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变法,我视死如归》 第1章 九品小官 宋,治平四年,也既是1067年。 夏税时节的江寧城,秦淮河上传来的琵琶声混著新酿的酒香吹过檐角的风鐸,闽地来的布贩,两淮来的盐贩,两浙来的茶商络绎不绝, 忽听得税吏敲响铜锣:“酉时三刻,封市纳捐~” 满街金玉锦绣忽地一滯,一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少年郎君,身穿九品的深绿色圆领襴衫官服,扣子却只是吊儿郎当地错繫著,迈著四方步身后跟著一大票的税吏衙役走来,方青铜官印往税案上一磕,二郎腿翘起便在黄木的椅子上坐下。 “落伞~验秤~” 哗~,一顶青布伞盖在少年的头顶撑开,身后老税吏扛著铁权上前,一旁的青年税吏则是一脸諂媚笑意的给这少年倒水。 那少年清了清嗓子,喝了口水,开口说道:“各位江寧的父老乡亲,本官王小仙,乃是这江寧县,新上任的九品主簿,专门收的就是这布帛之税。” “这个……俗话说得好啊,咳咳。” 却见这王小仙突然从身后税吏手中接过了两个快板,这些宋朝人也没见过这东西,好奇地看著他,噼里啪啦的就打了起来。 “朱雀桥头算盘响,夏税秋粮分两桩。官家修堤你乘凉,缴了绢布好娶娘。一文税,一寸砖,铺得汴河通天船。三斗粮,三支箭,射得西夏哭狼烟。你纳绢布来我纳命,共筑大宋好河山。” 一段快板打完,给眾人弄得一愣一愣的。 没见过这样的艺术形式啊。 一时间眾人也是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个新上任的主簿,当真是好生古怪。 不过这等打油之词,听上去却是朗朗上口,而且意思也算是简单明了,他们这些贩夫走卒倒是也都能听得懂。 “税乃国之根基,诸位,验税吧。”说著,王小仙翻开了鱼鳞册,查验起来。 这王小仙记录算帐的速度极快,效率也高,那鱼鳞册是早在昨天就已经提前整理过並加了目录,不过半个时辰,居然就已经收了六十多户。 “官人!官人咱们家应该是四等户才对啊!” 突兀的,一名身穿蓝色布袍,脸上还满是褶皱的老者大声道: “官人,小老儿家中织机只有两台,存绢不过十数匹,如何,如何,给我们定成了一等户呢?小老儿何德何能,做得了这一等户?求官人您明察,开恩啊!” 说罢,这老汉叩拜在地上,疯狂的磕起头来。 其余来缴税的一时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四等户的缴税是两匹麻布,一等户的缴税是20匹杭绸,且要求纹样清晰无暇。 看这老汉手脚粗糙,身上蓝色的粗布上还掛著补丁,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拿得出20匹杭绸的人啊,把四等户登记成一等户,这是存心往逼死人的方向去啊。 “你说你是四等户?不对吧,城南郭敏,是你吧?”王小仙翻开了鱼鳞册道:“你名下共有水田一百亩,桑田二百亩,麻田二百五十亩,还都是上等的良田,织机更是足有十台,还都是铁製的织机,你都这么有钱了,怎么还装穷啊。” “官人您明察啊!小人哪来的百亩良田,十台铁机?小人家就住在南城,屋不过八尺,棚高难以站身,只有一妻,一女三口之家,您可差人隨时去小人的家中查看,何来的十台铁机啊!求官人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小官人,您是不是搞错了,这是南城的老郭他在咱们江寧城生活四十多年了,许多人都认识,哪来的百亩良田啊。” “就是啊小官人,那鱼鳞册上肯定是错了,您让他拿出二十匹杭绸来缴税,这是要逼死人的啊。” 一同缴税的其他郭户也纷纷为他开口发声,纷纷证明这老汉不是什么一等户,就是城南一户普普通通,靠著织布过日子的一个普通裁缝人家。 王小仙见状:“是么?来来来,老头你先起来,我是新官上任,不清楚具体情况,可是你看这鱼鳞册上……你这一等户的身份,可是清清楚楚啊。” “誒~,眼下税收在即,再想给你改正,那也难了呀,我给你改了,这缺,可怎么出啊,要不这样吧,今年,你就委屈委屈,把这二十匹杭绸给交了,明年,明年我一定给你改正回来,你看如何?” “我,我,我上哪弄这二十匹杭绸去啊!官人,您就是把我全家卖了,也不值这二十匹杭绸啊!!” 这老头无缘无故地摊上了这样的事儿,已然是彻底慌了神,额头上青筋的鼓出来了,急得在地上直跺脚。 王小仙微微一笑:“呵呵,用不著卖全家,你不是有个女儿么,是叫喜儿吧,你要是没有钱,就把喜儿卖了,一个喜儿,就足以抵帐了。” “你……你……你是……” 直到此时,眾人才知道这王小官人居然是有意为之。 若是他当真不认识这老汉,如何知道他有个女儿叫喜儿了?若是知道这老汉的女儿叫喜儿,又怎么会不知道这老汉是个清苦人家呢? 这是有人看上这老汉的闺女了啊! “你,你,你这狗官,我跟你拼了!” 那老汉衝上来就要和王小仙拼命,却马上被两名手持铁尺的衙役给摁下了。 “怎么,你要抗税?还要袭击我这个朝廷命官么?” 一旁,有那认识老汉的已经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老郭啊,人老实了一辈子,偏偏生了个貌美如的女儿,这是被人给盯上了啊。” “狗官!” 也不知是谁的一声大喊,整条街立刻就乱了起来,几个看不过去的人就要闹事儿。 王小仙不慌不忙,依然慢吞吞地喝著碗里的水,丝毫没將这些百姓放在眼里。 突兀的,一名铁塔一样高的壮汉,扒开人群,大喝一声:“王官人秉公执法,我看看是哪个刁民敢在老子的江寧府闹事?” 却见此人,一手里拿著一条马鞭,另一只手把玩著两个玉球,在手上哗啦哗啦做响,身后跟著的一眾狗腿子堂而皇之的拿著棍子,刀剑,甚至盾牌。 推开人群之后,笑呵呵地衝著王小仙:“好,好,好,王官人,本少爷果然是没有看错人,咱们江寧城,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的秉公执法,何愁国事不兴?你放心,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王小仙笑著点头。 人群中有人小声道:“这谁啊,这么囂张。” “你连他都不认识?这是潘家的潘云蛟,江寧成的一霸啊。” “潘家?哪个潘家?” “潘美的潘家啊,人家是皇亲国戚啊。” 潘美的孙子潘夙曾在江寧做转运使,也因此在此留下了一支支脉,就是此人了。 虽说是支脉,那也毕竟是潘家,也算是皇亲国戚,至少在这些普通的老百姓眼里,已经是绝对惹不起的大人物了。 那潘云蛟和王小仙客气了一下,而后蹲在地上道:“誒呦,这不是我的岳丈大人么,您怎么让人给摁地上了?” “我早就说么,你早点把喜儿直接嫁给我多好,我还能给你下点聘礼,这钱啊,给谁不是给了?” 说著,这大汉从身后狗腿子的手里拿过了一个大银锭,放在了税桌上道:“王官人,这一块银子,买他的女儿,你看,可够折二十匹杭绸啊?” 早在仁宗年间,白银在北宋就已经是市场上可以流通的货幣了,王小仙將大银块掂了一下,笑呵呵地扔在桌上,道:“记录,潘家折上好丝绸二十匹,完税。” “誒?” “誒?” “誒?” 一时间税吏们愣了,围观群眾愣了,潘云蛟也愣住了:“誒?不对,错了,错了,这不是我的税,是我这丈人的税,他用卖女儿的钱缴的税。” 王小仙却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潘家好歹也是咱们大宋將门,稍微要点脸成么,几千亩的良田全都掛在人家穷苦百姓的头上,到最后给自己落一三等户?把自家田產掛人家百姓的鱼鳞册上还惦记人家姑娘,缺德不缺德呀,就这么一块银子,已经够便宜你了。” 说著,王小仙直接拿起鱼鳞册勾画了起来,又冲那老者道:“吶,给你从一等户里涂掉了,今天的事儿是利用了你,不过你也算是因祸得福, 你们家现在在鱼鳞册上没了,这两匹麻布你带回去吧,就当是我给你赔罪的一点心意了,不过明年还是得正常缴啊,回头我就把你们家信息写四等户上去。” 眾人这才恍然大悟。 闹了半天,居然是个好官? 何著是拿这老汉和他女儿当鱼饵钓鱼呢? 潘云蛟见状勃然大怒,一把拎起王小仙的衣领:“你,你是在耍我?” “对啊,我是在耍你啊,不使这样的手段,如何让你拿银子出来缴税啊?我可提醒你啊,这银子在你兜里你不拿出来,这顶多就叫偷税。我拿你也没有办法,谁让你是皇亲国戚呢。 但是现在你既然已经拿了出来,放在了官府的桌上,入了帐,你要是敢把它拿走,这就叫打劫府库,形同谋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开封潘家还认不认你这个亲戚。” “小子你找死么!像你这种明经出身的小官,老子弄死你,就宛如弄死一只蚂蚁!” “呀?你要弄死我?来来来,別犹豫,快,快弄,来来来,刀给你,来,冲我脖子这砍来,来啊!今天你要是不敢砍死我,你就是我亲儿子。” “你……” “来啊!” “你以为我不敢么?你不过是个明经出身的小官!” “那你倒是来啊!!直娘贼,软怂蛋,手里拿著刀子都不敢杀我一个书生?就你这乌龟王八蛋一样的怂样子,也好意思说什么將门之后?你真是潘美的后人么?我呸啊,潘家怎么会有你这么怂货的傢伙啊。” “啊~!!我弄死你!”潘云蛟受了刺激抬手就砍。 王小仙却是不闪不避,反而特意將脖子伸得长了一点,生怕他砍不到一样。 【这么死,算是为国而死了吧?终於,老子可以得道成仙了】 “住手!!” 突兀的,一声大喝打断了潘云蛟的动作。 【谁啊?我这好不容易要为国而死了,谁来捣乱?】 “潘云蛟,你敢当街杀害朝廷命官?” 缓缓的,一身粗白布的中年人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却见这中年人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有些憔悴,头髮和鬍子都很凌乱,身穿一整套的白色粗布衣裳,却是不怒自威,自带一股浩然正气。 【这老帅哥谁啊】 “您是……临川公?”潘云蛟居然认得。 “认得我,还不给我滚?” “啊是,是,是,我这就滚,我这就滚。” 说完,这位平日里在江寧城號称一霸的將门之后,居然真的就这么灰溜溜,无比狼狈的跑了。 【临川公?谁啊?】 却见那中年男人用很欣赏地上下打量了王小仙一番,突然抱拳拱手,道:“老夫眼拙,差一点就错看了好人啊,小兄弟,老夫王安石,方便的话,一会儿你收完了税,来我府上喝一杯茶水可好啊?” 第2章 王小仙 男人名叫王小仙,表字介白,是个穿越者。 上辈子的时候,他本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相声演员。 早上起来上班的路上买个煎饼果子的功夫,就看到有人在吃麻婆豆腐,还敢动手打麻婆的老公。 北京的爷们能看得了这个? 於是他见义勇为,就和歹徒同归於尽了。 重生转世之前啊,嘿,您猜怎么这?巧了,阎王爷爷居然喜欢听他的相声。 於是阎王爷就偷偷地告诉他,他是个九世修行的善人,前八世,也一样都是因为做好事而死,只要能凑够第十世,就可以功德圆满,得道成仙。 不过这第十世是最关键的,若是能够死得其所,最好还能有点香火祭奠,那说不定能得个什么大神的神位。 王小仙就问,啥叫死得其所啊? 阎王爷就告诉他,中国人自古以来最高的死法,你得死於国事。 “知道屈原不,还有岳飞,关羽,诸葛亮,文天祥,杨业,于谦,张煌言,顏真卿,陆秀夫,这些人死於国事之后甚至在后世都是有香火祭祀的,就这些人,现在本阎王见了都得抱拳尊称一声尊驾。” 王小仙明白了。 本来喝了孟婆汤,说的这些都会忘记的,顶多会给他来世的性格有个模模糊糊的潜意识,比如会不自觉的认为“为国而死,才是男人最大的浪漫”这样的事情。 可是谁曾想他转世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孟婆在罢工,说什么也不肯干了,要去转世投胎去。 阎王爷同意了她的罢工请求,给她喝下了孟婆汤,於是资深员工孟婆就变成了实习生孟婆,五千年工龄一扫而空。 过程中出现了一点点小失误,忘了他没喝过孟婆汤,居然让他就这么给混过去了。 更让王小仙绷不住的是,他一投胎,居然投到了北宋年间。 【这不就是穿越了么?原来地府投胎,时间的长河真的不止一条啊】 然后,就这样了。 这一世他出身於贫苦人家,做生意是不可能的,想要去当兵吧,北宋当兵的待遇实在是太差,而且他感觉当个大头兵也不一定叫死国。 因为北宋当兵,被自己人欺负死的概率是远远大於被敌人砍死的。 而且军餉待遇太差了,宋军被叫做乞丐军不是没有道理的。 考进士又太难,於是就索性只考了一个明经。 九品小官虽然小,可再怎么小也算是官了么。 是官,那只要是为了公事而死,岂不是就符合死国的意思了么? 然后王小仙就发现,这好像也不太容易。 如果是在明朝,那他只要想个法子弄个摺子什么的,去骂骂皇帝,骂骂朝廷,实在不行骂骂宰相什么的,极致的嘴臭带来极致的享受,总有能死得了的一天。 但问题这是宋朝啊。 明经的九品小官依然是文官集团的一份子。 他娘的宋朝对文官集团实在是太好了啊! 上书骂皇帝?只要你说的有道理,皇帝就只能忍著,非但不会杀你,十之八九还会升你的官,再怎么不济,也顶多不搭理你,即便是捲入最顶端的政治斗爭也顶多罚你去海南岛度假。 两宋三百来年的时间里唯一的一次因言杀人只有在两宋之交的时候,是有人把赵构给骂破防了,让他杀人,赵构因为这件事被宋人讥讽得不行,在当事人眼里这事儿比杀岳飞都轻不了多少。 其余如胡銓上书请斩秦檜,邓若水大骂史弥远专权误国,宋理宗即位不正,这种纯作死的,放明朝九族都给你屠了,在两宋也至多是去海南岛度假。 想要靠骂人求死,在北宋几乎就不可能,乌台诗案之前你想靠骂人去海南岛度假都难,真能把皇帝给骂个半死,只要有道理,天下人多半还会夸你文采真好。 太平年月,还有什么事儿是死国事呢?打仗么?北宋虽然年年打仗,但毕竟现在距离国破家亡的靖康之耻还有点远,寻常文官也捞不著打仗的机会啊。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秉公执法,朝著大户收税,让大户害死他这么一种死法,是比较容易死於国事的了吧? 这古代的社会啊,没水没电没网络,煤炉生火得拜灶神,青砖路滑似抹油膏,姑娘爱美抹铅粉,脸蛋白得像鬼飘,茅房没纸急得跳,竹片刮腚似火烧。 这破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就想著赶紧死,早死早成仙,什么诸葛亮啊,于谦啊,都不想了,赶紧死了比啥都强,是死国就行。 本来,他的计划是很顺利的,他知道潘云蛟素来囂张跋扈,胆大包天,而且为人极重面子,偏偏却又极为好色,一直都想要纳农户之女喜儿为妾而不得, 这才主动找到这老潘想出这么一条计策要他把自己送走。 万万没想到,居然碰上了王安石,让他救了自己。 你说你咋这么欠呢啊! 他居然还让自己在收完了税后去他们家喝茶? 【这老登,不会是看上我了吧?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是觉得我刚正不阿,想给我做靠山吧。不会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王小仙却是不禁有点慌了。 他倒是也知道王安石回江寧了,这老王的父亲老老王曾经是江寧府通判,也是难得的好官,死在任上后他母亲就留在了江寧居住,现在也死了,这个王安石是丁忧回来,给他娘守孝的。 你说你守孝就老老实实在家待著啊,管我的閒事干嘛呢? 然而现如今虽然还没有开始进行熙寧变法,王安石也还没有成为后来那位位高权重的执拗相公,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早晚的事儿。 这位大贤,虽然还不是宰相,但却早就已经名满天下了,欧阳修、文彦博、包拯、韩维、吕公著、乃至司马光,都曾向官家举荐过王安石,名望之高在中生代中无人能出其右,是天下人都已经公认的才德君子。 只等守孝期间一过,立刻就会平步青云,可以说是虽无相公之实,却已经先有了相公之名了。 区区九品小官,说白了权柄都没有许多吏大,换了別人若是能得到王安石的青睞那还不得乐死?可对於王小仙来说却是不同。 北宋的文官太难死了呀! 他现在只是明经出身的九品官,或许还能找得到敢弄死他的豪强,万一他要是和王安石有了什么交集,甚至万一传出,他是被王安石看好的人之类的。 区区一个江寧,谁还敢阴杀了他? 那不是死不成了么?! 【不是没有可能啊,王安石將来是要变法的人,一定需要很多人手,就我刚才的表现来看,他一定觉得我是一个刚正不阿,可堪一用,最关键的是我与他还是江寧同乡,对他来说这就有了成为自己人的基础,这……这以后谁还敢杀我?我要如何才能死於国事?】 【不行,得想个办法,必须得想个办法,让这王安石,看不上我才行。】 第3章 懟王安石 王府门前,王小仙同样换上了白色粗布的衣服,手里拿著一匹素绢,不住的在门外徘徊,一双手抬起又放下,踌躇不已,显是心头心绪已经纷乱至极。 【如果王安石喜欢我,我就必须得想个办法让他不喜欢我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做我的靠山,若是他考校我变法之事,嗯,我就挑他不喜欢听的说。】 【然而我们俩的身份差距太大,人家丁忧期间邀我登门,这是给了我天大的脸面,若是我表现得过於狂悖,恐怕也是不好,人家宰相之身不会对我怎么样,可谁知道下边的人会怎么想,怎么做?】 【所以我要做的,是不能让王安石欣赏自己,最好能得罪了他,把他的变法给贬低一下,但也不能显得太狂悖,太不懂事,嘖,这个分寸尺度,不怎么好把握啊。】 正在纠结之时,忽的那大门竟从里面拉开,却是一名家僕为他开了门,这人王小仙白天时候见到过,就一直跟在王安石的身边,应该是他的贴身小廝。 “王官人来了,怎的不进去?我家老爷正在二楼书房,刚刚在自窗外便看见您了,特让我来邀您进去。” 倒也並没觉得王小仙的举动有什么奇怪,毕竟区区一个九品官,拜访一个准相公,紧张是很正常的事。 王小仙连忙与这小廝见礼,跟著进去,走了几步之后,那小廝笑著回头,道:“王官人就打算抱著这一匹素娟去见我家老爷么?莫不是还要亲手交给我家老爷不成?” 见王小仙微微有些迷茫,那小廝不由得呲的一笑,道:“你將这素娟放在门房吧,你送素娟是对的,但我家老爷丁忧期间,怎么能亲手收人礼物?” 心下却是忍不住微微摇头,暗想:【明经到底只是明经,对这礼数二字,也是似懂非懂。】 王小仙闻言这才恍然,闹了个脸红,连忙將素娟放在门房,那小廝对他的那几分鄙夷,却是也被他精准的捕捉到了。 【瞧不起老子的明经出身么?哼,我就算只是明经,那也是通过了科举,正儿八经的被朝廷授予的官职,换算到现代社会,差不多也相当於是县税务局局长了,你一伺候人的僕人,凭什么瞧不起我?】 这般想著,王小仙已在那小廝的带领下到了偏厅,王安石手里拿著书卷,身披白色斩麻,已经从楼上书房下来了,见到王小仙后冲他点了点头,隨手一指身旁板凳:“坐。” 王小仙上前则是连忙行礼:“昊天罇极,下官闻太夫人薨,痛贯心膂。” 这是一套下属给长官弔唁的套词,而且还是司马光定下的例句,所有来家里弔唁的都是这套开场白,王安石早就听得够了,也懒得回他套词,依旧是一指身旁板凳道: “坐。” 王小仙见状小心翼翼地坐了三分之一个凳子,竭力的想表现的紧张,卑微一点,为一会儿懟他做好准备。 “你是我请来做客的,不是主动过来弔唁的,倒也用不著这许多的虚礼,王全,上茶,王郎你也不要再这般的行礼数了。” “是。”小廝应下,王小仙这才知道原来他叫王全。 谁死了娘肯定都会伤心的,不过王安石回家丁忧已经一个多月了,他娘这个岁数死,这在宋代怎么看也算是寿终正寢,伤心肯定是伤心,但伤心一个多月,怎么著也该进入平淡期了才对。 王安石不是那种一定要把孝心装满三年的偽君子,这在他看来实在是浪费时间,其实早就想做事了。 可偏偏朝廷也好,江寧府也好,也没谁会在这个时候拿公事去烦扰他,所以他今天才会突发奇想的去市集上溜达,恰好看到了百姓缴税,又恰好看见了王小仙,似乎是一个可造之材,这才会有閒心思邀人到家里来亲自考校品评。 说白了,閒的。 见王小仙一双眼睛也忍不住在客厅四处扫量,王安石笑著指著厅堂上的一副诗词笑问道:“此诗乃是老夫任於三司支判时有感而写,为警醒自己,便將这诗给带了回来,掛在了家里,王主簿以为此诗如何?” 却见那诗词:“三代子百姓,公私无异財。人主擅操柄,如天持斗魁。赋予皆自我,兼併乃奸回。法固有存者,世俗非所该。” 【这诗的意思是……心忧土地兼併愈演愈烈,老百姓不断的失去土地成为流民么?】 “好!文采斐然,王公文采,下官佩服。” “只是文采?你觉得此诗可合乎大义?” 王小仙摇头:“不合大义,王公若是以此诗夸耀自身文采,小人以为此诗实是文采斐然,但若是欲以诗为志,小人以为,王公实大谬矣。” 说著,王小仙脸上连连堆笑,依旧是一副极其谨小慎微的样子。 王安石都愣了,他本来只是想要稍微考校一下,毕竟是明经出身的小官么,打算以这首诗为突破口看看王小仙到底有多少学识。 哪成想,居然被他给顶撞了? 一个明经出身的九品官,顶撞他? “嘿嘿,嘿。”王小仙依旧討好地看著王安石,面上极其谦恭。 这就是王小仙想来想去,打算对付王安石看重的应对之道。 那就是用最怂的语气跟他说最硬气的话。 反正不管这王安石说啥,都想方设法的懟他就是了。 凡是王安石认为有道理的,他都要找角度批评一番。 凭他现代人的见识,这倒也不算难。 这幅表情行为动作,和话语绝对反差的表现,让王安石也一时语塞,甚至还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听错了。 一旁,王全拿著两个茶杯过来,也是因为听到了王小仙这么说话,一不小心还烫了自己一下,忍不住发出了哎呀一声,甚至还有些娘炮。 因为是丁忧期间,礼仪上喝茶是不准备杯盖的,刚刚因为过於吃惊,將他两只手都给烫得粉红粉红的了,却也不关心自己的手,反而一脸惊诧的瞪著王小仙。 “小官人莫不是在故作狷狂,以在我家老爷面前邀取直名?你,你可看懂了这词中意义?” 王安石闻言也不训斥自家僕役多嘴,反而盯著王小仙笑著喝茶。 王小仙知道,要懟王安石还不能给世人留下狂悖逆上的印象,关键就在於他懟得有没有道理。 当即笑著对王全道:“正所谓诗以言志,王公此诗,写的是对於土地兼併,人心不古的忧虑,认为,我朝自开国以来,不抑土地兼併,或者至少是在抑制土地兼併的事情上力有不逮,此乃天下乱象之根源。” “王公是希望天下復行三代之法,使天下无有公私之別,说直白一些,是希望天下土地全都能够收归国有,由朝廷负责分配土地,彻底消灭土地兼併得以存在的根基。” “王公之志,令人佩服。” 王安石好奇地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说我此诗大谬呢?” 王小仙:“王公若只是在做三司通判时有感而发,这说明王公胸怀百姓,有圣人之仁,可若是王公打算將来做了宰相之后以此施政,真的打算收归土地为国有,以朝廷授田的方式交给百姓耕种,则小人以为,此乃天下百姓的大不幸,朝廷推行此策,不异於是涂毒天下。” “放肆!”王全一旁大声怒斥。 王安石面色也不太好看,看似平静地道:“王主簿,说我要涂毒天下?今日,阁下若是不能说出什么高见,老夫也无法当你没说过了。” “嘿嘿,很简单啊,因为这个想法,您过於理想了,根本做不到,既然做不到,又如何能够推行了?下官是贫户出身,做的也是升斗小吏,太大的道理是不懂的,却只知道一点,今日有幸得以见相公,希望临川公可以听小人此言。” “你说,是什么?” “凡是执行的时候做不到的政策,推了,不如不推,一条无法实现的政策在落地执行,最终落在老百姓头上的时候,不管朝中的宰相们初衷如何,都一定是一条恶政!” 第4章 可造之材 “荒谬,秦汉以来,歷朝歷代都有限制土地兼併之国策,何来无法做到之说?小小明经,果然是通经,而不通史,可笑。” 王安石还没说什么,那王全却是忍不住突然和王小仙吵了起来。 王小仙又听他提自己是明经,言语中所藏著的那点轻视之意还挺刺人的,当即也决定不给他面子,毕竟他又不是王安石,道: “汉唐都有明確抑制土地兼併的政策,可事实上抑制住了么?任何抑制土地兼併的政策都必然要先抑制人口流通,抑制人口流通则地方豪强必然强盛,地方豪强强盛则必然会反抗朝廷,汉唐之败亡,就源於如此。” “我朝虽然在土地兼併上抑制的不如汉唐,然而我朝也从没有过像汉唐一样动輒拿得出几千武装的大豪强, 最关键的是,我朝虽土地税上多有隱税难收,可就因为不禁人口流通,工商业远比汉唐发达,朝廷可以从工商业上收取赋税。” “我朝的国帑入不敷出,从来都是因为得太多而不是收上来的太少,若是限制人口流动,则工商业必然衰败,亦或是留下和汉唐一样都是大豪强。” “恕我直言,就以咱们大宋对內的军力,一个豪强一旦有了一千以上的私人武装,这个税,还怎么收?” “真要是去抑制土地兼併的话,恐怕土地兼併本身抑制不住,反而朝廷会因此丧失了大半的税源,我想,王公此诗,也就是有感而发,纯粹是在感怀而已,一定不会贸然行此祸乱天下之法的。” 王安石倒是也看不出生气,而是道:“老夫不是要仿效汉唐,而是意欲效法三皇。” 王小仙:“人人都说三皇好,可是谁能说得清三皇到底哪好?我朝儒生喜欢以六经注我,王公的意思是,从古人智慧中找不出成功的案例出来,就自己想一个说这是效仿三皇五帝来堵反对派的嘴,我倒是赞成这样的做法,因循古制不可取么。” “不过我还是那样的说法,这天下任何的国策都逃不开最后的执行,任何抑制土地兼併的政策,在下官看来几乎都是无法执行的,因为真正去执行国策的人不是东京城里吟风弄月的相公,甚至都不是我这样的九品官,而是里正、保长、社长、仓司、市令们。” “朝廷再怎么抑制土地兼併,至多也只能管得了这鱼鳞册上的田亩怎么登记,若是乡里大户,伙同一些税务小吏,將自家的土地寄在穷苦百姓的头上,又当如何?朝廷有什么办法能够抑制里正,保长,社长们,不和乡里大户勾结么?” 王全:“王主簿未免对史书还是不太了解,初唐之时,天下实行租庸调製,至少在四十年內,是成功抑制了土地兼併的,只是后人无能,致使礼乐崩坏。” “呵呵。”王小仙低头喝茶。 “你笑什么,你若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尽可以反驳我啊。”那王全急得跺脚。 “学史,最忌讳的其实不是真的一点不懂,而是似懂非懂,若是学史不能学全,只学了个囫圇大概,依此施政,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王小仙本来就是要懟王安石的,这货是个理想主义者,自己就儘可能的往现实主义者的方向去靠,一定能给他留一个极差的印象,让他不喜欢自己。 直接驳斥王安石的观点显得狂妄,驳斥这个王全似乎就好多了,最关键是这人一口一个区区明经,骨子里对他的轻视,让王小仙对此也很是有些不喜,懟得直接一点也不无不可。 “初唐的租庸调製能够顺利运行四十年的前提,是初唐一直在开疆扩土,一直有大量的功勋將士回乡而已,大部分的大唐將士很难凭藉军功成为武將或者是多大的官,但立下军功后回乡,或是被朝廷安排去乡下做个里正,保长总是绰绰有余,正是这些里长和保长,铸造了初唐真正的强健根基。” “然而现在的里正和保长都是什么人呢?是家里读书的人,是一些老的儒生,是那些考不上进士的九经、五经、三礼、三传、三史、学究、明法、明算等,甚至我朝久考不中者,还会赐予特奏身份。” “这些人和这些人的家人,大多本来就都是乡下的小地主,小豪强,是我大宋真正的国朝根基,实行初唐的租庸调製?用那些被人看不起的兵卒丘八,代替读书人的老爷么?您这是要废除科举的意思?” 王全一愣,一时竟是被王小仙给懟得哑口无言,细细去琢磨,却是也不得不承认,王小仙说的似乎是有道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虽然確实是没人讲解过租庸调製和这所谓的军功小里正,小保长的关係,然而细细去想,好像又確实是这么回事,二者是相辅相成的关係。 看向王小仙的目光,也是愈发的古怪了。 【这人……真的只是明经么?区区一个九品明经官,为何会有这么了不起的见识?还这般的年轻,倒好像……是个无双秀才一样。】 王安石依然还是沉默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瞅著他。 王小仙:“小子无礼,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貽笑大方,还望王公勿怪。” 王安石盯著王小仙瞅了一会儿,却是突然摇头失笑,道:“你今日,倒是確实是挺……无状的,也罢,老夫丁忧期间,不便待客,今日与王主簿也算认识了,就到此为止吧。” 王小仙闻言大喜。 【好好好,下逐客令了,这说明他果然是开始討厌我了,这样好这样好,哈哈,我果然成功了,成功的让他不喜欢我了。】 当即,王小仙也是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高高兴兴,兴高采烈的走了。 【可惜,白瞎了一匹素娟。】 而王小仙不知的是,待王小仙走了之后,王安石和王全却是看著他的背影,在议论著他,却是看上去並没有他想的那么生气。 “娟儿,你看这小子如何?”王安石突然问道。 “这……狂妄,但好像他所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这才学,不像个明经。” “確实是很有道理,这诗词,本来也是我感怀民间疾苦所作,我又如何会不知,土地兼併之事,万难有办法解决,老实说,我所见过的青年才俊也有不少,他的这份见识,旁人未必没有。” “只是旁的青年才俊,却是万万不可能把这些话跟我以这么不客气的方式说出来的,此人,区区一个九品小官,居然能够直面刺我是非,这性子,刚直啊,我欲改革时弊,正缺一把这样的锋锐利剑。” “爹爹您莫不是要重用他?” “此人,確实是可造之材,只可惜过於务实,失了理想,抱负,嗯……查一下吧,我对他倒是挺感兴趣的。” 第5章 家人 却说那王小仙懟了王安石,被他下了逐客令撵走,自以为今天这一关他是过了,不由得也是开心得很,就连走起路来都没忍住蹦蹦跳跳地。 【那个王安石,应该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吧?我这么懟他,相当於是从根子上就否认了王安石的理想,他这种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人,又怎么可能还会喜欢我呢?】 殊不知,王小仙对王安石的了解还是太少,他將王安石当做是理想主义者,其实是错的离谱的。 他上辈子只是一个相声演员,对歷史有一定的了解,也至多能称得上是个爱好者,喝点酒之后和朋友吹牛,亦或者是在网上键政偶尔用点歷史资料倒是还行,真要说歷史细节,那其实就差的远了。 他知道王安石变法最终是失败了,也知道后世对王安石变法的爭议很大,而且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梁启超说他是“三代以下唯一完人”,辩奸论则说他是“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 歷史上爭议如此巨大的人物也不多,他一个相声演员也不知道谁说的有道理,这是多少个歷史学家,宋史学家都吵不明白的事儿,他自然也不敢说自己就懂。 但大抵上却是知道,好像歷朝歷代那么多人黑王安石,包括现代的王安石黑,都能挑得出王安石变法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好像也都是在说政策本身不好,从没有人说过王安石的人品有什么问题的。 这么大的官连个侍妾都没有,坚持一夫一妻,光是这一点似乎就已经超过大多数的现代人了,说实在的,他要是有机会能当大官,十之八九他也会忍不住纳妾。 又不是不合法。 所以王小仙很自然的就得出一个结论:王安石变法或许在执行层面確实是出了一些问题,但王安石的出发点肯定是好的,他对变法那么坚持,那肯定是个理想主义者。 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家里,发现了一首忧心土地兼併的诗,那他直接了当的告诉他,土地兼併是不可能抑制得了的,说不定,这会儿的王安石已经破防了? 殊不知这就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歷史上王安石的青苗法是反而加剧了土地兼併的,保守派以此为理由攻击王安石时,王安石曾说:秦朝吞併六国都管不了土地兼併的事儿,咱们大宋这么弱,又怎么可能管得住呢?都是咱们大宋的子民,咱们凭什么不让富户兼併土地? 很难说王安石內心深处是否真的是这么想的,但却至少说明王安石对於土地兼併这事儿心里其实是有数的。 写一首诗词来感慨民生之艰,特意骂一骂土地兼併,並不耽误他在变法时放纵土地兼併,至少是承认,土地兼併是他实行变法时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並且並不认为这个代价无法承受。 王小仙刚才给他讲了一大堆土地兼併无法抑制,堵不如疏,莫不如放弃抑制土地兼併转而將错就错发展商业的道理,其实非但没让王安石破防,反而是正说到他心坎上来了。 之所以下了逐客令,不是因为话不投机半句多,而是已经確定了王小仙在想法上可堪一用,已经开始调查王小仙的人品经歷了。 而这些,王小仙都是不知道的,很高兴的就一路回了家。 “阿兄回来了啊,阿兄快坐下来歇息,我给你拿茶,怎的今天回来的这么晚?” 远远的,都还没到家呢,便见自家妹子王小蝶跑出了巷口迎接,一见到他回来了,立刻就眉开眼笑,又蹦又跳的跑了过来,拽著他的手就不肯撒开。 “怎的跑出这么远来迎我?”说著,他还將那被王小蝶死死抓住的手给抽了出来:“你现在也是大姑娘了,拉拉扯扯的多不好看。” 王小蝶今年虚岁也已经十六岁了,在宋代差不多也快到了要嫁人的年纪,虽谈不上什么倾国倾城之貌,但底子本身还是不差的,再加上从小到大家里宠爱,虽没过过什么富贵人家的日子,却也至少营养充足,给养得皮肤白皙,面色红润。 这其实在北宋的平民家庭里就算是不容易了,至少在城南,称得上是最好看的几个美女之一了。 “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你妹子我整日里也是拋头露面,这个时候跟我自家兄长又何必讲那么多的礼数?听来喝茶的客人说,你今天可威风了,把那潘家的恶蛟都给戏弄了一番呢,这不是担心你么,所以才出来迎你。” “哦,你们已经知道了?” 说话间二人转进巷子,远远的就闻到了属於他们家的独特茶香和豆子香,一面杏黄色的招子正在迎风招展。 这位置距离秦淮河畔並不算远,用竹子搭了一个茶棚,长得几乎有七八间房那么大,杉木柜檯上摆满青了瓷碗,络绎往来的客人却是几乎从不断绝,生意好得不得了的一个茶摊,便是他的家了。 暮色里父亲正用沙哑的喉咙说著关羽温酒斩华雄的评书,见王小仙回来,立时就停了下来连忙上前:“是大郎回来了?听说你今日做了好大的事?” “呀,是大郎回来了啊。” “好大郎,咱听说你今天做的事了,做的可真好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王小仙上前与这些客人们一一打了招呼,他现在是九品官身,大人物的眼里是小官,但在这些街坊邻居们的眼里,却也已经是很大的大人物了。 他们家是开茶水铺为生计的,倒也不是江寧县的本地人,是王小仙被分配到了江寧当官,一大家子才跟著王小仙来的。 好在王小仙毕竟是个穿越者,虽不懂什么理科知识,但刷短视频的时候曾见过有人讲解如何炒茶,便將这炒茶之法给带了过来,成为了他们家的独门秘法。 也不图用这手段赚什么大钱,养活了全家生活,较比寻常平民小康了一点而已。 北宋时在南方地区本来也是有泡茶的,只是这个时代炒茶还没有开始流行,泡茶普遍还是苦涩,他们家的炒茶味道甘醇,喝起来又比点茶方便,价格也还算便宜,父亲老王也能讲几段王小仙教的评书,再加上王小仙本人大小也是个官员,特意来他们家喝茶討好的也不少。 因此这茶摊虽小,生意倒是非常不错,客人们见到王小仙也都会说上几句阿諛之词。 王小仙也不摆架子,回家后跟家人招呼了一下,便套上了套袖帮忙一同干起了活儿来。 他们家这茶摊,妹妹王小蝶负责炒茶,泡茶,製作茶点,母亲负责在前边收帐,招呼客人,父亲老王负责在前边讲评书,和客人聊天,出面迎来送往。 就只有一个弟弟,名叫王小虎,很少帮家里的忙,而是整日在里屋闭门苦读,一心想要和王小仙一样考上明经。 “哥,你回来啦,听人说,你今日是被观文公所解围?” 王小仙擼胳膊挽袖子,正打算帮一帮手,弟弟王小虎便闻著音儿出来了,手上还拿著一本已经旧损了的诗经,神情上却满是羡慕,眼珠子都在微微发亮。 “观文公?哦,王安石,你对他很了解?” 王小仙也是后反应过来,王安石是观文殿学士,这个称呼平时很少有人用的,若不是对王安石极是熟悉,可能都不会知道,更何况这是私下兄弟俩对话,这称呼用的怪不伦不类的。 “观文公名动天下,乃是得孟子真传者,如何能够不知?辞翰林学士詔五次,古之管寧也不过如此啊。” 王小仙闻言给他翻了一个白眼,轻轻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在家不用功温书,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是关心,你要考的是明经,不是进士,关注这些事情干嘛?又都是从哪听来的?” 说著,王小仙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诗经。 “还读毛诗?这东西还有什么用处?都跟你说了,现在明经都要考春秋议政了,你要是想考得上,必须得学春秋,史记,还要兼采孟子、荀子,以及汉儒註疏,唉~,你崇拜王安石?自己的屁股坐在哪都分不清了么? 若非是他,欧阳修,这些搞什么古文运动的混蛋,你又何苦都这么大了,还在家中蹉跎呢?早就该考上明经上岸了。” 第6章 非议 虽然是穿越者,但王小仙也是从婴儿开始就生活在这个家,二十几年长出来的,对家人,他也是真心的。 就算是相对来说確实是不如上一世的父母,却也是真的將自己当儿子,当兄长的。 他是长兄,也確实是急於求死,但同时另一方面也確实是对自家父母弟妹都有些放心不下。 光靠炒茶赚钱是不稳妥的,士农工商,家里没有人当官,在这北宋做生意就是无根之木,这也是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只让家里做小生意的原因。 若是自己死了,这个家,自然就只能靠弟弟王小虎了,若是小虎能在自己死之前当个官,那他死得也能安心一些,甚至他为国而死的话,还能遗恩於他。 当然,之所以会在外边说这个话,故意让这些来喝茶的茶客都听见,自然也是为了让这话在市井之间给传出去。 他今日被王安石所救,既然连王小虎都知道了,那想来整个江寧城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这对於他想要作死是不利的,他还指望著,因为自己秉公执法而被这江寧城的富户豪强阴谋害死呢。 万一让人误以为他和王安石有关係,那他岂不是死不了了么? 他就是要用这些个埋怨之语在江寧城传开,让大家都知道他和王安石其实没关係,这话要是能传到王安石耳朵里那就刚好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么。 他还是挺害怕王安石会看重他的,只要这话能传过去,这王安石应该就肯定不会將自己当做是同路人了吧? 王小仙隨口考了王小虎几句,见他诗经背得纯熟,然而春秋笔法却是不行,忍不住便斥责了几句,训过之后又道: “如今咱们家也算是有点钱了,我好歹也有了官身,明日或者后日,等我得了空,咱们买上一些礼物,看看能不能试著送你进府学,拜入郑穆教授门下。” “这位郑教授是今年新来的江寧城办学,我听说此人乃是大儒胡瑗的再传弟子,很有来头,我也不太懂,但反正就连周县令也说他有学问,你若是能拜入他的门下,只要能再努力一些,考上明经的机率想来也能大上许多。” 王小虎:“哥,我听说观文公也有意要在丁忧期间,在咱们江寧办学,既然你和观文公也是相识,你说我能不能……” 咚的一下,王小仙重重地一拳敲打在他的脑门上。 “想什么呢,你给我务实一点,莫说我和他不熟,人家不可能收你,他就算是真的肯收,我也不能让你拜他,知道么?”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是要考明经的,跟著他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误人子弟么?赶紧给我学。” “哦~” “你这个笨蛋弟弟,抓紧时间吧,这明经越是往后,只会越是难,你说你当初要是能跟我一起考上多好?现在好了,越来越难,再考不上你以后就彻底考不上了。” 想了想,王小仙道:“明年要是还考不上,我看你莫不如以后考明法或者明算得了,说来,你哥我其实在算学上还是挺有一些心得的。” “我……我……我就不能,你就不能让我试试考进士么?” 啪! 王小仙又是一巴掌扇在王小虎的后脑上:“你考个屁,我还想造反当皇帝呢,给我老老实实的学得了,进屋学习去。” 说罢,王小仙也不再管他,而是擼胳膊挽袖子,帮王小蝶炸起了酥饼,这是他们家卖得最好的茶点了。 “大兄,我觉得二哥有志向是好事,反正现在明经已经越来越难了,咱们家有你在当官,这茶摊的生意也是越来越好,又不是供不起二兄,他要考进士,就让他考进士唄,咱们又不是养不起他,便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养得起。” “十年二十年,考上了还好说,可万一要是考不上呢?那他岂不是成了废物了?” “废物了就废物了,实在考不上,大不了到时候跟著爹说书卖茶唄,又不会饿死。” 却见母亲也適时地过来,道:“是啊大郎,小蝶说得也有道理,咱们家现在不比你那会儿了,养一个閒人读书,也不是养不起。” 王小仙:“他现在连明经都考不上,还进士?没学会走,就要学跑么?” “那也不能让他去考什么明法,明算啊。” 王小仙想了想,没有说话,心里却是忍不住又有些烦躁了。 客观来说娘和小蝶说得都对,然而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知道他是要死的,自然就希望小虎能赶紧有个官身,一来继承他死了之后的政治遗產,二来他死了之后能够赶紧顶起来做家里的顶樑柱。 这是北宋,不是什么法治社会,他要是不在了,家里又没个官身,只靠做点小生意过日子他不太放心。 偏偏这话他也没法说,自然是只能沉默相对。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王小仙穿好了自己的绿袍官服,大早上的依然还是先帮著家里卖了一会儿早点,正要去上差。 就听得一人问道:“你们家这茶摊也是有趣,卖的这是什么呀?” “油条,客人没吃过的话要尝一……是你?” 王小仙一抬头,却发现居然是王安石的贴身小廝,王全。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们家开的茶摊子有趣,便特意过来瞧瞧,怎么,我照顾你的生意你还不欢迎么?” “欢迎,欢迎,坐,坐。” 王小仙招呼著就要让他进来坐下,正要让娘招呼,却听他突然道:“只是来的路上听人说,某些人大放厥词,说我们家老爷若要办学,反而是什么误人子弟,某些人对我家老爷,乃至庐陵先生(欧阳修),多有非议啊。” 说著,这王全大刺刺地在一个空桌上一坐,砰得一声,就用力地拍了摊上的矮桌一下,直震得桌案上碗筷轻轻一跳。 这一下,那王全说话的声音不小,又摆出了一副要挑事儿的架势,自是让这茶摊上其余人都嚇了一跳,客人们本能地看了过来,老爹老妈,小蝶小虎则是有些不明所以,却又被这王全的气势所摄,有些被嚇住了。 “大郎,这位小郎君是……你的朋友?” “是王公的家僕,不是什么朋友,倒像是恶客登门了。” 说著王小仙在王全的对面坐下,不禁眉头紧锁。 几人一听这居然是王安石的家僕,顿时便也都纷纷慌了手脚,毕竟说是僕人,可是宰相们前七品官的道理他们也都是懂得的,更何况听这话中的意思,分明是昨天自家大郎和二郎胡说八道,现在被人家给听到了,来兴师问罪来了。 却是连忙倒茶的倒茶,炸油条的炸油条,將他们这一小摊上所有有的吃食全都一样弄了一点,给摆在了桌上。 父母二人想替王小仙说些赔罪的话,却偏偏事到临头嘴笨,又不会说什么了。 而且王小仙也伸出手来阻拦他们,突然想明白了道:“你在查我啊,以王公的身份,就算我胡说八道了一些什么,跟我计较?” 昨天说的话今天就被人找上门来,要说这是传的,那未免传得也太快了。 “没错,就是查你,我家老爷见你人才难得,想要举荐你,提携你,甚至还想要亲自培养你,所以才要查你,哪成想我家老爷的一片好心却是尽都错付,你居然如此非议我家老爷,我,我,此事跟我家老爷无关,你若是不给我说出个道理来,是我这个做下人的咽不下这口气,我,我生气,哼!” 王小仙这下瞭然,却是忍不住以手扶额,暗暗地嘆息了一声。 【我都懟他了,他怎么还是看上我了啊。】 第7章 大放厥词 【想不到我都这么懟他了,那王安石居然还能看得上我,是哪里出问题了么?嗯,土地兼併之事,毕竟这个话题太大了一些,实际上也看不出什么政治倾向。】 【不行,我要再气一气他,彻底在底层价值观,在三观上和这老王分道扬鑣才行。】 【这老王,私德上据说是无可挑剔,那想来他就算是真生我的气,以他的身份,应该也不可能报復我一个小小的九品明经小官才对。】 【至於这王全,僕役而已,无需理会。】 心下做了决定,王小仙自是也不妨表现得狂妄一点,当即便哈哈大笑,道:“我说王公会误人子弟何错之有,为何还要解释?我弟只需要考明经就可以了,甚至明经考不上,我还打算让他去考明算,明法。” “而王公的学术,据我所知,是带有极强的法家色彩的,而且重策论而不重经义,就我弟个人的情况而言,他又不考进士,若是拜了王公为师,怎么就不是误人子弟?” 王全皱眉,心中对於这兄弟俩只知明经,而不思进士的心態產生了深深的鄙夷。 却是也承认,如果那王小虎真的最高只以明经为目標的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王安石就算要办学,手底下的弟子最起码也得是进士的苗子。 “那你为何非议我……我家老爷和庐山公的古文运动,科举改制?” 王小仙冷笑一声,道:“我是嘉祐年间明经,自从治平年间庐山公主持科举改制以来,明经的录取人数减少六成以上,明明是明经,却要增加经义策论,要考上结合春秋和周礼来阐释时政,这和进士到底还有什么区別?” “学经,要兼采孟子,荀子的汉儒註疏,还要以史证经,引史记去解尚书,这还是在考明经么? 越来越像是进士了啊,我也真是幸运,若是晚上一届,也碰上他庐山公主持科举,恐怕我也无缘这一身官袍了,我弟从小和我一样是以明经为志,若非是他庐山公胡搞瞎搞,以我弟的才学,早应该和我一样,也穿上这官袍了才对。” “就差一届啊,我弟就差一届,早一届,就碰不上他欧阳修了,我说这古文运动,害我弟实匪浅,何错之有?” 那王全又是皱眉,道:“那是你们自己无能,没用,没有真才实学,如若不然又怎么会因这小小的改动,而不能中? 科举之要,本就是在为国选材,考不上,说明你们不是人才,不纳你们这些滥竽充数之辈,倒是省了朝廷禄米,庐山公此改,分明就是利国利民,你因私人怨愤而非议古文运动,此,难道不是小人行径么?” 王小仙不屑地冷笑:“我是小人?古文运动,將私利说成是一片公心,损国力以肥私,反倒是君子了?” “你,你,你说什么?你说谁是损国力以肥私?” “自然是庐山公,以及……呵呵,整个古文运动了。” “你给我说清楚,古文运动怎么损国肥私了?你若是不说个明白,我今日,必不与你干休!” 看得出,这是真生气,真的急眼了。 【一个僕人,如此维护主子么?】 王小仙也不慌,他本也不是无的放矢,道:“敢问王全兄,你认为这世道是公平更重要,还是效率更重要呢?科举,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大宋今时今日选拔人才,到底又是需要什么人才了?” 王全:“科举,当然是为了为国选材,择天下英才为国所用。” 王小仙:“错,若是为了选材,最好的方法是不进行科举,王全兄认为,我朝重科举以来,若论人才,真的比得过唐朝么? 唐朝相对完善科举者,武则天也,敢问王兄,是武周以前的唐朝强盛,还是武周以后的人才强盛呢? 房玄龄,杜如晦,乃至於贞观朝的诸位明相,哪个是科举出身?我朝相公论能力,又有几个人敢言能够比肩房、杜?” “你,你,你这,你这,你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在何处?在下所言,何错之有?我朝相公之中,最贤者当属范文正公,敢问王兄以为,范文正公的功绩,可以比肩房杜么?” “你……” 王全憋了半天,却居然愣是一时想不出反驳王小仙的话语。 “科举取仕,从来都不是为了选材,若是当真要选材的话,门阀世家,反而才更容易培养出最优秀的人才, 早在唐朝之时,此事其实便已经有了公论,科举选拔上来的人才,无论是见识,能力,乃至人品,各方各面,都远不如通过荫萌,举荐上来的人才,治国安邦,征战沙场,能够立下功劳的,大多也都是门阀弟子。” “客观来说,人家门阀世家的弟子,三四岁的时候就看著自家老爹处理政务,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四处宦游增长见识,二三十岁的时候往往就已经有了自己专属的朋友圈子,这些朋友將来和他一样也都是官场世家之人,提前建立了人脉关係。” “反观科举取仕的人才,一辈子皓首穷经,前半生只能埋头於书本,亦或者是钻研遣词造句,书写文章,论人才,怎么可能真比得上门阀世家的公子? 遣词造句,诗词歌赋,对於治国理政真的有用么?没用,科举,从来,本来,就不是为了为国取材而设的。” “科举的目的是什么?是公平,公平,还是直娘贼的公平!是为了给万千寒门学子一个机会,是给天下所有的读书人一个机会,只要读书,就有机会出人头地,就有机会光宗耀祖,就有机会出將入相, 我朝开国以来,最重科举,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给每一个读书人都铺上一条可以通天的大道,这,才是科举的意义。” “可是古文运动是什么呢?欧阳修说诗词无用,取材应重策论,这话用他来说么?唐人不知道诗词无用么?谁不知道策论才是取材之道,可策论这东西,是给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考的么?” “所谓的古文运动,不就是轻诗词经义而重策论么,也不是多新鲜的事情,科举重诗词经义,则贫家寒门子弟尚有出头之日,文章诗词,便是闭门造车,也未必不能成材,也未必就没有生而知之者,皓首穷经也罢,扣字眼扣句子也罢,有没有用?没用,但却至少是个选拔机制,而且也最起码能为朝廷选拔出最努力,能自控的人才。” “重策论可就厉害了,这天底下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连自己所在的县都没出去过,从没见过任何一篇公文,不了解衙门朝廷的基本决策流程,你让他去品评时政?” “能把这策论二字学好的,说白了一定是朝中官宦子弟,世家大族子弟,最起码,就算真的是所谓的寒门子弟,也一定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拜到了所谓朝中大儒的门下的亲传弟子,请问这和东汉时的儒林世家,区別何在啊?” “断绝天下所有普通士子的上进之路,將位置全部留给自家的子弟,这,不是损国肥私又是什么?我看你们何必这么麻烦,不如废了科举,改回两汉时的察举制,举孝廉好不好啊?到时候你们也做个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四世三公,我看也未尝不可么。” 第8章 王全?王娟 王全走了。 而且是哭著走的。 王小仙还挺莫名其妙的:【你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呀,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他也没想太多,反正王安石么,也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他记得上学学语文的时候学过这个知识点,而且这里是江寧城,他们同僚之间也没少在背后议论这王安石,知道他对科举改革的態度。 他好像比欧阳修更激进。 这回,总算是戳到他肺管子了吧? 反正他就是个小人物,而王安石和欧阳修都是君子,那么大的领导干部,还能跟他一般见识? 而且客观来说他也不是在乱说话,屁股决定脑袋么,他要是官宦子弟,那他支持科举改革,重策论,那当然也没什么毛病,可谁让他是贫苦子弟,而且他弟弟王小虎確实是现在卡住怎么考都考不上明经了。 明经考策略,这本来就是有病。 当然,王小仙本人对欧阳修还是敬重的,在古代,请注意是在古代,任何政权运行的时间久了,官僚集团集体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通过各种看似有道理的改革之法,儘可能的让贪污合法化並想办法使权力进行代际传承。 人性如此,这也是大势所趋,根本就不可能阻拦得住。 北宋在这一方面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总比明朝要强得多,欧阳修等一眾北宋名臣在搞这些事情的时候多少还是看重脸面的,北宋士大夫们在传承文化的时候往往会更重弟子,而不是儿子,好歹遮著一层。 不像后面明清时候的文官,脸都不要了。 就在这王小仙高高兴兴上差去的时候,却不知那王安石的家里,现在却已经炸翻了天了。 “娟儿,你怎么哭了?是谁,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你?” 王府,见那“王全”哭著回家,整个王府上上下下都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在江寧城,居然还有人敢惹咱们王家的人不成?” 王安石,其弟王安国,王安礼,其子王雱,夫人吴氏,凡是在家的家人,见这“王全”哭了,全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伤心了起来。 “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个九品的明经小官,王小仙,爹让我去查一查他,我查,我一查,他就……然后他就……哇~~他非议爹爹,还非议庐山公,我找他理论,可是他,可是他……” “他怎么你了?” “我辩不过他~,他说得都好有道理啊~~呜呜呜,爹,你和庐山公不会真的都是坏人吧~” 王安石:“…………” 眾人:“…………” 这个所谓的王全,自然便是王安石的小女儿,王娟了。 北宋时期女德之风虽不比明清,却是也已经比之唐朝以前重了许多,程颐所提出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在这个年代虽然仍然不是社会主流,但也不是完全就没有社会基础。 尤其是他们这种官宦人家,列女传,女戒,那也都是必读书目,同时代的司马光在《家范》中就要求:“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这样的规矩。 他们王家是大家族,自然也是家规森严,万没有在丁忧期间,还让女儿拋头露面的道理。 只是一来,这个小女自视甚高,总是自认为不弱於男人,二来大家对他也宠溺,以至於確实有些骄纵。 最关键的是眼下眼瞅著就到了快要嫁人的年纪,以他们老王家现在的身份地位也確实是不太有搞联姻的必要,老王也是希望她將来能够幸福,快乐。 便正好借著丁忧之机,让她在自己身边装作了一个小廝,帮忙做一些迎来送往的事。 丁忧么,来慰问,弔丧的人多,往往也都带著孩子,而且实际上也都不是啥正事儿,孩子本身跟奶奶关係也好,人走了她也想替老人做些什么,便让她乔装打扮,做了小廝。 顺便也能將家里关係好的这些人都认识一遍,大概率,她將来的夫君是会从这些来丁忧的人里出的,倒也不是说乡亲,只是希望將来嫁人,跟自家女儿商议的时候,女儿好歹知道他商议的是谁。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本来就是刚进入青春期还没有来得及发育,丁忧期间穿的又都是斩麻的白衣,所谓斩麻,基本相当於是將破布袋子直接套头上,不存在要想俏一身孝的说法的,根本看不出来身材。 又不可能化妆,还带著孝帽,不仔细瞅的话那確实也是不好分辨男女,她又偽装成了小廝,以至於王小仙也是真没发现她是个女的,还是他们老王家的掌上明珠。 待她將今日之事说的清楚了,王家上下眾人,顿时便都义愤填膺的。 “岂有此理,真是反了天了,小小一个明经出身的主簿,竟欺到咱们王家的头上来了,侄女莫哭,二叔给你报仇去。”王家几兄弟之中,王安道性子最是火爆,当职横州参军,颇有些沾染了军中粗俗之气。 王安石:“人家又不知这是我的女儿,辩理议政,咱们说不过人家,难道还要以势压人么?” 王安国:“既然是辩理输了,这场子自然同样要靠辩理来找回来,侄女,我去帮你报仇。” 王雱:“二叔,您作为长辈出面,说不得会被人说是以大欺小,还是我替娟妹出这个头吧。” 王雱是嫡长孙,同样需要守孝,小辈之中也只有他回来了。 说来,这王雱乃是今年科举新考上的新科进士,尚来不及授官,就先因为丁忧而回来了,心中自然也有著几分傲气,区区一个小明经而已,认为自己出马,足够了。 眾人见他这么说,倒是也觉得有道理,毕竟他们其他人都是长辈,也基本都有官身,出面对付一个九品的明经出身小官,確实是有些有失身份。 “娟妹,你將你们今日之辩,完整的跟我说一下,我看看此人深浅如何?” 当即,这王娟便將他今天和王小仙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出来,却是让王雱闻言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人的学识见识……不俗啊,当真只是个明经么?” 王安石:“確是明经不错,不过我看,也许,確有进士之才,而且为人刚正,如若不然,我也不会让娟儿查他。” 王雱:“刚正,我看未必,但至少称得上一句刚直了,他虽不知娟儿是咱妹子,却也至少知道这是咱们王家的人,依然以这般的怨直之言相对,要么,就是没脑子,要么,这人未免也真是直得过头了。” 王安石:“这小子说的话虽然气人,也误了我和欧阳公的一片苦心,但是不得不说,他的话確有几分道理,也確实是锋锐,难怪娟儿会辨不过他,你,有把握么?” 王雱:“我怎么说也是今年的新科进士,会不如他一个明经么?父亲放心,我心中已有成竹,明日,必驳斥於他,为娟妹报仇,出了这一口恶气。” 第9章 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 “两个蜜蜜圆又圆,好像出笼包子鲜~” “大腿儿冬瓜白丝丝,赛过羊毛笔一枝~” “一摸摸到了沟里边,湖水波涛连著天~” 王小仙下差的时候心情很好,一路上甚至还哼唱起了上辈子作为相声演员,有录像时不让唱的传统艺术小段。 就在刚刚,他狠狠地整治了县內大户徐氏,从他们家收到了足额的布税,將他们家寄在其他贫户头上的田亩全部查清,甚至还打了他们家老爷子一顿板子。 【听说这个徐氏很厉害,家里出过三个进士,乃是一官宦之家,与知府沈遘还有所交情,又得罪一个本地豪族,嗯,距离被这些坏蛋弄死,应该已经不太远了。】 宋代隱税,有许多都是大户从平民小户的身上找补的,王小仙让大户们完了税,却也將那鱼鳞册上,许多加在百姓头上的隱田一笔勾销,此举让那些给徐家种桑养蚕的佃户,临近被其剥削压迫的乡亲们,一个劲的夸讚王小仙是青天大老爷。 虽然客观上来说,当他们的青天大老爷並不是王小仙的主要目的,但是不得不说,被人感谢的感觉,也还是挺爽的。 “王主簿,今年咱们江寧城的税……似乎是已经差不多够了,没必要再为收税,如此得罪人了吧。” 县尉孙寧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据说已经在江寧城干了二十年了,人头极其熟络,平日里就连县丞,乃至县令,也要让他三分。 实在是看不惯王小仙为了收税不择手段,也完全不近人情的酷吏手段,刚从徐家出来,王小仙就看到了他,非得说跟他同路,便凑了过来,然后就看似无意的这么说。 “这叫什么话,咱们又没有擅自增加税赋,该著就是该收的税,够了就不收了,让那些已经缴了税的人怎么想?” “我当然也不是说不收,而是说你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收这点小钱,把人都给得罪了,江寧县是大县,多少个百年以上的世家大族,你知道谁背后是通著天的? 低头不见抬头见,咱们明经的官员,没那么容易调动的,很可能你也会像我一样,一干就是几十年,你把人都得罪光了,以后这日子你还想好好过么?” 王小仙自然听出了这老孙是在敲打他,甚至已经是隱含威胁之意了,心知就这么短短几天,他在县里已经犯了眾怒,却是不忧反喜,更开心了。 当即冷哼一声道:“通天?何为通天?你我身上穿的是官袍,腰间掛的是官印,官职虽小,可代表的却也是朝廷,你我算不算是通天?我又凭什么要和他们去好好相处?” “你……你……你简直是……唉~,小仙啊,哥作为过来人,得劝你一句,你还年轻,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这世道的水很深,没那么简单的。” “荒谬,我王小仙行得端做得正,不怕什么水深水浅,我只相信,世间自有公理。” “王小仙!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主簿而已,九品!才九品!咱们是全大宋最小的官!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成?我现在跟你好话说尽,你可莫要不识抬举,若是他日我这话也不跟你说了,说不定,呵呵,你身上那一身九品绿袍,未必就真能保得了你一世平安。” “未必能保得了我一世平安?我只相信人间正道是沧桑,若是当真是谁要跟我玩阴的,儘管放马过来便是,老孙,你要是想动手,也不妨放马过来。” “你……哼,我懒得跟你说。”那老孙一指前边,道:“那边的那个茶摊,就是你们家吧?” “不错,你要干嘛?” 他倒是不担心有人对他的家人不利,这儿是北宋,不是汉唐,九品文官虽小,大小也是个干部。 “哼,我跟你这嘴上没长毛的毛头说不著,我去跟你爹说去。” “呵呵。” 王小仙自是对此不当回事儿,他爹从小就听他的话。 二人便这般朝他们家的茶摊处走著,只是走到近处,两人却是齐齐的一愣。 却见那一桌上两人,身穿白色斩麻正在喝茶,其中一人王小仙还认识,正是那王安石的僕人王全。 【他怎么又来了?没完没了了?】 却不想那另一人老孙也认识,见到人后立刻就仿佛一条狗一样的凑了上去。 “王,王公子,您也喜欢喝茶啊?小人孙寧,本县县尉,也爱喝茶,这是我的名帖,我……” 这老孙,却是认得王雱。 王雱却不认识他,礼貌性地收了名帖,只是冲他笑了一下,当即起身,却是朝著王小仙抱拳一礼。 “阁下,便是王主簿,王官人吧,在下王雱,不知王官人可否赏脸同坐,共饮一杯茶水?” 这王雱,明明是来报仇的,可话说得却是极为客气有礼。 大家大户的子弟么,这礼数自然是不能差的,先礼后兵,才显风度。 至於那老孙。 区区一个九品县尉,王雱则是直接无视了。 虽然王小仙也就只是一九品主簿而已。 “王雱?王公的长子,今年科举的新科进士?” “正是在下。” “啊?” 王小仙虽然依言在他那桌上坐下,但心中却又不禁满是疑惑。 【王安石的长子,来找我干嘛?为这王全报仇?你们王家是不是有病啊,那王安石马上就是要当相公的人了,为一家僕,跟我一个九品的小人物还没完没了了?这么,不体面么?】 要说这王家是小肚鸡肠,好像也不是,毕竟以王安石的能量,別看他是丁忧在家现在无官无职,一句话,整个江寧府有的是人愿意自告奋勇的替他整死自己。 王小仙虽然一直在作死,却也知道这江寧府的其他世家大族,和王安石的王家是完全不是一回事儿的,这大神对於他这个九品明经小官来说確实是已经超模了。 既然不是要整自己,怎么还越来越没完没了了呢?莫不是……你们王家人就是喜欢辩论?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不,不是有可能,一定这就是答案啊! 【这一大家子人回乡丁忧,属实是都给閒出屁来了呀!】 一旁,孙寧见没人邀请自己,却也还是陪著笑脸,厚著脸皮,在一旁的小凳上蹭了半个屁股坐下。 他与王小仙本来就是同僚关係,跟著同僚回家,正好看到有客人,趁机凑个热闹,似乎也说得过去。 他老孙在江寧城都蹉跎二十年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想进步啊。 王雱有背景,还有进士出身这种前途无量的公子,说不得他这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能接触上了,如何会不好好把握,哪怕是只有渺茫机会能记住自己,可是万一呢? 只是见这王雱对王小仙居然如此的客气,儼然是一副平等交往的姿態,这老孙心里却是不禁惊涛骇浪,甚至还不住地后怕了起来,再看向王小仙,那是连眼神都变了。 【我刚刚跟他说的那个话……也不是在威胁他,大家同僚一场,我那也是为了他好啊,是吧,嗯,就是这样。】 第10章 商君书 “昨日听这下人转述,得知王主簿高论,甚觉惊奇,细细思量,也只觉收穫良多,只是王主簿此言,却是总觉得有一二疏漏错误之处,终是困惑不解,故而,今日特意来请王主簿为在下解惑。” 王小仙:“…………” 【来吵架的就说来吵架么,你是真能整词儿啊。】 “王公子请讲。” “荀子曰,《书》者,政事之纪也,若是读书不为学政,而只图选拔,则读书到底又有何益?” “王公子说得对。” 王小仙压根心思也没在吵架上,却是在琢磨:【这老王一家人閒的没事儿,跟我一个九品小官还没完没了,这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这一家人,不可真的得罪,也不可真的表现得过於狂妄,单纯的得罪权臣而死,恐怕也不算是为国而死。】 【可若是这么一直辩论下去,旁人不知,还以为我和他们王家有交情,有关係呢,如此,岂不是影响我为国而死么?不能贏。】 【若是输呢?被他辩了个心服口服?不好不好,老王应该是看上我了,才会让家僕查我,若是我表现出心服口服的姿態出来,说不得他会觉得我孺子可教,知错能认。】 【我这品行,本来表现出来的就是刚直,若是刚直且还能够认错,那他妈我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人才了,老王要主持变法,缺得就是这种人才,不行,认输更不行,我必须得表现出过刚易折才行。】 【不能贏,也不能输,那……有了,我得让他们贏,但却不敢用我,对,我明白了,正所谓一残顶十黑,若是我认可他们的观点,但却表现得更加激进呢?】 【比敌人更可怕的是猪队友,可是比猪队友更可怕的,是疯队友啊,他要跟我辩科举改革,重实用,你我就……给你往唯才是举上引导,我就不信你不怕。】 想到此,王小仙坐下后喝了口茶,便打算正式开始。 【刚才这王雱说的是个啥来著?】 王雱见他开了头,而王小仙却居然並不接茬,却是颇有一种一拳打在絮上的感觉,昨夜辗转反侧,想的好多条攻防手段,竟然全都用不上了,不由得还有点憋。 当即又继续道:“孔子曰:若但守章句,与博士家何异?君子不器,正谓通变也。家父所著《周礼义序》所言:周官所述,皆可见之行事,王主簿以为然否?” 【吊书袋么?那就先陪你吊会儿】 当即王小仙笑著道:“礼记有云:『温柔敦厚,诗教也,辞章训练可养君子之德』,孔子还曾经曰过,州县钱穀甲兵,自有胥吏操持,君子当『谋道不谋食』,王公子以为然否?” 王雱:“唐末进士吟风弄月,终致藩镇坐大,岂非前车之鑑?” “唐末藩镇割据,其责竟在进士?” “在於朝廷选材不当。” “王公子以为,黄巢屡试不第,是因为无才,还是无德呢?” “自是因为无德。” “那让无德之人落榜,难道不对?孟子曰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矣。” “黄巢者,恶贼也,然若是生於盛唐太平时节,安能乱世?故而天下太平之时,自当为贤是举,然而国家纷乱之时,却是也不妨效法一下魏武帝,唯才是举。” “王公子以为眼下大宋是乱世么?” “自然不是,然而內忧外患,已尽显矣,內部我大宋有三冗之危,国帑不足用度,外又有强敌环伺,非变法不足以固国本,此事,於前朝之时,早有公论,王主簿以为如何?” “这话倒是不假,我大宋內忧外患,確实是看似繁华,实则危如累卵。” 王雱大喜,只觉得胜利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了,胸有成竹地下了定论道:“昨日听王主簿提到公平,与效率之说,確实是可谓真高论也,然而在下以为,若国朝盛世无忧,自当以公平为先,但若是內有其忧,外有其辱,却是自当以效率为先。” “我朝积弊实多,诚已到了不得不改,不得不变之地步,周易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孟子曰: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眼下时局,正该是我辈改革进取之时,也正是需要有魄力,有能力的人才,锐意进取之时啊。” 王小仙闻言点头:“王公子说得是啊,圣人曾经曰过: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眼下这朝堂天下,是该变法才对,非得以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大气魄,才能担此重任啊。” 王雱:“哈哈哈哈,说得好啊,不过这圣人之言……我怎么没听说过?敢问,这是哪位圣人之言?” “王公子没有听过么?此乃法家大圣,商君之言也。” “商,商,商鞅?” “正是。” 一时间,却是给王雱弄得无法应对了。 要知道商君书清朝乾隆之后压根就是禁书,在宋代时虽然不是,但是批判商鞅,却也称得上是宋朝的政治正確了。 关键是他很清楚自家父亲有变法之志,不光他清楚,朝野上下都清楚,事实上熙寧变法之前,朝中大多数人其实都是支持变法的,只是大家对於怎么变,各有不同想法而已。 要知道举荐过王安石的六个重臣之中,本来就是包括司马光的,司马光是支持,甚至是参与举荐由王安石来实行变法的,只是歷史上等王安石真的施行变法之后,一眾的稳健保守派认为他用力太过,这才纷纷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开始反对变法。 如此敏感时节,所有人都知道他王雱代表的就是王安石,此时这王小仙直接把商君书给拿出来了,这话还让他怎么接? 【父亲丧满回京之后,大概率是要重用,甚至拜相的,也很有可能会主持变法,我也不知,父亲打算如何选贤任能,万一今日之言语,事后传出去,亦或者是这小明经自己在外边乱说,让人误会了父亲心意,岂不麻烦?】 【这经义道理,至此,与他是辩不下去了,他一个区区明经,为什么会读商君书呢?这是什么明经啊!】 王小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就知道,商君书的东西一出,王家立刻就陷入被动,人家是相公之家,根本就不敢跟自己这个九品小官瞎聊。 【这回,你们总不会再找我辩论了吧?也真是给你们閒的。】 保险起见,王小仙最后还补充道: “王公子说得真是太好了,我悟了,人才选拔,实用为先,能者上,庸者汰,无论胥吏,官宦,文臣能使民富庶者,皆应该不问出身,层层提拔,凡武人能在沙场立功者,更应该层层提拔重用,不可遗漏,我看分明只有如此,才是善政啊,正所谓『强者必治,治者必强;富者必治,治者必富』,『吏民相窥其情,上以一责下』。” “王公子大才,小人拜服,王公大才,小人,拜服,你们说的太有道理了啊!。” 