马府守卫一下。 现在这种时候,还是应当多做一点防卫和谋划。 同时,他又叮嘱朱静端道: “这些时就不要出宫了,还是宫安全些。” 朱静端见他就要出宫,强行把一个包子给胡翊塞到嘴里,胡翊就一边嚼包子,一边往宫外跑。 而在郭府。 今日是郭德成停灵的第三日。 本该是昨日就要郭府上来弔唁的,但却碰上了举子们越聚越多的事,到稍晚些,又出了乱子。 把这些烦心事加在一起,朱元璋昨日实在抽不出身来。 到今日来到郭家,不仅是帝后二人亲自来了,太子朱標带著弟弟、妹妹们都前来弔唁。 除了怀有身孕的朱静端,以及还被禁足的朱守谦外,其余人都到了。 郭家弟兄有功,但功劳在大明眾多开国功臣之中,最多也就是排在中下位之间的。 但在朱元璋还未完全起势前,丈人郭山甫便对其进行了资助,变卖家產、送儿子、送女儿般的支持他。 这份情谊,又非是別的大明功臣们可比擬的。 就算李善长、邓愈、冯胜这样的人亲自来了,朱元璋依旧会觉得郭家人更亲切些,所以今日来到灵堂前,面对郭兴等人行跪礼,他当即便將其搀扶起来,又道: “都是家,又有孝在身,今日全部免礼。” 朱標隨后代父皇、母后作祭,朱襫、朱櫚、朱棣、朱橘他们都过去,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 这本该是郭山甫才有的待遇,只因他死的早,才延续到了长子郭德成的身上,得享这身荣耀。 落座后,朱元璋望著灵堂,嘆了口气。 “前线大捷,咱已下令詔三弟回来奔丧,想来已在路上了。” 郭兴感激涕零,再度跪拜叩谢道: “郭家何德何能,敢劳陛下如此隆恩,臣与臣弟实在是愧领了。” “哪来的这些话?“ 朱元璋也是当著兄弟们,说起了掏心窝子的话: “咱那会子还未站稳脚跟呢,多亏了丈人招兵买马给的这番助力,郭家不止有你们两兄弟助咱征战天下,妹子也是个好贤內助,日常辅著秀英的后宫,也帮了她不少忙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既然閒聊起来,朱元璋敘起了旧,便想到了当年那几个令自己印象深刻之人。 “虎、虎那两兄弟呢?怎么不见他们?” 朱元璋感慨说道: “咱这次来,还从宫里给他们带了礼物来,当年要不是他们护卫有功,咱现在早被元韃子抓去砍了。 ,“这——” 郭兴实在没有想到,朱元璋会突然提起府上的两个亲兵护卫。 这二人在当年的那次危机时刻,被他派去救护朱元璋,令他印象深刻。 但这二人,如今身份颇为敏感。 郭兴略一沉吟,当即应道: “大虎、二虎回乡去了,我前几日才刚批准的,当初作战留下了一身旧伤,如今越发觉得痛苦。 他们要去,我不好再挽留啊。“ 听说当年的救命恩人悄无声息的离去,朱元璋无奈只得嘆了口气: “这也是两个铁打的汉子啊,当初咱来找你要人,他们死活只愿意跟你。 早知道叫他们言语一声嘛,咱派太医去给他们治,怎能叫人一身旧伤的回到老家去呢?” 说到此处,朱元璋缅怀旧情,当即传旨赏赐这二人正六品武勛,允许他们回到地方上领一份俸禄钱粮。 但这个赏赐才刚一出口,郭兴明显脸上又很不自然的愣了一下。 他一次发愣,朱元璋不觉得有异。 但这一次走神,很明显是心中藏了事,这一点朱元璋还是很清楚就能察觉到的。 多疑的朱元璋,在察觉到有异样之后,没有再说別的话,在郭家又坐了片刻,叫出郭寧妃安慰了几句,带著马皇后和儿子女儿们便回宫去了。 刚一回宫,朱元璋便是迫不及待,招来了毛驤,吩咐道: “去查这人如今的去处,何时回的老家滁州?” 他总觉得郭兴在大虎、二虎的事情上,刻意在隱瞒著自己什么。 这种事,对於朱元璋来说,若不查个清楚,他很难入睡。 这多多少少有一点强迫症。 派下去毛驤之后,对於昨日闹事的那些举子们,朱元璋又是仔细琢磨起来。 其实这件事不难看出,幕后的主使之人,多半就是以宋濂为首的浙东文官。 尤其是掌握科举这一块的官员们。 起初,招引举子们进京,为了面子上好看,朱元璋可以忍。 但现在,举子们越聚越多,又在惠民医局闹事,引发了影响恶劣的大事,这就令朱元璋难以忍受了。 偏偏正在这时,又有人来报: “陛下,应天府尹王兴宗在殿外求见,今日又有大量举子进入南京城,对於昨日被抓举子们声援助威,请求您放人。” “呵,放人?” 听到这两个字,朱元璋的面色一凝,不由是冷笑起来。 “咱还没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倒要求起咱这个皇帝来了,还叫咱放人?“ 朱元璋不禁觉得好笑。 什么时候,一群举子都胆敢威胁起皇帝来了? 给你们脸了是吗? 由这件事,他也是充分意识到了这些举子们的不服管,更是从这其中,看到了文官们的丑恶嘴脸,更为觉得噁心。 “你们这些人,到现在还怀念著元朝,恨不得跟那些元人们到草原深处去,给他们当牛做马。 哼哼。” 朱元璋越发觉得噁心,心中杀意越来越盛道: “愿意誓死跟隨,跟人家去当牛马,也不愿给咱的大明添砖加瓦,反倒胆敢要挟咱这个皇帝?” “啊,朕看你们是活发了。” 此事在老朱的心里,已经下了判,必须要杀鸡做猴! 胡翊出宫后,不仅加强了駙马府的防卫,为了安全起见,还叫胡令仪最近在大本堂上完学,直接回到灵秀宫去居住一段时间,陪一陪二嫂。 这之后,在督促修补受损的惠民医局后,又对造物局与製药局最近的情况,整体检查了一遍。 一切都在稳中向好,尤其是造物局,最近这段时日虽然不比开业当日,但也带来了近十万两银子的收益。 最主要的收益来源,还是来自於镜子定製以及露、精油上面的销售。 目前来看,市面上的需求还是太多,供不应求,这导致造物局的生意好到离谱。 甚至別人从造物局购买的物品,拿到外地去转手一卖,就能赚取一倍的利润。 由此又引来了许多的二道贩子,爭相排队抢购,將生意炒的异常火爆。 这些事胡翊暂时没时间管。 就在朱元璋定下来,要在举子们中间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后。 第二日,他便在朝堂上当眾议论起来,要给举子们衝击惠民医局此事定性。 朱元璋是想按煽动谋反罪定调的,然后將领头闹事的几个剥皮充草,其余人等革去功名,永不录用。 但此言一出,御史言官们纷纷反对,表达出了充分的抗拒。 甚至今日,就连刘基这个一向明哲保身之人,都主动站出来劝諫来了。 “陛下,臣刘基进言。 若轻易將此事定为煽动谋反大罪,诛杀举子之首,只恐此举失民心、同时失了士林之心。 若天下间的人才,因此而对大明心灰意冷,此举绝非好事,还请陛下三思啊。“ 这事儿是越闹越大。 御史们甚至准备用死諫的方式,逼皇帝收回成命。 一名姓褚的御史,在上本求情被朱元璋驳斥之后,竟当场说出愿以自己一腔之热血,諫醒帝王之仁心的言语。 隨即便摘去乌纱,准备往奉天殿一根大殿铜柱上撞。 此事闹的越来越大,群臣们一起求情,闹的朱元璋这个皇帝下不来台。 反倒是宋濂今日称病没有上朝,令朱元璋恼火不已。 始作俑者便是此人,结果现在事儿闹大了,你自己不上朝来解决? 都扔给咱这个皇帝是吧? 知道今日这朝议无法通过,朱元璋只能暂时搁置此事。 但这要杀举子、永久革除这些人功名一事,消息不脛而走,又一次引发了举子们的担忧。 这下子,大量举子们再度进京。 仅两日,又有一千多名举子们到来,围坐在惠民医局门口,打起竖幅请求赦免同窗之罪。 同时,一股弃考潮迅速以南京为中心,快速向周边辐射而去。 罢考! 不参加本次科举的声浪越来越大! 惠民医局前围坐的一千四百多名举子们,每日里静坐抗议,绝食求死,势必要在史书上给朱元璋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御史们每日跟进,奏议的全都是这些举子们的事,不断请求朱元璋放人。 又从大明周边各地,不停有书信、奏本递上来。 或是民间有识之士,或是大儒、举子、儒生们的书信,每日多达上百封,一伟送到朱元璋的龙书案前。 令他是头疼不已。 这样的咄出逼人,这样的罢考浪潮,压力完变倒灌过来了。 但在朱元璋的眼里,举子们衝击医局,搞出这种恶性事件,这本身就不对。 没有变部处置,只是將领头之人杀了而已,按照大明律这也是正常的处罚。 怎么在別人头上,这律法就用得。 到了你们身上,还就用不得了? 糟心的事儿可不止这一件。 几日间的探查下来,毛驤所统领的检校们,也就郭家大虎、毫虎的事情查出了些眉目。 朱元璋也是没想到,本来是心中猜疑,叫人暗戳戳的查了一下,也並未將此事过於放在里。 可在此事的真相被查出来之后,现在要亲迄面对这个结果,却令他这个皇帝,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心中一阵发寒,再度感受到了被至亲之人背叛的那种痛楚! 这样的人,上一个还是朱文正。 此时的毛驤,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可闻的稟报导: “陛下,郭家的大虎、毫虎,近几日並未出离南飞,且自举子们衝击惠民医局当夜,便变部消失,再没有人诗过他们。 郭府之中,忍他们一消失的还有三人。” 朱元璋心中当即是一凝。 五人对五人,这下变都对上了! 第233章 举子 郭兴 李善长,三重倒胡,九族危机提前了十年! 第233章 举子 郭兴 李善长,三重倒胡,九族危机提前了十年! 带头煽动举子,衝击惠民医局打、烧、砸的是这五人。 现在查出来郭兴府上,当夜又失踪了五个人。 又是这么凑巧,女婿与应天知府王兴宗审理的结果出来,那五名带头衝击医局者,疑似军伍出身,而非真正的举子。 就又是那么巧,失踪的大虎、二虎他们早年就是郭兴帐下亲兵,悍勇无比,护驾勤王。 甚至在关键时刻,还救过自己一条命。 这一切都太凑巧了! 凑巧到令朱元璋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由此,再联想到郭家与胡翊的恩怨情仇。 郭天保之死,以及近来的郭德成之死— 这郭家报復胡翊的动机,简直不要太明显! 此时,將这一切线索都联繫起来,朱元璋心中越发觉得焦灼不安起来。 心痛! 似又想起当年被侄儿朱文正背叛,朱元璋一时间胸闷气短,竞觉得胸口沉著一块大石头一般,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因为过激,他的两手因为生气,在止不住的乱颤,整个人也散发出一种极其令人畏惧的威势。 感觉到再一次受到亲近之人的欺骗,此时的朱元璋不仅感到愤怒,更加是悲凉,由內向外散发出了一种无比冰冷悲凉之感,不免觉得寒心。 这一刻的他,又为自己的错付,再一次变得懊恼起来. “爹,爹?” 朱標看出了父皇的不对劲,朱元璋这会儿就坐在龙椅上沉思,瞪大了两只虎眼,直勾勾的两眼盯著殿外,竟就那样呆愣住了。 与父亲一起共事多年的朱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模样,显得极为嚇人。 他当即是吩咐小黄门去传姐夫,赶紧来为父皇诊治一番,生怕气性极大的朱元璋再气出个什么好歹来。 当胡翊拎著医箱进入大殿时,朱元璋的两眼还在直勾勾的盯著这个方向看,但他竟然没有意识到女婿刚才进殿来了。 胡翊看到这一幕,也知道今日朱元璋的异常。 他距离老远,粗看其面色,然后来到朱標身边,轻声询问道: “岳丈何时出现的这个症状?” “大概有快一刻钟了。” 胡翊点了点头,拉著朱標凑到了龙书案前,近距离观察著朱元璋的脸色。 脸色涨紫,牙关紧咬,身子气的颤抖,指甲发白。 这是典型的急火攻心之兆。 101看书 101 看书网书海量,??????????????????.??????任你挑 全手打无错站 胡翊也未动用別的手段,一包泄火的药粉倒在朱元璋的茶杯中。 他自己先轻轻尝了一点药粉,表示无恙。 然后指了指茶杯。 朱標明白了他的意思,將这药茶端起来递过去: “爹,喝一口水吧。” 朱元璋两眼依旧是直勾勾盯著殿外看,机械般地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大约过去片刻后,他的肚子里突然“咕咚咕咚”一阵翻江倒海,这火一泄,接下来就该跑肚拉稀了。 怒急攻心的朱元璋这才反应完,回过神来,立即便去找恭桶。 一见事情解决了,还得是姐夫行啊! 趁著朱元璋去解决肚子问题的档口,朱標这才细细询问起来道: “姐夫,爹的身子不会有异样吧?” “不会,典型的气急攻心,倒是幸亏我来得早,要不然先前岳丈那些药就白吃了。 这一次怒极到顶点,足以令先前那些努力白费,到时候脾气又难以控制,就麻烦了。” 听说是这样,就还好。 胡翊也好奇著问道: “岳丈今日这是?” “就接了检校的一封密报,就这样了,具体的我也不知。” 朱標尝试著问起道: “姐夫这两日又在宫外做什么?大姐每日夜里都等不到你回来,爹还在指摘你的不是呢。“ 其实胡翊这几日也没有閒著,带头衝击医局的那五人,毕竟是个不安隱患,其极有可能便是衝著自己来的。 对於仇敌,胡翊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这毕竟有可能危及到家人的安全。 他又有一手不错的画艺,素描功底至少还在,这两日就尝试从目击者们的描述之中,试图画出那五人的犯罪图像。 这本是现代常用的刑侦之法,胡翊將其运用在古代,运用自己的特长来破案。 虽然目击者们的描述五八门,极其混乱,但虽耗费了时间,胡翊还是从中理出头绪,倒还真得出来了一些结果。 见姐夫还有这样的本事,朱標也挺惊讶的,当即是关切的问道: “那为首作恶的五人,爹也对他们恨之入骨,姐夫可是画出他们的相貌来了吗?” “大概画出三张,有七八成像吧,本来还要再完善完善,才能呈送到岳丈与你面前的。” 倒是朱標既然过问起来了,胡翊便將其中三张有些眉目的画像,取出来递过去。 朱標接过三张画像,打开其中一张,看了眼上面的人,只是觉得眼熟。 但当他打开第二张,一看到上面的人像时,当即是一愣: “二虎?” “你认识?” 胡翊也没想到,本是將这画像揣在身上,防止朱元璋他们突然问起此事,好有个应付的。 结果朱標先一步看到图画了,竞然直接认出了此人! 一见朱標认识,胡翊更是显得急切起来了,毕竟这断掉的线索如果接续上,后面的事情就好查多了。 他当即又问道: “太子,此人究竞是谁?是何人手下的? 你当真认识吗?” 画像上面之人,足有八成像二虎。 朱標心下没敢下定论,又翻开最后一张画纸看去。 当看到那上面的人时,他却是再也绷不住了。 这是大虎啊! 当年在军中时,他时常与两位舅舅们一起玩耍,大家的营帐靠的极近的时候,大虎、二虎是见过许多面的。 这毕竟是郭兴手里的亲兵。 一看到这两兄弟的画像,竞然都有八成像,朱標此时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恐怕父皇刚才的怒火中烧,极有可能便是因此而引发的。 上一次他这样子反应,嚇死个人的时候,也正是大哥朱文正背叛,投靠张士诚之时。 一联想起了这些,朱標知道这下事情可麻烦了。 眼看著姐夫正在追问,朱標还没来得及答话,恰逢解完手的朱元璋走出来,他当即一开口,便打断了朱標的思路: “不要轻易下定论,给咱看看图画。” 朱標立即將手中的三幅图递上去。 而老丈人的这句“不要轻易下定论”,令胡翊心头开始起疑。 朱元璋此时一看到图画上的人物,立即又是一怔,反应跟刚才的朱標是异曲同工。 胡翊暗戳戳將老丈人的反应都收在眼底,知晓此人他定是认识的,看起来皇帝与太子都知晓这二人的来歷! 可正当他要追问之际,朱元璋却是率先开了口: “婿,此事你不要再管,容咱好好想想。” 朱元璋竟然如此反常的迴避了这件事实! 得知岳丈的反应,这又令胡翊心中是一奇。 凭直觉,他已经察觉到了此事的诡异之处,只怕后续还要牵扯出更多的人出来。 只怕这些人,来头都还不小。 但既然是朱元璋发话了,这想来应当是一件连岳丈都极其难办的事。 胡翊的心思快速转换著,知道现在不是自己逞能的时候,藉故便卖给丈人一个面子,頜首应承道: “小婿知道了,此事不会再提。” “嗯。” 朱元璋一时间心中似乎也觉得亏欠女婿的紧,下了龙位,过来在女婿的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 “咱这个皇帝难当啊,你先回去,咱定会给你个答覆的。” 既然他已经这样说了,胡翊心中不再有疑问,径直告退,出离了华盖殿。 朱標看著这个姐夫的背影,心中隱隱透出几分心疼。 但现在关係到一个很残酷的事实,从姐夫的图画上来看,舅舅就是此次衝击惠民医局,煽动举子们谋反的罪魁! 他既作为这背后的指使者,这个事情的性质就大变了! 这是皇亲国戚之间的內斗,是保皇派之间的內部斗爭! 是亲戚反目! 更是亲人之间的互戮! 身为皇帝和太子,现在摊上了这样的事,又该如何是好呢? 朱元璋也是心道一声恼火,这才刚怀疑上小舅子郭兴,女婿就端来了证据,把罪名直接给他坐实了。 这下都不是怀疑和嫌疑的事了,这个小舅子做出此等行径之事,该如何处置? 郭家是支撑大明建立、走向强大的原始股东,又是几十年的功臣。 如今郭寧妃还在陪王伴驾,一家多有功劳,又有这重亲戚身份。 最关键的是,这又是他这皇帝身边的势力,將他们打压,等於是变相削掉了自己的权威。 这天下间许多的事情,单独看来,其中任何一件都不算什么大事。 但若是混合在一起看,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改变事件的走向,对未来產生更加深远和重大的影响。 朱元璋现在心里这个愁啊! 父子二人在华盖殿上,大眼瞪著小眼,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权衡就成了干係重大的问题。 从华盖殿出来,胡翊走在去往灵秀宫的路上。 这一路,他都在思考。 胡翊其实很想知道这大虎、二虎究竞是谁的属下? 由此,他便能直接寻到幕后的凶手是谁。 这种对自己暗中下手之人,断不可留! 这是基础! 也是胡翊心中的底线和准则! 但就在朱標要说出此人是谁时,朱元璋却叫了停。 之后的朱元璋,直接接过了此事,还不再叫自己负责追查下去。 皇帝自己对於此事的处置,都充满了暖昧。 虽然胡翊的心中很不甘,想要动用暗桩的势力继续追查下去,而且他可以確信,只要自己想查,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但转念一想,他又把这个念头给狠狠地扼杀在了摇篮里。 既然丈人说了,必定给自己一个答覆。 那就等著唄。 在此之前,既然答应了他,那就信守承诺到底,不要再继续查下去。 胡翊这一日都在灵秀宫中,与朱静端家长里短,顺便展望起了未来有了孩子的生活,以及对於未来长远的规划。 妻子有孕,眼见得一条新生命即將降生於世间,这確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一个人的心思。 当胡翊的心中有了寄託时候,他不必再像之前那样干著急,被某些事情吸引、折磨,从而百挠心。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这个孩子的出现,也在某种程度上开始改变他的心性,为他找寻到更多的事情和乐趣可做。 这夫妻二人,本在展望未来。 但朱静端即將身为人母,自然对於家庭和家人更加关切的紧,今日就不免多问询了几句。 “针对咱们家的那些,有眉目了吗?” “找出了一点线索,还在查证。” 胡翊应了一声。 朱静端点点头,面色中带著几分忧虑: “我总觉得此事得要查办仔细些,那些人暗中针对你,实际上针对的是咱们这个家。 不早日將他们绳之以法,不止你我难以安枕,就连公爹、婆母、大哥、大嫂还有小妹他们都要受到威胁。“ 胡翊点了点头,对於朱静端的话,他是深有体会的。 他突然想起来,此刻是当著妻子的面,又没有外人。 不如提及“二虎”这个名字,看朱静端是否知晓此人。 毕竞太子都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显然他是认识的。 尤其是在幼年时,这帮兄弟姐妹们大都在一起生活,也许有交集。 胡翊鬼使神差般的,偷偷问了一句道: “静端,你可否听说过二虎这个名字?“ “二虎叔?” “你叫他叔?” 胡翊见这名字一叫出口,朱静端就有反应,他知道自己定然是问对人了。 朱静端也是在这瞬间的工夫,通过二虎,联想到了舅舅郭兴。 再通过胡翊之前剐杀郭天保一事,猜想到了其中种种,她的俏脸上当即变了色,不可思议的问道: “二虎叔当真是凶手吗?” 胡翊本想撒一个善意的谎言,说一句“不確定”,以此来安妻子的心。 但又一想,夫妻之间感情至深,其实没必要隱瞒。 他索性便道: “二虎便是煽动举子衝击惠民医局的祸首之一,还有一人与他长相有几分相似,想来应该是亲兄弟。“ 听到这话,朱静端更加是呆愣在原地,一时间不免怔怔的道: “怎么会是他们?怎么会是他们呢?” 胡翊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静静等待著朱静端缓和下来情绪。 这些事,该说她定然会告诉自己,夫妻之间相互已经很熟悉了,他很清楚这位长公主的脾气和行事格调。 果然,在口中低语呢喃了片刻,朱静端回过神来重新面对现实,望著夫君,这一刻她同样显得难以启齿起来。 但一想到胡翊,自己的夫君。 又一想到这一家人的安危。 有些事,容不得她不说。 这个姑娘此刻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她只得是理了理头绪,而后忽然正色著对胡翊说起道: “有些事我不好说,我是他的外甥女,他小小看著我长大。 但谁叫我又是你妻子呢?” 朱静端嘆了一口气,目光落在胡翊身上,又看向窗外,一时间又想到这个舅舅当初对孩子们的种种好,以及对自己的种种爱护。 但最终,目光又是落回到夫君的身上,她的美目中虽有纠结,但还是道出了实情: “二虎叔乃是郭兴舅父的亲兵。” “郭兴?” 听到这两个字时,胡翊秒懂。 一时间,所有的疑惑与谜团,在这一刻全都理清楚了! 此人看似表面上和谐,实际上心中满都是算计,当真是阴险得很吶! 他面带厉色的样子令朱静端尤其担忧。 此时的朱静端,轻轻挽住了丈夫的手,然后缓缓讲道: “与二虎叔相似那人,就是大虎叔了。 他们是郭兴舅父帐下亲兵,多次救驾,爹当初也全因他们死战才得以脱险。 呵,其实你一说出二虎叔的名字,我就已然明白此间事宜了,有些时候真是命运弄人,自家亲戚最终却要拔刀相向,这世事真是无常!” 胡翊反倒紧紧攥著朱静端的手,宽慰她道: “我已答应岳丈,不再插手此事了,他说必会给我一个答覆,剩下的我也不再过问。” 胡翊这话,算是充分体谅过朱静端的难处,而后才选择开口说出的。 郭兴、郭英二人,从小如同他们的亲舅舅一般,对待他们都极好。 妻子现在又有身孕,胡翊不想她情绪过激,这番安抚,也已表了些愿意不再深究此事的態在里面。 因为胡翊也十分清楚,朱元璋没有直接就此事做出决定,就极有可能会护犊子。 何况这都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左膀右臂相互爭斗,皇帝难道会乐意吗? 皇帝,又岂能砍掉自己一臂? 当朱静端说出这郭兴二字时,他心中就已然预想到这些了,知晓用明面上的方法应当是扳不倒郭兴的。 现在朱静端有这些顾虑,胡翊自然就又紧著她说了。 但朱静端这时却是开口道: “那是你们男人间的事,我管不著。 我拿他当舅舅,他拿你不当侄女婿,箇中立场早已清楚明白。” 朱静端就又道: “胡翊,你不必顾念我,首先,我不希望你出事。 再者说,我与舅舅间有亲情,你与他之间却不一定有,这种两难之间的事,我不劝你们其中任何一方,你若只凭本心做事,我也不会有什么微词,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朱静端的核心意思就一点,舅舅虽是我舅舅,但你不必顾念我做事。 你即便按照自己的本心去做事,我亦不会阻拦你。 有些时候,朱静端真的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区分开来,她分的太清楚了,也太有原则。 胡翊点了点头,將妻子拥在怀里。 但现在,他还要等岳丈的答覆。 既然答应过了,哪怕知道郭兴是凶手,他也要等。 看看这个事情往后,又会怎样发展? 朱元璋现在也愁啊! 愁的头髮都快白了! 举子们的声浪越闹越大,硬生生要將他的名声毁去,变得跟秦始皇焚书坑儒一般。 他有时候真的在想,要不就索性一做做到底,都杀了吧! 大不了由自己把这个骂名给担了! 但又转念一想,这样做他自己是畅快了,將来朱家的江山怎么办? 寒了天下士子之心,未来网罗不到人才,大明又该何去何从? 这有些事,就不兴想。 越想越睡不著觉! 尤其在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大大超乎自己所料之后,朱元璋更加是觉得憋屈。 当初在战场上,玩包围歼灭、玩迂迴侧击、玩长途奔袭—两条腿的敌人和四条腿的战马就摆在那里让你砍。 只要摸清楚了对手的脾气,想怎么打怎么打,所向披靡,无往而不利! 那时候可真是意气风发,说不出的痛快啊! 可现在到了登基当皇帝,治国理政之后。 再也不能隨意杀伐了。 皇帝的任何一个小小的举动,就会惹来非议,这般束手束脚的约束,实在是令他很不得劲儿。 人一鬱闷就想去钓鱼。 拉上姐夫李贞,朱元璋又到自己御菜园的內湖中去独坐起来。 郭府。 大门外,从官轿之中走出一道魁梧身影。 满面白须的李善长大步而来,背负起双手进府。 在其身后,跟著个模样看起来精明,面色黢黑,皮肤粗糲,腰间繫著孝带的男子。 李相早已是弔唁过的人了,今日为何再度登临郭家府门呢? 要说起交情,郭家因为这层外戚的关係,再加上朱元璋早有叮嘱,这些年来与李善长的关係一直不算亲近。 对於他今日又进府拜謁,郭兴都觉得有些奇怪。 “国舅,老夫又来了,可莫要嫌我叨扰啊。” “哪里哪里,李相临门,此乃我郭门之幸,哪有叨扰这二字?” 郭兴將人迎进门。 李善长这才指著身后的精瘦汉子,笑著道: “这位纸钱刘的名號,想必你曾听说过。” 人死上路,出门就要撒纸钱。 这沿途是有讲究的,纸钱洒的越漂亮,主家的脸上也越有面子。 纸钱往空中撒的越高,便代表著逝者的魂灵能够飞的越高,魂灵飞的越高,叩击南天门,便能得道升仙,去到天界。 这套说法在如今的大明十分流行,即便是在六七百年的后世,农村民眾们依旧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是认真对待的。 而这纸钱刘,就是此道中最厉害的。 他还有一手绝活,在坟地最后拋洒纸钱时,能够令纸钱飞上近百米高空,酒的空中发出噼啪声音,如同逝者魂灵在叩关。 又能洒的漂亮好看,给主家脸上爭面子。 自从长兄郭德成死后,郭兴第一时间便去请此人前来,却未请到。 李善长今日將他领来,这自然是帮了郭家一个忙,也对逝者表现出了十足的敬意。 明白了李善长今日送来的这份礼,还正是自己最为急需的,郭兴当即將其请到书房,更加是显得客气的很,比以往任何时候对待李善长都要亲呢。 主宾分而落座,这郭兴便客套起来,拱手再对李善长道谢。 “李相此举解了我郭家大急,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了,箇中情分,我郭家记住了!” “嗐,小事一桩,老夫不过是急人之所急罢了,这点事何须国舅如此掛心呢。” 郭兴心说,此人还真就是一张狗皮膏药,后日就要出殯,这还正是最忙的时候呢。 怎么客套完了也不知道走? 还端坐在这里? 这是等著吃饭呢? 可他面上又不好说,只能任由李善长在此一番假客套,问东问西的。 要说起来,李善长的脸皮確实够厚,问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快给客套烦了,就在郭兴人都快麻了的时候,他突然冷不丁的便开口,问了句將郭兴嚇一大跳的狠话。 “陛下前几日,派检校过问了五个的事,国舅爷可知晓吗?” 他总是这么冷不丁的给你来一下子。 猛然间听到这句话,尤其是那“五个人”三字时,郭兴在这一瞬间身上的汗毛都快炸开了! 强忍著心惊肉跳,郭兴面上不动声色,暗暗攥紧了拳头。 但他的细微表情,已然落在李善长这只老狐狸的眼中了。 先前为何要不厌其烦的聊那么多,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屁事? 就是为刚才这句狠话准备的。 在看过郭兴的反应后,李善长已然明白,派人衝击惠民医局这事儿,確实与郭家脱不了干係。 恰逢此时,两只老狐狸的眼神,彼此间再一对上。 郭兴当即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並带有疑惑的问道: “陛下派检校过问之事,必然是密事,李相说笑了,这种机密我又怎会知道呢。” 李善长点头道: “是啊,这种密事国舅怎会知道呢?” 他就像是抓到了郭兴的把柄,既然刚才已经证明了郭兴与此事有关,那么现在,他手中那些物证,就可以抖落出来作为要挟了。 李善长此时便道: “惠民医局被衝击的当夜,有人匿名从一处黑市购买了大量生石灰,与绿矾、紫藤。” 郭兴心中听著李善长的话,暗道一声不妙。 李善长此时便又不慌不忙,品了口茶,这才慢悠悠的又道: “老夫记得,自西域传来一种腐尸融骨之药,叫十筋寸腐散,只需在这三种药材之中再融入砒霜。 混合后涂於尸体表面,至多十二个时辰,皮肉化尽,白骨脆化,乃是杀人之利器吧?” 说到此处,李善长的目光,故意带著几分狡黠,若有若无的瞥向郭兴,同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郭兴此时心中已然慌了神,看来此事李善长已尽知,但他还在矢口否认: “李相这话,本国舅可就听不懂了,请恕本国舅还有要事在身,今日就不能奉陪了。” “且慢。” 李善长把大手一摆,却是笑道: “国舅爷可知,那紫藤浸膏与生灰,乃是老夫手下经营的货源?” 事到如今,李善长便也不再隱瞒,站起身来,对郭兴讲道: “此中事,连老夫都尽知,陛下有几千检校在,莫非他就不知道吗?” 郭兴后背的冷汗,已经快流到裤管了。 李善长依旧是不慌不忙,又慢悠悠的开了口: “那五人的来歷,陛下早已清楚了。 国舅爷不妨想想,朱文正当年被杀之事,犹在眼前,陛下先將他用鞭子抽个半死,囚於桐城,而后一杯鳩酒送他往。 国舅比朱文正,与陛下间,孰亲?” 见郭兴不说话,李善长此时终於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来,立即换上了一副傲然的姿態,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又道: “老夫可保国舅爷平安无事,满门无伤。 若將来国舅爷出將入相,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人敬仰的丞相,老夫亦当鼎力相助,整个淮西功臣都將是你的助力与臂膀。 只望国舅以诚相待,此事才好周旋啊。” 说罢,李善长故意起身告辞,拱手作別道: “国舅既有要事,老夫告辞,再会。” “且慢!” 眼见得李善长要走,郭兴这一刻心中生怕痛失了这颗救命稻草。 刚才李善长的那番话,早已经一步一步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之所以他还能不为所动,那完全是因为表面上强装出来的而已。 真实的內心深处,郭兴早已是內强中干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此事已经做的如此周密,却还是泄露了出去? 这下不止陛下那里知道了,就连李善长这里的耳目,竞然都没能避过?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郭兴这下都开始起怀疑人生来了。 实际上,他这次做事还真就算是滴水不漏。 唯一令人没想到的,是朱元璋会驾临郭府,前来弔唁长兄。 按说长兄官职极低,帝后应当不会亲临才对。 但就是朱元璋出乎意料的到来,起了个好心,要给郭家这份殊荣。 这反倒惹来了他的猜疑,对於大虎、二虎不见的事,意外展开调查,揭露了这一切。 若非如此的话,李善长也得不到检校们四处搜寻郭兴府上五人的消息,他自然也不会把別人购买生石灰、紫藤的事与此事联繫起来,最后专门跑到国舅府上来诈这郭兴一趟。 结果这一诈,还真就连哄带嚇的全给整出来了。 事情这么寸,这是郭兴根本无法想到的事,他自然也避不开这个坑。 事已至此,全然败露,又是被李善长当面点破。 郭兴这下想不认怂都不行了,尤其想到李善长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当即是態度一软,亲手上前將其搀扶回来,重新落座。 郭兴又仔细观察了一番书房外,见四面无人,这时也便顾不得自己那点高高在上的面子了。 他躬身衝著李善长三拜,显得异常卑微问道: “李相,可否助我脱罪?” “然也。” 抚须而笑的李善长,又拉著郭兴重新坐下,一副和蔼长者的模样,语重心长的对郭兴言道: “陛下那,你不如朱正亲,恐怕要对国舅下杀。” “可他也不想想,国舅的亲侄儿不过是被安插进了太医院罢了,在里面做个小小医士,连个品级都没有,他胡翊这个做駙马的就非要將其剐杀。 那可是千刀万剐啊,还是剥了皮再剐!“ 郭兴咬著牙,脸色变得铁青,周身都在颤抖。 李善长此刻又开始拱起了火: “这小畜生真不是个东西,他初入军营时,是二国舅在李文忠军营帮他。 沈儿峪一战,是你这个国舅爷全力助他,这么多往昔的恩义都能不顾,就將我天保贤侄处死,还死的那样惨然。 他胡翊能恩將仇报,做这个白眼狼,你为侄儿报仇,只不过衝击了医局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大罪?” 郭兴这时候就深觉自己找到了知己,在李善长面前拱著手道: “还劳李相与淮西诸位兄弟们一同为弟求情,弟今后,便唯李相之命,马首是瞻!” “不不不。” 李善长此时却又摆手,大摇其头道: “你不能以老夫为马首是瞻,反倒,你要与老夫为敌,与淮西眾武勛们为敌,方可得生啊。” “此话何解?” “你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若与老夫等人联合,那是取死之道。” 李善长循循善诱道: “我淮西眾多武勛功臣们,是你背后的助力,却不能保你,反倒要参你。“ “参我?” “不错,我们一起逮著机会参你,夺你兵权之际,陛下自然要顾念大局。 到那时,为了將你这自己人罩定,保住皇帝的权势,朱重八定然会一心保你,到那时就算再如何心存芥蒂,他也不会杀你,如此国舅的位子自然稳固。 今次举子拒考,如潮水蜂拥,来势汹汹,只需以此法將胡翊声名败尽,老夫自有办法再將胡惟庸拉下相位。 到那时,陛下手中可用之人只能是你,老夫会用尽一切方法推你上位为相,到那时你我一唱一和,明面上是两派,背地里却如一。 淮西功臣明面与你是政敌,暗自咱们通著曲款,这叫相济相生,老夫与你的这番谋算,便落在此处了。 ,郭兴这才恍然大悟,同时意识到了李善长与胡惟庸的关係,似已决裂,而自己显然就是李善长重新物色的替代胡惟庸之人。 这其中的因由究竞如何,他虽不知。 但目前来看,想要保住性命,单靠他自己是不行了。 也是由此,送走了李善长后,郭兴不免心中暗道了一声,这李善长可真是老谋深算吶! 次日的朝堂上,朱元璋把胡翊拉去旁听。 烦心的事太多了,这些举子们叫器的极凶,要求恢復经义的地位,又要对胡翊的祸国殃民、不敬圣贤做出惩处,请求朝廷给他们一个交代。 举子们绝食到今日,那是真的不吃饭吶,南京的三月底虽已暖和了,但早晚间的温差还是极大。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举子们出事,任何一点轻微的损伤,都会引来皇帝与太子的声名受损。 被蒙在鼓里的大眾是看不清这些的。 他们只会看到皇帝与太子虐待举子,胡骄马带头逼举子们绝食。 照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再由后世那些文人们一番曲改,別管朱元璋做成了什么丰功伟绩,胡翊如今的声名是多么的正面。 到了后世,他们也就是暴君与卖国奸臣的形象,到了戏曲舞台上都要被丑化成白脸。 朝堂上。 朱元璋这个皇帝还未至,那些言官们聚集起来,跃跃欲试,已然是擼起袖子准备硬刚皇帝了。 这要换做是平时,没有什么好的理由,他们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但今日却不同,如今得罪天下举子,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这时候再不出面劝阻,硬刚皇帝,那啥时候刚呢? 傻子才会放过此等几十年难得一遇、青史留名的机会。 “陛下,臣秦龙今日为绝食举子们说话,此乃大明日后繁盛的人才之基,陛下怎可坐视不理? 臣请陛下仿照唐太宗,纳諫之风,开仁德之恩,饶恕他们吧!” “臣方一帆,今日冒死直諫,陛下岂闻明君治国,昏君误国乎? 臣不想陛下做昏君,今日臣自备下棺材,就抬放在午门外,陛下若不允臣等之提议,甘愿撞死御阶,以醒陛下之心!“ “臣愿协同赴死,只愿换回陛下仁心!” “经义取士不可削,还望陛下明鑑,明鑑吶!“ 这一大早上的,乌央乌央又跪下了十七八位御史。 隨著这些人的呼喊声一起,责罚駙马胡翊,安抚举子之心,赦免入狱举子的奏疏与声音,始终响彻在奉先殿之中。 隨即,哗啦啦的一同跪下去七十几位文官,加上这十七八位御史,近乎百名朝臣一起跪地呼唤。 一见人多起来了,大家呼吁的声音一下就放开了,那些平日里不敢与胡翊作对之人,这时候也是一起发出了声音来,一时间无数的声音聚集在了一处,把朱元璋这个堂堂皇帝,就这样架在了上面。 “臣等请求陛下恢復经义占比,遵从旧制,责罚駙马,赦免入狱举子,以安天下士林之心!” 朱元璋神色复杂的很,此时,终於是將目光落在了这个女婿的身上. 第234章 朱元璋:找个大儒收下当狗,还得是女婿鬼点子多啊 第234章 朱元璋:找个大儒收下当狗,还得是女婿鬼点子多啊 文官倒逼著皇帝认错,要他亲手惩罚自己的女婿。 这种事,说来好笑。 当初,本就是女婿为了大明基业,顺应自己的心意做事,將实务与策论占比提升的。 现在却被群臣们围攻,承受如此之重。 这些人看似是在围攻骄马,实则却是在对自己这个皇帝发难。 此时倘若低头,真將女婿罢免革职,为自己堂堂皇帝背锅。 那他朱元璋,也就不是朱元璋了。 当年鄱阳湖一战,当著陈友谅数倍於自己的六十万水军,尚敢以少战多。 如今? 朱元璋在心底里冷笑著,充满了鄙夷,甚至在这一刻的华盖殿上,他根本毫不掩饰自己想刀了这帮文官臣子们的眼神。 一时间,那杀气腾腾般的二目,宛若人间阎罗,盖世岁君。 他那阴惻惻的恐怖神情,也令底下跪倒的文官们,嚇得是周身乱颤,心中恐惧到了顶点。 与皇帝筹谋,便是如此。 文官们不想让步科举这条路,想要自己把持,因为这关係到身后的家族,关係族中今后几百上千年的利益。 这种根本性的问题不能让,也让不得! 原先的推举制被李善长等淮西武官们把持,最后闹的乌烟瘴气,文官势力渐微。 如今好不容易能反过来了,这是个大家一举重新壮大,势必要搞死武將集团的机会。 好不容易重新看到了世家延续的希望,这时候若退,那就是功亏一簣。 况且,已经將皇帝逼到了此等地步。 现在若是妥协,以朱元璋的本性,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文官们非常清楚自己的下场。 这下子,立即又有十几位文官,在打量过朱元璋那渗人且充满杀意的神情后,选择跪地加入了战团。 这些人再度抱团,足足上百位文官的劝諫,此时化作一道更加牢固的护栏,挡在了朱元璋的面前。 越多,杀他们时你这个皇帝越要掂量! 但这只是文官们自己的想法罢了。 他们的天真与无邪,在朱元璋看来是那么的可笑。 此举不但没起到任何作用,反倒是將朱元璋心中的愤怒,再度点燃了几分。 火上浇油,干得漂亮! 101看书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全手打无错站 “好,好,好。” 龙椅上的朱元璋,接连吐出了三个好字。 便在此时,他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去,衝著朱標教训道: “太子,朕今日要你记住,且要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句话。 將来身为皇帝,必须时刻牢记,臣子们结党,必不能容他们! 就一个字,杀!” 朱元璋直接给这帮文官们打上一个结党的罪名,眼看就要借著这个罪名痛下杀手! 但那些言官们也不是吃素的,方一帆当即一口咬在侍卫们手上,从中挣脱出来,再度冲向了大殿中的铜柱。 “陛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臣等之死諫是为国尽忠,並非什么结党营私。 若陛下执意要冤枉臣等,臣大不了一死而已!” 他说罢,立即又去撞柱。 徐达適时地伸出脚尖一勾,他不动声色的完成了关键一击。 这方一帆摔了个狗吃屎,直接跌落在奉天殿冰冷的红砖上,气的大喊大叫。 那些原本阻止他撞死的侍卫们,趁机而来,再度將他控制住。 朱元璋全程冷眼看著这一幕,冷冷地道: “你们不是要死諫吗?” “哼,朕不会给你们死諫的机会。” 他用轻蔑的语气,语带讥讽般的嘲笑道: “你们从来都不是大明的忠臣,將自己说的那么忠做什么? 咱会先將你们这帮结党营私之徒杖毙,还真以为你们那一腔污秽之血,也配洒在咱的奉天殿?” 他当即扭头叫道: “来人,將所有要死諫的言官,全部拉出午门杖毙!” 话音刚落,他立即又道: “再將今日所有跪地諫奏之人的名字一一记下来,这笔帐,咱们慢慢算!” 胡翊全程在底下围观这一幕。 当听说朱元璋要把所有人的名字记下来时,他就明白,朱元璋回去了定然又要动用检校,將今日朝堂上的官员们查一个底掉。 然后,接下来的朝堂上,又该迎来一轮新的大换血了。 洪武皇帝杀伐向来果断,胆大包天,多少人他都敢杀。 这一点,从史书之中已经彰显的很是明白不过了。 很显然,今日这些文臣们踢错了铁板,他们以为一个放牛娃、和尚起家的泥腿子,做了皇帝才三年,又是个武人大老粗,应该相当好忽悠和拿捏。 却没想到,这位皇帝的脾性竞然如此之刚! 这是文官集团第一次集体亮獠牙,试探皇帝的深浅。 结果就试成了这样,快把自己的脑袋给试没了。 胡翊今日在朝堂上看著这场戏,不由得是心中感慨,怪不得文官们在洪武中后期的舞台上,就极少出现了,直到老朱末年快要嗝屁时,才又搞了个南北榜案试探了一下。 大概在数次交手和试探之中,他们也明白这人他们啃不动吧?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胡翊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老丈人对自己的评价还挺准確。 搅屎棍子! 要没他,洪武三年开启的第一次科举,根本就闹不起来。 等到明年科举取士完成,委派官员到地方上去,老朱也就是暗暗的吃一个大亏罢了。 但现在胡翊的出现,却直接把科举革新搞出来,点燃了一眾文官们的怒火。 最后把一场文官与皇帝间的试探,摆在了明面上,这把火就此烧起来了。 不过看这样子,矛盾衝突严重激化,也该是时候出面阻止了。 岳丈的核心是不想妥协。 自己作为女婿,岳丈又要护持著自己,还要兼顾著朱静端这个女儿的情感。 胡翊是懂得这些的。 朱元璋当然不一定就是完全为了他,才去和文官们对抗,但其中一定有部分原因是如此的。 那么一个合格的女婿,不应该是让老丈人与文官们的衝突一发不可收拾,真的把天下举子与士林得罪。 一个合格的臣子,尤其是皇帝身边的股肱之臣,就更不能坐看皇帝独面百官而不理。 你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当今的读书人大都在江南浙东这一带。 国子监培养官吏的数量远远不够,本来大明如今就缺著上万名官吏空位,加上“归德府案”与“处州宝钞案”又杀了一批。 这个空不去填补,反倒越来越大,这对刚刚开国三年,勉强立足站稳脚跟的大明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地方上是乱不得的,也没有必要最后一点体面不留,將来令岳丈因为自己在史书上背上骂名。 要不然,后世之人也会说,是你胡翊摆弄权力,致使皇帝怒动屠刀。 不知不觉间,胡翊也开始在意自己的官声了。 他抬眸扫了一眼朝堂上的官员们,李贞、徐达、常遇春这些武將,他们都是皇帝自己人,没有皇帝暗示,现在出面劝阻就是在打皇帝自己的脸。 文官集团现在退不得,还在与皇帝硬刚。 武官们自然是看戏,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那你能怎么办? 胡翊思来想去,现在也只有自己出面来平事。 尤其自己又是牵涉在案之人,由他来叫停就最为妥当。 想到此处,胡翊起身奏报导: “臣启陛下,今日朝议多有疲累,既然一时间议不出什么来,不如改日再议此事。 臣,请陛下退朝!” 朱元璋適时地扫了女婿一眼,明显眼中带有几分不甘。 胡惟庸一看侄子开了口,立即也跟出来声援。 “臣胡惟庸启奏陛下,駙马提议颇有道理,还望陛下三思。” 胡惟庸一出列,汪广洋自然也来附和来了。 不甘归不甘,时势如此,先拖著就坡下驴了吧。 朱元璋拿斜眼又瞥了汪广洋一眼,总算你还知道在关键时刻护卫君驾,往常对於此人的不满,今日总算消解了一些。 他也早就烦的不行,当即便道: “退朝,改日再议。” 朱元璋是头也不回的散朝,然后拉著李贞,二人直接往御园去钓鱼,连这里的朝事理都不理。 朱標这才走来,谢过了徐达方才的举动,然后拉著姐夫也往御园奔去。 今日这场爭执,依旧没有什么结果。 淮西集团立即奏报於李善长知道,文官们,尤其是江南这一帮子,散了朝则是赶紧额头上擦著汗珠。 这些人不免后怕,依著方才陛下的面部神情来看,恐怕是真要下杀手了! 但这些文官之中,也有些不怕死的,反倒觉得陛下就是做做样子,妄图嚇退了他们,实则已经是外强中乾了。 “诸位,如今咱们抱起团来,这下可退不得啊!” “一亡俱亡,一损俱损的道理大家都懂。 此中牵扯,已到了绝路上了,散朝后咱们大家一起再商议商议!” 文官们在抱团。 御园中。 朱元璋在撒气。 鱼饵落水,一有鱼儿咬鉤,他便狠狠地抽杆! 今日的朱元璋,口中尽都是粗鄙的骂人狂言,不停对著水面发泄。 饭热了一回,端过来他还是不吃。 马秀英没办法,自己亲自递了一回,他不吃。 这才又把怀有身孕的女儿叫来。 见到朱静端双手端著面送到眼前,又挺著个大肚子,里面怀著自己外孙。 朱元璋还想撒气,但也是立即控制住脾气,端起面来作势吃了几口。 胡翊与朱標就在一侧看他们垂钓,期间胡翊一直在想主意。 他知道朱元璋这个人轴,不会来事,就总是直愣愣的来,再直愣愣的去。 他早已想好如何解决此事,但现在老丈人正在气头上,要先等他撒过了气,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 胡翊故意叫岳母与朱静端都別走,留在此地,又將朱守谦放出来学钓鱼。 朱守谦哪里钓过什么鱼,如今多日不见,人又木訥了。 到此钓鱼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又加上不会钓,搞的朱元璋一开始不想理,后来又觉得心疼和辣眼睛,这才开始教这个目前唯一的皇孙怎样钓鱼。 李贞笑咪咪的望著这个侄女婿,见他把这紧张的情绪缓和了,意识到胡翊接下来肯定有什么话要说。 他便主动递了个话头过来: “翊,你对今这些事怎么看?” 见李贞问起,朱元璋的目光也转过来,想听听女婿的意见。 胡翊顺势就接过这个话头,开口便直接道出了根本之所在: “此事的源头还在那些举子们身上,文官与那些言官们的论调,也全是以举子们来做支撑的。 所以就將举子们的事解决,文官们的闹腾自己也就破除掉了。” 胡翊这话说的一带而过,说的很含蓄了。 其实根本原因是举子们越闹越大,朱元璋前面抓了人,开下不来台。 两下这么对衝著,越闹事儿越大。 要么皇帝认怂,放人。 要么举子们认怂,撤退,伏法。 就这么个事儿。 只要举子们还在闹腾,文官们就能借势发挥,不断给你施加压力,反倒將压力漫灌到皇帝这里来。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无论是皇帝怂了,还是此事就如此胶著在此处。 文官们都是贏家。 即便朱元璋真的狠下心,挥刀將举子们都杀了。 文官们依旧是嬴! 因为若如此,大明开国皇帝的一世英名因此而尽毁,举子们叉死刀能引发同情,甚至作为各地揭盖再起的理由。 如此一来,开为元朝的復辟公新带来了可能粒希望。 国中若因此引发动以,文官们自然是不爱朱元璋,更爱元顺帝的。 毕竟元人们回来了,他们想怎么搞海外贸易怎么搞,想怎么包税就怎么包。 那在地方上就当真如同土皇帝一般瀟洒自由,开能回到过去那般的无束生世。 但有个前提,是你老朱千万別掀桌子,时文官们一起杀了! 偏偏现在,朱元璋越来越有这个倾向,这才是文官们最害怕的。 其实就时胡翊也未想到,事情会快速进展,最后走向这一步。 就目前来看,最坏的解法就是朱元璋杀文官这一条路,大不了名声什么的全都不要了。 但这是最坏的解法,是实在没咒念了以后才能考虑的法子。 就胡翊目前所想来看,他並不想走以上的任何一条路。 胡翊的想法,既要杀文官,还得保住老丈人一家的名声,得叫举子们主动认怂,证明皇帝是对的,还得把科举改制的问题办成。 当他將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朱元璋直接白了他一眼,问道: “你以为你子长得美呢? 凭啥天底下的义事儿,都叫咱们给占了?你能找出这么完美的办法出来,你以为你真是天上的神仙不成?” 朱元璋抱著怀疑的態度,开口便道: “要依著咱的,最不济,便以结党营私这条法子,將那些闹事文官们都结果了。 咱现在就派检校去查,搜集他们的罪证,有罪的全杀,没罪的网开一面,举子们的事,他宋濂称病这么し不出面,实在不,那也莫怪咱狠了!” “岳丈,这关键的解法,还就在宋濂的身上。” “哦?” “你且说说看。” 胡翊开口便道: “若宋濂突然赞同科举改制,开主动將那些被抓的举子们,定之为造反谋逆,证明您这个皇帝没错呢?” “什么?” 朱元璋与答贞、朱標他们俱都是一愣。 宋濂主动背刺举子们? 然后赞同科举改制? 这些自然是大好事! 若宋濂主动丼掉自己手下的弟子、举子们,背叛整个士林,承认被抓的那久百名举子们衝击医局谋逆的罪过。 此事便算是定了性,朱元璋的危难確实自解。 文官们由此,便没有了理由继续攻击皇帝,叉前给皇帝不断施加压力逼迫的理由也都站不住脚,反倒变成了自己的罪状。 因为叉前他们的那些理由,已经站不住脚。 由此,皇帝倒可以反过来,治这帮文官们叉罪,將这些人趁机干掉。 的確! 朱元璋这会儿突然意识到,宋濂才是这整个困局叉中的最佳解法。 女婿的思路確实不错! 但问题是,宋濂凭什么会听你的呢? 难道你能给他下降头,控制他亲口说出这些话吗? 將其抓起来屈打成招肯定是不可能的,要想宋濂背刺,毁掉他自己一生所积攒的名声。 这更是比登天还难,他开怎会同意? 朱元璋这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自然在同一间想到了变的不行来硬的。 但这依旧解决不了问题。 当你妄伟以武力逼服宋濂,就算后面这事儿真办成了,那天下人也不会信服於你的。 女婿虽然给出了解法,但却反倒令他的头更疼了。 “岳丈,硬的当然不能来,得来变的啊,就是得去找宋濂谈啊。” “他能答应?” 朱元璋明知不可能。 但胡翊却显得很坚持: “婿想去试试。” “你——?” 朱元璋这才开抬起头来,正儿八经的將他一番打量。 完事儿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开道: “你想去,那就去吧。 大不了,最后咱就挥动屠刀,这帮文官胆敢威逼咱这个皇帝,咱看他们也是世的不耐烦了!” 胡翊没有理会他这一茬,而是讲道: “去归去,怎样谈婿也有主意,但丈人您得给些恩典才是啊。” 说罢,胡翊便提出了一些请求: “保住宋濂和他家族的命,再给点象徵性的荣耀,作为底线,岳丈您看成吗?” 朱元璋听闻此言,皱起了眉头。 其实宋濂这久日称病不朝,故意的不露头,他就已经心生杀意了。 但现在要解决这一时串的事,女婿既然有更义的办法,自己怎就不能鬆口? 想到此处,他便三应道: “用宋濂和宋家的命,来换取科举改制,这倒也是个法子。 如此一来,咱们收了个大儒归入门下,往后在士林叉中也义办事,到那巧无论五成策论还是七成策论,皆由咱们来定。 不错,划算,你去办吧!” 朱元璋当即嘱託太子道: “標儿,全力辅佐你姐夫办理此事,怎么办咱不管,反正条件开的太大,你小心回来挨咱的鞋底子!“ 当然,嘴上说罢了警告的话,朱元璋还是不爭开加了一句: “女婿,也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此事,办的成就办,办不成就不办,无论如何咱都不会怪罪於你,你去吧。” 义嘛,有了老丈人的这句话,那就义办。 出离了御闸,胡翊第一件事便是告诉朱標: “太子,我需要今晚以您的名义,宴请宋师进宫来吃顿饭,就有劳你传諭旨了。” 朱標颇为义奇的问道: “姐夫打算怎么做?” “这个嘛——太子夜里可以躲在后面听一听,我尝试看能否將宋濂说服吧。” 朱標实在想不通,以宋师此人的顽固,如何才能令他做出此等背叛自己一生信仰叉事? 但胡翊其实表面上说的义听,他也只是尝试著劝一下试试。 实仏上,此番劝解宋濂,对他来说只要话术得当,应当是板上钉钉的事。 毕竟来说,宋濂现在表现的一副大儒模样,在外人面前誓守底线。 但他未来的所作所为,却不是这样的。 胡翊知道这老傢伙未来的表现,才觉得自己吃定了他。 晚宴这就开始布置下了。 兵部郎中刘仁家中。 自杨宪死去,刘基不问外事,章溢被毒死之后。 浙东文官这里,便以兵部郎中刘仁、户部侍郎杭琪、与部左侍郎麦至德,外加上宋濂等人一起主持支撑。 受答善长多年的打压,这帮人在朝中官位都不高,但要论他们在地方上的盘踞势力粒手段经营,则开远非淮西武將这些初弓的建族们可比。 武將们偏於用力,文官们则偏於借势,今日的刘仁府上,眾人聚集起来自然就是为借势而来的。 除了这久位领头羊以外,刘仁府中今日还来了各级文官二十多名,一起在商议著明日叉事。 杭琪开口便道: “刘中丟是指望不上了,他早已被嚇破了胆,如今生怕我们做了祸根,牵时到他,想起昔年大家仍將他当做领袖,如今思叉甚觉义笑。” “明日到了朝堂上,咱们一定不能退,既然一百个文官跪諫不行,那就两百个、三百个!” “人数越多,咱们才越安全,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古往今来你们见过哪个皇帝真敢把满朝的文官全部杀尽的?” “这话颇为受用,陛下此番必是外强中乾,吾观他已显败势,诸位回去后要多粒我浙东艺党走动,说服他们,明日我们二百、三百官员一同跪在奉天殿外,陛下是不敢动刀的。“ 宋濂抚须静思,刘仁过来恭敬说道: “宋师,举子那边,还劳您再加把,拜託了!” “老夫自当效力。” 宋濂也是直说道: “这么多年,咱们浙东一派日渐式微,若朝堂上再无咱们的容身叉地,诸位可要警惕件事,咱们莫要身怀巨富,最后却给他做了嫁衣啊!” 这一句话算是说到所有人心里面去了。 浙东一派在朝中若失去根基,这些世家大族、巨富叉家失去倚仗,便如同一个个羊,最后便宜了別人。 祖宗的產业都守不住了,还谈什么別的? 只是宋濂这边,才刚刚表完態。 隨即,太子的请帖就来了。 看到朱標亲手所书的烫金请帖,宋濂这下皱起了眉头— 第235章 朱元璋惊了!连蒙带骗,胡翊杯酒破宋濂 第235章 朱元璋惊了!连蒙带骗,胡翊杯酒破宋濂 他已是称病在家多日,太子现在相请? 又一想到,如今乃是多事之秋,无比的敏感,宋濂本想不去。 但他打开请帖一看,这其中竟然是一道太子的諭旨,只是写在请帖之中,可並非是什么真的请帖。 这个“请”法,可真是意味深长啊! 如此手段,是为何呢? 宋濂思索著,本想继续推了太子的諭旨,但又转过念来一想,自己今日已然出府来了。 不久之后,到过刘仁府邸的消息必然会传出去。 若是推脱,恐有欺君之罪。 想到此处,宋濂接了请帖,对来道: “老夫病体略微好些了,只是的慢些,一定前去亲自拜谢太子。” 他话说的是滴水不漏,送走了使者,立即更是琢磨起来。 如今这种敏感时期,皇帝被架著下不来台,衝突还在继续激发。 莫不是,太子想要请自己从中调和? 他想利用自己的威望,將举子们的事收一收,平缓处置了吗? 宋濂心道,若是如此,就该讲讲条件了。 待会儿见了这位太子爷,该如何小心谨慎的措辞,既不显得突兀,又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就要开始想好如何应对此事。 文华殿侧厅。 作为皇宫三大殿之一,这里日常独属於太子办公,朱元璋偶尔会用来在正殿举行宴会。 请一个宋濂吃饭,將他带来此处,规格已经是相当之高了。 清蒸鰣鱼、蟹粉狮子头、酒糟蒸鸭舌、龙井虾仁、蓴菜银鱼羹— 今日上的大菜,全都是朱標依据宋濂口味,特意关照的。 別的不说,至少在礼仪上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朱標就在侧厅的內室里坐著,与外面仅隔著一道门,外面的谈话他尽都可以听见。 眼见得距离约定时间也快到了,见门外有人进来,朱標以为是姐夫到了。 结果帘子掀开,走进来的人,居然是父皇。 朱元璋也不知道又犯了什么病,钓著鱼,一会儿又不钓了,跑到这文华殿侧厅里来。 “爹,您怎么也来了?” 朱元璋刚吃过药,目前比较平静,语气平和的道: “咱来听听你姐夫怎么说啊,这小子有多少本事,咱得知道。” 朱標明白了,亲爹这是奔著考察姐夫的能力来的,毕竟未来想著叫他做丞相呢。 缺什么就补什么,这是要给姐夫找优缺点,然后加以补足啊。 一会儿工夫,晚饭的时间也到了。 宋濂已到,门外唱和了一声。 听到稟报,朱元璋父子立即关上內室的门,坐在门后是静静倾听起来。 宋濂隨著內侍的脚步走进,越过高深宏大的殿阁,来到侧宴厅。 作为一名臣子,能够得到在文华殿单独宴请的机会。 別说在元朝的时候,他未曾享受过这种待遇。 即便到了大明,他也是第一个享受此等殊荣之人。 別看他现在是举子们闹事的幕后指使者,但毕竟教习太子与皇子们多年,加之太子一向尊他、敬他。 再加上今日这番殊荣抬举,宋濂的心中,其实是有些复杂的情感的。 “宋师,太子殿下还因政事在忙碌,请您稍候。” “岂敢,岂敢。” 宋濂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在一长条桌子的末端坐下来。 桌上的大菜,以玉盘盛著,外面以银盖遮罩,虽看不出来是什么,但已然是规格高的嚇人,极为奢华了。 宋濂就在此地安静地等待著。 一时间,他心中对於这位太子爷,竞然生出几分愧疚之感来。 但愧疚与良心这东西,最不值钱,却不能当饭吃。 他又在心中不断重复,叫自己此次要强硬起来,该拖就还得拖著才是。 便在焦灼之中,宋濂被晾在此地一刻钟。 胡翊见时候也差不多了,这才迈步进了侧厅。 之所以晾宋濂一刻钟,这也是胡翊特地安排的,就是叫宋濂在安静的时候,想一想太子这些年对他的情义。 有用没用先別说,这却是一层重要的铺垫。 “宋师,久违了!” 胡翊一步迈进偏厅,衝著宋濂拱了拱手。 当看到来的是这位駙马爷时,宋濂有些错愕,一时间反倒迷茫了。 不知道为何,一看到来的是这个杀神,这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没来由的,他心中先是一颤。 “駙马爷,您也来了?“ 宋濂赶忙过来见礼,胡翊立即笑著过来,把他將要下拜的双手挽住,然后热情的又把他带到客座上重新落座。 “宋师不必多礼,今陛下还在头上,太实在是不开,只得將我叫来待你。” 说到此处,胡翊反倒十分客气的朝宋濂作了个揖: “宋师莫怪太子,我这駙马,在此代他向你赔礼了。“ 內室之中,朱元璋暗骂一句,这个狗屎女婿! 我脾气有那么糟吗? 又拿我当幌子是吧? 而宋濂听著这些话,又见到今日令人如沐春风一般的胡駙马爷,竟然生出一种错觉出来。 駙马这是要与自己为善? 他可从来不是一位好相处的上司呢。 事已至此,来的是駙马,而非太子。 那也只能接受。 宋濂知这其中有猫腻,那就全看这位駙马爷说些什么吧。 他如何说,自己便如何招架。 宋濂心中一动,立即坐下来,用沉默不语作为武器,防备起了这位駙马爷。 胡翊暗暗心道一声,我长得就这么不像好人吗? 见宋濂如此反应,倒也正常。 胡翊今日代太子为主,自然而然的就开了口,上来便先问宋濂家中是否安好。 “宋师近来身体如何?” “托駙马爷的福,今日身体已有些转好,想来再修养巩固几——啊,巩固一日,应当就无妨了。” 他本来想多往后推脱几日,但一想到这位駙马爷医术通神,若是上来为他诊脉,一眼就能识破谎言。 这嚇得宋濂匆忙改口,同时变得更加小心起来。 “哦,那就好。“ “府上夫人可安好?” “安好。” “宋师家中的子嗣们,定然都是才男、才女,他们可都安好?“ 宋濂心中烦躁不已,就没有这样问话的。 可他面上还得答: “多谢駙马爷掛念,全都安好。” “嗯,本駙马听说了,你那孙聪明伶俐,前几个孙孙呢?” “回駙马爷的话,已有三个孙子,两个孙女。” “哎呀,想来都是聪明伶俐的很,宋师这个晚年定然是过得安逸,儿孙满堂,其乐融融,令人艷羡吶。“ 宋濂早已被问烦了,別说是他。 就连內室里的朱元璋,都被问烦了。 心说女婿怎么成了个碎嘴子? 这要是他在外头,胡翊敢这么问,早就要臭骂他一顿没正形。 宋濂则是继续保持沉默。 胡翊这几次,逼的他差点转移话题,去聊些別的。 可他也知道駙马爷的话术厉害,怕自己一旦主动张口,再被拉扯到別的地方去,被捉了破绽。 胡翊见他不主动开口,却还是一点也不急。 又提起了另一桩: “我记得,你们宋家再起於南宋,对吧?” “自你家高祖宋荣开始,寒门及第,得以为官,歷经你曾祖、祖父与父辈,再到宋师这一代。 共计是五代,而以经学传家,宋家方得显赫。 尤其是到了宋师这一代,一代比一代强,如今已然是天下士林之领袖,宋师这等大儒,海內皆知,又为宋家挣下来这一份家业,真要提起来,宋家崛起之路艰辛,由此可见你宋家一脉的坚韧、结实的品性,此乃传家之魂吶!” 胡翊就笑著道: “改我求陛下赐这个字给你宋家,做个传家御笔吧。” 宋濂听说要请陛下赐字,又见胡翊歷数了他们宋家的歷史,虽然警惕,但对於皇帝的御笔却是无比的期盼。 毕竟能得皇帝亲自赐字传家,对宋家来说,这是难得的福分。 “属下谢駙马爷成全!” 宋濂的心头一喜,暗暗收下了这些甜头,但却依旧不表態,什么也不说。 胡翊此时才又道: “我观宋师膝下,那几个子嗣都颇为成器,倒是宋师老了,退隱之后他们却可以接你的班。 但不知哪一位才能最好,可作为宋师的延续,日后再为太子少师,成为一方大儒呢? ,宋濂有些摸不著头脑,一时不明白胡翊这话的意思。 叫自己退隱,令儿子们来接自己的班,还在东宫之中给预留了位置? 太子少师,这荣耀可是不小啊! 子嗣若能继承此名號,宋家可谓是屹立士林而不倒,再加上皇帝御赐的钦笔,將来的宋家声望到达顶峰,究竟能发达到何等地步? 这简直是福缘深厚,福缘深厚啊! 若这是駙马爷本意,算不算是駙马在代替皇帝与太子,与自己讲条件,求自己息事寧人的交换呢? 宋濂眼见这些礼都不轻,而且是一件一件的往上摆。 此时的他,陷入到了两难之中。 他这一退,只恐关係到浙东文官们的性命。 可现在駙马开出的这许多条件,又確確实实的给足了诚意。 一想到此处,宋濂无论如何,也得开口先表个態了。 他想了想,尝试著谦辞道: “駙马爷明鑑,陛下若能赐下御笔,此乃宋家之荣,更乃陛下天恩。 但属下家中几子,均是不成器之人,岂敢入了东宫,误了太子呢? 属下诚惶诚恐,更加不敢因私事,而损坏了公事,这实在是骄马爷您抬举犬子们了。”' 胡翊淡淡点了点头: “行。” “说了这么多,才想起来太子预备下这么多宋师爱吃的菜,再若不动筷子,只怕就要凉了。” 说罢,胡翊立即招人进来,揭开银罩,霎时间面前一阵菜香扑鼻。 宋濂举目一看,这些还全都是他爱吃的,当即又对朱標表达了一番感谢,请胡翊这个駙马代为转达。 “好说,好说。” “来,宋师请动筷,太子爷可是说了,今日要我代他伺候好宋师呢。” 说罢,胡翊亲自过来为宋濂夹菜,把宋濂搞的一点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吃著饭菜。 “放轻鬆些,咱们本就不是什么仇敌,何故如此严肃呢?“ 胡翊此时便也提起了银筷,夹了一口鱼肉,在口中回味了片刻。 他很满意的点点头: “到底是御膳,味道不错,宋师在华吃的地道饭菜如何?” “宫里御厨所做,比属下在金华老家吃到的更加美味,这毕竟是御厨的手艺啊,駙马爷。” 胡翊点了点头道: “宋师说得对。” 他又招呼道: “来来来,宋师要趁著现在多动筷子,如今这鱼是完整的,又刚出锅,色香味俱全,正是最佳赏吃之时。” 说到此处,他故意提高了声调: “若是等这鱼凉了,那便发腥,色香味俱丧,吃著也就不爽口了。 宋师还是趁著时机合適,早些多吃两口,莫等它放凉。” 宋濂暗暗皱起眉头,知道验马这是在点自己呢。 当即故意又装糊涂道: “駙马爷您看属下了,此等殊荣,单相近距离嗅闻一番,便已然相天恩雨露了。 属下哪敢多尝几口? 能在文华殿吃到太子殿下亏设的酒宴,属下这辈子都记忆犹新,无比的感念殿下之恩德啊!””嗯,宋师倒也疆足。” 胡翊就笑著,又相开了口,暗暗的道: “疆足常乐,倒也相好事,就相只恐这世间之事,疆足也未必常乐,才相世间本积吧。” 宋濂埋头吃著,听在耳朵里,什么反应都没有。 胡翊此时便又道: “宋家歷五代而隆兴,想来宋师也怕君子福泽歷五世而斩的道个,这般的仆逊疆足。 只相,这世间之事变幻无常,一切看命,而这命数,又掌握在悬於九天之上的神伟手中,那神伟垂下头颅可见凡世山川河岳,能断江河湖海。 五代而隆兴也罢,六代而隆兴也罢,神伟在命数之中叫艺五世而斩,那便五世而斩。 但若神要艺五代隆兴后就此终了,则天意不可抗,五代便也就终了了。” 宋濂听闻此言后,终於相一僵。 他再也沉不住气了,胡翊这话里面威胁的意思很明显了。 借神喻皇帝,句句不提宋家,但句句却全都相宋家之事。 五代隆兴后就此终了,这话的意思相宋家到自己这里便没有了? 此话,很难不令亥联想到灭族、诛尽等字样。 朱元璋父子就在內室中坐著,听著胡翊的话,句句说的都相朝堂上的事,但句句又都非常晦,看似什么都没提。 这种朦朧两可的话术,最容易让亥摸不著头脑,但又充满了暗示与威胁。 朱元璋不由感慨一句,这小子对於文人们的那点道道,心中倒是懂得多。 要说起这些文縐縐,如同老太太裹脚布般的词句,他可说不出来。 倒也好。 有些话不能对宋濂明说,这样朦朧的讲出来也好。 反正都相些暗示,真要相较起真来,不也找不到威胁的证据吗? 只相朱元璋心中未必觉得宋濂就能就毫。 此人年轻时候多次表传出果决与胆略,对於底线是寸步不让的。 教导太子与皇子们之时,同样寸步不让,甚为严厉。 由此,一直以来宋濂给亥的印象,就相仆和有节,疆礼守礼,但又为亥严谨顽仞,尤其於气节上相打著不退的这么一个亥。 朱元璋觉得女婿的话术虽好,但终究效果有限,心中並未抱著完全的希望。 但这些话,落在宋濂的耳朵里,却令他如遭重击一般! 胡翊敢这么说,相疆道宋濂的真实底色,这些话对他相有用的。 歷史上,叔父的案子爆发后,宋濂的几个丁子们都牵连在內,朱元璋要將他们尽诛。 甚至就连当时七阿多岁的宋濂也不放过,多亏了马皇后与朱標求情,他才得免死,但也相病死在回去的路途中了。 而在得疆丁子们有罪之后,宋濂的做法相去朱元璋的面购磕头泣血,以求保住丁子们的命。 所以他的底色从来都不是什么顽固、守节的,那只是给外人的一种错觉。 信了艺的输了。 胡翊正因为疆道,他才敢开这个口,因为在他看来,拿捏宋濂並非朱元璋想的那般不可能,反倒很容易。 果然。 宋濂在听到这番威胁之语后,心中虽然慌乱,但却还在硬撑。 身后毕竟有那么多文官与举子们在支持著,宋濂多少还有几分底气,他也想再试探试探胡翊的底线,从中找到更多信息,於相阿分晦的回敬道: “神伟仞然可以更改命数,然凡亥之志、节,则不可夺。 亥仞有一死而已,五代隆兴也罢,六代隆兴也罢,若当真终了了,则死轻於鸿毛,於亥世间留下的清名万年不朽,这才相亥活一世的立身之本。” 宋濂言辞间全都相拒绝之意,继而清的又道: “想必,駙马爷故事里的那亥,早已做好赴死准备了吧。” 胡翊笑著,点了点头。 “相啊。” “既如此,念及宋师有开亩之功,特赐三尺白綾留艺全尸,宋门全族內,其他人再无此待遇。” 胡翊一句话直接挑明,而后把手一挥道: “宋师的名,定然相在这世间留住了,只相能否留到万年之后,那可就难说。” 內室之中,朱元璋心中大骂一句女婿如同蠢猪。 这种事怎么能明说呢? 岂明著威胁,做事一点余地不留,艺相真的要赌啊? 可胡翊並不认为自己在赌。 说完此话,胡翊拱手冲宋濂最后说道: “宋师请慢用,告辞。“ 一个木盘之中,三尺白綾已被胡翊亏手端来,放置在宋濂面前。 隨即,他转身便往偏厅外面走去。 胡翊真的就走了,一点余地都没留。 宋濂还在等他回来,但左等不到,右等也不到。 当他意识到这一切恐怕都相真的以后,整个亥坐在原地愣了三愣,右手上拿著筷子,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 不相,艺相一口气把事办死了,连个余地都不留啊?! 他开始只以为这相威胁。 结果这竟相决绝! 宋濂整个亥这下完全都蒙圈了,事发如此突然,怎么跟寻常遇见的都不一样啊? 稍后,一个小黄门进来,拱手道: “宋师,时辰已到,您请隨我来。” “到何处去?” 宋濂心中一慌,看到来的相小黄门,而非是別亥进来送他出宫。 他当即便意识到,自己此番怕相无法活著出宫了。 那黄门过来后,果然相接了胡翊刚才放下的白綾,將盘子端在手里,这更加印证了宋濂的猜测。 小黄门此时再向他躬身道: “自然相送您到该去之所,宋师,请。” 此时的宋濂,心中越发的发寒,他当即呆愣著问道: “駙马呢? 駙马爷何在?老夫要见他!” “駙马爷已然出宫去了造物局。 ,,“那太子呢?我要见太子! 我要见太子!” “宋师,太子不愿见您,陛下亦不愿。” 说罢,那小黄门扯著尖细的嗓子吩咐道: “来亥吶,宋师既不愿去该去之处,我等一同购来帮他最后一把。” 宋濂这下相真慌了! 他一亥之死倒都相事,此时再一想起駙马刚开始的那些话头,又相问夫亥安,又相问子嗣们安,后来又问孙丁孙女们安。 原来坏处竟在那时候就埋下了! 他这才暗暗后悔,叫苦不迭,他只以为此番进宫相恐嚇,却不料胡翊根本就未想过叫他活著出宫。 亥心狠到这等地步,简直令他为之惊颤! 可再一想到,这偌大的皇宫之中,駙马又怎能替太子与陛下做主? 再一想到自己煽动举子们造势,这些时日却又闭门不出,真要惹恼了朱元璋,他相真的能干出这些事情来的。 宋濂这才悔悟过来,一时间声泪俱下,鼻涕眼泪全都下来了。 “公公!” “公公!” 此时的老宋濂,突然便毫无徵兆的跪在一个小黄门面购,也不顾著什么体面与身份了c 他赶忙將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掏出来,颤抖著夸到那位黄门的手中,言辞恳切的请求道: “老朽身为太子之师,別无他求,只求太子在老臣临死之购,念及最后一丝师生情分,求他再见我最后一面吧!“ “公公,公公,请求通诉一声,只求艺通传这一声,大恩不言谢。 若我不死,宋家日后还有大报,请求您通稟一次吧!” 那位黄门故作犹豫起来,一副既想要拿钱,又不敢伸手的姿態,这戏演的当真相生动的很。 而在內室里。 朱元璋和朱標父子俩,传在全都傻眼了! 这还相那个自己印象中顽仞的老宋濂吗? 这还是那个节义不可废,大事大理面前拒不后退半步的老宋濂吗? 原来,搞了半天艺都相装出来的? 这女婿可以啊,三下五除二,给这沽名钓誉的老东西嚇成这幅模样。 还真就相应了那句话,吃屎你都吃不上热乎的! 传在疆道声泪俱下的求见,疆道答应了? 刚才艺干啥去了? 艺不相爱装吗? 艺接著装啊! 刚才表传的那么不怕死,传在怎么艺就突然反过来了? 此刻的朱元璋,心中爆笑出猪叫,心道一声这个女婿真相奇了,他怎么就知道这样凶险的法子一定能够拿下老宋濂? 搞了半天,自己刚才相错怪他了? 天才啊! 真他娘的相个天才,这狗曰的女婿,鬼点子咋就这么多呢?! 第236章 你说什么?此事的谋划不是刘基,居然是胡翊? 第236章 你说什么?此事的谋划不是刘基,居然是胡翊? 文华殿,侧厅。 宋濂看著一桌残羹冷饭,瘫坐在椅子上,怔怔地出神刚才的落差实在太大! 而且来的太快! 那位骄马爷猛然间摊了牌,然后直接在一瞬间,將自己一脚踏进这深谷的淤泥里。 一切都是这般猝不及防,那个转折之快,完全將他打懵了。 如今,面对著三尺白綾,他拼命的哭诉。 但太子爷是否愿意再见自己一面? 这又成了未知数。 宋濂这一刻望著盛放菜餚的玉盘,望著银罩,望著偌大且灯火通明的文华殿侧厅,捫心自问起来。 怎么突然就搞成这样了呢? 怎么就闹到了如此地步? 现在命在他人手中,整个宋家的生死,也全都攥在了皇帝之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刚才那般虚张声势的硬气,换来了此等结果,令他恨不得想要照著自己这张老脸,狠狠地抽上几个大嘴巴。 叫你逞能! 叫你端著! 端著端著,发现人没了,自家九族马上也要没了! 此时的宋濂悔不当初,心中愈发冰凉。 若重新来过,他心里想著,一定不能再错失这次机会。 可现在,他还有得选吗? 这全看那位太子殿下的心思了。 想到此处,又想起这一生所歷经的风雨,宋濂再也无法平静。 內室之中。 朱元璋和朱標躲在里面,又不能大笑出声来,就只能憋著。 父子两人心中笑开了! 虽不知道女婿是如何有这勇气,上来就將老宋濂诈了一顿?还给诈成功了? 但现在仔细想想,这件事若换了別人来,哪怕明知道宋濂会怂,只怕此事也不好做成。 女婿的手段太过高明了! 试探过后,谁能料到他会突然摊牌,把所有的事都用最直白的话当著宋濂的面说出来? 谁又能想到,他连一点討价还价的余地都不给,上来就將白綾端出来,要將这老头弄死? 这接连几大棒子真是结结实实的打在宋濂身上,將他打懵了。 这要换个,还真拿不准这个古怪的节奏。 实际上,胡翊要的就是这突然几闷棍,要的就是將宋濂打懵。 此时的胡翊,真的就一点儿也不急。 先晾宋濂两个时辰再说。 哦,好像不太行,內室里面没有別的出路,皇帝和太子还在里面憋著呢。 照这么看,至少晾够一个时辰,再去见他吧。 胡翊先回到造物局,这又是月末了,继梔子露后,茉莉露的试香非常成功,在新的一月也要上架了。 刘匠官他们对於兰露的改进,又做了些研究。 这也要得益於造物局的超强开业,直接造就了商界的神话! 由此,江南有名的制香工匠许满堂投奔过来,以他精准的嗅觉与几十年的制香经验,完成了兰香露的完美製取。 先前香气浓度不够的问题得以解决,胡翊过来后,又亲自验收了一遍。 对於这兰香露,他现在极其满意。 “不错,不错。“ 胡翊从不吝惜夸讚致辞,嗅过香气后,开始点评道: “梔子、茉莉之香,偏於甜香,香虽美,却容易腻,多半女子们用的多些。 但这兰香露则不同,中四君子之一,香气淡雅,寧静安神,这下应当能吸引不少男子们採购,咱们造物局就该这般兼顾到男女,乾的漂亮!” 別看制香赚钱,但目前东宫造物局最值钱之物,却变成了制镜。 黄匠官正在监製的一面镜子,通体以玉石为基底,以金丝、银丝点缀成画,中间镶嵌一块一人多高的镜面。 这一块完整的玉料,就价值好几万两银子。 造物局为之雕琢、制镜,这一套手艺下来,要价三万两银子。 单是定製这一面镜子,就是三万两银子的进项,即便如此,现在定製的单子过多,就已经是忙不过来了。 黄匠官已经建议造物局再次扩充人手,要不然的话,怕是订单堆积如山,到明年都做不完。 招新的事由吴云主抓,胡翊现在忙不过来,本该是每月对造物局上新的,但他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研究上新的事,发明创造什么的得过段时间再想了。 好在如今的生意之多,一时半会儿已经消化不完了,倒也不必过於著急。 在造物局这一通逗留,当胡翊再回到文华殿时,夜幕都快降临了。 “駙马爷。” 那位机灵的小黄门赶紧过来,躬身道: “宋师正在侧厅里,如今他都服气了。” 胡翊点了点头:”你去通报,就说太子派我来与他接著谈。” 片刻间,胡翊再进偏厅时,宋濂已经起身侍立在侧,胡翊再来时他已是显得恭敬极了。 “属下见过駙马爷,感激駙马爷还能再来见老朽面。” 宋濂这一下就“乖巧”多了,与之前的气质,简直是大相逕庭。 “宋师请坐。” 胡翊见他变得卑微,今日出了不少丑,但却並未因此而笑话,或是轻视宋濂。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给足对方面子。 在请宋濂重新坐下后,他没有任何咄出逼人的姿態,而是很平静的说道: “殿下命我过来见你,想来,宋师是鬆动了?” 宋濂赶忙点头,再度要起身见礼,胡翊挥手示意他坐下。 而后又道: “宋师须办的事情,本駙马对你明言。 第一,举子们围攻医局的罪名,必须要坐实,尤其是领头衝击医局的那几个。“ 胡翊明说道: “此事虽有人混入其中煽动,但那领头衝击的举子们,他们破坏医局的事也干了不少,真要是受煽动的旁观者,又岂会干出此等径之事?” 宋濂点了点头,这时候他没有任何权力说不。 胡翊便又道: “这第二,科举依旧由你来掌握,但怎样做,陛下说了算。 一句话,今后科举要攥在圣上手中,这是唯一的一条路,挡路者,无论是谁,必死! ,5 朱元璋在內室之中听到此话,心中真是无比的欣慰。 他原本只是想到,要將科举之事的经义与策论占比调整,要求这些人多倾听皇帝的意思,顺著自己做事。 但女婿的目光显然更加长远,直接从宋濂这里將科举取士之权,完完全全的替他拿了回来。 单是这一件功,就大到没边了! 谁会不想將人才的择选,狠狠地攥在自己手中呢? 如今收服宋濂,由皇帝亲自扶持,成为为皇帝办事的士林领袖。 今后再要遴选人才时,便可以少去许多利益瓜葛,也更加能为朝廷招揽真正有用的人才。 朱元璋心中感慨著,有这女婿的好处,丝毫不比那些大明开国功臣们的作用小。 而宋濂在听闻此言后,咬著牙,却也是紧跟著点头答应下来了。 胡翊把条件说完了,接下来便也给出了相应的好处: “今后,你宋家每一代中都可选出来一人,进东宫担任太子少师,这是圣上亲自敕封的大儒,由朝廷认证。 你宋家,便效当初孔家之旧事,一传十,十传百代,这对你宋家意味著什么,想必宋师自己也很清楚。 到那时,又有御赐匾额镇宅,路会给你宋家铺平,在此,本駙马就提前恭喜宋师了。” 说罢,胡翊拱手道喜。 宋濂算是明白了,当今陛下这是用宋家一族的兴旺,来换取科举取士之权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 宋家由此如孔家一般,由朝廷背书,可以愈加的壮大,大明不亡,他们便不亡。 但这代价嘛。 背叛手下的举子、弟子,背叛整个文官集团,以后就是皇帝手下圈养的大儒,老老实实为皇帝办事。 由此,將来恐怕就要切断浙东、江南大部分世家大族的上升渠道,怎样取士全凭皇帝说了算,陛下又是分外的忌惮南方士族,可想而知將来的情境会如何了。 换句话说,本该由文官集团们掌握的释经权,借著他宋濂的名望,今后便归入到皇帝之手了。 这一手狠吶! 真狠! 可是,就连宋濂也不由的从心里感慨一句,这一手却又是如此的高明。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招筹算谋划啊! 一旦自己答应下来,宋家今后仇人遍地,与文官集团不死不休,只能心甘情愿的做皇帝的臣子。 但这话又说回来,不遵从,便是死。 九族诛尽的死绝! 遵从,宋家往后无忧,只需一心为皇帝办事即可,倒是地位稳固了。 宋濂心中是极其不甘的,但面对这样的谋划,又毫无办法。 心中带著深深地挫败感,他最后望著胡翊,只问出了一句话: “属下谨遵恩典,但想最后再问一句,这番谋划,究竟出自哪位人之?” 宋濂的心中,此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刘基! 他觉得这样高明的手段,怕是刘基暗中出谋画策,朱元璋同意,由胡翊负责具体执行的。 胡翊见他问起,也没有避讳,就平淡地指了指自己:”不才,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什么?” 宋濂又是一惊! 他隨后紧紧再將胡翊一番打量,在心中升起阵阵挫败感的同时,又满怀著不可思议与几分震惊在內。 如此巧妙的计策,竟是眼前这个二十几岁出头的胡駙马所为吗? 他忽然浮起在心头的不甘,在这一刻反倒减轻了几分。 駙马若有这般高明的手段,自己屡次被他所制,倒也都在情理之中了。 往常时候,他觉得自己一个近七十岁的大儒,吃的盐比胡翊走的路都多,却常常为胡翊所制,总觉得憋屈,觉得对方仗著皇帝的宠信与駙马身份作威作福。 但今日看来,他便有几分释然了。 能想出这等高明之策的人,自己斗不过是对的,也不该与他为敌。 宋濂这时候便起身,过来躬身施礼,准备告退。 “駙马爷请放心,属下答应之事,知道该如何去办,连夜就写。 陛下何时须用,宋濂听招呼就是。” 胡翊点了点头: “如此,我送宋师出门。” 胡翊拍了拍宋濂的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拍一个快要七十岁的老臣的肩膀。 这事儿看起来怎样都有些滑稽。 就在临出门的那一刻,胡翊却是凑在宋濂耳边,忽然又多话了一句: “章溢大量买入孤儿,灌输仇恨,之后送进宫中企图荼毒皇子、皇孙之事,不知宋师知晓吗?” 听到这话,宋濂的瞳孔皱缩,猛然间嚇得周身一颤,差些摔倒在地。 胡翊为何要扶一个老臣的背? 这一扶,从宋濂的反应来看,此事他显然是知情的。 无论他是否参与进来,至少,他知情。 何况,章溢生前的至交之中,宋濂可以排在第一位。 胡翊今日这一问,自然是问在实处上了。 一见这话问出来,宋濂的嘴唇都开始发紫,惊得面色惨白。 胡翊看著他额头上豆大的汗水滚落,瑟瑟发抖起来,却在此时又安抚著他,说明道: “宋师不必惊慌,先前的话还算数,这只是本駙马好心给你提个醒。 有些事,不如趁现在早早的交待,陛下既要用你,自当不计前嫌,倘若错过这一次机会,日后再被纠察出来,那可就另说了。“ 宋濂紧跟著点头。 今日接连挨了这几棒子,早已將他打的是六神无主,心思紊乱。 现在駙马提了这个醒,更是令他连偽装的事都忘了,不过这一次的提醒,確实是胡翊发了一次善心。 毕竟收下宋濂这等大儒,將来要同朝为官,同僚间的关係还是不应闹的太僵才是。 而宋濂在听到今日这些话,就连方才心中的不甘,都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心中不再有任何不服。 因为他总算明白了,駙马要用这三尺白綾杀他,还要灭他们宋家九族,这並非是简单的威胁与逼迫。 原来是章溢所行之事,早已经事发了! 他当初虽然未与章溢合流,但却默许了此事,此等罪名一旦查下来,宋家必將倾覆! 心知駙马不是在害自己,还好心提醒,心中最后的一点不服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宋濂望著这位駙马爷,此时心情更加的复杂。 他最后恭恭敬敬地朝著胡翊三拜。 这三拜,却是发自內心的感谢,然后才出离了文华殿,缓缓去向宫外. “这駙马手段之高明,完全出乎意料,恐怕就算他不从政,熟读经学后也可以成为当世大儒。 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啊!“ 宋濂感慨著出了宫。 等他离去后,內室之中,し元璋和し標父子这才从中走出来。 l元璋故意冷著一张脸,上来先瞪著女婿,沉著声音质问道: “怎么? 咱这个皇帝还没同意今罪,你就敢替咱做主了?” 胡翊心道一声,这狗曰的,当初不是你叫我看著办的吗? 胡翊当即便道: “是小婿失职,这就追回宋濂,把刚才对他说的话都不作数了。” 胡翊说罢,立即起身就往外跑。 他还就不信了,用区区一个宋家换回皇帝掌握整个科举,如此小的代价办了这么大一桩延续大明国本的大丹,你这老小子还会觉得不划算? 要知道这种丹,后续付出多少竞的性命,你的皇子皇子付出多少艰辛,甚至丟了性命都拿不回的东仆,老子轻而易举帮你夺回来了,你还不愿意了? 何况,胡翊先前也跟し標略微就这个线的问题,多少提了一些,し標也都觉得可行。 他將此事办的如此漂亮,朱元璋还以这副冷脸以待,胡翊真想照著老丈人那张脸上狠狠地抽几巴掌。 这下一见他撒腿要去追宋濂,し元璋急了。 “回来!” “咱答应了么,你就私自做主?” 他望著这个女婿,明知道他的故意的,可一想到女婿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自己上来冷脸跟他开玩笑也有些不合適。 难得し元璋也有个道歉的时候,只好罕见的服了个软: “咱就是说个玩笑话,你今这桩,乃是功,咱都记著呢!” l元璋明说道: “咱日后把你的功劳全部刻在伶死铁券上,別竞今死一次,给你胡家今死两次。 用这般好处来奖赏你,就不要再生咱的气了。“ 靠! 胡翊正在喝水呢,被他这一句话嚇的差点把自己呛死。 要你老朱家的伶死牌,还是死两次的牌子? 我穷疯了是吧? 一块催命符不够,还来一块威力加强版的?嫌胡家死的慢是吧? 胡翊当即请辞道: “岳丈,胡家绝不要任何伶死铁券,知道这是您对女婿的疼爱,但我胡家坚决不受! 只要走的直,行的正,就不怕那些灾祸降身,这东仆於我扑这些心正之竞没有半点用处,小婿坚决不受。” “呦呵。” し元璋心道一声,这女婿,咋就这么好呢? 別竞巴不得咱赐下一块伶死铁券,將来子开犯罪好求一条活命。 怎么到你这里就啥都不要了? 胡翊可不是不要,但你老し赐的这破玩意儿,你自己都没兑现过。 空头支票而已,我疯了,拿这玩意儿承你的情? 倒还不如推辞掉,叫他赏赐点別的给自己。 可这些し元璋就又纳闷儿了。 “嘿,给啥都不要,你功劳越叠越高,你叫咱咋封呢?” 他越是发愁起来,最后只得不再想这件事,转而开心的道: “走,咱佤儿今日好好在宫中吃一顿御膳,今日都没咋吃饭,饿坏了。“ し元璋心中乍笑不已,女婿这丹儿办的实在是太漂亮了! 有了宋濂搞背刺,一旦举子们的罪名坐实,他这个士林领袖亲自出来认为有罪。 如此,文官扑攻击自己的话,就全都站不住脚,到时候拿著这些罪名收拾文官,就跟砍久切菜没什么区別。 最后再从翰任院找一批学士,將紧要位置的文官扑都换成皇帝自己竞,先完成权力上的替换,將权力往自己这个皇帝手里攥。 到那时候,慢慢掌控在手,全都换成自己竞,就可以將自己的意仂推下去了。 接下来的一日,宋濂依旧在称病,暗中却在为胡翊嘱託的丹做好了充分的准。 朝堂之上,し元璋再度选择隱忍了一日。 这一日,文官们叫器的声音更大了,足足一百八十八名各级文官跪在奉天殿外,请皇帝收回成命。 奉天殿上,し元璋气恼的喊出了一定要诛杀带头举子的话,还一定要严惩衝击惠民医局的全部举子,將他扑革去功名,永不录用! 他这一次自爆,就完全是进一步激化与文官扑之间的矛盾,再一次进行钓鱼执芬。 果不其然,文官们都快被钓成翘嘴了。 宋濂第一次展现出了自己的作用,將当夜文官扑秘密集会的內容,悄悄写成密摺奏与皇帝。 文官扑今日竞数更多,找来了京城之中所能网罗的绝大部分同僚,要上一份三百竞联名的劝諫书! l元璋暗暗冷笑,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李相府。 今日在李善长的居所之中,来了一位稀客,正是刚刚回京,准迄述职的廖永忠。 “道寿啊,近来可还安好?” 李善长坐在主位上,示意一位妙龄女子將杯中的乳汁倒出,递到老部下的面前。 “回李相的话,属下近来都还安好,此次回京,本是为回復陛下战船改析船的示意而来,並请駙马隨我一道去验析船来的,还未进宫述职呢。“ 李善长点了点头: “陛下要重开海禁的丹,老夫也曾听说,不过咱扑这位胡駙马恆,目前怕是没有时间去看析船了。” 李善长说到此处时,笑的十分阴险。 “属下也已听闻此丹。” 廖永忠便藉机问道: “李相,老兄弟扑此番难得进京,有何能为您效劳的? 那胡翊与举子、文官扑斗的正酣,咱扑此时难道不去浇点油,助涨一番气焰吗?” 李善长嘿嘿笑道: “早已为你准≥好了,依我所料,陛下这两日就应当受不住,要妥协了。 老夫看风向多腹,此丹断然错不了,一个皇帝杀不了三百多位文官,况且那些举子扑又很麻烦,他如何敢堵上自己一世的名声,来行此霸道之丹? 咱扑不如就將这把火,再往大里烧他一烧,你明日上了朝,先找几个文官狠狠地殴打他扑一顿! 若你一竞之力不够,那便多找几个老兄弟扑一起行丹,记住,要以你扑在军中佩服胡駙马的行丹与威望,见不得他受委屈,要以为胡翊出头殴打文官,再度挑起文官扑的仇恨。 此仇一旦加剧,陛下再也不能沉默,就该逼著他做抉择了。 要想息丹寧竞,唯一的办芬便是对咱扑这位駙马但下手,胡翊只要被伶去了官职,又是此等大丹污点,今后他都难堪大用,陛下也必不能再重新用他。 到那时,老夫下一步的谋划一出,咱扑再一起扶持那位新丟相上位—..” > 第237章 集体破防的文官们,朱元璋:要死?死去! 第237章 集体破防的文官们,朱元璋:要死?死去!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 群臣们裹著官衣,手持笏板,井井有条的自午门穿梭进入。 藉由举子们的事闹到如今,所有人都有预感,今日是该將一切都收尾的时刻了。 朝堂上的势力,如今分作三股。 文官们彼此结伴而行,一个个面色凝重,领头的如杭琪、刘仁这些,则是面无表情,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喜乐来。 淮西集团的人这几日以来,有说有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態。 如今的朝局,对於其余中立官员们来说,反而影响是最小的。 他们明哲保身的多,办事又儘量是不出紕漏,只要自己不胡搞乱搞,便无法拉他们下水。 像户部尚书杨思义、工部尚书单安仁等,就是其中典范。 他们今日见了胡翊,还像往常一般的打著招呼。 而在处理完长兄的白事后,郭兴今日也上朝谢恩来了。 “駙马,近来可还好?” 郭兴找到了自己这位駙马侄女婿,一上来就显得亲切,完全没有任何一点敌意。 若非胡翊知他的根底,谁能想像到,仇人就在眼前呢? 既然郭兴客套,胡翊自然也要跟著客套。 毕竟他答应了朱元璋,此事要等丈人的回覆,至少在表面上,胡翊对於郭兴谋害自己的事应当是“不知情”的。 他便立即还礼,同样亲切的回应著: “舅父这几日过於操劳,身体可还好吗?” “还好,劳你掛念,这些时日你也没少帮忙,改日请你们过府上坐坐,当舅父的定要略表些谢意才是。“ 胡翊更是做戏做全套,又伸手给郭兴把了把脉,言语之间尽显关切之意。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知不觉间,胡翊已经熟諳这一套东西了。 徐达、常遇春结伴而来,远远地便朝胡翊打起了招呼。 他们这边聊的火热。 而在午门处,今日廖永忠、朱亮祖、唐胜宗三人,一齐穿著冠带,大跨步的入了午门朱亮祖瞪著一双大眼,时刻在左右扫量。 唐胜宗微眯的二目之中,放出幽光,此人身上的偷感很严重,打量起人来总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看什么看?走好你们的道!” 朱亮祖將大眼一瞪,凶相毕露,將一位回头看他的文官嚇得不轻。 他们这些武人,说话嗓门都极大,在军中时喝喊惯了的。 这些文官们听到这声音,耳朵震得嗡嗡的,本就厌恶的不得了。 何况浙东与淮西两党,本就是死对头。 有个文官立即在人群里暗戳戳的骂了一句,这声音极小,但立即就被唐胜宗给听到了。 “停下来!” “就你们那排,是谁出辱骂朱柱国?” 唐胜宗立即喝喊住左手边的几个文官,气势汹汹的朱亮祖,周身上下散发著杀气。 他当即开口问道: “刚才是谁在骂我粗鄙武夫?” “是谁在说我是駙马底下的狗?” 朱亮祖二目圆瞪,双目中的煞气似要將这些文官们生吞了,他当即叫停了周围正在上朝路上的官员们,粗莽的声音衝著眾人喝喊道: “诸位同僚们请来主持公道,这几个文官之中,有人骂本官是粗鄙武夫,还骂我三人乃是胡駙马手底下圈养的狗!“ “哼!” 朱亮祖当即是冷笑道: “我等確是武夫不假,但那也是跟隨上位征战天下,打下大明基业的武夫,连陛下都未曾骂我等粗鄙,你们凭什么?” 朱亮祖这个茬儿算是找起来了。 那三位文官,本是礼部的郎中,以及吏部的两位主簿、司吏。 其中是有一人,刚才暗中说了一声“粗鄙”,但这二字几乎是默声说出来的,人耳很难察觉到这声音。 朱亮祖又是如何听出来的? 被他们这一闹,一位陛下去年刚封的柱国將军、荣禄大夫,外加上两位大都督僉事,这都是手掌兵权的狠人,此时大怒起来,这事端就算是挑起来了。 一看到朱亮祖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又著实透著些不好惹。 那三位文官立即可就怂了。 但无论三人如何说,朱亮祖一口咬死他们三个骂人。 对於此事,淮西一派的人自然是跟在后头助涨声势,纷纷往起来拱火。 “朱柱国去年才帮助大明平定广西全境,你们敢骂他粗鄙武夫?莫非这就是你们文官们的教养吗?” 唐胜宗接话道: “咱们这些在战场上拋头颅、洒热血的人,哪比得上人家这些文官们,在后方吃著茶,享著乐,纵情声色美女来的爽快? 人家这才叫儒雅呢,咱们这些老兄弟们为国尽忠,一身暗伤,不过是个粗鄙武夫罢了,你说对不对,廖僉事?“ 廖永忠这才终於是开了口: “你三人之中,究竟是何人出的声? 看在陛下將要上朝的份,我们也不难为於你们,谁骂的脏,谁出来给我等磕个头赔礼,此事就算罢了。“ 叫文官给武官们磕头,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那三位文官自然不愿,一时间又有几位文官上来劝架,朱亮祖是一点儿也不听劝,就是在不停的质问究竞是三人中谁在骂他?”下官们冤枉啊,我们真的没骂。” “真没骂啊,此事定然是误会,柱国大人您定然是听错了。“ 朱亮祖可算是逮著个机会: “你敢说我听错了?” “老子为国尽忠,走到此地就为了挨你们这顿骂? 骂我是粗鄙武夫倒也能忍,还说我等是胡駙马爷的狗?“ “胡駙马爷乃是我等无比敬重之人,无论蒜素还是酒精,都在军中帮下大忙,受到数十万军中儿郎们的敬仰,你们敢侮辱他?“ 朱亮祖这话音刚落,唐胜宗立即拱火道: “老兄,你难道忘了吗?这帮文官们现在正好在攻击胡駙马爷,骂咱们是胡駙马爷的狗,如此鄙夷我等,说不定他们早有图谋!” 廖永忠则是冷笑著,揪起其中一人的衣领,喝问道: “你们攻击胡駙马爷,我等早就看不惯了,今日又骂我等是”马爷的狗? 我等敬重駙马为人,但你们不该如此欺辱駙马,侮辱同僚。” 说罢,他当即是振臂一挥道: “几位老兄弟,这几条狗四处污衊咱们駙马爷,如今还敢骂咱们这些开国功臣。 越想越觉得来气,揍他们顿如何?” 说罢,廖永忠攥起砂锅大小的拳头,先给那名礼部郎中来了个乌眼青。 三人各自抓起一个文官便揍。 一通拳打脚踢下来,打的这三名文官遍体鳞伤。 围观之人们都是闪的远远的,有几个御史看不下去了,前来劝架,结果被朱亮祖、廖永忠他们同样扯进来挨打。 御史们之中有那种轴人,一看无缘无故挨了打,立即便也加入到战团之中。 他们这下就从单方面的挨打,演变成了互殴。 说是互殴,实际上一直都是文官、御史们在挨揍,毕竟他们这些整日拿笔桿子的人,揍人实在是没什么力气,还不如给別人挠痒痒有劲。 这一通打闹下来,很快就发展成为十余名武官与十余名御史言官之间的互殴。 这消息自然是惊动到了奉天殿。 只是此时,皇帝与太子都还未到。 胡惟庸这个右相只得亲自出面调停,把风波平息下来。 但这下叫停虽然成功了,朱亮祖、廖永忠这些人嘴上却不饶人,依旧在叫囂著: “你们这帮狗曰的,以后再敢骂我们駙马爷一句,將你们的嘴撕烂!” “群暗戳戳骂的官,算他妈群什么鸟东?” 说罢,唐胜宗一口浓痰,直接便喷在那个吏部主簿的脸上。 污衊找茬打人,问题还不算太大。 毕竟这种说不清楚的事,很难界定到底谁错了,这就是一笔简单的糊涂帐。 但你衝著文官吐痰,还直接吐在人家脸上。 这下子,可算是惹了大祸了! 大量义愤填膺的御史们围上来,从午门外到奉天门的这段距离,不时有文官喊叫、抱团。 一时间,足足六七十位文官到此,將朱亮祖、廖永忠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淮西派系的人立即前来解围,结果今日杭琪他们聚集的文官,上到从一品,下到七品,足足有近三百人。 这些人一下被召唤来大半,一百多人一齐开骂,武官们的嘴笨,他们的声音当即就被淹没在其中了。 唐胜宗、朱亮祖、廖永忠一见事情闹大,就开始打著为胡翊出头的理由,不停的拿这个说事儿,与文官对骂。 这自然引的文官们一个个义愤填膺,都把胡翊当做了是背后指使他们的凶手。 “走!我等一起去奉天殿告御状,简直欺人太甚!” “这三人都是胡翊指使,若非是他,谁敢在宫中如此胡闹?定然是仗著有人给他们撑腰,才敢如此囂张,侮辱我等的斯文!“ 一会儿工夫,奉天殿外齐刷刷的跪倒了近三百名文官。 朱元璋的鑾驾还未到来呢,就已经接到小黄门的稟报声音了。 他坐在御上,不由是冷笑起来: “今闹的这样,倒也好,你们不闹得欢些,咱怎么好惩治尔等?” 今日闹成这样,胡翊莫名其妙成了幕后的指使之人。 常遇春站在一边,还说风凉话呢: “嗐,我说贤侄,你何时將这三人收服的?你看他们为你出气,闹了这么大一齣好戏,这是真心维护於你啊。“ 徐达听了这话都觉得可乐的很,他虽知晓以胡翊的品性定然做不出此等事情来,但也是忍不住笑意,故意跟著打趣起来: “恐怕贤侄为他们诊治之际,觉得投缘,这才相识的吧? 要说起来,他们为了贤侄是真够义气啊!“ 得! 胡翊一看,说不清楚了。 他脸上显得颇为无奈,这事儿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 唐胜宗、朱亮祖、廖永忠,这三人可不是自己的狗,而是李善长门下的狗。 这事儿其实不难看出来。 难的却是李善长派这三人过来,打著帮助自己的名义搞事,到处给胡家拉仇恨,你还只能干受著。 这才是最令人气愤的。 胡翊心中暗骂了一句,李善长你个老阴比,老子迟早要在你身上把这些都还回来! 同时,他又骂了一句廖永忠。 这个白痴也是活该,你当年就將小明王沉江而死,这本就是一大污点,从此后还不知道夹紧些尾巴做人? 现在又与李善长廝混在一起,到將来被丈人赐死封口,也真是活该! 胡翊心中还正在骂著呢,朱標已到了大殿上。 眾臣们因此事被搅扰,这才进殿,等到朱元璋进入奉天殿时,今日这殿上来的人,还不足往日里的一半。 抬眼看了看殿外,那外面跪著三百来號人,朱元璋这就明白了。 他这才刚坐下来,还未开口呢,从殿外便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臣等三百零七人,联名上奏,请陛下格外开恩,饶恕应天府被关押举子,严惩駙马胡翊,恢復朝廷科举旧制,重立以经义取士之规矩,请陛下三思!