王雱:“…………” 第11章 人杰 “大兄好棒,我们贏了,您看他那副模样,分明是被大兄你驳斥的哑口无言,一看就是真心拜服了,大兄,你可真是辩才无双,太厉害了啊,我就说么,他不过区区一个明经,如何能敌得过大兄你这位新科进士?” 回府之后,王娟便忍不住开心了起来,她刚刚全程听了两个人的辩论,只觉得大兄所言甚是有道理。 王娟:“那明经才学虽然不行,见识倒是不错,至少是知错能改,被大兄这般一说,他就服了。” 王安石的家人么,都是发自內心的觉得大宋已经病入膏肓,非猛药不足以治沉珂的,当然,这其实也是他们王学,也就是未来的荆公学派在此时与其他儒林辩经,最受爭议的地方。 今天这一场,倒是顺利,那区区明经小官,居然在这个问题上倒是一点疑意都没有,王娟看来这也算至少有些见识。 “他……真的,输了么?” 王雱却是没有王娟那么开心,反而只是一个劲的苦笑。 一来,王娟虽然也有一些学识,但毕竟是女儿家,学习只是兴趣,以至於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商君书是什么,更不知道这是儒家的至邪之物。 以至於王娟甚至完全不知道王小仙说的是什么,引用的那么几句,也只是觉得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压根也没往深了去想。 王雱却是不同,虽然是刚刚考上进士,也没有实际的政治经验,可王安石从小就是拿他当官来培养的,耳濡目染,对於官场之事也是有所了解,今天这事,这话,也著实是將他给噎的不轻。 恰巧王安石正在家中閒著没事看书,他本来是没將此当回事的,毕竟都是小辈,只是见他二人神色,一个兴高采烈,另一个却是好像满腹心事,不由得却是也好奇起来了。 “怎么,大郎,今日之辩,莫非是有什么意外?” 王娟:“是啊大兄,你看上去並不十分高兴,莫非这其中还有我不懂的玄机?” “这……那王主簿所言,確实……憋得我怪难受的。” 说著,那王雱便將今日之辩一五一十地又和王安石复述了一遍。 王安石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却是突然嗤笑了一下,道:“大郎,商君之道,歷朝歷代虽然都对此严加批判,与我儒家仁爱之道也確实是处处相对,然而治国理政,却也並非是全无可取之处,此前你要考科举,不好对这等杂学钻研太过,眼下正好丁忧期间无事,你倒是拜访也读一下。” “是,父亲,莫非他的话中,真的还有玄机,亦或者是可取之处?” 王安石笑道:“他说能者上,庸者汰,你觉得是什么意思?能者上好理解,庸者汰呢?所谓『强者必治,治者必强;富者必治,治者必富』,是说治理天下,必须要以强硬的手腕才能使国家富强,结合这两句话,你没察觉这其中的杀意么?” “我记得秦朝法度之中,地官员的考评制度里,政绩连续居於末流的话,是要获罪,被贬为奴隶的。至於『吏民相窥其情,上以一责下』这话的意思是说,一个官员犯错,举荐他的上司,在他手下做事的下属同罪,你觉得如此吏治,在我大宋可行否?若是当真如此行事,这天下只怕是非得要大乱不可了。” “啊这……此人心性,竟然如此凶悍偏激?” 王安石这般点明了说,就连王娟也觉得这好像確实是有问题,完全不具备可行性。 却是忍不住嘟囔道:“他这是故意在拿话噎人,还是真的这么想的?这个明经,怎么这么討厌,明明是辩输了,却居然还这般故意噁心咱们。” 王安石却反而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反而笑得更厉害了:“至少有一点却是可以確定,此人,不欲乘我的东风啊,呵,这性子,著实是少见,颇有周处君之风采,况且他区区一个明经,居然会对商君书如此熟悉,还能有这番见解,这倒是也著实古怪,不是说,此人家贫么?” 宋代书籍本不便宜,商君书更是十分冷门的书,寻常人想买都不一定能买得到,一个自幼家贫的明经,看杂书就已经不太寻常了,更何况居然还是商君书。 “他家中开了个茶摊,卖泡茶为生,不过那茶摊生意极好,什么时候去,人几乎都是满的, 他们家所卖的茶饮,茶香浓郁而醇厚,甘洌而清爽,別有一番滋味,虽是方便快捷的泡茶,然而孩儿喝著,却是极好,不逊於一般点茶了,卖的价格也不贵,贩夫走卒,都能饮用的起,就是不知他们利润几何了。” “哦?泡茶,喝出了不输点茶的滋味来了?” “確是如此,凭这一手泡茶的手艺,他们家生意很是不错,虽无富贵,却也足以保其小康,那茶……”王雱回忆了一下,然后很坚定地摇了摇头道: “我在旁处绝没有喝到过,甚是新奇,听说他父亲说,对了,这王家,父母双亲俱在,但我看得出来,那位王小官人才是主事之人,他父母对他甚是顺从,应该不只是因为他是官身的缘故。” 王安石闻言不禁愈发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既然是开茶摊,卖与贩夫走卒,那价格就不可能贵,所以所有的茶种,料来也不可能是什么稀有品种,他们家没有土地,更不可能是自己种的,那想来,是在蒸製的时候,有秘方法门了,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他父母会听他的话,很有可能,这蒸茶之法,也是改良自他的手。” 王安石本人是喜欢饮茶的,只是他素来简谱,也並不喜欢附庸风雅,最关键是他很忙,点茶喝起来太麻烦了,因此平日里他是经常也会喝一些泡茶的。 这年头的泡茶,茶叶和茶团一样也是蒸出来的,难免会有苦味残留,芳香之气也远有不足,王安石平时不拘小节,也没有口腹之慾,稍微难喝了一点也不在乎。 可若是有办法能让泡茶变得更好喝一点,这又何乐而不为呢?光是衝著这茶,王安石便已经大感兴趣了。 而且王小仙刚刚在茶摊上因为事发突然,又著实棘手,没有將事情想过太细,其实他上辈子若是真的了解过王安石后来所创建的荆公学派的话,並不难发现,王安石的学说,本来就是大量的借鑑了法家的思想,甚至就是商君的思想的。 封建歷史上,確实是一直以商君书为异端,这一点確实是不错的,换了旁人,十之八九还真会被他的激进思想给嚇著。 但偏偏只有在王安石变法期间是个意外,他本人虽然没说过,但他的弟子陈亮就曾有过直言:“商君之法,使民务本为农,於今犹可用。” 他王安石,就是两千年封建大儒之中,最大的一个大奇葩! 有些变法的想法他一直藏在心里,跟谁都没有说过,因为现如今新君继位,他和新君也不熟,並不知这位新君到底是什么人,又是否真的会重用他,若是用,能支持他將法变到何种程度? 以至於有些话他確实是还没有说过,以后可能永远也不会说,就连王雱,其实也並不知道他具体的变法主张。 然而王小仙的这个话,对他来说虽然也还是稍微偏激了一点,但却是根本不可能將他嚇到,反而让王安石对他更加欣赏了。 一个明经小官,懂商君书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明知道是在和他的儿子辩论,又不知他心思,居然还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而且很明显的並不准备奉承討好他这位贵人。 “有趣,有趣,多年没回江寧,却不想江寧城內,竟出了如此人物,学识,风骨,人品,竟居然都是上上之选啊。” 说著王安石哗的一声打开了摺扇,轻轻为自己扇了起来。 “父亲可是看重了此人人才,欲要收其为弟子么?” 王安石打算在丁忧期间在江寧办学,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虽然是明经,但明经又不是不能补考进士,就连王雱都看得出,那王小仙绝不止是明经之才。 “嗯……” 王安石却是又不禁微微有些犹豫了:“他性子刚直,是好事,然而刚直之人,难免孤傲,此人官声如何?” “刚上任几天而已,却是已经有了不小的名號,据说是铁面无私,甚至还有一坊百姓说他是青天呢。” 王安石:“县衙內,他的同僚,尤其是手底下的胥吏,只怕是和他关係不会太好吧。” “想来,是吧。” “且再观察一番,看他如何与同僚相处,刚直是好事,但若只是刚直,连下属胥吏都无法降服,那也只是个庸人罢了,可若是能够降服,此人,人杰矣。” 第12章 王小仙的驭下之术 翌日清晨,王小仙背著一大壶的茶水,与王小虎合力,两个人费劲巴拉地抬著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樟木箱子,一同上了县衙点卯。 “官人,您这是抬了什么东西来了差上啊?” 几名他手下的胥吏税吏之流和他也已经混的熟了,知道王小仙这官人对自己人还算隨和,好奇之下,纷纷主动地问道。 王小仙也没卖关子,直接將箱子打了开来,露出里面黄澄澄的满箱铜钱。 “昨日那徐家缴税之时迟滯阻挠,多罚了他十匹丝绸,在市集上卖了这些钱,一共是三十五贯钱,我就不拿了,给你们分了吧,晚上拿点钱,买点肉食荤腥回家,也和婆娘好好吃上一顿。” 眾人见这居然是分给他们的钱,自是纷纷上前取用,欢喜不已,看王小仙的眼神也是愈发的热切了起来。 “王官人,王小官人,您二位喝茶。” 立刻,就有那殷勤懂事之人,取了早就备好的茶水给他倒上。 王小仙喝了一口之后却是微微一愣:“我们家的茶?” “小官人家的茶汤,又好喝又方便,还便於携带,咱们现在都是买了一大壶,带到衙门里来喝。” 王小仙:“这样,那是我思虑不周了,咱们衙內也有烧水,明日,我去取一些制好了散的茶叶回来,咱们就在衙內冲泡便好,自己家的东西,就不收你们钱了。” 眾胥吏一听喝茶不要钱,一个个的却是愈发的高兴了起来,都忍不住咧嘴笑,几个相熟悉的还隱晦地对了一下眼神。 【这位王小官人虽然刚正清廉,但却也是很懂事的么。】 事实上王小仙正式下来为官虽然不久,但是几日的功夫,也足以让下边这些人的了解了他的秉性,知道他不畏强权,公正清廉。 老实说他们这些做胥吏的並不喜欢这样的上司,再加上他年纪又轻,这些胥吏也怕他是个什么都不懂,只有满腔热血的一个理想主义者,甚至有些胆子大,资歷老,人头熟的,已经打算联手做局,给这位小官人一点教训尝尝,让他认识认识这个社会的险恶了。 不成想他居然,也还是挺懂事的么。 却见王小仙坐在椅子上,让王小虎也在一旁歇息了,笑著道:“我朝胥吏,虽然仁宗皇帝慈悲宽厚,开始给你们发放『食钱』,但一般也就每月三五百文而已,这点钱,够干什么的呢? 据我所知,这江寧城內,酒楼里的店小二,日俸也有一百文左右呢,咱们这些为朝廷办差,辛苦做事的,一月所得银钱,不过相当於酒楼里的店小二三五天的劳作所得,若是指著这点俸禄过活,那不是老鴰窝里掏蛋,穷到底了么?” 眾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事实上也確实是这样的道理,北宋社会,甚至可以说是所有的古代封建社会,都不可能存在所谓的廉政,就大宋这些底层公务员每个月300-500文的工资,都还是宋仁宗仁厚心慈,给加上去没多久的。 同时期开封周边的樵夫,砍半天柴进城去卖,卖完再歇半天,可以得80文钱。 指望底层胥吏廉政清明,家里吃什么喝什么呢? 顺便说一句,月薪300-500文的標准,是根据兵卒的军餉定的,也就是说在大宋当兵,军餉就是300-500文,差不多相当於开封城大酒楼里店小二两到三天的日薪。 王小仙只是想表现出一副刚直的样子来作死,但是过分刚直,若是连下属都笼络不住,这些个胥吏都是在这干了多少年的了,一部分是科举不第的读书人,一部分则本来就是这江寧想的豪强大户出身,若是联合起来整他,那他还当个屁的官,又如何还能为国而死呢? 到时候挤兑得你什么事都干不成,成了个纯纯的大废物,谁还会冒著风险刺杀他这个朝廷命官呢? 要做一个刚直到求死的好官,欺上可以,却是万万不可欺下的。 “这个钱你们一会儿分了,日后再有敢抗拒税款不交的,便多收两成的罚金,这钱,就分给你们了。” “我也知道,你们的俸禄不够。正好今日所有人都在,我把我的规矩说一说,我这人自认为官也算清正,也知你们靠俸禄都无法养家餬口,虽然我可以做主给你们分一些羡余,但我也知道你们必取偏门,然而偏门手段在我看来,亦有灰,黑之別。” “所谓黑者,篡改税籍,帮大户隱瞒田產织机,將富户之田,移接木到贫户的身上,亦或者乾脆给普通三等中户定个二等上户,將上田在鱼鳞册上登记为下田,甚至荒地。” “亦或者是私设关卡,勒索沿途过路商旅,这些黑的手段,以前有过的,你把鱼鳞册给我改回来,私设的关卡给我撤了,我既往不咎,以后如果有的被我查到,必与你不肯罢休,豁出性命不要,也定要尔等好看!” 所谓公生明,廉生威,王小仙虽只是上任不久,却是已然在下属面前有了威名,一时竟还真將这些税吏给震慑住了,纷纷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不过这所谓灰者么……我想了一下,大致有三种手段,也既是秤头火耗、包揽代纳、截留挪用,嗯,应该没有別的了吧?” “秤头火耗自不必说,夏税收不收钱都需要折色,多折出来的钱,你们自己分了就是 其次是包揽代纳,有些富户,大户,懒得来固定的地点缴税,各位辛苦一点,亲自上门收取,赚他一点『脚夫』之財,实属应该, 就这一两日,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妨商议一个章程出来,这脚夫钱具体怎么收,咱们弄个表,明码標价的都给他们写出来。” “这两项,秋税时候是比较容易收得到钱的,夏税能收到的也不多,这夏税的大头,就是截留挪用了,也既是利用时间差,趁著这些税款尚未上缴的部分,暂时挪用,一般用来短期借贷,以获取利息。” “我说一下啊,朝廷规定,县税需要在30日內將收到的税款送到府衙,咱们江寧县本就是江寧府的府衙,县即是府,这就剩了30日的时间,从府衙运到两浙路转运使司,需要20日, 若是咱们和府衙胥吏勾连,至少可以再多出十日来,藉口筹办舟车,可以再拖延十日,再加上收税本身又都会提前收一点,这笔钱在咱们手里放著,有差不多至少3-4个月的时间用来放贷生息。 若是切实需要拖延,还可以藉口税船遭遇风浪,返港维修,这一招,虽不太可能常用,但一旦用了,再拖延两到三个月,问题不大。”(歷史上两浙路把这个藉口一连用了十七次,將上边当傻子耍) “咱们江寧县的夏税,每年差不多是一万贯左右的钱,一万四千匹左右的绢,一万两左右的丝绵,盐茶不定,也不归咱们管,全都折算成钱的话,大概有个七八万贯的样子。” “也就是说,咱们这些人每年都有大概七八万贯的钱,拥有最少三个月,最长大半年的时间,可以周转生息,这个钱,本来就是你们该拿的。” “其实我建议你们呀,没必要非得拿这个钱去借贷,不超过半年的借贷,风险太大了,什么人会借这个钱呀?遇到那走投无路,拿这钱救命的,他半年后能还上这个钱么?还不上,你不把人逼死,能行么?丧尽天良啊,更何况逼债伤人性命,一旦上边查下来,你们要如何是好?” 一年长一些的税吏问道:“那官人您……可有其他良策?” 王小仙笑著一指那桌上茶水,道:“你们觉得我家这特製的泡茶茶水如何?若是用这笔钱咱们购置茶苗,以我家中秘法炮製,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咱们加个价,翻个倍,能全部卖得出去么?” 第13章 肥吏不肥官,善下而欺上 买了茶苗製成成茶来卖,能不能卖得出去? 衙门里,所有的胥吏都是齐齐地一愣,隨即很快的,便纷纷都炸起了锅来了。 “敢问主簿,您家中的制茶秘法,用的,用的就是普通茶叶,不是什么特定的品种么?” “不是,而且基本上买的都是市面上最便宜的茶种。” “制好了的茶团,並不耽误售卖么?敢问官人,这茶团可以存放多久?” “我那秘法不制茶团,但是制好的茶叶,只要存放得当,放个一年半载一定是没问题的,直接用热水冲泡便可直饮。” “这……製作起来,很繁琐吧。” 王小仙想了想,道:“比蒸製茶团,反而要更加简单许多,嗯……不过確实是需要人手来制茶,到时候咱们確实是需要建一个作坊,用绝对信得过的人手拉制茶。” “我提议,这样,咱们县衙內的胥吏大抵有两个来源,一个是出身於本地的豪族大户,一个是落地的世子,通过应聘手段来的,我的意思是,凡是跟本地豪族大户牵扯太深的,就不要牵扯进这制茶的核心机密里来了。” “凡是落地世子,在本地也已经安家的,在咱们江寧府至少干了三年以上的,可推荐自己的妻、子、女、母,一併参与制茶,一併参与分红。嗯……要不妻还是算了吧,利益太大的话,女人也不见得靠得住。” “当然,製法泄露是早晚的事,但在製法泄露以前,我们的利润总是能够更丰富一些的,越是晚的让人復刻,或是泄露出去,我们就能越是多的赚得到钱。” 眾人闻言连连点头,都觉得王小仙的话非常的有道理。 事实上王小仙从来就没想过他能一直捂著炒茶的技术不撒手,那根本就不现实。 炒茶么,又不是要多么复杂的工艺,宋人又不傻,一旦大规模的推广,是很容易就推演出来的。 之所以他们家目前做的炒茶生意没什么人竞爭模仿,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炒菜还不够普及,大铁锅还不够普及,只有一些大城市的大酒楼有,就连炒菜的方法,现在都是藏著掖著,偷著捂著,自然也就没人会想到用大铁锅去炒茶了。 王小仙也没想过要用这东西赚什么大钱,在他当上这九品官之前他甚至一直是让自家老爹有意的控制茶摊规模的,也从没想过直接推广了茶叶去卖。 现在他要推广,也是为了给这些胥吏们赚点钱,他估摸著也就赚这一波,两三年之內,这法子一定藏不住,甚至今年他们趁著这一波行市,能把这炒茶法从头藏到尾,就已经差不多了。 说话间,却是孙寧笑著从外边进来,他是县尉平时办公是在南厅的,而王小仙作为县主簿是在西厅的,只是听到这边的动静很大,便忍不住过来看一看。 昨天凑巧见识了王小仙和王雱相处,让他很是有些震惊,实是没有想到,他们这种九品的小官,居然可以和那样的公子哥……平等的交流?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也听说了王安石曾为王小仙出头,喝退潘云蛟的事情,他是没读过商君书的,昨天王小仙和王雱的交流,他也只是听了一个似懂非懂,只是误以为他和王家的关係非比寻常。 以至於昨天晚上,这位堂堂县尉,在他们家茶摊上干了足足两个多时辰的活儿。 其实他原本都打算联合一些底下的胥吏,给王小仙一点小教训之类的了,现在自然是全打消了念头,听得王小仙他们这边声音嘈杂,还以为是王小仙这边的胥吏联合起来在闹王小仙的事。 这才连忙赶过来,是想要帮著王小仙解围的。 进来后才发现所有人都是满脸的喜色,明显是自己想错了,这才微微地鬆了一口气,瞥了一眼桌子上还没来得及分完的铜钱,却是不由得又微微诧异。 当得知王小仙要带头领著大家去搞挪用截留的时候,更是大惊失色。 【我这是看错人了啊,这个王主簿哪里是什么不知深浅的愣头青,这厉害关係知道的很清楚么】 隨即便是大喜,他也喜欢喝王小仙他们家的茶水,比市面上常见的其他泡茶有著天壤之別,这买卖,能赚大钱啊! “王官人,我,我,我那边的胥吏……能不能……也分上一些?” 王小仙闻言笑道:“这是自然,全县上下,所有的胥吏,衙役,皆有分润,不过既然是挪用的税款,我手下这边,尤其是税吏,自然要多分一些,还有府衙吏和三司衙门派下来的织造吏,你们有熟悉的么?这个钱他们肯定也是要分的。” 孙寧闻言连连点头:“认得认得,我们熟得很,熟悉得很吶,哈哈哈,那这个钱……咱们和上面,如何分润呢?” “上面?令君和丞君啊,不分啊,你我也不分。” “啊?” “你我都是官身,还有监当、监仓、监镇、巡检、教諭、驛丞,咱们可都是官身,这钱他们胥吏,衙役能拿,咱们这些当官的,怎么能拿呢?那岂不是成了,贪污了么?老孙,这个错误,咱们可不能犯啊,为官,当清廉。” “我……啊????” “他们这些个胥吏,就是靠著这些额外收入过活的,严格来说截留挪用,只要咱们最后能把钱还回来,那就不叫个事儿,他们用这种手段拿点钱,无可厚非啊。” “可咱们俩是九品官,每月光正俸就有八贯钱,还有二十顷的职田,几匹绢布,冬天给炭火钱,夏天给消暑钱,朝廷对咱们,可是不薄啊,咱们怎么能贪污,占朝廷的便宜呢?至於上面,知县和县丞,那就更不可能给他们了,你不但受贿,莫非还想要行贿?” 这个钱王小仙自己肯定不能要,一来就像他说的,他不缺钱,起码够生活,他收这个严格来说的话虽然应该也不算是贪污,但肯定是有点毛病的。 他比谁都知道自己有多招人恨,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整他,直到整死他,他立身得正啊,得一点毛病都让人挑不出来呀,否则万一没有为国而死,反而被御史弹劾丟官弃职,那不就搞笑了么? 孙寧:“我……你的意思是你自己拿出你们家的制茶秘法,挪用全县税款,赚来的钱,全都给下边的衙役和胥吏分了,你自己一分不拿,也不给同僚分润半点?” “是啊。” “你可知,挪用税款,真出点什么事,这钱回不来,差的,罪责是在你,与他们无关。” “这是自然,我是官,他们是吏,税款出了问题,哪有不找官来问责,反而找吏的道理呢?” “风险你担著,还搭上了这制茶秘法,钱你自己却一分不赚,你图什么呀?” “我总不能让弟兄们真饿著肚子给我做事吧,我是清廉,又不是不近人情,至於这点风险,我担了就担了么,做领导的,我把风险往下甩,好事儿往上供,那岂不是畜生么?” 孙寧:“…………” 有一种当面被骂了一脸的感觉。 说著,王小仙又回过头对自己手下的勾检吏道:“我是这么打算的,你,领著咱们县衙內,所有会明算,能做帐的人,一同负责这工坊的帐目。” “赚了的钱呀,咱们县衙內的役拿一,吏拿二,你们和税吏拿四,家里出了人帮著制茶的,每人拿二,就这么平均分配了就行,我不拿,衙內其余的所有官人,一个也不许给,给了可就是贪污,那就是陷我们於不义了。” “好了,我话讲完,你们还有没有人有什么反对意见的?” 第14章 抚下已经完成,该得罪上司了 工坊很快就建起来了。 整个江寧县衙,连吏带役一共二百一十三人,齐心协力的去建设一座工坊,从流程审批到开工建设,一共用了也不到两天的时间,居然就全都搞定了,这效率高的都嚇人。 江寧本来就是商业的集散中心,是大城,他们江南一带,茶叶的採摘是比福建那边要晚一些的,因此这新摘下来的茶倒是也赶上了一个尾巴,动用了库存税银,由他们这些久於吏道的胥吏们去负责採买,出紕漏才叫见鬼了,寻常商贾又哪里抢得过他们。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將市面上还能买得到的新摘茶叶採购一空,全部交给了工坊炒制,他们这些胥吏亲自去充当推销员,又借查税之机,挨家挨户的推销,还能多赚一份提成。 散茶买入是50文一斤的价,炒完晒乾,四斤茶能炒出一斤茶叶,成本是200文,卖500文一斤,基本上炒出多少就能卖出多少来,天南地北的茶商,喝了他们家茶水就没有不喜欢的。 这味道和贡品茶团,精品茶团,肯定是比不了,但比市面上的普通茶团,无疑是更加的清爽甘洌了许多,而且喝起来还更加的方便,可以反覆冲泡。 而市面上的普通茶团,售价则普遍在1-3贯之间。 这市场竞爭力实在是太大了啊,基本上是炒多少就能卖得出去多少,不到半个月,七万贯的本钱居然就全回来了,还剩下买回来的大半茶叶没有炒完呢。 王小仙保了一手本钱,將这七万贯全部入库,直接便上报了转运司,只用再赚到的钱去买新鲜產业,而即使是这样生意也依然是好得不得了的,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每天的纯利都有一两千贯。 每天的纯利呀! 一共就两多个人分,少的,也相当於是一天赚了一贯钱,多的,竟相当於是一天就能赚十几贯! 当然,现在已经是新茶上市的尾声了,至多再有半个月,他们江南的茶就要摘完了,再想炒新茶,至多还能从四川那边买点,但这是江寧,四川的茶不好买,现在只是北宋中叶,茶引管得还是很严的, 他们这些个胥吏在江寧的一亩三分地团结起来权力不小,但是出了江寧,他们还不如普通商贾呢,这川茶,大概率他们也买不到。 也就是说,这钱其实赚不了几天的,是真正的开一张,吃一年。 要知道王小仙这个正经的九品官正俸也就八贯,现在的情况是他手下的每一个胥吏,每一天,赚得都比他这个领导的月俸都多! 然而真正让这全县上下两百多名胥吏和衙役都目瞪口呆的是,王小仙居然真的没从这么大的生意中获得任何一丝一毫的好处,甚至就连他的家人也没有参与。 王小蝶作为目前北宋的唯一一位炒茶大师,仅仅只是在工坊刚建成的时候,教授了一下那些信得过的胥吏家眷如何使用铁锅炒茶而已,然后就走了。 依然回到了他们家自己的茶摊,每日里炒茶待客,整个炒茶工坊,跟王小仙一丁点的关係都没有。 目前这工坊在县衙里已经做了备案,衙门里的每个人都切切实实的占了股份,並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张股份证明文件,这玩意本来就是他们亲手操作的,自然错不了,而且这件事也一样是县衙內的上上下下,人尽皆知。 王小仙在这个工坊,只是掛了个掌柜的名,但他这个掌柜是不拿月俸的。 也就是说事儿他管著,风险他担著,炒茶的秘法他拿著,无形中也损害了他们自己家的利益,利润上他们家却是一丁点都没拿。 真·清廉如水。 不但清廉如水,居然还能想办法为弟兄们谋財路,这样的官,却是这些经年老吏们也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是没有听说过的。 要知道之前王小仙和孙寧在县衙对话的时候,其实这些县衙的胥吏就已经很吃惊了,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王小仙拿大头,其他的官人拿小头,他们这些底下人拿零头的准备。 儘管王小仙明確的这么表示,但当时,衙门的上下所有人,其实都是不太信的,亦或者是觉得他这种说辞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分钱方式。 直到此时此刻,这茶叶都已经开始卖得差不多了,衙內至少十几双眼睛盯著帐册,这才確定王小仙是真的一文钱也没从这生意里面拿。 青天啊! 这才是真正的大青天啊! 一时间,县衙上下,所有人待王小仙都像是待自己的亲爹一样尊重。 与此同时,县內的私设关卡真的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了,鱼鳞册上不太合理的税赋也一点一点,偷偷摸摸的都改过来了。 王小仙带著大家把灰道都走成通天大道了,若是还有人偷偷地走黑道,那就太给脸不要脸了。 也正是因此,今年这税收的,所有的大户都是好生难受,但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却也都因此得了便宜,一大半的人都比往年少缴了,而且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变化来源於王小仙这么一个小小的主簿。 青天大老爷呀!!! 为什么这样的青天大老爷只是个主簿,而不是县令啊! 不过老实说,他现在和县令也差不多了,当全县所有的县吏都围绕在他的身边,县令,又能奈他何? 如此,他的为国而作死的计划,这就已经完成一大半了。 【如此一来,县令,县丞,县尉,四官之中的另外三个都快要被我给架空了,对我一定已经有了意见,尤其是张县令,作为一县主官,看著自己手下新来的主簿,將整个县衙所有的胥吏衙役都给拧成了一股绳,不可能没有危机感,怕不是已经要恨死我了。】 【抚下这一步已经做完,下一步,就该犯上了,最好能直接犯到知府的头上去,再为这江寧的百姓做点实事。】 【我现在已经得罪了本县绝大多数的富户,若是再將县令,乃至知府统统往死里得罪,让他们联合起来整我,那就极有可能把我往死里整了。】 【若是有御史或者监察冤枉我,我就装出一副气不过的样子撞柱子撞死我自己,以证自己清白,这样的话,说不定这江寧百姓,还能给我建个庙,立个牌,给我烧点香火,死后成神,岂不是也能成个大一点的了?】 【嗯,计划通,接下来,只要琢磨怎么得罪这两个上官就可以了。】 第15章 图谋羡余 “诸位,我刚刚清点了一下县库,咱们江寧县现在的羡余,好像是有点对不上啊,咱们帐上的羡余,是一万两千贯,但是我查了一下,县库內存钱,只有三千多贯,再加上绢布,丝绸等实物,即使完全不考虑折色,我看了一下,至多也就值五千多贯。” “换言之咱们江寧县的羡余……至多,九千贯左右,去年怎么报了一万二啊,今年,这羡余可怎么报啊,而且我看常平仓和义仓的数目,也对不上吧。” 西厅內,王小仙叫来了县內的主事,贴书,勾检,户曹,一併正在开会,却是突然拿出帐簿来道。 查帐是主簿的职责,但其实查库查仓,这已经是县丞的职权了,这活儿是东厅的活儿。 只是如今王小仙在下边胥吏面前著实是太好使了,找到东厅的仓吏一说,立刻就把仓库的大门给他打开了,並对著帐簿细细地查验了。 “官人,歷来府库羡余,或多或少的,都会有些虚报,咱们江寧是丝织大县,因此不管是县里还是府里,都是存钱少,而存布帛多些,可这布,绸,这价格也是浮动的不是?” “所谓隨行就市,丝绸布匹,时而贵些,时而贱些,这都是常有的事,这上报羡余的时候,也自然是要儘可能的往多了报,也因此都是在布匹价格高的时候入的帐,这算成钱,自然这帐目上的数字,就会显得比较大,全大宋的各府各县都是这么干的。” “咱们江寧县本身是望县,也算是繁华,又是一府之首,咱们令君上报的,其实算是比较含蓄了,羡余么,这,多多少少的,谁不是能多报,就儘量多报一些呢,帐目上有一万二,实际盘点的时候也有將近九千,这……很好了呀。” 一眾的胥吏纷纷点头,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所有人都这么干,而且这种虚报,其实已经相当於是一种规则之內的虚报了。 王小仙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好,不好,別人这么干,咱们不能这么干,这羡余,归根结底也是要的, 比如,战场上赏赐有功的將士,你明面上赏赐人家一万两千贯的財物,从咱们江寧县走的帐目,结果人家將士们拿到东西,发现这点东西就值八千多,这像话么?这成什么样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说话不算数呢。” 眾人:“…………” 多新鲜呢,打咱们大宋开国,乃至汉唐以来,事情不一直都是这么干的么。 总不能帐上有多少钱,实物就值多少钱吧。 “我的意思呢,今年羡余,咱们按实了报,也別一万二了,就算九千吧,而且既然都已经攒下这么多钱了,怎么能不呢? 我提议,咱们把这笔钱了吧,今天叫你们来也是跟你们商量商量,这钱咱们用来干点什么好,能让咱们江寧县的老百姓切实的得到实惠。” “实,实报,而且还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 “这,这,令君大人他……他知道么?” “还没跟他说。” “他怎么可能会同意啊,官人,您,这,这么干令君他岂不是……” “官人,您跟咱们说句实话,您和令君是不是……有什么私仇?他莫不是欺负您了?” “对啊官人,您莫不是要整令君么?您想要整令君,甚至哪怕是要架空令君,其实办法还挺多的,咱们全县所有的胥吏衙役都支持您,他虽是县令,咱们也不是没办法,让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什么都干不了。” “对呀官人,从哪找,都比从羡余上东手脚要好,全大宋的官场,都是这么干的,这件事不可能整得到令君不说,反而会惹眾怒,县府一体,您查这个,就连府君只怕也免不得要因此守究,可问题是咱们的令君,府君,在这件事上做的,真的比全大宋大多数的地方官吏都好啊!” 说到底权力这东西往往並不只来自於上边的任命,更重要的是下边的认可,一个县真正的权力其实全是在胥吏和衙役的手上,四大官都是通过管理胥吏来行使权力的,王小仙掌握了县吏,其实某种程度上確实也称得上是掌握了县权了。 但王小仙查这个,连著知县带知府一口气全得罪了,甚至三司使那边也不太好说,官场上哪有用挑明潜规则这种事去整人的道理? 朝廷上的那些个相公们,乃至官家本人,他们难道会不知道这一条潜规则么?这能起到整人的效果么?只会显得你很不懂事啊。 至於销,这就更是在戳令君的肺管子了,北宋对地方官的考核標准之一,就是羡余。 也就是地方知府的財政结余。 羡余越多,地方官考评越好。 给了,那令君跟上面报什么呀,万一明年没有羡余了呢? 更何况北宋自开国以来,一直讲究个强干弱枝,地方政府擅动羡余,这事,著实是並不符合北宋朝廷的政治正確的,羡余是要县令盖印的,张县令也不可能答应这个事情。 眾人只道王小仙是因为刚刚上任,不懂得吏治之道,这才將主意打到了羡余上,来和张县令夺权。 毕竟王小仙在炒茶的事情上亏得也太大了,在他们想来王小仙既然不图钱,那就一定是图权,反正大家跟著王小仙也都赚到钱了,看在钱的份上,也都不介意帮他一把,真的架空县令了也无所谓。 县令是流官,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县令,只要他们所有人能够团结一致,其实倒也並不怎么就怕了县令,这个县令对他们这些胥吏又没多好。 一时间,无数的鬼点子被他们提了出来,这个说可以在文书上的不起眼处搞手脚,让他稀里糊涂的用印。 那个说拖延押签,强行製造县令的工作失误。 还有人说可以用县衙的名义跟本地富户借钱,立下“白契”,到日子让县令去想办法拿不出利息。 最夸张的一个还说可以纵容监牢里的犯人们失控斗殴,策划一次囚徒越狱,让人把县令的后衙给祸害一番,然后他们衙役再去把人给抓回来。 这一招尺度就有些大了,心黑一点的直接弄死这县令的全家都不是不可以,让王小仙听得也是胆战心惊,庆幸自己到底是没傻呵呵的跟这些胥吏衙役处个水火不相容。 上层的大人物搞政治斗爭,一般就算是动手了也不会祸及家人,这是政治斗爭最基本的底线,但他妈这些个胥吏衙役们搞事,他们就没什么底线。 王小仙连连摆手道:“哪里的话,你们误会我了,我和张令君没有任何的私怨,我也没有任何想要把他架空的打算,我要查羡余,绝非是为了整县令,乃是一片赤诚的报国之心呀,我也知道各个府库从来都是如此。” “可我就问一句,从来如此,都是如此的事,就一定是对的么?我不管有多少人这样做事,我看事,只论对错,既然是错的,我们为何不能將此纠正过来呢?” “至於钱,乃是我听说了一个消息,你们知道么,朝廷今年春游,京官们的俸禄,已经开始欠了,换言之,朝廷是真的没钱了。” “仁宗皇帝宽仁治国,寧可苦著点自个儿,也不愿盘剥地方,各地羡余从来都是能不动,都不动,以至於咱们大宋,朝廷出现了赤字以至於京官的俸禄都无法实发,而地方州县却都有羡余的情况,这合理么?这根本就不合理。” “如今新君登基,我看,他就不可能效仿仁宗皇帝,实话实说,史书上像仁宗这种如此仁厚的君王,有几个?朝廷一定是会將各府县的羡余想方设法的给收上去的。” “咱虽然忠君爱国,但现在也毕竟是江寧的官,这钱,只要是用在正途上,给朝廷用,给江寧用,那不也都是公用么,所以我想啊,趁著朝廷还没有具体收羡余的措施,先把钱出去。” 一旁的贴书记吐槽道:“然后明年咱们张县令被上边训,甚至府君也要因此而受究?” 王小仙:“都是为了上报朝廷,下恤乡民,做的都是公事,我相信,令君和府君,一定不会介意的。” 眾人:“…………” 王小仙:“来,咱们还是商量商量,这八九千贯钱呢,给乡亲们干点什么事情好呢?” 第16章 守印府君 其实王小仙是什么人,大家虽然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是也都大体都是了解的。 无外乎是清廉刚正,傲上恤下,八个字而已。 说来,这全县上下二百多號人,这么短的时间之內就能被他尽数收復,其实除了他真捨得分钱,也真能为大家赚钱这个最现实不过的理由之外。 他本人的人格魅力,也实是不得不说的一个原因。 虽然这样的人格魅力或许並非是出自於他的本意,然而在外人看来,王小仙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就好像是圣人经书里面,活著走出来的人一样。 公生威,廉生明,此话当真是半点不假,王小仙就仿佛是一个浑身上下都在冒著圣洁光芒的大灯泡一样,再如何內心齷齪的人,在与王小仙接触的时候难免也是会情不自禁的心生惭愧。 人之天性,做手下的,碰上这样的领导,自然也就很容易被他所感染,时间虽然不长,却让人由衷的,本能的,对他產生一股拜服的情绪。 当然,前提还是他弄的炒茶真的让所有人都赚到了钱,而且基本是合法的赚到的钱,物质上被满足了,大家才有余暇来接受领导精神上的洗礼。 这可能就是看不见,也摸不著的人格魅力吧。 只是每当事到临头的时候,眾人却还是忍不住的会去怀疑,也还是没有人会去往那最极端的方向去想,甚至是王小仙说了,大家也还是会不相信。 更甚至是直到他把事切实的做下了,大家才会齐齐的感慨而已。 实是大家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王小仙这样的人,有人真的能干这样的事。 此事就是如此。 县令张淳是一个四十多岁,可能五十来岁的人物,虽然是进士,却是个太老的进士,前途几乎已经没了,这辈子也不太可能当得上五品官。 不过也正因如此,这张淳行事素来柔和,也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行事也颇为懒散,平日里县令的权柄也会下放给县丞,主簿,县尉,没什么大事的话是不喜欢他们来烦他的。 颇有一点大宋孙连城的意思。 当他在接过了王小仙的文书,发现居然是让他盖印来动用县库羡余的时候,深呼吸的忍耐了好几个来回,才强行忍住了將文书直接甩他脸上的衝动。 一双眼恶狠狠地瞪著王小仙道:“王主簿,本令,到底是何时何处得罪了你,让你居然想要这么整我? 你是明经出身的官员,几乎不可能坐我这个位置,你把我弄下去,你也上不来,你这是图的什么呢?真换上一个年少有为,贪恋权柄的,难道你会比现在更舒服么?” 王小仙:“令君您误会下官了,下官真要整您的话,有的是比这更合適的手段,若是贪恋权柄,也未必没有其他的手段来架空您,在下此番所为,只为报国,恤民而已。” 王小仙说得郑重其事,事实上也確实是这么一回事,张淳在细细思量之后,却是也不得不承认,直娘贼的这小王八蛋说的好像不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而是真心话? 这就更搞人心態了啊!! 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怎么给他分了这样的下属? “介白啊(王小仙的字),我晓得你是清正刚直,然而这官场之道,不是那么简单的,江寧县乃是江寧府的治所,所以这县库和府库,实为一体,元府君性沉稳,是万万不会同意你这所请的。” “我看不如这样,此事,你越过我,直接去找孙府君如何?若是元府君同意,那我自然没什么可说的,若是元府君不同意,你也別为难我,如何?”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直接去找元絳么?倒也可以,既然要犯上,不如索性就挑这么个重臣去犯】 元絳和这张淳可是完全不同了,这已经是国之重臣的级別了。 “令君说得是,我这就去找元府君去,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同意我之所请。” 说罢,王小仙转身就走。 那张淳见状,却是心中冷笑,暗想:“这小官人,刚来江寧不久,不知轻重,元府君乃是待罪之身,去年的江寧府亏空案闹得那般的大,你却一点不知,我倒要看看,你这所谓的刚直性子,能不能抵得住府君一怒。” 所谓的江寧府亏空案,一度被闹得很大,就是去年,英宗皇帝还活著时候的事,知府元絳自江寧撤出府库时,发现府库歷年亏空加起来已经达到了四十万贯的天文数字。 御史张芻藉此机会弹劾元絳“察吏不严,纵容亲信”之罪,而且元絳在追赃的时候使用了极其酷烈的酷刑手段,这在宋朝,尤其是刚刚经歷过仁宗朝的仁治的英宗朝,也属於是政治不正確了,很是遭了一番非议。 所以此时的元絳,其实已经是带罪之身了,甚至他都已经不是府君了,朝廷因为这件事把他给擼了,只是因为新知府还没有到任,让他暂时顶一顶。 说来此事也足以证明北宋政治体制的奇葩,元絳是治平二年上任江寧府,治平三年查帐,还不是別人查帐而是他自己查帐,查出来了四十万的亏空,结果居然把自己给查进去了,那御史张芻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这四十万的亏空又不是一年就亏出来的。 最搞笑的是元絳追缴赃款还追出毛病来了,为了追赃,对手下相关责任人严刑逼供,居然反而罪加一等了。 所以他这个新任知府就不应该查帐,查出有亏空了之后就不应该追缴么? 当然,这和宋仁宗时期特殊的政治环境是有关係的,宋仁宗的政治环境是真的仁,他这个仁字上的真的是一点毛病也没有,就是有时候实在是仁过头了,以至近乎於放纵,颇有一种政治正確把正经干事儿的人给逼得干不了事儿的既视感。 虽然当时仁宗已经死了,但这股政治风气却是依然惯性留著的。 这种敏感关头。 元絳一个待罪之身,王小仙这个县里的主簿,主动找到他,说要清羡余,还要羡余? 元絳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书,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王小仙。 又低头看了一眼文书,又抬头看了一眼王小仙。 一时,竟然是无言以对。 第17章 查这事儿,那我岂不是就死定了? “王主簿,且请坐,阿二,去上茶,王主簿可有表字?” “字介白” “介白,好,介者磐石也,白者清正也,好表字,更是好秉性。” 堂堂府君之尊,在大宋也算是封疆大吏了,面对王小仙近乎於挑衅一般的书请,却居然非但不怒,反而摆出了一副如此亲和,礼遇的模样。 这元絳,今年已是六十整岁,头髮大半已经白,身穿一玄色袍子,看上去便好像是一个乾瘦乾瘦的,脸上皱纹也宛如刀凿斧劈的乡下老农一般。 唯独那一双眼睛,看著却是著实犀利。 此人其实也算是一代名臣,官宦子弟,其祖父元德昭时五代时的吴越宰相,五岁能诗,九岁能文,二十二岁时便高中进士,为官多年,尤其擅长理財和司法, 曾力主推行“盐钞法”,使朝廷岁入增加百万贯,也曾经智破海盗屠商案,被称讚“断狱如神,民畏且爱”,甚至於其身上还有军功,曾经抵御过儂智高。 知兵,明法,善断,善理財,几乎就是个六边形战士,每到一地履职,必以重手整顿吏治,作风强硬,常使下属子民既敬且畏,自然,其人在下属中的名声,也就不算太好。 哪个下属会喜欢一位作风强横的领导呢? 只是此时,王小仙对他几乎是已经都贴脸开大了,这位素来硬朗的府君,却反而是展现出了近乎於礼贤下士一般的宽和。 “介白上任以来,当真是做下了好大的事,便是连我,也听闻过你的名號,正想著哪天有暇召你一见,却不想,你居然找上来了, 清正羡余,这些钱为百姓修筑堤坝,你可知这两件事,在官场上都是比较犯忌讳的?” 王小仙:“下官只知道上报君王,下恤百姓,不知道什么是忌讳。” “呵呵呵,这话若是旁人来说,我定当他是在说空话套话,你来说,我却是多少还要信上几分的,你这人,不畏上么?” “都是为朝廷做事,下官一片公心,谈不上一个畏字。” “胆子也大” “坐得正行的直,何所惧之?” “哈哈哈哈哈,来,用茶。” 说话间,僕役已经將茶碗端了过来,王小仙喝了一口,也是微微诧异:“府君也喝这泡茶?” “咱们江寧城自己的產业,岂有不支持一番的道理?我听说江寧县今年税制前所未有之清明,大户必缴,小户必不多负,县衙差役胥吏有了这制茶之利,在介白的管束之下,江寧县现在,吏治清明呀。” “吏治清明,这都是令君的功劳,下官不敢居功。” “你说你要这钱,是为了修河堤?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修河堤呢?”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江寧河堤,素来险要,且多为土堤,年久失修,许多地方都已经破损了,尤其是燕子磯,三山磯这等险要地段,江水甚急,而堤上树木却几乎已被砍伐殆尽,一旦河堤有失,必是人间惨祸矣。” “河堤没坏而修,岂不是半点功绩也无?” “下官所为,只是为了防患於未然,非为功绩。”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介白不贪功,不畏上,只为百姓福祉,好,你若当真是这样的人,清正羡余之事,我便是答应了你又有何不可, 江寧县和江寧府,本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你把府库也捐了吧,我看也未尝不可,只是……几千贯钱,乃至几万贯钱,就算让你拿来修河堤,又能修得了多少?” “本官这里,有一笔大钱,却是不知介石你敢不敢为了江寧府的百姓,动一动这笔钱款了。” “大钱?什么大钱,有多少。” “四十万。” “四十万钱?那就是……四十贯?” “是四十万,贯。” “四十万,贯?哪,哪来的这么多钱?” 当即,元絳將去年的江寧府亏空案,原原本本的和王小仙讲了个清楚。 “四十万贯的亏空啊,我將涉事的胥吏羈押,严刑拷打这笔钱款的去向,却被御史弹劾,实不相瞒,我现如今已经不再是江寧知府了, 去年,便被免了职了,只是先帝到底是怜我老病,赏赐了我一个翰林学士的职衔,现在还赖在江寧府不走,无外乎是此地尚无新官上任而已,当然,也是因为此中亏空实在是太大的缘故,朝中重臣,也无人敢来蹚这趟浑水。” “怎么样,介石,敢查此案么?你若是能將这四十万贯亏空的去处查出来,將赃款追回来,便是不合法度,拼得这一身官袍不要了,我也定要支持你,用这四十万贯修筑河堤,修建水利,真真正正的,为民造福,如何?敢不敢做此事?” 王小仙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四十万贯的大案子,让他一个区区九品小官来查? 要知道,他们江寧县作为北宋有数的望县,一县之夏税,全折了钱也不过才七万贯出头,一县羡余也不到一万贯而已。 这么多的钱,朝廷这么大方,不查了? 况且元絳因此而被弹劾,也实在是颇没有道理的事,主官,自己查自己的亲信,查出问题来了,反而被弹了个纵容亲信,他本人丟官弃职,那亲信被判了个流放岭南。 问题是他才上任不到一年呀。 这四十万也不是这一年贪的呀。 他那个亲信也才上任一年呀。 一年之前呢?不追究,不让查? “江寧府在您之前,都有谁,担任过知府之职呢?” 显然,王小仙很快就意识到,元絳被查一定是为前任背了锅,之所以不让他查,很有可能涉及到的大佬已经身居高位,四十万贯不是小钱,此必然是大案,窝案,集团作案,不存在什么区区小吏小官瞒著上官偷偷做的情况。 上面之所以阻拦元絳追查,只怕也是害怕这么大的大案彻底掀开,恶臭熏到朝堂之上,牵一髮而动全身,惹出太大的风波出来。 毕竟政治么,总不能什么都查,万一真查出点什么不该查的可怎么办? 毕竟仁宗皇帝刚死,宽仁的政治风气尚在,英宗朝的政治斗爭又已经是过於激烈了,上边不愿意为了“区区四十万贯”而大动干戈,也是有可能的。 那也只好委屈一下这个元絳,由他来背锅了,谁让他就是现任的江寧知府呢? 一下,王小仙就敏锐的找到了问题的所在。 元絳笑著道:“我的前面几任么……张方平张公、叶清臣叶公、包拯包公、冯京冯公,嗯,就这么几位吧,再往前,应该就和此事无关了。” “嘶~~~” 王小仙也是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方平,当朝参知政事。元絳特意提到是从此人开始,此前不涉,你毫无疑问这位当朝相公很有可能就是一切事情的源头。 叶清臣,早死了,暂且不论。 包拯,这就更不用说了,虽然眼下已经去世了,但是包青天之名已经有了,万一,万一万一,这事儿查出来真跟包拯有哪怕半点关係,这影响的恐怕也不止是这位包黑子自己的清名了,这是啪啪的在打仁宗皇帝,在打所谓的庆历君子的脸啊! 冯京,当朝御史中丞,之所以会有御史弹劾元絳恐怕很难和他脱得开干係,话说北宋查办官员主要靠的就是御史,人家总不可能自己查自己吧,而且他和富弼还有姻亲关係,搞不好查他还能查到富弼的头上去。 除了一个早死,且任期很短的叶清臣,有一个是能查的么? 怪不得,连元絳这样的重臣都查不下去。 那么,既然这是连元絳这样的重臣都查不下去给擼了的大案,他一个区区九品县主簿来查。 这和找死何异? 问题是王小仙就是在找死的啊! 他现在名声在江寧县已经出来了,若是为查此案而死。 这是完全无可爭辩的为国而死啊! 当即,王小仙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接了元絳给他的令牌,高高兴兴就查案去了。 第18章 他怎么又来了呀 “老爷,此事如今已经有了定论,朝廷虽免了您的知府之职,但却任了翰林学士,分明是也是知道老爷您的委屈,將您明贬实升, 如今新君登基,正是该赏拔群臣之时,您隨时都有可能被启用,甚至重用,你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还让他做这样的事,旧事重提呢?” 王小仙走后,却是元絳的夫人王氏出来,有些不解地问道,却原来她刚刚一直都在屏风后面。 她这个王氏是出身於太原王氏的,自小也有才女之称,对於这朝堂官场上的沉浮爭斗,虽是女流之辈,却也看得从来明白,甚至是洞若观火。 实是有些不解,元絳这个时候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元絳笑著喝了碗中的茶汤,笑道:“你看此人如何?” “傻,但也確有能力,和老爷您年轻的时候……有点像。” “呵呵呵,我年轻的时候……不如他,我观此人身处於官场,犹如钢锥之於布袋,那是必要扎出来一个窟窿的。” “你这又是何苦呢,你现在又护持不住他,他若是真將天给捅出一个窟窿,他只怕是难逃一死,你又该如何是好呢?” 元絳笑道:“往天上捅窟窿,不是我让他去的,而是他自己主动要捅的,这既然是他的决断,他自然要为此承担代价,此藩事端得是九死一生,但想来他自己心里也是知道的。至於我么……” 元絳嘆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却是说出了心里话道:“如今新君登基,谁也不知他到底品行如何,到底是会锐意进取呢?还是又是一个守成之主?” “我朝自仁宗皇帝以来,哎~仁宗皇帝宽仁,温厚,这是不假,甚至可以说是古来罕有,可是他的宽仁,太过了啊!朝堂之上,若是人人都是君子,而没有人肯做小人,积弊益深,若是新君仍旧沿用旧法……” “哎~,你夫君我所擅者,刑名,理財而已,让我做君子,我是做不来的,如今我已是甲之年,若新君也喜欢君子,那……我打算辞官回乡,趁现在身体还算康健,在西湖边上,修建一座学府,教书育人,培养后辈,含飴弄孙,颐养天年,这,何尝不是一件美事呢?” “若官家当真是有革新之意,乃是一锐意进取之新君,真的敢查这一桩大案,不但能够还我一身清白,我这一身的本事,也才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啊。” 说白了,王小仙就是被他利用,扔出去试探朝堂,新君的出头鸟,王小仙他自己明知道风险仍愿意往里跳,他对王小仙自然也没什么好愧疚的。 正所谓有什么样的君主,就会有什么样的臣子,有汉武帝那样的君主,这天下才会有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名將,有宋仁宗你要哪个的君主,这天下自然也就容易诞生范仲淹那样的君子了。 可元絳这样的就惨了啊。 仁宗么,一生宽仁,古时候做臣子的都喜欢,也希望君主以仁字为先,其实是基於一个最朴素无比的美好愿望,即:君主只要宽待臣子,则臣子也都是君子,君子就必然就能把天下治理好了回报天子,如此,则君臣相谐,天下安康。 打工人哪有不喜欢老好人当老板的呢?是不是只要老板肯放权,肯纳諫,维繫好员工关係,让员工们每天都开开心心,上班跟回家一样幸福,员工就一定真的能以公司为家,努力工作,將公司带向辉煌呢? 是这样的么? 宋仁宗这种皇帝毫无疑问是歷朝歷代臣子最喜欢的皇帝了,甚至可能都没有之一,也確实是只有这样仁德的皇帝,才能养得出那些庆历君子,才能养得出范仲淹那样的名臣。 不过同样的,元絳这种人在仁宗朝自然也就很难出头了么,他善於司法和理財,也就是整顿吏治,手段也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就比如他在追查江寧亏空案的时候居然不惜对下属动刑! 刑不上大夫的规矩都不顾了。 这种人,在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都是君子的仁宗朝,怎么可能会受到重用呢? 有些领导喜欢敢得罪同僚的人,有些则喜欢能和同僚之间处好关係的人,王小仙就是用来试探新君的。 王小仙则是一心求死,这也算是各取所需么。 却说那王小仙走在回家的路上,是真的非常的开心,只觉得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有意外,怎么看,只要自己捲入其中,一查到底,自己都是死定了的局面。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 一路上哼唱著小曲回到了家,却是突兀的发现,自家茶摊上,又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而自家的老爹老娘,以及小蝶小虎,生意也不好做了,全都殷勤地围著那两个不速之客在伺候著。 王、安、石! 还带著王雱。 【他怎么又来了呀?】 却见那王安石,正和自己的这些个家人们有说有笑,甚至还伸出手来摸了王小虎的头? “呀,是小仙回来啦,快,快来拜见观文公。” 王小仙见状只好上前,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来。 “王公今日,怎会亲自来我们这样的小店?” 【不会又是来辩论的吧】 “老夫来此,是来喝茶的,你们家的茶,不错,不错,这是如何制的?” 不等王小仙回答,王小蝶却是吐露吐露全都给说了:“取新鲜摘取的上好茶叶,將铁锅烧得极热之后下锅去炒,用手不停炒制,既是杀青。” “杀青之后,將初步炒制之后的茶叶进行反覆的揉捻,揉捻后抖散二次杀青,这回用小火,炒熟后再揉捻,然后再炒,如此反覆,最后將茶叶烘乾,就可以用来泡茶喝了。” “铁锅,炒茶?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天下闻名的江寧茶的秘密呀。” 王小仙:“妹子,这可是咱家秘法呀。” 王小蝶:“怕什么,王公又不是外人。” 王小仙:“…………” 【他怎么就不是外人了啊?】 第19章 王安石收徒 “我听说,介白將此秘法传授给了县衙的一眾胥吏衙役,开了一个工坊专门制茶,每天都要卖几千斤么?得利甚丰吧。” “还好吧,也就卖这半个多月,而且大概率,是只能吃这一年的,我猜测明年新茶上来的时候,我这秘法应该也就秘不住了,一定会有其他的竞爭对手,到时候还能赚多少钱,那就不好说了。” “听说你在这其中分毫未取?” “我去了不就成了贪污了么?” 王安石闻言连连点头,更是越看王小仙,就觉得越是满意。 突然道:“若是由我来主持变法,必將改革科举,彻底废掉明经科,介白可有什么想法可以建议我的么?” 王小仙先是皱眉,毕竟明经科如果被废掉了,小虎岂不是就没机会了么? “我家小虎,可还有时间么?” 王安石摇头:“若是要和你一样考明经,你应该是没机会了。” 王小仙好奇地看著王安石,道:“莫不是已经有了消息,王公明白一旦丁忧结束,就可以拜相变法了么?” 王安石闻言,笑而不语。 毕竟正常守孝是要守二十七个月的,有这二十七个月的守孝时间,王小虎怎么著,也应该还有一届可以考才对的。 王安石这么说,分明就是恐怕没有这二十七个月需要守了。 事实上王安石还真的已经得著信儿了,只是不太方便说而已。 当朝新君,也就是歷史上的宋神宗了,经过了包括自己老师在內的一堆重臣推荐,他自己也特意研究过王安石的学说之后,对王安石已经是颇为推崇了,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有了第一道旨意下来,要王安石回京面圣了。 这位宋神宗,刚刚登基,就已经是迫不及待的要和王安石成双成对,去和熙寧变法组合了。 只是王安石毕竟是在丁忧期间,回信婉拒了。 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新君的第二封夺请詔令应该就要到了,王安石还没有想好他是第二波就答应,还是再等一波。 夺请么,总不能皇帝一请,就马上脱了孝服进京,显得多不好看,一般怎么著也得来上那么两三次,才能交代得过去:娘啊,不是我不守您,实在是至尊一再催促,不可不从,忠孝两难全啊。 当然,这只是不出意外的话,夺情旨意只下一次,你装逼我就不请了的情况,歷史上也不是没有过,新君毕竟是新君,谁知道他是不是神经病呢? 因此王安石此时对自己进京拜相,至少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但毕竟也才九成么,所以也就没有往外说。 王小仙只知道歷史上王安石变法,这一对君臣搞出了好大的事端,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变法,哪个具体的时间他就不知道了,反正肯定是熙寧年间,要不怎么会叫熙寧变法呢? 而眼下是志平四年,英宗皇帝刚死,还是在沿用英宗的年號,也就是说最快也得是明年,明年应该就是熙寧元年,但王安石变法到底是熙寧元年还是熙寧二年,三年,他是不知道的。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王小仙虽然知道王安石变法,却是不知道王安石要取消明经科的,他只记得王安石变法中有青苗法,市易法,保甲法,这都是高中歷史课本里有写的,其他的变法细节,如果不是专门研究过的歷史爱好者,谁又会记得呢? 换言之,他弟弟从小到大备考了十几年,突然连考试都不考了? 瞅著他仍然是一副很和蔼可亲的,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小事的模样,王小仙却是头一次的,不是为了刺激他,而是真的对他感到生气。 【你知不知道你轻飘飘的一句明经无用,对我们这种家庭来说到底意味著什么?又知不知道这大宋天下,到底还有多少人是和小虎一样的?】 说什么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那至多是宋初的时候才有机会的事,宋初时的那些宰相们也確实是不乏有出身贫寒者,可是现在呢?还有么? 进士科越来越难,难到说白了几乎就已经不给平民百姓机会了,想当进士,要么你得有个好爹,要么你得有个好师父。 问题是大多数情况下你要想有个好师父,你也得先有一个好爹。 说白了虽然在北宋確实是有很多的大儒在讲经讲学,可这玩意就跟后世美国的推荐信制度也差不多,那种学是谁都能上的么?就比如二程在洛阳搞的所谓洛学,这是北宋眼下最火热的所谓“民间学术”组织了。 可他们为什么非得在洛阳搞呢?不就是因为洛阳是大宋的老干部退休养老基地么?这学术组织真的民间么? “您是观文殿大学士,板上钉钉的相公,我不过是一个明经出身的九品小官,又能建议什么呢?国朝大事,肉食者谋之,无外乎是汉唐儒林回来了而已,歷史上反反覆覆多少次了,又有什么好稀罕的呢? 只是汉唐的儒林门阀世家,尚有杜预,谢玄,裴行俭这等文武双全之流,就是不知咱们大宋如今走了回头路,养出来的是不是都如韩琦这般的……君子?” 这话其实就纯是发泄情绪了,毕竟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普通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而毫无疑问的,眼下这大山是真砸在他们家了。 “小仙,你,你好好跟人家王公说话,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老爹在一旁道。 王小仙没有理他,依然是气呼呼地瞪著王安石,他才不怕这位执拗相公呢。 王安石却没有生气,而是继续道:“你说得也是有道理的,只是明经確实无用,因此我打算,在废除明经的同时,完善三学制度,也即是太学,府学,县学,进行大规模的扩招,增加拨款,让有志之士,都可以拜得名师,有机会去一搏进士,而不是只能去考明经。” “同时,你说我断绝贫民子弟的进身之阶?我打算在取消了明经科的同时,大幅度的增加明算,明法两科的录取人数,將这两科的录取人数都增加到两百人以上,如此,可算公平?” “对於平民百姓而言,明法明算,总比明经更加容易,对於朝廷而言,明法明算也確实是比明经更加有用,而真正需要高屋建瓴的高官,则由更加优秀的进士负责引领。” “我也承认,即便我扩大三学的规模,普通的寻常人家也很难进得去,但普通人家和寒门子弟,通过明算明法,也能改变出身,做个八品,九品的小官还是可以的,如此再去培养孩子,一个八品九品的小官,进县学,总是没问题的吧?若是確实有天赋,进而进了府学,难道还是没有机会去考进士么?” “世无无瑕疵之法,介白以为,老夫此法可还有什么缺陷么?你怨我取消了明经,害你弟白费了十数年的苦读,可以你现在的家庭,难道不应该去求进士么?” 一旁,王小虎十分高兴地说:“王公,您的意思是说,我如果能进府学的话,是有机会考上进士的?” 王安石:“当然,小虎,你才学其实不错,只是缺少一些见识而已,我打算在丁忧期间在江寧创建荆公书院,你若是不嫌弃,老夫可以对你亲自教导。” “徒儿拜见师父” 这王小虎也是个给杆就上的性子,王安石的意思明明只是说收他为学生,而不是弟子,其实应该是叫老师更合適的。 也不知他是怕王安石后悔了还是如何,竟是突然起身,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乓乓乓不等任何人阻拦,就快速地叩了三个响头,而王安石见状,则是捋须而笑,完全没有反对。 王小仙:“…………” 【什么情况!小虎,都拜师王安石了?那……我靠,那我呢?我怎么办?】 第20章 王小仙不拜师 只能说,一切都是意外,又其实一切又都在情理之中。 王小仙总觉得王小虎笨,至少是很弱,绝对做不了策论,所以至少短期之內绝对考不上进士,但其实这是一种哥哥对傻弟弟很深的误解。 事实上王小虎基本已经具备了考取传统明经的能力,相比於进士,差的也就是见识而已,明经和进士的最大区別也就在於见识, 然而王小虎作为王小仙的弟弟从小到大其实一直都是王小仙在辅导他学习,自然也是很容易就被王小仙言传身教,耳濡目染的。 之所以感觉上和进士还差了好多,其一是在於他不太会做文章,对歷届考题也不熟,因为王小仙从没想过让他考进士,自然也没给他看过歷届考题,但其实只要让他看一看歷届考题,以及歷届的一甲文章,其实写文章学起来真的也不算难。 北宋科举,尤其是欧阳修改革之后的科举是重策论而轻经义的,文章的格式,引用的典故,还真就不是最重要的,说白了,编都行。 据说苏軾考试的时候所引用的典故欧阳修就不知道是出自何处,但这依然不影响他在文章上给了苏軾第二名的好成绩。 说白了你引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典故,这和编一个典故能有多大区別? 之所以汉唐以及先秦时期会留下那么多的成语故事,那么多典故,很可能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这些北宋考生在考试的时候编的。 这玩意和华某顿砍樱桃树,牛顿被苹果砸,爱迪生巧用镜子反光救母,爱因斯坦小时候数学不及格,瓦特烧热水发明了蒸汽机,这些假典故没什么本质的区別。 其二是在於不了解朝廷的政治决策机制和政策执行流程,这也是绝大多数明经和进士的根本区別。 然而这在王安石看来却也著实不是什么大事,在他身边跟一段时间,自然也就会了,更何况王小仙还是九品主簿,相当於是政策执行的底层了。 其实其三,在王安石看来才是明经想要成为进士,最最关键的一点:独特而且有用的政治见解。 说起来虚,但其实这是很实在的,因为在老王看来其实绝大多数能够考上进士的,这一方面做的也不怎么好,或者说是远远的不够好。 王安石本身就是改革派,亦或者说这位中年大叔骨子里的底色其实是个激进青年,並不喜欢太保守,萧规曹隨的文章, 在他看来大多数的进士所写的策论文章其实都不过是变著法的给上边唱讚歌,亦或者只是单纯的从仁德等方面说一些绝对正確的废话罢了。 缺少思想,也就没有灵魂。 而王小虎由於是王小仙教出来的,在老王看来他前两条虽然確实有所不足,但追赶起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这王小虎今年还不到二十,连表字都还没取呢,有的是时间去学习。 唯独这最后一条,独特的政治见解,在王安石与他交谈沟通之后,却是居然还有了茅塞顿开之感。 这少年腹中有物啊!甚至有些观点连他都觉得很受启发,將来变法的时候可以借鑑。 这,在王安石看来就已经有了做他学生的资格。 本来,他这一次来主要是想收王小仙作为亲传弟子的,不成想居然还有了意外收穫,先收了他的弟弟王小虎。 弟弟都如此了得,更何况是兄长了呢? 再看这王小仙的时候,王安石也是一样越看,越觉得无比满意了。 王小仙则是真的懵了。 却见自家的父母,一个劲的对王安石在千恩万谢,喜悦之情溢於言表,甚至是母亲高兴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他则是脑瓜子都嗡嗡。 【坏了,既然王小虎做了他的徒弟,那么在外人看来,至少在江寧城这些人看来,我岂不是也成了他王安石的人了?我岂不是也是有了靠山了么?】 再说其实稍微多想一点就一定知道,王安石肯收王小虎,一定是因为他王小仙的缘故,不然呢?王小虎他何德何能呢? 至於说拒绝? 怎么拒绝?没看老爹老娘高兴的一副快要发心臟病的样子么?王小虎本来就有点要考进士的心思,现如今有了拜师王安石的机会,人家王安石也说了他確实是有资格去搏一搏进士。 自己这个做哥哥的还能拦得住么? 他也没什么道理去拦啊,做兄长的,总不能眼瞅著自家亲弟弟走上了一条青云路,为了自己把人给踹下去吧。 【也罢,我既然一心求死,小虎他若是靠上了王安石,將来我死之后,倒也不用再担心家人了,虽说我死会难一点,但王安石现在到底是还没拜相呢,严格来说,甚至他现在其实並无任何官身。】 【那江寧贪墨案牵扯甚广,若是我头铁一点,在官家尚来不及夺情王安石之前,快些將此事查出,將天穹给捅出一个窟窿来,只怕以老王现在的白丁之身,也未必保得住我】 毕竟此案至少涉及到一个参知政事和一个御史中丞,都比老王丁忧之前官大。 这般一想,王小仙倒是也又復轻鬆了许多,再看自己的一家人,围著王安石父子嘘寒问暖,曲意逢迎,却又发自內心的欢喜的神色。 竟是在心里还升起了一股,壮士去兮不復还,好歹家人先安顿好的欣慰感。 【如此安排,倒是也蛮好】 却见那王安石突然又道:“介白,你有没有想过,也拜在我的门下,做我的弟子呢?” 王小仙:“我?我都已经当官了。” 王安石:“以你的才华,只做个明经官,可惜了,你也有进士之才啊。 你虽已有官身,但我朝亦有锁厅之试,以你的才学,只要在公务之余略有努力,想来这锁厅之试,定可通过,更何况既见介白,老夫才知道原来明经之中,亦有大才,正在研究,如何改善这锁厅之试。” 王小仙:“…………” 好傢伙,人家直接掌控规则,可以隨便改。 所谓的锁厅之试,就是专门针对明经出身官员的在职考,並不耽误本身工作的情况下,只要有州郡长官的推荐和朝中相关大臣的审批就可以参加的一种特殊科考,和正经的科考考生不一块考,也並不参与科举排名,但考过了之后等同於进士出身。 有点类似於现代的在职大学,成人高考。 不过王小仙还是摇头道:“不拜。” “为何?” “小虎拜你为师,是因为你能教他学问,他要用这学问考科举,我呢?我都已经做了官了,拜你为师是为了学问,还是攀附?若为攀附,这算不算是结党营私呢?天下事坏就坏在这里,只要结党,小团体的利益就会凌驾在朝廷,凌驾在百姓之上。” “可是你只是明经,这锁厅之试……” “锁厅进士和正经进士是一回事么,有必要跟你学么?不学,我就考不上?” 王安石一时也是无言。 在职成人高考当然也是高考,至少国家也是承认本科学歷的,但老实说,確实不是同一回事。 锁厅其实也差不多,能参加锁厅考的,本来就是政绩突出,被朝中大佬看上,因为要破格提拔但没有进士出身的明经,考试成绩又不和正经科考一块排名,挤占名额。 谁会卡锁厅的名额?除了平白恶了举荐其人的大佬,还有什么好处?根本就不用学的。 王安石也著实是没想过王小仙会用这样的理由拒绝他。 却是突然展顏一笑:“也好,我就是看重介白你这般无私刚直的性格,你说得对,你拜我为师,就是结党了,君子朋而不党,介白,君子也。” 第21章 家宴 且说这王安石和王雱两父子到来,王小虎又拜了师,动静这么大,一眾过来喝茶的客人俱都看在眼里,纷纷送上了祝贺,自然,不出两日,此事恐怕定然便要传遍整个江寧。 父亲起身与这些客人们依次告罪,免了所有人的茶钱之后,自然便也落下了门板,收了摊位,邀那父子二人进了屋中,说什么也要亲手做一顿谢师宴以作款待。 王安石父子二人也没有推脱,跟著一併到了小店后院,丁忧期间不便饮酒食荤,却是王小蝶亲自下厨,也做了几味素菜小炒给他们父子二人吃了,却是吃得二人连连称讚。 王雱更是夸张,吃菜时竟像是恨不得將舌头也吞咽进去了一般,一边吃还一边夸讚道:“好食好食,小蝶姑娘这是怎么做的?全素之席,竟也做得如此喷香可口,父亲,这味道比之开封的樊楼也不差了。” 王安石也是吃得欢喜,虽没有王雱那么夸张,却也是连连点头。 说到底他们正在丁忧期间,饮食寡淡了一个多月,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了,毕竟北宋这个时代,所谓的食素,那就真的基本上都是纯吃水煮菜了,跟后世的减肥餐似的,便是想烹些样也难。 所谓君子慎独,王安石这种人,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干得出偷偷吃肉这种事情的,如今吃了王家的这一桌席面,再三確定这里面確实是没有半点荤腥之后,自然是吃得肚圆。 王雱:“確实都是一些素菜,就连荤油也无,却怎会做得如此美味?小蝶姑娘这一手庖厨技艺,便是在开封城,只怕也无人能出其右了吧?” 其实又哪有这么夸张,无非是炒菜、素油、酱油这三样新鲜玩意,带了一点新鲜的烹飪方法而已。 而且这三样也都不是什么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都已经有了,比如炒菜秘传於开封等大城市的少数大酒楼里,菜籽油零星在江南一带的寺庙里,酱油在宫廷勛贵的府上,都是已经零零星星的开始出现了的,只是没有普及开来而已。 亦或者说炒菜,酱油,菜籽油,这三样本来就是一而三的东西,炒菜不推广开来,菜籽油烟点更高的优势也普及不开来,燉煮食物时用豆酱也並无不可。 王小仙没记错的话,这几样东西在北宋末年,至多南宋初年时,差不多就已经普及到千家万户了,於这个时代来说,应该也只是略有新鲜而已,是谈不上什么发明创造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王小蝶被这般夸奖,也是忍不住脸色微微一红,连忙谦虚道:“哪有,不过是些居家手艺,都是大兄传授,说是以后找了婆家,凭这一门手艺才好不叫人欺负哩。” 王雱:“哪家的男子,若是能娶了小蝶姑娘这样的女子,可当真是运气了呢。” 说完,就听到王安石在后面猛烈咳嗽,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王雱立时醒悟了过来,自然又连连告罪不已。 今日也不知是吃得开心了,还是怎么了,居然如此轻浮,竟在这一眾外人面前,完全失去了该有的拘谨。 毕竟他王雱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甚至为了备战科考的缘故,尚且没有婚配,一心只想著取了功名之后再考虑终身大事。 