“ “臣等三百零七人——” 殿外的声音是一遍接著一遍。 奉天殿外的广场上,四周俱都是殿宇,这些声音传出去不远,又都化作回声重新倒灌回来。 乌央乌央的声音震得朱元璋的耳膜疼,闹了几日下来,还是这几句话,只不过文官们的人数却还在不断增加。 “眾卿,咱们议咱的朝事,殿外那帮子隨他们去。” 朱元璋心道一声,你们不是愿意跪吗? 那就先跪著吧。 他就把今日能处理的奏事拿上来,全部当著眾人的面处置完了,眼见著一个半时辰过去,都已到了日上三竿了。 那奉天殿外跪著的三百多文官们,一个个跪的是膝盖疼痛,喊的是口乾舌燥,受了不知道多少罪。 此时此刻,他们喊不动了,话语也开始变得简短起来。 “陛下,臣等力諫陛下放举子、惩駙马,不要为小人所诱,陛下,陛下明鑑吶!“ 一见皇帝还是没有丝毫要出来的举动,文官们又开始叫器著朱亮祖、廖永忠、唐胜宗殴打朝廷官员之事,请皇帝主持公道。 “陛下,您当真连政事都不管不顾,要做这个千古昏君吗?” 御史秦龙站起身来,第一个手指著奉天殿,开口便说出了大不敬的话语: “好好好,既然陛下要做昏君,那臣寧死不受辱,我那口棺材还在午门外悬停。 哼哼。” 他冷哼一声道: “眾位御史大人,我秦龙今日愿以死来警戒当今陛下,就由我第一个来撞死在这御阶之上吧!” “秦御史高风亮节,实乃我等之楷模!” “君今日赴死,必当名留万古,只望吾皇能够纳諫!” 听著底下的称讚声音,秦龙越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 沐浴在一篇讚颂声音中,这秦龙摘去头上七品乌纱,对准面前奉天殿的台阶,一个加速小跑,立即便往台阶上撞去。 “秦大人,不可啊!” “秦大人!” 文官们自然搞出了一套全力阻拦的把戏,又將他拦下。 “陛下,您看到了吗,您难道当真要让今日的御阶之上,这帮大臣们一个一个撞死在您的面前,才肯纳諫吗?” 朱元璋却是继续坐在大殿里,从御案上拿起一颗蜜饯,塞到了嘴里。 “传朕的旨意,叫他们继续撞,个接个的来,撞吧。” 朱元璋暗暗往朝堂上瞥了一眼,见朝堂上雅雀无声,武將们一言不发,中立派们今日也是一句劝諫的意思都没有。 他又看向两位丞相,以及女婿,还有一帮老兄弟们。 胡翊是真不急啊,就站在那里闭目养神,跟李贞有样学样。 別看今日里闹得这样大,一向以仁孝出名的朱標,竟然都没有过多的进行拦阻。 因为自昨日宋濂这个臥底送来了名单,宫中派检校们细查了一遍下来后,才知道这其中的许多人日常所乾的勾当。 就拿这御史秦龙来说吧。 上饶秦家,有良田四十顷,子侄在当地都是为富不仁之辈。 而这秦龙之子,便在宋濂的学生之列,要参加此次科举考试。 这个中的利益纠缠就不难看出来了。 所以,朱元璋对於秦龙没有丝毫怜悯,反倒想看他的笑话。 他这里旨意刚传下去,洪公公立即是来到殿外传旨: “陛下有旨,何人要死諫,陛下不做阻拦,请各位准备死諫的大人们,一个一个排著队这就开始吧。” 什么? ??? 底下跪倒的文官们简直是一脸问號。 此刻的他们,都觉得皇帝简直是疯了! 三百多朝廷大员一起下跪,一起死諫,还有人要以命来血諫皇帝啊! 如此大的阵仗,你就当真不管吗? 那底下跪著的刘仁与杭琪都知道,陛下这是篤定了自己阵营里面的人不敢真的死諫。 他们觉得陛下还是在试探,既然如此,那就真的死諫给他看。 这种把戏,如果在胡翊没有策反宋濂之前,也许还会有一点用。 但现在胡翊策反了宋濂,有了这个內应帮忙,朱元璋高枕无忧,心中那真是一点都不带慌的。 杭琪他们越发觉得现在要敢於流血,一想到此处,他们的眼神便一起又看向了秦龙。 秦龙当即是一哆嗦,嚇得后脊樑上冷汗都下来了。 他们敢於死諫,是因为只要一开始宣扬要死,就必定有人上去拦阻他们,把戏做足。 虽然如此,秦龙却並非真的一心想死。 可是现在,皇帝下旨叫他们要死諫的一个个排队,这还怎么整? 可事已到此,想要退缩已经不能够了,这秦龙只能偏头过来,冲底下的文官同僚们投来求救的眼神,希望他们能继续加大力度阻拦自己。 隨即,他便再度装腔作势: “陛下,臣秦龙死諫,望陛下能够亲贤良,远小人,放过举子,严惩駙马。” “陛下,臣秦龙,去了!” 说罢,秦龙一头便衝著御阶上衝去。 “秦大人!” 那些文官们果然又去阻拦。 岂料,这一次洪公公直接伸手叫了停: “陛下有旨,死諫者不可阻拦,尔等莫非想要抗旨不遵,受凌迟之刑吗?” 此话一出,果然有用。 前来阻拦的几个,立即便往后退去。 洪公公这一看,原来文官之中也不是铁板一块,这些害怕因抗旨被杀之人,他们不就是怕死的吗? 一看拦阻自己的人也不见了,秦龙这下更觉心中悲凉。 时势已经造到此处了,莫非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不成吗? “住手!” 岂料,正在这危机时刻,从那御史之中又走出两人,一个是方一帆,另一个叫张愷。 这二人才是不怕死的正主儿,此时一上来,直接拉著秦龙便道: “秦御史,仆又有何惧哉?” “对,今日丿热三人一同力諫陛下收回成命,无论成与不成,都能因俱而青史留名。 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间,自当亨仆尽忠,又有何妨?“ 这二人竞然建议秦事一起赴仆。 大殿之中,朱元璋听著殿外的叫囂声音,心道这方一帆与张愷虽然不畏仆,咨没什么大的劣跡。 但这二人却是脑子坏掉的那一批,没事非要被文官们忽悠进来凑这场热闹,为在史书上博个名声,连命都不要了。 恣罢,既然自己求,他不管。 对於这种一心求,要在史书上留名之人,朱元璋是一点不惯著。 丿只管仆,倒要看你仆后是留忠名,还是变成一个笑话! 那御阶底下,方一帆与张愷都给秦事打气。 隨后,方一帆竟然真的摘去官帽,衝著那汉白玉的台阶上一头猛撞了过去! 这一撞,眾人耳边立即是“咚”的一声,隨即红白之物洒了一地。 “秦御史,捨生取义,隨后跟上!” 张愷一见同伴你諫了,立即迄是大吼了一声: “陛下,在做,天在看吶!” 球罢,同样衝著方一帆求仆之地,一头撞了上去。 眼见得这二人的血,染红了石阶。 秦事现在怔怔地愣在了俱处,不免是一阵失神,他的身体在颤抖,下意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些个文官们。 杭琪、刘仁等人的目光一齐向他看去,拼命冲他使眼神,事已至俱,”不你谁? 可这秦事又一看到前面两人的仆相,已然是嚇得身子颤抖起来,他紧跟著踮起脚步试著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腿脚,就准备衝刺助跑。 可他又真的不敢你— 当初叫囂的厉害,那是因为这三百多文官一起劝諫的態势,令他们一个个的都亨为皇帝必然会妥协。 当初都过於乐观了,觉得一个放牛娃皇帝能有多少见识?还能不顾朝堂上这么多官员们的反对? 结果谁承想,这个泥腿子皇帝他竞然这样顽固! 当初的乐观,现在变成了枷锁,將自己架在火上烤。 秦事实在不想,可他一想到自己今日不,必然会惹来同僚们疯狂的报復,俱事更加是两难。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那旁的洪公吃不忘给他加了一把火,又催促起来道: “秦御史,咱家在俱看了半日了,要仆諫就快著点,可別闹得两头落不著好啊!” 洪吃吃一加码,他身后两个小黄门捂著嘴都快笑出声了,这惹的底下文官们立即骤骡起来: “秦御史,死啊!快仆諫!” “”今一,今后热等自会照拂家中的!” 然而,秦事此刻真的不敢仆,尤乗是看到前面那两具尸体上还沾著血,红白之物从御阶上还在往下来流淌—— 他迄很清楚,陛下今日是真的不怕他们,他秦事真的仆了,迄是白。 一想到俱处,秦事突然便两腿一软,衝著头上的奉天殿跪倒,一个大男人变得哭哭啼啼的: “臣有罪,陛下,臣有罪啊!” 文官们这下集体傻眼了。 怎么今日才刚刚开竖闹腾起来,自己阵营里面就出了这么个怂货? 往日里喊叫的时候那样卖力,弄了半天,就是这么个东西? 秦事这一下搞的跟狗屎一样,直接泄了文官们一半的底气。 朱元璋还想继续看笑话呢,朱標来到御案前,小声提醒道: “爹,差不多了吧? 该將宋师唤过来,最后使这一招釜底毫薪,早日结束朝事了。” 朱元璋虽觉得不够尽兴,但俱刻意识到不能再拖了。 “传宋濂。” 他传下旨意后,隨即便令护卫们將事椅抬到大殿之外,然后坐在几十重台阶的尽头处,自上而下俯瞰著底下这些荒唐的文官们。 “就了两个吗?” 朱元璋淡淡的开口挖苦了一句,隨即看了一眼女婿,开口便道: “駙马去代咱传旨,將秦事押出午门外剥皮充忍,现在就去。” 胡翊心道一声mmp,得罪人的事儿死叫热去干。 他这一传旨,文官们恨得牙痒痒,眼看著秦事痛哭求饶著被拖下去剥皮,有人愤恨不已,又將今早三名武將殴打文官的事扯出来,请朱元璋主持吃道。 但这些话,却被胡翊一句话就给挡了回去: “陛下,今日百官们劝諫之事该当要有个了结,俱事兹事体大,不如咱们先將这件事议结,再处置乗他事宜,臣请陛下事意天裁。“ “准。” 朱元璋不等女婿球完,开口就一个“准”字,摆明了是要偏袒女婿,將底下一帮文官们恨得牙痒痒。 都球哭闹的孩子有奶仆,今日没有僕食,底下这帮文官们一个个的谁迄没想到事仙会弄成这样。 他们还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收丫呢。 突然这时候,远处的小黄门一声一声的通稟起来: “陛下,宋濂求见。” “宣。” 听球是宋濂来了,杭琪、刘仁还有那些个文官们的心中,才终於又生出了几分希望来。 毕竟是太子之师,宋师如今不称病了,还竟然过来直面皇帝,这下有了他的助力,眾人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底下的文官们眼前又伏都是一亮,可他们却不知道,就他们那点小心思,还有小眼神,都被韵在最上面的朱元璋、朱標、胡翊他们看的是一清二楚。 这帮人还在等待宋濂这个重量级的人物到来,为他们力挽狂澜呢? 朱元璋看到俱处,就更加觉得好笑。 晚啦,宋濂都被女婿收编了,待会儿有”们的好看! 胡翊俱刻甚至都按捺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了,等一下宋濂上来,文官们只怕是要破大防—— 第238章 来啊,你们这会儿谁上来弒个君给咱看看? 第238章 来啊,你们这会儿谁上来弒个君给咱看看? 穿过奉天门,踏进奉天殿广场的那一刻。 六十余岁的宋濂放眼望去,远处跪倒著的一片文官,如今正在偷偷朝他所在之处张望。 学问做了四五十年,现在却要背叛这些同僚,宋濂心中止不住苦笑和自嘲。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安安心心的做学问多好,当时为何要掺和进这些利益纠葛中来? 望著今日跪倒的三百零七位文官,他今日把心一横,要做个背信之人! 苍老的身影踏在广场的地砖上,宋濂那无力的身影,却被跪倒的文官们认为是逆风而行的勇者。 何其的荒唐可笑? 文官群里,还有不少人在私底下悄悄议论呢。 “宋师来了,咱们的主心骨就有了。” “他乃是天下士林领袖,万千举子们都视他如师,宋夫子於此事上份量极重,只需他一开口,这事端便能扭转!“ “对对对,宋师前几日託病不出,今日总算要行杀招了,我等拭目以待!” 所有人都因为宋濂的到来,变得更加振奋。 甚至这其中,不乏有人已经开始幻想起来。 “胡駙马指使那几个莽夫打咱们的人,今日宋师解决完此事,咱们也要在朝堂上与他掰扯掰扯。” “士可杀,不可辱!” “说的不错,此等奸佞,必要除之而后快!” 胡翊站在数十层台阶的尽头处,显得是那样的高高在上,耳边这些“嗡嗡嗡”的蚊蝇搅扰声,他一概是充耳不闻。 毕竟,有谁会跟一群死人计较这些? 他与朱標,一左一右伴在皇帝的龙椅两侧,胡翊的目光不时看向远处的地平线,以及天空上白云的形状。 待那宋濂终於走近,底下跪倒的文官们,立即乌央乌央的扭过头去打招呼。 “宋师!” 杭琪叫了一声,立即衝著宋濂招手示意,像迎接即將凯旋而归的王者一样。 朱元璋默默盯著下方的举动,心中竟平静到一点波澜都不起。”臣,宋濂,拜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平身,宋师今可有事启奏?” 朱元璋的声音之中,透著一股慵懒,可能是今日的日头正浓,晒得他都想要午休了。 宋濂从衣袖之中翻找出三本奏章。 足足三本吶! 杭琪、刘仁一看到这厚厚的三本奏书,心中更觉士气大振。 “宋师,靠您力挽狂澜了!” 刘仁在一侧轻声开了口。 然而,宋濂才一开口,整个文官群体之中,马上就炸锅了! “卿有事奏来,免跪,起身吧。” “臣谢陛下。” “老臣宋濂,今日先奏这第一件事。 衝击惠民医局那五百一十三名举子之中,老臣今已查明,其中宋青书、陆甲、周恭.等七人在內,毁坏医局財物,在士林之中也造成恶劣影响,臣请陛下依律按谋反罪名惩处。” 什么??? 所有人都在期待宋濂开口,结果他一开口,居然说的是这个? 宋师今日这是要反水? 文官们在底下纷纷议论起来,原本振奋起来的一颗心臟,这下又因他的发言而变得紧揪起来。 正在还有人错愕间,宋濂继续奏道: “除此七人外,那剩余的五百零六名举子,行为同样恶劣,不惩处恐难以服眾。 若赦他们无罪,陛下虽然宽仁,却恐怕由此开了不良之风气,引得天下的举子们失去敬畏心,此举更不可留。 故而,老臣请陛下三思而定,著应將这五百零六名举子革去功名,发配北方去修长城,且应当对他们永不录用,以照顾那些真正有品德的举子们情绪。 身为人师,老臣之所言,句句皆有考量,还请陛下为正大明之风气,对这些举子们加以严惩,臣俯首再拜!“ 不是? 杭琪以为自己听错了,见到宋濂叩首再拜时,立即从侧面拉扯他的衣袖,而后低声问道: “宋师,你因何如此进言啊?” 刘仁也被搞的一脸懵,紧跟著问道: “那些举子就是你招进京的,指使的人是你,现在你却要他们死?” 这领头的二人都是这反应,可想而知文官集团对宋濂寄予厚望的其他人,听到这番奏事该是何等懵逼的反应。 朱元璋看著底下的文官们都在愣神、发怔,一个个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笑的真是合不拢嘴。 胡翊则是看著其中一个翰林学士,他也以为自己听错了,照著自己的脸上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当这一耳光打过去后,清脆的声响与疼痛,並未將这名翰林学士从“梦”中唤醒。 这一刻,那名学士的心中,信念彻底崩塌了—. 宋师为何会变成这样? 谁能告诉我? 方才文官们还在亢奋著。 结果就一转眼的工夫,最为敬仰的人,直接就將他们三百多人全给卖了。 当场便有宋濂的弟子痛哭流涕,开口质问道: “宋师,你因何要这样做?” “举子们视您若神明,如圣师,结果你就这样对待他们吗?“ “宋濂,你该死啊! 今日我们这些文官们的性命,断送你手! 竟不曾想,你与胡翊俱是一丘之貉,算我等错看你了!” 户部的一名照磨立即站起身来,他已经猜想到今日乃是必死之局,当即便决定撞死在这御阶上,不愿再受辱。 可朱元璋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坐在龙椅上当即斥责道: “在朕的面前辱骂同僚?” “畜牲东西,速速將他拉下去剥皮凌迟,以做效尤!” 隨即,朱元璋手指著底下一帮情绪崩溃的文官们,怒道: “你们都给朕安静些,宋师,你接著奏。” “老臣宋濂伏请陛下纳諫,开始奏第二本。 臣以为,举子们衝击惠民医局,本就该严惩,此乃事实清楚、证据充足之事,无需再额外审理。 文官们以此来要挟陛下,要求释放闹事的举子们,且將此事越闹越大,直至如今胆敢质问君王,此乃明显的谋逆、逼迫君王大罪! 臣当日听罢就觉得匪夷所思。 这后来动用人脉细细一查,才发现其中异样,原来这其中不少闹事的举子,与在场这些文官们乃是子侄、亲属关係。 臣请陛下严惩这些文官,他们不该徇私枉法,恐怕派人衝击惠民医局,这其中也有他们的指使。 更不该无视君父,悖逆纲常,臣请治文官们逼迫皇帝、威胁谋逆之罪!“ “宋濂,你血口喷人!” “此事明明明是你所为,因何陷害到我等的头上?” 人群中,立即就有人攥起拳头,疯了似的过来殴打他。 胡翊立即开了口: “官们要杀灭口,阻宋师继续道出实情,来人啊,保护宋师。” 駙马爷开了口,几名侍卫立即將宋濂护住,伸手格挡住底下破防的文官们。 尤其是胡翊这句“文官们要杀人灭口”,更是把底下文官们气的跳脚直骂,一个个的全都破了防! “胡駙马,你凭何断定我等是要杀灭?” “就凭你长了张利口,就可以凭空污衊了吗?” “陛下啊,駙马无凭无据,就敢欺辱朝廷命官,臣等求您主持公道!” 他们这话音才刚一落,朱元璋身后的常遇春却是忍不了了,他扯开了嗓门,大喝一声道: “住了吧!” 这一声爆喝,如同在百官的耳边打起了一声炸雷。 常遇春当即下了台阶,衝到那个喊胡翊污衊之人的面前,瞪著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愤怒的破口骂道: “放你妈的屁!” “駙马说你们一句就变成污衊了?” “那你们说駙马是奸臣,蛊惑陛下改科举经义,那他妈的改个科举经义就叫奸臣了吗~ 你们这群狗曰的,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常遇春这一番为胡翊出头,又是当场质问,立即气的百官们又要拿出什么圣人之言、 唐朝古制之类的话来辩驳。 朱元璋一听到这些脑仁就疼,立即接过了常遇春的话,深表赞同的道: “你们不是搞了个什么十罪疏,歷数駙马的十条罪状,还说他背后有人指使吗?“ “不错!” 朱元璋当即指了指自己,冷笑著道: “顛覆科举旧制,弃圣贤经义於不顾,你们道是有奸佞指使。“ “嘿嘿,巧了,咱就是那个奸佞。“ 说罢,朱元璋又念起胡翊的另一条罪状: “商贾乱政,与民爭利,开海禁倡经商,说他心怀叵测? 不巧,这也是咱这个皇帝的意思,你们的意思就是咱这个皇帝自己居心叵测唄?“ 他当即又道: “至於私调战船,暗削武装? 记住,不是私调,那是朕的圣旨发给廖永忠,他才调船的,与駙马无干。“ 朱元璋这话音刚一落,一旁的廖永忠立即躬身跪倒,应承道: “此事確属诬陷,臣作证,臣是奉旨调船,与胡駙马无关,並请陛下严厉惩处御前诬告胡駙马之人!” 朱元璋点了点头: “刚才是谁说胡翊有罪的?“ “来,你们再站出来,在咱的面前再说一遍。” 经他这样一说,刚才叫囂最凶的那几个,立即便闭了口。 “呦呵,咋就突然不作声了? 是你们嗓子疼啊,还是不屑於在朕的面前说啊?” 朱元璋故意冷嘲热讽道: “至於你们说他勾结逆贼,引狼入室,重用方国珍旧部为航海嚮导? 哼,方国珍归顺之后,是朕亲自封他为福建行省平章的。 若他算逆贼,那朕这个亲口封他之人,是否也算逆贼啊?” 朱元璋当即指了指自己头上的这颗脑袋: “既然今日这数罪併罚,还都是朕这个皇帝的指使,是朕要对大明谋逆。 来来来,那尔等上来一人,持朕的龙泉剑,亲自將朕砍杀了吧!“ “来?” “来啊,你们这会儿谁上来弒个君给咱看看嘛?” “谁来啊?” 朱元璋上一息还在调笑著说话,叫人砍了他。 可就在下一息,突然就变了脸! “来啊!” “尔等胆大包天,毫无作为臣子之恭,竟敢谋逆造反,逼宫都逼到朕的头上来了?“ “真当朕是个吃乾饭的?!” 朱元璋当即喝喊道: “太子,取剑来!“ 朱標嚇得身子一激灵,赶忙取来龙泉帝剑,双手恭敬交到朱元璋的手里。 一只粗糲的大手接过了帝剑,从剑鞘之中拔出三尺寒锋,这帝剑出鞘,被他直接扔到了文官们的脚下。 “来,你们不是要逼宫吗?” “既然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弒君啊,今日把尔等的胆子都给朕拿出来,来啊!” 朱元璋“腾”一下便从龙椅上站起身,阴鷙的双目盯著下方的文官们。 “陛下,臣等不敢!” 那些文官们受到这恐怖的威势压迫,立即趴伏在地,赶忙开始求饶起来。 杭琪与刘仁的心,在这一刻已经完全慌得不知道自己在干啥了。 就在他们预感到不妙之际,宋濂竟然又出列来加佐料,趁此机会奏出了第三本: “老臣还有三本启奏。” “卿,奏来。” 朱元璋的声音一顿,隨即二目盯著宋濂,旋即又目光冰冷的扫视过底下那些文官。 此刻,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他手里,皇帝的威势一经迸发出来,到处都透著无可睥睨的威慑力,令人头皮发麻。 就连宋濂此刻,都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最后奏道: “老臣最后告发兵部郎中刘仁、户部侍郎杭琪,及其他官员计三十二人。 他们在刘仁府邸聚眾结党,討论如何阴谋逼宫陛下让步一事,老臣在场听的是清楚明白。 老臣手中有他们详细参与人员的名单,还有其中一些记得清楚的语句,都已抄录在奏摺之中。 其中兵部郎中刘仁,直呼陛下之名讳,多次出言讥讽。 户部侍郎杭琪之侄,当初被胡駙马所杀,怀恨在心,多次说出要令长公主全家陪葬之语,老臣心知此等大事不可不报,趁他们当夜集会过后,立即记录在案,伏请陛下明察!” “將奏章传上来。” 朱元璋用手接过奏章,细细察看起上面的文字。 听到宋濂的告发,杭琪一下瘫软在地,望著这位一向敬仰之际的老夫子,一时间心中苦涩,只觉得內心冰凉之际—— “老狗!你害我!” 刘仁近平崩溃,已经被刺激到癲狂了他拥道,宋濂將这些都一起告发出来,別说自己项上这颗脑亮要掉,就连族人的性命都难保住。 崩溃后的刘仁指著宋濂破口大骂不透。 宋濂也是深諳要么不做,要么就把事做绝的道理。 既然完全倒向了皇企,这时候就更要越发的卖力些才是。 “陛下,老臣所说句句是实,还请陛下严惩他们。” 朱元璋点了点头,冷笑著道: “看尔等那一个个癲狂的反应,想来也不用审了,你们的举动已然告诉朕这些话都是真的。” 他这一刻反倒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看著底下这些蛀虫们,只是心中充满了厌恶与蔑视,淡淡的开口道: “名单上的名字,杭琪、刘仁、周桂齐—这三十二人,直接夷三族,判剥皮后凌迟c 你们可有话说?” 底下的文官们没有否认自己的罪过,当即开始求饶起来。 纵然他们拥道求饶滩本没有用,但这一刻,膝盖本就酸坚的他们,却是跪倒了一片,一同哭诉起来。 朱元璋不想听这些哭诉,一滩食指在空中晃了晃,淡淡的开口道: “拖下去,行刑,立刻,马上。” 那三十二人之中,已有两人死於御阶之上,其余人在宫中亲卫们的拖拽与拉扯之中,被带出午门,期间求饶、哭嚎声音响成了一片。 朱元璋高坐在龙椅上,隨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又开了口: “其余人等,押送刑部定罪,依照《大明律》该如何判如何判。 至於那些举子们,宋师乃是经学大儒,发言最具权威,便依他所奏,对带头闹事那七人处斩。 其余闹事举子,皆革去功名,发配边疆去修长城。“ 朱元璋声音之中带著几分冷漠,嘆息一声,公后才又道: “宋师,这七名带头闹事的举子,本该剥皮。 朕全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隱忍的,就不辱他们的斯文了,就这么办吧。“ “臣,谢陛下隆恩!” 宋濂拥晓,陛下这么说,是给他这个当世大儒一个台阶下。 闹事举子未被剥皮,这全是看在他宋濂的面子上,如此一来,今后名声什么的就都有了。 这是在替他挽回名声啊! 宋濂当即又跪地谢恩。 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陛下竟然真敢一口气处置三伶多名文官,这在歷朝歷代的史书上都是史无前例的。 但这对胡翊来说,並不丫亏奇。 《大誥》之中记载过好几件案子,其中朱元璋就因为一个叫史灵芝的女子冤案,下令彻恣翻案。 最后从洪洞县令杀到刑部尚书,一口气杀了上伶名官吏。 即便是洪武三年,脾气相对温和些的朱元璋,他虽然会更温和些,却不代表他没有胆量动手。 眼见著底下文官们被披枷带锁,然后押往刑部。 胡翊心道一声,这悬了多日的文官集团对抗皇企案,至今日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当朱元璋回过头来,再扫视起自己身后久著的这一大帮官员们的时候。 胡惟庸与汪广洋两位丟相,都被他今日处事的大手笔,给震慑到了。 尤其是郭兴,一看到这个皇企,当即便心虚起来,嚇得软头上冒起了冷汗。 朱元璋的目光也在郭兴身上多逗留了片刻,这更是嚇得郭兴冷汗直流,整个人心跳到了嗓子亜,紧张到了极点。 胡翊暗暗观察著丈人与郭兴间的亜神传递,只是在观察著,却並未做任何反应。 朱元璋並未点破郭兴这个罪魁祸首的事,更没有处置他的煽动举子罪名。 幕后的指使就在自己身后,不过目前朱元璋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他叫来了自己的两位丟相: “汪卿、胡卿,今日处置了这样多的官员,咱们一起商议官员们递补空缺之事。” 说罢,朱元璋又挥手示意吏部尚书滕德懋: “去將官员名册都拿过来,核今日犯罪之官员,咱们连夜补档吧。” 今日所杀、所星,大都是六部和御史台,以及京中诸弗的中下层官员。 这些都是日常真正办事之人,他们被星,位子就空了。 若是长久没人办事,政事荒废可不是闹著玩的。 朱元璋虽然为今日肃征党羽之事公心中喜悦,但却拥道勤政办事,有些事情拖不得。 即便如此,在即將进入大殿之时,他还是伸手招来了女婿,叫他附耳过来,轻声说道: “今日大喜,去你姑父那里烹烤肉。 哦对了,咱这个丈人当了这么久,除了你们成婚那日,还未见过亲家呢。,他特地嘱咐道: “將你退都叫来吧,咱今兴,家见聚聚。” 胡翊点著头,心道一声看来除了这些文官,丈人心中真是乐开了了呀。 请自己吃饭的回数多了,爹娘至今也只见过企后一面公已,还是成婚那几日时候远远地见了见。 如今请爹娘进宫,看来也是爱屋及乌了。 李相府。 宫中的消息刚有著落,朱亮祖、廖永忠等人出来,立即便过来传递消息。 李善长今日早已备下了庆功酒,整个人更是极为的高兴,今日竟然换上一身红色锦衣,口中更是哼唱著孩提时候所学的淮西童谣,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相爷,廖僉事他们回来了。” “哦?” 听到管家来报,李善长得意洋洋的出府来迎接。 “从亮、克家、道寿,你三人今日下朝直奔老夫府上公来,老夫心中可谓喜极公欢腾吶,哈哈哈哈!” “,府中早已摆好你们的庆功酒,今陛下如何决断,咱们边吃边说。” “李相——” 朱亮祖却是一进相府,就支吾起来了。 “从亮,因何支吾不言啊?” 李善长当即又问廖永忠: “道寿,怎么回事?” 廖永忠重重地嘆了口气,这才在李善长面前说起道: “李相,全盘皆输,咱们全盘皆输了啊!“ “怎么回事?难道——叫那胡翊逃过了劫不成?” 唐胜宗无奈嘆息一声道: “李相,比这还要糟糕,那胡翊手段著实厉害,他竟不拥如何,策反了宋濂。 那老宋濂將浙东一派的文官全卖了,如今陛下掌握朝局,胡翊未来恐更加得势了!” “是啊,如今陛下决议杀人,胡翊不仅得以脱身,还更加是如日中天,如今胡翊除不掉,只恐那胡惟庸也扳不倒了。“ 廖永忠附和道。 李善长听完了一愣。 他手中端起的酒杯,也因此失神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李相?” “李相,还好吗?” 听到眾人的任唤,李善长这才从呆愣中转醒过来。 怎会如此呢? “想不到那狗,竟有如此段,留他不得,留他不得啊!” 李善长也深拥打虎趁其艺的道元,现在並不动手除掉胡翊,经此一事后只怕是更难了。 可是,本想借著文官们的声势,將胡翊扳倒后再对胡惟庸动手。 如今文官们已经倒下,直接跳过胡翊,对其叔父胡惟庸发难,又有几分胜算呢? 李善长皱著眉头,一想到原本大贏之局竟然直接输了个底朝天,可怜了自己这些日子的谋划不说。 他更是觉得查口堵著一块大石,无比的憋屈,又是无比的不甘哪! 这样好的动手时机竞竟然没了! 接下来如何是好? 是先蛰伏沉寂? 还是继续动手? 並直接向胡惟庸发难的话,这一招一旦用出来,足够诛胡家的九族吗? 第239章 叛国大罪,李善长的杀招 第239章 叛国大罪,李善长的杀招 局势突变,令李善长拿不准主意了。 胡翊未倒,这令他先前的谋划付之东流,一连串心血都因此化为乌有。 如今这位骄马爷的权势还在,要想扳倒胡惟庸,非得是谋逆、叛国这等大罪才有机会。 谋逆,胡惟庸跟隨自己多年,极难从这其中抓到什么证据。 但若是叛国呢? 李善长突然想起一桩旧事,心念为之一动— 酒席宴间,李善长暗暗转动眼珠,便又將一场更凶、更狠,针对胡惟庸的绝户计想好了。 此时此刻,他突然对廖永忠说道: “道寿啊,你这就该將胡翊带去军营了吧?” 廖永忠点点头: “今日已在陛下面前述职,就等改日在陛下面前请奏,与胡駙马商定具体日期了。” 李善长隨口一句,又问道: “定在哪座大营呢?” “巢湖姥山岛,鼉龙卫水军便囤在此地,其上有几艘可载600人的大船,改船事宜暂定安排在此。“ “哦?” 李善长皱起了眉头,沉思片刻后再问道: “將改船之事定在巢湖,此事你与陛下提过了吗?” “今日简短提了一嘴,李相,这其中是否有需要兄弟改口之处?您只管说来。” 李善长面对这些自己人,也就不假装客套了,开门见山道: “战舰改商船,此事非同小可,巢湖水军距离南京虽近,但老弟啊,你需要知晓一件事。” 李善长说到此处,偏头过去看向院子里几个把守之人。 那几人立即四处巡视,小心监视起来。 他这才又压低了声音,对这三人说起道: “巢湖距南京有三百余里,路途不远,沿水路而去十分方便快捷。 但这条路,利胡翊,却不利老夫哇!” 廖永忠虽不知道李相的具体谋划,但这种时刻,面对淮西派系的老大哥,他也是立即表明了立场: “李相觉得,武昌蛇山营如何?” 朱亮祖立即笑著附和道: “武昌蛇山营,距离南京有近一千四百里水路,一来一往需要至少半月时间。 若胡翊还要在那里改船,恐怕延误时日更长,这样是否算是不利駙马,而利於李相您呢?” 李善长哈哈一笑,那精明的双目在此刻眯成了一条线,笑容之中充满了狡黠与得意。 “你呀你呀,从亮,你到底是灵活的紧,甚得老夫之吶!” 李善长抚须大笑,当场便將一筷子鱸鱼夹到朱亮祖碗里,又给廖永忠倒上一杯酒水,举杯託付道: “道寿,此事容你去陛下面前改口,记住,要做的不留破绽。 可千万不要让胡翊察觉到,这条小狗虽然年岁尚轻,却分外灵慧,若被他识破咱们就不好行事了。“ “小弟明白。” 唐胜宗这时也凑上来,紧隨著问起道: “李相,从亮、道寿都有事做,那您看,兄弟又能为您分一些什么忧啊?” 李善长抚须而笑: “克家贤弟,到用你之时,你才是这其中的主心骨啊,咱们先等这位胡駙马离京再说吧。” 今日不仅在朝堂上引起震动,对於南京城的百姓们来说,同样是个大日子。 皇宫的午门之地,作为百官们每日进出场所,主要的功能便是通行,却极少会在此地行杀戮之事。 但今日,三十位朝廷中五品以上官员,皆在此地剥皮凌迟。 朱元璋是一点也不怕血腥,更不怕这些人身上的污血浸染了皇宫外的城墙。 一有杀官的戏码展开,立即便围上来大量人群观望。 这放在平时,民眾们很难接近此地,但今日是为做效尤,差人们打著锣鼓四处聚集百姓们过来观刑,午门口便也如同菜市场一样热闹起来。 应天府尹王兴宗赶来维持秩序,看著三十位朝中颇有权势的官吏,从先前的万人尊仰化作如今的待死囚徒。 王兴宗不免深思起来。 这三十位官员俱都是江南士族出身,无一北方人,个个可算得是地方上的豪强。 如今官员们被杀,且是以谋逆大罪处置的,又要將他们亲族夷三族。 转眼之间,江南一隅便又有数十个大族由此而覆灭。 从这其中不难看出,陛下存心对江南士族进行打压,这其中浙东一派又是重中之重。 那今日关押进刑部的几百名文官,只怕至少要死一半,由此来看,他们身后的族群就都要遭殃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王兴宗,显然觉得金华老家不是久居之地,若不想招惹是非,倒不如迁族至南京来生根。 虽说是故土难离,但与生死大事相比,该做取捨时还是要儘早取捨的。 因午门被堵住,胡翊今日只好从东华门出来。 沿途,便看见大都督府的旗手卫、留守中卫营兵上街,在四处抓人。 几千兵马如潮水一般的散开,捉拿官员们的家眷。 而造成这一切的,起初只是因为一个科举取士的內容占比分配问题。 这个问题真的不算大,但捆绑在其中的利益纠葛问题,最终却引得眾多官员们集体下场,最后发展成为文官与皇帝间的衝突,终致如此后果。 胡翊回想起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由小到大,及至最后闹到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这中间又有多少次机会,文官们明明是可以喊停的。 可为什么他们就是不喊停? 非要一直走到最后一步,將自己的人头葬送,才知道后悔呢? 说起来,还真就是这“贪婪”二字造的孽。 “还是不能太贪婪啊,见好就收,至理名。” 胡翊一边用这句话告诫自己,当赤鬃黑狮子停下来时,他才从回想中醒过神来。 抬头一看,呦,駙马府到了。 “好马通人性!” 胡翊牵著爱马直接进府,亲自拌了些豆料来餵它。 有时候不得不说,太子所赐的这匹宝马真是有灵,胡翊要回长公主府的时候,它就能自动驮著自己回去。 想回駙马府,或者去常家,这傢伙多半也能通自己的心意,都不用提醒,便將人送到了。 胡家人也爱这匹马,赤鬃黑狮子的性格还极好,胡父一见儿子牵著马回来,便拿了把刷子过来,要给黑狮子梳理毛髮,再摘一摘跳蚤、蜱虫什么的。 “爹,娘,今日先別忙活了。” “怎么?” 胡惟中望向儿子,柴氏端著笸箩呢,也是在院子中间停了下来。 “翊,今日有事?” “我倒是没事,就是陛下请你们进宫赴家宴,叫我把咱们胡家人里外都带著进宫去。” “啥?” 听到这话,胡惟中真是激动又开心,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连忙又找儿子確认了一遍: “儿啊,陛下当真要请咱们家里人一块儿去吗?” “是了,哎呀,爹赶紧去换你的五品官衣。 娘也是,翟衣赐下来多久了,愣是一回捨不得穿,今日叫你们乘著官轿、沿途士卒开路,风风光光的进宫一回,把大哥大嫂也都带上。” 柴氏激动的直点头。 若像是往日,这等铺张场面她说推也就推了。 可她一个女人家,等了半生,才等来这五品誥命宜人的封赠。 这是对她这半生的表彰,更是对她品行上的认可。 浩命夫人身穿翟衣进宫面圣,这等无边荣耀,对她来说此生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一想到此处,柴氏更加是为之动容,走过来紧紧攥著胡翊的双手,激动的不成样子: “翊儿,娘这生有你这样个孩,此生足矣!” “娘说的什么话,后半句收回去,咱们一家人还有下半辈子要乐呵呵的过呢” c 胡翊笑起来的同时,也想起了原身原来的那位亲娘。 当初爹因为怕胡家无后,继母柴氏为了促进生养,胡父这才娶了偏房,也就是自己与胡令仪的亲娘。 结果柴氏怀了大哥,先出生了。 后来,亲娘又是个病秧子,进了胡家门,大半时间都在臥床,等到后来生下胡令仪后,油尽灯枯。 柴氏一个正妻,这些年却干了不知道多少伺候人的活儿,在乱世之中求生,还要將二子一女抚养成人。 想起来今日她所得的,其实也都是她应该得到的。 “爹,娘,咱们今日风风光光的进宫去,官轿坐著,仪仗摆著,今日可不许再谦辞了。” 胡父与柴氏对视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好,今都听翊儿的!” 別看胡惟中说的好听,到了临出门时,心里也有几分害怕起来。 他扯著胡翊的胳膊,悄声问道: “翊儿啊,陛下动不动就杀人,为父的进了宫,我害怕啊!” 胡翊都被这个爹给逗乐了,不由得打趣道: “爹往日在家中吹嘘,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今日倒打起退堂鼓来了?” 倒是大嫂陈瑛一听陛下的凶名,也不敢去了,借著照顾孩子的名头非要留在家中。 由此,就是胡翊带著爹娘进宫,又派人去到太子庄把大哥召回来。 沿途,胡家的家主、誥命夫人一同起轿进宫,可算惹来了一眾人羡慕的目光。 再加上他们平日里对邻里多有帮扶,耳边夸讚的声音此起彼伏,爹、娘听到这些赞声,就连眼角的皱纹都比平日里舒展多了。 胡翊沿东华门进宫,朱静端这个好妻子早已在此等著了。 先將胡父、柴氏等人带去坤寧宫,面见马皇后。 隨后才一起到达李贞的小院儿,他们来时,常遇春与蓝彩云也早就到了。 常遇春、李贞两个臭棋篓子在那儿下象棋,蓝彩云拉著柴氏就开始閒聊起来。 结果,这一聊下来,柴氏的言谈举止倒衬得蓝彩云像个乡野村妇一般。 “哥哥!” 胡令仪下学后,与朱一起赶过来。 “喂,明战神,你又尿床啦?” “这么大人了还尿床,羞羞,你娘见了要打屁股的哦!” 听到胡令仪这声“大明战神”,李贞如今早已脱敏了,他们都以为这是一句好话,代表著对於景隆这孩子未来的期许。 朱过来后,便也有样学样的跟著叫道: “大明战神,快过来,二叔带你玩骑马打仗游戏!” 李景隆一路屁顛屁顛的跑过去,在一声声“大明战神”的吹捧之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胡翊不禁愕然,这词儿的风评还给扭转过来了呢? 只希望將来別又重新扭转回去。 胡翊开始忙烤肉的事,大哥胡显到来后,便帮著一起侍弄,兄弟二人正儿八经的干著活。 胡父一开始实在放不开,李贞、常遇春,这等人物原来岂是他能够见到的? 当初在军中押粮几十年,也只远远的见过一面而已。 常遇春现在时常到駙马府里来。 但这位恩亲侯李贞,则不常来,他与这样的贵人们同处一个小院儿里,至今还觉得有些梦幻。 及至夜里,朱元璋才带著朱標而来。 “微臣,叩见陛下!” 胡惟中与柴氏正要行礼,朱元璋却是一手就將他们搀了起来。 “亲家,亲家母,今是自己家宴,不必客。” 朱元璋乐呵呵的將这二人拉住,然后细细打量一番,开口便夸道: “你们生的这个好儿子,也为咱生了个好女婿啊,今日既是家宴,千万不要客气才好。” 说罢,便拉著胡惟中前去坐下。 胡家人当真觉得是受宠若惊,眼看著小妹胡令仪一脚踹在皇五子的屁股上,还与朱静嫻这位公主殿下有说有笑。 等到马皇后过来,与柴氏坐在一起时,就连柴氏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我听女婿所说,亲家母姓柴,这突然便想起柴氏这姓氏,来歷还有些深。 亲家母可是与五代祥的柴皇族有关?” “回稟皇后娘娘的话,先祖確实有几分皇族血脉,但那已是残唐五代之事,距今已歷四百年,柴家如今早已是平民之家,数不得祖辈的荣光了。” 朱元璋听罢此言,止不住偏过头来,搭茬道: “亲家母不必怕,既是柴家之人,咱倒也是敬佩的,你家先祖毕竟有些贤般,不必见外。“ 说到此处,朱元璋不由得好奇起来,疑惑问道: “咱就想知道,四百年后的柴皇族,又怎会做了女婿的母亲呢?” 朱元璋难得八卦一回,这祥候马皇后与常蓝氏也是好奇的很,常蓝氏凑过来跟著问道: “我看姐姐一副大家闺秀风范,想来早年家境不差,这也是我们都为之好奇的一件事。” 见大家都在问,胡惟中这才壮著胆子开了口: “说来,这也是姻缘到了,任巧不成书。 微臣幼年祥家境贫寒,碰巧她们孤儿寡母的流落到定远,那祥我父见不得她们母女落难,便周济下她们。 后来,臣岳母病去,临终前觉得微臣还算值得託付,就將她嫁与我为妻,谁知才是个大家闺秀。” 马皇后点头笑著道: “这也是胡太公救人行善,才有此报,如今胡家得贤妻,二子都有出息,多少要说是这个亲家的份功劳呢。” “娘娘说的是,微臣与长子向来在外从军,多亏贤妻教导有方,才將这个家撑起来。” 既然说起这个事,朱元璋就想到今日的善后事宜。 抓了那么多人,虽已下令各司被抓的主官缺位,由副手递补,其余再从伟子监调监生充盈。 但即便如此,还是缺少几个实干之才。 朱元璋的目光便看向了胡显,適祥的问朱標: “標儿,胡翊之兄在詹事府任何职来著?” “爹,目前在做主簿,掌著太子庄的事。” 朱元璋点了点头,略一思索后,开了金口: “不如调他进六部,先从属官做起吧,日前朝中缺少人才,倒也变叫胡家为朝廷出力。” 胡惟中听到这话,当即是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的儿子他心丙十分清楚。 胡翊为人灵巧聪慧,能够胜任复杂之事,且总能处置的十分得体。 但与之京比,大儿子胡显就是个老实人了,心思单纯,胆子又小。 叫他在东宫办事,有胡翊照看著还。 去六部? 这不是纯纯的找死吗? 都知晓六部是数不清的歪水搅扰在其中,显儿若是进去了,恐怕还要生出不少是非出来。 若因此坐来了祸事,可怎生得了? 可是,皇帝的旨意,臣子们唯有听从的份。 久丙能够反驳呢? 胡父一祥间冷汗都下来了,与柴氏眼睁睁看著这个大儿子,焦急的说不出话来,十分担心他將来的命运。 胡显这祥候心丙也害怕极了,但又根本不敢跟皇帝顶嘴。 抗旨之罪,谁敢开这个口啊? 就在这一家人都心中恐惧万分之际。 岂料,胡翊却是轻飘飘的一开口,就替大哥將此事推脱掉了: “岳丈,我大哥这人实在是憨直,最喜在田间地头做事,若是朝局过於复杂,恐有性命之忧。 您能叫他继续管著太子庄吗?久怕干別的都成,小婿毕竟就这么一个大哥啊。” “翊儿,快跪下!” 胡父已经完全嚇傻了,这可是抗旨啊! 他赶忙叫胡翊跪下认罪。 但胡翊就站在朱元璋身边,只是略一抱拳。 赶上朱標这祥候也开口道: “爹,胡家大兄向来憨厚,东宫的差事当的挺好,就別调了吧?” 朱元璋见他们都在说,就点头答应下来: “既如此,就不调了。” 他便又嘱咐胡显道: “好做事,你若不愿,咱也不勉强於你。” “谢岳丈。” 胡翊这才衝著老丈人又拜了一拜。 胡父和柴氏心中鬆了一口气,以往胡翊回到家中,是很少会说朝堂上的事情的。 直到今日亲眼见过,儿子竟然敢跟当今陛下討价还价,陛下竟然还应允了,且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这夫妻二人才算知晓,自己这二儿子在皇帝面前的地位了。 竟已受宠到此等地步了吗? 胡惟中此刻再度望著这个二儿子,怔了又怔,心道一声真是奇了! 朱元璋望著这个女婿,又看了一眼胡显,其实这对兄弟之间互京照拂的兄弟之情,在他看来是一件很好的事。 女婿既然对大哥如此之好,与小妹朝夕相处,也多是亲切与爱护。 那么自然而然的,他对於朱標、朱櫝、朱櫚他们这些老朱家的孩子,也会有一份爱护在丙面。 由这些家顿中间的关,便更加可见女婿的人品,这也是他比较欣慰的一点。 他便望著胡显,打趣道: “你们兄弟俩可真是截然京反,一个总想著老婆孩子爭炕头,一个却总想著干大事,当真是一门二子,各有不湿啊。” 胡显憨厚的挠了挠头,笑著道: “陛下您说到小臣心缝丙去了,小臣这辈子就想著做点自己能做的,不给朝廷添乱,不给自己坐祸,也不给胡家坐祸。 自己也没啥能耐,全靠爹娘关爱,弟弟照拂著,只想著能够平安些。” 朱元璋点了点头,讚许著道: “这就挺好。 这要说起来,咱起兵之前,想的任非也就是老婆孩子爭炕头,谁承想后来就做了皇帝了呢?” 胡显可被这一句话给嚇坏了,赶忙磕头求饶道: “陛下,小臣没有半点要谋反的意思啊!” “嗐。” 朱元璋也被这个实诚的傢伙给逗乐了,忍不住笑著道: “都是自家人,咱这个皇帝感慨一番罢了,就你这憨直的性子,你就算想造反也没人信,吃你的烤肉吧。” 胡显这一举动,立即將大家逗得是前仰后合。 席间,常遇春提起道: “胡小子,徐天德说了,他那个堂兄徐祥前日就到了。 你若是不忙,定个日期,咱们去徐家看看宝船,与这位造船的行家老亍傅聊一聊唄?” “常叔,那就明日去拜访唄。” “好啊。” 马皇后这祥便开口问道: “女婿与徐他们定下图样,就变去军营寨改船了吧?” “是的,岳母。” 胡翊回应道: “恐怕用不了几日,就要动身出去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 “廖永忠今日提起的话,你也听见了,应当是去巢湖水军大营改船,那丙有几艘可载六百人的船,距离南京也近些,你们就早去早回。” 李贞插话道: “翊如今树敌太多,变多派人沿途护送才是啊。” 朱元璋点头道: “这请姐夫放心,咱准备叫沐英率一千护卫隨行,此事出不了岔子。” 既然说到了树敌的事,朱元璋不免联想起郭兴最近做下的事,心中一声嘆息o 他现在也拿不定主意,此祥究竟要不要啄诉女婿真京? 朱元璋其实不想欺骗女婿,但此事他若是知晓了,必然要招致郭、胡两家失衡。 女婿的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为了报仇,能拿著洪武迅雷銃將朝廷命官打死o 他能做得出这种事,自然不可能放时报復郭兴。 深知道外戚是自己皇权强大的一部分,朱元璋一念至此,便放时了向胡翊道明真京。 翌日。 朝堂上,昨日的风波虽已过去,但今日朝堂上却沉闷的紧。 一见任人奏事,廖永忠上来便先启奏道: “陛下,臣思来想去,昨日的进諫似乎有些不妥,巢湖水军营寨用来改船不甚合適。 臣伶议,请改巢湖营寨为武昌蛇山营水军,请駙马与臣湿去武昌改船,望陛下明鑑。“ 听到这个消息,胡翊皱起了眉头。 好嘛,这下三百丙水路改为一千四五百里水路? 廖永忠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怎么说改口就改口了呢? 第240章 谁还不是只千年小狐狸?廖永忠,你看不起谁呢? 第240章 谁还不是只千年小狐狸?廖永忠,你看不起谁呢? 廖永忠会这么好心帮自己? 胡翊对此持怀疑態度。 眾所周知的一件事,廖永忠是李善长的小弟。 又是眾所周知的一件事,最近如此闹腾,皆是因为李善长回京后而起。 自昨日朱亮祖、廖永忠、唐胜宗殴打文官,再度激化矛盾开始,这明显就是受李善长的指使,在暗中推波助澜,煽风点火。 如今,他在仅隔一日后,突然改口。 原本三百里水路,经他廖永忠上嘴唇与下嘴唇一碰,就变成了一千四五百里c 胡翊想不怀疑都难。 “陛下,臣有话要问廖僉事,请您恩准。” “准。” 朱元璋隨口答应一声,目光衝著女婿瞅过来。 胡翊出列,望著廖永忠一脸柔和,就好似个懵懂的学生在请教问题一般。 “廖僉事,本駙马想知道,你昨日进言还说改船一事要放在巢湖,今日怎么就改了口?” “这其中有什么新的考量吗?” 廖永忠早知道胡翊有此一问,也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开口便道: “駙马,巢湖鼉龙卫之中,最大的船只乃是铁壁楼船,至多可载600人在內。 而武昌蛇山营之大船,乃是四百料战座船,至多可载800人在內。 自上月,陛下令臣接掌武昌蛇山营以来,为明年攻打明夏一役,臣无时无刻在做准备。 但昨日收到营中副將急报,大水漫灌,正好有一艘四百料战座船受损,臣再想起駙马要用战船改商船,自然是船只越大越好,这里又有一艘巨船閒置,这才上本改口。” 说到此处,廖永忠从袖中取出那份急报,跪地双手呈递上去道: “现有副將急报在此,请陛下龙目预览。” 洪公公过来伸手接书,送到朱元璋面前。 展开急报一看,朱元璋点了点头: “駙马,確是蛇营有艘战舰受损,他倒也是真为你分忧的。” 胡翊点了点头,心中的疑虑打消了些。 但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廖永忠,他背后又站著李善长,这重顾虑虽然消散了些,却也未完全消弭掉。 胡翊转念一想,便拿太子大婚的事出来遮挡: “陛下,廖僉事此乃好心,臣自当愧领。 怎奈太子殿下大婚只剩一月余,臣掌著詹事府,实在离不开身,此事就有些难了。” 廖永忠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 自己都做的这样小心了,有凭有据,駙马还不相信? 果然啊,要骗这位胡駙马还是忒难了些,他实在太谨慎了。 朱元璋听著女婿的话,岂会不明白,他是在暗戳戳的点自己? 常婉的病情还未痊癒,女婿这是在向自己推脱呢。 他听懂了其中表达的意思,便开了金口说道: “改船之事,朕早已全权交予你办了,到底如何选址、选船,此事由你自行酌定。” 说到此处,朱元璋目光又扫过廖永忠,吩咐道: “廖僉事,此事全权由駙马负责,你便私下里与他商议去吧。” 廖永忠只得服输,不再敢提及此事了。 倘若继续进言的话,谁都能看出这其中有猫腻。 此事略过,宋濂才又出列来上表道: “陛下,臣就科举考题一事请您最终裁定,策论、实务与经义的占比,该如何安排?” 宋濂道: “上次朝议,皇二子与駙马爷都赞同五成策论实务,五成经义的占比,议出共出四题取士,各占两道之策。 老臣请问,此事还要再议吗?“ 听到宋濂的话,朱元璋眉梢间难得的露出了喜色,笑著道: “朕这大明开国,破天荒的头一遭科举取士,那就实务策论、经义各占一半吧。 只望能从中录取些真正有才之士,充盈进朝堂,协助朕这天子治理地方。” 说到此处,朱元璋开口又问底下: “駙马、老实罗,还有刘提举以为如何呢?” 胡翊当然没有意见。 出四题,各考五成,这本就是罗復仁率先提出的主意,他更加不会反对。 刘三吾倒是想反对,可是宋濂都怂了,他又能说出些什么子丑寅卯来? 此刻,刘三吾也是赞同起来道: “陛下之裁决,高瞻远瞩,高屋建瓴,臣思想再三,觉得无比的妥当。” 胡翊这时候就故意打趣他道: “刘提举又不反对了?” 先前可就是他反对的欢,宋濂不好下场,全叫他疯狂输出火力。 结果这货现在也开始拍马屁了? 本来刘三吾也知道时势如此,唯有臣服。 但被駙马当场又揭了一遍老底,立时羞的是麵皮发红,无比的尷尬。 可他又得罪不起胡翊,只得赔笑认错道: “駙马爷,卑职先前思虑不周,实在是在朝堂上貽笑了。” “嗯,刘提举知错能改,也是大贤啊!” 这一句明褒暗贬,胡翊是故意点了他一下,就是叫刘三吾今后要守一点规矩。 有此举动,倒也不是故意要噁心他。 而是要给朝堂上的眾人们都看看,也给他们都提个醒。 先前反对最烈之人,如今都没话说了,以后这科举上的事你们可都得小心著点。 这毕竟是丈人派给的任务,往后科举的路还长著呢,胡翊不希望再出现任何的岔子。 將此事议完后,朱元璋开始考校起了新提拔上来的官吏们。 昨日一直在忙这件事,这些新提拔上来的官员们缺乏经验,处事应对难免不足。 他老朱又是个喜猜疑、好揽事儿的人,自然害怕哪哪儿都出问题,对於此事是谨慎的不得了。 好不容易捱到散朝,出现在朝堂上的大量生面孔官员们,一个个面色迷茫中还带著几分害怕,又有几分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叔父胡惟庸昨夜熬出两个大眼袋,今日打著哈欠做事,上工如上坟,苦不堪言。 宋濂自昨日出卖了文官同僚们,今后在官吏们中间的风评,自然不会好了。 刘三吾心中本就憋屈,今日又被胡翊当堂弄了个下不来台,一时间也是悻悼地夹起了尾巴。 这二人结伴,落寞的走出奉天门时,沿途没有任何一个官员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反倒是唯恐避之不及。 胡翊刚跟罗復仁又聊了几句,常遇春、徐达从后跟过来,常遇春开口说道: “走吧,今日去你天德叔那里坐坐,与他那位远房堂兄好好聊聊看。“ 常遇春还不忘在胡翊面前邀功道: “贤侄,你可得记著常叔的好,这要不是你在我家发现宝船,哪儿能这么顺利的就找到造船匠人呢?” “常叔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完,我都记著呢。” 胡翊笑著道。 “哎,我可不是这意思啊,我这条命都是你所救,到底还是常叔还你的恩情要紧。 我的意思是,你那造物局的铜镜卖的太贵,啥时候给常叔弄个便宜价,我与你婶也好享受享受不是?” 胡翊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弄了半天就为这个? 胡翊开口便道: “此事也与陛下商议过了,过些时日,大明的功们皆有赏赐。” 胡翊小声说道: “常叔先不要传出去,这许多赏赐都由造物局打造,你们想要的都有。” 听到他这话,常遇春和徐达就都开心了。 “贤侄,那就到我府上去坐坐吧?” 徐达发出了邀约。 但胡翊却叫他们稍等自己片刻,他自己先回了一趟东宫,召来了崔海。 “义弟,廖永忠最近是否常与李善长勾结? 此事关係到改船事宜,你立即想法子帮我去查查。” 说来也怪,出离了奉天殿,胡翊的眼皮就直跳,他觉得有必要防备一下李善长和廖永忠这两人。 当他折返回来时,郭兴正与常、徐二人在一旁閒聊。 看到胡翊突然出现,这郭兴多少有一丝错愕,举动明显有点异样。 “呦,舅父也在这儿聊著呢?” 胡翊快步走过来,露出一个人畜无害般的笑容出来,仿佛他真的不知道郭兴就是幕后煽动衝击医局的元凶似的。 但他表现的丝毫不露破绽,郭兴心中却十分畏惧於他,就好似耗子见了猫— 般。 自昨日文官们集体被杀开始,他就站在朱元璋身后看著呢,一见这三百多名文官的逼迫,都未能对胡翊造成丝毫损伤。 说句实在话,他心里有些怕了。 这胡翊別看年纪轻轻,在朝中的根基却无比的庞大,他受朱元璋的信任,也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郭兴是强忍著头皮发麻,与胡翊打了声招呼,在又客气了几句之后,赶紧是离开了此地。 表面上看他还算镇定,但实际上,那心中已然是落荒而逃了。 而且一件事久久的悬在他心头,如同一把悬掛在头顶、隨时有可能落下来的利剑,时刻不停的在震慑著他的心神。 那便是他派人煽动衝击医局之事。 李善长早已明確说了,捎事宫中的检校们早已调查明白,朱元璋定然是知道企相的。 可这位大舅哥,到底准备如何发落自己呢? 至今还未有一个准信。 这几日,他每日都在上朝,等候李相所说的救赎。 但等了几日,也不见李相救他。 说好的藉机弹劾自己,剥夺兵权来引起皇帝对於局势的考量,从仏放过自己o 你倒是做啊! 如今,李善长原本答应好了的事,现在却不履行了。 朱元璋是否企的知道捎事,要处置自己,尚未可知,这令郭兴也是狐疑起来就目前来看,胡翊应当还不知情这件事。 即便如捎,郭兴这些日严怕是也难以入眠了,他现在,企想立即传递书信到李相府去,唯有得到李善长一个准確的答覆,心里才踏实。 但外戚又岂能学淮西武將之首,行动过於密切? 郭兴急啊! 这件事,胡翊也还在等。 丈人说了,要给自己一个回復。 那回復究竟是什么呢? 胡翊需要弄明白这一点,才好確定接下来要如何动作。 仏对於朱元璋这个皇帝来说,其实他也在等。 他在等著重重重压之下,郭兴的具体反应如何? 身为皇帝,他不想自废一条臂业,有心饶郭兴这一次。 但现在是观察期。 之所以会观察,则是因为郭兴这眼皮严底下的小举动,搞的很隱晦,又很不安分。 又在於检校们查到大虎、二虎等人之死,这些人当初救过自己的命。 这个小舅严却不顾主僕间二十年的恩义,轻描淡写间,將这些人说杀就杀了c 这件事令朱元璋极其不爽,也开始怀疑起了郭兴的人品。 他甚至可以不在乎你做了什么枉法之事,毕竟亲戚之间还有一份情谊在,他可以饶你一次两次。 但这个態度很重要。 认错的態度,极其重要! 可惜,郭兴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懂似的— 身边有苍蝇、蚊子围上来时,企的很烦人。 出离了奉天门,胡翊他们便撞见早已等候在捎的廖永忠。 这廝不知从哪里听去的消息,过来拱手拜见道: “駙马,徐勾、常勾。 听闻駙马爷要到徐勾府上议事,还是改船之事,属下如今也调来协同駙马办差,不知可否旁听一番?” 廖永忠是常、徐二人的老部下了,自然不排外。 胡翊也不能拒绝他,毕竟改船之事廖永忠本身就是参与的。 因为徐家昨夜就得知了消息,谢夫人从一早就开始忙活起来,八岁的徐妙云领著弟弟们出府来迎接,见了胡翊,一口一个姐夫叫的是亲呢极了。 看著朱老四未来的媳妇,又看了一眼对自己无比恭丫,持弟严礼的徐允恭。 徐达家虽同样是热情好客,但在胡翊心中,还是觉得常家那里要显得亲切一些。 因为徐家的礼仪多一点,就会显得有一点端著,显得整个人不轻鬆,这大概就是胡翊进入徐府之后的观感。 在徐达的引见下,胡翊总算见到了这位造船高手—徐祥。 徐祥的个头不高,蒜头鼻、√鼻樑,还长著一张点满了麻严的枯脸,身材有一点微胖。 这学胡翊心中所想的精工造船匠形象,简直就不挨著。 可也別看徐祥看上去其貌不帅的,说起船事来头头是道,就连廖永忠问的问题,公都难不倒他。 在徐达的书房里,胡翊看到了一艘和常遇春同款的宝船模型。 廖永忠取出了战舰的构造图,摘下徐达的军事地图,悬掛上去。 徐祥便就著两种船只不同的造型,开始为胡翊分析起来: “駙马爷请看,战船大都偏於狭长,为的是多在战舰上装载炮火,提高船速o 可若要改商船,则首先要趋避海上的大风大浪,则首重稳妥,次重船速,就要將战舰的一多半物件拆解下来,重新改形才是。” 胡翊经徐祥介绍,才知道这一艘能载600人的战舰,都有一百多米长,其中的零碎物件加在一起,足有数万件之多。 这样的一条大船身上,光是钉船的船钉就有上万斤,其上的绳索盘缠就更是不计其数。 如捎大的船只,还要几乎公部拆解,只保留骨骼,然后重新由窄船改为宽船,一步一步组合出来。 其中不止工程量过大,就连所需倍费都极为巨大,所费工夫就更不今说了。 经过粗略计算后,徐祥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数字: “駙马爷,单是这艘战舰更改商船,只怕所需耗费银两,两万两银严都打不住。 这还是在船只本身有大量现成木板、零件可今的情况下,即便如捎,怕也还需要几万斤木材填补缴漏。” 廖永忠可算逮著机会了,趁机便学徐祥交流道: “徐师傅是按著咱们大明能载600人的铁壁楼船估算的,可若是换做四百料战座船呢? 其上的木料是否足够?“ 听到这话,徐祥眼前一亮: “四百料战座船乃大明目前最大战舰,其尺寸超过四十丈,若以这船拆解,则木料空缴几乎可以填补,能省下来不少银两,不过由於船身巨大的缘故,能省些钱,却省不得多少效率。” 徐祥测算过后,很確定的说起道: “无论是选哪一种船,单是改船的时间,就需耗费半年时间以上。 若是直接从零开始造船,恐怕要一年多才能造成,那代价就更大了。” 廖永忠便趁机又提议道: “駙马爷,那咱们还是到武昌去吧,在下官的管辖之中,办起事来更加方便再说了,那艘四百料战座船閒著也是閒著,伶它改,也可以节省木料开支,两公其美,您觉得呢?” 胡翊不是挑廖永忠的短,仏是捎人他企的信不过。 再加上常婉的病,还要治疗两次,他也不会考虑去到太远的地方。 何况来说,改船是第一次搞,有个载600人的战船先练练手就不错了。 上来就改最大號的,难度还陡然增加了,也没这么做事的。 胡翊做事本就喜欢求稳,他就更加不会同意廖永忠的话。 想了想,胡翊豕定这改船之地,既不放在武昌蛇山营,更不放在三百里水路外的巢湖。 仏是打算就放在眼皮严底下。 南京城外的三山门船坞中,也有上百条战船,也有不少船工存在。 那里的潜蛟营是皇帝亲卫,伶起来更加顺手,也更加方便,不伶害怕出任何的么蛾严。 玄武湖中水域宽广,就从巢湖调一艘载600人的铁壁楼船,沿河开进玄武湖,將潜蛟营调来协助徐祥开动。 如捎一来,胡翊隨时可以去监督船事,也能够隨时隨地做出豕策。 这还不耽误他给常婉治病,更不耽误封建诸王和太严的婚事。 况且,朱静端八月就要临盆,为丈夫的在这个时节更不能走远,眼见得肚严一天天的更大了,是时候该多多照看她的身体。 也是准备断了廖永忠的念想,胡翊便直接將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听到胡翊的安排,滴水不漏,一点可乘的空隙都不给自己留。 廖永忠气的心中暗骂,这个小狐狸! 他怎就如捎滑头呢? 心中一股挫败之气涌上心头,一见捎事完公的落了空,廖永忠又想起昨日在酒席宴间,自己还在跟李相打包票,说捎事定然能成。 成个锤严! 这下回去可咋交代? 不知不觉间,他这张老脸都觉得臊得慌,心道一声自己人到中年,见过无数大场面,竟连一个毛头小严都忽悠不住。 心中既不甘心,可对方的地位和身份都摆在这里,况且身边又有徐勾与常帅二人保驾护航。 廖永忠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接受自己无能的事实,以及心中无边的挫败感—— 胡翊这时候就学徐祥说起龙骨之事。 “徐师傅,你这宝船之中的龙骨,形似多节蜈蚣,看上去十分繁杂,与咱们的战舰龙骨完公不同,可是有讲究?“ 徐祥眼前一亮,望著这位駙马爷,心生讚嘆,1喜且激动的说起道: “駙马爷不愧是行家,慧眼识出了这里面的重中之重。” 徐祥便说起道: “普通的船骨在江河之中可行,可若是到了海中,则十分易折,船身龙骨一折,大船便要翻而,这是行船最可怕的事。 但若换成这多节龙骨,駙马爷您来看。” 徐祥说著话,还从背来的工具箱里面,取出个二尺多长的多节龙骨公貌,还真就跟几百节的大蜈蚣差不多。 徐祥伶手拧动这多节龙骨,无论他如何拧,因为龙骨有很多节,彼捎间可以旋转、泄力,由捎便很难被巨力折断。 行船到了海上,承受住大风大浪仏龙骨不会折断,自然就能最大保证货物学船上人员的安公。 当得知挡物乃是徐祥亲手发明的,胡翊心中嘖嘖称奇。 看模样,徐祥和其后人们,应当就是后续永乐年间为郑和造宝船的那批人之o 应当错不了! 乖乖,如今这批人才让自己找来了,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得知徐祥还有一些老伙在,也是各有各的本事,今日已见识到他的本事,况且又有徐达背书,胡翊自然是请他写信把这些人都招进京来。 並保证了这些人的待遇,直接给徐祥吃了一颗定心丸。 在做完这些事情后,大家才入席,胡翊边吃边想著,回去了就跟丈人把玄武湖改船的事说了。 李相府。 廖永忠坐在李善长面前时,心中实在没什么底气,今日企是难以启齿。 李善长笑吟吟的问他道: “道寿,今日事办的如何了?” “唉!” 廖永忠一嘆道: “李相,实未想到那胡翊过於滑头了,无论是巢湖、武昌蛇山营他都不选。 將我戏耍了一日,陪他转来转去的,最后他却把改船之地定在了玄武湖。” 廖永忠无奈嘆息道: “李相,这件差事我办砸了,心中实在是不服气啊!” 听到这话,李善长的嘴角气的直抽抽。 可他捎时也只能继续安慰著廖永忠,无奈的道: “不必泄气,这小滑头向来诡多端,你主要是学他打交道的少,容易被他难住,往后多接触几次就不怕了。” 其实,李善长嘴上说的这些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毕竟这多次接触下来,就连他自己,在胡翊手中也著实未占到什么便宜。 待送走了廖永忠,这李善长一人坐在大厅,却是越想越来气,怒仏一脚踹翻了亚案,猛砸著亚上、柜上的瓷器,大怒道: “小滑头!” “老夫就不信了,还真就一次也抓不住你!” 一想到在胡翊身上占不到些许便宜,那就只能从胡惟庸的身上想办法。 当夜。 李善长唤来了一名死圆。 密室之中,他的声音淡淡开口道: “老夫当年救下你,如今,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 第241章 逼迫胡惟庸杀皇帝,好狠毒的计啊! 第241章 逼迫胡惟庸杀皇帝,好狠毒的计啊! 胡相府。 自昨日处置了官员递补事宜,至今日夜间,胡惟庸已有两日一夜没睡了。 官员的递补,吏部官员更新换挡后的核验,再到今日早朝,完事儿还要在中书衙门处置政务。 这一番折腾下来,他都快燃尽了。 当丫鬟把洗脚水打好后,他只留下一壶热水在书房,便驱散了下人们。 现在的胡惟庸,就只想放空精神,泡个脚,好好的休憩休憩。 直到,一把刀,明晃晃的架在他的脖子上。 此时的胡惟庸,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甚至连一点察觉都没有。 直到脖子上的皮肤接触到刀锋的瞬间,突然一凉,身体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胡惟庸才被一阵恶寒惊醒,看到了眼前那闪烁著寒芒的锋利刀口。 “什么人?” 胡惟庸嚇得失了神,以为是仇家寻上门来了。 他有心立即高声呼喊,藉助家丁们的力量,將眼前的危机化解。 可这刀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又逼近了几分,嚇得他是通体冰凉,一身冷汗,根本不敢乱动。 胡惟庸一时有些懵了,生怕口中呼叫的音节还未发出,便被人用这把寒锋剁去了脑袋。 他只得用两只眼珠左右乱看,藉助余光,终於锁定了身侧的一名黑衣人。 此人全身都裹在夜行衣里,只露出一双令人为之发麻的冷厉眼珠,看不出是何等身份。 “阁下是何,因何要对本相动刀?” 这毕竟是一朝丞相,胡惟庸很快便从恐惧中抽离,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后,开始与这黑衣人周旋起来。 但对方根本不搭他的茬儿。 这令他心中又是一慌,只得立即亮明了身份: “你可知,本官乃是大明右相,持刀劫持朝廷命官,你那妻儿老小们又该如何自处?” 本以为说出这番话,应当会有些用处。 但胡惟庸的话术再度落了空。 对方还是一言不发,看起来对方是铁了心冲他而来的,似乎並不顾及家人。 到这里,他也算看出来了,此等亡命徒定是有所图。 对方若真与自己有深仇大恨,刚才潜入书房,趁自己泡脚昏睡时,就是最佳的下手机会。 碰到这样难得的行刺机会,自然是一刀结果了自己性命,然后趁夜间无察,立即潜出胡府逃命才对。 但对方自打一上来,便始终都只是在威胁,虽然一言不发,却又未果断下死手。 胡惟庸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些,当即也显得姿態强硬起来,反客为主道: “哼,你若要杀,那便早早的动,本相就坐在此地等你来杀。” “给个痛快话吧!” 说罢,他就真將脖子一横,闭目待死。 黑衣人的刀,在此时又往他脖子上逼紧了几分。 察觉到这一幕的胡惟庸,一颗心臟悬到了嗓子眼,但却始终不为所动。 黑衣人一见这一招嚇不住他,知道自己的尝试已然落空,主动权也被这位聪明的胡相爷一点一点扳回去了。 那就只有说正事,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很好,不愧是胡相,倒有些魄力。“ 话音未落,黑衣人收了刀,就在一旁的木凳上坐下来,与他是对面而坐。 这还是个用刀高手。 如此锋利的刀,数次紧逼,都造成了痛感。 但胡惟庸的脖子上,竟然一点外伤都没有,甚至都未被这锋利的刀锋留痕。 仅是对方的这一手本事,就令胡惟庸犯了难。 碰上如此用刀高手,可怎么脱险啊? 胡惟庸还在思索脱身之策,哪怕阻挡对方片刻,趁机跑出去呼救也好。 他还正在想呢,这黑衣人已从怀中取出了一物,伸手递到了桌案上。 “这是?” “胡相请看,这可是当年您经手过的一件旧物呢。,说罢,黑衣人將烛台端过来,亲自拆开破旧的封皮,从中取出一封泛黄信件出来。 仅看这信纸,就知晓是至少五年前的旧物了。 说来奇怪,无论这信封还是信纸上,全都是一片空白,只字不见。 正当胡惟庸为之疑惑间,黑衣人又道: “胡相当年自己做下的手笔,怎么?“ “认不出了吗?” 胡惟庸还正在纳闷儿。 只见这人拿起信封,在距离烛台一寸处的位置,围著火苗烘烤了片刻。 当即,信封上便有字跡显露了出来。 那上面最醒目的一行,赫然写著: “大汉皇帝陛下亲启。” 落款处,还有字样,写著“参谋胡惟庸拜上” 不仅如此,密封此信件的火漆之上,从其上原本的痕跡推测,应该是特意標明了“绝密”这二字。 胡惟庸初时看到这封信,还不觉得有异。 大汉皇帝陛下? 哪里来的大汉?如今只有洪武皇帝,哪里来的大汉皇帝陛下? 可能是太疲惫了,这一时半会儿还未看出其中的蹊蹺,直到黑衣人发出了提醒: “胡相当真看不出,这乃是您自己书写的亲笔吗?” “什么?” 胡惟庸登时一愣,再仔细一看信封上的字跡,心道一声怎么连自己都觉得熟悉? 怪不得啊,这不就是自己的亲笔吗? 可他当即一愣,印象里自己又何时写过这样一封书信? 此时他猛然醒悟,这大汉皇帝莫非是当初称帝的陈友谅? 再看这泛黄的信封,以及泛黄的信纸,这都是有年头的旧物了。 猛然想起了这些,再把这些一一对上,胡惟庸心道一声不好! 这显然是一封模仿自己笔跡,偽造出来的通敌书信啊! 这是有人要栽赃嫁祸,致自己於死地! 猛然惊醒的胡惟庸,当即是质问道: “尊驾究竟乃何人?” “本相从未写过这封书信,你们究竟经何人之偽造?又有何图谋?” 胡惟庸的双手暗中发力,才刚试图从椅子上腾起,却已经被黑衣人发现了,一把便摁在他的肩膀上。 此人制止了他想要脱身的举动,开口之中还带著几分自负: “胡相不要想著逃了,我的快刀,江湖上有名,你是逃不掉的。” “哼哼。” “那本相也要与你鱼死网破,当今右相死於府上,只要我高声喊叫,你以为你逃的脱吗?” “只要抓到你,你身后指使那人便逃不掉,都要被当今圣上给揪出来!” “擅杀朝廷右相,诛灭九族,倒要看他家中有多少脑袋够砍的?” 胡惟庸这话说的凌厉。 但对方也不傻,並不怕他的嚇唬,张口便道: “胡相若有这工夫,不妨仔细辨別一下信封上的字跡,看是否乃你真人亲笔?” 黑衣人轻蔑地道: “我倒不怕胡相喊叫,你敢叫,我便敢杀,这封书信一旦呈送到皇帝面前,你於鄱阳湖大战之前通敌之事便败露。 陛下不会相信你是被冤枉的,他只会看到胡相你为掩盖罪行,与发现你通敌之人同归於尽。 到那时,你死不要紧,就连你胡家的九族都得被诛灭。 反倒是小人,不过一个独留世间的该死之人罢了,今日死、明日死,又有何紧要呢?“ 说到此处,黑衣人反倒更加囂张,竟將自己手上的刀递了过去。 “胡相,若想杀,现在杀便是。” 被这黑衣人一通话语威胁,这下反倒令胡惟庸犯懵了。 他赶忙捡起桌上的信封去看,黑衣人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抢过信封,只是叫他近距离看字,却不准他经手。 胡惟庸当真是发懵的紧,因为这书信之上的每一个字,怎么看都是他的亲笔,而且根本就不像是模仿出来的笔跡。 可他十分確定,今生从未写过任何一封这样的书信送给別人。 根本就没写过,又哪来的此信呢? 但他现在还真就不敢再叫嚷了,若是將家丁们唤来,若此人当真一刀將自己杀了,留下这封书信为证。 往后的事儿可就说不清了! 甚至都不用杀了自己,只要这东西流传出去,他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的胡惟庸,別说是个丞相,也是瞬间手足无措,心中惊惧不已。 想了半天,他尝试著问对方道: “你是李相的人?” “哼,我乃大汉天完昭武皇帝之亲卫,为主报仇而来,他李善长也配?“ 胡惟庸虽不知道这昭武皇帝是谁给封的,但陈友谅称帝之际,立国號为“汉”,此人指的所谓旧主,显然就是陈友谅。 但他不傻,此人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陈友谅旧部。 他说的话,自己就信吗? 正因为他矢口否认与李善长有关,此人才更可能是李善长所派。 前些时日,为一个將领宗族圈地杀人案,这李善长就曾给他传话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於此事,他则是据实上报给朱元璋。 震怒的老朱,自然连那將领宗族一併全杀了。 而这被杀的一家,又是李善长之亲弟—李存义的亲戚。 再加之李善长回京之后,几次约见,言语之中提到的那些利害与劝解。 胡惟庸心中自然猜到了几分,觉得此事与李善长少不了关联。 但心中明知道这些,他嘴上却是轻蔑的道: “原来是陈友谅的旧部,可笑,那陈友谅覆灭多年,居然还有人愿意追隨,当真新奇。“ 黑衣人显然不想与他攀扯这些事。 若不是顾及到杀死朝中丞相,此乃大案,必定闹到大明上下清查,诚恐牵扯出李相。 要不然的话,他根本不会跟胡惟庸废话,直接一刀將其宰杀,然后扔下这封旧信,案子也就算做成了。 但李善长的顾忌显然更多。 派这黑衣死士前来,他就是要激怒胡惟庸,逼胡惟庸自己动手杀人。 只要人他杀了,后续一状便可將其告倒,最小的代价办最大的事便是如此。 这黑衣死士此番前来,屡次嚇唬胡惟庸的目的,便是要激他来杀自己。 却也是奇葩的紧了。 另一边,胡翊还不知道叔父府上发生的事。 实际上,偌大一个胡相府,怎么可能轻易就让刺客潜入进去? 要说府中没有內应,那是不可能的。 东宫,承暉司。 崔海查的清楚,过来稟报导: “姐夫,您吩咐下来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廖永忠等人,自进京来每一日都往李相府上跑,他们最近这些时日来往密切频繁,此事確实令人生疑啊。“ 胡翊点了点头,也不怕告诉崔海真相,毕竟崔海还是朱元璋的义子,自己所办所查朱元璋转面就知道,这並不奇怪。 胡翊便对他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李相回来的蹊蹺,他一回来,举子们就乱,然后医局就受到衝击。 如今廖永忠他们又想改我行程,將我调到一千四五百里外去,这几日我总觉得眼皮直跳,还是小心防范一番比较好。“ 崔海听说后,跟著点点头: “姐夫,只是近来暗桩们勘察地理,也曾发现,些许河段水位不高,若要从巢湖將铁壁楼船开进玄武湖。 个中河段,恐怕需要几百徭役在岸上拉縴,才能通行,此举颇为耗费人力物力,诚恐怕陛下不会答应。” 听到这话,胡翊皱起了眉头。 这一点他先前確实没有想到,甚至脑海里都没有这个概念,若非崔海提起,他还真就疏忽了。 想了想,他便对崔海说起道: “义弟,不如你与我一起进宫,去见陛下,说明疑虑,帮姐夫说上几句好话如何。“ 崔海当即答应下来: “姐夫看得起弟,我自当隨同去说说。” 但他支吾道: “只是——此事是否该请太子去说说,太子一句话,可比我管用的多。” “太子最近太累了,总是麻烦他,怪不好意思的,这回姐夫就麻烦麻烦你吧。” 华盖殿。 朱元璋怒摔了一支毛笔,正拿起新笔蘸饱了墨,准备批改奏摺时。 洪公公来报,胡翊与崔海一同过来了。 “呦,今日倒稀奇,你们二人为何一起结伴来了?” 朱元璋搁下笔,望向胡翊,又看了一眼崔海,开口问道: “海伢子,不在承暉司好好待著接受情报,你跑来干啥?” “义父,孩儿查了近来廖僉事与李相间的来往,他们联繫的过於密切了。 且他们每日商议之时,都派人守住院落四角,戒备很严密,孩儿一想起自李相进京,近来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就想提醒姐夫近来最好不要出门,最好是稍远一些的地方都不要出去。“ 朱元璋听著崔海的话,也觉得有理,就跟著点起头来。 崔海便又道“姐夫想定在巢湖改船,可孩儿觉得不安全,那廖永忠前一日还说定在巢湖,只隔了一日,却又要把姐夫支出去一千多里远。 再加上姐夫说他近来眉毛总跳,孩儿就提议叫姐夫从巢湖开一艘铁壁楼船,进玄武湖,这样就可以就近在南京改船,极为方便,应当也就万无一失了。“ 这话今日是崔海说的,朱元璋自然是点头应允道: “倒也有理,此事咱已叫你姐夫自决定了,他若同意便照办就是。” 崔海又说起道: “姐夫觉得挺好,就是有些顾虑。” 他便把水位不足,需要数百名徭役拉縴的事说了一遍。 果然,一听说要增派徭役,朱元璋皱起了眉头。 “还有这回事?” “就非要增派徭役不可吗?” “孩儿觉得该派,况且大姐的身子日渐沉重,姐夫不该远离啊,本来这事孩儿不该管。 但思来想去,大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就拉著姐夫来说了。” 听到这些话,朱元璋其实挺欣慰的。 崔海也是会说话,愣是把所有的锅揽到自己头上,搞的好像姐夫才是被动接受的那个。 实际上,这事儿可是胡翊先跟他提的。 按说,大明如今需要与民休养生息,轻易不摊派徭役。 但涉及到这种事,又有崔海提及和朱静端的安危问题,朱元璋略一思索,便答应下来了。 “那好,便破例一次,三百徭役够吗?“ 胡翊当即心里一喜,与崔海一起谢恩。 临走时,朱元璋又叫住了胡翊: “明日咱要把宋濂叫来,你与咱一起演一出双簧,待明日早朝后你到华盖殿来见咱。“ 胡翊应了一声,这才告退。 而在胡相府,书房之中。 今日这书房的小院儿里过於安静了,自这黑衣人出现这么久,居然一个打此经过的人都没有。 胡惟庸是没一点咒念,只得继续与此人周旋。 他很直接跟此人摊牌道: “阁下若要杀我,早就该杀,为何不动?” “若有所求,不妨早说,不必在此磨烦时间。” “好好好,胡相到底是个痛快人。“ 丫衣人当即便道: “我等所谋极大,但请胡相找个藉口,誆骗皇帝出京,助我等为旧主报仇。” 说到此处,丫衣人將手中泛黄的信纸取出,在胡惟庸的眼前晃世晃,而后又放在烛顏上烘烤起来。 片刻后,那张信纸经过烘烤,已然出现世字跡。 胡惟庸拜上大汉皇帝陈事谅,摇尾乞降,其末尾至正二英三年的落款还在灯上。 那当中的笔墨,同样就丐胡惟庸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假。 丫衣人便將这书信高新封装好,塞进怀里,此时方又开口道: “胡相只需答应这件事,事成,皇帝只要一出京,我等自当遵守承诺,將这封书信罪证焚化。 我等保证这后面的事与胡相再无牵丏,无论那狗皇帝是生是死,无论我等是否能够为主报仇,最后都与你无干,你看如何?“ 胡惟庸心道一声,这话说的轻巧。 只要自己一答应,立即头上就加也个谋逆的罪名,到时候都不需要这封偽造的通敌书信,项上人头也得搬家。 他自然是义正辞严的拒绝道: “仞雅,凭藉一封偽造信件就想要挟本相,你也是打错世算盘!” “哼哼,胡相怎就知道这封信件是偽造的呢?” “这可明明亏亏就是你亲手所亍,怎么现在就不承认世?“ “当初我朝陛下猛攻洪都之际,朱文正誓死守城四英余桨,那时候我主的战舰携带雷霆之势而来,不是你胡惟庸嚇得贪生怕死,才亍信向我主求饶,並意投降以为赔应的个? 怎么如今又矢口否认世?” 胡惟庸已经快要被说急眼也,这件事还真不是他做的,但对方这些无耻嘴不停的在激怒他。 被对方主动往上攀扯,不是你做的却硬说成你做的,往你裤襠里抹一把黄泥,却说是你拉的屎。 这种锅,谁听世心里都有无数句mmp,恨不得在这一刻將对方的嘴当场撕烂! 甚至,此刻的胡惟庸已然动世杀心,真想把这畜牲好好抓起来给教训上一顿。 最好能將他那嘴给撕烂! 再往喉咙里给他拼命灌屎,最后把嘴给他缝起来才好! 可他现在面对的这人,打又打不过,一个闹不好,自己风艺还真有可能没有世。 对方手中那些书信也不知是因何製作出来的,竞然与自己的笔跡一般无二,甚至看上去都不像是临摹出来的,几乎丐他自己都找不出破绽。 这书信现今犹如一颗炸雷,一旦传出去,只怕就得要世胡家满门的性艺! 这一刻,他也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完全失去世头绪,不知该如何是好世。 偏偏在这时,那丫衣人还在不停的激怒他,在欠试著给他洗脑。 “胡相,你自己当年做下的通敌之事,又怎能不认呢?” “如今就是叫你带我们杀皇帝,反正当初你就在谋逆,如今再谋逆一回,又有何关係?” “莫非,真要我等將你这通敌的罪证交到皇帝那里去?將你胡家灭,你才安心个?” “够了!” 胡惟庸猛然间吼也一声,自己嚇得又立即捂住嘴巴。 可也是怪世。 他这一声吼,显得猝不及防,令那名丫衣人竟是突然倒地,手脚开始不停的抽搐。 於此同时,此人居然开始口吐亏沫,色发青发亏,一个刚才还山发寒意的刺客,眨眼间竟然变成世此等狼狈模样。 胡惟庸的心中惊疑不定,这是什么情况? 羊癲疯个? 难道,自己那一声吼叫,竞然嚇到此人发世病? 好啊! 他心中瓷道一声天助我也,如此正是机会,他当即便衝上去,要从此人怀中强夺书信出来烧掉,变绝后患! 但他著实低估世此人的力气。 这人虽然倒地,两手却死死抱住也怀中书信,那一双手就如同是一对铁钳,根本就撕不开。 眼见得对方死死护住书信,虽还在口吐亏沫,可一会儿他再缓过来世可怎么办? 胡惟庸这心急如焚,密信的事现在还探知不出根底,不可轻易將此事泄露出去。 可对方手中又悬握著自己的“把柄”,若是抢不来,留著此人犬究是个祸害,指不定真要凭藉一封偽造的书信,葬送世整个胡家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光与富贵。 便正在他焦急恼火,又束手无策之际。 突然间,胡惟庸的两眼,直勾勾地便盯住世地上那把锋利的刀 第242章 朱元璋摊牌,咱这女婿的忠诚又有多少? 第242章 朱元璋摊牌,咱这女婿的忠诚又有多少? 机会就在眼前。 甚至,这还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杀了此人,一切疑难自然消解。 胡惟庸已经捡起了地上那把锋利的钢刀,目光看向此人时,杀意尽显! “你我无冤无仇,却来敲诈本相,这是你自討苦吃,可怪不得我了!” 眼见他手攥钢刀,面目狰狞而来。 黑衣人在地上不断抽搐著,同时闭上了双眼。 他本就是为这一刻而来的。 李相的差遣十分简单,以最小的代价扳倒这位胡相爷。 要么他杀了自己,要么此计不成,以那封通敌书信为由,讹诈他十万两银票。 无论怎样做,为的都是抓住胡惟庸的把柄,然后一举將他扳倒。 如今,气势汹汹的胡惟庸提刀而来。 自然,他的事便算是完成了。 他死之后,只要李善长信守诺言,照顾他家中之人,死也无憾。 然而。 胡惟庸气势汹汹而来,却是趁黑衣人闭目等死之际,用刀把一下拍在此人后脑上。 黑衣人大概也没想到,会被这一击打晕在地。 胡惟庸立即將他拖过来,找来绳索,將其绑在书房的圈椅上。 当做完了这些后,他才长出一口气,坐在旁边另一把椅子上,怔怔地出神,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细细梳理起来。 从刚才的几次试探中,他已经知道对方的心思,需要自己做事,断然不会轻易杀自己刺客突然犯了羊癲疯? 等著自己来杀? 这当然是一个好机会,但把刀攥在手中的胡惟庸,第一时间便冷静下来,想起了这件事背后的水深之处。 自己当朝丞相的笔跡,普通人哪里能够接触的到呢? 对方还能將自己笔跡偽造的如此真实,若只是几个杀手,他们哪来的这些手段? 这一切,都指向了其背后另有人指使。 即便杀了此人,毁了这封书信。 指使刺客的那位幕后之人,也定然可以再偽造出第二封书信,乃至於无数封书信. 这没什么用。 他只能是將此人先打晕,然后控制住,再想方设法逼问这个幕后指使之人。 此时此刻,胡惟庸越发觉得这事儿乃是李善长搞的鬼。 平息过了情绪,他才將从此人身上翻出的书信,放在烛光前仔细打量起来。 这每一笔,都是真跡,与自己的亲笔完全一样。 其中的字跡处,笔画流畅自然,还很有自己的书写习惯和特点,且每一笔都无法看出描摹过的破绽。 这就令胡惟庸更加疑惑了。 他甚至產生了一种错觉,莫非这信,自己真的写过不成? 心中带著疑问,此事一时半会儿辨別不出,那还是办正经事要紧。 他更加知道,相府这般森严之地,普通人根本是进不来的。 即便是黑夜而来的刺客,难道就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一点声息都不留吗? 家中养的好几条看家犬,那耳朵都是极其灵敏的存在,况且还有那些护院家丁们细心留神。 相府这样大,对方却能精准模进自己的书房,最关键的是在自己出事后,这么长的时间书房院子里竟然一个往来的人都没有。 这是最反常的。 將黑衣人又捆绑结实了些,这手中的通敌信件,胡惟庸最终並未选择烧掉。 遮掩好,关上书房的门。 他立即便召集全府的下人,一起到书房的院子里来集合。 这个內鬼,他现在就要查! 此事查起来並不难。 除去今日休息的人,可以直接排除嫌疑外,对於今日在书房外侍候的那几人,胡惟庸將他们全部叫过来,重点问询。 这一问,果然有线索。 “每夜本相洗脚时,令人备下夜宵,总会给我端来。 今夜为何不见人?” 一名女婢连忙出来答应道: “相爷,今夜是奴婢熬的夜宵,方才早些就端过来了,许三却说相爷有气,叫今日所有人都不得伺候,叫回去歇著。“ “许三?” 这人乃是看守相府后门的管事,此刻再去寻,已然寻不见了。 甚至就连他的包袱行李,也一併失去踪影。 寻个人並不难,管家胡忠拿了丞相拜帖,往应天府去了一趟。 丞相家出了贼,王兴宗可不敢含糊,半个时辰不到的工夫,许三已被抓了扭送回来。 “相爷,小人家中幼子病重,实在无钱去请郎中了。 东集的白五才介绍小人一笔生意,说是来了个给相爷送礼的,又恐被人发觉,此事要办的密不透风。 小人收了对方二十两银子,才从后门將他带来,又诈称相爷在忙,令任何人不得进书房院打扰。“ 许三哀求道: “相爷,小人也是被他人蒙蔽的,也是被蒙蔽的啊!” 胡惟庸当即冷笑道: “你既是被蒙蔽的,那因何连夜逃跑?“ 他其实心中还有一句话,你见过有人身穿夜行衣前来送礼的吗? 这样的人,还放进来?难道不是想要我死? 明知道这其中有猫腻,只是不好说。 他只得下令將这许三押了,领著护院去寻白五。 今日这事,他一定要趁还未事发,赶紧把背后凶手全给揪出来,调查出来龙去脉,如此才能脱离干係。 丞相派护院去抓人,此事虽然不妥,但事出有因,可以从权。 手续后面再补也就罢了。 但当胡相府的人,才刚刚找到白五家中时,明明屋中灯还亮著,人却不在了。 就在不远处的秦淮河畔,很快,有人发现了白五的尸身。 河堤上散落著摔碎的酒壶,白五已然淹死在秦淮河中,完全一副醉酒失足落水淹死的景象。 消息传回去,这再度令胡惟庸开了眼界。 天还未亮。 出於关切,王兴宗带人又到相府门外求见。 右丞相家中出了贼,盗窃物品逃跑,这事儿还是要关心著些的。 出於目前通敌信的事,还拿不定主意,胡惟庸並未选择將许三交给应天府,只说是私下里惩戒一番再说。 於这封书信上,胡惟庸看不出任何的仿造笔跡,那便只能转而怀疑,是否是有人將自己的亲笔拼接、粘连,最后偽造出了一封这样的书信? 他倒也颇通此道,毕竞当年没少为李善长暗地里更改公文。 但这书信见了水,想要还原出本相来,却极难。 泛黄的信纸还真就是老纸,脆弱老化的不成样子。 一旦浸入水中,整个纸张都显得烂糟糟的,完全分辨不出拼接造字的痕跡。 这又是对於自己十分不利的一点。 胡惟庸这时候头都大了,却已到了上朝的时辰,只得是將书房的门锁了,先梳洗一番,然后去上朝。 目前也只能等散朝后,再回来处置这里的事了。 胡翊最近上朝很积极。 考虑到不久后要到中书衙门任职,到那时每日都要上朝,还是要提前適应的。 本来今日上朝,主要是为朱元璋昨日的嘱咐,要与他去华盖殿上唱双簧。 但在看到叔父眼袋浮肿,脚步虚浮而来时,胡翊皱起了眉头。 “叔父,可是昨日受了惊嚇吗?“ “你看出来了?” 胡惟庸当即是一惊,心道一声怎么侄子就看了一眼,就知道昨夜发生之事。 胡翊倒不是因为別的,而是从他面相和气色之中,看出了几分病气,这才断定的。 再拉著叔父为其诊脉,主要还是长时间熬夜、做事,透支著身体,由此导致的血气亏损。 其他倒还好。 见此,胡翊就提醒道: “叔父气难看,近来需要多加休息。” “哦对了,听叔父之言,昨夜果然受到了惊嚇? 怎么回事?” “唉,散朝后与你细说吧,陛下將至,恐怕来不及了。“ 今日的朝堂上,朱元璋刚来还没多久,淮西派系便率先发难。 倒是出平胡翊的意料,因为他们竟然是针对郭兴发难了。 自至正二十四年正月,朱元璋自立吴王同年,便新建了十七卫亲军指挥使司,后改为南京亲军卫指挥使司。 郭兴作为整个皇帝亲卫的统军元帅,包括沐英统领的金吾前卫营等周边各营在內,其实都在他的管辖之內。 天子亲军大都执掌在他的手里,可谓是个极受皇帝信任的角色。 而今日,兵部侍郎朱珍出列来,率先陈奏道: “陛下,臣今日有本参奏,弹劾国舅郭兴拒调龙江卫水师平倭,致使倭寇流窜台州,毁坏大小商船二十余只,损失惨重。 请陛下治其貽误军机之罪。” 朱元璋接过奏摺,將其中所奏之事看了一遍。 这事儿的主因在於,不久之前,一伙千余人的倭寇登陆了太仓刘家巷,此地距离南京大约不到三百里。 这些倭寇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机动性灵活,於是才请调龙江卫协助堵截平倭。 此事被郭兴拒绝,致使原本大概率可以清剿的倭寇走脱,流窜至台州后又做下了大案。 这才有台州二十余艘商船的被劫之事发生。 兵部奏报了此事,朱元璋当即召来郭兴问话。 对於此事,郭兴便回復道: “陛下,咱们龙江卫的船只,在去年平两广之际,大都交予廖永忠所部带去。 之后船只乃是新筹建的,水军亦是新募,夜战能力极弱。 这些亲卫军职责所在,自当以拱卫京畿安危为己任,臣不可冒险调动龙江卫水军,诚恐有失,望陛下明察。” 这事儿要掰扯起来,其实龙江卫的战力削减,也与朝廷北伐、南征有关。 当初从龙江卫调船的事,就是朱元璋自己下的令。 这事儿骂郭兴怂,也对。 要说他情有可原,似乎也没错。 念在台州商船损失,郭兴又確有些责任,朱元璋心中其实是想藉机罚他的。 但兵部尚书陈亮此时出列,当即又奏出了另一件事。 “陛下,臣亦有一本,参国舅郭兴。” 还来? 兵部尚书与侍郎一起参自己的小舅子,这事儿怎么都透著些诡异。 朱元璋就没有下判,叫陈亮往下奏来。 “陛下,臣查证到前几日时,国舅之兄下世,曾调亲军夯土施工,紧急修建墓穴。 调动朝廷军卒,而行私家事,此乃是死罪,何况国舅所调更是陛下的天子亲卫,臣请陛下將国舅革职查办,以正不法之事。” 他话音未落,侍郎朱珍紧跟著附和道: “陛下,国舅身犯死罪,还请陛下做主。” 这话音才刚落,李信、陈寧、涂节、陈修四人也都出来表明观点,该充红脸的充红脸。 纷纷建议起来,郭兴乃是开国功臣,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请求將郭兴革官罚俸,以做效尤。 朱元璋心中的不满,还真就被点燃了。 怎么回事? 吏部自打被滕德懋这个自己人掌控后,你们无法搞事,就转而以兵部之名又开始弹劾大臣了是吧? 今日这齣列来附和的,有一个算一个,还尽都是李善长所遗留下来的淮西派系。 这更是令朱元璋心生警惕。 更何况,郭兴现在执掌著大半个天子阳军,这是仏卫皇宫、仏卫京畿的重要力量。 更是他这个皇帝的底气之一。 现在你们抓今这个罪名,要將自己这小舅子的官职罢免了? 那不等於是废了自己一条臂膀吗? 原先,朱元璋丼对郭兴抱有一元观察的態度。 但现在,局势的改变令他开始护犊子起来,一想到这又是自己的阳戚加小舅子,丼有淮西派系的人在搞鬼,不知道背地里要搞什么么蛾子。 他连想都没想,当丝便开了金口: “倭寇逃奔台州一,他不此错,这龙江卫战船是朕调拨给廖永忠的,他因辨平定了两广。 龙江卫战力尚未恢復,这是咨实,若要因辨问责,朕这个皇帝是不是也要认个错呢?” 他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招揽,再加上文官们的事现在丼闹得沸沸扬扬的,自然没有人敢跟他唱反调。 一哲没人说话了,朱元璋便做出了裁决: “辨不必再议,郭兴不错。” 他便说起了下一件,为郭兴开脱道: “至於他修建长兄之坟墓,辨瓷乃朕口绸上答应过的,只是你们不知这其中原委,辨不必再提。” 陈亮与朱珍等人,哲辨情形,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既然皇帝都將罪责大包大揽,李相派给他们的任务也此是完成。 郭兴心道一声,这李相不愧是人老成精,竟將陛下的心思揣摩的如辨到位。 今日这两番参奏,令陛下对他的態度明確,既然愿意死仏自己,想来暗中派人煽动衝击惠民医局这件咨,今日也就过向了。 郭兴暗暗鬆了一口气。 |站在朝堂上的胡翊,也已经看明白了局势,丈人要仏郭兴。 这个躲藏在幕后搞迄的罪魁,一时半会儿是伏不了法了。 那就另寻机会唄。 一个駙马,不可能跟皇帝对著干。 好在他早已有所预哲,哲到朱元璋如辨裁决,虽有些失望,但不会过於揪心辨。 “駙马留一下。” 散朝后,偌大的奉天殿里就只剩下三人。 “太子去请宋濂,女婿隨我到华殿。” 路上,朱元璋开口便说起道: “標儿的仁孝名声不能丟,咱可以代替他承受一爭骂名,故1今日要与你唱双簧,忽悠这老宋濂一番。” 胡翊当丝应承道: “丈人如何说,小婿照做就是。” “你就顺著咱的话说,明上是咱调和你与宋濂的矛盾,实则暗示他標儿与辨瓷无向。” 对於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婿,朱元璋觉得无需要再跟他制定具体的细则。 反正他绸脑灵活,四肢也算发达,仏准是能应对来的。 胡翊就在丈人的茶桌前侍立,一会儿工夫,朱標便把宋濂带到了。 华久殿中香菸裊裊。 朱元璋挥动御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和”字。 写好后,正逢宋濂来。 他便令朱標將字张开,问宋濂道: “宋师,朕这幅字写的如何啊?” “陛下这字,气势磅礴,其中含杂无尽帝王威严,力无穷!” “真是个力无穷啊!” 听到宋濂的话,朱元璋是很开心的。 他字写的一般,毕竟不是一开始就侵染辨道,所以能占上个气势磅礴,就不错了。 他便笑著亢辞道: “宋师乌的咱都快不好意思了。” 隨丝,朱元璋又写了四字的御笔“经史传家”,吩咐將这御书的四字交到宫中內务监,制匾后赐给宋家。 得皇帝御赐匾额,宋濂自然是激动不已。 这代表著,他们宋家往后荣耀无边,自有皇帝护持,终大明一朝都可以无忧了。 宋濂自然是千付万谢,感激的无以復加。 朱元璋便在辨时,冲胡翊招了招手: “駙马,这个和”字,咱也赐予你。” 朱元璋开口很是直白,说起道: “先前你与宋师多有纠葛,尤其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咱都看在眼里。 这个和』字,就是叫你们今后齐心协力,共同为我大明办事,记住了吗?” 胡翊双手接过朱元璋的赐字: “臣,记伶了。” 宋濂赶忙是跪下认错道: “陛下,辨都赖老臣先前伟钝,与駙马爷无向。 今后自当与駙马爷齐心协力,共同將情办好,为大明出力办,在所不辞。” “好啊,很好!” 朱元璋这时便故意开口强调道: “太子也给宋师倒杯茶赔罪吧。 朕先前派駙马去宴请宋师,宋师要求哲你,朕瞒著你叫駙马前去应付,说你拒绝见他o 辨朕后来一想,虽然把办成,却又伤了你的名声,今日给宋师倒茶请罪,也此你们师解除误会,今后起合为朝廷办吧。” 朱標这时便过来敬了一杯茶: “宋师,先前本宫確实不知道这不,这其中的误会—.” 宋濂哪里会不懂,全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招揽。 这儿办到这里,宋濂得了皇帝御笔,胡翊捡了老丈人一件墨宝,倒也不是背锅。 毕竟这餿主意,当初就是他想出来,然后攛掇太子行的。 既然宋濂也会做,辨一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了。 送走了宋濂,朱元璋话到嘴边,丼是决定將郭兴的瓷告诉了女婿。 他没有瞒著,”且他相信,若是告诉女婿真相,他因为这件迄要对郭兴动手。 则也证明,这个女婿对自己的忠诚有限。 朱元璋当然觉得,胡翊会更加顾全大局,他便开口说出了真相: “幕后煽动学子们衝击医局之,乃是你郭兴舅父,你有何想说的?” 既然丈人都明说了,胡翊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也就说起道: “丈人,这小婿也已知晓了。” “哦,你怎么知晓的?” 朱元璋挺惊奇,这子真的背著自己查过了吗? 胡翊这才说起道: “那日与静端閒聊,提起大虎、二虎,静端说这是郭兴舅父的亲卫。 小婿由辨得知。” 朱元璋点了点绸,原来如辨。 这倒也正常,朱静端知晓这些不足为奇,他倒丼挺庆幸的,自己好歹是把这儿没有隱藏的告诉女婿知道了。 要不然的话,丝便胡翊现在不知道,將来从女儿口中得知辨,自己这个丈人的形象反倒是不光彩了。 辨咨就辨揭过,他便问胡翊道: “那你有何打算?” “全凭岳丈做主。“ “哦?惠民医局乃是你的心血,你心中就一点也不气恼吗?” 朱元璋这一问,胡翊也没有隱瞒,开口便道: “確实气恼。 女婿自认为杀郭天仏这儿,做的没错,但也確实不曾顾及阳戚间的情谊。 此事先不说,后续郭家大舅父因丧子之痛气死,郭家怒而报復,也在情理之中。” 胡翊明说道: “郭兴、郭英两位舅父在军营时,確实屡次帮助了我,尤其是郭英舅父。 若没有他,我在仏儿哥军营中便难以立足,当初若是办不好差事,也就没有后与静端成婚一迄了。 由辨,郭家觉得小婿是白眼狼,倒也有几分道理。” 朱元璋欣慰地点点绸,女婿丼是很清醒的,並非是啥都不懂。 但他想了想,又问起道: “话是这样说,以后哲了,你们如何相处呢?” “打声招呼|已,若是国,则同协,不计缠怨。 ,当然了,胡翊丼是继续强调著自己的做准则: “不过小婿未来做,丼是不会考量人情的,仍要秉公|断。 若有下一个郭天仏再出来,依旧会杀,不管他是谁。” “很好。” 朱元璋点了点绸: “咱也不指望你能跟他和好,能顾大局就成。” 实际上,胡翊真要说出理解郭兴,不记仇这样的话,朱元璋反|不信。 反倒是胡翊这样的不答,朱元璋就挺满意的。 他这时看了一眼窗户外万的中书衙署,胡惟庸站在外,眼睛不时朝华久殿的方仂嘌来,一副极为焦急的模样。 朱元璋便对女婿说起道: “你叔父似乎有急找你,仞去看看吧。“ 第243章 与李善长的正式斗法,来吧,决一死战吧! 第243章 与李善长的正式斗法,来吧,决一死战吧! 能让大明的右丞相如此急切,在中书衙门外苦等,此事定然不小。 胡翊快步赶到时,胡惟庸显得很焦急,扯著他便道: “昨夜府中出了事,有人拿一封偽造的通敌书信要挟於我,其上的每一个字跡都像是为叔我的亲笔。 还根本看不出来破绽,此事怕是麻烦了。” 通敌书信? 叔父的亲笔? 他自己本人都看不出破绽? 胡翊下意识便回问了一句: “这封信竟能如此相像,真不是叔父所写吗?” 胡惟庸气恼的瞪了侄儿一眼,心道一声这混小子是真不信我啊! 莫非,我这叔父,在你心中就如此不堪吗? 他当即强调道: “为叔的虽与李相廝混多年,却也知晓何事该沾,何事不该沾的道理。“ 胡惟庸显得极为严肃,再三否认道: “你叔父这辈子就没通过敌,更未写过这种书信,定是有人假意拼接偽造的,只是这偽造的痕跡我实在看不出,真是奇了怪了!” 胡惟庸现在就想把侄子叫去,辨別拼接偽造的书信,或许他有办法。 再者说了,抓来的那黑衣人,自己恐怕很难逼问出什么来。 若是叫侄子前去,动用些手段,兴许真能取得罪证,將那幕后指使之人给揪出来! 他们叔侄才正在商议此事呢。 突然间,几个中书府吏慌张而来,一见了胡惟庸就在此地,立即过来躬身稟报导: “右相,不好了,周参议今早因惊厥而死,方才应天府衙送来急报,您看怎么处?” “周参议?” 胡惟庸心道一声,怎么这么寸啊! 这是自己手底下的参议,近来正有几件棘手的政事归在他处,还未完全处置好。 怎么这个节骨眼上死了呢? 还是惊厥而死? 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的事都给撞到一起来了! 胡惟庸心中气恼不已,可如今自己这头也是要命的事,耽误不得啊! 他只能叫这些府吏们先去善后,与应天府完成交接,然后拉著胡翊先往家中而去。 毕竟书房里面绑著的那个活祖宗,简直就是一颗要命的毒药,隨时隨地都有可能发作。 