一个没有成婚的男子,对另一个没有成婚的女子,这般说话,確实是显得有些轻浮放浪了。 当然,王小仙他们一家对此也確实是没怎么在意就是了,毕竟他们小门小户的,又是商贩人家,王小蝶平日在茶摊虽然主要是在后厨忙活,但偶尔也是要出来招呼客人的,又哪还会像他们这等官宦人家一样,有著那许许多多的规矩呢? 实际上整日来他们茶摊上喝茶,藉机正在追求小蝶的浪荡子也不是没有。 听了此话,这王小蝶除了心里欢喜之外,倒是也完全没有多想什么,甚至只觉得这王雱说得很对,谁將来若是娶了她,那確实就是那一家人的福气么。 甚至心里忍不住的想:【自家的大兄如今已经贵为一县主簿,更得了王公看重,还推荐他去什么锁厅,过了锁厅,岂不是便与进士无二?】 【二兄如今也得了王公看重,还收做了徒弟,將来岂不是一样是很有可能要做进士的么?我们家一门两个兄长若俱是进士,我们家岂不是也就成了那所谓的书香门第?】 【既是书香门第,那肉贩家的赵虎,布行掌柜家的张泉,乃至那糕点铺子家的李二哥,这些人可是万万配不上我了呢,以后他们再来喝茶,我需不可再给他们好顏色才行了呢。】 王安石转移话题道:“小虎,是不是还没有表字?” 王父大喜:“他今年十七,原本是打算明年十八之后,去请县令老爷来帮忙取一个的,如今既拜王公,还请王公帮忙取一个?” 这王父乃是纯纯的市井小民一个,生孩子之前,只是以挑担的脚夫为生,大字也不识一个,还是生了王小仙之后,王小仙教他炒茶之法,才靠著此法开了茶摊谋了生计,让两个儿子有机会读书。 甚至都没给俩孩子请过先生,王小仙的学问是纯自学的,而王小虎是王小仙教的,他也知道这两个孩子实是聪明,是生在了自己这样的家庭给耽误了,今日这两个孩子得以拜在王安石这样的大儒膝下,著实是让他欢喜得不能自已。 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是他给起的,原本是叫小龙小虎的,王小仙嫌弃小龙这名字不好听,所以才改了叫小仙。 如今隨著他们家越混越好,王小仙也有了官身,这老王也才知道他取的这两个名字可以说是相当之烂,旁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出身於底层市井,甚至还曾经招过耻笑。 两个孩子出於孝心,也不好换了这名字,因此在这表字上,这老王自然便也更上心一些了 王安石闻言微微沉吟了一会儿,道:“想到了两个,一个是怀瑾,取自於屈原的九章,『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与介白二字共鉤『玉白无暇』之意。” “其二是允中,出自尚书,取允执厥中之意,与介白相合,取持守中正之意,老哥以为哪一个更合適了?” 前者是王小仙介白的同义词,是寄希望於王小虎將来也能和王小仙一样,做个清正刚直之人。 后者则是与他的介白二字互补,守正中庸,正好中和王小仙的耿直。 却是不等老王同志去选,王小仙便突然抢答道:“那就允中吧,我们王家有我这么一个直人也就够了,不需要再来一个。” 王小虎挠了挠头,他心里其实还挺得意怀瑾这两个字的,白玉无瑕,分明是在激励他成为像兄长一样的人,而这,事实上也一直都是他的目標啊。 只是既然兄长已经开口,替他选了这允中二字,他自然也不敢反驳,便也只好点头认下。 至於老王,他是不懂这些的,只知道王公这种大儒所取的表字,那一定很好就是了。 王安石却是若有所思。 所谓表字,往往代表了希冀和志向,听说王小仙的表字是自己给自己取的,观其言行,只能说这字取得著实贴切,他也终是不负了这个表字。 甚至其行事已经可以堪称是激进了。 然而如此激进之人,却是反而希望自家弟弟,处事可以持重么? 那这个王小仙,其骨子里的本性,难道竟然不是一个激进之人么? 王小仙却是不知王安石在想什么,眼下吃喝都已经差不多了,王小蝶和父母二人自去收拾碗筷,王小虎则是邀了王雱出去说要个他看什么宝贝去了,屋內只剩下了王小仙和王安石。 王小仙却是突然问王安石道: “王公,您从京城来,有些事您比我清楚得多,您说,包拯包公,他的清廉到底是名,还是真的清廉刚正呢?他会不会实际上也是阴私齷齪之人呢?” “什么?”王安石一愣 “包公?你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包公清正,此乃朝野共知,如何做得了假?若是连如此一位仁厚长者都有假,这朝中又还有什么是真的?你这小儿,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要知道,包拯是向宋仁宗举荐过王安石的,可以说是王安石的贵人之一,王安石对包拯也是素来尊敬,好端端的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已经让王安石感到有些生气了。 “哦~,原来如此,那,张方平张公,和冯京冯公呢?他们二人的官声如何?咱们这种升斗小民,与这些朝中相公么相去太远,也看不清真假虚实,他二人可是贪鄙之人?” 王安石闻言愈发诧异,却是忽的心中一动,道:“张公,冯工,包公,都曾做过这知江寧府,你特意问及此三人,到底是意欲何为?” 第22章 事涉富弼?此案我查定了! 王安石到底还是敏锐,听王小仙这么一问,立刻就意识到他似乎是在翻什么陈年的旧帐,所问的都是这江寧府前些任的知府。 “你一个县里的主簿,突然打听这些过往知府的事,是为何呢?” 王小仙嘿嘿一笑,道:“没什么,碰巧要查些东西罢了,王公是因为小虎的关係,害怕我牵连您么?” 王安石皱眉:“这叫什么混帐话,你都尚且不惧,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只是你一个好端端的县主簿,是如何会与这些人出现瓜葛的呢?莫非,是厚之(元絳的字)?” 说著,王安石颇有些生气地道:“厚之行事,果然是一点都不厚,莫非是要你来查那去年的江寧府四十万贯的贪墨大案,以此来试探新君反应?此人,实在是……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到底是王安石,居然只凭这么一点只言片语,居然就能將事情给猜得七七八八,而后竟是又对那元絳破口大骂起来了。 要知道王安石和元絳是很熟的,两人同为欧阳修所提拔,是可以算作欧阳修的门生,是师兄弟关係的,而且两人还曾经同属三司判官,也就是作为同僚共同在三司衙门公过事的。 更何况,这两人无论是做事的方法,还是对政治的態度,都颇有一些相似之处,都是看不上仁宗朝以来的君子治国的那一套,都是朝中少有的强硬派的。 这样的关係,再加上俩人现在又同在江寧,又怎么可能没有私谊呢? 也正是因为两人有如此私谊,所以王安石才能立刻將事情猜度个差不多,也立刻就反应到:王小仙这是被那元絳利用,给当了枪使了啊! “这老货,临到老了胆子还变得小了,他要做此事,他自为之便是,为何要你来做这开路先锋?此案如此之大,水深且混,哪里是你区区一个九品主簿能碰得了的事?这不是要你去赴死路么?” 王小仙闻言却是大笑,道:“王公不必对元府君如此愤懣,此事本来就是我自找的,国家莫名其妙的损失了四十万贯的钱財,难道真的就不找了? 需知这江寧一县,夏税税赋折钱財七万贯而已,四十几万贯,相当於是江寧县这样的望县六年的夏税,也即全部都是民脂民膏啊,这,算不算取之较錙銖,用之如泥沙呢?” “更何况此事若是当真牵扯极大,那岂不是说明,这等贪鄙之人非但不受报应,反而如今已位居高位,甚至是官拜宰执了么? 此人在江寧府的任上,可以侵吞四十万贯,造成了如此大的亏空,那此人若是在宰执的位上,又该造成多大的亏空呢?” 王安石:“这是你一个九品主簿,该掺和的事情么?” 王小仙:“天下事天下人为之,我王小仙虽是明经,却也是读圣人书,学忠孝仁义之理,好歹如今也有官身,我如何就管不得呢?” “我当然也知道元府不过是在利用我来试探新君反应,拿我当作是一支有去无回的离弦之箭罢了,可是那又如何呢?此案要查,总得有人做这个利箭,先破局的啊。” “若此案为棋局,我愿做那过河之卒,有进无退!难得元府君是个做实事的,便是豁出了性命去,我也要將这腐败的黑幕,狠狠地撕出一个口子出来!” 这话说得,可谓是正气凌然了。 甭管他心里真正想的是如何,就目前他所做的事,要做的事,那也確实是正得不能再正了,让他的整个人隱隱的书都在散发著光芒,就连王安石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其实此事对王安石来说也是好事,元絳需要用此事来试探官家心性,和对自己,对此案的態度,难道王安石就不需要了么? 眼见王小仙说得如此坚决,甚至是让他都不禁有一股自惭形秽之感,却是也只得摇头苦笑道:“万一此事当真捅破了天,老夫如今是丁忧守孝之身,身上半点官职也无,护不住你啊,若是你因此事而有了什么闪失,岂不就……哎~” 说著,王安石居然一时被王小仙所感染,眼泪珠子在眼圈一转,居然落了下来。 王小仙听他这么一说,內心深处自然更是高兴无比,王安石亲口说了他护不住自己,这不妥妥的死定了么? 当即道:“王公不必如此,若是万一,我若当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小虎,还有我这些家人,便都託付给王公了。” 这般想著,王小仙却是愈发的觉得,小虎今天拜师王安石是一件很正確的事情了。 此时的王安石还並不是王相公,拜了,虽然事实上让他也成为了王安石的亲信之人,却也影响不了他为国而死的结局,还能让他走得安心,他们家人在没了自己之后有著王安石照拂,想来这一辈子总是无忧的。 要知道歷史上王安石变法失败之后,那也无外乎是一个回江寧养老,甚至还创办学校,將荆公学派发扬光大的这么一个结局的,北宋么,即使是政治斗爭的失败者,依然可以得到优容。 “唉~” 王安石嘆息一声,心知他劝说不动,况且他之所以会对王小仙如此看重,除了那点才华,最主要的不就是这个刚正不阿的性子么?確实也没什么立场再劝了。 想了想,王安石帮他分析道:“不可能是包公的,甚至连包庇也不可能,包公履任江寧仅有六个月,六个月的时间,光是查帐都不够。” “更何况当时江南一带遇有灾情,说白了他就是来賑灾的,实际上根本没做多少江寧公务,如此大的亏空,就算当时已经有了,包公也不可能知道。” “包公其人,也绝非是沽名钓誉之辈,无论如何,我也很难相信此事会与他有关,你若当真要查,实是没必要在包公这一段浪费时间。” 事实上自然也是如此,要知道歷史上熙寧变法的时候,王安石和元絳是旧事重提,重新彻底的审查过江寧府的帐目的,虽然还是没能將这四十万贯追查回来,却是也承认包拯执政期间,江寧府的帐目是最最清楚乾净的,而其他几任知府则是恰到好处地都查出了一大堆的问题。 王小仙闻言点头,王安石这么说了,他也就信了,毕竟他又不认识包拯,况且盛名之下无虚士的道理他也还是知道的。 “那,冯公和张公呢?老师您眼界高,又从京城来,可知道一些我们小人物不知道的事么?” 王安石:“哎~,有听过一点谣言,不过却是並无实证。” “哦?” “听说,冯中丞的女婿富绍庭,曾在冯中丞履任江寧知府时,在江寧府广占良田,新增了许多庄园。” 王小仙闻言眼神一亮:“姓富?我听说冯中丞和富相公是姻亲关係,莫非他这个女婿……” “不错,却是郑国公富相长子也,冯、富两家,是互为姻亲的,富相的两个女儿也都是嫁进冯家的,所以,斗冯中丞,就是在斗富相,富相毕竟……哎~,郑国公公忠体国,一辈子的清名,如今老迈,说白了半只脚进棺材的人了,介白要查此事,是不欲给他一个体面么?” 王小仙闻言,却是更兴奋了。 富弼啊! 庆历君子啊! 莫说是此时尚未拜相,还处於中生代,甚至身上什么官职都没有,只是一介白身的王安石。 就算是歷史上那个大权独揽,主持变法权柄几乎达到北宋宰相最顶峰时的王安石,人家富弼也能凭资歷依旧和他斗上一斗。 自己去查富弼的亲儿子? 那他王安石是肯定保不住自己的呀! 【果然,我就知道这案子的水深,查了,我就死定了。】 当即大义炳然地道:“若此案真与他长子有关,那不是我不给他这位君子体面,是他自己不体面,难道他一个人的君子体面,重得过四十万贯银钱,重得过国朝法度么?此案,我查定了!” 第23章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官人,真,真,真查呀。” 县衙西厅,押司老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那是一个落地士子出身,文章写得很好,尖嘴猴腮,留著一瞥鼠须,此时拿著王小仙给他的条子,一时却也是双手颤抖,说话也磕巴了起来。 虽然他本来人就磕巴。 却说这一日王小仙到了自家县衙,將元絳给他的令牌往桌子上一拍,一句开会,將至少西厅的这些文书胥吏给叫到了一块,所有人,眼下都是懵的。 他们是县吏啊,怎么还管上知府衙门里的事情了呢? 当然,因为江寧县本来就是江寧府的治所所在,所以平时知府衙门直接命令他们县衙衙门的人办事,也是很正常的,不过眼下的情况,那却真的是肉眼可见的不太正常了。 而王小仙无疑却是更不正常的,下的第一个命令,居然是让他来对田亩帐册,让他们来查一下富家在江寧附近到底有多少田庄,有没有哪些田庄明明已经是富家的了,却登记在了旁人名下。 查富家啊!! 人家富相可是庆历君子呀! “查,田亩土地,是死的东西,凡是买卖交易,必有明细,就算是没过户,那地是谁在种,谁在收,本就是一目了然之事,我受太守之令追查此事,自然要查个认认真真,明明白白。” 见一眾胥吏全都是畏畏缩缩的样子,王小仙也只得道:“我也知此事冒失,但我是官,你们是吏,就算真的是將天给捅个窟窿,那也是砸我,你们只是听我命令办事而已,为难不到你们身上的。” “更何况,富相公他一辈子君子,包括冯中丞,张相公,平日里也都是君子姿態,太守只是对有责胥吏严刑逼供,就要被他们所弹劾攻訐,难道他们还能放下身段,特意来对付你们么?一辈子的名声不要了么?” “诸位,咱们江寧县全县今年一整年的夏税,才七万贯,这些个硕鼠蛀虫,敢在这江寧一府之地,啃下四十万贯的亏空,这是四十万贯的民脂民膏,是咱们江南百姓的血啊。” “这钱若是用来富国强兵,用来发军餉打西夏的狼崽子,咱们自然是无有二话,可若是被这些硕鼠给贪了,弄得最后朝廷也没钱,百姓也没钱,就只有他们有钱,凭什么呢?老子的心里气不过!” “我也知道此事,必然是让各位为难了,我也不想用手中的这块令牌去强行命令你们,只是君国大义,为了给江寧府上上下下百二十万百姓有一个说法,此事实是不得不为,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说著,王小仙还衝著他们抱拳鞠躬,深深一礼。 一眾的书吏见状连忙纷纷起身还礼。 “我来!我来帮官人查” 却见一名同样只有二十多岁的少年人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道:“我来帮官人查,我知道,咱们县下边有一户大庄名为荒佃庄,其地不下百顷,我看分明就有问题。” 此人王小仙还有点印象,乃是县里的贴书记林浦,自己一般唤他小林,很年轻,毕竟全县一共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年轻的来。 听说原本也是备战明经的士子,因欧阳修改革科考,明经也开始考策论了,自知自己科举无望,便在江寧县应聘,做了这贴书记。 也是个家里贫苦之人,明经考不了后,就连明法明算都没去尝试一下,只因家中实在是没有钱买书,以及最关键的,实在是无法再承受他这么个壮劳力再这么蹉跎几年了,干吃不干了,所以才不得已做了吏。 而所谓的贴书记,那是押司的助手,押司负责帮助主簿处理文件,许多重要的文件需要誊抄一份留作辈分,贴书记,乾的就是誊抄的活儿。 也就是在县衙里起到一个复製粘贴的作用。 权柄不大,属於是类似於实习生一样的地位,但能够接触得到的文件很多,而且层级很高,保密程度也很高。 却见他侃侃而谈道:“再者,治平年间溧阳军屯地营田,尽数转变成了公田,然后稀里糊涂的就没了,此事十之八九,是与此前在任的冯太守有关。” 却见老陈勃然大怒:“混帐东西!你与官人说这些作甚,这是你一个帖书记应该议论的东西么?溧阳军屯之事,咱们江寧县如何可知,你莫要道听途说,以此风言论事,万一有所紕漏,你能担当得起罪责么?” 王小仙见状,却是將正在喝茶的瓷碗狠狠摔碎在了老陈的面前,冲他破口大骂道:“你才是混帐东西,让你查帐你推三阻四,磨磨唧唧,人家要说话你还敢阻拦。” “我难道不知道他一个江寧的县吏跟我说溧阳的事情是在风闻议事么?难道我还不会查证么?老陈,你是咱们江寧县的经年老吏了,可谓是久於吏道,莫非此事你其实分明是知晓內情,甚至是在其中有所参与么?” 闻言,哪料到这老陈却突然冲王小仙跪拜了下来,干是给王小仙也嚇了一跳,要知道宋朝是不流行动輒跪拜的,更何况他只是一个九品小官。 “好叫官人知道,此案牵扯之大,之广,之高,哪里轮得著我一个押司能够插手的呢?至多只是乾的久了,在处理文书的时候確实是看到过一些错漏之处罢了。” 王小仙上前拉扯道:“老陈,起来说话,这是作甚,你岁数比我爹还要大些,这般跪拜也不怕折了我的寿。” 哪知那老陈却不肯起来,而是突然大声地哭了出来,道:“官人上任以来,对我们这些胥吏实好,这是万万不得假的,您的清正刚直,咱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听闻官人的兄弟拜师於王公,衙內眾人,更是无一不是心生欢喜的。” “以官人的才学人品,既得王公看重,將来锁厅之试,定然不在话下,將来进东京,当大官,以官人之年轻,甚至未必就没有当相公的可能。” “老夫在这江寧城当了三十几年的押司了,前前后后伺候过的官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是从未见过,甚至听说过有人能如官人一般的,官人的大好前途,便算是为国为民,余生也应该去做更大的事,而不是蹉跎於小小的江寧城中,枉送了前途甚至性命的。” 王小仙皱眉道:“如此说来,你果然是知道一些什么了?讲来。” “官人啊!此案牵连著实太大,王公虽然是天下闻名的道德君子,但他现在毕竟是在丁忧期间,此时已是白身,此案若是查下去,王公定然是无法相护,还望官人三思啊!” 王小仙听他这么说,心下却是愈发的欢喜了,昨日吃饭的时候,王安石也只是说他未必护得住自己。 而眼下这老陈所说的却是一定护不住自己。 很显然,知道一点什么內情的老陈,说得一定是比王安石更准的。 他真的是死定了啊! 他还真是有点担心,小虎拜师王安石之后会有什么紕漏呢。 当然,言语上,肯定还是要装的么,不装白不装,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老陈,我的心意已决,你若是当真將我当做朋友,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第24章 来龙去脉,四十万贯去哪了 青天大老爷,是自带人格魅力的。 假、大、空的话本身也看是谁说的,起码王小仙说出来,已经对他很是了解的这些胥吏们,纷纷都是感动不已,甚至已经有人流下泪来了。 眼见王小仙居然如此执拗,老陈也没有办法,遂將自己知道的全部合盘吐出,道: “整个江寧府的几个县,公田和营田的帐目全都对不上,虽然名义上还剩下了一半左右,但是据小人所知,实际上真正还剩下的公田和营田,至多不超过两成,而且拍卖营田和公田的款项,自始至终几乎没有到帐。” 说罢,这老陈找到了鱼鳞册,一五一十地跟王小仙讲解了起来。 北宋的田亩,共有三种田是归朝廷所有的,也即是皇田、公田、和军田。 所谓皇田,顾名思义就是皇室所有的庄子,江寧府压根就没有皇田,自是不必考虑。 而所谓公田,大抵包括没官田、户绝田、拋荒田、淤田这四种,江寧这地方,淤田可谓极多,也就是河水冲刷,淤泥堆积而新生成的良田。 除此之外还有军田,边境曰屯,內腹曰营,也即是所谓的营田了。 江寧这地方毕竟曾经是南唐的国都,南唐在李煜时期为了抵御北宋南征,在江寧周边进行大量的屯垦,强行逼迫富户將良田给官军耕种。 宋灭南唐之后,这些营田中的一部分充做了公田,招募流民佃农,但大量的营田还是得以保留,以做江寧水师之用,不过自打开国以来,北宋么,变各地军田为公田,军管变县管,也是一个趋势,甚至是政治正確了。 “治平元年,朝廷下令裁撤营田,变营田为官田,由各县县衙直属,比如溧阳营田,便是如此, 当时依著朝廷的说法,便是將这些营田对咱们江寧府当地的富户进行拍卖,价高者得,因此事是发生在溧阳县的,咱们也並不清楚其中细节,只知道……拍得了这些良田的,並不是咱们江寧本地的富户,而且据说,这笔卖田之款,到帐者十不足一。” 王小仙瞭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这不就是国有资產流失么。 “咱们江寧府现在公田还剩多少?” “大概一千顷吧。” “这么少?南唐时后主李煜为了对抗天兵,光是他一个人就开垦了四千倾屯田,这还不算李煜之前的,何以开国不过百年,就只剩下一千倾了?” 要知道江寧府地处长江中下游,每年的淤泥堆积,都能造出不少的新生肥沃良田,这些也该是公田才对。 “好叫官人知道,官府处理官田,从来都有成例,都是招募流民做佃农进行耕种,由县衙收取地租,便比如大人您的职田,便是如此。” 王小仙点头,他这个九品官是有二十亩职田的,每年收的这二十亩职田的地租,便是他的合法奖金。 “然而我朝仁德,特允许佃农在多年耕种之后,用积蓄將这公田打折买下,从佃农,成为自耕农。” 王小仙:“这倒是確实,仁宗皇帝確实是真仁德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甚至仁德到有一点崽卖爷田不心疼的感觉了。 仁宗皇帝搞这个確实是出於一片好心,但实际上操作之中往往却並不尽如人意。 虽然上头的政策分明是:多年耕种官田的佃户,可以打折购买自己所耕种的那一小块官田。 但下头执行的时候,往往就记住了两个字:打折。 且不说普通的佃农能不能拿得出买田的积蓄,就算是拿出来了,往往执行层的胥吏也未必会收这个钱给他们登记。 而是让地方上的豪强大户代替他们出钱买田,让这些佃农们出个名,实际上却是將这些官田尽数以一个折扣的价格卖给当地大户,而原本土地上,好歹还属於为朝廷耕种的佃户,摇身一变,也就成了为地主耕种的佃农,佃工了。 当然,不管怎么说,此举也確实是较为有效的缓解了仁宗朝后期的財政危机,毕竟打折出售也是出售么,是换了一笔银钱的。 王小仙想了想,道:“所以,是仁宗朝中后期的时候,因为朝廷財政陷入困境,再加上官家仁德,所以想要將公田大规模的卖给佃农,不曾想这些良田中的大部分反而被各地的富户好强拿了去, 英宗继位之后,索性改弦更张,亦或者说是破罐破摔,將公田和军田贩卖改成了单纯的拍卖,变成了价高者得,嗯……莫不是早在仁宗朝的时候,咱们江寧府就已经在產生大量的亏空了?” 老陈:“好叫官人知道,咱们江寧,最是富庶繁荣,尤其是丝织发达,又是漕运交匯所在,因此打从卖田开始,所吸引来的就並不只是本地的富户豪强,而是许多来自东京和西京的贵人。” “这些人买了田,有些人交了钱,有些人恐怕是没交钱的,时间长了,自然就都成了一笔烂帐。” 仁宗朝买田,田亩本来就都是以佃户的名义买的,往往会增加一道手续,也就是先以佃户的名义把田买过来,然后再由佃户將田產卖给大户,这么一倒手,至少表面看上去就合法合规了。 换言之,如果这笔钱从一开始就没有银货两讫的话,后期是很容易扯皮的,那些个“买地”的佃户很有可能已经离开江寧府了,毕竟佃农么,宋朝又不禁人口流动,也许就进城打工了呢?甚至也许人已经死了呢? 朝廷再找到买地的大户,大户表示这地是之前那佃户卖给我的,你们找不著我。 如此一来,岂不是这些个大户连打折的钱都没给,就白得了这些地了么? 如此,王小仙才算是终於捋顺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其他地区的卖田亏空应该是不会有江寧这么大的,江寧因为是南唐故都的原因,公田本来就比旁的地方多,而且这地方还很富裕,以至於这地方所招来的並不仅仅只是本地的普通豪强,而儘是东西两京来的权贵。 也正是因此,这些人做事却是颇有一些肆无忌惮,打折买田,钱款还大多並不到帐,如此一直到了英宗登基,改弦更张,变成了价高者得,这些人买完了田却是乾脆就不付钱了。 “所以,打从张方平张公主政江寧府开始,这帐就已经不对了,只是当时毕竟还算是掩耳盗铃,留下的只是烂帐,而等到冯京冯公主政时,拍卖公田而帐上无钱,也就成了纯亏空了,这么大的亏空,直至元府君查帐之前,难道一直都没被发现过么?” 一旁的小林道:“我听说,冯府君在时,曾费九万贯钱修缮府学,但其实修缮府学至多只费了四万贯,剩下的五万贯钱,则全都用来堵住了亏空。” 王小仙:“所以富相的儿子,冯中丞的儿子,也是在治平元年前后,被拉下水来,也属於那高价买田,然后钱款不到帐上的受益者之一了?他有多少田?” “回官人,严格来说,那应该是豪强献田,购买了这个田的豪强,將田送给了富大衙內,他自己则是失踪不见了,確实是欠了衙门一点钱款,但富大衙內本人,是……是没毛病的。” 这一句没毛病,把王小仙都给逗笑了。 第25章 殴制使 弄了半天所谓的大案,实际上就是国有资產流失。 应该说,富弼確实是生了个好儿子的,这是让人给当了挡箭牌了。 光是富绍庭一个人,就吃下了江寧府周边两千多亩的公田,这个田,很有可能还真是旁人送给他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者知道了装糊涂,就给收下了,回过头他那岳父冯京管他要钱,他又上哪弄钱去呢? 殊不知就因为他的这两千多亩的良田,让整个江南府的田政一片混乱,变得十分的噁心,说不得送他这两千亩田的利益集团,背后可能还有三千亩,一万亩也说不定。 那冯京自己的女婿陷进去了,再加上那个背后的利益群体大概率都是东西两京的贵人,自然也就清廉不起来了,在这件事情上只能是捏著鼻子认下,甚至还得辗转腾挪,想尽一切办法帮忙填这个財政上的烂窟窿。 等到冯京之后元絳走马上任,查出了这江寧府居然有这么大的亏空,为了不当替罪羊,选择主动將事情给爆了出来,而背后的利益团体只需要將富绍庭给推出来,自然也就是一计绝杀了。 所以这可能也是连王安石都知道富绍庭在江寧府周边有田庄的原因,至於富绍庭的再后面还有谁,那就真的得查了,这都是一环套著一环的,宋代也不是没有类似於代持的手段。 人家亲爹是枢密使岳父是御史中丞,这恐怕是连英宗本人都觉得事情棘手的,再加上此事真要是彻查下去,恐怕连作为副相的张方平也难逃干係。 仁宗朝的田政又是一笔烂帐,张方平在江寧府干的事,在全大宋都有发生,若是当真牵连到张方平,则很有可能其他的官员也要人人自危。 以至於整个朝野上下,形成了一股默契,强行让元絳背了这个黑锅,英宗知道他委屈,也是对此无可奈何,为了所谓的朝廷安稳,也只能这样了。 毕竟英宗朝一共就那么四年,朝堂上的主要矛盾是濮议之爭,已经把朝廷给折腾的很烂了,確实也是不太適合掀起一场太大规模的反贪风暴的。 “所以说此事要查,治平元年的军田售卖,明显要比之前仁宗朝的事要好查得多,而且已经有一个富绍庭是摆在明面上的明牌了,所以眼下最合適的,还真就是以富绍庭作为突破口了吧。” “这……官人,您打算如何以富绍庭作为此案的突破之口呢?帐目上已经烂了,而且恐怕现在已经是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富家的田產有问题了啊。” 这是肯定的,元絳被免职很大的一个罪状就是对下属严刑逼供,那么那些被严刑逼供的下属,想来一定是已经在元絳免职之后给调走了。 帐目上有问题,只能找这些直接经手过帐目的官员,而这些官员现在调走,帐目上的事就没人能说得清了。 “没关係,先把富家的人弄过来查一查吧,富绍庭本人现在在洛阳,想传唤他是没辙了,可这些庄子总得有人打理吧,哪些是他们家的庄子,直接將各个庄的管事都抓起来,直接问询也就是了。” “直接抓么?就……这么抓么?” “不然呢?我知道,有些庄户不在咱们县的管辖范围之內,但现在我的手上有元府君的手令,便是程序上有什么不便,自然也有我和元府君顶著,你们只管去抓人就是了,哦,抓人的事是归南厅管是吧,我去找老孙去。” 说著,王小仙竟然站起来就朝南厅走去。 西厅眾人:“…………” 至於南厅眾人,当然也是和西厅差不多,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这小细胳膊为何非要去拧富家这样的大腿,甚至还要拔出萝卜带出泥。 王小仙自然也只能將他在西厅做过的表演在南厅又做了一遍,调动起大家的积极性。 却见老孙苦笑著道:“王官人,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確实非是池中之物,跟俺们这些人不同,我做这县尉也有二十几年了,眼看著就要退了,实在是不敢掺和到此事之中,不如,我告个假?我这南厅眾人,全部都交给你来直接管理,不知你意下如何?” “也好,既然孙县尉病了,那就回家养病去吧。” “多谢王主簿了,王主簿,保重。” 说罢,这老孙抱拳拱手一礼,连忙灰溜溜地跑掉了。 他和王小仙一样都是官,而不是吏,富家也好,旁的什么勛贵也好,不太可能不顾体面的一直报復到吏这个层次,但官就不好说了。 当即,王小仙直接命令县衙的差役,分头去富家的庄子拿人。 却说如此王小仙在县衙一等就是一天,一直等到了晚上,派出去的那些差人才陆陆续续的回来,却都是两手空空,谁也没抓回来,甚至有几个倒霉蛋还一脸的伤。 “怎么,他们居然还敢动手打人?” 挨打了的差役苦笑著道:“那些人虽然都是家僕,却也是富家的家僕,正所谓宰相们前七品官,人家根本没將咱们这些个县衙的衙役放在眼里,我等说明了来意之后,人家直接將咱们给乱棍打出来了。” “乱棍打出?殴打出来了?” 王小仙看向那个脸被打成猪头的衙役,道:“想必他们都是见机的快,见人拿了棍子出来就都跑了,就你头铁,依然往前冲了,所以才被打成这样的吧?” 那差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赵二虎。” 说著,这赵二虎还抹了一把眼泪,显然是委屈之极。 王小仙:“好,好,这样,我做主,后面那制茶的钱,多给你算三份,和我们厅的税吏一样,赵二虎,以后你跟著我。” “多谢官人,多谢官人。” 王小仙又扭头道:“老陈,殴打县衙官差,依咱们大宋刑名,算不算殴制使呢?我朝律法,殴制使该当何罪?” 老陈闻言嘆息一声道:“殴制使者,徒三年,伤者,流二千里,折伤者,绞,从犯罪减一等,但奴殴良人加一等,其罪责大不赦。” 意思就是动手打了就最少三年有期徒刑,打伤了就是流放两千里,打骨折就是绞死之罪了。 当然这里指的是主犯,从犯要罪减一等,但如果从犯不是良人而是家奴的话反而还要罪加一等,北宋为了抑制豪强,有著家奴犯法,比主人罪更重的规定,所以十之八九,今天所有动手的这些人都可以当主犯来查处了。 王小仙检查了一下,发现这赵二虎虽然確实是鼻青脸肿,但好像也確实是没有骨折伤,忍不住道:“你是想就这样,判他们一个流放两千里,还是……想要弄死他们才解气呢?” “官人的意思是? “我记得大宋律法,违制罪可以跳过常规程序先杖责后审判,可惜你没有骨折,如若不然,既是死罪,本官就可以打死他们,替你报仇了。” 赵二虎:“我明白了,官人,此事,你当真会一查到底么?” “自然是一查到底。” “好,我赵二虎为役多年,从来没信过官人,今日,我赵二虎信你王小官人。” 说罢,这赵二虎拿起自己的水火棍,一咬牙,竟是当场將自己的胳膊打断。 惨叫之声,响彻整个县衙。 第26章 蛇鼠一窝?那我就招募私兵 “你要我调拨厢军巡检司助你?这,这大晚上的?这么快么?这是要作甚?打哪?” 知府衙门內,元絳看著气呼呼来“求援”的王小仙,忍不住一脸的呆滯。 所谓厢军巡检司,一共也就四百来人,颇有些对標现代武警的意思,动这个,就已经属於是动军队了。 “上元县下属的荒佃庄,富相公家的家奴,將我们县衙內的一个衙役的手臂给打折了,我要把人给抓过来,杖毙。” “杖,杖毙?这么酷烈么?” 元絳倒是想过王小仙的性格很有可能是天不怕地不怕,会不畏惧权贵,却是也真没想到他居然酷烈到这个地步,这任务交给他才几天啊,居然就已经进展到动用刀兵的地步了? “那庄子里有三百多人,光是青壮男丁就有一百多人,我的人上门调查,是要请他们配合调查而已,狗东西胆大包天,居然打断了衙內弟兄的手臂, 你知道我们县的衙役差役加起来也才八十几个人,只有五十个弓手,这些狗东西仗著富相公的势,丝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我怕我带人过去,他们会负隅顽抗,再弄出更多的伤亡来,老实说,我也怕我打不下来。” “况且那荒佃庄属於上元县,我带江寧县的人去” 元絳也是在愣了一会儿之后才道:“非得要用兵么?听你转述,眼下事情似乎並不算大,就没有旁的手段可以解决么?只是一个一百多男丁的庄子而已,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呢?而且查案就查案,没有必要杀人吧。” 王小仙却是直言不讳:“当然是小题大做,我也就是要小题大做,此件事,非刀兵,非杀人无以破局,府君,此事已经拖延太久,就连你也因此而得究,那些硕鼠现在正是气焰囂张之时,他们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了,更何况是我呢?” “不止是这些硕鼠,整个江寧府的上上下下,不管是官还是吏,都知道您这位府君也没斗得过他们,我现在要重新查案,別人会怎么想呢? 会认为我在白费力气,认为我在螳臂当车,真的查的时候恐怕就算我有您的手令在,他们也一定会与我推諉扯皮,就算是有人真的想查,想追,对我也定然没有信心,那么谁又能真的配合我呢?” “也正是因此,此案要查,第一步,就必须要以雷霆万钧之力,震慑霄小,但比震慑霄小更重要的是提振我们这边的信心,至少让全府上下,连官带吏的这一千多人知道,我是真查,真敢查, 至少至少让这一千多人中,真的想查此事的人知道我这不是在开玩笑,说不定就会主动站出来与我们匯合,让其他人至少,能够暂时观望一番。” “怎么,难道元府君无胆么?” “啊这……” “府君。” 王小仙打断道:“我自然也知道此事您用我是在试探新君之意,我从你这接了令,决心要彻查此案,就没想过活,眼下之要,在於府君您是什么人呢?若府君只是一个连这么一点魄力都没有的小人,哼哼,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反正我是不能让我弟兄的胳膊白白断掉,我带著我们县衙的五十弓手冲他娘的一次,与他们火併一场,我死那就是了,且看你到时候能不能交代得过去。” 这话说得就儼然已经是直接威胁的意思了,他们江寧县的衙役,要是在上元县和豪强火併,出现大规模的伤亡,还死个主簿,元絳这个本来就待罪的权知府所承担的责任自然也不会小。 而且事情压不住的话,到时候真相大白,知道王小仙是为他而死,这元絳本来就已经自绝於利益集团了,也不是君子,若是连刚硬也没了,成了个怂包,他还何以在官场上立足呢? 反正王小仙是无所谓,怎么死不是死呢?反正都是为国而死。 元絳闻言苦笑,道:“介白的性子,还真是直如剑呀,也难怪介甫都要收你为徒,我几时说不帮你了? 只是在想,动用军队是不是合算而已,毕竟我虽是知府,但调拨厢军巡检司,也是要先行公文至都监处的,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一二天的时间,况且……哎~” “况且什么?” “都监张田,同样也是与我不和,好叫你知道,也是去年的事,遇到了水匪劫掠漕船,张田那廝藉口去了扬州公干未归,延误了足足七日,以至於匪盗劫掠了漕船之后遁入太湖,扬长而去,哎~我如今已经不是知府了,只是权掌权柄,等待新知府履职而已,只怕他……不会服我的调令啊。” 北宋,真的是將地方上的制衡给玩到了极致,知府已经是地方上最大的地方官了,江寧府在整个大宋不敢说数一数二,但前十的大府里差不多应该是能有一席之地的,江寧知府这样的封疆大吏,要调四百个人左右的兵,居然也如此的麻烦。 “江寧府这地方……怎么会有水匪了?水匪,跑到江寧这地方,劫掠漕船?这不是糊弄鬼呢么?要是去年的话,和您查帐的时间是……” “不错,正是我去年查出了四十万亏空之时,劫掠漕船是假,嚇唬本官是真,今日劫掠漕船我调不来兵马来救,说不定明日,便有那水匪上岸,要本官的脑袋了。” 王小仙:“所以说张都监也是他们的人,那我还真不太方便调度兵马了。” “不错,兵匪一家啊,我好歹也是个知府,他们或许只敢嚇唬嚇唬我,可若是你,可能……他们是真敢杀你呀。” “杀我我倒是不怕,我既然接了这个案子就没打算活,只是既然无法调动厢兵,我要如何才能踏破那狗屁庄子呢?嗯……行了,我知道了,我去了,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不合程序的地方还请府君为我证明,是出自你的授权。” “等等,你给我回来,你要干什么呀我就给你授权?” “还能是做什么?人手既然不够,当然要钱雇了,我们县除了弓手之外还有站班、衙役、传令、狱卒等,加起来也有四十来人了,我再去雇用一些白直,说什么也要把他们给平了。” “你给我等会儿,雇用白直?如何雇用,你给我等一下啊,我可以下令让临近上元、句容的弓手拨调给你,你不要给我瞎搞,乱搞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事情就大了,太不合规矩了呀!你,你给我站住!” 所谓的白直,说白了就是县衙的临时差役。 然而临时差役这东西也看你是要干啥,若是拿上武器去攻打別人的庄子,这不就是招募私兵了么? 这里是北宋,不是汉唐,朝廷对任何和军权有关的东西都严苛到了接近变態的地步。 此案本就难查,那庄子乃是当朝枢密使富弼的儿子的庄子,其实也可以约等於是富弼的庄子了。 枢密使乃天下军武之首,你招募私兵去攻打枢密使的庄子,判你个造反谋逆都是一点也不冤的啊! 这不是找死么? 王小仙却是停都没停,道:“不要!江寧县的弓手都是我自己的人,还能听我的话,若是带了上元和句容两县的弓手过去,谁知道他们到时候帮谁?若是畏惧不敢向前,岂不是平白挫了我的士气?此事我做定了,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为国为民,老子问心无愧。” 【嗯,这么个干法,连我都想不出我这条命要怎么才能保得住,肯定死定了。】 第27章 放火抓人 “来人啊,给我放火,烧他娘的,他们敢紧闭大门,就给我放火箭往院子里射!” 荒佃庄外,王小仙见这农庄居然还敢紧锁大门,负隅顽抗,立刻就下令放火烧庄。 “官人,咱们衙役放火也是违反律法的啊,按大宋律法……” “给我闭嘴!我不想听,给我放火,给我射!不出来就把这些王八蛋统统给我烧死。” 毕竟么,王小仙手里真称得上武装力量的也就是五十弓手。 这些弓手连甲冑都没有,宋代的標准配置只有一弓一刀,和一根水火棍而已,自然更没有任何的攻城器械了,这庄子光是院墙就高达三米,上面甚至还有两个箭楼,不放火烧屋,他们要怎么打得进去呢? 那些跟他一併来的县衙里的弓手闻言倒是还都有些畏惧,心知抓人和放火是完全不同的性质,宋代对纵火从来都是从重判决的。 然而那些被他临时招募来的白值们,一听放火却是一个个的兴奋无比。 为了攻打荒佃庄,王小仙足足招募了两百名的白丁,全是码头上的船工,脚力,有些乾脆就是在服役的役夫。 当然,的都是炒茶厂的钱,炒茶厂赚的钱王小仙只分红了三分之一左右,剩下的三分之二王小仙虽然一分没拿,但基本还是由他支配的。 一人一天五百文,这些漕工一个个的可积极踊跃了,丝毫也不担心这好像是个需要玩命的活儿。 事实上也並不需要玩命,这种事跟打群架也差不多,几百个人里有前边的十几个人真玩命就已经足够了,大多数人还真就是来看热闹的。 再说他们这些人毕竟代表了官府,站在最前边的五十名弓手手里也確实是拿著弓的,庄子里那些人看到王小仙这个架势也根本不敢出来打架,慌慌张张地锁上大门就不出来了。 眼看著王小仙居然真的敢放火,庄里的人一下子就慌了,一看上去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爬上了庄子里的箭楼,手上却没有拿弓箭,而是用颤抖地衝著他们喊: “门外的这位官人,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我们是富相的僕人,我们可都是良民呀,你们,你们,你们知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么?招募私兵,攻打相公家的庄子,你们这是造反呀,我劝你们不要衝动,以免连累家人呀。” 王小仙在外边大喊:“少跟我废话,今日白天你们打了我县衙的兄弟,我不管你们背后是谁,便是富相本人在此,国法之下,你们也得给我一个交代,乖乖的给我出来束手就擒,我还能与尔等好好分说,不肯出来,今日就烧死你们,一个不留!给我烧!” 这些庄子里的壮丁虽然仗著富家的威势確实是囂张,然而他们手上也確实是没有什么太好的武器的,也就是一些棍子什么的,扑刀也只有十几把,猎弓二十几副,其他的就没什么了,所准备的武器鎧甲连本地的普通豪族都是大有不如。 说白了他们平日里囂张靠的也是富相的名號,也是朝廷的法度,哪成想会有朝一日碰上完全不给富弼面子,甚至也完全不管朝廷法度的官面之人呢? 比土匪还土匪呢啊! 往常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搬出富弼的名头,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今日真碰上了硬茬,却是一个个的反而什么都不会了,眼见著火势真的烧起来了,惊慌失措下连救火都有点救不明白。 “別烧了,別烧了,我们降,降了!直娘贼,王小仙,你是一个真疯子啊!” 说著,那大门很快就被他们从里面打了开来,这些人蜂拥而出,却是也没有一个敢拿弓箭扑刀的,而是都恨恨地瞅著他们,却是真的选择了束手就擒。 让王小仙颇有一种,僱人的钱白了的感觉。 “你就是管事?今天我兄弟上门要你们配合调查,你却打断了我兄弟的手臂?” 那管事恶狠狠地瞪著他:“王小仙,你这个疯子,你雇用私兵攻打相公的庄园,甚至还敢纵火,你死定了,王安石也救不了你。” “呵呵,要死,也是你死在我前面,来啊,把他们所有人都给我押走。” “疯子,疯子,你这个疯子,疯子!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的!” 一旁的小吏道:“官人,那些女眷和孩子怎么办。” “先一併带走吧,大不了回头再给放回来。” “喏。” 就这样,王小仙的行动圆满成功。 回程的路上,因为此地归属上元县的管辖,王小仙还特意压著人,大张旗鼓的在上元县城里绕了一圈。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北宋的特色了,在北宋,大多的大府都是一城两县,也就是江寧府的治所,城西是江寧县,城东就是上元县,他们江寧县和上元县其实是挨著的,或者说乾脆就是一个城。 这种相互制衡真的是玩到了极致。 然而也正是因此,这事儿办的,却是在最短的时间之內就弄得人尽皆知,將这些人游街示眾时就算是有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稍微一问,一听说是把富弼的家僕给抓了,那些上元县的百姓却是都忍不住议论纷纷了起来。 “怎么这么好的主簿,咱们上元县就遇不到呢?听说啊,隔壁江寧县现在税制好得很吶。” “哎~,跟这位王官人相比,咱们上元的张主簿么……呵呵。” “没事儿,这管的不也是咱们上元县的事儿么。” “你说,以后要是咱们在上元遇到了事,去江寧县衙的话王小官人能不能管咱?” “嘿,你还別说,若是不公之事,说不定这王小官人还真能帮咱们管呢。” 很快的,全城,也就是两个县的人都知道了王小仙带人连富弼的人都抓,要大动干戈,兴大狱,重新审理去年四十万亏空大案的事了。 当然,他们江寧县的张县令也知道了。 大晚上的,明明都已经下了差了,仍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堵住了王小仙: “王!小!仙!你要干什么!还不快把人都给我放了!” 第28章 代理县务 “王小仙,你要干什么!” 张令君和吴县丞几乎是前后脚的双双赶到,就连台词都差不多。 “誒呀,富管事,富管事,这,这,这这这,怎么会变成这般的样子?” 那张令君此时是真的急了,所谓宰相们前七品官,这些富家的家奴平日里就连他这个县令也得小心翼翼的伺候著,至少也是平起平坐的关係。 却见那富家的管事阴惻惻地瞥了一眼张县令,冷笑道:“好,好,好,江寧县真是出息了,查帐查到我们富家头上来了,来吧,是要行刑,还是要折辱我等,儘管来吧,但你们想让咱们攀咬我家老爷,趁机攻訐我家老爷,做梦!我家老爷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一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那张县令被嚇得腿都软了,双目含泪,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可除了对富家一行人连连作揖之外,竟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后跑到了王小仙的面前怒骂:“王小仙,你知道你都干了什么?私募兵勇,攻打相公庄园,还敢放火,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对相公的家人严刑逼供么?” 王小仙:“回稟府君,在下所为,皆是出自一片公心,確有不合规矩之处,事后下官等著朝廷惩处就是了,至於现在么……此人公然殴制使,打断了咱们县衙一弟兄的胳膊,依大宋律法,此乃绞刑之罪,赵二虎!” “在!” 赵二虎应声出列,胳膊被掛在脖子上样子看起来非常的滑稽,眸子里却在闪著光。 “令君请看,此乃咱们县中衙役,这群狗奴才狗胆包天,连咱们县的正式衙役都敢如此折辱,囂张至此,实是该死之罪,赵二虎,你来指认,今日白天时到底是哪个指使人打你,又都是哪些人真的动了手打你的?” “喏!” 说著,赵二虎居然神气十足地瞥了一眼县令,而后真的一一指认了起来。 “绞刑?” 张县令一惊,连忙小声对王小仙耳语道:“差不多就行了,区区一个衙役而已,何至於为他一个小人物,搞得这么大呢?殴打衙役之事,从来都是可大可小,至多,咱们罚他们一点铜钱也就是了。” “你要绞死他们,提刑那一关就过不去,更別说刑部了,这天下官吏,除了你,这么的不知天高地厚,谁会不给富相一点薄面呢?” 王小仙闻言却是笑道:“令君此言差矣,赵二虎是咱们县衙的弟兄,如何能说是区区衙役呢?我答应过要为他討个公道,就必须要討个公道给他,莫说只是富相家的家僕,就算是富相本人在此,下官也是要与他当面对峙的,请问令君,到底是朝廷的法度纲常大,还是富相这个相公大呢?” “至於说提刑……令君,欧制使乃是违制之罪,可以先杖后责,来人啊,將这些胆敢殴打衙役的罪犯,拖到夜市上,最热闹的地方给我打!” “官人,打多少下?” “打到死为止,杖毙,反正他们本来所犯也是绞刑之罪,打死了,也没有什么关係。” 那县令急得都跳起来了:“不能打,不能打呀,住手,本县令命令你们住手!” 王小仙掏出了元絳的令牌道:“府君令牌在此。” “狗屁!元絳他去年就已经免职,他现在已经不是府君了,听我的,我才是令君,我才是令君,我命令你们,住手!” 王小仙见状,呵呵笑了笑,索性不再说话。 见状,几名衙役班头互相对视一眼。 “听王官人的,走,拖人出去给我打。” 说罢,这一班的衙役弓手,竟没有一个再去给这位县令面子,將人像死狗一样的拖著就奔向了夜市。 王小仙:“打的时候要说明,这是富相公家里的人,以壮我县衙威势,明白么?” “喏!” 县衙眾人齐齐应声。 张县令的脸色难看的嚇人,回首瞪著王小仙,恨不得一副要扒他皮的模样。 “怎么,令君还有其他吩咐么?” “王小仙你……你……好,好,好,你们都厉害,你们厉害,我惹不起,我躲还不行么。” 说著,却见这县令拿起一根水火棍,狠狠一棍子就朝自己的腿上砸去。 “啊~~!!!!!” “令君,您这是何意啊?” “本官,夜游秦淮之时,不慎跌落马车,被马车的轮子压断了腿,不能理事,现將江寧县,一切县务,交由主簿王小仙处置,本官,要去扬州拜访名医,养病。” 【哦~,原来是要请病假呀,嚇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碰我的瓷呢】 当即王小仙连忙道:“令君,我朝法度,县令告假,是由县丞代班的啊。” 说完,二人齐齐扭头看向了看热闹的县丞。 那县丞见状,也是嘆息了一声,而后也拿过了水火棍,乓得一棍打折了自己的腿:“啊~~~~” “我,我和令君是一块出游,一起被摔断的腿,一起去扬州访的医,江寧县务,交由主簿处置!” 俩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都露出了苦笑。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到这么一个手下啊! “来人啊,还不送两位官人去驛馆歇息,明天陪两位大官人去扬州求医?” 王小仙也是嚇了一跳,但却很快就就坡下驴了,毕竟这样的话他代理县务,对他做事来说还是方便的。 这两个人和老孙那个县尉还是不同的,严格说来,俩人属於他的上级,他和老孙则是品级相同,甚至默认的他比老孙是要高上一头的。 所以老孙不想蹚浑水,直接请假就好,跟上面的人斗法,应该也不会迁怒於他。 这两个县令和县丞就不一样了,这是货真价实的,王小仙的直属领导,虽然事实上他们俩都已经管不了王小仙了,可王小仙一棍子把天都给捅开了,谁知道那些天上的神仙会不会顺手弄死他们两个? 你要怎么才能让天上的神仙相信,王小仙干的事情,没有你们这两个领导支持呢? 俩人也真是狠人,居然不惜在大街上,眾目睽睽之下当眾断腿请假,以示两人的无辜之意。 如此一来自然会显得王小仙著实跋扈,两个上司被下属给逼成这样,也著实是软弱废物,但却足以將自己从这件事中彻底摘出来了。 日后若是有上边的大人物詰问:你们两个是怎么管束手下的? 他们两个可以理所当然的回答:“管不了啊,他生气了连我俩也打。” 而这对王小仙来说自然也是好事,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么,他一个区区主簿,想做些什么还是会难免束手束脚,现在,他可以堂而皇之的坐北衙了。 给书做了一点小修改 有人说我主角不应该拜王安石为师。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所以我给改了,现在只有王小虎是王安石的徒弟了。 这算不算是从善如流。 我想了一下,我主角以后作死但不死,確实是需要王安石罩的,但也没必要非得是师徒关係,翁婿关係不是也行么。 后面再写,王安石就不是主角师父了。对不起我写这段的时候欠考量了。 另外,我他妈这个號因为给別人评论的时候涉政,给我禁言一年多了,以至於我无法回复评论,你们多多担待。 说我不应该拜师的那个书友,你说得很对,谢谢你的书评。 第29章 《贺新郎·斥富彦国纵子夺田》 上元县的夜市总是繁华,连成一片的灯笼照亮了整个秦淮河畔,各色迎风招展的幌子下面,今日却是没了酒肆的喧譁,瓦舍的热闹,就连薄如蝉翼的羊肉片涮在汤里似乎也不觉得香浓了。 砰砰,砰砰,砰砰。 雨点一般的水火棍打在了富府家奴的屁股上,仿佛有著很好听的节奏。 半条街的行人,商户,乃至於杂耍的艺人,相扑手,都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將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却偏偏安静的出奇,让那噼啪的棍子敲肉的声音和哀嚎声可以传得很远。 “打多少下了?” “好像得有一百多下了。” “真是荒佃庄啊,不是说,那荒佃庄背后有东京的贵人做靠山么。” “还说什么东京的贵人,人家不是都已经明著说了么,就是富相公,王小官人说了,打的不是这些狗奴才的屁股,就是在打他富相公的脸。” “哦~,原来是西京的贵人。” “这是东京西京的事么!” “誒?怎么没动静了呢?” “不会是死了吧。” “死了,死了死了,真死了,真死了啊,真的给活活打死了。” “王小官人是真莽啊。” 眼看著王小仙居然真的敢活活打死人,这上元县的百姓一时还真是有些难以接受,议论纷纷,很快就嘈杂起来了。 这般暴烈的行径,自北宋太宗朝之后就已经很少了,尤其是在仁宗之后,社会上的宽仁之风太过,已经仁近乎软的地步了,像王小仙这样当街打死人的情况在整个江寧府,还真是从没有人见识过这个。 鐺鐺鐺鐺鐺,贴书记小林突然敲著锣,站到了高处,扯著脖子大喊:“都静一静,静一静,我家官人说了,富弼老贼,枉为枢相,纵子贪墨,严惩不贷,各位乡亲父老,如有任何知情者,能提供有关线索者,赏钱百贯~!” “来人啊,贴!” 说著,小林手里拿出一大卷的告示,命人在整个上元县四处张贴。 当然,江寧县那半边也是在贴的,写得乃是大字报,从民间百姓手里徵集富家及其他豪族侵占公田、营田之事的线索和证据。 这还不算,第二天一早,王小仙身穿官服,带著公人,却是挨家挨户地敲开了青楼瓦舍的门。 “官人,什么事儿啊,这一大早的,咱姐妹们刚睡下。” 青楼內,那老鴇儿见王小仙身穿的只是九品官服,本能的还有点轻视,举止间轻浮浪荡,伸懒腰的时候暴露出凹凸有致的曲线。 “严肃点,这是咱们本县主簿王官人。” “王官人?可是研製了江寧泡茶,昨晚打死富家人的王官人?” 王小仙笑著朝她拱了拱手,却见那老鴇居然还真的换上了一副正色神態,连忙邀请王小仙进屋坐了,还吩咐人给他倒茶,倒的居然也正是这江寧泡茶。 “王小官人是正人君子,这一大早上的登门拜访,必然不是来玩的,不知是有什么事用得上俺们帮忙,咱们姐儿虽都是风尘女子,却也定当竭尽全力。” “不敢当这正人君子四个字,只是確实是有一件事需要您诸位帮忙,算是我的私事吧,若是不愿,在下也绝不为难。” 说著,王小仙从身后赵二虎手里接过纸张,递过去道:“这是我昨日即兴写的一首贺新郎,想让大家將此词和姐妹们每日传唱,至少传唱半个月去,在下愿以银钱百贯相赠。” 那老鴇接过来,却见那纸上写著: 《贺新郎·斥富彦国纵子夺田》 “老贼真豺虎!” “踞朝堂、虚名钓誉,腹藏刀斧。” “諫院当年声震宇,今纵家奴如蛊。” “噬膏血、江南沃土。” “圈尽公田千顷阔,更青苗册上翻云雨。” “民泪尽,向谁诉?” “汴京华屋连云矗。” “可知否、秦淮岸畔,哀鸿泣露?” “万贯家財何所积?儘是孤儿寡母!” “剥皮肉、敲髓吸腑!” “天理昭昭终有报,看尔曹富贵能几度?” “子恶贯,父孽补!” “待他年、泉台见太祖,羞煞汝!” 所谓富彦国,自然指的就是富弼了,王小仙生怕这位富弼富相公真的是一位道德君子,也真的是他儿子干了这个事儿他本人並不知情,到时候自己秉公办理,他再来个大义灭亲之类的,看在王安石的面子上绕过自己。 故而昨天晚上熬夜写了这么个东西,希望通过这秦淮河上歌女之口,將这首贺新郎给传出去。 这词写的已经完全不知啥是含蓄了,和指著富弼的鼻子骂也差不多,王小仙就不信都这样了那富弼还能忍他。 气死丫的才好呢。 那老鴇见了这词也是嚇了一跳,睡眼都给睁开了,瞪得溜圆,只觉得王小仙这词句写得,论文才著实算不上好,毕竟明经么,本来也不考诗词,王小仙自认也就是打油诗的水平。 但这词写得这般粗俗直接,用在贺新郎的词牌之中,这穿透力却是也著实是强了一些,居然还真有一股子酣畅淋漓之感。 要知道《贺新郎》的曲调源於唐代教坊曲《贺新凉》,本为唐代宴饮乐舞所用,到了北宋就沦为青楼所常用了,却是鏗鏘跌宕,唱的时候需要击铁板而歌,引高亢笛声伴奏。 青楼里,一般都是喝多了之后男人搂著小妹披头散髮的嚎著唱的,类比於现代,有点类似於ktv唱一首死了都要爱的意思。 用这么个曲子来骂人…… 那富弼號称君子,这词,若是由青楼歌女之口,传去了他的耳朵里,老头儿一辈子的清名,算是毁了。 “是不是……这,我们都是些唱曲的,若是有相关的衙门找上门来不让唱,我们也……” “这是自然,这歌若是传开,自然会有相关衙门,甚至也別是相关衙门了,便是有哪一路的贵人,真找上门来让你们別唱了,姑娘自然也该马上停了不唱才是,免得惹火上身。” 想了想,又补充道:“姑娘若是不敢,在下也不强求,这就告辞便是了。” “这倒不必,本朝素来宽仁,富相更是有君子之称,就算是偽君子吧,气得急了,料来他们那些人也至多是不让咱们唱了,总不可能事后追究,为难咱们这些唱曲儿的,他的脸,可比咱们的性命贵重多了。” “如此,那就多谢姑娘了。”王小仙从兜里掏出了一小块银块,放在桌上。 却不料那老鴇却是坚决不收,道:“红尘贱籍,也晓得大义二字,官人所做乃是为民请命之事,不敢收此银钱,好叫官人知晓,小女子家中本是江寧水师的军户,便是因为营田被人侵占,家中实在没了活路,这才不得不沦於此处,今日官人为我等苦命百姓仗义行事,无以为报,请官人受女子一拜吧。” 说著,这老鴇朝著王小仙郑重跪拜,叩首行礼。 第30章 从秦淮河传到汴河上去 不止是这一家,整个上元、江寧两县,所有的烟场所,这一首贺新郎全都推行的意外的顺利,甚至居然是没有一个人要钱,便是句容、溧水、溧阳、乃至临府的六合县,所有的烟风月场所,都开始传唱了起来,却是完全不需要王小仙亲自去推广这歌了。 说白了,王小仙还是对所谓的人民的力量了解的不够透彻,甚至在推广之前本能的会认为,一群婊子而已,让他们推广这种歌曲她们一定没这个胆子,更不可能知晓所谓的大义,只能以金银利诱。 犯了英雄史观的错误,没能正確的用阶级敘事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其实却是恰恰相反,这些婊子反倒是比绝大多数在官场上的官吏表现的更加勇敢,一个王小仙事先也忽略了的事实是:这些婊子恰好便是侵占公田,最最直接的受害者了。 其实本质上,侵占公田的这个行为,和现代社会中,系统性贱卖国有资產是一模一样的。 给朝廷做佃户,其实大体上还是能过得下去的,朝廷也没人真的会较真收益,名义上是五五分,实际上管束不严,佃户也总能多分一些,就算是不富,也总能勉强混个温饱。 朝廷之所以要卖田,就是因为朝廷从这些田里收不上钱么,甚至有些地区的公田收益已经到了聊胜於无的地步了。 这里面固然是有官吏贪墨,但是佃户们好歹也是能得实惠的。 结果现在公田变私田,佃户变佃农,给朝廷种地的变成了给大地主种地,那这日子能过成什么样,就全看地主本身的良心好坏了。 更別说,那还有大量的营田变卖呢。 北宋的兵,说是募兵制募来的职业士兵,开封本地的禁军还好些,厢军基本上都快沦落成乞丐军了,月俸不过300-500文,这么点钱在江寧这种繁华所在,想要娶媳妇生孩子,纯属扯淡,其收入的大头就指著那点营田了。 其实这所谓的募兵制在实际表现上和明代的兵户卫所制是差不多少的,真没人指望那点所谓的军餉。 结果从仁宗朝开始,营田被大规模的贱卖,被日渐庞大强势起来的官僚地主阶级所吞併,这些厢兵被大量裁撤,亦或者是只能另谋生路。 按理来说,那些卖了营田所得到的钱,除了补贴国库的部分,自然也应该留出一笔来作为安置费用。 可营田都是贱卖,甚至压根就没钱的,他们又上哪拿安置费用去? 有些老兵或许已经从军几十年了,大半辈子都待在军营里,甚至可能还为了大宋打过仗流过血,突然就没了活路了,除了卖儿卖女,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卖儿卖女中的那个女,可不就都在这烟之地,成了婊子了么?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治平年间秦淮河上的船,和某个年代东北的冬天的雪,本质上都是同一回事。 民间早就对这种贱卖公田、营田的行为充满了愤怒,只是有怒也不知该冲谁,今日之前,富弼家的公子亲自侵占公田,这件事知道的人还是很少的,只局限於衙门之內,甚至是衙门之內的个別人。 事实上早在包拯知江寧府的时候就查出过富绍庭一次,而且和王小仙一样,包拯也是同样杖毙过富家爪牙的,不过包拯做的也只有如此了,並没有进一步的追究,碍於富弼的面子,也没有將此事闹大,是竭力维护了这位同僚的清名的。 自然,除了当事人,老百姓虽然知道包公在时也有查公田,但却並不知道查的是谁。 客观来说包拯在北宋这个特殊的时代,尤其是仁宗朝,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包青天之名果然也不是没有来由, 然而王小仙却是不管不顾,其力度不但比包拯时代更重,更是丝毫不给富弼面子,连富绍庭都不提,完全將脏水泼给了富弼这位君子。 而今日之后,这股愤怒却是有了富弼这样的一个出口,尤其是这富弼本身在民间素有清名,还是个道德君子。 自然这以前口碑有多好,现在大家提起此事来就有多恨,这是一种被欺骗了的愤怒感。 作为沦落风尘的贱人,你让她们拿著刀子去和坏人拼命,她们不敢,也不知道该找谁去,可唱唱歌骂骂人难道还不敢么? 当然,这事儿富弼也確实是有一点冤枉的,因为侵占公田这种事真的是全天下的人都在做, 侵占公田,甚至是军田,甚至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政治正確了,这叫做藏富於民,不与民爭利,这叫小河流水大河满,这叫仁政。 和后来所谓的市场经济自由竞爭的话语都是一个道理,都是些听起来就绝对正確,谁也无法反驳的话语。 可以肯定两京贵人子弟中,干了这事儿的绝对是一堆一堆的,甚至可能没插上一手的反而才是少数,干这事儿的又毕竟只是他的儿子富绍庭,配合的人是他的亲家冯京,若说此事全是出自富绍庭和冯京二人,富弼本人都不知道这事儿,其实也未必就没可能。 一辈子的清名,就为了这种,明明是所有人都在干的事,被儿子连累临老临老的从君子变成国贼,所有的火都衝著他来了,好像他才是这侵占公田罪魁祸首一样。 事实上韩琦才是嘉祐七年上书《官田鬻卖詔》,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欧阳修、李参才是推行此策真正的急先锋,富弼本人,除了支持韩琦之外好像还真没干什么。 亦或者说整个仁宗朝,除了包拯、吕诲、蔡襄、司马光,以及到死仍与这些人斗爭到底,死不瞑目的范仲淹之外,其余的哪个朝臣不是同意此事,在背后推波助澜呢? 可谁让你富弼赶上了呢。 哈尔滨的雪也不是某个歌星一家人下的,可谁让你赶上了呢。 別人不是也没人知道,知道了也没你这么出名么。 从青楼船,到了酒楼,又从酒楼到了食肆,从食肆又到了勾栏瓦舍,从勾栏瓦舍又到了大街小巷,一时间居然是人人传唱,成了眼下江寧府,乃至整个江南地区最为火爆的曲目,就连民间也有人用竹枝词做了童谣: “富家儿郎胆包天,” “公田圈作私宅院。” “粮仓硕鼠肚皮鼓,” “怎比衙內胃口宽?” “铁秤砣,量地皮,” “良田万亩入囊里。” “官契墨跡尚未乾,” “血泪早浸田埂泥。” “相公在朝称贤良,” “纵子江南逞虎狼。” “清名换得万顷地,” “剥尽民脂肥肚肠!” 童谣和歌曲传遍了整条秦淮河的南北两岸,顺著这滔滔的江水,沿著大运河,一路传到了汴河去,传到了东京去。 第31章 死之前真想把这些畜生拉下去垫背 “官人,这些便是咱们这些时日收集来的,富绍庭数年来,在咱们江寧府,乃至周边所犯下的罪行了,您看一看。” 王小仙点头接过,一时也是皱眉不已:『 “江寧和上元两县,指使胥吏篡改田册,將熟田標註『苇盪』,得淤田200顷。” 王小仙抬眼看了一眼老陈:“这里面指的胥吏,也包括你吧,老陈,你嘴可真够严的,一直没给我说过啊。” 那老陈闻言,连忙跪地求饶,却是哭诉道:“咱就是一个小小的押司,人家富家的大少爷要我做事,咱,咱也是……还请官人饶恕,小人在此事上只得了银钱不足二十贯,还请官人饶恕啊。” “哎~,起来吧。” 其实王小仙对此也是有所预料的,毕竟这年头当官的,不管干什么,都得有下边这些胥吏配合。 不过也正如他所说的一样,人家是富家大少爷,当时的知府又是人家老丈人,指望这些胥吏为了公理正义,不与这样的人同流合污,这也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至少他干的这个事,在王小仙看来並不是什么不可饶恕之罪。 “既然得了银钱二十几贯,便將这二十几贯钱都拿出来,赔偿给因此而失了土地的民户,今年炒茶分钱,后边的就没你的事了,我如此判罚你可服么?” “服气服气,小人谢过官人。” “相比於后面这些,將河滩田改成芦苇盪,反倒也没什么了。” 王小仙往后面看去,却见上面写著:“以六十贯一顷的价格抢购良田。” 这他妈可是江寧、上元的田啊!整个江南的精华所在,六百贯一顷你试试能不能买的著? “在溧阳县,將军屯营田,虚报为拋荒百年以上的荒田,强行据为己有,伙同县令朱紘,偽造三百佃户『画押』,签订自愿转让文书,实为囚禁其子女逼签,得田一百五十顷,我cao他妈的,溧阳那是他妈的江寧水师的军屯啊!这他妈的全是军属啊!” 即使本心来说王小仙並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海瑞,范仲淹一样的人物,看到这一条的时候也忍不住的被气得彪出一句现代的国骂。 “在宣州的南陵县,勾结知县强迁民户,纵家奴焚毁民屋以驱人,得良田八十倾。妈的这他妈是大宋还是满清?烧屋夺田,这不是满清畜生们才干得出来的事么?” 眾胥吏也不知道“满清畜生”是个啥,但听得王小仙发了这么大的火气,一时之间,竟也是寒蝉若禁。 “呼~” 王小仙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却也是咬牙切齿道:“宣州南陵县的事,咱们管不著,但咱们江寧府的事,老子管定了,溧阳县令朱紘,该杀,该死,他该死一百次!有没有更详实的证据了?老子这条命本来就没打算活,死之前,我必杀此人来给我垫背!” “这……毕竟这是溧阳县的事,咱们都是所知有限,再者您手中虽然有元府君的令牌,但是元府君本人已经撤职了,现在是“守印待代”,法理上仅有“权发遣江寧府事”之职权。 “虽然还有翰林学士的官职,但是翰林毕竟是清贵,说得直白一点,咱们下边的这些人给他顏面,还能认他这个知府,若是不给,他又算什么知府呢?” “您要在咱们江寧县做事,有著元府君的令牌,咱们弟兄们陪著您做什么都行,把全县翻个天,也没什么,便是那上元县,与咱们江寧毕竟也是同城,又是治所,看在元府君的面上想做什么也就都做了, 可是这溧阳县,咱们弟兄们也是不熟,您要办人家县里的知县,人家是万万不可能配合的了,便是收集证据,只怕也是难於登天。” 王小仙闻言也是皱眉,心知他这话说的有道理。 元絳现在是“守印待代”的状態,这个状態的知府到底还具有多大权力,其实是个很迷的问题,他仍是名义上的府衙最高负责人,保管官印,仍然要处理日常必须处理的行政文书、维持基本治安、处理简单诉讼、安排迎接新官等,但却是已经无权批准新的重大政令、人事任免、大额財政支出、重要案件的终判了。 当然了,什么是日常政务,什么是重大政务,这个尺度其实就很活了,亦或者说就像是老陈说的,这取决於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还愿意给他元絳多少面子。 大家还愿意给元絳面子,是因为元絳虽然被免去了知府之职,却得了翰林,很明显这是暂时背锅而已,对官场稍微熟悉一点就会知道这是早晚要起復重用的,拜相也不是不可能,新知府又没到,平日里自然还將他当做知府。 可王小仙现在摆明都已经是奔著要命去的了,那人家还能听你的了么? “嗯……我得想想,最起码,也要將这些证据都给收集的好才行啊。” 当然,其实不管这溧阳的事,也是已经不怎么耽误王小仙求一个为国而死了,只是反正都是死,若是不能將事情闹得大一点,至少將富绍庭的罪行全部公之於眾,让那溧阳县的朱县令落得个应有的惩罚,总是觉得这死的不是很痛快也就是了。 【我能掌控江寧县,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靠著那炒茶之法,带弟兄们都赚到钱了,让这些真正负责行使权力的胥吏认我,若是当真不只是求死,而是求在死之前的水落石出的话,溧阳县,乃至上元县的胥吏,怕是也得像这江寧县的县吏为我所用才行,可是……又哪还有什么机会呢?】 能带著大傢伙儿一块赚钱的法子王小仙倒也不是完全想不出来,可这现在不是明显已经没啥时间了么。 他之前也只是知道富绍庭贪,却是也真没想到他居然贪的如此的肆无忌惮,横行无忌,在他看来简直已经到了此人不死,天理难容的地步了啊。 以至於他现在不光是自己想死,却是也真想顺便拉著这些畜生一块去死,可偏偏这却其实又著实是有些没有准备的了,叫他好不烦恼。 正烦恼间,却见小林突然笑著跑了过来:“官人,官人喜事啊,想什么来什么?” “来什么了?” “证据,有证据了,江南东路监察御史吕景吕官人正在门外相候,他,他手里有著富绍庭作恶的种种详实证据。” “御史?那富绍庭的岳父冯京现任御史中丞,元府君的知府就是被他的爪牙给弹劾下来的,一个御史,能可信么?” “此人应该可信。” “为什么?” “他是包拯,包公的学生。” “包青天的学生?请,不,我亲自出去迎他。” 第32章 大宋尚还有真正的风骨 却说这吕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下巴下边蓄著一捋细细的山羊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是包拯徒弟的原因,王小仙竟觉得他看上去好像,还有点显黑。 此人乃是江南东路六州监察御史,差遣则是江寧清田使,奉旨核查江南东路,尤其是江寧府官田流失,特赐尚方宝剑。 御史么,从来都是位低而权重,平日里人家面对知府也不虚的,更何况所谓的位卑也看跟谁比,再怎么位卑,那也是正八品的干部,比王小仙这个正九品还是大的。 见到王小仙穿著官服出来,却是反而主动朝著王小仙拱手行礼:“官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王介白,王主簿了吧,本官吕景,见过王公。” 他本人却是也没穿官服,而是只穿了一件玄色的短褂,身后却是还跟著两个人,一个身穿布衣,看起来三十多岁,手脚粗大,另一个,则他乾脆就认识,乃是上元县的主簿张楷。 王小仙连忙还礼:“区区主簿,当不得一个公字,您敢这么说,我都不敢听,上官若是不弃,便唤我表字介白便可。” 吕景点头,道:“我表字子明,介白兄若是不弃,唤我一声子明兄便是。” “子明兄,请,来人啊,给子明兄,还有这两位奉茶。”说著,王小仙还看了他身后两人一眼。 吕景主动介绍道:“这位是周寧,其父周大,上元县人,只因拒卖祖上淤田,被富家僕役殴杀,多年来,周寧一直反覆上诉,意欲为其父討回公道,曾因咆哮公堂入狱,乃是一地道苦主,自己便收集了许多证据,可为介白兄所用。 这一位是张主簿,想来介白兄一定是认识的,其人如今已经是弃暗投明,主动找到了我来自首,愿拿出江寧县的原始田册,以及他自己受贿的帐本,上面有富绍庭亲信签收的三千贯费用。” 王小仙闻言自然是大喜过望,瞅向张楷:“你也弃暗投明了?这倒是稀罕” 张楷苦笑:“我与富家分赃不均,被人威胁要杀我全家,只得如此,拼死一搏了。” “哦~,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是污点证人了。 这可真是刚要打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王小仙也是万万想不到,他所乾的这个事,居然也是道上不孤,也是有同路人的。 看起来,人家查的可是比自己要早得多,也详细得多了。 “子明兄,是包公的学生?” “对,我是皇祐五年进士,三甲第七名,至和二年在合肥县担任主簿时,雪冤狱一十三起,合肥是老师家乡,便因此注意到我,举荐我进了御史台,家妻包氏,也正是老师的侄女。” 王小仙:“原来如此,真是名师出高徒啊,包公不愧有我大宋青天之名,有子明兄在,包公之志,也算是有所传承了。” 吕景:“不敢言继承二字,他日九泉之下再见老师,不让他失望斥责,便已是心满意足了,先师任职江寧知府时,便已经察觉富绍春在江南为恶,曾杖毙其爪牙三人。” “只是当时正值江南水灾,老师的主要精力都忙於賑灾上,任期又短,实在也是来不及將此案查得详实了,再加上他与富相同朝为官,而仁宗皇帝又……哎~,总之,也是没来得及查得实此案的。” “也正是因此,此案一直都是老师心中的一块大石,故,特意举荐了我做这江南东路巡查御史,就是希望我能替他將此案收尾,还江南东路这数百万的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王小仙:“原来如此,包公为人,著实是让人钦佩,只恨无缘鏗鏘一面,当为此生憾事矣。” 吕景:“老师曾在府衙东墙设『冤鼓石』(现南京夫子庙仍有遗存),特邀农户告冤,在下抵挡江寧首日,便从那冤鼓石的缝隙之中,找到了一十七封血书供状,皆是状告他富绍春的。” “去岁元府君清查帐目,终於找到了这四十万贯的亏空,本以为可以替百姓伸冤昭雪,却不料……哎~” 王小仙:“从去年到现在,將近一年的时间,元府君都放弃了,子明兄一介八品,一直在追查此案么?” “不错,先师遗志,百万江南百姓民脂民膏,不敢有丝毫懈怠。” “子明兄真豪杰也,还请受我一礼。” 吕景却是连忙礼了回来,道:“我也只是敢查而已,却是远不如介白兄,您才是真正將生死置之度外,又实有此能力,若非是你,凭我,是不行的。” 这两个人,一个九品一个八品,却是互相之间礼起来没完没了,好一阵的磨磨唧唧。 好不容易两个人重新坐了下来,王小仙道:“我听说当朝御史中丞冯京乃是富绍庭的岳父,此案与他本人又是脱不开干係的,子明兄身为御史,彻查此案之时,那冯京老贼,没有对你进行掣肘,为难么?” 说话间却是丝毫没有客气,已经直接称他为冯京老贼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吕景的眼眶都红了,拿出帐本,和一本厚厚的扎子道: “富绍庭作恶的罪证,其实我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这封血书,乃是我找了受害人的家属所写,至少有七条人命,乃是他侵占良田时所残害,这血书是这七家人联名所写,皆愿作为人证指控富贼。” “这帐册则是张主簿弃暗投明,交给我的上元县真正田册,还有贿赂帐簿。” “只是我上书弹劾的奏疏,却被冯中丞给扣了下来,多次督促亦是无果,还將我派去了巡查歙州茶税,这一来一回,耽搁了时间,更是多次宴请与我,暗示冯富一家,他本人还是文彦博文相公的女婿,软硬兼施,逼我就范。” “是啊~,我都忘了他还是文彦博的女婿,再加上一个张相公,这一桩案子,居然牵扯到朝堂上足足三位相公,子明兄在这三位相公的压力之下,仍能坚持为民请命,真乃我大宋之脊樑也。” “唉~” 吕景也是个七尺男儿,听王小仙这么一说,眼泪珠子却是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一个八品小官,面对三位宰相一位顶头直属上司的御史中丞的压力,以及这背后数不清还有多少的权贵,鬼知道这份坚持的背后,有著多少的心酸。 自己是一心求死故意在作。 而此人,却真的只是为了风骨了。 事实上歷史上这一桩案子之所以可以大白於天下,也是多亏了这个吕景,此人是想办法绕过了冯京,偷偷藏在漕船里进京,走的银台面圣, 面圣的时候突然脱下衣服,露出里襟里用血书所写的弹劾奏章,画押著冤民手印,当著满朝文武的面大喊了一句:“陛下若斩冯京、富绍庭,江南百万生民可活!若斩臣,请以臣头谢权贵!” 这才逼得朝廷不得不彻查此案。 不过他本人却是被冯京的手下以“妄测圣意,离间君臣”的罪名弹劾,被贬为了雷州参军,其后更是被反覆折腾,两年后就死了,並落了个“叛臣”的名號,具体死因和叛臣的原因皆为史书所刪减,不得而知。 一直到后来司马光拜相,熙寧变法都结束了,才为他平反昭雪,其史料在两宋时曾被有意大量刪除,还是南宋朱熹坚持记录才得以保留,骸骨葬於北邙山,墓碑仅刻宋故监察御史吕公讳景之墓几个字,无諡號无生平。 反倒是生了这么个好儿子的富弼,配享太庙,諡號文忠,以庆历君子的形象流於正史,成为被许多后人敬仰的一代名相。 更讽刺的是,富绍庭本人后復重新启用,一直做到泉州知州,卒於绍圣二年,享寿六十,諡號“康靖”,乃取温良乐之意,那些被侵占的田產也大部分得以保留成为富家的“义庄”。 而这件事最终记录在《神宗实录》,用於修宋史的时候,简化成了一句:“绍庭在江南,悉垦荒田以增税赋,为小民所谤”。 如果不是续资治通鑑里提了此事一句,朱熹更是坚持在三朝名臣言行录里说什么也要將这一笔留下,这位真正为民请命的好官就只剩下一句小人誹谤了。 然而北宋的魅力也是恰恰就在於此,宋仁宗以宽仁治国,固然留下了富弼,韩琦这样许许多多的偽君子,却是也確实留下了包拯,范仲淹,司马光这样的真君子。 正是因为有包拯作为老师的教导,才有了吕景的坚持,要知道这一案可是新旧两党斗爭的核心之一,司马光这位旧党领袖却是在拜相之后第一时间就为其平反,追赠龙图阁学士,有范祖禹这种顛倒是非黑白的史官,也有朱熹说什么也要留下此事记载的坚持。 这就是大宋,也就是这块土地,什么时候都有像富绍庭这样的人,北宋之亡就是因为这些人,歷朝歷代天下之亡也都是在於这些人,然而每一次亡国灭种之时总有能够力挽狂澜之人,使民族得以传承延续,也正是因为有吕景这样的人。 这就是大宋。 既有士大夫的贪鄙,也不乏士大夫的风骨。 第33章 「將犯官王小仙褫去衣冠,拿下!」 却说这衙门之內,吕景一个大老爷们,一哭起来,却是仿佛停不下来一般,没完没了,整个人已经明显有了一点精神崩溃的徵兆。 王小仙也是好生劝慰,一直劝了两刻钟,才算是將其安抚住。 “是在下失態了。” “子明兄独自面对四位宰执重臣,连元府君都卸职了,您却能依然坚持,压力之重,非我等可以想像,又何谈失態呢?” 吕景却是摇头,道:“我也非是只为了自己而哭,只是此案,实在是难啊,我去查了茶税回来,那原本写了血书上诉愿意做证的七户人家,如今只剩下周大哥一人,其余六户,都已经找不见了。” “万幸我没將张主簿之事写在奏疏之中,否则……哎~,若非是得知了介白兄也在彻查此案,而且是敢为天下先,不惜以私兵抓人杀人,我,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莫说是更后面的文相,富相,张相,仅仅是一个冯京,便让上天无敌,入地无门,想要银台直鉴,却是被看得死死的,连进京都不行,是我没有能力,不能为江南百万百姓伸冤啊!” 说罢,又復哭泣不止。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是御史,冯京是御史中丞,这属於直属顶头领导,纵使他是包拯的学生,可包拯毕竟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人死如灯灭,包拯这一生清正,也恰是因此在朝堂上其实没留下多少裙带关係,却是谁也帮不了他了。 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政治流程,只要不使用一些极其极端的方式,吕景连冯京的这一关,都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 这也是他在歷史上不得不藏在漕船之內进京,又在大殿上突然脱衣服露血书的原因,非如此,此案根本就无法突破上边的重重牢笼。 “交给我吧,此案,用正经的司法流程,是万万破不了的,更別说让恶人付出代价了,我是明经出身,命贱,豁出去性命不要和他们同归於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也就是了,子明兄和我不同,你出身正,也有能力,还望你无论如何,要保住有用之身,余生,再为这天下黎民做一点实事。” 吕景:“介白兄捨命还青天,才是真正的我辈楷模,魄力之强,远胜於我,手段之高,更是让在下望尘莫及,若是此案,你我之中非得有一人赴死,还是我来吧。” “別,別介,这种事,怎么还抢上了?我招募私兵攻打富弼家的庄子,眼下分明已是待死之身,你死不死我都得死了,现在也只是希望死之前带下去几个畜生陪我罢了, 现在是死一个还是死两个的问题,听我的,儘可能的把不太合规的事情,得罪人的事情,都推到我头上来,咱们俩,活一个是一个,还望子明兄在我死之后,再做大事!” “我听过一句话,乃是当今渭州判官张载所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也不知这世上是否有人真的能同时做到这四句话来,然而大宋有君,至少这前两句话,当非是妄言,今日在下借献佛,愿子明兄,保重!” 一时间,两个大老爷们,却是执手相看泪眼,gay里gay气起来。 这吕景也觉得王小仙所言有理,他今天之所以来,本来也是託付的,当即,便將他所收集到的证据:十七张血书诉状,相关的受贿帐册,以及一些其他的证据,都交给了王小仙,並將他这一年多以来所查到的所有事情一一详细的告诉了王小仙。 “全是在上元县的证据,没有溧阳县的么?而且……有实物证据么?” 虽然同样都是兼併公田,但是王小仙却是觉得,溧阳的情况,比上元县还是更严重一些的,那毕竟是营田,是事关军政的。 光说北宋的军队不堪一击,谁都打不过,他妈的一个县令就能绑架三百名军属的子女逼其卖田给枢密使的儿子,这种军队能打不就见鬼了么? 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王小仙总觉得溧阳的这个泥,还是带出来好。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这些文书证据,对付一般的贪官污吏固然是已经足够了,但是对付富绍庭和他背后的那些人,似乎又著实是差点意思,並不足以將此案定为铁案。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吕景:“溧阳要找铁证,不难,我的差遣是江南东路清丈田使,本就担负著清丈田亩之责,只要能让我去那地方清丈,不愁找不到铁证, 据我所知,军屯之田,当有铁製界碑,这碑既厚且重,极难毁坏迁移,只要找得到这个界碑,自然便是他富绍春伙同朱紘,將军屯营田当做拋荒荒田吞併的切实铁证。” “哦?居然还有这等铁证?” “可是……” “可有难处?” “人家朱紘是县令,我这个御史虽然职权,却是个清贵差遣,手下胥吏不足二十,朱紘伙同当地豪强和县內胥吏阻拦不许我查,我就算明知道那界碑一定就在田里埋著,寻了证人半日就能找到,可无人手可用,无法执行啊。” 王小仙高兴地一拍大腿:“这不巧了么,我江寧县衙二百胥吏衙役皆可听我差遣,雇用私兵之事,既然有了一,那就不妨再有第二次,人手,我有的是。” “只可惜元府君毕竟已经免职,我怕他朱紘不认,我这跨县之法,实是师出无名,而且人生地不熟的不知彼处情况,也不知从何查起,子明兄!” “介白兄!” 二人又一次的执手相看泪眼,又復基情满满了起来。 他二人一个是有名无实,一个是有实无名,二者相互这么一组合,这不就既有名又有实了么。 当即,王小仙便决定,再去码头上僱人去。 毕竟自己手下有二百多县吏,人家朱紘手上也有二百多县吏,他是代理知县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知县,他这是从江寧带人去溧阳闹事儿,要找的是能要朱紘性命的东西,朱紘必然拼死阻拦,他也不知这朱紘对手下弓手掌握的情况如何,客场作战,搞不好是要吃亏的,自然要多雇些人手以策万全。 当即,王小仙便带著人来到了码头上准备再雇用一些脚夫陪自己再去溧阳县一趟。 只是他也没料到的,他这头前脚刚踏进码头,却是便有数十名府衙差役包围了过来,头戴皂纱巾,身穿黑色衣衫,背子上书写江寧二字,腰掛皮絛,数十条水火棍忽得伴著巨大的风声整齐划一的齐齐指向了王小仙。 忽见身后出来一人,身穿正六品翠色官服,腰挎银带,头戴展脚幞头,脚踏乌皮靴,手持牒文,大喝一声: “江寧县主簿王小仙,丧心病狂,目无国法,此乃上元县良民张五,张六,张七,张八之尸,张氏兄弟本乃安分守己之人,尔因私愤,於市肆之上,悍然动刑,杖毙其命! 人命关天,王法昭昭,岂容尔狂悖若此?滥权妄为,已致江寧舆情鼎沸,民怨丛生,富相公忧心社稷,岂惧私察?然尔不思报国,反行此酷吏之举,惊扰地方,几激大变!此岂『激变良民』之罪耶?!” “本通判监察州法,依《宋刑统》及祖宗敕令,即日锁拿尔这犯官!革去职司,械送府衙,听候有司勘问!来人!將犯官褫去衣冠,拿下!” 第34章 救星 江寧县衙里有內应,有叛徒,在给江寧的府衙通风报信。 这当然也是很正常的么,全县衙两百多口子人呢,怎么可能没有叛徒,更何况县衙的衙役和府衙通风报信,似乎这才是真正的正道,反倒是王小仙那边已经越来越邪性,至少是完全没有半点官场规矩的了。 富绍庭之恶,未必真是富绍庭之恶,所谓扯了大旗做虎皮,他本人乃是江南诸恶的一个牌面,很多人本来就是借著这张虎皮在行恶而已,这其中未必只有来自东西两京的贵人,本地的豪强富户怎么可能就真的完全不参与。 而县衙的胥吏来源有二,其一是屡试不第的书生应聘而来,还有一部分,本来就是本地富户的家人,王小仙彻查此事拔出萝卜带出泥,谁知道后面会有多少牵连,他如今在县衙內威望益隆自然不假,但这其中有些豪强大户出身的胥吏偷偷给他做局,给府衙的人通风报信,这就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至於这府衙的陈通判要抓他,那就更是正常不过了,毕竟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大概率是“照拂”过富绍庭的,冯京也是“道德君子”么,事涉自家女婿的事情,大概率也是佯装不知,都是手下人办的。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不涉案其中,通判又不是什么小官了,王小仙这头目前来看最大的靠山也不过是个去年刚免职的,元絳,了不起再加上一个正在丁忧守孝,守孝之前也仅是官至知制誥而已。 而另一边的却是三位宰相加一位御史中丞。 说句不好听的,眼下新君刚刚登基,正是需要倚仗这些老臣来稳定朝政的时候,就算官家是真想为民做主,只怕这个主都是极难做的。 往哪边站队,自然也是不言自明。 “良民?呵呵。” 这所谓的被打死的良民,自然便是富家庄子上的家奴了。 要知道北宋法制,打死良民和打死家奴是完全不同的,自古以来乱天下者豪强也,而豪强所仗者家奴也,北宋为了抑制豪强,在家奴的问题上从来都是做大文章的。 豪强作恶,家奴反而罪比豪强更重,不禁人口流动,若有逃奴,官府也不会帮富户追索,最关键的是北宋明明刑法宽仁,最是慎刑、慎杀,但却默许,甚至是鼓励各地地方官员杀各地的豪强家奴以立威。 对於法度而言,王小仙杖杀的到底是富家的家奴,还是上元县本地的良民,这性质是完全不同的,而且更重要的还是將富弼彻底的从此事中摘了出来。 家奴还是良民,那不就是名册上改一下的事儿么。 这陈通判也知道他在县衙威望不小,而县衙里毕竟好歹也有五十弓手,最关键的是王小仙有元絳的令牌,眼下这个特殊时期,元絳一个守印的太守和他一个正经的通判,到底谁更大其实是一个很玄学的事情,完全取决於下边的人想听谁的话,听谁的话都不算犯毛病。 万一县衙役和他的府衙役衝突起来,甚至是兵戎相见,这怕不是成了大宋最大的一个笑话了?至少他也得落个驭下无能的评定,以后还想个蛋的前途呢? 所以,人家特意等了王小仙从县衙里出来,而且还是在招募人手的时候来了一招瓮中捉鱉,却是一下子就让王小仙陷入到了孤立无援,似乎只能是束手就擒的地步了。 见状,王小仙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子。 这一刻他倒也不是没想到过,他本来就是求死么,做事压根就没给自己留活路,按他的理解,此时只要被这陈通判给抓走了,自己这条小命十之八九也就算交代了。 不管怎么说这肯定算是为国而死,事情虽然还只是刚开了一个头,远谈不上办成,却也没准真的会有人给他烧香之类的,自然也是达成了王小仙的目的的。 只是吧……这不是这几天他收集到的,富绍庭的证据,亦或者说是打著富绍庭的旗號的那些畜生的罪状有些多,又结识了吕景这样的人了么。 前者,让他是发自內心的想要把这些畜生一併弄死了给自己做垫背,因为他知道以北宋对文官的態度,这帮b养的靠国法来管的话真的是很难死的。 后者,则是他真心想要代吕景去死,希望这件事能在自己手上干完,这位为人真正清正刚直的人可以留待有用之身。 当即,王小仙也是忍不住的皱眉,心里满满登登的,浮现出了浓浓的不甘情绪。 拿出令牌道:“我奉太守之命行事,正经的科举官身,你要抓我,太守籤押何在?” “太守?太守早就已经不是太守了,本判拥有监州之权,犯官王小仙恶行昭昭,证据充足,给我拿下!” 王小仙的挣扎自然是不济於事,人家陈通判来抓他,带的自然都是他的人,又哪里会管什么太守命令呢?当即,眾人便一拥而上。 作为跟班的赵二虎见状,衝出刀子就要和这些府衙役拼命,却反而被王小仙给拦下:“別衝动,你护著子明兄先走,不怕的,让他们抓,元太守一定会来救我的。” 吕景:“他们还敢动我这个御史么?今日我就站在这儿,介白兄速走,我倒要看看区区一个通判,是不是真的敢如此的目无法纪。” 陈通判:“御史?呵呵,不敢,不敢,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但也只有奏事之权,吕御史要奏,儘管奏就是了,还请你现在速速让开,莫要拦路。” 这吕景自去年开始一直死咬著此案不放,陈通判当然也是认识他的,但他一个御史並没有什么权势,更是无人可用,再加上上面被冯京死死压制著,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官吏便索性一直没有管他,打压他的任务是默认由冯京来做的。 最关键的是,他也確实是没做王小仙那么出格的事儿。 这些人也確实不敢真抓他一个御史下狱,但隨著陈通判一声令下,一拥而上,將他暂时绑缚手脚叫他无法捣乱,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二虎抽出了刀子来还想著拼命,但他本来就伤了一条胳膊,刀子刚抽出来,立刻便被一条水火棍打在了手腕上,刀子噹啷一声落地,人也被三名衙役压在身下,三下五除二的就上了绳索。 並没有什么机会来让他展示武勇,这些府衙役的功夫都在他之上。 反倒是对於王小仙,虽然主要抓的就是他,但还真没人对他太过粗鲁,一名看上去岁数已经很大了的衙役拿著绳索打了绳节过来,轻声道:“王官人,请吧,您是斯文人,给您留点体面。” 王小仙闻言嘆息一声,便也真的伸出了手去,打算认栽。 “住手!” 突兀的远处一声大喝。 王小仙顺著声音望去,却发现来的居然是……王安石? 第35章 人心 来救他的人是王安石。 但也不止是王安石。 却见王安石之后,居然还跟著好多好多的人,为首的一眾人身穿白色孝服,明显都是他们王家的人,身后的一眾更多的一伙人则似乎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王小仙甚至还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家人。 “陈通判,不经知府押印,缉拿一名朝廷命官,代理知县,是谁给你的胆子?” 王安石站在最前面,先是衝著陈通判抱拳,而后如是说道。 那陈通判见状心里也並不是很慌,昂首相对道:“本通判身负监州之职,如今江寧府太守尚未履任,元太守仅是守印而已,本判官自可以自专,反倒是王公,你乃是辞职回乡,又在守孝期间,携这么多的刁民来此,是要阻挠本官执法,聚眾闹事么?” 此时的王安石还並不是什么执拗相公,人家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王安石却是不接这个话茬,只是伸出手来,道:“拿太守押印来,如若不然,今日,老夫必不与你干休。” “籤押没有,哼,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不与我干休。” 王安石点了点头,却是突然高声喊道:“江寧府通判陈斌,以下犯上,幽禁太守,隔绝內外,僭越皇权,受詔出使輒干他事,殴制使府主,擅权,罪同谋逆,还不束手就擒?!” 陈通判一愣:“啊?你说甚?谁,谋逆?” 扣帽子么,谁还不会啊,高端的政治斗爭,往往都只会採用最朴素的斗爭方式。 或者说,所有过於复杂的政治斗爭,都是为了维繫一个叫做体面的东西而已,宋朝因为文官犯罪惩处力度確实很轻,所以大家確实都比较讲体面而已。 可当王小仙展现出了一种类似於疯狗的样子,不但杖杀了富家的家僕,更是伙同青楼里的婊子唱词来侮辱富弼。 这哪还有半点文人士大夫的样子? 摆明了衝著生死局去的,自然也就顾不得体面了。 事实上王安石还真就是元絳给找来的,这件事本质上其实癥结也不在王小仙身上,而是这陈通判和元絳这个守印知府谁能说了算的问题。 陈通判在行动之前就知道元絳肯定会拦,因为说到底王小仙也確实是得到了元絳的授意才干的这一系列事情,因此整个谋划过程都是瞒著元絳的,真正动手之前,他找的也都是自己的亲信衙役。 为了不让元絳捣乱,还特意安排了一些杂务,安排人孔目官和押司找了一大堆鸡毛蒜皮的文件去拖住元絳。 只要能拦住元絳半天的时间,让他將王小仙下狱,甚至都不用下狱,只要王小仙落在他手里他有的是办法將王小仙给直接弄死。 然而元絳作为好歹歷史上的北宋名臣之一,是真真正正的久於官场,经验是何等的丰富,他一个守印知府,见今天庶务明显多得过分,而且底下的人神色都不对,立刻就察觉出了问题不对,询问陈斌何在。 然后很快查到他干什么去了,立刻就要亲自过来解救王小仙。 却是被陈通判安排的这两个胥吏拦住说什么也不让他走,甚至到后期已经开始动手推搡了,元絳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就这样被两名文书胥吏暂时控制在公署內出不来了。 哪怕他大声呼喊,那门口执勤的衙役也早已换上了陈通判的人,却是索性装做一副听不见的意思。 毕竟只需要耽搁一会儿而已,事情也就都做完了。 客观来说,元絳在江寧府的根基其实並不深,甚至府衙上下,大多数人其实都挺討厌他的。 毕竟一个治平二年上任,一上任就查帐,治平三年就查出了亏空还敢对下属严刑拷打的强横知府,又怎么真的会討人喜欢呢? 还是那话,守印知府,和一个正经的通判到底谁大,大家听谁的是取决於大家愿意给谁面子的事,这事儿其实有点属於大宋行政体系的bug了。 而元絳这老头也真是硬,见状,却是直接抄起桌上的砚台就朝自己脑门砸去,大喊一声:“尔等圈禁,殴打我这个太守,意图谋逆,等著满门抄斩吧!” 却是直接把负责看管他的两名胥吏给嚇傻了。 虽然程序上来说元絳现在这个守印太守已经卸任,但罢职之后加翰林学士本来就是明降暗升,如果不是恰好遇到两个官家前后脚接班,以至於朝廷没空管他,可能早就给调走另行安排了,退一万步来说,这也是一位资歷深厚的大臣,远非陈斌这个通判能比的。 说白了人家元絳之所以是知府,是因为大宋地方上的最高长官只到知府,陈斌能当判官是因为他的能力资歷只能做到判官。 一个六十岁的老大臣,突然摆出一副玩命的架势出来,他们区区两个胥吏哪里能担当得起呢? 当即,连忙命人抬著元絳去回了后衙,而元絳也確实是不方便动了,却是马上就派人去將此事通知了王安石,让他来想办法。 毕竟元絳和王安石是好友么,而且王安石收了王小虎做徒弟,摆明了也是看好王小仙的,这个时候,他也实在是没有別的旁人可以託付了。 而王安石自然也是不负期望,收到消息之后,却是没有先去找县衙的衙役来帮手,毕竟府衙对县衙天然就有压制力,这些县衙的衙役其实也未必就是真好用的。 再说真要是府衙和县衙火併,这也实在是太难看了一点,有损朝廷顏面,而且上头追究下来,不管谁对谁错,十之八九这板子也会先打在县衙身上。 御史王安石却是先来到了王小仙家的茶摊,就一句话:“有人要害王小仙,抄上傢伙,跟我走。” 不止是家人,就连那些正在喝茶的百姓,一个个的也都是义愤填膺,纷纷表示王小仙是好官,要去助一份力。 他这茶摊本来规模也不算小,来喝茶的人是不少的,一听了这话纷纷表示王小仙是个好官,他们要出一份力来,这就导致王安石这么振臂一呼,身后居然跟了足有四五十人之多。 这四五十人一动,邻里的街坊邻居们自然也就都知道了消息,而这些街坊邻居,本来就也都是王小仙家的街坊邻居,虽然对面是官府。 可他们这边也是有著王安石王公来打这个头阵,还有元絳这个太守的批准的啊,倒是也有不少人,纷纷拿起扁担之类的东西跟在了王安石的后面。 这一整个坊的人动了,隔壁临近的坊间閒人自然也会纷纷打听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就也有不少人纷纷拿了傢伙赶过来。 人一多,胆气自然也就上来了,原本畏畏缩缩不敢上的百姓自然也就跟著上了,反正最前边是王安石这么个大官人在顶著。 御史就在王小仙都有些惊骇的目光下,伴著王安石和身后二十来个他相熟的家人和街坊邻居到来之后,后面陆陆续续从后面加入他们队伍的人却居然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仿佛没完没了一样。 第36章 诈唬,和书生拔剑 却说王安石到来之后,故意先用大帽子扣人,不等陈斌呵斥,先是大声地搞一个谋逆,擅权的大帽子甩在了他的头上,其实也並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身后这些群眾听的。 毕竟群眾么,一时义愤就跟上来了,跟上来之后却是未必能够顶用。 这种事和打群架是一样的道理的,一百个人打群架,真正的核心主力有七八个人就不错了,更何况这还是跟府衙的衙役在闹。 当然,也是说给那些衙役们听的,王安石说的这几条全是大罪,別管离谱不离谱吧,他们也不清楚元絳现在是什么情况,都是熟读律法的,这种堪比谋逆的罪行,如果坐实了,他们这些从犯,最轻的惩罚大概率也是要流两千里的。 这又让他们如何能够不怕呢? 陈斌自然也慌了:“王,王公,王安石,你休要信口雌黄,我几时囚禁上官,几时欧府主,几时使輒干他事了?你含血喷人! 王安石,我乃朝廷通判,你带领刁民携带武器来此胡闹,你现在无官无品无职无差,是要煽动民眾暴乱么?本通判可以使人去寻张都监率兵来砍了你们!事急从权,先斩后奏!” 王安石继续朗声道:“你们幽禁太守,逼迫元太守不得不以头撞柱,自戕以全清白,分明就是谋逆,现下元太守生死不知,你们又来坑害代行县务的权江寧知县,下一步呢?是不是要去拿上元知县去了?” 这话就没法接了,罪过也太大了,他们来缉拿王小仙分明是替富弼等几个丞相出头,说破大天,这是个贪腐和反贪腐的案子,就算他们是反派,是贪官爪牙吧,可这也只是一个贪腐的案子啊。 贪腐在北宋,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太祖倒是愿意杀贪官,太宗时也就偶尔杀杀,打从真宗开始,贪腐就已经越来越不是个事儿了,他们做了也就做了。 可这跟王小仙的权知县有个屁的关係啊! 先逼太守自戕,再抓代行县令,下一步呢?夺权江寧水师,拒长江天险自守,光復南唐么?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陈斌心知,王安石这纯属就是在扯淡,真要是写成奏疏的话,送上去,上边的宰执们也只会有一种你在侮辱我的智商的感觉。 他也实是不信,元絳会去撞柱自戕的,毕竟这人只是刚烈,不是疯症,臆症。 然而他不信,可耐不住有人信呀! 王安石这么咔咔地乱发大帽子,他身后跟著他出来的那些个衙役怕了啊,全都是从犯流两千里的罪过,谁又会不怕呢? “冤枉啊,王公,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干,是听了都监命令来抓人而已啊,至於什么太守软禁,乃至自戕之事,吾等一概不知,小人,小人乃是上元县李家村村民,世代都是良民啊,哪里敢有半分从贼的想法?” 从贼两个字都出来了,明显这是个被王安石一通胡言乱语就给嚇破胆了的。 气得陈斌上前狠狠一脚就踢倒了他,破口大骂:“直娘贼,你长点脑子啊!听他这般的胡诌!元太守现已卸职不是太守了,王安石更是草民一个,弟兄们听好了,眼下江寧事,是我说了算,弓手何在,给我將这些暴动闹事的刁民拿下!” 眾衙役面面相覷之际,王安石却是哈哈大笑,道:“暴民暴动?好!知詔誥王安石今日率义民除贼!” 说罢,王安石却是沧浪一声,包括王小仙在內才发现他带著一把短剑拔了出来。 “武昌军节度推官王安国在此。” “秘阁校理王安礼在此。” “守选进士王安上在此。” “守选进士王雱在此。” 一眾的王家人居然全都带著剑,而且居然也全都拔出来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应该说王家在整个江寧府来说,確实也都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世族阶级的了,不提王安石这个知詔誥,他的几个兄弟全都是进士及第,虽说都是些不大不小的官,甚至还有的正在守选之中並未授职,可那毕竟也都是官身。 此时一个个的拔出宝剑,悍勇上前,之前又铺垫了那么多,元絳这个太守现在是生是死都没人知道,陈斌这狗东西下令弓手放箭。 弓手就真敢放箭么? 他们是府衙的衙役,不是傻乎乎的兵卒,眼下这般情况,分明是王安石已经把他们都给震住了。 眼看著王安石持剑朝他们杀来,看起来王安石好像真敢,也真捨得亲手要砍死他们,然后坐实他们是在谋逆的罪名,他们也不敢还手啊。 而他身后越来越多,好像已经有一百多人了的刁民们见状则是欢呼雀跃,士气大振。 打个屁。 几十个衙役彼此之间也没什么言语,连眼神都没对,却是同一时间齐齐扔下了手里的武器掉头撒腿就跑。 王安石都未必认得他们,府衙里光是衙役和弓手就有近三百人,撒丫子这么一跑,谁知道今日之事都有谁参与过? 反正,就算他王安石现在是在虚张声势,他们跑了也不会损失什么,万一元絳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能儘量赖掉。 这一下,却是將陈斌给卖了,他倒是也想跑,可他的目標何其之大,都不等王安石上前,王小仙距他最近,却是已经当先一招飞踹,踹在了他的屁股上让他踉踉蹌蹌地跌倒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王安石,王小仙,我乃朝廷通判,你们敢杀我么?” 王小仙是真敢,四下寻摸了一圈,找到一块青砖,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就打算给他开个瓢。 然后他就被王安石一脚给踹一边去了。 “干甚?” “你干甚?你还真想杀人啊,我为了救你誆他呢,你弄死他,事情真就大没了边了。” “哼。” 王小仙也知道王安石说的没错,说白了王安石今天纯纯是嚇唬人而已,事实上他连陈斌也没有真的嚇唬到,只是表现出来的这一股子横劲,让那些衙役胥吏懵住了而已。 甚至是不是真懵了都不好说呢,谁知道这几十人里谁是真懵的谁是就坡下驴的? 衙役而已啊,当差做工的命,往这一大群大佬的斗爭里卷什么呢? “元府君没事吧。” “没事,他自己用砚台磕了一下头,也就是鼓了个包而已,他自己敲自己压根就没使劲,不管怎么说,把你救下来了就好。” 说著,王安石还看了一眼身后的吕景。 “王公。” “嗯。” 王安石冲他点了点头:“包公收了个好学生啊。” 说著又忍不住看向王小仙:“可惜,老夫没有这个福气,能有这么好的学生啊。” 王小仙冲他翻了个白眼。 却是大声道:“今日之事多谢王公了,还有各位街坊,咱们一起去我家茶摊,我请客咱们一起喝个茶吧。” 第37章 结亲 却说眾人回了王小仙家的茶棚,也实在是挤不下了,又都是街坊邻居,便索性將路给堵住了,从家里拿出了马扎,亦或者有些人直接席地而坐,从家里拿了碗,从王家打了茶汤一边喝一边吹牛。 这就不得不说泡茶和点茶相比的好处了,只要热水供应得上,就不存在茶供应不上的道理,大傢伙儿逼退府衙衙役,这是一件长脸的喜事儿,许多没参与过的也来凑热闹,很快就变成了全坊露天免费茶水的吹牛大会。 王家人作为东道主,而且不管怎么说此行的目的都是为了救王小仙,自然要忙碌不停的招呼,王小虎和老爸老妈忙成了陀螺,王小蝶也在后厨拼命的製作茶点。 即使是最简单的茶点,也就是盐炒黄豆,也依然给她忙活的满头大汗,一直围著灶台转。 而在满头大汗的王小蝶身旁,同样也是忙碌不休,但好像跟帮倒忙也差不了多少的王雱,却是在不停的围著王小蝶在转,两个人一边忙活著事情,一边说说笑笑,看起来十分亲密的样子。 王小蝶瞅王雱的眼神都他妈快要拉丝了! “这俩人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王家全家人都在忙碌,只有他一个人閒著喝茶的王小仙问王安石道。 其实王小仙原本也是要帮忙的,但说什么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被王小蝶生生给留下了,至於说招呼客人,在王父王母眼里显然没有陪好王安石重要。 王安石这一家子就是今天最应该好好招呼的客人。 王安石闻言,也是看向了后厨,见状不由得也是在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大郎他就是嘴馋,总是来找王姑娘学习这庖厨之道罢了。” “哼。” 王小仙撇了撇嘴,哪里看不出王小蝶是已经春心荡漾了。 说是来学什么庖厨之道,但其实分明就是这王雱日日过来蹭吃蹭喝而已,偏偏王小蝶还真愿意给他做,这是什么意思,岂不是已经呼之欲出了么? 当然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客观来说,王雱也確实是优秀,王小蝶便是上赶著倒贴,也没什么奇怪的。 且说王小仙一直以为,这王雱应该岁数比自己大一些才对的,却是今日才知道,这货居然才二十一岁,按周岁算的话才十九! 比自己还小一点。 且不说人家家世显赫,是真正的官宦人家,十九岁的青年进士,这在北宋这种注重文风,乃至於东华门唱名才算英雄的时代来说,这种成就,对少女来说本来就有巨大的杀伤力。 再说只要不是傻瓜就知道,这岁数的进士,再加上还有个王安石这样的父亲,將来穿紫袍是迟早的事。 长相,人品,性格,家世,样样也都是上上之选,不夸张的说,就王雱的这个硬性条件来说,说一句万千少女梦,国民老公,也不算过分了。 基本算是全大宋婚恋交友市场上,最最顶尖的那一层了。 换言之王小蝶对著这样的男人发痴,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不发痴才奇怪呢,不发痴的话王小仙可能都得怀疑她是不是喜欢女人了。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王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正所谓才子风流,王雱这样的少年人也没有理由不风流,他这般舔著个大脸来蹭吃蹭喝,到底真的只是卖脸在蹭吃蹭喝呢?还是打算把王小蝶也一块吃下去呢? 是只打算吃了就不管做渣男呢? 还是……打不打算娶回家? 最关键的,如果娶回家的话,这是要做大还是做小? 这么想著,王小仙看这俩人的眼神都有点奇怪了。 王小蝶这般主动的贴上去,倒是著实是有些麻烦,老实说,王小仙不认为自己的家世和王家是门当户对的,差著个天地呢,而如果是纳妾的话…… 王小仙当然是不同意王小蝶上门给人家做妾室的,可怕就怕王小蝶主动倒贴,那就麻烦了,这年头,其实是有寧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的思想基础的。 而且客观来说王雱相比於王小蝶平日里能接触得到的其他人来说,也著实是有些优秀的过分了。 眼瞅著王小仙的眼神越来越不善,却还是王安石连忙道:“王家正在斩衰之中,大郎是长孙,需斩衰一年,十个月內,是不可以谈婚嫁之事的,待十个月后,老夫定当寻人问媒下聘,將令妹明媒正娶的。” 王小仙却是一愣:“明媒正娶?你是说,你打算让王小蝶做你的长媳?不是纳妾?” “这是自然,你会允许令妹嫁做他人妾么?” “那自然是不允许的” 王小仙闻言心下大定,再看王雱自然就觉得这妹夫果然是顺眼多了。 虽然只是一句空话,可这毕竟是王安石么,治国如何且不说,个人品德方面一定是信得过的,这种事情上必然是一诺千金,王小蝶以后必然是要做王家的大儿媳妇了。 不过却还是忍不住道:“不过……就我们家的这个情况,门第上和你们王家,差得有点远吧。” 王安石笑道:“你们家的门第很差么?门第不在於门楣,王家虽是卖茶为业,却能培养出介白这样的道德君子,可见家风之正,娶妻娶贤,料来令妹,也定是贤妻良母无疑了。” “嗯……” 王小仙无话可说,只有沉默。 “况且此番之后,介白之名必定会天下皆知,论门第,你我两家,確实是门当户对,介白,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嗯,嗯。” 为了王小蝶,王小仙也只好强忍著不在脸上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答应了下来。 一回头,却见一旁王全正在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脸颊还不知道为什么红红的。 “呀?你什么时候上桌的?刚刚在码头上你也在么?” 【他们王家的下人这么没规矩的么?老爷吃饭他上桌?】 只是既然王安石都没说什么,王小仙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暗自腹誹而已。 哪知那王全突然脸色一变,突然伸手掐了自己一下。 “你干嘛?” “我,我刚才为了救你,都衝到最前边去了,手里还拿著短棍,你居然没看见我?” “我確实没看见你呀当时场面那么乱,你们王家的人都穿著斩麻还带著孝帽,都差不多我没注意到你呀。” “我,我,你,哼,我不理你了。” 王小仙一脸懵逼,转头看向了王安石,用眼神示意:【什么情况?你们家下人平时也是这样的么?】 王安石:“小女无状,让介白见笑了。” “嗯,啊?” …………分割线………… 主角和王安石是可以同姓娶亲的,北宋有相关法律规定,只要不是同宗就可以,一直到成猪理学大成,同姓结婚的口子才被完全封死,后文中会有详细说明。 第38章 生路 “你是女的?” 王小仙还真是有点迟钝了。 主要是他们王家人都穿著斩麻,又都不化妆,確实是没看出来,此时被王安石直接提醒,这才发现,这人眉眼之间確实是有些秀气的,若是脱去了斩麻换上常服,在这个时代应该也是很漂亮的美人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么,毕竟王安石本人也不丑,王雱也是个大帅哥,王安石那一夫一妻的老婆虽然没见到过,但想来一定也是不差的,这女儿自然也不可能不是美人,只是眼下年纪还小,没有长开罢了。 “我,我不叫王全,我叫王娟,伴做僕役陪在爹爹身边,图个方便而已。” “哦~” 王小仙大略一想,便想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而眼下这女子非但主动挑明自己女儿家的身份,甚至还以闺名相告,这就有点非同寻常的意思了。 虽然王小蝶同样也是刚一见面就以闺名相告,但还是那话,他们家毕竟就是开茶摊卖茶的,王小蝶也算是商人女,平日里迎来送往拋头露面,与这些正经的大家闺秀是不可同语的。 这其实也是王小仙觉得她和王雱並不般配,疑心他只是想纳妾的一个根本原因。 【这丫头该不是对我有意思了吧】 这其实也是並不奇怪的,王小仙自己也清楚,就最近这一段时间做的这些事,还是挺招人稀罕的。 不夸张的说,他现在去秦淮河嫖妓,都没人会收他的钱。 自古少女爱英雄,而他做的事可能也確实显得很是有些英雄,两人也確实算是相识的,而这种大家闺秀虽不至於像明清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平日里接触得到同龄男性的机会应该也並不算多。 要说爱上了他,那他多少是有点自恋。 但要说对他有点好感,那却確实是不奇怪的,而看王安石的意思,似乎至少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当然,似乎也没有要撮合的意思。 想了想,王小仙却是对王安石道:“此番我应该是必死的吧。” 王娟在一旁一惊,王安石却是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嘆息一声道:“自然也不是必死,但……確实是有些危险吧,不过只要不死,有我和厚之照拂,还是能重新出头的。” 王小仙却是笑道:“我这人的性子,是寧折不弯的,也一定耐不住整,几位相公真要整我,我一定会死的,若说让我忍耐,我可忍耐不住,还望我死以后,王公帮我照料家人。” 王安石点头:“这是自然,令妹是我相中的家中长媳。” 俩人倒也不算是打哑谜了,王小仙明確的表示自己是一个將死之人,反正这王娟不管有什么心思,收著也就是了。 总不能让人家做望门寡吧。 再说他们王家还在守孝期,孙女也是要守一年的,一年后他人都没了,想做望门寡应该也是没这个机会的了,而王安石,却是也基本认可了他的判断。 “当真是要死的么?小仙你做的到底是为国为民的大义之事啊,爹爹那你不能救他么?”王娟在一旁道,甚至眼里还微微涌起一点泪。 王小仙:“我做的不合规矩的事情太多了,咱们大宋虽然很少直接杀文官,但是软刀子杀人的手段也还是有一些的,更何况元府君跟我说过,这伙人和水匪有所勾连,而且兵匪一家,连他都调动不了军队,这些人若是无耻一些,直接让水匪上岸把我砍了,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想著,王小仙却是觉得,自己是不是以后得出去住了。 他得罪的那些人层次都比较高,这里又毕竟是江寧府,真的有水匪上来砍他的可能性不大,但好像也確实不能说没有。 如果说那几位宰相通过正常手段来报復他,那自然是祸不及家人,有王安石照拂,他死得也能安心。 但若是真用水匪来报復他,摸到家里来,那顺手把他全家杀了,就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了。 王娟:“爹爹,他,他是瞎说得是不是,为民请命的事,怎么就死啊,活啊的呢,我听闻韩相公为帝师时,对爹爹多有举荐,新君对您的夺情詔书不是也已经下过一遍了么?若是您得新官家的重用,难道就救不了介白兄么?如此为国为民之壮士,若是当真没有半点活路,难道我大宋朝堂之上,真的全都是昏君奸臣么?” 王安石闻言,却是先看了看一旁的吕景,而后问向王小仙道:“以你现在做下的事情来看,確实,未必不能保下你,但事后你要答应我,不可以使用非常手段,如何?” 王小仙笑道:“不是用非常手段,指望子明兄奏疏一封,直达天听,然后上面拨乱反正么?他连冯京那一关都过不去,更何况就算绕过了冯京又能如何呢?” “若是当真冯京一个人就只手遮天了,元府君又怎么会成为守印太守呢?上面,分明对此事知道的很清楚,所谓的程序手段,不就是为了所谓的朝局,苦一苦百姓么?” “此案要想查办,是非得要搅他个天翻地覆不可的,上头不想查这个案子,所谓的流程就算是走到死,人家不想看见自然也就看不见,唯有逼得上面不得不看见,甚至是绕过上面办下此案,江南的百万生民,才能有救。” 王安石:“介白不惜性命,所为何求?” “只求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 “以介白的能力,若是不死,將来未必便不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王小仙:“那就算了,没那么高的志向。” 正这么说著话,却见不远处元絳居然也走了过来,脑门上还顶著一个又红又肿的大包,却是腰杆挺得笔直,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 王小仙心知这大包是为了自己而敲的,虽然他们俩是在互相利用,王小仙也不觉得他欠元絳的这么一份人情,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六十岁的老头了,当即连忙上前去嘘寒问暖,关心他的情况去了。 “爹,真的……真的连你都没有办法了么?真的是十死无生?” 王安石却是笑了一下,道:“倒也不是,其实,没那么严重,这孩子將朝堂上的事,想的也是过於黑暗了一点,而且,他也確实是小看我了,” “爹爹有办法?” “確实有两个问题。” “哪两个?” “其一,自然是新官家的態度,这也是最根本的问题,元絳之所以会旧事重提,重新让他查此大案,不就是因为新君登基,想要试探一下新君的態度么?” “若这位新君是个守成之辈,为了朝堂上的稳定而选择和富弼等人妥协,自然是万事皆休,但若新君是一位开拓进取之辈呢?若是新君想的不是稳定朝堂,而是想藉机清洗一下朝堂呢? 此案涉及到了三位相公,一位半相,可这不也正好说明,官家可以藉此案的机会,將这四个老臣一扫而空,换上自己的人么?” “你也知道,官家已经下了詔书要夺情启用於我了,虽说,我还没有机会见过官家,但就目前来看,这位新官家锐意进取的可能性,很大,他若是求稳妥,朝中能够主持变法的大臣何其多也,他又何必特意要启用我这个正在丁忧的呢?” “所以在我看来,眼下最危险的,反倒是这江寧府,会不会上任一位新任知府,什么时候上任一位新任知府,以及最重要的,这位新任知府是什么人了。” “厚之毕竟已经是守印太守了,现在最怕的,就是到这新任知府在水落石出之前履任,到时候厚之调走,我又来不及起復,这小子上面真的没有了人保他,若是这位新知府要对他不利,那確实,就连我也无能为力了。” “反之,若是这位新任知府也和我,和厚之是同道中人,则至少,等来新君过问,事情迎来转机,还是很有可能的,这小子说的很对,去年上边確实是不想管这件事,可去年的上边,不还是先帝么。” 第39章 反派视角 非止是王安石和王小仙,这一等“正面阵营”这边在议论纷纷,以陈斌为首的“反面阵营”,其实同样也在议论纷纷,而且两边议论的都是一件事情。 “眼下关键癥结有二,其一是新君態度,其二是新任府君者谁。” 自陈斌以下,整个江寧府的上下官吏,都在纷纷頷首。 且说王小仙是真的想乾脆打死这陈斌得了,还有那溧阳县的朱紘,有机会的话他也真的蛮想要打死了算逑的。 反正他就是奔著求死去的,死之前自然也想要求痛快。 只是隨著这条道上越走越远,却也確实是此道不孤了,如今已经有了先他一步不顾生死查明了实证的吕景,丁忧守孝期间拔剑护啊的王安石,以及为了破局不惜用砚台自己砸自己,虽然只是砸了一个大包並无什么大碍的元絳,都陪著他走在这条路上。 对於吕景原本歷史上的结局,他是不知的,但终究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元絳这人在歷史上他是不熟悉的,但想来不出意外的话也会是未来的重臣,而且是难得能够做事的重臣,大概率会是变法派的主力之一。 王安石就更不必说了。 这都是未来这个国家的栋樑,也都是他敬重的人,他求一痛快就死了,可却也总不好死后还连累了这三位同路人,那他的罪过岂不是就有点太大了么? 遂也只能放了陈斌,至多踢他两脚以做报復,不好动手弄死他的。 这也是王安石和元絳的意思,这一场几乎政治风暴一样的事情,最终却只是以互相打了打嘴炮,互相给对方扣上好多顶大帽子的方式,草草的,稀里糊涂的也就结束了,並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实质性动作。 就好像今天的事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到底还是都留下了政治体面的。 只是虽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却是很明確的,这一场战爭已经算是就开始了。 “通判,我听说那王小仙和吕景,正在大肆招募人手,要强行带人去溧阳县的……那些田上去挖,去找界碑为证据。” “不止是界碑,溧阳县的事情毕竟才刚发生没几年,只怕那地里还能找得到当初烧屋毁家,逼人逃遁的宅子残骸,这也算是铁证了吧?” “这算哪门子的铁证,那宅子他们住了,就代表地是那些刁民的了么?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至於界碑,江寧水师多年懈怠,土地早就已经荒芜了,真找到了界碑又能如何? 能证明那田是在耕种么?又是谁在耕种呢?此事咱们都是经手做的,这些田亩本来就是公田,那上面的所谓佃户,难道不是刁民么?凭什么他们找出这些就是铁证呢?” “现在说那些有什么用,那王小仙四处宣扬,存心模糊那田上佃户和田主、厢兵的区別,就是为了把天给捅破,把这本来不大的事情给搅成国朝大案,到时候还不是要咱们这些人做替罪羊么? 陈通判,此事你可得拿出一个说法来啊,总不能真就这么认栽了吧?那王小仙分明是个不要命的,可我们可不想给他陪葬啊!” “是啊,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王小仙就是个疯的,他就是一心求死,还想要拉著咱们死。” 这就是很难说的事情了,其实他们这些反派阵营自然也有他们的道理,毕竟还是那句话,以富绍庭等人为首的贵人,吞併的到底都还是公田的,而公田上的佃户,又到底不是田主。 很多时候下边为了方便懒政,公田上的佃户是没有一个明確的等级在册的。 其实现代社会中也不乏有这种情况:有些四合院明明是无主的,无主的当然就应该是政府的,但是院子里已经住下了好几十户人家,现在政府將这个无主的院子卖给了私人,而里面住著的这些住户不搬,怎么办? 你別管朝廷卖这些地到底用的是什么价钱,用的是什么价钱那也是这个买田人和卖田人的事情,本质上这就是薅朝廷的羊毛而已,而朝廷毕竟是皇帝本人的。 宰相,占皇帝本人的便宜,按这个角度去理解这罪过自然就是可大可小了,皇帝和宰相商量著办么。 但是王小仙他们现在的调查方向明显是变了,是奔著往“替那些被赶出大杂院”的刁民做主去的。 是要將一件“薅朝廷羊毛”的事情,往“草菅人命”的这个方向上引导的。 事实上这也是陈斌,以及他这一系官吏急眼的原因,因为若只是前者,这还可以说是上层斗法,但若是后者,往往上面还真不容易有事儿,他们这些下边可太容易背黑锅了。 大宋的政治逻辑从来就是如此:对上层优渥太厚,自然就会导致对底层苛待太过,有一点类似於现代国家中的新加坡。 这件事再让王小仙这么查下去,且不说富弼这个相公如何了,就连富绍庭都是很有可能索性俩手一摊,表示自己只是买公田而已,对於因此而引起的一系列事项是一无所知的。 然后朝廷为了给富家一个面子,也给这些所谓的“铁证”一个交代,直接在他们这个层面统统搞个海南岛度假,甚至是沙门岛旅游的。 所以这件事,他们这些府衙衙役,和王小仙其实已经是生死之爭,半点也不能后退了。 “都安静,不要慌。” 作为通判的陈斌道:“他爱找什么找什么去,癥结根本就不在此处,只在於新君,与新任太守,就算他能找得到界碑,找得到烧毁房屋的残骸,又能如何?此案的关键核心是在於证据么?” “就算是给他找到了什么铁证如山,又能如何?他能干什么?给新官家上书么?还是能把那界碑挖出来给东京送去?元府君去年是怎么被罢黜的,都忘了么?” “此案有没有证据,是不是铁证,又有什么关係呢?此案从来都在於上边愿不愿意看一眼证据而已。” “更关键的是,只要等新太守履任,他难道不需要咱们的支持么?元府君如此前车之鑑,他难道还真的会帮著王小仙查案么?王小仙所仗的不就是元太守么,只要换上一个新的太守,我等再无顾虑,总是能抓了他的,到时候上下稍一遮掩,此事一定也就盖过去了。”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尔等也莫要忧虑了,散了吧。” 说罢,陈斌当先起身,扶著被王小仙狠踹,不知道有没有踹坏了的后腰,踉踉蹌蹌地回家去了,同时心里也是暗暗发狠,等新任知府上任,一定要这个区区明经小官,死得很难看。 府衙內的其余眾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而后也只能四下散了去,却又都是神色懨懨,却是官找官,吏找吏,役找役去了。 十数名衙役在大街上走著,却是突然有一人道:“其实弟兄们,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们也站在王小仙的那一边,会如何呢?” “什么意思?咱们也帮助王小仙,自己查自己的罪证么?” “什么罪证?咱们有什么罪证?咱们都有差票,何来罪证?” “都头,咱们哪有差票啊?就是有,这许多年前之事,弟兄们也没有留下啊?” 却见那都头突然抽出刀子来:“咱们手里不是有刀么?为何不能逼迫押司將差票给咱们补上?” “这,造反啊。” “不,弟兄们,我算是看出来了,值此非常之时,有那王小仙搅局在前,太守和別驾又在相斗,万事都没个规矩了,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讲规矩呢?那陈斌今天说的虽然有道理,可王小仙那人是个老老实实会走流程的官么?他在干什么?分明是在存心激起民愤!” “他王小仙死不死不要紧,他们这些当官的或许没事,可是民愤一起,总有人要为平息民愤而倒霉,就算新知府和新官家把王小仙给杀了,难道民愤就不平了么?只怕会闹得更加厉害吧?你们说,你们若是新府君,何人可以平此民愤?” “啊这……岂不是说,无论新府君是何种人,不管他们上面怎么斗,咱们都死定了么?” “那如果咱们手里有差票呢?如果我们也是王小仙的人呢?我想明白了,王小仙,或许才是咱们的救星。” “大哥,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有一计,可助他王小仙一臂之力,也可助咱们解套。” 第40章 我大宋朗朗乾坤,哪有什么反派? 却说这江寧府的一应文书胥吏,从府衙跟陈斌等人开了会之后也是没有各自散去,而是相约一道,就在距离府衙不远的一个小食肆中站了脚。 要了些杨梅酒,一些佐酒小吃,甚至还点了一条江寧最具特色的贡品级美食清蒸鰣鱼,一併坐下来后让店家又放下了竹帘隔绝他们这一桌和其他客人。 “宋押司,您是老大哥,今日之事,还请您来说说,咱们该如何是好啊。” “是啊押司,您是不知道啊,今日太守用砚台砸自己那一下的时候,老哥哥我魂都快要给嚇得没了,其实我也知道他是在嚇唬我的,可您说他那个岁数,又是地道的国之大臣,万一万一出个什么三长两短,这都不是死我一个人的罪过。” “哎~,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案子通了天了,那王小仙的背后也有著王安石和咱们太守,真到了中枢,三位相公未必也没有对手,谁又真知道这位刚登大宝的新君是个什么人呢?还有那新太守……” 说话间,一应小菜,以及清蒸鰣鱼终於都上了桌了,为首的宋押司让店家躲远一点,不叫他们莫要过来。 待人都走了之后,第一个动筷子夹了鱼腹上的一口肉吃了,这才嘆息一声道:“诸位也莫要什么事都太听陈別驾的,说到底此案能不能水落石出,在朝堂上掀起什么样的风浪,那是他们那些做官的该考虑的事,咱们不同,咱只是胥吏而已, 说句大实话,新官家是什么人,新太守是什么人,未必影响得到咱们,胥吏之道,有胥吏之道的活法,咱们这些人,安身立命,真的是靠著上面的上官提携么?” “押司的意思是……” “王小仙,未必不可以为友啊。” 正说著,却见这半夜三更的,一眾衙役突然闯了进来,又是拔刀又是嚇唬,將店內其他客人全给撵走,甚至连老板也给赶了出去,更甚至是有著好几名衙役明晃晃地拔出了腰刀,將路上已经为数不多的行人嚇得不敢靠近,更是隱隱的有著堵住门,不让这些人跑了的意思。 这架势,让本来就都有些心里忐忑的一眾文书胥吏们不禁都微微有些惊慌,只是隱隱眾吏之首的宋押司却是不慌不忙,一边吃著鱼,扭过头看著一脸不善的进来的武班头,却是居然还嘿嘿笑了起来。 “武班头,你这是什么意思,造反啊。” “不敢,却是有些事想请你们帮忙,我要差票,近些年我们帮著那位富公子干了不少的恶事,打人,抓人,恐嚇人,这些事我们都干过,对富家爪牙的恶行也有放纵之嫌,我不管那些富家爪牙是不是真的富家爪牙,真是富家也好,东京城里別的贵人也罢,俺们这些人都是浑人,也都是听命行事,我要差票,动过几次你必须给俺们把差票都给补上。” “陈年旧帐,补得上么?” “为什么补不上?咱们江寧府现在情况特殊,太守和別驾这就算是彻底的撕破脸了,所有的政务几乎都已经停滯,所有的帐目去年查过一次,但又偏偏没有查完,现在全都封存著,和此事真正相关的人,太守之后其实都已经调走了。” “帐目都是集中的,翻出来,还不是隨便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府君和別驾短时间內连前衙都不会去的,谁来管咱们?这差票还不是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 宋押司笑道:“武班头不惜用这样的方式找我们来给你们找差票,是打算背叛通判,去帮王小仙么?” 武班头想了想,却是长嘆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道:“只是心忧民愤之下,殃及池鱼罢了。” 宋押司:“武班头想得很对,我们是吏,你们是役,立身之道从来都不是上峰,而是要能做事的,咱们,其实才是这江寧府铁打的营盘,那一茬又一茬的大官人小官人们,才是流水的兵。” “说句大实在的话,咱们这些人就算是要欺压百姓良善,也是与本地的富户豪强,僧侣世族为一体的,富公子也好,其背后的那些个两京贵人也好,其实跟咱们不是一起的,陈通判巴结宰相公子是图个前程,可咱们又是图什么呢?” “去年太守这么一查,今年王小仙这么一闹,民愤已起,新君如何做事跟咱们关係不大,但是依我之见,这新太守不管是谁来上任,首要的事情都是要平息民愤,若是他陈通判贏了,王小仙斩了,哪怕是连元府君都流了,江寧本地的民愤不也要平的么?” “那既然当官的全都没有错,帐目也全都清晰,一个也处理不了,不收拾咱们这些人,如何给这汹汹民愤以交代呢? 所以武都头,你所求的,不过是差票去向王小仙去证明,你们所做下的恶事都是奉命行事,然后你再弃暗投明,带著弟兄们一块做些事情,以做日后清白罢了。” 所谓差票,其实就是衙役们办事之前领导给开的凭证,类似於现代社会的逮捕证,搜查证之类的,有了这个东西,哪怕是他们切实参与到了欺压民眾的这个具体事项之中,一句奉命行事,至少可以减轻九成的罪责。 “宋押司厉害,將我心中所想猜得一点不差,咱们整个江寧府上上下下,若论久於吏道,便是太守和別驾也只怕也是远不及你这老狐狸的,你猜得一点不错,那这个差票,你到底是给我们补,还是不补呢?” 宋押司笑道:“光是补上差票,武班头就满足了么?实不相瞒,我们刚刚也在谈论此事,你以为独你们这些个衙役,害怕民愤么? 再说你可別忘了,太守虽然免职,却依然是翰林学士,国之重臣,今天为了此事以砚台击头,我们难道就不怕么?新太守上来欲平民愤,光处置你们几个役,难道这民愤就能平得下去么?” “这么说来,押司您也是想要弃暗投明,去投奔王小仙了?” “王主簿为民请命,我等自当相隨。” “你这个老狐狸,一肚子鬼点子最多,你打算干什么呀?府里这十几年贱卖公田的事儿,哪件你没参与啊,这案子不管怎么查,你都是同犯,不管新官家是什么人,谁贏了你都得死啊。” “那可不一定。我打算保他王小仙的命,行么?我打算保他王小仙活著,帮他天下扬名,让他,来给咱们江寧百姓,撑起一片青天,还咱们江寧百姓一条生路,我若是能为咱们江寧,为咱们整个江南保住他王小仙,我还用死么?” “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元太守那么大的重臣彻查此案都栽了,他和王安石联手都不一定保得住王小仙,就你?” “不是我,是咱们。” “那不一样么?” “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江寧府真正的权力,从来都是在咱们的手里,是咱们给了太守,给了別驾,甚至是给了朝廷错觉,让他们误以为权力是在他们的手里罢了 有些事,京城来的大臣做不了,就连包青天来了江寧府也做不了,但只要咱们齐心,天,也未尝不能给它翻下来。那你说咱们以前,听命行事,犯下的那点罪责,那还不是……” “那就是毛毛雨啊,押司,不,哥哥,我的好哥哥,计从何来?” “还差最后一步。” “哪一步。” “要看他王小仙怎么走,看他是不是真的胆大包天,为民请命,如果是,此计就可以走了,听闻明日他要去溧阳县清查田亩,明日,你我乔装,且跟去看看,明日,我应该就能够看得清楚,明白了。” 第41章 反水 春日暖阳,水光瀲灩,溧阳县大片大片的圩田上沟渠纵横如织,风里混著新泥和青草的气息。 激动的人群正在溧阳的田间匯集,有些人手里还拿著锄头耙子等农具,小半个县的百姓在今天都被点燃了情绪,工也不做了,地也不种了,大吼大叫著,在跟隨著王小仙在田里到处挖掘证据。 密集的人群的最中心处,正是王小仙和身边带的一眾江寧县的弓手,以及,对面正在跟他对峙的溧阳县县令朱紘,和一眾来自溧阳县的衙役弓手。 两县弓手直接放对,这在整个大宋都是极少有过的大事情了。 理所当然的,朱紘这个本地的县令在这场对峙中已处於绝对的下风了,周围越聚拢越多的百姓,全都是一副要將他活吃了的样子,而那些挡在他身前的衙役,则一个个的全都是眼神飘忽,一副信心不足的样子。 让人毫不怀疑,一旦真要是动起手来的话,这些个本县衙役第一时间可能掉头就跑。 “王主簿,你,你,你別太过分了,你一个江寧县的主簿,来我们溧阳县来查案,也不跟本官打一声招呼,一应的文书,手续,什么都没有,弓手衙役还都带著武器,你眼里可还有半点的大宋王法?谁让你挖的,谁允许你挖的了?” 虽是心虚无比,几句话喊起来也是明显一副底气不足的模样,可他到底是一堂堂县令之尊,切实地挡在了王小仙的前面了,身边也確实是跟著县衙的弓手和衙役的。 別管这些人是不是在哆哆嗦嗦的,至少目前为止,围拢过来的乡民们对他这个如假包换的本县令君是只敢怒目而视,而无人敢於上前真的拿他怎么样的。 甚至在证据没有切实地挖出来之前,连一个敢站出来骂他的人也没有。 升斗小民,即使是被官府再怎么压迫得厉害,只要不是被逼到了没有活路的份上,对那一身官袍,腰间铜印,总是忌惮的。 王小仙一伙自然也不怕和他讲道理,甚至他现在破罐子破摔,本来也已经做好了硬来的准备,今日除非是有人发了巡检司兵,甚至是江寧府厢军来阻他,今天的这个事他也办定了。 不过能讲的道理还是要讲的么,却见吕景越眾而出,居高临下,遥遥朝朱紘抱拳道:“本官乃江南东路监察御史,查江寧府清丈田亩事,可有资格清查你们溧阳县的土地?” 这资格当然是有的,人家吕景的差遣就是干这个的,但朱紘还是在尽全力做著最后的挣扎:“吕御史当然有这个资格,然而虽说是百官避御史,可吕御史做事也得按照正当程序来做,你要查溧阳的田土,自当来找本官配合,哪有去江寧县找王小仙的道理?” “既然你找了这王小仙,他也是带著弓手跨县而来,难道跨县办事不应该有府衙的籤押么?” “元府君令牌在此。” 朱紘:“王主簿是在跟我开玩笑么?弓手过境,只有一令牌?调令公碟何在?此事是太守一人可决的么?兵曹参军押印何在,法曹参军押印何在? 过境协办文牒何在,为何事先不招本官签署?”过界执凭、联衔捕索印信,俱都何在?!区区一枚令信就要办事,我大宋法度何在!!” 不得不说,北宋对地方官权力的种种限制真的做到了一种近似於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些东西倒也不是元絳不想给他,实在是各种掣肘太多,也太麻烦了,光是一张最重要的调令公碟,就还需要法曹和军曹同时籤押,过境协办文牒更是还需要作为通判的陈斌籤押。 陈斌怎么可能给他籤押。 而这朱紘作为老油条准备也確实是充分,如此这般大义炳然的一说,倒是让吕景的气势弱了几分。 王小仙却是依旧胆大包天,这些正经的调度手续他一概没有,可是那又如何呢?早就耍了光棍了。 见吕景有些被问住了,心知他是君子做派,是地道的文官,便出了头来,大声呵斥道“我大宋就是因为程序冗长、文书繁复、效率低下、貽误时机,所以才导致地方上行政效率低下,冗官冗员,层层掣肘,以至於诸事难成,便是没有这些繁文,难道便还做不得事了么?速速给我让开,不然我要动粗了。” “你敢!!本官乃是县令!” “有何不敢!” 眼看著剑拔弩张,就要动手,却是突然听得人群中有人大喝一声:“且慢!” 眾人循声望去,却见一赳赳大汉推开人群,已经从后面挤了过来,此人身材高大,身穿玄色官服,倒也无人敢阻他,而王小仙和朱紘见到来人却是神色各异。 王小仙是微微皱眉,朱紘则是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连忙上前说话:“武班头,武班头您来的正好啊,王小仙擅权越境,著实可恶,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这话说的就有点太跌份了,堂堂一个知县,让一个班头给自己做主,这话的本身就有极严重的问题,被弹劾都不奇怪。 当然,这也说明此时的朱紘看似硬挺,实则內里早就已经慌乱不已,以至於口不择言了。 王小仙见状则是面色不善,这人他认识,江寧府的衙役班头么,昨天陈斌搞事的时候就是此人一棍子打掉了赵二虎手里的扑刀,可见身手不凡,颇有武艺,而且还是个知礼的,拿著绳子让自己往里套,说是给他体面。 【既然此人来了,难道说这陈斌,以及这些府衙衙役们还要插手管事么?】 王小仙也不怕,他现在和昨天可不相同,带著百十来个兵呢,昂然道:“原来是你,怎么,是陈斌,还是府衙中的其他哪位,有何见教呢?” 武都头见状,却是突然气势一软,宛如狗腿子一般上前:“王小官人,您今日走的急,忘了拿文牒了。” 说著,这武都头直接从背后的包里拿出一摞文牒,挨个扔给已经懵逼了的朱紘:“调令公碟在此,兵曹参军和法曹参军押印俱在,过境协办文牒、过界执凭、联衔捕索印信,俱在,哦,还有,这是我的差票,你还要什么程序?” 第42章 铁证 “哈?” “哈?” “哈?” 武班头的突然反水,当场就让朱紘、吕景、王小仙三个人同时呆愣当场。 朱紘更是展露出一抹崩溃了一样的神情,连忙从地上將那几张公碟全部捡起,確认每一张居然都是符合程序,押印应有尽有,甚至是就连通判陈斌的押印也有,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这,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虽然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见此情况,王小仙也是连忙上前,却是衝著朱紘身后的衙役和弓手喝令:“还不速速带你家县令回去?” 这些个弓手衙役早就不想再在这耗著了,闻听此言当即却是一拥而上,搀著,扶著,看著朱紘回到了县衙,却是再也管不了王小仙一伙人在溧阳县的胡作非为了。 吕景:“挖!就在这一带,乡亲们也都帮帮忙,给我把界碑给我找出来!” 王小仙则是好奇地看著那个身材高壮的武班头,却是也不禁很是有些诧异,道:“武班头这是要弃暗投明么?” 武班头连连点头:“官人说得是,弃暗投明,正是要弃暗投明啊,官人,咱確实是帮著那些人干过一些欺压百姓的事,然而身在公门,咱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一应差票俱在,可证在下苦楚,还望官人宽恕则个啊。” 王小仙:“你既有差票留存,说破大天了你做事也是奉命行事,又何谈宽恕?只是你今日拿来的这许多公碟,料来也不是你一个班头能拿得出来的,府衙之中,还有旁人要弃暗投明么?” 武班头闻言愈发得意,道:“正在串联,除我之外,其实文书胥吏之中,宋押司为首,大半都已经决定对官人暗中相助,不出意外的话,以宋押司的本事,至少在新府君上任之前,江寧府衙內部,大半的人手应该都可以为官人所用。” 王小仙愈发的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他收买江寧县衙都还要靠炒茶发钱呢,这怎么换上更高级的江寧府,底下的这些胥吏衙役,莫名其妙就以他马首是瞻了呢? “你们……这到底是何意啊?秋后算帐,不怕找到你们的身上么?” “怕,但是更怕民愤罢了。” “哦~那这府內,难道还都是一条心么?那三个压印是怎么回事?” “府衙內,真正和此案卷得过於深的,去年八月就被元太守全给扣了,甚至还严刑逼供来著,事后有些直接流了,有些丟官罢职,还有些没事儿的也被上面给调走了,凡是留下来的,与此事就算有所牵扯,也不会太深。” “好叫官人知道,就在昨日,宋押司带著汪书记一宿没睡,连夜,却是將咱们整个江寧府,自通判以下,包括几个推官在內,一共三千五百亩肥瘠相参的职田,全部,都划给这富家的在几个县的共十数个大庄子了。” 王小仙闻言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你们自己把自己的职田硬塞给人家富绍庭了?” 他妈的这都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呀,高,真他娘的高。 简单说,公田大体上有三种,荒田,无主田,以及最少,但也最稳妥的职田。 所谓的职田,顾名思义就是属於他们这些官吏的福利田,收的地租做奖金的,当然也可以在职田上种点什么自己吃,不需要上税,也不受茶引,丝引,酒引等乱七八糟的管辖。 通常来说,所谓的兼併公田,是不包括职田的,就算有吞併职田的情况,往往也都是上一任的主官,因为种种原因在离职之后把田吞自己家去,再给下一任主官想办法弄一块新田当职田。 贪污腐败这种事,从来都是在老百姓身上动刀子,哪有在职官吏身上动刀子的道理呢?这得多他囂张,富绍庭又不是不长脑子,他,或者说打著他名號的那些人吞了都得有几百几千顷的良田了,就差这三千五百亩了。 然而也正是因此,正所谓虱子多了不咬么,王小仙摆明了衝著鱼死网破去的,骂富弼的顺口溜都已经开始到处乱传了,不管这案子最终闹得结果如何,眼下把这鱼鳞册这么一改,富家就是有嘴也很难说得清楚,至少民间的舆论绝对会真的信。 这不就大家都从加害者,变成受害者了么? 逃避民愤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当然是成为民愤的一部分了啊。 王小仙:“若只是如此,我不信你们几个胥吏衙役,就能团结起来甩开上面如此助我,你们还有什么图谋,有何打算,不妨先跟我说说清楚。” 武都头:“太具体的,我也不知,我就是个班头,听令做事的,咱们衙门之內,真能做俺们这些人的主的,现在是宋押司,他让我给您带句话。” “讲来。” “他说,您今日在此找寻界碑,必然是能找得到的,也相当於是找出了此地铁证,却是要问您一句,您之后打算怎么办?上书朝廷,等待朝廷查处么?” 王小仙摇头:“上边官官相护,靠朝廷来做事又有什么用呢?当然是先斩后奏,直接收田,乃至分田,卖田,以此田来儘可能做些对咱们江寧府有用之事了。” “既如此,等您回江寧城的时候,宋押司在白醉楼专门订下了房间,特备上好的银漕酒和糟醃江瑶柱,恭候大驾,他说,他有办法可以帮助到您。” 王小仙琢磨了一会儿,倒是也点头称是,道:“我一定去,今日之事,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们了。” 押司连官都不是,在知府衙门內甚至也不是什么大吏,然而这个职位却一定是上上下下,人头最是熟络,最是精於吏道的老油条了。 王小仙从来也没有小瞧胥吏的想法,有些时候读书考进士出身的官员,有时候真玩起心眼来,未必就是这些老吏的对手,这个宋押司这么大的口气,说不定真的就有点能耐也说不定。 “挖到了!挖到了!界碑,挖到界碑了!” 突兀的大喊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一时间所有人都朝著挖出界碑的方向走去,却见人群围观之处,一个铁皮的石碑清晰可见,正面上书“营屯官地界”五个大字。 “很好,如此一来,这一片富家之田,本是公田,便可谓是清晰无误,铁证如山了。” 第43章 建康军 整个溧阳县,一口气挖出来了八块界碑。 