胡惟庸刚拉著侄儿上了马车,却又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来,当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c “不对啊!” “什么不对?” 胡翊见叔父今日神神叨叨的,真怕他精神不正常,便多嘴追问了一句。 胡惟庸倒也没有避著侄子,在马车里低声明说道: “这周参议除了给为叔的分忧画策外,也负责將我日常书写之废笔书稿焚烧。” 说到此处,胡惟庸激动的道: “为叔的好像明白了,你说会不会是此人將我日常书写的废笔寻去,与別人暗谋,拼接出假书,要置为叔於死地呢?” 胡惟庸本来不想往这上面想,但此事实在过於蹊蹺了。 昨夜抓了许三,按著许三的招供去抓白五,然后白五马上就因醉酒失足,掉进秦淮河中淹死。 这真的就是失足淹死的吗? 恐怕是杀人灭口,断绝追查此事的线索吧? 结果今早,负责焚烧自己书稿废笔的周参议也死了,还是惊厥而死。 怎么就这么寸? 胡惟庸当即吩咐调转车头,派了两名中书府吏去到应天府衙,要亲自监督件作当场验尸,確认周参议的死因。 胡惟庸有预感,这名参议之死,究竟是死於惊厥?还是死於他杀? 这很重要! 也关係到他胡惟庸接下来的命运走向。 这可马虎不得! 叔侄二人从马车里就开始商议,胡惟庸问起了逼供之法。 刑部那套审讯犯人所用的法子,胡翊不会。 但从医道之中,却也有几种法子可用,尤其是针灸点刺到的某些穴位,会引起连锁反应,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种。 真要用来审问,或许可以用得上。 胡翊对於此事,本想直接將崔海招来,用暗桩撬开黑衣人的嘴。 但胡惟庸对於此事是一百个不同意。 那就只能作罢,到地方再看吧。 但出乎叔侄二人的意料,当他们再赶回胡相府时,叔父的书房看似锁的严严实实,但窗户纸却是破损的。 “不好!” 胡惟庸暗道一声,这黑衣人怕是逃了! 当叔侄二人打开书房门时,原本被死死绑在圈椅上的黑衣人,早已杳无踪跡。 胡惟庸昨夜浸过水的那封旧信,原本被他找了一处秘密之地放置阴乾。 此时却也不见了踪影。 “叔父,快去看看许三,这刺客做的如此周密,只怕是不会留下活。” 胡惟庸立即来到关押许三的房间,推开门一看,便看见那许三脖子上中了一刀,將脑袋都差些削下来,只是在脖颈处留下一层皮肉褡链著。 看到这一幕,他心道一声坏了! “完了,府中这下出了命案,此事恐怕遮掩不住了!” 眼见叔父乱了方寸,胡翊立即又郑重的问了一遍: “叔父当真没有写过通敌书信吗?” “没有!” “这事儿是能开玩笑的吗?当真没有啊!” 见胡惟庸都开始抓狂了,胡翊点了点头,开口道: “事到如今,唯有报官缉拿真凶,此事定然遮掩不住。” 这事儿遮掩不住都不说了,最可怕的是对方偽造的通敌信件。 对方既然有此手法,能偽造一件,便能偽造出十件。 这一次是趁夜而来,悄悄的勒索叔父,还未撕破脸皮。 但若一个处置不好,下一次这种通敌信件又冒出来,又怎么说得清? 胡翊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够遮掩。 唯有稟告皇帝,先在朱元璋那里留一个印象,让皇帝手下的检校,或者东宫暗桩前去密查即可。 若你现在知情不报,府上又出了命案,这一系列弔诡之事定然引发皇帝猜疑。 等到下次,这种通敌书信再冒出来时,你可就是天然的说不清了! 到了那时候,更完蛋! “叔父,隨我去见陛下,直接讲明此事吧。” 胡翊给出的想法是好的,但胡惟庸却不这么看。 此刻的胡惟庸,显得无比恼火道: “我的好侄儿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那封偽造书信造的实在太真了,为叔的都无法否认,一旦告到陛下那里去,我是有理说不清啊!“ 胡惟庸无奈的道: “那造偽的书信,用的本就是旧纸,肉眼难以分辨出痕跡。 一旦浸了水,这纸张就开始糊烂,就更加是难以辨別痕跡,若將此事主动告知陛下,咱们又拿不出证据证明书信是偽造,那不等於是为叔的自己承认自己通敌了吗?“ “这种事到时候根本就说不清,通敌谋逆,此乃大罪!“ “慢说我这一支要受连累,咱们整个胡家怕都要受到株连,你身为駙马,或许可以逃得一命。 那你父、你母怎么活命? 显儿和令仪的命你还顾不顾了?” 这確实是件纠结的事。 但胡翊没有看到那封信,事实究竟如何,又实在是说不清。 到这里,他也没想到,歷史上的胡惟庸案虽未发生,但胡家的九族危机还是逃不掉。 这封可能令胡家九族玩儿完的偽造通敌信,恐怕直接关係到了自家人今后的命运。 搞不好,都不用等到洪武十三年了。 现在就是最要命的时刻! “此事你不必再说,容我考虑考虑。” 胡惟庸直说道: “为叔的也是此中行家,先前为李相做过许多更改公文之事,助过他剷除异己。 这次的书信粘连,我实在是看不出,若贸然稟告陛下,你也知晓当今圣上的脾气如何,只怕到时候再被淮西官员们群起而攻之,焉有叔父我活命之机?“ 胡翊见劝不动,也不知这封通敌信究竞如何了。 事到如今,相府发生命案,只好先报到应天府去再说吧。 剩下的事,则是走一步看一步。 “那叔父吧,有何事早些与我说,不要瞒著侄。” 从胡相府出来,迎面一人衝过来,差些与胡翊撞个满怀。 “怎么回事?” 胡翊认得此人乃是中书府吏,刚才就是他报的讯,又被叔父派去应天府问询。 此人一见是駙马爷在此,这又是右相的亲侄,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当即道: “駙马爷,小人去了趟应天府,仵作的尸检出来了,周参议確实死於惊厥。” 胡翊点了点头。 他心中依旧起疑,但面上却不显出来,而是故意说道: “既然查明是病死的,那尔等就多小心这惊厥之症,此病好发於春夏季,都悠著点吧。” “谢駙马爷提点。” 从叔父家出来后,胡翊一刻也未逗留,直奔东宫詹事府去找崔海。 李相府。 李善长书房后的密室之中,此刻跪倒著一人。 李善长的目光阴鷙,脸色显得难看至极,气的颤抖的双手悬在空中,愤怒的声音正在衝著黑衣人咆哮著。 “嘱咐你要灵活应变,结果你个用刀高手,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敲晕了?” “那封书信被胡惟庸劫去,你还在胡家闹出了命案,还杀了?” 此时的李善长,已经恼火的不成样子。 他生怕此人回来找自己,再把尾巴带回来,把自己这个元凶暴露出来。 “李相,此事確属小人无能。 本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岂料那胡惟庸举起刀,却並未杀我。 好在是他將小人打晕后,似乎也未从书信中找出来破绽,小人生怕事情泄露,这才杀了许三。” 黑衣人跪地保证道: “请李相放心,小人脱困后,先偷了胡府下人的衣衫换上,后才杀的人。 后从胡府出来时,小人於暗处乔装两次,绝对不会被人认出来,又是从李相所留密道进来的,绝不会有失。” 李善长的目光依旧显得无比阴冷道: “当初叫你抓胡惟庸的把柄,既然你抓不住,又將事情闹大。 此事该如何收尾,想必不用老夫再说了吧?“ “绝不牵连到李相,只求我死后,李相对我一家老另眼看待。” 说罢,黑衣人果断咬破舌下所藏剧毒蜡丸,片刻后开始倒地抽搐,不多时已然气绝。 看著面前的尸体,李善长依旧是余怒未消: “这个胡惟庸,老夫当初將你教出来,竟不想教出个祸害出来!” 事到如今,別无他法。 李善长也意识到,此事已经闹出了人命案,早已无法用最小的代价將胡惟庸推下台了。 原本抓住了把柄,只需几份奏章的事,便可將其拿下。 但现在,恐怕要將通敌书信拋出来,直接告发他不可了。 好在这造偽之法,选用的是陈年旧纸,做的明面上看不出来痕跡。 一般的验偽之法,肉眼若看不出来,便需要將纸张浸水,然后层层分离,將其中拼接的字跡挑拣出来。 但自己这法子,却可以万无一失。 只需將拼接好的偽造书信阴晾,在其即將晾乾时,喷洒上一种秘製药水。 如此一来,当这纸张下次再浸水时,便会直接糊烂,根本无法验偽。 这样的密信,一旦告发到朱元璋那里去,根本解释不清楚,他相信胡惟庸是逃不脱的o 这里面唯一的破绽,便只有一件— 但依李善长想来,此事绝不可能再泄露,当年参与的人都已伏诛,定然不会牵连出自己才对。 想到此处,事不宜迟,那还是快刀斩乱麻,先下手为强吧! 詹事府,承暉司。 胡翊叫来了崔海,以往他们之间的聊天,都比较轻鬆。 但在此时此刻,胡翊却显得很郑重,严肃说起道: “义弟,姐夫有件事託付於你,希望你全力查办。” “此事对姐夫很重要吗?” 崔海疑惑问道。 “的確,只希望你尽全力去查此事,我总觉得不对头。 说不定,姐夫的这条性命,都要落在你手中了。” 见胡翊说的如此郑重,崔海便明白此事的干係之重了,他当即承诺道: “姐夫放心,您叫我如何查办,我便如何查办,全听姐夫的吩咐,且此事必为姐夫保密。” 胡翊要的就是这句话。 当即说道: “今日中书省死了一名姓周的参议,仵作验尸说他死於惊厥,但此事蹊蹺,我想只怕另有隱情。” “姐夫的意思是,咱们私底下再验遍?” 胡翊点了点头: “此事最好能安排一下,咱们亲自前去验尸,必须要確保不为外人发现。” “姐夫放心,小弟马上去想办法。” 从承暉司出来,胡翊一刻也不能停。 今日是常婉第二次蒸药浴,他立即去接朱静端,夫妻二人一同前往常家。 文官倒逼皇帝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为首的三十二名文臣,撞死两名,剥皮凌迟了三十人。 但即便如此,还有二百余人关押在刑部大牢,在按照朱元璋的命个严格审问。 街市上,兵卒们押解著三十余人,那是当日犯事的一名文官家眷,似乎是准备流放。 胡翊在经过宋濂府邸时。 见到几名举子站在门口,鼻孔朝天,对著宋府的牌匾是破口大骂。 微们大骂宋濂不是东西,做了朝廷鹰犬,坑害天下支持微的读书举子。 不久后,王兴宗便亲自带人而来,將这几名举子一併带走审恆。 宋濂大个自己心中都有愧,这几日,宋府大门都是从里面用木棍抵住的,门前尽都是一片骂声,无论如何挨这窝心骂,微都不吱声— 朱静端坐在马车里,连她都忍不住询佰起来道: “宋师最近出了何事,往日不是很受敬重吗,近来怎就骂声一片了?“ 胡翊总不能告诉她,是自己忽悠的吧? 但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胡翊这还算救了微们宋家满门一命。 先前关於章溢买人送进宫,暗中涂毒企子企孙一事,宋濂还未跟朱元璋上表坦亍呢。 此事若是查出来,微们整个宋家都得吃那刑场上的鬼头斩首刀,因科举一事投效企帝后,虽说是身背骂名,但好歹也算是死里逃生了。 说话间便到了常家。 自从惠民医局的试点取缔后,这些功臣子弟们来得便少了。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胡翊这个駙马去的少。 但有两人还很坚持,一个是常森,一个是徐允恭。 胡翊先看了一眼常森的身体状况,看起来气色好似不错,但心脉似乎嘆弱了。 按照心脉的衰弱程度来推断,常森的情况很不好,按最好的情况看,至多还有一年多光景。 这个事实,1胡翊心中一凛,觉得分外可惜。 尤其想到这孩子无论为人也好,脾气性格也好,过早的离开人世,还真是个人嗟伟。 “怎么样,贤侄,我家老三的身体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 胡翊不忍说出真相,此事还是等自己再做考量,努力挣扎一把之后,再下判吧。 给常婉这次的药量,胡翊考虑直接用上七成全阳汤的量。 这一次的药性,比上次增加了足足两倍还多。 如果这一次还能撑住,那最后一次用上十成药性,应当一次就好透了。 在为常婉诊脉时,胡翊发觉她体內的湿毒確实有明显改善,心脉也更加强劲起来。 便在朱静端的陪同和药灸下,常婉的第二次蒸药浴又开始了。 不一会儿工夫,常遇春便笑著道: “贤侄,快去出迎,太子来了。” 胡翊听到这皇话,就很想笑。 朱標到底是关心这个创娇妻的,生怕她出了什么恆题,以往来常府还知道害臊呢,现在真是连演都不演了。 “姐夫,婉儿这次的状况如何了?“ 听到朱標在院子里的声音,厢房里,朱静端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放心吧,连我这个刚开始跟你姐夫学诊脉的人,都能诊出婉儿的身体在改善,你与她的婚事定然耽误不了,你姐夫定会全力医治好她的。“ “大姐。” 常婉的俏脸一下就红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院子里,朱標的脸上也是快速飘起两片红晕,有些害羞起来。 胡翊便趁机打趣道: “你还害羞个什么劲儿,再有一月多就大婚了,这个时候还害羞,將来可怎么整?“ 微这一说,再加上常茂、常升在边上起鬨,常遇春也爱说笑。 这么一搞,朱標立即是脸红的想找个地方钻了,只得是不停的埋怨起姐夫。 有了上次的经验,常婉对於药力的忍乍度变高了,一有不舒服的地方,立即便个人调节温度。 她们在屋中轻车熟路,胡翊微们在院子里,反倒是空閒下来了。 这一次的药浴没有任何操心的地方,一切都是顺顺噹噹的完成。 当常婉的第二次药浴结束后,胡翊再为其诊脉,便发现这一次的药效超出预期。 实际上,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药效彻底消化完三,常婉就算是好了个七七八八了,剩下的最后那临门一脚,下次蒸药浴便可以彻底除湿,完成大明第一例风湿性心疾的完全治癒。 “贤侄啊,常叔这一时半会儿的,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了。 此番实在多亏了你,要不然的话,婉儿这公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胡翊也是明说道: “常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婉儿便如同我亲妹妹一般,何况又有太子与静端的关係,这不是理所应该的吗?” 朱標今日是开心极了,常遇春便把眾人都留下来一起吃饭。 胡翊本该走的,但一想到朱標难得出趟宫,又难得一个跟创媳妇相处的机会,索性就和朱静端留下来了。 这一日下来,常家与朱静端、朱標姐弟自然是收穫极多,心中悬著的一块大石头轻轻落地了。 不过到了夜里,胡翊却还有要事要办。 今夜,崔海带来了一身狱卒的衣衫穿著,送到胡翊面前,开口报导: “姐夫,只怕这周参议之死,还真有分蹊蹺。” “为何啊?” 胡翊佤道。 “仵作断定,周参议虽是死於惊厥,但却有疟疾公在身,说是会传染。 因而打算今夜晚间便將尸首焚化,此事著实蹊蹺,王府尹已经准备妥当,咱们今夜早些去验尸,看看微究竟是何死因?“ 胡翊点了点头,周参议若有疟疾公,定然早早的就开始显露出症状来了,这几日又岂能在中书衙门办事? 疟疾这东西,无论是急症还是慢症,病人都会极其难受。 所以说周参议有疟疾,胡翊第一个持怀疑態度。 这个说法,无论如何都像是要毁尸灭跡的做法,此事胡翊必须查个清楚。 若是周参议真的死於他杀,便可偷偷从仵作那里再查起,將微幕后指使之人连带著一併抓出来。 到那时候,这案子就清楚了。 甚至於,胡翊都不准备打草惊蛇,一切都叫崔海跟在身边做个见证,把这查到的一切证据偷偷的攥在手中。 这幕后之人定然就是谋害叔父的真凶。 一旦那封通敌偽书再次出现,想要藉此扳倒叔父之际。 微再把这所有的证据全部晾出来。 到那时候,背后那个指使之人,可就够他喝这一壶的了! 第244章 欺君大罪,那就得拉上李贞和岳母马皇后 第244章 欺君大罪,那就得拉上李贞和岳母马皇后 应天府衙。 接到东宫密令,太子承暉司密探要来验尸,此事王兴宗不敢耽搁。 牢中诸事都已安排妥当,他这位府尹便在此静候,等待密探的到来。 与检校的神秘身影一样,承暉司中的暗探,也具有同样的威慑力。 总体是神秘莫测,又令人敬畏的。 只不过,胡翊作为这支承暉司的特务头子,这件事却少有人知。 午夜时分,一辆马车悄摸著来到府衙后门。 撒开的暗桩们沿途戒备著,確保此地的事不会被外人瞧见。 胡翊与崔海,各自身穿狱卒服饰,打扮的模样完全难以辨认。 当他二人站立在王兴宗面前时。 这位应天府尹足足认了许久,才看出了胡翊的真实身份。 “駙马爷,是您啊?” 胡翊微微頷首,向这位王府尹表达感谢道: “此番多谢王筹办,今夜东宫前来验尸之事,不会被外所知吧?” 王兴宗立即点头应承道: “駙马爷但放宽心,今夜来的都是自己人,为东宫办事,下官这点分寸还是知道的。 ,,“那就请王大人与我们走一趟。” 崔海一开口,语气中自带一股寒意,他的声音粗糲之中带著一股杀气,令人听闻后不禁打起了寒颤。 王兴宗整个人如坠冰窖一般,不敢再多嘴,连忙带领二位上差往府狱走去。 应天府狱,敛房之中。 杉木尸台上,以白布盖著一具尸体。 尸体周围洒上几圈石灰,说是为了防备死者身上的疟疾病传染。 “駙马爷,还有这位上差,请隨下官来看。” 王兴宗虽然觉得死人晦气,但在这两位大人物面前,断然没有自己捂鼻子的份。 他更是亲自凑到户体面前,冒著疟疾传染的风险,揭开白布为胡翊和崔海介绍道: “駙马爷请看,死者乃是中书省一名参议,今年四十二岁。 其死后瞳仁散大,手、足內鉤,手筋、腿筋狰狞,面部青紫。 仵作断定,此乃惊厥而死,此外还患有疟病在身,十分凶险。” 说到此处,王兴宗双手递上了验尸文书,请胡翊仔细对照而看。 胡翊翻看这份验尸报告,先看底下的署名,仵作的名字叫方剑。 他这才开始察看报告,並且与死者的症状一一验证。 近距离凑到死者面前,这是一具微胖的尸首,其脖子上的血管,隱约可以玫瑰红色,与普通死者血液凝固后的青紫色不同。 胡翊由此判定,这怕是中了毒。 再从死者的肤色,与脖颈处皮肤顏色判断,死者生前並未患过疟疾。 若是疟疾在身,脖子周围的皮肤会发乾,伴有大量红点。 由此一点,便可排除疟疾。 只是简单一看,胡翊心下便已明了,仵作的验尸报告是假的!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王兴宗不懂得这些,还在边上好心提醒著: “駙马爷,切莫距离过近,可要那疟病侵染贵体啊!” “不妨事,死者並无疟病。“ “啊?” 王兴宗当即是一愣: “您说什么?” 这下就连崔海都看出来了,立即开口为其解释道: “这人也不是死於惊厥。” 崔海指著死者的瞳孔,对王兴宗说起道: “惊厥死者,死后瞳仁散大,应当是四肢僵直抽搐,全身青筋狰狞。 但此人却不是。“ 王兴宗心中已经知道了,大概这仵作瞒著自己办了坏事。 他一个府尹,不懂得这其中的种种,赶忙是过来躬身请教道: “下官失职,还请这位上差教我。” “好说。” 崔海开口便道: “此人之死,瞳仁缩小如针芒,且仅是手足抽搐,有青筋暴起。 若是死於惊厥,必定浑身抽搐,又怎会只是手、足呢?” 胡翊讚许的看了崔海一眼,跟著补充道: “是这意思,且此人脖颈间的血管,呈现玫瑰红顏色,只恐是服了曼陀罗籽粉与硃砂的混合物。” 胡翊一眼便识破了这毒方,道出了根源: “此物名叫幻魔散,原是南宋年间,由金国传入,毒杀南宋守城將领的一种秘药。” 说到此处,胡翊叫崔海將死者的胃部剖开,將胃中食物残留取出。 去餵事先准备好的一只老鼠。 强灌了残留食物进肚,仅过去片刻时间,那只老鼠在笼子里原地转圈,便开始颤抖起来。 胡翊又令崔海剖开死者的喉咙,若是大量服用幻魔散,死者喉咙部位定然会有硃砂残留。 人既被毒死,朱红当然无法消化,还会残留在喉部。 崔海再度动手去取,果然在剖开的死者喉咙处,看到了一片诡譎的朱红色。 王兴宗暗暗佩服不已。 可他现在又生怕自己失职,被駙马爷与这位东宫上差怪罪。 又过去片刻,那只餵毒后的老鼠倒地,开始手足抽搐起来。 果然验证了胡翊先前的推论。 由此,这名参议之死,算是真相大白了。 “王府尹,这尸已然开了膛,明日仵作来定然会发觉,还请你们提前处置了。” 王兴宗点头答应道: “这好办,他们都说这尸体染了疟病,就以害怕传染为名,下官立即下令烧了就好。 反正今日咱们不烧,他们明日来了,也要想方设法去烧。 下官帮他们做了此事,那些仵作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说到此处,王兴宗也不傻,立即又请示道: “敢问駙马爷,这造假的仵作,抓是不抓?” “不抓。” 胡翊可不想打草惊蛇,正要指著这名仵作,从他身后顺藤摸瓜,揪出指使之人呢。 若將仵作抓了,惊扰了对方,以他们当初的尿性,定然又要杀人灭口,毁灭证据链。 到时候想抓把柄,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王兴宗立即应承下来。 按说,今夜已经查明此地的事,胡翊可以打道回府了。 但他还想更谨慎一些,便扯著王兴宗这位应天府尹,再加上崔海,以及自己这位駙马爷。 三人一同將这位周参议的真正死因,以及仵作方剑的造假记录过程,全部誉写成一份公文。 胡翊与崔海、王兴宗三人一同具证这份公文为真,然后又各自摁上自己的手印,又令王兴宗加盖了应天府尹大印。 如此一来,这份证据才算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三方出具的证据在此,接下来就要查那名仵作背后指使之人。 为防止仵作再被灭口,胡翊嘱咐崔海暗中去查,若能拿到这名仵作的口供,就再好不过了。 別看这王兴宗唯唯诺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但叔父家中命案的事,由早到晚,已经超过五个时辰了,他嘴还严得很。 胡翊也未利用职权多问。 既然叔父到现在都不告诉自己,那就是打定主意要隱瞒通敌信的事了。 胡翊知晓这封书信的威力,叔父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但此时也不能完全不说。 要依著丈人的脾气,说了恐怕要出大事。 那便不能先跟丈人说,就得去找岳母救命去! 这件事,胡翊没有向朱静端隱瞒。 当夜回去,他便將叔父近来摊上的事都跟她说了一遍。 听到这消息,朱静端自然是跟著揪心起来了。 这样的通敌书信,意味著什么,不必多言。 若真有一日,胡家陷进去,到了说也说不清的时候,怕是就难办了。 朱静端知晓这其中的利害,要明日陪同胡翊一起进宫说情。 翌日,一早。 胡翊先派人去沐英那儿,將胡承佑给放出来。 如今胡家的头顶蒙著一层阴霾,谁知道將来是何等下场? 不如叫他们早些团聚,多待些日子吧。 最重要的是,当朝右丞相与駙马爷,俱都是权势极高之人,私下里来往甚密不太好。 但若通过胡承佑,叔侄间传递起消息来,是否能好些呢? 胡翊就是做了这重考量,才將这个堂弟放回来的。 叔父还是不靠谱啊! 仅凭藉他的力量,能查出什么来? 自己手底下还有承暉司呢,凡事真不如靠自己。 感慨著,胡翊便来到了坤寧宫拜见岳母。 马皇后也挺诧异,女婿以往要是过来,定然是赶在饭点上。 今日却趁皇帝、太子都在上朝,早饭时间刚过,他却来了。 “岳母,我去见见姑父,待会儿得过来求您一件事。””这孩子,所求何事,就在这儿说吧。” 胡翊却是卖了个关子,先跑去找姑父李贞。 李贞正好在遛弯儿,方向正是朝著坤寧宫而来,胡翊一见到他远远地而来,立即便跑过去求救。 “姑父,救命啊!” “救救我父、我母,还有叔父、兄长吧,只恐將来胡家有灭族之危啊!” 说罢,胡翊这个小辈撩起了袍袖,立即便要给李贞见大礼。 “哎,怎么回事?” “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他这一求救,给李贞也是整懵了,当即是满头雾水的问道: “究竟何事,你慢些说。” 二人就在一段修建宫殿的石料前坐下,胡翊將所有情形,没有隱瞒,完完全全的对李贞说明了一遍。 “你说,有偽造你叔父笔跡,几可乱真?” “没错。” “姑父请看,这是我昨夜去应天府查来的证据,那名为我叔父保管日常废笔的周参议,突然便被下毒而死。 仵作却说是死於惊厥,故意偽造尸检记录,要依著您看,您觉得此人之死与我叔父通敌笔跡的偽造,能一点关係都没有吗?“ 从黑衣人的敲诈,再到胡惟庸抓住线索,立即便有人杀人灭口。 再到胡翊查出来的这种种—. 李贞也不是傻子,其中的事略一推断,都知道仵作、参议与胡惟庸的通敌一事,必有干係。 “所以,你要我这个姑父怎么做?” 李贞清楚的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此时也是替这个侄女婿想起主意来。 胡翊开口便道: “小侄暗中派崔海在查办此案,没有打草惊蛇,只望能悄悄顺藤摸瓜,查出背后指使之人。 到那时,倘若通敌信再次出现,对我胡家不利,也好將这些证据都摊出来,以此反证无罪,並將凶手反制。” “好啊!” 李贞看著眼前的侄女婿,不禁夸讚道: “年纪,思縝密,你有此筹谋,胡家便有救。” 胡翊点点头: “只是此事实不该隱瞒,但丈人那脾气您也知道,万一让他知道,恐怕后面我就没有查证的机会了。 所以小侄斗胆请姑父为我做个见证,今后搜集的所有证据我全部交到姑父这里来,也是请姑父先知悉此事,將来若是丈人过问,由姑父为我作证,胡家並非要故意隱瞒此事。 您看?” 李贞二话没说,立即便答应下来了。 这毕竟是侄婿,又是他们李家的救命恩人。 於公於私,这种事都应该帮一帮。 更何况,胡翊想到把这样重要的绝密证据交给自己,这本身就是一种最高的信任。 李贞又因何能够辜负? 胡翊搬出了李贞这座大山,然后拉著他又去坤寧宫见岳母。 有了朱静端,加上他,还有腹中的孩子一起请求。 马皇后当然二话不说,也就把此事应下来了。 这下,虽然朱元璋这个皇帝不知道此事,但已有了皇后、恩亲侯提前知道此事,將来可以为之作证。 胡翊算是给胡家上了一重保险。 他才刚从宫里出来,胡承佑便来了。 多日不见,这个堂弟的精气神越来越好,但即便如此,其眉眼间的轻浮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好在毕竟是关係到家人存亡的大事。 胡承佑一见堂兄出宫来了,立即拉著他找到一处空地,开口传递起了消息道: “堂兄,我爹说此事还是不能泄露,许三被杀一事,王兴宗那里他还在应付。 就是请您千万不能说啊,爹说此事万不可告知给陛下,不然咱们胡家说不清楚,此事就全完了!” 胡翊心道一声,这个叔父果然不靠谱。 看起来,关键时刻还得是靠自己啊。 好在是把胡承佑放出来,多少有点作用,至少以后传递消息方便多了。 胡翊只是叫他一有消息就往过来传递,但自己暗中在查的事,却並未再跟任何人透露。 中午,暗桩来报,昨夜王兴宗烧尸一事並未引起怀疑。 周家已经开始办理丧事了。 至於仵作那边的情况,崔海亲自去办了。 也就一会儿的工夫,又一个消息传回来,这周边曼陀罗粉的生意,都是一个名叫“ 大兴商行”的店铺在做。 而这大兴商行,正是李善长家中堂弟的產业,也就等於是幕后操控在李善长的手中。 曼陀罗粉的事查到了李善长头上,叔父先前也说过,他严重怀疑便是这条老狗在针对自己,通敌书信就是出自此人手笔。 如今证据又拿到了一重,胡翊再次將这份证据,交到了李贞的手上。 看到这其中牵涉到李善长,李贞久久都不说话,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駙马,胡太公在宫外等候,似是有事要见您。” 看到李贞愁眉不展的,胡翊知道李善长有可能犯事,这事儿对姑父的打击可能挺大。 “姑父,我先出宫去了。” 李贞眉头紧锁,再度沉思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胡翊里一直在想,难道家中出了急事? 怎么父亲就亲自到宫里来了? 刚出宫,胡父便凑上来,开口便道: “有来到咱们駙马府上,说是求你救命,她说论起来算是你舅母。” 胡翊心道一声奇怪,舅母? 跟隨父亲胡惟中回到了小院,他只见到一个穿著绸缎的妇人,正坐在厅堂上。 见自己回来了,急忙过来就要下跪。 “使不得,使不得。” “您是——?” 胡翊搀起此人,开口先问身份。 这妇人才说起道: “你郭英舅父家中的,若论起亲戚,我算是你舅母,灵儿是你表妹。“ “你还记得吗?” 一听说是郭英的妻子,胡翊就明白了。 这不就是郭灵的母亲吗? 之前乔装来看病,就是她们这一家。 “舅母坐下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马氏眼角泛著泪珠,面色悲苦的道: “先前郭家兄长病重,不许灵儿再到医局诊治,灵儿患的是心疾。 我后来又去求你二舅父,他不许灵儿来找你医病,反倒將灵儿禁足,如今灵儿被关起来多日,只困在他家那个小院子里。 如今—如今她情绪低落,由此这病又重起来了,我想求你,求你——给她开服药吧!” 郭家这些破事,真是令胡翊为之头疼。 搞了半天,是郭德成重病之际,不准郭灵再来医病的,就因为咽不下丧子之痛,咽不下心中那一口气? 二舅父就是郭兴。 真他妈是个禽兽! 这是亲侄女,得的还是要命的病,居然不叫她前来医治? 这又安的是什么心? 不过,一想起这是古代,男丁能够传续香火,女儿是赔本的买卖,普遍不受重视。 郭德成、郭兴心中的想法,可能就很简单,压根儿没有把郭灵当人。 或者没有把她当成正儿八经的郭家人。 你要是身体健康,將来还能跟官员们联姻,扩充扩充势力。 偏偏患的是不治之症的心疾,再加上郭家与胡翊之间的衝突,自然侄女的命抵不过仇恨的伤害。 侄女的命舍了也就舍了,多半他们都抱的是如此想法。 胡翊仔细询问了一番,得知郭灵现在在郭兴家中禁足。 你要这么一搞,叫我去跟郭兴说,给这个表妹看一看心疾? 胡翊自然无法应承这件事。 毕竟在老早之前,朱静端就特地为此事进宫,在朱元璋面前提了一嘴。 结果朱元璋根本不让管,还说他自有考量。 胡翊目前一身的糟心事,可没空冒这个大不题去到郭兴府上。 治疗的法子,全阳汤至少可以保命,只要按时服用,想来性命是无忧的。 这种人家的家事,他不能掺和。 料想起来,再有几日,郭英就要隨李文忠一起回京了。 到时候郭英这个亲生父亲是何想法? 他若求治,胡翊可以去治。 若是亲生父亲都对女儿的命,看的如同螻蚁一般,一点儿也不珍惜。 那胡翊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胡翊將全阳汤的方剂写下来,叫马氏回去抓药。 待马氏走后,胡父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道: “自家的亲生女儿,怎能被拉去別家的府邸里禁足呢?这当娘的也是粗。” 胡翊便说起道: “爹,您怕是忘了,郭寧妃在宫中的地位,仅次於我岳母。 马氏舅母一个外人嫁到郭府上,郭英舅父这几年一直在外征战,不得归家。 她个妇道人家,又是外,哪来的底气跟別人爭啊?” 胡父一想,点了点头: “倒也是,都说母凭子贵,郭家这就是凭藉妹妹为贵妃,掌著话语权,才能如此蛮横,柴氏这时候就瞪了他一眼道: “少说废话,这种得罪的话,说了最容易惹祸。” 相比胡父,柴氏就要小的多。 胡翊给了全阳汤,觉得郭灵这事应当无忧,从与郭英的相处之中来看,他更像个稳重、憨厚的长者,却与郭兴的虚与委蛇、狡诈不同。 倘若回来,兴许郭灵就有救了吧。 当然了,这也都是胡翊仅凭印象推测出来的,具体郭灵命运如何,就看她这个亲爹回京后,该如何抉择了。 因为对於仵作的事十分上心,胡翊一下午的时间都在东宫坐镇,隨时等候著承暉司暗桩们的回报。 一直等到將近夜里时,崔海才回来了。 他抱起茶壶便喝,“咕咚咕咚”一阵牛饮,至少一口气喝了二斤水下肚。 也是充分解了渴,这崔海才拖著沙哑的嗓子,跟胡翊说起道: “姐夫,转机来了,那个仵作愿意招供画押,並供出幕后指使。” “真的?” 胡翊急切问道: “那具体情况怎么著了?” 崔海摇了摇头: “没那么简单,要想做的密不透风,又要仵作不打草惊蛇,愿意主动招供,冒著承认造假、掉脑袋的风险,这挺难的。” 崔海说起道: “我们明察暗访,將仵作家中幼子患病的事挖出来了,他这幼子乃是方家唯一的香火,得的好像是一种怪病,全凭口服西域传来的什么灵丹妙药才有的救。 我们就以他幼子的命,找到他与其交涉,这方仵作今年都五十多岁了,爱子如命,他是答应捨出性命不要,写这份口供,並招认幕后凶手是谁。 但他有一个条件——” 第245章 胡駙马捉鬼,医人都医得,医鬼怎么了? 第245章 胡駙马捉鬼,医人都医得,医鬼怎么了? “条件就是治好他儿的病吧?” 胡翊问道。 “是这样。” 崔海虽然承认了,面部表情却並不轻鬆,反而显得更惆悵起来了。 仅看他这反应,胡翊也明白了,这病肯定是相当的棘手。 不过,自己主职就是治病救人,倒可以试试看。 “那孩子多大了?” 胡翊说起道: “他若小些,送过来医治即可,若孩子大了,不好来,我抽空去他家中诊治也无不可。” 崔海脸上有些难绷,无奈的道: “姐夫,我总觉得这孩子的事儿有些怪。” “哦,怎么个怪法?” 只见这崔海,神秘兮兮的说起道: “我怀疑他们方家缺德事干多了,惹来了鬼上身,方家那孩子就不是得病,更像是中了邪!” “中了邪?” 听到这话,胡翊反倒觉得有些可乐。 崔海这人一向是一本正经、严肃的个人,这还是头一次看他如此烘托气氛,最后把事情扯到鬼神上去。 胡翊接受的是现代唯物教育,打心眼儿里也不信这些东西。 但这不妨碍他了解情况,便又细问起了崔海来。 “你说方家那孩子是中邪,那是怎么个邪性法?” 崔海拉著只椅子过来,就在姐夫跟前坐下,这就开始添油加醋的描述著道: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 “姐夫是没看见那孩子啊,全身浮肿,头如,对眼睛都是瞪圆了的。” 他这时候又补充道:”哦,对,那孩子从不长头髮。” “不长头髮?” 胡翊听说这个症状,立即在心中琢磨起来。 谢顶? 还是什么阳亢导致的禿头? 他还在琢磨呢,崔海又说出了更多的细节。 “姐夫是不知道啊,那孩子今年十五岁,那个头比两个我加起来都大。 头上一根头髮都不长,溃烂流脓。 他见不得光亮,哪怕任何一点光亮,都嚇得他流泪不止,大吼大叫,那方仵作日常只能將他藏在屋內,再以木板將家中门窗全部封住。 每日送饭之际,都只敢点一小根蜡烛进去。“ 胡翊点点头,暗暗琢磨著,禿头、畏光,脑袋上溃烂流脓。 最关键的是头大如斗,这病越听越稀奇。 若是单一的症状,他都能推出病因,但你这么多症状合在一起,胡翊还真就没办法了。 就已经说了这么多症状了,崔海还没说到点子上呢。 他又说起道: “这孩子眼睛看不清东西,总与身边的虚无閒聊,明明身边空无一人,只站著父母。 他却连父母亲都看不清楚,却说自己看得见那些身穿红官衣坐轿子的大官,还看得见白衣飘飘的美女,又说能够看得见鬼怪与天神,他还能一日不间断的说话,一个人在屋中与鬼聊天。 姐夫,你说这不是被鬼附身,还能是啥?” 说真的,崔海这么一番描述的话,连胡翊自己都快给他说服了。 若不是胡翊来自现代,知道人真的会產生幻觉这种东西,这要是搁在古代土著身上,还真就以为是怨鬼凶魂在作祟。 再联想一下方仵作的职业,他又常与死人打交道。 那些死者之中,多半都是命案横死之人,再加上古代冤假错案之多— 这就难免被人怀疑,是做了缺德事,导致的被阴人所纠缠。 在古代这种科技不够发达的环境下,被认为是中邪所致,就更加能够说的通了。 但倘若换一个角度,摒弃鬼神之说来看。 这孩子的情况就是,畏光、幻觉、精神疾病、身体脓疮、皮肤溃烂、畸形(头大如斗),以及不长头髮。 不长头髮,胡翊考虑是受了某种物质的刺激。 若把这些病全部匯总在一起,那还真就不算是病。 胡翊反倒怀疑,这孩子极有可能是中毒! 而且,还极有可能是重金属中毒! 皮肤溃烂流脓,考虑是砒霜中毒(砷中毒)。 但这孩子得病三年而未死,显然中的是慢性毒。 若如此,砒霜中毒可以排除,因为头大如斗这种畸形病,砒霜中毒可没这么大的能耐。 排除砒霜中毒,常见的就还有水银中毒(汞中毒)。 水银中毒容易导致情绪不稳、畏光,还有牙齦出血、牙齦脱落这些症状。 但身体溃烂,头大如斗,依旧做不到。 这要是把症状硬往金属中毒上扯,似乎也不对,铅中毒也有些不符合。 细一思想,这样的病人断然是无法送来看病的,还是亲自走一趟,去方家看看再说吧o 胡翊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但崔海听到后,却有些不安起来,连忙劝道: “姐夫不如先去趟大报恩寺,求个辟邪的法子,大姐眼看怀胎在身,保个平安,咱们再去方家吧。” 胡翊翻了个白眼。 不过他倒没有拒绝,毕竟他不信鬼神,不代表崔海他们这些人就能不信。 “那你们明就去报恩寺求些辟邪之物防身,这件事再安排下去吧。” 崔海点点头道: “暗桩我已撒下去了,但方仵作近来刚做了假,咱们还是得小心些,先叫暗桩们留心防备著,等安全些了咱们再去。 省的被別人的耳目发觉,容易功亏一簣。” 胡翊觉得有理。 “还是义弟想得周到,这几日忙碌,你们先休息休息,给那孩子看病的事咱们先等机会吧。” 崔海道: “也许不必等的太久,若无异常,明日夜里咱们就可前去。 我看姐夫为此事忙碌的很,显然极为重视,还是早些都办了吧,好叫姐夫省心些。” 胡翊心中一暖,这个义弟还真是会办事,到底不愧是自家人。 承暉司的情报暂时就这么多。 胡翊回去后,这一夜又在翻找医书,但確实如他所想的那样,没有任何一种病能够符合方家那孩子的全部症状。 你要说真有没有? 现代有。 核辐射! 但这是在古代,有谁能手搓原子弹吗? 反正胡翊是不信。 这就只有等见了真人,事情才能弄清楚了。 次日的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口角之爭的小事。 郭兴最近挺爱闹腾,先是出言辱骂了兵部侍郎朱珍。 那兵部尚书陈亮看不过眼,与他爭辩了几句,最后把此事惹到了朝堂上去,引得朱元璋这个皇帝都出面来调停。 郭兴是为上次兵部弹劾他的事记仇,过了番嘴癮。 但由此,又被淮西派系的不少官员们指责,说他缺乏宽容之心,不够大度。 胡翊在朝堂上站著听,全程连理都没理。 別说他了,常遇春、徐达都懒得出面,胡翊就更不想伸这个头了。 散朝后,常遇春与他一道同行,便聊起此事道: “老郭將淮西的吃罪了,日后恐怕要吃亏啊。” 胡翊接起这个话,跟著聊道: “其实这倒並非坏事。“ “何讲?” 常遇春挺好奇。 因为在他看来,朝堂上文官势力受到打击,今后便是淮西一家独大。 在这种情况下,得罪了他们那一帮子,少不得要被穿小鞋。 胡翊看起来与自己想法不一样? 也是知道这小子日常多有远见,常遇春此刻就极度想要知道这位贤侄的意见。 胡翊却只笑了笑,没有讲话。 常遇春心中如同百爪挠心,拉著他不让走,忍不住叫道: “鬍子,跟你常叔我还见外?” “咱们两家是啥关係?將来太子跟婉儿又是啥关係? 你这个太子的姐夫,还跟我避讳起这些来了?“ 见他非要自己说,一想常家这重关係,確实是妥妥的保皇派,胡翊便多说了几句。 他盯著常遇春的两眼,饶有深意的举例子道: “常叔也知道鷸蚌相爭、渔翁得利的典故,朝中因何又要设左右丞相呢?” 这些,常遇春自然知道,避免一家独大嘛。 但这显然是字面意思。 他倒是一番回味过后,才猛然醒悟了。 “你的意思是——淮西要?” 说到这个“要”字时,常遇春將手掌一倒。 胡翊点了点头。 常遇春暗暗吃惊,莫非將来的风向,陛下真的会倒淮西不成吗? 真要是如此的话,郭兴今日这番闹腾,反倒还变成好事了? 实际上,时间来到洪武三年,先有分封藩王,半年后又有大封功臣之事。 在这之后,明夏覆灭,等到明年徐达一仗败在扩廓手下后。 大明的对外战爭將会大幅度减少。 打仗的事一少,武將们的用武之地自然就跟著减弱了。 再加上淮西功臣们开始为祸地方,圈地强买、与民夺利,后面自然是闹的乌烟瘴气、 乱七八糟的。 若按著原本歷史的脉络,好歹还留了一帮文官们作为对手,虽然式微,但多少还能起到一点制衡的作用。 如今,文官们都关在刑部大牢,一个个在接受严审盘问。 文官集体失势,自然需要蛰伏相当之久,才能恢復元气。 淮西派系的倒塌,只怕还会加速。 胡翊暗示过了常遇春,便又被叔父胡惟庸叫住,叔侄二人找了处空地閒聊起来。 今日,就连胡惟庸也提起郭兴骂人的事,觉得此事蹊晓。 胡惟庸说起道: “这位国舅爷是个能隱忍的性子,长久以来,一丝紕漏都不出。 怎就在郭德成死后那几日,突然挪用皇帝亲卫修墓去了?他一个国舅爷,哪里还能雇不到人? 郭德成的墓穴充其量不过几丈,又哪里需要担上个死罪的罪名去修呢?” 说到此处,胡惟庸便又问道: “此事陛下说了,是他授的意,但说不通啊。 几丈长的墓穴,需要派上百亲卫去修吗?你可曾听闻陛下下过这道旨意?” 胡翊摇起头来: “倒没有听说过,我又不是丈人肚里的蛔虫,还能啥事都摸的一清二楚?“ 胡惟庸点点头: “倒也是,为叔就是觉得奇怪,倒也说不上来是哪里有问题。” 胡翊这才问起道: “叔父將许三之死的事,如何处置了?” 提起许三,胡惟庸暂时鬆了一口气,神情放鬆了不少。 “许三的事暂时摆平了,府上人等都道他勾结江洋大盗,串通偷盗相府贵重之物。 他被为叔的抓进柴房关起来,却被杀死,考虑到是那江洋大盗害怕泄露隱秘,回来灭□来的。 其他事宜就交给王兴宗去查了,这恐怕要变成一桩悬案。” 胡翊心道一声,这事儿確实有可能办成一桩悬案。 毕竟那夜出现的黑衣人,若真是李善长所派,胡翊他们承暉司暗桩都查不出什么消息,就更別说应天府尹手底下那点人手了。 指望他们查清楚是不可能的。 但此事虽然堵住了,却並不妨碍胡翊觉得叔父这事儿办的不靠谱。 无论怎样堵事,这事儿还是將把柄留下了。 而且那王兴宗查不到黑衣人,却依旧是个精明的府尹,他就当真查不出你胡府上遮掩许三之死的猫腻吗? 胡惟庸显然觉得自己官威在此,可以摆平一切。 倒是出乎胡翊的预个,叔父也在从另一开层面查证通敌信件的事。 胡惟庸便说起道: “明並你到我府上来,趁著空閒,咱们叔侄起商量商量。” 胡惟庸压低了人音道: “那人造偽的手法,极度高明。 为叔想明並与你一起钻研钻研,用我的一些旧字,尝试著也来一次拼凑造偽。 若咱们自己也能靠这造偽的手段,隨意搞出一封拼接的书信出来,还让別人看不出来破绽。 等到將来,若有一並通敌信一事被人告发,咱们虽不能证明自己没写过这信,却有办法製作出毫无破绽的偽书,这不也能令陛下三思,慎重处置此事吗?” 胡翊点点头,叔父这法子確实行之有效。 若能以此证明,至少在皇帝问罪之际,便有了说辞。 到时候说不定就能洗脱嫌疑,凭藉此法活命。 胡翊心道一久,叔父总丕干了一件靠谱的事。 而在这件事的基础上,也给胡翊为此案的追查,提供了新的思路。 叔父至今还在夸讚那开造偽书的人,虽然害了自己,但那封通敌书信的偽造手法,却著实是高明! 胡翊突然便想到,若是从造偽书信这方面去查,是否能查到新的线索呢? 他回到承暉司,又召来了崔海,尝试询问道: “义弟,你可知晓,咱们明前有哪些造偽吗?” 崔海一听,就知道枝夫肯定想从这方面入手,搜寻造偽书信之人的信息。 他回忆起来,然后说起道: “原来在陛下身边做检校时,我负责过情报传递,確有两人擅僻书信造偽。” 他这话一说出来,胡翊立即来了劲。 “细说!” “枝夫莫急,这些造偽之人艺面,有一人名叫马力,是开民间匠人。 当年张士诚未发跡前,便靠他造偽盐引,贩卖私盐起家,后来张士诚被灭,马力投靠咱们明之际,因为作恶多端,被保哥就地正法了。” 胡翊点点头,又问道: “那另呢?” “另一人更不得了,名叫刘黑子。 此人乃是大明军中之人,当年靠偽造元军调兵书信,將青州府中驻扎元军谁出,被常大將军一场伏击打的七仏八落。 他还被借调到徐大將军手下,徐帅当初靠他造偽的书信,乍次赚亭城门,兵不血刃便拿下了城池,堪称有功於大明。“ 胡翊心道一人,此人於大明有功,又在军中,应当可以排除嫌疑了。 这二人,一人死,一人在军中。 说来,元凶应该都不在其中。 但崔海却说刘黑子的下落,他也不知道。 改此,又令胡翊起了疑,便叫崔海再去查一查。 时间来到傍晚,崔海带著刘黑子的情报而来,为胡翊送上了新的消息。 “枝夫,刘黑子乃是郭兴舅父帐下之人。” 胡翊心道一,此人怎么又与郭兴有关联? 本来不想查,但与郭兴有关。 这下子,反倒令他起了疑心了。 “那他人在何处?” 崔海说起道: “刘黑子老家在滁州,因在军中一身的伤病,前年便已退回原籍疗养去了。 今年年初时,杀了一支商队,劫得不少钱財,本来没人知道是他干的。 其子在醉酒后与人发口角,不服气,意外说出此事真相,被滁州府缉拿后斩首,此份案卷就在刑部,我已秘密以东宫名义调出。” 说到此处,崔海將案卷递了过来。 看罢案卷后,胡翊心道一久,这刘黑子还真是狠毒。 不过此人又著实悍勇,能凭藉一人之力,杀了一支十人商队,还能做到不爭风声,令人追查不到。 当真不可思议。 若不是他那开儿子醉酒吐真言,此案还真就变成开悬案了。 胡翊心念一动,立即便吩咐崔海道: “派开兄弟去一趟滁州,查查刘黑子的坟元,彻底排除嫌疑吧。” 崔海点头道: “此事简单,从南京到滁州,一个来回也就三百多里路,明早姐夫就能听到回报了。 ,他还不忘夸讚一久道: “枝夫这追凶的法子甚是新奇,换了旁人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若能从中寻出突破,也不枉咱们费这么多时並调查啊。“ “但愿能见成效吧!” 胡翊也盼著这天呢,此事一並不揪出真凶,胡家头顶便悬著一把利剑。 一把可以令胡家九族,都为之覆灭的利剑! 说起来,这几並的事一起应付下来,可比他当初造物局亭业、文官们倒逼皇帝时候的压力大多了。 胡翊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看时间也到了,亲自去到大本堂接胡令仪回家。 “哥哥,你终於捨得来接仪儿了。” 胡令仪开心的不得了,因为二哥至少有半年时间,都没有接过自己下学回家了。 “今並学的什么课啊?有没有认真听话?” “学的《颂经》,铁柱回来上课了,就是整开人好像变了开哑巴似的,不爱说话了。” 胡翊点点头,隨即问道: “铁柱既不说话,那还像往常一样欺负別人吗?” “倒也不欺负人了。” 说到此处,胡令仪反倒张大了一双眼睛,开心的道: “哥哥,说来铁柱现在真变了性情,不但不欺负人,反倒知道帮人了。” “而且朱楨那並看他摔了,过去把他扶起来,他都没哭,结果朱楨就关切的问了他一句,他就哭了,还哭的不能自己。 ,胡令仪的小脸上就打著一个大大的问號,试图让哥哥为自己解释这件看不懂的事: “哥哥,你说铁柱为何摔了都不哭,朱楨关切句他就哭了呢?” “因为缺爱唄。” “缺什么爱?” 胡令仪好奇的眨巴著一双大眼睛。 “就是他一人被困在宫中久了,孤苦伶仄,几开月没人陪他说话。 突然有人关心他了,人就是会想哭。” 胡令仪半懵半懂,就想起了自己,然后问道: “那仪儿为何就很少哭呢?” 胡翊隨即翻了个白眼道: “你开小吃货,又是开话嘮,你能知道啥叫哭吗? 除非是娘见你做了坏事揍你,就你这么开没心没肺的小吃货,又不缺爱,这辈子都没铁柱那种境遇。“ 胡令仪又是半懵半懂的点点头,小吃货一听到那开“吃”字,真就饿了。 当即拉著胡翊的衣袖,撒著企道: “好哥哥、亲哥哥、高大迷人充满对妹妹疼爱的绝世亲哥,仪儿想吃油泼麵啦!” “呸。” 胡翊啐了一□道: “也就求著我的时候,能说几句好听的。” 说话间,胡翊把妹妹抱上马,载著她回到駙马府。 就这一开亲妹妹,能不宠著吗? 油泼麵就油泼麵,今並胡翊亲自下厨,上来便是一通吃。 胡翊也是狠狠地甩了两碗面下肚,他又想起朱守谦来了,也许可以將这开侄子时常接出宫来,多到僻公骂府、駙马府上走动走动,这样有利於他的情绪转好。 二哥做饭,大哥刷碗。 正在胡显刷著碗的时候,暗桩来了。 “駙马爷,崔头儿都预备好了,天下来,咱们就到方家去。” 胡翊点了点头,亭始著手收拾起药箱。 纵然知道今夜药箱可能派不上用场,他还是將药物儘量备的齐全了些。 胡翊一亏都觉得,方家那孩子就是重金属中毒,什么见鬼、鬼附身的说法,都是因此所导致的中毒致幻。 至於真相改何,就看今晚了。 反正胡翊不信是中邪,若有鬼怪,先上去扎它两针再说! 医人都医得,医鬼怎么了? > 第246章 抽丝剥茧,多重收穫,大明第一例鉈中毒事件 第246章 抽丝剥茧,多重收穫,大明第一例鉈中毒事件 是夜。 钟阜门东侧,一条巷道之中。 胡翊踩在泥泞的道路上,身影被狭窄的巷道拖的细长,借著朦朧月光,勉强能看清楚脚下的水洼。 洪武三年,这一带的民居还很稀疏,若不是惠民医局就坐落在这附近,吸引了人流到来。 这里恐怕还会更加冷清的多。 暗桩们监视著整个巷道,以防有失。 黑夜里响起了开门声,胡翊迈步进院,终於见到了这位方仵作。 “駙马爷,小人的招供状已经写好,且已盖上指印画押,求求您救救家中的孩儿吧!” 方仵作跪地呈书,跟前跪著妻子,还有一个七十多岁、面色蜡黄的老娘。 这事儿倒令胡翊没有想到。 本以为拿到想要的东西,还要费一番周折,不曾想,刚一进院,对方便送到手里来了。 “快起来。” 胡翊伸手搀起老人,崔海在旁把方仵作及其妻子也从地上扶起。 “怎么还未给你幼看病,就把东西给我了?” 胡翊觉得疑惑。 方件作赶忙答道: “以駙马爷您的名望与人品,人岂能疑?” “不瞒駙马爷说,我家孩儿这病,天下间大概也唯有您能救治了。 倘若您也没有办法,那也是我们方家祖上无德,乃是上苍要我方家绝后,小人也就无怨言了。” 闹了半天,胡翊的声名已经化作一张名片,即便对方还未见过他,已然换来了十分的信任。 方仵作急忙又赔礼道歉道:”还请駙马爷勿怪。” “小人们不敢真的拿此事要挟您,只求您能来家中一趟,无论能否治好幼子的病,都已心满意足了。 至於此间指使之人的事,还请到屋中与您说明。” 胡翊摆手道: “不妨事,先去看你那孩子的病,你在头前带路。” 方仵作听闻此话,瞬间感激的眼泪上涌,一家人连连衝著胡翊是作揖不止。 “谢駙马爷,人无以为报,一定將所知之事全然告知给您!” 收人收心,胡翊现在习惯这样做。 从他进了方家这个小院儿开始,看到方家贫穷的妻子,还有垂垂老矣的老母。 再一见这方仵作的神情与表现,胡翊是能够感受到的,这一家人恐怕也不都是恶人。 “还请駙马爷稍待,小人妻子要去清理孩儿的房间,不清理一下,实在无法下脚啊。” 方仵作便趁著打扫的工夫,长话短说,开口简明道出了自己知晓的信息。 “不瞒駙马爷与各位大人,小人祖上三代都是仵作,干我们这一行,从第一天开始就要在狱神老爷面前发誓,倘若弄虚作假,即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生! 这不说是清清白,但却没在事上出过错。” “唉——!” 方件作一嘆,垂头丧气,面色痛苦道: “怎奈这一次,为了儿子的病,我竟也做了此等恶事。“ 崔海见他这是要吐露真情,便开口问询道: “你是因家中孩儿的病,才做的偽?” “是。” 方仵作又嘆了口气。 “小儿这病极其古怪,唯独靠一种西域传来的神丹可以缓解,这药物实在是断不得。 一旦断了药,这孩子周身所有的骨头都疼,疼到日夜嘶吼哀嚎不止,他娘听不得这些,家中老母听了孙儿的哀嚎,每日里也是以泪洗面。 唯独是那西域神丹,可以止痛,怎奈家中为治他这个病,已將通济门那套祖宅变卖乾净,如今手上再也无钱了。 胡翊点了点头。 “他们给你银买药,你才答应替他们做事的,是吧?” 方仵作先是点头,后却又摇了摇头。 看他这意思,胡翊不太懂。 方件作这才又说起道: “他们给小人五十两银子作为贿赂,但小人不敢收,也不能收。 那西域神丹,一粒便是五钱银子,五十两银子买来的药也管不了几日。 另外,小人其实也有私心,將来此事若是败露,小人不收银子,或许能从中活得一命。” 崔海听闻后,开口问道: “所以你是叫他们供药给你,却不收钱是吗?” “是的,人叫他们供接下来两年的药,为他续命。” 方仵作这时候便压低了声音,披露出了其幕后指使之人: “买通小人行造偽之事者,乃是一位黄大爷,这位黄大爷乃是廖永忠廖將军府上的管事。” 廖永忠? 胡翊心道一声,果然与李善长有关! 周参议之死,廖永忠看起来定然是知情的,搞不好就是他做下的案子。 胡翊心中一动,与崔海一起展开方仵作的供词,果见上面写的清楚明白,与他现在口述的一点也不差。 “你確定那与廖永忠有关?” “没错,是廖永忠將军府上的管事。 小人暗中都去查了,这救命的西域神丹,则是由大兴商行从西域採买。 吃他们家的药已经有三年了,此事那位黄大爷说的清楚明白,药的事他们今后去找大兴商行处置,叫我只管为他们做事,定有报答。” 又是大兴商行! 李善长手下的大兴商行! 胡翊心道一声,这回可算把你们都给揪出来了! 此事查到这里,已经有了许多眉目,接下来只需將所有线索串联起来,还原事情的真相。 这通敌信的事,便可破解了! 崔海此时点了点头,又问道: “这位黄大爷是廖永忠府上的管事,此事是他告诉你的?” “不不,那位黄大爷来时,並未说明自己身份,但却亮出一块大內侍卫的腰牌,震慑住了,又以我儿的命作为威胁。 小人事后总觉得不放心,生怕他们答应了不作数,私底下再去暗查,才知道这位黄大爷名叫黄齐,乃是廖永忠將军府上的。” 崔海暗暗点头,这人他还真认识。 趴在胡翊耳边,崔海轻声道出了此人的底细: “黄齐原来担任过武英殿守卫,確是大內亲卫出身,后因伤出宫,不知下落。” 胡翊疑惑的很: “倒也稀奇,他们好像都喜欢招揽这种人,为自己办事,为何要如此做呢?” 崔海知道姐夫的意思,郭兴手下的刘黑子,廖永忠手下的黄齐。 他们暗中招揽下这些人,目的为何呢? 这確实很奇怪。 崔海立即招来一名暗桩,又去查黄齐。 至於方仵作,他负责的这一环,就是尸体送进应天府狱敛房,由他造偽尸检结果,將毒杀改为惊厥而死。 然后伺机迅速化户身,消灭证据。 再无其他。 对了一遍供词,见供词所写都与方仵作说的分毫不差,此事就算是確定下来了。 还有一些细节上的东西,待会儿再问。 方妻已经把厢房打扫了一遍,胡翊与崔海这才准备进屋,去看看方家这个得了怪病的孩子,到底有多怪? 临进屋时,胡翊注意到,这房门周围摞著一堆钉板,门上也有很多钉过钉子的孔洞。 看起来,这孩子平日里都是被囚禁起来的。 一进屋,一股混合的怪味袭来,直衝脑门。 胡翊心道一声,这简直堪比毒气啊! 就连崔海这么能忍耐的人,都感觉气味直衝脑门,被熏的泪管都酸涩起来。 便在屋中一张椅子上,坐著硕大的一坨。 看模样,怕是不下三百斤。 这人身上的肉,都塞在圈椅里面,整个身子卡在椅子里面都出不来。 这让胡翊想起了一段相声,孙老师上体育课,吹哨前先把一身的肉往圈椅里面塞。 大概就是这么样个场景。 十五岁的孩子,三百多斤的体重,一身都是肉。 再看其身上,明显是全身严重的浮肿。 胡翊下意识拿出一副羊肠手套,先给自己戴上。 身为医生,啥情况你都得往前冲啊,现代那些做指检、做灌肠的都得忍著。 胡翊看著身前这么大一坨肉,也得拿手指上去戳戳看。 结果吧,这手指戳下去一个深坑,都不带往回弹的。 再看他身上,多处溃烂,头顶、鬢角处连一根头髮都没有。 身上溃烂的地方,出现蓝紫色斑块,破损的皮肤上流脓发黑。 这且不言。 这孩子就跟没有知觉一样,好像也还丧失了听觉、视觉? 屋里人来了这么一会儿了,他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那么呆傻的坐著。 胡翊询问道: “他连咱们说话都听不见吗?” 方件作说起道: “需要大声说话,他才能听到,这是吃了西域神丹后的反应。“ “那若不吃呢?” “不吃神丹,我们在屋里正常说话,他也能听见,还能看到点模糊影。” 听到这话,胡翊当即断定出这神丹大有问题! “將神丹拿来我看看。” 不多时,一颗以蜡丸包裹的药便拿来了。 胡翊揭开蜡丸,便看到里面包著一层锡箔。 再展开锡箔,里面一物出现在了眼前。 这东西呈现出小块和粉末状,白色中带一点灰,具有一点金属光泽。 除了顏色之外,暴露在空中,一丝气味都没有。 看到这玩意儿,胡翊皱起了眉头? 鉈盐? 鉈中毒? 他开始怀疑起来,立即叫人端来了水,將这东西倒入水中。 很快,这一包东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水中溶解,化作一杯像淡白色牛奶一般的东西。 易溶於水,看起来確实像是鉈盐。 再一联想到这孩子一根头髮都没有,身上还有这么多处的溃烂,胡翊越发怀疑是这东西做的怪。 其实,原本他对这玩意儿也没啥常识,只不过穿越前的一件投毒案,闹的沸沸扬扬,才令他多少了解了些,储备到了一点这方面的知识。 胡翊再一细问,这孩子一疼起来,周身所有的骨头全都一齐发作,如同万根针刺一般痛处。 但一吃下这种“西域神丹”,至多半个时辰,就又完全不疼了。 但吃了这“神丹”,孩子仅有的一点视力也消失不见,听力也严重受损,还会失去知觉。 所有人都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胡翊推断,应当是鉈中毒导致的神经系统损害,这一系列的副作用最终加剧了病人的病情。 神经系统受损,下肢无力,这也是为何这病人站不起来的原因。 消化系统紊乱,引发的暴饮暴食,再加上无法站起活动,这人才能长成三百多斤的模样。 胡翊再细一观察,发觉这病人的头大,主要也是因为浮肿所导致的脸部皮肉肿胀。 头骨什么的都没有任何畸形存在。 目前来说,以他的认知只能断定是鉈中毒,其他的知识储备他是完全没有的。 至於这人能否治好,治好了又是个什么样子,胡翊心中也不清楚。 治疗鉈中毒,就要利用普鲁士蓝来置换鉈元素。 古代怎么整普鲁士蓝呢? 胡翊思来想去,只能用靛蓝染料和观音土结合,来试试能否起效了。 靛蓝染料里面有铁氰化钾,观音土当做吸附毒素的载体。 可以混杂麦芽將两者粘合起来,甜味也方便入口。 这样调成糊状,每日空腹餵食三次,看看效果如何吧。 靛蓝染料中的成分能与鉈元素反应,由观音土吸附然后排出,但观音土本身就是止泻用的,这病人又是个大胖子,无法把吸附后的元素从体內排出。 那就再辅以甘草绿豆汤,促排泄、解毒。 若这剂量还是不够,那就上加大剂量的强力泻药试试看。 胡翊现在只能这么治了,这也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先不说鉈中毒这事儿能不能救得活,就算是救活,他这身体之中造成的不可逆损伤,也够这孩子將来喝一壶的了。 目前只能是如此。 能不能起效,是否真是鉈中毒,完全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当胡翊把开出的方子递过来时,方仵作都惊呆了。 “駙马爷,这是染料加上观音土啊? 怎么还有麦芽?” 方仵作简直震惊的无以復加。 他是仵作,多少也通一些病理,就从未见过如此治病的。 “不要奇怪,照著子吃吧,如果对症就能缓解他的痛楚,令他今后变得像个正常人。 当然了,肯定无法完全恢復如初,只能是治一步算一步。 倘若不对症,你家孩儿我也救不了,无能为力。” 方仵作也知道,儿子都变成这幅德行了,想要恢復如初肯定不可能的。 以这位駙马爷的贤名,绝不会拿这种把戏来戏耍自己玩,不管这方子多奇怪,他也得去照方抓药。 至少要先尝试尝试。 胡翊便又道: “先照这个方子吃三日,看症状是否会减轻? 三日后,我会派人来观察情况,然后再行诊治。” 此话一出,方仵作至少心安了些。 駙马爷並非是在跟他开玩笑,还在为后续的病情谋划著名,这说明此事他是上心著的。 这一家人当即又跪下来,热泪盈眶的向他道谢。 接下来崔海开始询问起了细节,方件作与黄齐密谋的地点、谈话,所牵涉出的其他线索,一一都做了整理。 將此事完全办好,已经是后半夜的凌晨时分了。 “姐夫,此事的脉络愈发清晰,但廖永忠是派黄齐过来办事的,还需要取黄齐一份口供,证明乃是廖永忠差派,如此证据才能形成闭环。” 崔海有些顾虑,说起了此事的棘手之处: “您也知道,黄齐出身武英殿侍搏,这样的趋,要想撬开他的嘴,怕是很难。” 这一点,胡翊丫前也想到了。 只怕黄齐元真暴露之后,都不会给他们抓活口审乓的机会。 这样的人,会元场自尽,直接把所有源头亢绝在自己身上。 到那时,虽然你能证明黄齐是廖永忠的趋,却证明不了他是受了廖永忠的指使。 “丫暗中查查他的底细再说吧。” 今日,胡翊就不打算去上朝了,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日上三竿时,派去滁州的暗桩回来了。 一则极其有用的消息报到了他的面前。 “駙马爷,昨夜属下赶到滁州,暗中挖开了刘黑子的墓穴。” “结果如何?” 胡翊急切乓世。 “属下打开棺槨,其中没有尸体,就只是一个衣冠冢。 遂又封个填埋,连夜赶回。“ “下去歇著吧。,2 得知这个消息后,胡翊心中的那张关係网,似乎可以依照现有线索开始鉤织了。 刘黑子是郭兴手下的趋,明明今年初已被斩首,坟墓里却是个衣冠冢。 这真趋只怕还未死。 再一丹想到李善长回京的时间,与郭兴最近发生的这些事。 有没有一种可能。 谋害叔父,谋害胡家的通敌信,嚇是李善长指使。 中书府衙当中的周参议,就是盗取叔父废笔之人? 然后,由郭兴手下刘黑子负责造偽,再拿去威胁叔父? 此事在威胁的这一步,出了岔子,叔父的反应迅速,逼得李善长一方不得不杀趋灭□? 这才有后续许三被杀,白五失足落水,周哲议被趋毒杀,又找作讲偽装成惊厥而死,又藉由疟病传染寸由,迅速將尸身火化,以此来消灭所有证据链? 毒杀周哲议所用的曼陀罗粉,出自大兴商行,而李善长是这家商行的实际掌控趋。 方作讲之子元年得了什么病,这胡翊不清楚。 但鉈中毒应元就是服用了大兴商行的“西域神丹”,由此导致的。 此事又与廖永忠、李善长扯上了关係。 由这三趋之间鉤织出的一张网,在这一刻,已经基本梳理清楚了。 胡翊心世一句,別人就不说了,你郭兴这个皇帝的小舅子,竞然也能心狠到如此地步o 怪不得他突然要顶著死罪罪名,调皇帝亲军去给自家大泥修坟墓呢。 后面引起亚部业劾他,告状告到丈趋那里去。 再加上昨日的事,郭兴又与兵部尚书、侍郎发生口角,与满朝的淮西派系官员闹得不可开交,饼互敌对。 搞了半天,原来这些都是苦肉计啊! 你郭兴竟然暗中倒向了李善长,却如此偽装,在皇帝面前搞这一套把戏。 不得不说,这些傢伙们还真是能瞒天过海,为了结党营私,真是寸此绞尽了脑汁啊! 看著手中这几份新的证据,胡翊若有所思。 方作讲的供词,得丫交给姑父李贞。 至於暗桩们查探回来的情报,则暂时不能报。 因其中涉及到刘黑子的事,深挖之下,一定会將郭兴也挖出来。 但郭兴的身份特殊,他是外戚,明面上与皇帝是一家趋,与自己是一党。 自己趋告发自己趋,这种事其实不该他这个骄马来做。 但再转念一想,有些事不做不行啊。 胡翊转念又有了主意。 此事自己不能多加干预,却可以叫崔海想办法,直接就刘黑子斩首,“死而復生”一事开始查起。 这事儿东宫暗桩们別查,叫检校们去查就好了。 检校嚇皇帝毫目,最后查出来的结果报到朱元璋展,倘若刘黑子的“死而復生”,元真是郭兴以桃代李,调换了死囚。 此等大罪,自然就落在郭兴身上了。 目前,除了黄齐供出廖永忠一事,不太好办之外。 另一件事,就是要確定刘黑子是否就是那个造偽之趋。 这两件事只要拿到了证据,廖永忠与郭兴就都扳倒了,在丈趋的手段下,就不信这二趋不把身后的李善长给供出来? 但这两件事,每一件都不好办。 得等崔海下午回来,一同认真合计一番才是。 中午时分,胡翊按照约定来到叔父府上。 二趋便要就造偽书信一事,做些尝试。 但此事全无头绪。 胡惟庸將自己的废笔取来,无论如何排序粘连,都有瑕疵。 他的手艺確实很高,这粘连在一起的书信,以肉眼根本看不出来破绽。 倘若对著强烈的太阳光,则能看到一丝痕跡,但也还不显。 唯独是一碰到了水,不同纸张上的笔跡拼接,粘连展的胶线一眼便能看出来。 这种缝隙虽然很细微,却还是经不起检验。 尝试数次,胡惟庸只得放弃了。 以前为李善长偽造公文,因寸这公文贵重,没有趋敢拿水浸,自然发觉不出其中的破绽。 但现在不同,事关生死的通敌信件,水浸过后马上会识破。 对方能做到连水浸都无法辨別真假,自己这边却不行。 胡惟庸心中的挫败感,可想而知。 “唉,这法子不能用,莫非咱们胡家就真要被趋拿捏了吗?” 胡惟庸很崩溃。 胡翊却显得很淡定。 毕竞他这边的收穫极多,距离打通整个关节,只业两步而已。 便正在这时,突然管家胡忠来报: “相爷,李相突然过府拜访,已到门前了。” “他怎么来了?” 胡惟庸元即皱起了眉。 胡翊见叔父如此模样,就像老鼠见了猫,肥羊见了狼一般害怕。 元即便开口说起世: “叔父莫怕,我在此地陪你同去见他。” 胡翊暗暗廿了一声,这条老狗,就等著你发难呢。 既然今日来了,甭管安的是什么心,定要给你个好看! 第247章 李相胸怀恨意,莫非要杀我这駙马皇亲吗? 第247章 李相胸怀恨意,莫非要杀我这駙马皇亲吗? “李相,有事您派人递个话就够了,怎能劳烦您亲临府上呢?” 胡惟庸见了李善长,似有一种学生对於老师的恭敬和虔诚。 在他面前时,那身为大明右相的气势都不知道去哪了,只剩下些唯唯诺诺。 “惟庸啊,老夫今日才听闻,你这相府上遭了贼,故而前来探望啊。” “李相,请。” 胡惟庸躬身请他进府。 李善长背负双手,一路迈著四方步,仿佛他才是这间府邸的主人一般。 这下反倒是胡惟庸跟在他身后,吃著尾气,一副小跟班的姿態。 眼见得李善长故作姿態而来。 叔父怕这老东西。 胡翊可不惯著他。 “嗯哼!” 胡翊重重咳嗽一声,突然便从內堂迈步出来,一双犀利的目光,当即对上了李善长的二目。 李善长自然没想到他在胡相府,被他一声咳嗽,还给嚇了一跳。 一见是胡翊,而且今日这小子目光如此犀利,隱隱中透著股子不善。 这李善长心中也极为不服气,阴鷙的双目就与胡翊对视著,一时间竟然谁也不让谁。 这老狗要与自己打擂? 胡翊心道一声,今日说破大天去,我这駙马的身份也在这儿摆著。 有种你就一直盯著我眼睛看,倒要看看咱们谁先態。 李善长此刻越发愤怒了。 这晚辈的目光不善,竟然丝毫不想著退让。 一个晚辈而已,几年前进京时,不过是个游方郎中,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能够將其踩死无数回。 如今侥倖娶了个公主,就敢在自己面前这般作態了? 他心中怨气更盛,更是直视向胡翊,目光之中毫不掩盖自己的不满之色。 再看胡翊,依旧在与之僵持,这可真是针锋对麦芒,二人全都打定了主意,一步也不愿退! 胡惟庸这会儿就夹在中间。 一个是侄儿,一个是李相。 按说他是主人,不应当令如此不和谐之事发生。 无论如何,都该上去从中间打个岔,把二人间的僵持给化解。 但胡惟庸转念一想。 什么他妈亲戚不亲戚的,你这老小子都想要我的命了,还给你化解这尷尬做什么? 反正面前的是自己侄儿,当朝駙马! 今日侄儿明显是为自己出气,自己为何要去拖他后腿,做这个掣肘之人? 胡惟庸琢磨过味儿来,不止不出来劝架,反倒还往后撤了几步。 他一见这二都未察觉到自己的举动。 立即便离开此地,去吩咐管家胡忠沏一壶好茶端过来。 叔父这老小子跑的倒快。 胡翊的目光依旧很犀利,且有咄咄逼人之势,在瞪著李善长的同时,周身甚至散发出几分冷意。 尤其是那脸上的笑容,立时便僵在那里,变得皮笑肉不笑的,自带三分讥讽。 眼瞅著双方僵在此处,时间越来越长了。 这下子,李善长的愤怒和憋屈,全都窝在心里,难受的要死。 这小子当真不让,此刻令他骑虎难下。 方才是出於愤怒,故而与之赌气。 但这愤怒消退了些,李善长猛然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断不能与这位駙马抗衡的。 幼尊卑的规矩,就摆在这。 胡翊还是一步不退,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这老狗立即清了清嗓子,示意身边的胡惟庸出来打圆场。 可是,接连清了两遍嗓子,也不见回应。 再拿余光一看,身侧哪儿还有人啊? 胡惟庸呢? 李善长心中暗骂一声,这个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倒是跑得快! 此时,再盯著眼前的胡翊,他便觉得这胡翊也有一丝给脸不要了。 无奈,他也不能真的对胡翊无礼,当即是自己先开了口,哈哈一笑,开口便道: “哎呀,贤侄,我观你这双目越发的明亮,方才又看了一遍你的面相。 当真是大富大贵之命,出將入相之才啊,哈哈哈哈!“ 他当即赔笑起来,化解著刚才的尷尬。 但胡翊的脸上,却是全然没有个笑容。 胡翊的声音冷淡,其中还夹杂著几分讥讽和蔑视: “哦,李相原来是在替我看相啊?” “我还以为你要对皇亲无礼,胸怀恨意,妄图刺杀皇亲,將我这条性命留在叔父的丞相府之中呢。” 李善长的脸跟著就垮了,可他面色再难看,这会儿也得赔笑: “贤侄误会姻伯了,姻伯可没有这意思,全是为了看相,贤侄的相貌的確不凡啊,別无他意。” 一见他们终於开了口,胡惟庸这老狐狸才迈步又走过来。 “哎呀,我生怕管家慢待了李相,刚才前去嘱咐他了一通。” 胡惟庸故意解释著自己刚才离去的原因,然后才又挤出了笑容,拉著李善长的手,亲昵的道: “李相请到厅堂上座。” 上座? 胡翊开口便道: “叔父,朝廷礼法在此,长幼尊卑不可废。 纵然你这个丞相不坐上座,那也该是我这駙马去坐。 更何况,李相如今赋閒在家,无官无职的,叫他一声丞相那是给他面子,想必李相也不能过於僭越,做出此等有违朝廷礼法与规章之事出来吧?” 李善长终於忍俊不禁,直接冷下了脸来! 被胡翊这一通刺激,是个人都受不了。 更何况,他李善长是何人? 淮西之首! 你胡惟庸做丞相,也不过是老夫的手段,將你推上去的。 你胡家算个什么东西? 成了皇亲,就敢这般欺辱人了? “既然駙马不欢迎老夫,那我便是。” 胡惟庸嚇一跳,赶忙要出言阻止时。 胡翊却是先开了口: “李公慢些走,你已无官职,我一时半会儿还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正好,我与胡相还有要事商谈,怒不远送。” “哼!” 李善长再也忍不住,將大袖一拂,气呼呼的迈步出了胡相府。 胡惟庸今日完全懵了。 看著侄儿的这一通操作,疑惑不解的问道: “祖宗啊!” “我的活祖宗,你到底要闹哪样?你莫非是中了邪不成?” 说罢,他赶忙追出去,要给李善长道歉。 胡惟庸確实想不通,为何要与李善长如此敌对? 双方有仇,那也是私底下敌视,明面上怎能表现得如此撕破脸呢? 这其实也是胡翊算计中的一环。 李善长此来的目的,他再清楚不过。 自然是就上次派黑衣人来府上的事情,做些刺探,看看胡惟庸的態度,而后伺机而动。 胡翊与这老东西打交道的有限几次中,几平全都是这老东西过来刺探军情来的。 今日假借关心之名,叔父见了他又容易怂。 这么一搞,李善长定然以为叔父怂了,又开始搞他那一套阴谋诡计。 胡翊不想再跟这老阴比继续纠缠下去。 如今证据虽已寻到,但在涉及到李善长的部分,还有些缺失。 罪证不好抓的时候,就要刺激李善长再次动手,从而寻找破绽出来。 今日胡翊直接表现出与李善长的敌视,这也是在简洁明了的告诉他。 別你妈装了! 老子已经识破你个老阴比了,通敌信就是你搞出来的,那就別怪我对你没有好脸。 既然今日已经撕破脸,来日也不会再容你! 以胡翊所想,李善长一生最爱的就是面子,今日受的这番憋屈,定然不会轻易罢休。 近来他已派下十余名暗桩,严密盯著李善长的府邸,些许风吹草动都会立即报回来。 只要这条受刺激的老狗疯掉,再次派人来动手,他就有机会能够抓住把柄! 从方仵作、黄齐处得来的证据,可以扳倒廖永忠。 刘黑子那方的证据,则可以处置掉郭兴。 此事要做就做到底,把李善长的棺材板给他钉死! 最好是一点余地也不留! 胡翊的盘算,可谓彻底,已经在为反制的最后一步在铺路了。 但胡惟庸还完全不知道这些。 一路追出门口,被李善长一通训斥,最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又赶回来。 此刻的胡惟庸,就连鼻子都给气歪了。 他止不住埋怨侄子道: “与这种人就不该撕破脸,你还是太年轻,又吃了年轻气盛的亏。“ “或许吧。” 胡翊都没有辩解,隨即便向叔父告辞。 反正现在不能告诉他真相,叔父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胡翊前脚回到承暉司,崔海后脚便到。 “太子的事办完了吗?” “办完了。 姐夫,现在说说咱们目下最要紧的事吧。” 崔海在外面好像不喝水似的,每次回到承暉司,都要牛饮。 胡翊等他“咕咚咕咚”把水喝完,这才说起道: “刘黑子衣冠冢那件事,咱们不好查,我的意思是想让检校去查。” 胡翊的本意是,此事涉及到郭兴,自己再派暗桩去查,就颇有一种外戚內斗的意思。 这不是什么好事。 但崔海的理解是,姐夫知道此事超脱出承暉司的职权范围,不愿意逾矩。 所以才想请检校出面。 崔海自己脑补了一阵儿,觉得此事在理,便附和道: “刘黑子若是瞒天过海,假死脱身,此事牵扯到滁州府的行刑失察,与包庇罪犯问题。 那么上到滁州知府,下到行刑的刽子手,一个也逃不脱,全都干係在內,咱们承暉司確实权限不够,得要检校查办,然后呈报给陛下。“ 胡翊就接过他的话茬说道: “此事还得你去跟岳丈说,咱们叫岳丈自己查到郭兴身上去吧。” “,我待会儿就去说。” 胡翊点了点头,隨后又提起黄齐招供的事。 此人原本是武英殿守卫,性情刚烈,恐怕將他抓住都审问不出结果来。 更有极大的可能,黄齐根本就不会给你抓他的机会,便已然自尽而死了。 若线索由此而断,可就不好了。 崔海也在为此事为难。 胡翊又琢磨了一阵,忽然心生一计,他先问崔海道: “以你对於黄齐这人的了解,他读书识字如何?” 崔海略一回忆: “读书识字嘛——他好像认得些字,但书就不常读。” 胡翊听到这他几句答对,心中又开始琢磨起来。 不喜读书,认得些字,也就是说文化不甚高。 为人又性情刚烈? 此话往褒义了说,叫性情刚烈。 往贬义了说,是不是就叫做性格暴躁、易情绪化? 眾所周知,情绪化就容易上头,此人不知道是否好忽悠? 胡翊又仔细询问了崔海一些细节,发现这黄齐虽然勇武,確实性子里又带著几分粗莽0 胡翊觉得计策可行,就叫崔海附耳过来,小声嘱咐道: “你带几个兄弟,偽装成廖永忠的手下,给黄齐一份认罪书,强行叫他承认周参议乃是他黄齐所杀。 总之,要假意叫他画押,然后將其灭口。” 崔海暗暗记下。 胡翊又道: “无论这黄齐战力如何,你们都要放掉他,在他逃离之前,再拿他家中妻儿老小威胁於他。 如此,这黄齐脑子若不甚灵光,定然要回老家去救全家,咱们可以提前將他家中之人迁离,找个安全所在秘密接走,再在他家中布置上淤血行凶、杀人放火之状。 这黄齐回到家中,看到凶案现场』,定然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此时咱们再告知他家中妻儿乃是承暉司所救,一直在暗中调查廖永忠的罪证。 他若是招供,便可以重见妻儿亲人——” 崔海听到此处,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诈供啊,姐夫好手段!” 他略一思量,便觉得可行,当即是点头赞同道: “这法子別说黄齐了,不知真相,连我都要上鉤。 人在外漂泊,最盼望的就是父母妻儿安好,別人扔下一句要对家人动手,当事人定然是情绪激动。 到那时,谁还能理智思索问题?“ 胡翊点头说道: “只是此举著实有些损,但咱们为了叫黄齐招供,也別无他法了。” 崔海却不这样看,直说道: “姐夫还是心肠太好了。“ “周参议之死,此事多半与黄齐脱不了干係,他都能隨意滥杀无辜之人,姐夫只是將他家人借用,都没有丝毫损伤,还是为了破案不得已而为之。 与他相比,姐夫堪称是仁慈了。” 此事,便就此定下了。 崔海进宫去见朱元璋,奏明刘黑子假死之事时。 李相府。 李善长正在拿榻上两个妙龄女子们泄愤。 那两只大手如同鹰鉤,在女子们身上狠狠地拧著,拧的她们一身的瘀痕,粉白的肌肤上甚至掐出血痕,疼的屋中不断发出女子们哭哭啼啼的声音. 也是管家李安来了,李善长才停下了手中动作,叫两个女婢们得以缓歇一口气。 “老爷,请到书房。” 李善长听到这四字,便知道郭兴处的回信到了。 从书房的机关密道进入,拐角处的密门中,刘黑子正恭候在那里。 刘黑子號称何物都可造偽,尤其是书信公文,印璽私章等物,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不仅能够偽造,还能將残破不堪的原件进行修补,修补过后一切如新。 即便李善长来了,对於这位可堪大用的小人物,那也是以礼相待的。 “请坐。” “刘神补,老夫要的东西,可造好了?” 刘黑子將偽造的书信双手递过来: “李相,这书信共计两件,一封是胡惟庸通陈友谅之书,另一封乃他暗通北元皇帝之书。 都已造好,请您过目。” 李善长借著烛光看去,这两封造偽的书信,完全看不出来丝毫的破绽,就连沾合的接缝附近,都丝毫看不出什么拼接的痕跡。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又询问了一遍: “这书信当真看不出破绽来吗?” 刘黑子显得极为得意,开口便道: “书信的粘连,小人有秘方在手。 要想辨別书信真偽,只有用水浸法或者油浸法,则可以缓缓將信纸打湿,拆分出拼接部分。 但小人这书信上面,又涂了秘药,以水打湿后,这信纸便会快速糊烂,不仅无法辨別真偽,反倒会因此毁坏了物证。 若以油浸入进去,则书信虽然不会糊烂,却会遮盖住原来粘连之处,更加显示出天衣无缝的一面出来,无论如何都不能破解。” 李善长听到这话,就很开心了。 此时,又一想到胡翊今日的所作所为,他咬牙切齿的道: “你再去为老夫造偽一封书信,书信中的內容,乃是駙马胡翊先前与別的女子已有婚约。 未婚而与人有子,后逃婚弃子,与大明长公主成婚。 记住,要以那女子临死前的口吻书写,將那胡翊加上重婚再娶之罪,老夫马上就要用到此信,將其扳倒。” 刘黑子虽不知道李善长与这位駙马爷之间的仇恨。 但李相既然吩咐下来了,他自然只有照做的份。 “先別急,刘神补为老夫细心办事,如此劳苦功高,岂能不进这酒池肉林之中享乐一番呢? 啊?哈哈哈哈!” 刘黑子听闻这话,乐的神魂都快顛出来了。 瞬间便再也走不动道,眼神迷离般的进到了酒池肉林密室之中。 上次迎接胡翊的那一套,又都结结实实落在了他刘黑子的身上.. 事情巧起来,就是这么奇特。 朱元璋当初在李相府安插检校,探明李善长家中藏有一处酒池肉林。 胡翊也因这酒池肉林,当初差点就沦陷进去,好在是他那时候急中生智逃离,才没有沉沦。 但此事之中,李善长酒池肉林中的那些美貌的女子们,平日都由何处进出呢? 安插在府上的检校,从未见过这些女子们在李相府中出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地底下还有密道通联! 正巧,李府坐落的位置距离城墙极近,非常方便延展到城外去。 崔海在与朱元璋说明刘黑子的事时,朱元璋又觉得承暉司护持东宫和太子的安危,这有些密事就应该告诉给他,让承暉司以后小心提防些。 对於李善长府上密道的事,朱元璋便开了口: “李善长在正阳门外的府邸,似有密道同往城外,只是检校抓了许多日子,却没能抓到。 你们承暉司若有閒暇,也將此事多多留意一些,这李善长自从回京后,接连发生大事,毕竟要护卫太子,你们也要替標儿多多分忧,这有些事就得弄清楚,防止將来对东宫也造成隱患。” 崔海答应下来。 安排完黄齐的事宜,当夜便派遣暗桩去正阳门外,四处搜寻起来。 但这崔海留了个心眼。 他可不觉得朱元璋的检校们,就都是酒囊饭袋。 既然检校们在城外查了几个月,都未能查到李相府通往城外的密道,那是否这密道实际上並未出城? 而是在正阳门內某处民宅之中呢? 若是这处宅院与李相府暗通,则可以解释一切。 毕竞城墙的地基极深,想要挖穿是极难的,再一联想到从李相府挖通道出去,这通道距离定然不可能太长。 不然容易被发现。 崔提当即派暗桩亲自走访,就仏李相府周边二三百米內,专找那种神秘兮兮的深宅大院去暗查。 倒不承想,距离李善长家宅二百米外,靠南的方向,一亢凶宅引起了暗桩们的仙疑。 当夜,刘黑子被暗桩们抓住了。 夜里,胡翊正仏给朱静端诊脉呢,近来胎儿的体位似乎不正,这可是件大事。 正仏此时,崔提过来,將此事报了上来。 “姐夫,我们仏一亢古怪的宅院中,抓到个怪人,此人一见咱们的兄弟进去,立即便取出匕首要將兄弟们灭口。 却被咱们擒住了。“ 胡翊心道一声奇怪。 此人心中若无鬼,看到暗桩们进入,发现了他,定然也不会想到第一时间持刀行凶灭□。 胡翊当即问道: “此人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王林,但我们觉得他在说谎。 有个兄弟见他喝的醉醺醺的,还一身的脂粉气,反倒又给他灌了半斤烧酒下肚,这狗曰的真挺不住了,烂醉如泥,道出了自己叫子。” 黑子? 刘黑子? 胡翊立即又问道: “他还招了些什么?” “目前还仏审,他就只招供了这黑子二字,我觉得奇怪,此人隱瞒身份,必然有事。 所以我来告知姐夫,兄弟们还仏继续审问著呢。” 胡翊点了点头: “今夜要陪你姐了,这几都仏承暉司,也怕冷落了她。” 崔提点头道: “姐夫只管照顾大姐就好,今夜由我们来审,一有消息就过来告诉姐夫。” “辛苦你们了!” 送走崔提,胡翊心在不住感慨一句,怪不得朱元璋喜欢用特务治国呢,到底是方啊! 查案子、打听消息,这有些事你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就嚇一跳! 今日,胡翊选择偷懒休息一夜,毕竟不能整日泡在承暉司里。 他只以为,明早一进东宫,这个“黑子”的审讯会出来,解决一切疑惑的问题。 怎料。 就仏次日一早,他重婚另娶,拋妻弃子的流言,仏街市上流传起来了> 第248章 朱元璋:合著此事你们都知道,就瞒著咱是吧? 第248章 朱元璋:合著此事你们都知道,就瞒著咱是吧? “皇后娘娘,今早街市上都在传,说駙马拋妻弃子,进京又与长公主殿下成婚,此事已是越闹越大了。“ 郭寧妃与达定妃一同前来,在坤寧宫里坐下说道著。 “皇后娘娘,小妹自然不信这些谣言,但这则消息一早上疯传半个南京,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郭寧妃话音刚落。 达定妃立即接续道: “是啊,此事若不查清楚,於静端的名声不利,於駙马的名声更不利。“ 郭寧妃便又道: “静端也是我们看著长起来的,待她如同亲闺女一般,駙马也是个好女婿。 皇后娘娘莫嫌小妹们话多,此事总该要查清楚,究竟何人污衊皇亲国戚,定要逮出罪魁来,替咱家公主和駙马正名才是。” “没错,今日听闻此事,我们姐妹二人当真是义愤填膺啊!” “此事皇后娘娘要多与陛下说说,定要还静端和侄女婿的清白才是。” 马皇后面上看起来和蔼,可心中也不是不清楚。 这二妃都与胡翊有仇。 尤其是郭寧妃,可谓是仇恨不共戴天。 这个时候,她们起的能是什么好心肠? 身为后宫之主的马秀英,若连这些道道都看不清,又怎能稳坐这后宫之主的位子? 她只得应承道: “二位妹妹这话说得对,待重散朝后,本宫自当去与他面谈。” “此事关係到皇家的体面,本宫不能坐视不理,也劳烦二位妹妹一心为后宫之事操心,在此一併谢过了。” 送走了二位妃子。 马秀英心中也合计起来。 她然是疼爱女婿的,这么几年下来,从一声声女婿叫到声声“翊”。 要说一个女婿半个,在她这里,確实將胡翊也看作自家孩子了。 饶是她相信胡翊,但正如这二妃所说,事关皇家清名,必须查办正名才是。 当然。 马秀英也留了个心眼。 今早发生在南京的事,街市上传开了,你们两个身居后宫之中,也这么快就知道了? 此中之事,绝对不会这样简单。 长公主府。 胡翊清晨起来,左等不见崔海消息,右等也不见承暉司送来情报。 想来几日时间过去,第二次蒸药浴的效果应当已经完全发散,可以看看常婉如今的身体状况如何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骑马出行。 一开始跟隨马长风他们几个,一日四五百里的跑,磨的整个大腿都掉了几层皮。 但如今习惯了在马上顛簸,一日不骑马,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老薛,备马。” 胡翊吩咐了一声。 薛祥这个司正,今日却显得支支吾吾的,面带了些难色。 身为长公主府的司正,便如同整个府上的大管家一般,他干的便是胡翊在东宫詹事府的活儿。 怎么今日备马,却这般的不爽快? “怎么,黑狮子病了?” 薛司正连连摇头: “駙马爷,黑狮子倒是精神正满,只是今日这个场合,属下还是想请您乘马车出行。” “说出你的顾虑,老薛,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別拐弯抹。” 胡翊知道他心中存的有事。 薛祥一看也瞒不过这位駙马爷,只得是支吾著,才又开了口: “今这集市上流传著几句不利的话,是关於駙马爷您的。” “哦?” 胡翊立即催问道: “都说了些什么?” “这——” 薛祥赶紧躬身拜了几拜,开口道: “这些话都是街上传出的流,駙马不必放在上。” “他们都说駙马爷在进京之前,先有一任妻子,与其尚未成婚,便令女方怀孕生子,导致这女子被逐出宗祠,后诞下一子而死。 如今——如今那孩子也死在半路,有人拿著那名女子的绝笔书信进京告状,告駙马拋妻弃子,重婚另娶长公主殿下之罪,令圣上与皇后娘娘蒙羞.—” 胡翊点了点头: “还有吗?” “没有了,大抵就是这些。” “嗯。” 胡翊依旧显得不急不躁,只是用极为平常的语气嘱咐道: “这些事我没做过,清者自清,殿下待会儿醒了若是问起,照常回復就好了 2 “属下明白。” 薛司正望著駙马爷远去的身影。 对於駙马爷的话,他是相信的。 更为难得的,乃是这位駙马爷的心性。 出了此等大事,很少有人会是如此平淡的反应。 胡翊却完全不放在心上。 看起来,此事应当就是街上流传的谣言,定然是有人从中恶意中伤—. 多余的事,不是他一个司正该管的,薛祥目送著駙马爷的身影离去。 胡翊骑马上街,沿路上一直被无数双眼睛盯著,这比他平日里遭受到的关注更加频繁。 行至聚宝门附近的闹市上时,人群更是乌央乌央的一片,其中自然不乏一些指指点点。 一个在闹市窃窃私语,和一百个在闹市上窃窃私语是不同的。 后者一私语起来,再小的声音也会在人群中化作一道洪流。 但这样的恶言中伤,胡翊听在耳朵里,依旧显得很平静。 遇到小事可能会愤怒,遇到大事,现在却大都平静极了。 这就是胡翊如今的心態。 他依旧纵马而行,缓缓穿过街道。 这种边新闻並不会太伤他的名声,只是被人调侃的更多一些,其中也有那种二球货,为了显摆自己的能耐,在大街上当眾冲他吆喝道: “駙马爷,今日流传您拋妻弃子之事,是真的吗?” “不是。” 胡翊当即朗声道: “此事自会证我清白,你吆喝的声音最好小些,若被应天府衙的人听去了,再把你抓去披枷示眾,你子,还不赶紧跑? 在这磨嘰什么呢?” 大傢伙儿一看,这位骄马爷倒是心態好。 別人都在传他的閒话,他反倒还有空与眾人开玩笑。 这时候,人群里立即就有人喊道: “郑老屁,你快些跑吧,真被抓了披枷,有你受的。” 胡翊便在一声声调侃中,到常府上去了。 常遇春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但碍於情面,这有些事他不能过问,只能是绝口不提此事。 胡翊再为常婉诊脉,便觉得她身体已然好了九成,体內湿气几乎將要除尽了0 “不错,已经算是正常痊癒了,不过考虑到后面除根之需,过几日再最后蒸一遍药浴保险些。” “嗯,妹多谢姐夫救命之恩!” “別客气了,只要你与太子的事能成,终不负我这些日子的辛劳。” 胡翊丝毫不见外的直说道: “说实话,你们这个事儿闹的我也难受,其实当初接下救你这个事的时候,我心里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可又不想拆散了你和太子。” 胡翊也是表现的一阵后怕,说起道: “要说起来,我有几日生怕治不好你这病,再耽误了太子婚事,生怕最后闹的皇家顏面尽失,再把整个胡家给搭进去。” 常婉见状,立即便要跪拜谢礼。 胡翊赶紧叫她不必见礼。 说这话的意思,其实並非是完全邀功,確实有那么多日子,胡翊的压力真的极大。 当然了,此中难度还是要叫常家知道,也要叫太子將来知道的。 这是亲人之间的帮扶,自然没错。 但该强调其中的难处,还是要强调一番的。 可以说胡翊的格局有些小,但作为一个臣子,总归是希望皇帝和未来的储君多念自己一点好的。 胡翊谨慎如此,这些都早已刻进骨子里了。 他还未出常家府门呢,宫里的旨意已经到了。 洪公公过来传旨,叫到华盖殿上回话,並且特意多嘱咐了一句,陛下今日面色不悦,似有大怒之嫌。 华盖殿上。 朱元璋背负双手,站在窗边看著对面的中书省衙门。 今日这股邪火难消,令他看到对面中书省进出的官吏们,无论看到谁他都心中生疑。 马秀英坐在茶桌旁,心中也不甚寧静,都在等待检校和暗桩的回报。 唯有朱標,在不停的跟爹、娘说著姐夫的好话: “要孩儿说,定是有人恶意重伤姐夫,爹、娘也知道,姐夫在外仇家极多,怎可能与別的女子有亲。“ 但朱元璋为人多疑,却是不放心的很。 “他未进京时,便已二十岁了,这个年纪有一房妻室,再给他生几个儿女都是常事。 此事,容不得咱不疑。” 马皇后尝试宽慰起了丈夫。 一会儿工夫,洪公公进来回报: “陛下,駙马已在殿外恭候。” “叫他进来。” 朱元璋正襟危坐,毫不掩饰自己的一脸怒容,望见胡翊一进来,便瞪大了一双虎目,冷冰冰的道: “街市上的传都听见了吗?” “回岳丈的话,都听见了。” “很好。” 朱元璋立即质问道: “你作何解释?” 胡翊心道一声,这群狗曰的,散布谣言,这是要我做陈世美啊。 他答覆起来却一如从前,並不慌张,反倒极为平淡的道: “岳丈、岳母也都知晓小婿的性子,反正清者自清,小婿从不怕查。” “就请岳丈查一查,又能如何?” 见胡翊身子挺得笔直,一点慌张都没有。 朱元璋寻思片刻后,瞪了他一眼,隨后道: “此事已叫了崔海和毛驤一起去查,你没做过就好,咱自会还你一个清白。” 胡翊躬身拜谢了丈人和岳母。 朱標就走过来帮腔道: “爹,您看,姐夫都说他没做过了。” “就姐夫这个品,孩儿信得过。” 朱元璋当即白了自己儿子一眼道: “你信得过,这意思是咱就信不过了?” 他又立即指了指马皇后: “难道你娘也信不过他了?” 朱元璋脸上的顏色当即又变回来,变得有温度了些。 “咱听说你昨日將李善长气的够呛,有没有可能,是这条老狗气的要咬你?” 胡翊立即点头道: “岳丈,这话您不说,婿也不好讲明。” “確实如此,我怀疑幕后散播谣者,就是李善长。” 朱元璋並非真心对女婿不满,虽然变脸诈他,但在他表过態之后,还是给予了充分的相信。 便在这时,崔海与毛驤一同进来回报。 “启稟陛下,臣等查办到今早有关胡駙马的传言,乃是天刚亮时骄正阳门外传出的,但散布完消息的人,一瞬间便又没影了。,,毛驤说罢,崔海补充道: “此事很怪异,消息源头传过谣言后就消失,考虑到他们如此遮掩,想来不是实话,駙马应当是被冤枉的。“ 崔海说罢,毛驤隨之附和。 久元璋听到这个消息,浑身只觉一松,开口示意道: “此事要继续去查,务必还駙马一个清白,再將传谣之人满城搜捕,必要盏惩才是!” “臣等,遵旨。” 毛驤走后,人元璋留下了崔海。 而后问道: “你夫说李善长在害他,此事你可曾听闻。” “这——” 崔海瞥了一眼艺夫,而后道: “姐夫,此事您与义父说吧,我做个证人就是。” 久元璋问起,他不能不说,但这些话胡翊叫他保密。 当初害怕久元璋知道,忍不住暴脾气,直接对胡家动。 所以胡翊去找岳母还有姑父报备过。 说不说的,自然要胡翊这个哲夫来定。 胡翊此时便向久元璋请求,先问崔海一些事情,把证据链理清。 他知道崔海今早没有过来匯报,是被久元璋派去查自己拋妻弃子的流言去了o 既然久元璋现在要问,也不能不讲,其中涉及刘黑子的部分,又是扳倒李善长的最大罪证。 胡翊当即便问道: “义弟,昨夜那个黑子可曾招认了? 他是不是刘黑子?” 崔海当即答道: “此人被灌了半但烈酒,彻底醉倒,道出自元確实叫刘黑子。” “並且他在醉酒时,提到了要“駙马去死』的字样,我推断此事与哲夫今日被流言中伤也有关係。” 久元璋皱起了眉头,当即叫人去传昨夜审问的几名暗桩,询问他们的消息是否与崔海所说一致。 隨后,暗桩们的消息一到,果然证实了崔海之言。 久元璋当即便道: “此人可是先前假死的刘子?郭兴底下之人?” 胡翊与崔海一同答应道: “正是此人。” 胡翊当即说道: “此人擅长造偽,不瞒岳丈所说,小婿怀疑他与李善长合谋构陷我胡家满门,试图造偽书令我胡家满门抄斩。 此事有岳母与姑父李贞作为见证,今日岳丈既然问起,小婿和盘托出,只要骄刘黑子口中审出了消息,定然可以证明李善长谋害小婿一家之事,请岳丈明察!” 久元璋此时目光扫过崔海,见崔海在点头。 又一扫过马皇后,见马皇后也在点头。 他愣了一愣,当即不满的道: “合著你们都在瞒著咱,此事你们都知道了,就咱这个皇帝不知道是吧?” 当即,一道口諭传出,传李贞上殿问话! 第249章 老而弥坚,令朱元璋为之让步的破局之人 第249章 老而弥坚,令朱元璋为之让步的破局之人 朱元璋要了解全部经过。 李善长谋害胡家? 具体都做了些什么?他这个皇帝怎么不知道? 趁著传唤李贞的工夫,他又扭头问起崔海道: ”那刘黑子除了提到要駙马死,又招了些什么?“ 崔海此时却摇起头来。 ”这傢伙被那半斤烧酒醉死过去,后面就不省人事了。“ “我们早上继续审问,他已然酒醒,又变得守口如瓶,一字都不招认。” 朱元璋紧蹙著眉头。 稍后,殿外通传一声——“恩亲侯到”。 李贞上了华盖殿,急忙过来见礼。 ”哎呀,姐夫,咱哪儿敢叫你过来见礼,快快起身。“ 帝后二人一同过来迎他,上来便赐了个团龙墩坐下来。 胡翊看到姑父手里拿著一沓公文,应当就是这些日子交给他代管的那些证据。 既然今日老丈人非得知道,那就索性叫他全都知道了吧。 此事牵涉到朝廷中三个大功臣,俱都是举足轻重之人。 朱元璋又会如何处置? 这是胡翊最为关切的。 李贞才刚一坐下,马皇后彻茶,朱元璋亲自用两手端到他的面前。 难得洪武大帝能对別人客客气气一回,他此刻也是连连赔笑,说起来道: “將姐夫从后宫召来,咱实在是有些事儿必须得过问了,还请姐夫不要怪咱。” “重八,你有话就问吧。“ 李贞再次起身,和胡翊站在一处。 朱元璋便开口问起道: ”女婿说,有人要暗害他,这其中的事你与咱妹子都知道。“ “姐夫啊,此事你们都知道,就瞒著咱跟太子,这有些不太对吧?索性今日就敞开了说说,到底是何人要害胡家? 他们又是怎么陷害胡家的?请姐夫一併都告诉咱吧。 朱元璋確实很懵圈。 朱標也是一脸希冀之色,想要搞清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马皇后看了一眼女婿,显得有些担心。 至於胡翊,现在姑父说不说的,他都选择接受。 大不了,丈人因为胡家可能“通敌”一事,採取措施,將自己还有叔父暂时停掉官职。 他都能接受。 自己若是查不了,那就交给检校们去查唄。 但李贞显然不这么看。 他的回答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就连胡翊都始料不及。 此时的李贞,那真是豁出了性命的保护胡翊,躬身衝著朱元璋施礼,然后请求道: “陛下,老臣有个不情之请,冒犯龙顏,但还是要说,请陛下听后再做处置。” ”姐夫这是做什么,何必如此正式呢?“ 朱元璋知道李贞跟自己用如此正式的口吻对话,定然是有別的想法要说。 李贞真是为了保下胡翊,不惜代价。 “駙马这件事,还有些地方尚未查清楚,老臣请求陛下准许,先不要过问此事。 一切要等事情水落石出后,自当奏报到陛下面前,还请陛下看在老臣全家的面子上,予以恩准。“ 朱元璋满脑袋都是问號,他著实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联。 “姐夫究竟在惧怕什么?” 李贞严肃无比的答道: “惧怕胡翊被停职,惧怕胡惟庸被免官,同样惧怕胡家满门被栽赃诬陷。 陛下若得知事情真相,做出此等举动出来,则胡翊查案到如今,极有可能功亏一簣。” 这也就是李贞了。 朱元璋要问什么事,他敢上去来一句,我现在不想告诉你,等以后方便了再跟你说。 此时的朱元璋,目光落在李贞身上,隨后又朝胡翊斜瞥了两眼。 此事竟能干系如此深重,这是他从未想到的。 他心中虽然疑惑,却不能拂了李贞的面子,一想女婿向来又是个规矩安分之人,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吧,此事就依姐夫的。“ 李贞这才连连告罪,在朱元璋面前一通的赔礼道歉。 ”多谢姑父帮忙,这份大恩,小侄记下了!“ 胡翊也是连忙上去道谢。 “嗐,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能把你救李家的恩情还上些,將来到了地下也能瞑目。” ”好了,別的不谈,说说刘黑子审问如何了吧?“ 李贞的目光瞥向崔海。 崔海当即打了个寒颤,望著这位老人,不寒而慄的道: “姑父,那刘黑子还是不招,仿佛他在这世间已经是个死人一般,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威胁到他。“ 朱標有些焦急起来。 “既然此事关係到胡家生死,那审问不出可怎么办?“ 崔海一脸惭愧的道: “我们打算再给他灌些烈酒,等他醉酒失了智,再次审问。 此人牙关紧咬,也唯有酒后乱神,才能从中撬出几句有用的话出来。“ 岂料,这时候李贞却是一摆手: ”不用了,叫我这把老骨头前去试试吧。“ ”姑父,您去?“ 李贞笑著道: “忘了?” “检校刚建起来那会儿,是谁带的你们这帮青瓜蛋子?“ 崔海下意识笑了笑,仿佛又想起了当年被这位姑父教训的糗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李贞这才又对朱元璋说起道: “重八,我要去亲审此人。 若能从刘黑子身上得出供词,则胡翊这案子也就可以收网了,到时候立即告诉你真相,再来向你请罪。“ 朱重八还能说什么? 虽然现在一颗八卦的心在蠢蠢欲动,但无论如何,还是要卖个面子给这位姐夫。 这世间除了马皇后,也就他能跟自己说上话。 这男人和女人又有不同。 与马皇后更多的是閒聊家常,那是一种温馨的幸福。 但与李贞之间,男子们可以聊些家国大事,可以聊起天南地北,这又是另一种亦师亦友,知己相交的融洽和放鬆。 这世间难得有一个可以跟自己交谈、倾诉,还理解自己的一个人。 朱元璋心中也就没什么微词了。 “翊儿、海伢子,头前带路,我这把遭老头子今日亲自去审他!” 胡翊和崔海立即领著姑父往承暉司而去。 胡翊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姑父才是第一任检校头子,之前他一直以为担任这个职位的是毛驤。 既然姑父有此手段,想必可以將刘黑子的嘴巴给撬开。 只要从刘黑子口中证明了李善长和郭兴的指使,那么此案便全部圆通。 到后面李善长发难之际,就完全可以不用害怕了。 承暉司暗牢。 胡翊他们远远地走来,便听到审讯间传来的刘黑子的声音。 “都说了不知道,你们到底要栽赃陷害我到何时?“ ”莫非,这大明刚刚开国,你们就要不讲王法了吗?“ 见到暗桩们审问受阻,崔海勾了勾手指头,从里面唤出一人来。 李贞轻车熟路便问道: “他又招了些什么?” “他对昨夜之事拒不承认,说是自己在汪家喝醉了酒,拒不承认一切罪名。” 崔海当即便问道: ”那他一见了我等,手持利刃上来便搏死,又是为何?“ 暗桩道: “他说是夜里以为遇见了鬼,此人说自己当年在战场上杀戮太多,总能看见阴魂索命。” “那把刀乃是杀生刃,杀气极重,特意用来防身的。” 崔海恨得咬牙切齿: ”他倒是会说,这也是篤定了咱们不敢杀他,才能如此放肆,哼!“ 胡翊站在一旁,十分理解崔海的这股子愤怒。 这种人,杀了也就杀了,反正他是罪有应得。 