铁证如山。 既然溧阳一县出现了铁证,而在上元县,江寧县,句榕县,又早就都有文书证据、苦主、污点证人,自然也就可以都当做铁证来看待了。 最重要的是,因此事做在了眾目睽睽之下,自然也就很容易传播了,毕竟虽然因为吕景的关係,他们手里已经有了足够的人证和帐簿文书类证据,但他们也总不好到处拿著帐本给人看吧,看了也看不懂不是? 界碑就比较直观了。 不出意外的话不出三天整个江寧府,乃至於小半个江南的市井百姓就都知道了。 王小仙甚至还专门找了一些说书唱戏之人將此事编排成段子到处去讲。 朝廷认不认这证据无所谓,王小仙已经铁了心要私设公堂了。 他也是胆大包天,虽不敢直接弄死朱紘这个朝廷命官,一县之令,害怕因此而连累了王安石、元絳、吕景这三个人,但是铁证之下,却是索性直接命人將其羈押了下来,直接押著人去了建康军,也就是驻扎在溧阳县的江寧水师分支。 此人最主要的罪行就是羈押了三百营田上的佃户,抓了人家的孩子逼迫人家將营田卖给富绍庭。 换言之他卖的就是建康军的田,还是贱卖的。 按理来说,北宋是严格实行文武分治的,王小仙作为一个文官,和军方也没什么关係,然而当他带著人押进水师营寨之时,却居然是畅通无阻,非但没有人阻拦,反而所有的兵士全都默契地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路。 “多谢王官人替我等將士做主!”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这么一句,很快的,却居然整个军营的军人都这么喊起来了,还有个穿著带补丁的小孩子主动跑过来,给王小仙拿了一根麦芽。 北宋的军营么,兵卒和家属都是生活在一块的,到了眼下的北宋中期,已经有了点乞丐营的苗头了。 “多谢王官人替我等將士做主!”大半个军营都在这么吶喊著,將士们纷纷拥挤过来,將王小仙一行人给围得死死的,见朱紘一副霜打了茄子的模样,有些激动的,忍不住便对其咒骂不止了。 王小仙则是衝著四处抱拳:“诸位兄弟,诸位,还请听我说。” “贱卖营屯之事,人神共愤,然而朝廷昏聵昏庸,如之奈何?今日我来,其一,是害怕这狗官跑掉,將其送过来由你们进行看管,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这营田是如何贱卖掉的,他从中赚了多少,又有多少钱是应该给你们的?以及这军中,又有谁和他是沆瀣一气的?” “本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朝廷的旨意下来,就要弄死我了,趁著我还有时间,確实需要抓紧去做一些更有意义之事,实在是无法再在这小人身上浪费,此事,便交由诸位来查,来审了。” 朱紘在一旁听了,嚇得尿都出来了:“反了,反了,反了,我是朝廷命官,我是知县,国朝自有法度,自有法度啊,王小仙你目无王法,目无纲纪,你这么做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王小仙都懒得看他,更懒得跟他解释,直接找来了一块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至於这第二件事么,也是想问问你们,田,我算是给找回来了,然而变卖营田,乃是先帝时所制定的国策,如今新君登基,却是也到底是没有明確有什么改弦更张之举。” “所以今日我来,也是要问问各位,你们是希望要田呢?还是希望,由本官帮你们处置了这些田,换一些钱,想办法將这些钱落回在你们手上呢?” 刚说完,却是有一人终於忍不住了,站出来大声喝骂:“王小仙!此乃军中!朝廷自有法度,岂能容你一介文官……” 这个站出来的人自然便是建康军的都监,曲都监了,也即是这一支水军的领导。 之所以站出来,自然是因为王小仙这事情做得实在是过於过分,完全不讲一丝一毫的大宋法度的地步了,毕竟大宋对军队的防范何等严格?王小仙难道是想把这些田再卖一遍,卖了钱直接犒赏军队么? 这怎么算呢? 不考虑这些田根本没有任何手续,说卖就卖合不合適,文官直接出钱犒赏军队,不用去查刑律也知道这是在作死了啊。 你王小仙作死也就罢了,我这个都监怕不是肯定要受连累的啊。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都监,人在自己家的军营里,当著自己手下千余名水师士兵的面,话都没让他说完啊。 武都头和赵二虎却是居然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他摁住了,顺便也找了一块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在自己家的军营里啊!他一个都监,被衙役跟擒了,千余名大宋水师就这么干看著,愣是一个动弹的都没有。 “王官人,我们要钱。” “对,王官人,我们要钱。” 这些当兵的也不傻,哪里不知道王小仙现在纯纯是在瞎搞,等消息传到京城,京城再把消息给传回来,说不定王小仙就是杀头的罪过,王小仙分的地,万一上边不承认怎么办?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上边承认了,变卖军田是国策,十之八九这田还是得卖的,那这卖田的钱,还能落到他们手上去么? 但若是王小仙卖田,他们还真的信,王小仙做事一定公道。 唯一可虑的是,这王小仙现在几乎是完全没有任何手续的,就算再怎么铁证如山,这些田,也已经是富家的了,朝廷是什么意思,会不会重新收回去,还不知道呢,最起码王小仙是绝对没有资格处置的。 这种情况下,怕不是王小仙连个像样的手续都拿不出来,这种田,怎么卖呢?谁敢买呢?真的能卖钱么?鬼知道上边什么时候会下来处置王小仙的命令,亦或者是新太守什么时候上任。 这么短的时间之內,王小仙如何处置得了这么多的田呢? 见状,王小仙笑著朝他们抱拳拱手:“诸位,还请各位信我,只要你们信我,我一定能把这些田给处理掉,但要是想卖出好价钱,却是必须,需要诸位的帮忙啊,不知诸位,愿不愿意帮我一块卖田呢?” “你要我们帮忙?” “怎么帮?莫不是要让俺们进城,绑了大户强买强卖吧。” 王小仙:“自然不是,在下,只是想借军中的船,和水手一用而已。” 第44章 瑶柱和鰣鱼 卖军田要军队帮忙,却不借刀只借田? 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想要干啥,王小仙也没说,暂时当了个谜语人。 但既然是不动刀兵,天塌下来又有高个子顶著,这些个厢兵自然也没什么不敢的,纷纷答应了下来,甚至还派了一名老兵出来跟在王小仙的身边充做了联络人。 却说王小仙回了江寧县之后,立刻便安排了起来,他的时间有限,也希望自己的处置下来之前儘可能多的做事,自然,这做事的方式就显得有些简单粗暴了。 先是让人印刷了大字报,將目前所有搜集到的证据贴满了江寧府下辖的五个县,明確的表示,江寧府所亏空的四十万贯大多都是因为贱卖公田所致,尤其是富家,差得极多,甚至四十万贯是根本挡不住的。 当然了,还是那话,富绍庭的大旗大概率只是反动派们扯了做的虎皮,王小仙其实是不太相信这么多田全是他富绍庭一个人的,他们富家此番应该是既当了虎皮又做了挡箭牌的。 可谁让他最突出呢,王小仙的时间有限,甚至连权柄也是有限,富绍庭的背后还有哪些权贵,他想查也无从查起,这已经是中央层面的事了,便索性默认所有的邪恶势力全是富家乾的,一千多顷贱卖的公田,把屎盆子全都扣在了他们家的头上。 表面上看,富家在江寧县共有二十个庄子,光是佃农就有三千多人,管事一百多个。 他也不管这些庄子哪些真的是富家的哪些是代持的,统统將管事以上,全部抓了起来下狱,却也不审。 哪有时间审那,他现在只想要抓紧时间办事,这些人等新知府上来,亦或者是等他什么时候死了之后,继任者再审也就是了。 至於那主犯富绍庭,人家现在人在洛阳呢,王小仙拿人家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办法,这就真的只能指望朝廷来给百姓做主了。 而王小仙在忙活什么呢?他只做了一件事:丈量田亩。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几乎將全县所有的胥吏衙役都交给吕景量田去了。 他打算丈量一下富绍庭手里到底有多少公田,也不管这些田亩中哪些是贱买的,有没有正儿八经正价购买的,都不管了,统统丈量之后没收,暂时计做了公田,却是打算抓紧时间,將这些田赶紧处理掉。 自然的,这一系列手段因为过於著急,却是颇有了几分打土豪分田地的架势,做得自然也是毛躁不已,反正吃亏的都是富家。 一时间整个江寧的上上下下却是都在猜测:王主簿丈量了土地明显是要分或者是卖,可没有上边的首肯,他要如何分,如何卖呢? 所有人都知道王小仙一定是会在这些田上做文章的,不可能傻呵呵的等著朝廷的处理结果,否则他冒著这么大的风险,完全豁出了命去了,只为了抓一些富家的家奴么? 到了晚间,王小仙却是依然没得清閒,而是特意去了白醉楼,赴了送押司专门为了请他而设的酒宴。 “王小官人,请,在下已经是恭候多时了。” “抱歉抱歉,实在是公务繁忙,回来之后一直也没閒著,实在繁忙,实在繁忙啊。” “王官人,请,我特意备下了银漕酒,和这糟醃江瑶柱,这是他们白醉楼的特色,味道是咱们江寧一绝啊,您可一定得尝尝。” 说著,这宋押司轻轻拍了拍手,便有模样较好的酒女,拿著一大盆巴掌大的河鲜过来,见了王小仙后却是一愣:“客官那是王小官人么?” 王小仙点头。 “请官人挑蚌” 说著,那酒女却是偷偷从那一大盆河鲜中飞快的挑出了最大的一些出来让王小仙挑选。 这白醉楼乃是全江寧城最大的三座正店之一,消费素来都是很高的,王小仙两袖清风,平日里只靠俸禄和家人辛苦卖茶生活,自然是不可能来这种地方消费的了,一时居然也是颇有一些见世面的感觉。 至於说这道糟醃江瑶柱,更是久闻大名,不禁好奇地道:“看出是活的了,怎么还特意拿来给俺们看看?” 江寧本身就挨著长江,河鲜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好叫官人知了,这是珧王蚌,只有明州(寧波)有產,乃是乘了专门製作的活水船舱,用最快的八槽快帆船,捞上来后一路急行不停,这才能確保此物到了咱们江寧扔是活的。” “这珧王蚌可精贵著呢,离水两个时辰即死,三个时辰肉质变硬,六个时辰便彻底失其鲜,全江寧也只有咱们白醉楼,有能耐弄到这般鲜活的珧王蚌呢,佐以咱们店內的秘制酒糟,鲜上加鲜,美味至极。” 王小仙:“从明州快穿急运,这得多少钱?” “一百文。” “一百文一盘么?不贵啊,这么便宜?” “官人您说笑了,是一百文,一颗。” 王小仙:“…………” 一百文一颗。 每个河蚌带著壳看,大概也就是三四厘米的样子,估摸著取出肉来,一颗也就一二厘米,指甲盖大小。 这他妈给我糟上一盘,得多少颗? 他想整两颗尝尝,估摸著人家楼里也不卖。 不禁有些惊讶地看向宋押司:“今天这一顿,你请?” “这是当然。” “一百文一颗的瑶柱,我这个九品的主簿莫说吃了,想,我都不敢想,宋押司作为一介押司……吃这个?您这財力,丰厚的有些嚇人了啊。” 那宋押司见状心里咯噔一声,心知自己是弄巧成拙了,却是连连道:“官人说笑了,这东西我也只是听说,从没吃过,若不是为了招待您,我又哪捨得吃这般珍饈,不过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要宴请招待於您,才让人备下来这般珍饈啊。” 王小仙一点面子都没给:“別介,在下没长那么金贵的舌头,莫说吃了,这东西我闻都不敢闻一下,您要是请我吃这个,那举恕我不敢奉陪了,我现在就走。” 宋押司见状,自然是连连道歉赔罪,表示让王小仙自己点菜。 “来一条清蒸鰣鱼吧。” 酒女:“好,好的,那您是要……咱们家半尾的鰣鱼是两贯,整尾的,三尺以上鰣鱼是八贯钱,带籽母鱼是……十五贯。” 酒女好心提醒。 意思是这一条清蒸鰣鱼比一盘糟醃江瑶柱便宜不了多少。 王小仙懵了一下:“你们白醉楼是抢劫的么?鰣鱼,后院菱湖就有,用手都能抓得到,你卖十五贯一条?” 王小仙突然发现他在大宋活了二十多年了,却对这大宋的物价有点缺乏基本了解。 “好叫官人知道,咱们白醉楼用的鰣鱼,不是咱们江寧本地的,而是镇江的。” “啊?” “好叫官人知道,这鰣鱼自清明至端午之前最是时令当肥,號称是长江三鲜之首,主要集中在润州,江寧,太平州三处地段,却是以润州的鰣鱼最为鲜肥,又称之为『金鳞玉脂』,咱们江寧的鰣鱼,不免要差上许多,被称之为『瘦同木鯗』,至於太平州的鰣鱼,却是只能用来制醃货了。” 王小仙:“所以……虽然后院菱湖就有,而你们家的鰣鱼,却是从润州运过来的。” “是,而且需得用皇家漕船,內置三层冰窖,五百里快船急行……” 不等这酒女介绍完,王小仙抬腿就走。 “这他妈就不是我这种人该来吃饭的地方,宋押司,您厉害,我一个月月俸一共也就八贯,跟您可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吶。” 说罢,摔门而去,却是直往对面的普普通通的小食店去了。 【瑶柱也就罢了,从镇江往南京运鰣鱼?镇江的鰣鱼难道不是从南京游过去的?】 第45章 夺田容易卖田难 “小二,有清蒸鰣鱼么?多少钱一尾?” “有,有,一百五十文一尾,母的,保证带籽。” “来一条。” 王小仙毫不犹豫地就坐了下去,还要了一壶酒。 身后,紧跟著他,宋押司也是跟著坐了过来,抱拳苦笑道:“今日弄巧成拙,还望王官人宽恕则个,还请无论如何,给在下一个机会,我能助官人分田。” 王小仙:“若是不嫌这食店的吃食粗鄙,不妨坐下来一起,还是我请你吧,一百五十文一条的鰣鱼,我吃著心里才踏实。” “是,是,其实我也是吃这种,一百五十文一条,咱们江寧府本地的鰣鱼,才觉得心里踏实,实不相瞒,这白醉楼我也真的是头一次来,今日一共准备了五十贯钱以做宴请之资,其实也是我的多年积蓄。” “在下承认,在下平日里做事,確实是常有贪腐之事,但这白醉楼,却也万万不是我这种小吏来的,还请王主簿一定给我一个机会,我是真的能帮你。” 王小仙闻言点了点头,也没有撵他,事实上这个宋押司所谓的能帮他分地,他大概是知道这人要跟他聊什么的。 “你,或者说你背后的人打算多少钱一顷来买这些我从富家查出来的公田。” 宋押司一愣,却是隨即也笑了起来,道:“王官人料事如神,確实,我就是这个意思,这田您交给我来卖,我能帮您卖到一百贯一顷,由咱们本地的富户豪右,乃至寺庙等形势户来购买,您想要做什么,我可以帮您进行联络,王小官人刚来江寧上任不久,对江寧府可能还不太熟悉,我熟啊,我太熟了啊,您可以將此事交给我啊。” “王官人,在下跟您说一句不谦虚的话,整个江寧府,要说有一个人能联合五个县的所有富户,豪右,形势户,乃至官户,联手买田,也联手对抗朝廷,保您性命,那这个人就只能是我,元府君和陈通判都做不到。” “元府君和王公很难保得住您,但是,若再加上咱们江寧五县所有的本地富户豪右,上有大义,下有民愤,这些个人联起手来一起出手,这个事,就完全可以做啊。” 王小仙笑著道:“江寧府这地方,便是普通的二等,三等田,一顷地没有五百贯也根本拿不下来,更何况这批公田里还有好多的上等田,一百贯跟我买,你们也太贪心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並不出乎王小仙的预料,宋押司所谓的办法,说白了还是打在了本地的富户、豪右、形势户上的。 王小仙坐实了富家兼併公田,並且是铁证如山,他又是个胆大包天的,不可能查出来就这么算了等著下一任知府上来处置,毕竟朝廷在这件案子上的装死谁都看得明白,那么王小仙不管要干什么,一定是要做生米煮成熟饭的事的。 也就是要將田处理掉,卖了换钱,如此才能让朝廷反应过来之后吃一个哑巴亏。 当然,这卖田的钱用来干什么,那就不知道了,但若当真是两袖清风,要將这钱在江寧老百姓的身上的话,那么这个钱,岂不也相当於是富户们的了么?这岂不是一件对所有人都好的事情么? 至少宋押司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所谓的救王小仙的办法就是希望本地豪强出钱把这些钱给买下来,他是本地老吏,最是了解本地情况,和本地的几乎所有富户都熟,而且此事真的要做的话他可以联合整个府衙胥吏,將买卖的手续做得基本不会有太大的紕漏,那上边的朝廷,亦或者哪怕是富弼真的臭不要脸了亲自来江南追田来了,这个田恐怕也是不那么好追的。 江寧本地又不是没有本土的势力。 这天下旁的地方哪不是本土势力在兼併公田呢?也就是江寧这边特殊,反而將公田全都给富绍庭和背后的两京贵人给抢了。 那么如果此事能成,在宋押司看来好处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其一,本地的富户们都能用相对比较便宜的价格吞併一些良田,虽然也是占了大便宜吧,但至少比富绍庭那帮人做事要厚道得多。 其二,本地的这些富户要想保住这些田,自然也会竭力的去保护王小仙,借著王小仙所捲起的矛盾,从而事实上的和朝廷进行对抗,逼迫朝廷承认王小仙的分地结果。 要知道单纯的民愤往往只是民愤,但若是本地富户可以联合起来利用这些民愤,那么民愤变成民变,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在这宋押司看来,王小仙要想存身,甚至哪怕他不想存身,只是要將事情做好,也是万万离不开本地势力的团结襄助的。 至於这其三么,自然是对他来说这么干也是有好处的,他本来就已经將职田偷偷地塞到富绍庭名下了,成为了此案的受害者,若是能够促成此事,自然也就相当於是转换了阵营。 就算將来换了新知府或是上边有什么命令收拾王小仙,却是也收拾不到他的头上,如果王小仙真的能够保住性命,那自不必说,他自然也会收那些富户们的保护费,就算王小仙死无葬身之地,为了平息民愤,他作为全江寧富户们的联络人,新知府自然也不可能去动他,反而只会对他好好安抚。 往小了说,他可以藉此立於不败之地,陈斌和元絳斗出狗脑子来也跟他没关係,还能发一笔小財。 往大了说,他对江寧府的权柄一定会把握的更深一些,说不定等新府君上任,搞不好这个案子就要被他给架空呢。 这岂不是一箭三雕的事情吗? 却是真没有想过,王小仙居然会不同意。 不禁皱眉道:“王官人清廉刚直,爱民如子,这些,咱家都是清楚的,您嫌弃一百贯一顷的良田价格太低,我理解,但是王官人,您也得考量一下眼下的现实情况啊。” “这一次量田,怕是能量出来一千顷吧?您是打算都卖掉么?” 王小仙:“不止一千倾,子明兄那边还在测量,但至少,应该是超过一千二百倾的。” 宋押司:“就当是只有一千倾了,那么您意欲卖五百贯一倾的话,这就是五十万贯,您觉得咱们全江寧城所有的富户加在一块,拿得出一百万贯钱的么?” “这根本就不是咱们本地富户是不是要占便宜的问题,而压根就是有没有的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若是能將这些田缓缓售之,价高者得,或许还能多卖上一些,可是王官人您有时间么? 新知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走马上任,朝廷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下来治你罪过的文书,到时候这田若是卖不出去,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便是朝廷下令这田全都没问题,一亩不少的全都还给富家,也不奇怪,到时候將你抓了或是杀了,若是江寧无官人,谁还能为这百万生民出头呢?” “我当然知道,官人您是真想將这些田卖给那些贫苦佃户,可他们拿得出钱来么?就算是拿得出,您是打算一亩,两亩的,这么零零碎碎的卖这一千多顷的土地不成?” “当然,您也可以以一个打折的价格,甚至是免费將田分给那些佃户们,可若是如此,这田,他们守得住么?您哪有什么资格免费分田呢?朝廷连点钱款都收不到,直接將您治罪,然后不承认您的分田也就是了,若是本地富户没有从中得到好处,敢问官人,没有你,那些佃户斗得过朝廷么?斗得过富家那些人捲土重来么?” “真要为咱们江寧百姓做点实事,不如將这些田卖给本地大户,至少还能收得到钱,这田买得虽然便宜,可这田的手续清楚么?朝廷要追,不得要这些本地富户抱团起来抗爭么?” “这就是眼下最合適的解决办法了,赶紧把田卖了,趁著元府君还是府君,把钱入帐,做实了这一笔糊涂帐,朝廷也不好说什么,咱们江寧本地的这些富户自然也会联合起来保您,再加上元府君和王公,如此,才有和朝廷对抗的资本啊,说不定,您也能保得住命,能卖十几万贯来填补亏空,难道这不已经很好了么?” “这样,我儘量试一试,让他们出到每顷一百五十贯钱如何?” 第46章 你图啥? 宋押司是经年老吏了,老吏么,最大的能耐自然便是人头熟,不夸张的说,整个江寧府五个县,不管是官户、富户、形势户,就没有他敲不开的门。 看似权力不大,但他说联合江寧府所有富户豪强联合买田並且对抗朝廷的这个事儿,整个江寧府就他一个人能干,恐怕还真不是在胡吹。 而且这还真是一个很有可能,能保下王小仙性命的办法。 北宋是最怕暴民生乱的朝代了,底层民愤加上本地富户的组织,那是真的能將江南这一小片天给掀了的,再加上他们也不是不给钱,又占住了大义,朝廷对这些地头蛇妥协的可能性確实是很大。 如果王小仙真的想活的话可能就答应了,这些胥吏的能量真的也不好小瞧的。 摇了摇头,王小仙道:“一百五十贯,这个钱也还是太少了,这些田都是朝廷的,也是咱们江寧府的百万百姓的,我想用这些田呢,做点实事儿,当然,我也清楚,你说得很对,时间有限,想要靠卖来处理这些公田,全江寧,所有的富户加一块也不见得能拿得出五十万贯的现钱出来,真卖这个数,他们也许就不买了。” “所以我想了一个法子,叫做以工代钱,宋押司您是老吏了,此事要做,若是有您的帮忙,足以让我事半功倍,而且您的经验远比我要多,您可以帮我参详参详。” 宋押司:“以工代钱?什么工,又能代多少钱?” 王小仙:“其实最早,我是想通过我们江寧县的羡余,做点水利工程,造福一方百姓而已,也是机缘巧合,被元府君看上,然后稀里糊涂的,才做下了这么大的事,不过我初心还是不打算改的,您知道菱湖么?宋押司您对菱湖怎么看。” “菱湖?菱湖就是菱湖,还能怎么看。” 王小仙闻言,却是反而向这宋押司介绍道:“菱湖,也叫后湖,是咱们江寧当地的民间说法,每年可產菱角四万多担,因此得名,不过官方名称是蒋陵湖,也叫练湖,道教称其为真武湖。”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此湖隶属於上元县,位於江寧城城墙以北不足二里,周长二十二里,但即使是最深处,也仅有一丈多深而已,唐朝时,此湖曾为神策军练兵之所在,南唐时也曾有水师在这里训练,不过本朝之后,却是始终没怎么修,以至於此湖几乎全都被淤泥所淤堵。” “唐代时,此湖水深两丈八,勾连九条河道,如今,最深不过一丈二,只剩下了三条河道与之相连,正是因此,如今菱湖周边极易洪涝,十年里至少有两年要发水,说白了,湖里泥浆太厚,自然就蓄不住水了。” “况且水浅必生蚊虫,蚊虫多则必生疟疾,我记得庆历五年时咱们江寧大疫,菱湖沿岸户殞十之三四,没错吧。” 宋押司皱眉:“这和……咱们谈的这个公田,又有什么关係。” “我打算以工代钱,请咱们江寧附近的豪右,形势户,乃至於无田佃农,一同来出力修缮菱湖,取其湖底之泥,堆於湖西荒滩,先用磊土做一个底宽五米,顶宽两米,高三米左右的一个堤坝,然后咱们再將泥堆上去,让民富用这湖底的泥来跟我换钱,每一缸的湖泥,按一贯钱来算,给票不给钱,再用这些票来兑换我新搞出来的这一千亩的公田,押司以为可行否?” “而这些淤泥堆在堤坝之上,不但可以疏浚菱湖,减少水涝灾害,用不了多久,这些湖泥本身也能使荒滩变成良田,如果计划顺利的话,一千顷的公田可以分,给真正有需要,也有能力的人,此事自然少不了咱们本地的形势户、豪右、乃至富户来出面牵头,自然也能得田,还治了水患,甚至在完工之后还能重新堆出至少六千亩的新田,作为公田。” “此法,我已经和元府君,还有王公都商议过了,明日,我们便打算乘小船去菱湖上再考察一番此湖水文,宋押司要不,一起?您觉得我的这个想法如何?可行么?” 那宋押司见鬼一样的望著王小仙,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都没有合上。 “你,你,这,这得多大的工程量?此事早有人算过,非得发民夫十万,一年以上的时间方可完工,你,你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用不了那么多,发民两万,四十天足以完工,我已经有了完整的工程计划了。誒?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有人算过?” 宋押司:“治平元年包公在任咱们江寧知府时,曾找来一个叫郟亶的官员,绘《菱湖高程图》,以期治湖,他还通过计算,得到一个『留湖四成、垦田六成』的预期结果,我想,他的思路应该是跟你差不多的。” “哦?竟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后来呢?为何没做?” 宋押司摇头:“包公在江寧,一共只待了半年,包公走后,这人就被上边给调走了。” “为何调走?” “他的上官是太常少卿范纯礼,呵呵,范文正公的儿子,你说是为了什么?” “额……为了什么?我真不太明白。” “其一,自然是不希望这菱湖修好之后抢了他们家『范公堤』的风头。” “其二,自从范工堤之后,凡是我朝水利官员考评,必出於『范学』,所行工事,更是必依『范学』,范文正公集上有训,治河当以宽河道为先,郟亶却提出了《吴门水利书》中,『治湖先治田』的说法,呵呵,这不是在打范文正公,在打范学的脸么,真让他治成了,范学的面子往哪搁?” 王小仙闻言目瞪口呆,一脸的不敢置信:“范,范,范仲淹他们家,居然会干这种事?” 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四年前居然就已经有人做了如此完整的治湖之策了,而打断这一计划的,却居然是这么荒谬的理由。 虽然治平元年的时候范仲淹已经死了,但他还是不禁有了一种,滤镜碎了一地的感觉。 当然,这些也都是往事了,王小仙摇了摇头道:“我的治湖手段,肯定和他不同,不过你居然对此事记得这么清楚,想来此事当初你也是意难平吧,那张菱湖高程图是不是在你那呢?你可以给我做个参考。” “你真能在一个半月之內就將这么大的工程做好,而且只用三万人?” “嗯,造了两个小玩意,明日湖上泛舟,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若是我確实只用三万人便可以做成此事,宋押司以为我的想法本身是否可行,又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呢?” 宋押司神情严肃地道:“此举,其实是一定程度上会损害附近豪右的利益的,我记得庆历八年杭州清淤时,豪族沈氏买通漕吏,在泄洪道路上埋下七具腐尸,谎称其惊动了自家祖坟,煽动宗族械斗,县令本人查案时被人落水逆亡,官人以为,杭州的豪强敢杀县令,咱们江寧的豪强,又敢不敢杀您呢?” 王小仙:“那想来应该也是敢的了。” “这件事,王小官人可知道?” 王小仙点头:“本来不知道,但现在您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 “王小官人已经往死里得罪了富相,得罪了朝廷,要图自保,非得以咱们本地富户为援不可,万一此举惹了周边豪强不喜,岂不是十死无生?” “嗯……十死无生,便是十死无生吧。”心里却是愈发的高兴,愈发的觉得自己死定了。 却见那宋押司又道:“就算是只有四十五天,您还有四十五天么?况且就算只需要徵发民夫三万,就算本地富户全部配合,至少也得十几天的时间。” 王小仙笑笑道:“我把先期工作都做了,只要这个工程切实开始做了,便是马上就没有我了,难道这么大的工程,还能停不成么?这是给新任知府白送政绩的事情,我相信不管是谁,我可以被弄死,工程总还是会继续做下去的。” “如此,官人的一番谋划,岂不全是在为那位新任知府在做嫁衣?到时候事成了,岂不全成了他的功劳?將来史书之上,这……这……况且若是这般,朝廷治罪时,这工程尚没有完结,甚至很有可能是刚刚开始,看不到效果,又必然得罪咱们江寧县本地的富户豪强,十死无生,无人可以为你求情。” 王小仙一摆手:“我就是为咱们江南百姓做点实在事情而已,功劳是谁的,又有什么关係呢?我一个待死之人,功劳,名声,都身外之物,无所谓了。” 宋押司一愣:“您,您做此事不图財,不图仕,不畏死,难道,您连名也不图么?那您,您,您图的,到底是什么啊?” “为人民服务的事儿,我非得图点什么么?嗯……那就图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吧。” 一时间,宋押司也是被王小仙给震得哑口无言,良久,却是突然站了起来,噗得朝王小仙跪下重重一拜。 “你这是干什么?” “非是以押司之身份在拜官人,而是以江寧乡民之身份,叩谢官人,请官人受咱江寧府宋玉一拜。” “若果能疏浚菱湖,可得千亩良田,消弭水涝灾害,加大我江寧漕运效率,此诚百年之基业也,在下也是江寧府本地人士,若此事当真可为,末吏愿肝脑涂地,以助官人成事。” 第47章 疏浚之法 所谓的菱湖,其实就是后世的南京玄武湖。 王小仙上辈子去南京旅游的时候曾经特意去玄武湖公园里玩过一天,只觉得这个免费的公园,才是全南京最好玩的地方,不夸张的说真的不比国內许多收费的园林差。 也正是因此,打王小仙一上任,就对这菱湖已经有了关注了,却发现这个时代的菱湖,简直就是一个超巨大的臭水沟子,非但一点也不美,反而是江寧一害,动不动就发洪水。 而且明確这个湖的面积是一年比一年缩小,变浅的。 以至於王小仙早就在留意此事了,查阅相关资料之后,本来就有所想法。 当然,之所以宋代比汉唐差这么多,这自然就是北宋政治体制,亦或者说是市民经济的一大弊端了:徭役太难。 汉唐之时,难道长江的淤泥就不会填湖么?只不过人家有定期的徭役进行清理罢了。 汉唐是庄园经济,贵族社会,每个地区都有事实上的大贵族,徭役也事实上交给这些庄园主、贵族主来做的,而在庄园经济的社会下,一个大的庄园主至少可以掌控周边几千个乡民的生活乃至生死。 朝廷有徭役,十几个大庄园主互相商量一下,凑个几万人去服徭役干活儿,一点问题都没有。 然而北宋是真正的市民社会,商品经济,所谓的富户,其实也就是比普通市民更有钱一些而已,早就没有了掌握別人生死的能力,市民自由流动,导致国家也几乎丧失了基层组织能力。 小规模徭役倒是还能发,但若是要发几万人规模以上的徭役,那就极其困难了,只能钱,朝廷又没有钱,所以只能是强迫当地富户出钱,雇用当地乡民来做工。 你把这些富户逼到破產,人家也搞不了几次大型的水利工程呀,况且富户也不傻,总有各种办法逃避役使的。 久而久之,大宋对徭役的组织能力自然就不行了,可以说是歷朝歷代最低,比如洛阳到开封那一段的运河,这种在汉唐来说可能都算不了什么大事儿的工程,大宋来来回回折腾了一百来年,依然可以说是一坨。 洛阳的运河疏浚都如此的无力,那就更別说江寧的菱湖了。 全大宋,所有的水利工程,乃至於稍微大一点的工程维护,全都一个鸟样。 而此时,王小仙的所作所为,自然便是许之以利,以勾引当地富户牵头了。 “诸位且看,这便是我所做的一个简易装置,这是被桐油泡过的竹筒,里面要先注满水,我们將其直接插在湖里,而竹子的这一头,我们用一个气囊槓桿加压,使竹筒內產生负压,就这样,这样,这样压两下。” 说著,却见那竹筒里面噗~得一声,就喷出来了无数黑褐色的污泥。 “你们看,这就把泥给抽出来了,是不是很简单?此物,便是我说发民三万,四十天便可清理湖底淤泥的底气所在。” “这边,在岸上,我还设计了一个滑轮组,我想了一下,绕湖一圈,做木製滑轮,工程量並不算特別大,这样我们只要把湖泥抽到了岸上,將其装到桶里,然后踩动滑轮,就可以快速的將这些淤泥都运到西岸上去。” “诸位官人,还有诸位乡贤,你们以为我这个想法如何?”说著,王小仙还在岸边,在一个昨天他让人简易安装的小滑轮组上,简单的演示了一下用滑轮组运输泥浆的使用方法。 湖边,王安石,元絳,宋押司,乃至於被宋押司特意叫来,江寧五县的各个豪强富户,本地势力代表,无一不是对此而目瞪口呆。 王安石:“介白,这,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你还懂木匠活儿?” “嗯,算吧。” 其实就是虹吸原理和机械滑轮么,全是初中的物理知识,王小仙上辈子虽然只是一个相声演员,但他初中还是毕业了的。 眾人惊讶不已,纷纷討论了起来,然而很快的,却是又都眉头紧锁起来了。 事实上这两样技术在北宋也不算超標,虹吸原理在北宋社会其实已经有了应用,歷史上,就在元祐七年,距离现在也没多少年了,便有一苏州匠人发明了竹筒吸泥法,和王小仙搞的这个也差不多,也是为了疏浚苏州周边河道湖泊的。 不过歷史上被当时人认为此乃“妖术乱地脉”,给拦下来了。 至於滑轮组…… 却见元絳过来在王小仙的耳边小声道:“这不就是神仙葫么,东京那边早有此物,但这其中所必须用到的球墨铸铁,你是如何会的?你可知,此物乃是官营独占之技,民间违造者刺配,流刑,你打算让谁来做此物?” 王小仙愈发懵逼,又是一愣。 也就是说,大宋其实早就有非常成熟的滑轮组技术,但却只许官用、军用,不许民用? 神经病么这不是! 隨即王小仙认真且严肃地说道:“能不能將一切罪责,都加诸在我的身上?我是求死之人,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若是製作此物有罪,则罪责全在於我,乃是我以官身,代江寧县务之权,逼迫匠人製作,如此,可免匠人罪责否?” 说著,王小仙又朝著后面那些本地富户豪强们,抱拳后深深一礼:“今日在下所请,是希望各自回家之后,可以儘可能多的製造这样的皮囊、竹筒、滑轮组,发动家中弟兄共同清理湖患,到时候淤泥换田,料来朝廷也说不出什么来,我可以保证,说到做到,给各位良田以酬。” “关於淤泥换田,我昨日晚间已经擬定了十分详细的兑换细则,我认泥不认人,你们多做出来的滑轮和竹筒,可以卖,也可以租给那些没田的佃户,贫农,租金多少,在下並不会过问。” “湖中深处,在下会找来建康水师来帮忙,诸位可向其租船,也给他们换点银钱,当然那我也知道阴私调动军队是取死之道,我可以和各位保证,此事与诸位无关。” “总之一句话,万般的不合规矩,罪责,风险,皆在於我,只希望以此次查抄之官田为酬,还江寧府一个不会再发洪涝,联通多条运河的,乾净的,漂亮的菱湖,拜託诸位了。” 第48章 感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王官人大慈大悲,大德大勇,真乃我佛罗汉下凡也,老衲法永,见过罗汉。” “不敢,不敢,不敢当罗汉果位。”王小仙连忙推拒。 “诸位,菱湖周边田亩,多为我寺寺田,此番耕作,咱们这些人中受损最大的,便是我们寺了吧?” 眾人面面相覷,没人说话,显然是默认了法永大师的说法。 在宋代,寺庙一定程度上是取代了汉唐豪强、庄园户的社会功能的,许多地主往往会將名下田亩託庇於寺庙,比如通过“捐献”的方式將田亩捐给寺庙,但又要寺庙出具一份永佃协议来逃避赋税。 类似於我把房子卖给你,但你要跟我签一个一百年的租房合同,用这种方法逃避房產税。 因为寺庙往往都是不缴税的,尤其是大寺,都是通著天的。 就比如这天禧寺,乃是大中祥符六年由宋真宗所建的皇家寺庙,拥有湖田二百八十倾、茶山三十五倾,江寧城內的临街商铺一百零七间,水碓坊8座,专门从事放贷业务的长生库內存钱十万贯。 法永方丈这个人就更厉害了,他是当朝曹太后的“替僧”,也就是代替曹太后在寺內修习佛法的意思,每年都要进宫去和曹太后聊天的,曹家的“功德院”也设立在了寺內,其庞大的寺產中至少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其实是曹家的託庇。 换言之,將这天禧寺当做是江寧府的一个豪强大户,而且是拥有通天关係的,最少是菱湖周边最大的一个大户並无不妥。 整个菱湖周边,大多的土地还真就都是他们天禧寺的。 “大师,今年这么大的工程,对贵寺的田亩收成,必然也会有较大的影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然而此番若能將菱湖疏浚,对贵寺也是有一定好处的, 建堤之后沿湖栽柳,可以再在其上修建凉亭,建造茶摊,食肆,长远来看,对贵寺也是有益的,在下愿意劝说元府君,將堤上公园的开发运营之权,及其土地优先由贵寺经营,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法永闻言双手合十,道:“官人言重了,也未免看轻了我们佛门弟子了,疏浚菱湖,堆泥为新田,此诚乃惠及江寧,乃至整个江南之大事,我朝开国以来,能与之相比的水利工程,凤毛麟角而已,鄙寺作为皇家寺庙,又怎会只因一寺之私,便阻此利国利民之事呢?” “况且正如官人所说,这菱湖疏浚得好了,说不定这湖畔也能和秦淮河畔一样,成为我江寧又一繁华休閒之所在,鄙寺既与湖水乡邻,自然也可以更好的供奉我佛。” 说著,这法永大和尚转过头来,对著其他的富户豪强们道:“贫僧的意思是,王官人乃是我佛罗汉,老衲昨夜夜梦佛祖託梦,叫我无论如何,要助罗汉一臂之力,天禧寺將会全力支持王官人治湖,便是因此而被民夫踩踏了我寺湖田,导致颗粒无收,也依然是在所不惜。” “我知道,各位之中利益受损者不在少数,尤其是沿湖豪族,孙施主,你去年光是帮人捞船修船,所得盈余便有至少四千贯,是也不是?若是这湖水疏浚了,船只穿行其间也不会再刮舱底了,这四千贯,以后你可就赚不著了。” 被点名的那人闻言不禁苦笑了一下,却道:“法永大师说的是,不过浚湖乃是上利国家,下利百姓之事,这四千贯钱不赚也罢,日后这边兴起了漕运,建起了堤坝,这钱也未必不能从別的地方赚过来。” “俺老孙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无外乎是怕我为了一己之私,仗著自己家中是此地地主给王官人使绊子捣乱,俺也承认,俺们这些人平日里確实是常有跋扈欺蛮之举,然而如此大局之下,这点基本的大义,咱总是心里懂的, 至少知道王官人一定是为了咱们江寧的百姓好的,何况我们家全族上下壮劳力也有三百余口,又是近水楼台,想来也定是能借官人神法,赚他几百亩良田的,又岂敢用什么下作手段去捣乱呢?” 法永点了点头,道:“我就是举个例子,我是想说,天禧寺定当全力支持我佛罗汉,菱湖周边的诸位,任何人胆敢阴私阻挠此事,老衲绝不与尔等干休,咱们都是菱湖边上的,谁要是觉得他势力大得过我,尽可以试试。” “哼,俺也一样,谁敢阴私阻挠此事,不用心做的,俺老孙非得跟他拼了不可。” 事实上这件事对於江寧城绝大多数的富户来说都毫无疑问是赚的事,这些人自然是会乐见其成。 只有对菱湖周边的豪强来说是有所损害的,不说別的,光是这么大的工程,招募几万民夫在湖边来来回回的走,周遭田地里的收成就都別想要了。 当然,其实也不一定就找不到人赔偿,这一次疏浚菱湖毕竟是有良田作为报酬的,况且既然要筑堤坝,也得有人负责垒土,这些都是可以折算成积分购买良田的,那凭什么他们被糟蹋了的收成就不可以折损呢?总是可以商量的么。 说到底大宋发徭役的效率低下是因为没有酬劳,都转包给了当地富户,而当地富户自然会想方设法的省钱,真要是有酬劳,其实组织性也是不差的。 更甚至於,大宋的富户本来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觉悟的。 “元府君,这算是今年的徭役吧。”突然一个中年白面男子站出来问道。 元絳:“这是自然,我也不瞒诸位,趁著我现在还是府君,此事所需要先批的各种手续,全部都应批尽批,修改鱼鳞册,以使诸位新得之田落入各位的手中,而淤泥新堆之田,尽算诸位开荒河田。” 大宋对开垦河中荒田本来就是有政策激励的,元絳自然便是这个意思,非但给此事算作了政府徭役,还要给他们请功报奖,如此一来,既然手续齐全,等他日这些田分完了,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富弼和他背后那些人就算是再想把天翻过来抢回这些田產,自然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然,如此一来元絳也毫无疑问是彻彻底底的得罪了富弼,乃至於富弼背后的所有在江寧私吞公田的两京权贵。 这老头原本本来就是用王小仙做个过河的小卒,用来试探官家態度的。 可现如今新官家的態度也没试出来,甚至都不知道这事儿有没有这么快传到新官家耳朵里去,他却是反而紧跟著义无反顾的头铁,跟著上了。 说真的,去年就已经因为此事而撤职了,今年换上了王小仙,却居然连刑讯逼供都省了,分明已经是先斩后奏了,根本也没等什么官家態度,稀里糊涂的跟在王小仙的背后就往前冲了。 六十岁的人了,这事儿办得却让他找到了一点年轻时面对儂智高叛乱时的那种热血沸腾之感。 有一种,大不了这一把老骨头不要了便是的豁达感。 而事实上被王小仙不知不觉便已感染的又何止是元絳一个人呢?本应该为母亲守孝,不应该干涉地方政治的王安石,本应该是官场老油条的宋押司,陈押司,甚至是包括这一遭利益受损,背景通天的法永,不也都是被王小仙所感染,稀里糊涂的就都挺身而出了么? 你说王小仙真给了他们什么利益交换么?其实也没有的。 那这样的一份感染,又怎么会仅止於这些人呢? 却见那人衝著王小仙抱拳拱手道:“久仰王小官人大名,今日相见,三生有幸,在下李霜,乃是南唐皇族后裔,整个江寧府,我们家应该是最富的上等户了,依著大宋律法,原本,我们家也是该出钱负责徭役之事的。” “既然元府君说了此事算徭,在下不敢吝嗇,愿出家资三万贯,或是为河堤工人煮水供饭,或是为修船造船,亦或者是需要平整土地,这笔钱,愿交由王官人来分配。” 另一人见状也站了出来:“上元县上等富户张氏,愿出资一万贯以供王官人支配。” “句容县上等户杨氏,八千贯。” “江寧县徐氏,两万贯。” “江寧潘氏,五千贯。” “阿弥陀佛,既然如此,我天禧寺,也出一万贯。” “只你天禧寺慈悲么?江寧县定林寺,我们也出一万贯。” “牛首山弘觉寺,没你们有钱,老衲去想想办法,十日之內,必弄两百艘船来。” “…………” 元絳也是惊讶的发现,这些平日里一要他们出役钱,就一个个推三阻四,百般逃避的富户豪强,形势户们,这会儿却是一个比一个积极,全都主动站了出来,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这些人確实已经口头答应,一共拿出十几万贯来给王小仙隨意用了。 第49章 如臂使指 “青龙张口,吸千年污秽,云头翻转,吐作万里佛田啊。” 堤坝上,眼看著密密麻麻的民夫以一种极高的热情纷纷挽著裤腿下河挖泥,王雱却是情不自禁地感慨连连,顺手还做了一首小诗。 “介白兄真乃天下无双之大才,我不如他远矣。”一边说著,王雱將一颗杨梅吃进了嘴里。 “那是,我哥是了不起的大才,从小我就知道,他是个盖世英雄。” 一旁,王小蝶从食盒里拿出了一大壶果茶,和几个杯子,依次倒了,道:“雱哥哥,来树荫下避一避吧,尝尝我做的这个杨梅茶,和堤上不一样,是我哥特意教我新做的。” “哦?杨梅茶么?你们家制茶之法真的都是介白兄所创么?介白兄他怎么会的这么多?” 说著,王雱也不客气,拿起茶杯便一饮而尽,却是眼珠子都亮了:“好喝,真好喝,茶香和果香居然都能做到如此浓郁,你们家这茶艺居然还藏著这么一手?” 王小蝶笑道:“不是藏了一手,而是单纯的成本较高,不好做,做了也不好卖罢了,这是冰萃的果茶,要用得到冰。” “用冰?” “用冰块將炒茶和捣碎的杨梅放到一块,放到井口等阴凉的地方,让冰慢慢融化,得到的果茶,品质就可以上升一大截,尤其是现在天气炎热,饮之更佳,不过冰块贵么,平日里,便是我们家的人,轻易也是不喝这东西的。” 说著,王小蝶还微微红起了脸。 这冰当然是硝石制的,这方法还是王小仙上辈子看穿越小说的时候看到的,忘了是哪一本了,甚至还想过靠这玩意发家致富呢。 万万没有想到,北宋中期的硝石製冰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东京城十一所製冰所用的都是硝石製冰,江寧这边,甚至可以说是东京以外的其他地方始终没有推广开来,完全是因为硝石这玩意比较贵。 他上辈子看那穿越小说,把硝石的价格给忽略了,这玩意纯度高的要两百文左右一斤,纯度低的劣硝也得七八十文一斤,而且这玩意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损耗,製冰三次之后就得补硝, 王小仙计算过,这玩意要是大批量製作且可以確保销路畅通的话,一百斤冰大概需要三贯钱左右的成本,稍微製作规模小一点,成本就有五贯左右。 夏天卖冰,损耗能嚇死个人,按一半来折算,一百斤冰的成本很可能就是十贯左右了,一斤冰也就是一百文钱。 成本。 这要是卖的话不得卖二百啊?折算成现代物价的话,一斤冰块,差不多五百来块钱。 买得起倒是买得起,可谁真捨得买啊? 即使王小仙他们家已经是小康之家了,而且自己家就会做,可以將每一斤冰块控制在一百文左右的成本上,但平日里,平日里他们全家,包括王小仙在內根本捨不得喝的,二十多年了这冰果茶他总共也就只做过两次而已。 结果这死丫头现在制了拿来招待王雱的时候倒是一点也看不出心疼来了。 “蝶妹你看,数万劳工,居然被安排的如此有序,如此徭役之事,百姓却居然都如此的踊跃,夯土,清淤,效率竟然都能如此之高,短短三四天的功夫,如今这菱湖却居然已经换上了这番模样,介白兄大才也,当真是国之大才呀。” 此时,距离那一日王小仙的激情演讲,已经过去四天的时间了,菱湖工程也早已经热火朝天的干起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掛著疲惫的喜悦。 王雱看得分明,眼下这些民夫的积极踊跃,绝不只是因为王小仙干活儿给田那么简单的事情。 事实上大宋搞徭役,尤其是一些重大的军事项目上搞徭役,也是会给钱的,东京城的徭役,尤其是河工,很多时候钱財也並不都是必须要从富户的身上勒,朝廷也是出过钱的,用劳作来换取积分,用积分来换取良田,实话实说也並不真的是什么开天闢地发明创举,这一招早在汉朝时就有了,大宋又怎么可能没用过呢? 然而眼前这菱湖疏浚的工程,效率之高,恐怕却已经是大宋开国百年之冠了,反正王雱是从没听说过大宋搞过这么大的工程,居然会这么有效率。 “其一,这是因为江寧的百姓,对介白兄信任的缘故,要知道歷朝歷代,大型水利设施,都是检验一个地方官威望的最好方式,老百姓只有信你,才会听你的安排,如若不然,便是许诺再多的好处,下边的百姓又怎会有不犹豫的道理呢?” “介白兄並非一府主官,甚至他压根就不是府官,更甚至於据我所知他在江寧县上任,也不过才一个多月而已,却居然能让整个江寧府的上上下下,都对其產生了如此莫大的信任,古往今来,除了介白兄之外,还有几个人能做得到呢?” “其次,便是手下的胥吏清廉干练,整个工程的规划,是依託江寧府全府的胥吏所做,其实,介白兄毕竟只是一介主簿,甚至还只是县里的主簿,然而除了江寧县吏之外,其余四县胥吏,及府吏上下,竟全都对介白兄唯命是从,而且通过我这几天的观察来看,基本保持了清廉。” “实是难以想像,介白兄上任不足一月,居然在整个江寧府,拥有了如此大的能量和信任,竟能使上下同欲,齐心协力,共做如此大事。” 一边说著,王雱也一边是感嘆连连。 从上到下,无论官、吏、役、民、无论富户还是平民,几万人,甚至加上后勤和亲眷可能有十几万人聚在一块,居然还能够上下同欲,这在大宋,乃至整个封建社会几乎都是一个奇蹟,除了佩服,王雱现在对王小仙也没有什么別的情绪了。 然而事实上如此效率,就连王小仙自己其实也都是懵的,这件事顺利的似乎已经超过了他的想像,那上元县,句容县下边的县吏,他有好多连见都没见过,彼此之间更是完全没有任何的从属关係,元絳只是一封调令,居然就成了他的手下,而且对他言听计从。 完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知道即使是元絳本人来使唤这些胥吏,也是绝对使不了这么顺手的。 而胥吏以下,所有的富户豪强都在带头,踊跃参加,竟然对他所作出的分工分配没有丝毫的意见,而那些平民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总之,藉助胥吏和富户们共同织造的这一张行政大网,只要是他下达的命令,下边居然真的都会近乎於百分之百的执行,没有丝毫怨言。 更搞的是,他还收了本地富户们交的所谓役钱,居然足足有十六万贯,当然,並不全是现铜,有些是用的银锭,有些用的丝绸。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十六万贯的钱现在被他拿在手里,却是居然还没什么地方了,除了做了些公园,水坝之类的设计,以及为工人们提供免费的热水泡茶,以及管饭之外,他竟也想不到这些钱还能怎么个法了。 原本他计划四十几天才能够初见成效的大工程,现在来看,百姓的热情若是能够一直这般的保持下去,二十天,乃至半个月,未必就不能初步做好啊。 毕竟这个工程的本质还是挺简单的,抽泥运泥填泥而已,就是累,但確实是一点都不难的,更不是什么细致活儿。 只能说,王小仙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些北宋的老百姓了。 老百姓可能確实是还不够了解王小仙,但王小仙冒著自己杀头的风险,在做一件对全江寧府都有好处的事情,这一点其实就连普通的百姓也都是知道的。 工程做工更是都是自愿的,至少来的这些人,总是对王小仙所做之事是有一个概念的,华夏文明毕竟还是一个集体主义文明的,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信赖王小仙,不如严格的执行王小仙的命令呢? “官人,官人,不,不,不好了官人。” 王小仙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却见江寧府的孔书记老吕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官人,快,你快跑,陈判官他疯了,他,他,他居然签发了剿匪令,经刑名司压印,这个时候只怕是已经送到了江南东路兵马鈐辖曹修的手上,曹修,曹修这人素来贪鄙狠辣,谁知道他有没有在富绍庭的那些田產中插上了一手? 若是他当真要出,不出三日,其麾下两千六百名禁军,便可直抵菱湖来抓你,官人,你快跑啊!你的事落在文官手里尤还有三分活路,若是落在这等兵匪手中,万万是十死无生啊!!” 第50章 曹阎王 曹修其人,其实江寧这边的百姓也大多都知道他的为人的:这是一个狠人。 此人出身於曹氏,自不必说了,关键是人家这一路升迁,都是靠得一个狠字。 庆历六年,此人平定桂阳监平瑶暴乱,斩瑶民三千人,割其耳朵串成了串,做成大项炼来炫耀,因功升閤门祗候。 皇祐三年,此人在潭州剿盐梟,凿沉运盐船十八艘,淹毙船工矿徒六百人,迁左班殿直。 至和二年,此人在明州治海盗,熬煮俘虏尸油,涂抹於草船之上,诱焚海盗,因功擢西头供奉官。 嘉祐三年,建州矿乱时,面对矿工的请愿,此人直接下令封堵矿坑,將请愿聚眾的矿工一千三百人全部活埋憋死在了矿坑之中,升职为內殿崇班。 治平元年,也就是短短四年之前,江寧水寨的水师兵諫朝廷,此人將染疫尸体投入江寧水寨的水源之中,嚇得江寧水寨立刻投降,也正是因此功勋,让他成为了江南东路兵马鈐辖。 自然,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江寧这边的很多老百姓都知道了曹修这么一號人物,毕竟,敢往自己家兵营,还是江寧这种人口大府的水源里扔瘟疫尸体,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已经说不好这到底是勇,还是虎了,但凡是个正常人谁会不怕呢? 换言之,这位禁军序列之中,已经做到了从五品的位阶,莫说在江南了,便是在整个大宋也算是高阶將领的一名武將,一路升迁,这一身的功劳却居然没有一次是在沙场上杀敌人正经杀出来的。 恰恰相反,其一身功绩全是屠戮大宋百姓,乃至江南水师的同僚屠出来的,而且每一次出手几乎都可谓是残忍至极。 北宋么,许多的禁军將领都是人品低劣之徒,而这个曹修,却是即使在畜生林立的禁军將领之中,依然算是最畜生的那一批,因此在江南这边又有个绰號,叫做曹阎王。 而现在,这个畜生一样的东西,正带领他的麾下畜生部队,朝著王小仙来了。 一旁,与王小仙正在一块吃杨梅的元絳勃然大怒:“调兵?他怎么敢的,他,他,陈斌他区区一介通判,有什么权力调兵,曹修又凭什么只凭他陈斌一纸调令,就敢杀到这江寧城下不成?” 王小仙本人倒是很淡定,道:“是咱们先不讲规矩的,如今又已经把他们给逼急了,人家自然也就不那么讲规矩了,况且人家这事儿做得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毕竟您是守印太守,而他现在是正儿八经的通判监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陈斌请曹修的理由一定是咱们这边聚眾造反。” “曹修直接发兵,可以推脱说是事急从权,还是那句话,您毕竟是守印,此事跳过了您,也不是完全说不清楚,而只要他的人过来了,以咱们朝廷对禁军的宽纵,便是误杀了几个人,只怕上边也不会对这曹修追责,若是能杀得死我,只怕上边还会庆幸他帮忙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至於陈斌,或许会被降职,免职,但撑破大天也就是流放出去而已,依然还会是官身,他以此事討好了冯京富弼,日后还怕没有机会被重新启用么?只待此事的风波过去,便是更上层楼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到底,其实无外乎也就是狗急跳墙罢了,陈斌现在发现自己这个堂堂通判被孤立,又已经站错了队伍,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无论自己这边做的事是成还是败,若是放任他不管,至少一个无能的评价在富弼那边都是跑不了的。 更何况,此人在此案中一定是涉案极深,事后追究起来,富弼、冯京这种大臣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他一个区区通判,若是真查出点什么,以他来谢民愤,也是很有可能的。 既然如此,人家索性拼了,自然也是应有之义了,甚至正如王小仙自己所说的,这件事情上,陈斌和曹修两个人所付出的风险成本其实都不怎么高。 这里就不得不说,朝廷对禁军的又一大系统性弊病了:忧容太过。 宋朝对禁军其实是非常宽容的,他的苛刻指的从来都是將士的军餉,对军官的打压,以及调度军队手续的繁琐等,但对於军纪,乃至於军官的德行,那真是宽容得不能再宽容了。 简单来说就是:只要不造反,干啥都行。 只要军队本身的调度没有问题,调度完了之后这些军队干什么,朝廷基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言之眼下的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反而是曹修的这个调动本身,而曹修在调度过来之后要干什么,却是反而在朝廷上边看来不算什么大事,是绝对敢弄死自己的。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直娘贼,咱们这这么多人呢,谁敢对官人不利,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跟他们拼了。” “拼死保护官人。” 几名江寧县的县吏带头鼓譟了起来。 “拼什么拼?人家本来就说咱是聚眾谋逆,真要是拼命,那岂不是正中人家下怀么?”王小仙骂道:“一旦真坐实了咱们这些人在聚眾造反,人家大开杀戒怎么办?你看看这些民夫,能拦得住禁军么?” 如果是一般將领也就罢了,几万个民夫將王小仙往身后一护,即便是武夫,也未必就敢硬来。 但这个曹修却真不行,此人做事极其残忍,用俘虏炼製人油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怕是真敢大开杀戒的,偏偏人家又姓曹,此事做下之后也是很有可能会有足足三个半的宰相给他擦屁股的。 杀的到底是民还是贼,这说到底不还是看上边要怎么认定的么?王小仙绝对不敢赌他曹修敢不敢杀,而且三四万的民夫,也绝对不可能打得过人家手下的两千六百名大宋禁军。 “这……建武军如何?能不能让他们也……” 不等说完,却是被一旁的元絳打断道:“介白,速走,曹修其人残暴凶恶,他是真敢杀你,他的军队是禁军,建武军就算是向著你,想拦也拦不住。” 王小仙闻言摇头:“不走了,他们要杀就杀吧,本来我做下了这事也没想过要活,你们听我说,此事,就咱们这些人知道就行了,不要声张,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我也不会走,这几天我就在这待著,我住湖边了。” “官人?” 第51章 咏石碳 “好了,事就这样定下了,曹修此人的名声不好,就连百姓也都知道,大家要是知道曹修要来,必定会人心惶惶,影响了工程的效率,甚至是闹出什么乱子,三天之后再告诉大家此事就是了,不告诉也不行,万一他们为了我,和禁军闹起来可如何是好?” “我也不走,留下来以安定人心,曹修要过来,怎么著也是三天之后的事情,眼下咱们这工程干得如火如荼,三天,也够干上许多了,一边干活儿,另一边直接就把田先分了,记住,优先先给天禧寺,李家,徐家等富户来分。” “到时候曹修来了,定要杀我,我让他杀也就是了,我死之后,他自然也就没有了其他理由来大开杀戒,实在不行,甚至大家直接散了也未尝不可,莫要和他衝突,反正分田亩之事,又不是他一个武夫能够干涉得了的。” “此事既已至此,便是朝廷还想要反覆,也没那么容易,本就是元府君正儿八经发下来的徭役,至於说元府君有没有这个资格做这件事也与他一个武夫无关,我死之后,他总不敢逗留江寧府吧?你们等他走了之后再组织人手重新回来便是。” “还是那句话,等到新府君上任的时候,这边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咱们惹不起,总是躲得起的。” 宋押司:“既如此,官人您又何必留下来待死呢?既然是要暂避锋芒,官人何妨不乾脆躲到天禧寺去?法永大师是太后的替僧,又供奉著曹家的功德堂,这曹修也是曹家的人,料来也不敢硬闯天禧寺。” 王小仙摇头:“不行,曹修来一趟抓不到我,可以以此为由留在江寧府周边祸乱,更会严重耽误咱们疏浚菱湖的进度,反之,待三天之后,咱们暂时解散了民夫,我本人亲自去他的军营中,让他杀了便是,他便是不想杀我,我都得找个理由自戕在他面前。” “如此一来,他没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而且更重要的是必然会激起民愤,乃至官愤,我官职虽小却也是九品文官,曹修他一介武夫,干什么都无所谓,但只要我死之后他走了,却是给新府君留下了这样的一个大坑。” “实不相瞒,我其实一直都担心,我死之后万一新府君是富弼那些人的门徒,不顾民愤和咱们江寧本地的舆情,非得要不认怎么办,会不会闹出乱子来?但若是这曹修在此之已经来过一次,杀过我这么个九品小官,已经引起了巨大的民愤,官愤,那这位新的府君,只要他还在仕途上有著哪怕一丁点的进取之心,也总不好再调这曹修一次了吧?” “曹修就算是有再硬的后台,出了这样的事,便是富弼亲自做主,也至少得把曹修给调走吧?” “咱们现在所做的事,虽说是生米煮成熟饭,但整个江南东路,唯一有资格掀桌子的,也就是他曹修和其手下的两千六百名禁军了,但只要是我去他的军营里死掉,这局其实也就算是破了,新守军爱谁谁,他已经无兵可调了,至多至多,张田的巡检司能调来六百来人,还不是禁军,六百人镇压得了咱们么?” “完美,说真的这陈斌调了曹修来我还得谢谢他呢,他来调,总比新的府君来调要强。” 说著,王小仙还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本来就是求死,能死在曹修的手上,这恐怕是比富弼直接出手杀他还要更好一点。 毕竟富弼是相公么,讲究个体面,大概率就算是要弄死自己,也会磨磨唧唧的,肯定是先流放,再罗织罪名什么的,搞不好得把自己一路祸害到沙门岛才会再下杀手。 这得墨跡多长时间呢? 曹修好啊,这是个武夫,杀人痛快呀,虽然这货挺残忍的,但似乎好像,也许,也没必要在弄死自己之前还对自己酷刑折磨吧? 大不了弄点毒药预备著隨时吃不就完了。 完美。 自然,身周这些人听了王小仙这么说,却是各个悲愤交加,如宋押司等人甚至不禁都在破口大骂,而元絳则是怒气冲冲地道:“到时候老夫陪你一块去阻他,我倒要看看,他曹修敢不敢对老夫动手?” “別,府君,那曹修不敢杀了您,但將您绑起来折辱一番,这种事恐怕还真是敢的,最关键的是您陪我一起去,也不耽误他杀我啊,您怎么阻拦?大不了命人將您绑起来就是了么,这不是白送给人家一个么?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江寧的事,可就真是拿陈斌说了算了,到时候这个工程再出点什么意外,我难道是白死了么?便是没有曹修,难道我还能活么?” “这……” 元絳一时气苦,却是狠狠地用脚在地上跺了几下,黯然而去,老眼中却是居然还流入出几滴泪。 “好了,都听我的话,谁也不要声张,三天之后,让元府君和王公组织大傢伙儿暂避曹修锋芒便是,都不要苦著脸了,这是好事,我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来来来,干活儿干活儿。” 说罢,王小仙擼起胳膊挽起袖子,却是又重新忙活了起来,而且还露出了发自內心的微笑。 当然,临死之际,王小仙也是有私心的,很快便找到了那些本地的大族大户们。 “是这样的,诸位,我跟你们说哈,你们之前拿出的那十几万贯的钱哈,確实是没有完,所以我就想呢,等这个菱湖彻底完工之后,围著这湖泊,咱们造个公园,仿效东京的汴河,也在这湖边上围起一圈石柵栏。” “然后依次的,建上几个圃,凉亭,牌坊,以你们各自家里人题诗,命名,再写块碑,写明了哪年哪月哪日,谁家出资多少多少,修湖建园,你们以为如何?” 这是出名的事,这些本地的富户们自然是纷纷应承,却是法永方丈道:“老衲以为,在这公园的最中央处,应该以王官人之名,立下一个最大的长廊,一个最大的白石牌坊,方不负官人今日辛苦。” 眾人闻言继而愈发的附和不停。 王小仙等的就是这个,他现在基本確定自己肯定要成仙了,十之八九还会是大仙,不过这个大仙到底有多大,还是得看他的后世香火有多旺盛。 若是没个碑没个牌的,岂不是很容易就被忘记了么?反之,万一这牌牌能立上个一千来年,一直立到后世的玄武湖公园,那这千年香火,自然也可以让他当一个很大的神仙,不敢跟诸葛亮关羽之流相提並论,勉强够一下比如西湖三杰中张煌言的边,那就是大幸运了。 於是王小仙假意推辞了一番,见眾人盛情难却,当即便也提笔挥毫,抄了起来。 【此诗流传,关乎香火,斗胆抄袭,莫怪莫怪】 略微思考了一下,王小仙还是认为,文天祥的正气歌还是挺適合他眼下的意境的。 可惜那玩意实在是太长了,他就记住一句:“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后边全忘了。 再仔细地去想,却发现其实唐以后的诗词,其实他大多都只能记下几句名句,还能记下来全诗的,实在是没有几首。 【对不起了,于谦老师】 当即便挥毫写下了一首《咏石炭》:“凿开混沌得乌金,藏蓄阳和意最深。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炉照破夜沉沉。鼎彝元赖生成力,铁石犹存死后心。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第52章 百舸爭流 三天时间,一晃即过。 菱湖的疏浚工程仍然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著,如今却是已经蒙上了一层阴影。 “好了,各位,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情也就是这么个事情,刚刚刘县尉托人给我报了信,曹修的禁军已经到了句容了,估摸著至多也就半天时间,就要到了。” 菱湖疏浚工程的指挥中心,也就是一个简易的,用竹子搭起来的棚子里,王小仙向著眾人解释道。 且不提这些个富户之流,以及胥吏中人出言挽留,让王小仙又一次重复了三天前和核心班底们说的对话,又一次的装了一把,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了。 却是在走之前,衝著眾人道:“还是那话,暂时不要告诉大家到底发生了何事,过个半天再说,我怕有那衝动的人,会不听我话,真的贸贸然去跟曹修那等恶人相对,平白送了性命,我死之后,还望诸君继续修湖。” 最后,王小仙又看向王安石道:“王公,我死之后,家中亲人便都託付给您了。” 王安石沉著脸,也没说话。 王小仙笑了笑也没等他答覆,留下了一句:“走了”,便开开心心,找本地富户要了一头小毛驴,吧嗒吧嗒地前去迎那曹修去了。 反正那曹修的行军路线必然是临近秦淮河,王小仙索性便沿著秦淮河南源,一路北走。 过了铜山埭,远远的便见前边烟尘阵阵,正是曹修的禁军,心知生死就在一会儿,便復又下了驴来,借著河水洗了洗脸,整理了一下头髮,將河水当镜子照了一番。 又检查了一下袖口处的一小包砒霜,一把短刺长针,以確保万一那孙子敢对自己用刑的话自己能第一时间將其吞进肚子里。 听说吃砒霜死还挺痛苦的,不到万不得已,王小仙也不想吃,他现在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希望曹修杀他的时候能够稍微痛快一点。 就这般,墨跡了好一会儿,王小仙才彻底做好了准备,对著那行进的兵卒便昂然走了过去,高喊道:“前边的可是江南东路兵马鈐辖曹修的兵马?江寧县主簿王小仙,特来领死。” 喊完,也不管里面的人听到没听到,大踏步的就朝著军伍阵列走了过去。 然后毫无意外的就被兵士抓了起来,送到了曹修的面前。 王小仙自然是半点不惧,反而还饶有兴致地仔细看了看曹修这个人。 此人按说已经年近五十,在宋朝来说已经是地地道道的中老年了,偏偏却是白面无须,一双丹凤眼,看起来居然还觉得此人颇为英俊帅气,正身穿一身白色的丝绸袍子,手上还拿著一本春秋。 若非是在军营之中,大街上和这人一走一过碰一对脸,怕是都想不到此人居然是个武夫,更別说是素有恶名的曹阎王了。 他在看曹修,而曹修也在仔细地端详著他,见他一介文弱书生,如此送上门来找死,而且居然真的是面无惧色,一时间却也是嘖嘖称奇,当即,命人鬆开了王小仙,又冲他抱拳拱手施礼。 “王官人九品之身,做得好大的事情,便是连我都听说了,至少在咱们整个江南东路,你算得上是个人物了,王官人,且来坐下,让老夫请你喝杯茶来。” 说罢,却是安排了亲兵服侍,居然就这么席地而坐,取来了小桌,摆上了茶具让亲兵起锅烧水,要和王小仙品茶。 见王小仙微微有些诧异的神色,曹修还笑著道:“怎么,我是不是没有官人想像中的那么粗鄙?其实在下虽说確实是一介武夫,但毕竟出身於曹氏,论富贵文雅,王官人您恐怕是远比不得我的,请。” 王小仙:“確实是有些惊讶,两千多的禁军都陪著咱们喝茶么?” 曹修笑著摆了摆手:“哪有两千多,我这在册的禁军人数是两千六百人,但其实一共至多也就一千五,其余的全都是空餉,呵呵,江南这种地方,又没什么大贼,更不挨著边关,有这一千五百人足够使用了, 你让他们等我喝茶,我这个长官好像也確实是没那么大的顏面,但若是你王小官人的断头茶,他们等一等,也就等一等了,你王官人还真有这个顏面。” “嚯,这么说这还是我的荣幸了啊,那行,一会儿我跟你商量一下,你弄死我的时候痛快一点哈,留不留全尸都无所谓,別让我遭罪就行,成么?” 曹修点头:“送王官人这般的英雄上路,自然要体面一些,在下又不是什么蛮夷。” 说著,曹修拿过一张牛角硬弓,道:“此弓名为霹雳,是我们曹家祖上传下来的,我一会儿,便用这把弓绞杀了官人,官人以为可算体面么?” “好好好,这样好,那咱就这样说定了啊。” 王小仙闻言,拍手叫好,而后拿起那小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是他在江寧炒的江寧茶。 还以为这逼人这么附庸风雅,会给自己喝上好的团茶呢。 “多谢款待。” “呵呵呵,王小官人真是英雄啊,只可惜,贱卖公田的事情,我们也有参与,尤其是贱卖营田,唉~,如若不然,我还真想留您一命,和您做个朋友,也罢,小官人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王小仙:“只求你別去祸害我的菱湖工程,让元府君带领大傢伙儿把工程做完就好。” 曹修闻言,一时摇头嗤笑:“王官人拿我老曹当了什么人了?我还真能带领这些禁军,去肆意屠戮江寧百姓么?唉~,也罢,今日安且跟官人说个明白好了。” “我知道你在以田筹工,不过田亩分配之事,这难道是我们武夫能够左右的么?我知道我这人做事狠辣,实不相瞒就连杀良冒功之事,我也是做过的,可我当真去屠戮咱们江寧百姓,我图什么呢?” “此次出兵,其实只为杀你一人而已,至多至多,再杀那个不懂事的御史吕景,仅此而已,你们两个太固执了,尤其是你,兼併公田的事,又不只是咱们江寧府一处,全大宋哪没在干?我也干了,至少是整个枢密院的上上下下,六十万的厢军哪个没有贱卖营田? 上面本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说你们非得要把上面的眼皮扒开,不杀你们能行么?只要杀了你们,能让上面踏踏实实的把眼睛给闭上,这事自然就行了么, 至於这地的所属,那是富相公,新太守,元太守,这些个文人研究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係?我啊,我这人真没那么大的胆子,不敢乱杀咱们金陵良民的。” “你真不敢杀江寧的百姓?” “当真不敢。” 王小仙闻言点了点头道:“行,那这样的话我死了也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如此这般,王小仙和曹修也是隨意的一边閒聊,一边喝茶,俩人也都没打算拖延时间,就这一锅开水喝完,肚子里有点水了就上路便是。 哪成想就这么一点时间,这茶水刚刚喝了一半,突然听得秦淮河上叮叮噹噹,敲锣打鼓,无数的大船,小船,自南向北而来,船上也不知有多少水手,喊著响亮的號子: “撞角劈开旧恩仇,侧舷齐吼新誓言。” “炮炸辕门清血帐,桅挑修头谢恩公!” 刷的一下,二人齐齐站起身。 把头的,全是建武军的军船,后边密密麻麻的是漕船和渔船。 不用说,来的必然是菱湖上的那些工人们了。 【这號子……我靠不会是奔著杀官造反也要救我来的吧?】 却是回过头,看向脸色比自己更加难看得多的曹修。 “那什么,你说你不敢杀江寧良民的来著,是吧。” 曹修黑著脸:“你是瞎的么?这是百姓?看清楚,这是江寧水师!百姓是跟在后面起鬨的!整个江寧水师都来救你来了,王小官人你面子也太大了啊!!” 第53章 一饮一啄,皆是天意 事情其实也並不复杂。 王小仙之所以不让这几万民夫管他,至少明面上的理由,是认为这区区两三万的民夫,不够曹修的两千六百名禁军杀的。 当然了根据曹修刚刚的坦诚得知,两千六只是在册数,实际上只有一千五百人,可毕竟是禁军不是,就算是一千五百名禁军,杀老百姓的话总是足够的,而且曹修以往的“功绩”也让人相信他可能真的屠戮平民。 那么,大家不在陆上想办法,在水上想办法不就好了么? 其实早在三天之前,王小仙打算单刀赴会,亦或者更准確的说应该是只身赴死的说法就已经在核心圈层小部分的在传播了,尤其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整个江寧水师,居然都已经在暗中串联此事了。 