但偏偏你需要他的供词,他若据死不招供,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时候就连胡翊和崔海都怀疑,姑公李贞能否撬开此人的口? 李贞却是吩咐审讯间的暗桩们都出来。 然后,他自己独自走了进去。 ”刘黑子,一晃,咱们也有多年未见了吧?“ 李贞在並质椅子袭坐下来,老人的双目已经开薄变得浑浊了,但却依旧难掩那一身杀伐之气。 从进了审讯间开薄,李贞仿佛变了变人似的,身上的和蔼尽去,变得杀气凛凛。 刘黑子先是一愣,隨即凑近了仔细打量起来李贞,片刻后赶忙起身来见。 “多年不见,您还是一点都没变。 卑职,拜见老更军!“ ”免缶吧,我早已不是公么老更军了,不过是变遭老头子罢了。“ 说到此处,李贞关切地问他道: “我听说你在滁州截杀了商队,怎么,家中入不敷出了?“ 刘黑子一时间显得有些沉默。 良久后,终斑是开了口: “老更军对我有再造之恩,这份恩情我不敢忘,但这其中之事,请恕某不能回答了。“ 李贞一开口便道出了真偽: “你的性子我岂能不清楚?” “当初就是我更你从山寨拉下来,投奔的袭位,你讲义气,又从不背主求荣o 此事米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受他人指使杀人,当初你从京城退隱,说要辞官回滁州之际,袭位依旧给了你变官职,又赏赐了一笔银两。“ 李贞坚信自己的判断,开口便道: “黑子啊,你实在不是那种见钱眼开之人,袭位赐下的钱和官俸,也足够你家中日嘆开支。 有这些,你便不可能截杀商队,还说是公么为了钱財。“ 李贞这话一出口,刘黑子再亚陷入了沉默。 谁都想不到,这李贞是刘黑子的大恩人。 一开薄,见他是山寨中一名小嘍囉,更他拉出来从军,一身し能し得以发挥。 刘黑子的妻子,乃是李贞介绍的。 他的前萝次升迁,次次都是李贞的保举。 李贞没有看错人,刘黑子后来屡次造偽,助明军伍不血刃便拿下城池,减少了不知多少伤刪。 这便是回报。 也是李贞一生中,觉得自己做的干分得意的几件事之一。 算起来,他乃是刘黑子的旧主。 至斑后来郭兴求援,更刘黑子调去做了他的得力手下。 当初起的是好心。 如今思之,李贞也不免暗暗后悔。 此事若换了別人来,恐怕刘黑子死都不会招。 但这是李贞,是对他有知遇之恩之人。 郭兴对他极好,但李贞也不差。 刘黑子就算再不做背主之事,现在也是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老更军,此事,您也知晓我真的很难做。“ 李贞点了点头: ”可这世间之事,谁又不难做呢?“ “上位当初赐你白银两千两,黄金一百两,又给你正五品的武勛官职。 当初想的是啥? 是怕你到了地方袭,身有旧疾,怕你过的不好,怕给的少了寒了你们这些功臣之心。“ 李贞拿手敲著桌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无奈的道: ”可你拿了这些钱和殊荣,回乡后又做了公么呢?“ “截杀商队,为郭兴办事,全然不顾正义与否,全然不顾袭位颁布的《大明律》,米为了那点愚忠,可以把袭位对你的那些好,全部视如牛粪。“ “你这么做確实对得起郭兴,那又对得起滁州的乡邻吗? 换句话又说回来了,你又对得起老夫当初的栽培吗?你还记得我当年对你是如何的叮嘱? 你更陛下的苦心又置斑何处?捫心自问,是否会觉得心中惭愧呢?“ 见刘黑子羞愧地低下头,李贞又道: “我想起当初更你带出山寨,一路委任你重任的事,如今再看,仿若一场梦!” 他苦笑道: “想必袭位也想不到,自己推翻元朝,为的是不再让暴元草菅人命。 最后,自己亲手培养起来之人,却又在做草菅人命之事。“ 李贞突然便质问道: “刘黑子,你说你还要行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又还要害多少无辜之人? 想想你当年爹娘被元人所杀,兄弟姐妹都被他们砍去头颅,你现在所做之事,与当初那些杀你全家的元人又有何区別?“ ”口口声声灭元兴明,要开一片崭新的盛世?“ “哼! 米怕你那爹娘和兄弟姐妹,在九泉之下见到你如此作为,也不能瞑目吧?“ 见李贞说了这么多,刘黑子却米是沉默不言,依旧没有做出抉择。 李贞面带讥讽,气的更袍袖一甩,怒道: “你当真就油盐不进?” “你还有心吗?” ”你可曾知道,你那些被害死的家中亲人们,他们正在九泉之下看著你的所作所为啊!” 李贞这些话劈头盖脸的猛砸下去,尤其是最后的几句话。 直接令刘黑子震颤不已,心中的愧疚达到了顶峰—— 胡翊他们就在外面听著,这样言辞犀利的话语,若不是姑公这种份量的人, 又知道內情,能骂到刘黑子无言以对。 换了別人来,还真就不好使。 这也就是片刻间的工夫,李贞便从刘黑子那里拿到了口丐。 郭兴派他助李善长,密谋造偽书信之事全部都已写下。 包括所有密信的书写,与密信中的內容细节,全部招了丐。 不仅如此,李贞在令他招供后,反倒又策反了他,又令他继续回到郭兴府上作为眼线,继续暗中刺探消息回报。 老更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元惊人。 如今李善长、郭兴的罪证都已拿到手,廖永忠那一路的黄齐,也正在紧锣密鼓的诈丐当中。 可以说,如今已是万事俱备,米欠东风了。 现在別说李善长那条老狗继续作妖,拿著书信袭朝参奏胡家一本了。 就算再参十本,把私通陈友谅说成是整变胡家著密谋造反,那也没有用。 只要李贞拿到的口供,呈送到朱元璋那里去。 无论他李善长还是郭兴,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在更刘黑子秘密送出承暉司后,李贞拉著胡翊和崔海,开口说道: “走,如今证据齐全,可以回去將实情全盘托出了。 > 第250章 好好好,把咱这个大明皇帝,当成玩意儿玩是吧?! 第250章 好好好,把咱这个大明皇帝,当成玩意儿玩是吧?! 华盖殿上。 当胡翊、李贞、崔海三人,重新站在朱元璋的面前时。 帝后二人一同坐下来,又有朱標侍立在侧。 这大明之中,权力最高的三人,一同过问起此事的前因后果。 看到李贞將证据都递上去了,胡翊总算鬆了一口气。 今日水落石出,也不枉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提心弔胆,夙夜忧思。 李贞在提交过证据后,开始道出此事的原委: “事情的起因,该当从李善长归顺重八之后说起。” 李贞嘆了口气道: ”自他归顺开始,总揽红巾军一切政务,已有近二十年了。“ “这其中之事,胡翊也与我说起过,李善长能一步步达成如此之高的权势, 其中自然少不了打击异己、任人唯亲之举,也许此中还有些別的罪责在內,这令也对於丞相的权势极度留恋,贪慕权势到了一种病態的地步。“ 朱元璋点了点头。 由此一说,他就明白这几年与李善长之间的关係走向了。 大明开国之后,君臣之间有过一段蜜月期。 而后,李善长便开始反覆横跳,大事不奏与皇帝,留在中书自己决断。 那之后,自己传了道旨意,不要任何事务都归於中书。 这实际上,也是在表达皇帝对於丞相总揽一切事务的不满。 李善长由此,又放交了些权力。 然后,君臣之间的爭权之事,便开始反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超流畅 】 李善长这种反反覆覆的举动,自然触怒了朱元璋这个皇帝。 且朱元璋本就是这么个多疑之人,多有猜疑臣子之举。 由此,君相间的矛盾闹到不可调和,才有了借胡翊这个女婿之口,点醒李善长体面退位辞官一事。 闹了半天,李善长作妖的原因终於找到了。 在这种情况下,推举汪广洋,斗倒杨宪,推举胡惟庸。 李善长以为胡惟庸可做自己的傀儡,助自己行事。 却没想到,这胡惟庸上来不久后,直接把权力都交给了皇帝。 如此背刺之下,李善长终於是大怒! 他生怕胡惟庸的背叛,令拿回权力的朱元璋,从中查到些什么。 导火索在此,才有了对胡家接下来的一系列发难,目的自然是重新夺回相立。 李贞此时又道: “据翊儿所讲,前些日子,一名黑衣人买通胡惟庸家中管事,潜入其书房, 仅出偽造通敌书信逼胡惟庸弒君。“ ”却不知怎地,那名刺客突发疾病,被胡惟庸打晕。“ “他们叔侄都怀疑这刺客是李善长所派,如今亦证明,这封偽造的通敌书信王是刘黑子造偽,由李善长买通中书省参议周均,偷取胡惟庸废笔重新粘贴而或。” 朱元璋点了点头,看著上面的卷宗,其中还有胡翊交待的部分。 他也是忍不住吐槽起来道: “这个胡惟庸也是蠢,此事就该当即上报给咱知道,你这越遮掩,事儿越大。 ” 他抬眼看了一眼胡翊,而后欣慰道: “胡惟庸啊胡惟庸,此事真是多亏了你有一个好侄儿,要不然,你们胡家这两门,怕都要被一封造偽的通敌书信给葬送了。“ 说到此处,就连朱元璋心中也不免佩服起了这个女婿来。 之前的胡翊,医术上確曾令朱元璋佩服过。 但在朝堂为官之事上,朱元璋一直觉得他也不算多出彩。 但从对於这件事的谋划上来看,这个女婿心思縝密起来,確实令人称道。 他还真是越来越老成了呢! 由此,朱元璋又想起胡翊当初犯下的一件案子。 那雨夜擅杀高见贤,无视朝廷法度的举动,看似衝动、鲁莽。 但要现在回想起来,他又何尝不是在给自己这个皇帝往手里递把柄呢? 臣子们把小辫子交到皇帝手里,皇帝才能心安。 因为一旦臣子有异心,可以立即用这小辫子,废掉对方的权势,如何发落全凭皇帝说了算。 朱元璋忽然发现,这个女婿在做的许多事,你还真不能往深了去琢磨。 要不然就会发现,你越琢磨,这女婿就显得越精。 甚至精到了你都害怕他生出异心来。 好在是擅杀高见贤这事儿,还在自己手里攥著呢。 而且女婿这么几年下来,他也一直都看在眼里,確实没有什么异心,而且还办事得力,极其稳当。 朱元璋这才从刚才的“深挖”之中,回过神来。 李贞此时便又道: “本来他们造偽书这事,做的是天衣无缝,怎奈黑衣刺客在执行的那一步出了问题。“ “胡惟庸將其抓住,拿到了造偽信件,逼得那黑衣刺客挣脱了,取走偽书, 又在胡家造下命案,之后他们不得不杀了王五和周参议灭口,把事儿给暴露出来。” “翊儿发现周参议並非死於惊厥,知道件作有问题,才从这仵作一路查到廖永忠府上的黄齐,此事恐怕多半也与廖永忠有些纠葛。” 说到此处,李贞请朱元璋看仵作的供词。 朱標更是愤怒的说道: “廖永忠与李善长本就是串通一气,互为狼狈,想来此事定然也脱不了干係'' 朱元璋隨即点头赞同道: ”就是黄齐的供词还未拿回,如今这事办的怎么样了?“ 崔海立即回话道: “义父,黄齐已按姐夫的计划,被逼回到宿州老家,想来诈供这事儿快成了。” 朱元璋又將胡翊设计的诈供一事,问了一遍。 在得知具体的计划后,不免是笑著看向了李贞,说起道: “姐夫,你这侄女婿一肚子肠子,確有你当年统领检校时候的风范了。 ” 李贞倒也是点头承认,偏过头来看了一眼胡翊,充满了认可。 他跟著笑道: ”在朝为官,也必须得要有些手段,要有阳谋,也要有阴谋。“ “翊儿这一肚子肠子,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反倒才能证明他是个做大事之人。” 朱元璋点头表示赞同。 李贞说的这些话,看似是在为胡翊辩护,但实则这些话也是他对於胡翊未来约期望。 他並不觉得会一些阴谋,是什么羞耻、或者不好的事。 黄齐的事略过不谈,朱元璋隨后正儿八经看起了刘黑子的供词。 这些证据里面,就属刘黑子的供词份量最大,说的最多,其中牵涉出来的案子也更多。 本来一开始还能忍受的朱元璋,在看起刘黑子的供词后不久,便又黑沉著险,难掩胸中的怒火。 “李善长这条老狗,他是怎么敢的!“ 栽赃当今丞相,数度杀人灭口,又是针对女婿搞出这一些系列的事。 这些就已经足够令朱元璋震怒了。 这其中更令朱元璋难以接受的,乃是他派人造谣胡翊,说胡翊拋妻弃子,后娶朱静端这个大明长公主,犯了重婚罪的事。 別的事先不说,单是这一条破坏皇家顏面,给女儿身上泼脏水的罪名,朱元章就无法容忍。 此刻的朱元璋,就是为了这件事在大动肝火,他咬著牙,阴惻惻的二目配合上狰狞的面部,磨著牙念念有词起来: “畜牲!” “老畜!” “这是一条见人便咬的疯狗啊!幸亏咱的免死牌没有赐予他,本打算將他树立典型,封他大明第一功臣,以此平衡文武。 哼哼,如今看来,把这两块免死牌赐给他的想法,纯属咱自己眼瞎!“ 崔海等人听到此话,反应有些吃惊。 赐给这老狗两块免死牌? 义父都做了此等打算了吗? 就连胡翊也在心里琢磨著,別看朱元璋现在破口大骂,一口一个老畜,一口一个疯狗、老狗的叫著。 真到了要顾全大局的时候,指不定他还会给李善长免死,继续留著他在大明故吉祥物呢。 胡翊这会儿综合时局,认为自己虽然具备了扳倒李善长的条件,但朱元璋大既率不会真的杀他。 哪有开国三年,大封功臣都还未进行,就杀功臣的道理? 这样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当初毒杀华云龙,那是个例,因为他暗通北元。 但以李善长的地位,和今时今日的影响,想来是难杀。 如此,胡翊便开始做心理建设,朱元璋若一时半会儿不愿意杀李善长,自己又没有其他办法。 那就唯有先接受此事。 只要这条老狗失去权势后倒台,纵然不死,今后也可以省却好多麻烦,也算是退而求其次吧。 当然,胡翊心中思想起了这些,怕最后处置的结果会令自己失望,提前在做心理建设。 但这不代表他会直接放弃此事。 杀李善长这事儿,该怂恿还是要怂恿的,只是在等待机会罢了。 朱元璋接连几次破口大骂,那愤怒的声音,震得华盖殿的斗拱仿佛都在颤斗。 越往后看,他越是愤怒的在嘶吼。 “好啊!” “敢与郭兴暗通,哈哈哈哈,合著你们这帮朝臣们真是胆大包天! 敢在朝堂上,当著咱的面戏耍朕这个皇帝了,在咱的眼皮子底下做戏? 好好好,把咱这个大明皇帝,当成玩意儿玩是吧?!“ 打死朱元璋他也无法相信。 自己的小舅子,他一直认为是自己人的郭兴,竟然在跟李善长暗通。 他们甚至搞出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结党营私的勾当! 兵部尚书陈亮与侍郎朱珍,看似联合起来参郭兴犯罪,表面是弹劾,背地里却是要利用形势引得自己保下他,对郭兴既往所犯罪名,纵容不究。 如今,李善长还要用郭兴来代替胡惟庸,推举他做丞相? 等到郭兴手掌大权之后,双方表面上维持敌对,然后与淮西集团暗通款曲? 最后就把咱一个皇帝蒙在鼓里是吧? ”哼,郭兴,你又算什么东西?“ “在咱的面前搞这一出,还想做朕的丞相?真以为自己算颗葱了?“ 朱元璋的怒火已经是膨胀到顶点了。 眼看著后面刘黑子的交代,滁州劫杀商贩一事,是郭兴要求,他在为郭兴办事,朱元璋更加恼火。 原来那些被劫杀的商贩,乾的就是滁州当地的布匹、丝绸,以及药材生意。 郭兴所在宗族,在滁州地方上竞爭不过对方,才要出此下策。 此时的朱元璋,再一联想到被杀的郭天保,为何要被安插到太医院做医士, 升太医? 原来都是为了这些生意! 怪不得整个郭家都要保下他,怪不得郭寧妃当初冒著与胡翊交恶的风险,也要这样做。 原来一切都是有根底的! “很好,很好。“ “既然都活得不耐烦了,那就都杀了吧!“ 看到朱元璋面色阴沉,直接便做了这个决定。 胡翊与李贞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太子朱標,想要上去说话,但是欲言又上。 马皇后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朱元璋的怒火几乎要爆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劝他,没有一点作用。 乾脆给朱標、胡翊使了个眼色,叫他们盯著点,然后去后宫煮些消火的东西住备端上来。 胡翊这会儿就在底下看著。 老丈人虽然发怒,口口声声说要杀人,但却没有实际下旨。 这是不是说明,他在做戏? 想叫人出来启奏,给他个台阶下? 无论是不是,这个时候站出来说几句好话,都不是什么坏事。 胡翊当即便站出来,开口劝諫道: ”岳丈,小婿觉得这二人都不能杀,还望岳丈从轻发落吧。“ 朱元璋偏头往过来一看,当即问道: “为何不能杀?”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怒道: “他们如此害你,你还不愿意杀他们?你还有点骨气吗?!“ 听到朱元璋斥责自己,胡翊当即道: “小婿恨不得他们去死!” “但从大明的江山社稷上来说,开国之初,正是振奋人心之际,连杀两位功臣实在於国不利。“ “再说了,岳丈真若杀了他们,后世难免背上谋杀功臣的骂名,小婿若只是胡家之子,定然恨他们入骨。 但现在我还是朱家的駙马,有些事不能只考虑自己,倘若能將他们治的服帖些,以后不再胡乱跳腾,小婿也算心满意足。“ “如此一来,既保全了岳丈的脸面,又维护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小婿就不觉寻多么委屈,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要他们后面不再与我结仇。“ 胡翊这番话说的很动情,显得十分的真挚。 但这又是一招以退为进。 只不过,他平日里维持起来的人设,向来就是这种谨慎、沉稳、老实之中, 又带著二分怂的姿態。 所以当他这番话说出来,又是如此动情之时,朱元璋是丝毫没有怀疑他的。 这下反倒是朱元璋心中恼火不已,他再度训斥这女婿道: ”你可以大肚,但那有用吗?“ ”人家说害你,就害你,能记得你的宽容吗?“ 他又是拍桌子,又是直瞪眼的骂道: ”那群畜牲做下的事,凭啥要叫你去忍受?“ ”不杀他们,你的委屈不就白受了吗?“ 本来朱元璋先前確实还有几分犹豫,没有把话说死。 但在胡翊这招以退为进之后,他已经彻底被激怒了,看到眼前这个女婿屡次忍让,他更加是怒火中烧。 胡翊越是如此做,他就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婿,更加对不起女儿。 尤其是李善长散播的谣言之中,还涉嫌到了女儿的清誉问题。 一想到此处,朱元璋当即发號施令道: “去叫胡惟庸办事去,近来他们淮西功臣家的子嗣在地方上为祸作乱,咱本亥看在以往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不必了,去叫胡惟庸把他们都杀了。“ 话音刚说到此处,朱元璋忽然觉得不解气,这样还是不够为女婿还有女儿报九,他当即又道: “不对!” “將这些日子堆积的所有淮西的案子,全叫胡惟庸今日一日间办出来,全部顶格处罚! 记住,必须得是顶格处罚! 咱要將李善长那条老狗激怒,叫他自投罗网,一旦他敢用偽书告你们胡家, 自投死路,那也別怪咱这个皇帝不念及昔日之情——” 第251章 朕要给李善长过忌日! 第251章 朕要给李善长过忌日! 朱元璋这话说的极狠。 看他这幅不留余地的模样,好像確实下定了决心。 胡翊当即手捧圣諭,出了华盖殿,到中书府衙点了名的要见胡惟庸。 駙马爷地位尊贵,他要进中书省,自然没有人敢拦著。 胡惟庸现在焦头烂额,正在为朱亮祖儿子朱暹的事苦思。 这朱暹隨父征战,犹以勇猛而称道,如今北伐归来,正在老家六安掌管府军。 他回来时间还不长,却在当地屡次调戏貌美女子,坏人家的清白。 这种姦淫的事做下了,自然惹来了地方上的不满,六安知府一封奏书上达中书,道出了六安当地被几个兵痞和功臣子弟闹的焦头烂额之事。 此事看起来不大,但却极度噁心人,就该依照《大明律》严惩不贷。 因是淮西功臣子弟,就显得不太好办了。 朱亮祖也曾派人过来递话,屡次想要求见於胡惟庸,更是为了此事亲自进京来周旋。 先前,就连李善长这个淮西功臣之首,也是亲自打了招呼过来,叫胡惟庸把参奏的摺子留中不发,千万莫要递到皇帝手上。 如今,这奏摺也到了,递是不递呢? 胡惟庸是想递上去的。 但又觉得时机不到。 如今暗通陈友谅的书信,一直悬在胡家九族头上,隨时可能落下来。 在这种时候,自保才是最紧要的事,按理说现在就不应该激怒了李善长。 此事能拖就拖著,唯有在查找到对自己有利的证据,不惧怕李善长的报復之后,才能把此事抖落出去,再秉公办案。 但隱瞒此事,对他同样极为不利。 何况六安知府是冒著生命危险递上来的奏本,此中份量之重,又岂能轻视? 胡惟庸一时间难以抉择,想著此事,又一直在怔怔地出神。 为此,就连胡翊都已经走到他面前来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迈步进入右相的衙署,胡翊步入一间採光极好的房间,他一眼就看到了奏摺外面的字跡,似乎是与朱亮祖的儿子朱暹有关。 他此时又见叔父在那里发呆,便趁四下无人,拿起摺子看了起来。 胡惟庸手中奏摺被夺,猛然醒悟,再一看是胡翊,立即询问起来。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胡翊眼尖,读起来一目十行,粗略將事情看了一遍后,当即问起道:“叔父,六安知府冒著生命危险送上这份奏摺,你就该赶紧处置了,反倒手握奏摺在这里发的什么呆啊?” 胡惟庸瞪了他一眼道:“这里是中书省衙署,你说这些话,当心被人抓住了把柄,改日在陛下面前再参奏你一本。” 胡翊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刚才就看到奏摺封皮上的字跡了,既然是有关淮西功臣们的事,那我倒是看得,这也不算是越权。” 说罢,胡翊轻声说道:“陛下有旨意到来,叔父接旨吧。” “啊?” 胡惟庸先是一愣,当即要跪地接旨。 胡翊却將他房间的门一关,此刻这房內,就只剩下叔侄两人了。 “叔父,陛下叫你办一件事,具体做什么,都在这份手諭里,阅后即焚。” 一听说是机密之事,胡惟庸立即捧起黄纸上的字跡细看,看过一遍后不由是大吃了一惊! “叔父看完了吗?” 胡翊將手諭收回,当即在火上引燃,几股青烟散去后,烧成了一团灰烬。 胡惟庸直到这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 “陛下—他为何要如此做啊?” “顶格处罚,还都是交予为叔的来办,这下不是叫我把人都得罪死了吗?” 胡惟庸压低了声音,无奈的道:“当前是什么形势,你又不是不知道,事关咱们胡家全族的生死存亡问题,正是不可与李善长交恶的时候。 一旦將他激怒,这条老狗少不得会立即將通敌书信拿出来,到时候哪儿还有咱们叔侄活命的机会啊?” 胡惟庸显得极为害怕,想叫胡翊带自己上殿,找个藉口將朱元璋交代下来的事推了。 他甚至已经在想著劝諫的理由,叫朱元璋不要轻易做这些事。 但胡翊却不一样,他將手中那份关於朱暹在地方上姦淫民女的奏摺扔下,开口便道:“叔父,此人所犯罪行,该当斩首。 念及他是军中之人,还违犯了军法,应当罪加一等,剥皮斩首才是。 考虑到陛下叫你顶格处罚,就该当先处以宫刑,然后再剥皮斩首,方能平息六安百姓们的怒火啊!” 胡惟庸却是嘆了口气:“唉!” “这正是为叔纠结之所在,咱们胡家现在不该与李善长过於敌视,你看前日在我府上,你將他一通羞辱,今早就到处流传你拋妻弃子,另娶公主的谣言。 此中之事为叔的难道还不知你根底吗? 怎奈他有人造偽书,真要是写一封造偽书信出来,你又如何能够说的清楚。” 胡惟庸又不免批判起了这个侄子来:“你还是太年轻,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看看现在你又是自身难保,咱们胡家也要身遭大难。 这一来一去,搞的为叔做起事来也是畏手畏脚,不太好办了啊!” 见叔父这般焦头烂额,胡翊却是笑著道:“叔父这些时日,为了胡家,看起来背负的还不少呢?” “唉,说来说去,还是李相不好对付啊,这么久时间过去了,一点调查取证都没有,你说为叔的能不急吗?” 胡翊看著叔父一本正经的模样,又觉得很好笑。 他终於是忍俊不禁,开口道:“叔父莫慌,其中之事侄儿都已调查清楚了。” “就你?” 胡惟庸显然不相信。 “开什么玩笑,为叔的也曾派人去查,一点头绪都没有,你又能查出些什么来?” 胡翊翻了个白眼,心道一声,这叔父还真是如丈人所说,到了事关自己的时候就失去了判断,蠢得要死要活的。 他当即和盘托出道:“我確实已经查出事实真相,此事確乃李善长指使,就连他们这些作恶之人都已查证出来。” “方才在华盖殿,还正与陛下討论此事呢,陛下已经完全得知他们的阴谋,也知道咱们整个胡家都是被冤枉的,这才给了这道圣諭,叫叔父只管放大了胆子去办。” “啊?” 见胡翊说这些话时,一本正经,显得十分严肃。 胡惟庸不免有些信了几分。 他又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生怕是自己发高烧烧出来的幻觉。 一摸额头,也不烫啊。 这胡惟庸才回过神来,重新看向胡翊,打量著这个侄子,满脸的问號问道:“你真的私底下都做成了?” “当然,就连造偽书信之人都已拿住,此事就算骗叔父,也不能骗陛下吧? 胡惟庸已经是彻底懵圈了。 “你——你连造偽书信的那人都抓住了?” “快,快告诉为叔的,此事你是如何查出来的? 如此棘手之事,你都做成了?” 胡翊微笑著道:“查办的事嘛,总之顺著线索去查就好了,目前可以告知叔父的是,充足的人证、物证都已摆在陛下的面前,还有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以及恩亲侯李贞作证。 陛下如今要对李相动手了,叔父需要知道,这一次是真正斩草除根的那种动手! 但李相现在还未做最终行动,陛下这才要咱们帮他最后烧一把火,激他行事。 如此,这才有了这道圣諭,要叔父在这一日內將所有关於淮西的奏章,尽数都处置了,然后送到陛下面前去判。” 胡翊面带春风,一脸傲然的问道:“话已说到此地,叔父可还怕他李善长这只疯狗吗?” 胡惟庸一时间激动的手足无措,难掩脸上的笑意。 他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脸懵比状態。 什么鬼? 胡家府上的命案,他自己一直以为是隱瞒的好好的,没有被外人识破。 结果,侄儿突然回来告诉我,这事儿已经完全查清楚了。 还连陛下那里都完全知道来龙去脉了? 胡惟庸现在越发觉得自己是个饭桶,像极了个废人。 同样都是查案子,为啥侄儿就能查得又快又准,到自己这里一点进度都没有? 但他震惊归震惊,对於这份突如其来的惊喜,还是迅速就接纳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陛下要自己来做这件事,那就立马开始做。 今日的胡惟庸,打从此刻开始,那真是异常的囂张。 一看到侄儿就在面前,他越发觉得自己的腰板硬了几分,索性拉著胡翊坐下来,开口挽留道:“陛下既然叫你传圣諭,定然也要你从中协办此事,咱们叔侄今日就一块儿合计合计,可要给这些淮西集团的人好好上上眼药才是。” 胡翊倒没有意见。 他催问道:“那要依著叔父,朱亮祖家中朱暹该如何处置?” 胡惟庸因为无所顾忌了,自然是《大明律》怎么写,他怎么办。 况且陛下又叫顶格查办,他当即提笔在一张字条上写道:“著將其处以宫刑,然后披枷游街示眾三日,剥皮斩首。” 处以宫刑就够羞辱的了,还要人家披枷游街三日,果然啊,叔父心狠起来狗看了都害怕。 这朱亮祖、朱暹父子,本该在大封功臣之后坐镇广州番禺,几年之后,因为在当地犯案多起,怕被当地知县揭发。 於是,选择了先诬告对方。 朱元璋信了诬告,一怒之下將番禺知县道同处死。 最后查出来一切都是冤案,为道同平反,便又將朱亮祖、朱暹父子詔令进京,用鞭子当场活生生的抽死! 如今直接在洪武三年,將朱暹斩首。 朱亮祖的命运应当会就此改变,今后变成什么样儿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位忠义的道同知县嘛,应该是可以活得一命了。 处置完这一桩,接下来是赵庸次子赵亮的事。 赵亮为祸一方,行圈地强买之事。 看其上的奏报,此人手底下养了一群打手地痞,专门在当地放贷收租。 这些贷自然都是高利贷,借一贯钱,几个月工夫就能滚到好几两银子,硬生生叫你还不起的那种。 一年不到,几贯钱就能滚到几十两银子,还不起? 那就用家田和家中妻女来抵债! 这赵亮的行径如此,就连胡翊听说后,都为之愤怒。 “叔父,此人该剥皮凌迟,他这一年多时间便以此法侵占上千亩百姓田產,这背后怕是有数百户人家被他整的家破人亡吧?” “非得是剥皮凌迟不可!” 胡惟庸当即也写了字条,开始批覆起来。 这赵庸日后也是被封为南雄侯的人,知道他们几个是李善长的死党,与叔父也多有勾连。 但这才洪武三年啊,已经侵占百姓田產上千亩,真不知道这些功臣子弟们將来会做到哪一步? 从赵亮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功臣宗族们在地方上作恶之事,已经开始变得普遍。 看起来,约束这些功臣们的行为,也是迫在眉睫了。 胡翊接连在好几件案子上,都建议叔父顶格办案。 但这都是李善长手下小弟们的事,还未涉及到李善长。 终於在隨后,李善长身在淮西的族亲,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的事被奏了上来,其中可谓是证据確凿。 “叔父,此人乃是李善长族弟,该如何惩处?” 胡惟庸道:“依照大明律,该当鞭刑五十,流放边陲之地。” 胡翊点了点头:“叫咱们顶格查办,那就抄没家財,流放边陲之地,流放之前先把李善长这位族弟的鼻子割了吧。” 胡惟庸倒吸一口凉气。 侄儿这羞辱人的方式,更是令他都自嘆不如。 一向好面子的李善长,身为淮西功臣集团之首,又是朝廷之中当过丞相之人。 结果族弟被割了鼻子,抄没家財。 这种事一闹下去,李善长丟脸都丟到老家去了。 叔侄二人这一番合计,直接便將十余件近来涉及到淮西子弟之事,全都给断了一遍。 当这些决断都送到朱元璋面前时,朱元璋看了一遍后,一切照准。 只是,却把李善长族弟的流放改了剥皮凌迟。 他觉得李善长的族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只是流放抄家,那也太轻了。 当做完这些决断后,朱元璋立即便说起道:“此事朕会立即派人向李善长放风,你们之后应付他时,言辞要强硬些,將他堵回去。” 他是真的对李善长动了杀心。 尤其是在看了淮西功臣子弟们表现,他们在地方上多行不法之事,这给朱元璋这个皇帝也提了个醒。 朱元璋现在心中很明白一件事,这帮功臣们若不加以敲打,將来还会闹得更过分。 要么就趁还未大封功臣之前,先除掉李善长,以此来震慑其他人。 真要等到大封功臣,赐下了免死牌之后,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 一想起这老畜做下的事,朱元璋更是恨得牙痒痒:“倒要刺激这老畜发狂,自己送上门来,他若敢诬告,明年便给他过忌日!” 第252章 陛下,老臣请求將朝堂上胡家二贼子法办 第252章 陛下,老臣请求將朝堂上胡家二贼子法办 ”標儿,陪你姐夫回去一趟,这老畜行事过於歹毒,与你大姐好好解释清楚。” 朱元璋还是疼爱女婿的。 生怕他因今日诬告的事,解释不清楚,把太子都指派过去澄清。 “谢岳丈。” 胡翊躬身拜了一拜。 朱元璋挥了挥手:“行了,今早的事传到现在,静端在家中都快憋坏了,赶紧回去澄清事实,她肚儿里还怀著咱老朱家的外孙呢。” 胡惟庸见此情景,赶忙跟著告退。 出了华盖殿,趁著太子去换衣服的间隙,胡惟庸当著侄儿的面说道:“今日得了陛下恩典,为叔回去后,自当对李善长施以冷脸,只是这李善长——” 胡惟庸略一沉默,凑到胡翊耳边耳语道:“只是李善长当真能死么?” 胡翊见叔父对此还有怀疑,显然是不相信岳丈会下死手。 但胡翊觉得,无论李善长今后是死是活,此事一罢。 终洪武一朝,他李家也难有作为,又何必担心李家会报復呢? 胡翊直接点破了叔父的顾虑,说道:“叔父过於畏首畏尾,生怕与李相撕破了脸。可您也不想想,他都已经动手要害死你了,怎么到现在您还在顾虑与他之间的关係呢?” 胡惟庸很明显就是怕李善长死不了,不敢把事情做的太狠。 胡翊觉得这种顾虑十分可笑。 別人要弄死你全家,你还想做事留一点余地? 怎么? 想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胡翊著实不能理解这种脑迴路。 至於胡惟庸的想法,他其实还是在官场上混的久了,保持著一种表面上的偽善。 心中想將对方刺一百刀、一千刀,但面上也要跟对方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如同好朋友一般不撕破脸皮。 官场上,有时候需要这种偽装。 但胡翊不需要。 他是駙马,天生的身份便与別的臣子不同,若再加上帝后、太子的看重,以及朱静端这个大明长公主的地位加持,则更加与眾不同。 说到底,还是胡翊有这个地位和底气直来直去。 胡惟庸没有罢了。 见侄儿点破了自己,胡惟庸也觉得他说得对,点了点头:“为叔的明白了,一切以激怒老贼为主。” “对了。” 胡翊有些倒反天罡,反倒一脸欣慰的看向自己这位叔父,表示了自己的肯定和讚赏:“叔父这样想就对了,既然要逼李善长狗急跳墙,自然是要极尽羞辱之能,才能逼他就范。” 眾所周知,胡马的肚子里最不缺的就是鬼点子。 他当即又对胡惟庸耳语了一番,全是教他如何激怒李善长,羞辱对方的手段。 等朱標换了一身常服过来,胡惟庸告退,弟兄二人同乘了一辆马车出宫。 朱標止不住的取笑著姐夫,故意打趣他道:“听说姐夫在未进京时,都已生下好几个子嗣了,姐夫看看何时將侄儿们都接进京城,我好请爹给他们封官。” 胡翊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起来:“连你也打趣我是吧?” 朱標坏笑著,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奚落一次姐夫。 胡翊则是在想,女人的醋意都极大,尤其是对前女友这种事分外关注。 朱静端別在屋里都气炸了吧? 车驾缓缓驶到长公主府,薛司正引著二人刚绕过影壁墙,便看见朱静端挺著肚子,站在葡萄架下,嘴里正嚼著一枚青绿色的酸杏。 胡翊光是看到了绿色的表皮,就知道杏子是酸的,又涩又酸的那种。 但朱静端却吃的津津有味,见到胡翊和朱標一起回来了,她当即说道:“这东西你们吃不惯,我就不招呼了哈。” 胡翊一看,媳妇儿一点也不生自己的气? 朱標一见大姐情绪如此稳定,也挺意外,就问她道:“大姐,姐夫把小老婆和私生子都给带回家来了,你还有空吃杏子呢?” 胡翊纠正道:“什么小老婆,待会儿就叫你大姐替我揍你。” 朱静端白了胡翊一眼,吐掉了嘴里青绿色的杏子皮,这才开口道:“一开始听说他是重婚,在外还有一房妻子时,我也很生气。” “但是转念一想——” 朱静端面色很平静,依旧毫无情绪波动的说道:“后来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可能。” 朱標好奇的问道:“怎么就不可能了?大姐是如何看出来的?” “这还不简单吗,从遇见你姐夫的第一刻起,他那双清澈的眼神就骗不了人。” “而且,你姐夫在与女子相处时,明显是头一回,说他与人有亲,我才不信。” 朱標还不明白姐夫与女子相处乃是头一回,这句话的含义。 这是夫妻间才知道的事,他现在黄毛小伙一个,当然是不懂。 反正又被大姐和大姐夫撒了一波狗粮,朱標索性也就做了澄清:“爹已经派人查明了,姐夫没有子嗣,也没有与別人成过亲。” “叫我隨同而来,就是给大姐一个解释,怕你们夫妻再闹出些误会出来。” “猜到啦,替我谢谢咱爹、咱娘。” 她隨后又叮嘱朱標道:“放心吧,我与你姐夫闹不起来的,他满脑子都是神奇的事物,跟在他身边且得学著呢。” 这句话,朱静端还真没有夸大。 隨著和胡翊越了解越深,他对於丈夫的钦佩便愈加是多了几分。 整日里都如同一个小迷妹一般。 在这种情况下,夫妻关係又怎能不好呢? 朱標快被他们夫妻俩的甜腻狗粮给餵饱了,赶忙逃离似的出了长公主府。 胡翊心道一声,这个老婆足够聪明,从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跟自己闹彆扭。 在外一天,忙碌下来已经够辛苦的了。 幸好家中没有什么让人恼火的事,回来了就能过上舒心日子。 这令他不由想起穿越前—— 每日只想去钓鱼,不想回家。 寧愿在车库里点几根烟,干坐上一个小时不上楼—— 四月的夜晚,已经没有什么寒意了。 朱静端要吃酸葡萄。 胡翊就在葡萄架下给她摘。 女人也是奇怪,吃了吐,吐了吃,却乐此不疲。 不久后,吃够了的朱静端又去吐了—— 同样是夜晚。 有人悠閒,有人忙碌。 汪广洋日日摆烂,傍晚回到家中,便將府中供养的戏班和舞姬们叫出来享乐。 胡惟庸也知道他这些勾当,若是平日里,断然不会去扫汪广洋的兴致。 但今日,要把这些消息传递给李善长,你当然得去汪广洋府上坐坐了。 “汪相,今日有关淮西的这几件奏摺,咱们连夜合计合计,若无意外,明日就呈送到陛下案牘上去了。” 胡惟庸將满满的十几本奏摺捧过来,汪广洋脸上並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悦。 他喝退了舞姬,二人围著桌案仔细合计了起来。 只是提起了朱亮祖儿子的那件案子,汪广洋便已皱起了眉头。 等看到赵庸之子的处置办法时,汪广洋欲言又止。 当他最后看到对於李善长族弟的处置时,终於是脸色一变,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胡惟庸,疑惑不解的问道:“胡相如此处置,难道是对於淮西功臣不满吗?” 汪广洋本来是要问,你胡惟庸与淮西功臣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犯得上把事做的如此之绝? 但他还是改换了措辞。 如今的汪广洋,虽然贵为左相,却是主打一个谁也不愿得罪。 胡惟庸自然知道他不愿得罪人。 也是因此,他才一定要来找汪广洋。 一来,朝中大事该当是左、右丞相一起商量。 再者说了,自己若执意要办这些事,汪广洋肯定不好来阻止自己。 他又是谁都不愿得罪,自然就要派人去好心提醒李善长。 这样一来,那条老畜不就知道了吗? 事实证明,胡惟庸確实看人很准。 汪广洋先是对他的做法表达了反对,但却说的很委婉。 见胡惟庸坚持己见,毫不让步,这汪广洋便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这种事情不涉及到他即可。 但又不能得罪了李善长,自然而然的,汪广洋便派人传话到李相府。 “老爷,中书左司的一名书吏求见,他说他叫李贤,奉了左相的委派而来。” 李善长本来不太想见此人。 皆因为扶植上了汪广洋,此人却始终一副与淮西集团若即若离的姿態,正事从来不为自己办一件。 但又一想,对方是夜里而来,还派来了心腹传信,想必是有什么急事。 “叫他进来。” 李善长正襟危坐在客厅,一副威严至极的模样,瞟了一眼眼前这个名叫李贤的小辈,连眼皮都不抬。 “你因何事而来?” “小人回稟李相,奉我家左相的差使而来,今有关於您家中族弟犯罪一事,左相托我传话,胡右相已写下批文,著令將您的族弟李虎臣割去鼻子,剥皮斩首,抄没全部家財。” “什么?!” 本来刚才还摆的一副派头十足。 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李善长当即是坐不住了。 他那一巴掌拍的茶碗摇晃不止,看著摇晃的茶碗,李善长止不住的心烦。 一巴掌便將茶碗扇倒在地,摔得粉碎。 他怒不可遏的骂道:“胡贼!” “欺人太甚!你真是欺人太甚啊!” 李贤传的是口信,另將其他几件事关淮西功臣的判处告知。 这李善长先是面无表情的送客,隨后直接推倒了客厅摆设物品的木柜,气的暴跳如雷,当即派管家传信道:“去到胡贼府宅,叫他来到府邸见我,老夫今日非要与他理论一番不可!” 管家哪儿敢不从,当即去往胡相府相请。 不久后,得知消息的朱亮祖、廖永忠还有唐胜宗都过来了,除此之外还来了杨璟和陆仲亨,这都是將来淮西封侯之人。 李府上下气势汹汹,朱亮祖的儿子,杨璟和陆仲亨的族亲,还有唐胜宗的宗族都涉及在內。 眾人这次真是摩拳擦掌,等候著胡惟庸上门。 只要他来,定然要叫他好看! 陆仲亨直接骂骂咧咧的道:“他胡惟庸算个什么东西,若无李相,不过是路边的一条狗,如今得了势,还想骑在老子们头上拉屎?” 廖永忠冷笑著道:“当初他来投诚,见了我等一口一个將军、元帅的叫著,躬身下拜,口称一声卑职,如今他倒还反了天了!” 眾人纷纷是摩拳擦掌,就连李善长也算计著,等胡惟庸来了要好好给他一记杀威棒,非要指著他的脸破口大骂一通不可。 然而。 片刻间过去,派去的是管家,回来的还是管家一人。 “老爷,那胡惟庸託辞不来,还有——还有一句话,叫小的当面传递给您知道。” 管家一副惊慌无比的模样。 李善长两眼直勾勾的瞪著他,冰冷的声音,磨著牙狠狠道:“讲。” “老爷,那胡惟庸说他很忙,就先不过府来了。” 管家隨即抬头瞥了一眼李善长的脸色,嚇得赶紧又低下头。 李善长的声音之中,透著不满:“这是胡惟庸的原话吗?老夫要他的原话!” 管家一见大概意思还不行,只得是一咬牙,低下头,闭起眼睛,重复起了胡惟庸的原话:“那胡惟庸的原话是如此说的: 本相每日间有多少公务要忙?可谓是日理万机,哪有工夫去见李相? 此事就等改日本相不忙了再说吧。” 管家话音刚落,李善长抬起一脚便將他踹翻出多远,当即怒骂道:“胡贼,尔敢!” 他当即情绪激动,气的开始手抖。 似乎是与这件事槓上了,李善长又道:“拿老夫的烫金拜帖去,叫他今日务必到老夫府上来一趟,若还念在亲家之情、栽培之恩,就叫他过来,照著老夫的原话去將他叫过来。” 此事对於怒火中烧的李善长来说,已经不止是什么关係到亲族生死之事了。 这已经关係到了他李善长的脸面,这个淮西功臣集团领袖的脸面! 李家的影响力就在那里摆著,今日连个当初靠著自己一步一步起家的小弟,都不愿意给面子来了? 那这张老脸还往哪搁? 李善长生著闷气,虽有朱亮祖、廖永忠他们在旁开解,却依旧是越想越气。 也就一会儿的工夫,管家又回来了。 他这次回来,直接就在李善长面前跪下来,一个头磕在冰凉的地板上,整个身子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一看到管家的模样,李善长便知道人又没请过来。 他不怒反笑,笑容之中夹著十分的阴沉,微眯著二目阴惻惻的问道:“他这次又如何搪塞?” “老爷,胡惟庸接过咱们送去的拜帖,却是问起这拜帖在哪打造的? 他还说改日叫他们胡府的管家,也去那里打造些一模一样的拜帖,这样能显出气派来。” 李善长阴冷的声音又问道:“还有吗?” “胡惟庸还——还提醒李相,如今不在其位,就不要谋其政,更加要注意不要僭越了。 身为大明开国功臣,更应以身做表率,这样的烫金拜帖上所绣图案,以——以老爷当前的身份地位,已——” “说下去。 “这样的烫金拜帖上所绣图案,以老爷当前的身份,已经无法再享用,请李相注意分寸和影响,莫要——莫要因此被人弹劾一本,那胡惟庸就要不顾昔日情分,依律法办了。 '' “嘿嘿嘿嘿嘿!” 淒夜长风之中,李善长冷冷地笑著,磨的牙关子都溅起了火星。 “好啊,好啊!” “你还要法办老夫?” “哈哈哈,胡惟庸,你到底是出息了,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 “如今好话说尽,你连当年的栽培之恩都不顾了,那老夫岂能再饶过你这个贱奴!” 李善长的双目之中,此刻充满了杀意,当即下令道:“老夫不要什么天衣无缝,不要什么稳妥行事,直接將通敌书信爆出来,毁灭吧!” “我要眼睁睁看著胡家的九族哀嚎!我要看著胡惟庸剥皮凌迟,在老夫的面前哀嚎求救!” “待他凌迟那日,老夫要以他片下的血肉下酒,连带胡翊那个小畜牲一併收拾了!” 看到彻底抓狂的李善长,朱亮祖等人相互间传递了个脸色。 李相已经陷入癲狂之態,短时间內恐怕消不了恨。 可明日胡惟庸就要將奏摺上报皇帝,到那时皇帝知道了,此事铁板钉钉,就再难有挽救的机会。 赵庸的儿子犯了事,赵庸还在跟李文忠班师回归的途中,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朱亮祖心中焦急啊! 朱暹这个亲儿子,还是长子,怎能剥皮斩首了呢? 便在当夜,几位开国功臣们瞒著李善长,一起到胡相府来求情。 “几位大人,我家相爷已经睡下了,有何事不能明日再说呢?” 几位开国功臣们都被挡在门外,时间一长,朱亮祖最先受不了了。 这里面就属他的事儿最大,儿子的性命如此攸关,怎能忍受的住? 他当即开始衝撞府门,在胡相府大门外横衝直撞,不停的拍打叫门。 念在他身份显赫,又有兵权在身,胡府上下的管事们不敢慢待,只得是一遍一遍的去稟告胡惟庸。 可这胡惟庸就是缩了头的乌龟,他就听从了胡翊给他出的主意,一概不见任何人。 对於李善长,就怎么阴阳怪气怎么说,好生羞辱这个老畜,气得他暴跳如雷。 朱亮祖一见这么著可不行,趁著管家开门来答覆之际,直接便闯入了相府。 但此时已是上朝的时候了,胡惟庸立即骑马直奔中书而去。 这老滑头的一番操作,把淮西功臣们搞的都无语了。 朱亮祖等人是一路紧隨其后,胡惟庸前脚刚进中书,准备今日上奏的条陈。 那朱亮祖等人擅闯入中书省衙署,直接便来到了胡惟庸的面前。 “胡老弟,救你侄儿朱暹一命吧!” 一见朱亮祖亲自闯进来,胡惟庸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 昨夜拒见还好说些,这当著人家的面拒绝,这种事怎么好讲呢? 更何况,这是当初一起在李善长麾下吃肉喝酒的朋友,胡惟庸颇有些抹不开面儿。 反正就是脸皮厚,无论朱亮祖怎么说他都不答应。 逼得朱亮祖为了儿子的性命,竟然直接给他跪下了。 “胡相,救救我儿的命吧,他不过在地方上姦淫了几个女子,何须宫刑后斩首?” “难道就不能从轻发落些?我为大明立过多少功勋?若无我等之功,焉有大明?” “拿我的功劳为他抵命,对於被姦淫过的女子,我朱家全然补偿,定不叫他们吃亏,如此总行了吧?” “哎呦,我的胡相爷,你倒是点个头答应了吧!” 胡惟庸怎能答应? 告诉朱亮祖,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敢说这话,那就是他胡惟庸不会做人,也就离倒霉不远了。 他依旧是不表態,只说一些模稜两可的场面话。 朱亮祖这下终於是不乐意了,下跪求情,姿態够低了吧? 这还不允? 对於他这等功勋卓著,將来有可能封公封侯之臣来说,今日此举可谓是顏面扫地了。 还不行? 朱亮祖终於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道:“胡惟庸,如今这洪武年间,三年不到换了三任丞相,还真把你自己当个爷了?” “本將把话撂在这里,陛下亲口承诺,今年便要大封功臣,到时候我等封公封侯,你可最好是在这丞相位子上坐稳了,可千万不要下来。” “哼,弟兄们这一双双眼睛,可是无时无刻在盯著你呢! 不背靠李相,倒要看你將来是何下场!” 眼见得无计可施,朱亮祖破口大骂一句道:“什么东西!” 事到如今,已再无求情的可能。 只能是上到朝堂之上,等李善长到来,一同参奏胡家这对叔侄。 唯有將他们参倒,留在中书的这些奏摺才有转圜的余地。 一会儿工夫,李善长杵著拐杖,亲自走到了奉天门,袖中还揣著几份关键的奏章和证据。 “李相来了,李相来了!” 廖永忠、朱亮祖等人一见了李善长,当即如同来了主心骨,一同迎了上去。 “李相,今日可是要发难了?” “我等已然是迫不及待,只等李相振臂一呼,今日便倒胡!” 李善长狞笑著道:“本该將此事做的自然些,咱们的人会故意把书信暴露给检校,叫他们亲呈皇帝。” “哼,如今胡惟庸这个畜生,还有胡翊那个小畜牲实在欺人太甚,老夫今日便將他们一锅端了,定要他们的好看!” 关於胡翊重婚另娶一事,宫內就只有朱元璋等少数几人知道事情真相。 但在宫外,民间已经就此事传的是沸沸扬扬,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李善长看著流言疯传,越传越真,自以为得势,觉得可以凭藉刘黑子造偽的书信,一举將胡翊这个駙马拿下。 至於胡惟庸近几日对自己突然强硬起来。 这件事,他也想过,是否胡惟庸如今有了倚仗,已经不惧怕自己了? 可是思来想去,此中设计的每一环都没有差错,除了自己一开始不想把事情闹大,將黑衣人派去求死,这事儿办的过於蠢之外。 其他一切都好。 况且,那黑衣人惹出来的祸患,该灭口的都已灭口,做的悄无声息,应当不至於被查出才是。 李善长確实是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万无一失。 打死他也想不到,他这事儿还没做呢,已经被胡翊全部查了个底掉。 他们正憋著今日上朝便要行事呢。 东宫,承暉司。 崔海也已拿到了黄齐的供词,过来亲手交到了胡翊的手里。 崔海打著哈欠道:“姐夫的招数果然好使,此计挑拨黄齐与廖永忠彻底反目,他將廖永忠为李善长杀人一案全都招认了,这幕后指使者就是李善长,廖永忠为帮凶。” 崔海激动道:“还不仅如此,这廖永忠他们多年前做下的一些陈年旧案,都一併招供在其中,姐夫如今拿到这份供词,可保是万无一失了。” “辛苦了,此事结束,將再无隱患,我们兄弟几个一同聚聚,等你保儿哥回来吧。” 崔海点了点头。 今日的朝堂上可谓是热闹的紧。 奉天殿之中。 一见李善长今日杵著拐棍都来了,群臣们都挺惊讶。 老李的身体极好,杵拐不过是为了显得自己老迈些,好在皇帝面前博得同情,叫大家更加相信他说的话罢了。 而朱元璋对於今日之事,也是早早的就得到了消息。 昨夜李善长的歇斯底里,叫的那样大声,他早就派人看了一场好戏,並且把李善长昨夜的许多举动,都叫人直接画下来。 包括胡惟庸昨夜两次让李善长受气。 也包括朱亮祖等人昨夜去胡家堵门,最后强行闯入进去的事情,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为知道今日是大事件,李善长即將图穷匕见。 自然而然的,朱元璋把有份量的人都叫了来,旁听今日的朝议。 春工贸上c 因为知道今日是大事件,李善长即將图穷匕见。 自然而然的,朱元璋把有份量的人都叫了来,旁听今日的朝议。 奉天殿上。 洪武大帝今日才刚刚坐朝,还未开口。 为防止胡惟庸上来直接奏陈族弟的事,李善长一上来,便率先发难了。 “陛下,老臣今日上朝,要参这朝堂上卖国的二贼子!” “臣,李善长,有本启奏!” > 第253章 给朱元璋看乐了,老东西自己给自己往框里装啊? 第253章 给朱元璋看乐了,老东西自己给自己往框里装啊? 朱元璋微眯起二目。 看李善长今日,来势不小啊! 坐在龙位上,朱元璋只觉得这一幕可气,但又很可笑。 他原本有意快刀斩乱麻。 一看李善长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反倒激起了他一颗想看热闹的心,当即是表了態。 “哦?” “李爱卿今日要动本参人,还要参朝堂上的二位贼子?” 朱元璋当即一副皇帝虚心纳諫的姿態,显得一本正经极了,眼神之中甚至还透著几分对於李善长的关切。 “太子,朕看李卿杵著拐杖而来,怎能不体谅功臣呢?” “去搬把椅子请他坐下启奏,可莫要慢待了咱们大明的开国功臣。” 往日杀人如麻的洪武帝,今日偏要化身成虚心纳諫的唐太宗,还一脸的谦和。 你敢信? 常遇春与徐达並立,旁边的李贞在闭目养神。 胡翊站在武班的第二排,默默听著这些话。 丈人这个皇帝,每次上朝都令臣子们是胆战心惊,精神紧绷。稍有不如意,便会大发雷霆。 你何时见过朱元璋这般好心过? 当看到丈人表现的如此反常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信息,当即也是抱著肩膀看起戏来了。 李善长从袍袖中取出一本奏章,搁下拐棍,当即跪地奏请道:“老臣参东宫詹事府詹事、駙马胡翊拋妻弃子,不顾人伦,重婚另娶,丧绝人性之罪!请陛下查看奏章之中所书。” 说罢,李善长將奏摺双手交予朱標。 在朱元璋接过奏摺,打开观看之际,李善长开口缓缓说道:“七年前,咱们这位胡马身居定远县,邻村有一杨姓女子,名叫杨柳珍,乃是村中一名孝女” 李善长舔了舔嘴唇,又开口说起道:“杨柳珍遇见当时的胡翊,被其诱骗后,私定终身,怀了胡家骨血。 杨家在村中乃是大姓,出了此等丟人之事,便將杨柳珍逐出宗族,不许任何人给她接济。 无依无靠,这女子便去寻咱们的胡马爷,岂料这胡马爷並不打算与她成婚,期间还百般推脱,在后面的两年时间里,杨柳珍共为胡翊生下一儿一女,胡翊並不为所动。 待开国前夕,其父胡惟中自阵前回归,举家迁往应天,杨柳珍无依无靠,加上胡翊之离去,令其心死魂伤,终是一命呜呼。” 李善长说到此处时,咬牙切齿,显得悲愤无比。 仿佛这杨柳珍就是他的亲孙女一般,那么的动情。 李善长更是当场指责起了胡翊,开口显得很是激动:“老臣请陛下深思,也请满朝同僚官员们深思。” “这样一个妙龄少女,因一个负心男子而死,命运如此悲惨,该是谁人之过失呢?” 此话一出,朝堂上有不少人的目光,都是暗戳戳的朝胡翊看过来。 胡翊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因为那都是一群不明真相的人,在被李善长煽动著。 这种目光无需理会,他只是静静听著这个故事,还想看李善长要怎么编。 杨柳珍? 胡翊心中略微有些嫌弃,这名字著实忒土了些。 既然是故事中的女主角,你好歹换个好听点的名字唄? 他是丝毫的不往心里去。 李善长坐在凳子上,本想激起胡翊站出来回应此事。 可是等了半天,这傢伙—— 他的定力就这么足吗? 一见胡翊没有丝毫反应,李善长有些不悦起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那兵部侍郎朱珍立即便出列来,接了李善长的话茬往下又问一句:“陛下,臣觉得此事无论真假,既然开了这个由头,駙马理应站出来做个回应才是。” 他还拉了几位御史下水:“郑御史、周御史、韩御史以为呢?” 周观政只得是出列来答覆道:“此事既涉嫌駙马爷清誉,駙马確实应当做出回应。” 韩宜可和那位郑龙郑御史,也是跟著附和了一声。 这倒没什么错。 不过,朱珍逼著三位御史们站出来表態,强行拉了这一手,韩宜可等人心中是不悦的。 既然三位御史都开了这个口,朱元璋便扭头看向胡翊,询问他道:“駙马,你作何回应?” 胡翊出列奏道:“陛下,臣还想再听一听,等李公將此事完全奏明了,再做回应吧。” 说罢,胡翊扭头便对李善长吩咐道:“继续往下说。” 他这话说出口的语气,就好像上级在吩咐下级做事一样,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態。 这令李善长感觉自己像个小嘍囉一样,被人呼来喝去的使唤。 这呼来喝去他的人,居然还是胡翊。 看著眼前这个小畜牲,李善长邪火直往外冒,可又不得不撮著牙子接著往下奏。 “陛下,此事之所以被发现,乃是杨柳珍兄长之功。 这杨青曾暗暗资助亲妹妹,当他因琐事返回定远,再度探望亲妹时,发现这妹妹与尚在褓之中的一双儿女,俱已是身亡多日,死状悽惨。 杨柳珍留下一封绝笔信,其中细数了胡翊之罪行,以及她自身所遭遇之不公。 当初,因不知胡翊下落,他们杨家宗族又不想此事传出,污了名声。故而,为妹伸冤一事便先搁置了。 到如今听闻胡翊在京中做了駙马,杨青再也无法忍受,这才进京来告御状。 他进京时,已然是身无分文,正好撞上老臣將他救下,这封绝笔信才流转到了老臣的手中。” 李善长不愧是老狐狸,把话说的是滴水不漏。 朱元璋闻听此言,心中暗道一声,这老畜手段真是厉害。 这若是没有提前將刘黑子拿下。 今日被他一本奏到御前,女婿还真就脱不了罪名了。 到那时,即便自己想要保他,都难出手相助。 朱元璋这也就是知道胡翊是冤枉的,心中才如此想。 若没有刘黑子的供词,李善长这一本告上来,那他根本不会站在胡翊这一面。 只怕是会將胡翊立即革职查办,轻则圈禁调查,重则整个胡家都要被他连累。 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李善长之用心,真是狠毒啊! 朱元璋这时再看起了女婿。 这个女婿依旧是身处漩涡之中,却岿然不动。 真是分外沉得住气! 见此情景,他便开口问道:“绝笔信何在,呈上来吧。” “还有那个杨青,现在何处?” 李善长答覆道:“杨青现在宫外等候传唤,老臣请太子殿下將这封绝笔信递上去。” 一封蜡黄顏色的旧信,从朱標的手中转移到朱元璋那里。 信封是旧的,看这封皮的质地,確是六七年前的旧物。 再看上面的笔跡,一手娟秀的女子笔跡,书写笔划虽略显僵硬,但又不失工整。 显然,这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妙龄女子笔跡。 再看其上的墨跡,已经因为岁月的侵蚀,墨色淡了许多。 但墨跡却是深深地印在封皮之中,看这墨跡之深,同样是多年沉淀之后的旧物。 一切都看不出问题来。 朱元璋心中一阵犯嘀咕,再打开其中的信笺。 绝笔书信之中,一个被胡翊拋弃,无依无靠,几近绝望的柔弱女子形象跃然纸上。 朱元璋越读越苦,越苦越读,到最后女子痛恨胡翊,扬言赴死之际,这末尾处的每一个字跡都令人心在滴血。 朱元璋看罢了信,真是久久都不能平静。 太真了! 这封信著实是太真了! 若不是刘黑子早已被审讯招供,只看到这封信,他恐怕就得要胡翊的好看。 朱元璋当即提起信纸,对准窗欞处透进来的光亮,仔仔细细的对比。 这明显是一张完整的信纸,看不出任何造偽的字样。 怎么会? 明知是假的,却看不透。 这就是刘黑子那手绝活吗? 今日,他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见到,不免为之称奇。 “刘基,由你来鑑定这封书信真假。” 朱元璋自己看不出,朝堂上刘基精通金石古玩玉器一道,於做旧上有些手法。 当年,就是他看透了张士诚属下的诈降信,最后反制对方,打出一个大胜仗。 刘基闻言,躬身过来接书。 陛下將这样紧要的书信交给自己,鑑別出真来,得罪骑马。 鑑別出假来,得罪李善长。 他只是想明哲保身,在这位洪武大帝手下,安安稳稳的过足下半辈子而已啊。 怎么就这么难呢? 但就在刘基接过书信后,仔细辨认,却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他有些惊奇。 莫非,駙马当真有过重婚罪名吗? 他对於胡翊这位马爷,一向是观感良好的,但现在就算有心去救,也是无计可施。 刘基只得是摇头嘆息起来:“陛下,臣鉴不出真假,实在有负圣上所託。” “臣,告罪。” 朱元璋半信半疑,目光中饶有深意的打量著刘基,开口便道:“你这天下第一的聪明人都辩不出真假?当真?” 刘基確实辩不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朱元璋见胡翊还在那闭目养神,心说你也养够了吧? 书信就摆在这里,皇帝再要往下干预,要么证偽书信,要么就是直接定罪。 这可不太好玩。 尤其对於李善长这只老畜,朱元璋显然不想就这样放过他。 “駙马,证据都已摆在朕的桌案上了,如今朕问你一遍,可有此事?” 胡翊出列奏道:“陛下,绝无此事。” “哦,你是说朕的李爱卿、大明的开国功臣,平白无故在奉天殿上诬陷你这个马是吗?” 朱元璋故意这么问,想要激起胡翊的反抗欲。 就我一个人唱独角戏,这多没意思啊? 胡翊终於在此刻接了茬,答应一声道:“陛下,臣认为李公就是在诬陷当朝駙马,甚至此事乃是李公自己造偽作假,企图暗害微臣,请陛下明察。” 李善长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当即是冷笑道:“駙马在朝堂上狡辩,又有何用?” “白纸黑字,杨青现在宫外侯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能不认帐吗?” 胡翊一笑,走到李善长身边,开口便道:“书信可以偽造,那再偽造一个杨青有什么难的?” “何况李公权倾朝野,虽不在相位,还欲行丞相之事,振臂一呼,万千军卒为之效力。” “李公的本事如此之大,弄一个假人证出来,这当真很难吗?” “你——!” 李善长明显是急了。 说別的都还没什么,偏偏胡翊说他振臂一呼,万千军卒为之效力。 此话本就是敏感之事,当今皇帝陛下又是个最爱猜忌大臣的君主。 当著皇帝的面说这些,这不是要置他於死地吗? 还真別说。 朱元璋一听到这句“振臂一呼,万千军卒为之效力”的话,確实是愣了那么一愣。 这確实也给他提了个醒。 淮西功臣集团里面,一堆的武臣。 其中个个还都是能够独领一军之人,作战勇猛,杀法了得不说,他们在军中还极富有威望。 朱元璋是相信的,即便没有调兵的符印和旨意,这些人一样能够凭藉威望,將部分兵马带走。 他再一想起李善长又是淮西功臣之首,那么多大明的开国功臣们都以他马首是瞻。 一想到此处,朱元璋的心中便揪起了一个疙瘩。 李贞默默听著这些话,心道一声,这小子真是一张利嘴。 別的都不重要,但这句话,看似轻飘飘的,实则却是个杀招! 常遇春与徐达也都听出来了,心中都为李善长捏了一把汗。 胡惟庸心中开心极了。 自己说不过他们,但侄儿站在朝堂上,便如入无人之境,那真是都不带一点怕的。 他也懂得捧得越高,摔得越狠的道理。 今日李善长越闹腾,看他倒霉的时候就越解气。 胡惟庸恨不得侄子立刻马上將李善长弄死。 而在听到胡翊猛然间祭出的杀招之后,李善长当即是色变,赶忙先向朱元璋表起了忠心。 “陛下,骑马当真是血口喷人,老臣一向忠心不二,如今更是退居在家中,臣请陛下明鑑。” 朱元璋假意不信,故意捧著李善长说道:“李卿实乃我大明开国第一功臣,於江山社稷都有大功,如此忠臣,朕自然知道你不会生出二心,更加不会嫉贤妒能,搬弄是非,你只管继续奏来就是。” 李善长心道一声,这句“搬弄是非”,陛下怎么好像在点自己? 这小畜生的嘴实在是太厉害了,令李善长也是惧怕不已。 李善长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更要命的话出来,赶忙是抢在胡翊之前开了口:“陛下,臣请传杨青问话,证明駙马重婚拋妻之罪。” 常遇春可不惯著李善长,立即出列奏道:“陛下,仅凭一封毫无来由的信,便要断定駙马之罪,此事是否太过於儿戏?” 朱元璋立即配合著点点头。 常遇春便为胡翊拖延时间道:“依臣看来,也该派人去那定远县杨家村,在当地走访问询,再確定杨青之身份,以及杨柳珍的生平。” “唯有將这些都查证属实了,杨青之言才可取信,在此之前不能轻易对马下任何决断。” 此言刚一出,徐达出列来道:“臣,附议。” 吴禎、吴良兄弟,还有康茂才同样是出列附议,一起力挺常遇春,为胡翊发声。 半路杀出来个常遇春! 这一番话,直接把杨青这条路也给堵上了。 好在李善长早有准备,当即说道:“老臣不怕陛下派人查证,那杨家村的关係清清楚楚,这对兄妹在当地生活多年,陛下儘管去查。” 见李善长这样说,胡翊就懂得了。 定远县的杨家村,只怕早已被李善长派人给打点好了,所以他才不怕查。 胡翊当即又阴阳怪气的道:“李公好手段啊,北元当年四处劫掠,定远县遭难极为严重,至今还有许多村落因此而绝户。” 他走到李善长面前,故意问道:“李相手段通天,只怕找个绝户村子,隨便捏造几个人名,陛下果真派人到地方上去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吧?” “你——!” 李善长整个人都给整急眼了! 这小畜牲连自己的谋划,都猜的一清二楚,这著实出乎意料之外。 一见此事被道破,李善长只好又转移起了话题:“陛下,证据就在那里,您尽可以派人去查,至於马的疯言疯语,老臣耻於理会。” 什么耻於理会? 分明是被女婚说中了,还搁著装呢? 老畜东西! 朱元璋心中暗骂一声,他越看胡翊挤兑李善长,越觉得过癮。 李善长也是没別的办法,一口咬定证据为真,开口便道:“骑马若想自证清白,拿出证据来即可。” 他反问道:“骑马说我在杨家村都安排好了,你还未去当地查证过吧?” “你说杨青是假的,你又查了吗?” “还说书信是造偽的,那你去分辨书信的真假啊,就请马告诉陛下,这封书信哪里是假的?” 李善长的心不可谓不毒。 只要叫胡翊自证清白,他自证不了,便是有罪。 这封造偽书信是假,那你就去验明真偽试试? 只怕,等你验偽失败,看到整个书信糊成一团之后,此事就越发说不清了。 真到了那时候,才是李善长的杀招呢。 毁坏物证,解释不清楚,到时候裤襠里不是屎也变成屎了。 倒要看你如何申辩! 李善长此刻一开了这个口,朱亮祖第一个便站出来附和道:“陛下,臣认为李公此话不假,駙马口口声声说书信是假,就请駙马证偽。” 廖永忠、陆仲亨一同站了出来,齐声道:“请駙马证偽。” 淮西集团的臣子们,当即开始出列奏事,纷纷要求胡翊证偽。 他们轮流出列,一会儿工夫,十几名官吏都开了这个口。 这是在逼胡翊往火坑里跳啊! 就连朱元璋也知道,刘黑子交代的很清楚,常用的两种证偽之法,水浸法和油浸法都能毁掉这封偽书。 胡翊若是自证,不就是自找死路吗? 当然了,他也知道女婿鬼精鬼精的,那肯定是一点亏也不会吃的。 果然,胡翊直接当著李善长的面,便故意拿话点他道:“李公故意激我证偽,我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胡翊一副无辜的模样,摊了摊手,故作委屈的道:“这偽书之上必定是涂了秘药。” 此话一出,李善长心中一顿。 “涂过秘药的偽书,只怕用水浸法將水滴上去,书信马上会糊成一团,无法辨別字跡,那不就成了毁坏证物了吗?” “是吧,李公?” 李善长干在没有想到,胡翊竟然精通此中的门道。 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胡翊又是开口说起道:“油浸法定然也不好使,油的顏色深,浸过了偽书,再將偽书上的沾合接痕处覆盖,如此整个书信都变成了茶色,这不是进一步消除了偽书上的破绽?” 胡翊说到此处,竟然直接大胆的了李善长的肩膀,突然开口言道:“李公,此种造偽手法倒是独特,不会是一位姓药的匠仞为你制出来的吧?” 胡翊前面的话说的都没事。 唯独是这一句,直接令李善长的心中剧震,整个仞眼前一晕! 药黑子正是姓药。 他习会裙道那姓药的? 莫非他已然裙道此事了不成? 此时的李善长,心中一欠剧震之下,手脚都有些慌乱起来了,脸上的神情更是突然间一僵。 他倒是快速又转换好了表情。 但朱元璋全程一直在盯著他看,即便是一点小小的异样举动,也已经捕捉到了。 此刻,朱元璋坐在龙椅上,表面平静,心中乐的都快要发癲了。 朱標也是强行憋著笑。 他如今演技已经越来越好了,只是姐夫这种拿李善长找乐儿的本事,於在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逗得他想忍住不笑都不行。 好在是大臣面轻易不敢仰面视君,朱標好几次憋不住笑,却没有仞看到。 朱元璋不时拿眼神瞪著太子,示意他憋著点。 但是,干在是太好笑了,朱標他憋不住啊! 正在李善长一愣神的工夫,偏偏胡翊又是贱贱的过去了一下李善长的肩,说了一句:“李公,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说罢,他衝著李善长皮笑肉不笑的眨了眨眼。 李善长此时已经快要被他给整崩溃了!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这其中之事啊? 他心中第一次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此事,还能继续往下奏? 习么现在感觉到有些心惊胆颤的? 朱元璋就坐在龙椅上向下看著,从李善长的眼神之中,他看出了这老畜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朱元璋心中暗骂,这个混帐女婿,你玩这么过火仂啥? 逗傻子不能太急,得要掌握火候。 你一开始就把他逗害怕了,他后面万一龟缩了,不敢再告发胡惟庸通敌一事,那今日的罪名不就凑不齐了? 朱元璋心中开始想起了主意,该如何安抚李善长之心,好叫他继续接著往下奏,自己把自己装框里。 而此时的李善长,著干是不敢继续往下去奏了。 可他现在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开头都说了,要参胡家二贼子,结果中途退出,朱元璋会答应? 先別说他了,此刻他身后正在摇旗吶喊的小弟们也不答应啊。 朱亮祖为了儿子,一心想將胡惟庸扳倒,一丐胡翊又在打趣李相,他可不裙道这李善长勾结药黑子的事。 朱亮祖当即出列,又为李善长摇旗吶喊起来,反倒给朱元璋和胡翊这一方又来了一个神助攻。 朱亮祖开口高道:“马弓要在此胡搅蛮缠,李公今日是证据丞凿,你一直在朝堂上心怀叵测的臆想,到底是何居心?” 他当即是冷哼一声,一开口盲带著几分轻蔑道:“果然你们叔侄都是奸贼,一个重婚,一个通敌,俱都不是什么好仞。” 本来,朱亮祖刚你不开这个口,李善长还是有退路的。 结果现在道出了胡惟庸通敌一事。 李善长心中几乎都要抓狂了,他现在只想破口大骂朱亮祖家中祖宗十八代! 畜牲啊! 你出这个头仂什么???!!! > 第254章 胡駙马怒斥群臣,杀疯了!朱元璋我成配角了! 第254章 胡駙马怒斥群臣,杀疯了!朱元璋我成配角了! 李善长心中惊惧不已。 本来还有退后余地的,被朱亮祖这一句话给毁了,心中的抓狂程度,可见一斑。 胡翊望著他们狗咬狗,只觉得好笑。 李善长再是淮西功臣领袖,手下的小弟们也都有各自的想法。 朱亮祖急著要救儿子朱暹,要保住儿子的命,目前唯有寄希望於朝堂上扳倒胡惟庸。 这已经是火烧眉毛的事了,再容不得片刻耽搁。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李善长绑死在倒胡这件事上。 哪怕他现在心生退意,朱亮祖看出来了,也要当眾道破胡惟庸通敌一事,逼他李善长站出来倒胡。 在朱亮祖身边,无论是陆仲亨、唐胜宗,亦或是廖永忠、杨璟等人,自然都是如此想法。 生死利益面前,唯有捆绑著李善长一起发难。 这种被手下小弟裹挟的感觉,令李善长心中恼火不已。 事情已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也无计可施,只能是硬著头皮往下奏,再参第二本。 此时的朝堂上,大家各怀心思。 李善长这一派在相互算计。 胡翊在看热闹。 常遇春、徐达、吴禎、吴良等人看得是似懂非懂。 汪广洋全程置身事外,生怕沾染进去。 胡惟庸放鬆心神,只待侄子將李善长的阴谋揭穿后,跳出来再给他致命一击。 朱元璋和朱標都在看戏,但朱元璋显然不是单纯的在凑热闹这么简单。 他要哄著李善长说,把今日朝堂上的诬告流程走完,然后坐实。 要儘可能的给李善长多加几条罪名进去,一併將其打倒在地。 天下已定,大明境內基本上太平了。 武將功臣们要留,但要留下那些既忠心,又手脚乾净之人。 至於李善长手底下这几个刺头,开国才第三年春,他们就已经开始蚕食地方,鱼肉乡里。 这种人断不能饶。 朱元璋需要的是,朝堂上既没有浙东,更加没有淮西。 皇帝执掌绝对的权力! 没有人再敢反对他的治国之策。 先做成了这一步,再按著自己的路子,一步一步打造出个崭新的大明。 此时,朝堂上还有一人,心中在止不住的犯嘀咕。 此人正是郭兴。 胡翊刚才若有若无的提到了个“刘”字。 这似乎是在暗示,他知道书信是刘黑子偽造的这件事。 而这刘黑子,更是自己手底下的人。 李善长很明显是因为这件事,才变得迟疑起来的。 这令郭兴不禁在想,若是刘黑子的把柄被胡翊抓到了,自己该如何自处? 但他又一想,刘黑子明面上已被滁州知府正法。 明面上都是个死人了,你还能怎么查? 此事应当出不了差错才对。 正在此时,朱元璋为了解开李善长的畏惧,反倒又贡献了一把神助攻。 他假装思虑了一番,然后说道:“眾卿,朕思来想去,常平章对於駙马重婚之事的看法,最为有理。” 朱元璋做出了一个诱敌深入的决定,当庭宣布道:“朕决定,先將駙马胡翊革职查办,待此事水落石出后,再定其罪。” 皇帝终於发话了。 这个决定,就像一颗定心丸一样,直接餵到了李善长的嘴里。 本来,刚才还有些恼火的李善长,这时候竟然產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又行了。 陛下因为造偽书信的事,已经將胡翊革职查办,显然还是相信了此事。 果然,一个善妒、猜忌臣子的皇帝,终究逃不过自己的性格缺陷。 李善长转念一想,倘若此时自己故技重施,不就一样能拿下胡惟庸了吗? 但胡翊刚才那句话,还是令他心有顾忌。 刘黑子的事,当真暴露了吗? 朱元璋从做决定到传旨,速度极快,都没给眾人反应的时间。 但胡翊显然是心领神会。 机灵如他,立即便配合著演起戏来了。 “陛下,臣冤枉啊,臣从未成婚过,这都是李善长在污衊。” 胡翊一副百口莫辩的姿態。 朱元璋冷笑著道:“你既然冤枉,那封书信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你不是说书信乃是个姓刘的偽造的吗?” “那朕来问你,那人呢?” “这——” 胡翊支吾著,一时间答不出话来。 李善长和郭兴偷瞄著他的反应,见胡翊说不上来,心道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翁婿这番配合,將李善长的胆子是彻底又激起来了。 朱元璋故意一脸厌恶的表情,瞪著胡翊,阴沉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大殿之中。 “朕先將你革职圈禁,待检校去定远杨家村走访过后,若证明你清白,自当官復原职。” 但朱元璋隨即又冷哼道:“可你若骗朕,那就別怪朕不念翁婿之情,到那时也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朱元璋把一切都已铺垫好。 隨后又以胡翊身为涉案人员,叫他留在奉天殿上旁听为由,將他强行留在大殿上。 常遇春、徐达等人不解其中之意。 但看李贞依旧在那闭目养神,这二人心中都在犯嘀咕,不知道他们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郭兴偏偏在此时出列,伏地跪求道:“陛下,臣不愿相信马重婚之事,万望陛下派遣得力人手,仔细查证,可千万不能冤枉了好人啊!” 他一副震惊又无奈的模样,就好像一个舅舅在为外甥开脱,还在维护著胡翊。 常遇春、吴良他们哪儿知道这是个双面人啊? 还都以为郭兴是好人呢,立即是跟出来附和著。 以廖永忠、唐胜宗为首的淮西功臣们,便出来和郭兴唱反调,又在朝堂上好好演了一齣戏给皇帝看。 朱元璋心中暗骂了一声,这才又想过来,自己怎么把郭兴这茬儿给忘了? 双面人是吧? 又搁这儿演我,联合李善长欺瞒皇帝。 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 朱元璋心中的恨意升腾,暗暗都给郭兴记下来了。 心中记恨,他面上却是將郭兴夸成了一朵,不停的给他戴著高帽。 “难得国舅有此等好心肠,朕深感欣慰,这朝堂上也就你与朱家皇室最亲,不愧是我大明之中最忠贞不二的天子近臣。” 朱元璋重新掛上了一脸笑容,忍不住感慨起来道:“国舅德行高洁,又是朕的近臣,还忠心无比,朕是该考虑让这样的大忠臣进入中书,执掌朝政了。” 他立即扭头问底下的朝臣们:“你们说,国舅这样的大忠臣,朕该不该委以重任?” 底下当即是一片附和声音:“陛下圣明,臣等佩服。” 朱元璋爽朗的笑声,当即飘在奉天殿內,把个郭兴听的是眉飞色舞,心怒放起来。 他自以为李善长这一手高明,自己的偽装连皇帝都骗到了。 许多大臣们听到此话,第一想法则认为,陛下要將郭兴派来中书接班,恐怕日后少不得要以此人为相了。 这一招就连常遇春、滕德懋、杨思义等人都瞒住了。 李善长也开始沾沾自喜,一颗想参胡惟庸下台的心,在这一刻连他自己都憋不住了。 先前还如惊弓之鸟,望而却步。 一转眼又是小人得志,分外激动,李善长把一副嘴脸凸显的淋漓尽致。 他杵著拐杖起身,当即是意气风发的再奏道:“陛下,臣为朝堂除了一贼,然而此人只是小贼罢了。” “这朝堂上还有个叛国大贼,曾在鄱阳湖大战前,向陈友谅写书信乞降,还將当时金陵布防图拱手交予对方。” “诸位,那时节,所有將士都在前线浴血拼杀啊,此人却在后面出卖皇帝、出卖你们身后所护卫的山河百姓,简直是畜生啊!” 李善长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的把目光往胡惟庸的身上引。 他的引导,把大量的异样目光引到胡惟庸身上。 而在他提起“金陵布防图”丟失一事时,朱元璋更是心中一凛,想起了这桩旧事。 在与陈友谅大战前夕,金陵作为整个大明的立足之地,布防图確曾在那时丟失。 当时造成的影响极大,想像一下,你的兵力全部聚集在翻阳湖,丟失的金陵布防图若是泄露到敌人手中,敌人只需派一部人马,便可轻易杀进你的大本营中去。 將士们在前线卖命,家人在后面面临灭顶之灾。 这种事一旦泄露,將士们哪里还有战心? 朱元璋当时的做法是叫来刘基,二人一同商议过后,决定遮掩此事,秘不发声。 然后再想办法堵窟窿。 好在那时陈友谅大败,他自己逃命都无力,就更別提攻克金陵了。 回想起这桩旧事,朱元璋也不由为当年的选择,捏了一把汗。 李善长便在此时递本上前,开口便道:“陛下,老臣今日大义灭亲,揭发右丞相胡惟庸当年投敌之罪。” “陆仲亨將军在几日前抓住一贼,从他身上搜出一封胡惟庸当年投靠陈友谅的书信,在信中胡惟庸说出盼明公如盼甘霖”之言,又道金陵布防图”隨信一同奉上,助明公袭取陛下大本营,速败明军,此信还请陆將军奉上前来。” 李善长话音还未落,朝堂上立即掀起一片更大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胡惟庸,寻求他一个交代。 陆仲亨双手呈上一封“通敌信”,交到李善长面前,跪陈道:“陛下,此事属实。” “臣见那黑衣人行事慌张,又是个练家子,就將他擒获,从他身上搜出了这封密信。” 李善长的奏摺,与陆仲亨的密信一同递交到朱元璋手上。 字是胡惟庸的字,笔跡也都对。 上面所书,更是对陈友谅各种膜拜,恨不得匍匐在其脚下舔脚趾头了。 书信之中,也確实將大明当时的府库积存,粮草囤积等重要数字,全都一股脑儿的送了上去。 不只有泄露的金陵布防图,甚至还有朱元璋几处秘密囤积粮草之地,他也邀请陈友谅一併用火焚烧,以此来挫败明军。 朱元璋依旧看不出这造偽书信之中的破绽。 要不是事先得知胡家蒙冤,他还真有可能因为这封信,直接將胡惟庸打去乌纱,押入死牢。 届时,胡家满门,除了胡翊可能因为朱静端的情面保住一命外。 其他人都得死! 此信极为真实,根本看不出拼接痕跡。 书信中,胡惟庸投诚的动机,就是为了活命;以及叫陈友谅念在投诚之功,给他一些封赏。 落款是至正二十三年,也就是七年前。 朱元璋看罢了信,目光扫向胡翊,后又扫向胡惟庸。 “胡相,你作何解释?” 胡惟庸忙道:“陛下,臣是冤枉的,臣也从未写过这封信,请陛下明鑑。” 岂料,这话刚说到一半,朱亮祖上来便手指著胡惟庸,打断道:“白纸黑字俱在,莫非胡相还想抵赖吗?” “哼!当年我等在前线浴血死战,你竟然后面勾结敌人,要害我等性命。”朱亮祖大怒道,“胡惟庸啊胡惟庸,你当真是狼子野心,连猪狗都不如啊!” 廖永忠趁机喊道,“陛下,此等卖国奸贼,罪不容诛啊,臣等请陛下將其凌迟剥皮,夷三族除根!” 他们这几位功臣,你一言我一语在朝堂上当眾煽动起来,立即形成一股浪潮。 那些武將们大都粗直,莽撞,又没读过多少书。 立即就有人不干了! 杨璟脾气火爆,上来直指胡惟庸吼道:“披著人皮的畜牲,你枉在朝中做丞相。” 杨璟转面便义愤填膺,气的高声喊道:“陛下,此等大奸大恶之辈,理当诛他九族,为兄弟们解气啊!” “不错,若不將胡惟庸剥皮凌迟,诚恐伤及军心士气,请陛下做主!” “请陛下做主!” 一时间,跪倒下七八位功臣,朝堂上也有一些武將跟著跪下去。 再加上淮西眾,怕是足有二三十人要胡惟庸的好看。 胡惟庸心中有几分犯嘀咕,但他的目光全都看向了侄子,等著他解围呢。 胡翊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出列来奏道:“陛下,既然陆將军抓获了那名行刺的黑衣人,请传他一见。” 朱元璋应允。 不久后,几个侍卫抬来一名被打的遍体鳞伤的黑衣人。 这人脸都被鞭子抽烂了,连胡惟庸也辨认不出。 朱元璋当即问道:“谁人问供?叫他从实招来。” “陛下,臣亲自来。” 陆仲亨出列,开口问道:“你是何身份,为何要到胡惟庸府上去讹诈他?” 这黑衣人怒不可遏的盯著朱元璋,一脸愤恨的道:“朱狗杀我家主公,为义士者,自当为主尽忠报仇。” 他轻蔑地朝胡惟庸吐了一口痰,骂道:“无胆的直娘贼!” “当年你送信给我家主公时,言辞之中如同一条乞降的狗,我念在你当年投诚我主,前来与你一同商议刺杀朱狗,不想你竟如此无胆,还將老子打晕在地。” 黑衣人当即骂道:“你府上许三乃我所杀,既然要死,不免都告诉你们,將老子的事跡写入《刺客传》中,也好青史留名。” 陆仲亨一番询问下来,此人名叫盖定,乃是当年陈友谅帐下十六亲兵护卫之一。 胡惟庸的投诚信便是他在保管,因为来京中盯上胡惟庸,被陆仲亨识破;將其擒住后,得以知晓这封通敌信的来歷,这才送到李善长手中一起合计。 胡翊此时便继续问他道:“既然你说金陵布防图与通敌书信都归你保管,为何如今只见书信,布防图哪去了?”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自然是毁了,何必多问?” 说到此处,他再度指著胡惟庸骂道:“胡狗,无胆鼠辈!” “当初写信乞降之时,你可不是这副嘴脸,如今竟然如此令人噁心,厌恶!” “我恨不得在黄泉路上等你,一口一口撕咬下你身上每一块肉,咱们今日就一同赴死,哈哈哈哈!” 朱元璋在上头冷眼旁观。 胡翊这时候却摆了摆手:“不急不急。” 他对那名黑衣人说道:“你必定会死,我知你是別人派来的死士,但我叔父胡惟庸却不会死。” 李善长闻听此言,出列来望著胡翊,一脸蔑视的道:“你这小贼,如今已被革了官职,还敢如此囂张?” 胡翊当即还口道:“你这老畜,早已无官职在身,还在此狂吠,我为何不能说几句公道话?” 李善长被他气的老脸一红,当即道:“人证物证俱都在此,胡惟庸通敌之事已经说的清楚明白,你还有何可辩解的?” 廖永忠立即出来帮腔道:“胡翊,胡搅蛮缠可没用,铁证如山,岂容你叔侄在此狡辩?” 岂料,胡翊盯著廖永忠的两眼,突然冷笑著敲打起了他:“廖僉事,诬告駙马皇亲,可是罪加一等的事,你做好承担罪名的准备了吗?” 胡翊此刻又提醒李善长道:“李擅长,连续诬告駙马皇亲和当朝宰辅,又多次杀人灭口,派黑衣人进相府行刺丞相,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吗?” 李善长好像没听见一样,理直气壮道:“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只需要告诉老夫,这些证据你认不认?” “认,那最好;若是不认,你这小贼就来推翻这些证据,不要净说空话唬人。” 朱亮祖当即提议道:“咱们可以叫满朝文武来验证这封通敌信的真偽嘛!” 这个提议一出,果然激起一片赞同声。 朱元璋手中的通敌信,便在朝臣们中间传阅起来。 等到常遇春、徐达、李贞他们几人看到信件时,竟也辩不出真假。 常遇春暗叫一声糟糕,徐达也明白,这下胡家应当是保不住了,定要被覆灭九族。 “唉——!” 徐达发出一声长长的嘆息。 一向在闭目养神的李贞,终於在此刻选择出列来了。 他把目光瞥向了胡翊。 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在告诉胡翊:“翊儿,今日这场诬告也到头了,送李善长他们归西吧。” 確实,该闹腾的都已闹腾完了。 今日朝堂上的场面可谓是不小,亲家反目,两位丞相互斗,又拖骑马下水。 诬告的罪名有了,此事闹的又足够大,给了皇帝接下来处置李善长等人的充足理由。 胡翊憋了这一路,装傻充愣过后,终於可以开始发难了。 胡翊当即高声说道:“诸位,你们都已看过了这封通敌信,我可还未看呢。” “你们辩不出真假,不代表我辩不出。” 胡翊躬身向朱元璋请示道:“罪臣请陛下恩准,辨別此信真偽。” “准。” 朱元璋令人將书信递到胡翊手中。 看著是没有破绽,李善长等人还不忘在一旁挖苦他:“胡翊,你吃的盐还没有老夫走过的路多,就不要在此逞强了,真是自取其辱。” 胡翊却是笑道:“你道我辩不出真偽,难道我就不会请人来看吗?” “哈哈哈哈,真真是招笑啊,满朝文武,就连陛下与太子殿下都已看过了,你还要请谁?” “自然是那刘黑子啊。”胡翊幸灾乐祸的眯著眼,衝著李善长笑。 “刘黑——” 李善长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可这话在嘴里才重复到第二个字,他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僵。 心中突然升起一个疑问出来。 他怎么知道刘黑子? 一见李善长这幅呆愣的表情,朱元璋心中乐开了,饶有兴趣的看著底下这一幕,还不忘故意在火上浇油,他问女婚道:“胡翊,刘黑子是谁?” 胡翊转身:“启稟陛下,刘黑子就是国舅郭兴帐下之人,擅长偽造书信,李善长就是从他那里搞来的造偽书信,我的重婚诬陷文书,以及叔父胡惟庸的通敌信,都是系此人偽造而成。” 李善长听闻此言,大吃一惊!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轰”的一声,突然便懵了! 他真的知道此事! 他全都知道了! 糟糕,这下中计了,要完! 李善长的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他预感到此事麻烦了,接下来只怕难以脱身,可又想不出对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就连那郭兴,一听胡翊提到了自己,当即起来划清联繫说道:“启稟陛下,刘黑子原来確是臣之属下,但他几年前就回了滁州老家,並於今年早些过世,駙马这话臣实在是听不懂了,还请给臣一个解释。” 朱元璋的目光又看向胡翊。 胡翊立即便道:“国舅爷要一个解释,就我就给你一个解释罢了。” 他当殿嗤笑道:“皆因你们郭家不是做生意的料,到了滁州地界,无论布匹还是药材,都爭不过人家何家。 这便请刘黑子出手,截杀了何家的商队,国舅將此事做的天衣无缝,怎奈那刘黑子却有一个废物儿子,当街泄露此事,导致刘黑子事败被杀,可有此事?” “这——”郭兴此刻也懵了,惊慌失措的他立即喝喊道:“你血口喷人!血口喷人!” 郭兴试图用吼声来给自己壮胆,但这並没有什么作用。 胡翊紧接著便又道:“国舅爷做下的事,可还不止这些呢,比如刘黑子身犯死罪,当街斩首之际竟然还能提前掉包,他又把目光转向了李善长,笑道:“又比如国舅爷还把此人借给李公,李公叫他造偽书,然后反过来陷害我这个駙马,还有叔父胡惟庸这个丞相。” 廖永忠一见此时朝堂上的氛围开始变得压抑,意识到应该联合眾人一起发声,將胡翊这波对自己人不利的声音压下去。 他当即挺身出来吸引注意力,为李善长他们爭取应对时间,手指胡翊大吼道:“小贼,你血口喷人!” “哦?原来是廖僉事啊?” 胡翊稳稳地转过身来,看向廖永忠,开口便是一句:“差点把你忘了,黄齐毒杀中书省参议周均一事,就是你下的手,对吧?” 廖永忠实在没想到,自己上来替李善长解围,结果自己又被围住了。 他也是当即慌了手脚,矢口否认道:“你休要污衊好人,在此胡说八道。” “哦——”胡翊拖了个长声,走过来拍了拍廖永忠的肩膀,直视著他的两眼,笑的开心灿烂的道:“黄齐都已经招了,供词还在我手上呢。” 廖永忠差点脱口而出,问出一句“这怎么可能”? 好在是他憋住了。 但他此刻心中一联想到黄齐离开多日的事,不免是心里犯起了嘀咕。 此时的胡翊,又回到李善长面前,开口说道:“我还知道你与他们从地道联络,李府的地底下满是密室与暗道,刘黑子就是从此处进来与你密谋的,我说的对不对啊,李公?” “哦,我是不是还要叫你一声姻伯啊?” 胡翊的声音越发囂张,刚才李善长对他的讥讽和蔑视,现在完全是反过来了,变成了他对李善长的奚落,还有嘲笑:“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大义灭亲吗?没想到吧,现在变成了你大义灭亲你自己!” 此时此刻,朝堂上已经是一片寂静无声。 李善长、郭兴他们哑口无言。 胡翊有些纳闷儿,问他们道:“说话啊?” “你们怎么不说了?” “是哑巴了吗?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个话那么多,还要打断別人抢著说。” “如今你们倒是说话啊?怎么就突然闭口不言了呢? “是嗓子眼里长痔疮了吗?” 见他们还是不说话,突然之间,火冒三丈的胡翊彻底释放了自己心中压抑著的怒火,拿手猛然间朝向廖永忠一指,声音中透著一股震一切的威严,一股无形的威压当即便以他为中心,在奉天殿里释放出来,震慑住了群臣。 “廖永忠,你可知罪?” 他的目光又冷冷地瞪向了郭兴,一字一顿道:“国舅爷,你可知罪?” 那两人都被他这全开的气场,嚇得瑟瑟发抖,如同惊弓之鸟。 便在此时,胡翊开口衝著李善长便是一声爆喝,无尽的威压全衝著他李善长而去! “李善长,你可知罪?!” 第255章 胡駙马怒镇百官,老相国垂泪辞君终伏诛? 第255章 胡駙马怒镇百官,老相国垂泪辞君终伏诛? 这一道吼声,如同天威。 李善长的灵魂颤了三颤,身子都差些站立不稳。 实在难以想像,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竟能有如此气场。 胡翊仅仅怒目而视过来的一个眼神,就令李善长趋避其锋芒,目光根本不敢与之直视。 周身仿佛触电了一般,李善长想要开口诡辩,可却发现自己竟然词穷了! 被胡翊一嚇,脑子竟然转不过弯来。 他那一张老脸,瞬间憋成了猪肝色。 好不容易,调动起全身的力气,才终於勉强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还是那样的有气无力。 “血口喷人。” “你休要血口喷人!” 胡翊望著李善长骯脏的那张老脸,摇起了头:“人的手脏了不可怕,洗乾净便是,最可怕的是一个人的心臟了,那便无救。” 他的目光隨即又扫过廖永忠和郭兴。 这二人全被他这嚇人的气场所震慑,不禁是往后倒退一步。 好在是李善长在前面给他们打了个样,令他们此刻还有勇气支撑。 要不然的话,他们只怕要当场认罪了。 廖永忠到底是行伍出身,咬牙否认道:“你不过一个被革了职的罪臣,还敢在此地放肆?” 郭兴见状,刚要开口懟胡翊。 却不料,胡翊那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已经扫向了他。 “郭国舅,你当真不认罪是吗?” 郭兴僵在了那里,一时间进退维谷,尷尬的脚指头抠地。 他们都在艰难应对,此时朱亮祖等人皆被这气场震慑住,再一观看李善长、 郭兴等人的反应,知道情势不妙,再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胡翊见此,转过身来跟朱元璋说道:“陛下,罪臣请传证人刘黑子上殿。” 听到此言,李善长、郭兴周身震颤不已,当即嚇得是魂飞魄散。 “刘黑子”这三个字,现在便如同是阎王的催命符,惊得他们心中几近崩溃。 朱元璋洪亮的声音,飘扬在奉天殿上。 “传。” 片刻后,殿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唱號声音:“证人刘黑子到!” 刘黑子隨侍卫进入殿中,垂头走到大殿正中的地板处,往地下一跪。 郭兴等人趁机回过头来看。 这一看,惊得郭兴是魂飞魄散! 他的心理防线终於在此时,完全崩溃,破防了———— “皇上,臣知罪————” 郭兴的崩溃,立即带动了廖永忠那根紧绷的神经。 胡翊的目光再度朝他扫来。 但听殿中“扑通”一声,廖永忠紧跟著跪地认错,哀求起来。 “陛下,臣有罪,臣不该做下此等丧尽天良之事,还望陛下从轻发落。”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从高处往下看去。 他对於女婿在奉天殿上的狮子吼,以及那散发出来的威势,並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这不算惊驾,毕竟他们胡家叔侄已经隱忍多日了,压抑的怒火总需要发泄。 令朱元璋真正感到疑惑的,乃是廖永忠啊。 当年刘基进言,小明王不可留。 自己只是稍微暗示,这廖永忠便做事果决,將其沉江。 到后来也吃过败仗,办过错事。 却也是个响噹噹的汉子,有错就认,挨打立正。 如此爽直的个汉子,如今为何变成这等模样? 怎就跪地哀求,如同一条死狗一样? 朱元璋只得感慨一句,人真的是会变的! 其实这件事並不难懂。 先前要在阵前拼命,大家想的是如何灭元,如何得胜,如何保命。 可是,北伐即將结束,大封功臣就在今年,开始到了享受荣华富贵的人生节点了。 谁愿意这个时候死呢? 地位不同了,心態自然就变了。 先前不怕死,现在却惧死,皆是如此而已。 朱元璋心中虽然感慨万千,这些念头却是一闪即逝。 他吩咐胡翊道:“你將此事继续下去吧。” 胡翊伸手招来了刘黑子,叫其就站在李善长的面前。 李善长下意识的迴避,偏过头去。 胡翊却是一把將这老畜撕扯过来,按著他的头叫他仔细看。 “李公,既然都是体面人,敢做就要敢认吧?” 胡翊此言一出,再一次讥讽的李善长自尊心受挫。 李善长似乎也已经意识到,诡辩、狡辩都是徒劳的。 廖永忠、郭兴都已认罪,自己还有何话说呢? 事既然败了,恐怕再无转圜的余地。 刚才他还有些畏首畏尾,不知如何辩驳。 此刻,接受了自己事败、要被问罪的现实后,李善长的气焰反倒是涨起来了o 这老畜再望著胡翊,跟著点了点头,反倒变得爽直了许多:“没错,这些事確乃老夫所做,既然今日已被你识破,索性也就不迴避了。” 闻听此言,朱亮祖、杨璟、陆仲亨等几个人,就如同缩头乌龟一般,悄悄的退回到朝班之中,垂下头颅,生怕再被胡翊点出来,摁在地上摩擦。 胡翊现在確实没空管他们。 李善长已然是不打自招了,那么,今日这场闹剧的结果已经很明显。 胡翊这边完胜! “陛下,老臣认罪。” 李善长衝著朱元璋一躬身,而后脸上带著几分失落的笑意,其中亦不乏对自己当初所做抉择的后悔,以及对今后命运的惋惜。 此时此刻,当著奉天殿上几百大臣们的面。 李善长伸出一根拇指,对著胡翊豪不吝惜讚美之情,颇为不甘、却又一副认命了的口吻,讚赏著道:“胡駙马好手段啊!” “老夫是由衷的佩服你,好手段,好隱忍,好少年!” 说罢,李善长便自动將双手併拢,举到了胡翊的面前。 “陛下,老臣已无话可说,甘愿伏法。” “自隨陛下近二十年来,老臣前十五年不曾亏负陛下,但这后几年,著实对陛下不住,更对駙马不住。” 李善长不由是苦笑著,又自嘲道:“老臣如今自行请罪,虽在晚年有负於陛下,终究算是全了这段君臣恩义,只是其中有些黑点,皆乃老臣咎由自取,要杀要剐,心甘情愿,任凭陛下发落。 “ 说到此处,李善长躬身衝著朱元璋拜了三拜,目光看向高高在上的朱元璋,就站在那里等候宣判了。 好一招以退为进啊! 说什么全了这段君臣恩义? □口声声之中,都是在认错。 实际上,却是在提醒朱元璋自己这些年来的苦劳,引动皇帝的惻隱之心。 李善长是知道自己可能要死了,也不诡辩了,反倒是顺当的自己认错。 把这个锅最后拋给朱元璋。 杀与不杀,此刻压力全都来到了朱元璋这边。 杀了,则是不顾君臣恩义,刻薄寡恩。 不杀,又对不起朝廷律法森严,又对不起马与胡惟庸一家。 其中还不止这些呢。 朱元璋再如何恨李善长,哪怕他在投靠自己的早年,就曾临阵变节过一次,投靠过郭子兴。 但他这大明萧何的名號,真不是吹出来的。 朱元璋这么些年,转战南北,只管在前线放心打仗。 后面的粮草供应,安定地方,以及招募丁壮、维持政务运转等事,李善长又確实功不可没。 这些事都是李善长实实在在做出来的功绩,哪怕换了另一个人,也不可能替代掉他的作用。 这人有些问题,但又確实有大功在身,朱元璋虽然屡次骂他是“老畜”。 可总也是记得他的这点好的。 这又是当著满朝的朝臣,你还能怎样抉择呢? 朱元璋心中还在纠结,便把这个锅又拋回给了女婿,叫他替自己拖延一阵子。 “此事最后再说,駙马既然叫了人证上来,那就把人证、物证都过一遍再说吧。” 说到此处,朱元璋立即开口道:“先前朕將你革职拿问,既然证明你是冤枉的,那就官復原职,仍如先前一样,你且举证吧。” 胡翊这官帽子才刚摘,屁大点功夫都还没有呢,又给官復原职了。 这还真是戴了摘,摘了戴。 一见马的罪责洗清了,且又是官復原职,胡翊的威慑力自然是又凭空暴涨了一截,底下更没人敢搭话了。 此时,胡翊请李贞开始举证。 恩亲侯的份量往朝中一站,那就没得说。 李贞先取出第一份供词,奏稟道:“陛下,此乃廖永忠派黄齐暗杀朝廷命官,毒死中书省参议周均的供词,黄齐现在宫外等候传唤,请圣上龙目预览。” 朱元璋接过供词看罢,叫洪公公双手举在廖永忠面前。 “廖永忠,你仔细看一遍,供词上所写,你认是不认?” “认,臣认罪,且知罪。” 廖永忠再度卑微求饶道:“念在明年灭明夏,罪臣已经领旨备战了,还请陛下念在臣乃从犯,恩赐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朱元璋威严的声音里面,带著几分冷漠:“此事容后再议。” 笑话。 一个身犯死罪,毒杀中书省参议的大將,还想继续统兵? 谁的心那么大? 还敢把兵权交给这种人? 朱元璋不动声色的揭过了此事,李贞当即又取出第二份供词来,道:“陛下,刘黑子对於奉郭兴命令,深夜袭杀何家商队十人的事供认不讳。” 他说罢,又取出了另一份供词:“另有刘黑子被判斩首之刑,被郭兴连同滁州知府王琰一起替换掉包一案,查得王淡是奉了郭兴命令,用另一名死囚代替刘黑子受死,徇私枉法,草菅人命,请陛下一併预览。” 朱元璋看过后,再叫洪公公把这两份供词递过去,叫郭兴看清楚。 “国舅爷,您看清楚了吗?” 洪公公这一问,已经令郭兴陡然一激灵,他当即全都招认。 李贞最后將郭兴勾结李善长,二人合谋陷害胡惟庸、胡翊叔侄之事全盘托出o 此事又把陆仲亨牵扯进来。 因为黑衣人乃是陆仲亨发现的,他也因此成了帮凶。 这些罪证,一桩桩,一件件李善长与郭兴俱都认下。 李贞办完了事,回到朝班之中。 胡翊刚才吼完了,此刻终於轮到怒不可遏的朱元璋开吼了。 这些事,即便朱元璋之前早已经知道,但现在当著他的面重复一遍,还是令他怒火中烧到了极点。 尤其是郭兴伙同李善长,二人表面上敌对,暗地里相勾结,这种事情是朱元璋最难容忍的。 怒不可遏的朱元璋,一双阴冷的眼死死盯著郭兴,而后看向李善长。 猛然间,他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震得大殿上眾臣们身体俱是一颤。 “很好,非常好。” 朱元璋的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朕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竟然背著朕,在朝中搞起了朋党,竟还屡次三番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演戏。” 他抓起一摞奏章,照著跪倒的郭兴狠狠地便砸了过去。 “你当朕眼瞎啊?” 那些奏章將郭兴砸翻在地。 朱元璋气的身体直抖,又手指著李善长破口怒斥道:“不在其位,却要谋其事,你当真如此恋权吗?” “你们这些人,给你们权力你们不珍惜,用来草管人命,作威作福;收走了你们的权力,又一个个搞出这些阴谋诡计。” 朱元璋此刻看著胡翊这个女婿,连他都为这个女婿而委屈,不免是开口透露出实情道:“駙马的脾气太好,还都一直隱忍不发。” “哼,尔等可知,朕早已做了决定,今年大封功臣之际,要给他胡家封世袭侯爵?” 他的目光扫过李善长,扫过廖永忠,又扫过郭兴和朱亮祖、陆仲亨等人。 阴惻惻地道:“都觉得朕的駙马好欺负,是吧,也不看看他是谁,在这里还就诬告上了。” “今日就索性一併正告尔等,今后若是再想行此等阴谋诡计,你们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够不够格?有几颗脑袋可以砍?又有几身皮够刽子手们扒?” “下次诬陷之前,你们最好把这些都想清楚了。” 闻听此言,郭兴现在心中当真后悔到了极点。 郭家当时敢图谋报復胡翊,就是认定他们胡家兴不过三代,而妹妹寧妃只要生下皇子,將来便要封为亲王,郭家由此世代受亲王庇护,自然便不一样。 当时对胡家復仇前,他做了很多估算,却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朱元璋竟要封胡翊为世袭的侯爵。 一旦此事成真,胡家今后便是大明朝铁打的王侯。 现在想来,郭兴只觉得自己错的简直离谱。 但现在再想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而他的命运,在这一刻,似乎也已註定了。 朱元璋痛斥完了这几人,终於是开口下判了。 “来人,將廖永忠与郭兴革职查办,打入刑部死牢。” 一听到死牢这二字,廖永忠与郭兴都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结局。 廖永忠的取死之道,並不完全在於毒杀中书省参议。 还有很大的原因,便在於当初小明王之死。 胡翊心中非常清楚这一点。 而郭兴则是屡次踩踏朱元璋的红线。 尤其是身为外戚,身为皇帝的左膀右臂,却与李善长的淮西势力暗通,还敢在朝堂上演戏欺骗皇帝。 这已经是完完全全在践踏朱元璋的威严。 他的取死之道,在这一刻便已经註定。 其实说来也是奇怪,朱元璋接连对这二人都下了判决。 朝臣之中,竟然没一人站出来为他们求情。 终於。 此时此刻,朱元璋的目光最终落在李善长的身上。 大明的洪武皇帝,与自己的第一任丞相,都到了命运的抉择时刻。 李善长心中胆战极了,垂下头颅不敢发出一言,只是侧耳倾听著朱元璋的动静。 他心中早已把满天神佛求了不知多少遍,直到此刻还在求神告佛。 朱元璋望著此人,隨后又看了一眼女婿,终究是嘆了一口气。 “李善长,你乃是大明开过功臣,且是名列前茅,朕很想给你几分体面。” 说到此处,朱元璋背过身去去,厌烦的摆了摆手:“罢了,先將他羈押回家中吧,等候发落。” 李善长跪地三拜,涕泪横流道:“罪臣拜別陛下。 唯愿上位成万世之君,做千古一帝,唯愿我大明开千年之盛世,国泰民安!” 说到此处,李善长一副动情的模样,又拿袖子抹了抹眼泪。 “若有来生,老臣依旧想要伴隨陛下身边。 若有来生,老臣必定必定不復今生之错矣。” 在几名侍卫的带领下,李善长颤颤悠悠走到殿角处,即將出离奉天殿。 他最后又依依不捨的回过头来,衝著朱元璋拱手作別:“罪臣,拜別陛下。” 这最后的躬身一拜,无论是否是演戏,李善长的计谋在这一刻都达到了巔峰。 他已经儘自己所能,最大限度地唤起了朱元璋心中的那份同情,以及对过往那份君臣情谊的回忆。 该做的都做了,是生是死全看这一哆嗦。 走出奉天殿后,李善长抬头望天,重重的嘆了一口气。 若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还会对胡翊和胡惟庸发难吗? 想必他心中已有了新的想法。 终於处置完了这些事,朱元璋觉得今日好累,尤其是心中伤痛的很。 看著这些老部下、老兄弟们一个个的背叛了自己。 说不难受,那都是假的。 他又特地用带有歉意的眼神,看了一眼女婿。 其实在看到朱元璋这个眼神的时候,胡翊已然明白了,这一次的诬告事件顶多是杀了廖永忠,外加上一个郭兴。 李善长的功劳太大,影响也太大。 再加上过去的情分在,朱元璋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杀他。 之前一声声的老狗、老畜叫骂著,扬言必定要杀此人。 如今却还是动了惻隱之心。 洪武三年初的朱元璋,还是有一些人情味可讲的,尤其是在吃了自己为他开具的治甲亢的药,让人的情绪更加稳定。 这一刻,胡翊没办法站出来质问朱元璋,让皇帝下不来台。 但李善长当真就死不了了吗? 此事也还未必。 > 第256章 朱元璋出卖女婿,这老畜是真通敌啊! 第256章 朱元璋出卖女婿,这老畜是真通敌啊! “駙马,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郭兴在被拖出殿外的那刻,请求朱元璋再给他一次说话的机会。 对於这个请求,朱元璋自然是应允了。 而后,郭兴挣脱了侍卫们,径直走到胡翊面前,给他跪了下来。 所有人都搞不懂,国舅爷为何如此举动? 现在向马求饶,想求他给自己说几句好话吗? 都不是。 郭兴此刻就跪在胡翊面前,一声嘆息后,开口央求道:“先前对你百般谋害,这是我鬼迷心窍,如今落得如此下场,我也认了,只求你救救灵儿。” 郭兴將自己的胸膛,拍得砰砰直响,承担起了一切罪责道:“谋害你的人是我,但灵儿终究不该招致此祸,如今她病体愈加沉重,只求你救救她。” 而后,他又是一嘆道:“毕竟你郭英舅父,不曾害你,也算我临死之际为亲侄女做一点补偿吧。” 说到此处,郭兴一个头磕在地上。 “求你了!” 常遇春是个直脾气,当即质问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朝堂上有的是人为郭灵鸣不平。 堂堂的亲伯父,竟然为了脸面,將亲侄女关在家中,不许医治,进而导致其病症越来越重。 这种人,骂一句“畜生”都不为过吧? 真是枉为人父! 怎么,现在幡然悔悟了? 郭兴接连几个响头叩在地上,就那么匍匐在胡翊脚下。 胡翊背对著他,不想再看到此人。 但身为医者,自有一颗惻隱之人,终究是回答道:“郭灵的病,我会想方设法去救治,但这是看在她是我表妹的份上,而非你的哀求。” 胡翊这话说得也明白:“你最后做的这点事,掩盖不了当初存心牺牲侄女,害死郭灵的那颗恶毒之心。” “想要以此来恕罪,换取心安,是不可能的。” 韩宜可最看不惯这样的人,当面便顶撞起来道:“事都已然做下了,现在知道悔悟了?你只不过是知道自己要死了,难以下世去面见你郭家的列祖列宗罢了。” 不愧是御史中的领头羊。 韩宜可这张嘴,毒舌到了一种离谱的地步。 郭兴被他一句话说的破了防,不由是怔怔地回望了一眼朝堂,隨后站起身来。 他见这殿阁宽广高大,又看到殿外的天空一片纯净,万里无云,可这美好的世间跟他再无关係了。 是啊,死后下世,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呢? 他不由是点了点头,面部表情唯有痛苦与纠结。 他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一时间权势、脸面全部丟了个乾净,就连身家性命也要跟著丟了。 一觉醒来,上了个朝,突然就成了死囚。 “哈哈哈哈————哈哈。” “该啊!郭兴,你是真该死啊!” 郭兴自嘲的声音,在这一刻响彻了朝堂。 之后,他衝著朱元璋微微躬身,而后跟隨侍卫们向殿外走去。 廖永忠本想开口再说些求情的话,但想了想,终究是羞於出口,就跟著出去了。 龙位上。 朱元璋看著郭兴远去的背影,其实神色也挺复杂。 但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朝堂上,三个罪魁都已被押解出去,今日出了这么一桩大事,引得群臣们沉默不语。 陛下的面色很不好看,这个时候不该上去触怒君王的霉头。 但陆仲亨却是站出来,衝著朱元璋告罪,又给胡翊和胡惟庸赔起罪来。 “陛下,臣本以为抓的是个通敌黑衣人,却不料竟是他人设下的计,此番诬陷了胡駙马爷与右相,罪臣请求当堂向他们赔罪。” 朱元璋抬眼向他瞥来,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陆仲亨便来到胡翊面前:“駙马爷,先前多有得罪,乃是我脾气莽直,诬陷了您。 如今您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求您多多的教训,陆某一概领受了!” 当著这么多人的面,胡翊自然不可能真的动手打他一顿,那倒显得胡翊心胸狭窄了。 他便卖个面子过去,將此事大度的化解掉。 胡惟庸也是有样学样,彰显著自己的大度,並未就此事过於计较。 一看陆仲亨把自己摘出去了。 唐胜宗与杨璟也赶紧出列,过来赔罪。 这其中,犹以唐胜宗最为难受。 先前,他差点与胡惟庸做了亲家,今日却为李善长站台,將其得罪的不轻。 关键是,李善长已经失势垮台,胡家叔侄今后又要在朝中掌权,且胡翊又是如此得陛下信任。 唐胜宗红著脸皮,和朱亮祖、杨璟一起过来赔礼,直接衝著胡翊拜了又拜。 那个惶恐的劲儿,就更別提了。 朱元璋对於他们的表现,算是比较满意。 此事也不好计较,毕竟明年的北伐还要靠这些人呢,当即就轻拿轻放说道:“尔等武將脾性,性子过於莽撞,以后要改。” “是,是是。” “嗯,念在尔等赔礼道歉,朕便只罚俸一年,以做效尤。” 朱亮祖是欲言又止。 今日的事都已议完,朱元璋最后留下了胡惟庸与胡翊,稍加安慰了一番。 等到胡惟庸走后,朱亮祖又进来求见,他还是忍不住要为自己的儿子求情,跪地哀求道:“上位,臣之子朱暹,因在地方上犯了罪,被胡相判为斩刑。 还请陛下念在臣为大明赴汤蹈火,出生入死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朱元璋心说,自己手底下这帮功臣们,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 你们的功劳大,就可以庇护子孙们在地方上犯罪了吗? 他假意不知,疑惑问道:“你儿犯的何罪?” “这————” 朱亮祖嘆息一声,就把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头上:“也是臣在外征战,无法管教,这逆子竟在地方上姦淫良家女子,但臣已经与那些女子家人们好好赔偿过了。 朱元璋却是一脸的冷笑:“赔偿过了,此事就能算了吗?” “朱亮祖,你当要知道,当年朕的几个义子们抢掠地方、姦淫良家妇女,朕都不念亲疏,一概斩首的!” “上位,还请念在臣之功劳————” 他的话马上就被朱元璋挥手打断。 “行了,你不是有两个儿子吗?” “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教育你的次子,莫叫他重蹈覆辙,最后导致你家中绝后。” 朱元璋转而训斥道:“至於你大儿子的事,功臣子弟犯罪,就能网开一面吗?” “哼!朕不会因为你是功臣,就包庇你家中子弟,真想要家中平安,那就从一开始管束好你那些亲属们,莫叫他们横行无忌。 否则,自有天收!” “下殿去吧!” 朱亮祖擦著冷汗下殿。 朱元璋等他走后,才又开口大骂了几句,然后平復了下情绪。 他衝著胡翊一招手:“女婿,隨咱出去走走。” 翁婿二人出离奉天殿,往御园內湖走去。 在朱元璋日常垂钓之处,朱標侍立在旁,朱元璋脚蹬在栏杆上,一边餵著鱼池中的锦鲤,一边问胡翊道:“你说是做人难呢,还是做鱼难?” 胡翊不假思索便答道:“自然是做人难。” 朱標也在旁点头,表示同意。 朱元璋便嘆了口气,手中鱼食扔到一半,突然就顿在那里,视线望向了远方的地平线。 良久后,他重重地一嘆,说起了心里话:“咱难吶!” 他將鱼食递给太子,而后转过身来,拍了拍女婿肩膀:“有些事,叫咱再想想吧。” 这个“有些事”,自然就是李善长生死之事。 胡翊自然不能命令皇帝,也就没说什么话。 这一刻,朱元璋有些不好面对起女婿来了,反倒老脸一阵阵发烧。 出卖了女婿,先前答应的事现在又想反悔,他只得是立即找了个藉口遁去。 “咱乏了,改日做些好酒好菜,给你们胡家洗冤,咱们好好庆祝一番。” 说到此处,朱元璋负著手离去。 朱標將手中的鱼食分了一半,和姐夫一起餵鱼。 看著底下密密麻麻的锦鲤浮出水面,爭相抢食,乱成一团。 朱標也是感慨起来道:“朝中的大臣们就仿若这些鱼,餵食时,多一口不嫌多,少一口却嫌少,爹都要兼顾。” 他转头看向了胡翊:“姐夫,无论爹做出什么决定,你都多理解他一点,他也是个人。” 朱標这句话就说的很好,朱元璋也是个人,不是机器。 杀戮起来,手段强硬。 但不代表他没有感情。 今日李善长的那番话,確实触及到了老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令他又有些犹豫。 事实上,歷史上胡惟庸案发之后,李善长安然无虞,一直活到即將熬死朱元璋,才被借当年的罪名诛杀掉。 这也说明了,朱元璋其实不愿轻易对他下杀手。 也是怕李善长学了司马懿,等自己死了,无人能制住他———— 胡翊当著朱標的面,也是表了態,说起道:“其实只要悬在心头的这块石头落了地,胡家渡过了危机,我就很感恩了。 ,“毕竟,我瞒著岳丈私查这案子,又动用承暉司越权查案,丈人都看在眼里,却从未说过什么,真要是细究起来,我再多长两颗脑袋都不够砍的,还能不理解他么?” 朱標听到这些话,当然是很开心的,心中又感慨起了这个姐夫的不忘本,越发觉得他是个可託付大事之人。 至於胡翊,心中肯定不爽,但这番话是讲给朱元璋听的,其中有一些也確实都是事实。 须知,胡家能有如今的地位,全拜朱元璋所赐。 李善长能否处死之事,与之相比都是次要的。 反正已经打断了老贼的脊樑,以后也不能作恶,还是看丈人接下来如何处置他吧。 正在二人聊著的时候,许公公一路小跑,闯进了御园。 “启稟太子爷,宫外有郭家人求见,说是郭英將军之女奄奄一息,心疾加重难救,恳请駙马爷施以援手。” 朱標立即回头望向胡翊,问道:“姐夫,你看此事————” “我去。” “郭灵再如何说,也算是表妹,她的事与郭兴又不同。” 朱標点了点头,又一想到姐夫刚刚扳倒了郭兴,生怕再遭遇什么报復,又派了一队宫中的侍卫隨行护卫。 宫门外。 郭灵之母马氏站在那里,擦拭著眼泪,一见胡翊出来了,立即迎上去就跪。 “舅母不必如此,与我说说郭灵妹妹的情况,咱们先赶去救人。” 马氏抽泣著,忙將情况全都说了一遍:“刚才她二伯府上来人,说是她二伯同意我们接灵儿回去,叫去府上接人。 结果————结果去了一看,灵儿已经病入膏育,她二伯府上的郎中都说,怕是无力回天了————” 马氏一时间哭的不成样子。 胡翊心中暗骂了一声郭兴,问明了郭灵已经被抬回家中,赶忙骑上赤鬃黑狮子便往过去赶。 临行前,他向许公公吩咐道:“请公公去太医院传个话,叫崔太医带上我的医箱,到郭英將军府上来。” 说罢,胡翊快马直奔郭英府。 如今是洪武三年,郭英家中还就这一个长女,他的长子郭镇要两年后才会出生。 对於这件事,真的很难评。 弟弟不在家,郭兴就敢將侄女带回自己府上禁足,而且还是弟弟唯一的女儿,此事著实就很离谱。 但考虑到封建大家长的做派,郭兴作为郭家的话事人,此事似乎又透著几分合理。 但是女儿都这样了,郭英居然都不见反应,胡翊实在想不通他到底在搞什么? 实际上,此时的郭英已经脱离了李文忠的返程大部队,正在快马加鞭的抄近道往回来赶。 从收到马氏的书信开始,他就一直著急回京。 李文忠他们回京的路程,还有半个月。 郭英这期间抄近道、走小路、省时间,此时距离南京只剩下不到两日路程。 昼夜兼行的郭英,现在颇有胡翊当年一日五六百里,直奔常山真定卫时候的劲头儿。 沿途只带了四名护卫而已,一日睡不足两个半时辰。 他也给郭兴这个二哥去了两封书信,都不见回信,至於马氏后来送去李文忠部的信件。 这些日子昼夜兼行,又哪里知晓? 通信不方便,就是如此。 至今,郭英都还不知二哥已经对胡翊发难,只是从大哥已死的事中,知道了郭灵被禁足之事。 郭英府上。 胡翊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別了,径直踏入到郭灵的闺房中。 小姑娘將自己的房间打扮的很温馨,但小房间里却设立了一处大大的神龕,与房间的温馨布局,又显得十分不相称。 看的出来,她真的很想活下去,医药不行,因而寄希望於满天神佛。 闻著屋里的香火味,胡翊看到神龕里供奉著的琉璃光王佛、太乙救苦天尊、 药王孙思邈———— 这些塑像前面的香炉中,都插有香烛在其中。 “將这些香烛撤去,这会刺激到病人的心肺。” 但此刻,郭灵的情况已经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步。 胡翊还记得这个女孩第一次来医局时的情形。 那时候她还很清瘦,看起来病弱无力,但至少皮肤很有光泽,眼睛里也有光。 再看她现在,妙龄少女的全身都变得水肿,口唇变成了青紫色,从腿部到脚踝,明显肿胀“胖”了一圈。 胡翊尝试在她手臂上用手指一戳,立即便戳下去一个很深的坑,而且根本不见回弹。 这样的水肿,已经是极其严重的肺心病。 再一诊脉,更是发现郭灵这丫头现在脉象若有若无,且心跳极不规律,是典型的心律失常。 重度肺心病加上心律失常,再合併风湿性心疾以及体內的大量湿气———— 郭灵此刻已经神志模糊,几近昏迷了,另伴隨额头高烧,四肢却是冰凉。 而她咳嗽出的异物里面,还带有血痰。 胡翊越看越皱起了眉,越诊越觉得此事棘手。 郭灵的情况拖到这个地步,还能否救下她的命? 这很困难! 胡翊的心里更加没有底。 也是看她的呼吸都已经很困难了,整个人平躺著根本喘不上来气,再这样下去极有可能引发窒息。 胡翊叫伺候她的老妈子垫了一床被子过来,令她靠坐,如此,郭灵的呼吸才算好了些,但肺里面的湿囉音非常严重,料想因为心疾已经导致她肺部出现了溢血。 胡翊尝试著问老妈子道:“小姐近来是否咳嗽极多?还咳的很重?” 面对胡翊的询问,这位老妈子也回答不上来。 “駙马爷,小姐之前都在二老爷府上,我们这些伺候小姐十几年的老僕们都不得近前,实在是不知道啊。” 这老妈子看到如今的郭灵,也是不忍,眼中赫然已经流露出了泪,跪地哀求道:“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马爷,我家小姐向来都是心地善良,不愿麻烦他人的那种好姑娘。” “小姐她从小就待我们这些下人们很亲,大多数事寧愿自己做,也不愿麻烦我等,她真的心地很好,又如此年轻,老身在此求求您了————” 这时候,马氏也已赶了回来。 胡翊仔细问明了原由。 原来,上次胡翊给的全阳汤,马氏前去送药,却根本就见不到郭灵。 母女不能相见,这药也只能递到郭兴的手里。 却不成想,郭灵根本就没吃上这药,那郭兴根本就没有给转送。 马氏此刻显得是咬牙切齿,愤怒的瞪著两眼,泪水不断从中往下滚落。 她咬著牙,恶狠狠的道:“他真的该死!听闻已被打入刑部死牢,若是灵儿有个什么好歹,待他行刑之日,我要在刑台下钱买他的肉生啖!” 有句话叫“为母则刚”,马氏现在已经彻底豁出去了。 胡翊实在难以想像,郭灵的病怎能一下就到了这个地步? 不了解病因,他只能招来郭兴府上那个郎中,而后问道:“郭灵小姐的病,你们都是怎样治的,怎么弄成这样?” 这名郎中在南京也有几分名气,郭兴虽然一直不叫胡翊为她治病,却也叫此人一直在诊治。 郎中便说道:“一开始,郭小姐只是脉象虚弱,体內湿气极重,后来就情绪低落,由此突发大病,再加上————再加上小人医术不精,就越诊越重了。” 郎中也是羞的满面通红,自己都觉得尷尬极了,这又是当著大明医圣,这位駙马爷的面上。 他只得又补充道:“小人也知道自己无力医治,岂料国舅爷下令必须由小人来诊治,强行为之最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胡翊便將郎中歷次诊治的药方都取来,包括断症的医案,全部仔细看了一遍。 他发觉,这郎中的医术是不算高,但也並非庸医,顶多是开的药无法治疗郭灵的病罢了。 但话又说回来,风湿性心疾这等绝症,连那位专攻此道的姜御医都无法治好,更何况是普通郎中呢? 郎中的锅反倒不大。 胡翊將此事的原因,归咎於郭兴的长期干预,导致郭灵心情沉闷,刺激了心疾频发。 再加之將郭灵囚禁在院中,时刻禁足,还派人特別看管。 这造成了郭灵情绪过於激动,由此导致心疾进一步爆发,越来越可怕,最终到了一个极难挽回的地步。 “唉,倘若当时能把全阳汤餵服下去,还不会影响到肺部,这病还有极大的希望能够挽回。” 饶是胡翊这位大明医圣,此刻也是嘆息了一声。 听闻此话,郭灵的生母马氏,已是泪如涌泉。 胡翊如此说,几乎等於是给女儿判了死。 这一刻,她痛心的不成样子,泣血哀求道:“駙马,救救你妹妹,救救她吧。” “我们郭家確实对你不住,只要能救灵儿,我们一概补偿到底,只求救我女儿一命吧! 她年纪还那样轻,真要有个好歹,我这个当娘的又怎么活啊?” 胡翊心里分的很清楚,郭兴是郭兴,郭英是郭英。 他不是不治,到底还是郭灵的病情太重,令他心里也没有底。 胡翊脑海里快速想出两种方案,然后將这两种方案就都否决掉了。 现在病人如此虚弱,隨时可能死去,全阳汤只会令病情加剧。 但若不用全阳汤,那一身的湿气除不掉,又会很麻烦。 这不仅仅会影响到药效,还会令郭灵时刻在鬼门关前徘徊。 胡翊的心中极为焦急,连他都找不到破局之法。 马氏则是为了女儿,已经不顾一切,生怕他有所保留。 一咬牙,她终於决定將心中那个天大的秘密,告诉胡翊,以此请求他尽全力医治女儿。 “駙马,请到內堂来说话,有密事与你详谈。” 马氏將胡翊邀进內堂,此刻四下无人,她又小心查看过一遍后,这才回来低声开口道:“不瞒駙马知道,回来路上,我已知晓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郭兴那畜生暂且不论,駙马若想要李善长死,我马家可提供李善长当年暗通北元的铁证,还有一份当时遗失的《金陵布防图》,现在我父墓中。” 什么? 听到马氏的话,胡翊先是一怔。 不是,今日朝堂上李善长所提到的《金陵布防图》遗失一事,还真有啊? 李善长还私通北元,给元帝送这张图,出卖朱元璋? 这老畜若是真通敌,坐实了此事,李善长这条老狗想不死都难! 胡翊一开始只以为这是马氏的说辞,为求自己救她女儿,当不得真。 岂料,马氏见他不信,终於是自爆出了数年前的那一件惊天大事———— 第257章 想要弄死李善长的不止胡翊,还有殭尸,天怒人怨啊! 第257章 想要弄死李善长的不止胡翊,还有殭尸,天怒人怨啊! “駙马可知,我父也是死於李善长之手?” 马氏一开口,便道出了心中积压多年的隱秘。 “我马家祖籍滁州,跟郭家乃是世交,与你郭英舅父的婚事也是从小指腹为婚。” 马氏如今才三十出头,但所说的这段故旧经歷,已是十五六年前的旧事了,她又娓娓道来说道:“我入郭家门时,你舅父已然投奔了陛下,到后来我马家也投奔陛下而来,我父受封为都转运盐使司副使,监管两淮与江南等地的几处水路。 到后来,那位盐使司的正史,就是死於李善长的排挤。 我父当时作为副使,全然知道其中內情,他怒而状告到陛下那里,结果李善长不但没有获罪,我父反倒惹来了忌惮。” 马氏说到此处,那脸上的苦笑,想来是对朱元璋的处置有怨言的。 她又道:“至正二十三年,距离鄱阳湖水战两月前,我父被陛下派去北方前线,核查与北元交匯处地界的粮食走私问题。 那时已有人通敌了,暗送军粮给元人示好,都认为陛下要败,开始寻求后路。 我父那时盘查的很严,便將李善长派人所送信件截获,其中有一封通敌信,里面李善长写的清楚明白,若陛下当初败在陈友谅手下,他便作为內应,投献应天城给元帝。 隨书信一同查获的,还有一张《金陵布防图》。” 胡翊默默消化著这些信息。 叔父的投敌是假,李善长的投敌反倒才是真。 这只老畜对叔父用此等陷害之法,原来,他以前就干过这事儿,怪不得能想出这种狠毒的主意出来。 马氏这时候便又往下讲起来道:“我父截获了这封书信,却知兹事体大;鄱阳湖大战前夕,陈友谅增兵六十万,值此关键节点上,这封书信万不能影响到陛下决策。 更何况,先前他也曾一腔热血,揭发过此人的无耻行径,陛下却未理会。 我父只得是藏下了这些证据,等待日后回应天再说。 岂料——岂料————” 马氏说到父亲的死,眼眶一红,又想起那段痛苦的过往,以及丧父之后的孤苦与无助,滚滚热泪自脸颊滴落下来———— “岂料,仅在几日后,我父便死於元军的铁蹄下。 父亲的亲兵冒死送回了证据,说是此事事发,李善长向元军泄露了我父踪跡,被报復灭口,隨行卫队无人倖免。 我父还有一封亲笔所写的遗书,叫我將当时年幼的弟弟抚养成人,又叫我万不可將这封书信中的內容泄露,马家只剩下我们姐弟二人,只可求生,不可报仇。 此后,我就將书信证据封在父亲棺槨中,想来不会被外人所知,也因郭家的庇佑,我与弟弟才能免遭他李家的报復。” 这一段过往,一直深埋在马氏心底,说一次,便如同用万把刀割心一次。 而於这件事情上,就只有她们姐弟二人知道真相,一直隱忍在心中。 今日道出这段往事,马氏是为了促成胡翊全力救治女儿。 当然,她也有私心。 以她一个弱女子,想扳倒李善长为父报仇,这谈何容易? 但若有这位胡马的案子在,外加上李善长通敌之罪证,他李善长能不能死呢? 这无疑令马氏看到了希望。 “駙马,证物现在我父棺內,我会即刻进宫去告知陛下,与皇帝亲卫一同前去取证。” 马氏的目光很坚定,再望向胡翊,她似乎也决定接受命运的安排,悵然著说道:“灵儿你能救便救,不能强迫你一定將她救活,我也想明白了,这种事终究要看天意如何。” “拜託了。” 马氏又过来深深地见了一礼,而后两人从內堂出去。 胡翊对於马氏的这番话,心中其实满是殷切。 他想让李善长这条老畜去死,这一条从未改变过;如今马氏又递了一把刀子过来,他更加没有理由不接受。 默认了此事,但实话实说,胡翊確实没有太好的办法来救治郭灵。 他只能叫人去打了一盆井水过来。 春季的井水还是十分冰凉刺骨的,胡翊伸手撩了些井水在掌心,然后衝著郭灵两侧的脸颊轻轻拍打,嘴里一边轻唤著郭灵的名字。 “灵儿,醒醒,你爹娘都回来了。” 胡翊尝试著叫醒郭灵。 冰冷的井水確实有作用,郭灵被这种湿漉漉的寒意一激,终於是迷濛著缓缓睁开双眼。 但这一刻,她的意识是模糊的,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神智好似丧失了一般。 “爹,爹在哪里————” 口中重复了两遍话语,郭灵又是沉沉地倒下去,再度闭目睡去。 看到这一幕,胡翊皱起了眉,他知道冷水的刺激已经没用了,挥手叫人將一盆井水端出去。 感受到了郭灵的生命力在流逝,他知道,生气的流失,令郭灵已经无法转醒过来,恢復正常。 先保她不出凶险吧! 胡翊取来针灸,在郭灵百会穴上捻针轻刺,配合著艾灸的温通阳气。 內关穴的位置则要频刺,要以一呼吸间至少干余次的高频率刺激,才能平復她心率异常的问题。 但即便如此,作用也很有限。 只因这一套手法,还要刺激到郭灵的神闕穴(肚脐中央)、足三里(膝盖下方)、以及关元穴(脐下三寸近阴部)。 五个穴位中的三个,都不是胡翊一个男子能够触及到的,这是辱人清白之地。 胡翊只得是针刺两穴,然后辅以调和五臟的汤药,他叫崔太医亲自去煎药,不敢让任何一点柴火气飘入进去。 在煎出药后,就著蜂蜜做药引,为郭灵送服下去。 这一招可以暂时挽留住她的生命力,温养住五臟六腑,减少生气的流失,起到稳定生命体徵的作用。 但虽然做到了这一步,接下来该如何动手,胡翊心中还是没底。 风湿性心疾的“风湿”二字之厉害,他在常婉身上就已经领略过了。 体內湿气过重,阻挡药效的发挥,效果极为不佳。 本该以全阳汤祛除湿气,但郭灵如今奄奄一息,全阳汤一灌下去,这幅柔弱的身体是承受不住其恐怖的烈性的。 就连给常婉用全阳汤蒸药浴,胡翊第一次都只敢用三到四成的药效,就这常婉还受不了。 一旦服药,就好像即將报废的旧车,换上了一个强力的发动机。 车是不会先跑起来的,反倒会被这强力发动机震得解体。 究竟怎么救治呢? 胡翊最终想不出法子来,他叫崔太医留在此处,一有情况就稟报自己。 胡翊自己,则是回了长公主府,在替朱静端诊过脉相后,一头扎进麟趾斋便开始苦思起方法来———— 天色早已黑沉下来,今夜头上连星光也不见,幽暗的嚇人。 发给马氏的誥命服,她这还是第一次穿进宫,先前从未如此正式过。 夜色中,马氏脚步匆匆的进了坤寧宫,一见了马皇后,便哭的不能自己。 马秀英得知她有要事稟告,今夜又是如此正式,忙將她带到朱元璋那里去。 放下手中的奏摺,朱元璋对於这位弟媳,也是十分和蔼且有礼的。 “弟妹,灵儿的病如何了?” “谢圣上关心,灵儿怕是不治了,马正在尽他所能救治,目前还无下文。” 听闻此言,朱元璋的心中也浮现起一丝愧疚。 他用郭灵测验郭兴的心,郭兴確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郭灵最后搞成这个样子,確实出乎意料。 治病这种事还得女婿去啊,朱元璋以为她是来討旨意的,开口便道:“二弟在外隨保儿征战,这一去就是三年半,家中疏於理会,想来也是咱关心的不够。” 朱元璋提笔便写了一道手諭,叫胡翊要全力为郭灵医治。 但马氏所求,並非如此。 她猝然间跪伏在地,痛哭流涕,口中字字如同杜鹃啼泪。 “圣上,求求您为我父报仇吧。” “你父?” 朱元璋疑惑不解的问道:“马太公不是死於元兵突袭吗?如今元朝都已灭了,莫非是当年行凶之人还未抓获?” 马氏开门见山,张口直指向了李善长道:“圣上,我父之所以被元人突袭而死,全是李善长传信出卖的,当年这里面的一件密事,陛下可曾知道?” 朱元璋心道一声怪了,这其中还有曲折? 马氏当面便將李善长通敌、父亲截获书信的事和盘托出,最后又將李善长通敌书信与《金陵布防图》封在父亲棺槨中的事一併都说了。 听闻此言,朱元璋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事之重,令他也被震慑到了。 当年陈友谅几十万大军齐出,正是因为这份压迫感十足,后方不断有人与元人联络。 他那时便派了马氏之父马晟去守交界处,断绝这种与元人的联络。 不承想,马晟之死竟然不是意外,而是李善长从中勾结? “你说的可是事实?” 朱元璋心中剧震,对於此等大事他不得不盘问清楚。 马氏的话则更是乾脆利落:“身为子女,怎能拿父亲的一世之名去诬陷人?” “就请圣上派人隨我前去,开了父亲棺槨,取出其中证据,为我父报仇,还他一个公道!” 说罢,马氏便將父亲留给他们姐弟的亲笔遗书献上。 看罢遗书后,朱元璋沉默了良久,心中更觉有愧。 他立即点点头,派了几名检校和一队亲兵,隨马氏前往。 马晟已然去世七年,早已是入土为安。 这个时候,马氏愿意挖开父亲的棺槨,冒著令其父魂灵不安的代价,也要开棺取证为父报仇。 可想而知,此事多半是真的。 麟趾斋里,胡翊思来想去,现在有且只有一个法子来救郭灵的命。 只能是以针灸刺激死穴,激发郭灵的生命力。 这一招,他曾在前往定西时,在常遇春的帐下对曹擒龙使用过。 针灸刺入几处死穴,快速施针,可以最大限度激发病人的生命力,甚至可以说是透支著病人的生命力,这有一点像是现代医学里面,给將死的病人推肾上腺素。 曹擒龙当时是在这种情况下,由胡翊开刀拔箭,最后得生的。 但即便如此,侥倖捡回一条命,恢復过后却是元气大伤,现在体力大大缩减了,就连骑马都成问题。 至於郭灵。 这一次的凶险程度,怕是比曹擒龙那次更加高难的多。 曹擒龙那次是九死一生,郭灵这次不说是十死无生,只怕也差不了太多了。 这次救治的核心思路,就是要用这个方法激发、透支郭灵的生命力,然后採用蒸药浴,叫郭灵硬扛。 抗的过去,体內湿气一除,再下参汤吊命,用药物救治肺部的损伤,则有极大的概率可以治好。 但若是抗不下去,人就直接没了。 最难的就是这一关,这也就是接近十死无生的原因所在。 至於郭灵现在的情况,是无法口服参汤吊命的,这反而会导致她死的更快。 胡翊难受的点就在这里,没有办法用参汤吊命,其他的药物几乎也不可能,便唯有兵行险招了。 结果,要么活,要么死。 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赌”字! 他心中已经想出了法子,但却並未趁夜立即去郭府安排准备。 只因胡翊十分清楚,明日若是用上这一招,不停的针灸,还是刺激死穴,重一点轻一点都不行,用针频率还要极高。 这是个体力活儿,更是要有远超常人的耐力才行。 今夜若不休息好,是办不成这件事的。 他不禁是叫灶房燉了二斤驴肉,还弄了一锅老母鸡汤。 胡翊不敢再熬夜,赶忙躺下休息恢復,试图来为明日的凶险之旅提前做出准备———— 马太公的陵墓前。 香烛燃起,供奉著的瓜果、肉脯、酒水前面,跪著的马氏在跟父亲哭诉著。 “爹,终於是等到这一日了,我与小弟这么多年忍气吞声,总算要为您报仇血恨!” “只是因此惊扰了爹您的在天之灵,请恕女儿不孝————” 马氏痛哭的不能自己。 身为子女的,谁愿意將父亲的尸骨从坟墓中挖出,惊扰亡灵呢? 但事已至此,她別无办法。 李善长要死! 不然对不起这么多年来,姐弟身心所承受的苦难。 女儿郭灵的性命,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次。 她在这世上的亲人已然不多了,若再走了这个女几,心中怎能承受得住? 祭奠过后,马氏痛哭著转过身去,不敢再看接下来的场面。 “马大人,这也是为您洗冤报仇,小人们在此先对不住您了!” 几名检校们拜祭过后,手中的铁杴一下一下开始剷出墓土—— 片刻后,一副寿材便从中露出来。 棺材钉一枚一枚的被撬开,开棺之后,一具周身黑,还瞪著一双眼睛的湿尸便躺在棺槨之中,身上还穿的是武將的朝服。 人死七年而不腐,反化作殭尸。 常言都说,非心中大恨、大怨气者,不得成僵。 如今这具殭尸出土,可想而知,马太公当年死的究竟有多么的惨? 他临死时又是多么的不甘! 便在殭尸双手中捧著的盒子里,一份由蜡纸包裹的信件藏在其中,里面还有一份羊皮地图。 检校们取来,请马氏当面验证。 而后,封棺守卫,秘密回稟朱元璋此事。 当这份丟失多年的《金陵布防图》重现在面前时,朱元璋心中的愤怒被点燃到了极致。 尤其当他听说马太公的尸身,竟然是死而不腐,化尸成僵,他也知道这是心怀大恨、大怨的徵兆。 朱元璋的心中不由是更加愧疚,又想起马太公遗书之中提到,先前状告李善长,上位不予採信,反倒惹来李善长的仇视。 最后马太公又確实因李善长而被杀。 朱元璋越发觉得心中后悔惭愧,只得对马氏说起道:“马太公之灵,朕要追封为侯,重葬在钟山帝陵之侧。你先回家去照看郭灵,咱会给你们马家一个交代,绝不辜负马公在天之英灵!” 等到马氏离去后,马皇后忍不住嘆了口气,说起道:“我与马氏妹子虽是同姓不同宗,但她家这一身遭遇,实在是悽苦。”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咱也知道,亏欠他们马家太多了,明日咱们都到郭家去一趟,探望郭灵一番吧。” 朱元璋说到此处,又將李善长那封通敌书信仔细看来。 从马太公墓穴中取出的物证,还有当年的遗书做见证,这不像是假的,何况刘黑子这位造偽的高手也早已抓了。 此事已然证据確凿,但对於当年袭杀马太公一案,还需还原真相。 朱元璋立即派检校前去查办,从当年驻守在边界上的队伍、主將们开始查起,要將通风报信之人全然揪出来! 他隨后问毛驤道:“李善长这老畜回去后,作何反应?” 毛驤恭敬答道:“李善长每日都进入地下密室,总说要在地底躺一躺,提前適应一下死亡后的生活。” 朱元璋撇著嘴,冷哼一声道:“这种畜牲,死了也是下地狱,还能有什么生活?” 骂完这老畜,朱元璋想了想,又对毛驤吩咐道:“你去將李家那密道探通,咱改日沿密道进去,给这老畜来个猝然降临,咱到时候要把他私通北元的罪证,狠狠砸在老畜的脸上!” “到时看他怎么说!” 第258章 朱元璋:你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今日你做什么咱都赦你无罪 第258章 朱元璋:你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今日你做什么咱都赦你无罪 次日,天不等亮。 胡翊就著两斤酱驴肉,外加一锅老母鸡汤,吃的肚子滚瓜溜圆。 与朱静端相比,仿佛他才是那个怀胎待產之人。 朱静端又给他弄了些热牛乳,將杯子递过去,並嘱咐道:“再多吃点吧,你自己都说了这是体力活,灵儿的命可不是闹著玩的,咱们要尽全力施救。” 吃的差不多了,胡翊抹了抹嘴,牵著朱静端的手往外走去。 今日又是夫妻合力,胡翊寄希望於朱静端身上,说起道:“针刺几处隱蔽穴位的事,就靠你了。” 说罢,他又带上了几份牛乳,留著朱静端坚持不住的时候吃。 郭英府。 胡翊和朱静端刚到一会儿,马皇后带著几名伺候的,就都来了。 胡翊开始教他们製作蒸浴桶,然后与崔太医一起调配药物。 马氏全程跟隨著忙活,昨夜她根本没睡,今早的眼睛肿泡泡的,显得很没有精神。 这份准备一直持续到上午时分,该准备的药物已经充足。 胡翊再去为郭灵诊脉,发现生命力还在流逝,这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必须儘早医治,不然最多也就两三天的光景了。 早朝过后,朱元璋也驾临过府来了。 “怎么样?” 朱元璋见女婿出来了,焦急地问了一句。 胡翊看到一旁眼巴巴望著自己的马氏,欲言又止,只得是摇了摇头。 这显然不是个好消息。 朱元璋立即下命令道:“尽全力救治,把你毕生所学的本事都拿出来,咱想叫郭灵这丫头活下去,將来给她找一个好夫婿。” 朱元璋郑重强调道,“女婿,你自己咬一口胳膊上的肉也得给咱往上顶住了!” 朱元璋说这话,不知道是想在郭家和马氏面前表態,还是真的如此心急如焚。 一会儿工夫,郭寧妃的仪驾也来了。 但就停在府外,根本不敢进去。 她也知晓自己当初做下的事,对於郭灵的处置上,若郭兴是那个不顾亲情、 人面兽心的畜牲。 那她这个寧妃娘娘,至少也是铁石心肠,放纵兄长作恶的帮凶。 这还是她的亲侄女呢,都如此不管不顾。 这样的人,她现在还有什么顏面进府去看郭灵? 骂一句畜类都是轻的! 一会儿工夫,侍卫们传来消息:“陛下,郭英將军已经过了白石滩,距离南京还有一日路程。” 朱元璋听到这话,心中就更急了。 为自己外出北伐打了快四年的仗,结果郭英现在一回来,发现大哥被气死,二哥下狱將要被诛。 女儿重病將死,甚至极有可能今日这一治,郭灵当场毙命,恐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你要这么搞,等到这个小舅哥回京,自己还有何顏面再面对他呢? 老朱想了想,又伸手召来了女婿,二人鬼鬼祟祟的走到墙脚处,朱元璋开口问道:“女婿,能否再拖延一日,等你郭英舅父回来,见过女儿最后一面,咱们再开治。” “岳丈,恐怕是不行了。”胡翊直说道,“郭灵妹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以生命的流逝来讲,今日还有十分之三,那明日只剩十分之二,多等一日便多失去一份治癒的希望。” 朱元璋闻听此言,狠狠地一拍大腿:“唉!” 他只得是烦躁地摆起手:“治吧治吧治吧,无论出了啥事,咱担著就是。” 他显得很是焦急,一巴掌拍在了女婿的后肩膀上:“快去治啊,你在这愣著干啥?” 胡翊心道一声丈人真是个神经病! 本来都要治了,狗曰的非得把我叫过来,结果话说到一半突然又火急火燎的叫自己回去医治,还一副情势紧急的模样。 是不是有大病? 好在胡翊也知道以大局为重,赶紧深呼吸几次,调整完心態后,跟朱静端一起往医治的厢房中走去。 朱元璋趁此机会,派出几名侍卫迎接郭英,並嘱咐道:“告诉郭英这里发生的状况,叫他务必快马加鞭直奔回京,只恐见不到女儿最后一面,叫他一定要快!” 事到如今,已经这样子了,朱元璋选择的是直面郭英。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別的方法了。 在蒸浴桶造好后,几个们轻手轻脚將郭灵抬进厢房。 蒸浴桶的中间,摆放著一把椅子,这些进入厢房的们便要在此伺候,隨时隨地扶著郭灵昏迷的身体,防止她倒下去。 见屋中的们已经开始替郭灵解衣,胡翊又走出来跟帝后二人告罪道:“岳丈、岳母,因是情势紧急,今日难免有些冒犯,小婿若有做的不雅之处,还请您们见谅。” 朱元璋一摆手道:“你快去针灸去,生死关头,哪里还在乎这些?” 厢房的门就此关上了。 屋中,八盆炭火上烧煮著全阳汤,从药罐把口处接续的竹管子,一直延伸进入蒸浴桶內。 全阳汤的药气进入,蒸浴桶中很快就飘起一片白色的雾气。 胡翊將昨晚那种保臟腑的药递给朱静端,由她给郭灵灌下。 待到一炷香的工夫过去,郭灵的身体被药浴蒸的散发出红晕,额头微微沁出了香汗。 胡翊知道,目前郭灵一身的经脉和气血都已活络,是时候可以开始针灸抽刺了。 但与曹擒龙当初针扎的几处死穴不同。 郭灵的病,以及女子的身体构造上看,膻中穴、太阳穴、风府穴、会阴穴都是需要以针灸快速刺激的重要穴位。 太阳穴、风府穴这两处,胡翊还能亲自施针。 但那膻中穴在郭灵前胸的正中间,加上郭灵確实已经到了妙龄如般的年纪,身体发育极好,已经初具规模。 有了胸前的阻隔,胡翊施针难免会被阻滯住,每次施针便会不可避免的触碰到敏感之处。 这就有些不好下手了。 另外,更要命的地方是会阴穴。 会阴穴的施针,男子就更加不能触碰了,非得是女子来。 胡翊快速用针抽刺著风府穴,那手中的一根寸许长的银针,更是对著郭灵的太阳穴直接便刺进去五分之一。 这已经刺的极深了! 朱静端全程就看著夫君的手段,惊得小嘴张成个“0”字型。 夫君的手简直稳到了一种极其恐怖的地步,已经达到了肉眼都难以看清楚的抽刺银针频率! 一针刺入穴位之中,不偏不倚,多一分可能致命,少一分又不够功效。 然后她便看到胡翊两指间在快速动作,抽针、重刺、再抽针————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她只一眨眼的工夫,胡翊已经反覆抽刺了三四针了,就这个抽刺的速度,而且还必须要你每一针都要到位率准確无比。 这里毕竟是死穴,多刺进去哪怕一丁点,都可能要了郭灵的命。 朱静端越是看到胡翊的手法之嫻熟,越觉震撼,不由是感慨起来,这真是艺高人胆大。 但同时,胡翊的手法令她自惭形秽,她又越是惧怕自己来为郭灵施针。 虽然因为常婉的病症,她已经与夫君学过用针之道,但这样嫻熟的技艺没有几年的时间去不断练习,是根本就达不到的。 她本就是被胡翊拉来勉强为之,心里有些没底。 再加上涉及到郭灵的性命,重压在身,一向端庄沉稳的长公主殿下,在这一刻需要自己施针之际,她拿起的银针,就放在郭灵那对初见规模的白皙之间,却是犹豫著,无论如何也无法下手去刺。 关键时刻,胡翊自然是转面看向別处,不能隨便乱看的。 毕竟这关乎到了女子的清誉,“贞洁”二字在这个时代是极其被人所看重的。 但朱静端越是紧张,再加上不熟练的缘故,根本不敢下针。 尤其一想到胡翊刚才动手施针时候的嫻熟,再一想到就自己的这点水准———— 她越是如此想,便越不敢下这个针,只觉得手中这根原本轻飘飘的银针,在这一刻竟然重如万斤! 一旦刺错,那便全都完了! 別说是朱静端了,就连那几个伺候著的们,看罢了駙马爷刚才的施针之法,同样是冷汗直冒。 她们何曾见过此等化境般的医术? 大家都很理解朱静端的压力,但是,这个时候治病救人正到了关键时刻,你不下针可怎么办? 胡翊等了又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开口询问道:“静端,施针怎么样了?” 他只以为是朱静端施针顺利,心中还挺欣慰。 却不成想,朱静端是被嚇的直愣在那里,竟然走了神。 “胡翊,抱歉——我————我下不去手。” 听到这个消息,胡翊觉得天都塌了!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啊!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稳住朱静端,胡翊知道此事犹豫不得,万一错过这次行针刺醒病人的机会,就要重新等待病人被刺激起来的血气归於平缓,才能再次用针。 这个时间怎么也需要一个多时辰才能重开,郭灵已经被折腾起来了,她等不起! “静端,你深呼吸几次,慢慢放鬆心神,然后轻轻把针一点一点往里刺,然后用我平日里教你的手法,先小幅度抽刺。” “相信自己,你一定能行的,不要紧张,放平心態就好。” 胡翊认为朱静端能行,她肯定做不到像自己这样抽刺之准。 但哪怕速度慢上一倍,也没有关係。 刚才胡翊在其余两处穴位上针刺的足够多,血脉已通,朱静端只要稍微努力些,只要几处穴位都被刺激到位,郭灵应该就能醒。 但朱静端现在真的做不到啊! 她数次想要下针,却都失败了。 最后因为额外的紧张,又引发孕反,只能放下银针,先到外物去吐。 胡翊没有办法,看到妻子不適,赶紧推门出屋去看。 他又要两边兼顾,现在郭灵这边停滯住了,那就只有先顾著朱静端这头。 胡翊只得是跟著衝出屋外,急忙查看起朱静端的身体状况来。 “怎么回事?” 朱元璋和马皇后就在屋外,看到女儿突然这幅模样,立即是关切的围了上来。 “岳丈、岳母,静端压力太大,恐怕难以施针。” 朱元璋当即恼火的道:“她不能施针,那就你去啊!” 胡翊一时间欲言又止,可这些事他不好说,一开口朱元璋绝对要骂他。 朱静端强忍著催吐后,缓过来急忙解释起来道:“爹,膻中、会阴两处死穴需要用针精准,女儿已跟胡翊学了数月,却依旧无法应对这样繁杂的针刺变化,您也知道这两处穴位极其————” 朱静端后面那几个字,也是不好往外说的。 这两处穴位若令男子上手,就坏了女子的一世清白。 一个妙龄女子,若被坏了清白可如何是好?今后又该如何嫁人呢? 这事儿不仅关係到郭灵,还关係到郭家的脸面,要不然胡翊为啥不开口说呢。 须要知道,皇家的公主地位尊贵,若丧夫可以再嫁,但若失去清白,都只能守身一世,被人指指点点。 何况郭灵只是官宦家的女子,更没有公主的那样地位显赫。 马皇后也知此事关係重大,这时便道:“那宫中的女官怎样?能否派来施针呢?” 朱静端眉头蹙起,无奈的摇起头来:“宫中女官是新设立不久的,施针尚不及女儿多矣,也无法子。” “哎呀,咱这个急啊!” 朱元璋心道一声恼火,咋就又摊上这么些子事? 他急的背负双手,就在院子里来回不停的转著圈,他自己转的烦躁,越转又越是把大家心中的烦躁给带起来了。 马皇后终究是心中动了惻隱,再怎么说,这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啊,怎可因为礼法就见死不救? 但她偷瞄了女儿一眼,虽然动了惻隱之心,这有些话她个当娘的还真不好说啊。 帝后二人,一个焦急,一个担忧郭灵的身体,但又不好说话。 这种时候,马氏更是说不上来话,已经被嚇得脸色煞白。 朱静端看向自己的夫君,接连几次,心中虽有所动摇,但那句话还是说不出□。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男人去触碰別的女人。 即便这是古代,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很平常的事,但她也是有些膈应的,何况来说她还是皇家的公主。 但听说屋里的郭灵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终於是忍不住,这一刻惻隱之心终究是占了上风。 “爹、娘,就叫胡翊代为施针吧。” 说罢,她面带歉意的看向马氏。 马氏这时候为了救女儿,早已是在所不惜了,只要能救治,做什么她都可以。 这件事马皇后也同意,毕竟每日念佛,提醒自己要心怀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真正到了要救人性命的悠关时刻,又哪有不准的道理? 但这件事,最终的拍板,还是落在了朱元璋的身上。 因为公主们出嫁前几日,他是刚刚颁布的律法,禁止駙马纳妾,更不可触碰別家女子,污人家清白。 这同样关係到皇室的体面,绝不是儿戏! 何况来说,胡翊一旦对郭灵施手,不就委屈了女儿了吗? 马皇后见他久久不说话,急切道:“重八,这毕竟是一条人命,你好好想想,一旦三弟回京,你该如何面对他啊?“ 马皇后又一提起了此事,朱元璋猛然间醒悟。 这一刻,朱元璋的愧疚涌上心头,他终於是点了点头,看了女婿一眼,开口道:“快进去治病,大是大非面前不要顾及什么男女有別,先把人给咱救回来再说!” “岳丈,我这实在————” 胡翊刚要开口,朱元璋已经急切的打断了他:“咱都准了你了,赶紧去治病救人,今日所做之事一概有罪免罪,既往不咎,全部赦免於你!” “这是旨意,你赶紧奉旨去吧!” 朱元璋终於是给了肯定的答覆。 胡翊这才拉著朱静端又进到屋里去。 作为駙马,尤其这种事胡翊还是要谨慎小心些的,保住脑袋从来都是第一要务。 她把朱静端拉进去看著,就是要做个见证。 然后,在几个们的帮助下,郭灵娇嫩水灵的身子被转过来,看著药雾之中半露的一片雪白,胡翊並未在那上面留恋。 他一眼便找到两团物事中间的膻中穴,因为被一片突起的白皙遮挡住,他只能是一手將其拨开,另一手飞速进行银针抽刺。 他叫朱静端全程观望著针灸的场面。 胡翊的目光始终盯著郭灵的膻中穴,不断以银针刺发,此外目光並未乱看、 或有任何移动。 夫君是君子,朱静端自然知道。 很快,看著胡翊十分专注的用针,神情紧张,额头上浸出汗渍;她也已经放心下来,还取出绢帕不停的为胡翊擦拭额头上滚落的汗水。 膻中穴还好些,毕竟好下手。 但接下来的会阴穴,就更加尷尬了。 郭灵是坐在凳子上的,要想施针,就要换个姿势。 这且不谈,这有些事难免是更加的敏感———— 也是形势所迫,胡翊还是专心致志的用银针抽刺,全然不顾身外旁騖。 终於在他不懈的努力下,几处穴位都已通畅,胡翊最后再动手使劲一掐郭灵的人中。 这丫头猛然咳嗽一声,口中一呛,当即一脸的痛苦面具。 胡翊看出来了她要吐,赶忙一把捂住郭灵的嘴,招呼们取来器皿接住。 伺候的们手忙脚乱举著器皿过来,接住了郭灵吐出的酸水,外加上肺部淤积的一些淤血。 终於在这一刻,吐完异物后,郭灵一双睫毛微颤,隨后缓缓地睁开了灵动的双眼。 她的眼睛十分灵动有神,如同刚出水的秋眸,透著股子生机和神采。 这反倒给人一种错觉,这丫头的精气神全都极好,好像身上所有的病症都已经消褪,已经恢復如常了似的。 但这其实是郭灵的生命力被激发出来罢了。 提前透支著未来的生命力,也可以理解为是迴光返照。 “我这是————这是在哪呀?” “咦,大姐?” 郭灵看到了朱静端,並且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而后看到了眼前的几个们,全都是她所不认识的。 一见小姐醒来,们立即在屋里叫喊起来:“给陛下和娘娘报喜,给郭夫人报喜,郭灵小姐已经醒来了。” 听到这话,屋外的朱元璋和马皇后俱都是一喜,朱元璋如同一头乱撞的狮子一样,在郭家的院落之中不住的走来走去,开心的两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而身为郭灵亲娘的马氏,终於也是在这一刻喜极而泣,两行喜悦的清泪,再也忍不住滑落下来———— 马皇后立即过去拉著她的手,一声妹妹、妹妹的安抚著她的情绪。 都是身为人母,马皇后十分理解这种心情,有了子女以后,子女的安危就是父母的命! 好在是郭灵已经甦醒,这似乎是给所有人又带来了一剂鸡血,令大家都为之振奋不已。 但只有胡翊才知道,这只是一剂强心针罢了,外表的好转与体內的危急其实並不衝突。 反倒,此时此刻,才是最要命的时候! 因为郭灵是透支生命力才甦醒的,这时候是她身体底子最好的阶段,也是最佳的救治时间。 但即便如此,就算她现在被激发出来的生命力,比当初常婉的状態更加好。 那又能承受几成药性呢? 常婉当时不过三四成的药性,最后已然是虚弱的不成样子,险些遭遇危险。 郭灵现在更危险,若是扛不住全阳汤的药效,那就全完了! 就算扛住了,那还有经受蒸药浴之后的虚弱问题,她还需要扛过这两道劫数,才有可能活下来。 开胃菜结束,近乎十死无生、与死神之间的搏命,才刚刚开始。 胡翊此刻的压力极大,他不住地深呼吸多次,尝试著压下自己的恐惧情绪。 这一刻,其实就连胡翊都在颤抖。 他终於也能够体会到朱静端刚才的恐惧了,此刻胡翊握住银针的手,同样也是抖的不成样子。 他非常想將郭灵救治好,但这是他到目前为止,碰到了最棘手、也是最危险的一个病人。 胡翊接连数次呼吸,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朱静端也在这时,轻轻牵起他的一只手,安抚起了他。 三次深呼吸后,胡翊把心一横。 开干! 第259章 心臟骤停!力挽狂澜,看我当著大明长公主的面做心肺復甦 第259章 心臟骤停!力挽狂澜,看我当著大明长公主的面做心肺復甦 郭灵坐在蒸浴桶中,看到胡翊时,先是一惊,而后俏脸两颊飞快地飘红。 她发觉自己是光著身子坐在桶中,这时候有个男子就在面前,如何能不害羞? 胡翊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开口便道:“小屁孩,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句“小屁孩”把郭灵的思绪打断了,但想她一直这样平平静静的面对胡翊,却是很难的。 毕竟她都极少和陌生男子接触,连同处一室都没有,更何况是此刻同在厢房里面,还有男子看到了自己的身子? 胡翊见她双颊上的红晕,反倒更足了,无奈的只得把郭灵目前处境说出来:“你现在可是將死之身,本来该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只是被我暂时用银针激发出生命力罢了。” 朱静端试图掐了掐胡翊的腰肉,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 这种时候,你把这么狠的消息告诉给郭灵,万一她承受不住该怎么办? 但胡翊现在没有別的招儿了。 他为郭灵治病,在膻中和会阴两处位置的大量亲密接触,这本是不得已而为之。 郭灵一个情竇初开的丫头片子,想起这样暖昧之事,定然沉浸於情事之中,难免身心与精神俱都涣散。 这样是很危险的。 接下来的救治,需要病人有极强的求生欲望,才有可能挺得过来。 若是郭灵现在这般娇羞的小性子,那就全完了! 胡翊只得叫她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又对其正告道:“你现在说白了就是迴光返照,就是最后一口气支撑著呢,这才显得你暂时感受不到伤痛。 只要一闭眼,彻底昏睡过去,你就再也醒不来了,懂了吗?” 听到这话,郭灵终於是被嚇到了。 一个家中常年供奉佛龕,每日虔诚为神像上香,期望保佑自己能得活命的小女子。 她猛然听到了这样的话,自然是嚇得惊愕不已。 郭灵果然被震慑住了,不再想入非非,这就很好,但胡翊却是嘴里不停,还在继续嚇唬郭灵道:“想想你才如此年纪,人生都未过半呢,就要逝去,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惜吗? “” “你爹在外征战近四年,还未见过你,都不知道你已经出落成这样一个如似玉、水灵標致的大姑娘了,你能见不上你爹最后一面就逝去吗?” 胡翊隨即又道:“你娘就在门外,近来每日为你以泪洗面,你若是死了,你娘怕是也不能独活,到时候这就是两条人命————” “不要再说了!” 郭灵受了这番刺激,泪水自眼底涌出,突然间由喜变悲,情难自禁。 朱静端在一侧看著毒舌的胡翊,好想掐死他,把话说的这么绝! 可她也是很快就醒悟过来,胡翊平时很少如此毒舌的,他如此说话,肯定自有他的道理。 这一番话,不止打消了郭灵的胡思乱想。 其实在搭茬的过程中,胡翊也不知不觉地化解掉了一些紧张。 全阳汤的药效开始散发出来,因为郭灵如今肺部淤积,有几条经脉不畅。 所以,就需要依靠针灸疏通,將全阳汤的药效从这几处穴位导引进入心脉。 这个过程,自然又少不了要在郭灵的胸前施针。 胡翊反正专注於施针一道,事到如今,关係到人命,那真是满脑子都想的是如何救人,跟半点邪淫之事都沾不上边。 朱静端则是早就放心了,知道胡翊不是那种乱来之人,这时候反倒有一种君子之风,对他只有敬佩。 看著一个男子在自己身前施针,时不时还要触碰到紧要部位,郭灵自然是俏脸通红,越发的娇羞。 但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这个时候就要好得多,並不会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种事上面。 隨著穴位都被疏通后,胡翊转身迴避。 这下子,全阳汤的药性喷涌而出,源源不断的灌入郭灵的心脉中去。 她的脸色开始憋的通红,额头上一下子遍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这个时候就与刚才的娇羞不同,而是蒸浴桶中的药效、以及体內全阳汤药效一起內外发力,令她的身体开始变得燥热起来。 很快,郭灵全身都是汗水。 她这会儿都不是汗水如滚黄豆了,而是直接变成了全身如同雨淋,燥热的咬牙切齿,周身都在发抖,却又汗如滚瀑一般。 胡翊检查了一下蒸浴桶中的挡板开合,判断出此刻释放进桶內的药效,大致上只有三成而已,跟常婉上次承受的药效差不了多少。 但郭灵现在身体底子显然更差,更加难以忍受。 就这,厢房里面的温度还在继续上升,呼吸了全阳汤的药雾,此时就连这几个们都热的是汗流浹背,一身衣服都已经完全湿透了。 朱静端身怀有孕,这个时候真是熬不住了,一身湿漉漉的从厢房里出去。 这下就剩胡翊在里面,时而刺激著郭灵身上几处穴位,来为她止痛。 胡翊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中午,胡翊往八个煎药锅里面续药之时,这次直接用上了五成药性的全阳汤。 郭灵最痛苦的时刻到来了。 她已经热的难以忍受,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很快就连身体都开始因为应激而颤抖起来。 胡翊嚇坏了! 这个时候,隨时可能触发心臟骤停,最是害怕出现意外。 他只得不停的跟郭灵说起话来,不断尝试唤醒著她的意志,使她能够继续坚强的支撑下去。 “应天之外的风景可美了,定西的草原、长江的宽阔,等你好了,叫你大姐带上你好好的去逛逛去。” “还有,你爹这次为了你远路而回,想必是给你带来了礼物,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他会给你带来什么吗?” “我记得你们全家人连一张合像都没有,等你好了,我给你还有舅父、舅母一起画上个全家福合像,就掛在厅堂中吧————” 听到屋里胡翊的声音,朱静端知道郭灵的状態不好,立即又不顾自己的身子,冲入到厢房之中。 果然还是女子懂女子,朱静端开口便道:“长这么大了,如意郎君都还没找下呢,就甘愿死去了吗? 灵儿,想想你將来的如意郎君,骑著白马来迎娶你过门时候的场景,你心目中的那个男人,他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是否稜角分明?是面如冰霜还是貌如潘安? 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朱静端此话一出,果然,郭灵面带娇羞,眼神却是立即又为之一亮。 还是她知道怎么提起女子的意志啊! 朱静端都在心里將夫君的话,吐槽了不止一百遍了。 什么定西的草原、长江的宽阔,说的这样笼统,哪个女子会喜欢这种东西啊? 还好是她进来了,又与郭灵聊著聊著,便將郭灵的许多兴趣给勾起来。 想起那些还未达成的美好和期盼,郭灵自然是紧咬牙关,更加努力的忍受起了痛苦。 在五成药性的加持下,郭灵更加难以忍受,且加上她流汗如瀑,很快嘴唇都开始发白,发泡。 与此同时,蒸浴桶中的郭灵,突然无比的惊慌,问道:“大姐、姐夫,我是不是要死了?” “为何我眼睛看到的一切物事,都是红色的?” 胡翊仔细去看郭灵的眼睛,她何止是眼睛看到的事物都为红色? 此刻,郭灵的眼睛都开始变红了! 从眼白上密集的大量毛细血管开始,再到整个眼眸,全都是! 眼见得郭灵的眼睛越来越红,胡翊赶忙叫们拿著小扇子,轻轻地给她扇风降温。 胡翊又吩咐一个出去,拿盐和凉开水进来。 凉开水是现成的,可拿盐又是做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不解。 胡翊用盐调配出淡盐水,餵郭灵喝下去。 出汗出的如此密集,且体內是高温燥热状態,病人极易因为脱水而出现意外。 可你又不能大量给她喝水,这样肾臟受不了。 相比之下,补充淡盐水就变成了一个更好的选择。 没有人明白这其中的科学道理,但胡翊的做法,却没有人会怀疑。 见到郭灵的眼睛还在变红,胡翊只得是在郭灵几处关键穴位上快速针刺出血,以此来减轻她体內的压力。 五成药性已经是极致了,胡翊非常清楚,接下来不能再继续增加下去。 但这五成药性能否帮助郭灵迈过这最凶险的一关? 胡翊一时间也不清楚。 眼见得又支撑了片刻,郭灵的精神开始萎靡不振。 胡翊连忙又开始刺激几处死穴,不停的抽刺银针,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將郭灵的生命力给重新激发出来。 天色逐渐来到傍晚,这场医治到现在,已经超过了四个时辰。 別说郭灵了,就连朱静端和胡翊都快崩溃了。 朱静端还能时而从厢房里出去,还能缓口气。 胡翊是真的一刻也走不开,他全身的衣服全都是湿的,如同掉入湖中刚捞出来的一样。 那几个马皇后派来的们,有一个直接累瘫倒地,刚被人给拖出去。 强度如此,胡翊还在继续忙活著。 朱静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连忙找来一个大茶壶,往里面灌满了牛乳,拎进去后將壶口直接塞到胡翊嘴里,然后“咕咚咕咚”的灌。 给胡翊喝了些,又给郭灵餵了一点牛乳进腹。 眼见著天色就黑沉下来了。 朱元璋有些坐不住了,询问道:“还有多久才完事?” 朱静端疲惫的不成样子,擦著额头上的汗水,有气无力的道:“看样子,至少得后半夜去了。” 马皇后赶忙找来一床被给女儿披上,生怕她吹点风,再著了凉。 见朱元璋坐不住了,马皇后就提议道:“重八,今日的政事你一件也没办,都交给標儿也忙不完,不如你先回去吧” o 朱元璋心中顾忌的就是这个。 有朱標和汪广洋、胡惟庸,但他总还是不放心,还是得亲自回去一趟才是。 “行,明日三弟也就到了,咱再过来。” 说罢,朱元璋不忘再吩咐女儿一句:“静端,若是到了深夜,就將你娘送回来,不要叫她在这儿冻著了。” “爹,女儿明白。” “嗯。” 朱元璋这才迈步出离郭府。 出门时,便看见寧妃的仪驾停在郭府门外,此刻的寧妃坐在轿中的明黄色坐垫上,双手合十,挽著佛珠正在那里念佛祈祷著。 一看到朱元璋出来了,郭寧妃立即从轿子里面起身,就往出来奔。 “皇上————” “哼!” 朱元璋却是將大袖一甩,看到这个女人便是一肚子的火。 寧妃是他如今最为宠幸的妃子,但郭灵的事一出,朱元璋的心中便只剩下了厌恶。 连自己的亲侄女都不顾,竟能做出此等黑心事来,可当真是铁石心肠啊! 他心中早已有想法了,这寧妃就算不將她打入冷宫,今后也要叫她冷冷清清的,就在大善殿中思过。 朱元璋一想到这个女人,便感到愤怒又无语。 而在距离南京一百五十里外的官道上。 一人纵马疾驰,马蹄踏碎一地月光,远远地將身后两名亲兵甩开。 郭英伏在马背上,甲冑磨得锁骨生疼也浑然不觉,他频频勒马望向南天,南京城的轮廓还隱在雾靄里。 夜风割面,却割不断心头绞痛,女儿苍白的小脸在眼前晃动————他犹记得那年出征前,灵儿还攥著自己的甲冑,哭的泣不成声,依依不捨地说了一句“爹爹早归”。 再快点! 再快一点! 郭英频频抽动马鞭,指节深深掐进韁绳里面,心里反覆念著那句话给自己打气。 “爹给你带的那支玉簪,还没亲手插上呢————” 泪如涌泉的郭英正在不惜一切代价向前攒行,他抢了朱元璋亲卫的马匹,这一刻勇往无前! 然而,时间来到凌晨时分。 马皇后刚刚回宫后不久,屋內就已然传来了们哀嚎、哭泣的声音。 “殿下、夫人,小姐没有呼吸了,小姐没了!” “小姐————小姐断气了!” 屋內瞬间哭成一团。 屋外,听闻这道声音的朱静端和马氏,身子俱都是一颤。 朱静端还好,崩溃之际还是迅速站稳了脚跟。 可马氏却是真真切切地悲伤过度,直接晕厥了过去。 下人们手忙脚乱的掐人中,这才把马氏唤醒。 此刻的马氏,哭的撕心裂肺,她已然直不起身来,疲惫的身子只得在庭院里面爬,爬也要进屋里去看女儿最后一眼! 便与此同时,郭英从府门外飞马而下,三步並作两步衝进庭院之中。 郭英的脚步在庭院台阶处猛然凝滯,一声撕心裂肺的“小姐没了“如利箭穿透胸膛,他踉蹌著扶住影壁,鎧甲下的身躯突然佝僂如朽木。 这一刻,天真的塌了! “啊————!” “灵儿,我的灵儿!!!” 郭英目眥欲裂,心中的悲痛瞬间止不住的泛滥开来,疼的他难以呼吸,心中都在滴血。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著烧红的烙铁,半个字再也吐不出。 只是那指节攥得发颤,那支藏在袖袋里的玉簪硌著掌心,凉得像块冰,他死死盯著院里那棵女儿亲手栽的石榴,枝头空落落的,倒像是剜去了他半颗心。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就差这一丝时间? 也不叫自己见上女儿活著的最后一面? 他已经昼夜不停的在疾驰奔行了,每日睡不足两个半时辰,最近这两日更是到现在也没有合眼。 郭英现在已经疲惫到了一个临界点,眼见著身体就要垮,却又在此时听闻了女儿的死讯。 他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地抽出佩刀,一刀狠狠地斩在院外的水缸上,刀光与火星交匯的那一刻,郭英哭成了个泪人。 这位战无不胜,在疆场上所向披靡的將军,这一刻竟然瘫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老爷!” 马氏眼含热泪,看到终於赶回来的郭英,一时间心中无比的伤痛。 郭英强自又站起身来,因为过於激动而摔倒,又立即爬起来,便要衝向屋內———— “静端,我要试著再救一救,先不要叫舅父进来!” 胡翊这一声喊叫,朱静端立即挺著身子过来,只身挡在了郭英的面前。 “屋內是谁?” “舅父,我是胡翊。” 郭兴一脸惊愕,但那屋中矗立的,乃是大明医圣。 他又心怀一股敬意,不好贸然闯入,只得站在窗边紧声问道:“灵儿已然断气,还能有救吗?” “舅父且在门外等候,容我再试试。” 听闻还有希望,郭英率先恢復理智,拦住已经疯狂的妻子,二人就立在了门外。 “胡翊,你只管救灵儿,无论如何,你都是郭家的大恩人!” “我在门外给你跪下了!” 胡翊没有法子,现在救人要紧,也顾不得多说什么话了。 “静端,你进来。” 朱静端听到胡翊在叫自己,立即將门开了一条缝,挤了进去。 刚一进屋,她就看到郭灵身无寸缕,已经被放在地面上,底下用一条毛毯托著。 胡翊焦急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灵儿已经断气,我想最后用心肺復甦救一救,你进来做个见证。” 说罢,胡翊轻拍起郭灵的肩膀和脖颈,不断尝试著呼唤她的名字。 然后,便在朱静端和那几名宫中们的见证之下,胡翊深吸一口气,对准郭灵那张稚嫩的嘴唇印了下去。 朱静端看到夫君正在亲吻郭灵,一时间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的。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救治之法,这到底是在轻薄女子?还是救人? 胡翊接连趴在郭灵身上,做了几次人工呼吸。 然后,双手用急救的姿势,对准了郭灵胸口稳稳地、有节奏地便开始了按压。 女子的心肺復甦急救很难,而且成功率要比男子要低得多。 原因便在於胸口的位置,男子平整,更容易按压。 但女子因为身材上的变化差异,这里肉比较多,最不易按压到位。 胡翊的每一次按压都是倾尽全力,照著將郭灵肋骨按折的力道在压,而且速度和频率都极快。 朱静端就看著夫君一次又一次和郭灵接吻,然后按压她的敏感之处。 她一个古代女子,先前从未见过这种救治手法,但只要能救活了郭灵回来,她愿意相信这是在救人。 而胡翊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些风险了。 医者仁心,现在他的心中就只有这四个字。 伴隨著他不断的做起心肺復甦,郭灵的身体隨之一张一弛,却还未转醒,此刻胡翊额头上的汗珠都掉下来了。 朱静端终於在这时察觉到了问题所在,走过来,两手各按住郭灵白皙的两端,將位置固定。 没有这两端的摇晃和阻挡,胡翊按压起来更加精准。 终於在片刻后,郭灵痛苦地叫了一声,然后逐渐恢復过来意识———— “活了,活了!” “舅父、舅母,灵儿被胡翊救活过来了,救活过来了!” 这一刻,就连朱静端也是为之喜泣。 那几个嘛们也都惊呆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 这人都已经断气了,明明刚才是她们亲自探的鼻息啊! 而且刚才就连心跳都已经停了啊! 这还能救回来? 此时大家再过去探了探郭灵的鼻息,果然又有了进出气。 不仅如此,心跳也都恢復了。 朱静端这一刻再也没忍住,抱著刚在鬼门关外转悠了一圈、刚刚转醒的郭灵,朱静端这一刻哭泣的不能自己———— 她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用这样的方式,將已经“死去”的人再救回来。 这时候,再想起刚才看到胡翊给郭灵做人工呼吸的那一幕,她才彻底明白了真相,刚才实在是自己想的太多,也將胡翊想的太小了。 他真的是在救人,而且还实现了將断气之人从阴曹地府拉回来的壮举! 这份医术,可谓是天神下凡,已经不能用神奇来形容了! “大姐————我,我还活著吗?” 郭灵再醒来时,也明白自己的死而復生,她哭的梨带雨,无比悲伤的道:“我方才感觉身体越来越冷,感觉整个人在快速下坠,我眼前看到自己从小到大的每一个场景,如同一个旁观者,看著爹娘从小哺育我,再到长大些了骑在爹的脖子上放风箏,再到最后飘在屋顶上,看著姐夫给我做按压————” “呜呜呜,我以为这次真的要死了,灵儿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法见到爹娘了。” 朱静端把郭灵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右手从后面轻抚著她的头,安抚道:“没事了,都没事了。” “你知道吗?你姐夫的本事大极了,他能从阎王爷那里把你再拉回来,这一关我们一定会过去的,一定会的!” 看她们在屋里哭的泣不成声。 屋外,郭英这一刻拥抱著妻子马氏,夫妻二人同样是哭的泣不成声。 连断了气的女儿都能救回来,不说了,啥也不说了! 郭英非常明白,胡翊这样的大恩人,从来都不是仇敌。 他心中越发为之愤恨,二哥啊二哥,你为何要走上这步田地?与胡翊为敌呢? 这又是为何?! 然而,这一次救活了郭灵的命,后面情势依旧不容乐观。 这一次便因为抵不住药效,导致心臟骤停。 胡翊很难想像,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的话,自己是否还能再救郭灵第二次? 反倒是郭灵,这一刻,目光悄悄地偷瞄向姐夫时,脸上带著十足的羞怯———— > 第260章 名为圈禁,实为赐死,胡翊:这个仇我亲手报! 第260章 名为圈禁,实为赐死,胡翊:这个仇我亲手报! 天快亮时,胡翊一身湿透,强行抱著朱静端从厢房出来。 不能叫她再熬夜了,早就该休息。 但今夜如此紧张,因为郭灵的性命安危,谁又能睡得著? 胡翊只得在郭家找了间客房,將朱静端哄睡。待他重新回来见郭英和马氏时,不知不觉间,便已打起了喷嚏。 马氏进屋中看女儿去了,少时,屋內传来郭灵那虚弱的声音,並向著门外一声一声地呼唤起了郭英。 “爹爹,你还在门外吗?” “女儿真的好想你!” “爹爹,快跟灵儿说说话,娘,我又听到爹的声音了,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听到女儿声音响起的那刻,老父亲疲惫的脸上,陡然间多了几分神采。 郭英想要立即回应女儿的声音,但在此时,他的喉结耸动,想要说话,嘴角却先发了颤。 往日里阵前斩將如切瓜的人,此刻竟像个孩子般红了眼眶,哽咽了半天才开了腔:“哎,爹爹在,爹爹在呢。” 郭英激动地道:“灵儿,这不是梦,爹爹真的回来了!” 郭英心中这个激动啊! 一见胡翊从客房出来了,立即走过去,便要给他跪下拜谢。 “舅父这是做什么,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当年你在军中护我周全,如今我救下灵儿妹妹,这本是还舅父的恩情,又何当得起一个谢字?” 胡翊双手將郭英拦住,总算没叫这位长辈跪在自己面前折寿。 倒在此时,这院子里吹来的一阵西风,將胡翊冻得紧咬起了牙关。 在屋中时,因为药雾的热气灌满整个房间,人待在里面如同蒸桑拿一样。 出来则不同,夜里是真的很湿冷。 好在郭英提前弄了两盆炭火,见他这样冷,又给胡翊换了身乾净衣服。 舅甥二人这会几便就著火盆坐下来,边烤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灵儿现在算是脱离危险了吗?” 胡翊点了点头:“蒸药浴基本结束,现在是她最虚弱的时间段,只要熬过这三个时辰,我就可以用参汤给她吊命,想来就能得生了。” 郭英激动地直点头,一个战场中创十几处都不掉泪的男人,这一刻眼泪却是忍不住的喷薄而出。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平常还大都在外征战,极少能够回家里陪她。” 郭英忍俊不禁,回忆起了过往道:“每次在我回来的那日,灵儿都会跟她娘站在路边等候,一声爹爹、爹爹的叫著,声音好似那清脆的百灵鸟,无论我离开多久,她也能从人群里一眼就认出我来。” “嗐,我出去时,女儿还一丁点儿大,再回来的时候就窜了一截。 这些年里,我一共回家四次,她便从还在怀中的婴孩,长成了如今的大闺女,我深知————深知这些年来陪伴她的时候太少,今日又多蒙你相救,成全了我们父女间的亲情。 不然的话,我这一生都將在痛苦和懺悔中渡过了!” 郭英说到此处时,起身又衝著胡翊恭恭敬敬的一拜。 胡翊再去制止时,他不愿意了。 “大礼可以不见,这一拜你必须得受著,这是舅父谢你成全我一家亲情的礼敬。” 马氏这时候跟出来,也向著胡翊拜去。 马氏更是激动道:“若无駙马,我们整个家都已经散了,这份恩情,郭家会永远都记得的!” 郭英紧跟著点头:“对,郭家永远都记得这份恩情。” 一说到此处,郭英又想起了自己那位二哥的所作所为———— 他这时候,真想替二哥给胡翊道个歉,但是欲言又止。 想起这个二哥来,他也只能暗自兴嘆,更加无法理解他为此牺牲自己女儿的做法。 虽挺过了全阳汤的蒸浴,但接下来的三个时辰並不好熬。 郭灵又是接连两次出现虚弱情况,胡翊两次急的满头冒汗,好在是將情势都稳住了。 挺到现在,虚弱无比的郭灵还无法休息;她还要再坚持片刻,等到体內的湿气被压下去后,身体里的阳气开始復甦,这个时候才能给她喝参汤,才能叫她闭眼休息。 否则的话,还是极有可能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早朝过后,帝后再度驾临郭英府上。 马皇后还是过於贤明了,看到寧妃在外等候了一夜,这一夜间又都在祈福,便將她邀进了府宅之中。 “三哥,灵儿怎么样了?” 郭寧妃显得很紧张,一双眼睛明显夜里哭过,肿泡泡的,脸上的妆都的不成样子。 郭英却是拱手衝著自己亲妹妹拜了一拜:“娘娘在上,微臣家事多劳娘娘掛心,小女如今还未度过危机。” 寧妃急了,连忙放低了姿態,过去赔礼道:“三哥,此事確是我的错,可我是你妹妹啊,怎能叫的如此生分?” 郭英则是赶忙后退三步,如同躲避瘟神一般的躲避著郭寧妃,赶忙告罪道:“娘娘乃金玉之体,还请回宫歇息,臣之家事,岂敢有劳您过问呢?” 马氏就跟在郭英身侧,偏过头去也是一句话不说。 见到亲哥哥对自己竟是这幅反应,寧妃脸上滑落下两行清泪,哽咽著不知如何是好。 大哥过世,二哥押入刑部死牢,凶多吉少。 如今,自己的娘家人里面只剩下一位三哥了。 可却因自己做的那些事,一时间变成了郭家的外人,被身边最亲的人发自內心的憎恨、厌恶著,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寧妃很想开口解释,说几句好话。 可她当初对於侄女的处置,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自己在宫中的权势和面子,放任二哥牺牲郭灵这个亲侄女。 这本是她当初一句话就可化解之事,最终却闹成这个地步。 到如今,落得个亲人避讳、兄妹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寧妃心中悔恨交加,更加是因此而潜然泪下———— 若知道当初做这些,要失去这么多亲情,承受这么多代价的话。 她从一开始,就不会让郭天保去医士堂,更不会再去挑衅胡翊,屡次三番向他施压。 即便是到了郭灵患病这一步,她本来只需说一句话,就可干预郭兴收敛些,把事情朝著好的方向行进。 但在上天给她第二次抉择的机会后,她还是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 女人果然不能过於善妒! 这一刻,寧妃的心中在滴血,后悔也已经无济於事。 愣在那里良久,她只能对著屋中的侄女郭灵道歉,开口哽咽的道:“灵儿,对不起!” “三哥、三嫂,是我对你们不住!” 她想了想,又看向站在朱元璋身边的胡翊,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是过去躬身拜谢,施了一礼。 “陛下,皇后娘娘,臣妾告退了。” 马皇后见此情景,也没有再说什么。 许多事,皆因自己咎由自取,这怪不得別人。 朱元璋看著这位寧妃娘娘,他爱惜一个人的时候是真爱惜,但若恨一个人的时候,心中又都是无边的厌恶。 若不是顾及到朱檀刚刚生下不久,此刻的郭寧妃,多半已经在冷宫里了。 想到朱檀还需要哺育,朱元璋终於是冰冷的开了口:“你今后就在大善殿里思过吧。” 他反倒將大袖一甩,愤怒道:“这也是看在檀儿的面上,否则的话,可就不是这么轻的处置了。” “赶紧走!” 朱元璋呵斥过后,又在院中安慰起了郭英。 三个时辰也已经过了,郭灵虚弱到连支撑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数次耷拉著眼皮差点睡过去。 但有那些们不断叫醒,胡翊又在几处穴位上施针,以疼痛刺激她继续保持清醒。 眼见得时候差不多了,再进去为郭灵號脉时,她体內的湿气已经大大降低,此时已有一小股阳气开始滋生。 胡翊总算是鬆了口气,嘱咐郭家先餵流食,最好还是牛乳一类的东西给郭灵补充。 然后,他叫崔医士將熬好的参汤端过来,给郭灵餵服下去。 张著哈欠,胡翊叫醒了在客房沉沉睡去的朱静端,又是在郭家一通嘱咐,把崔太医留下来应对紧急状况。 到这一步,胡翊向岳丈、岳母告退,赶著回去睡个好觉。 马皇后是日常心疼女婿的。 今日,就连朱元璋看到胡翊这幅惨样,都是心疼的不成样子,竟將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给他搭在身上。 在帝、后二人相送下,胡翊上了马车,和朱静端一道回府。 “对了,静端————” 胡翊张口正要说话,下一息,他已然是趴在朱静端的腿上沉沉睡去了———— 朱静端看著怀里疲惫的夫君,心疼的不成样子。 自昨日清晨来到郭家,到今日清晨,已经是一日一夜。 这期间,他周身的衣服都被药雾浸湿,一直忙著救人,连一刻也不能鬆懈。 现在竟是话说了一半,人就已经昏睡过去了。 她只得是替胡翊整理起了头髮,静静將他抱在怀里,看著这个心上人,既心疼又崇敬,不停地轻轻拍打著他的背,帮他理顺那疲惫的呼吸———— 胡翊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的,只知道一觉睡醒来,又是日上三竿。 他只以为自己睡了一个时辰不到。 结果,一问才知道,他已然是睡了超过十二个时辰了。 锦儿望著马爷,就一个劲儿的捂著嘴笑:“駙马爷真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胡翊白了她一眼:“我都昏睡过去了,还能记得些什么?” 旁边朱静端的另一个贴身丫鬟瓶儿说起道:“駙马爷昨夜大呼口渴,殿下將茶水倒来给您解渴,駙马爷却起身抱起整个茶壶,喝的一乾二净,您都忘了吗?” 胡翊:??? 有这回事? 自己怎么不记得了? 胡翊真的想不起来这件事,但又感觉牙缝里面有东西膈应著,很快便用牙籤剔出了几片茶叶出来。 好吧,这下他才信了这话,还是前日过於疲累的原因导致的,到现在虽然是一觉睡醒,但很明显精神上还是不甚富足,隱约还有些困。 “静端呢?” 锦儿回应道:“在家中学针灸呢,殿下如今真是分外的用功。” 瓶儿也说起道:“殿下这两日间自责的很,駙马爷累成这幅模样,殿下说她自己也有责任。” 胡翊心道一声,她能有什么责任,这样的针灸本不是三两月就能练成的,又何必苛责自己? 胡翊起床先去看朱静端练针,而后吃了顿饱饭,又去了一趟郭英府上。 一个好消息是,郭灵的生命体徵开始平稳,五成全阳汤虽然过於冒险,但在解决了郭灵体內湿气问题后,却令她的肺心病大为好转。 再加上参汤的效果发挥出来,接下来只需要宣肺祛瘀、继续稳固臟腑元气,这病就算开始转好了。 至於体內湿气的问题,因为耽搁的过多,胡翊考虑后面给郭灵再用2—3次蒸药浴,应当可以完全除根。 这算是个所有人都很高兴的好消息。 当然了,也有个坏消息。 郭灵这丫头,现在一见了自己,脸色就羞红的厉害,如同个熟透了的苹果,实在难掩俏脸上的红晕,以及眼中的柔情。 胡翊可不敢在郭府上多待,赶忙又跑去詹事府处置起最近东宫积压的事务。 两日后,郭灵已经可以下床,郭英为此当真是激动不已。 於此同时,整个南京城里面都流传著一则消息,说是大明医圣、那位当朝的胡马爷又出妙手,將已经断了气的病人重新救活,使之復甦。 胡翊由此,在民间又开始留下传说。 大一些的勾栏瓦肆里面,说书人们说的还不甚离谱,到了那种撂地卖艺、打把势卖野药的小地方,在说书先生们的一张嘴里,胡翊已经开始与阴间的阴神们產生纠葛了,成为了继包拯之后又一位能下阴司之人。 这些消息越传越离谱,也给胡翊又增添了一份神秘的面纱。 刑部,死牢之中。 回京三日后,纵然再如何难掩胸中的怒火,但毕竟是血浓於水。 郭英做不到放任二哥去死,便討了朱元璋一道旨意,也在今日带了一壶酒,前来探望。 在牢中这几日,令41岁的郭兴变得苍老,且疲惫。 尤其在得知弟弟进来看他时,一时间竟有些难以面对郭英这个亲弟弟,他只得背过身去,觉得羞愧难当。 郭英走进牢房,在一张铺好的桌子前坐下来,邀请郭兴对面而坐。 將这位亲二哥一番打量,郭英一时间觉得他既陌生,又熟悉,久而久之竟然產生一种错觉。 他终究难以相信,二哥会对自己的亲侄女下死手,这怎么想也不可能。 但,这件事还真就发生了。 望著这位二哥愣了愣神,郭英举起酒壶,开始往杯中倒酒,但从他进来之后到现在,却是一言不发。 郭兴望著弟弟的神態,一时间难掩愧疚之色,想要主动开口,却又是羞愧难当。 弟兄二人就这样喝著闷酒,而且还喝的是高度数的烈酒。 渐渐地,半斤多烈酒下肚,兄弟二人打开了话匣子。 郭兴郑重地向弟弟道了个歉,起身来郑重地说道:“灵儿的事,我这个二伯做的如同畜牲一般、猪狗不如,若再不跟你、跟灵儿赔礼,將来怕是也没什么机会了。” 说罢,他郑重地拱手赔礼。 郭英面无表情的道:“灵儿已经脱离危险,但她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包括我,也始终不会原谅。” 郭兴只得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我从未奢求你们能原谅我,只是————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做,你不要迁怒於小妹就好。” 郭英並未隱藏自己的想法,开口便道:“我同样不会原谅她。” 郭兴在这一刻,终於是坐不住了。 “站在你的角度,牺牲灵儿,乃是我的无耻、小妹的铁石心肠所致。 可你更应当知道,作为郭家的家主,许多取捨本就与旁人家不同。” 郭兴无奈的诉说著自己的心里话,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这些事若再不往下说,只恐以郭英的性子执掌了郭家,以后整个郭家都要沉沦下去。 他郑重且严肃的说起道:“我之错,错就错在与胡翊为敌,错在与李善长勾结。但对於灵儿的牺牲上,这件事乃是为整个家族的未来所考虑,望你需要懂得这一点。” 当郭英听到这句话时,脸色当即是一变。 所以,到现在他还打心眼里觉得牺牲郭灵这件事,他没有做错是吗? 他从未想到,二哥竟能够没人性到这个地步。 郭英正待想要与他反驳时,郭兴立即抢先开口道:“你先听为兄把话说完!” “郭家乃是大族,不是只有我们兄弟姐妹这几支而已,你要时刻记住,小妹在宫中为妃,郭家唯有鼎力支持,这家族今后才能强盛,才能源源不断的提供人才助力檀儿,將来再靠檀儿反哺我郭家。 小妹就是咱们郭家的希望,是咱们郭家的门面,她的脸面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別说是灵儿了,就算真到了维护小妹脸面的时候,我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牺牲!” 郭英听著这些话,越发觉得讽刺。 郭兴立即又劝道:“我今一死,大哥又故去,今后你便是郭家的家主。 如今,小妹为陛下诞下檀儿,將来必定是要封王的,你这个做娘舅的更该全力支持她们母子,郭家后人方能鼎盛。 若你一点儿也不爭,就算將来陛下为你封爵,三代爵除之后,郭家又能剩下些什么呢? 你若连檀儿这么一个天降的大明亲王靠山都不要,如今你不亲近他,就更別指望將来他长大成人后,再回来亲近你了。 唯有接过家主之位,每代之中至少要有一女与檀儿这一脉后人通婚,哪怕是与他家做侧妃也不要紧:做到这些,郭家才能延续不倒,后人才能在前人的栽种下乘凉,我郭家一族才不会败亡,望你要周知!” 郭兴所说,全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在他看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这是在与郭英嘱託家族后事,他是在为郭家燃儘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 但在郭英看来,二哥始终被功利之心吞噬,且近年来愈发疯癲,能打著为家族未来谋划的旗號,反过来谋害亲人。 这更是连人性都已经丧失了! 一想到此处,郭英心中痛苦地一嘆,二哥真是跟原来的那个他自己,相去甚远了啊! 郭英不可能接受这些,也做不到像二哥这样丧失人伦,他不由是冷哼起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后人们的一生该当是他们自己去走,不该是做长辈的为他们谋划。 至於郭家宗族未来如何,全在你如何养育后人身上,而不在於攀附权势。” 他看著郭兴,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自身强,才能恆强,子孙爭气,总能有所作为。 可笑的是攀附取巧,终归有到达尽头的那天,一旦靠山倒了,城门失火必定殃及池鱼。 你的话我不会做。” 兄弟两人,两种想法。 郭兴听到这些话,显得极为无奈。 这个弟弟敦厚、沉稳,可以算是个相对老实的人。 但老实的人没有野心,得过且过,他认为这是郭英的缺点,也將是导致郭家將来败亡的根源。 而郭英呢,他反倒觉得二哥越发的变了,变得势利且算计。 他並不避讳表达自己的观点,望著这位亲兄弟,始终想不通,他终究是忍不住开口质问道:“別人都是脚踏实地,你为何越来越忘本了呢? 这些年,我看著你越来越精於算计,看著你越来越势利,心肠也越来越狠,当初的那个二哥又到哪里去了?你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郭兴摇著头,苦笑道:“痴人啊!” “你道父亲当年选家主,为何选我而不是选你与大哥? 大哥生性胆小,能力不足;你又过於敦厚,没有野心。 父亲当年能將家中钱財全部散尽,支持上位起兵、又將小妹嫁他,父亲有將全部家財散尽一搏之魄力,这才有了开国之后,咱们郭家如此稳固的地位。 不算计?你以为郭家能有今天这一步?呵,我若不算计,那爹为何要选我做家主?” 郭兴越说越激动道:“我实话告诉你,在这件事上,你没得选!” “我是踢到了铁板,被那胡翊一锅端。但在这个位置上,无论如何你都要算计下去,要不然死的就是你自己!” 见郭兴越说越激动,郭英终於是不耐其烦,“腾”一下站起身来。 “痴人啊!” 他摇起头来,只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可笑:“你道我痴,可咱们之中到底谁又是痴人呢?你当然可以用家主这个名头,为你所做的一切找来理由辩护。” “但你永远也得不到灵儿的原谅,也不会得到我的原谅!” “永远不能!” 说罢,郭英拂袖而去。 牢房里,这下子就只剩郭兴一人怔怔地坐著,对著墙壁独斟自饮。 郭英最后的那两句话,就如同一把尖刀一般,剜在他的心头。 是啊! 郭灵永远不会原谅他,亲弟弟郭英也不会。 为了家族又如何,谋害亲人,单是这一条就无法让人原谅。 望著弟弟离去后,那空空如也的廊道,郭兴一时间心绪复杂———— 便在下午晚些时候。 检校们对於当年马氏之父马晟的死,也已查询到了线索。 此事本是被李善长掩盖住了,但有了马晟的那封遗书在,箇中的许多事並不难查。 李善长当年私通北元,意图献城的事为真! 而且,这一次可不是只有通敌书信证明那样简单。 从当年的那场突袭之中,还有数名活下来的老兵,他们迫於李善长的权势,一直在做隱忍。 如今在被胡翊当朝斗倒后,检校们再去搜查罪证,自然从他们这些人口中得到了收穫。 朱元璋觉得亏欠女婿的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他这几日为了郭灵的事,几乎將心血耗费一空。 心念至此,他越发觉得今日就该给女婿一个交代。 在招来了胡翊之后,当著朱標、李贞的面,朱元璋磨著牙愤恨的说道:“李善长这老畜非死不可,但毕竟是大明开国功臣,咱不得不保留一份体面,以安其他功臣们之心。” 朱元璋叫人展开一张地图,拿手在淮西定远县的位置使劲一点道:“咱决定以明文旨意,贬这老畜回乡自省,终身圈禁。 名为圈禁,实则中途派人將其赐死,为你胡家报仇血恨,也算將这老狗彻底收拾了。” 说罢,朱元璋回头望向胡翊,问他道:“咱这样处置,也算是对你胡家蒙受不白之冤有个交代,你觉得如何?” 难得丈人心意改变,因为马氏父亲棺中的信,此事已经得偿所愿。 胡翊对於丈人的这个处置方法,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这样的做法,既能在表面上维持君臣体面,又能在暗中助自己报仇,可谓是一举两得。 只是,此时胡翊却还想一步做到位,既然要送仇人去死,那为何不能亲自送李善长去见阎王? 他当即向朱元璋提出了这个请求:“岳丈,这中途赐死李善长一事,小婿请求亲自前往。” > 第261章 朱元璋:回答朕!朕今日才知,这世上还有如此厚顏无耻之人 第261章 朱元璋:回答朕!朕今日才知,这世上还有如此厚顏无耻之人 ”你身为当朝駙马,再去做此事,恐怕影响不好。” 朱元璋並未答应女婿的请求,这件事他准备叫检校们暗中去做。 皇帝向来说一不二,这个时候,已经定下的事绝难再改,但胡翊还想再爭取一下。 “岳丈,小婿再请岳丈考虑此事。” 胡翊话音刚落,朱元璋扭过头来再度看向他,脸色已有不悦。 胡翊在此时,依旧坚持著,並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谋害我家人者,必死!” “此仇,小婿定要亲自去报!若不能,则不足以为人子也!” 朱元璋一双虎目將这个女婿打量著,他恍惚间又想起了高见贤之死,想起胡翊当时直接暴走,不顾一切也要击杀此人之事。 家人便是胡翊的逆鳞,这一点他当然再清楚不过。 而这一句“若不能,则不足以为人子也!”,又令朱元璋为之动容,心中感受到震动。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胡翊这种真性情的时刻,反倒又是朱元璋所欣赏的。 再一想到他最近为了郭灵的事,如此疲惫辛劳,这又何尝不是在给自己这个做皇帝的善后,帮著安抚功臣? 由此,朱元璋最终点头同意下来。 “好吧,你既要前去,那就去吧。” “谢岳丈成全!” 朱元璋没有再说什么,只叫太子將胡翊送回去再休息几日。 待这二人走后,他的目光看向了李贞。 这时候,华盖殿里就他们两个人,朱元璋问自己这位姐夫道:“你觉得这小子,是聪明还是蠢?” 李贞笑了笑,却不说话。 朱元璋无奈的道:“李善长离京便死,此事本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但他非要求著自己动手。” 朱元璋便道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咱是在给胡翊铺路啊,这老畜毕竟是淮西功臣之首,他死之日碰巧駙马外出,这件悬案难免要怀疑到女婿头上去,他就又要树敌了。” “如此一来,他今后入了中书,在朝堂上还能有好吗?” 李贞端起白瓷茶碗,抿了口茶,这才面带起笑容说道:“重八啊,你忘啦?” “咱忘啥了?” 李贞笑著提醒他道:“是谁一开始就告诉胡翊,要叫他做孤臣的?” 被姐夫这一番提醒,朱元璋恍然大悟,又想起了当初对於胡翊的期望。 確实啊! 在不知不觉之中,自己对於这个女婿的期望都变了! 一开始,是希望他作为太子的属官,先加以歷练,留著未来辅佐太子所用。 到后来,胡翊逐渐变成了自己这个皇帝的手下,开始与朝堂上的淮西、浙东两派抗衡。 再到如今,科举一事重创了浙东文臣,连士林领袖宋濂都收归皇帝自己手中女婿还用一系列妙手,將科举取士的大权,拿回並彻底掌握在了皇帝手中。 整个操作,简直大大超出自己的预料。 之后,又將李善长斗垮,瓦解淮西派系的力量。 便在这几次交锋之中,胡翊已然站稳脚跟,並且自己这个皇帝对他的期许,也在不停的膨胀。 如今,已经在为女婿將来做丞相铺路。 这一切,看似是自己忘了初心。 可再一想,又何尝不是胡翊成长的速度太快,能力飆升所致呢? 朱元璋此时便笑著道:“姐夫说咱叫他做孤臣,那是以前;现在情势又不同,將来他若是执掌中书,真做了孤臣,又如何能办的好事呢?” 李贞笑著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说来说去,还是你对翊儿的期望涨了,想叫他承担的更多些。” 朱元璋並未否认这一点。 但李贞的下一句话,却令朱元璋一时间又是思绪万千起来。 “重八啊,身为男儿郎,何时都不能缺了血性,胡翊既有血性在身,我想咱们不必多虑才是。” “对。” 此时的朱元璋,恍惚间也回过味来了,不由是自嘆一声道:“姐夫说起了血性,咱这皇帝当了三年,血性却在流失。 想起曹孟德那句诗,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咱的壮心却已在悄无声息中流失了。 “ 李贞却不这样看,他反而说起道:“曹孟德一生未能得天下,怎能与你相比?” “唉,这些年我也都看在眼里,治国守成可比马上征战难的多了;所谓朝事消磨英雄血”,你若像以前那般的性烈,又岂能將钱事革新、鱼鳞图册这些事一一推行到大明境內? 说来说去,位置不同,形势也是不同了。” 对於李贞的这番话,朱元璋不禁从心里觉得赞同,姐夫始终都如此了解他的不易,也算是他少有的知心之人了。 既然赐死李善长这种事,胡翊要去掺和,那就去吧。 朱元璋还是招来了检校在前开路,打算去见李善长最后一面。 跟这位今生交集眾多的“大明之萧何”,君臣之间,总要画上一个句號,哪怕这个句號不一定圆满。 正阳门外的沈家大宅,这里便是通往李善长府邸密道的出口。 当初,崔海他们在此撞见刘黑子,因而发现的这条密道。 如今,沈家大宅尽都在亲卫们的控制下,朱元璋一道旨意,下令疏通。 而后,换上一身便服,从密道之中进去———— 他打算开开眼。 看看李善长的审讯密室,还有酒池肉林。 大明的第一任丞相,就在自己这个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搞了这么多奢靡、又无耻之事。 朱元璋也很好奇,这李善长到底能奢靡到何等程度? 又能无耻到何等行径? 穿过二百多米的地下密道,几处石门便矗立在眼前。 毛驤过来轻声奏报导:“陛下,李府地下共有四间密室,李善长为之取名为天、地、人、仙四阁,如今李善长就在地阁密室之中。” 朱元璋並未先前往地阁密室。 他先將其他三间密室,一一都进行了参观。 仙阁便是酒池肉林,那偌大的一个地下空间之中,全部铺设地毯,金银酒器、象牙玉床————仙阁中间那满满一池子的酒水,外加上几十名以美色娱人的女子。 朱元璋只一进了这其中,那些女子们立即便鶯鶯燕燕,眼含春情,望著自己扑来———— 可以想像,平日里那些与李善长勾结的官吏们,便在此处寻欢作乐,效古来桀紂之道,放纵声色。 看到这些女子朝自己涌来,朱元璋的脸上显出一片厌恶之色来:“全部抓了,严审!” 隨即,他便又来到天阁之中。 天阁中盛放,乃是古往今来的名人字画,玉器、古玩,整整一间密室,堆的满满当当。 那人阁是严刑审讯、背地里將人剥皮、凌迟所用之地,用於行私刑。 在这其中,刮骨刀、剔骨刀、剔肉刀、剥皮刀、凌迟用的鱼鳞刀、大砍刀————林林总总,各种刑具和刀具加起来,足有上百种。 看到此地时,对朱元璋造成的衝击力,远比方才那美艷的酒池肉林更要大得多! 宰相在家中设置私刑囚牢,这囚牢里面工具之完备,甚至堪比刑部的大狱。 再看那剥皮桩上的陈年血跡,想必有不少人都曾丧生在此。 这又是草菅了多少人命呢? 一看到这些,朱元璋不禁为之前对於李善长的宽赦而后悔。 这样的畜牲,早就该杀! 自己当初怎么就未动手呢? 从刑房出来,最后才是地阁。 密室石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朱元璋和几名检校迈步进入其中。 地阁的摆设真的很简单,除了四个墙角处的烛台以外,就剩下四面空荡荡的墙壁,以及中间一块三尺高的白玉台。 这里是李善长经常静思之处,只不过,现在玉台的位置上改放了一口棺材,李善长此刻正躺在棺中。 