今天他走了之后,虽说是按照他的要求大范围的在人群中传播了起来,让大家暂时解散,暂避曹修这个杀人狂魔的锋芒。 然而面对这样厉鬼一样的人物,一眾的民夫却是也都群情激奋,大吼大叫,许多人疯了一样就要来找曹修拼命,却是关键时刻有一名建武军的將士大喊了一声: “王官人是害怕我们和禁军火併吃亏,但我们可以坐船去啊,元府君何在?我等已暗中串联了整个江寧水师,只等您一声令下,必能救得王官人无恙!” 正所谓,一饮一啄,儘是天意。 三年前,朝廷决定竞拍卖掉內陆全部营田,江寧水师因不满营田被卖而发起兵諫,曹修率队往江寧水师的营寨生活水源处扔带有瘟疫的尸体震慑江寧水师平息兵諫,因功擢升江南东路兵马鈐辖。 三年后的今天,王小仙以区区九品主簿之身,重查旧案,不计生死,顶著三个半相公的压力清查田亩,以公田为酬疏浚菱湖,依然还是这个曹修,率兵前来镇压,而王小仙为保工程不失,慨然赴死。 虽然,王小仙目前已经取回来的这部分公田,並不都是江寧水师的营田,甚至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是,王小仙对除了建武军以外的江寧水师更是连不熟都谈不上,压根就是没接触过。 要知道江寧水师,虽然名字里带了江寧二字,但其实却並不只是江寧的水师,而是控制著整个长江中下游的江防,其管辖范围是远远超过江寧府的管辖范围的,平日里分散驻扎在滨江口、三山磯、黄天盪、采石磯等地。 王小仙想要给他们做主都没有这个权限,他现在撑破大天也就只能管江寧的事情而已啊。 甚至即便是和建武军的合作关係,也只是让他们出来管理现在菱湖上大大小小的采泥船,通过租船的费用赚些钱而已,具体租船的数目都是那些江寧本地的富户和他们谈的,王小仙全程就没干涉过。 然而即便是这样,建武军的人偷偷背著所有人开始搞串联的时候,这效率依然超过了所有人的想像,就一句话:这事儿他们要是不出头,那不就真成了乌龟王八蛋了么? 本质上,王小仙也不过是个导火索而已,这就是三年前那一场,迟来的兵諫而已。 反正当得知江寧水师居然已经秘密调动起来之后,元絳整个人都是麻的。 他妈的让我下令?我拿啥下令啊!江寧知府,什么时候有过调动江寧水师的权柄了?江寧水师是枢密院直属好吧! 治平元年兵諫事件之后,朝廷更是有著明確的詔令“沿江水军十將以上,非枢府符节不得移屯。” 换言之全天下唯一有权限大规模调动江寧水师的,就是王小仙他们这一次最最最最针对的,当朝枢密使富弼! 换言之现在他们江寧水师,全靠一些中下层官员彼此串联,真的串出一支舰队,都直接杀到距离江寧城墙不足十里的菱湖上来了,此举,分明已经与造反无异! 那你让元絳这个知府,还是个守印的知府,下什么令? 既然都已经决定兵諫並且付诸於实际行动了,他下令与否,又还有什么关係呢? 你们要兵諫,调兵都背著王小仙,分明就是不希望此事牵连到他,结果现在却非得要拉我下水是吧! 然而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三万名民夫正在眼巴巴地瞅著他呢,王小仙现在命悬一线,而且客观来说,王小仙之所以会捲入其中,这万般事务的源头,也確实是他元絳给了王小仙一块令牌,希望用王小仙来试探新君態度。 老头有一种,他要是敢拒绝下水,这三万民夫,乃至於这些已经被调度起来的江寧水师,会一拥而上將他给活撕了的感觉。 愣了好一会儿之后,元絳却是也只得洒脱一笑,顺势而为了。 正好,宋押司,以及江寧府上下大部分的胥吏都在此处,元絳直接就写了一封,曹修谋逆,已经杀至江寧城外,他为了事急从权,不得不违制调度江寧水师的这么一纸调令压印。 却是连他自己都不禁觉得好笑。 本来么,他是將王小仙当做一枚过河的卒子用的,谁成想这个王小仙,本事確实是大得有点离谱,现如今却反而是他被王小仙所掀起的大势,宛如浪涛一般给卷了起来,裹挟著,不得不陪著王小仙一同去陷阵衝锋了。 將知府的大印押上,元絳却是也反而坦然了。 本来么,他就是个做实事儿的人,和朝堂上那些所谓的君子从来都尿不到一块去,蹉跎半生,如今都六十岁了,疯一把就疯一把吧。 当即,却是乾脆拿出了宝剑,登船而上,索性做了这一支非正常调动的江寧水师的临时主帅。 “厚之兄,等等我。” 元絳回头,却见王安石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將身上重重的斩麻孝服给脱了,正在王雱的服侍下换上了紫袍官服。 “介甫,你这是?” “与你同去。”说著,王安石还接过了一把佩剑。 “我是临川人,但我爹在江寧做了九年的通判卒於任上,我青年之后我便一直在江寧长大,也算是半个江寧人了,王小仙是我看重的人才,说到底是在为江寧办事,他弟弟是我学生,妹妹是我看上的长媳,刀山火海,我今日也非陪你硬闯这一番不可了。” 第54章 剑拔弩张 且说此时这秦淮河上,江寧水师在前,敲锣打鼓,一时也是煊赫威风,气势逼人。 为首一艘大船,三层飞檐楼阁,雕梁蟠龙纹饰,船体包牛皮,刷赤漆,船首顶著一铸铁犀牛撞角,顶甲板之上,嘎吱,嘎吱的绞盘声磨牙一般响动不停,足足八架床弩正在用绞盘上弦。 这里要说明一下,北宋战船上用的船弩並不是大名鼎鼎的八牛弩,八牛弩太大,也太重了,並不適合直接搬到船上, 然而这种专用的船弩却也能射二百五十步开外,用的同样也是铁钎子粗细的大弩箭,真要是射出来,一样能將人像葫芦一样直接串成大串。 更何况江寧水师有的是阴招,有箭头带陶罐装砒霜的毒箭,也有带著大量火药桶的火箭,眼下这曹修的禁军因为是沿河行军,和这些战船的距离尚不到一百步,此番这般的直接被床弩对著,一时间这些禁军全都不可自抑地慌乱了起来。 更何况那楼船上除了最顶层的床弩,中间层的弩手们也纷纷已经拉开了大宋最强单兵远程武器神臂弓,底层更是架起了石炮(一种投石机),嘎吱嘎吱的机关声响和顶层床弩的绞盘相互掺杂,宛如从阎罗殿中吹上来的低语。 而除了这一艘大楼船之外,海鶻船,车轮舸,蚱蜢舟,更是应有尽有,密密麻麻的几乎堵塞了半条秦淮河,船上弩手都是这般直接拉开了神臂弓瞄准了曹修的禁军。 没有丝毫的墨跡,刚一露面,这江寧水师就摆出了一副剑拔弩张,不惜要和禁军火併的架势。 “狗贼曹修!俺家恩公可还活著呢么?今日恩公少半根汗毛,咱们便再做过一场吧!咱们新帐老帐一起算,拼了性命不要,今日也非得要打你不可了!” 要知道,三年前的江寧水师兵諫时,和曹修是有血仇的,早在曹修扔瘟疫尸体之前,双方其实是先做过一场的, 曹修的手段包括:买通厨子下蒙汗药,忽悠高邮水师背刺,三山磯大屠杀,將十二名江寧水师士兵的人头掛在悬桅杆作人肉风铃等,以及最重要的,断臂港。 景定建康志记载:“治平初,鈐辖曹修討水军叛,斩悍卒千计,並芟通匪民丁,右臂沉河者眾,河淤塞舟,民呼断臂港。” 这个断臂港也就是后世南京江寧区秣陵街道的古河运码头,因为扔河里的断手太多把船都给堵了,索性民间给了个断臂港的称呼,而这些手臂的原主人,都是这些江寧水师的家属。 这份仇怨之大,让人丝毫不怀疑这些江寧水师有放箭的胆子和动机,甚至觉得他们压根就是在借著王小仙的事情来当个引子,就是想藉机干曹修而已。 “张都监,千万莫要衝动,介白此时一定无恙,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火併的,不是么?千万莫要衝动啊,老夫可以亲自下船去和曹修交涉,还请弟兄们暂熄火气,千万千万莫要衝动火併啊!” 船上,元絳和王安石俱是如此说话,见到这江寧水师的架势均是心惊胆战,却是反而先劝了起来。 岸上,王小仙见状也一样是终於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蹦著跳著的喊:“江寧水师的兄弟们,我就是王小仙,我没事,我好得很,你们可千万莫要衝动,千万莫要火併啊!!” 他虽然求死,但却也知道此事的干係之大,这个时候绝对不可以装死不做声的。 於公心来说,江寧水师和江东禁军一旦火併起来,互相之间死点人那都是小问题了,就说这江寧水师,此举分明已经与造反无异,再加上三年前的前车之鑑,他们恐怕是连受招抚的意愿都没有了,事后,万一当不了水师去当水贼了呢? 一支长江中下游最强的大宋水师,若是不当水师改行去当水贼,会对整个长江两岸的附近百姓,造成多大的破坏?朝廷要几年才能够平定? 这里可是江南,大宋的核心赋税,繁荣之地,就算比不上歷史上的方腊,恐怕也不会比真实歷史上的梁山伯造成的破坏小吧? 而对於曹修这支禁军来说也是一样,沿海行军,輜重都是在河上飘著的,动起手来这輜重还抢得回来么?溃兵逃遁,没有了輜重,以这个曹修的人品道德,会带著军队老老实实的饿肚子么? 这里可是江寧啊。 以曹修的操性来看,他直接以此为藉口带著溃卒们杀进江寧城抢劫去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这要是因为他,在这长江腹心地带闹出这么大的祸害出来,於心何忍呢? 况且於私心来说,他折腾这么多的事不就是求个死后香火祭奠么,这要是因为他搞出这么大的事,还能有香火了么? 因此,王小仙只得是上躥下跳,呼和不停,大叫著提醒这些,导火索是为了来救自己的江寧水师弟兄们,自己还活著。 一旁,曹修的脸色阴沉如水,却是尤字不服,大喊道:“直娘贼,老子是嚇大的么?尔等水师,不过是仰仗战船之利,老子又何惧之有? 老子三年前能屠戮尔等一次,今日,老子就能再屠你们第二次,来啊!怂货,仗著几张床弩和神臂弓就想唬人?有本事你们射啊!” 刚说完,他身边的王小仙突然跳了起来,回过手来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抽在了曹修的脸上。 “直娘贼,老子帮你灭火呢看不出来啊,真想火併么?跟西夏贼,辽贼火併你们好歹还算是为国牺牲,朝廷还能给你们发抚恤,今日若是被神臂弓射死,谁给你们抚恤?失了輜重尔等要去劫掠百姓么?好好的兵不做偏要带著弟兄们去做贼?有你这么领兵的么?” 那曹修突然挨了一个大嘴巴子,先是一愣,而后竟是勃然大怒,白面肉眼可见的通红了,一把抓住了王小仙的衣领將人给提溜了起来拽到眼前。 “王小仙,莫不是以为江寧水师来了我就不敢杀你了?就这么几艘烂船,我让他们一轮齐射,射得死我几个人?老子只要下令顶著伤亡全军退出河道两百步外,他们能奈我何? 老子,巴不得他们射箭,正好借著这个由头將他们屠个乾净,娘的一群水鱼,我还不信他们一辈子不上岸了?” 刚说完,却见王小仙这个文弱书生,突兀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长针,噗得一下闪电一般的刺进了曹修的脖子里。 “別动!我一拔出来你立刻就死,插著你还能活,找到医者还有的救。” 第55章 突变 “莫火併,千万莫要火併啊!” 缓缓的,楼船靠岸,放下了一条长木板当梯子,王安石和元絳两名国之大臣颇有些狼狈地从船上跳了下来,一边喊著莫要火併,一边手挽著手的朝著军中走去。 王安石:“曹修!速速放了介白离去,一切还可挽回,切莫火併,伤我大宋根基!” 元絳:“曹修!你要跋扈,先杀我这个守印的知府再说,今日,老夫与介白同死便是,如若不敢,速速给我……” 那元絳话都没说完,待他和王安石两人走到中军,齐齐却是一惊,倒吸了一口冷气。 却见那中军处,王小仙手里拿著根长针,已直接插到了曹修的脖子里去了,而曹修则是拔出刀架在了王小仙的脖子上,二人正相互对峙,周围,则是围了一大圈的亲兵,一样是刀出鞘箭上弦,却也只能一脸茫然中带著懵逼,懵逼中带著惊恐的围著二人,將刀箭都对准了王小仙,可是谁也不敢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王小仙手里的长针,拔出来曹修八成要死,其实也不用他们动手,曹修也一定会砍了王小仙。 然后呢?然后江寧水师就一定会放箭,还会抢他们的輜重。 再然后呢? 再然后他们要何去何从呢? “来啊!有本事你拔出来啊,看我不砍了你。” “来啊!有本事你就砍死我啊,不敢就速速给我退兵。” “好啊,我退兵,那你走啊。” “你当我傻啊,我现在鬆手,你就会砍死我,你,跟我走,上船去,让他们自己退回去。” “你当我傻啊,那不成了我被你们俘虏了么?我和江寧水师之间的仇深似海,上了他们的船,我还能活么?你还不如直接现在就拔出来弄死我,我砍死你跟你换个同归於尽。” “那你要怎么样。” “你直接鬆手,跟他们走不就好了么?” “不行,你这个傢伙没人性,谁知道你会不会砍我?我死不死无所谓,老子今天主动找你就是来求死来了,但我不能让你们火併祸害了江南百姓。” “直娘贼,那你说怎么办!老子发誓,一定不杀你还不行么,你不是怕我搅乱你们治理菱湖么,现在那湖上已经有江寧水师帮忙了,我怎么可能还去?” “你这种杀人如麻的人发誓有什么用?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你藉机和江寧水师火併,借著丟輜重的原因去抢江寧城,你跟我到河岸边,我鬆手上去,你们滚蛋回去。” “老子是將门!將门!不是土匪,老子姓曹!整个大宋天下,都有老子家里的一股份子,老子怎么可能去劫掠江寧城?” “狗屁的將门子弟大宋股份,你要是真有半点主人翁心態,能在自家的国土里搞瘟疫战术?老子不信你,你送我上船,我上船,你跑路。” “你当江寧水师手里的神臂弓是摆设么?送你上船,他们趁机射我怎么办?” “他们不会射你的,他们是来救我的,我会让他们不许射你。” “入你娘,就在这松,你现在鬆手,现在就给我滚蛋!” 就这般,俩人就这么僵在这儿了,王安石和元絳见状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间却是都有些发蒙。 王小仙手里的长针原本是他准备万一曹修对他刑讯逼供他就自杀用的,长针么,比较方便携带,也不太容易看得出来,不过却也因此,这东西其实不是什么致命武器,只有半根手指的粗细。 一针懟脖子上,看起来既没扎到气管也没扎到声带,甚至有没有扎到大动脉上,似乎也不是那么的確定?但反正曹修是不敢赌的。 其实按理来说,曹修虽然没有著甲冑,却也是正经武官,武艺上肯定要比王小仙这个文弱书生要强得多,可谁让他大意了呢? 谁又能想到,这小小的文官,居然真就有这样大的魄力,在他的军营,千名禁军將士的包围之下,突然对自己这个鈐辖出手,而且还上来就是杀招呢? “曹修,王小仙,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现在是刀出鞘箭在弦,值此千钧一髮之时,你们两个难道是要在此嬉闹么?!” 好一会儿,还是王安石先反应了过来,衝著两人大声地呵斥道。 曹修没好气地瞪了王安石一眼,指了指还淌血的脖子:“你是王公吧,莫不是在王公的眼里,入你娘的这算嬉闹?” 元絳:“介白,我来吧,我来抓著这个针,你和介甫回船上去,你们安全了我再鬆手让他放我,我好歹也是这江寧府的知府,他一定不敢动我。” 王小仙:“府君,这曹修现在分明已是一条疯狗了,他这人素来胆大包天,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敢动你?万一伤到了你,小子就真的百死难赎其罪了。” “府君,王公,你们都是国之大臣,我只是一个本来就要死的九品小小明经,拿你们的命来换我的命,这才真是荒天下大谬,你们速速回船上去,跟水师的弟兄们说清楚了,我在这跟他耗著,怕个屁,他根本耗不过我。” 这倒是实话,王小仙的长针扎在脖子里,虽然没有拔出来,血也没有噗噗乱喷,但流还是要流的,曰曰鲜血已经顺著脖子一直流下,都流到下半身去了。 俩人就这么耗著,耗的时间越长,到时候救回来的可能性就越低,自然,对王小仙来说时间现在是在他们这一方的。 元絳:“本官不走,本官乃是江寧知府,现在是禁军和水师剑拔弩张的要火併!你让我走到哪里去? 王介白,你若是还拿我当府君,就速速离开,將那根针交给我!江寧水师是为你而来,现在,立刻马上必须让他们看见你。” 王安石也道:“厚之说的对,介白速速快走,我和厚之留下,曹修必不敢动我们,他这人惜命得很,又怎么可能真是疯狗,当真要是疯狗不惜性命,直接砍了你不就得了么,何必还在这里与你磨蹭?既然不是疯狗,我倒是不信,他会平白无故的杀我们两个大臣泄愤?” 这话说得倒也有些道理,眼下最重要的,確实也不是谁生谁死的问题,而是千万不能火併的问题。 一时间,王小仙也是犹豫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有些犹豫的时候,突然,一只白羽剑从曹修的背后突出,噗得一声扎在胸口扎了个穿透。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一阵马踏之声响起,却是共有数十骑从陆上杀了过来。 第56章 有詔令 曹修突然被一箭射死,但这个箭並不是来自於秦淮河的方向,反而是从后面射来,是从陆上射来的。 所有人,本能的都傻了一下。 包括那些剑拔弩张正对著王小仙,刚刚还一副对曹修忠心耿耿的亲卫,这会儿却是也没有一个真的敢对王小仙怎么样的。 所有人齐齐地扭过头,看向来人的方向。 却见这是一支差不多二三十人的骑兵队伍,江南这种地方骑兵极少,这二三十人,其实也就堪称是大规模了,一行人入得军营却不下马,那外层的禁军居然没有拦截他们而是主动让开了去路? 这一队骑士骑马却不著甲冑,为首一人,面如冠玉,嘴若点红,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同样是没有半根鬍鬚,手持一把刚刚开过的大弓,身上穿著的却是用蜀锦织就的华丽衣袍。 “有詔令~!” 正在所有人都在琢磨这人是谁的时候,来人急驱跟前勒马停住,突然大喝一声,却是让刚刚还有那么几个跃跃欲试的禁军士卒立刻就又復懵住了。 这一会儿功夫他们都懵了几回了?今天可真是刺激啊。 “李供奉?”王安石惊愕地叫了一声,却是居然认识来人。 【供奉?】 王小仙也是一惊,再加上他口呼詔令,哪里还能不知道,来人居然是一名宦官。 【这太监他妈的怎么出场这么帅啊?】 那太监直骑入营,一箭射杀曹修之后,復又继续大喝:“吾乃宣詔使,京中从七品內殿崇班宦官李舜举!代天子宣詔而来,谁敢放肆!” 却见他先是从马上拿出了圣旨,大喝一声:“皇帝敕曰~”以作震慑,而后才下了马来,朝著东京的方向拱手,衝著眾人展詔。 见状,营中將士確实是被镇住,纷纷单膝跪地。 王安石和元絳见状则是拱手相对。 砰的一下,元絳一脚踹在了王小仙的屁股上,小声道:“跪下听詔。” “你们俩怎么不跪?” “三品以上不跪,王大官人你是几品?” 靠,这玩意还搞这么细啊。 虽是不太情愿,但毕竟是穿越到封建时代了么,这个时候也確实是没必要非得守著那点现代人的尊严,跪了也就跪了。 虽说是跪一个太监,可这太监刚刚那一箭很帅啊,而且也相当於是解了他们的围了。 事实上,这也就是王小仙对宋朝的歷史不了解,真要是了解一些的话,李舜举的这个名字一出,应该也就知道此人是谁了。 李舜举此人虽是个宦官,却是个不简单的宦官,可谓是文武双全,自幼擅射,又被称之为“神射太监”,歷史上是曾经领兵和西夏作战,颇有战功,最终在永乐城自刎殉国的。 此人不止是武艺高强,精通兵法,更是对科技发明尤其擅长,明確记载的成就中包括:改良神臂弩使神臂弩的射程从二百四十步增加到三百步; 改良火药秘方,据说將北宋的火药威力直接提高了一倍;学会了西夏的国宝级技术冷锻瘊子甲,並加以改良成了更適合大宋用的新甲。据说还发明了战场上急救缝合术,一种用桑皮线经烧酒泡过之后直接缝合伤口的技术。 当然,这是在他提举军械监的期间整个军械监的成绩,是领导功绩而不是实际业务功绩,否则怕不是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穿越者了。 此人除了是个太监之外,妥妥的一位大宋名將,甚至在將星比较凋零的北宋,可以称之为一代將星了,只不过因为是宦官的缘故,歷朝歷代也没人给他吹牛逼,导致他的名声不显,像王小仙这样的普通人都没听过这个名字罢了。 却见他大声地宣读詔令:“朕惟江左重镇,积弊丛生,翰林学士王安石,学术醇正,可任烦剧,金革夺礼,墨衰蒞职,权知江寧府,勉承朕意!” 读完詔令,李舜举目光复杂地看向了王安石,以及王安石身旁的王小仙,眼神里满是复杂。 这所谓的詔令其实就一个意思:夺情任命王安石为新任江寧知府。 要知道李舜举从东京出来的时候,压根就不知道江寧府出了个叫王小仙的人,更不知道他搅起来的大案,自然就更更不知道江南禁军和江寧水师居然会剑拔弩张相对峙的情形了,这是纯赶上了啊! 早在王小仙和王安石相识之前,新官家,也就是宋神宗就已经下了一遍詔书让王安石起復了,王安石以孝道的名义拒绝了。 於是宋神宗就突发奇想啊:直接夺情让王安石进京,他以孝道的名义,肯定还会拒绝,也怪麻烦的,正好江寧知府出缺,於是索性先任命了王安石为江寧知府。 毕竟你丁忧么,就是为母亲守孝么,那我不让你来京城,让你在守孝的同时,顺便,做个知府,为你的家乡做点事情,这总是说得过去的吧? 而只要你当了这个知府,自然也就是朝廷命官了,那等过一段时间我再发名詔,直接调你进京,你身为朝廷命官,总不能拒绝了吧? 换言之,这个任命其实纯纯只是过度,是宋神宗实在是太想见王安石了,为了能够成功的夺情他,也让將来他的政敌们不太好喷他不孝,故意饶了这么一个大圈子,让他先当这知府过度一下,所以才有了这么个詔书。 自始至终里里外外这詔令和王小仙以及他们现在所有人都正在办的这个事情没什么关係。 而李舜举,真就完全是赶上了,他今天先是进了江寧城,听说王安石在菱湖监工,也是本著好奇的心態去菱湖找王安石,然后就得知了王安石居然跟著江寧水师走了,而且很有可能会和江南禁军衝突,又连忙快马加鞭的过来找王安石。 然后正好,就看到了江寧水师和江南禁军对峙,亮明身份之后外围的禁军兵卒自然也不敢拦他,他问了一下里面是什么情况,得知王小仙,王安石,元絳,和曹修居然正在对峙,而且王小仙已经捅穿了曹修的脖子,眼下局面已经是千钧一髮,隨时可能发生一场大规模的火併。 这才立即催马入营,展现了一手神射太监的本事,直接射死了曹修,又用天使身份震慑住了其余禁军。 从头到尾,全是巧合。 这是啥事儿都赶上了啊。 王小仙和元絳也是听了詔令后又是一懵,纷纷一脸惊讶地看向王安石。 大家忧心了好久的这位新任江寧府君,这个决定了王小仙,元絳,乃至案子和菱湖疏浚工程能否延续下去的,新任府君,居然是你小子啊! 第57章 王小仙:「所以我死不了了?」 歷史上,王安石是並没有接著第二份夺情詔书的,和宋神宗两个人,將君臣相知,三请三辞,不得已起復的这个流程给做足了的。 然而眼下这个时空位面,王安石此时连孝服都已经脱了,没有半点犹豫便奉了詔,成为了当下这江寧府內,最最正儿八经的江寧知府,而后对著这曹修手下的將士们高声呼喊: “逆贼曹修,已为天使亲手所杀,尔等无调令而临江寧,此举与谋反无异,本官现为江寧知府,命尔等速速回返驻地,不得有误,违者皆以反论!” 眾將士六神无主,本来也不是真要造反,自然是纷纷答应。 元絳:“介甫兄,恭喜啊,你来做这个知府,万事皆解,老夫也终於能够安心进京了。” 说著,元絳当面从自己的腰带上解下知府印递给了王安石:“我也终於不用再守印了。” 王安石接过官印,郑重地点头道:“好,江寧府交给我来,必不负厚之兄今日重託。” 说罢又目光复杂地看向李舜举:“李供奉辛苦了,若是方便,不妨在江寧多留几天,和咱们好好亲近亲近。” 李舜举点头,事实上这俩人也是早就互相认识,早在仁宗时期这李舜举就已经多次督军巡查西北边事了,也算是高级宦官,如今这一遭两人军营相见,李舜举神箭解围,这交情自然也就跟著深厚起来了。 当即,李舜举衝著王安石点了点头,而后道:“我和你一同上船,去安抚江寧水师。” 说罢,李舜举从侍从的马上取来一把唐刀,噗呲一刀砍进曹修的脖子,用刀锋抵进其颈骨关节,一別给別了开来,而后继续下刀,十分利索的便砍下了曹修的头颅。 也丝毫不管不顾这头颅弄得他满身血污,拎著人头,就仿佛拎著一罈子醋一样,笑呵呵地还跟王安石抱拳拱手,面色如常。 之后,李舜举看向王小仙,同样是抱拳拱手道:“这位,便是王小官人吧,打一过了长江,咱就听到了王小官人的大名了,九品主簿,却能做下这般大的大事,不错,不错,有机会,咱们也不妨好好亲近亲近。” 王小仙同样也是抱拳,然后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说真的,曹修刚才死的时候,王小仙並没有什么看到死人尸体不適的感觉,但是此时见这李舜举用刀子,像砍肉一样又是切又是砍又是锯的,虽然很利索,但却极其血腥的把曹修的人头给割下来,却还是本能的感到身体不適。 强忍著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而这李舜举拎著人头,那人头非但死不瞑目死死地瞪著他,还从断颈处哗啦哗啦的淌血,淌了李舜举一身,王小仙却是实在忍耐不住,当场便失態地大吐不止。 “呵呵。”李舜举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轻蔑,却也没当回事儿,而是继续道:“王小官人不畏强权,又能为民办实事,实在是让人钦佩,回去之后,咱必在官家面前为你好好地美言几句,小官人可以放心,咱家现在就可以明確的告诉你,咱大宋的这位新官家,不是一个怕事儿,怕折腾的主,魄力很足的呢。” 说罢,李舜举一手拎著人头,另一只手和王安石手拉著手,朝著大船上走去,不一会儿,整艘楼船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 “弟兄们,曹修死啦,曹修的人头被东京来的天使给砍下来了~” 元絳则是轻轻拍抚著王小仙的背部,安抚道:“好了好了,死人而已,没什么好怕的,介甫既然是新任太守,李供奉又这么说了,此处大局已定,便是介白你,应该也是没事的了。” “嗯……嗯?” 王小仙一愣:“什么意思,我死不了了?” 元絳:“呵呵,应该是,李供奉作为內侍,一定是最了解官家的,他既然敢直接杀人,还跟你这般说了,十有八九,这位新官家定是有魄力的,介甫做了这太守,也必会保你,就算是京中真有贵人要非议於你,万般的明枪暗箭,自然也有介甫为你抵挡。” 王小仙:“…………” 元絳:“新太守既已就任,我也要进京去了啊,托你的福,我这个守印太守,如今却是也已经捲入其中,料来此番进京,必要受那些人的攻訐,你且看新君对我的態度,能不能保住我的这个翰林身份便是。” 说著,元絳还自嘲一样地摇了摇头。 本来,他是想要利用王小仙来试探新君態度的。 结果,却好像他反而是要替王小仙来试探新君去了。 至於王小仙,则是仍在发蒙中。 王安石当了江寧知府了?那么,王安石会保自己么? 会的,一定会的,甚至是一定会死保自己的。 那么如果王安石要死保自己,能保得住么? 恐怕是能的,除非是官家亲自发命詔要处置自己,其余如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等衙门,所有对自己的攻击王安石都有能力挡得回去。 大宋的知府,权力还是很大的。 李舜举说当今官家是个有心改变的少年英主,王小仙也是信的,最关键的是,他虽然不是什么歷史爱好者,却也不是什么史盲,王安石和宋神宗之间,君臣相惜,宋神宗对王安石信赖敬重,这他还是知道的。 那么在王安石要死保自己的情况下,宋神宗会发明詔处置自己么?这一对君臣就因为自己,不处了?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所以……我真的活下来,不用死了?” “不敢说一定,但是十之八九吧,除非介甫不肯保你。” “不是,那什么,其实,不保也行的啊,你们都是大臣,是要做大事的,若是为了保我,而得罪了富弼,冯京那些传统旧势力,万一耽误了你们的大事,这可怎么得好? 我就是一个九品小官,九品,小官,也不值得你们这些大臣在我身上耗费太多心神么。” “介白说得这是什么话,你將我和介甫当做什么人了?便是没有你,以我和介甫的性子,难道就不会和他们对上么?介甫更是锐意变法,难道这些人便是没有你,就能支持变法的么? 再者说了,为政者之要,最重要的便是在於大势,人心,如今的大势人心何在?江寧水师为了救你,只差一点就要和江南禁军火併了,你,你这个区区九品主簿,就是如今这江寧府,乃至整个江南的人心,大势所在!” 王小仙:“…………” 所以,真的就死不了了唄。 “行了,赶紧上船,回去吧” 【你说你好端端的喝什么茶呢?】 第58章 民心所向 王小仙回到船上,江寧水师自然是欢呼雀跃,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是来救自己的可爱之人,王小仙自然也不可能因为自己死不了了,就胡乱迁怒於他人,跟这些人摆出什么臭脸子。 却是搞得他跟个交际一样,一直被人拽过来,拽过去的聊天,但其实也都是一些完全没有什么营养的寒暄而已。 而回到了菱湖之上,菱湖干活儿的百姓得知了王小仙安然返回,曹修身首异处,朝廷派了天使宣詔,王安石成了新知的知府,一时间自然也是欢声雷动,热闹的气氛仿佛他们是打了胜仗凯旋归来了似的。 “王公,在江寧一带的威望竟然这么高么?” 不待下船,李舜举便轻声和王安石道。 俩人之前就是认识,有过交集的,只是谈不上熟悉而已,甚至在处理东京河运工作时还有过一点小矛盾, 这李舜举作为宦官,哪里会不知道,新君对王安石颇为推崇,早在登基之前就已经开始钻研王安石的新学流派了,不出意外的话王安石將来必受重用,拜相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也因此,却是对王安石颇有几分討好之意,一下了船,半是真情,半是假意地便恭维了起来。 王安石却是笑著摇头道:“李供奉此言差异,这些百姓欢呼,哪里是为了我当这个江寧知府,分明是因为介白回来了而已,也许其中有些人知道,我当知府,定会捨命保介白无恙罢了。” 刚说完,却见那迎面迎接他们的队伍之中,作为经年老吏的宋押司居然迎了上来,不先跟李舜举这个天使攀附,也没有恭维王安石这个新任的知府,而是直接越过了他们,一把抓住了跟在身后,神情微有些低落的王小仙,而后哇得一声痛哭失声。 “官人~,哇~我还以为,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官人了呢,太好了,太好了,官人无事了,还请官人带领我们江寧府的百万百姓,继续大治吧,宋玉愿誓死追隨官人。” 王小仙:“老宋你搞什么鬼,你,你干嘛啊,別这样,这么多人看著呢。” 也是有些手足无措了。 毕竟他和这宋玉实际上也没有多熟,甚至严格说起来俩人只认识了几天而已。 要说拍马屁,王安石和李舜举都在前边,怎么也轮不到跟他一个九品主簿拍马屁的道理。 怎么就对自己真情流露了? 正在疑惑之际,却见宋押司的身后,又有数十名的胥吏跟在后面,齐齐地道:“还请官人,日后带领我们,造福江寧百姓!” 有些人也是说著说著就哭出来的。 【不是啊,王安石这个新太守在这呢啊!你们搞什么啊!】 这些过来跟他“表露衷肠”的胥吏,大部分都是江寧府的胥吏,而不是和王小仙更熟悉的江寧县胥吏。 搞什么啊! 不过很快王小仙也就反应过来,这一切未必是蓄谋已久,但却也一定是已经早有蓄意的了,宋玉这种经年老吏,就算是再怎么真情流露,他也绝不相信此人做事会失了基本的心机,连王安石都不顾,先来抱著自己这般的痛哭,表忠心。 总不可能是受了谁的指派,来离间他和王安石的关係的吧? 那么十之八九,也就是有些羡慕江寧县的县吏罢了。 江寧县的县吏,现在基本已经没有人贪污受贿,收钱办事了,每天乾的都是正事儿,在王小仙的带领下,现在在江寧县,乃至去上元县都是昂首挺胸的走路,谁不羡慕呢? 最关键的是,这特娘的也没耽误这些胥吏赚钱啊。 胥吏么,虽然也能通过贪污腐败赚钱,然而这些人毕竟是直接和百姓接触的,就算是想贪,也很难像更上面的官员们一样贪得不显山不漏水的,绝大多数时候,这些人贪钱的方式都是直接从老百姓的身子上直接刮油水的。 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么干事儿,不招人恨的么? 可是大宋的制度,本质上就是逼著这些人去贪的,毕竟这些胥吏压根就没什么正经俸禄,这还是胥吏的这个层面,衙役呢?衙役在北宋乾脆就是一种徭役,一大部分衙役乾脆就是耽误了农时来免费为衙门打工的临时工,碰上那心眼实的,做衙前役做到家破人亡,活不下去的也是大有人在。 而这一段时间,这些人和王小仙接触,其实不自觉的,王小仙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他居然真的带著这些人升华了,这些人在和江寧县的县吏接触的时候,浓浓的羡慕嫉妒之情根本就不加以掩饰了。 人么,集体做一件正確的,积极的,正能量的事,本来就是会感到一种由內而外的壮怀激烈的,菱湖疏浚工程又毕竟是个大工程。 简单来说这帮人的诉求其实就三个字:求包养。 也许是事先简单商量过了,也许是默契而已,这帮人分明是故意当著王安石和李舜举的面这么做的。 毕竟,王安石是流官么,这些人都是老油子了,知道王安石在江寧府这个任上干不长,这本来就是宋神宗为了夺情他而搞的过渡官职。 至於李舜举,一个內侍的宦官,通天与否,和他们这些胥吏又能有什么关係呢?天太高了,是管不著地的。 就是分明要用这种方式把王小仙给架起来么。 如果是一些善妒之人,这时候可能会生气,不爽,然而王安石见状,却是反而笑著跟李舜举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介白在江寧府已是得人心至此,我这个知府在这些人眼里,最大的用处,可能也就是保住介白而已了,论威望,我这朝廷正式任命的知府,恐怕还真不如他。” 李舜举则是在惊愕了一下之后,也是情不自禁地摇头苦笑:“看来,这位王小官人確实是一位奇人啊,来的路上我便听过他的名號了,还以为是有人又在玩什么养望,推举,扬名之类的把戏,真到了江寧才知道,是咱的眼皮子浅,没见识了啊。” 王安石:“供奉,介白他在江寧,做了很多事,有些事做得也確实是不合规矩,无视法度,甚至完全是乱来了,严格说起来,流放,乃至於杀头,都不是完全没有依据的。” “只是我敢用我的人格跟您,跟朝廷担保,介白所为,不为半分私利,全是出於公心,无论他犯下了再大的错,违背了再多的法度,他,眼下正是我江寧府的民望所在,本官以为,朝廷法度再大,大不过人心所向,此人,他日必成我大宋的护国利剑,还望李供奉回京之后,能对他在官家面前多多美言,稍作维护啊。” 第59章 一条崭新的作死方向 万般的难处,危险,隨著王安石成为江寧知府的这一纸詔令,几乎是大半都迎刃而解了,心知自己这次大概是死不了的王小仙,一连半个多月,都没什么精神。 据他所知,王安石谢恩的奏疏里至少有五分之四的內容都是在向宋神宗求情,希望朝廷可以对他这个小小的主簿从轻发落。 江寧县的县令张淳,还有县丞这两个人,人没从扬州回来,信却是先回来了,大概意思就是跟王安石请假,他们俩的腿伤恶化得很厉害已经不良於行,只能继续留在扬州治病,將县务继续全权委派给王小仙处理。 什么时候王小仙不乐意处理了,他们俩什么时候再回来。 通判陈斌,在家中自尽。 王小仙知道自己死不了之后,做事突然也是觉得没了多大意思,激情褪去,整日里也是没精打采,机械得很, 但好在菱湖疏浚的工作已经上了正轨,清田、丈田、分田的工作则由吕景在带著江寧县的胥吏在负责,用不著他过问,也一直没出啥问题。 王小仙自然不可能因为个人情绪耽误这两件大事,可事实上这两件大事对於他来说也確实是没什么可乾的了,整日里他所需要做的事,就是去菱湖施工现场当个吉祥物。 没事儿就到处溜达溜达,让人知道他在,还活著,也算是给大家加油打气,毕竟就连协调胥吏,协调本地富户这种比较麻烦的事情,也都是宋玉乾的,这人虽然只是一个押司,但能力真的很强。 强到他本人几乎完全没事儿干了。 不过最是有些特殊的,那却是要属作为宣詔使的李舜举了。 此人实在是没有半点王小仙印象中太监的样子。 第一天,此人直接换上了粗布衣服,挽起裤腿跟著民夫们一同用竹筒抽湖泥,一干就是一整天,干得都是和民夫一样的活儿,晚上的时候煮了一大锅从湖里抽出来的菱角,亲自洗净了吃得很是香甜。 第二天的时候这人换回了华丽的丝绸衣裳,却是依然留在菱湖这边四处转悠个不停,时不时的跟这个聊聊,跟那个聊聊,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聊啥。 而第三天的时候,此人却是主动找上门来,拿著一只熏鸡,两尾蒸鱼,一碟小菜,一壶老酒,说什么都要请王小仙吃饭,还说他这几天在湖上跟民夫们聊天,所有人都对他王小仙讚不绝口之类的,还说等回京之后一定要在官家面前为他儘可能的美言,让他摆脱罪责。 气得王小仙给他翻了好大的一个白眼。 这人,这不是来跟自己过意不去的么? 【我要不要……说点不好听的话,刺激一下他,好让他在官家面前说我的坏话?说不定,能够抵消掉王安石说我的那些好话?】 想了想,王小仙还是觉得算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是挺抹不开面的。 而且人家是真的上过战场,打过西夏人的太监,还不是胡乱指挥的那种,而是能披甲上阵,带头衝锋的。 王小仙本来对太监这个群体就没什么歧视,人家又是难得一见的好太监,让他去鄙视这样的一个为国征战之人,他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再说这年头鄙视太监在文人那里反而是一件很有风骨的事情,文官对於宦官上战场普遍是非常敌视的,尤其是狄青在当枢密使时,曾说过“文臣执笔处军事,不如內臣亲见战阵”这样的话,几乎没把当时枢密院的文官给气死。 意思是说,你们丫的这些文官成天比比划划成天指手画脚,都不如一个上过战场的太监。 【誒?要不……我反向巴结这个太监呢?】 北宋最大的政治势力是谁?肯定是文官集团啊,既然文官集团和宦官集团有著这么深的矛盾,自己何不乾脆和这些太监,尤其是带兵打仗的太监们处好关係呢? 要知道狄青这话说得也確实是一点不错,至少那些前线的大宋將领,尤其是西军將领们都十分默契的共同维繫了一条潜规则:利用宦官去制衡文官。 这也导致从仁宗朝后期开始,太监在军事上的权柄越来越重,以至於宋朝因为唐朝的前车之鑑,明明是歷代对宦官压制和防范,控制最死的朝代,但在神宗朝之后逐渐却出现了太监监军,乃至太监领军这样的奇葩事件。 太监,尤其是领兵太监,跟那些西军將领们结成了一个明面上没有,但实际上就是有的隱形同盟。 如果自己一个文官,加入其中呢? 这么一想,王小仙的眼睛立刻就都亮了。 他知道他这次不死,將来搞不好还是会有一番前程的,不管怎么说吧,北宋对文官实在是有点太好了,自己以后扬名天下,正常作是作不死自己的,何况还要为国而死。 但若是和这些宦官交往,却有两个实打实的好处:其一,是很有可能以后会有机会上战场。 他已经把富弼给得罪死了,名气又要上来了,想参军不是那么容易的,而走宦官路线,绝对要比走文官路线上战场要容易得多。 只要能上战场,那他为国而死的机会岂不是就很多了么? 其二,在於彻底被文官集团所厌弃,这样的话將来自己再作出什么大妖来,肯为自己说话的人自然就少。 说不定,连王安石也会和自己划清界限,到时候就不会为自己说话了呢? 毕竟,王小仙对歷史细节所知有限,只知道王安石变法,並不知道王安石本人对宦官的態度如何,但是想来,既然他是个文官,那肯定也是反感太监的吧? 更何况他在神宗朝是说一不二的宰相,这个他还是知道的,你都这么大权力了,那么从权力的基本逻辑来说,你王安石肯定不能再交好宦官了吧?至少不能是明著交好了吧?否则那宋神宗还能睡得好觉么? 再说北宋在军权问题是极其敏感,自己想作死,在普通政务上作,在北宋这个政治环境下难度有点大,但是在军务上作,那也要容易得多啊。 得罪这个宦官,无非是让他在官家面前说自己几句坏话而已,可以宋神宗和王安石的关係,几句坏话有用么?在文官集团普遍集体性仇视宦官的大背景下,他又真的会在乎区区得罪么? 而且实话实说王小仙也確实是挺喜欢他的,至少並不排斥他,而一个无可爭辩的客观事实是,在北宋,宦官监军,领兵,往往还真就比文官们干得要更好一点,王小仙本心上来说也並不想反对他。 而要是和他好好相处,反而,是极其有利於自己以后继续作死的? 至少是一个很重要的作死方向之一啊。 想到此,王小仙眼珠子鋥亮,再看著李舜举,那真是越看越觉得顺眼起来了。 第60章 义愤填膺 “哎呀呀,李供奉,快请,快请,快快有请,你稍坐,我给你拿点好吃的去。” 面对李舜举明显的示好举动,王小仙却是表现得更加热情,甚至是明显热情过了头,主动的翻箱倒柜,又找到了一点盐水煮毛豆,沙琪玛,云片糕等等一大堆的小吃。 “李供奉尝尝,这是我妹亲手给我做的,让我馋了时候吃的零食,元府君和王公我都不捨得给呢,来来来,您尝尝,可好吃了,我妹的厨艺很不错的。” 当然,王小仙不知道的是,王小蝶每样小吃都只给他做了一份,给王雱那边是做了三份的。 “早就想要去拜访李供奉了,若非是供奉神射,当时那般情景,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说不得当真是要火併一场,若只是我自己的性命那还好说,要是因此而祸乱整个江南,那我得是多大的罪过?当真是多亏了您啊。” 那李舜举见王小仙居然这般客气,登时也是喜笑顏开。 要知道,他出宫办事的次数是很多的,但文官中除了一些没有门路的小官,一般就算是敬他,也很少表现得特別亲近的。 王小仙虽是小官,但在他看来此人风骨,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无双了,而且这么样的一个人,就连李舜举都相信,他是不会拍上官的马屁,不会阿諛奉承人的。 那王小仙这种人居然对他表现出了这样的亲近,还能是因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对他发自內心的尊敬了啊。 要知道尊敬,其实正是他们这些宦官最需要的东西,这又如何能不让他为此而喜笑顏开呢? 要知道他今日登门的时候,心里还是很忐忑,生怕这王小仙自矜清名,不肯和他私交相对,不愿意喝他的酒呢。 “王小官人客气了,王小官人是咱们江寧乃至江寧的民望所在,菱湖疏浚,更是令人嘆为观止,实乃当世无双的大才啊,咱家今日特来叨扰,是有两件事,其一,是真心想和您结成朋友,其二么,便是观那竹筒吸泥有感,觉得这样的设计……既然都可以从湖底吸泥,那,井中取水,是否可行呢?” 王小仙闻言一愣,隨即,却是真的对这李舜举的科学天赋讚不绝口。 不愧是能够改良神臂弓的人,確实是个当科学家的苗子,他这竹筒抽泥之法都使了这么多天了,从没有人想过利用虹吸原理来抽水的。 当即,王小仙取了纸来,直接画了一个槓桿压力式水井的草图出来,道:“原理上来说,我们將水井做成这,可以直接通过按压这个长杆从地底抽水,当然,实用的话,还需要琢磨,设计等,供奉可以试试。” 按压式水井么,王小仙也是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的,他小时候住平房,后院就有一个这样的水井,家里都是用这个水井里的水来洗衣服。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王小仙大概知道这东西长什么样,怎么用,也知道这是虹吸原理从而进行一定的原理推导,但这水井是怎么做的,內部结构如何,以北宋的技术基础能不能復刻,他就一概不知了。 毕竟他上辈子就是一个说相声的。 李舜举拿了图纸,一时间双眼放光,嘴角都裂到耳朵根了。 却听王小仙道:“图纸可以给你,但是供奉,朋友这两个字,不可。” “哦?” 李舜举眼中光芒迅速暗淡,但似乎却是对此已经习惯,也早有了准备,很快的,表情便从失望转变成了不屑。 就听王小仙继续道:“我那竹筒吸泥用了这么久了,只有李供奉看出他的真正用法,听闻您也擅长格物之道,分明便是知己,可谓是一见如故,日前在铜陵,你又有救命之恩於我,李供奉若是不弃,我愿与你结为异姓兄弟,不如咱们斩鸡头,喝血酒,如何?” “啊?”李舜举愈发的懵了:“和我结拜?可我是宦官啊,王官人您可能有所不知,我在朝廷……” 王小仙打断道:“有何不知?我都问了,听闻供奉长於西陲军事,却也因此常遭人攻訐陷害,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李供奉改良了神臂弓,大幅度的提高了神臂弓的射程,从而被先帝赏识,结果呢?” “时任殿中侍御史的傅尧俞说什么『此曹一旦得志,必覆蹈唐季监军覆辙”,这他妈是人话么? 时御史中丞吕诲说,『內臣给事宫掖才是本分,岂可假以戎寄?李舜举小慧,安知军国重事』,知諫院范镇说,『今用舜举,恐边將拱手受制』,他们凭什么这么说?用宦官监军,武將就会受制,用文官就不会么?明明狄青都说过,文官还不如太监呢。” “最离谱的还是司马光,居然说什么『百工之技当付有司,內臣预之,则机密尽泄』,到底是居於深宫的內宦更容易守护机密,还是他们整日在酒楼里寻欢作乐,四处交友的文人更容易泄密? 西夏的探子只需要派上几个妓女,在他们喝多了的时候套一套话,那还不是什么机密都给人家套去了?” “一群丝毫不知兵事的文人,一个个的既没去过前线,也没上过战场杀过人,甚至恐怕是和军中士卒接触也无,他们也配妄言兵事,也配非议供奉么?供奉你杀过西夏贼,他们杀过么?” “我大宋缺马,多是步卒,而且没什么可矫饰的,就是不善於肉搏近战,和西贼也好,辽贼也罢,作战杀敌,大多仰仗弓弩之利,尤以神臂弓为首, 神臂弓的射程每增加一步,则每次交战,我大宋將士至少少死几百人,多杀敌酋几千人,供奉將那神臂弓的射程提高到了二百七十步,增加了至少三十步的射程, 您甚至还改良了箭头增加了弓弩的破甲穿透性,可使神臂弓穿甲冑如穿縞素,如此大功,放在战场上,能挽救多少我大宋將士性命?这功劳我看未必就比破城先登,斩將夺旗要来得更小。” “可他们凭什么要对你的封赏百般阻拦?凭什么不让你提举军器监?先帝欲以供奉代沈括,又有什么不可呢? 沈括这人固然也是人才,可是公允来说,用人做事,发明创造,他哪一样比得上您?凭什么他就是名满天下,甚至是流芳百世,就因为他写了梦溪笔谈么?” “此事,我为供奉不值,我这人眼里容不下沙子,这事我既然知道了,我非得抨击他们这群偽君子不可,傅尧俞,吕诲,范镇,司马光,这些个上书反对过供奉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一定要上书骂他们,为供奉鸣放不平!” 说著,王小仙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要知道他这话也不是瞎说,至少並不是毫无根据的,他对宋史不了解,上辈子是没听说过李舜举这个人,但是他现在知道了啊。 知道这是一位很有名的技术达人,在军事,民生领域都有过很多的技术创新。 王小仙並不知道这人在歷史上甚至改良过火药配方,否则他高低也得跟这李舜举对一对暗號,来一句天王盖地虎之类的。 说白了,此人和沈括可谓是一时瑜亮,到底谁的技术更强,不好说,但人家沈括是什么地位呢?那是上了高中歷史课本的人物,李舜举呢? 改良神臂弓这么大的功绩,再加上人家之前在西夏战爭中確实也有功劳,英宗想升个六品官来噹噹,还是內侍官,也不跟那些文臣抢位置。 要知道人家本来就是七品啊!这么大的军功官升一级过分么? 结果,却遭到了群臣的一致反对,最终只赏了一千贯钱,五百匹绢了事。 在某些人眼里,改良神臂弓这种小事,都不如苏軾写下一篇好文章来的重要。 王小仙这一番话固然是在投其所好,然而却也绝对不是无的放矢,甚至说著说著,他还真觉得自己有点义愤填膺了。 “不说了,越说越气,来,李供奉,你要是不嫌弃,咱俩现在就结拜,从此,你就是我亲大哥!” 说著,王小仙一把抓住了李舜举的手:“大哥,不会嫌弃弟弟吧?” …………分割线………… 感谢各位书友的指点,书友圈里正的是有高人啊。 原来北宋时同姓只要证明不同宗確实是可以结婚的,我去查了相关资料,北宋元祐七年户部奏请:“五服內同姓成婚者依律断离,非同宗共姓者听从民便”,元丰改制时刑部允许三代內无通婚记录者可提请特批,南宋也能找到同姓结婚的案例。 坚持同姓即**的是理学家程颐,由於二程的特殊地位,后来这个风俗才有所收窄,而主角他们所处的这个年代,二程还不配做意识形態。 那么主角和王安石结亲根本就是被允许的。 也就是根本不用改了。 谢了。 评论区里有高人啊。 第61章 李舜举都懵了 却说这李舜举,冷不丁的被王小仙来了这么一出“深情告白”,一时也確实是给整得呆立在了当场,好久都没回过神来,隱隱的,眼圈里竟然还有泪闪烁。 只是面容却是极冷,道:“王官人莫要开咱的玩笑,你知道咱家是残缺之人,进宫之前就没有家人了,以后也不可能有,除了伺候官家,贵人,也就只有在宫中有几个宫女,太监,勉强可称之为一个友字,更別说兄弟了,有些话对於官人这等人来说,说了,或许也不过是些戏謔嬉闹之语,我这种人却是可能真的会认真的。” “李供奉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么?只怕你嫌我官小位卑,不配与你结交,乃至结拜。” 李舜举:“这就是你在开玩笑了,不出一个月,你王介白的大名必然是天下皆知,只是你要知道,我是宦官,而你,將来十之八九要走的也该是清流的路子,台諫才是你的去处, 你也说了,咱们宦官稍微在外边办点实事儿,有点功绩,官家稍有赏赐,台諫动輒便要死諫,都莫说是结拜兄弟了,便是但凡让世人知道你和我交往过密,只怕此生都要前途尽毁,你可知此中后果?” 王小仙听闻此言,愈发的大喜,要知道他要的就是效果啊。 他自己都知道,这一遭一旦被王安石死保给保住了,那以后他得多难杀。 北宋,文官本来就很难杀了,更何况还是一个有清名,直名的清流文官。 哪怕是明朝的海瑞,想弄死他也只能等他成名以前,成名以后,那就是金身护体,治安疏之后的海瑞反而是无敌了。 大宋对文官,对清流,可是比明朝要宽容得多得多得多啊,海润上奏疏也顶多是敢骂皇帝是昏君么,大宋的清流上书是敢质疑皇上的法理性,让他麻利儿收拾东西滚蛋的。 所以这清流之名於自己而言,就是不坏金身,而王小仙现在要做的,就是亲手打破这个不灭金身。 听著李舜举这么一说,他可真是太高兴了。 当即却是在脸上表现出一副不屑的模样,撇嘴道:“清流?台諫?整日里只知道胡说八道,狗屁的正事也不干,子明兄这种真正的君子不得重用,富绍庭这种大贪,巨贪却可以逍遥法外,这种地方,狗都不去,儘是一些只知道沽名钓誉的小人!我压根就没准备去那种地方。” 去了那种地方,这辈子想死都很难了啊。 “若是问我志向,老实说,我以后想要去的,是西北前线,是庆州,是延州,陕州,总之,是要去最辛苦,最危险的地方去,真真切切的发挥我的才能, 若是有生之年,能做到一任庆州知府,或是一路经略,像李供奉一样能够为国征战,驰骋沙场,杀敌报国,保一方安寧,此生心愿,便已足矣!” 说著,王小仙又握住了李舜举的手:“李供奉虽是残缺之身,但在我看来,您这种能够驰马戍边,监军作战,还能改良神臂弓的人才,不是我大宋的英雄,难道韩琦这种葬送数万大军,数万战马,使我大宋国威沦丧,不自刎以谢天下反而舔著个逼脸升任枢密副使的人是我大宋英雄么? 难道富弼这种与西夏蕞尔小邦议和,割地赔款,居然还有顏面苟活,还当枢密使,还让儿子在江南侵吞千倾良田的人,是咱们大宋的英雄?” “富弼老贼,就是老成谋国,元老重臣,道德楷模,韩琦更是狗屁的定策第一功臣,是社稷之臣,而您,却居然是什么,小人?不行,气死我了,我现在就要写一封奏疏,不,我要写个段子,去骂一骂这富弼和韩琦两个老贼,以解我胸中,为李供奉不平之气!” 李舜举本能的就有些愣了。 不是,你恭维我就恭维我了,为什么这矛头,突然就衝著富弼和韩琦这两个人去了? 富弼也就罢了,王小仙分明已经是將富弼给得罪死了,即便是王安石,乃至官家亲自说和,要说能让富弼和王小仙以后和睦相处,恐怕也难。 富弼就算是表面上装一下大度,背地里要说不將王小仙恨得牙根都痒痒,恐怕也难。 韩琦又哪得罪你了啊? 单纯的为了好水川之战而感到激愤么? 要知道,今年新君才刚刚继位,韩琦的地位相当於是正儿八经的辅政大臣,是宣读遗詔,主持国葬的,而且他本身就有一定的拥立之功,是士林公认的,能够使两朝平稳交接的,定海神针一般的人物。 简单说,这个时期的韩琦,其权柄甚至都已经有点接近於霍光了,作为清流领袖的司马光已经开始批评韩琦“威福自专”了,这固然是司马光不畏强权,但他韩琦能得到司马光这四个字作为评价,本身也意味著,他老韩现在真真切切,就是强权本身了。 王小仙,最大的靠山无非也就是王安石么,但王安石本来就是韩琦举荐的,至少,韩琦也是举荐王安石的贵人之一,王安石或许敢为了王小仙和富弼去硬顶,但是面对韩琦,他绝对虚。 你好端端的说著说著话,突然骂韩琦干什么啊!! 而且你这话说的怎么,好像韩琦那位置应该我做似的?你这是捧我呢还是害我了? 一时之间,李舜举也是不禁摇头苦笑。 “介白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莫要在外边乱说,韩相公和富相公不同,说句大实在话,朝局稳定还要靠他,便是连官家,在他的面前有时也是要小心谨慎一些的,你既然都已经得罪富相了,万万不可再得罪韩相。” “哦?” 王小仙眼神一亮,突然站起身来,衝著门外,人最多的地方大喊一声:“韩琦这种沽名钓誉之人,好水川后不去自刎殉国还有脸活著的人,能成为国朝宰相,当真乃是官家不会用人,乃是先帝昏庸,大宋朝政腐败,国家將亡之徵兆也!!” 直吼得门外所有人全都一脸呆愕。 回屋后道:“供奉回京,可否给我美言几句,让我调去相州为官?我听说韩琦他们家在相州的良田,据说是延绵数十里,我记得最早提议让国家贱卖官田的,就是韩琦这个畜生,你说,他儿子会不会也像这富绍庭一样,只是没人察觉呢?” 王小仙记得好像在哪本穿越小说里看到过,说什么相州梅韩家是北宋末年的顶级大世家,反正朱熹是曾经抨击过,说是韩家田產之广,甲於天下。 都说韩家世代清廉,那这么多田哪来的?十之八九,没像富弼这样暴露了而已。 却看那李舜举,这会儿神情呆愣,跟傻了似的。 【不是,这话题,是怎么转到这来的啊?不是,我拿了酒肉……想要拜访他,结交他,然后他就突然说……敬佩我,要和我结拜……然后……就突然开始骂韩相公了?这是怎么跳过来的啊?】 一时间,李舜举也是苦笑不已。 他这几天一直在了解王小仙的为人,本也是想著回去后跟官家更全面的匯报此事的,毕竟王小仙在江寧干的事儿肯定是通了天的,官家可能也真的会问。 倒是有人说过,王官人行事过於疯癲,以至直近於癲。 这个评价,很精准啊,这人身上分明就是有一股子找死的癲劲儿啊。 第62章 自毁前程 “额……” 看著李舜举明显懵逼中带著惊嚇,惊嚇中又带著几分傻气的神情,王小仙也是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好像是戏有点过了。 他本意还是要和宦官结交的,骂韩琦,不过是顺便而已。 当然,本意上都是一样的,都是通过结交宦官来自污清名,坚决不和那些清流“同流合污”。 当前朝廷的清流领袖是司马光,而司马光骂过李舜举,所以王小仙说他想要骂司马光,这也是真心的,但波及到韩琦……韩琦在朝中如今是如日中天,会不会这却反而让李舜举心存顾虑呢? “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大哥,我有点上头了,见笑,见笑,额……我是在跟你聊天的时候突然大骂韩琦的,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那李舜举愣了有好大一会儿,却是突然放声大笑,直笑了挺长时间,而后才认真地说道:“咱是內臣,除了官家,没人能治得了咱的罪名,韩相公老成持重,有定策之功是不假,但他不通军事难道不是事实么?便是我说了,又有什么不可?咱亲手杀过百余名的西贼,他杀过几个?” “你堂堂一个前途远大的清流的种子,突然要跟我这么一个阉宦的腌臢之人结交,甚至是结拜,我自然要多心,多想,你想,我都得犹豫,可既然你真的是直近於癲,呵呵呵,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呢?” “我一个残缺之人,我现在已经是七品了,宦官的官职,几乎就已经到头了,有官家帮衬,生活总是不愁的,那你说我为什么要上战场啊,为什么要改良神臂弓啊,不就是为了让人瞧得起咱们么!” “可惜,我就算是立下了军功,改良了神臂弓,该瞧不起咱的,还是瞧不起咱,难得有王官人这般名满天下,民心所系的人物愿意跟咱们结交,这是给咱脸了。” 王小仙大喜:“这么说,结拜之事,你同意了?” “自是同意,从此之后,你便是我的弟弟,你的家人就是我家人。” “好!兄长!我这就去差人去请关公像。” “且慢!” 李舜举连忙抓住了王小仙。 “此事在心儿不在於行,你我兄弟心知便是,何必要在於仪式,流於口舌?我倒是无所谓,可你毕竟还是文官,將来说不得是要做相公的,攀附內侍,好说,不好听,且不说他人风评,便是留於史书,难道不损你清名么?这关係我既已然认下,日后对你也必会关照,何苦再做这些虚礼?” 王小仙却是坚定地摇头道:“兄长此言差矣,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此事,怎会是虚礼呢? 君子坦荡荡,莫非兄长以为,你我结拜,乃是一件见不得人之事吗? 虽说外臣结交內侍是忌讳,但你一来要赴前线从军事,反而少做宫廷传令之事,实与外臣已经无异,二来你我相交也是为技术交流,在下於匠功之道也是甚有心得,说不定,能帮兄长再改进一番神臂弓呢?” “君子不做暗事,我与兄长结拜,只因敬佩兄长功绩,只因我与兄长志趣相投,同样长于格物之道,別无半点旁的阴暗心思,为何反而连拜神都不拜,反而还要藏著掖著呢?” 说罢,王小仙又復走了出去,大声道:“诸位,我要与李大哥结拜为异姓兄弟,谁去帮我取关公像来?李大哥,便在这天地,菱湖,以及这数万江寧百姓面前,让他们共同见证,咱们的结拜之谊,如何?” 李舜举一呆,隨即,却是再也偽装不住,情不自禁地便泪流满面。 在他看来,王小仙这样做,分明就是为了给他长脸面呢。 他王小仙在江寧这边是个什么样的民望?他也知道,自己是宦官,许多人对他心里是瞧不起的,但是王小仙这样的人物,当著几万民夫的面来与他结拜,会不会让人高看他一眼? 不止是在江寧,王小仙干出这么大的事,是一定会名满天下的,这绝不是乱说,便是放眼整个天下,今日王小仙拉著他眾目睽睽之下结拜,事后事情被人知道,谁不会因此而高看他一眼? 当然,也一定会因此而低看王小仙一眼就是了,一个结交內侍的文官,这辈子都註定要被清流所排挤。 想他李舜举,自幼被亲父母卖进宫中残体为奴,学习文字,练习射箭,从一介底层倒马桶的小宦,成长为今天这般,起码可以监军西北战事的大宦官,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白眼,这一生之中,真的对他好的人,一共才有几人?他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文人士大夫中愿意用正眼看他的,又才有几人? 这王小仙,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溜须拍马,钻营邪路之人,和他这个宦官相交几乎没有任何好处只有坏处,却能如此的剖白心计。 这若不是知己,那什么才是知己? 一想到此,李舜举再也控制不住,泪奔宛如泉涌。 他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太监,事到临头也是极有魄力决断,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王弟性直如此,他日官场之上,不知要遭受多少明枪暗箭,不管是谁,便是韩琦富弼之流联手,咱也定要豁出性命保全,以不负今日结拜义气才是】 当即,李舜举也是大踏步地走出屋外,在眾目睽睽之下与王小仙执手相对。 “王弟。” “兄长。” 关公像並不难寻,很快便有人找了出来,两人也不墨跡,各自唱了一番誓言,重重地磕了头在地上,此事便算是成了。 李舜举又说结义兄弟之间,需得有升堂拜母之举,王小仙自然是从善如流,只觉得这个提议太棒了,毕竟他死之后还需要別人来照顾自己家人。 一个王安石到底是不够稳妥,毕竟这货在歷史上也是变法的失败者么,再加上一个李舜举,自然是更加的双保险一些,王小仙毕竟也不知道他在歷史上是自刎殉国的,比王安石还要短命许多。 当即,两个人便一人一匹快马,直接从菱湖打马进城,领著他去拜见自己的父母家人去了,而就在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却是王安石听说了如此荒唐之事后亲自骑了一匹快马要过来阻止,却扑了个空。 一时间捶胸顿足,好生懊恼不已:“呜呼,王介白你自己的大好前程啊!这不是要毁於一旦的么?” 第63章 知足常乐 所谓升堂拜母,其实是富贵人家才有的说法。 富贵人家的主母整日宅在家里也不需要做事,外人是没什么机会见得到的,能把人领到內堂见一见主母,自然便是亲密得不能再亲密的关係了。 但对普通人家来说其实挺没有必要的,就比如王小仙的母亲,他本来就在大街上卖茶,谁想见去瞅一眼就是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娘~,爹,小蝶,这是我的结拜兄弟李大哥,我特意领著他来拜见你们来了。” 现如今,王小仙他们家的茶摊都快成了江寧一景了,任何时辰来,保证这茶摊上都是满的,也都一定是有人排队的, 原本只有十四张桌位的摊子,现在却是已经有四十多张了,几乎占了大半条街,周围的街坊邻居们几乎都让出了自家的门前空地,权做入股,每天赚了银钱,也都会给他们分一点。 当然,仅凭自家的三口人现在也是忙活不过来了,特意请了几个周遭邻居家的孩子在店里帮忙,老爹现在也很少出来讲评书了,因为这边人多,江寧这边的许多说书人,卖场女,自发的就会过来说唱。 偶尔老爹出来聊天,也是在閒聊居多,吹一吹他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之类的,就好像他王小仙能有今日这般优秀,全是他教育有方似的。 “王官人回来了啊。” “王官人回来了。” “见过王官人。” “王官人的结拜兄弟,那一定也是大官吧。” “肯定是大官,你看他身上穿的那衣裳,那可是蜀锦,看著就好看。” 眾人纷纷站起来跟王小仙或是行礼,或是打招呼。 都是街坊邻居,再不济也是他们家的客人,王小仙自然也是一一笑著应对,甚至还擼胳膊挽袖子要帮忙。 而李舜举见状则是一样也笑著擼起了袖子,他一个內侍出身,干起活儿来自然也是一能手,王父王母见状自然是连忙阻拦,最终,两个人一共也没干了多长时间,就被撵进內院,喝茶聊天去了。 毕竟以王小仙现在的地位,他去给人家別人端茶倒水,做客人的也不是很舒服,至於李舜举就更是了,即使是不知道他是谁的大多数客人,一见他这衣著气质就知道他必是个贵人,知道他是谁的自然就更不敢让他来伺候了。 说是升堂拜母,但其实王母过来也没说几句话就去外面忙活去了,顺便还拽走了跃跃欲试,想要多说几句的王父。 一来是外边確实还是忙活。 二来更重要的是,王母觉得他们俩都是大字不识一筐的黔首,生怕在王小仙的朋友面前漏了怯,失了礼,让人笑话了王小仙。 王母是看得很清楚的,王小仙现在接触的人已经是越来越贵,甚至是贵不可言了,两口子俩现在能对儿子做的最大支持,就是少掺和他的事。 再说他们两个面对这样的贵人,也確实是不知道能和人家说什么,之前那王安石来喝茶的时候他们就有这种感觉,就连简单的寒暄,也寒暄不好。 “哥,你带朋友回家了啊,我去给你们做好吃的去,李大哥,您先喝会儿茶,很快就好。” 王小蝶倒是落落大方,与李舜举见了礼,然后就进厨房忙活去了。 “王弟,你日子过得很是有些清苦啊,以你的身份,令尊令堂令妹,怎么还要亲自卖茶……” “我什么身份啊?”王小仙笑著打断道。 “再说我也不觉得这日子有什么清苦的,你看这茶摊,现在生意都好成什么样了,每天最起码也能赚好几贯钱的纯利,这也叫清苦?全大宋绝大多数的人家只怕是远及不上我们家的水平吧?” 李舜举闻言一愣,仔细一想,却好像还真是。 却道:“可是你现在在江寧毕竟是……不说什么贪赃枉法了,就说这茶,我听说整个江寧县的县吏,都在靠卖茶赚钱,而你们自己却分文不取,这也就罢了,以你现在的人望,就没想过让叔叔婶婶直接卖茶叶么?江寧本就是江南漕运交匯所在,以你现在的民望,卖什么,又还能愁卖呢?” 王小仙:“怎么说呢,我其实也想过你的这个问题,咱们大宋又不禁止官员家眷经商,我们家这其实也算是一种经商了,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 “其一,是现在摆摊卖茶,赚的钱已经完全够我们全家销了,我这也並不是在装,而是真的够了,一应的吃穿用度,已经没有半点紧张,这小小茶摊的利润其实是不低的,再多赚些钱,也不过是锦上添,无外乎能住上更大的宅子,雇更多的佣人伺候,可我们家一共就这么几口人,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其二,是我现在所做的事,立身也必须得正,你也知道我得罪了多少人,做生意,万一被人坑了呢?赔钱也就罢了,万一有人故意送钱呢?我这父母双亲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寻常百姓,哪里区分得来呢?” “最后,便是我父母开了半辈子的茶摊,他们会干这个,也喜欢干这个,尤其是最近这段时日,虽然忙,但我知道他们过得很开心也很幸福,说白了现在有这么多人帮忙,而且来的客人对他们也都很客气,说是招呼客人,其实就是每天都在和街坊邻居们吹牛,他们也喜欢这样的日子。” “且不说我拿不出钱来,便是有钱,我给他们买个大宅子,多安排几个丫鬟伺候,整日里出了门就是到处溜达,难道这样的日子真的会比现在这样更开心么?” 李舜举一想,好像还真是,他小时候是极穷苦的出身,当然知道王小仙说得没错,说真的当年家里日子若是能有这王小仙家十分之一的收入,他又哪会被卖进宫呢? 说不定他也已经是习文习武,也中了个进士,成为一名文臣或者武將了吧? 却是不禁由衷地感慨:“確实,一个五口之家,每天有个几贯钱的收入,確实是已经可以將日子过得非常好了,便是供孩子读书,考学,也完全够用了,呵,那些搜刮民脂民膏之辈,图得又是什么呢?若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么想,这世道,又何愁不能永远昌盛,吏治清明呢?” 第64章 宦官领兵,也许才是最適合大宋的军政形式? “小蝶姐姐,这几样吃食,不如让我去送去吧。” 庖厨里,王小蝶刚做好了几样小菜,准备拿过去给王小仙和李舜举吃,便有一妙龄靚丽女子这般道。 王小蝶微微犹豫了一下,这灶上还燉著甜汤呢,便也点头同意了。 这女子是最近这两天才来到茶摊上帮忙的,据说以前是白醉楼中的陪酒女,不知为何,被白醉楼赶了出来,而且另外的几家正店居然也不愿意用她,没了生计,便找到了茶摊表示想要做工。 王母本就有些心软,再加上人家毕竟是白醉楼那种大地方出来的,端茶倒水,迎来送往,可谓是样样都行,还能够跳舞唱词,懂诗书懂乐器,偶尔不满的时候还能歌舞助兴,对於他们这个茶摊来说也称得上一句合用。 於是这人就留了下来,只不过他们这店里都是平民消费,確实有点大材小用了。 因为是刚来不久,王小仙都还没见过呢。 “王官人,小姐炒了这两盘菜,让您与这位贵人享用。”女子將两盘炒菜放到桌上,声音却是柔柔糯糯,带起一阵香风,还显摆了一下自己的纤细腰肢。 “嗯,誒?是你?”王小仙却是突然认出了这名女子:“你不是白醉楼的么?怎么来我们家做事了?” 原来这女子,正是那日宋玉请他去白醉楼吃饭时,负责招呼他们的那名陪酒女,他还是有点印象的,一开始这女子让他们挑瑶柱的时候,特意把大的,好的都给提前挑了出来,只是王小仙没点而已。 女子闻言,悽苦地道:“便是因为那日,您……事后我家东家却是怪我,说是王官人能来白醉楼吃喝,乃是咱们白醉楼的荣幸,本该略尽地主之谊,聊表寸心,为官人烹调几道拿手好菜,让您留下的,结果却……便不要我了, 此事,咱们江寧的几家正店已是尽知,却是也找不到还能让妾身去卖笑陪酒的活计了,也是因缘际会,便在这茶摊做事餬口,不想今日,还能再见到官人。” 王小仙一时,也是感到了尷尬不已,却又忍不住在心里腹誹:【你都追到我家里来了,还有什么不想的?分明就是来堵我的】 一时却是也觉得此事颇为麻烦。 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么,王小仙毕竟至少也是一个好人,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得人家丟工作,倒也挺让他心里过意不去的,但却偏又不知道他能做什么。 一旁,李舜举瞧得分明,却是突然动手拍了这女子屁股一下,惊得她轻声高呼,却道:“姑娘,可有夫家?” 女子被嚇了一跳,却是立刻柔声回復道:“自是没有的。” 李舜举:“我过些日子回京,一路上还缺个人照顾,姑娘可愿意跟我回京,做我一房侍妾?”说著,还掏出了一小块金子:“这些作为姑娘的礼金可好?” 那女子见状大喜,却是跪下来连连点头,立刻改口叫了老爷,再也不看王小仙一眼了,却是给王小仙惊得將眼珠子瞪得比铜铃都大。 李舜举, 纳妾? “去,给我做几道你的拿手好菜给爷尝尝,我看看你的手艺。” “誒!” 说罢,这女子高高兴兴地拿了钱就去后厨忙活事情了。 “额……大哥你……” 李舜举一边动筷子吃东西,一边道:“这种女人既然沾上了你,你若是硬不下心来做恶人,似你这般一副好人的模样,是很难甩得开她的,这种酒楼里的女子,便是当妾室,又怎么配上王弟的床榻呢?我帮你收了便是,省得你麻烦。” “可是大哥你的这情况……你纳妾?” 李舜举却是浑不在意,道:“咱经常要在外边办事,早就在宫外置办了宅子了,似我这种宦官,有小妾照料也很正常,都这么干,那女人便是知道了咱的身份,也不会后悔的。” “哦~”王小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多,多谢大哥,此番,確实是多亏了你替我解围了,实不相瞒,这种情况,我没经歷过,刚刚確实是稍有一点手足无措了。” 李舜举笑道:“你会手足无措,还是因为你是好人,你这人心善,官场上,能像你这样心善的人,可不好找,我就不同了,我本来就是那些清流口中的权阉之一,被骂得多了,这脸皮自然也就厚了。” 王小仙:“哎~,我朝自开国以来,確实是对宦官过於苛责,而对文官也过於宽宏优待了,宦官中功高如秦翰者,论及功勋,我朝自太祖朝之后,谁能能与之比肩? 然而卒后追赠,也仅只一贝州观察使的位置,勋爵全无,更无后代,哎~反观那韩琦……呵呵,其实要我说,以秦翰的例子来看,宦官领军,分明才是最適合咱们大宋的军政方略,至少在我眼里,秦翰,恐怕比狄青是还要更適合做枢密使的。” 所谓秦翰,这个人也是王小仙在穿越之后才听说过的,前世这人的知名度低得令人髮指,然而真去查他军功才知道这人几乎就不在北宋太祖一朝之后的任何武將之下,是真的做到了战无不胜, 平生大小四十一战,大多都是硬仗,铁仗,从四川的农民起义,到北境扛辽,再到西境战夏,夺城,断后,哪里危险去哪里,居然是从无败绩,许多战役打得堪称传奇。 最关键的是,这人没有任何的家眷后代,一生所得赏赐,连个传承也没有,他一个宦官,有钱其实也没地方,所以到最后一生积蓄在西边买了良田,专用於边军的伤残抚慰。 等同於是充了公了啊。 既无爵位承继,也无后世子孙,没有权柄传授,更没有成为將门,生前立功,死后捐赠家產还不给国家留半分负担,简直就是个完美武將。 这话至少在王小仙看来,还真不是胡说八道,因为朝廷不信任武將么,客观来说,有著五代十国的前车之鑑,这种对武人的系统性警惕也没什么不可以理解的。 但反正文官监军也是监,宦官监军也是监,为什么对太监监军同样如此警惕,反而文官监军就理所应当呢? 事实也確实可以证明,北宋太监监军所能创造的功绩,就是要远远大於文官的啊。 不说造反了,文官立下了功劳,必然会留下世家,必然会侵占良田,就算清廉如范仲淹,其家人也是大量购置田亩的,这总是没错的,而人家宦官呢?死后家產直接就捐了啊。 当然,这话听在李舜举的耳里,即使他也是个宦官,而且一直以秦翰为榜样,但却是连他都忍不住给王小仙翻了一个白眼。 实在是过於离经叛道了,宦官当枢密使,还跟狄青去比,这话王小仙敢说他都不敢听,即使是他自己做白日梦,也从没这么想过,这在他听来实在是跟说胡话没啥差別。 