听到动静,棺內传来李善长平静无比的声音:“双喜,你进来何事啊?” 朱元璋厌恶地撇著嘴角,背负著双手走过来,站在棺前目光冷冷地盯著里面的李善长。 李善长许久不见回应,这才睁开了眼睛。 结果,正好便对上朱元璋那双瞪得圆滚滚的双目,嚇得陡然间一个激灵,赶忙从棺中翻身而出,跪下见礼。 “陛下,罪臣参见陛下。” 朱元璋就站在那里,眼中满是不屑,冷冷地问道:“你很喜欢躺在棺材里吗?” 李善长嚇得陡然一机灵,赶忙跪伏在地,尝试著解释起来道:“老臣在为当初做下的事懺悔,躺在棺中,无非是思过悔改,同时为即將身入九泉之底,先做一番体验罢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体验的如何?” “老臣躺入棺內待死,才知人间这些贪嗔痴恨,皆为无名之火,终究要隨风而去。 唯一可惜的,乃是自当年投奔陛下之后,这主僕间一十九年的情分。” 李善长说到此处时,重重地嘆了口气。 “唉!罪臣本不该行此等昏妄事,招致此祸,实乃咎由自取。 苦思苦想一番,只觉得如今所做之事,实在是不该!大不该啊! 若罪臣当初能仿效当年,与陛下做一对明君贤臣,必能在青史上留名;如今落得如此光景,污了圣上您的名声,老臣一死而已,难的是君贤相不贤,却坏了这段本可能流传千古的佳话,老臣深感惭愧。” 说到此处时,李善长匍匐在地,竟是热泪滚滚,恭敬又后悔地道:“老臣不求陛下饶命,此乃是罪有应得,只求陛下只杀老臣一人,不要株连李家无辜。 最后,万望陛下能够原谅老臣这一番糊涂,如此,到了九泉之底,老臣也能稍稍心安些。” 朱元璋听著这些话,心中只觉得可笑。 句句不求情,却句句都在提醒当年的那些情分。 这李善长到底还是工於心计,擅长算计的很吶! 既然大家都演戏,朱元璋自然也要把这戏演的更加好看一些。 “朕岂能不知你当年的功劳?” “朕又岂会不念你当年的情分?” 听到这话,李善长显得激动极了。 朱元璋给了他希望,但就在下一瞬,又是突然开口问他道:“到底是君臣一场,朕不会杀你,但你再仔细想想,你可还有什么別的事瞒著朕吗?” 別的事? 李善长心道一声,瞒著你的事,那多了去了。 但打死都不能说啊! “陛下,臣再无隱瞒了。” “李善长,你当真没有事情再瞒著朕了吗?” 见陛下又问了一遍,李善长的心中又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陛下这是要诈自己吗?还是他又掌握了什么其他证据? “陛下,臣已將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其他的事臣不知啊。” 朱元璋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更加阴冷了几分。 “你真的不知?” “臣————確实再不知道了。” 便在此时,朱元璋將那张《金陵布防图》、与李善长的通敌书信卷在一起。 然后,突然猛砸在他头顶。 暴怒的朱元璋,在这一刻猛地冲他吼道:“那马晟这个人你知不知?” “至正二十三年,你偷取《金陵布防图》私通北元一事你知不知?” “回答朕!” “此事败露之后,你又联络元人、出卖军情,引他们袭杀马晟,此事你又知不知?给朕说!” “这————” 听闻此话,李善长猛的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陛下,臣知罪。” “臣当年之作为,猪狗不如,非人所能做出!” “臣做出此事后日夜后悔,这些年来常常为此痛哭流涕啊,陛下!” 此时的李善长再也不像刚才那般工於心计,只是一昧的跪在地上磕头不止,泪流满面,不住求饶道:“还请陛下念在老臣多年苦劳的份上,如刚才所言,放臣一条活命吧。” “陛下!!!” 朱元璋气的在原地转著圈的颤抖。 “好,好好,你做人竟能如此无耻,做出此等事来,还求朕饶你一条狗命,哼哼,朕今日才知道这世间竟有如此厚顏无耻之人!” “陛下!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一次吧!” 李善长跪地,哭的泣不成声。 朱元璋真想现在就改主意,直接將李善长挫骨扬灰。 但他又已答应了女婿,由胡翊亲自前往赐死这条老狗,以报大仇。 念及此处,朱元璋只得是咬著牙,恨恨地道:“饶啊,怎能不饶?” 他站在原地,背对烛光而立,面容隱在阴影里,唯有双眼如两点寒星,森冷刺骨。 此刻的朱元璋,犹如一头蛰伏的猛兽,腮边肌肉隱隱抽动,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硬是未发一言。 李善长悄悄抬起余光偷瞄,烛火忽地一跳,照亮了朱元璋的半边脸。 那半边脸上额角青筋暴突,眼角微微抽搐,嘴角却诡异地扬起一丝弧度,似笑非笑,令人毛骨悚然。 李善长当即一颤,嚇得匍匐在地,发抖不止。 过去了良久,朱元璋这才用更加冰冷的声音开了口:“咱本该將公主下嫁你子,即便出了这档子事,也还想留你在京。” “哼,咱对你饱含希望,你却以谎言对我,既如此,你便回淮西老家,终生圈禁去吧。” 说罢,他將大袖一拂,转身便欲离去。 “臣,谢陛下天恩!” 听到是终身圈禁,好歹捡回一条老命,李善长心中明显一松。 但於此同时,他心中却又在飞快地算计著,当即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道:“臣还有一个不情之情! 当年臣排除异己时,谋害多名同僚,如今思之不免潜然泪下。 这是当年做下的诸般错事,臣在七份奏摺之中,已將当年谋害他们种种过程都已书写清楚,还望陛下为他们平反。 老臣府上还有一些陛下所赐钱財,请陛下一併拿去安抚他们的后人,赎老臣当年所犯之罪。” 说到此处时,李善长故意是泣不成声,一副悔过悔悟的姿態,跪求道:“陛下,这是老臣最后的赎罪之举,万望您能答应啊!” 便在此时,李善长已將七份奏摺俱都捧起,跪行递到了朱元璋面前。 他一副真心懺悔的模样,开口说道:“当年采石磯守备裴寿安、松江知府顾琦、吴王府主薄黄敏、都转运盐使司正史陆硅————包括浙东章溢等七人,皆死於臣之排挤,臣如今悔不当初,万望圣上开恩。” 对於李善长能从石室之中,拿出这七份奏章出来,朱元璋颇有些惊讶。 实际上,这是李善长原本准备拖胡惟庸下水的最后手段。 若是朱元璋一心要杀他,这七本奏章递交上去,皇帝也不可坐视不理。 自己是主犯,胡惟庸便是从犯,无论胡家叔侄在朝堂上再如何厉害,至少胡惟庸是要受罪责的。 这本是他最后报復所留,既然陛下刚才承诺了不会杀自己,又问起之前还隱瞒了什么罪责? 那不如便將这些后手交出来,最后拼一把也要將胡惟庸拉下水! 朱元璋接过李善长呈上的奏摺,说是奏摺,其中简直就是七份详细到不能再详细的供词。 其中每个人被他排挤除掉的具体过程,都在其中,涉嫌的每一个名字都列举在其上。 尤其是他与都转运盐使司正史陆硅间的矛盾,最后陆硅之死,正是引来马氏之父马晟的不满,才当场告了李善长一状。 结果,马晟最后殞命,同样死於李善长的报復。 朱元璋默默翻看著这些奏摺,发现这其中,每一份奏摺之上都有胡惟庸的名字在內。 或是为李善长办事,或是偽造公文、助李善长做偽证———— 尤其在章溢这件事情上,更是胡惟庸亲自买通的厨子,下药將其毒死。 一个主犯,一个从犯。 看到此处,朱元璋已经是怒不可遏! 而那李善长,垂下头跪在地上,感受著陛下越来越加快的喘息声,他知道朱元璋对於胡惟庸的愤怒,已在这一刻被点燃了。 “將这些摺子收起来。” 老朱径直出离了密室,没有再看李善长哪怕一眼。 但即便如此,李善长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待朱元璋走后,这安静的密室之中,李善长一人孤坐在棺內,望著这狭小密闭的空间,明明他是眼中含泪,一副放声大悲过的模样。 可偏偏在这脸上,却又充满了得意与庆幸,其中不乏还有一丝自满。 “胡惟庸啊,胡惟庸。” “老夫虽已远离京畿之地,落得一个终身圈禁,却总也要拉你下水,不能只有老夫独自一人受过。” 密室之中,传来李善长放声大笑的声音。 而朱元璋拿著七份奏摺回宫,又仔仔细细地看过几遍后,著检校们开始私查这七件案子———— 对於李善长的处置,並未拖延。 便在朱元璋回宫当日,旨意便已经颁下,洪公公亲自捧旨而来,立於李善长面前。 清了清嗓子,老太监尖厉的声音在府中响起:“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朕膺天命,统御万方,赏功罚罪,法度昭彰。 查前中书左丞相李善长,受国厚恩,位列勛首,乃敢暗通北元,私递《金陵布防图》,潜行卖国之举;更构陷忠良,残害裴寿安、顾琦等七臣,私设刑狱,虐杀无辜。罪证確凿,九死难赎!本应族诛以正典刑,肃清朝纲。 然念尔: 一从朕於濠梁,櫛风沐雨凡一十九载,开国有功; 二掌中书庶务,初年辅弼尚有勤勉之劳。 所谓“大明第一功臣”之誉,虽今蒙尘,旧绩犹存。朕以天心为心,特施旷典: 准改族诛为终身圈禁,发还淮西故籍,囚於高墙之內,非詔不得出。 所有家財田產,尽数抄没入官,以偿孽债。 限旨到之时,即刻离京!倘有稽延暗谋,或沿途妄生事端,格杀勿论! 尔其闭门思惩,了此残生。 钦哉。” 听罢了旨意,李善长愣在原地,久久无言答对。 “李善长,接旨吧。” 洪公公吆喝了一嗓子,阴阳怪气的道:“呦,怎么著?这会儿还做你的丞相美梦呢? 陛下有旨,立即离京,是你自己走呢?还是咱家派人直接將你驱赶出去呢?” 李善长不为所动,反倒指著这道旨意,问洪公公道:“这旨意中的措辞,可是胡惟庸所写?” “呦,李相这鼻子是属狗的,倒也伶俐的紧,这道旨意还真是陛下所託,胡右相亲笔所擬。” 李善长闻听此言,冷笑了三声道:“好啊,老夫的好门生、好姻亲,不曾想这最后抄我李家的文书,还是这个仇敌所写,真是叫老夫好恨!” 洪公公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立即还嘴道:“您还记得这仇敌二字呢?当初若非你诬告駙马爷与胡相,焉有今日? 今儿个,怎么著了? 你害人不成,反受其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却道是別人害你? 哼,倒也不枉你这老畜日日被人骂,到底不是个东西!连咱家都看不过你暗害駙马爷的种种举动!” 洪公公毫不掩饰自己的阴狠,见李善长还不想离府,翘起兰指吩咐一声道:“来人吶,將这老畜与咱家拖上马车,送去淮西,亲军校尉们,开始查抄府邸!” 李善长便被几名差人们强行拖出府邸,给塞进一辆马车里面。 李善长获罪,身为兄弟的李存义,自然免不了被查。 权倾一时的丞相,到头来被几名官差押解,身边竟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当马车走到聚宝门附近时,胡翊骑在赤鬃黑狮子身上,正待往惠民医局方向而去。 李善长听著街面上的声音,一声声的全是那些小民问候胡翊的言语,听得他是烦躁不已。 便在此时,他掀开了车帘,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的胡翊,不免是咬牙切齿起来道:“贤侄,不是冤家不聚头,今日可真是巧的很啊!” 胡翊也没想到,当街骑马还能撞见这么个晦气的玩意儿,不由是开口问起道:“李相这是到哪里去?” “回老家淮西。” “哦,陛下特许李相回老家祭祖了?这倒是好事一件。” 胡翊心中明知道李善长被扫地出京,就是故意装作不知,不停的在噁心他。 这李善长被他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免是咬牙切齿道:“回乡祭祖可担不起,陛下叫老夫回乡自省,今后便见不到駙马了,你我今生只怕无缘再见。” 李善长心中虽是这样说,但还在做著將来被自己那些党羽们迎接回来,重登权力巔峰的美梦。 但他那句“今生只怕无缘再见”,胡翊却是不同意的,反而笑著道:“李相倒也不必谦辞,说什么你我今生只怕无缘再见,这日后见面的机会啊,说不定还有呢。 毕竟未来之事,谁又能说得清呢,是吧李相?” 胡翊故意是神秘兮兮的衝著李善长一笑道:“也许,咱们很快就又能见面了,也说不定呢。” 李善长盯著胡翊这个不怀好意的坏笑,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第262章 青山自当埋忠骨,李相若是葬身此处,岂不侮辱了青山? 第262章 青山自当埋忠骨,李相若是葬身此处,岂不侮辱了青山? 身在朝局多年,这里面的许多事,李善长不可能不明白。 胡翊这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更加是令他回想起了当年之旧事。 远一些的,派廖永忠以迎接小明王为由,半路將其沉江。 近一些的,华云龙之死,充满了猫腻。 再到不久前,浙东文官倒逼皇帝让步一事,那些闹事的举子们,虽然都被放了,以彰显皇帝的宽仁。 但那几个领头闹事的举子们,在回乡路上却遭遇“土匪截杀”。 如今的大明,幽云十六州已尽归版图,北元残军被打的节节败退,如此兵强马壮、又是靠近京畿之地,那些举子们是怎样遭遇的土匪截杀呢? 又何来的土匪呢? 这些事,李善长不是不懂。 他再由此,联想到胡翊刚才的那个坏笑,不由是身后一阵寒凉,嚇得毛骨悚然———— 再看身边跟隨之人,慌忙被轰出府来时,就只有一个管家李忠跟隨。 儿子李祺、亲弟李存义等人,一个也没来———— 看到这种种跡象,又一想到朱元璋在密室之中,面容扭曲,望著自己咬牙切齿般的模样———— 这一刻,李善长心中不好的预感加剧,更是慌乱起来。 李善长对於当街遇见胡翊这件事,如临大敌,一头的冷汗。 但胡翊只把这件事,当成是一个小插曲罢了。 这些时日,实在无暇到惠民医局来,如今他再来时,见到医局之中井井有条。 病人们自导医台进入,从一开始就被分往不同的科室,交给擅长不同医科、 疾病的医士们去诊治。 这是他当初在定西治理伤兵营时候的成功经验,如今用在医局,效果自然是更好了。 目前来看,医局初开,一切都还算不错。 不止是惠民医局,造物局和製药局也给胡翊带来了不少的惊喜。 造物局开业还不足一月,且在开业那几日卖的热火朝天,按照胡翊的预估,接下来应该要经过一阵平静期,营业额应当会下跌至少一半。 但与开业当日相比,这之后的数十天里,营业额竟然並未大跌,且一直又都处於平稳增长的趋势,大有再猛衝高峰之態。 而在胡翊提走了第一笔银子之后,造物局这些时日,毛利润又有四万多两银子进帐。 若要算纯利,这又是至少三万两白银到手。 与造物局的巨大流水不同,东宫製药局每日虽然赚钱不多,但却胜在有口皆碑,且每日制出的药品,总是受百姓们信赖,当日全部都能售空。 製药局每月的纯利不足八千两白银,但考虑到这是带有惠民性质的机构,这个业绩其实也很够看了。 对於费震和吴云的管理,目前事儿不多,胡翊还都比较满意。 下午到达承暉司时,崔海过来告知道:“姐夫,李善长已然出离聚宝门,向著淮西老家驶去;此去淮西二百四十里,若以马车赶路,大约三日半路程。” 胡翊点点头,“我们何时动身呢?” 崔海答道:“检校们定在明早天不亮出发,淮西近日来大雨,可在距离定远县50里外清流河下手。” 胡翊点了点头,便將上次调配来鴆杀华云龙的毒药带上,当晚回家,提前將一应之物收拾齐全。 天色还未亮,十余骑自聚宝门而出,分散成四路,化整为零。 正是春夏之交,又到了汛期,浙沥沥的小雨不停地下著,路上极少有行人过路。 算起来,李善长如今应当才走了不足一百里路,还不到整个路程的一半。 天到下午,清流河土地岭地界上,这十余骑又已聚拢在此处。 检校们勘探地形后,料定將有大雨至,一番谋划已在暗中开始进行。 胡翊与崔海他们驻马在此,眼看著土地岭渡口被大水淹没,再加上这连绵的细雨拍打在脸上,眼见得路上的行人一个也没有。 便在河边的官道向西之处,还有一条通幽小径,检校们探明之后,就將李善长的葬身之处定在这里。 胡翊不是什么娇滴滴的贵公子,军中之时,锻链出了他的体魄,也磨链出了他的意志。 在这种湿漉漉的环境下休息,对他並无任何影响,反倒是等待李善长到来,然后亲手送这老畜上路,成了胡翊最为期待的一件事。 李善长並不知道,押送自己前往淮西老家的这八个人,也尽都是检校。 身在马车之中时,轮轂的每一次转动,都令他心中不安。 车窗外押送的解差们,每一次稍有些大一点的动静,都令他如同惊弓之鸟,心中胡思乱想起来,生怕是自己死期已到。 预感越来越强烈,这位权倾一时的老丞相,也不免是害怕起来,想叫马车走的慢一些:“几位差官,老夫近来身体抱恙,咱们可否缓行些,也叫我稍稍舒缓舒缓?” 车窗外,八名解差们,却无一人回他的话。 这些人自从押送他出京以后,这一路上便如同木头,无论他如何问话,嘴里愣是一个字也不说。 这种事,越不回应,心中才越怕。 管家李忠跟隨著马车赶路,心中也是越来越发毛,他也已看出来,这些人都不是寻常的解差。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李忠也並非是不懂,他见识的多了,更是害怕起来。 这一个日夜,解差们都在赶路,即便路过驛站时也不停歇。 胡翊他们不时接到检校们传回的消息,在第二日结束时,李善长距离土地岭还有二十里路。 待到第三日,天还未亮之时,这个路程已经缩短到五里不到了。 “李忠,你去看看,前方可是到了土地岭?” 李善长掀开轿帘询问著。 李忠正待要出去看,便已然对上了解差们那仿佛要杀人一般的目光。 李忠看著沿岸的滚滚江流,便在前方不远处,主人的马车突然间驶离了官道,进入了一条通往西面的通幽小径。 从这里进去,並非是前往淮西老家的路,那条路他已走了多遍,不会记错。 但就在他眼神发现异动的同时,只觉得身后腰椎的位置,被一把冰冷的刀把顶著,那抵住自己的刀把適时地一用力,嚇得他根本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来提醒主人。 李善长浑然不知自己到了何处。 他心中越来越不安,盘算著距离淮西越来越近,只怕距离解差们动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便正在此时。 马车转动的轮轂,戛然而止。 接连行驶两日两夜而不停的马车和解差们,在这一刻,突然间便停了下来! “李忠。” “李忠?” 连叫了两声,却不见自己的管家答对,李善长心中当即“咯噔”一声,知道大事不妙。 他猛然间掀开车帘,便看见这条通幽小径的尽头处,前面已经无路,两侧俱都是山岭挡住了去路。 李善长心中猛道一声“糟糕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 马车帘子突然从前面一掀,刺目的光亮猛然间衝进来,刺的他眼睛生疼,急忙用两手去遮挡。 便在此时,从马车外面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 李善长擦乾了眼角被强光刺出的眼泪,定睛细看到来人时,当即是瞳孔皱缩,为之一震。 “胡翊!” 李善长的目光,死死盯著车外的胡翊,这里是荒郊野外,他根本不敢出马车半步。 周身的恐惧令他十分不安。 便在看到出现在这里的胡翊时,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 绝无更改的可能! 胡翊负手而立,目光平视著马车里面的李善长。 这位权倾一时的权相,今日如同惊弓之鸟,又如同笼中之兔。 看在眼里,好不唏嘘! “李相,今日此处不会再有別人来了,下车吧。” 胡翊平淡至极的一句话,落在李善长的耳朵里,却如同是一道晴天霹雳! 李善长的心中满都是不甘。 三日前,他刚刚直面了朱元璋,本以为逃得一死,可回淮西老家以安天年。 倘若时来运转,还可依靠眾多老兄弟们的合力,重新再立於朝堂,拿回当初丟失的一切。 他还在做著美梦呢,却不成想,今日死期竟然已至。 既然今日此处不会再有別人来了,已经得知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如何,李善长沉沉地长嘆一声后,只得是尝试著默默接受自己的宿命。 之后,他选择整理衣冠,然后郑重迈步出离马车,直面接下来的命运。 一脚踏在泥泞的地面上时,李善长回首环顾四面的风景。 刚刚下过雨的通幽小径深处,野爭艷,露水滴答,此地刚刚经过了一场水洗可谓是山青叶碧,远处一片雾气昭昭,倒是充满了祥和与寧静。 李善长见到此地时,不由是点了点头:“也好。” “老夫的埋骨之地,若选在此处,死后至少可以落得几分寂静,少些被俗世惊扰之苦。” 看到这条老畜还在此地品评风景,胡翊却是当著李善长的面,伸出了食指,放在眼前左右摇摆了几下。 “不然。” “哦?什么不然?” 李善长疑惑的目光,朝胡翊扫过来。 胡翊也不怕告诉他真相,径直说起道:“李相魂归之处,乃是江底,隨波逐流,尸身停在何处的淤泥之中,那便埋骨在何处。” 他特地举起双手,环抱著眼前这一片青山绿水,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之后反过来问李善长道:“此地青山连绵、苍松成群,埋也该埋忠良之骨,李相若是葬身在此地,岂不侮辱了青山?” 李善长被这一激,脸色为之一变。 可他又想起今日將死,望著眼前的这位胡马时,心中的怒意反倒又开始消散了。 他的心態,反倒因为要接受死亡这件事,而平和了下来。 这还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真正体会到了这种感觉,李善长才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都已经要死了,时间也已经不多了,还爭论这些、在此置气做什么呢? 倒不如珍惜一下最后的这点时间吧。 想到此处,李善长最后走过来,询问胡翊道:“駙马,老朽这两日间俱在路上,口乾舌燥,可否討一壶茶喝?” 胡翊並不怕他拖时间,今日在此地,检校们都已封了各处要道,来的也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即便胡翊自己,军中混跡多日,亦有杀敌之力,对上一个区区李善长,他並不觉得这老畜对自己能造成什么威胁。 就在不远处的一块大青石上,二人盘膝而坐,早上烧开的山泉水还在,茶叶也是现成的。 茶水沏下,望著杯中的一片碧绿之色,胡翊就这样坐在李善长对面,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 “哎呀,解渴啊。” “到底不愧是山泉水沏的茶,果然香甜。” 李善长在喝过茶水之后,对此是讚不绝口。 便也在饮过了茶水之后,他先开了口。 “老朽这条命,你取了倒也合情合理,我屡次谋害胡家,今日也算偿了这一报,来世两不相欠。 胡翊则是问他道:“李相今生的所作所为,当真还有来世吗?” 听闻此言,李善长神色一滯,若有所思起来。 “也罢!” 他也是嘆息了一声,而后缓缓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鸟之將死,其鸣也哀。” “老朽临死之际,也想死的瞑目些,有些个问题,倒也想好好请教你一番。” “请说。” 李善长百思不得其解道:“駙马从一开始,便对老夫心存芥蒂,依著老夫仔细想来,其实一开始对你胡家所散发出的,俱都是善意。 那时候老朽並无谋害之意,为何马从那时开始,就表现得不甚亲近,总有几分看不起老夫呢?” 李善长最不解的就是这件事。 一个初入京城的郎中,即便成为駙马又怎样? 面对一位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向他表示出善意,却总是若有若无的充满了疏离,甚至还有几分蔑视的意味在里面。 李善长终究是想不通,为何会如此啊? 即便是朝堂上的王公大臣们,见了自己也得表现出几分礼敬出来才是,反倒一个立足未稳的马,却如此无视自己。 李善长极为疑惑地问道: 老朽初次见駙马之时,究竟在何处得罪了你? “,“我至今也想不明此事,只求你能够解惑。 ,, 第263章 朱!重!八!你这个独夫!!! 第263章 朱!重!八!你这个独夫!!! 这是李善长到死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自一开始,他对於胡家就只有提携之恩,即便后来对胡惟庸下手,也是因为到了生死关头,他认为胡惟庸出卖了自己,因而发难。 但胡翊的举动,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现在是静下心来,二人对坐,李善长不妨想听听他当时的想法。 既是心有所求,李善长为胡翊斟了一杯茶水,递到他面前,而后说道:“老朽是真心求教,看在人之將死的份上,駙马就多言几句吧。 胡翊点了点头。 “此事其实不难。” “老朽洗耳恭听。” 胡翊便举例道,“自古为人臣者,当要知晓、摆正自己的位置,正面例子如汉初之萧何、张良,负面例子如韩信。” 李善长若有所思起来。 胡翊此时又道:“李相最不该做的,反倒是这淮西之首的位子。” “这看似是殊荣,实则是悬崖;天下尚未平定之时,我等臣子们皆应揽权做事、挑起重担。 但天下既已平定,则该交权做事,放由陛下做主。” 李善长听闻此言,不由是点头表示赞同。 胡翊这时候又做了一句补充道:“李相须知,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心中有此敬畏,方能不染淤泥、不坠深渊、不墮杀场,如此而已。” 说罢此话后,胡翊抿了一口茶水,茶味微辛,但却回味甘甜。 他全程目光平和,在说出这番话时,纵然身旁就有检校侍立,也並无顾忌。 李善长默默琢磨著这些话,似乎有所回味。 他心道一声,这个年轻人看得远啊! 他从一开始,就能意识到这一点,还真就是这句话—“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 正因为他心中有此敬畏,做起事来自然不会逾矩,全都在方寸內,便不易招惹祸根。 而自己呢? 李善长再將自己这一生,仔仔细细地捋过一遍之后,越发觉得自己忘却了这些话。 他不由是嘆息了一声,而后说出了自己所总结的得失:“终究是一个贪”字误人吶!” 胡翊頷首表示赞同,“李相说对了,其实就是一个贪字,古语所言,慾壑难填,败便败在此处上。” “对。” “可惜,当老朽明白过来时,已经年过甲,这条老命也已走到了尽头。” 李善长不由是惋惜著自己的命运,於此同时,又对於眼前这个年仅二十岁出头,便將世事洞察的如此清朗的年轻人,心中充满了十分的佩服。 年轻人能够早看清楚时局,跳出纷爭,洞察先机。 能拥有这份眼界的,当今朝中又有几人呢? 或者说,能有这份眼界的,放眼当今天下,又能有几人呢? 他不由得一声嘆息,胡翊在二十岁就已明白的道理,自己却要等到六十多岁,经过別人点醒才能明白。 这又是何其的可笑啊! 李善长想到此处,不由是自嘲起来道:“原来老夫的取死之道,从你进京的那一刻,就已然预料到了。” “由此开始,你与李家的疏远,再到后面的一系列作为,確实解释得通了。” 说到此处时,李善长佩服的拱起手来:“这一份清醒与眼界,確实值得老朽佩服,原来对你不屑一顾,如今想来实在是老朽自己过於可笑了。” 见李善长態度改变,胡翊也只是笑笑,却不说话。 其实他的这份眼界,也是因为洞悉歷史所得来的罢了。 胡翊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眼界。 从一开始穿越洪武年间起,他就明白,在猛人云集的明初,做忠臣是他唯一的选择。 “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这句话胡翊一直打从心里就在不断提醒著自己。 因为洞悉这段歷史,胡翊来到明初,便如同是开了上帝视角。 即便强如朱元璋、李善长、常遇春这样的猛人,他也是全程降维打击。 胡翊当然对於自己的选择,不觉得有什么惊讶和独到之处。 但无论落在李善长,还是朱元璋等人的眼中,全都视他如同神人一般。 天空中乌云密布,这会儿雨歇,却不代表天气就会变好。 突然一道闷雷声音响起,这似乎是在提醒李善长,他的时间不多了。 李善长也不再继续懊悔自己先前的选择,这时候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另一个疑问:“駙马,你为何如此执著於置老朽於死地呢?” 他不由是无奈道:“你我之间,哪怕井水不犯河水,也总好过双输啊。” 胡翊先问他,“李相所说的双输,是什么意思呢?” 李善长尝试著解释道:“自我华夏数千年传承至今,抱团取暖”这四字,一直便是所有人默认的准则。 听闻駙马也將要有子嗣了,你能不为自己的子女、几孙们做考虑吗? 富不过三代,穷人却是数十代都难以翻身,你我两家原本可以將家族坐大,说难听一点,纵然老夫被陛下诛杀,只要不祸及全族,家族不倒、財富在手,就总有再重新崛起的机会。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駙马为后人连树都不栽,后人又如何乘凉呢?” 李善长说到此处时,不免想起了什么来,又补充道:“当然,听闻陛下要封胡家世袭爵位了,这份荣耀,足以照耀胡家后人。 但天下间又能有几人得封世袭爵位呢?在陛下尚未打定主意给胡家敕封世袭爵位之前,駙马也是想与老夫拼一个双输,这让老夫觉得同样很疑惑。” 李善长一开始觉得,胡翊是还没有长大的血性男儿,总想著要为大明奉献,做一些什么事。 说白了就是没有遭受过现实的毒打,一门心思奔著理想主义去的。 他一开始觉得胡翊心智不成熟,要么就是单独的比较蠢而已。 但隨著越来越了解这个人,他又发觉胡翊简直聪明的嚇人。 那这样一个聪明人,一点也不蠢,他还这样选择,他的道理又是什么呢? 这便是李善长心中的第二个疑问了,他同样迫切想要知道胡翊的想法,尤其是这个大明朝中无比聪明、又眼界开阔的年轻人,他的真实想法又是怎样的? 李善长的双目炯炯有神,这一刻,显然对於胡翊的想法异常的关注。 对於这个问题,胡翊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他是一个来自於现代的人吧。 现代许多平等、公平、自由的理念,一直在影响著他。 胡翊从来都觉得,人生而为人,又与禽兽有所区別的一个原因,便在於“文明”这二字。 每个人的出生,或许因为家族、出身高低有所不同。 但每一个人,打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都应该是平等的。 在这个基础上,不该有官员仗势欺人,不该有元朝几等人的划分,不该有奴隶与平民。 甚至说的再深入一些,都不应该有皇帝这样的奇一人掌控一个天下,把天下当做他自己的后园。 天下应该是所有人的天下,而非他一个人的天下。 但这显然是一个更大的问题,胡翊不一定有能力解决。 他现在要做的,是儘量在六七百年前的明初,就留下公平、正义、平等、自由这些观念的种子。 既然穿越一场,他也想改变一些东西,加速这些理念的诞生,从而影响到后世之人,少走更多的弯路。 在胡翊的想法里面,一代人做一代事。 子嗣,儿孙? 他们也应当是一个个独立的人,並非是自己的影子,將来各有各的命运与征途,实在没必要想的太远,將未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的事都为他们想好。 很多时候,这种想法纯粹都是多余的。 始皇帝一统六国,做出惊世旷古之伟业,他能想到奋六世余烈而创建的秦朝,竟只传到二世吗? 在自己死后仅十余年间,秦朝便就此而亡,足见这一切並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再强如老丈人朱元璋,一心做了这样多的设定,將明朝照著自己理想中的样子去打造。 结果建文临朝不过几年,便被靖天而灭,朱棣继位后的大明,朱元璋当初制定的许多国策都已然被更改、废除。 实际上,与朱元璋一开始为子孙设计的那一套大明运转程序,已经大相逕庭。 旧的朱朝,其实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泯灭了。 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子孙世袭爵位,不见得就安全,土木堡时,死的全都是宗室和大明的武勛后人,苦心经营的家族,后面也未必抵得住张献忠、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更何况还有清朝入关,四处劫掠和盘剥。 纵然这些坑都避开,时间长河之中也从不缺乏意外,没有人能够躲过所有的劫难。 胡翊更加认为,子孙们的路,应该留给他们自己去走。 而他自己,不搞结党营私,不搞逾规逾矩,不借权势强大家族,不贪污腐败损公肥私———— 其实说白了,胡翊也有一点理想,这些想法说白了也可以用一句话总结出来。 胡翊便在自己思考过后,告诉了李善长自己所总结出来的答案:“其实目的也很简单,我只是想让这世道清平些,不要总是显得那么骯脏。” 他的这句话,倒是超出了李善长的预料。 李善长从未想到,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却居然真的能给出这样愚蠢的个答案o 他不由是笑起来说道:“这个世道从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也从来就是骯脏的,这便是世界的真相,我竟没有想到你在聪明的同时,又会如此的愚蠢。 胡翊却不这么看,只是说了一句话:“事总要有人来做,成不成的先放到一边,荆棘里面的路,都是前人一脚一脚踏出来的,总有人会踩断最后一颗荆棘,到那时,一条不可能开闢出的路,自然也就开闢成了。” 但李善长显然不这么看,他明说道:“想法与现实总有差距。 就拿你们扳倒老夫来说吧,老夫当初退居幕后,还有杨宪为恶。 今日推倒了我,你们叔侄权倾朝野,即便不腐化,將来也会出现一个个与我一样的人,源源不断重复著这些旧事。 我虽死,却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重新生化出来的。” 对於这一点,胡翊並未否认。 死掉一个李善长,还有王善长、周善长、赵善长————等等人会应运而生。 但还是那句话,事情要先去做。 做了不一定会成功,但从一开始就不做,断然不会成功! 对於胡翊的这番话,李善长依旧不相信,但对於胡翊所说,想打造一个公平、公正又平等的世界。 这又何尝不是自己年轻时候的理想? 猛然再想起当年的青葱岁月时,他的情绪一时间变得极为复杂,再看向如此坚定、且坚信自己这条道路的胡翊时。 他不由得也在想,若是当年的自己,没有放弃理想,没有隨波逐流,最终会是什么样子的? 可惜,时间无法回头。 他看不到、也无法预测到那样的自己,將来是何命运了。 李善长只是突然觉得这个话题很有意思,转而问胡翊道:“你打算如何將这个世界变得不那么骯脏?” 胡翊郑重说道:“惠民医局在让老百姓看得起病,將来还会有更多的惠民之策,用在改善民生上。” “我们还要打造出强大的大明海上舰队!” “舰队出征之日,要將倭寇尽数消灭,使沿海不再受倭寇袭扰;我们的贸易要做到世界各地,带回来巨量的財富,將这个国家打造的更加强盛,从而征服外敌,不使外族乱我中华。 我们还要解决百姓们吃饭、穿衣的问题,使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不因荒年而饿死人,不因官吏为非作歹而致使草菅人命之事发生。 还有很多事可以做,纵然我这一代做不完,也可以交给后人去做这些事。” 李善长点了点头。 他不再觉得这样宏大的目標可笑,反倒从心底里生出了几分敬佩出来,他尤其敬佩胡翊的勇气。 但显然,他对於胡翊的这些设想,並没有任何一点的信心。 人之將死,再无顾及,他更是明说道:“年轻人,征服世界,改善民生之艰难,梦做的这么大对你没有好处的。” 李善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而后又拧了拧脖子,隨后说出了自己的一句心里话:“你为帝王奉献一生,帝王一句话,却可以灭你满门。” “最后图什么呢?” 说到此处,李善长又回想起了自己这一生的际遇。 当初朱元璋请自己出山那时节,说的话非常好听,愿以先生为师,为苍生请命,共开一片崭新的世界。 如今,这片崭新的世界已然开闢出来,可与自己又有何关係呢? 当初与这些將领们在酒席宴上,说好的有肉同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如今呢? 与君王共患难易,共享乐难。 至於朱元璋当初所说的那些话,李善长也很明白,听听就好了,不要当真。 至於是朱元璋负我? 还是我负朱元璋? 今生的时间已经来到尽头,李善长也没时间再去追究这些,他已无力再去改变些什么。 他只得是在临死之前,最后朝著南京的方向,不甘心地破口大骂著:“朱元璋,独夫!” “你这个独夫啊!” 他最终是狂笑不止,却又气的浑身颤抖起来:“你既要我死,为何不明言?” “叫老夫低声下气的哀求於你,给一个假希望,然后在中途赐死,呵————回想老夫纵横半生,也算为你当牛做马、鞠躬尽瘁,到最后竟落得是如此下场,倒也可悲,倒也可笑!” 在喝完最后那半杯清茶后,李善长望向胡翊,又看了看这些检校。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这片碧绿的青山,只得是悲哀地狂笑起来:“嘿嘿嘿嘿,青山埋忠骨,老夫既非忠良,也罢!” 李善长此时伸手过来,开口说道:“駙马,毒药何在?” 胡翊亮出袖中一个小瓷瓶,將其正正举在李善长眼前。 小瓷瓶在阴鬱天光下泛著幽冷的釉光。 李善长那双老眼死死盯著那瓶子,瞳孔骤缩,里面翻涌著惊涛骇浪,有对死亡的生理性恐惧在疯狂滋生,也有对朱元璋刻骨铭心的恨意与悲愤。 想这一生汲汲营营,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的痛悔噬心,更有对“户沉江底污泥”那极尽侮辱结局的屈辱与不甘! 看著这瓶毒药,他甚至感到牙关在轻微打颤,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衝天灵盖。 “朱——重——八!” 这三个字像带著血,从他紧咬的牙缝里挤出,嘶哑破碎,却蕴含著撕裂长夜的怨毒。 “好个独夫!” 他猛地吸进一口混著泥土与雨水气息的凉气,脸上的潮红褪尽,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惨白。 李善长原本佝僂的身躯,在这一刻骤然挺得笔直,下頜绷紧,头颅昂起一个倨傲的弧度,如同山巔濒死的孤狼,直直迎上胡翊的视线。 那眼神里,再无半分哀求与示弱,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几乎燃烧灵魂的决绝傲然。 “罢了!” 他嘶哑的声音如破锣,却斩钉截铁。 那只原本枯瘦、粗糙的大手,再无颤抖与恐惧,一把將胡翊手中的瓷瓶死死攥住! 李善长取开瓶塞,將毒药一口倒入喉咙,无色无味的液体如同在饮水,顺著喉咙流入肠胃,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駙马,老夫今日受死,该欠你的,今生咱们就算两清了。” 说罢,李善长杵著拐杖,就那么站在原地,任由眼前天旋地转,却努力想要保持身体不倒。 这份坚持,是属於他开国勛臣的最后一丝尊严。 及至毒发气绝之际,这具尸身终於是再也无法支撑,应声而倒地。 一代权相,就此死在自己手中。 他与朱元璋之间的瓜葛,胡翊管不著。 今日此人之死,也算他咎由自取,此地之事已毕,胡翊亲自上前去验过鼻息后,確认李善长死亡。 “收尸。” 他只留下这淡淡的一句话,李善长生前的罪孽,和他这具腐朽的尸身,都將葬身江底,偿还其生前的罪孽。 在將此地事宜尽皆处理完毕后,胡翊与检校们踏上了归途。 回去的路上,崔海说起道:“姐夫,李善长伏诛,义父又当著朝堂百官的面,亲口承认了胡家將要世袭爵位一事,从这一刻开始家人的安危应当是可以放心了。 胡翊点了点头,李善长已死,廖永忠和郭兴现在狱中,不久后也將要伏诛。 朝堂上,浙东文臣蛰隱,淮西武勛们此后群龙无首,应当要收敛一些了。 叔父身为丞相,自己又是駙马,即將要入主中书,辅佐朝政。 確实,从表面上看起来,威胁似乎都已尽去。 但胡翊却知道,没有了这些表面上的敌人,却还有暗中的敌人在蛰伏等待,伺机而动。 除此之外,这就高枕无忧了吗? 並不会。 之前是朱元璋和浙东、淮西两派的矛盾,和胡翊几乎没有衝突。 今后,这两派不显,叔父为相,自己再辅佐中书之事,日常都要与皇帝打交道。 那就极有可能再变成皇帝与自己这对叔侄之间的矛盾,日后君臣衝突恐怕在所难免。 別看现在表面上一副翁婿和谐的样子,朱元璋的脸是说变就变,將来具体又会变成什么样儿? 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胡翊快马驰奔回京,实际上,他还是把此事想的过於简单了。 南京,华盖殿之中。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正在听著检校们查到的情况,並叫人在旁做著记录。 在李家府邸的密道之中时,李善长最后递上来的那七份奏摺,其中关係到了他害死的十几条人命。 身为他心腹的胡惟庸和陈寧,在当时自然也都成为了李善长的帮凶,他们当初做下的许多事,实际上可並不光彩。 这七份奏摺,关係到七位官员的平反问题,既是忠臣,自然要平冤昭雪,朱元璋不可能放任不管。 那这七件事暴露出来时,罪名昭彰,定要在朝中引起轩辕大波,胡惟庸又该如何发落? 想到此处,朱元璋立即又联想到了女婿的情面。 想了想,他开口道:“宣胡惟庸上殿,朕有话问他。” 第264章 九族危机落幕,朱元璋的盘算与胡惟庸的命运落子 第264章 九族危机落幕,朱元璋的盘算与胡惟庸的命运落子 华盖殿上,香菸裊裊。 朱元璋拔开瓶塞,闻著小瓷瓶里的精油香气,香入脑时一股清凉柔和扩散开,將他那躁动的情绪重新抚平。 收起精油,朱元璋目光瞥向洪公公,平和说道:“传旨,胡惟庸上殿。” 胡惟庸闻声上前,从陛下的语气中就可以猜出,今日应当无碍。 跟皇帝打交道多了,他也开始摸索起了陛下的脾气。 岂料,朱元璋见他到来,猛不丁的一句话,却將胡惟庸问的是心神剧震,如临大敌。 “胡卿,朕来问你,这些年你跟隨李善长时,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別人之事?” 朱元璋的语气依旧很平和,但在瞥向跪地的胡惟庸时,那双平和的眼神底下,又闪过一丝责问,一闪即逝。 这既是问话,也是试探。 李善长在密道里呈上的奏摺,足足有七份,事关十余人的冤死案子。 此刻的朱元璋,表面上不动声色。 但只要胡惟庸一句话答错,等候他的会是什么,就不用多说了。 闻听此言的胡惟庸,在心神剧震的同时,脑中迅速琢磨起来。 李善长已经倒台,陛下既然询问此事,定然是又掌握了老李的其他作恶证据。 这时候再隱瞒,似乎没有多少必要了。 他两眼在不停的滴溜乱转,猛然间,又想起胡翊当初说过的话。 跟隨李善长时候的罪恶,充其量只算帮凶,属於从犯。 况且,只要忠心於陛下,很多事情其实並不重要。 就比如高见贤之死,胡翊擅杀朝廷命官,陛下不是依旧很信任他吗? 再到宋濂此人,自从他对浙东文官集团反戈一击后,反而是荣耀不断,先前煽动举子们作乱一事,就跟没发生过似的,圣恩眷顾,整个宋家反倒因此更加光彩了。 胡惟庸是个聪明人,就在两眼滴溜乱转间,已经搞清楚了自己的首要职责,那便是——“忠心”! 在陛下面前,忠心胜过千言万语,其他一切都是虚的。 想明白了此事,胡惟庸当即是一个头磕在地上,震的朱元璋脚下地板都为之一颤。 “陛下,臣有罪!” 胡惟庸说到此处时,自己先动手摘了乌纱帽,而后跪地又是接连嗑了好几个头,全都是震得地板颤动,下足了力气。 这几个头磕完,他的印堂处已经破了皮,隱隱有血跡流出。 此刻,他才是开了口,张口便是懊悔不已的语气,自陈道:“臣有罪,在李善长手下时,没少做他的帮凶。 采石磯守备裴寿安,其倒卖军粮帐目系偽造,实乃李善长指使臣所为。 弹劾松江知府顾琦不孝双亲,那摺子是臣奉命所写,顾琦因而被陛下处斩。 此外,构陷吴王府主薄黄敏、都转运盐使司正史陆硅等,都有臣奉命偽造书信在內;罪臣还曾为李善长偽造过公文,假传军令诛杀黄阳知县,又——又————” 胡惟庸说到此处时,已然是冷汗淋漓。 “罪臣又————又亲自毒死重臣章溢,此事也乃李善长所指使,旨在令文官们知难而退,放弃再提科举取士之事,使陛下继续推行推举选仕制度。” 胡惟庸越说声音越低,纵然在这些事情里面,他大多数都只是造偽书信、栽赃陷害,扮演的是一个从犯的角色。 但当这些罪名,一个字一个字从他自己口中吐出来,在皇帝面前细数这些罪过时。 他也还是吃了一惊! 此刻的胡惟庸,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 当初怎么就为非作歹,干了这么多的缺德事? 这其中的每一件事,陛下若是追究起来,都是足以要命之事。 现在这么多的事一起摊出来,即便是胡惟庸,也是感觉心窝子发寒,冷汗直冒,就连身上每一处毛孔中间的汗毛,都在跟著自己那颗颤抖到了嗓子眼的心,一起哆嗦起来—————— 朱元璋坐在龙位上,听著胡惟庸的自陈,掌中精油瓷瓶攥得越来越紧:及至最后时,指节攥得发白,气的发抖的双手在颤抖。 他的目光落在桌案右角那方端砚上,差点抓起端砚,直衝著胡惟庸砸过去! 可他立即就想起了汪广洋,想到了死去的杨宪,还有此刻多半已经死掉的李善长。 胡惟庸的才能虽不及他们,但却胜在做事规矩,办事认真,又注重效率。 汪广洋现在不管事儿,一副得过且过的姿態。 若將胡惟庸再处置了,自己一时间还真就缺少一个可以扛起大事之人。 身为皇帝,他倒不是没有別的选择。 譬如,刘伯温? 但一想到此人,他便心生忌惮,再一想起刘基多次预言成真,一副“眾人独醒我独醉”的姿態,著实令人可恶。 任用此人,岂不显得自己这个做皇帝的无能? 顷刻间,朱元璋的心头闪过万千思绪,再加上胡惟庸確实足够忠诚,將他所做恶事尽都是和盘托出,未做隱瞒。 朱元璋心中做一权衡后,终究是开了口,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拿斜眼瞪著胡惟庸骂道:“做官也不知道乾净些,你那侄子就是现成的榜样,怎就不与他多学学?” “是,陛下教训的是。” 胡惟庸连连跪在地上磕头,却连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说,任凭朱元璋发落。 这便是他从侄子身上学来的技能之一,儘量懂事一点,不辩不驳,等候君王发落即可。 从朱元璋刚才的话语之中,胡惟庸明显能够听出来,陛下是责之情切,这就还有得救。 果不其然。 朱元璋骂归骂,最后却还是鬆了口,思索片刻后他下了最终裁定:“罢了,朕將你贬官至三品,去浙江做个行省参政,明日朝堂上宣示旨意,你先外放到地方上做点实事去吧。” 朱元璋这一手极为高明。 对胡惟庸的惩处一点也不算重,这既照拂了胡翊的面子,又对胡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压制。 胡惟庸是真有些才干,贬去地方上做几年政绩,还能召回来重新使用。 还不仅如此,虽然此人不在京中做事了,但调到浙江去做参政,財税、民政一把抓;就浙江那个税难收、私盐又泛滥、倭寇还猖獗之地,將胡惟庸贬去做官,实则又派去了个得力之人为自己分忧。 再反过来说,这何尝又不是他对胡惟庸能力的一次考验呢? 此事再落实到胡惟庸的身上,就又是陛下隆恩,放自己一条生路。 他为了能重回京中,定然要在浙江大干一场不可,动力有了,浙江那些棘手的烂摊子,胡惟庸自然要拼尽全力去收拾。 如此知遇之恩,他又岂能不记在心上? 朱元璋这事儿办的地道,胡惟庸临出殿门,依旧感激的是涕泪横流。 就在当日晚些,胡翊他们快马回京。 李善长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胡翊与崔海,马不停蹄的进宫去復命。 得知李善长伏诛后,朱元璋立即下了一道旨意,叫李善长之子李祺到內库领银一千两,回到淮西老家去照顾父亲,颐养天年。 这份赡养李善长的银子由宫里出。 皇帝这道旨意,看似是体恤功臣,顾念当初的情谊。 但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李善长已死,且连个囫圇尸首都找不回来了,他將永远葬身江底。 至於李相的死因,那自然是淮西水患,死於天灾。 可以预料到,李祺领了银子回去,发觉父亲已死,这份银子最终还是得还回来。 无论结果如何,朱元璋最后都贏得了个善待功臣,体恤老臣的名声。 胡翊不由是在心中感慨,丈人腹黑至极,但现在的处事也愈发嫻熟,拿捏轻重恰到好处。 不得不说,这个皇帝当得是越来越游刃有余,堪称是个手段更高明的政治家了。 朱元璋大抵是精油闻的多了,鼻子对於异味越发敏感起来。 稍稍凑近到胡翊身边,他便闻到一股气味。 朱元璋走过来拎著胡翊的衣领,凑近又闻了闻,立即一脸嫌弃的在鼻前摆手,扇著风道:“快回去洗漱去,身上都餿了也不知道洗洗,就敢进宫来面君。” 胡翊赶忙承认著自己的错误:“小婿衝撞圣驾,这就回去洗漱。” “回来!” 朱元璋刚转过身去,又想起了一件事来,立即又吩咐道:“婉儿的最后一次蒸浴,你可別忘了,还有標儿的婚事。” “小婿知道了。” 回想一下常婉的最后一次蒸浴,確实该开启了。 而且距离朱標的大婚,只剩下一月多点,该筹备的必须开始紧急筹备才是。 胡翊骑马往后走,经过应天府衙时,便看到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大汉,被个小小的刑枷拷起来,锁在府衙外的铁柵栏上。 胡翊觉得此人眼熟,开口就叫了一声:“郑老屁?” 那人先是一愣,定睛便看到了骑在马上的胡翊,赶忙是哀求起来:“哎呦,駙马爷啊!” “小的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不该在街上与您耍笑,就问了一句拋妻弃子那事儿是不是真的,结果就被王知府抓过来,如今拷在应天府衙已经两日一夜了,您快救救我吧!” 郑老屁这么大个人,被那小小的刑枷锁上,跪在那里本来就憋屈。 这会儿他给胡翊磕头作揖,笨拙的就如同狗熊成精一样。 胡翊看到这傢伙,也就乐了:“你看看,当初你问我时,我叫你赶紧跑,小心被应天府抓了去,现在应验了不是?” 郑老屁无奈的道:“这还是駙马爷日常出行亲民,与我们这些百姓们在一起时候没有架子,不像其他的那些官。” “结果——结果小人们以为跟您混熟了,稍稍打趣几句就被抓了,想来也是小的们无礼在先,在此向您赔罪了。” 多大点事儿啊。 胡翊便叫应天府的差役们给王兴宗传话,叫他回来了,就把郑老屁放了得了o 回府洗了个热水澡,难免要和朱静端閒话一番,还要去父母面前转悠转悠。 便在胡翊走后,朱元璋也没有閒著。 他询问几名检校们,还有崔海道:“駙马途中与你们並行,觉得他为人如何啊?” 崔海对於这位姐夫的品行,那是有目共睹,自己就不说了。 其余那几位检校们,也都是多有夸奖。 “駙马爷骑术极好,一路上小人们如何吃住,他便如何吃住,大家俱受的是一样苦,吹得是一样的风雨,住的是一样的军帐。” “陛下,小人也想说,駙马爷从无怨言,就感觉与我们一样都在当差,並无区別。” 朱元璋听罢后,点点头,心中有几分高兴。 身为皇室贵胄,又能吃苦耐劳,既能服眾又能御下,这个女婿颇得自己心意。 这时候,他便又问起道:“李善长定然不会轻易受死,都与駙马说了些什么?” 崔海这时候,便將胡翊的许多原话复述了出来。 比如—“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心中有此敬畏,方能不染淤泥、不坠深渊、不墮杀场,如此而已。” 当朱元璋听到这番话之后,他已经非常清楚,女婿是一点也不笨、一点也不怂,反倒聪明至极。 这些连李善长、自己手下这帮功臣们都不懂得的道理,胡翊竟然早早就看的如此透彻。 可想而知,自己先前对他到底產生了多大的误解。 “呵,这小子,愣是把咱骗的一愣一愣的,有一段时间咱还真以为他是大智若愚呢!” 朱元璋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但即便如此,他的脸上全都是笑意,並未有半点气恼,显然还是极为得意这个女婿的。 除此之外,崔海又提到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说,胡翊对於未来的许多畅想,改善民生、打造无敌的大明海上舰队,彻底覆灭倭国,使倭寇绝跡。 又比如將贸易做到全世界,为大明赚回海量钱財,打造一个鼎盛的大明,从此后再不復外族侵扰———— 这一桩桩,一件件,令朱元璋听说后也是激动不已。 尤其是胡翊骂李善长的那句话,青山埋忠骨,你李善长只配葬身江底。 此话被崔海复述出来,朱元璋更是直接乐开了,笑的不能自己。 他不由是激动地点著头道:“女婿心中一直都有咱朱家的江山,他的忠诚肉眼可见,咱对他真可以放一百个心了!” 但这话又说回来了,胡翊与李善长的对话之中,提到了公平、公正、平等和自由等字样。 对於公平、公正这两点,朱元璋心中是认同的。 但是“平等”和“自由”,怎么平等? 又是怎么个自由法? 皇帝也和百姓、和臣子们平等吗? 对於这两点,朱元璋心中就不以为然了。 不过,这些在他看来都是小问题,女婿还需要锻链和磨礪,將来入主中书,政事处置的多了,总会扳正过来的。 转过天来,朱元璋清查李善长罪孽,將胡惟庸贬官浙江的事便传开了。 於此同时,李善长亲弟李存义被下狱,连带著两个几子李平和李佑,都被抓进了刑部大牢。 大概中午时分. 管家胡忠前来相请胡翊,说是二老爷要离京了。 听说叔父在朝堂上获罪,將要前往浙江,胡翊立即赶往駙马府,就连朱静端这个长公主殿下也是亲往送行。 胡惟庸领著妻子胡氏,还有胡承佑一起来到府上,看似是贬官出京,受到了惩罚,但叔父今日的气色明显见好,那两条经常愁成“一”字的眉毛,今日也是难得的鬆快了。 “大哥,大嫂。” “嗐,翊儿啊,来来来,且受为叔的一拜。” 胡惟庸上来要给侄儿下拜,胡翊可受不起叔父的拜礼。 他就將朱静端推过去,朱静端代他受礼后,又还了一礼过去。 “叔父,叔侄之间亲如手足,因何要拜胡翊呢?” 这是朱静端第一次叫胡惟庸叔父。 胡惟庸自然是受宠若惊,一遍遍的推辞著,却不敢受。 他也是解释起来道:“人就怕做错事,一旦你用一个谎言去遮掩,其后就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先前撒下的那些谎言。” 他也是当著侄儿和侄儿媳妇的面,直说道:“要说起来,要多亏翊儿当初拉我一把,才不至于越陷越深。 如今陛下虽然將我贬官出京,但在当年窘迫之时,投靠李善长所做的那些错事,终於得以解脱,头上不再时刻悬著一把利刃,自然便是轻快的多了。” 柴氏听罢这话,就笑著打趣道:“你要这么说,他二叔,翊儿还真是给了你一次重生的机会,这叔父救侄儿很平常,侄儿救叔父就可算一出奇谈了。” 胡父这时候也走上来,別人望著这个弟弟,是笑著打趣,为他的解脱而高兴。 但胡惟中不同,都说是长兄如父,谁能不希望自己的亲人把日子过好,过踏实了呢? 今日他也是把手搭在弟弟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年纪大了,唯望咱们胡家能够平安、顺遂,既然陛下对你从轻发落,翊儿为你这个叔父操碎了心。 须知这一切重新来过的机会不易,今后定要清白做人、清白做事,没別的话说,你爭取早日回京,让做大哥的在有生之年里,多见你几面。” 见到大哥说起了心里话,胡惟庸也是动容地直点著头:“大哥的教诲,弟都记在心里,出离泥潭,怎可再陷落其中? 大哥的话,弟会终身谨记的。” 说罢,胡惟庸衝著大哥拜了一拜。 “大哥,陛下圣旨已下,著令立即离京赴任。” “本该最后做一顿家宴,咱们相互告別,不过时间不够了,就在府上与你们谈笑间別过了。” 胡惟庸此时拉著儿子的手,把他交付到胡翊的手中,说起道:“翊儿,这个堂弟还是交给你,替叔父两口子多管管。” 胡氏也是直说道:“孩子跟我们去浙江,胡混瞎闹著,也没出息。” “我也想明白了,一昧的溺爱著孩子,他长大了就只会闯祸,还是得教他学好,这事儿你比我们在行。” 胡翊便看著这个不良堂弟胡承佑,一想起这傢伙看到街上的漂亮女子们时,就吹口哨、看的两眼发直发愣。 这傢伙明显是色魔入骨,想叫他脱胎换骨可就极为不易了。 胡翊只得先问他:“承佑,若留在京中的话,你想到哪里去?” 胡承佑看了看即將离去的爹娘,一时间,家没了,心里难免空落落的。 他虽在京中廝混了几年,连哪条巷道有几个耗子洞都知道,但到了这个年纪,也已明白酒肉朋友终究只是酒肉朋友,做不得真的道理。 要是仔细一琢磨,父母走后,还有何处是自己熟悉的? 那便唯有沐英所在的金吾前卫营了。 再一想,军中做事也还挺好,胡承佑便试著问道:“二哥,沐英將军执掌的金吾前卫营,我还能回去吗?” 胡翊一想,他想去,倒也还成。 叔父、叔母是想將这孩子留在京中,混出一番出息。 沐英擅长统兵打仗,胡承佑若能在军中规正一些,这自然是好事。 若能表现的出彩些,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沐英也会传授他一些真东西,说不定这在未来也能变成一条出路。 胡翊便点头答应下来:“此事我去和沐英说。” 儿子的事交代妥了,胡惟庸领著妻子,只驾了辆驴车出京。 朝堂上的人,也都看得明白。 胡相虽是遭贬,但就任浙江行省参政一职,在地方上那还是財权、政事一把抓,颇有权势的紧。 这可不叫落魄,更像是一种明贬暗用。 这个时候,聪明人可不会选择上来踩他一脚,反倒要出来送行,以表情谊。 送行叔父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胡翊只是送他出了城门,便不再靠前。 倒是没想到,今日聚宝门外是一进一出。 叔父驾著驴车出京,陶安驾著驴车进京。 “駙马爷,可还认得老朽吗?” 陶安自马车中下来,穿的粗布麻衣,鬍鬚与头髮都有几分散乱,看起来狼狈了许多。 他过来拜见时,一只左手吊掛在胸前,还缠著绷带。 胡翊看到这位老学士如此模样,不由是问道:“老陶啊,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了?” “嗐,別提了,賑灾途中手臂中了一箭。” 胡翊一脸惊讶。 “怎么中的箭?” 一提起这件事,陶安就恨得牙痒痒道:“都是那群天杀的倭寇所为!” “我率粮队賑灾途中,也不知如何流窜出来一伙倭寇,他们也不过才一百多人,却与咱们五百人的官军杀得难分难解,说来也是倒霉,粮车丟了一半,连我也被他们射了一箭,如今肩膀左臂还未痊癒呢。 胡翊点了点头:“不妨事,待会我给你看看。” “嘿嘿嘿,就等駙马爷您这句话呢。” 陶安一脸的奸笑,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引起胡翊的同情,好给自己看病。 胡翊当然知道这老傢伙的用意,不过陶安一向与自己为善,算得个忘年交,胡翊倒也愿意给他看看。 便在此时,胡翊也是问他道:“对了,老陶,你走之前我托你去查的那件事,可有结果了?” 听闻此话,陶安脸上当即又是一变,无比愤恨的道:“駙马爷,得杀啊!” “你得拿出当年处州杀得几万颗人头如瓜滚的勇气出来,务必將那帮吸人血的畜牲们全杀了! ,” 第265章 右相人选,胡翊:我有一个触怒皇帝的大胆想法 第265章 右相人选,胡翊:我有一个触怒皇帝的大胆想法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按说一身火气都已消磨乾净了,陶安却愤恨的咬牙切齿,要胡翊再杀几万人,治治大明的那些吸血虫们。 看他这幅模样,胡翊就知道,托他在江西所查之事,定然是有眉目了。 陶安左右四顾一番,城门口到底是人员流动,这有些话不好说。 他只得邀请胡翊到附近的柳堤上去,二人望著秦淮河上一片水碧,漫步在堤岸上,陶安这才说出了实情。 “駙马爷所託之事,我暗中留意,借著賑灾的由头通查了江西行省全境。地方上官吏们对於堆肥推广一事,根本就没有好好办,且其中的纠葛颇多。” 胡翊点了点头。 其实地方官员们的反应,他也能想到一些。 当初,朱元璋推广钱事革新不成,撒下手中检校去地方上办事,没少针对当地的官员们和地头蛇。 那时,承暉司的暗桩也被借调,派往大明各地;待到暗桩们回来时,胡翊也曾粗略问过各地的堆肥推广情况,那时候崔海就提到了税基之事。 如今,陶安提到的地方上阻力,显然也是这“税基”二字搞的鬼。 陶安嘆了口气,望著前面一棵细柳枝头上的雀鸟,在那里悠閒的发出鸣叫声,他不由是开口嘆气道:“人这种生灵,终究是太聪明了些,都不如这枝头上的鸟儿纯粹,多的是勾心斗角的算计。” 原来,当初胡翊在东宫搞出堆肥,以东宫和太子的名义印了小册子,送到各州府中去,叫当地的府衙官吏们將这些堆肥之法、生存之术教给百姓,以此来提高村庄的卫生水平、预防传染病,並且做到土地增肥增產。 但各地官府都只是搞了个形式,隨便安排几个推广活动做做样子,然后就將贺表送进朝廷,肯定太子的功绩,搞了一番歌功颂德的吹嘘和马屁。 但在地方上呢,没有人真的想推行堆肥。 很快,江西境內的官员们都上表表示,胡翊的堆肥之法,效果不甚显著。 如此一来,堆肥之法的推广中断,表面上看起来这法子就此荒废了。 但这都是对外的说辞。 对內,江西境內的大户、宗族们,却人人都在搞堆肥,甚至將百姓们日常產出的堆肥材料,都是强行收走。 这其中甚至出现了,百姓们交租之际,还要额外交纳足够的堆肥材料的离谱规矩。 他们在当地垄断堆肥,將其用在自己的田亩之中增產。 州府、县令们上表到朝廷,却说地方上的百姓们不服管教,愚昧无知,阻碍堆肥的推广。 陶安身为读书人,说起这地方上大户们的无耻行径时,他都恨得是牙痒痒,怒骂道:“这就是一群吸血虫,就是一群披著人皮的牲畜!” “駙马爷,您说说看,整个江西一境都是如此,大明这么多行省州府,能有几个是乾净的?” 见到陶安如此义愤填膺,胡翊拍著老头儿的后背,叫他不要太过激动。 本来他就有高血压,再因为太过激动,心脑血管直接爆开,这人不就没了吗? 作为一个正直的臣子,陶安不仅博学,还有读书人那份为天下人请命的风骨,胡翊对他的印象一直都很不错。 一边安抚著陶安的情绪,胡翊才说起了自己的看法:“地方官员们不想干这事儿,那是因为懒政和怠政。” “原本一县的土地,按照综合税基每亩產150斤交税,若是用堆肥增產两成,税基就要重新改为按180斤收。 重新定税基、重新造册、上报,他们嫌过於繁杂,不想改变,大抵是如此的。” 陶安认真地点头,赞同道:“駙马爷说到点子上了。” 胡翊隨即又补充道:“当然了,这其中也是有利可图的。 税基维持不变,地方上的大户们却能增產两成,这增的两成產是不用交税的” 胡翊对此就显得很清醒。 这帮人不止是懒政、怠政,还中饱私囊,乾的都是些暗中贪腐、勾结之事。 想到此处,胡翊望著陶安,不由是从心底里嘆息了一声:“我原本根据古籍中的法子,又按照自己的改进,试验了几年,才將这能够增產两成的法子发明出来。 本以为將此法推广出去,不说黎民百姓能够吃饱穿暖,至少可以改善一些他们的艰难处境,不至於令他们荒年再卖几卖女。 嗐!” 胡翊失望的摇著头颅,这一刻难掩自己的愤然,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无奈:“唉,如今看起来,最难的不是想出技术方法。 技术方法虽然难,但规律就摆在那里,你只要不断去试错,循序渐进,就总能成功。 难的是人事啊,尤其是地方上的人事,制定国策很容易,难的是將其推广到全国各地,尤其是推行到地方上去,反倒治理官员”才是这其中最难的一环!” 陶安对此很以为然。 他望著这位年轻的马爷,虽然如今这等改善民生的大计受阻,但陶安却並不觉得胡翊办不成此事。 他也由衷的讲道:“我並非是宽慰駙马爷,想駙马爷如今不过二十岁出头,正是大好年纪。 您又有手段,更加难得的是您还有一颗顾念百姓的拳拳赤子之心,这件事虽然暂时受阻,下官却认为將来必定能够功成!” 胡翊就看著陶安见礼时候的样子,把右手往那只受伤的左手上靠,样子颇有些滑稽。 看他这个笨拙的模样,反倒看的胡翊想笑,由此刚才的沉重也便消了几分。 颓废不可取,事在人为,总要去尝试。 回味过来后,胡翊摆著手:“好了,你先带著这伤臂去见陛下吧,完事我与你好好看看伤口。 ,“多谢駙马爷。” 陶安心头一喜,当即从柳堤上告辞,往皇宫復命去了。 能得大明医圣为自己诊治,这得是多大的面子? 再加上重回南京,陶安这一路之上都显得极为高兴。 而在辞別陶安之后,胡翊还有一件事情要办,他得把堂弟胡承佑重新送到沐英那里去。 当胡翊来到聚宝门外时,叔父老两口已经驾著驴车走远了。 官员们正在折返,路上遇到时,免不了要过来见个礼。 那聚宝门外的茶棚旁边,胡承佑那落寞的身影,就垂在那里,与路过三三两两的身影相比,显得有几分孤单。 他望著父母亲的马车,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京城中的家一时间散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位胡家的二世祖,想来今后应当能明白些道理,懂点事吧? 两兄弟正在这里聊著呢,一名面相较为和蔼的中年人到来,先过来拜见了胡翊,而后恭恭敬敬地叫了胡承佑一声胡少爷。 胡翊认不得来人,询问其身份。 这才知道,此人乃是杨思义府上的管家,来给胡承佑送银子来的。 “胡少爷,我家户部尚书老爷送来一些安家银两,嘱咐少爷仍旧居住在胡府,日常开支用度可从府上支取。” 管家衝著胡翊和胡承佑拜了一拜,又道:“我们家老爷还说了,父母虽远游,家业不可荒废,府宅上需要人气,重逢时才显得亲切。” 听到这番话,胡翊觉得挺欣慰的。 府宅上有人住,才不至於荒废,人气很重要。 叔父如今不再是丞相了,先前胡府上的许多摆设和规格,如今都有超模和僭越之处,需要將一些建筑拆除。 除此之外,那么大的一座胡相府,日常维护与费都需要不少银两。 倒未想到,杨思义还真就认定了胡承佑这个女婿,不仅送来银两支援,还管他今后的日常用度支取。 这还未成婚呢,老丈人对女婿掏心窝子到这个份上,也算极为爱惜了。 偏偏胡承佑此时,反倒有了几分骨气,他倒也觉得杨思义传来的话有道理,便主动婉拒了杨家给与的银两,感慨起来道:“有劳管家传讯,承佑多谢伯父一番好意,我也已经年纪不小,该当学会自立,这银两就不受了。” 胡承佑表態道:“胡府上下我定会打理仔细,不使府宅荒废,多谢伯父一番看重,我定然不负期望,努力干出一番事业来的。” 那管家虽然面相和蔼,对胡承佑也多有恭敬,但心中是很清楚的,这傢伙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但今日,胡承佑婉拒银两,扬言要学会自立。 这至少有一份骨气在內。 这位管家当即也不在面上虚与委蛇了,而是发自內心的衝著胡承佑躬身一拜:“胡少爷有此志气,定然能成大事,小人这就回去稟与老爷知道。” 待管家走后,看到堂弟的改变,就连胡翊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小子,这些日子倒是有长进啊!” 胡翊拍了堂弟肩膀一下,笑的心中也跟著欣慰起来。 胡承佑这时候也说起道:“杨家对我的恭敬,根源並不在我身上,而是因为看重二哥,才愿意对我好。 这其实是二哥的面子大,我沾了光,实际上我是什么人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这一点,胡翊当然没有否认。 胡承佑这时候又道:“二哥比我大不了几岁,却已经是人中龙凤,我不似二哥这样有大才,那我先从自立做起,不辜负爹娘的期望,先干成点事情出来吧。” 说到此处,胡承佑衝著胡翊一拜,一脸真诚的说道:“二哥,我想还是不去沐英將军那里了,的確,爹娘留下的宅院还是打理著为好。 还请二哥教我一些生计,我想自立。” 胡翊就看著这傢伙。 刚才跟叔父、叔母说要去军中,这下马上就又变卦。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但叔父將他託付给自己,他又一下变得这么快,胡翊將来不好跟叔父交待啊。 但想了想,胡翊又觉得杨思义的话也有理。 这么大的宅子不能荒废了,若是把胡承佑弄去军营,也不太妥当。 而且胡府的一些超规模建筑需要拆除,自己现在这么忙,也来不及照看,这些事还得把胡承佑留下来。 想到此处,他便答应道:“我先前说过,你的鼻子十分灵敏,能够辨別不同的药材质地,你还记得吗?” “二哥,我还记得。” “嗯。”胡翊点了点头,“自明日起,我来教你认理药材,你若是这块料,就在这一途做下去,还是那句话,先自立吧。” 胡承佑听到这话,自然是开心极了。 就在兄弟二人返回之际,他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二哥。” “李存义和他的两个儿子都被抓了,听说涉嫌敲诈百姓田土,亩数还不小,恐怕——恐怕————” 胡承佑说到此处,胡翊也向他证实了这个消息:“李存义的命保不住了,李佑与李平最次也是流放岭南边地,活下来的可能也很低。” 胡承佑嘆了口气,无奈说道:“爹叫我去见见菱娘妹妹,当初与李家联姻这事,做的实在对不起堂妹。 如今,偌大一个李家就要树倒湖散,就剩下她一人,带个不满一岁的孩子,今后定然又是度日艰难,叫我要多多帮衬一些。” 胡翊心中明白,因为自己改变歷史的缘故,胡李两家联姻之事被大大提前。 本来,若按著歷史的脉络走向,应当是数年之后,小妹胡令仪嫁给李佑,叔父促成胡李两家联姻的。 如今换成了胡菱娘嫁过去,却也算是代胡令仪受罪。 这又毕竟是自己的堂妹,说不亲血脉连著心,想到此处,他便决定同胡承佑一起过去看看。 原本身为太常寺丞,李存义的家宅规模也很庞大。 但如今,这偌大的李府已经被查抄,府门正中处的“李府”牌匾,都被摘下来扔在一边,上面还沾著別人踩踏过的脚印。 李善长府上是抄家充公,但其子李祺却很清白,没有因此受到牵连。 李存义府上却是树倒猢散,如今,就只剩下李平之母,那位李存义的夫人还在,找娘家人帮忙租了间老房子。 胡菱娘带著不满一岁的孩子,跟著这位婆婆一起居住。 胡翊他们赶到时,胡菱娘正將孩子背在身上,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洗衣。 屋中的空间很小,做饭的土灶都盘在屋外。 李夫人因为抄家充公、丈夫儿子下狱之事,气的不轻,隔著一道门,都能闻见里面刺鼻的药味和重重的咳嗽声。 “菱娘。” 胡承佑见了这位堂妹,也有些羞於出口。 这到底是自己家的堂妹,胡翊就问她道:“屋中药味这么呛,孩子受得了吗?” “堂兄————” 胡承佑打断她的话,开口道,“菱娘,叫二哥吧,显得亲切些。” “二哥。” 胡菱娘赶忙擦了擦沾了洗衣水的双手,从屋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个不足两寸高的小凳子过来,安在地上请胡翊坐。 “二哥,家里如今落了难,药味再刺鼻孩子也得忍著。” 胡承佑这时候便说道:“不行的话,我安排一下,你们都回定远老家去,有堂叔在家中,总要好过些。” 谁料,闻听此言,胡菱娘眼泪氤氳,那本就发白的指节更是攥得发紧。 她的声音里面带著哭腔:“回不去了。” 胡菱娘的语气里面带著一丝决然。 “我这辈子也不会再回去见他们!” 胡翊也从胡父口中得知了些老家的事,堂叔家的胡大椿如今娶了妻。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当初这一家人进京来,就是为了通过叔父的关係攀高枝。 如今李家败亡了,堂叔自然不愿女儿回去,觉得丟人。 一时间,胡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仅听屋內那李夫人咳嗽之沉重,就是病入膏盲之症,这人又经受如此打击,定然是没几天好活了。 胡翊从腰间取出几十两银子,递给了胡菱娘。 不出意外,过几日就该买棺材了。 胡承佑本想代爹道歉的,怎奈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口。 他也想给堂妹一些钱,多多帮衬一番,但二哥却先自己一步给了,而且给的还更多。 这事儿你说咋办? 从堂妹住的那条小巷子出来,胡承佑羞的满面通红,心里显然不好受。 胡翊此刻告诉他道:“你若要帮衬著,就趁这几日给菱娘租个大一点的房子。” 胡承佑满口答应下来,胡翊这时又认真嘱咐他道:“租好了房子,再买些丝线,菱娘以前是绣工出身,有一手刺绣的手艺。 我到时给她搬一张织机过来,如此便算是有了生计,这些年刺绣的行市还不错,相信过个一年半载,她就能缓过来些。” 胡承佑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心的道:“二哥,这样帮衬,是否过於少了些?” 胡翊却说道:“救急不救穷,咱们可以不停的支费银子,但人要在这世上生存,总得自己有一门吃饭的本事,不然再多银子搭进去也没用。 胡承佑若有所思起来,而后点了点头。 对於胡菱娘的归宿,其实从一开始,胡翊就有所预见。 怎奈当时堂叔和菱娘一家,背著自己住进叔父家中,生怕自己知道了他们联姻的事,因而反对。 这些婚事全都由叔父操持,还专门避开马府,胡菱娘由此跳入了火坑。 当初想要嫁入富贵之家,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令人不胜唏嘘。 胡翊能帮她的也就是这些了。 一方面,这是家亲,不能坐视不理。 另一方面,到底是胡家的人,如何也不能辱没了胡家的名声。 一日后,胡翊来到常家,为常婉做最后一次蒸药浴。 有了先前的经验,一切都已轻车熟路,其实常婉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一次则是为了断根。 时间上,胡翊並未耗费太久,常婉这一次禁受著十成的全阳汤药力,因为时间短,也是撑过来了。 姐姐好了,唯独是常森这个听话的弟弟,却咳嗽起来,而且面色较以往又多了几分惨白。 对於先天性心疾,胡翊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是给他开了副药先吃著,將身上的风寒症调理好,以此来减轻常森心臟上的负担。 便在陶安回京,匯报过江西賑灾事宜之后。 这一日,朱元璋又將女婿宣召进殿。 今日要聊的事有两件,一件右丞相空缺之事,该有人来替补。 另一件事,便是堆肥受阻与地方官员中饱私囊的问题,此事陶安自然也是奏明皇帝。 现在,朱元璋这个皇帝也是烦躁的很,为之大发雷霆起来。 “先说第一件吧。” 朱元璋雷厉风行,一上来就直接说他的决定,全然没有要跟胡翊商量的意思。 “右丞相空缺,咱叫徐达先兼著。 至於原来所说,將你调去任中书左司郎中之事,如今调换一下,你先去任中书右司郎中吧。” 左司郎中管的是上三部,吏、户、礼三部,日常需將三部文书核验盖章,然后递交到左相汪广洋处,有建议之权,但无决策之权。 右司郎中管的是下三部,兵、刑、工三部。 所做之事,与左司郎中一样,不过却是將日常文书,递送到右相手中。 但谁都知道,徐达这个右丞相,是在其职而不在其位。 大明刚开国之际,右相也由徐达短暂兼任过,但这期间他一直在外练兵,实际上只是掛名而已。 如今也是一样。 北元残军以和林为临时都城,元帝因李文忠此次雪夜突袭八百里,破了应昌,抓了他的老婆孩子、龙子龙孙而气死。 朱元璋为了羞辱他,更是给了个“顺”字作为諡號,用来讥讽他。 趁著北元皇帝新丧,朱元璋又意图用兵向北,徐达这可就又要开始操练士卒、准备一切北伐所需了。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朱元璋將胡翊从原来说好的左司郎中调换到右司郎中,表面上看似乎是削了实权,朝廷中的人事任免、財政大权都不经他过问。 实际上,徐达不在,把他这个威名正盛的马爷放到中书右省,右相这里还有谁能压得住他? 这其实更像是给了胡翊更大的权力,叫他代徐达主事,先实习、磨链一段时间。 现在是私底下在华盖殿上,朱元璋也毫不避讳其他,直接问胡翊道:“咱叫你调任到右司去,徐达不在,无非是叫你挑一挑担子。 你叔父当初所用的两个参知政事,陈寧和涂节都是各怀鬼胎,和李善长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 如今换你来做,是时候该有自己的一套班底了。” 说到此处,朱元璋把眉毛一挑,望向胡翊开口问道:“这两个参知政事的人选,你可有想法?” 说真的,胡翊还真有想法,而且这两个辅佐自己的参知政事,远在天边,近就在眼前。 但这其中一人,向来不受朱元璋的重用,还常常遭他忌惮。 胡翊心里也有些打鼓,若说出此人的名姓,岂不得触怒朱元璋,被丈人给骂死? 第266章 將大明六千万百姓,都当做你朱家的家畜,可悲! 第266章 將大明六千万百姓,都当做你朱家的家畜,可悲! 今日的华盖殿上,除了他们翁婿二人外,就剩下陶安。 朱元璋当著他的面,问胡翊对於参知政事的人选看法。 很显然,他也有意令陶安辅佐胡翊,在中书右省展开工作。 否则的话,完全可以让陶安避开。 正好,陶安此人正直、博学且多才,上一次寧可不要性命,也要死諫朱元璋,胡翊也有心以他为人选,共同处置政事。 但这另一个人选,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青田先生刘基。 此人在朱元璋的眼里,討厌程度可谓是独一档,又颇为遭受他的忌惮。 胡翊虽然不想挨骂,但有些事该爭还得爭,喉头耸了耸,他还是张开了口:“岳丈,这参知政事的两个人选,小婿都已有主意了。” “哦?” 朱元璋饶有兴趣,女婿自己心里有主意了,他也挺激动,想看看女婿的识人水准如何。 手指著胡翊,朱元璋催促道,“快说出来,咱给你参谋参谋。” 胡翊点著头,拿右手便往陶安站立的方向托去:“这第一位人选,小婿就觉得陶学士可担此任。” 果然,这句话算是送到朱元璋心窝里去了。 他更是眉开眼笑,讚许的点点头,又考究著女婿的眼光,尝试问道:“那你且说说,陶安有哪些优点,是可以辅助到你的?”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闷好,101????????????.??????超流畅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首先是正直。” 胡翊並不怕揭老丈人的底害他没有面子,直说道:“陶学士先前諫君时,冒死也不鬆口,这说明他有气节,有骨气,为了原则不肯让步,首先他的立场是坚定的。” 女婿这话吧,虽然说的自己心中不老舒服,但朱元璋也得承认,这陶安確实是一头倔驴。 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胡翊便又道:“其次,陶学士从家乡回来,这沿途都在与民诉苦,深感百姓生存之不易。 有这份为天下人请命之决心,他便是个好官,更不用说陶学士对於文学典故信手拈来,在我大明朝中也是博学之人,日常若有不懂之处,还可向他请益,如同良师益友。” 陶安被胡翊这番话夸的,都有些不敢认了。 但身为读书人,谁心中没有些许抱负呢? 如今駙马爷抬举自己,愿推举自己为参知政事,也是知道眼前的机会难得,陶安就更加不会谦辞了。 朱元璋觉得胡翊眼光不错,这时候便转向陶安,问起他的意思来了。 “陶安,你怎么看?” 陶安往地上一跪,恭敬说道:“臣若得陛下委任,定不辜负陛下厚恩、駙马爷一番举荐,定然为大明朝廷计,为君王天下计,为天下民生计,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朱元璋点头笑道:“好事,既如此,陶安就定下来算一个。” 他抬眼看向胡翊,又出言询问道:“陶安算一个,你所说的第二个人选又是谁呢?” 看著朱元璋脸上的笑容,胡翊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活动了下喉咙处有些僵硬的肌肉。 罢了罢了,就算丈人再不高兴也得说! 胡翊当即便道:“小婿推荐的第二个人选,便是刘基。” 话音刚落,胡翊立即去瞥看丈人的反应。 朱元璋本来还挺有兴趣的,但就在胡翊这句话一开口,尤其是在听到“刘基”这二字的时候。 朱元璋明显的脸色为之一僵。 再看他,刚才的笑容已经凝固,立即便换上了一副铁青的脸色。 朱元璋再看向胡翊时,眼睛也从平视变成了狠狠地瞪著———— 一提起刘基,仿若挑动了深深嵌入皮肤中的刺,果然激怒了朱元璋。 此时的朱元璋,有心要发作,但他还是深呼吸了两口,尝试著控制住了情绪。 这对翁婿间的谈话,又涉及到了人事任免,陶安是插不上话的。 胡翊刚才祸从口出,朱元璋还未给完反应,也不能张腔。 二人就一同等候著朱元璋的回话。 华盖殿上,顿时一片寂静,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不绝於耳,胡翊甚至听见对面的中书衙门外,两名中书官员正在相互寒敘,还提到了中午吃什么的问题———— 尷尬在片刻之后,被朱元璋率先打破。 他终究还是慢慢消化掉怒气,开了口:“此事不准,换个人选吧。” 胡翊只当刚才那一幕没发生过,顺势接话道:“小婿先前所负责的,乃是太子的东宫。” “东宫这套班底,大都以辅佐太子学业为主,兼理其他诸事宜,若要从中提调一人入中书,只怕都不够资格。” 胡翊这话说的,很明显就是在推辞了。 除了刘基以外,他谁也不想要。 当然了,他这番话说的又都在理。 东宫詹事府从不过问政事,所以太子摩下之人,基本都没有多少政事上的歷练。 连能力和资歷都没有,上来便做参知政事,成为凌驾於六部尚书之上的副丞相,这合理吗? 又如何能够服眾? 人事任免不是儿戏,朱元璋也明白这个道理。 胡翊一时间没有合適的人选,朝中文官打压的都差不多了,武將们大都是糙汉子,干不来这个活儿。 他又能选谁呢? 真要说起来,除了刘基,好像还真没几个合適的人选。 胡翊后面又提到滕德懋。 他其实不想用此人为辅,滕德懋虽然忠实於朱元璋,但又有几分圆滑和势利,这是胡翊所不喜的。 朱元璋非常明白人事任免的重要性,单是掌控丞相还不行,还要將整个吏部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踏实。 作为他的铁桿,滕德懋出任参知政事不是不行,但吏部不可丟,他不可能叫滕德懋去辅助胡翊。 至於陶安,这也是他的人,派去胡翊身边既能辅佐他,却又要行使监视之责。 这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安排。 在这种情况下,陶安的安插更像是带有政治任务的,並不纯粹,若不叫女婿自己再选一个他自己觉得得心应手之人,似乎也不太妥当。 由此,他又想了想,只得是无奈又问胡翊道:“你就铁了心的要用刘基?” 胡翊两眼滴溜乱转,立即给出了一个合適的理由,他说道:“岳丈以小婿担任右司郎中,旨在於磨链小婿的能力,那这刘基何尝又不是一块磨刀石呢?” “若得智者的磨礪,用得好了可以为朝廷把事办好;若用得不好,被这位智者打了眼,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助小婿磨刀了,似乎也不是个太坏的打算。” 胡翊这最后一句话说的更是不错:“小婿觉得,亏得早吃,挨打同样得趁早才是。” 这句大白话一出口,朱元璋倒是乐了,咧著嘴脸上又掛上了笑容。 確实,吃亏得趁早。 年轻时候翻了车,还可以重新来过。 若是人到中年,甚至年老时候翻车,那就真的不太好补救了。 朱元璋很认同这个道理,想到此处,也觉得胡翊的话有几分可取之处。 只是出於对刘基的厌恶,他还是没有直接答应胡翊,就只是说道:“此事容咱想想,再作答覆。” 到这里,也只是议完了第一件。 对於第二件事,朱元璋更是发愁的很,他眉头深皱,看了看自己,又扭头望向窗外,始终很不解。 “推广堆肥本是件小事,但到地方各级官员们对於此事的处置上,又反映出了大问题。” 朱元璋眉宇间又带著几分烦躁,他试图掐灭了炉中焚烧的沉香,却依旧觉得不老得劲儿,更加是心烦的说起道:“地方上做事,从来都是遮遮掩掩,阳奉阴违。 咱这个皇帝,说起来是天下之主,但政令出了京畿,执行力度就大打折扣,此事著实令人可恼!” 朱元璋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悬掛在笔架上的几支御笔,隨著桌案的震动摇晃起来。 他目光扫过陶安和胡翊,最后落在女婿身上,开口问道:“你托陶安查的此事,可想好什么妥帖的解决之法?” 其实解决办法,胡翊之前已经给出来了,就是密折制度。 胡翊不禁反问起了朱元璋:“岳丈,当初小婿献上的密折制度,不知执行的怎么样了?” 朱元璋点著头道:“已在六部中有所安插。” 他没拿女婿当外人,拿手一指旁边的陶安道:“看到了吧?连他也是咱的密探。” 胡翊微微点头,“还是密折制度刚开始执行,时间太短了,要將这制度执行到地方上去,才能起好监督之责,將来对於地方上的管控力度就会大大增强了。” 对於这一点,朱元璋也是点头表示赞同。 他说起道:“咱在宫中和六部开启了密摺奏事,这些时日已从六部抓了二十余名官吏,將他们贪赃枉法的罪证查获,宫中也有些手脚不乾净的內侍,都一併处置了。说来这法子確实好用,不仅不费人手,还起到了帮助皇帝监察之责。” 朱元璋先是肯定了密折制度的好处,但又说起了这其中的阻碍:“这制度是好的,但要往地方上派密探,並不容易。 地方上官员流动的少,稍稍派遣个外人过去,立即会被人知晓。” 陶安点点头,右手攥著自己的鬍鬚,站在那里思索起应对之策来。 朱元璋则是又说道:“地方府县上,新人不好安插,只能找信得过的旧人。 但这些旧人,一来要派人查他们的背景,二来又要趁他们进京面圣之时,咱才能把密奏之权的事跟他们说出来,你也知道大明有这么多的府县,咱要何年何月才能把密折人选铺满整个大明地界,又不惹来怀疑呢?” 胡翊点点头,此事確实不好办。 但他稍稍一思考,便已有了主意。 大明开国之后,定下对官员们三年一考核制度。 具体来说,治理地方优异者三年一晋升,一般的则按常例三次考核后,若无过错则可升官,当然了,皇帝酌情提拔的官吏不在此列。 但现实是,如今虽已到洪武三年,该当迎来吏部的第一次考核。 但实际上,这事儿却一直执行不起来。 原因在於大明开国之初,经过战乱,官员们数量实在是不足,这就导致了地方上经常有官员一人身兼多职的情况。 在这种官员奇缺的大前提下,你还认真考核官员,自然是不切实际的。 所以考核的事,实际上並未执行。 胡翊此时想到个主意,便对朱元璋建议道:“岳丈,您当初闭关禁海后,將大量百姓迁徙到內陆,同时命令各地负责禁海的守备们,每年都要各自换防一次,请问目的何在?” 朱元璋想都没想,开口便答道:“海禁牵扯巨利,咱是怕各地守备们被当地士绅拉拢腐化,暗自开海放行给沿海商人们出海卖货。” 他才刚回答完,猛然间回过味儿来了。 “咦,你小子这话,倒是提醒咱了。” 朱元璋脸色突然一喜,而后说起道:“各府县官员调换辖区,將知府、县令调离別处,此举可以防止他们长期在地方上坐大。 咱趁著这次调换,就能安插些人手进去,倒是可行。” 吏治的考核问题暂时不能进行,这是迫於目前的形势如此,但也可以通过调任的方式阻止官员坐大。 朱元璋心道一声,这个女婿到底是鬼点子多,一肚子肠子隨便往外翻翻,就全都是好主意。 既然说起了此事,胡翊就提到了另一桩事。 “岳丈,还有一点同样不可疏忽了,知府、县令这些官员,在地方上已经是上层、顶层了。 他们这一支,將来即便靠密摺奏事监管妥当,须要知道往下还有基层的事要处置呢。” 如今大明开国之初,对於基层的管理,地方上还用的是元朝的旧制度。 大概是以50户为一社,设立社长,然后社长直接对接县衙。 这样的设立先不说,主要问题在於,担任社长的基本都是当地大户豪绅,这就形成了垄断。 像堆肥推广这种事,到了这些担任社长的豪绅手中时,就被卡住了。 豪绅们自己田地多,在当地又有话语权,普通百姓们这辈子也不一定能够见到县太爷一面,对他们来说县令就是当地的天。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的触鬚就算再长,过不了基层社长这一关,你的政令、 旨意一样延伸不到基层,事情是办不好的。 胡翊当面將这一层说出来后,果然引起了朱元璋的重视。 “你说的对,基层的关节若不打通,往下,咱的政令传递不下去。 往上,那些百姓们遭受豪绅们的压迫和剥削,却无法鸣冤,那些豪绅们自己就是官,在当地就是地头蛇,此种情形若不加以处置,將来极易激起民变。” 朱元璋对这些还是有些预见性的。 他琢磨著,也叫胡翊和陶安先想想主意。 过了一阵,老朱忽然又伸手召来了女婿,开口说道:“50户为一社,这法子过於粗糙鬆散,咱若是要十户为一甲,设一甲首。 那么一百户作为一里,设一里长,甲首向里长匯报,里长直接与县衙沟通,这样做如何啊?” 朱元璋的构思,便是他在几年之后,在大明设立的里甲制度雏形。 其实这样的设置,问题不大。 但真正的问题,在於朱元璋后面所说的那些话。 “咱是这样想的,以十户为一甲,百户为一里,再以路引为凭,限制百姓出行。” 胡翊听著这些话,没有做声。 朱元璋显得兴致勃勃,又是继续兴奋说著他的构想:“路引限制百姓出行,那便出不了什么乱子,最好是將当地百姓就圈在百里之內,叫他们与农田相绑定。” 说到此处,朱元璋又再度畅想起来:“路引这东西,咱要多加限制,那百姓要到何处去,由甲首签名,再由里长签名,最后送到县衙盖章后才可具有出境效力。 所过的每一处地方府县,都要盖章画押,逗留地方超过三日,则需向当地官府报备,申请暂居,若超过路引上所定出行日期,则以逃户处置,流放为奴。” 到这里还没完呢。 朱元璋的话,令陶安都有些皱起了眉头来,显然陶安听了这些话都不太赞同的样子。 老朱却有些沾沾自喜,他又是兴奋地说道:“各甲、各里的百姓也要多加约束,按上等地、中等地、次等地划分,每种等级的地能种啥,咱也要给他们严格设定品种,如此一来,这套地方上的治理方案便算是成了。” “咱最近看《商君书》,尤其又有心得,应当再加上连坐之法。 一甲中有人出错,甲首若不举发,则十户连坐。 一里中有人犯罪,里长若不举发,则一里连坐。 有此一法,则咱这大明江山无虞,朱家社稷便就此稳固住了。” 朱元璋笑的合不拢嘴,他大概真的以为自己设立起这一套限制百姓的东西出来,是个天才! 此刻的老朱,面色喜悦而红润,那骄傲自满的模样直接都快溢出来了,两眼扫过胡翊和陶安时,更是一副暗示他们的模样,仿佛在说,你们快来夸我啊! 都快来夸夸我! 陶安似乎觉得此事不妥,但反对的意见显然並不大,他是既不反对,也不赞同。 但这个法子全部落在胡翊的耳朵里,却又是如此的可笑,又可悲! 明日才在朝堂官宣他任右司郎中,这还未正式入主中书呢,胡翊已经觉得有些可笑了,他更加觉得身为大明的百姓,是一件极其可怜的事。 將大明六千万百姓,尽都当做你朱家的家畜,如此多加限制,百姓只能是恆贫恆弱,断然没有出头之日。 这一刻的胡翊,看到老丈人的如此嘴脸时,他一个字也夸不出来。 不但夸不出来,他心中只觉得可悲,又愤怒。 他想要骂人了! 第267章 皇帝与駙马间的决裂,朱重八,你忘本了! 第267章 皇帝与駙马间的决裂,朱重八,你忘本了! 朱元璋看出了女婿的脸色不对。 即便是陶安,脸上也难有奉承之色,更是一副闭口不言的姿態,看起来这两人都不想夸自己。 由他们的反应,朱元璋也看出来了,自己提出的这些谋划,这二位根本就不赞同啊。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仔细將刚才想出的“妙计”一番梳理,越发觉得自己这个设计之高超,操刀之稳健。 他既然觉得没问题,便问女婿道:“胡翊,咱看你似有话讲,说说你的看法吧。” “岳丈。” 胡翊不想跟他兜圈子,决定实话实说,评判朱元璋的这一套东西。 他先说起了这其中的好处:“这套甲首制度,可以最大程度將百姓绑死在田地上,岳丈若连百姓们种植何等作物都要管,自然叫他们按部就班,顺从著规矩而活,这个社会会稳定的嚇人。 再加上路引的出现,再度束缚住百姓们的手脚,如此一来,徵税、征摇役时可以確保百姓都在地方上,逃不出朝廷的掌控;也可最大程度的安定整个大明,届时无论如何,百姓们都无法形成反抗,发生民变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 在这个基础上,再用《商君书》之中的连坐法,採用邻里间相互告发的方式,则可以严密控制民眾们的一举一动,致使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被扼杀在摇篮里,堪称是最完美的统治之利器、维稳之妙法。” 朱元璋点了点头,这是来自於女婿的讚许。 既然他赞同自己,本来朱元璋心中应该挺高兴的。 但在听了胡翊的这番话之后,朱元璋却反而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些话说的实在太过直白了! 女婿能理解自己想出的这个妙法,这很好,但你懂就好,没必要全部说出来。 说白了,这就是愚民之策的一种,说的太过直白,令皇帝脸上也很尷尬。 但这才刚开始呢,他前头说的这些还算是肯定,后面的话就不同了。 此刻的胡翊,正色起来,直刺向了朱元璋这个皇帝的麵皮。 “岳丈这法子好就好在,百姓们无法反抗,若在政通人和之年月,社会稳定的嚇人。 但若是到了横徵暴敛,逼得百姓们没有活路的年月,这一招同样稳定的嚇人,因为百姓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此话一出,阴阳怪气,朱元璋脸色当即为之一变,眉头微皱,不由是语气为之一滯:“你说这话,用意何在?” 胡翊直接问道:“岳丈敢保证自己是明君,敢保证太子將来是明君,但敢保证大明的龙子龙孙们將来都是明君吗?” 朱元璋眉头一锁,原本眼中內收的锋芒,下意识的外放出了几分,盯著自己女婿的脸色愈加是严厉起来了。 “咱如何不能保证?” 胡翊开口便驳道:“岳丈若能保证,那请问岳丈应该如何保证? 若龙子龙孙都是明君,秦朝二世而亡、两汉、两晋,及至那盛极一时、万国来朝的大唐,依旧为之所灭。 两宋既有赵匡胤、包拯、岳飞这等猛人,为何最后出了靖康二帝,堪称国耻? 元朝虽是外族,也曾强大到一时无两,为何仅仅百年又覆灭掉了? 若龙子龙孙都是明君,国又如何会覆灭呢?” 胡翊的论证,借著各个皇朝的覆灭,来提醒朱元璋后人总有昏君出现,总会出现民不聊生之境况。 而这个“甲首制度”一旦搞出来,即便民不聊生,也无法反抗,只能被动挨打。 这明显是在反讽,告诉朱元璋此法的坏处,百姓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他这是在为百姓爭取权益。 这话已经说的很委婉了,胡翊都没有说出他朱家拿百姓当家畜的话出来。 但暴怒的朱元璋,显然不认同这些。 在他看来,胡翊这些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他当即是两眼怒视,手指著胡翊质问他道:“咱朱家坐了江山,难道不想著江山永固?君王永续? 天下不反抗,皇帝的位子才坐得稳,这话需要咱教你吗?” 朱元璋愤怒的说出了心里话,这时候气的口乾舌燥,一把抓过茶壶来,想要饮茶。 但这紫砂壶刚刚倾注热水,正是烫手的时候,气得他茶喝不到,反倒砸了茶壶,隨后又朝著龙书案的一腿狠狠地连踹了数脚发泄。 这一刻的朱元璋,觉得自己给胡翊脸了,长时间惯著他,竟敢对自己蹬鼻子上脸! 这一番话出口,句句都是大不敬! 心中像是压著颗石头,朱元璋依旧是难掩怒火,他狠狠地瞪著胡翊,再度质问他道:“你做的是大明的官,做的是大明的马,你是咱老朱家的女婿,理当护卫皇族、捍卫朱家江山。 这道理还用咱继续告诉你吗?” 胡翊摇了摇头。 若换做是別人,將朱元璋激怒到这个地步,就应该退缩了。 但胡翊却没有,事情一旦到了自己认知的底线上,他就一定要爭取。 此刻的胡翊,不仅心头无所畏惧,反倒是开了口:“泱泱大国,自该是令国富民强,岳丈的里甲制度”只会使百姓恆贫恆弱。 那路引法一旦施行,就连当地的物產也难以运输贩卖,百姓们只能看著好东西烂在地里,百姓越穷越要活命,为了活命反抗只会越来越多。” 实际上,胡翊这番话还真没有说错。 洪武年间,在广东、福建、四川、江西、云南、陕西————等多地,发生过有较大影响力的民变,足足有近二十起。 至於各地小规模的民变,那还没有统计在內,次数只会更多。 重压之下治国,百姓难承其重。 一个百姓喘不过来气,互相告密、揭发的社会,是没有任何信任可言的,甚至会达到一种令亲人都相互防备,父与子都不敢交託真相的疯狂地步。 由此进一步引发的逃户人数眾多,是个大问题。 洪武年间,北方人头税大概在3钱银子到5钱银子不等。 南方人头税,5钱银子到1两3钱银子不等。 在此之外,还有税赋和徭役在內,徭役又需民眾自备乾粮,免费为朝廷干活四个月,这个条例后来才缩减为三个月。 里甲之中,一户出逃,这一家逃户原本该上缴的税赋和摇役,就摊算到了连坐的百姓们头上。 逃户越来越多,百姓们被摊派的银两则越多,最后入不敷出,要交的钱达到一个根本不可能赚取到的数字,人都没有办法活下去了,自然就要豁出一切、奋起反抗。 朱元璋把整个大明,因此搞成一个小农经济、静態社会,其中又充满了压抑整个社会因此而僵化、迟滯,大部分商人若被路引所限,经商范围不能扩大,反而进一步缩小,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这不仅会阻止商品流通,还会阻止货幣的流通,最后使大明的经济一起往下猛掉,这才是最要命的。 但这些,朱元璋显然看不到,以他的眼光,只会觉得女婿是在阻碍自己朱家的江山稳固。 恆贫恆弱这个词,用的確实不错,朱元璋心中的真实想法也被胡翊都说出来了。 这位洪武大帝,他確实希望的是国富,但又確確实实的不希望民强。 民进则国退,身为独裁的皇帝,朱元璋不可能赞同这些想法。 他要的是百姓像牲口一样活著,永远处在一种介於吃饱和吃不饱之间的状態,叫他们永远在那一亩三分地上拴著,祖祖辈辈尽都是如此,则便会利於大明的统治。 这些人活的还不如牲口,活的卑微,还要不断为大明出钱出力,按时缴纳赋税。 这说白了,就是一个个吃不饱,还要不断为皇帝服务、被榨取的牛马。 胡翊的话越说越不好听,且越是直指向了朱元璋的內心。 他便看著这个“不明事理”的女婿,最后是越看越气,气的是浑身乱颤,终於是忍不住了。 “你给咱滚!” “滚出大殿去!” “岳丈,民弱则国弱,民强则国强,这是永恆不变的真理啊!” “你给朕滚!” 朱元璋將大袖一挥,近乎咆哮著骂出了这一句。 胡翊这才告退,出了殿门。 他后脚刚踏出殿门,里面朱元璋的声音再度响起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咱今日就绝了你的念想,刘基担任参知政事这事,就此打住,你今后想都別想!” 胡翊身子一僵,而后继续迈步远离,往宫外而去。 便在他前脚出了殿门,陶安也未在华盖殿久待,后脚也告退而出,来到胡翊身边与他並行在一处。 这要是別人,他懒得多嘴。 但这位马爷不同,无论是人品和才干,都为人所称道。 陶安显然不想看著他和朱元璋闹僵。 整个大明都是皇帝的,就算是马,那也只是个臣子而已。 陶安此时也是开了口,对胡翊说了些只有朋友之间才能託付的言语。 “駙马爷,陛下乃一国之君,我们做臣子的諫议过后,若他执意不改,也唯有认命了。” 胡翊听著陶安的话,不由是开口说道:“老陶啊,你变了! 当初你还死諫陛下,寧愿被庭杖而死都不退缩呢,如今这是怎么了?” “那个正义直言的老陶,跑到哪里去了?” 陶安不由是苦笑一声道:“这世间,谁还没有抱负呢?” 他不由是自顾自的摇了摇头,接下来的话像是在劝胡翊,又像是认命,亦或者是自嘲:“抱负实现了叫壮举,实现不了的才叫抱负,这人吶,该认命的时候要认命o 我现在想明白了,乐乐呵呵的能活几年活几年,其他的事就不想了,若有机会就为百姓们做几件实事,锄奸扶弱;若是没有机会,则沉溺书海之中,博览古今之道,做一个痴人其实也不错。” 看到当初能不畏死的陶安,如今都改了性子,开始变得认命了。 胡翊这时候便忽然想到,自己和朱元璋的衝突这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许多理念上不相同之处,都要与皇帝执拗,互相对立。 如此一来,迟早还会和丈人闹下更大的矛盾,甚至是引发出更大的衝突。 忽然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胡翊开始有些理解汪广洋了。 汪广洋此人,原来为人正直、又有稜角,入朝之后与李善长走的近些,但却既非浙东党,与淮西有联繫但又不至於同流合污。 这样的人,勉力支撑,在李善长手下时儘量不做恶事。 后来面对杨宪的攻訐时,尚能自保,招架,同样没有出什么问题。 到后面杨宪倒台,叔父为右相时,他做了朝中最大的左相,反倒是於朝政之事上得过且过,纵情声色自娱。 若是翻看汪广洋此人的官声和简歷,这曾经也是个极有抱负之人呢。 如今,他的抱负早已磨灭掉了,就跟如今改了性子的陶安一样。 胡翊一开始的时候,那是真的很鄙夷汪广洋的所作所为的。 但如今再看此人时,又別有一番体会,他忽然觉得,若自己就此退缩、沉沦下去的话,不就是第二个汪广洋吗? 充其量就是身份更加尊贵些,也因为朱静端这个长公主的身份约束,不能纵情声色自娱罢了。 两者之间,其实並无多少区別。 “老百姓的要求真的很简单,能吃上饱饭、冷暖皆有衣穿,其实就足够了,但凡给一口吃的就不会造反。 歷朝歷代,哪一次不是活不下去的时候,才会豁出命去一搏?从而揭竿起义呢? 君王防民若防川,这一切其实从根上就错了。” 胡翊不由是大摇起头来,百姓们的要求这样简单,却也不能得到满足。 再一想到自己一个现代人,穿越来到朱元璋的手下,还要给他的愚民、弱民之策当狗,想想都觉得讽刺。 这一刻,他脑海里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而便在晚一些,坤寧宫之中。 朱元璋要吃午饭之际,却被马皇后拉过去,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又拿了两身蓑衣给他,夫妻二人扛著锄头来到了御园。 “嘿,咱说婆娘,你这是要发什么疯?” 朱元璋一脸不情愿的执拗著,走了一半路,他著实又不想走了。 二人僵在这里时,马秀英难掩双目之中的失望,看著这位枕边人,今日不由是摇起了头来:“朱重八,你忘本了!” > 第268章 屠龙者终成恶龙,马皇后的爆发! 第268章 屠龙者终成恶龙,马皇后的爆发! “咱忘本?” 朱元璋只觉得莫名其妙,看著马秀英时,一脸发懵,又有些烦躁的翻了个白眼。 他將手中的锄头扔掉,又看了看自家婆娘手中拿著的两身蓑衣,不由是询问她道:“你拿这些东西做什么?” 说罢,他一脚將地上的锄头踢出去多远,而后没好气的道:“咱近来理政繁忙,事务杂多的很,赶紧回去给咱做一碗擀麵,吃了还要批改奏摺。” 说罢,他转过身去便往回走。 “朱重八,你装不明白还是真的不明白?非要我把话当著你的面说出来,才肯直视问题吗?” 朱元璋並非是不懂。 只是对於这件事情上,他想直接略过,不想与马秀英爭吵罢了。 身为皇帝,有些事不必再吵,况且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婆娘,你若不为咱做饭,那咱就去別的妃嬪宫中去了。 朱元璋似乎认为,拿这种事酸一下马秀英,就能威胁到她。 但他还是把自家婆娘想小气了。 马皇后不愧是马皇后,並未把他说的这些话放在眼里,开口便道:“那你便去吧。” 马秀英的声音里面带著不为所动的决然。 她转过身去,自己捡起一把锄头,开始在菜地周围锄草,忙活起来了。 朱元璋完全没有注意到妻子眼中的失望。 看到自家妹子真的在地里劳作,独自一人生闷气,终究不能不管不顾。 他只得是厚著脸皮,也捡起了自己刚才一脚踢在地上的锄头,然后凑过去,夫妻二人一起锄起地来。 “嘿嘿嘿,妹子,你叫咱锄地那咱就锄,只要你能高兴些。” 马秀英没有理他,只是自己锄自己的,也完全不与朱元璋搭茬。 看到妹子在那里生闷气,以往厚脸皮纠缠的这招也不再好使了,朱元璋一看这情景,只好是跟著锄地,默不作声起来。 锄就锄吧,踏踏实实的干一次活计,换得片刻时间的安静,倒也没什么不好。 这毕竟是他的老本行,做起事来也没什么难度。 一会儿工夫,天色黑沉下来,又逐渐下起小雨来了。 马秀英將提前拿来的蓑衣披在身上,头戴著斗笠,继续在地里忙活著。 这下朱元璋终於是不满意了,不由是开口问道:“干啥呢,婆娘?” 他走过去,一把夺过了马皇后手中的锄头,朱元璋的力气很大,纵使马皇后紧紧將锄头握住,却依旧被他夺去。 但她依旧不顾这些,没有了锄头,那就用手拔草,大不了不用锄头便是。 看到自家妹子如此跟自己置气,朱元璋终於是气恼了,不由是开口直接问她道:“你到底要干啥,跟咱直说!” “又为了你那个女婿撑腰是不是?你知道他今日说的都是何等大逆不道之言吗? 这也就是咱的女婿,有静端和外孙的面子在身上,才不好发作,要换了是別人咱先把他脑袋砍了,最轻也得下狱关他个一年半载的!” 朱元璋也是来了火,好心赔情还不行? 为了胡翊这点破事,需要这样大动干戈吗? 他只以为马秀英是在为女婿的事,给他摆脸子。 实际上,他却又將自家妹子想小了。 马皇后此刻继续拔著草,一边將揪出来的草根攥在手里,对著泥土地磕去,將上面带出来的土壤重新抖回地里。 她做著手上的事,终於在此时开了口。 “我是为翊儿鸣不平,但女婿的事不至於令我说你忘本。” 马皇后一字一句间,说的清晰且有力,她抬起头任由雨滴打落在自己脸上,感受著这份冰冷的清醒,不由是认认真真地嘆了一口气:“我想到更多的,乃是故去的公婆,乃是你的那些故去的叔叔、伯伯,想到的是你那些姐姐和哥哥,还有弟弟妹妹们,” “唉————!” 马皇后又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气,无奈说道:“你常与我说起早年家中的贫苦,我们早年身怀標儿之际,你说到家中那份惨境时,每次都要流泪。 元兵征缴不来粮食,逼得朱家上吊,你的兄弟姐妹们大都饿死了,你回到家中时,公婆二人的尸首就悬在房樑上。” 说到此处,马皇后回头幽幽地望著朱元璋,目光將他死死打量著,想要尝试將此人的內心看透。 做了皇帝以后,这个枕边人变了吗? 她很疑惑。 这一刻,她不由是开口问他道:“重八,你父母当年吊死在房樑上,家中仅余下十几粒粮食的时候,你看著朱家祖辈的坟塋越堆越多,看著弟弟妹妹们一个个相继饿死在家中,再到父母双亲因为交不上粮被活生生逼死————” “那时候,你的心会痛吗?” 马皇后的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朱元璋的心,整个的揪了一下。 很显然,他確实会心痛。 马皇后从丈夫被刺痛的反应之中,总算还看到了一丝人味。 她不由是开口说起了掏心窝子的话:“当年朱家的亲人们,与如今大明辖下的六千万百姓们有何区別?” “你朱重八推翻元朝的暴政,结果自己反过来乾的这些事,又与暴元有何区別?” 还不等朱元璋张嘴辩驳,马皇后先一步堵住了他可能要说的话:“你可能会说,元朝治下的百姓民不聊生,几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活的比你们朱明皇帝治下更加悲惨。 但这只是刚开国,读过一点史书的都知道,开国的前三十年,最是政事、朝局都较为清明的时刻,越往后越乱,越往后横徵暴敛、昏招频出、苛捐杂税日益沉重,问题才开始反应出来。 你就看著吧,用不了几年,大明百姓就与朱家当年是一样的惨境;太子一开始把你这些甲首制人”的话转述过来时,我还不相信,到最后得知女婿被你骂出宫去,才不得不信以为真。” “朱重八啊朱重八!你还说你没忘本?” “你说你推翻元朝,是为了天下眾生,是为了驱除韃虏,恢復中华。 如今你在逼百姓做的事,不过是將许多的王重八、李重八们一步步逼上绝路,你的这些路引、连坐,与暴元的统治本质上又有何区別?”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话说到此处,马皇后最后嘱咐道:“麵食在锅里热著,你若觉得不合你胃口,那就去別的妃嬪那里,我也不拦你。” “至於治国,我们这种女人家本不该干政,但做事需要考虑到人性。 老子说,水利万物,而不爭。 荀子也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你的那一套,压抑百姓,也许利於朱家江山绵延下去,但压抑人的本性和天性,总归不是正道,我话说到这里,言尽了。” 话音一落,马皇后继续蹲下来拔草。 她的手,机械般地不停在动作著,但此刻心中更多的,却是一声嘆息。 丈夫到底变了吗? 看似是变了,又好似没变。 看似是没变,又好似变了。 朱元璋今日接连被两个人所反对。 面对女婿时,他可以暴怒著吼他滚出去。 但在面对这位陪伴自己几十年的妻子时,他还是捨不得发作。 那有一年,他身上受伤,是妻子背著他这敦实的份量,在敌袭中逃命。 单是这一条,他朱重八这辈子也没东西还。 一想到这些,朱元璋心中思绪万千。 难道,咱真的错了吗? 但他此刻还难以做出抉择。 若不愚民,不压制百姓,不將他们绑在当地,赋税如何收? 摇役又该如何摊派? 人员流动越频繁,越是容易造反,这一点他可太清楚了。 连坐这一条,便可以杜绝一切的串联和犯罪,及时做到社会安稳,令那些宵小们无所遁形。 若是不用这一套,他还真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治国了。 在他看来,国中定然会乱成一团,揭竿而起、各种问题都会频出———— 一想到这些,又令朱元璋產生了一种天然的恐惧。 这是皇帝对於丧失统治权的恐惧! 一旦出现这种苗头,他都恨不得將这一切扼杀在摇篮里,就更不用提別的了o 一方面,朱元璋认为女人的眼界窄,长於安排家中之事,但真要论治国,还得是男人来,身为皇帝心就不能太软。 但另一方面,父母之死,朱家的事,以及元朝统治下那些百姓们的悽惨模样,朱元璋心里又很清楚。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在压抑人的天性和本性,更是在反其道而行,往元朝当初的方向在靠。 但他又不认为自己所试行的就是暴政,觉得自己比元朝更加宽容一些,但即便心中如此想法,再一想到当年父母、兄弟姐妹之死的惨况,他心中也很痛。 再一想到如今自己治下的那些百姓们,虽然不会过得如此惨绝人寰、水深火热,但转念一想,若是朱家之人活到现在,被这么多的条例捆绑著的话,定然也不会活的舒服吧。 若自己是百姓,这些定然又不是自己所期盼的。 这事儿,最终连他朱元璋自己都觉得矛盾,一时间他的脑子里就更乱了———— 回到坤寧宫,朱元璋吃著妹子下的面,虽然面坨了,但还是那个味道。 一如既往,二十年如一日的味道! 他心中虽然迷茫,但在这一刻,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些衝动。 若女婿做的事错的,自家妹子也这样说自己忘本,难道妹子也错了不成? 不论如何说,今日发的这一通脾气,总要收场。 在喝了一碗女婿当初给自己开的药后,老朱开口叫太子前来。 许公公回话道:“陛下,太子带著眾位皇子殿下,都到御园去为皇后娘娘除草去了。” 闻听此言,朱元璋只得是对许公公说道:“咱说你记,传一份口諭,去公主府赏赐駙马救治功臣之女大功,顺带再赐一份重礼,此事就由你去宣旨。” 时间也不长,到了傍晚时分,宫中抬著好几只大箱子,侍卫在前开道,一起来到公主府宣旨。 “喂,出来接旨了。” 朱静端推开了麟趾斋的门,见桌上放著的饭菜还未动筷。 干看著马生闷气可不行,现在旨意又来了,不接旨意更不行。 在她的强拉硬拽下,胡翊生怕她的身子有个好歹,这才勉强出来接旨,从面上都能看出来他那一脸的不情愿。 许公公一见胡翊出来了,连忙是挤出笑容来,挥手示意侍卫们將箱子都打开,將陛下所赐礼物尽都展现在马爷面前。 他更是凑上前去,主动劝慰道:“駙马爷,快別生气了,陛下也知道自己今日语气重了些。” “这不,就命老奴过来赔罪来了嘛,您大人有大量,就多放宽心些,气著了自己个儿多不划算吶。” 箱子一打开,金光银光一片,灿耀夺目。 许公公这才传起口諭来道:“陛下有口諭,駙马救治常家之女,事关皇家体面,立有大功一件。 著,赐下黄金一千两,白银五千两,锦袍两身、玉石三对、锦缎五十匹,另赐朱釵、簪两盒,上好东珠十颗,以慰忠臣一片赤诚之心。 57 仅从朱元璋此次所赐之物来看,如此重的礼物还是第一次。 即便从定西沈儿峪一战归来,立有不世之功,胡翊也从未受到过如此之巨的財物赏赐。 若只是因为救治常婉之功,这功劳就更小了,朱元璋根本没必要这么大手笔的破费。 之所以赐下重礼,显然也有为今日对自己发脾气一事,找补的意味在里面。 这一下午时间,朱静端也把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 当时朱標虽不在场,但陶安在啊。 那陶安又是个大嘴巴,朱標一问,就啥都说了。 朱静端再去问朱標,这个当弟弟的能不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当姐姐的吗? 送走许公公后,朱静端就拉著胡翊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胡翊,我们到后园去走走吧。 。“ 夫妻二人进了后园,一边散步,一边谈心。 她一开口,就说的很有道理,朱静端的语气平和,总有一种能让人平心静气听下去的魔力:“爹是皇帝,没有人能忤逆他的意思,所以我们只能劝,无法替他做决定。 从一开始,你就在下位,我们所有人也都在下位,就连娘那么受宠的人也不例外。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只能用自己的想法,去试图说服爹,若是说服不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些话都是事实,胡翊也很清楚。 朱静端此时就又说了:“既然是你心中的抱负和理想,那就多说几次,让爹去试图理解,不要怕挨骂。”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笑著道:“就算你真的触怒到爹了,有肚子里这孩子,爹还能杀了你?单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不成?” 话是这个话,理也是这个理。 在朱元璋这个霸道的皇帝手下,做官从来都是这样。 胡翊这一刻也点了点头,不由是开口道:“我会在合適的时候,再提几次,若觉得在朝中做官做的憋屈,那便请求跟岳丈辞官,到时候你就帮我说说情。 我回到家里来,咱们读书养娃,游歷山河湖海,到时候也过几天悠閒日子,也就不在这些事情上徒劳心神了。” 岂料,胡翊的话音才刚落,身后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弃官避世?岂是大丈夫所为?” 第269章 封建帝王与现代思想的碰撞,胡翊要干大事! 第269章 封建帝王与现代思想的碰撞,胡翊要干大事! 说话那人的声音,鏗鏘有力,透著一股百战必胜、自信从容的气度。 猛然听见这道声音,胡翊和朱静端俱都是一惊,而后面带著喜色,转过身去看向那人。 只见一儒將,踏著方步而来。 青衫衬白甲,腰间剑穗轻晃,眉梢凝书卷清润,眼底却藏著沙场淬链出的沉毅锋芒。 来人指尖轻捻著袖角,往那里一站,眉眼含笑打量著胡翊和朱静端。 时隔三年多,终於再见,朱静端开心地笑著,迈著小碎步快跑迎过去:“二哥!” 胡翊紧隨其后,也来到面前,叫了一声:“想不到,竟然是二哥回来了!” 李文忠微微頷首,望著自己的妹妹和妹夫,开口便是亲切地问道:“你们都还好吗?” “二哥,我当然好著呢,不过某些人可就不一定了。” 朱静端拿眼斜瞥向身后的胡翊,故意冲二哥使了个眼色。 李文忠笑著看了一眼胡翊,瞬间秒懂,却是收回眼神,逗著妹妹道:“要依著我看呀,妹夫才没什么大问题,反倒是你,拖著这么沉重的身子还一路小跑,你是心真大啊!” 朱静端这时候却翻了个白眼,拿手往身后一触,正好触碰到胡翊的胸膛,顿时是往后一倚,靠在胡翊怀里,眉开眼笑的戳著胡翊的胸膛说道:“无妨,你妹夫是大明医圣,能从阎王手里夺魂,死的都能给救活了。” 李文忠拿这个妹妹是真没办法,只好是由著她的性子。 他的目光又重新转过来,一巴掌拍在胡翊肩膀上,沉稳有力的胳膊將自己妹夫拥住,然后问道:“我刚回来,就听说你又跟义父闹彆扭了?” “多大点事儿,至於吗?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什么你不在朝为官了,要去游山玩水,真是的。” 李文忠嘴上说的轻巧,觉得在皇帝手下吃亏,这不是什么大事。 胡翊心中却道,你也就是现在还年轻,不了解做了皇帝的朱元璋罢了。 等再过上几年,当你为军户们的恶劣生存条件上摺子说话的时候,你那亲舅舅兼义父可不会採纳你的建议,给军户们改待遇的。 他会先狠狠地斥责你一顿,骂的你称病在家,连朝都不上。 再到后面,当你上摺子请求朱元璋不要滥杀无辜时。 你这亲舅舅兼义父,直接骂你是胆大包天、一派胡言乱语,还会给你判个斩监候。 也就是马皇后和朱標不断求情,最后才將你免官幽禁在家,真到了那时候,你就不这么说了。 李文忠话音未落,太子的车驾也已光临了府门。 “二哥,不想你竟先到了。” 李文忠点了点头:“这不,听说胡翊被骂了,我先到妹妹府上来看看他,就见他在此地自暴自弃。” 胡翊翻了个白眼道:“哪儿就自暴自弃了,这充其量也就是发几句牢骚。” 李文忠就哈哈大笑起来。 不多时,朱静端端著沏好的茶水,叫他们到书房去饮茶。 李文忠却道:“书房之中哪有意境,到后园去,我们兄弟几个一边赏景,一边聊著吧。” “对了,妹夫,二哥连自己出生三年多的儿子都顾不上,先跑到你们府上来,这招待客人总不能只喝茶吧?” 胡翊笑著就去取酒。 一会儿工夫,兄弟姐妹几个便坐在园的凉亭中,喝酒饮茶,畅谈起来。 “二哥为何回来的如此之快?听说岳丈要像当初迎接徐帅那样,率领百官前去迎你呢。” 胡翊话只说了一半。 被皇帝率领文武百官相迎,这乃是歷史上名將们纷纷追求、甚至渴望之事,这种殊荣非是天大的功劳不可得。 若能得如此殊荣,写进史书,更加將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面对胡翊的问话,李文忠自然是懂得的,但他却是说起道:“我与义父、与太子又不是外人,自家人就省了那些个场面,这也不打紧的” o 如果不是朱標开腔,胡翊就真的这么以为了。 朱標这时候忙往里插话道:“还不是李善长对姐夫发难的事,这令二哥日夜奔袭而回,將大军的指挥差事交给了傅友德。 他本想赶回京中来帮你,却未曾想到此事姐夫自己就给解决了。” 听到这话,胡翊为李文忠倒了一杯酒,然后加上朱標这个太子,兄弟三人一同满饮了一杯。 胡翊提酒道谢,既要感谢李文忠长久以来的支持和掛念,又要感谢朱標一直在朝中为自己开脱和庇护。 若没有他们这两位,即便自己身为马,也不可能做任何事情都这般的顺利。 他们一起喝著酒,话说开了,李文忠便拿胳膊肘戳了戳朱標:“太子,百忙中抽空而来,你就说说吧。” 朱標显然是有事而来的,他看著胡翊这个姐夫,有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姐夫,娘叫我来跟你说,別生气,爹那个脾气就是一阵一阵的,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 李文忠这时候也开口劝说道:“妹夫啊,二哥说句难听点的话,你娶了静端,马上又要给我们生下个外甥出来。 就这么多的关係加在一起,你也是无法置身事外的,纵情山水、避世逍遥,这个想法虽好,但恐怕难以实现。” 说到此处时,李文忠张开臂膀伸了个懒腰,不由是嘆息了一声道:“何止是你,咱们两兄弟都逃不掉,还包括文辉他们,未来会有更多、更重的担子在等著咱们呢。” 朱標也是在旁附和著道:“二哥这话没错,我深居宫墙之中,嚮往外面的世界多少年了?至今不是还得做太子吗? 偷得浮生半日閒,连这半日閒对咱们来说都是奢望。” 李文忠此时便接话道:“妹夫今日受气这事儿,太子也在信中跟我说了。 我赶回来看你,就是要跟你说这些,你若是为民爭利,能爭多少那就爭多少。 但需要记住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饭要一口一口吃,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 李文忠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说胡翊心太急了。 目標可以一步一步达成,需要有个时间,毕竟路也不是一天就能修出来的不是? 这些事,胡翊其实也很明白。 但朱元璋这种老顽固,又刚愎自用,胡翊其实不相信在这些真正的治国大事上,老丈人会让步? 这毕竟涉及到朱明王朝的根本统治性问题。 朱元璋又是个实用心很强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会不择手段。 他可以为此牺牲任何人! 胡翊肯定而且確信老丈人的人格,为了利於且方便他的统治,他的这些“里甲制度”定然会推行下去。 歷史上,正式推行“里甲制度”应当是洪武十二三年前后的事。 自己今日在华盖殿上的答对,反倒引起朱元璋提前將此事想到,並且心心念念的想要做起来。 只怕此事反倒要提前数年在大明推行,自己这就是好心不成,一个提议又將普通百姓们受罪的时间节点提前了十年。 《商君书》这东西,完完全全就是为君王量身定製的,为了稳固统治,他朱元璋能放著不用吗? 胡翊觉得不可能。 他实在不是想一口吃成个胖子,而是对於朱元璋没有信心,对这么个刚愎自用的帝王没有信心罢了。 但心里这样想,他表面上却答应道:“二哥说得对,为民爭利,能爭多少是多少,我能做多少事就做多少事吧。” 朱標这时候点了点头:“姐夫,明日早朝早点到,爹肯定还是不愿你缺席的。” 朱標终於道出了自己此来的目的,就是安抚他而来,叫胡翊明日要接著上朝,好为进中书省的事走完这最后的一步。 大家今夜小酌了几杯,李文忠也张起了哈欠。 他从身上摸出了几份礼物,送给胡翊的上等和田玉笔筒和笔架、送给朱静端的西域风格金饰,以及几件其他饰品。 还有几颗宝石和一枚金疙瘩,这是將来送给还未出生外甥的,用来打造长命锁。 这些都是他打进元帝寢宫,从其中夺出来的。 出府后,胡翊和朱静端目送李文忠、朱標往宫里去。 二哥都已经到他这里来了,自然也要进宫去见一见帝后,顺便带点礼物过去。 望著太子的车驾和李文忠的宝马渐渐远去,站在公主府外的街道上,朱静端笑著问胡翊:“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吧?” 胡翊点了点头,抬头看见满天的繁星,他竟然发现街道一边的巷子里出现了萤火虫的踪跡。 堂堂的公主和駙马,顿时化身好奇的小朋友,四处去捉萤火虫去了———— 次日一早。 胡翊在奉天门外下马。 他前脚刚到,后脚李文忠也打著哈欠而来,將他那匹名叫“游龙”的宝马跟胡翊的赤鬃黑狮子拴在一块儿。 “二哥,早啊。” 李文忠点了点头,“今日散了朝,隨我去到父亲的小院,陛下要为我接风洗尘呢,少不得得你陪著。” 胡翊点头答应下来。 离著老远,便传来了常遇春那如同打雷一般的声音:“嘿,保儿!” “你小子可算是回来了,混帐小子,又抢了你常叔我的功劳,这下你小子可真是掛了一身的军功章,將你常叔我羡慕死了。 胡翊笑著打趣道:“常叔,保儿哥虽说是抢了本可能是你的功劳,但那句话咋说来著,歷史不容假设。 倘若是您领兵去攻打应昌,那还不一定能立这功劳呢。” 常遇春气的吹鬍子瞪眼的道:“你小子,又拿我找乐子是吧?” “今日本该去公主府谢你,既如此嘴碎,就不去了!” 李文忠自然是在常遇春面前谦辞了一番,说了几句好话,诸如什么常遇春若是不得病,定然能够先自己一步拿下应昌这种话。 老常自然是很满意了。 徐达隨后也赶来,跟李文忠打了声招呼,之后便拉著胡翊询问起来了:“我听说李相在回淮西的路上,遇难了?” “啊?” 常遇春先是一愣,当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似乎有两日了,就在定远附近,说是当地暴雨导致河水暴涨,將李相衝入河道,至今寻不见尸首。” 常遇春皱起了眉来,沉思片刻后,终究还是嘆了口气:“李相这人吧,虽然功利,说实话我老常不太喜欢。 但话又说回来,这仗打了十几年,没了他在后面提供粮草、安稳大后方,咱们这仗还真不好打。” 徐达和李文忠也是点了点头,对於李善长这些年安定后方、转运粮草、安排后勤一事,他们確实都得了人家的恩惠,这是实话。 后勤调度这事儿可不好办。 他们在前面打地盘猛衝,打下一地便直接交给李善长去管,最多留一点伤兵驻守,这种时候弄不好,很容易被反攻倒算。 要稳定这些新打下来的地盘,还要安抚当地百姓,又要千里运粮、徵兵、调度,別的先不说,单是调度军需这一项,那军中几十位大將们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你但凡给一个调配的物资少了,令人家不满意,都极有可能激起譁变。 这些事也不是没有换人经手过,但最后还真就是人家李善长能够妥妥噹噹的办下来。 大家对於李善长的罪有应得没有意见,但又对他死於天灾这件事,心里又觉得震惊。 朝臣们难免心中会犯嘀咕,尤其是在李善长死去的那两日间,正好还看到胡翊这位駙马爷出京。 自然而然的,心中难免也会怀疑。 当然了,这种事大家缅怀一下可以,私底下心中嘀咕几句也没啥,断然是不会放到明面上来说的。 而胡翊对於此事的反应,也没有加以掩饰,反倒是开口直说道:“他若死了,我只能说是恶人自有天收,倒也好,了了一桩心结。” 別人要是这么说话,那定然是脑子里得了大病。 但胡翊这样说,大家又都没啥意见,因为李善长確实要害胡家满门,要不是胡翊聪明,差一点还就得逞了。 这是害人家全家的深仇血恨,胡翊盼望李善长去死,站在他的角度上也就没啥问题了。 他的这番不加以掩饰,反而是让那些心中犯嘀咕的人,不太往他身上怀疑了o 李善长之死引发的猜测,也在奉天殿上传扬开来,是谋害还是天灾? 不同人有不同的说法。 总之,一开始大殿里喧譁声一片,全都在围绕著此事展开。 但在朱標一到殿上开始,所有的声音就都消停了。 不久后,朱元璋坐朝,开始宣布人事任免。 以徐达重新兼任右丞相职位,立陶安为中书右省参知政事,辅佐徐达,再以胡翊为中书省右司郎中,辅佐处置诸多朝廷事宜,即刻上任。 对於李善长的死,朱元璋表示哀悼,大概是看在其子李祺的人品还不错的份上,进行了赏赐和安抚。 朱元璋在朝堂上,也是借李善长之死这件事,將当地售卖盐引的定远县令苟安赐死。 原来,李文忠回朝之举,也是另有深意。 在当朝嘉奖过李文忠,赏赐颇丰之后,朱元璋加封李文忠为大都督府都督。 如此一来,军权全都落在了朱家自己人的手里。 李文忠执掌大都督府,胡翊在右司掌著兵部,由此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这李文忠的能力也足够压服诸將的,今后徐达在外征战,常遇春成了太子的丈人,再加上李文忠、胡翊在朝,皇帝自己的势力已经將军权与中书政事都攥在手上。 朱元璋这一番安排下来,在不动声色之间,便完成了权力的大置换,堪称是既腹黑又有谋略。 但他如今,权力虽然紧紧的在往手里攥著,却又心中觉得迷茫起来。 这还是昨日马皇后骂醒他的一番话,令老朱纠结起来了。 这近半年的时间里,他原来最喜欢读的《资治通鑑》很少再翻看了,《孟子》也乾脆放下不读,反而一一个劲儿的钻研《商君书》,甚至叫太子也多读一读商君书里面的內容。 但如今,《商君书》里面许多强化统治的东西,都是反人性的。 他朱元璋的父母亲人们,恰恰是在这种反人性的暴虐政权之中,全家近乎死绝的。 这是他心中一直以来的一块伤疤。 正是这块伤疤被揭开,唤醒了他的良知,从而在让他迷茫。 所以,在散朝之后,他並未叫胡翊直接前往中书省衙署交接、赴任,而是直接叫了李文忠隨他到后宫去,要为这个义子接风洗尘。 朱元璋昨夜就与李文忠说好了,没有必要在奉天殿上再说一遍这样的话。 之所以还说,也是因为他自己抹不开面子,因此出言暗示李文忠要把女婿拉上。 今日要在李贞家的小院里为李文忠接风洗尘,当然了,朱元璋的目的也很明显,不妨叫女婿把他的构思展开了讲一讲,看看是否能从中解决自己心中的迷茫和困惑? 而今日,朱元璋愿意洗耳恭听一番,这对於胡翊来说,也確实是一个机会。 目前胡翊的打算是,在封建王朝的背景下,儘可能的推动一些现代改革,使其萌芽在六百年前没有任何改造基础的大明,缓缓埋下颗种子,然后滋生———— > 第270章 胡翊:老朱你別流汗啊,你不是说你不害怕的吗? 第270章 胡翊:老朱你別流汗啊,你不是说你不害怕的吗? 小院儿里又重新热闹起来。 昨夜见过帝、后,就要准备早朝的事,李文忠几乎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今日散朝,时隔近四年,李贞才再度见到了儿子,这对於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来说,实际上是很煎熬的。 文氏也已重新见到了丈夫,当调皮捣蛋的李景隆看到这个“陌生人”时,张开怀抱便略过了自己亲爹,然后跑到了胡翊怀里。 李文忠翻了个白眼,本以为回来就能被这小东西叫一声“爹”,也尝尝当爹的滋味。 结果嘛————著实没有想到,这混帐跟胡翊这个姑父,都比跟自己亲———— 朱静端笑著摸了摸李景隆的头,因为怀胎日渐沉重,她已经很难蹲下来跟这个小不点一起玩了。 在跟眾人打过招呼后,李贞叫来了儿子,跪至在家庙前的蒲团上,开口训教道:“保儿,且喜我李家有了后根,你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 你娘下世的早,今日你回来了,就亲自跟她说说这件喜事吧。 李文忠捻起三炷香,文氏也跟著过来上香。 夫妻二人恭恭敬敬的磕完了头,文氏已然起身了,但李文忠久久还是没有站起。 他用跪步走到灵台前,將母亲朱佛女的灵位轻轻抱起,细细擦拭了一遍,擦的是一尘不染。 而后,他才想起来,叫李景隆进来给祖母磕头。 胡翊和朱静端见状,也过来上了柱香。 一会儿工夫,换好衣服的朱元璋、马秀英,连带著几名皇子们都过来了。 “保儿哥。” “你回来了?” 朱櫚、朱见到李文忠时,那是一脸的兴奋和喜悦,立即便凑上去问东问西,尤其爱听他们在战场上杀敌的场面,开心的不成样子。 唯独是朱和朱棣,见了李文忠是既崇拜,又害怕———— 原因嘛,无非是这二人不听话的时候多。 那要依著李文忠跟朱家的关係,面对自己这两个弟弟,揍起来也是毫不手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朱和朱棣更怕李文忠,而不是大姐朱静端。 这位保儿哥是真的能把他们拉到校场上去,折磨的他们死去活来,哭天喊地都没有用———— “静端、翊儿,你们也都来了?” 马秀英走过来,询问了朱静端的身体状况,又趁机关心了一下女婿。 朱元璋只往胡翊这边瞥了一眼,也拉不下脸来打招呼,便进去和李贞坐在一处。 朱標和朱、朱棣都凑到大姐夫身边来,皇子们的伙食总要好些,一晃眼,朱棣身高已经与胡翊齐肩了,朱的个头儿也已到了胡翊胸前。 胡翊一上来就进厨房,都说艺多不压身,他不想跟自己这位老丈杆子搭话,避开他的方式可就多了。 一见女婿又避著自己,朱元璋在院儿里难免是吹鬍子瞪眼的,不停的故意咳嗽著,时而还清清嗓子。 大家都看著这翁婿二人的反应,只觉得好笑。 还是马秀英率先忍不住,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不由是望著朱元璋吐槽道:“这朱重八,也是够够的了。 昨日给女婿的赏赐,都是你亲口吩咐下去的,今日见了面反倒装作不认识。” 朱元璋当即没好气的道:“咋了?” “咱是皇帝,骂几句又怎么了?他们当臣子的也得受著,岂能没大没小!” 朱元璋故意是脸衝著厨房,提高了声调,故意说给女婿听。 胡翊听了这话,碰巧朱静端也进来,拉著他出去吃梨。 然后一颗梨子切了两半,一半给父皇,一半给駙马。 经她这么分了个梨子之后,胡翊才在院子里待住了。 李贞就看著他们翁婿二人的小表情,他也知道朱元璋总是乱发脾气,所以今日也是故意的不调停。 反正也没有开口,翁婿二人就都不主动开口说话。 李文忠也是猴精猴精的,借著机会跟李景隆培养父子情,一点儿也不搭理。 几个皇子们也都在院儿里各玩各的。 时间一长,朱元璋终究是憋的难受,好像许多蚂蚁在身上爬一样。 他故意清了好几次嗓子,每次都朝著朱標看去。 朱標无奈,只得是凑到姐夫面前去,开了这个话头几。 “姐夫,你昨日挨了训,我们都知道了。” “爹也就是一时气恼,完事儿以后回来,也挺后悔的————” “咳咳————!” 朱元璋战术性的清了清嗓子,狠狠地瞪了朱標一眼,叫他拣正经的说,不要揭自己的老底。 迫於亲爹的压力,朱標只得是绕过这个话题,极为生硬的转了个场,问出了朱元璋心中的迷茫和疑惑:“姐夫昨日与爹探討富民”还是贫民”之策,这其中所產生的分歧,我很想跟你请教请教,还请姐夫教教我。” 胡翊心道一声,朱標这个滑头,这是替父发问来了。 但这是朱元璋想要了解的,要想让大明的皇帝按自己的方略做事,必然要说服他才是。 无论如何,也得说啊! 胡翊只得是与朱標交谈起来。 “太子有何不懂,咱们一起探討探討,至於请教二字就谈不上了。” 朱標点了点头,他就以“甲首制度”作为话题,先询问起来:“姐夫,能否展开说说爹想出来的那个“甲首制度”的坏处?” 胡翊一琢磨,这问题看似很简单,但里面包含的东西可就大了去了。 想了想,他在脑子里做了简单的梳理,而后开始慢斯条理的为朱標解惑起来:“岳丈这个甲首制度的消极影响,可以分成几个大的方面来讲,我先从大明国力与民生凋敝上来说吧。” 朱元璋当即就不爱听这话了,民生凋敝? 他瞪著眼睛往过来看,不过却只能看到胡翊的后脑勺。 胡翊懒得看这位老丈杆子的脸色,早就把后背对著他,这样一来不至於被其影响,阻碍自己输出观点。 他对朱標用通俗易懂的话,儘量解释了起来:“如今的大明,还未实行路引法”,商人们可以相对自由的经商,他们能够从岭南驮著货物到北平、到大同去,也可以从河南拉著货物,卖到江西、福建去。 这一步,商人们自己可以赚取利润,也能购买当地百姓手里的特產,將其卖到別处去。 过关的税收、贩卖货物之后的商税,这些都会转变成朝廷的收入,並且方便百姓们买到所需物品,这一点我说的够不够明白?” 朱標点了点头,“姐夫说的很明白,我听懂了。” 胡翊就又往后说起道:“这是如今的情况,但若是路引法”一旦施行,每百里范围內必须请里长、县衙报批,过州府、行省境內又要报批、登录文书,还限制出行时日的话。 那上头所述,岭南的货物便无法运到河南、北平。 手续繁杂,会导致商人的活跃度严重降低,当地百姓的物品只能在百里范围內售卖。 假使这一片都是种西瓜的,只在百里范围內售卖,大家都卖西瓜,自然就卖不出,只能越发的贱价出售。 最后贱价也卖不掉,瓜农们只能看著西瓜烂在地里,便可能因此而赔钱,以后他们就不种西瓜了。 再说商税这东西,那自然是交易额越多,咱们大明国库收到的商税越多,反过来,是否商税就会越收越少了呢? 路引法”限制了商人,南北两地的货物各自不能运送到对面,百姓们买不到所需的商品,生活的便捷性也会降低,久而久之,大家就会回归到以物易物的状態,减少金银、宝钞等钱幣的流转。 眾所周知,钱幣流转越快,朝廷收税便越多;反过来,钱幣不流转了,朝廷的商税是不是就要少一大截? 若今年商税收了三百万两,明年变成二百万两,五年之后变成一百万两,甚至更少,朝廷少掉的这笔收入是不会重新长出来的。 那若碰到用钱缺口,这些钱又要从哪里变出来呢?” 胡翊这些话说的很冗杂,但却也是正儿八经的把饭餵到他们嘴边,一点抽象的概念都没有,可谓是很好理解了。 这下子,不仅是朱標听懂了,就连朱元璋、马皇后还有一旁坐著倒茶的李贞他们也全都听懂了。 朱元璋不会算经济帐,这一点从他一开始给宗室们定俸禄的事上,就能看出来。 此时此刻,胡翊这一番帐目给他盘算下来,朱元璋也不再像刚才那般瞪眼、 鄙夷了,反倒是严肃思考起了这个问题来。 他的心中极为惊讶! 女婿提到的这些干係,他先前並未仔细盘算过啊,这里面竟还有如此之多的门道在里面。 这些东西,在场的人几乎都听懂了,唯独是朱还有一点不明白。 他年纪最小,带著几分疑惑,朱也过来向胡翊请教道:“姐夫,我们马上就是做亲王的人了,该当多学些东西,你讲的这些我略有疑问,你能再仔细与我说说吗?” 胡翊点了点头,朱便又问道:“姐夫说钱幣流转快,朝廷收税就多,反过来就少了,这句话我似懂非懂。 ,胡翊见朱还小,脑中略一思索,便从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开始给他讲起:“姐夫现在做个假设,假如你手中有十两银子,你用这十两银子从你二哥那里买了一匹丝绸,按我大明如今暂定的商税,则需交税银一两。 由此,你得到了丝绸,你二哥拿了十两银子,自己到手九两,其中一两银子交给了朝廷,这个帐对不对?” 朱点点头,“这个很简单,是对的。” 胡翊点头道:“你二哥拿著九两银子,去你三哥那里购买生丝,费五两银子。 这样一来,你三哥又要交五钱税银给朝廷,这十两银子流转到此处,朝廷便得了一两五钱银子的税收。 你二哥拿到生丝,再二两银子找车夫运丝,车夫沿途过关,交了二钱银子的关税。 你三哥拿著卖丝得来的钱,去你四哥那里购买织机和蚕丝,如果购置一架织机是五两银子,朝廷又会得税银五钱。 你二哥再拿著十两银子买到的丝绸,十五两银子卖给你大哥,朝廷又获得一两五钱银子。 如此一来,这十两银子和货物几经离手,朝廷一共获得了多少税银?” 朱快速计算著,很快得出了结论:“姐夫,这十两银子流转几次,朝廷已然收得三两七钱税银。” 胡翊点了点头:“对啊,只要银子不停的流转,被交易,朝廷的税收就会源源不断。 但如果路引法”一开,令商人难以出境做生意,银钱的流转就成了个大问题,再加上姐夫前面说的那些,银子不流转了,朝廷所得的商税是不是就变少了?” 朱茅塞顿开,当即应声道:“姐夫教的真仔细,我懂了,多谢姐夫教诲!” 胡翊笑了笑,“老五本就聪颖好学,我也愿意教你,只要你弄懂了就成。” 朱开心地点点头,被姐夫鼓励的感觉极好,这样的正反馈所带来的愉悦和认同感,又会激励他今后继续求教、好学。 李文忠和妻子文氏看在眼里,心道一声这个妹夫当真是大才,大小事情俱都能拿得起,做得好。 看起来,將来在育儿这方面,也可以和胡翊切磋切磋了。 而在胡翊这一次更加详细的解释过后,朱元璋更加是被这一连串的实例给衝击到了。 路引这东西会降低朝廷税收,还真是! 而且照现在看来,这玩意儿影响还很大啊! 一方面是朝廷税收,一方面是大明的江山稳固。 倒向胡翊的天平,在这一刻又开始为之倾斜,令朱元璋越加是纠结起来。 胡翊望著朱標,这才又开始说起了第二项:“这第二个消极之处,在於贫富对立的加剧,会使百姓变得恨国,从而引来一系列的问题。” 朱標谦虚求教,立即追问道:“请姐夫细细说来。” “嗯。” “这一点其实更简单,对一个人好,他不一定会反过来对你好,但至少他对你不坏。 而绝大多数底层的百姓们,你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反过来对你好,他们是相对更淳朴的一方。 而歷朝歷代灭亡的原因,秦亡之原因较为复杂,陈胜吴广虽然在大泽乡起义,但最后灭秦主力却在那死灰復燃的六国后裔们身上。 西汉亡於外戚,东汉亡於宦官弄权由此导致的地方割据,黄巾起义確实声势浩大,但最终还是士族门阀们的一场胜利。 强盛的大唐亡於藩镇,宋亡於外族。 太子您觉得,歷史上有几个朝代是完完全全被这些农民起义军推翻的呢? 至於那些百姓们,不过是任人宰割的壮丁,被人抓去裹挟著从军,亡国的根源从来不在他们身上。 其实最应该提防的,也从来都不是他们。” 朱標觉得此话有理,这时候便跟著点了点头。 姐夫的这番话,其实与他对於歷朝歷代的一些总结,是几乎一致的。 所以,朱標其实也不认为父皇的那套“贫民”、“弱民”制度更好,打心眼里他是不认同的。 若按史书上的记载,朱標多次劝諫朱元璋行宽仁之道,却被老朱骂他是“怯弱”。 一生都被父皇压制的朱標,野史记载还曾跳进皇宫的內湖求死,想来与朱元璋多年压抑他的理念也有关係。 而朱元璋在听了女婿的这番话之后,只是默默垂头在那里想事,並没有其他反应。 胡翊此时便印证起之前的主题,说起了百姓们恨国的问题:“百姓们过的好了,就会自发的支持这个王朝,过得不好,明面上不说,心中是会咒骂、会怨恨的。 这里便要说到贫与富的差异上,即便在丰年,底层的百姓们也只能吃个六七成饱,碰到灾年即便把粮食省著吃,还担心有那一两个月熬不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地主、大族们每日富得流油,好吃好喝、妻妾成群。 差距越大,心中越是不平,积怨越深,自然对立越重,反倒容易激起民变。 ,朱標点头表示赞同。 胡翊又说起了最后一点,那就是执行漏洞与腐败、冤狱的问题。 “岳丈现在面临一个问题,就是朝廷的政令到不了地方。 大明目前沿袭元朝旧制,以五十户为一社,社长都由当地的地主、大族、豪绅兼任。 这些人天然就与朝廷是对立的,无论从之前的丈量土地,还是到后来的堆肥普及,他们都不想出工出力,再加上地方上官员懒政、怠慢,政令最多到了社长这里就被拦截住了。 底下的百姓们不但没听过这些国策,还被地方官吏们拿来甩锅,说他们都是刁民,冥顽不灵,阻挡决策推行。 地方上这些社长们贪污腐败,朝廷是很难知道的,若再加上路引法”限制,百姓们更是求诉无门,正义不得伸张。 连坐制度会使大家相互失去信任,將百姓绑定在土地上,强行划分种植种类,又会抑制產出,降低百姓们的积极性,引发逃户问题。 百姓们越穷越需要朝廷救助,一旦活不下去就易激起民变,怨恨朝廷则容易转而支持敌人,经商货物难以流转,则会使朝廷税收大面积降低,最后漏洞越来越多,难以补偿缺漏,我就大致上先说这些。” 实际上值得说的一点是,明初人口大约六千万,到明末时有一亿五千万。 人口翻了两倍半,但税收却是越来越少,这里面固然有官僚机构作恶的问题在里面,但社会的僵化也確实导致了一定比例的税收流失。 朱元璋这套甲首制度,其实到宣德年间就已经开始鬆动了,到明中后期更是形同摆设。 这期间各地民变不断,不是没有原因的。 此时此刻,胡翊在说完这些话后,倒了一杯水给自己解渴。 而朱標则是看向自己亲爹,见他在那里继续埋头沉思,並且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朱標其实更倾向於姐夫这边的想法。 而朱元璋此时,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相互打架。 “贫民”、“弱民”之策可以提升大明政权的稳定性,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在女婿说出了这么多的负面缺陷出来后,他赫然间才发现,这法子所造成的负面影响竟然又是如此之多! 他不想放弃大明政权的稳定性,但又不想有这么多缺陷和漏洞存在,更不想自己的政令到不了底层,只能流於表面。 这一刻的朱元璋,纠结就在此地。 他想要两全其美,甚至他在想,等女婿开海之后,用从海外赚来的钱来抵偿商税减少的问题,是否可行呢? 但又转念一想,这法子也不甚好使。 他不由是想起了红巾军起义之初,自己振臂一呼,招来几千號起义军与元兵对抗时候的情景。 那些加入义军的人,確实有一部分是为了当兵吃粮而来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其中更多的人想的是覆灭元朝,他们本身就与元朝有仇啊! 尤其是胡翊提到的“恨明”这一条,百姓们受欺压后自己虽然不敢反抗,但他们可以不帮助官军,反过来帮助敌人。 一旦將来有其他的起义军起势,想要覆灭大明时。 想想当初这些拋弃元朝的百姓们,义无反顾的支持自己,义军像是滚雪球一样的快速发展壮大的情景———— 朱元璋仿佛又看到了下一个“自己”,在百年之后从大明的土地上揭竿而起,再效当年之事,来一回覆明! 他一时间想到这些时,脸上可就再也绷不住了。 但出於一种皇帝天然的恐惧,国富民强的这个“民强”,又令他为之忌惮不已。 女婿確实是把“甲首制度”的缺陷提出来了,但这“甲首制度”该如何改进? 亦或者说,一旦放弃“贫民”、“弱民”之策,改向“强民”之策后,又该如何配套相应的制度? 这些是朱元璋十分好奇的。 此刻,他的心中已经鬆动了许多,更加迫切想要知道胡翊的那一套强国富民之策。 他如何在这基础上,又保持住大明政权的稳定性? 朱元璋猛然抬起头来,突然便催促胡翊道:“怎么不说了? 快,接著往下讲,说说你的想法!” > 第271章 摊丁入亩,朱元璋:我成了听课的了? 第271章 摊丁入亩,朱元璋:我成了听课的了? 老朱这一急,之前翁婿二人间的沉默和爭执,自行就打破了。 在朱元璋的催促下,胡翊开始说起了解决之法。 “岳丈,这解决之法,小婿分为四步可讲。” 朱元璋急切道,“哪四步?” “这四步,一曰富民,二曰减负,三曰归帝,四曰缓贫富。” 听到这四条法子,在场之人,无论是谁都在发懵。 朱標便询问道:“姐夫,富民与减负我大概能懂,这归帝与均贫富又是什么法子?” 朱元璋此时打断朱標,脸色急切的指著胡翊道:“標儿,別添乱,叫你姐夫一条一条的给咱们说。” 胡翊开口便道:“富民嘛,就是让百姓们富裕起来,先解决温饱问题,再將他们的收益提高,进一步改善民间的医疗问题,使百姓的寿命得到提升,能从事更久的生產。” 朱元璋听了个半懂,直接道:“说具体的。” 胡翊点了一下头:“富民,便要从增加百姓收入上著手。 那就不应该將他们绑定在土地上,更不能只令他们种植特定作物,而应当在种植粮食的基础上,將蚕桑、果木、药材这些利润高一些的作物,引导百姓们去种植。 岳丈自大明开国之后,就颁布了《垦荒令》,鼓励百姓们自行开荒,然后这些土地归他们自己所有。 我大明目前的情况是,南方人多地少,大家抢破了头皮;北方人少地多,且大都荒芜了,没有人耕种。 那就更应该颁布利於北方的政策,將人口想办法往北方迁移,从此將北方重镇重建起来。 鼓励种植利润较高的作物,那便少不了需要商人们贩运货物,將诸般货品在整个大明境內流通,那就需要放弃这个路引法”的制定。 或可以將路引法”放宽一些,州府之中可自由出入,出府境、行省境则需要严格报备和记录,如此一来可使流通、便利大大增加,又不至於影响国库税收和民生。” 朱元璋默默听著这个法子,女婿说的改进之法他觉得有道理。 至於把南方拥挤的人口迁徙到北方去,他一直也在致力於这样做,甚至都准备在北方定都了,为此已经考察过了汴梁和古都洛阳,可惜都不尽如人意。 但鼓励百姓种植利润较高的作物,还有开通商路这两条,他从心里有些排斥。 但他也是摁下先不言语,又继续询问起来。 “还有啥?继续说。” 胡翊便又补充起了第二点:“百姓们不应当直接与土地捆绑,反倒各行各业都应该允许涉猎。 可以学手艺、学技术,当学徒,做匠人,出路多了才能赚到更多钱,令自家的生活好起来。” 听到这话,朱元璋皱起了眉:“这一搞,咱定下的匠户、军户岂不是都要改?” 胡翊没有回应。 但是很显然,要放开这一条,朱元璋这些定死的户籍制度肯定是要大改的。 別的先不说,大明目前因何而强盛? 就在於朱元璋搞出来的军户,他们自行种粮,极大减轻了打仗所消耗的粮食。 工匠们更是稀缺资源,把匠户们强制服役,则可以在最短时间內聚集起人手来,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在朱元璋看来,自己当初確立的这两条国策,都是大明的立足之本。 你现在要改? 此刻,朱元璋显然不怎么高兴,他把两眼一瞪,压著心中的急躁问胡翊道:“你知道咱为啥要搞匠户?搞军户吗?” “匠户是为了统筹工匠、抽调方便,此法可快速抽调工匠营造工程、兴修重大设施,这几年修城墙、补长城,还有各地灾患到来时,修堤建桥————匠户们可以隨时被抽调,用来办事,极大的增加了效率。 军户也是一样,大明这些年南征北战,靠的就是军户產粮,大大减少了朝廷的负担。” 朱元璋点著头,当即是没好气的道:“你也知道?” “亏你知道,还叫咱改这条规矩,这关係到大明的安危,乃是咱老朱家的立足之本! 懂不懂?” 朱元璋这也就是不好发作,要不然肯定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但胡翊对於他这一套户籍制度,其实看法是非常大的。 大明现在不止有匠户、军户,还有灶户(盐业)、站户(驛站劳役)、乐户(梨园歌舞)、丐户(贱民),若是细分下来还有好几十种强制户籍。 最近还有消息说,朱元璋还要搞出来一个“医户”,將所有从医之人也单独编辑造册,让他们隨时待命,以备召唤。 这些户籍都是世袭的,比如在驛站劳役的站户,他们的祖孙后代都只能干这个工作,去驛站当劳役,於不成別的。 再比如丐户,这些从事最低贱职业的人,就连居住范围都被朱元璋严格定死和管制,不能靠近城区,他们的子孙后代同样是如此,永远受人鄙视。 这都叫什么事儿? 老朱这套户籍制度,本质上就是牺牲了所有人的职业选择自由,由此换来大明开国之初的一系列的稳定和高效。 就比如军户和匠户,开国之初,非常好用。 但等到数十年后呢? 工匠的后代们没有天赋,还叫他们干工匠? 没有这个能力晓得吧? 你想不想干都得干!这就造成后来工匠的水平越来越差。 也因为匠籍的约束,导致工匠消极、怠工,只能干朝廷定下的定向工程,这也导致技艺水平长期停滯。 到了明朝中期开始,恶果开始显现,尤其是土木堡之后,工匠们就连工程都造不好,连军队所需要的军备都造不齐,各种扯后腿———— 至於军户,世袭制也导致明军的战斗力越来越弱,就连普通百姓家中都不与军户通婚,產生了这样的鄙视链。 保家卫国的军人,还因为自己的身份被人鄙视,也不能选择自己的职业,长久下来,能好好为你大明卖命才怪。 社会失去流动性,静的如同一潭死水一样,这就是朱元璋要的小农经济社会。 这套制度从颁布的一开始,就引起了大量逃户,单是去年苏松一地,一年產生的逃户就超过一万。 一个更可怕的后果是,里甲制度一旦开始施行,这些逃户逃跑,留下几十万两银子的税收缺口,需要平摊到连坐的百姓们头上,大家一起掏银子补齐。 重压之下,逃户只会越来越多,这不是逼百姓们造反吗? 胡翊深知道这些,所以便將心里话说给了朱元璋听。 也是朱静端昨日那句话给了他底气,既然已经怀了胡家的骨血,做父皇的还能杀了駙马,叫女儿和外孙守寡吗? 由是如此,胡翊今日才能敞开天窗说亮话,道出了他设计出的这些制度中的重大缺陷部分。 这也就是洪武三年,还吃了治甲亢药的朱元璋在此。 要是换了十年后的朱元璋,连马皇后都不一定能够治住,胡翊敢说这些话,怕是跟李文忠一个下场。 已经丟官罢职,被圈禁回长公主府了。 但四十岁出头的朱元璋,显然还没有后来的那般偏执,他又正是壮年,治国理政的东西现在也还在学习之中。 女婿所说的这些东西,同样也在给他敲响警钟。 只是,叫他改如今的户籍制度,朱元璋心中却不会动摇。 他直接跳过了这一点,挥手示意女婿继续往下说。 胡翊这便开始提起了第二点——“减负”! “接下来就是第二部分,减负了。” 胡翊开口说起道:“现在大明的税难收,新提拔上来的官员们,一听说要分去户部,一个个將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税难收,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个是人头税难收,这主要集中在贫民百姓们身上。 北方的人头税大致在三钱—五钱银子之间,南方的人头税在五钱银子—一两三钱、一两四钱之间。 百姓们生育的子嗣多,一户人家大都有好几个子女,甚至还有许多一户七八个孩子以上的。 朝廷从年满16岁的男丁身上收人头税,家中一旦多几个男丁,再加上当家的男主人,那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哪怕就按一人五钱银子算,家中每年要交好几两银子,便逼得百姓们入不敷出。 丰年的时候,自家有土地的,交了丁税、田赋还能剩下一些粮食,但家中有那么多人,註定是养不活,都有极大的可能卖儿卖女。 到了灾年倘若粮食欠收,极有可能这一年打来的粮食只够交丁税,甚至还不够。 家中无粮,百姓们只得去借高利贷,越借越还不上,就是这个道理。 小婿听陶安回来说过,他在江西发现大量逃户,居住在深山老林里。 原因便在於家中生的男丁太多,根本不敢回家,一旦交起了丁税,那就是家破人亡,卖儿卖女都不够抵税的。 这些男丁们或在母亲的带领下,或在稍大一些的兄长们带领下进山,无法被计入黄册之中,最终在山林里面做了野人,就连回家与父母相见都得偷偷摸摸的,一旦被抓住,这家人便如同天塌了一般,顷刻间就要被官府缉拿。 陶安说,他这一路賑灾,见识了不少这样的野孩子”,当地官府也陷入两难。 这人头税是催呢?还是不催? 不催,税款交不上,他们的脑袋不保。 催了,那些野孩子”的父母全家,要么当逃户,要么只能活活等死,这又是丧尽天良之事。 就是这样,底层的百姓们还连个病都不能生,生了病也只能硬抗,因为根本没有钱医治,请问岳丈知道这些吗?” 听到这些话,朱元璋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如何能不知道这些? 当初他们老朱家,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为啥爹娘上吊死了? 家中兄弟姐妹饿死,最后多到连祖坟都埋不下? 不就是因为这些吗? 再一联想到之前胡翊所指出的,將百姓捆绑在土地上,如果再强行规定他们只能种植某种作物————朱元璋猛然发现,这样下去,百姓们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糟。 胡翊说的这些明明是事实,但朱元璋却想不出好的解法来。 要说起来,归根结底还是古代没有避孕措施,怀孕了就只能生下来。 夜里大都要宵禁,又没有任何娱乐措施。 大家白天下地,晚上早早的回到家中,除了在被窝里生孩子以外,又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干。 所以,一家一户五六个孩子一点也不稀奇,甚至生出十几个的也有。 一旦多生出几个男丁出来,这將来就都是人头税,哪怕孩子再小,也要打发出去。 不然咋办? 就等著家破人亡吗? 朱元璋此时想到这些问题,他自己也是沉吟了许久,而后两难著说起道:“咱自己也想过废除人头税,其实早在大明还未开国之前,就想过这法子。 但实施起来其实很困难。” 他就看著这个女婿,因为人头税是整个国库收入的大头,一旦废除,朝廷顷刻间就无法运转。 朱元璋也知道,女婿能够跟自己提出这些点,也许心中已经想好了解法。 他便开口问胡翊道:“此事你可有解法?” 他当即是正色道:“你若能替咱解这个困局,咱一定重重赏赐於你。” 胡翊笑了。 赏赐啥的就算了吧,他只是想与民做一些好事,爭一些利益,改善他们的生存环境罢了。 底层百姓如此艰难且用力的活著,这真的很难。 再要是碰上改朝换代的战乱年间,就更惨了。 胡翊不由是回忆起来去定西之时,走潼关路过,看到那千里无鸡鸣,白骨哀哀的场面.———— 当时的那些衝击,至今都对他產生了极大的影响。 至於人头税的解决之道嘛,后世清朝吸取明朝的教训,所以雍正搞出了摊丁入亩法。 就能很好的改善底层百姓的处境。 谁有钱,就收谁的税。 將人头税直接摊到地里去,给底层百姓减负,改为豪绅们承担。 胡翊当即便向朱元璋提出了这摊丁入亩之法。 听到这个新鲜词,朱元璋和朱標俱都是一愣。 “姐夫,到底何为摊丁入亩啊?” 第272章 老朱眼前一亮,就有人要倒大霉了 第272章 老朱眼前一亮,就有人要倒大霉了 这四个字,若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就是把人头丁税摊到田税里面去。 朱元璋、朱標也不是不懂,关键在於將人头丁税摊进田税之中,本质上和现在並没有区別。 到最后,百姓交的不还是一样多吗? 面对疑问,胡翊则是为他们解释起来,他还举了一个相对通俗易懂的例子出来。 “太子,此事其实很简单。” “我举个例子,比方说咱们大明的某一县,有田地七十万亩,全县一年的人头丁税,合计本该缴纳八千两银子。 原来的交税方式,应当是有田地的交田税,家中有年满16岁以上男丁者,交人头丁税。 改为摊丁入亩法之后,则变为这八千两银子的丁税,由该县所有土地拥有者来缴纳。 比如该县的巨富,手中掌握著七万亩田地,是该县土地总量的十分之一,则他便要交人头丁税的十分之一,就是八百两银子。 若一户人家,家中只有五亩田地,只占到该县土地总量的十四万分之一,这八千两银子,他也只需缴纳十四万分之一,这大约是57文钱,连一钱银子都不到。 我这样举例,说的是否够清楚了呢?” 胡翊此言一出,只见朱標立即是眉梢带喜。 如此绝妙的主意,仔细一合计,还真就完成了为百姓减负的目的,將这些丁税转移到了士绅、大族那里去。 士绅、大族们不缺这点银子,钱对於他们来说只是数字,但对於百姓们来说,哪怕只省出来几钱银子,也能成为他们保命活下去的关键! 若动用此法,还真就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对於大明几千万生活在底层的百姓们来说,这可当真是无量功德啊! 朱元璋的反应惊喜无比,更是“赠”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忍不住一拍大腿,激动的大笑道:“哈哈!” “你这混小子,肚儿里哪来的这么多肠子?这么精妙的主意,你到底是咋想出来的?” 朱元璋当即开玩笑,故意打趣起了女婿,对朱標说道:“標儿,將来你继承皇位,等你姐夫百年之后,记得將他那个脑子挖出来,找人仔仔细细的钻研一番。 看看他这颗脑子到底是咋长的! 咋就这么灵!” 朱元璋兴奋不已,一边称讚著女婿,一边高兴的在李贞家的院子里来回踱步瞎转悠。 他现在只觉得李贞家这个小院儿有些碍眼,今日如此畅快,真想出去骑马跑他个一百里地,好好庆祝一番。 耳边听著树上的喜鹊在那里鸣叫,这朱元璋更是衝著那只喜鹊喊道:“对,给咱叫!” “你倒是叫的声音再大一些啊,哎,这狗娘养的喜鹊,咱叫你大声些没叫你飞了啊————” 看到亲爹这么没溜儿,朱家这几个孩子们也被逗笑了。 只有朱静端翻起了白眼:“娘,你看看爹,他要杀了胡翊。” 马皇后一脸责怪的瞪了朱元璋一眼。 一见女儿说起自己的不是来了,朱元璋当即辩解道:“咱就是拿他打趣打趣,又不是真的要摘他的脑子,这丫头,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咋就胳膊肘朝外拐了呢?”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马皇后当即嫌弃的道,“呸呸呸,什么內啊外啊的,都是一家人,没有那么生分。” “对对对,不必那么生分,女婿,你接著说。” 朱元璋兴奋的说起道:“你要是讲怎么对付豪绅、世家大族,那咱有的是力气。 就你说的这一套,咱搁在脑子里一想,就觉得非常好用。 若按咱们现在的法子,单是一个人头税,一户人家就要交好几两银子,被你这么一搞变成交五十几文了,百姓们节省下来的钱,单是这一项,就能把生活过的越来越好,这绝对是个好主意!” 看到老丈人如此反应,胡翊就知道,摊丁入亩这法子一说起来,丈人必定是要手舞足蹈的支持的。 原因便在於,朱元璋对於商贾、豪绅、富户大族这些,天生便具有仇恨性。 从他多年打压浙东派系,將南方大族们视为假想敌开始,倾向性就已经很明显。 这么对他口味的事,能不支持胡翊吗? 当然了,这其中的凶险程度很大,一旦摊丁入亩法正式施行开来,胡翊自己也就有危险了。 明朝中后期开始,后世的皇帝们数次想要清丈田亩,把税给收上来,结果他们派出去的大臣们都被弄死了,明朝的皇帝们更是易溶於水———— 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兵权被文官集团夺取之后,皇帝的政令出不了皇宫,只能做孤家寡人。 朱厚照需要用圣旨封自己为大將军,才能跳过內阁,拿到部分兵权。 但即便如此,最后也是莫名而死。 这许多的事,不就是因为利益的纠葛,导致而来的吗? 胡翊一旦开始推行摊丁入亩,必然会动了许多人的利益,他也是人,也担心被报復。 但一来大封功臣之后,胡家乃是世袭侯爵,这一点有丈人的承诺在,永受庇护。 二一来,大明开国之初,这是唯一的改革机会。 丈人又是洪武大帝,手腕铁血而强横,一切都有他镇著。 若是在朱元璋这一代,这些改革还做不成的话,那后面的大明继任之君们,就更加不可能做成了。 开国之初,革新的阻力最小。 外加之家人都安稳居住在南京,京畿之中至少有所保障。 这些革新的事,胡翊也就想搞一搞了。 毕竟来说,这是个得天独厚的机会! 摊丁入亩的法子大概其就这么多。 这里所说的,只是明朝收不上来税的其中一个原因罢了。 而这其中,还有另一个更大的原因,胡翊现在便要继续往下说。 “之前小婿所说,人头丁税不好收,这是大明收不上来税的其中一个原因,但这主要集中在底层百姓们身上。 这第二个原因的癥结所在之处嘛,便在於士绅、官吏之间的勾结,他们抱团取暖,就不太好处置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有些事他当然也知道。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胡翊比他总结的要更加全面,也给他这个皇帝都打开了新视角,使他开了眼界。 胡翊上来便把问题,聚焦在了国策身上,开口说起道:“小婿认为,收不上来税的另一个问题,也是国策上出了问题。” 他举例道:“小婿所说的国策,乃是对於士绅的优待,以及对於功臣们的优待上,这是个从千年以前就遗留下来的老问题了。 譬如官僚、士绅(如秀才、举人)可免除自家的丁税和摇役,他们其中的部分人还有田税减免权。 再到岳丈赏赐给功臣们的田土上来说,功臣们是直接免除一切税赋的,那是一点也无需缴纳。 我以当年处州宝钞案被诛杀的龙泉叶家来举例,龙泉叶家被族诛,后来抄家时,从叶家一共查抄出近八十万亩土地。 但这其中,叶家真正的土地不过才三十万亩左右,余下的五十余万亩,则是掛靠在叶家名下的其他大族土地。 因为叶家当年假借为朝廷转运粮草,得了朝廷的免税权,他家中所有土地都是不交税的。 由此,龙泉附近的大小地主、和叶家关係较好的富绅们,都將自家土地掛靠在叶家名下。 如此一来,所有的土地免徵税,他们仅向叶家送上一笔远低於朝廷赋税缴纳的银子,作为利润给到叶家,便可以正大光明的逃税,留下更多收益这样一来,最后受损失的却是大明。” 胡翊此言一出,朱元璋的脸色一下又变得黑沉起来,显得极为难看。 “你这话说得对,看起来,先前的这些豁免权,咱该当收回来了。” 朱元璋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正巧,朱標也提起了类似的事,是关於李善长的。 “爹、姐夫,近来不是在查抄李善长家中土地吗? 根据户部清查摸底,报上来的一个笼统数据来看,李善长家中土地已达五百多顷,合计便是五十多万亩。 他这五十多万亩土地,有近乎一半都是族亲掛靠而来,用於为族亲免税。 另外还有上万亩土地,乃是强买强卖从百姓们手中巧取豪夺来的。 说来令人愤怒,就连他弟弟李存义名下都有十八万亩土地,其中大部分都是掛靠、巧取豪夺来的,与姐夫说的一致,户部杨思义他们还正准备待事情查清之后,向您匯报呢。” 闻听此言,朱元璋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恨意! 这也就是李善长已死,要不然的话,还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朱元璋的恨意愈发旺盛,恨意连绵间,由李善长事件不由是联想到了他的那两个帮凶。 便在此时,脸色愈加冷厉,直接下令道:“今日晚些,就去传旨,將郭兴、廖永忠赐死吧。 廖永忠抄家,郭兴嘛————” 朱元璋犹豫了一下。 “念在他父当年的恩义,收回赐田,就將此案了结了吧。” 一言定下了朝中两位重臣的生死,朱元璋心中才算得了几分发泄,他又叫女婿继续往下说。 “岳丈,小婿觉得对於免摇役、赋税应当有个度。 士绅的免全家徭役,应当改为免自身徭役,最多可以加上获得功名的举子父母,其他人一概不免。” 朱元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胡翊又道:“至於人头税,也可如此来做。 田税嘛,比如秀才可免二十亩,举人可免五十亩,官员们可免百亩,功臣们可免五百亩、上千亩。 这个具体的规格如何,应当由岳丈来定,这个小婿就只提建议了,但不应豁免过多,此举主要在於將掛靠土地、兼併土地的士绅进行约束,由此提升税收上缴国库。” 说到此处时,胡翊下意识朝著李贞还有李文忠看去,此事其实触动的也有姑父他们这些功臣们的利益。 李贞当即表態道:“重八赐下的那么多土地,我们本来也用不完,早先就跟他请辞过,求他收回一些赐田,就是不许。 至於翊儿的提议,我没有意见,並且李家愿意带头支持。” 说到此处,李贞便望著儿子叫道:“保儿,你意见如何呢?” “全听父亲的,儿子也觉得当是如此。” 好嘛,眼前这两个功臣先表了態。 而朱元璋对於胡翊这个加以限制的建议,听闻之后,也很是受用。 他更是板著脸说道:“身具功名又如何? 人头丁税,就只免这身具功名的生员一人,他家中父亲、弟弟各类亲戚一概不再免,就这么定了。” 胡翊点点头,这才又说起了其他部分:“除此之外,那就是官绅勾结的问题了。 地方上,比如鱼鳞黄册中载入的土地,地方官员勾结豪绅,进行瞒报,將豪绅家中原有的一百亩土地写成三十亩,这也是有的。 再比如地方上的一些政策也有问题,比如掌管东宫製药局的主事费震,就曾对小婿说起他家乡发生的事。 朝廷有一项制度,私人將自己的土地暂时捐给官府,成为临时官田,这样一来私人捐献十亩土地,便能得到十亩土地的免税资格。 但费震家乡所在县,县上的学堂也是一户姓齐的富绅所开,齐富绅將自家一百二十亩田捐给学堂,成为临时官田,得了一百二十亩土地的免税资格。 但这学堂是他们家开的,收成归於学堂,最后还是等于归入了他们自家的腰包,况且官田免税。 这么一搞,左手套右手,齐家就等於是白得了二百四十亩田地的免税,类似地方上这样的官绅勾结还有很多。 如此行径,怕是得等到密摺奏事制度普及到底下去,才能起到良好的监督之责,这些就是有关吏治的问题了,岳丈您也得想法子纠正风气才是。” 朱元璋点著头,胡翊这时候又说起了另一点:“官府收税粮时,往往用大斗收粮,占取百姓便宜。 此外,他们还要求百姓们將整个大斗装满,隨后猛踢粮斗几脚,落下来的那几斤粮食便成了损耗”,归於他们自己的腰包,这些想必岳丈和姑父都身有体会。” 李贞听他说起这些,不由是点了点头,嘆著气道:“那年,我与保儿娘前去交税粮,我们在家中称量过后,准备了五斗多的粮食,可谓足斤足两。 谁知道,那元人们用的粮斗,对外號称是一斗,实际上却能装一斗二分粮食。 我们那五斗多粮食本来是足量的,结果最后称出来,反倒少了一斗半粮食,元兵们拿著刀威胁我和保儿娘。 他们太可恨了! 我们每装满一斗粮,元人就狠狠地踹斗,那几脚下去,七八斤粮食就落了地,全成了他们的。 保儿娘就喊,说我们家东拼西凑才得来这些粮,你们不要再踹了,实在穷的交不起了,老爷们行行好吧!说罢她就俯下身去收拣粮食。 结果————结果那些畜牲元人们,看她收拣粮食,就拿出鞭子狠狠地抽打,打得我们都是体无完肤,走投无路而回————” 李贞已是六十余岁的老人了,看尽世態炎凉与沧桑的他,在回忆起当年旧事时,不由是紧咬著牙关,眼中隱约有泪在闪烁。 这也是二姐当年遭受的悲苦经歷,朱元璋听在耳朵里,同样显得怒不可遏。 这些事,他自己何尝没有经歷过? 这些当然要改! 都要改! 朱元璋此刻已然下定的决心。 说到这里,胡翊又把漕运、储粮时候的几种官员贪粮、偷粮的法子,都跟朱元璋说了一遍。 隨后,话题便转到了“四步法”的第三步一—归帝上。 “我大明目前的土地,大概可分为三个部分。 有百姓自己的私田,有官府的部分官田,除此之外还有朝廷的御田存在。 官田与御田俱是不交税的,官田主养地方衙门,御田则有岳丈您把持,大多用於赏赐皇族、功臣之用。 关於土地兼併的危害,想来您最是清楚不过,归帝这一步要做的,就是减少、甚至是杜绝土地兼併。” 朱元璋点点头,被女婿的话所吸引,很想知道他的想法是怎样的。 歷朝歷代,祸害最大的就是土地兼併。 开国之初,分土地给百姓们,但隨著王朝日益腐朽,土地兼併下来,百姓手中的土地最终大都流入士绅、大族手中。 由此导致富者越富,强者越强,活不下去的人越来越多,才会导致社会不稳定,最后引发大规模起义。 而大规模起义,便又是亡国灭国的大趋势。 歷朝歷代,都在想办法防止土地兼併,但该如何做? 其实无论如何设置规矩,最终都有破绽和空子可以钻,最终所有的预防之法都失效了。 朱標也不由是朝著姐夫看过来,就连朱、朱櫚这几个皇子们,也知道解决“土地兼併”这几个字的含金量,纷纷是衝著姐夫投来了极强的求知慾望。 “姐夫,快说说吧,你有何好办法?” 在朱的催促声中,胡翊也已理好了思路,他开始说起道:“岳丈,太子,我的提议是,大明今后要搞私人土地和皇帝御田土地並行的制度。” 朱元璋不是不明白皇帝御田土地这个词儿,但具体的,皇帝御田土地在这其中发挥一个怎样的作用呢? 这是他所关心的。 胡翊便说起道:“譬如李善长死后收回的赐田,廖永忠、郭兴死后收回的赐田,这些田就可以划归到皇帝御田土地之中,这些土地都是皇帝拥有的,其他任何人不得干涉。 那么,就將这些土地发给没有地种的百姓,直接由朝廷向百姓收税,上缴国库即可。” 胡翊怕他们不懂,再度解释起来道:“通俗点来说,就是百姓们以前手中拥有私人土地,每年同样要交赋税,但这些土地在他们穷困、危难之际,是保不住的,只能逼得他们贱卖土地,度过危机。 但失去土地后,他们將来只能成为別人的佃户,最后一点一点因为生存环境持续恶劣,入不敷出,转为流民,成为社会上的不安定因素。 但土地若都在皇帝手中,永久分给百姓们种植,则无此忧虑,因为土地是皇帝的,没有人敢交易。 这些御田变得不可交易,则无法被兼併,百姓们就不会再失去土地了。” 胡翊这样一说,大家就明白了。 但聪明的朱棣,这时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姐夫这法子极好,但有一个问题,原来那些百姓们若遇到危难之处,本还可以靠著变卖土地换来的钱度过危机。 但倘若土地不可交易了,再碰到危难,可如何是好?” 朱棣这一发问,朱標也是疑惑起来,附和道:“是啊,四弟的疑惑也是我的疑惑,还请姐夫解惑,此事该如何解决呢?” “设立朝廷银號,比如在各地设立大明朝廷银號,百姓们缺钱之时,可从银號中借贷。 咱们朝廷给与百姓们的,乃是低价借贷,助他们度过危机所用。 如此一来,也能一定程度上遏制高利贷的危害,低息的借贷可以为百姓度过危机,朝廷也可因此继续得利。 至於怕百姓们借钱不还,就更不用担心,百姓们欠朝廷的钱,威慑力更大,他们自己也会有所敬畏。 况且,大明的银號借贷,不像高利贷那般利滚利,最后滚成天价,百姓们还债的负担大减,也就少有违约之事发生了。 大明银號,其实就是后世的银行。 御田土地与私人土地共存,后续只需要不断扩大御田土地面积,就能逐步增加比例。 现如今,则可以动用官军垦荒、开荒来大幅增加御田土地面积,对於无人认领的大范围荒地,也可以及时收归到皇帝之手。 之所以这些土地是由皇帝自己掌控,而不是朝廷。 这个法子的妙处便在於,皇帝掌控的土地,连朝廷的官员们也无法撼动,只要老朱將来搞一个类似《皇明祖训》之类的东西,把这玩意儿写进去,御田土地就能一直在百姓们手中耕种。 如此一来,至少能够遏制土地兼併。 並在逐步提高御田土地数量之后,持续稳定下来。 这个办法,確实令朱元璋茅塞顿开。 与此同时,朱元璋不由是开始思索起来,除了垦荒和收回荒地以外,还有哪些办法可以快速收回土地呢? 猛然间,他眼中杀意顿显,不由是眼前为之一亮———— 第273章 阶梯税制与百姓罢免之权,我胡翊就是要搞新政! 第273章 阶梯税制与百姓罢免之权,我胡翊就是要搞新政! 此时此刻,老朱的两眼在幽幽的放著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胡翊看他面带阴笑,时不时在沉浸思考著的时候,两眼中放出一道冷光,就知晓自己这位丈人肯定又没憋著好屁。 朱元璋確实对女婿提出的土地收归皇帝御田之法心动了。 当土地攥在自己手中时,亩数便不可能再流失,豪绅大族们也不可能先土地兼併,然后再隱藏土地数量。 单是在这税收一途上,便可以十分的清晰明朗,以后手底下官员再想作什么妖,也都难了。 这无疑是利好大明,利好自己这个皇帝的。 但在他心中,还是觉得土地御田化的进度太慢了。 北方空出来大量的荒地、荒田,这些自然可以收回来,这没错。 但也不得不提及,在短期之內,北方人口稀少,这些荒地、荒田即便收回到御田,其实起到的作用並不大。 这些地,只能等待至少几十年之后,大明百姓们繁衍生息,人口数量增长起来后,才会显现出作用来。 而南方的土地肥沃,尤其是江南、浙东、苏松,外加上湖广这一带的土地。 这样肥沃的土地,几乎全都掌握在私人手里,可是很难轻易將其收归御田的。 除了想出犯罪抄家,將土地查抄后归於皇帝这一条路径之外,朱元璋一时半会儿还真就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出来。 但这也是个眉目。 老朱此刻,把许多之前没有想明白的事情,都融会贯通了。 他眼前一亮,心中变得一片清明,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了今日大有收穫的朱元璋,在回过神来之后,衝著女婿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跟前来。 “继续说,你那个缓贫富又是怎么个缓法?” 说著话,朱元璋也知道女婿说的口乾舌燥,赶紧提起茶壶给他倒水,並用右手將茶水递到他面前。 胡翊喝了一口茶水解渴,將快要冒烟的嗓子润了润,而后才又说起了这“四步法”中的最后一步——缓贫富。 “岳丈,贫富差距过大,才是最终导致百姓揭竿而起的原因。 那么一个王朝若想要稳定,就需要做到儘量的缓贫富,减少这个差异越来越大的过程。 小婿在这里给您献上的第一策,叫做阶梯税制。” “阶梯税制?” 胡翊点了点头,解释起来道:“我们可以做个假设,一县有十万人口,七十万亩土地,按照大明目前的地税来收,全都是三十税一。 但这其中,可能存在持有几万亩土地的豪绅,也有持有几千亩土地的大户、 以及持有几百亩土地的地主,但其中最多的应当是手上只有几亩地的百姓们。 那是否可以改一改,给所有人三亩土地的免税。 如此一来,土地在三亩及以下的,就不用再交税。 三亩往上,十五亩地以下的百姓,按照三十税一交税。 十五亩以上,五十亩以下者,按二十五税一交税。 五十亩以上,至二百亩以下者,按二十税一交税。 二百亩往上,五百亩以下者,按十八税一交税。” 普通百姓的土地,大都在十亩地以下,十五亩地以下按照目前的税率,外加上三亩减税,这是有利於底层的。 十五亩至五十亩土地这个区间,严格来说已经不算贫穷了,至少是能够生存下去还能剩下一点盈余之人。 至於五十亩地往上者,已经算是小地主,二百亩以上可算是大地主了。 即便是小地主们,按二十税一缴纳田税,这个力度其实並不高。 因为所谓的“文景之治”,赋税最为宽鬆的时候,汉文帝时代的税率基本也就这个水平。 朱元璋给到百姓三十税一的收税制度,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百姓让利很多了。 但也有个问题,就是他这个税率,最后导致朝廷收上来的赋税过少。 於是,老朱对江南百姓额外征加重税,导致怨声载道,逃户眾多。 之前胡翊提到去年苏松一地上万名逃户的问题,其实其中一多半都是被朱元璋这个重税给逼出来的,苏松地区最肥沃的土地,税率甚至被他涨到了七分之一。 一亩地的收成,要交七分之一,跟上面提到的三十分之一相比,简直高到了离谱的地步。 江南土地肥沃,號称天下粮仓,这不假。 但不该一股脑儿的把重税加到当地百姓身上,还是要按照贫富来搞的。 胡翊提出的这个阶梯税制,確实在这方面启发到了朱元璋。 至於后面拥有千亩土地、万亩土地甚至十万亩以上土地的超级大户,自然,他们的税率会更高。 这些策略若能施展,显然是利好底层百姓的。 听著女婿给自己出的这个主意,朱元璋虽然算术不好,但对於去年苏松地区闹的那么大的逃户问题,他心中其实也是明白的。 有句话说,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老朱也意识到自己这重税收的有问题,这时候女婿把“阶梯税制”法这个好主意递过来时,果然又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这个法子可以试著推行一下。” 朱元璋点了点头,一想起当初苏松的事,心中也有几分愧疚,不由是嘆息了一声。 皇帝也会错,也会后悔。 因为去年苏松一地横徵暴敛的事,最终富绅、大户们不会损失什么元气。 被逼走当逃户的,都是被人头丁税加上七分之一重税逼走的贫苦百姓。 他不由是想起妹子昨日说自己的话,身为一个农民出身,做了皇帝后却忘了本了! 忘了自己的爹娘、兄弟姐妹是如何死的。 如今的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和当初逼死自己老朱家家人的暴元,有何区別呢? 想到此处,他心念一动之间,便扭头对太子说道:“標儿,此事明日开始,召集六部官员咱们一同商议,咱想的是学当初推行宝钞一样,搞一个试点先推推看。 这个试点,就先放在苏松一带吧,说来咱也亏欠他们的。” 胡翊见阶梯税制、摊丁入亩,还有土地归於御田都被老朱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有了这些国策上的改变,只要能够顺利推行下去,大明几乎可以说是焕然一新了。 当然了,这些建议得以被老朱考虑的一个重要原因,还是出於他那颗打压豪绅大族的心。 在老丈人的继续催促下,胡翊又说起了缓贫富的另外几点建议。 “缓贫富的另外一个法子,在说之前,小婿想先问丈人一个问题。” 胡翊便开口问道:“敢问岳丈,大明现如今最大的战船可载重多少?” 朱元璋不耐烦的道,“你最近兼任造船事宜,四百料战船的事自己知道,还来问咱?” 明朝的四百料战船,换算过来,大概能载重八十吨。 胡翊便又问起朱標,“太子,元宋之际,出海所用大船载重能到多少?” 朱標开口便回应起来:“大致上,是三倍於战船的载重,不超过一千二百料。” 胡翊点了点头,换算下来,南宋出海所用商船的载重量,大概在200吨左右。 但在永乐年间,朱棣派人製造出来的最大出海福船,可以大到2500吨左右,载重达到了洪武年间战舰的三十倍,南宋出海商船的十余倍! 即便是永乐年间的中型商船,大都在800吨到1000吨的载重之间。 胡翊也就是按著南宋的规格商船,给朱元璋算了一笔帐,说起道:“小婿请岳丈思索一番,若按照咱们大明將来出海贩货,一次出动二十条南宋时期规格的商船。 其载重量便可达到两万料(4000吨),需要多少货物才能占满这些空间呢? 小婿上次给您献过世界图,这世界上有无数地方,咱们將来若是把海上贸易越做越大,少不了要造更多的大船、更多的船队,单以大明境內目前的生產、製造能力,是否能够供应源源不断的商品,出海为大明增收呢?” 老朱面对女婿如此循循善诱,知道他后面还有话要讲,不由是直接问道:“你要对咱说啥?不妨大胆些,都说出来嘛,何必婆婆妈妈的。” 胡翊便道:“小婿所说第二个缓贫富之法,就需要朝廷在地方上开办免费学堂,鼓励民间百姓识字,为他们將来能够参加科举提供更多可能。 此外,开办民间技术学堂,这是更加重要之事,要保证各行各业都有充足的人才,將来才能够製作出足够可以出海的商品,来增加出海產量,扩大海上贸易所带来的利润。” 朱元璋就知道,他肯定有话要说。 说起来,这事儿开始变得有些大了,在大明境內开办民间技术学校,大明之地广阔,又需要多少钱財费呢? 况且,朱元璋觉得现在出海的事,连船只都还没有打造出来,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似乎此事有些过於遥远了。 再说女婿的这个法子,人都调去製作出海商品,那种地会不会耽误了? 要知道,现如今粮食乃是重中之重,若將重心转移之后,是否又会生出什么其他的问题和事端出来? 这里面有著太多的未知,胡翊所说的一切,在朱元璋的角度看来,又有一点像是在画饼。 这其中確实也有道理,对於免费学堂这种事,其实他自己也有过类似的想法。 其实不用胡翊说,老朱在洪武中后期,自己也搞了免费学堂。 所以女婿的很多话,他是觉得有道理,並且为之重视的。 但他心头依旧有顾虑,变得多了几分谨慎出来。 朱元璋就先是肯定了女婿的做法:“你这话说的是有道理的,咱觉得到了適当的时候,该是照著这个思路去做。” 但老朱隨即又道:“只是这事儿越来越大,连船只都还未造出来,你总得等咱看到大船出海后带来的利润,咱才能吃上颗定心丸吧?” 此话倒也有理,胡翊也意识到了自己是在给老丈人画大饼,颇有一种口说无凭的既视感。 饭要一口一口吃,这些话跟老朱提过了,接下来还得看造出大船之后的具体出海情况。 胡翊不再坚持,那便说起了“官民联办增收”之事。 他也明白,既然老朱连开办学校这些事都暂未同意,还要观看一下风向。 那自然,官民联办增收的事后面也不会答应。 但这些事该说就一下说出来,提前给丈人打好预防针。 胡翊想到此处,便继续讲道:“这缓贫富、富国强民的第三条,便叫做官民联办增收。” “官民联办增收?” 朱元璋瞪著眼睛问道:“何解?如何联办?如何增收?” “此事,其实就需要出海之后,看到效益,再开始举办了。 一旦出海產生重大效益,咱们的货品不够卖,就需要大量人员从事生產。 如此一来,就要有对应的官办造物局出现,但造物局工匠肯定不够用,到时候就需要由官府提供材料给百姓们负责製作,最后统一收购商品。 再將这些商品运往海外去售卖,售卖货物后再给百姓二次分利,如此一来,便可以富国强民,如此一来,大明自然会更加强盛,贫富分化也会进一步降低。” 胡翊先前已经猜想到了,朱元璋肯定不会立马答应此事。 果然,丈人听闻此言后,就只是点头,却没有表態。 对於朱元璋来说,办什么官民联办增收,可以。 他本想这种事情直接搞造物局、朝廷出工匠就挺好,若是官民联办增收,给百姓挣一点钱改善生活,也不是不行。 但是卖出货物之后的二次分利? 他是不愿意的。 当然了,扯这些都还太远。 回过神来之后,朱元璋望著这位女婿,最终开口说起道:“这些事就等你把福船造出来,叫咱看到好处后再说。” 他倒也没有完全瞒著女婿,而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咱只是觉得,这些事越想越大,有时候步子不能迈的太大,就还是边看边做吧。” 对於此事,朱標、李贞他们也都在点头表示同意。 也罢。 胡翊就没有继续再说这些方面的事了。 毕竟,你让一个崇尚小农经济、静態社会的朱元璋,接受了摊丁入亩,接受了阶梯税制,还接受了土地御田之策。 这就已经很不简单了。 三维生物无法想像出四维生物长什么样。 正如同以老朱他们现在的认知,完全无法想像几百年后的中华大地是什么模样一样。 只能叫他们走一步看一步,先开眼界,才能再一点一点说服他们,把后面的事情再做下去。 对於官民联办增收以及建立技术学校的事,胡翊还是很有信心的。 下西洋的海上贸易,是会带来巨量收穫的。 这一点,在后世的朱棣身上,就已经带回了印证。 洪武年间开海之后,源源不断的利润输送进来,朱元璋也会看到好处和优势。 到时候,为了扩大商品的生產,他自己就会去想办法。 胡翊觉得自己提前提出这些事情,给丈人提了一个醒,將来迟早老朱也会继续往这方面使劲。 若说到这里,基本上胡翊对於大明改革的想法,目前就这么多了。 倒是朱元璋最感兴趣的另一件事,乃是政令推行的问题。 他又旧事重提道:“你那日在大殿上,与陶安一起跟咱提諫议,当时你说朝廷政令传达到地方官身上,有一重阻力,这重阻力可以用密折制度来解决。 那日你却又说道,从地方官吏到百姓之间,也有另一重阻力,就是夹在中间的豪绅。” 说到此处时,朱元璋老脸一红,不由是当著女婿的面服了个软:“咱当日不了解其中的详情,哪知道你这脑袋瓜里全都是这等绝妙的好主意。 当日吼了你,做丈人的给你赔个不是,倒是那另一个法子你还没有说,今日不妨一齐给咱补全了吧。” 见到亲爹难得的开口服软道歉了,朱標和朱他们这几个孩子,都一个个的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见到朱元璋服软,马皇后和李贞也都是跟著开心的笑了。 “重八啊重八,你竟也有服软的时候,哈哈哈。” 李贞抚须而笑,难掩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 马皇后则是打趣道:“姐夫怕是不知,这也就是他朱重八有求於女婿的时候,才会服这个软。 若是平常,那张脸皮如同城墙一般厚,是断然不会有这个服软的。 朱元璋当即把眼睛往妹子身上一瞪:“说话不揭短,你就不能给咱留几分面子吗?” 听到这话,朱静端和文氏都在捂嘴偷笑,那几个皇子们也都是一脸乐呵呵的。 果然,只有姐夫能製得住亲爹啊! 李文忠跟朱静端更是小声调侃道:“义父有求於妹夫的时候,就知道道歉了,妹夫还真是有出息,连堂堂皇帝陛下都要给他服软。” 朱静端闻听此言,笑了又笑,也是忍俊不禁。 但也不得不说,自家郎君確实身怀大才,这是连朱静端也无比自豪的事。 当保儿哥夸起胡翊的时候,她同样是笑面如,如同在夸自己一般的高兴。 也是丈人又问起了这个问题,胡翊才回想起来。 那日本来要说这些事的,被朱元璋一通骂,后来这不是给打断了吗? 既然他给自己道歉了,胡翊还能怎么办? 当然只能原谅皇帝了。 对於政令传达不到底层的问题,先前胡翊也说过,当前用的是元制,每五十户以社长管理。 这个社长还是地方豪绅在兼任,那自然这些政令都要经过豪绅们的过滤,对他们有利的才能传递下去,其他的权当做看不见。 用朱元璋的甲首制度也好,但需要將这个社长换掉,不再改用当地的豪绅、 大族人士来掌管。 像什么秀才、举人之类,在朝廷当不上官的,他们经常在地方上做这些政务。 但其实,也不能用这些人来管。 关键点,其实在於这些甲首、里长的权力需要有百姓参与监督才行,胡翊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赋予底层百姓可以选官的权力。 但这一点,若说给丈人听,他能够答应吗? 这同样是个问题。 胡翊知道此事不好直接提,那便先问起来朱元璋的想法:“岳丈,您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吗?” 胡翊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我这嗓子眼里都快冒烟了,且容我多喝点茶水吧。 朱棣和朱就抢著过来给姐夫倒茶解渴。 朱元璋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目前的见解:“地方底层的管理上,需要的人数眾多。 若以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里,则这一甲大概几十人,一里不会超过千人。 如此一来,咱大明有六千万百姓,则需要六七万个里长,六七十万个甲首,如何忙得过来?” 他不由是无奈道:“若不以地方有名望之人来协助治理,大明从何处派官呢?实在是人手不足啊。” 一直在旁逗孩子,没有说话的李文忠,这时候也是第一次开了口:“妹夫,一里少则五六百人,多则近千人,也已经到了极限。 我们在地方上打仗,深知道这其中的治理难度,人数过多同样无法管辖好,义父的法子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这话倒也对,毕竟这里是古代,啥都没有。 就凭藉一个里长和十个甲首,要管地方上几百上千號民眾,其中大多数人还都不识字。 那你怎么搞? 这几百个人的日常事宜、登记造册,各种文书的生成————单是文字、案工作都能把底层的管理者给累死。 胡翊听著他们的话,就一直点著头表示理解,然后还在细品著茶水。 朱元璋不免是说起道:“这个摊子,咱昨夜就在考虑,思来想去想不到好的办法解决,你直接说说你的想法吧。” 胡翊当即来了一句:“岳丈,在地方上作恶的豪绅社长、里长们,他们的问题不在於作恶,而在於他们做了恶,百姓们却不能监督和罢免他。” 此话一出,朱元璋当即是一愣,回过神来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把这些权给到当地的百姓们,给他们可以自由更换甲首、里长?” 胡翊点了点头,果然啊,跟聪明人对话就是要省事的多。 胡翊便直说道:“所以要给百姓们这方面的权力,小婿將这法子定名为底层选官之策。” 朱元璋把手一摆,“你且细细讲来。” 胡翊点头道:“一甲少些的四五十人,多些的七八十人,或者近百人。 那就由他们这一甲中的人,自己选出一个甲首出来办事,百姓们自己选取,甲首若是做的不好,有贪赃枉法之事,那就让百姓们投票將他罢免,然后扭送到官府中去。 里长也是一样的办法,由一里之中的百姓们自己选一个,里长若有不法之举,百姓们也可以將他罢免,然后交给官府处置。” 朱元璋听到这法子,没有表態。 胡翊便又道:“百姓们自己选甲首、里长,然后罢免他们,给了这些权力,也需要防止他们坐大,故而先要严格管制刀具,约束他们抱团的能力。 其次,便要从地方上派帮官”前去协管,一个帮官可以协管数个里长,但只是作为官府的见证,记录当地事宜,不参与具体的地方管理。 里长们则还是按照老规矩,向县衙的县令或者县尹匯报工作。 如此一来,地方上豪强垄断底层官位之事,便得到了解决。 百姓们没有管制刀具,便无法大规模发生反叛,地方上的帮官们只有监督、 记录之权,而不能影响地方上的任何行事,则可以尽最大限度保持百姓们的权益。 没有了地方豪强隨意垄断底层官职,则减少了百姓们被压迫的可能。 底层百姓多了监督与罢免之权,有才能、有德行的人自然会涌现出来,朝廷的政令到了地方上,也就不会再为豪强所垄断,就可以到达地方上去推行了。” 说完这一策后,胡翊转过头去看丈人的反应。 底层选官,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在大明国境之中,埋下了一颗特殊的种子 第274章 胡翊新政开启,虽无丞相之名而行丞相之实 第274章 胡翊新政开启,虽无丞相之名而行丞相之实 朱元璋这人吧,就特別拧巴。 他自己是底层穷苦人家出身,对於底层的百姓们,有一种天然的同情。 洪武中后期,当他察觉到底层百姓遭遇的不公时,搞出了《大誥》,用通俗易懂的案例写成故事,去给百姓们普法。 同时,百姓们只要头顶一本《大誥》,便可以在州府之间畅通无阻,各级官员们必须接待。 他们还可以头顶这一本《大誥》,跑到京中来告御状,任何人都不得阻拦。 这就是老朱对於底层百姓们有冤无处诉的一种保护,给予了他们维护自身权益的权力。 但现在,考虑著女婿这个所谓的“底层选官”之法,朱元璋心中难免担忧起来。 在他看来,底层百姓虽然弱小,但同样愚昧。 给他们放开选官、监督之权,真能自己管理好自己吗? 若是因此出了乱子,可如何是好? 这个事儿归根结底来说,还是因为皇帝太在乎自己手中的权力,不愿意分权导致的。 作为一个崇尚集权的皇帝,这天生就是朱元璋最为忌讳之事,所以明明在女婿说出这诸般好处,他也觉得有道理的情况下,却依旧还是不想答应。 但与之相比,政令不能传达到地方上去,这事儿更是一大困扰,令他为之头疼。 好在,朱標显然是对姐夫的法子推崇的,便在这时候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爹,孩儿觉得姐夫的法子可行,不如咱们也像先前宝钞革新一般,搞个试点先小范围试验试验吧。” 试验验证一下,这样折中一步后,朱元璋总算是答应下来了。 “也罢,那这次的试点选在何处呢?” 101看书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全手打无错站 胡翊想了想,而后说道:“不如还是放在处州府?” 朱元璋、朱標父子一合计,便也就答应下来了。 “放在处州府倒也不错,钱事革新那次,处州府已经被你杀过一次了,他们应该会长点记性。 况且有了先前宝钞发行的经验,百姓们的接受度相对更高一些,此次搞试点,想来百姓们也更能接受一些。” 但朱元璋隨即又道:“咱是这样想的,这一次,不止要在南方搞试点,也要在北方搞个试点,毕竟是南北差异,同样的国策到了不同地方,也会出现差別。 但这北方试点选在何处?两处试点又要派何人去主政?这便需要好好研討研討了。” 关於人选上的事,要到后面再议。 毕竟今日是给李文忠接风洗尘来的。 说是接风洗尘,结果他们翁婿二人,外加上个太子,在这里墨跡了一个多时辰,却说的都是国政上的事。 再这样下去,李文忠这个立有不世之功的奇男子、大功臣,回来都快变成局外人了。 这岂不是冷落了功臣吗? 李文忠这才被请出来,成为了今日的主角。 面对这位屡次帮助自己的二哥,胡翊今日也是下厨、敬酒。 如今,常婉这个未来太子妃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问题,可算除了悬在朱標头顶上的一块心病。 当初为了此事,跟朱元璋都闹的急赤白脸,如今总算迎来个好结局,大家又都感谢起了胡翊。 朱標更是提了三杯酒,恭恭敬敬地来敬姐夫。 在他们老朱家当女婿,就是如此。 皇帝待你好的时候,那是真好。 皇帝看你不顺眼的时候,便要受气。 好在今日这一番建言下来,丈人对於摊丁入亩、土地御田之策,以及阶梯税率的事都接受度颇高,这反倒挺令胡翊欣慰的。 但在酒足饭饱,要出宫离去之际。 趁著朱静端上了马车,李文忠还是拉著胡翊来到一边,对他说出了几句心里话。 “妹夫,你今日所提的这些国策,全都是能令大明走向强大的妙策。 但当二哥的也要提醒你一句,这些事的推行,断然不会如此容易,不怕明面上出事,就怕背地里作梗。” 胡翊点了点头:“二哥关照的是,先前不过是为了太医院的一些职位,我大哥差些落水而死。 不仅如此,胡家还遭受过栽赃陷害,多亏了请来常叔做见证,才將脏水洗去。 如今这些国策若都施行下去,想要落实到大明全境,必然会得到整个大明的富绅、大族仇视,可以说是在与全天下为敌,我知道肯定会迎来更加猛烈的狂风暴雨。” 李文忠见他都明白,也不再多说了,只是承诺了一句:“无论如何,二哥都是你身后的助力,既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那还是放开手脚去做,我定然全力支持你!” 有了这句话,就连胡翊觉得暖心了不少。 马车里。 胡翊闭著嘴,不想口中的酒气影响到朱静端和孩子。 但朱静端並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反倒是拉著他说起话来:“你们男子的事情眾多,既要做什么,就要提前准备。 我听你们今日所说之事,全都是些得罪人的事,那今后就不可再令家人涉外,极可能会有危险。” 胡翊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今日回去就跟爹、娘还有大哥他们好好嘱咐嘱咐。” 但朱静端却说起道:“不止有爹娘大哥他们,还有叔父叔母和承佑,以及胡家在定远的宗族。 我们待在京中,在爹娘的眼皮子底下,自然是没人敢加害。 但到了地方上呢? 有些事,宜当儘早未雨绸繆,我只希望我的这些话是多余的,但你所行之事还是分外的凶险,总之还是多加小心吧。” 胡翊点了点头。 一念至此,他想起来,爹早已经心心念念想要回定远老家一趟。 不如就在近来这几日,抽出时间回一趟老家,也好见一见亲戚,再祭祭祖吧o 自然,在此之前就要把手头上的事情交待一下才是。 胡翊刚刚回到公主府上,洗漱掉了一身的酒气,薛司正便已经过来稟报:“駙马爷,三国舅前来拜访,连带著国舅夫人与家中小姐,都已在来的路上了。” 郭英一家上门,就连郭灵都来了? 一想到郭灵,胡翊又想起当初救治人家时,將人家那水灵灵的身子都看过无数遍的事。 虽然当初是为了救人,但有了这段尷尬经歷,再要相见时,总觉得心中有一丝异样。 说话不久后,郭英便到了。 因为女儿性命得救一事,郭英一家也是备了份礼物过来,一把精致的金刀,这是送给胡翊的。 还有几件金镶玉头面,则是送给朱静端的,此外马府胡翊的爹娘、大哥大嫂也都有礼物送出。 郭英一来到府中,便显得无比亲昵。 马氏原来在府中时,极少能够掌握话语权,一直是在夹缝里受气的角色,所以为人十分和善,虽是长辈,却显得极其谦恭。 唯独是这郭灵,一进了公主府,俏脸就开始泛起红晕。 一想起当时重病救治自己的事,她就羞红了一张如似玉的脸,这导致她根本不敢直视这位姐夫,但又忍不住悄悄去打量胡翊。 这一幕,在场的人大都捕捉到了,只是不做声罢了。 胡翊就很无奈啊,这种事儿你叫我咋办? 他就只能当做没看见,与三舅父交谈著,朱静端则是带著妹妹在府上閒逛,然后也送了几件小礼物回敬给她。 这一家看起来亲热的不成样子,好像就只有胡翊自己一个人心里面觉得尷尬。 待將郭英一家送出府门外时,胡翊想了想,还是告诉了郭英事实。 这是朱元璋今日早些时候,所谈起的话题。 “舅父,岳丈今日传旨,晚些时候就该送二舅父————上路了。” 此言一出,马氏和郭灵的面色复杂。 