就当是朋友之间纯粹的在吹胡了。 宦官又不是没当过枢密使,枢密使这个职位本来就是文官从宦官手里抢过来的,王小仙自己都知道自己这是在纯纯的嘴炮键政,胡说八道。 二人正说话间,却是突听得马蹄阵阵,急促而来,王小仙一回头,却居然发现是王安石亲自骑在马上单骑而来。 就在这茶摊上立马,大喝一声:“王介白回来了没有?” 得知回来了,却居然是拎著马鞭大踏步地就闯了进来,二话不说,甩起来就抽。 王小仙机灵地后跳躲过,王安石尤不解气,却是又乾脆另一鞭子狠狠地抽到了李舜举细嫩滑溜地白脸上。 而这位素来以武力高强,久於战事的大太监,面对王安石这个文官的一抽,却居然愣是躲都没躲,坦然受著了。 “他不晓事,难道你也不晓得事么!他一介清流,能和你这阉宦扯上这般近的关係么?!” 第65章 爭吵 王家这个茶摊上,很多顾客都是认识王安石的,自然也知道这位王公已经是他们江寧府的新太守了,也知道王安石和王小仙他们家的非比寻常的关係。 此时见王安石如此愤怒,好好的一代大儒,居然都亲自用马鞭子抽人了,一个个的全都是寒蝉若禁,也实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阉宦?这不是王官人的结拜兄弟么?】 王小仙见状,连忙挡在了俩人中间,虽然明知道王安石也是为了自己好,却还是顶撞道:“府君大人今日为何这么大的官威呢?我与大哥结拜,到底是犯了王法了?还是不合公序良俗了?亦或者是有损朝廷,有损天下,有损百姓了? 今日你这般不问分毫,就拿鞭子抽人,这算什么,武夫作风么?府君难道也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么?” 王安石闻言,明显被噎著了一下,却是马上便痛心疾首地跺著脚道:“糊涂啊!你糊涂啊介白!!你本是清流中的大好苗子,你可知近些时日以来,我为了帮你挡下那些明枪暗箭,费了多大的功夫,又得罪了多少人? 我虽没能收你为学生,但也一直当你是自己的子侄一般,你便是这般自甘墮落,沉沦自己的么?” 王小仙自然不会就这般认下,他巴不得这王安石因此事和他彻底翻脸,让王安石以后別再保著他了呢,当即便反唇相讥,道: “我与兄长相交,本意乃是听说了兄长曾改良过神臂弓,而下官於工匠之道上,也同样是甚有心得,有意將神臂弓,八牛弩,这等我大宋的主要弓弩武器进行进一步的改良,所以,在府君看来,这,叫做自甘墮落么? 所以所谓的清流们饮酒论诗,对国家大政指指点点,却实际上什么事也做不了,百无一用,便是清高,便是为国为民,我和大哥一起研究神臂弓,是自甘墮落,府君是这个意思么?” 这回却是换了王安石愣了,一时之间却是居然也不知该如何说是好了。 王小仙继续道:“且不说我大哥战场杀敌,又有改良神臂弓之功业,射杀逆贼曹修,免了江寧水师和江南禁军的一场火併,这总是对的吧? 於我而言,说一句救命之恩,或也不错,我王小仙要和我自己的救命恩人结拜为异姓兄弟,凭什么就是自甘墮落了呢?” 王安石一时,也是哑口无言,好一会儿,语气之中明显缓和了下来,却道:“介白所言,倒也有理,然而不管怎么说,他是阉宦,而你是清流,与阉宦相交,乃是自绝於清流。” 王小仙立即反驳道:“敢问府君,何为清流,清流指的到底是一个人的品行道德,还是指他为国为民做出来的贡献,还是说,专门指的是朝中某个结党营私,妒忌英才,排除异己的小团体?是那些阻拦先帝褒奖我大哥改良神臂弓的夸夸其谈,其实屁用没有,平白阻挠了国事的那些混帐么?” “若这清流二字,形容得是一个人的品行道德,下官自然这一个清字,无论如何我也是能当得的,但若说,非得和某个小团体一样,必须要诬陷忠良,才能被称之为清流,这样的清流,不当也罢。” “你……你不能这样说。” “为什么不能这样说?范镇说『今用舜举,恐边將拱手受制』,这不是诬陷忠良是什么?好水川之战是谁制了边將,以至於局势崩坏,我堂堂大宋要向西夏蕞尔小国割地赔款? 还请府君赐教,我大哥到底是哪一次作战不利了,监军时赏罚不明了,还是他本人的人品道德上有什么污点瑕疵了?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我和他商討改良神臂弓,这么好的事情,你却说我们是自甘墮落,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在咱们大宋朝,谁为了朝廷百姓做的事情越多,受得委屈就越大,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在咱们大宋朝,谁打仗败得越惨,谁升官升得就越快!” 王安石也是被懟得急了,大恼道:“他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他现在没有任何劣跡,是因为先帝欲用他而不成,一旦让他小人得势,定要为祸社稷!” 此言一出,原本还低眉顺目,被王安石打了一鞭都没有任何反应的李舜举立时就怒了,却是咣得一下就掀了桌子,大声地骂道:“王安石,你把话给咱们说清楚!谁要为祸社稷了?!空口白牙,我还说你要造反呢!你凭什么这么说?” 其实话一出口,王安石自己也是不禁一阵阵的后悔了,这李舜举在內廷宦官之中,至少也是排在前五的人物,俩人早先因为汴河水利的事情颇有过节,官家之所以派他来给自己宣詔,就是存了让他们缓和关係,好好相处的意思。 他们俩也確实是在好好相处,谁也没提过昔日的些许不快。 谁知今日王安石一激动,就还是说错话了。 深吸了一口气,王安石也知道刚刚自己说得话是有些混帐了,后退了半步,朝著李舜举抱拳拱手,而后自以为真诚地道:“抱歉,李供奉我这不是冲您, 我相信,朝中清流们也不是衝著您个人,谁都知道神臂弓对我大宋军队有多重要,谁又能说您改良神臂弓不是军功呢?只是宦官当政,此例万不可开而已,朝中诸公,也都是这个意思。” 王小仙:“为什么宦官当政,此例万不可开?宦官都是天子家奴,你们这个说法,说白了不就是在说奴是恶奴么?若当真家奴都是恶人,是不是说明,官家这个家主也不是好东西呢?” 王安石:“介白莫要强词夺理,唐代阉宦之乱,难道你是不知的么?” 王小仙:“朝堂乱或不乱,在於世道人心,在於法律制度,唐廷到底是先衰,而后有宦官干政,还是先有宦官干政,而后才衰落的?因为唐朝有宦官做过欺君之事,所以本朝便不可再度重用宦官么?” “那敢问府君,汉之王莽,梁冀,是不是汉代大儒?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难道不是儒林世家么?河內司马氏,难道不是天下名门么?北魏的尔朱荣,隋朝的宇文化及,他们又是不是都是儒生呢? 古往今来,到底是儒生欺君者多,还是宦官欺君者多些?凭什么唐代之后,宦官便不可重用,而王莽之后,儒生却越来越重了?这是什么道理?” “你……” “唐朝之乱,在於神策军,便是那神策军不由宦官掌权,神策军的军头们就会忠君爱国了么?宦官领兵,就算是再有不臣之心,也顶多换了一个皇帝,天下还是大唐,若是领兵之人不是宦官,岂不是要黄袍加身了么?” “说来说去,排挤,打压宦官,本来就是毫无道理,不就是文官抱团,害怕宦官出宫会抢位置,和文官们爭权夺利么?扣上一顶冠冕堂皇的大帽子,口口声声仁义道德,骨子里却满满的都是算计。” “打压我兄长改良神臂弓的功绩,分明就是假公济私,祸害天下,以做爭权夺利,使朝廷赏罚不能分明,败坏军中积极之士,狗屁的清流,狗屁的清正,司马光他分明是枉称君子,我,不屑与之为伍!这种狗屁清流,只要我有机会,定要当面唾之!我骂不死他!你,给我兄长道歉,你不道歉,我绝不原谅你!” 第66章 隔阂,冷战 不超过三天的功夫,王小仙和王安石大吵一架,而后闹掰了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江寧府。 至於闹掰的原因,当然也不是什么隱秘之事,俩人是在王家的茶摊吵得架,又吵得那么大声,现如今早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到处都是,甚至市井之间,早就在对此议论纷纷,商討谁对谁错了。 本来么,民间百姓受文人的引导,也会觉得宦官天然就带有原罪,往往市井舆论也会无脑的站在朝中文官的这一边。 然而王小仙在江寧的威望確实是高得有点不像话了,即使王安石才是府君,而且也称得上是一位好官,然而和王小仙吵架,大家至少也真的会认真分析吵架的內容了。 这一分析,却是连老百姓都觉得,好像王小仙说得也没什么毛病,不管怎么说,人家改良神臂弓,射杀曹修,这都是毋庸置疑的功绩,而文官们压制宦官的理由,其实也实在是有些站不住脚。 隨即很快便又有流言传出:就因为朝中清流反对,以至於新制的神臂弓被禁用,从而导致了宋军在和西夏的一场对射之中,因为射程不如人而被西夏贼所压制,导致损伤惨重,如何如何的。 这其实就真的是有点流言的意思了,毕竟那场战爭发生在治平二年,而李舜举是治平元年做的改良,这玩意哪能那么快就量產,还能装备西军呢。 然而要说不是谣言,其实也確实是有所依据的,因为改良后的新弓,推广起来確实也是阻碍重重。 要知道,歷史上李舜举曾经三次改良神臂弓,每一次都被懟,而且一次比一次荒谬,第一次被司马光领著人骂,还算客气的了,起码司马光还讲点事实依据,只是说宦官容易技术泄密而已,虽然无厘头,好歹也算个理由, 但等到第三次的时候,文彦博可能是实在想不到什么像样的理由,就乾脆弹劾李舜举改良之后的神臂弓威力太大,“有伤天和”了。 那么,这神臂弓难道真的不改么? 怎么可能呢,这就要看新科进士中,哪有聪明人,弄来李舜举的图纸,稍加更改,哪怕你加一朵雕呢,重新再上一遍,从宦官献之,要给改成进士献之,这不就立刻就变成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了么。 然后对外还得说,宦官做的玩意就是不行,治国安邦,还得是靠咱们进士啊。 事儿,做得確实是有些下作了。 自然,对於王安石的官声,却是也因此而有了不小的影响,已经有些衝动的,开始骂他是狗官了,却是给王安石气得肝都疼了,索性整日里把自己关家里不出来。 当然,这种爭论,对於普通的老百姓来说,註定了只能是一些閒言碎语,茶余饭后的市井閒谈而已,毕竟不论是宦官和文官的关係,还是说神臂弓的改良,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远了。 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没见过神臂弓,更没见过宦官。 然而隨著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一晃半个多月都过去,李舜举早就回京去了,王安石和王小仙似乎是依然没有要和好的意思,王安石依然以守孝为名,整日里连门都不怎么出。 而隨著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菱湖的疏浚工作越来越顺畅,已经越来越接近尾声,整个江寧府的上上下下,至少是胥吏和衙役们,全都不禁又变得焦急了起来。 菱湖这么大的工程竣工,无疑是要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的,王小仙和王安石这两个人,到时候自然是缺一不可。 不知有多少人偷偷地找过王小仙,叫他去给王安石道个歉去,再怎么说,那也是府君,总是个长辈,而且对王小仙也是真的不错,很多人都知道,王安石这一段时间依然是坚持为王小仙挡刀的。 如果不是王安石护著他,他早让提刑司给抓起来了,至少也是押解进京,等候刑部和官家发落,绝没有这么好的日子过。 可偏偏王小仙就是不干了,甚至他本人非但是不道歉,还非得坚持,王安石必须给李舜举道歉,否则此事绝不干休,他再也不理王安石了。 王小虎,王小蝶,这俩人的態度毋庸置疑,真的都已经竭力的去劝了,可也確实是没什么用,王小仙在家里是一言九鼎的,他认准的事儿,本来就没有家里其他人说话的份儿。 以至於相比於劝说王小仙,都不如劝说王安石来得实在。 “爹~,宋押司让人过来送消息说,李家在菱湖边上修的长廊已经完工了,特意留下了许多的词牌子,说是菱湖竣工的当天,打算邀请咱们江寧府,乃至整个江南,颇有些名气的才子都过去,开一个诗词歌会,当场將其中一些好的诗词定下来,写在牌子上,到时候邀您出席呢。” 王娟儿端著茶来到了王安石的面前道。 王府,虽然依然还是在孝期,但毕竟王安石已经出来做官,而且也確实是好几个月了,厅堂上已经撤下了白色的布幔,只是全都以黑色装饰,王家人也全都换上纯黑色的衣服,却是显得这屋子里,即使是大白天的也颇为压抑。 “王小仙去么?”王安石喝了一口茶后反问道。 “爹您这就是明知故问了,菱湖竣工的事情,谁不去,他也得去啊,李家的人说了,到时候王小仙要是不去,他们就让家僕把人给抬过去。” “哼!他去我就不去了。” 王安石冷哼一声,不满地道。 “爹,您是朝中大臣,他就是一个九品的明经小官,还是晚辈,您这个身份,跟他赌什么气呢?不是平白降了自己的身份么。” “况且我可是知道,您还是爱护他的,之前这江南提刑官那个谁亲自来江寧要人,不是也让你命人用棍棒给打出去了么?您什么时候做过这般激烈的事情?还不都是为了维护他王介白么。” 王安石闻言更是大怒:“那他领情了么?啊?非但不领情,反而还指使江寧百姓骂我,啊?骂我是昏官,狗官,我王安石宦海半生,如今也成了个狗官了么? 啊?是我要对他不依不饶么?是我小心眼么?是他!是他说的,我不跟那阉宦道歉,他就再也不理我了,哈,哈哈,笑话,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以为他是谁?是我,在死保著他,那阉宦有能力保他么? 如果不是我,他早就让人押起来进京了,路上隨便几个衙役也能宰了他,是我,是我保得他,他王小仙这个蠢物,不识好歹,恩將仇报! 让我堂堂大臣去给那阉宦赔礼道歉么?我呸!他不来找我更好,省了,我还不搭理他呢,到时候让刑部判他的罪,我还不乐意保他了呢。” duang的一声,王娟却是突然把茶盘往桌上一摔:“爹你怎么还没完没了,强词夺理了呢,你这是干嘛,仗著自己权势更大,不讲道理了么?” 王安石瞪大了眼珠子:“我不讲道理?啊?我不讲道理么?我火急火燎,掏心掏肺,都是为了谁啊,我不让他和宦官相交往,难道不是为了他好么?” 王娟:“王介白这人,素来刚直,你又不是不知,不管你对他好不好,他都只会依著自己內心的道去做事,你无法说服他,难道便只能依靠官威压人了么?若是当真如此,这岂不正好说明,他王介白是对的么?” “他……他……哎~,这样吧,娟儿,你帮我带一句话给他,你跟他说,朝廷诸公之所以打压李舜举,是为了不开宦官领兵的口子,这口子一旦撕开,宦官领兵,其实就是天子领兵,你帮我问问他,若是天子当真可以领兵权,对朝廷,对天下来说,当真会是一件好事么?” 王娟闻言一惊,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向了王安石。 “我大宋,难道不是天子领兵权的么?” 王安石苦笑,道:“去传话吧,但这话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谁问起来,我也都不会承认的便是了。” 第67章 选富弼还是王小仙? 临近七月,江寧的气候依然闷热潮湿,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东京汴梁,却已在夜里渐起了些许秋风。 深夜里,大內禁中的延和殿外秋风瑟瑟,殿內却是灯火通明,年仅二十岁的赵頊坐在象徵著至高权力的御座上,却是眉头紧锁,大红色的常服袖口上,还沾著些许的墨跡。 “哎~” 桌上,是满满的,堆成了山一般的奏疏,这一声轻嘆,却是显得延和殿內愈发的空旷而有回音,光滑的金砖地板上只有倒映著的烛火光影,一眾服侍的宦官和女官人却是全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谁都知道,官家此时的心情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糟。 桌上的这些奏疏,官家都已经看了七八遍了,但还是会一本接一本地看起来个没完。 只因为那些奏疏之中,只有其中一封是来自於富弼富相公的请罪奏疏,顺便还提了辞职,最后又说自己教子不严,请斩富绍庭。 剩下的像山一样高的奏疏,全是弹劾王小仙,乃至是王安石,轻一些的说他们污衊大臣,重一些的说他们煽动民变,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王小仙是摩尼教出身的反贼呢。 却在此时,贴身亲信宦官李宪凑了过来,小声道:“大家,李都知回来了,要不,咱们召见他来聊聊?毕竟他刚从江南回来,定然熟悉情况。” “李舜举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刚回来,听闻官家还在处理国事,便来偏殿候著了,您要是见他,就宣他进来,若是不见,便要回宫外休息去了,听说啊,这次从江寧回来,还带回来一个女人做小妾呢。” 赵頊听到李舜举带回一个女人来做小妾,倒是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笑了笑,道:“只带了女人,没收个乾儿子什么的回来么?你看,这还有人弹劾他和那王小仙结拜的事情呢,他倒是也真干得出来,请进来吧。” “是。” 李宪领命而去,在殿外看到了明显脸上还有倦色的李舜举,连忙也是上前行礼,而李舜举却是也半点不敢托大,连忙回礼,姿態却仿佛是更谦卑一些似的。 论资歷论品级,李舜举当然比李宪更要高得多,但是太监这玩意和大臣还是不一样,再深的资歷功劳都不如官家的亲近, 这李宪乃是当今官家的潜邸近人,说白了就是带著官家长大的,而李舜举资歷再深,毕竟也是仁宗朝,也就是先先帝时候的事儿了,当朝官家对他或许会有敬重,却是无论如何不会有亲近的。 换言之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李宪爬到他头上来也是早晚的事儿。 这李宪对李舜举也是客气,行过了礼,而后小声地提醒道:“官家知道公公和王小仙结拜之事了,似是颇有些生气。” 李舜举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正要进殿,却不想被李宪又抓住胳膊:“富弼辞相的奏疏,和群臣请留,乃至处置王小仙的奏疏,官家已经琢磨大半天了,此时也正为他头疼,你要做好准备, 我看,官家心里是认可王小仙,甚至是想要顺水推舟,罢黜富相公的,只是群臣奏对,为了朝政的稳妥,也不得不对此慎重,李公公打算为王小仙说好话么?” 李舜举点头:“结拜之情,半点不假,从现在起,王小仙便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亲人。” 李宪见状微微诧异,不过很快便点了点头,而后偷偷从袖子里拿出一奏疏来道:“这是我去银台找到的,枢密院正在商討今年给西夏的岁赐之事,官家是个有大志的,常以庆历议和为耻,我记得议和之事,便是富相公所主导,公公顺便將此奏疏拿过去,说不定会让官家对富相更厌恶一些。” “多谢。” 只匆匆这般数语,李宪將西夏岁赐相关的奏疏交给了李舜举,便將他领进了殿內。 “臣李舜举,拜见官家。” “免礼,过来坐著说话吧。” “谢官家。” 赵頊倒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事实上他对这位久歷边事,颇有战功的宫中老人,虽然不熟,但还是颇为敬重的,只是这种敬重確实也更像是对外朝臣子们的敬重罢了。 “官家,这是臣刚才在银台看到的奏摺,宰执们,似是正在商討给西夏岁赐之事,臣有意见,臣以为,今年的岁赐,未尝不可以不给,或者至少是少给,就算是给了,也一定要强势一些,最好能够羞辱他们,以示官家新君登基,革新强硬之意,丧师辱国,已是前朝之事。” 赵頊皱眉,不禁道:“会不会因此而启战事?” 李舜举坦然相对:“便是不这般,西夏今年也一定会寻衅的,正月略庆州,三月略秦州,臣以为此必是看官家新君登基,来试探咱们大宋虚实,刺探官家虚实的。再者西夏朝內部不稳,国主李谅祚意欲亲政,两方都急需要军功立威。” 赵頊皱眉道:“西夏內部有事,便要拿我大宋立威?” 李舜举:“恐怕是的,陕西四路兵马,总共也只有八万余眾,其中还有三万是厢军,夏贼……不好说,但恐怕至少也是十万以上的举国来犯,官家还是要都督宰相,早做准备才是,若是这般了,还要再给岁赐,我大宋怕是真要被天下人笑死的。” 说著,李舜举將奏疏递了过去。 他都没看那奏疏,大概就知道那些相公们能写些什么。 而果然,赵頊也只是一扫,便看到上面写著,建议加大今年的岁赐力度,最好將去年欠下的岁赐给补上,以示大宋宽宏,之所以今年正月有夏军寇边,就是因为先帝擅自做主减少了岁赐的绢布,巴拉巴拉,把巴巴拉拉之类的。 押印的,也正是身为枢密使的富弼。 却是气得赵頊都乐了。 这倒也並不如何意外就是了,毕竟庆历议和就是富弼所主导的,其核心在於小钱买和平,这本就是他的政绩,这才几年的功夫,再打起来,而且还是大规模的打起来,自然会显得他极蠢。 再说他们这些仁宗朝的老臣们从来都是能不打就儘量不打,能钱解决的问题就一定不动刀兵的。 將这奏疏往桌上一扔,和富弼的辞呈奏疏並列放在一块,却是看起来愈发的讽刺。 “你看,那一本是富相公跟朕请辞的,这边的这一堆,是让朕挽留富相公,还弹劾王小仙诬告大臣的,还有弹劾他和你这个內侍结拜的,李舜举,你说,我到底是该批准富相公的请辞,还是应该下明詔,去处置一下这个王小仙呢?” 第68章 大宋神剑 这个问题自然是很难回答的,而且真要是懂事的宦官,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这属於是宦官干政了,北宋的宫廷政治是很忌讳这个的。 然而这件事毕竟和李舜举自己有关,而且他这个人,毕竟是上过战场,和武夫接触得多了,身上也多少沾染了一些武人习气,却是坦然而对,道: “那要看官家是想要锐意进取,还是要稳定朝局了,若为朝局稳定所考虑,自然应该要挽留富相,臣回来之后才听闻,韩相公真的已经告老回乡了?若是富相辞官,则东西两府相公,岂不是就全部空缺了么?” “官家登基不久,若是先去韩相,再去富相,恐怕是会有人说您苛待老臣的,而且两府相公皆缺,朝局也確实是会一定不稳,况且此事若是当真深究,冯中丞岂有不辞的道理?便是张相公,恐怕也要上疏请罪的,朝政动盪,就太过了。” 赵頊闻言深以为然地点头,事实上他怕的也就是这个,他毕竟是新君,朝野一旦动盪起来,他也確实是不太会处理这些事情,也害怕朝臣们会真的出点什么乱子。 却听李舜举继续道:“然而朝政乱上一乱,倒也未必就不是好事,毕竟此时的朝局,臣直言,乃是先帝之朝局,甚至是仁宗皇帝之朝局,依然还是君子治国,甚至难说,会不会有人孩视官家呢? 官家若是要锐意进取,威福自用,改革积弊,则朝堂上这些人,早晚是要换一遍的,早换总好过晚换。” 今天的李舜举话明显是有些多了,说是不敢过问,但实际上意思又已经很明显了,再加上他別的奏疏都不拿,偏偏去银台司將对夏岁赐的奏疏提前给自己拿了过来,分明就是蓄谋已久了。 摆明了就是宦官干政。 “我听说,你和王小仙结拜为异姓兄弟了?” “是,此事竟已惊动了官家?” “这些,都是弹劾你们这件荒唐事的。” 说著,赵頊直接將一大摞的奏疏扔到了李舜举的眼前。 李舜举见状既不去捡也不去看,而是辩解道:“臣与其结交,乃是为了交流技术,他传了我一法,可以再大幅度的提高神臂弓,乃至八牛弩射程的方法,此行臣去江寧,倒是大半的时间都在和他琢磨,钻研此法了。” “哦?” 赵頊一愣,隨即便又大喜:“李舜举你又想出新的法子来改良神臂弓了?” 身为官家,他反倒是对这些技术上的进步更加的关注一些,尤其是赵頊还是个有心於边事,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少年天子。 “乃是与王小仙沟通交流所得,还请官家给臣一点时间,两月之內,臣一定能將新的神臂弓做出来。 官家,臣是阉宦,您看,我脸上的伤,便是被那江寧的新任知府临川公用鞭子抽打的,就是因为臣和那王小仙结拜,叫他激愤难耐之下,这才动的手, 可以说,和臣结拜,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甚至是已经自绝於清流了,臣以为,他之所以如此做,就是为了不愿意和清流同流,就是为了自绝於清流。” “自绝於清流?为什么?为官者,难道不应该以清流为荣么?” “只因清流不清,御史者,本该为天子之刀笔,然而只因我朝宽仁,如今却是成了钳制君权之器,官家,臣说一句內臣无论如何不该说的话,您御极已有半载,难道就没有感受得到,我朝的文官,大臣,常常会抱起团来欺您么?” “大胆!!!”赵頊突然一声暴喝打断了李舜举的话。 李舜举连忙跪下来低头不敢再去言语。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你……看来是真的將他当自己的家人了,不然以你的稳重,是不可能这般搬弄是非的。” 李舜举依然低著头沉默不语。 “说话!” “王小仙受临川公恩遇极重,然而只因临川公非议於臣,王小仙现已和临川公形同决裂了,只言要王公给臣道歉,才肯原谅。” 赵頊一愣,隨即便恍然道:“你是认为他能做朕的孤臣么?” “这……臣以为,可以。” “你觉得此人可大用么?” “臣愿以性命担保,王小仙此人人品道德无可挑剔,能力学识可究天人,官家,九品小官,能发民夫数万,疏浚菱湖,这还不足以说明此人之才吗?” “若官家意欲稳定朝堂,延续先帝,乃至仁宗皇帝的治国韜略,韜光养晦,万事求稳,则臣以为,今生莫要让王小仙进京才是,否则以他的性子,非得把朝堂上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但若官家意图革新,意欲有一番作为,甚至是意欲彻底的改变我大宋的祖宗之法,却是非得要这王小仙进京不可, 此人,是非得將朝堂上搅个天翻地覆的,王小仙,乃是上天赐我大宋的神剑!用或不用,如何去用,皆在官家一念之间。” 说罢,李舜举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话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根本不是一个內侍宦官该说的东西,却是跪下连连叩头请罪。 “起来吧,我知你素来忠心稳重,咱们就事论事,倒也不必如此,你知道么,你对这个王小仙的评价,和临川公居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他也特意上疏,说这王小仙乃是我大宋神剑,若要变法,则必须以此剑劈砍荆棘,若是求稳,则万万要使此剑藏於鞘中,不可使用。” 李舜举闻言会心一笑,道:“官家若是见过此人,定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的。” “哦?是么,若真是这样,我还真的想见见此人了呢,李舜举,那你说我若真让富相罢相,何人可以顶替他呢?韩相和富相皆罢,何人可以稳定朝局呢?” 李舜举闻言,刚刚搭边坐下的屁股立刻就又落了下来,跪伏於地,连忙叩头道:“臣不敢干政。” 赵頊:“此地又没有外人,朕也是刚刚登基不久,虽有变革之志,却也实是不知该信谁用谁,李都知三朝元老,又是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你怎么想就怎么说么。” 李舜举依然叩头:“本朝祖制,宦官不得干政,臣实不敢妄言前朝大政。” 赵頊:“哼!你今日干政干得还少么?朕命令你说。” 李舜举:“臣不敢,请官家责罚臣吧。” “你……你……行吧,朕知道了,你滚吧,出宫找你那新娶的媳妇去吧。” “是,臣告退。” “等等,回来的时候,顺便去找一下元师,他若是没有歇息,便传我詔令命他也来见我,我要问问他对王小仙是如何看待的。”(元絳曾教授赵頊韩非子,也算是帝师之一了) “喏” 【那您不用问了,他的回覆一定也是一样,大宋神剑的】 第69章 新詔书,对王小仙的安排 时光如水,犹如少女的丰满,一晃,就晃到了八月下旬。 菱湖终於竣工了。 自然,也就不好再叫它菱湖了。 菱湖本来就只是一个口语称呼,因为此湖特產菱角而得名,然而疏浚之后这湖越来越深,菱角自然也就不是那么好采的了,也该有一个正式一点的名字。 於是便有人提议,让王安石来题名。 然后就又有人提议应该让王小仙来题名才对。 这王小仙和王安石两个人,依然还是別彆扭扭的呢,以至於此事却是居然就这般僵持了下来。 然而也正是因此,许多人都认为这应该是王安石和王小仙两人和好如初的一个契机,於是王小虎王小蝶,王雱王娟等家里人,说什么也要將他们两个人都推到了一块,对著一块乾净的石碑面前,在一眾乡绅的起鬨下凑到了一块。 “哼!” “哼!” 两人见面,却是居然不约而同地朝著对方冷哼了一声,一时显得场面极其的尷尬。 怒哼一声之后,两个人却是又相顾无言,谁也没有多说一句什么,甚至连最基本的场面话也没无,却是让场面一时显得更尷尬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府君,王官人,您二位可能不知,就在前日,咱们寺中沙弥在抽取淤泥之时,突有一巨龟浮出水面,此龟之大,可谓举世罕见,当称祥瑞啊,且请二位一观。” 法永和尚见他们两个一直这般,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却是命人將早已准备好的大乌龟给拿了过来,至於这大乌龟,王小仙一看就看出来它是个陆龟。 鬼知道这陆龟是怎么从湖里出来的。 不过这当然也不重要,这么重大的工程结束,就该有一个祥瑞,也必须有个什么祥瑞出来,也好以做纪念。 到底还是王小仙是个做晚辈的,主动开口道:“既然如此,莫不如叫此湖玄武湖,如何?” 王安石一旁点头:“也好。” 说著,王安石伸出手示意王小仙一併进长廊里面去坐了,还道:“听说今天有诗会,全江南的才子都会过来凑热闹,秦淮河畔的几艘船也会有女子过来助兴,今天也算是咱们江寧的一番盛事了,介白可有准备佳篇?” “没有,我一个明经,本来也不擅长诗词之道,来的都是才子佳人,我就不跟著凑热闹了,老老实实当个吉祥物也就是了。” “呵呵,谦虚。” 就这般,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本身的关係似乎也缓和了许多,却是索性真的都坐了进去,王安石坐在上首主位,而王小仙这个九品主簿则是坐在了下首的位置,却也没有人说什么不对。 甚至不自觉的,不论是天禧寺,李家,徐家这种本地大族,还是从各地赶过来的府中官吏、士子,在见到王小仙时都是郑重行礼,在尊敬之余也实是多出了一份畏惧出来。 因为此时的江寧府这边,也已经看到邸报了,知道韩琦和富弼这两个擎天一柱的老臣居然真的被扫地出门,更甚至於在富弼罢相之后,官家居然还对那些为富弼求情的,他的一些门生故吏们,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清洗,而负责清洗富弼门生的,似乎正是新任的当朝参知政事,元絳。 据小道消息所说,这位置原本应该是张方平的,但富绍庭案或多或少和他也有所牵扯,索性便把位置给元絳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另据小道消息传说,官家还召见了江南东道御史吕景单独奏对,並给了他权开封府左厅推官的差遣,而御史中丞冯京因此被官家亲口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本来也是请辞了的,但奏疏被官家暂时压了下来,但肯定早晚得走就是了。 毕竟那御史中丞的位置,自打赵頊登基之后三个月里先后经歷了吕诲,王陶,司马光,冯京四个人了,再换就是五个人了,没那么多合適的人选不说,关键是也显得新君过於苛待老臣,所以才暂时留著他以安定人心罢了,早晚还是得罢,大家都这么说。 总之,虽然富家的案子並没有被一查到底,到底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人家富弼上了奏疏说请杀富绍庭,但不管怎么看,这一仗都是王小仙作为先锋,真的確实带领了队伍贏下了这一仗的。 甚至激烈一点说,已经有人在说,是王小仙的拼死一搏,搬倒了富弼了。 这又如何能让旁人对他不敬呢? 这对王小仙来说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他自己是不开心的,听说韩琦也罢相了,那宰相的位置给他空了好几个月,他还是回老家含飴弄孙去了,眼下的朝政已经落到了曾做过东宫太子詹事的曾公亮的手里,革新之意,已经非常的明显。 这让他愈发的確定,自己不但这次死不了了,而且以后如果不上战场也很难死了。 庆典开始,先是官祭湖神,后是画舫诗会,说是要等到下午才会有王小仙比较期待的百戏,也就是杂耍说书,船唱歌之类的娱乐节目,以至於上午的这些节目他看得还怪无聊的。 一群所谓的才子们互相比著才学的作诗,也没人作死对他这个明经出身的小官开什么嘲讽,让他也没有抄诗打脸,致敬经典网文作品的机会。 正在无聊之际,却是突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嘹亮且中气十足地大喊:“有~詔~令~” 噠噠噠,噠噠噠,又是一队列的骑士缓步而来,为首一人,应该也是个太监,同样是面白唇红,气质模样和李舜举还是有些像的,但是看起来又年轻许多。 “江寧州诸军事、权知江寧县主簿王小仙接旨~” 见状,这诗词会自然是无法再开下去了,除了王安石是拱手低头之外,其余这整个玄武湖周边的所有人全都齐刷刷地跪拜了下去,就见那宦官宣读詔令道: “尔以刀笔微臣,摄行百里。勘贪墨於鼎食之门,如鹰搏兔;浚菱泽於淤塞之野,若禹开山。富绍庭案发,尔持霜简破江南雾瘴;神臂弓成,尔运匠心淬军国锋鏑。朕深嘉尔忠勤,本宜不次超擢。” “然,妄动刑罚,不经有司私自判罚杀人性命已蹈专擅,私启府库济案之仓,更违敕条,非议大臣,轻佻行事,几酿兵变惨祸,若不绳愆纠繆,何以昭示朝纲?” “著即:褫夺职事,解归白衣;罚铜百斤,以儆效尤,特命尔入权江寧知府王安石门下修习经世之学,待锁厅试日凭才再起,赐开元通宝一千贯供尔赡母治学,御製『沉水』宝剑一具,铭曰:『截浊流方见清渊』” “尔当深味:锋刃虽利,过刚则折;正气虽嘉,逾矩则倾。今暂收尔乌纱,实养尔栋樑之器,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王官人,起来受詔吧。” 第70章 陶罐 整个圣旨囉里吧嗦的,其实总共就说了三件事。 其一,把他的江寧县主簿,九品官身给直接擼掉了。 这是明詔,王安石也没法挡,毕竟不管怎么说,王小仙在处理此案的时候,不合规,不合程序法度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甚至有些事情真较真的话是可以砍了他的。 仅仅只是免职而已,並不算重,而且日后王小仙走上朝堂,也没有人可以为江寧之事来找他麻烦了。 毕竟一过不二罚么,这都已经罚过了。 其二,便是让他白身之后跟著王安石好好学习经史子集,准备让他考锁厅试。 按理来说,明经要想拿到锁厅试的资格,还是挺麻烦的,但现在既然赵頊都亲自下詔了,这资格自然就算是有了,到时候考完了试,他被赐予进士出身,自然也还是要给他重新授官的。 锁厅么,很难考不过去的。 其三,便是送了他一千贯钱,又特意命人御製了一把名叫“沉水”的宝剑赐给他,顺便把铭文都给他做了:“截浊流方见清渊”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明遍实褒,毕竟江寧县主簿本来也不是什么多高的官身,王小仙明经的身份也確实是个事儿,不如索性弃了专研学业,考得了进士一併再论,也好升职什么的。 王小仙估摸著,这新詔令来得竟然这么巧,那十之八九,这人是早就来了江寧府了,只是一直在等著今天菱湖竣工,这么大的项目,自然要王小仙顶著“代县务”的差遣,切实地落了地,板上钉钉的成为他的功绩,在功成之后,他再出来让王小仙身退更合適一些。 也算是一番美意了。 “王官人,接詔吧,官家听说了你的事,可是一直念著您呢,您可是不知道,富相党羽之中,上奏疏求情的,弹劾你的奏疏那个多啊,你,可是真入了官家的眼了。” “臣,奉詔。” 王小仙上前接过,却是忍不住瞥了王安石一眼,不自觉地嘆了口气。 【让我跟著他学习么,到底,还是落他手里了啊,也罢,要不一会儿我去主动找他说一些閒话,缓和关係吧。】 王小仙只得上前接了詔:“多谢这位供奉,不知您怎么称呼?” “咱叫王中正,还只是一个小黄门,谈不上供奉,哦对了,这是李都知托我带给您的,有关於新式水井的完整设计图,这是李都知找了军械监的工匠所秘制,这头一个啊,已经在宫里头用上了,特別的好用呢。” 这个王中正,自然也和李宪一样都是赵頊的潜邸之人了,还是那话,宦官很多时候不在於官职大小,只在於和官家的关係远近,他说自己是小黄门,可总不好真拿他当小黄门来看待。 “水井居然成了?我刚才听旨意,神臂弓也成了是吧。” “成了,李都知说,还是多亏了您呢。” 眾人这会儿都站了起来,却见王安石也上前道:“王供奉,敢问,李舜举李供奉现下可好?” 这王中正面对王安石的时候態度却是明显和王小仙不一样,尊敬的行礼,却是自带一种不屑搭理,公事公办的冷淡態度,道: “好,自然是好的,李都知厉害了,又改良了神臂弓,將那射程又足足提高了四十几步呢,哎~,就是不知,这么好的东西,那些文官们是不是又要弹劾,反对了,哎~,咱们这些个做內侍的,想要为朝廷,为国家做一点事情,可真是难啊。” 语气中,倒是也不乏揶揄和讥讽。 正如王小仙所料,他这个宣詔使,確实是已经来江寧好几天了,一直住在驛站里,就等著今天菱湖竣工呢,自然,也知道了王安石和王小仙,为了李舜举而冷战吵架之事。 虽然他也明白王安石在担心什么,然而兔死狐悲,李舜举那样的大宦官依然免不了要受这般羞辱,他对王安石又能有什么好眼色呢? 尤其是,当这一次李舜举又拿出来了新神臂弓样品之后,御史台和諫院那边又开始弹劾李舜举了, 明明司马光都已经给打发到翰林院去修史去了,御史中丞冯京也同样因为江南富绍庭案受到了牵连,处於半罢官状態,可是那些文官们却还是好像约好了一样,齐齐地共同上书弹劾李舜举。 入你娘,李都知为国改良神臂弓还改出错来了? 恨屋及乌么,自然就怎么看,都觉得王安石不顺眼了。 当然,这所谓的改良也不是什么大动作,和王小仙也脱不开干,神臂弓么,其实王小仙也不懂,只是觉得这个年代的弓弩,和他在现代看的所谓“传统弓弩”的反曲弓不太一样,跟现代弓的形状自然就更不一样了,便简单的提了一些意见。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公园里,运动馆,他上辈子也是射过箭,射著玩过的。 一是弓弩的形状可以儘可能的做成反曲,具体这个反曲的形状要怎样的技术参数他就不懂了,不过可以去试么,另外还可以在弓箭的侧边像现代弓箭一样做个搭槽,让箭搭在上边的时候更稳一些。 二是改变了神臂弓的弓身材料,王小仙不懂弓,但是叠层材质更容易积蓄动能的道理他总是懂的,家里装修的时候听师傅跟他讲过。 於是便建议李舜举將神臂弓的弓身改成三层结构试试,也就是中间一层用最硬的硬木,外层两侧用有弹性的软木,水牛角,特质毛竹之类的, 最后最外边的一层用各种胶、皮、筋之类的,反正这般里外五层的夹住,肯定是弹性势能最强,具体什么材料合適,还是那话,要李舜举去试去了。 现在看来应该是试成功了。 王安石一听说李舜举居然真的又制出了新的神臂弓,虽然明知道是和王小仙有关,却还是一阵诧异,诧异之后便是震撼,最后,也是苦笑著一声道: “王供奉,是这样,之前李供奉来江寧,本官……確实是一时衝动,做了错事,每每思之,总是心下不安,还请劳烦供奉回去的时候,帮我向李供奉致个歉。” 说著,王安石又招呼跟班拿过来一个陶土罐,道:“这是我特意命人从李供奉的老家尉氏县,寻来的青土作主料,调製成五色土,专烧的陶罐,这上面有我亲自手书的铭文,乃是『“土生稼穡,德载坤舆』八个字, 我曾听人说,李供奉幼年时在尉氏县遇上旱灾,常常食土充飢,特寻其家乡故土,希冀他能够有始有终,莫忘百姓疾苦。” 一时间,王中正和王小仙都有些诧异。 【这是……跟李舜举道歉了么?】 【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你说你送礼就送礼,怎么送到最后还是跟要教育人家似的呢。】 见王小仙瞅他,王安石也是冷哼一声:“此乃我自己心中不安之故,与你无关。” 王小仙:“切~” 却是忍不住笑了。 【要不,我一会儿也买点什么给他赔个礼?咱现在也是有钱人了,就是这宋神宗……哎~,李大哥也不给力啊,怎么就不能给我发到西北前线上去呢?如此一来,將来,恐怕是愈发的难死了啊】 第71章 钟山书院 钟山书院 也即是后来荆公学院的前身,由王安石所办,陆陆续续,断断续续的时停时办,现如今已经在整个江南,乃至天下都颇有名气,这里主讲王安石的新学,与洛阳二程的理学可谓是一时瑜亮。 而隨著王安石权知江寧府,起復在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拜相也是早晚的事,新学也终於得以渐渐压过了理学一头,以至於最近这段时日以来,特意从外地慕名拜访的学子也日渐多了起来,其中也不乏许多家世显赫之辈。 “哥,快些,咱们快些,莫要迟到了,迟到是要打手心,甚至罚站的。” “都怪大兄,早上的时候非要吃什么煎饼果子,以至於现在这么急急忙忙的。” 刚下过一场雨,钟山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泛著冷光,王小仙跟著王小虎,王小蝶两个人拾级而上,心里却是怎么都有种彆扭的感觉。 好歹他也是当过官的人了,突然让他重新背上书包去上学堂,这感觉实在是有些怪怪的。 王小虎也就不说什么了,王小仙瞥了一眼女扮男装,但因为已经有了发育,其实依然看得出端倪的王小蝶一眼,一时这怪异之感更加浓郁了。 【梁山伯与祝英台么?】 这女人,最近疯狂的迷上了各种经书,杂书,王小仙猜测,是在和王雱相处的时候还是有些自卑了。 他们俩的事儿虽然一直没有正经的定下,但那也是因为王家尚在孝期的缘故。 然而不可否认的一个事实是,王雱在眼下这个时代来说,实在是有点过於优秀了,而王小蝶却是也確实是显得普通了一些,虽然王雱很爱吃王小蝶给他炒的菜。 但本质上来说炒菜既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不可替代的手艺,而且大户人家本来也是不缺厨娘的,王雱也不止一次的提过,让王小蝶將做菜的手艺直接教给厨娘之类的,这就自然让她很有危机感了。 人家是不满二十岁的新科进士,真正的学富五车,说白了,你王小蝶若是不读点书,肚子里没点文化,以后两个人就算是真的在一块了,恐怕没了交流这感情也会淡的。 说不好听的,王雱这种身份,等到孝期结束回京,平日里出去喝酒碰上的陪酒女恐怕也无一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这不,就主动提出要来上学来了么。 隨著他们家茶摊上的生意越来越大,僱人也越来越多,本来么,也没道理继续还让王小蝶在后厨忙活了。 当然,北宋其实早有女子书院,江寧本地就有,只是北宋女学大多都是学些医术,纺织,儒学的话仅有些诗书之类的,这自然入不了王小蝶的法眼, 这丫头心气儿极高,上学的目的也不真的只是为了琴棋书画,写个诗,对个对子之类的博人一笑,而是真的想学经世致用的学问,想要学习做策论,至少是像王娟一样没事儿的时候能跟王小仙进行一番键政的。 三人转过一片翠竹掩映的山坳,眼前豁然开朗,几椽朴素的屋舍依山势错落,黑瓦白墙,檐下掛著些测量水位的竹尺、晒乾的药草,院前一块平整的缓坡被开垦成菜畦,种著青绿的芥菜和萝卜。 不等进门,就听到里面的大声爭论,宛如吵架,又宛如激情四射的演讲一般地道: “农师此言差异,周礼·泉府明明写著:『凡赊者,祭祀无过旬日,丧纪无过三月。凡民之贷者,与其有司辩之,以国服为之息。』此『息』字,如何就不是『贷而取息』之意?如何就不能是今日为国库增益之源头?这泉府之职,如何就不能类比后世青苗之贷?后世腐儒非要强辩『泉府只赊不贷』,是『取息非王道』,岂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王小虎:“是龚原龚师兄的声音,他正在和陆师兄辩经,快,快些,咱们快进去,这般的精彩,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一旁,王小蝶也很是兴奋,虽然王小仙也不確定他能不能听得懂,但却偏偏一副眼珠子都放光的模样,也不知是对知识的渴望,还是单纯想要看人吵架的本能。 进了院中,却见这里也没什么讲堂,王安石也不在,一共十余名学子各自拿著蒲团在席地而坐,看上去特別的隨意,王雱和王娟则是一身的黑色素布,在一眾青衫学子之中看著也特別的扎眼,见他们进来了,王雱还笑著跟他们点了下头,王娟则是脸颊闪过一抹羞红。 【王娟也在?】 王小仙也是一愣,不过隨即也就释然了。 王娟在,自家妹子就不是书院里唯一的一个女生了么。 至於说,王娟好像是对他有所好感这种事,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却见那院子的中央处,正有两个人相对而坐,正在说话之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想来应该就是龚原了,也是如今这江寧府的通判。 此人乃是嘉祐八年进士,也可以称是王安石的大弟子了,很早就跟隨王安石了,也是新学弟子中最为出息的一个。 由於陈斌自杀,而且谁都知道王安石在江寧府的这个官职必然是过渡性质,怕是一年都干不上,这诺大的江寧府总不能没有知府,也没有判官吧? 甚至就连推官,因为去年元絳查案的缘故,也几乎都被调走了。 也算是加急,就赶紧让著龚原过来当这个通判,作为王安石的学生和助手,等王安石什么时候调走了,他也好萧规曹隨,至少短时间內稳住江寧府的大局。 反正他虽然资歷確实是浅了一些,但他毕竟是一甲进士,已经做过两届京官了,倒也勉强够格,也算是朝廷对他王安石的善意示好,就是不知是曾公亮的手笔还是宋神宗自己的了。 总之,这位“大师兄”的到来,確实是让江寧的官场上下,乃至这钟山书院上下,都变得十分振奋,乃至亢奋了。 平日里王安石忙碌的时候,龚原也会来书院代课,当然,更多的时候这俩人都会很忙,学院会由王雱组织代课,甚至是没人代课让学生们自由学习乃至互相探討。 而此时跪坐在龚原对面的少年,却是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腰杆挺拔,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十分的英俊,几乎不在於王雱之下。 面对大师兄的压迫感却能从容不迫,一脸沉稳地回道:“郑康成(郑玄)注泉府时有云:『贷者,谓从官借本钱也。息者,所以偿本之贏余,非为取其利也。』泉府之贷,根本在於便民,收其微小利息只为覆盖官本成本损耗,维持其周转,此为公义体现。岂可与后世与民爭利、图谋国库暴利之敛財术混为一谈?国用之息与国用之利,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別,是取息本身『取於民之有制』,还是唯利是图『以民为本敛其財』?此非爭一字一句,乃爭经术根本目的!” 王小仙注意到,这个能不卑不亢的和龚原辩论的人,腰间却是掛了足足四把摺扇,六个香囊,身上乱七八糟的能找出不下十余处的女子的定情之物,当即小声地对王小蝶道:“这个人,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小白脸子没长好心眼子,再说万一元泽(王雱的字)小心眼吃醋什么的也不好。” 王小蝶:“干什么,说得好像我一见到英俊男子就要水性杨似的。” 王小虎:“这是陆佃陆师兄,是咱们书院的学术方面的魁首,为人正直,治经严谨,文采极佳。” 王小仙小声嘀咕:“文采极佳之人必风流,小虎你以后也要离他远一点,风流不是什么好事。” 第72章 狂妄桀驁 见王小仙兄妹三人到了,一眾学生纷纷都对著他们或是点头,或是拱手示意,其中甚至也不乏有些討好之意。 毕竟,菱湖,哦不,现在应该叫玄武湖了,竣工的时候大家都是见过面的,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同学了,但谁都知道王小仙和別人是不一样的,人家本来就是官身,明年科举的时候是要去参加锁厅的。 锁厅的通过率本来就是远远高於科举,还不糊名,底线上来说,王小仙几乎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 更別说,人家还有官家的御赐宝剑了。 却见那龚原也是朝王小仙微微点头,王小仙对他抱拳拱手,而后,却是大声地反驳陆佃道:“迂腐!郑玄就字解字,何信之有? 老师曾言:『先王所以理財者,非务利入也,盖以利民也!以利民则国用亦足!』这才是直抵本心!那一点小息,既是维持泉府运行所需,同时也使借贷者不致轻视官本” “此为『有制』,更是『利民生』之实!若无此息,泉府如何长久?民无规矩可依,贪冒滥用者眾,岂不是害了想正经借贷营生之民?『盖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財,取天下之財以供天下之费。』有周转之效、生利之能,方是长久利民之道!” 龚原说完,一旁,却是又有学生开始接话,互相之间你一言,我一语,这个引用管子,那个引用孟子,儼然就是一场辩论大会,王娟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把葵籽,还跑过来分给了他们一点,一边嗑瓜子,一边看辩论么。 王雱则是正襟危坐,看得特別认真,时而点头附和,时而摇头表示不太认同,但却是並不开口说话。 王小仙见王娟的面色潮红,儼然是非常的兴奋,却是不禁暗想:【怪不得她那么喜欢辩论和键政】 王娟:“这些人又在辩这个,一篇泉府,都快被他们给翻烂了,我都听了好多次了。” 所谓的泉府说白了就是个引子,这些人辩论的实质,其实就是未来王安石变法中的青苗法,说到底也只有一个意思:朝廷给老百姓贷款,是否需要收取利息?如果收取了利息的话,收取多少才合適?具体又要怎么执行呢? 其实在大宋,顶尖的学院学府和普通的府学县学区別就在这里,普通的学院学府主要还是在以经义为主,不说是皓首穷经,也是寻章摘句居多,偶尔议论时政,往往也议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似钟山学院这种全大宋都数一数二的顶尖学府,真的去討论经意已经很少了,其学生也早已经脱离了我注六经的范畴,而是真正的六经注我。 从“读书是为了理解圣人的意思”,变成了“圣人说过的话是为我服务”。 这学校几乎就不教经义,那玩意回家自己看去,聊的全是时政问题,全是最尖锐,最前沿的问题,甚至可能和朝堂上诸公们探討的问题差別就不大了。 王小仙扭过头,问王小虎:“你怎么也不跟他们一块辩论?” “我?啊我……我……学识,还是不够,我,我还在学习的阶段。” 说著,王小虎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 有一种,县城里的学霸好不容易破格考进清华,面对同班同学的全英文模擬外交论坛自惭形秽的既视感。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键政么,关键是你得敢键,学习是一方面,自信是另一方面,被人给懟回来了,如果你心服口服,那代表你多了一个知识,如果你心里不服只是嘴笨说不上来,那就去查资料寻找反驳他的话语,一直当个听眾,又能有多大进步?” “况且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他们有他们的优势,你也有你的优势,王公既然收了你做学生,自然便也有你的过人之处,如若不然,难道光是靠我的面子么?这中山书院,难道只是靠面子就能进得来的地方么?” “我有……我的优势?” “跟这些人相比,你的劣势是很明显的,那就是你读的书实在是太少了,说白了你也就啃了六经么,他们这些人可能过了蒙学之后就不怎么看那东西了,更甚至可能他们中有些人压根就不打算考科举,而是可以靠蒙荫来当官,从小什么杂书都看过了。” “比见识,那你就更不行了,你跟他们辩论,不要掉进他们的节奏里去,那叫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然而你要知道,这是哪?这是钟山书院,是学习新学的地方,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既然祖宗都不足法了,干嘛还从故纸堆里找典故呢?” “你记住,圣人跟我想的一样的时候,这叫做標准答案,你可以拿来直接用,可圣人的话和你想的不一样的时候,他孔老二懂个屁的政治? 你得先拿出这样的气魄才行,先有一套你自己的答案,再想办法从圣人之言里找一段,歪曲圣人的意思给你自己註解,这才叫六经注我,做王公的学生,没有这样的气魄,他收你做什么?” 王小仙今天是第一天来,又是江寧的风云人物,他一来,本来大家的注意力就都在他身上,一番话虽说是说给自家弟弟的,可说完的时候整个辩论会却是都已经停了。 直说得学院眾人呆若木鸡的瞅著他。 王小仙却是並不將此当一回事儿,而是继续对王小虎道:“你的优势是什么?其一,是你来自於市井底层,你不一定知道朝廷的政策是怎么执行的,却知道这些政策是怎么落在老百姓的头上的, 你要学会用最朴素的角度去看待事物,你作为一个开茶馆的,你认为这青苗法是善政还是恶政?你觉得来你茶馆里喝茶的那些人,他们会觉得这是善政还是恶政?” “其二,你是我的弟弟,从小也是被我给擼大的,说句不自谦的话,你別看你哥我也只是一个明经,但要论眼界的高度,这世上没几个能强得过我的,跟著我耳濡目染,难道就没有一点高屋建瓴的想法么?” 王小虎闻言若有所思,不过很快的,却是又苦笑了起来,只因为此时书院中所有的目光都瞅著他们,实是让他觉得颇为难受,特不自在。 龚原却是突然爽朗地哈哈大笑,道:“好!不愧是敢以九品官身,逼迫富相都罢相了的王介白,好狂妄,也好魄力,为兄履任江寧,也有一月有余了,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与介白好好交流一番,甚是遗憾啊,介白以为,我与农师谁对谁错呢?朝廷將钱粮借贷给百姓,又是否应该收取利息呢?” 王小仙扭过头问王小虎:“你是赞同的还是不赞同的?” “哥,还是你说吧,我,我学习学习,我自己还没有想好。” “切~” 王小仙撇了撇嘴。 “还是介白来说说吧,允中在书院学习甚久,他的想法,咱们大家大抵上也是知道的,反倒是介白你初来乍到,咱们大家可是都想听你的高论呢。” 王小仙笑著摇了摇头道:“问我么,嗯……我觉得,你们两个说得都是狗屁,青苗法分明就是恶法,收不收利息,收多少利息,都是狗屁,我知道,这破法在许多地方都已经试过了,但那是因为没碰上我。 碰上我这样的,这青苗法是善是恶,就不由官府做主了,这法本质上是地方官府和地方豪强的博弈,我若来做豪强,青苗法便可为我所用,因此,此法若是要施行的话,两成利息太少了,两倍吧,甚至十倍利,也未必不能赚回来,否则,不如不做。” “至於说泉府,一千年前的东西还有个鸟的参考价值?我还以为新学能有多新呢,还不是捧著故纸胡言乱语,你们两个真的是王公最得意的弟子么?就这?那看来王公所谓的新学,新法,也都不过如此。” 第73章 为变法我视死如归 滴答,滴答,滴答。 水钟的水滴滴落的声音似乎变得格外的清晰,院落里的学生都好像傻了一样。 王小仙对此却是十分满意,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还是回到最初的问题:他王小仙,要怎么死呢? 王小仙现在名气有了,靠山有了,御赐的神剑也有了,不知道为什么,连富弼都罢相了, 更莫名其妙的是,连韩琦居然也都罢相了,这个原本预想中,或许可以作为大反派的存在,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就告老了,甚至那天他骂韩琦的时候,他都不知道其实韩琦也已经罢相了。 元絳居然也成了参知政事,他是不太懂歷史的,不知道歷史上的元絳是什么情况,但却是隱隱约约的觉得,他的这此番际遇,很有可能是和自己有点关係? 原本以为多么多么强大的反派势力,庆历君子们的利益共同体,他真的已经往死里得罪了,却好像……也就那样? 所以他想要为国而死,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段时间里,王小仙也並不是光顾著跟王安石斗气,而是很认真很认真地思考了许多。 首先,如果有机会能上战场的话,他还是希望儘可能去战场,在北宋,文官领兵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范仲淹不就上过战场么? 不过这就不能强求了,正常来说,北宋这边文官想要上战场,你得先混到宰辅一级,或是恰好调到边地当知府,知县什么的,对他来说,宰辅一级,这就有点太过於遥远了,能不能调去边地,边地又是不是能恰好打仗,那就纯是看命了。 而不正常来说,那就只能指望自己的结拜好大哥,李舜举来给自己想想办法了。 这个上战场的机会,有了就一定要爭取,但是千万不能指著这一棵树上吊死。 其次,那就是王小仙已经认识到,如果不能上战场的话,想要速死,恐怕是没什么机会的了。 那么,既然速死已经不现实了,他自然也要追求死的质量。 既然手里已经有了赵頊给的御赐宝剑,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死法,现在自然也就可以想一想了。 比如:诸葛亮、屈原、岳飞、关羽、于谦这些人。 也即是,留名青史,为国而死,死后还要享受香火,成为中华民族的民族脊樑,成为五千年文明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阎王爷可是跟他说了的,死之前能混到这些人的这个地步,等將来成了神仙,连他也是要跟称一声尊驾的。 那么,怎么才能做得到呢?北宋对文官实在是太好,很少有直接把人弄死的时候,他连富弼都惹了还是没死,全大宋比富弼还惹不起的还能有几个呢? 所以,那就不能是得罪一个人,而是得得罪一群人,最好是一整个阶级的人。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变法。 正好他还跟王安石建立了这么深的关係,这条路简直就是一条康庄大道让他走么。 古往今来,变法者,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大多都没有好下场。 当然,他也知道歷史上王安石变法虽然失败,但王安石本人还是得了善终的,北宋的宽仁不是说说而已。 可这不还是因为王安石的变法没成功么。 而且这不还是因为王安石本人他不敢得罪人么。 如果他成功了呢? 王小仙不知道的是,其实歷史上,王雱曾经对王安石说过,把韩琦和富弼抓出来宰了,变法之事自然也就成了,可王安石却说这是他胡言乱语。 歷史上富绍庭案这么好的机会让王安石抓,能牵扯出一长串的旧党之人,可歷史上的王安石確实是也没抓,和富弼互相妥协了。 说白了,歷史上的王安石变法,根本不够狠,里面有著大量和既得利益者妥协的產物。 搞变法,他们连人都不杀,甚至还要儘可能的不得罪人,这算哪门子的变法呢? 所以,王小仙为自己设计的死法已经呼之欲出了:搭上王安石的顺风车,变法,但他要做得比王安石更加激进,动作比王安石变法更狠! 就像王雱跟他辩论佣人,他要跟王雱聊商君书一样。 北宋最大的社会问题到底是什么?三冗么?三冗只是现象不是本质啊,本质就是士大夫阶级的无序膨胀,世代传承啊。 大宋的癥结就在於此,要变法,最需要变的也是如此,也就是,要得罪一整个士大夫阶级! 为什么他要和李舜举结拜呢?不就是为了做一个自绝於士大夫阶层的孤臣么。 先自绝於整个士大夫,做个天子的孤臣,只要他一门心思做下去,什么时候宋神宗厌弃他了,他自然也就死了。 宋神宗要是实在不肯厌弃他,他就乾脆把宋神宗也给得罪一下,做一个,被整个统治集团厌弃,但要为苍生请命的人。 何愁不能去死啊! 所以,王小仙决定,为变法,我视死如归! 不过很显然的,他这一番故作狂妄的表態,却是真的有些嚇著人了。 咔脂,咔脂,耳边突兀的响起了嗑瓜子的声音,王小仙扭头,正好看见王娟在疯狂地嗑著瓜子,眼睛里全是小星星,脸颊处也有些潮红。 他记得,原本他对新法有所非议的时候这丫头只会迫不及待地对他进行辩驳来著,怎么现在完全是一副吃瓜看戏的神色了呢? “这话要不是介白兄所说,换了旁人,定然是个妄人无疑了,可既然是介白兄所说,固然称不上妄,但恐怕至少也要占一个狂字的,在下陆佃,愿闻其详。” 王小仙看了一眼这个小白脸子,却是突然噗呲一声笑了,道:“陆兄是吧,老实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从小到大,对这个世界感受到的应该都是爱意吧,挺好,作为一名文人,保留一份天真总是好事, 不过若是你以后考中进士当了官员,甚至是成为一方长吏,我却是真的建议你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感受一下人间疾苦的。” “刚刚听你们辩论,你似乎是主张官府给民间放贷,不收取利息,或者是微息么?兄弟,尽信书不如无书,所以我就说么,以春秋为主的六经,其实有时候也还挺坑人的,拿著一千年前的药方,来治这一千年后的病,怕是好人也得给治成个残废,兄弟,你且还得磨练磨练呢。” “很简单的道理,先秦的时候,一个所谓的州县,一共才多少人口呢?汉代的时候一个州县又才有多少人口呢? 就说郑玄吧,我不是说他的学识不够,而是汉代的时候一个五口之家,必须要耕作一百亩以上的土地才能够满足衣食,赋税稍微高一些,就要活不下去,人们也不得不依附於庄园主,也就是豪强,世家,亦或者是隨便什么东西, 这所谓的官府借贷,其实都是先借贷个庄园主,再由庄园主借贷给真正的民户的,那庄园主和地方上的官府,难道不是一家的么?这和现在咱们大宋是一样的情况么?” “且不说官府低息,甚至是无息借贷,这本钱能不能够回得来,陆兄,这天底下所有的好事儿,什么时候,真的轮到过底层的民眾呢?钱,什么时候流向过需要钱的人呢?” “到时候官府赔了钱,真正的百姓也得不到实惠,平白肥了中间的豪强和形势户,乃至於贪官污吏罢了,说真的,陆兄的观点,实在是不值一驳。” “送您一句话,圣人书是用来读的,拿来做事,却是百无一用。” 一时,陆佃却是糯糯难言,竟还真有些不太好接王小仙的话了。 事实上王小仙说得也是没错,这位歷史上的北宋名臣,大诗人陆游的亲祖父,此时確实还只是一个正在求学的少年,也就是有学识而没见识的阶段,书看了一堆,但是缺少实操经验。 虽然还有一肚子的话能反驳,但这些所谓的反驳话语,又其实都不过是圣人之言,而偏偏王小仙还是个能说得出“孔老二懂个屁”这种话的狂生。 他再怎么反驳,人家一句“不合时宜”就给打回来了。 这岂不就成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么? 第74章 要宰就宰士大夫 眼见那陆佃败退下来,一时间,书院中近半的学子都露出了失落,憋屈,难受,以及愤懣之色。 这些人都和陆佃是差不多的,有学识而少见识,本来就是照著圣贤书鸚鵡学舌的,与人辩论,也是以圣人之言为底气。 如今这圣人之言居然被王小仙所驳斥,一句不合时宜就否认了他们的无数努力,虽然看似是占了上风,噎得他们和陆佃一样全都是无话可说,但心里却显然是不服的,更多的还是一种“竖子不足与谋”的感觉。 甚至已经有人在小声地嘀咕:“明经到底是明经,不学圣人之言,还满口胡话妄语。” 只是他王小仙在江寧的地位特殊,这些人也是不好当面这般与他分说罢了。 良久,却是龚原主动打破了沉默道:“介白兄此言虽然桀驁狂妄,但也確实是有几分道理,然而老师主张,青苗之法可以因地制宜,收取两成左右的利息,为何在你眼里还是不行呢?您所说的两倍利息,乃至於十倍利息,又是利从何来呢?” 王小仙闻言笑道:“龚通判可知,下属在反对上司新政策的时候,最好的方法是什么么?” “是什么?” “就是严格执行上司的命令,乃至於加倍执行上司的命令,就比如,这青苗法。” 这青苗法毕竟是上过高中歷史课本的,可谓是大名鼎鼎,也是歷史上王安石变法,亦或者称是熙寧变法中,最有名,也爭议性最大的一条变法了。 “官府借给百姓钱粮过荒,明年时收取两成到三成不等的利息,这在现代社会算是高利贷了,但在大宋,至少初衷是毫无疑问的良政,因为豪强和形势户放贷普遍都是四成,五成以上” “然而若只是將这青苗法当做一条財政之法,那就想得太简单了,在王公的设计初衷里,青苗法其实也是抑制土地兼併,甚至一定程度上属於社会再分配的手段。” “我可以確定,这青苗法在实施的过程之中,一定会產生强制摊牌,乃至於层层加码的情况,本来说好的三成利,结果收起来就是三成五,四成,本来人家不缺钱粮,但是官府顶著指標的压力一定会强行找人摊派。” 龚原闻言笑著站起,就要反驳,却听王小仙道: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青苗法实施的最大阻力了,不过我却认为,这也没什么不可,就算明知道有摊派,这件事也依然可以搞,甚至强行摊派青苗法,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穷人借钱,是需要富人担保的,而且不保还不行,这个担保是强制的,到时候穷人还不上,官府会去找同乡的富人去要,这其实不就相当於是把富人的钱,分给了穷人了么?而富人得到的却只是穷人的欠条而已,如此,岂不也算是贫富相济么?” 一时,书院眾人面面相覷,竟是都被王小仙给震住了。 別看他们学的是新学,但是对青苗法的研究大多都还只是在理论上,纸堆里,除了龚原之外又都是一些学生,並没有实际的政务经验,能想得到强行摊派,已经是殊为不易,却是还真没人想到均贫富这个问题上。 要知道均贫富这个事儿,在封建社会本身也不是什么正確的思想啊,凭什么要让富户用自己的钱去补贴穷人呢? 最关键的是,他们这些能够拜师王安石的人,儘管都还没有考试,但实际上却是也已经將自己当成了士大夫阶级的。 割富人的肉去补贴穷人,这岂不就是要割他们的肉么? 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均贫富这个概念被王小仙这么一提,这些人自然本能的反应就是错的,再说儒家本来就讲规矩讲安分,任何事实上的由官府主导的均贫富行为,本质上也確实都是对儒家思想的背叛。 在古代社会,安贫乐道是个好词儿,甚至说到底儒学的目的,教化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儘可能的安贫乐道么? “荒谬!实在是荒谬,青苗法首要在於便民,在於抑制土地兼併,乃是善政,就算是收取利息,那也是为了缓解財政紧张,是为了富国强兵,何来的什么贫富相济之歪理?荒谬,实在是太荒谬了。” 王小仙闻言乾脆俩手一摊:“行吧,你们说王公没这个意思,那就没这个意思吧,反正他有没有这个意思,这青苗法最后也一定会被摊派,贫户借贷,也一定需要富户担保,富户担保,就一定会造成富户破產。” 龚原:“所以变法之要,首在用人,只要用人得当,吏治清明,纵有摊派,也不过是小节,定与大局无碍!” 王小仙闻言皱眉:“龚师兄,我记得你好像是七八年前的进士吧,不是已经当了七八年的官了么?怎么还这么天真呢?” “你……” 正说著,却是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老成的声音道:“因为他是一甲的进士,所以自打中榜之后,一直是在翰林院,国子监等清贵衙门做事,他这是刚外放,缺少地方上真正的经验。” 眾人回头,发现正是一身黑衣的王安石,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门口,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 “王公。”王小仙拱手道。 “老师。”眾人纷纷行礼。 “免了。” 王安石示意眾人不必拘礼,而后还是笑著道:“有时候一甲的进士反而没那么容易出名臣,原因就在於此,清贵固然是清贵了,但是基层经验却是往往不足,就算有朝一日官拜宰执,搞不好却还是会有不接地气,不理解真正基层的问题,这一点上,却是反而不如那些四甲五甲,乃至你们这些明经的了。” “不过介白,我刚刚听你的意思,你似乎是认可用这青苗法来行这贫富相济之事的?若是你连贫富相济都可以容忍和接受,又为什么认为此法会不可行呢?” 王小仙反问:“王公您拜相实行新法已经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所以你试行这青苗法,真的是有贫富相济的意思么?” “呵呵呵,你猜?” 王小仙闻言笑著摇了摇头:“不猜,你承不承认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了,然而即便是如此,我还是反对,因为我一向认为,劫富济贫,从来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劫谁的富,济谁的贫呢?到底多有钱,才算是富户,又应该被劫呢?” “说得直白一点,绝大多数的地方官府,能力是不够的,你让他们去劫真正的大豪右,大形势户,他们是没那个本事的,所以很有可能,最终这所谓的劫富,劫得都是中產之家,小康之家,而让真正的豪富逃过一劫。” “我们可以做一个推演,县衙拿著指標去摊派,让无数的小地主给贫户作保,贫户还不上,小地主就会被官府追索得家破人亡,小地主的地,自然也就成了公田,如此,倒也没什么,国家现在陷入了困难,总要有人哭的,总要有人去苦一苦百姓的。 小地主去哭,已经是最理想的结果了,自古以来能够顛覆天下的,要么就是士林门阀,大姓豪右,要么就是赤贫黔首,从来没听说过商人,书生,小地主这种中產能成事的,所以这些人本来就是天底下最好欺负的人,这个道理,旁人不认,我却是认的。” “然而且不说南北有別,你这青苗法在南方实行以下则还罢了,因为长江以南確实是有大量的小地主可以盘剥,北方执行,是一定要生乱的。就说这田吧,小地主破產之后他们的田亩充公一定会做公田,可是朝廷要如何处理这些公田呢?” “我知道,你一定有著十分完善的规则,可是您看啊,仅仅是咱们一个江寧府,富绍庭就能侵吞一千多倾的公田,放眼整个天下,又该有多少呢?公田,到底是公家的田,还是会和前朝一样,落入豪右的口袋呢?” “杀一批中產,賑济百姓,孝敬朝廷,这是眼下应对朝政危机的解决之道,看就怕杀了这些中產,这些真正的民脂民膏中,只会有少部分落入朝廷之手,更少的部分餵给底层赤贫聊以果腹,怕就怕其中的大头,落入无数个富绍庭这样的人手里,那,王公你就真的是咱们大宋的罪人了。” “王公,我的意思不是说您劫富济贫的事情做得不对,而是说你劫掠中產之家不对,要劫,您得劫大的,您得劫官户的,劫士大夫,劫豪右劫形势户的富,賑济最底层的百姓。” “治理天下,难道不应该是损有余而补不足,最终使天下人人小康,才是真正的治世么?劫掠小康之家去济贫户,只会让豪右之户扩张无度,最终导致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导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到时候,大宋就真的要亡了。” “所以,您的青苗法还是不好,这是一条在中產身上开刀的法,宰杀中產是救不了大宋的,要宰,咱们就得宰士大夫才行啊。” 第75章 斗法赌约 王安石和王小仙的这一番对话,打一开始,节奏就已经偏了,至少在钟山学院的这些学生的眼里是真的偏了。 