郭英原本满是笑容的脸上,突然僵住了,就定在了那里。 空气突然开始凝滯,刚才的欢声笑语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耳旁只能听见呼呼风声和树叶在青砖上翻滚时候的沙沙声响—————— 郭英愣了那么一愣,有那么一瞬,大脑里面一片空白。 许久之后,他才摇起头来,语气中还几分恨意:“他咎由自取,才有此报,哼,灵儿是他的亲侄女,都能这样祸害!” “他都不念骨肉亲情,我还管他做什么!” 说罢,郭英起身告辞。 胡翊只得是目视著郭兴一家离去。 而后,才挽著朱静端又回到了府上。 “駙马,我今日可是看到灵儿那小丫头,看你的眼神都跟別人不一样呢。” 朱静端忽然便开了口。 胡翊有些猝不及防,刚急著要开口应对。 岂料,朱静端却是“噗嗤”一笑,捂著嘴一脸蔫坏傲娇的模样,笑著道:“被我嚇到了吧?” 她笑的发出“咯咯”声,胸口因为这阵笑意而起伏不定,尤其是胡翊的反应,令朱静端觉得十分可乐。 当然,在笑过之后,她也是安慰起自己郎君道:“你不要放不开嘛,当初救灵儿性命,那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 “你是出於医者仁心,此乃大善,无需为当初的事感到不適。” 胡翊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都看出来了?” “废话,我跟你成亲三年,那句老话怎么说来著,你撅起那个什么————我就知道你要拉————” 朱静端终究是觉得自己这个公主,再说这样的话比较不雅,就省略了其中最污秽的几个词。 见她的反应还好,胡翊总算舒心了些。 他可就怕这后院起火,鸡飞狗跳的,到时候两头都是事儿,那就不好办了。 但朱静端又岂能是常人呢? 从小到大的诸多磨难,以及那些困难的经歷,都令她的心智成熟至极,远非一般女子可比。 就拿这次郭家陷害胡翊的那位郭寧妃来说吧,若是把她跟朱静端两个人放在一起,朱静端绝对能从智商上就將郭寧妃碾压成渣。 如今与妻子接触的多了,胡翊心底里开始变得越来越放鬆。 次日一早,还在上朝之前,胡翊便来到了中书右司。 他到达的时候,天还未亮呢,但因为昨日没空处置交接事宜,只能今日一早来完成交接。 胡翊前脚才刚到,后脚陶安便也来了。 “駙马爷,您来得早啊。” 胡翊见陶安换上了一身新官衣,一脸的春风得意马蹄疾,脸上那份笑意更是掩饰不住。 他不由是打趣道:“进入中书省参政,对你来说,也挺兴奋的吧?” 陶安赶忙是过来见了一礼道:“属下多谢駙马爷栽培之恩,若无駙马,只怕今生抱负难遂啊。” “少来这一套。” 胡翊把嘴一撇道,“我说老陶,你何时也学会了溜须拍马了呢?” “嘿嘿嘿,非是咱老陶溜须拍马。 骑马爷啊,陶安平日里极少夸人,看到不平事就要上殿参本,对您恭维那是因为您乃是国士,值得陶安如此奉承。” 胡翊虽然觉得这样的奉承不太好,但这马屁拍的,怎么还隱隱觉得怪舒服的? 陶安没溜儿归没溜儿,但这会儿也是说起了正事:“徐帅被陛下派去北平整军,准备来年再征北元,一战而定北元王庭。 徐帅不在,如今这中书右省,那就是您说了算了。” 胡翊直摆手道,“別啊,我只不过是个小小右司郎中,即便右丞相不在京中了,往上还有你这位参知政事说了算呢。” 陶安赶紧是卑躬屈膝,向著胡翊求饶道:“哎呦,我的駙马爷!可別折煞属下了!” “您是知道的,陛下叫我们来的意思,也就是辅佐您理政,我们哪儿是能在中书省做主的人呢?大事的决断最终还是得看您啊!” 胡翊从他的话里话外,听出来一点异样之处。 “等会儿,你刚才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难道,那另一位参知政事的人选,陛下已经选定了?” 陶安一看,这位駙马爷如此敏锐,话语间多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字,他都能读出区別来,只得是说起道:“本想给您一个惊喜,既然您都猜到了,那也就不多说了。 陛下確实在昨晚出宫,还亲自登临府门,去为駙马爷您请来了另一位参知政事。 今后,就由我二人一起在右司辅佐您理政了,今日就是您正式入主中书的第一日。” 听到这话,胡翊不由是一怔:“陛下请来的另一位参知政事是何人啊?” 便在此时,从门外进来一人。 “駙马爷,属下在此。” 第275章 刘基的考验,这位駙马爷到底几斤几两?胡翊在中书省的一天 第275章 刘基的考验,这位駙马爷到底几斤几两?胡翊在中书省的一天 六十岁的刘基,一身官衣妥帖平整,今日特地將鬚髮梳理的一丝不乱,仪表乾净。 当他迈步进入时,老去的面容上虽然满是皱纹,却依旧带上几分清雅之气,脊樑挺得笔直,整个人如同焕然一新。 今日再见刘基时,与胡翊印象中的那个刘军师,完全则是判若两人。 先前是死气沉沉,如今则是充满了活力。 这令胡翊也为之惊讶。 “原来陛下昨夜过府去请之人,竟是刘军师,总算是把你请来了。” 胡翊笑著过来,一手抓住陶安,一手抓住刘基。 今后有这二人辅佐,对他来说,在中书省眾多繁忙杂事之中立足,难度就大大降低了。 刘基显得是目光炯炯,也是过来衝著胡翊恭敬一拜,说起道:“属下多谢駙马爷赏识,今后定然全力为朝廷效劳,为駙马爷效力。” 陶安因为受宠,日常是个不太拘束的人,他也知道刘基这样的人才,轻易不会折腰。 陶安不由是走过来,先冲刘基见了一礼,然后抚须笑道:“刘先生先前辞了御史中丞的官位,除了科举诸事,一概趋避。 怎么今日这般如沐春风,愿意为駙马爷效力了呢?” 陶安与自己都是参知政事,刘基不由是还了一礼,而后也是心悦诚服的说起道:“陛下昨日驾临,说駙马爷有意用我。 凡所举梯度税策、御田分民之策、摊丁入亩之策,俱是绝妙之法。 我深知马所行,俱是强国富民的路径,大明日后定会因此而强盛,更加光耀四方,为当世所瞩目。 此等幸事,又怎能不来呢?” 陶安笑著便道,“駙马爷您看,先前说我老陶拍马屁,刘先生今日来了,不也一样吗?” 他与刘基皆是饱学之士,日常也有交情,这样的打趣和玩笑,刘基自然不会在意。 刘基此来,也確实是因为心悦诚服而来。 昨夜朱元璋將胡翊的新政,都在他府上,对他说了一遍。 智者是能从其中看出门道来的。 而且拋开这些妙策不谈,陛下向来对他轻视,甚至带一点蔑视,总不拿正眼看待。 这一次,却为了马,主动驾临到府上。 由此,也可以看出来这位马爷的影响力,以及陛下对他此次新政改革的支持力度,断然是不会低的。 不得不说,刘基识人確实很准。 胡翊对他的到来也是由衷的喜悦,丈人虽说先前撂了狠话,这辈子也不会如自己的意,令刘基进入中书。 但转过天来,就亲自前去促成了此事。 这对翁婿之间的关係,也就是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胡翊这边,刚刚与自己的两位左膀右臂见过面,隨即汪广洋也是早早的而来。 在他身后,有一人清瘦而有贵气,穿衣举止都很得体,长得也是麵皮白皙、 细眉细眼的。 此人名叫刘惟敬,乃是左相手下的参知政事之一,日常协助汪广洋理政。 另一人面貌较丑,长得是眼如铜铃,身材高大。 此人名叫侯至善,是个淮西人,原本乃是李善长安插到汪广洋手下的。 如今李善长已死,侯至善的地位就颇有些尷尬了。 “下官等,见过駙马爷。” 谁能想到,包括汪广洋在內,包括他手下两位参知政事,一上来便对胡翊如此有礼? 身为当朝左相,毕竟是身份在此,即便胡翊贵为马,也完全无需如此多礼才是。 见到汪广洋今日带领属下前来,还一副如此低的姿態,这就令胡翊心中纳闷儿。 你汪广洋就算真的啥也不管,也不能一上来就如此吧? 这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在顺利完成交接之后,左司署、吏房、户房、礼房的主事都过来拜见。 胡翊本部的兵房、刑房、工房,还有手下员外郎、都事、主事、照磨们也都过来拜见。 此外,都镇抚司、参议府、考功所、中书舍人等机构,大大小小各列官员,也是齐刷刷而来。 胡翊只是粗略扫了一眼,这些人加起来都得百余號,从他这右司大堂齐刷刷的站到了院子外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 恍惚间,胡翊甚至產生了一种错觉。 感觉这整个中书省管事儿的,好像就是自己一个人了似的。 汪广洋,你这什么情况啊? 初来乍到,当然还是要表现出来几分和气才是。 不久之后,朝堂上便出现了独特的一幕。 左丞相汪广洋,与右司郎中胡翊並排而行。 在他们身后,跟著参知政事,和各司的员外郎、都事、主事———— 官小的在前面,官大的却是在后面隨行,当真是奇奇怪怪。 严格来说,这是胡翊领了中书右司郎中之后,第一次上朝理政。 但因为是初来乍到,朱元璋也怕他对於六部之事陌生,並未太多的令他参与到朝堂政事的处置上来,一切都像是走了个过场。 辅佐胡翊这个右司郎中的员外郎,便是熟人韩宜可,这是个无比正直、有话直諫的清正之人。 看著韩宜可被提拔到了右司来,胡翊就明白,丈人这既是派了个上眼药的过来盯著自己,也是由此派人看管住了刘基,今后行事必须得按律而行,稍有一点差池都得被这位韩员外郎上殿奏上一本了。 也是从进了中书省开始,胡翊这一天的行程,开始变得十分无趣。 先是到武英殿开会,討论边关屯田,以及新增卫所统筹、划拨新的辖地之事新建卫所,此事涉及到大都督府和兵部。 卫所的土地都是独立的,专门拨给军户,有点类似於后世的兵团。 由此,要从地方上划很大的一块地,这又需要关係到户部、工部,还与河道衙门、漕运衙门有关係。 胡翊在里面开会,李文忠这个大都督府都督也在此地,外加上滕德懋、杨思义等人,爭论的是热火朝天。 到这里时,谁也不愿意吃亏。 户部首当其中,不断的诉苦。 因为划拨给卫所的地,都必须是好地,次一些的便会影响到来年的收成,而大明目前的制度里面,卫所打仗大都靠的是自己的粮食。 这个中的每一步都不能出差错,地若是给的不好,將来对战事產生消极影响,那就连户部也得治罪,这个结果谁来承担? 但要从户部分地过去,一般来说就得辖地附近州府、各县都出一点血,大家一起凑田给卫所。 只是,把好田、好地都给了卫所,地方官员们从哪里挤出这些好田好地? 胡翊听的这叫一个头疼! 杨思义不断的诉苦,一边又表现的无比为难,始终不点头。 身为皇帝的朱元璋,一时间也不好直接下旨意,硬往下推行这件事。 工部尚书单安仁又很圆滑,河道诉苦、漕运诉苦,各方面都在诉苦————说到最后,拉著李文忠的大都督府一起商討,要大家各出一份钱財,都让一步。 兵部衙门不想出这份钱,胡翊虽然掌著兵房,但主要管的是核实奏书之类的事,並非是兵部的决策之人,这种拍板的事还得是兵部尚书来做。 但到了李文忠这里,他又不愿意了———— 胡翊坐在这里听著,气的是抓耳挠腮的。 朱元璋自己不下判,就叫自己这个统筹下三部的右司郎中出面,胡翊一人面对一堆老狐狸,磨的口乾舌燥,也解决不了问题。 这帮傢伙们,明面上一口一个駙马爷、駙马爷,恭敬地叫著。 看似他们是下属,十分的谦卑,但就是有无数种话术来堵你的嘴。 涉及到这种事情,確实难办,大家好像对於此事都有职责,好像每个人都该出一份力,但又確实都有难处,这些困难也確实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兵部、工部是穷衙门,这任谁都知道。 户部那么富,却不想多出钱,大家都出一份,凭什么要我多出? 统筹起这些事来,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碗水真的很难端平,既然端不平,大家都有怨言———— 好不容易磨到了下午,武英殿这个增加卫所的事儿还是没有磨下来,明日继续! 但弘文馆科举的事,又要开始统筹。 先前应天府並未作为国都,所以没有贡院。 如今要修贡院,准备將来考生们科举的考场,这又是工部和礼部的事,胡翊再度陷入到了其中———— 这一日下来,胡翊都还在开会。 还好,他早早的就把刘基和陶安派回去,右丞相徐达不在,这两位参知政事便要协同理政。 等到弘文阁的事商议完毕,天色也来到了傍晚。 胡翊回到中书右司,等待自己的,又是满满两桌案的摺子———— “我去!” “老陶,怎么摺子还有这么多?” 陶安揉著都快看了的老眼,伸了个懒腰起身,將一支笔递到了胡翊面前。 “駙马爷,这些都是我与刘参知今日批阅、整理后的奏摺。 大事的摺子,已在第一时间由韩员外郎挑选,然后送到左相那里,一併呈送到陛下那里去了。 就桌案上这些,都是留下来的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我与刘参知刚刚一本一本看罢,写好了每份摺子的批覆意见在摺子里面夹带,您快看看我等的批覆意见是否合適,然后做最终批覆,用印发回六部吧。” 胡翊心中暗骂了一声,靠,这不是右丞相的活儿吗? 怎么都到我身上来了? 大概目测了一遍,光是桌案上的奏章,加起来就有近三百份。 胡翊隨便翻开一本,是为吉安县一个判错的人命案平反的,里面牵涉到几名当地官员的贪赃枉法事———— 再看奏摺之中,陶安在一张单独的纸条上,写上了批覆与处理建议。 自己若是对这个批覆建议满意,觉得没什井问题,那便照抄一遍,做最终批覆,这东西就不经过皇帝之手了,直接发回刑部,就可以按照批覆发送回吉安县照办了。 若是有意见,就要叫来陶安、刘基,甚至是刑部官员们前来覆核此事。 这一天下来,也是够累的。 陶安趁机偷了会儿仇懒。 胡翊再看刘基时,老刘正在奋笔疾书,精旁看起来比一般的壮年仇伙子都要旺盛。 这大概是誓刘一生都亚抱负,但又一生都未进中书的缘故吧,所以得以施展才华,他才如此兴奋。 若不是胡翊的出现,改变了歷史。 誓刘的生涯里面,就只是短暂的当了一段时间的御史中丟,之后就没他什井事了,也不会饼亜任何二次启用的好事发生。 与原来的命运相比,胡翊招揽这大名鼎鼎的青田先生刘伯温进中书,协同自己理政。 確实乗是对他亚知遇之恩,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他的遗憾了。 胡翊不由是伸了个懒腰:“伙计们,那就开始吧。” 两个六十岁的誓头子忙了一个白天,胡翊心中也挺不落忍的。 他便也坐在主位上,开始按照批覆批阅起了各胖奉上来的摺子。 好在是先任陪太子读书,在文华殿时,胡翊也曾批阅过许丛奏摺,首先在经验上是没亚问题的。 他所缺乏的,主要是对於中书省事务的不熟悉。 陶安这人好似亚多动症,批阅一会儿就要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 刘基就好像拥亚一个铁屁股,一旦坐在那里,就可以一天都不动,一直忙活下坚,当真是奇怪。 便也就在这位马爷坐下来,开始批阅奏章之际。 刘基的非光,时不时的衝著坐在主案上的胡翊看坚,伶后低下头,时而提笔悬腕在空中,悔不在纸上书多,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井。 便在片刻之后,当一份《请核销江浙行省嘉兴府洪武三年三月额外賑灾耗用税银事》的摺子送上来时,刘基眼任一亮,当即便动用了个坏心思。 在这份奏摺之中,嘉兴知府详细描多了上月辖胖水患爆发之事。 嘉兴知府立即展开賑灾,在应急情况下,从坚年留存在当胖的两税银(仆秋税银)之中挪用了一千两银子,用来买粮察賑济灾民。 请求中书省念在事出亚因,不予降罪。 並请中书省在核实之后,予以核销,不计入该府当年的税银考核。 这本是户部奏摺,应当是左司批覆才对,但朱元璋念在女婿初到中书,这种不大不仇的事正好为宜他练手用,就都叫人送了过来。 挪用税银,本是大罪。 但念及事出亚因,是为賑济灾民,则可以免罪。 因挪用税银导致的考核亏空,自然也应该予以豁免,这毕竟是事出亚因嘛。 但这刘基坏就坏在,做批覆建议的时候,他在一张纸条上如此书多道:“念在事出紧急,情亚可原。 准嘉兴府所请,其动用之税银一千两,著户部於该府当年秋税银扣除核销,写累及考成。 刘基谨擬。” 处理建议弗出了,接下来就看胡翊的反应如何了。 这是刘基的一次考验,也是对於这位胡马爷的品行、才能的一次摸底,別看这些试探,可全都集中在此一份仇仇的奏摺批覆建议当中了。 这位胡马爷若是採用此毫,最后面“刘基谨擬”这四个字就会刪坚,最终变成胡翊自己的批覆。 到时候白底红字的中书省司郎中大印,便要盖在上面。 最后这刘基不会是责任人,毕竟用的是马爷司郎中的印信,但因为涉及500两银子以上的开支,皆要在朝堂上与眾臣朝议裁定的规则。 胡翊做了批覆,明日这份奏章定伶要在奉天殿上,当著朱元璋以及所亚朝臣的面念一遍。 若是胡翊没亚上觉到这其中的一点仇伎俩,真就直接批覆了刘基的建议,还敢送到朱元璋的手里。 到了明日,胡翊这位中书省司新官,轻则要当著百官的面丟丑。 若是严重的话,碰到陛下明日脾气不好,正要发作的时候,搞不好还要被朱元璋骂一顿呢———— 第276章 拥有一个满血刘基的体验,朱元璋你真是眼瞎啊! 第276章 拥有一个满血刘基的体验,朱元璋你真是眼瞎啊! 这份奏摺,被夹杂在一沓批覆好的摺子里面,由刘基亲自送到胡翊面前。 在將摺子放定后,刘基若有若无的笑了笑,回过头去,正好对上陶安那鸡贼的眼神。 原来,这二人都不安分,是要一起考校上司。 胡翊这个右司郎中,进入中书省的第一天,竟然要被两位参知政事联手考校能力,这是他也没想到的。 好在是胡翊的眼睛更加鸡贼,做起事来一丝不苟。 他也知道,在洪武朝做官必须要小心又小心,要不然的话,极容易掉脑袋。 当初,连朱元璋和太子都未发现的归德府案,就是胡翊率先察觉到,然后查出问题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刘基、陶安的这点小伎俩,哪能难得倒他呢? 当你自身没问题时,那就一切如履平地,没有任何事可以为难到你。 便在陶安、刘基的小眼神,时而扫过来,暗中观看胡翊反应的时候。 胡翊隨手拿起了那封香色封皮的奏摺,正是嘉兴知府奏上来的那份挪用税银的摺子。 看过了摺子,胡翊不禁是感慨,能在地方上破例賑灾,冒著极有可能被朝廷治罪的风险。 这个嘉兴知府,还真能处! 需要知道,到了官场上的许多事情,与现实中是不同的。 在老百姓的眼里,受灾了,就该当盼望官府、朝廷賑灾。 在皇帝和太子的角度来看,地方官员破例挪用税银賑灾,这也无碍。 不仅无罪,反倒有功,先不说是否奖赏的问题,但肯定不会治罪。 但在朝廷的其他官员们眼里,视角可就大不一样了。 嘉兴知府这样做,属於擅自越权,在上司们眼中,无论你所做之事多么正当,这也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官员不计责任的去挪用税银救民,这又会增加同僚间的执政压力。 人家这个知府能为了百姓做到这一步,那另外的其他知府、县令们,以后做不做的到? 不做,你就不如嘉兴知府,官声肯定受损。 將来吏部年终的考核评定,又关係到官员们的升迁。 做了,你也就与这位嘉兴知府一般,落得个不错的名声,却也不会超过他。 除此之外,这也要细分。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顺畅,1?1??????.???隨时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碰上明君还好,若是碰上昏君,或是赶在皇帝不高兴的时候,嘉兴知府所做之事不见得就是好事,也是有概率被治罪的。 这就会牵连直属的上司,税银调度之后,挤占其他项目用度,以及后面的核销、重新登记、造册————又会增加清吏司衙门的工作量。 再往大了说,这叫破坏官场默契。 这么多的负面整合在一起,將来若无圣眷,这个嘉兴知府日后怕是很难再有晋升了。 这就是现实。 胡翊很明白嘉兴知府的难处,翻到奏摺的最末端,便看到了这位知府大人的名讳。 姓包,名廉。 包廉? 一看到这个“包”姓,胡翊不由是联想起了宋朝的那位包拯。 也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係? 再看刘基在上面所写的批覆,免去包知府挪用税银一罪,並且特意交代,此举不会对他將来的年终考核產生影响。 这些都没有问题。 但后面的一点却小有违规之处。 既然挪用的是夏税银,那自然该是令户部从该府夏税银中扣除,怎么要从秋税银里面扣?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夏秋两季税银,都是单独造册,一旦要相互划扣找补,少不得又要修改增补、多写好几份文书,又要在好几处衙门盖印,最后文书一式多份,各个衙门都要留存。 这样一来,徒增了许多工作量,只会令手底下具体办事的差官们,暗中骂街,骂他胡翊不会办事。 而那些大臣们,更加会觉得胡马是个愣头青,在中书理政的能力形同草包,久而久之,官员们也会觉得他不靠谱,如此难免惹来非议。 底下人对你都心存不服,瞧不起你,当然会逮住机会给你搞事,胡翊在这个位子上能坐的安稳才怪。 朱元璋明日若是看到他如此判定,搞不好也要骂一句“狗屁不通。” 看到此处时,胡翊皱著眉,把刘基叫了来。 “刘参知,你来为本官解释解释,为何从夏税银中挪用的一千两,不令户部从夏税银中扣除,反倒要从秋税银中扣呢?” “啊?是吗?” 刘基快步走过来,双手接过胡翊递来的奏摺,仔细看起来其中自己的批覆。 刘基不由是使劲揉了揉双眼,又看了两遍,这才懊恼的一拍前额,小心认错道:“哎呀,骑马爷,这是属下写错了。” “本该是写夏税的,结果一时间写成了秋税,这也是我今日伏在案牘上写得多了,老眼昏。 明明记得写的是夏税,怎就错写成个秋字了呢?” 刘基自己也是挠著头,而后致歉道:“属下有罪,还请您责罚!” 胡翊就望著这狡猾的刘基。 这老混球,今日被点了名,认错倒是快。 向来算无遗策的刘基刘伯温,在政事、出谋划策上反倒是从没有出过错,他惹出来的祸全部来源於他的性格,以及他的那张嘴。 胡翊可不信这是刘基真的写错了。 这刘基向来自恃才高,不把別人放在眼里,做起事来也总是叫別人猜,这样的人,今日竟然认错认的还这样快? 你不觉得其中有问题吗? 他偏过头去,正好看到陶安也好奇的看过来,正在那里笑。 只是看到这一幕,胡翊就明白了。 这两个老混球是相互串通好了的。 陶安那笑声掩饰不住,精明的刘基自然也听到了。 当然,在他看来这些都无关紧要。 从目前对马爷的考校上,便可以看出来,这位马爷做起事来確实精细,真的十分的认真负责。 在发现错误后,立即叫人来询问,显然眼里也容不得沙子。 这是一个较真的上司,而且不容易套路。 而此刻,既然胡翊已经知道了这些事,他又该如何处置自己呢? 刘基现在就想看看,从胡翊如何处置自己当中,再將他的性格细看一遍。 胡翊已经知道是他们二人合谋了,当即是叫来了陶安,询问道:“拿这东西来考校駙马是吧?” “说说吧,谁的主意?” 胡翊並未选择视而不见,然后宽容的对刘基说一句,你实在是太辛苦了,没事,回去歇著吧这样的话。 在刘基眼里,显然,这不是一个宽容的人。 而且胡翊还直接点破了他们的举动,一点面子也不留,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不过,胡翊虽然戳破了他们,却也没有对此有什么微词,最后却又是轻拿轻放。 他先问刘基道:“新上司脾气摸清楚了没有啊,老刘?” 见胡翊直接戳破了自己的目的,刘基只得是抱拳赔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駙马爷,属下惭愧。” “老陶,那你又是怎么回事?你就这么喜欢开玩笑?” 陶安赶忙也是过来赔礼道歉道:“駙马爷啊,我们两个也是想看看您的理政之法。 这是刘先生与我说的。” “哦?如何说的?”胡翊追问。 陶安便一本正经的说道:“刘先生说,大道五十而余一,因此天下没有什么十全十美。 我们这些做属下的,才要暗中对上官的能力进行一些考校,从而得知上官所擅长之事,再將上官討厌、所不擅长的事接过来,替他办好,如此做事才能互补、互相成就。” 听到这话,胡翊对刘基刚才的试探,便已然改观了。 若是如此的话,这刘基確实有大才。 试探出自己不擅长的东西,然后他们主要帮趁著,这是为自己这个上司在查漏补缺啊! 胡翊当然不会责难他们,反倒是道了一声感谢。 而此时,在目睹了这位马爷的所作所为之后,刘基觉得自己对於这位上司的了解,已经差不多了。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刘基先前知道胡翊有贤名,但还是要摸清楚上司的脾气。 这位駙马爷虽然严厉,但又很宽仁。 但这种宽仁,绝对不是那种表面关切、笑面虎似的“宽仁”,然后再在背后给你使绊子。 碰到这种上司就要小心。 但马爷这种上司,他会当场指出你的错误,但又会原谅你的错误,显得包容而又大度。 他不分情面,但却对事不对人,严厉之中透著宽和。 在刘基看来,这样的人可以交心,直来直去的打交道,更可以追求效率,做起事来也不容易被掣肘。 由此一来,他便已经心悦诚服了。 不过,先前的心悦诚服是因为胡翊想出的那些妙策。 如今的心悦诚服,则是因为这位上司的为人,以及处事所折服。 其实,真到了这里,胡翊才算是收服了刘基。 刘基也很庆幸,自己终於遇上了一位对脾气的上司。 这若是换做朱元璋,刚才的那般试探,早已被他是破口大骂,阴阳怪气不已。 那大概此刻的刘基,已经被免官回去反省去了。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別———— 胡翊见他们在考校自己,想来刘基已经有了答案,便询问他道:“老刘,你这一番考校下来,觉得如何啊?” “駙马爷,属下刚才实在是无礼,不过如今属下心中已经明了,定对駙马爷知无不言。” 听到这话,陶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对胡翊知无不言,这样的评价,在刘基口中已经极高了。 要知道,即便是面对当今陛下,刘基都没有说出过这样的话啊,还总是藏著掖著的。 对於刘基的话,胡翊当然也是很满意的了。 既然问过了刘基,此时他便又问起了陶安:“老陶啊,既然老刘已经说出了他的评价,你不妨也说说看,无论是好的坏的,隨便说。 我不记仇的。” 陶安点点头。 要说在这位駙马爷面前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他还不记仇。 陶安还真信! 陶安此刻也就照实说起了对於胡翊的评价:“駙马爷您是大智若愚,但这个大智若愚也有的讲。” “哦?如何讲?” 胡翊饶有兴趣的问道。 陶安便说道:“別人的大智若愚,那是看似愚蠢,实则有智慧。 但駙马爷与他们还不一样,马爷是故意装的很愚,但实则有智慧,所以您其实一点也不愚,真要是信了您的这个外在的愚,那这些人死的都不冤,我也只能说一句他们都是二傻子,活该!” 胡翊心道一句,陶安你个狗东西,说老子腹黑你就摆明了说唄,还绕了这么一大圈子,废话真多。 不过这二人对於胡翊的评价,也確实是如此的。 那些觉得胡翊是二傻子的,无论杨宪、李善长还是郭兴,现在都已经在地府去团聚去了。 哦,对了! 胡翊一念至此,忽然又想起来,昨夜郭兴被赐死。 无论如何,今日也该带上朱静端过府,前去弔唁一番的。 想到此处,他更加是加快了手中的奏章批阅速度。 今日把话说开了,刘基、陶安便不再顾忌其他,尤其是刘基,做起事来更加放得开了。 待到夜里忙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已经到了亥时。 朱拎著一盒饭菜进来,离著老远,便喊起来:“姐夫,娘叫我给你带了点儿夜宵过来。” 见到马上將要封王的二皇子,竟然在胡翊面前如此恭敬时,陶安和刘基都十分惊讶。 尤其是刘基,看到这一幕,更是明白了胡翊在宫中的受宠信程度。 胡翊与大家一起分享著夜宵,也趁机与朱就科举的事,加上刘基又探討了探討。 当终於下班回到长公主府时,时辰上距离子时也已经不远了。 胡翊这才带领著朱静端,夜里过府弔唁。 为他们开门的乃是郭英,郭兴家中嫡长子名叫郭景祥,跪在火盆前谢礼,眼中一片悲伤之色,见了胡翊並不似仇人那般相待,还是还之以礼的。 说是不管这个二哥了,但那日胡翊说出郭兴將被赐死的事情后,郭英还是立即调转马头,去到城南的熟食店,买了些熟肉,又去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二哥,兄弟二人喝了几杯。 及至当夜赐死之后,为之收尸,成险。 胡翊的拜祭,显得很是令人惊讶。 因为郭兴陷害他的事,传的是满城风雨,谁人不知呢? 但他即便如此,还是过来了,则显出了这位马爷的大度来。 当然了,胡翊这么做,主要是给朱元璋看的。 至少,在表面上胡家和郭家都保持著不错的感情,在皇帝身边,依旧是较为团结的外戚势力。 这才是要展现给丈人看到的东西。 弔唁过后,胡翊又来到了郭景祥身边。 “表弟,虽然我与二舅父有些不睦,但终究是往事如烟,已然都过去了。 今后若遇到难处,若是不想来找姐夫,那也来跟你大姐说一声,我们总算还是一家人,切莫要生疏了。” 郭景祥再度过来见礼,显得很恭敬。 郭英作为郭家如今的长辈,免不得又拉著们两兄弟,说了些劝和的好话。 从郭景祥的反应上看,目前是无事发生。 但这毕竟也算是杀父之仇,虽然郭兴是因结党和陷害胡翊而死,但也確確实实是死於胡翊之手。 如今看似表面和谐,未来又会发展到何处? 就未可知了。 次日,早朝。 胡翊正式在朝堂上议政,不过因为是刚刚开始,朱元璋派给他的多是些不大不小的事,又有刘基、陶安作为辅助,自然不会出错,也不会很出彩。 所以一切都还显得比较顺利。 “駙马,稍后与本宫到华盖殿从侍陛下,有要事商谈。” 朱標喊了姐夫的名字,精明的刘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趁著散朝的工夫,刘基便拉著胡翊先出了奉天殿,来到广场的一块露天之处,二人商谈起来。 “駙马爷,陛下今日应当是要与你们討论,为的就是先前摊丁入亩、阶梯税策这些事的推行了,属下想问问您的想法。” 胡翊知道刘基这样的聪明人,定然是有话要说,这是要先询问自己的意见。 他倒也不怕在刘基面前丟丑,毕竟自己说的不对,还有刘基纠正,在这其中也能跟他学到东西。 在这位古今中外都有名的聪明人身上,胡翊不妨是直抒己见道:“陛下要在南北各定一处试点,要依著我的想法,南方的试点定在处州府,北方的试点我想定在开封府一带,目前是打算如此建议的。” 刘基捋著长须,微眯著双目,侧著头思虑著,而后说起道:“南方试点选在处州府確实恰当,毕竟先前杀过一遍,阻力不会太大。 但北方试点,马爷选在开封府,可是因为河南行省地多、地平?加之人口够多,想以此来试行摊丁入亩等策,以期收到奇效?” 胡翊心道一声,刘基这人脾气古怪,就从试探上司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怪不得他这种人被朱元璋弃用,著实显得自大了些。 但自大归自大,这老傢伙也是真有本事的,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胡翊不由是说起道,“开封府就是因为地平、地多,人员足够,如此推行国策,才更容易拿到稳定、有效的反馈,若做出功绩来了,自然便可以全国推行,这毕竟关係到成败,也是我所在意的重点。” 他看出来刘基在一旁,好几次喉头耸动,知道他是有话要说。 胡翊便又顺势把话锋一转道:“当然了,这都是我的想法,刘先生若有什么建议,也可说说看。” 刘基便点了点头道:“属下先前说过,对駙马爷知无不言。 駙马爷应当建议把这个北方试点,放在北平,而非开封。” “哦?” 胡翊不由是询问道,“何解?” 刘基为他仔细剖析道:“一来革新之策的推行,试点人口越少,推行起来越是容易,反之则阻力过大。再说开封府黄河泛滥,极有可能因天灾带来国策推行不利,试点的选择首先在於稳,駙马爷不该过於心急,反倒北平地势上更好一些。 二来,北平原来属於失掉四百年的幽云之地,当地百姓经过四百年同化,已经不认为自己是汉人;这固然不是什么好事,但马爷在此地搞试点,还可以起到安抚当地百姓,使之重新融合回汉之功,这对於试行国策的效果是有加成的。 三来,正因为这些人现在不认为自己是汉人,所以阻力反而会小些,他们若是奋力反抗起来,駙马爷要动手诛杀当地权贵、领头的官绅时,少了朝中的利益纠葛,便更加容易动手,反倒不会引来微词和阻力。” 听闻刘基的这番话之后,对胡翊来说,可谓是茅塞顿开。 刘基所说的第一点,胡翊確实能想到些。 但第二点,第三点,胡翊其实没有考虑的太深。 经他一说,胡翊越发觉得有道理。 便在此时,刘基又问道:“不知駙马爷可还有什么其他建议?” 胡翊摇头道,“我还暂时没有这些建议,陛下令我处置近来新设卫所之事,单是协调六部一事就搞得我焦头烂额,根本顾不得想这些事。” 刘基便道,“那属下就再献上一策。” “先生请说。” “駙马爷,处州府经过您一次清洗,想来新的国策推行下去,反抗力度不会太大。 属下所虑者,乃是北方试点。 所以,万事都需要防患於未然,无论陛下將试点定在开封还是北平,马爷都要建言献策,请陛下在国策、试点都还未颁布之前,便提前派下检校去到地方上盘臥。 这些检校们提前安插在试点上,此时再颁布旨意,设立试点、宣读国策。 这些风声放到试点上去,当地反抗的权贵、官僚、世家大族们定然会提前准备阻抗朝廷国策。 但因您已经提前將检校埋伏在地方上,便可以清清楚楚的拿下他们所有的犯罪证据,到时候直接抓一批,杀掉立威,自然这些国策的推行就会畅通了许多,那些地方上的反抗者们便再也无力阻挡国策推行了。 这便是属下的建议。” 好傢伙! 先一步而虑全盘,则大祸消弭於无形! 见到刘基提出的这一条计策时,胡翊当真是眼前一亮,他这回是真的受教了! 智者不愧是智者! 想起上一次处州府宝钞推行一事,要是有刘基这条计策在,滕德懋又何须被折腾到被免官罢职? 又何鬚鬍翊亲自下处州,明察暗访,最后与处州干余县撕破脸皮,搞的与倭寇大战,险象环生,还浪费时间? 这一次北方试点的国策推行,只要按照刘基的办法,很快就能够解决问题,还不耽误时间。 果然,薑还是老的辣啊! 胡翊这时候,不由是想起了丈人这么多年对於刘基的弃用,大才一直都在他身边,怎奈因为忌惮从未立刘基为相。 原来,拥有一个满血的刘基出言建策,竟然是这等高质量的体验。 胡翊不由是在心底里鄙视起了丈人,放著这样的人才不用,朱元璋你眼瞎啊! 胡翊望著刘基,当即是又惊又喜,激动道:“先生所言,俱是妙法,我定然要向陛下进言。” 刘基当即又道,“駙马爷若与陛下献策,不可说此计乃是刘基所献,定要说是您自己想出来的计谋?” “啊?这是为何啊? 第277章 朱元璋,求求你做个人吧! 第277章 朱元璋,求求你做个人吧! 刘基苦笑著摇起头来,发出一声嗟嘆。 在这声嘆息之中,隨风被一起吹去的,是朱元璋这些年里对他的忌惮、打压、羞辱,以及他的种种鬱郁不得志———— 他笑了笑,最终没有再说话。 胡翊觉得丈人防备刘基这事儿有,但不至於这样好的谋划,也不同意吧? 待会儿上了华盖殿,倒要看看他的反应如何。 不久后,眾臣们齐聚华盖殿。 太子朱標、左丞相汪广洋、参知政事陶安,外加上吏部尚书滕德懋、户部尚书杨思义,以及胡翊这位駙马爷。 朱元璋为所有大臣们赐座,大家便都围著他那龙书案坐成一圈。 老朱取来一份帛书,上面已写好了阶梯税制、摊丁入亩、御田分民三策的详细方略。 朱元璋显得无比的鸡贼,他將帛书递下去,却不说这三策都是駙马给他出的主意,而是对眾臣们诌了个慌说起道:“先前民间有个举子,上书递到了咱的手里,咱觉得他那些条陈之中有些见地,就把觉得有趣的三策叫人抄录下来,你们看看。” 太子接过帛书,率先递到了汪广洋的手里。 隨后,帛书在大家手中传阅开来,最后落在胡翊和陶安的手上。 这三策都是胡翊自己提的,陶安也知道。 他们都明白,朱元璋腹黑,这是要隱去胡翊的地位影响,好验看验看眼前这些大臣们的真实反应如何。 故而,二人都佯装成第一次看到帛书的样子,不由是通读一遍,仔细思索起来。 汪广洋的目光扫过两位尚书,又朝胡翊和陶安这边瞥来。 他也知道,自己是左丞相,百官之首,陛下马上就要第一个问到他。 胡翊反正是做戏做全套,滕德懋,那是皇帝的心腹,朱元璋不可能不提前给这傢伙打招呼。 所以这里面,真正要考验的就只有汪广洋和杨思义二人。 便在他们都传阅过后,朱元璋率先询问起来:“诸卿,你们对於这位举子的上书三策,都有何品评啊?” 汪广洋到底是要老成一些,开口先问道:“陛下,不知这名提建议的举子姓甚名谁?” 这个问题问的老朱是一愣,他立即瞥了一眼朱標:“太子,这名举子叫什么名字来著?” 幸亏是朱標反应快,立即编了个名字出来:“父皇,此举子好像名叫郭毅。” 汪广洋等人在心底里略一琢磨,心说也没有听说过这號人啊! 但他早已是事不关己,高高掛起,知道在朱元璋的手下丞相不太好当,当即便开口给了个模稜两可的答覆:“臣启陛下,这三策皆有可取之处,但若施行,又易造成我大明立国之初时局动盪,需要慎之又慎啊。” 朱元璋立即便追问道,“你展开说说,需要朕如何慎重些?” 汪广洋闻听此言,並不立即表態,圆滑的便將此事推脱开了:“依臣看来,该当召集六部朝臣们同议此事,臣一人所谋不如六部合力,如此才能给出较为完美的建议。” 见汪广洋这老狐狸推了个乾净,朱元璋心中也懒得说什么了,直接跳过了滕德懋,去问杨思义。 “你这个户部尚书又如何看待?” “启稟陛下,臣与汪相所思所虑一致,不如召集六部一起商议,您看呢?” 朱元璋当即便驳回了这个请求,说道:“这三条国策,只关係到中书和吏部、与户部,又不在六部职权之內。 尤其是你们户部,摊丁入亩之策、御田分民之策、阶梯税策,不都要经你们之手吗?快拿出意见来!” 作为朝堂上的中立派,杨思义平时自然是明哲保身,不太会直接表態。 但皇帝已然问到这里来了,再不说话就要罪名加身了。 杨思义那紧闭著的铁口铜牙,这才稍微往外表了表姿態,他倒也有些良心,说了句公道话:“不瞒陛下,自这数千年而来,人头丁税一直令底层百姓们是苦不堪言。 人头丁锐的减免与御田分民之策,俱是好事,尤其是摊丁入亩之法,既能解百姓苦难,又能完美解决多方纠葛,依著臣等之才智都难以想出,三策並行可谓是利大於弊。 这名举子能献言此三策,当得大用! 至於阶梯税策之事,则要细细琢磨税率的收取,臣非是不赞同此三策的施行,实乃其中————” 杨思义刚一沉默,朱元璋便催促道:“说下去。” “是,臣所虑者,乃是这三策的推进极难,非————” “非什么?” “非駙马爷亲自出马,不可推行此三策,除此之外,別无人选可以促成此事” 门杨思义说罢,躬身衝著胡翊微微施礼。 他这算是把任务交到胡翊那里去了,这自然也是一心为公,但把这等苦差事諫给了这位马爷,他还是需要告罪一下的。 朱元璋听罢杨思义的话,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一时间,就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了。 他心中暗道一声,这老杨虽然明哲保身,总不爱出头。 但遇事之际,总算还能直言上几句,倒也还不错。 问过了杨思义的意思,朱元璋再把目光瞥向了更加圆滑的汪广洋,又询问起了汪广洋的意思。 “汪相,就说说你自己的意见。” 汪广洋別的不会,都这会儿了,还能琢磨不出来皇帝的意思么? 滕德懋是皇帝心腹,陛下却直接跳过他们吏部,叫户部杨思义开口。 这分明就是在故意询问二人对於此事的態度。 杨思义一番直言,陛下嘴角勾笑,汪广洋当即也就称讚起了这三策来。 “陛下,此三策於我大明百姓有大利啊!” “只是————推行困难,地方阻力定然极大,需要有绝对之手腕、与盖世之勇气,方可促成。” 朱元璋听罢此言,得意的摇头晃脑起来,自然是更加满意了。 他这才象徵性的又问起朱標和滕德懋的意见,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覆。 然后,他才告诉眾臣们,这三策其实是马前几日所建言。 听到这话之后,汪广洋、杨思义俱都是后背浸出了冷汗———— 这幸亏是答覆的没有出错,要不然不仅惹来皇帝不睦,还要得罪駙马。 既然他们都赞同,下一步就可以直接议事了。 先跟这些主要负责人们商討好此事,来日在朝堂上,就可以直接將此事公开朝议。 已经提前跟汪广洋等人通过气,到时候朝议上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覆,神清气爽的朱元璋,此时便又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朕想设立两处试点,如同当初钱事革新那般,先试推行这三策,看看效果如何,再决定是否全国推广。 南方的试点,朕选在了处州府,但北方同样极为重要,这处试点选在何处,尔等可有建议?” 先前是皇帝试探,现在试探过了,也已经拍了板,没有任何迴旋的余地。 大臣们无所顾忌,自然愿意建言献策。 汪广洋给出的答案,与胡翊一样,是开封、洛阳一带。 滕德懋的答案也是如此。 但到了杨思义这里,他觉得西安、潼关一带也可以算一个选择。 毕竟那里久经战事,近来又多有天灾为祸地方,导致人口大量减员;若能用摊丁入亩的试行之法作为吸引,可以吸引人口到那一带无人区定居,从而促进北方一隅的重建。 杨思义的想法也是很好的,但试点的改革之地,需要儘可能在控制范围之內。 若往西安、潼关一带安置,固然可以起到一定的好处,却又变得不可控,这就失了本意。 最后,朱元璋便有意在开封、洛阳一带搞试点,但他又在此时询问了一番女婿的意见。 “駙马,別光是朕说,你也说说你的想法。” 胡翊起身来便建言道:“陛下,开封、洛阳一带搞试点自有其好处,所在之处民多、地多,距离南京也相对较近,又有运河水利之便。 但要说起来,臣认为这试点定在北平,则还要更好些。” “北平?” 朱元璋不由是一皱眉,“那地方元兵隨时会突袭而至,况且乃是四百年前幽云之地,本就不服管,你在那里能弄得成此事吗?” 朱元璋的疑惑,同样是朱標、汪广洋、杨思义、滕德懋等人的疑虑。 胡翊则是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一则,元军刚刚被李大都督击破,如今无力南下。 二则,徐达元帅已往北平驻地练兵,为明年再伐残元做准备,有徐帅坐镇,料也无妨。 至於臣考虑到最重要的一点,乃是想依託摊丁入亩、御田分民之策,儘快令幽云之地的百姓们重新回汉。 四百年前,幽云十六州被外族割去,四百年后虽然被我大明重新收回,但那当地的幽云百姓却早已被同化,不认为自己是汉人。 臣认为,收服此地民心迫在眉睫,收服此地民心,使他们重新回汉,也比在潼关、西安一带促进重建更加意义重大,再加之幽云之地,异心之人眾多,他们又都不服我大明。 一旦三策推行下去,即便有阻力,也可以迅速清除,还不至於被內部掣肘,阻力似乎比定在开封、西安等地要好些。 臣之意见便在此地,还请陛下明鑑。” 胡翊这番话一出口,朱元璋便觉得颇对自己都口味。 別的不说,单是免去人头丁税这一点,就能令幽云之地的百姓们感恩戴德,到时候还能不对大明產生归属感? 今日听了女婿的这番话,竟使他有一种醒醐灌顶,学到了新知识的感觉。 朱元璋心中正要称道一声,女婿这法子绝妙! 可他转念又一想,刘基这两日才刚刚来到女婿身边,不由是带有戒心,再度询问起女婿道:“此计听著不是你的风格,是否乃是別人所出?” “臣启陛下,此计正是臣自己所想。” “真的?” 朱元璋显然还不信,两颗牛眼滴溜溜乱转,心中还带有几份戒心。 “確实乃是臣所想。” 胡翊看到丈人反应有点大,为了稳妥,最终还是决定採用刘基当初的告诫。 见是女婿所想,朱元璋当即点了点头。 他又询问起其他大臣们的意见出来。 这时候,就看出来刘基这一策献出的绝妙之处来了。 因为幽云之地刚刚归於大明,无论汪广洋、滕德懋还是杨思义,以及朝中大部分官员们,他们的势力都不曾在那些地方盘踞,这之间便没有太多利益瓜葛。 暂时不动他们的利益,自然而然的,他们就不觉得紧迫,也就没有反对的必要了。 这条决策就在所有人的赞同声音里,一致通过,就连一点力气都没有耗费,答应之快简直极为爽利。 叫这些人来,说是商討,其实就是跟他们提前知会一声,叫他们提前回去准备。 朱元璋的潜台词是,该如何做已经告知给你们了,回去约束好你们的手下,不要等到朝议当日再给咱这个皇帝添乱子,搞的一片反对声音。 在议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汪广洋、杨思义就可以走了。 剩下的滕德懋、陶安,还有胡翊这个女婿,才要商討具体的用人人选。 朱元璋开口便道:“派往北平试点的人选,咱想叫范常去,你们觉得如何?” 范常,今年不过四十岁出头,从早年开始就跟隨朱元璋,算是他早期的幕僚之一。 此人本是个文臣,却又常给朱元璋献上军政之策,可谓是文武双全,有手腕的很。 最重要的是,此人於经学上也有不俗的造诣,同样还为官清廉,讲求“务实”二字。 怕胡翊对於此人不了解,陶安便为他介绍起来道:“范常此人,乃是属下的忘年交,我与他当初同为陛下幕僚。 学识、经义上的学问,他略逊於我,出谋划策、理政的本事上,我不如他,他与陛下之间的关係已经超越君臣了。” 胡翊对於这最后一句话,尤其觉得惊讶。 陶安在朱元璋面前时,那关係已经非同一般,他经常可以显得隨意一些。 但这个范常,於朱元璋之间的关係已经超越君臣,那岂不是比陶安还受朱元璋看重? 对於陶安所说的话,朱元璋並没有否认,他的目光扫过那一沓一沓的奏摺,心中不由觉得多了几分疲惫,若是有范常辅佐,定然会好得多。 此时的朱元璋,有些怀念的说起道:“范常因为足疾,在开国之初就处於半隱状態,今年二月已经跟咱辞官告隱,咱挽留数次无果,近来才答应了。” 胡翊心道一声,丈人这都答应人家辞官告隱了,现在又把人重新拉回班师重新做事。 之前刘基也是这样,前脚刚被恩准辞官,回到青田老家。 屁股还没坐热呢,他又一道圣旨把刘基召回来,搞的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面,刘基啥事儿都做不了,净顾著在路上奔波了———— 胡翊心道一声,朱元璋你做个人吧! 老朱不想范常告隱,自然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女婿,对他说起道:“咱令你治好范常的足疾,把他留下来,再將他派到北平试点去。 你可掂量著这件事,有了范常这个人在那里执行此事,你那三策只要没有缺陷,定然可以在当地推行无误,只需安心等待功成之日,然后推广向整个大明全境。 若没有范常,此事怕是就难了些。” 老丈人给胡翊画了这么一张大饼,就是想叫胡翊去为他治好范常的足疾。 站在胡翊的立场上,此人若能有这等本事,对於自己这些新政的推行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胡翊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朱元璋这才又说起处州府的事:“南方的试点放在处州府,这一路有你这个活阎王杀过一次,还得了个杀魔的名號,定然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你也派遣一位有潜力之人,去处州试点主政,与他谋个好前程吧。” 听闻丈人这话,胡翊心中一动,丈人这是在为他打造自己的班底呢。 思想起来,东宫学士吴云,目前在造物局担任主事,虽是可造之才,但尚需歷练。 费震嫉恶如仇,心正且清廉,这样的人也可以任用,但不能用来主政,將来在御史台发光发热也许才是他的用武之地。 除此之外,东宫詹事府之中,吴琳、王禕都是可用之人,但王禕资歷不足。 胡翊想到此处,过来先跟朱標这个太子商议了一下:“太子,你觉得门大夫吴琳和学士王禕如何呢?” “姐夫,此事不必问我,父皇问你,你自己决定就好。” 朱標如此说,但胡翊却並未如此做,拉著朱標来到一边,低声说道:“出出主意嘛,东宫的人你日常也都看在眼里,对他们多少有个评价,一道想一想。” 朱標这才笑著说起道,“我觉得姐夫推荐的吴琳是最合適的人选,吴琳文武双全,又有战功和履歷,在东宫这几年一直恪尽职守,最是令人放心。 此外,王禕、费震、吴云都不错。” 朱元璋皱著眉头,不由是问道:“哪个吴云?刑部那个?文官倒逼咱那次,不是已將他下狱了吗?” “父皇,东宫也有个伴读学士叫吴云,现在造物局任主事呢,造物局能营收上来这么多银两,也离不开他的功劳。” 朱元璋就点了点头,哪个吴云他不管,反正女婿在派人之前还和太子商量一下,徵询他的意见。 这一点在他看来,是难能可贵的。 对於这个女婿,老朱自然是更加放心了。 最后,胡翊便保举吴琳去试点区主政,再以王禕为辅,叫他跟著去锻链锻链,增添几份履歷。 这些事情都说完了,又叫滕德懋做了记录。 將所有人都打发走之后,华盖殿上这就剩下他们翁婿,连同太子三人。 朱元璋终於是放下了所有的威严与戒备,往龙椅上一瘫,半躺著的他双目看向头顶的四梁八柱,开始数起大殿穹顶处的斗拱来———— 朱標不由是凑过来,小声说道:“爹昨夜批奏摺到寅时,可能是困了。 胡翊可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敬佩丈人的勤勉。 他自己想集权,不想给丞相太大的权力,把所有的大事都揽到自己肩上,因此经常干到凌晨三四点钟,然后紧跟著就要准备上朝—————— 都是自己作的,不值得同情!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老丈人这身板抗造倒是真的,就这么干,愣是活到七十多,虽然他最后的死也有些蹊蹺———— 胡翊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因为朱元璋放空了片刻,回復了一点能量,又开始做事了。 他先问起了女婿进入中书省后的感受:“这两日做了右司郎中,觉得如何啊?” 胡翊答覆道:“岳丈体谅小婿,给的都是不大不小的事,事情虽然繁杂些,但好在消耗精力的难事比较少,还能应付。 就是这些官员们相互扯皮,实在令人不好下手。” 朱元璋听到这话,只觉得可乐起来,不由是嘲笑奚落起了这个女婿来。 “现在知道这个位置不好做事了吧?” 他不由是感慨起来,望向窗外翱翔在天边的苍鹰,另一手敲了敲自己这张龙案:“做了皇帝,与你是一般的,协调各司衙门,最难的才是这些。 要咱说,这龙位困住了英雄,咱倒不如做那只翱翔天际的苍鹰,如今人被拘束住了啊。” 说罢,他又趴在窗户边,朝那只苍鹰望去,不由是问道:“谁放的?敢在皇宫放鹰,查出是谁干的,定要狠狠申斥一顿!” 朱標当即是一笑,这事儿不用想就知道是老四乾的,朱棣最爱这些勾当。 此时的朱元璋,也是告诉女婿道:“这个卫所与土地间调停的事,也是咱特地派给你的,旨在磨链你的手段。 要想在中书省立足,你先得在手下人面前立威,他们今后服了你,知道你难对付,你吩咐下去的事他们才会去做。 六部之间权柄不同,多给你一口,我就少一口,那自然是寸土必爭的,他们也都有理由,又確实有难处。 这些朝堂上的老狐狸们,一个个的都是老奸巨猾之人,与你詹事府那群书呆子又有不同。 治理詹事府、太医院自然不容易,但朝堂上才是个大染缸,你要凭藉自己的本事令这些人服你,才能立威,並在中书省站稳脚跟。” 说到此处,朱元璋不由是打趣道:“还想你那三策在整个大明推行?你若连这点考验都摆不平,今后那些事也就別想了。” 说到此处,朱元璋便又催促道:“给范常诊治之事晚点再去,你继续去召集那些大臣们,討论新增卫所与土地划分之事。” 朱元璋一副瞧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態说道:“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咱倒要看看,这个事你要拖几个月才能处置好,也別叫咱看轻了你,去吧!” 胡翊现在想骂街,但还是忍住了。 这帮老狐狸,都得一个个给他们治了不可! 问题是,方法呢? > 第278章 正气为底色,今日我要站著把事情都办了! 第278章 正气为底色,今日我要站著把事情都办了! 进了中书,確实与先前不同。 相比之下,詹事府算是小打小闹,太医院的难度也不算高。 最难的,是跟这帮朝堂上的老狐狸们周旋,这些久经官场之人,能攀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哪个能是易与之辈? 胡翊琢磨著,得回去给叔父写一封书信,找他取取经去。 毕竟他做了这么多年参知政事,又短暂的爬上了相位,在任期间做的还都不错。 只是,从此地到浙江行省,也有一段路程,总不能真的等书信一来一回,再拖延些时日,就把此事搁置著吧? 焦头烂额的胡翊,忽然发现自己还有一件事忘了说。 一拍脑门,他不由是把话题又转回到刚才的事情上。 “对了,岳丈,有件事我还想说说。” 朱元璋的目光扫过来,在等候女婿开口。 胡翊提起道:“小婿建议,岳丈早些加派检校到处州和北平去,令他们秘密在当地走动。 这样一来,政令一旦下达,地方上的豪绅、大族世家们定然会对抗朝廷旨意。 提前埋藏好的检校们,便可以从一开始就收集到证据,然后人赃並获。 倘若是一开始就先荡平大部分阻力,那三策就更加容易推行了。” 听到这话,朱元璋眼前不由是一亮。 “这话是刘基对你说的吧?” ??? 胡翊一怔。 丈人这就猜到了? 怎么做到的? 胡翊心下一想,既然老朱点破了,他索性也就不再隱瞒,开口大大方方的承认道:“確实是刘基的建言,小婿採纳了。 包括一开始的北平试点,也是刘基劝阻的结果,我原本和岳丈、太子的想法一致,是將试点放在汴梁、洛阳一带,后来才改了主意。” 朱元璋点了点头,只是在听到刘基的名字时,脸黑了一下。 但也並未生气,依旧面色显得比较平和。 他见女婿一脸发懵,显然不明所以,不由是得意地笑著道:“知道咱是如何猜出来的吗?” 胡翊摇了摇头。 他確实猜想不到,朱元璋如何能够辨別出,这是刘基为他出谋划策? 老朱此时便笑吟吟的道:“你做起事来凌厉,属於是外表看起来老实,实则內心奸诈的那种人。 朱標听到这话,望著姐夫便偷笑起来。 胡翊心道一声,我在你老朱的眼里,就这么奸猾吗?你是咋看岔劈的? 正在他疑惑的当口,朱元璋当即纠正道:“咱说的內心奸诈,並非是贬义,而是说你做事灵活多变,总能出其不意,这实则是优点。 你也能未雨绸繆,但若是你自己行事,定然会在这基础上把事做的过火,唯独刘基却不一样,他的计谋次次都是恰到好处,不温不火,又总能收归奇效。” 朱元璋这番话说的看似很玄幻,其实不难理解。 刘基献上的这法子,是点到为止,只用了一重检校去当地待守。 这事儿若是胡翊来做,他会在这个基础上,再把事情做的更加完美些。 他肯定还会派人协助,再加上其他方法一起並用,以確保此事最终不出差错。 这就是朱元璋所说的“过火”。 其实,胡翊对於刘基这个法子,心中还確实思考到了其他的方面。 比如在这个基础上,检校们应当再带一道皇帝的密旨,与驻扎在北平练兵的徐达一道协力,以期促成此事。 甚至胡翊还想到了,在幽云之地进行革新,那些当地的既得利益者们定然会与北元暗通,到时候指不定还会引来元兵,趁机打一波配合。 北平一带的豪绅大族们,极有可能趁机再把大明卖了,使幽云之地再度易手,这些情况也未可知。 所以,若是胡翊来做这件事,那必然是面面俱到,会把能想到的事情都做出充分的假设,然后一条一条的围追堵截,然后再悉心叮嘱下属照做。 朱元璋所说的“过火”,具体来说便在於此。 老朱此刻便教诲起了这个女婿来,既然把他当做了自己人,那就该充分信任。 这又是女婿,算半个家人,那就更不应该像其他朝臣那样来对待他。 由此,老朱也便把一些原本不常教的东西,拿来与女婿说道起来。 “你知道山水画之中的留白吗?” 朱元璋忽然这样问。 胡翊点了点头,“知道,留白,並不將一切景象都画在图画之中,铺满纸张,反倒別有韵味。” 朱元璋便点了点头,讚许的看著这个女婿道:“在下位、中位之时,事无巨细,皆需一把攥在手中。 但你要记住,为上位者,当要抓大放小,须知粗细不同的道理,这便如同留白一样。 如此做事,才能不过火,你的问题在於自己过于谨慎了,凡事都要想到实处,若都按照你的意思去办,手下之人们便没有了发挥的空间,如此做事固然可以保住下限,甚至上限也不低。 但就因此缺少了神来之笔,总不能收穫奇效。 这就是你与刘基的区別。” 说到此处,朱元璋又对自己这个女婿下了评判:“在咱看来你的才智並不下於刘基,但你过于谨慎的性格,加之过於年轻,就导致时而总是疏忽了粗细,做事全盘操控。 如此一来,你自己也累,你所顾及不到之处,又无法给手下人发挥的空间,就总是失之一隅,在做事的把握尺度上还有所欠缺。” 听到这话,胡翊不由是佩服起来自己这位丈人来了。 如此看来,自己做事確实欠火候,过於详细,而忽略了手下人等一个个的也都是人,也都有优点和长处,导致不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孔子也曾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 从这上面来说,胡翊谨慎的性格是一方面。 他是穿越者,洞悉许多未来的歷史这一点,又会在潜意识里面令他產生一种优越感。 在这种优越感之中,他便会对谁都不信任。 因为知道对方原来在歷史上的结局,便会下意识以为对方不可信任,这当然有一定的道理,但由此引发的不信任感也是制约他进步的一种阻碍。 因为自己的到来,已经令歷史在一定程度上发生了改变,不再按照原有的脉络进展,自然很多胡翊原来不信任的东西和考量,实际上也就失效了。 就比如宋濂这人,原本在文官派系,但经过上次之事,收归到皇帝手中被供桌高高地供起来,他便成为了完完全全朱元璋的自己人,连一点作梗的余地也没有了。 像这样的人,今后其实就应该信任才是,这也是胡翊此刻检討到的。 今日的胡翊,这才发现自己的问题,这一点若不是朱元璋向自己提出来,他还真就没有察觉到过。 “小婿多谢岳丈提醒,今日真是受教了。” 此时此刻,胡翊才衝著丈人恭恭敬敬地见了一礼,由衷的佩服起了他的眼光来。 事实上,老朱每次打仗,在后方坐镇之际只制定大的战略部署,基本不做微操,放手由徐达、常遇春、李文忠等人去干。 知人善任,用人不疑,这便是他的长处。 当然了,这是在军事上。 如今他做皇帝之后主政,就完全反过来,跟被夺舍了似的———— 此刻,朱元璋笑著点头,看到女婿在成长,他也很开心。 便如同春天播种,辛苦耕耘,看著禾苗茁壮成长的老农一般。 老朱非常明白,女婿是个可造之材,所以一步一步引导,使他加以成长,这何尝不是一种育苗? 其实,在某种时刻,这种感觉与当年教导朱標的心境,也是一样的,都是盼望后辈成才。 想到此处,他不由是乐意的愿意再多说几句。 此刻的朱元璋,便继续问女婿道:“你为何要隱瞒刘基为你出谋划策的事? 显然,你不是有意想隱瞒,最后又对咱说出了实情,你的顾忌又是什么?” 胡翊没有在第一时间卖了刘基,没有提及刘基的原话,反倒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头上来。 “我想岳丈对於刘基,向来厌烦的很,还是不要提他的名字了,免得惹您不高兴。” 朱元璋精明的两眼扫过这个女婿,追问道:“这都是你的意思,他就没这个想法吗?” 见到被朱元璋看破,胡翊便嘿嘿笑著,坦然道:“当然了,刘基也不想给岳丈您添堵。” 听到这话,朱元璋哈哈大笑起来。 女婿到底是会说话,二人合谋欺骗皇帝,被自己揭穿后,来一句不给自己添堵,这话说的倒也巧妙。 胡翊这句话,还令朱元璋心中觉得非常高兴,不由是动了惜才之心。 看著这个越来越喜爱,哪哪儿都合適的女婿,朱元璋便道:“刘基这人呢,咱实话实说,他有大才,但不討喜。 不討喜还是其次,关键此人心眼子太多,又过於傲了,故而要用此人,就要先打压他的傲气,最好是將他的自信与傲骨彻底的碾碎。” 胡翊极为不解的问道:“这是为何呢?” “傻女婿,这便是御下之道啊。” 朱元璋说话实说,接下来的话语,都是他轻易不会传授的君王“驾驭之道”,但却向著女婿传授了几分:“刘基这人,咱本身不爱用,也不稀罕用。 但咱不用他,是因为咱有人可用,后辈之中若是无人可用,当然也要启用他才是。 然就是前面说的,这样有傲骨的人,你必须將他的自信与傲骨纷纷碾碎。 他被你碾碎了尊严,自然会恨你入骨,但將来重新启用他的那个人,却会被视为恩人,他便可对你人尽其才,你也可以放心大胆的使用他了。” 说到此处,朱元璋直视著胡翊的双眼,问道:“这话,你听得懂吗?” “小婿听懂了。” 胡翊明白了,这就跟帝王將死之前,找个罪名將手下可用的大臣们治罪,然后新君继位后,重新启用是一个道理。 朱元璋不喜欢用刘基,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刘基的才能。 所以才要极尽打压。 把刘基打压死了也就死了,真要是后辈想要启用他,被打压过后的刘基遇到新君启用,自然也会感恩戴德的办事。 反正这口大锅都叫朱元璋背了。 不同的是,这里胡翊就是这个“新君”,他当然不是朱元璋的继位者,但他是朱元璋接下来为朱標培养的下一代辅佐之臣。 刘基就变成给胡翊准备的人才了,说来说去,最后这些个人才也都是为朱標准备的。 也是直到今日,老丈人全盘托出了此事后,胡翊对於自己这位丈人的评价才又有了改观。 原来对於刘基的问题上,丈人不止是不爽,朱元璋更有其他的考虑在內。 可惜啊,真实歷史脉络之中,刘基被叔父给毒死了,再加上老朱活的时间实在太久,也不会有刘基重新启用的机会。 反倒在胡翊穿越过来后,改变了原来的歷史,刘基才有了出头之日。 这便是丈人的御下之道啊! 在华盖殿里听完了课,朱元璋过了一把讲师的癮之后,胡翊从大殿里面出来。 华盖殿对面就是中书省衙署,胡翊径直来到右司时,陶安一见他回来了,当即起身来相迎。 “駙马爷,大都督府那边又来催促了,卫所驻扎地的批覆事宜,咱们不能再拖了。” 胡翊揉了揉太阳穴,心道一声,又得去跟那帮老狐狸们周旋了。 靠! 他才不过二十来岁,要跟一帮五六十岁的老狐狸们斗,丈人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啊———— 不过在去往武英殿之前,胡翊还是先拉著陶安,仔细询问起了范常这个人:“老陶,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范常这个人我略微知道点,但从未听闻他有如此之大的能耐,为何就没有太多关於他的事跡流传开来呢?” 听到这话,陶安哈哈笑著,说起道:“駙马爷,属下给您举个例子啊。 有句话说一將功成万骨枯”,那战胜之后,王师凯旋,君王自皇城中出迎,史书上记载的都是那些战胜的將军、元帅们,却不会记录背后倒下的无数平民和白骨。” 胡翊点著头,陶安又道:“此事又譬如燃烧起来的山火,那一场大火越是烧的铺天盖地,摄人心魄,最终將大火扑灭之人的功劳就越大,也越是有名。 但若是在山火刚刚燃烧起来之际,提前將火苗扼杀扑灭,这场大火根本就著不起来。 甚至於,那个掐灭火苗之人是谁,可能都不会有人知道。 如此,天下间又有谁知道这场大火呢?大火都不会发生,就更没有人知道这背后掐灭火苗之人了。” “受教了。” 胡翊不由是点了点头,显得极为谦虚的应了一声。 若是如此看来,不爭名、不求利,这范常还真是个高人。 的確,如陶安所言,扑灭大火的前者,会令世人皆知,功劳极大。 但悄悄掐灭火苗之人,其实他的功劳更大,眼光更加毒辣,但却不会为世人所知道罢了。 由陶安所说的这些事,胡翊不由是联想到了在军中时候听说的一些见闻。 原来常遇春的军队好战、好立功,那蓝玉时常听闻元人小股队伍暗中前来偷袭,都已经得到了確切的情报,却从来都不会去阻击。 反倒一定要等到那些元兵烧杀抢掠,把人命案做下,令百姓们蒙受损失,天怒人怨后,才策马前去解围。 你提前突击,斩杀掉这股敌人,最后得来的功劳並不大。 但若是在百姓蒙受损失之后,再出手解围,不但功劳更大,还收穫了英名和人心,弄得三军尽知、人人称颂为英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陶安的举例,和胡翊当初听到蓝玉的这个案例,实际上是异曲同工,道理都是相通的。 请教完了陶安,胡翊又招来刘基,向他请教。 胡翊並不怕露怯,更不怕在这二人面前难以保持上司的权威,如今他正是需要汲取养分的时候,学习才是重中之重。 等刘基过来后,他上来询问道:“刘先生,我如今要协调各部,行事艰难,倒要向你请教请教,身处阻滯之地,如何才能在其中畅行?” 刘基自然懂得,駙马爷所问的,实际上是坐上相位之后的学问。 如今的胡翊,虽是右司郎中,却是实权在握的实习右相,但又因为名不正、 言不顺,初掌权柄时便容易受制。 刘基倒也是知无不言,尤其面对胡翊的彬彬有礼,他那颗好为人师的心也就上来了,不由是抚须捋髯,沉思片刻后开了口。 “駙马爷,此事也有些参考。” “哦,如何参考?” 刘基言道:“譬如李善长在位之际,以利益相诱,私下结党,那六部安插的都是他自己人,自然做事圆润、及时,效率又高,这便是他的秘诀。” 说到此处,刘基又评点起了杨宪:“与之相比,杨宪就是个糊涂虫。 他不諳此道,以权压人,自然事事办不成,空卖死力气,最后搞的怨声载道,得了个酷吏的名声。” “说到此地,就要再说说您的叔父胡惟庸了。” 刘基原本对胡惟庸没有好的评价,但因为胡翊力挽叔父脱险一事后,看起来对其也有改观,他不由是品评道:“胡相初掌中书时,靠的还是李善长那一套班底,故而做事圆润,同样及时且高效。 后来嘛,与李善长反目,自然难得淮西派系支撑,你叔父的做法便可以分为两路。” 胡翊听李善长提起了叔父的行事之法,这不正是自己想知道的吗? 他立即是追问道:“哪两路?” 刘基道:“其一,乃是漫天要价之法。” “何解呢?” “胡相行事,重用涂节与陈寧二人,使这二人唱白脸,自己唱红脸。 涂、陈二人做事,本来三分事,要按照六分往下摊派,本来六分事要按十二分往下摊派,駙马爷可知这是何故?” 其实刘基点到此处,胡翊已然就明白了。 “先生的意思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有了这落差,事情就好办了?” 刘基躬身一拜,不禁是讚嘆道:“駙马爷果然聪颖,这东西先前叫价十两,將人逼的紧,结果后面变成五两,对方自然就更愿意买了。 当然了,此法不可常用,用多了就不灵了,这就要说起胡相的第二路手法,这便是分化。” “哦?如何分化?” 刘基道:“六部並非铁板一块,陛下自然不可能让各部中人俱是一党。 故而,尚书与侍郎通常来说是两个派系,表面是从属关係,背地里则是竞爭关係。 尚书位置空缺,便由侍郎递补,侍郎又要牵制尚书,不使一家独大。 胡相日常摊派,便將事务摊派给六部的左、右侍郎,偶尔也会摊派给尚书,日常所用也以此法最多,这事儿还能办不成吗?” 听到刘基的话,胡翊心中这才明白,叔父办起事来还真是猴精猴精的。 尚书通常与侍郎不是一派,且是竞爭关係,侍郎又分左右,相互间还有竞爭o 这些尚书不愿意办的事交给侍郎,侍郎自然就愿意办了。 底下的官员们,谁还不想在丞相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呢? 一旦他们內部有了缝隙,就可以突破,这事儿就好办了。 胡翊今日开了眼界,也有了些收穫,叔父这两个法子自己都可以用。 但是,实话实说,这两个法子他觉得用起来都不甚顺手。 偶尔为之还可以,但要胡翊一直用这法子,未免觉得过於复杂了。 此时胡翊便问刘基道:“刘先生,那你觉得上面的几个法子,哪个適合我?” 刘基却在此时,说出了一番令胡翊没有想到的话:“駙马爷,您与他们不同,您得走出属於自己的一条路。” “我与他们不同?” “不错,您有一身正气,又有稜角,身后又得陛下与太子助力,与他们上面这些人从来都不在一条道路上。 胡相的法子只是中策,您有更强大的底气,又一身正气,就该当將正气发挥到极致,如此则无往而不利!” 刘基的话语说到此处时,胡翊的心念一动。 这一瞬间,他脑海中突然开悟,有了办法。 此时的胡翊,不禁是意气风发,一扫刚才的愁眉,当即便自信的传令道:“来人,速拿我部公文请户部、工部诸位尚书、大都督府都督前往武英殿,今日咱这马就要把事情办了。 还要站著就把事办了!” > 第279章 朱元璋:人间活太岁,胡翊,你都坏的快冒烟了你知道吗? 第279章 朱元璋:人间活太岁,胡翊,你都坏的快冒烟了你知道吗? 武英殿上。 朱元璋这个皇帝亲自坐镇,以防止女婿被大臣们所欺。 当然了,这也是有意要检验胡翊的成色,若他今日还看不到进境,身为皇帝的朱元璋脸上就有些掛不住了。 胡翊进殿之前,朱標还特意过来传话,说道:“爹问你心里有底吗?不能次次都做无用功,今日好歹得有一点进展。” “放心吧。” 胡翊拍了拍朱標的膀子,露出一脸坏笑,看似人畜无害,那笑容之中还有几分灿烂和乾净。 但姐夫坏起来,那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 朱標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姐夫这样的笑容了,一旦他做出这个表情,那八成是胸有成竹,要坐看別人倒霉了。 他和朱元璋都以为,这是刘基给姐夫又出了个新主意。 实际上,胡翊自己可是有备而来。 片刻后,户部尚书杨思义、工部尚书单安仁都已到了,隨后大都督李文忠赶来,身后跟著何文辉。 兵部尚书陈亮过来见礼,他与胡翊可谓是老冤家了。 前不久,陷害胡惟庸时,陈亮乃是为李善长造势的主力。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书库多,?????????s??.???任你选 】 如今兵房归於胡翊之手,李善长已死,又失去了一尊大靠山,这陈亮做事自然也是小心翼翼起来。 人都齐了,朱元璋便说道:“接著议吧,河南、河北、山东三处新增卫所,驻地划分在何处?” 他不由是声音冷了几分,威胁道:“今日议不出,那就不要吃饭了!” 便在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转向了胡翊,一起咂摸著他的神情。 杨思义率先过来,躬身说道:“陛下,户部的难处已在前几次议事中,都说尽了,实在是难以解决此事啊“” 朱元璋把脖子一拧,瞪著其余几人道:“你们也都是先前的想法,没有其他要补充的了吗?” 单安仁过来一脸恭敬的道:“陛下您知道,工部向来是个缺钱的衙门,近来修建东边的城墙、扩城,以及新增两处角楼的费,尚未拨银呢,底下工匠等著发餉,催的臣日夜难安。 这又有运河沿岸堤坝的修筑,刚刚派去了工匠,北边夺回的几处地界,长城又需要重新连通恢復,您在各地传旨征了摇役,工部的匠人们本来也不够用,又分了一半北上,如今即便想做事,既没人、也没钱,实在是难办啊。” 单安仁虽然圆滑了些,但朱元璋也知道,这些事都是他最近安排下去的,工部本就是清水衙门,还承担了如此之重的摊派,確实情有可原。 他的目光扫过了杨思义和李文忠,最后又落在了女婿的身上。 “駙马,兵部、工部也都归於你手,既然叫你做统筹,你说说想法吧。” 若是先前,胡翊会感到很为难,定会跟每一位尚书们前去商量,然后被他们一个接一个的难处搞的心软,最后一拳打在上,啥事都谈不下来,充满了无力感。 但今日却不同。 胡翊一上来,便直接拿出了自己的计划出来。 他將一张大明全境堪舆图卷开,手指点在这张皮纸的图卷上,凑的近了些,□鼻间还能闻到新制地图上淡淡的墨香气和皮革味。 胡翊右手食指点在了河南行省的位置上,开口道:“诸位,河南打算新增的卫所,陛下虽还未命名,但必然需要各府一齐出力。 此处卫所我擬定在陈州府边界上,由此与其毗邻的开封府、归德府与汝寧府,四地均摊四千顷田亩。 其中陈州府与开封府上等地较多,所以各出两成,归德府旱田与汝寧府丘陵坡地多些,各出三成。” 胡翊说到此处时,再去看户部尚书杨思义的脸色。 杨思义脸色已经白了! 他当即便上来说起道:“駙马爷,一卫五千六百人,即便给每人五十亩军田,所有人加起来也才不过两千八百顷,您这四千顷田亩,是否要的太多了些? 而且,卫所的地向来分为两种,一种是地方州府划拨出去的良田,大约占整个卫所土地的六成,其余四成一般都是卫所自己开荒置地,如此算下来也不过才要地一千六百八十顷,您这个要地都快超过这个数字的三倍了,是否过於多了些?”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 胡翊开口便问道:“要依著杨尚书,该当能给多少亩?” “这————” 杨思义沉默片刻后,被这个数字所迫,已经有了个底线,但他还是与这位马爷拉扯起来,並未直接表態。 毕竟,当家难的道理谁不知道? 能少出还是要少出,不然往下要地的时候,自己这个户部尚书不也要挨骂吗? 想到此地,他还是未完全表態,又是藉机推辞拉扯起来道:“駙马爷,各州府田亩俱有实数,官田本就是朝廷的,当然可以直接划拨。 但要將田亩连成片,那些私田都需要拿钱去买卖,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户部早已告急,实在是无力负担了。 胡翊点了点头:“那行吧。” “我就不强迫你了。” 胡翊直接便答应了下来,然后把这一茬揭过去了。 他这番举动,直接把杨思义搞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你不往下压压价了? 真就放弃了吗? 胡翊就只留下杨思义在那里迷茫、凌乱著,然后手指著山东的位置,又说起道:“山东卫所驻地,就从东昌府、兗州府、济南府和青州府划拨。 河北卫所驻地,就从北平府、永平府、保安州和隆庆州划拨,具体份额,我都已写在这份文书之中,你们有愿意看的可以相互传递著看看,不愿意看就算了。 “ 说罢,这份厚厚的摺子,被胡翊重重地往桌案上一摔。 他的目光,又十分不善的瞥向了另一边的单安仁。 “老单,咱们该当是熟人了吧?” “駙马爷,刚才下官都与陛下诉过苦处了,您再逼下官,下官就只能去上吊了。” 单安仁不断衝著他作揖,其他的一句话也不接。 胡翊再看向陈亮,陈亮也是一样。 如此一来,还是李文忠这个二哥有几分情谊,当即站出来说道:“陛下,臣思来想去,臣这大都督府该当出一份力,但这具体的数额,臣想到时候与駙马具体商议一下,再做决定。” 朱元璋点了点头,心中觉得宽慰了几分。 到底还是有好人啊,念在兄弟情义上,李文忠还是帮了胡翊一把。 胡翊报以一个感激的眼神回敬,然后便说起道:“既然如此,这事儿又定不下来,只好作罢。” 说罢,胡翊转过身去,便衝著朱元璋请罪道:“陛下,臣办事不力,有负圣上所託,如今只能暂时將此事搁置,等待今后时机合適的时候再议了。” 朱元璋心道一声,你有病啊? 刚才用的是你叔父那个漫天要价的法子,这咱岂会看不出? 杨思义刚才作难的很,但內心已经有所鬆动了,你再逼一逼,不就多少能从这老东西嘴里逼他吐出来一些了吗? 怎么该强硬的时候不强硬? 在杨思义那里吃了瘪,就连你自己协管的兵部、工部都不好好问了吗? 还有,保儿都已经冒著被咱骂的风险,私自做主给你帮衬一部分了,你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呢? 朱元璋此时气的不由是把眼一翻,瞪著这个女婿,一时间没有好气。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女婿脑袋瓜子里究竟是怎样想的? 真就是个拨浪鼓,一拨一转悠不成吗? 然而。 胡翊请求搁置的话音才刚一落,立即便又是开了口。 “臣还是觉得新入中书,不太適应,上来便从这复杂事情上做起,经验实在不足。 正巧陛下先前与臣提到过户部的银钱去向问题,说起户部总是没钱,此事合该臣来仔细过目一番,为朝廷省出些不必要的开销。 臣就想请陛下恩准,给臣一次清查户部帐册的机会,顺便,臣想把右司辖下兵部、刑部、工部的帐册一併查上一遍,旨在熟悉各部內务,而后再做起事来,心中就有个度了。” 说到此处,胡翊一脸虔诚的见礼道:“臣,伏请陛下恩准此事,请陛下开恩。” 朱元璋原本还心生怒气,但此时一听说女婿要查帐,当即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傢伙,原来在这里憋著坏呢! 你这是要掘他们各部的根啊! 老朱一脸看戏的表情,心道一声:“嘿,小子! 一肚子坏水,说的就是你!就你鸡贼,这是要拿捏六部,把他们嚇死啊!” 知道女婿这个手段一出,定然是会令各部恐惧的,朱元璋又怎能不配合? 他此时再往下一扫几位大臣们脸上的表情,一个个跟吃了青蛙屎一样,杨思义、单安仁包括陈亮他们,这时候连脸都变成绿的了! 各部之中的帐,这玩意儿能查吗? 根本就查不得啊! 你杨思义、单安仁是中立派,你们没有中饱私囊,没有为非作歹。 但各部司手底下上百名官员,这之间来来往往的,能没有些糟心事儿吗? 平日里,大家都是同僚,作为中立之人,大家自然处事都较为圆滑,这些尚书们日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多的文书,尤其是底下递上来可办可不办的那种事儿,最后都给批覆了。 这些看似是没什么,可一旦到了查帐的时候,少不了就得给你揪出来,到时候就很难说清楚的。 从这种种事件当中,都不需多查,隨隨便便查出几件来,摊开了问。 都能把他们这些尚书给整的哭天抹泪的。 到时候最少要问一个知情不举、治下不严之罪。 再往上,若是同流合污、包庇犯罪————这一条条罪名啥的给你往身上套,还活不活了? 胡翊的这个手法,是他们此刻武英殿上诸位尚书们,谁也未曾想到的。 这不就是奔著要他们命来的吗? 再说查帐这种手段,换了先前的李善长、杨宪、胡惟庸过来,谁也不好使,没有人能拥有这么大的能耐和权力,在各部之中查帐。 但胡翊却不同。 既是马,又有等身的功劳和无数名望傍身,陛下更是宠信至极。 如今年纪轻轻,已经调入中书,看似只是个右司郎中,实则徐达不在,中书右省之事皆决於胡翊之手。 仗著这份宠信,他还真可以为所欲为! 何况,陛下先前已经在朝堂上说的明白,大封功臣之际,要钦封胡家为世袭侯爵。 又有这份世袭庇护在身,只要他不主动作死,胡家几乎很难落寞下去。 跟这样一个从地位、受宠信以及名气全方位吊打你的人作对,这下子,就算是六部尚书们也都得掂量掂量了———— 大家神色各异,但总体都很难看。 唯独是李文忠和何文辉笑的很开心,朱標也在边上转过脸去暗戳戳的笑。 偏偏就在此时,朱元璋开口了:“你既要熟悉事务,咱就准你查帐。” 好傢伙! 此话一出口,三个尚书腿都软了。 杨思义还稍好些,自己没做过太多出格的事,被牵连到应当不至於罪名太严重。 但工部的各种工程,需要负责的地方就多起来了,单安仁身上担的责任明显更多、更大,他可比杨思义害怕多了。 至於陈亮? 他是李善长的嫡系,日常帮著老李净干些缺德事,兵部根本就经不起查。 这要是一查,不就都完蛋了吗? 几人的脸色全都变得极不好看,可此时朱元璋也答应了,这时候谁也不敢上前去阻止。 因为你现在当著皇帝的面阻止此事,不就变成自己心里有鬼了吗? 那简直是自己找死! 先前这几位只想的是顾及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能搪塞的就多搪塞,先看看这位駙马爷的手段如何。 之前胡翊几次吃瘪,他们本以为这位胡马跟他们打过几次交道,已经了解了他们的情况,今后应当会宽鬆一些,少给他们些压力与摊派。 结果,大招原来在这里等著他们呢! 这几人现在立马就认了怂,可这时候心里认了怂,面上还不能认。 因为之前几次,駙马费了这么多的唾沫,他们这些人都没有让步。 现在突然跟皇帝请求要查帐,他们这些人立即就让步了,这岂不是更加说明他们畏惧查帐吗? 大家这次可算是领教了这位胡马的高招! 以前净看著同僚们倒霉,笑话这些同僚们斗不过駙马。 现在,轮到他们自己身上来了,一个个的照样被拿捏的死死的,这时候就全都笑不出来了———— 眾人们只得是硬著头皮受著这些,也不敢言语。 好不容易熬到从武英殿出来,一个个的也不回到各部衙门办事,反倒是恭恭敬敬地呆立在廊外,等候著这位骑马爷出来。 陈亮望著其余两位同僚,那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蔫蔫的嘆气道:“这可真是赛太岁啊,碰到这么个难缠的主儿,今后咱们都得小心些。” 单安仁听到他这话,不由是苦著一张脸,神情疲惫之中又夹杂著几分惊恐:“何止是赛太岁,他简直就是人间活太岁!” 单安仁指著另外两位,吐槽道:“你们都还好,至少坐在衙门正堂里。 就我老单,在工部听著是当尚书呢,也是一部之主,好似很威风。 实则各地工程都要去监督,每日都在南京城里里外外的跑,实在少有空閒喝茶的机会,自李相开始到如今,一直將咱当个驴来使。 到了胡相手底下则更甚,有的是法子叫咱们干活。 往常接触时,知道马爷宽仁,心想总算能迎来些好日子了,结果迎来了个活太岁,活阎王!” 杨思义听著他二人的吐槽,就笑起来。 论內亲,胡翊將来得管他叫一声姻伯。 论朝堂公事,他应当也是这几人之中,算是比较悠閒的一位了。 不过这钱的事,確实难办。 按例,应当是每年正月那几天,就將一年的朝廷和地方用度分配好,然后留下一些预留银子。 但这位洪武爷,总喜欢临时加派,搞的当初的计划就都要打乱了重来,就很烦躁。 银子就那么多,事情却一堆,总不能事事都顾及。 杨思义更赞成与民休养生息,如今国渐太平,应当减少屯兵数量,让利於民o 这一次的差事一来难办,二来又確实与他的思想不符,自然不想同意。 但又被这马的手段拿捏,如今成了这幅窘態。 他们三个在殿外廊道里吐槽,朱元璋此刻也坐在武英殿,跟自家的儿郎们吐槽了起来。 他不由是笑著,拿手一指女婿道:“咱知道你是根搅屎棍子,却不知道你这么能搅,这主意你是咋想出来的?” “別的不清楚,但咱知道这绝对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主意,旁人可没有你这么坏的心思和肠子。” 朱元璋这一番话,说的他自己脸上都觉得乐呵。 他不怕官员们来硬的,就怕他们来软的。 结果女婿一来,软硬不吃,都给收拾的是服服帖帖的。 就连朱標都是忍不住夸讚起来:“姐夫如此摆弄他们一回,今后就知道你不好惹了,再把事情吩咐下去时,他们就知道尽心尽力的去办了。” 李文忠笑著附和道,“这是实话,胡翊真可谓是鬼才,总能想出许多超脱常理,又坚实有效的方法出来。” 何文辉则是捂嘴偷笑道:“唯独是这法子一出来,太折磨人,所以千万別和妹夫为敌,要不然吃亏的就是他们自己。” 在殿上这几个人看来,仿佛胡翊的脑门儿上就写著一个“坏”字,都坏的快冒烟了。 朱元璋此时悄悄衝著廊道的窗户上看了一眼,冲胡翊努努嘴,不由是看著乐子大笑道:“胡大马,你该出去跟他们这帮人说道说道了,这会儿都一个个的求著你,要把地划给你呢。” 朱標听到这话也乐了:“姐夫真就是个馈主意鬼才,这会儿出去,定然要被三位尚书架起来,那指定比他们亲爹、亲娘都要亲。” 胡翊却是说道:“现在该我反过来晾著他们了,怎能马上就见他们呢?” 朱元璋哈哈大笑道:“那好办,咱就说派了差事给你和保儿,待会儿叫保儿把你送出去就好了,就该先晾著他们。” 朱標点了点头,略一思考,而后询问道:“姐夫,这帐你还查不查了?” “肯定先不查了。” 胡翊说了句实话。 朱標也表示赞同,说起道:“到这一步就挺好,帐什么时候都可以查,这只是个用来威慑別人的手段。 姐夫若是真的查了,就把同僚关係彻底撕裂开来,纵然有马身份加持,无人敢说你什么,但心中对你有意见,今后办事定然又不会尽心,还是晾著他们几日,把此事解决了就最好不过了。 李文忠他们都跟著点了点头。 朱元璋便道,“不查就不查了吧,有了今日这手段,你今后在中书省,再说话的时候就有份量了。” 这倒是实话。 这位上司的脾气,现在他们都摸清了,那今后定然要悉心办事,不然就要触了胡翊的霉头。 也是在將此事做完后,朱元璋开口催促道:“你也该去看看范常了,务必將他的足疾给治好了。” 胡翊便在李文忠与何文辉的护持下,出了武英殿。 朱元璋果然猜中了。 他才刚一出来,那三位尚书纷纷就围上来,脸上陪著笑,一脸热情的上来搭话。 仿佛胡翊是他们家的活祖宗一般,比之往常更是热情翻倍! “駙马爷,下官们有些话想跟您仔细说说。” 何文辉当即是板出一张冷脸,上前一步,身上鎧甲抖得哗啦啦直响,尽显威严之色。 “诸位,陛下尚有差派,駙马与大都督有事要办,不得阻路!” 话音一落,胡翊连眼皮都不抬,与李文忠一道就出宫去了。 这下子,就只剩下三位尚书们站在这里乾瞪眼,一个个的僵在了那里———— “诸位,咱们合该共进退,这下该当如何啊?” “嗐,只能去堵门了,等骑马爷回来吧,小鞋都给咱们预备上了,这时候再不表表姿態,咱们不是找倒霉呢吗?” “唉,他叔父就是个狠人,催的咱们每日里是手忙脚乱。 如今他叔父走了,结果来了个更狠的,今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 “谁说不是————” > 第280章 革新从来都是要流血牺牲的,胡翊,你以为九族危机度过了? 第280章 革新从来都是要流血牺牲的,胡翊,你以为九族危机度过了? 胡翊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从杀魔、太岁,迅速转变成了“胡扒皮”的角色。 出了宫门,便和李文忠分別,带著医箱,他往通济门外而去。 这位范常范大人,据说蒙朱元璋赏赐財物无数,但居住之地却是在城外。 几亩绿幽幽的菜田,被中间一条笔直的小路从中分开,尽头处,是一户农家庄园。 胡翊纵马踏在小路上,马蹄发出“咯噔咯噔”的轻响声音,放眼望去,风吹菜叶,一片养眼的绿,天边的尽头处掛著一抹五色的云彩———— “这是位隱士啊。” 感慨著,赤鬃黑狮子已经来到庄园的尽头。 不过是比一般百姓家扩大了一號的农家院,里里外外有几名缺胳膊、少腿的长工,在帮著打理庄园。 但看这些长工们,一个个眉宇间杀气腾腾,胡翊就知道他们的出身不俗,定然与朱元璋派到马府的寿伯他们差不多,想必当年都是皇帝护驾亲兵出身。 “参见駙马爷。” 那几名老兵一见了赤鬃黑狮子,纷纷前来行礼。 “咦,你们怎知我的身份?” 胡翊望著为首一个少两根手指的中年人,这是个壮硕的汉子,老实的脸上带著几分质朴。 这人便笑著答覆道:“駙马爷哪知,当初东宫製药局开业,老兄弟们旧疮復发,是我进城去买的药,当日还见您在高台上讲话呢。” 听到这话,胡翊很高兴,不由是询问起他们来:“东宫製药局的药品如何?好用吗?” 这人连忙点头应声,“好用,好用,大傢伙儿用的別处的疮伤药,止不住血,用了製药局的药就止住了,如今旧疮也都好利索了。” 这药是自己重新调和的,听说效果还不错,胡翊自然就更加高兴了。 他被请进院子里,那名老兵这才对著屋內喊了一声:“老爷,胡駙马爷进庄来了。” 说罢,冲胡翊做了个“请”的姿势,老兵赶忙告罪道:“我家老爷有足疾,近来下床困难,不好出来恭迎,只能请您进去了。” 胡翊往屋中一踏,入眼处都是竹椅、竹桌子、竹床还有竹蓆。 老兵看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这上面,笑著说道:“都是老爷自己编的。” 胡翊心道一声,这范常是真閒啊! 进到屋里时,便看见一个中年人躺在竹床上,正挣扎著要起身。 在老兵的搀扶下,范常这才坐起来,赶忙拱手告罪道:“駙马爷,草民有伤在身,不能行礼,在此向您告罪了。” 范常一头雾水,这一刻心头紧跳了几下。 他想不通,马爷来为自己治病,这定然是陛下的差派。 可陛下哪一次差派,不是派两个宫人隨往,远远地便在庄园外通报了? 今日他怎么一人而来,还来的这样突兀? 莫非,陛下是派人来试探自己这病的真假? 范常的惊慌一闪而逝,立即便热情的与胡翊閒聊起来。 胡翊只是观看了范常脸上的气色,就知道这傢伙绝对没什么大毛病,顶多是有点上火,还有些肾虚。 这也不像有足疾的样子啊? 当他一提起要与范常看病时,这范常就拉著他閒聊,丝毫不提病的事儿。 接连两次,这下胡翊心中就明白了,这货其实是一点病都没有啊! 可他奉了皇命而来,怎能一点都不看? 胡翊便藉口给范常盖被,不等范常推辞,人已经到了面前。 十分自然的就抓住了范常的手腕,这一摸之下,更是证明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这范常就是没病! 没病还装病,真是奇怪了。 胡翊心中嘀咕了一声,与此同时,这范常也是连连衝著胡翊作揖了两次。 他一个聪明人,知道这位马爷得封大明医圣,又岂会是庸碌之辈? 知道这事儿瞒不过去了,范常却也是从容应对,自己接著装自己的,一边与胡翊閒聊。 “駙马爷,草民请问,我身上这病,严重吗?” “还好。” 胡翊故意说出了这两个字,一句“还好”,也不具体表態。 到底是有病没病,他也不告诉范常,就是闹得老范心里没底。 范常一见问不出什么来,知道这位马爷也是滑头的很,乾脆也就不再发问了。 二人客套一番后,胡翊从府上告辞。 临出庄子时,胡翊不由是心中感慨起来:“这还真是个奇人。” 身上有的是钱,却不住京城,偏安在此。 种地不种作物,却只是种菜,还种下这么多。 明明没有病,却还装病,又是在前不久辞官归隱。 被自己识破了装病的事,也不点破,更不慌张,还是自己装自己的,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此人有趣啊!” 胡翊不由是感慨了起来。 便在他走后,这位范常范大人,同样是觉得胡马有点意思。 既不与自己说明病情,乱自己的心绪,又表面上不动声色。 接下来,他会如何做呢? 是与陛下说出实情,还是替自己做隱瞒呢? 不过,无论胡翊做出哪一种选择,范常都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南京了。 再若不走,恐怕就要走不了了。 “来人,备好马车,立即送老夫回滁州老家。” 底下的老兵们俱都是一愣。 “啊,老爷为何如此急切要走?” “駙马爷乃是医圣,定可治好老爷的病症,您为何不多等几日呢?” 这范常的一句话,也是令那些老兵们哭笑不得。 “駙马爷若治好了足疾,我不就走不掉了吗?难得过几天舒心日子,当官多无趣啊,快快套马车,不要多话。” 底下的老兵们闻听此言,更是一阵无语。 哪有人寧愿不治病,也要回老家的? 不当官说得过去,就因为此事,连病都不治了吗? 其实范常装病,为的就是早日离京罢了。 朝堂上的是非恩怨,他不想再掺和。 即便欺君,也想要离京,可见他意志之坚定。 胡翊从城外回来时,遇上刘基,便与他说了这件事。 岂料,他这话音才刚一落,刘基立即便躬身道:“駙马爷,可否容属下请半日的假?” “因为何事?” “属下有些要紧事要忙,此事至关重要,还请您一定要恩准。” 刘基请假就请假吧,大不了今夜,胡翊与陶安多忙活些。 胡翊也是会找外援的。 进宫之后,直奔文华殿去找朱標。 他叫宫里的小太监们去帮忙传了个话,叫陶安找几个人把右司的奏摺都抬到文华殿,要在太子那里办公。 这种事儿,自大明开国以来,就没別人能干得出来。 这也就是胡翊的面子大,敢把中书省的奏摺搬到文华殿去。 一会儿工夫,陶安领著十余人,今日发来的五百多份奏摺都抬来,往文华殿一搁。 朱標努了努嘴,一脸嫌弃的道:“姐夫叫我当苦力,还不给俸禄,这算盘打的是真响啊!” 胡翊心里偷著乐,外表却显得无比的正经,厚著脸皮、脸不红、气不喘的开口辩解道:“这不也是锻链一下太子的理政能力吗,太子乃国之储君,岳丈也日常提醒要叫你多锻链锻链。” 十六岁的朱標翻了个白眼,既然摺子都抬来了,总不能叫姐夫再抬回去吧。 见到马爷在太子的文华殿办公,还赖著不走。 这下子,那三位尚书们更加是傻眼了。 还能这么玩吗? 有权有势有靠山,就是好啊! 知道駙马爷这是故意躲著他们呢,三位尚书也没办法,只能先回到各自衙门里去,並派专人等候在中书衙署门口,只要胡翊一回去,他们立即便往过去赶。 天色来到傍晚时分,范常的马车来到刘基府上,將自己离京谢恩的摺子递给了刘基之子刘璟,请將来转交到朱元璋手里。 趁著宵禁之前,范常乘坐马车刚刚出了城门,正准备“离京从此如鱼跃,纵马回乡似鸟飞”,还未来得及作诗抒发自己摆脱枷锁后的一系列豪情与愜意呢。 他的马车前面突然闪出一人来,却是出面来將车驾拦住了。 “子权,这就要离京啊?” 范常掀开车帘,一见刘基竟然立於马车之前,拦住了去路。 想起与这位忘年交之间的关係,他当即从马车上下来,过来见礼。 “刘先生,您是怎么知道我要走的?” 刘基抚须笑道:“回来路上,听胡骑马说了几句给你诊治的事,我便料定你要走了。” 说到此处,刘基低下头,望著范常利索的右脚,不由是笑问道:“怎么?离了京,这脚也不瘸了,连装都不装了是吗?” 范常赶紧摆了摆手,“惭愧,惭愧。” “走吧,咱们两个忘年交最后再聊聊。 你放心,这耽误不了你赶路,你若想走,今日定然可以离开南京,一路畅通无阻。 有当年的辅佐之功,陛下定会放行的。” 二人便踏在郊外的一条土路上,范常望著傍晚时候的云霞,又看了一眼刘基这个忘年交。 即將分別之际,今后只怕是再难见面了。 看著这位老故人,他不由是嘆息了一声。 “刘先生,今日这一別,恐怕他年再无缘可见了,想来咱们这一生缘分也就尽於此处了。” “是啊。” 刘基望著这位如今不过四十岁出头的范常,当年他初进军中时,还不满三十。 说是忘年交,二人相互交流,尤其在最初那几年,范常还是自己带出来的,自然多了几分亲切感。 他不由是感慨起来道:“你的命好,生在滁州,距离陛下龙乡不远。 我生於浙东,天生便有逃不脱的枷锁,今后留在朝堂上,还真是祸福难料啊i ” 范常一时间眼神显得很复杂,眼见是四下无人,不由是对刘基说出了几句心里话:“我观陛下自立吴王后,性情便开始改变,及至登基后这两年,更是变化极大。 与君王共患难易,共享乐难啊! 由此,我从未打算在京城久居,我也不通田亩耕种之道,这几年却学著种了些菜,以此来討陛下的欢心。 居住也都在城郊,低调朴实了许多,再到借这足疾的由头,平平安安的离京,这几年一直都在向陛下强调我的淡薄,如此陛下才肯放下些戒心。 在我看来,陛下杀心日重,脾气也越发偏执,这几年还能听进去几句,再过些年就恐怕难说了。” 说到此地,范常躬身衝著刘基一拜道:“还请刘先生保重身体,寻求自保之策。 如今,我装病之事已泄,陛下即便不会怪罪我,但更宜立即离京回乡。 再晚些,只恐旨意便到了,又无法从这些枷锁中脱身。” 刘基点点头,表示赞同。 但就在范常准备告辞之际,他忽然是问了一句:“最后问贤弟一件事,你对这位胡駙马如何看待?” 听闻此言,范常略一沉吟———— 而后,他看了一眼刘基,终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听闻駙马医治陛下之疾症,且有些转好,但此只可以为辅,毕竟君王天然就多怒,陛下的病怕是难愈,只恐將来情绪更厉。 駙马如今受宠不假,但天地並非恆久不变,圣恩也並非会一直沐浴胡家,凡事总有尽头,尽头到时,駙马又当何如呢?” 刘基点了点头,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 不过,凭藉范常今日对於胡翊的印象,以及先前多次听闻他的事件来判断,他还是给出了一个自己猜想到的评价:“当然了,就算圣恩难续,咱们这位胡马爷显然是聪明人,並非庸才;他又身为皇亲,明哲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所虑者嘛————” 范常略一沉吟,而后正色道:“所虑者乃是相位。” “当今陛下对於权力日渐渴望,执掌严厉,我观身居丞相者,难有善终之人,即便这位聪明的汪广洋恐也逃脱不过。 胡马若正式接过这个权柄,爬上这位置,只恐也难保性命,甚至於危及九族。” 说到此处时,范常更加担心的看了刘基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关切,神色复杂。 怔了怔,良久之后,他同样反问了刘基一个问题。 “刘先生,这个参知政事,您就一定要当吗?” 刘基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是开口笑道:“贤弟呀,一开始,我的確不想趟这滩浑水。 但直到最后,胡马的三条策略打动了我。 我观此三策,世间少有,这数千年来没有人能提出此等方法。 若在我有生之年,不得尝试助他推行,只恐身死之后,引为憾事,故而愿意奋起一搏。” 他不由是嘆息一声道:“到我这个年纪,行將就木,所缺的还有何物呢? 功名富贵如浮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苟活几年当然可以,但除此之外,能否为这世间多少留下些什么呢? 这才是我想做的。” 他这样一说,反倒引起了范常的兴趣。 “能令刘先生都为之嚮往的策略,想来定然不凡,不知可否与我说说?” 刘基便把阶梯税制、摊丁入亩、御田分民之策全都对范常细说了一遍。 听到这些奇思妙想的时候,范常的眼睛越瞪越大,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久不出庄园,对於这位胡马爷,真是把他看得太轻了。 这三条策略,俱是为民爭利,又能令大明走上正轨,减少將来灭朝亡国的绝佳策略。 数千年来,还没有人有此眼界,这其中任何一策,只是单独拎出来,都能够造福於民,影响深远。 若能想出其中任何一策,都是不得了的存在。 但这位马爷,竟然一下想出了三策。 且这三策都是旷古所未闻吶! 这一刻,范常听闻过后,其实就连自己都跟著心动了。 这般百无聊赖的官场上,居然出现了一股清流。 这三策若不能推行,实在是世间一大憾事。 思想到此处,就连他都心生出一些想要辅佐胡翊完成此事的念头。 但在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之际,他的理性又在告诉自己,此事必不能牵涉其中。 这些策略虽然惊天动地,但每一条真正实行起来,都无异於是在与虎谋皮。 自古以来,革新者眾多,从商鞅、韩非、李悝再到后来的王安石、欧阳修—— 又有几人功成呢? 即便有皇帝支撑,此事一样难如登天,如晁错,因皇帝力挺而削藩,又因皇帝反悔而身死。 这且不言。 革新之人,皆有自己的软肋。 这软肋或在自身,或在亲情上。 你自己固然不怕一死,哪怕为了理想,可以死无葬身之地,也要推行。 你可以做英雄,这没错。 但那些你的至亲、你的宗族,一旦迎来打击报復,出个什么意外,则会令人抱憾终生,失去在世间存活的一切希望。 范常也有软肋,他不由是从心里又快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刘先生,三策虽好,但小弟只能隔空遥祝,今日一別,多多保重。 告辞了!” 刘基没有再劝,只得是拱手作別,在心里默默遥祝对方。 这种事,本身就难以开口,改革总是要流血牺牲的。 那又要流谁的血? 牺牲谁的命呢? 自然是他们这些推动革新之人的血和命,这毕竟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大家都预感到这次革新不易,就连刘基也很清楚范常所说的话,胡翊一旦攀升上相位,才是大祸事! 但这一切,都不妨碍他刘基为了理想拼搏一回,哪怕是一败涂地,但眼前有光,你就是该去追逐一次光。 眼见著范常重新上了马车,马车在夕阳下缓缓驶向了地平线。 却就在此时,胡翊骑著赤鬃黑狮子追了出来,一头都是汗水。 “好你个刘基,明知他要走,还不对我说,差些坏我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