他们从来没有將此法往均贫富的地方去想过,按说这也是不应该去想的,他们討论的都是利息问题,做了各种设计,都是在运作如何让那些借贷的人能还上利息,想的是如何挤压那些市面上其他放高利贷的空间。 把放高利贷的权力收归朝廷所有,由朝廷发放高利贷与民间放高利贷的豪右竞爭,不是才是这青苗法的实质么? 怎么王小仙和王安石一聊,打一开始,就先预设了这钱放出去收不回来,官府必须要盘剥富户才能维持上了? 就连那已经为官八年的一甲进士,自认是新学大弟子的龚原,这会儿也是懵了,就连他,也万没有想到这青苗法的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一层深意。 亦或者说,这到底又是不是真如王小仙所说,真的是王安石的深意么?还是说这所谓的深意,只是他王小仙的胡说八道呢? 至於说他王小仙所说的,不刮中產刮顶层,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且不说这事儿在法理上是否正確,关键是也没有可操作性啊,歷朝歷代,这事儿就从而做得成过,也即是从来都没有过的道理。 然而更让龚原感到了惊悚的是,王安石对於王小仙的这个说法,似乎並没有要否认的意思,而是就著王小仙的话聊了起来,道: “介白说得也有道理,所以歷来变法之要,在於用人,也在於吏治,说白了,到底这钱借出去后能不能如约的收回本息,是否会强迫富户破產,豪右之家,是否真的会安然无恙? 以及这最重要的,从那富户手中流出来的田產,是否会重新流入到更大的富户手里,我倒觉得这非是此法不好,而是要看是否是所託非人了。” “事情要办成什么样,不在於法度如何去立,更是在於执行的人到底要如何去行,若是主持变法之人,是宛如介白这样的真正君子,如何会让这法成为恶法呢?” “如此说来,深之刚才的言语自然也是不能算错,变法之成败,最终还是在於执行,在於选材,如果具体执行的是介白,我相信,介白也一定会有办法,让真正的豪右之家,去为真正的赤贫之民去作保,而放过只是小康之家的普通富户。” “若要说贫富相济,这才是真正的贫富相济,也是你所说的,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天之道,至於说,在实际应用之中,或许確实是会有你所说,专损小康之家的情况,归根到底,还是人不行,是吏治不行,而非是法度不行,况且至少,这不会让赤贫之民揭竿而起,也到底是民不加赋而国用足的了。” “况且,只要法度还在,便是执行不利,儼知这世上只有一个王介白呢?”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说到此处,王安石意欲行此青苗法的核心动机就是已经很清楚了,他也几乎是在以一个比较隱晦的方式在向王小仙道明这青苗法的实质了: 所谓民不加赋而国用足,这也確实是没错,人家说的是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又没说民不加税而国用足。 赋和税本来就不是一样的东西,人家康熙不也说的是永不加赋,而不是永不加税的么? 所谓的赋,简单说就是人头税,也就是说你只要活著,你就得交,也可以理解成间接税,或是商品附加税,根本上讲,就是对天下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穷人要交,富人也要交。 管普通老百姓要一万块钱税收和管马首富要一万块钱缴税,这是一回事么? 所以赋越重,老百姓的负担也就越重。然而歷朝歷代,收赋总比收税要容易得多,財政短缺的时候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手段就是人人平等的直接加赋,这却也是事实。 人家老王的本意,就是不从民间加赋税,而是取富户之钱充实国库,顺便还能賑济一下贫苦百姓么。 地方上若是能遇到你王小仙这样的好官,自然可以刮豪右而济赤贫,而若是无才无德之人,使富户破產,豪右继续做大,那也至少比加赋而导致赤贫破產造反要强。 因为大宋確实是已经出了非常严重的財政问题,京城官吏普遍性欠薪半年左右了,总不能真的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著吧。 最后,则是用王小仙本人来说事儿了:你说地方豪右一定会趁兼併公田,就像富绍庭一样,这没错啊,可是富绍庭虽然猖狂一时,他不还是碰到了你王小仙这个江寧主簿了么? 只要是有法可依,这些个大户未尝就不会有一天將其当做肥猪来宰杀之的,就像你王小仙宰富绍庭一样。 没有他富绍庭兼併的一千多倾公田,哪来得今日这般的玄武湖景象呢? 王小仙则是发自內心的感慨道:“自古以来,国库亏空,都不得不去苦一苦百姓,先掠民,直到民力殆尽,民变在即,才会去掠夺於商贾富户,再直到商贾和富户都给掠完了,不得已,只能继续掠夺於民,直到民变成为燎原星火,顛覆天下,可为什么就没人想想,这掠夺而来的民財,商財,都去了哪了呢?” “王公,你说此法没有问题,问题在於执行法度的人,在下斗胆问一问王公,江寧府可是要试行青苗法了?” 这本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事,凭王小仙在胥吏中的关係没有理由会不知道这事儿。 “不错,確实如此。” “这江寧府的青苗法,该是由你这个府君亲自把握了吧?” “这是自然。” “青苗法的本质,是官府和地方豪强势力的博弈,官府要的是济民的同时增加国用,而豪强要的是自己不出这个钱,反而是儘可能的转嫁给普通富户,而这个博弈的胜败,也就是青苗法的成败了,那么王公,你自己本人,一定是最优秀的地方长吏了吧?” “你说我说的那些是人的问题,而不是法的问题,可是我说,这就是法的问题,你在鄞县时能做得成,一则固然是你能力很强,可这也未尝不是因为鄞县没有太强的豪右的缘故。” “王公,咱们打个赌吧,你现在是权知江寧府事,是实打实的长吏,我呢,便临时客串一下咱们江寧本地的豪强,我们来试一试,到底是你能占了我的便宜,最终能让这江寧府的富户出钱,贫户被得到賑济,还是我这个豪右,能够联合江寧府的其他豪右,让你这知府,乃至后面的朝廷都吃上一个大大的哑巴亏,如何?” “若是最后我贏了,我就告诉你我那个专割豪右和形势大户的法子是什么,青苗法要往何处去改,如果我输了,那我以后就赞成青苗法,甚至是將来做你推广青苗法时的开路先锋,如何?” “哦?你要和我斗法?”王安石笑著道。 “不错,敢么?” “呵呵呵,有何不敢?介白,你確实是有才华,也有本事,但老夫宦海沉浮多年,能有今日,却也不是全凭天眷,这个赌约有意思,我接了。” “嘿嘿,好,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著瞧吧。” 第76章 真正执行青苗法的人 九月的江寧,已经吃不到清蒸鰣鱼了。 江寧府外的食店里,宋押司独居首位,將温热的黄酒斟入杯中,周遭一圈年轻的衙役、书吏纷纷执盏回应,案上碟盏狼藉,残存著蒸鸭、油浸青虾和几样糟醃果菜的影子,不远处的秦淮河里还时不时的飘来了渺渺笙歌,似是也在唱给他们听得似的了。 “宋押司,您昨日去找过王小官人了没啊,他怎么说,总不能真就几个月都在书院里不出来,也不管咱们了吧。” “就是啊,你说这王小官人和王大官人,在咱们江寧干下了多大的事啊,这么大的事,没有咱们这些人的帮助,他们能干得成么,您不是说,那王小官人已经答应了咱们,不会不管咱们么,怎么这事儿,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过去了呢?” 宋押司也是喝多了一点,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此一时彼一时了,当时,他不是还是官身呢么,人家现在丟官弃职了,官家亲自下了詔令要他跟隨府君学习,哪还有时间管著咱呢?” “再说退一步讲,他就算是弃职之前,也只是江寧县的主簿,咱们这些人却是江寧府的胥吏,本来,人家也没有管你的道理,那富绍庭侵占公田案,咱们在坐的这些人,谁还没有个一二牵扯呢? 不被民愤之火给烧到,能够全部得以保全,现在咱们弟兄们还能如此轻快地饮酒吃肉,这就已经很好了,该干嘛,还干嘛么,咱们都是些老吏了,又不是不知如何做事,还用人教,这江寧府就算是有一天知府通判推官法曹都没了,难道咱们就不能让它维繫下去了么?” 眾人纷纷点头称是,却是还有依然摇著头嘆息:“话虽如此,只是自从那玄武湖疏浚之事结束,做事就总觉得没劲,再做从前是,总是差著一些的。” “唉~,喝酒喝酒,莫说这些,莫说这些。” 眾人正这般说话,又喝了三五回合,却见远处突然有人扔了一袋的水煮黄豆直接砸在了桌上,眾人正欲扭头去骂,却见不远处王小仙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口称道: “喝著呢?我自带了道菜来,意欲跟哥几个同饮可好?” 眾胥吏哪里还会拒绝,一见到王小仙,只以为这王小官人还是没有忘记他们,纷纷欢喜不已,宋玉更是让开了上首主位,对王小仙行了一个主僕之礼。 “官人,请上坐。” 王小仙自是不客气的坐了,却道:“你们几个倒是挺逍遥啊,这家食肆的味道怎么样?你们也知道,我们家最近生意做得挺好,官家日前又赏了下来一千贯钱,我那老父,素无大志,却是只想再用这笔钱再开一个可以卖酒的角店或者食肆,再找两个掌柜,支应这两摊子的生意。” “我知道你们几个都是经年的老吏了,在这整个江寧城內最是人头熟络,想寻你们在江寧县帮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適正在转手的店面,在帮忙寻著两个確实靠谱稳妥的掌柜,来帮帮他们。” 眾胥吏一听这眼神就亮了,都是老狐狸,立刻就明白这王小仙今日是来送人情来了。 只因为王小仙很明显的,说了要他们在江寧县帮帮忙找一家铺面两个掌柜,人家將江寧城的另一半上元县给刨出去了。 可人家王小仙以前的本职工作就是江寧县的主簿啊,整个江寧县的所有胥吏衙役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人家最开始就是靠著拉拢县吏来架空县令掌控县务的,那县令和县丞两个人可是现在都还在扬州可怜兮兮的养著腿没回来呢。 这种事不去找跟他更熟也正管此事的县吏反而来找他们这些个更上一层,但也正因为更上了一层对真正的基层情况並不熟悉的这些个府吏。 这不就是来送人情的么? 在这些小吏的眼里,王小仙这个虽然已经是白身,但手持御赐宝剑的平头老百姓,找他们这些小吏办事那都不是在欠人情,反而是给他们这些办事儿的人情面子了。 於是宋玉又很顺其自然的问出了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王官人是铁打的青云路,他日必是要和王太守一同进京的,二老莫不是要留在江寧么?” 王小仙点头:“不错,我和小虎小蝶肯定是要进京的,或长或短,跟著府君走就是了,府君的这个府君本就是官家为了夺情於他所做的权宜之计,长则一年短则半载,估摸著也就该叫他一声王相公了。” “不过我那父母双亲却不肯跟我们走,东京汴梁是出了名的寸土寸金,房贵地贵物价贵,他们在江寧是人人皆识得,处处有面子,生意做得也舒坦,东京那种地方贵人遍地走,官人不如狗,那边居住,哪会有留在江寧舒坦? 只是到时候我们哥仨跟府君走了之后,家中二老,还要劳烦你们诸位帮忙照看一二了啊。” 眾人闻言自是愈发大喜,这表明了人家就算是人进了京了,他们彼此之间的交情也还会依然作数,自然又对著王小仙好生恭维。 “实不相瞒,咱们弟兄们也都跟了好多个掌吏了,却是唯有和官人您一起疏浚菱湖最是有所成就,做得也最是痛快,府君虽也是宽厚长者,却终是个要上云端的宰相,在此处也待不住多少时日,他日位居於高处,也许看不到,看不清我等,若能再有机会为官人做事,当是为我等之幸也。” 王小仙哈哈大笑,那宋玉也是招呼著老板赶快去烧几个新菜,打几壶新酒上来重新上桌,王小仙与他们吃吃喝喝了一阵,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才好似无意地道: “府君打算在江寧试行青苗法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此事干係甚大,凡是相关胥吏,所能使的职权也是甚大,打算,如何利用此职权去赚出你们自己的那一份啊?” 此番言语一出,眾人都被嚇得冷汗淋漓,连忙解释自己没有这个心思,更没有这样的胆子云云。 王小仙闻言却是哈哈大笑,道:“今日咱们只是閒聊,你们搞得这么紧张是干什么呢?我现在也只是一介布衣而已了,又哪里还能管得了你们?” “再说这青苗法可不好干啊,不说別的,天禧寺便有一万贯钱专事放贷,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他们的年息是四成,咱们府衙要放三成,这不是在抢天禧寺的生意么? 那天禧寺背后的通天背景难道是开玩笑的么?谁知道这利息钱中,有多少是分给当朝太皇太后的?” “府君是要当宰相的人了,自然不怕天禧寺,甚至便是太后和太皇太后也不怕的,可是他这个知府有个一年半载之后就走了,你们却是要留在江寧本地继续生活的。” “再说年息三成,虽然相比於市面上的其他豪右更低了一点,可是又真低了多少呢?这些人到了日子若是还不起呢?怎么办,官府催贷,总不好真逼著百姓去卖儿卖女吧? 若是此法当真要由富户担保,谁去担保,谁去催收?若是当真弄的本地富户家破人亡了,人家没有能耐通天,哭声闹声上边的大臣们听不见,你们这些本地的胥吏也听不见么?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真惹了本地的民怒了,人家找不著当官的,偷偷摸进你们家去捅你个肠穿肚烂,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么?” “如此为难之事,不好做,真不好做,我替著你们想想,都觉得麻烦,正所谓皇帝还不差饿兵呢,都是要养家餬口的,家里的婆娘在外边说起来,自家的男人好歹也都是在府衙做事的,若是回了家连每个月买米买菜的钱都没有,隔三差五的想吃一顿肉喝一点酒都穷困,这合理么?” “这青苗法执行下去干得全都是得罪人的事,各个都要做恶人呢,这既然都已经做了恶人了,凭什么不让你们藉此赚点钱呢? 天底下没这个道理的,朝廷缺钱了,说破大天这青苗法也是掠夺民財,那就没道理只有朝廷去掠,而不许你们这些真正经手,切实办事的人去掠的道理的。” “然而这个钱啊,怎么掠,其实是一门大学问的,其实你们也知道,我为什么可以使唤江寧县的县衙胥吏?因为我先带著他们赚钱了么,这才是一切的根本的。” “我直说了,我知道你们肯定是要利用这青苗法来赚钱的,这也是应该的,我並不觉得你们这么干有什么错处,但是这个钱怎么赚,赚多少,怎么干能既不耽误朝廷的事,也不恶了如天禧寺这般背景通天的形势户,自己还能赚到点小钱以够生活,还让老百姓也別骂著你们,最好能像我疏浚菱湖一样,反而感谢你们,不是得想一个这样的法子么?” 第77章 我只是建议而已 王小仙的意思又不复杂,当即,眾胥吏仍是以宋玉为首,当先却是朝著王小仙跪拜了下来:“愿为官人驱使,只求官人能够指点迷津,给个法子救我等一救,如何才能叫我等为江寧的乡亲们不做恶事,而做善良之事?” 王小仙自然也是连忙起身將他们扶起:“你们这是做什么,莫说我现在也只是草民了,便是以前还做官身的那会儿,又哪能担当得起如此大礼呢?速速起身,莫要让人看了耻笑。” 眾人却都是脸皮甚厚的主,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只一个劲的將奉承的马屁,招人欢喜的高帽与他说个不停,却是就连王小仙也不由得心生了几分欢喜。 笑著道:“你们休要这般驾我,再不肯起身,我转身就走,不与你们分说就是了。” 眾人闻言这才起来,重新坐好。 其实这些人都是故意的,都看得出来,王小仙之所以主动找他们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办这个事儿的,大家都是同路之人,肯定是志同道合的。 之所以却是齐齐跪拜,马屁高帽戴个不停,这可真不是这些人在提前商量过的,而是他们彼此默契的结果,乃是说这王小仙的道行还是有些浅了,分明已经被这眾胥吏看出了深浅,认定了他是个极重耳欲名声的人了。 而王小仙在听了这好一顿马屁高帽之后,也果然是愈发敞亮了许多,指挥这些胥吏办事时愈发的肆意,少了许多客套。 却见他先是从袖口处拿出了几页的图纸,道:“此乃我和李舜举李供奉算是共同研製的一种新式水井,暂且取名为李供奉井,王小仙井,亦或者隨便什么井来,都无所谓。” 眾胥吏不知他为何好端端明明是说著青苗法,却又突然说起了这井来,却也依言连忙拿起了所谓的图纸看了起来,一边看还一边夸,说王官人和李供奉当真是心思了得,此事他日必成佳话云云。 王小仙笑道:“当初和李供奉共同研製此物,料来他现在必然也在皇宫大內,乃至於整个汴京城內做著更改替换了,这种水井只需要轻轻按压这柄长杆,井水便自会从中喷吐而出,简单方便快捷, 而且整个水井是密闭的,既不怕有小孩子往水井里撒尿拉屎,也不用担心有熊孩子掉进井里淹死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然而此物精巧,其一,是需要製作井管,直接插到井水里,外层要用楠竹来做,內层却需要用锡铅浇筑,辅以牛皮和鱼漂叠压密封,开合处要用陶瓷做一球阀,硬竹片做一蝶阀,据李供奉所说这还是一涉密技术,俩阀门原本是用在猛火油柜的(北宋版喷火枪)。” “这一整套的水井替换,这么多的零件,工,料,这一口井要十贯钱左右,不算太贵, 单仅城里,江寧府便有二百七十四口井,若是算上城外乡野,那差不多就有九百口井了,一口井十贯钱,加起来也有九千贯了,这是为百姓做好事,善事,不见得会弱於疏浚菱湖的大事业,可是你们说,谁来出这个钱呢?九千贯,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况且这九千贯还只是料钱,还没算工钱和各种杂费,杂七杂八的全都加起来,这费用,少说也得一万二三千贯,此事,肯定是要交给你们胥吏和衙役来负责统筹安排协调的,你们为此这么辛苦不需要工钱么? 將其中截留一部分,乃是应有之义,林林总总加起来,这就至少要一万五六千贯了,我以为这个数字还是合理的,你们觉得呢?” 一听说王小仙在计算这个数的时候居然还给他们这些胥吏还留了二三千贯,有些个心眼浅的胥吏已经忍不住眉开眼笑,甚至是谢过王小仙了。 年岁长一些的几个,互相对了个眼神之后,却是都不禁若有所思。 宋玉则是稍微过了一下脑子,便决定当眾將疑虑问了出来,道:“一万五六贯的钱財,说多不多,但以咱们江寧府的一府之力,欲要拿出,却也万难,便是江寧乃我大宋大府,但咱们大宋自开国以来一直奉行强干弱枝之策,各府钱財大多都受了转运,便有些许羡余,也大多都早有用处,更不必说,咱们江寧府去年才刚出了四十万贯的亏空了,这您是知道的。” 一旁的孔目吏笑著道:“老宋,此易事也,修建水井,乃是大善留名之事,咱们去找一找咱们本地的富户和形势户,说不定就能凑出个七七八八。” 没等说完,就在桌子底下挨了宋玉重重的一脚,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按理来说,府衙中孔目的权柄比押司更大,而且位阶也理所当然的更高一些,然而宋玉在府衙经营多年,实际上却是反而处处都压了他一头,此时被宋玉这么一踢一瞪,立时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王小仙在一旁笑道:“本地的富户豪右形势户,肯定是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钱了,且不说之前咱们修建了玄武湖,本地富户们纷纷出资,在那湖畔栽树种修亭廊,前前后后,也都了不少的钱, 而且我暂时还需要和他们筹钱做一点事,这一万几千贯的钱,只怕是一口气不太好拿得出来的,也实是没有理由再做贡献了,毕竟人家刚贡献完了一个玄武湖公园呢。” 事实上当初他们搞玄武湖的时候收上来的钱王小仙都还没完呢,足有两三万贯,而且这个钱就一直攥在王小仙的手里,分別在江寧县衙,建武军中两处存放,都有弓手日夜看守,这钱剩下了之后王小仙是既没存库也没返还。 摆明了,就是不想还这个钱么。 这时候却是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不到两万贯的项目,还说没钱,这就很有意思了。 宋玉:“官人是打算用青苗钱来做这些井么?” 王小仙点头:“不错,利国利民,这,也是府君的本意。” “那这借款人是谁,谁来借钱谁来担保,又由谁来偿还利息呢?” “借款和担保,便是希望你们负责,去做一些沟通串联的工作,以族產的名头,让每一条街,每一个坊的人,都儘可能的签字画押,集体来借这个钱,这是吃水的钱,借了,总是正事儿的。” “至於说利息,我的意思是跟街坊们商量好,水井建成的第一年,打水要钱,出水后每打一下,要一文钱,这个钱,就是为了偿还青苗法的本息的,你看这么操作如何?” 宋玉皱眉道:“若是这么算钱多了好说,就怕有的街坊买水买得少,不够还本付息,怎么办呢?” 王小仙:“我想到这个问题了,所以到时候,我打算等这些水井建成之后,將这一年的卖水之权,再给卖了,卖给咱们当地的富户豪右形势户们,让他们出钱將这一年的买卖给包下来,一年后的卖水之钱款,多不退,少不补,总之,这是一门生意,风险和利润都由他们来承担。” “还卖给本地富户?” 不是说,本地的富户豪右没钱么,这怎么又可以买供水权了啊,你让他们直接买井多好啊? 当然,好像也不能这么算,毕竟若是让这些大户钱买井,这好像算是捐献,再让百姓为买水付钱,百姓恐怕是不愿的,但若是这么绕了一个大圈,却又好像一下子就合理起来了。 宋玉:“若是卖了卖水钱给本地大户,那也许至多一两个月,若是能够提前商量好了再做事,说不定几天的功夫这个钱,咱们就还上了,似乎,还本就行了,没什么必要付息吧?” 王小仙笑著道:“你们不是羡慕江寧县的胥吏能通过卖茶叶赚钱么,江寧县的茶叶,当初就是截留江寧县的夏税炒的,我也想带著你们做生意,一个或许没有茶叶赚钱,但一定比茶叶更加稳妥的生意,可我没有本钱啊,这钱若是能截留一年…… 当然,做不做在你们,只是我一直认为,衙门要想廉洁,让你们这些胥吏吃饱是第一步,否则,干著这么辛苦的差事,每个月就给二三百文,不及一个好点的店小二两天赚得多,谁他妈清廉得起来呢? 我的规矩,和江寧的一样,诸位要是愿意听我的,我保你们能通过正途拿得到钱,再怎么不济,这截留挪用,至多算是灰道,谁要是敢走黑道贪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当然,我这一切都是建议啊,第一,我已经不是官身了,我就算是官身我也只是一个县官管不著你们这些府吏,第二,这个事情上我本人不拿一分钱,跟我,没有一文钱的利益关係,所以此事你们要不要做,在你们,我只是建议而已。” 第78章 青苗法的bug 王小仙的这一套流程,看似复杂,但其实理解起来真是不难,从头到尾,也没让他们这些人干什么不该干,或是违法乱纪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做的全是好事儿。 这是给全江寧的百姓换井的大功德。 本质上,这还是让他们用截留挪用的手段去发財,和王小仙带领江寧县的县吏去截留税银去炒茶叶是一样的。 在北宋,胥吏去截留官银,还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至少和贪污腐败是没关係的,毕竟道理就在那摆著呢,朝廷不给胥吏开工资,偏偏这些人还都是一切朝廷政策的执行者,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真让胥吏饿死,还是真让他们用那几百文的薪水养家? 三成的利息是富户付的,富户是可以从百姓的身上赚回来的,百姓们付了钱却也是得了实惠,换上了新式水井的。 似乎是完美双贏? 挪用么,这种事唯一的风险,就在於这个被挪用的钱是否还的回来。 隨即宋玉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小声地对王小仙道:“如果这个钱,最后还不上,挪用之后瞎了,官府,应该去找谁追责呢?” 王小仙闻言却笑了:“宋押司以为,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此事出了紕漏,这个钱应该去找谁追责?” 一时间,宋玉竟然还恍惚了一下。 一眾的其他胥吏很明显也是都愣了一下,彼此对视,並不需要探討,却是都发现了这其中问题了。 事情若当真如此做,这个责任似乎確实是不太好追。 首先,借贷青苗法的借贷人是换井的民户,十之八九是会以族產的形式借的。 北宋是有族產这个概念的,庆历新政中范仲淹的变法十条唯独就留下的就是这么一条。 然而眾所周知,集体的功劳就等於没功劳,集体的责任就等於没责任,那这集体的借条…… 官府本来就不占理,也找不到具体背锅的人,便是想欺负老实人也找不到这个老实人的。 至於那些赚了水钱的富户?人家也付过钱了啊,当人家是好欺负的么? 按理来说,这个钱的追责,当然是应该要落在这些胥吏的头上的,也是最应该落在这些胥吏的头上的。 那么,如果这个钱他们有,那当然好说,如果没有呢? 百姓欠了官府的钱,为了平帐,胥吏可以苦苦相逼,哪怕是最后让百姓卖儿卖女,也不是不可以。可如果这个钱是拿来做生意,赔了,那么请问,谁去逼迫胥吏们去卖儿卖女。 这和挪用税款还不太相同,北宋的税收本质上还是唐朝的两税法,这税法从中唐到北宋,中间还隔了个卷到人间地狱的五代十国,赵匡胤的太祖改制,赵光义的太宗健制,又经过了一百多年的不断摸索发展,才终於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拥有一套十分完备的体系制度追责制度纠察制度等。 青苗法呢? 本质上这是王安石拍脑袋想出来的东西,虽有小范围的试点,却也毕竟只是小范围的,青苗法有税收这么完善的追责体系么? 按照王小仙这般的玩法,这钱都已经转了多少圈了,这里面又有多少的漏子是可以钻的? “官人,咱们当然不是怀疑您,您带我们做生意,肯定是赚钱的,您是財神爷下凡,咱们就是炒茶,这钱总也不至於赔了,这钱对於咱们来说相当於是无息借贷,可是,这青苗法將来会不会在更大的范围,比如整个江南,甚至是全国施行?” “如果全国推行,其他的州郡县衙的胥吏,会不会跟咱们学?咱们能保证做生意稳赚不赔,他们呢?万一赔了呢? 此事以我的经验来看,若是当真事后追责,追出来的一定是一笔烂帐,以咱们来说,如果咱们做的生意是做木製家具,一年到头来卖不出去剩了一大堆,到最后日子到期还不上帐了,十之八九,便用这些破家具顶了帐也就是了, 上官若是再想深究,咱们这些个胥吏联合起来胡搅蛮缠,也定要將此事搅成一锅粥不可,所以到头来,府衙发放青苗钱赚息,得到的,岂不就只是一堆木製家具存在库里了么?” “若是深想一层,那儒家圣人有的说人性本善,有的说人性本恶,可是要我来看,却是真觉得人性本惰,若以这木製家具为例,若是入了帐册进了府库,这东西还能卖了么? 你放在库里,这一把椅子能抵得过一贯钱的帐,若是卖了出去,你真卖得了一贯钱么?如此,反而成了无用之物,放在库里,难保虫吃鼠咬,免不得要成了真正的废物。” “这还是木製家具,若是食饮之物呢?放在库里能存几日?咱们江寧这里定然无事,官人您是天下一等一的清白刚正君子,府君是天下望其名的贤师,您二位无论道德能耐,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我等小吏在二位手下断难翻天。』 “可他日金陵之外的旁处学了,若是遇上了无甚本事的流官,只能任凭手下胥吏勾结豪强肆意摆布,若是此事做得,这挪用钱財赔了也没事,折算抵帐之物最终化作粪土也说不清道不明,那这钱財转一圈出来之后何苦还要辛苦做得什么营生?直接贪墨了尽拿粪土抵帐不也就是了么?” 这宋玉到底是人老成精,吏道中的高手,却是已经敏锐的察觉出了问题的所在: 这套玩法玩出bug来了! 咱们自己人不使,不代表別人不会去使啊。 这宋玉也是默认,这王小仙虽然是玩出来了bug,但绝不会是故意的,他绝对就不是想要利用这bug要贪墨钱財,破坏青苗法,这还在这儿提醒他呢。 王小仙也不提他与王安石打赌之事,只是道:“这世上的政策法条,从没有哪一庄是一出来做就完美无漏洞的,府君此时还只是府君,行此法也只在江寧一府,徐徐图之,循序用之,切实的发现其中有什么漏子也好再做整改,试行之时,本就是將这法条中的漏子钻出来的越多越好,將来颁行天下时才能有所防备,改进其中问题。” “这问题確实是很大,但光靠咱们想是不行的,我看,此策还是按部就班的去做就好,你们也先不要將后续咱们要卖水,要转卖等事提前告知了府君,且看府君真在执行时会做如何应对,为府君积累经验。” 眾人闻言,竟是也都觉得有理,至於那明晃晃的已经从王小仙嘴里说出来的疏漏,便也就都不当回事儿了,甚至也觉得这雷就应该给王安石炸了才好。 让他积累经验教训么。 试运行的目的本来不就是为了找bug么。 而这么些个胥吏,这么高风险的事情,都纷纷已经决定做了且先不告诉王安石了,愣是也没人问一句王小仙:你要做的是什么生意,真能肯定赚钱么,赚了钱你肯定能还么,你確定这挪用到了后面咱们能补得上么。 毕竟,这是王小仙么,他总不可能真的会用这种方法联合大傢伙儿一块贪污,吃府库的亏空吧?不可能啊,於是这事儿,还真就是给定下了。 三江及上架感言 三江了,也该上架了,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写一个感言。 非常感谢,非常的感谢各位书友的追读好喜爱。 我知道我也是运气好,定三江那几天正好赶上我书里剧情差不多杀曹修那段前后,正是追读最高的时候,其实那块过去之后就开始下降了,让我擦了个边,给蹭上了。 大家能喜欢,能看一看正版,各位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就已经很幸运了。 其实我写这本书的本意,本来就是想写一个大宋版的海瑞的,我想写一个高尚的人,主角本性刚直的人设的,不过我知道这种人设不適合网文,所以才加了求死的前提条件。 说真的我真不知道网文里还有个作死流,我写之前完全不知道,直到我写出来之后有人说我跟风我才知道我自己居然还跟风了。 我的本心其实就是希望主角刚正不阿的做事,做大宋海瑞,做一个受人尊敬的人,作死其实只是引子而已。 结果我看我这书最大的差评集中地,居然都是在说我的主角居然有家人。 这里做个解释吧:我就是故意的。 凭什么刚正不阿的人就不能有家人呢?別管我主角的主管冬季赛是不是在作死,但我表现出来的就是正气稟然,刚正不阿。 刚正不阿的人,凭什么有家人,这不就相当於是在说,有家人的人不配刚正不阿么? 我们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呢? 我理解你们说我不能有家人的逻辑,但我自己不能接受这样的设定,您们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恶人称王啊!你当好人你自己就活该死,你就活该连累家人啊,换句话说是不是谁当好人,尤其是好的官员,谁就是sb? 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价值观。 所以我的主角必须要有家人。 我不信,我主角这样一身正气的人,死了之后真有坏人去报復他的家人。 坏人不应该都是阴影里的蛆虫老鼠么?弄死主角,是为了保住自己,弄死主角的家人是为了什么,纯泄愤么? 我特別喜欢,也认可电视剧《沉默的真相》里有一段台词,具体的我忘了,我记得是主角三人组聊天时说的,大概是: “他们这么囂张,为什么不报復我们啊。” “因为他们不敢,別看咱们处处碰壁,也没人敢为咱们出头,但全市多少双眼睛在看著我们了,就算没人敢站出来,但大家心里是支持我们的,敬著我们,他们一旦动了我们,那就惹了眾怒了。” 我是认可这个话的,所以我给主角安排了家人,我认为主角就算是真死了,反动分子也一定不敢弄死主角的家人。 因为真没必要,弄死主角尚能理解,弄死主角这种人的家人,会惹眾怒的。 总之你们说我幼稚也行,说我没见识过社会的险恶也行,反正我就是这样认为的,我自己的价值观也就是这样的,我始终相信这个社会他就算黑也一定有个黑的限度。 我相信,人间正道是沧桑。 最后,恳请大家的首订了,我上架应该会爆更,但我上架之后每一章的字数就放飞自我了,老实说我的写作习惯,两千字一章是真难受,感觉没写啥玩意了就结束了。 我这人写书,不会写那节奏太快的,你们也看见了第一段剧情足足写了十五六万,十万字左右才开始进入高潮,说白了还是老了,写法还是传统,一段剧情没个十万字不知道怎么搞,高潮来之前必须得铺平垫稳才行。 网上那些交写书的都说什么三万字一个大高潮,三千字一个小高潮,我也学不来,反正目前,也確实不是什么高潮阶段,没掌握好,但也还是跪求大家能支持一下吧。 总之,感谢了。 上架后我给我自己定的目標是爭取日更一万,保底日更八千。 当然,也只是目標而已,也不確定是不是真就能做得到。 给自己加油。 也祝我的衣食父母们,生活顺遂,万事如意。 第81章 依旧是点石成金,依旧是分文不取(求订阅) 第81章 依旧是点石成金,依旧是分文不取(求订阅) 一晃眼又是半月过去,王小仙与王安石已足有半月未曾谋面,半月以来, 他这个被官家下了明詔要他去跟著王安石学习的学生,更是也不曾再上过钟山书院一次。 毕竟,俩人这一次虽然不是有矛盾,可也是有了分歧了么,而且已经涉及到了新学之根本了,而王小仙到底也不是他王安石能凭官威师恩就能拿捏得住的普通学生,他事实上也只是受了官家詔书跟你学一学的,也没有正式地拜过他。 这事儿不捋顺明白,一方对另一方服了,这学生王安石没法教,这学问王小仙也没法学。 他二人打赌之事,半个月来倒也不曾传扬,毕竟钟山学院乃是精英班中的精英班,里面的学子就那么有数的十几个,这还不是未来王安石罢相养老之后办的那个荆公学院呢。 这赌约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以至於事后听到了的学生也全都默契不肯与外人言说, 故而这些府中胥吏也是不知,只是以宋押司为首,借著王小仙之民望在几个县衙之內串联,闭口也不提那些后续招式,只是一个劲的去向城中郭户提及这新井的种种好处。 至刚开始时,这水井推进的速度也是极慢,但隨著最早的一批一二十口的水井完工, 后边不用这些胥吏去推广,大家自然也都爭著抢著要做。 而等到这一二十口井终於都见到效果了的时候,王安石也终於酝酿好了他的青苗法, 並以十二万分的信心开始迎接与王小仙的赌斗。 而后,便出现了全府上下,无论是胥吏还是官员,齐齐请求將青苗法可著水井先来的要求。 隔些时日,全城的百姓纷纷派出了宿老去称讚这青苗法建井是真的好,大家对太守的这般手段都纷纷称讚,一顶接著一顶的高帽直往王安石的头上招呼,直接就给他戴得也有些飘飘然。 来不及细细思量,民间的这些百姓郭民便又是一波接著一波的请愿,都是来求水井来的。 王安石是有点琢磨出味儿不对了的,这水井多明显是王小仙的手笔啊,本能的也知道这背后定有王小仙的算计在其中的,然而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办法。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人民群眾已经被动员起来了,先行一步的水井已经安装好了,府衙乃至几个县的县衙的所有胥吏都已经上了船了,甚至都已经化身於销售小能手,开始向全城乃至全府的百姓在口口相传这新水井有著多么多么多的好处了。 那整个江寧府毕竟需要九万多口新井,便是敞开了供应,这工匠也是有数的,自然这水井安装也要有先有后,为此那都是已经吵起来,甚至城外为了这么个先来后到都已经打起来了,他光是安抚和给这些族老们安装水井排队,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王安石哪里还有能耐去纠正告诉大家你们別贷了,我这青苗钱不给你们换水井,我要用作他图。 什么图能比老百姓喝水更重要啊,他王安石要是拿不出个合理的解释,想停下这青苗钱做水井的法子,根本就不可能。 王安石自是无奈,明知道此事必有阴诡,却是又想到了这背后操纵阴诡之人乃是王小仙。 【也罢,介白他虽是爭强好胜,刚直太过不会让我,心里却是一定想著上报君王下抚万民的,便是真有什么阴诡手段,也不过是我输他一输,以他的清白廉洁,万不会真去攒一个贪墨国帑的局,且先由他,看他到底要使何手段,本官又到底如何破他不得?】 这般想著,王安石便也顺水推舟了,便是明知道此事背后有坑,却也实在是不得不承认,那新式水井实在真是个与民方便的大好东西。 当然,与此同时王安石也还是命令所有执行部门,要雨露均沾,別光把钱粮借给百姓打井,青苗法青苗法,主要的贷款目標是农民啊,这是给农民收成之前借给他们用做口粮的。 只可惜,这话说的跟废话也相差不多,改井贷款始终占据著九成以上的借贷额度,王安石根本管不了。 而且制井给这些胥吏,乃至整个江寧城的利益太大了。 这制井的工艺也没有多难,按照王小仙的算法,每一口井的成本已经给抬到了十六七贯钱以上,但其实真要是批量性生產,这成本直接就能给压下来。 这江寧城本来就是江南地带的漕运核心,交通发达也不缺成熟工匠,整口井最精细的难度也就是阀门、鱼胶密封圈,以及保护竹管子的锡铅层,剩下的就是纯木匠活儿或者铁匠活儿了,偏这秘方又只在他处捏著。 便索性將全府乃至邻府的相关的工匠都给聚拢了过来专心做阀门、铅管、密封圈,木匠和铁匠也招募来不少能工巧匠,搞出一些铆钉螺栓等结构,直接便將这井给做成了半模块化了的似的。 为此,王小仙还特意专门在城中批了地,起了坊,与工匠们一同研究,设置了类似於工厂流水线一样的標准化生產流程,以確保这里面每一口井的用工件儘量做到標准。 这般运作下来不但成本大降,其实到最后换算下来,每一口井的材料和工匠成本差不多也就五六贯的样子,而所谓的人工,其实招呼一嗓子,街坊邻居们是在给自己个儿换水井呢,自然也要打折节省,里外里每一口井的利润都达到了五贯左右。 更甚至於这井的好用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江南,其他州府虽无青苗之法,却也有许多豪强富户愿意自己出钱买新井,可不识此中门道,尤其是王小仙他们工厂化生產又占据了成本优势且几乎將江南附近所有能做陶瓷球阀等高端玩意的工匠给一网打尽了,不从他这买零件,也没处做那井去。 不出意外的话,在这种槓桿式水井彻底普及江南,乃至这江寧漕运能辐射的地区之前,这小工厂都能维繫得下去,至少在短时间內,日进盈利一两千贯。 面对这么大的一笔钱,王小仙依然还是自己不占丝毫股份,只將此当做了胥吏的钱袋,只是这一次的规模大了一点,不止是江寧府的府吏,上元、江寧、句容、溧水、溧阳五县县吏一样是各个有股人人有份,至於內部管理分帐,不用他自己操心,只一个宋玉宋押司局將其协调分配得稳稳噹噹,人人日日都各有钱分。 全府八百多人的胥吏分润其中六成,每人每天也能均分两贯钱左右,剩下的三成分与府县衙役和做工工匠,一成的纯利单拿出来,分给王小仙的结拜大哥李舜举,名义上就说是分给军械监的,算是这井的专利费用,並保证这工厂只要还干一日,就永远给他们留出这一成的利润。 至於李舜举会將这一成利自己留著还是真给军械监的工人们分,那他就不管了。 而真正攛了整件事的王小仙本人,依旧是分文不取。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王小仙所图的所谓养活胥吏的买卖,也就是这水井生意了,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至於那卖水挪用青苗的这一招,似乎是已经並不需要了。 直到,王小仙突然下令让宋玉开始卖水,同时最近几天將卖井的收益扣下不发分红, 理由是,他要开始带著大傢伙)儿做生意了。 卖井之事,却居然只是一个引子。 ) 第82章 大生意 第82章 大生意 江寧府句容县,有一大户豪右,姓陶,本是从湖州来的分支,如今却是这句容县的首富人家,这分家反而是比本家更有名一点了。 陶府,檐角悬著的牡丹纹宫灯次第燃起,將雕樑画栋映得一片温黄。陶家的家主陶敦贤斜倚在紫檀榻上,背后一只金线堆绣引枕,他只著了件松香色杭绸宽袍,腰间束带未系,透著一股富贵的閒散。 新纳的小妾云翠,穿著杏子红窄袖春衫,正斜斜地靠在他身边,十指尖尖,慢条斯理地剥著颗水灵灵的枇杷,纤指偶尔蹭到他的衣袖,台上一男一女,穿著鲜丽的假头和戏服,唱做缠绵,正是汴梁京城传入未久的杂剧新腔,檀板清脆,弦索悠扬,几案上搁著金盘盛的水晶鹅掌、渍梅子。 忽有下人来报:“老爷,江寧县的王小仙,王官人登门来访,还带了名帖。” “谁?” 那陶敦贤一愣:“王小仙?被官家赐了尚方宝剑的王介白?他来找我干什么呀,这, 这,快,快请去正厅招呼。” 正说著话呢,却是突然听得一声:“不必了,我已经进来了,陶公,听著戏呢?冒昧而来,你不会怪罪我吧?” 陶敦贤一愣。 【知道冒昧你还直接进来了?你怎么进来的?门房子怎么没拦你呢?】 隨即却是很快就意识到,这王小仙定然是进来兴师问罪的,否则断不会如此无礼,那两个门房拦不住王小仙往里硬闯,实也怪不得人,毕竟王小仙现在虽无一官半职在身,却反而是真真正正的江寧全府第二人。 府君王安石不好说,但那个新来的通判龚原在王小仙的面前肯定是不够看的,那龚原若是有什么意见和王小仙相左,怕是政令连府门都出不去。 这样的人物铁了心要硬闯他一个普通富户的庄子,谁敢阻拦? 当即那戏台上的戏也不唱了,小妾也连忙遮掩胸口下拜不敢再卖弄风骚了,陶敦贤本人也更是慌忙起身鞠躬行礼,满面堆笑。 却见那王小仙手上还提著一兜子的螃蟹,笑道:“秋蟹正肥,倒是勉强也算时令,你知道我是穷鬼一个,来见你这財主,真要去钱置办什么礼品,多了我心疼,少了也买不得什么像样东西入不了你的眼,便只买了这一兜子螃蟹过来,陶公可爱吃蟹?” “爱吃爱吃,甚是喜爱螃蟹啊,咱们江寧扼守大江,鱼肥蟹美,端得是人间美味,不可不尝矣,来人啊,吩咐庖厨,將王官人拿来的这些螃蟹好生料理著,再做上几道拿手好菜,做了与王小官人品鑑,再把我存在酒窖里最老的那罈子好酒给我拿来。” 不在於带的东西,陶家巨富,哪还差著什么礼品,重要的是王小仙是带著东西来的。 俩人又不熟悉,至多也就是勉强认识的关係,王小仙不等通报直接硬闯而入,进的是他的后园,撞得他那刚纳的侍妾都还在一边上呢,这会儿也都不知道是否应该迴避,如此的无礼行径,分明就是来找茬的。 然而找茬却还带著礼物,这说明只要他识趣,王小仙还是会给他留顏面的,颇有些先兵后礼的意味了。 这王小仙这般做事是为哪般,实在是让他有些猜度不著这是什么意思,这人的性情他也有所耳闻,是个做事极愣,富弼的家僕说打死就给打死的主, 他们陶家虽富却也不是良善,老实说他也著实是有点害怕王小仙这一趟把那官家御赐的宝剑拿来在他们家亲自撒泼,给那些桑农出头。 这事儿这人不是干不出来的,陶敦贤虽然背后也有后台,而且来头还不算小,但是再怎么大也打不过富弼去,从这王小仙敢把富绍庭往死里去整的这一点来看,跟他提人儿毛用没有,反而容易给后台招灾,不如不提。 不管怎么说,拎著螃蟹来总比拎著剑来要强。 虽然按说他和王小仙的关係没到可以在后园喝酒的地步,没那个交情去办有交情的事也是大忌,但问题是王小仙已经拎著螃蟹直闯进来,他也拿不准该怎么拿捏这个交往的分寸了。 他甚至都在心里权衡要不要送王小仙一个侍妾,或是將怀里新纳的这个送给王小仙陪酒了。 在北宋,主人家招待朋友时互送姬妾还是挺常见的待客之道的,可问题是他跟王小仙哪有这么深的交情啊,贸然送这个谁知道他会不会反感弄巧成拙? 可若是不送他一个姬妾,人家已经拎著螃蟹闯进你们家后院,要在你们家后院跟你吃酒看戏,分明便是一副自来熟到了极致的哥们做派。 关键是他怀里也確实是楼著一个呢啊。 这是应该让人走还是不走啊,不走的话大家一块吃饭,让人家王小官人真吃素的,自己一个人吃荤的,这难道不也是失礼么? 正自为难之际,王小仙却是发了话了,道:“陶公的生活过得很逍遥啊,陶家看起来也没有半分潦倒么,娇妻美妾在怀,还在这么漂亮的园子里有专门的伶人给你唱戏,这日子好啊,这不是还很阔绰么? 怎么我疏浚玄武湖的时候,你们陶家出了役钱一共是—好像还不到一千贯?你们家这位置,距离玄武湖的漂亮湖景可是不远吶。” 那陶敦贤一时恍然,心下知道原来是在此处与自己为难,倒也不甚惊慌,只是连忙打了手势让这位新纳的小妾赶紧滚蛋迴避,而后才朝著王小仙抱拳回礼,苦笑著道: “戏班子和侍妾都不过是虎死不倒架的硬撑而已,咱们陶家虽然是薄有家资,也確实是算豪富,但小官人有所不知, 我们家在前些年確实也真是遇上了倒霉的难事,现在这诺大的一摊生意也是不得已在辗转腾挪,確实是手上银钱吃紧,羞涩之处,还望官人海涵,他日有了富裕閒钱,一定加倍供奉,为那玄武湖的后续疏浚,出钱出力。” 王小仙见他客气,便笑著將事情给挑明了,大笑道:“那事儿我知道,你们家是咱们江寧府最大的丝绸织造大户,是通了天,往宫里送绸缎的买卖, 所谓的遭难,不就是治平元年的时候,你们家勾结胥吏和地方豪强,强行压低人家桑农的生丝收购价格,一石生丝只给人家七百五十文钱,人家找你討要说法,你还扣人家姑娘,气得人家混进你们家工厂,联合了你们家的工人,一口气烧了你一百二十台的水运提织机么,你说说你这东家当的,你手下这些工人得是多恨你啊,这么帮著外人搞你。” 陶敦贤闻言苦笑不已,心知这王小仙绝对是有备而来,不好应对,连连道: “此事確实是我们做得不好,都是下人自作主张,惹出来了祸事,却全都赖在了我的头上, 您有所不知,那一百二十架的织机其实只有不到二十架是我的,剩下的一百多架,全都是江寧织锦院的,是放在我这,官督民办的官府,不,准確的说是宫里头的织机,是专门给宫里织龙凤纹的织机,我这是—唉`,也不瞒您,这是拿我平了帐了啊。” 王小仙闻言又是大笑,道:“陶公你又来欺我,还当我不知你的底细,全大宋,就你们家能织『四经绞罗』的锦,那所谓的祥龙瑞凤,和你们家的四经绞罗其实没甚区別,他那织机还不也是从你这里买的,你们家的织机和宫里头的织机哪有什么差別。 “你们家本是湖州陶氏落在江寧的一支分支,祖宗有德,秘织了这『四经绞罗』的绣,官府特许你们独享经营了贡绣的天华锦纹,也就是將宫里的凤锦拿出来稍作修改来卖。” “不过若世人以为你们家的绝技是织绣那可就大错了,你们家最厉害的手段是製作织机,你们家织机有两样能耐,一个是水运提机,一个是脚踏立式织綾机,你们家这织机中据说还有著自毁的装置,外人不识深浅若是强拆,这织机立刻就会自焚而毁。” “发展至今,你们家已有冰蚕罗,四经綾,彩纈纱等等这许多天下一等一的丝绸都是由你家所出, 哦对了,因为你们家的丝织厉害,我还知道军械监的铜铸齿轮,专门给禁军用来做弩的零件,也是你们家在做的,你们家真正的立身之本哪里只是织布的手艺,分明是这一手神乎其神的木匠活啊。” “至於说你们家给织锦院平帐,有是肯定有,也吐了不少的血,可是准南转运副使沈扶难道没有给你们专门开放漕运船只投桃报李么?更別说,你让那內侍省都知石得一欠了你一个大人情了,这分明就是短期受损,长期看获益匪浅的事情。” 陶敦贤这下也是蔫了,索性低头不语。 人家將你都给摸得透了,连你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都给点出来了,这又还有什么可辩白的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咱直接就直给吧。 王小仙又道:“况且区区一百二十架织机对你们陶家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听闻司马光曾经说你们是『东南有陶,不纳王赋,不臣天子』,以你们家的豪富,这点损失,怎么就伤筋动骨了呢?” 一听这话,那陶敦贤直接便是暴跳如雷,气得都蹦躂,大骂:“司马老贼!也不知我是何处得罪了他了?凭甚这般说我,我陶家哪年不曾缴纳王赋,整个江寧城,一成以上的商税都是我们家缴的!几时曾逃过税赋,又何来不臣天子, 我们家就是给天子做衣裳的,分明也是天子家奴,哪来的什么不臣天子,老贼是这等的清流身份,妄说这等诛心之语,也不知安得是何居心,我们家中谁曾得罪了他了?” 前面说了那么大一堆,这人都始终有礼有节,表现的沉稳练达,只是转述那司马光的几句评语,却是直接让他破防了,面红耳赤宛如稚童,有一种司马光你丫要是敢站在我面前我今天拼著自己不活了也要整死你的感觉。 客观来说,这司马光说得这话也確实是太损,太狠了,这陶家確实是有钱,但也就是一大宋版沈一石的水平,哪经得起司马光这个清流领袖这么一说啊,不臣天子这种话对他们这种人家来说,就是嚇也嚇个半死了。 说白了,这一家人本质上不就是个比较牛的裁缝世家么,因为织布织得好所以专门给皇上皇后什么的做衣裳,捂著他们家那点技术手段当宝贝不肯传授,做个织布机里面的齿轮结构还得拿铅给封上, 里面还藏著火石和火药,强行拆开那机器自己就把自己给点了,也就是这么个有点小心眼和真本事的裁缝世家了么,撑破大天了也就是全大宋裁缝界的老大。 你司马光要是说他们欺负百姓为富不仁,这都不算毛病,可说什么不臣天子,这就確实是哪哪都四六不靠了,事实上这陶家甚至都不是这江寧府的首富,江寧府最有钱的人家是绝对轮不著陶家的,一定是那李家。 那李家是真出过南唐皇帝的主,怎么就没见司马光用这种言语来骂李家呢? 反正司马光这人么,就这样,他本人是没有爭议的道德君子,私人品德无可挑剔,但却是过於崇尚所谓的君子治国了。 什么是君子呢?最起码得是读书人,家里出过进士的,这才能叫君子吧?你一个裁缝世家,家里从没出过进士,凭什么这么有钱啊?骂你两句有何不可? 但反正吧,看得出来这陶敦贤是真的怒,而这股子怒的后面,也是真的在惧。 王小仙见他这般模样,心头自然欢喜。 毋庸讳言,他就是奔著这陶家那织机的技术来的! 眼见这陶敦贤对司马光这几句话居然便有如此惊惧,心中有数之余,却也並不急著对他交底,而是先哄著陶敦贤先一併的一块骂了司马光一顿, 而后又提了自己跟李舜举结拜为兄弟的事情,表示自己並不看重出身,我那结拜哥哥李舜举和你们家的靠山石得一都是同一辈分的宫中宦官,俩人那关係好著呢。 等了一会儿饭熟酒热,满膏的大螃蟹蒸得好了,二人便在这后园中吃吃喝喝,直吃到夜色深沉,腹饱酒酣,醉意都已经上了七八分, 陶敦贤已经琢磨著要不要还是叫俩侍妾过来伺候了,王小仙却是又復重新骂起了司马光,以及以司马光为代表的所谓清流,乃至整个士大夫群体了。 直至他骂得痛快,陶敦贤也听得痛快了,这才终於图穷匕见道:“兄长豪富,也有通天的背景,然而你不是士大夫,终究是不能让他们当做自己人的,若遇圣君在朝,贤良当政,或是还可保你一保,分得清是非真假善恶, 若是君庸臣贪,似你这豪富之家,岂不尽为他人做嫁衣么?今日司马光这诛心言语, 到得他日,未必不可成为旁人杀鸡取卵的藉口和罪责啊。” 陶敦贤在一旁连连点头,事实也確是如此,要知道司马光眼下的本职差遣可是修史, 是写资治通鑑去了,这一朝杀不了他,但他那句话记录在案,谁知道后边的哪一朝皇帝脑子抽了看到这句话会是个什么想法? 连忙道:“愚兄每每想起此事,也是万分惶恐难安,家中虽是確有家资,可这家財万贯,终是难挡相公隨口一语,硃笔轻轻一批,却又如之奈何? 贤弟若有解救之法,还望万万相救,若有朝中大臣可以引荐,愚兄永感贤弟今日恩德王小仙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兄长既然自称一个愚字,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就斗胆僭越,指点您几句。” “贤弟请讲。” “你们家这种情况,其实不太適合往上面找,上面看的,官家和皇后妃嬪们穿的衣裳就全是用你们家布料做的,也都知道你们家,就算不会对你们家有什么照拂,但真要是遇到了什么不平之事,有人要侵夺你们家的家產,你们家是隨时有能力直达天听的, 官家若要保你,隨口过问一下,只要是你们家確实占著理的,什么麻烦也都解了,官家要是不肯帮你言语一声,你再要去认识哪个大臣,又能有多大用处?” “上边的这个关係,你们家到了头了,只是因为你家几世的富贵却未曾出过一个读书人,被所谓的士大夫群体所不容罢了,你说你拿著钱去攀附那些读书人,人家拿你当什么呢?要想真正的夯实根基,你得低头往下看,往下去寻去。” “往下寻?” “哥哥你看,我是个什么身份啊,不就是个江寧县的主簿么,还给免职了,我现在是一身白衣啊,当然,我有一把官家御赐的剑,可你看我在江寧这一亩三分地上做事,我用带剑么,为什么呀,不就是因为我得了咱们江寧的民望,而且全府八百多个胥吏全都愿意跟著我,听我的话么。” “可你再看看你呢,为了少点钱,压价去收购蚕茧,逼急了蚕农让人家放火烧你, 你自家的工人都跟著他祸害你, 你瞅瞅你这个人缘吧,眼珠子光往上看不肯去往下瞅啊,他日你们家若是真有大难, 有哪个贪官甚至是昏君真伸了手要搞你,谁来帮你啊,这都叫为民除害了。” “贤弟所言极是,可是—其实歷年来我家修庙礼佛,修桥铺路,施粥賑灾,没少做善事啊。” 王小仙摇头:“修桥铺路,賑灾施粥,那东西结交下来的是人情,人情这东西对於大量的普通百姓来说,没什么用,老百姓的这个群体是最善变的,他们的感情也是最好操控的,百姓是草啊,风往哪吹,就往哪跑,靠风去爭取百姓是没用的,得做他们的根。” “如何才能做根?贤弟若肯相教,愚兄一定万谢万谢。” 王小仙却是笑著道:“我能在江寧站稳脚跟,全凭著那些衙役胥吏信我,你知道,我最近正在筹钱,也不瞒你,正打算挪用今年的青苗钱,再做一门生意。” 陶敦贤又是一愣:“不是做水井么?” 王小仙摇头:“水井这东西,是个临时过渡而已,这东西是大件,一口水井立好了, 十年八年也不太可能换,这钱,至多也就赚个一年两年,而且终究是有数的,而且这生意在我看来,也不算大。” “不大?” 一时间,即使是作为句容首富,这陶敦贤一时也是无语了。 几万贯利的生意你居然还说生意不大? “我想做纺织。” “纺织?” 陶敦贤又是一愣,隨即却是笑了出来。 这是图穷匕见了啊。 心中暗暗惊,嘴上却道:“原来如此,贤弟可是有需要愚兄帮忙之处?” 王小仙:“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无外乎就是集中化,標准化,工厂化的生產罢了,除了丝绸之外,意欲將,麻等材料统统进行生產,全府胥吏,皆有股份, 甚至不止是胥吏,咱们江寧本地的富户豪右,乃至於普通的平民百姓,只要哪怕有一张织机,都可以进来入股,由我来进行统一管理。” “当然了,你们陶家是咱们全江寧乃至全大宋最大的丝织大户,这样的一门生意,光靠我和府內的那些胥吏是肯定不够的,我们需要你的加盟, 陶家的作坊,五千亩桑田,一千二百架织机,库存的生丝,以及最重要的,你们家独有的织机技术,提技术,以及多年来在丝织行业的经验,工匠,管理团队,我都要,不吞了你,我这事儿做不成啊。” 陶敦贤好一会儿才听明白王小仙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要將我连皮带骨囫圇整个儿的吞下去?” 王小仙:“对,但也不对,哥哥,可相信愚弟的人品道德么?” 陶敦贤:“这是自然信的。” 王小仙:“你说我吞你,可是这工厂本身我自己不会占其中一釐一毫的股子,就和我之前卖炒茶,卖水井是一样的,江寧城卖丝绸能赚多少钱,跟我半点关係也无,一文钱都不会往我自己兜里装,你信么。” “这—我—我信。 这话但凡换一个人来说,陶敦贤都不会信,但是王小仙说,他在仔细地思考了一下之后,他还真信。 “那怎么能说是我吞了你呢?诚然,就算暂时这工厂是会由我说了算,可是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是一定会进京的, 等我过了锁厅之试,被授予了官身,下一次再回江寧,那却是连我也不知是何时了, 你觉得等我走了之后,江寧这边,还有能继承我的影响力的人么?这工厂到时候和我,又还有何关係呢?” 陶敦贤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王小仙是官家点名赐剑,前途无量,註定了要走仕途的人,那要这么说的话这工坊还真跟他没什么关係。 “那要是这么说,那是谁要吞併我呢?这工厂出来之后,又应该是由谁话说,谁说了算呢?另外这生意,你是打算要做多大啊?” “集体,是集体吞併了你,也必將是由集体说了算的,至於说多大,那当然是越大越好,越是大,集群效应就越是明显,生產成本也才会越低。” 说著,王小仙又將自己的设想与陶敦贤说了,道:“我是打算成立一个丝绸商行,所得收益大家都要按照股份说事, 桑田,织机,技术,人工,漕运,都可以一併折算成股本,整个江寧城,谁都可以加入,一亩桑田,一台织机,都可以浮动的折算股票,定期开会,按月分红,不管我在不在,都是股份说了算。” “我会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代为主持组建第一届的股东小秘阁,由股东小秘阁来决定这个工厂的大掌柜,二掌柜,我在这里可以表一个態,我本人是支持由你来担任第一届的大掌柜的,但最终你能不能做得成这个大掌柜,还是要看股东投票,股东投票么,还是要算股本的。” 陶敦贤:“可不可以,只用织机和桑田来入股,这织机製造的技术么—贤弟啊,我是真的为难啊,您可能有所不知,我们陶家有祖训,织机的技术,非我陶家嫡系子孙不得外传,便是连庶子也是绝对不可以覬覦的。” “为何我们陶家累世豪富,却始终没能出个进士?就是因为所有的嫡系子孙,都是要將大功夫用在学习和钻研织机了,而若是让庶子读书,实又怕主客易位,老实说我是真愿意入这一股的,但是这祖训难违啊。” 王小仙拿起桌上的酒壶,给陶敦贤倒了一杯酒继续道:“这段时间通过卖井,可以说全江南大多数还在市面上閒散著的,能够,做精细活儿的工匠几乎都在我手里了,你要是同意,咱们就一起研究一下你们家的纺织机,看看能不能有所改进。” “你要是不同意,那也没什么,我们自己来琢磨便是了,这世上就不存在能够永远守得住的技术秘密,那从此我们可就是互相竞爭的对手了, 我这个工厂,全江寧所有的胥吏都有股份可以分钱,天禧寺,李家,许家,秦家,我会挨个跟他们谈,爭取让他们都入股,你觉得你能竞爭得过我们么?” “我知道你们家的织机为了保密在里面藏了火药,可这是不是意味著你们家的织机特別的好烧呢?一个桑农就能烧了你们家一百二十架织机,那这剩下的一千来架—需要多少个桑农能烧得毁呢? 你们家的工人对你们以乎也谈不上有多忠心,聘请他们到我们的工厂来上班似乎也不算难,至於什么雇用契,卖身契之类的,这东西都是在县衙和府衙备案的,谁知道会不会万一哪一天,这些契约都丟了或是都烧了呢?” 陶敦贤皱: > 第83章 王安石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第83章 王安石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一晃又是一个多月过去,已到了重阳佳节。 王安石难得得了一天假期,带著王雾王娟坐著牛车缓缓绕著秦淮河在缓行,见城外距离菱湖都已经不远,沿著河边的一处所在,实是热闹非凡,离著还远,就觉得人声鼎沸, 甚至是闹哄哄的,却是已经宛如是一小城镇了似的。 “这是何处啊?怎么这般的热闹?”王安石不禁好奇地问道。 “爹您连这都不知道么,这是江寧集体织造—织造—什么来著?”王娟一时还有些忘了。 “公司。”王雾补充道。 “对,叫公司,是王介白鼓捣出的新玩意,他说公司,就是公共之司,代表了咱们江寧上下的精诚团结。” “你也知道?”王安石异地看向王雾。 “爹爹居然真的不知么?此地建设,已经半月有余了,据说此处投资,至少要十几万贯,甚至很可能是不比之前疏浚玄武湖来得少的。” “唉~” 王安石闻言长长地嘆息一声,算是默认。 身为江寧知府,江寧府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却不知道,老实说这几乎已经有被王小仙给架空了的意思了。 然而说到底,大家合伙开一个新的织造工坊,甚至还没有完全开起来呢,好像也確实不是非得告诉他王安石不可的事情。 “这介白,忒也小气,只因我与他相约打赌,便处处都瞒著我,不过我倒是隱约知道,他现在筹钱筹得极凶,是要做丝织的,没想到居然已经这么快了,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居然就已经有了如此大的规模,这是连工坊都快要开业了不成?还真是快啊。” “那些被挪用的卖水钱,就是用在了此处吧?他这人也当真是胆子大,人家別处截留公帑都是用来放贷,便是用来做生意,也都是做一些低买高卖,囤积居奇的之事, 他倒好,居然用来做纺织,那挪用的款项少说也有一万多贯了,一年的时间,他一个新工坊,也不知能织多少布匹,还了帐目,又能剩下多少利润给那些胥吏分润?” 说著,王安石很是有些不太看好地摇了摇头,笑骂道:“这浑人,倒是真抓住我这青苗法的一处漏洞,早知道,早在他们截留挪用的时候,我就应该干涉他了,若是这生意做得不好,怕是真要折我府库的利息,乃至本金的了,此番交手,我到底还是略逊於他半筹啊。” 嘴上这般说著,王安石的面上却是也並无多少阴鬱之色,反而还挺开心的。 这个bug还是比较明显的,王安石也已经看出来了,不过看出来也就看出来了,在他想来,王小仙做事是有分寸的,是不太可能乱来的,他就不是那贪污腐败的人。 至於说这证明了他的青苗法不完善?不完善也就不完善了,在他想来,这也只是小瑕疵而已,又不是不能弥补,本来现在就是试运行么,反正只要稍加修改,进行一定的监督,这事儿守住口子也不算难,至少是並不足以像王小仙所说,要从根本上否定他的青苗法的。 输了半筹就输半筹吧,他对面子看的也不重,他还得谢谢王小仙帮他发现了这个瑕疵呢。 至於说,什么刮豪右,宰士大夫这种话,王安石自始至终都当他是年轻人胡乱狂放, 他打心眼里就认为王小仙是做不到的,也不可能做得到,压根就没想搭理。 说话间,牛车缓缓向前,却见此处实在是热闹得都有些过分了,即使是在外围,也仿佛成了个集市似的,男女老少俱全,买卖的各种吃食物件竟也是应有尽有。 人流如织,以至於牛车离著核心处很远就已经走不下去了,王安石也不得不带著这一子一女下车步行,见一老妇正在附近蹲著摆摊卖梨子,便过去买了几个来吃,顺便问道:“老姐姐,此处不是一个正在新建的工坊么?怎的这般热闹?” 那老妇见王安石气度非凡,虽不认得也知必是个富贵人家,却是笑著反问道:“郎君必不是咱们江寧本地人吧。” “哦?这是如何看得的?” “看您也是一位富贵人,若是咱们江寧本地人,王官人又怎么会不去找你沟通,你又怎会不知此地?” “我·——” 王安石一时也是唯有苦笑连连,点头道:“对,对,我不是咱们江寧府本地人,您的意思是说,全江寧所有的富户豪右,乃至於形势户,在此事上都有参与的么?” “那是自然,您再往里面走,进去看看,就连天禧寺的那些和尚,还有江寧水师,乃至於江东禁军,都有不少人在里面忙活著呢,这动静,我看已经不比日前疏浚玄武湖的小了。” “江寧水师和江东禁军又动了?王小仙他要干什么,又在私自调动军队?他就不怕这两支军队打起来?” 老妇闻言,一脸警惕地看著王安石。 “老姐姐,劳烦再问,我听说这里建的是一个新的工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此相聚呢?一个工坊,又能用得了多少工人?” “嘿嘿,少说,现在这里得有个七八万人吧,王小官人说了,多多益善,光是定下来切实要来织造的工人就有两三万人,还要垒土烧砖,建设工坊,再加上家属,附近的桑农,还有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都集中在这一处,此地自然也就有这么多人了。” “这么多人啊,做工纺织么?能有多少锦缎,能让他王小仙用这么多人来织?” 哪知,那老妇却是突然怒了:“你这人,说话客气一些,別总是这般直呼王官人的名讳,刚才你就这般说了一回了,怎么又说?我这是见你是外地人知你不晓,且原谅了你, 若是咱们江寧本地人,这般不敬,老妇人我非得打你一脸开不可。” 王安石:“....” 身后,王雾和王娟互相对视了一眼,却也只得苦笑不已。 许是为了打圆场,王雾在一旁道:“我听说咱们江寧府的新任知府,乃是被官家认准要做相公的人物,更是早就已经天下闻名的一代贤师,那王小官人,还被官家下了詔令, 让他跟隨府君学习,那王小官人能做得成事,定也是在府君的领导之下,定少不得府君鼎力相助吧。” “府君?” 那老妇撇了撇嘴,却是不屑道:“府君就是个泥胎塑造的菩萨,摆摆样子罢了,你也说了,他是要当相公的人,又有多少精力用在了江寧府上? 这江寧府上上下下內內外外的事情,哪一件不是王小官人做的?你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咱们江寧的百姓啊,只知有王小官人,不知有什么府君。” 王安石:“.—..” 正这般尷尬著呢,却见前边忽有一人,主动笑著走过来道:“阿弥陀佛,今日是哪里来的喜风,竟將太守亲自吹到我们这边了?” 眾人回头,见居然是天禧寺的法永大师,这是正好碰上,认出王安石了。 一旁,那卖梨的老夫听到这大法师管他叫太守,立时呆愣在了原地,脸色腾得一下通红,好不尷尬,却又一时手足无措,战战兢兢了起来。 王安石面色也有些难看地扭过头,自然也不可能和这老妇一般见识,却还是没什么好態度地道: “太守平日里並不是什么也不乾的,相反,我每日的公务实是繁忙得很,全江寧府几千口並同时改建,时不时的乡下还会有火併之事发生,你知道每日里我有多少杂事么? 这一个月来我几乎没有一天能睡上三个时辰,他王小仙呢?他所做的事只有此地一处而已,如何就成了江寧事都是他在做了呢?” 那老妇连连点头,浑身颤慄,却是已经无法答话了。 王安石也不理他,却是做了个手势,隨著天禧寺的眾僧一併往里走了去,又长长地吐了口气:“失態了啊,竟和一老妇还是嶇了气,罪过,罪过,我这是犯了耳听之怒,倒是让法师见笑了。” 法永:“愚民愚见,太守莫要在意,此也实是王介白在这一代確实是极有民望,许多事都是乱说的,其实似真正参与了此间事人,都知道王介白能做得下此事,与太守您的宽大为怀,和推波助澜是万万脱不开干係的。” 却是这和尚已经猜到了王安石为什么会生气了,心中微微有些不安,连忙上前开解了起来,生怕他和王小仙之间会再起隔阁。 他是江寧这边少有的,知道王小仙和王安石刚刚冷战过结束也不算久的人之一。 王安石却道:“法师此言真就是愧杀我了,此间之事,我连知都不知,是直到今日才知道他王小仙就在这江寧城外不远处又做下了这般大事的,我这个太守,倒是真成了个睁眼瞎一般了。” 法永一愣,心知自己是弄巧成拙了,一时还真是有点无措。 虽然他真的很想问一句:【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个当知府的居然真不知道,王小仙居然也真能瞒得过你么?】 要知道王安石可不是什么昏官啊,反而是天下知名的能吏,这就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说这个了,大师,我真是刚知道那小子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出了这么大的事, 这是什么,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人,他这是要做一个什么样的场子,居然能有这么多的人?” “这边是王小官人和陶敦贤他们建的织机楼,连房通脊,目前的规模已达到了四百七十间。” “织机楼,搞得这么大?” 所谓织机楼,当然不是真的楼房,而是一种连房通脊的工坊,类似於后世的长条厂房,而之所以要做成长条状,自然是为了要借河水之力。 这本来就是宋代的技术,陶家的织机楼还是很有名的,歷史上曾有明確记载,不过即使是陶家,其织机楼也仅有七十二间,这地方居然说是有四百多间,著实是让王安石有些咂舌。 “他,他哪来的这么多钱,这么多织机?全江寧所有的织机加在一块可会有这么多? 这不开玩笑一样的么?” 王安石突然有点慌了,因为他突然发现事情似乎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只以为王小仙是要青苗钱来挪用做这个织造的生意,他也並不是特別的担心,因为这些挪用款项是没有利息的,也就是说王小仙只要能保证这个钱里外里的保下个本钱,官府就赔不了。 真到了顶帐的时候,丝绸这玩意本来就是硬通货,是可以直接在市场上当钱用的。 说白了就是这买卖不管是谁干,闹个保本也没什么问题,官府的责任很小。 然而此时看到了这纺织厂的规模却是真的愣住了,四百多间的大织楼啊,若是按每间三十架各类大小织机来算的话,这就是一万多张织机了。 整个江寧府挪用的青苗钱加起来至多也就三四万贯的样子。 可眼下的这个织楼,这像是三四万贯做的生意么? 这钱是哪来的?青苗钱又去了何处呢? 那法永看出了王安石的惊,一时间他自己也是惊,因为他是真不知道,这么大的事王安石不知道,王小仙这是使了个什么手段,將他们这些豪右富户和王安石这个府君给隔绝了。 道:“此间工坊,乃是咱们江寧府的集体所有,凡本地豪右,有田的出田,有蚕的出蚕,有织机的出织机,面对江寧,乃至整个江南,无论是普通富户,乃至於黔首贫民,都可以凭资入股,使工坊多制织机,多圈土地,多雇劳工,甚至还要为劳工修建房舍。” 王安石问:“江寧豪右之中,到底有多少人是参与了此事的,又参与了多少呢?” 法永:“几乎都参与了,陶家是举家併入的,甚至还拿出了他们家祖传的织机秘法, 我寺拿出了百顷桑田,八千贯的钱款,秦家出了三百条漕船,李家徐家潘家等等,数得上號的都加入了其中, 此前疏浚玄武剩下的两万余贯也都给入了帐,大家一起做此公司,几乎是差不多都將沾边的田產家產全都给押在了此处,一起共襄盛举。” 说著,法永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若说他王介白有意瞒你,可如此大的事情,他到底是如何瞒住的你?” “我——” 王安石一时苦笑,道:“我刚刚与那妇人所说没有半点虚假,这一月以来江寧府重建水井之事,几乎每一天都要出无数的祸害之事,江寧城內都差点发生了十几次大规模的械斗,就更別说城外了, 几乎是每一日都有无数相关事项找来,让人好生烦躁,以至於確实是没得过半分閒暇,那府中官吏,竟是没有一个与我详细提过此事,我知他们在开的是丝织工坊,就算是过程中看到了相关消息,也会先入为主,误以为不太重要,便一直这般给搁置了。” 说著,王安石还连连脚,口称答“大意了,大意了啊。” 其实是很简单,也常见,但也真是实用的方法, 王小仙隔绝王安石的方法真的就是特別的简单粗暴:用海量的其他工作砸死他,让他没功天处理他这一方面的工作。 全江寧到处都在换井,换井事涉水源,光是个產权问题,就足以纠缠不清到极致,一口气给上万个水並进行更换,所爆发出来的矛盾自然是数之不尽,而且越是贫穷偏远地区的械斗往往就越是严重。 不止是王安石,整个江寧府上下的所有官员的精力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牵扯住了,而且整个江寧府所有的背吏都是他的人,什么时候,哪些工作可以交给领导去做最能消磨领导的耐心和时间,这事儿他们实在是太擅长了。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他们真大意了。 其一,除了王安石以外,所有人都和这法永法师一样,就算是真知道了这边有大动作,也压根就没想过这件事王安石本人居然会不知道,这居然是王小仙瞒著他办的。 其二,是王安石本人大意了,他是知道王小仙要搞纺织的,但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而且王小仙办事他放心,所以才一直觉得这件事不重要,远没有偏远地区的村民们为了抢水井互相械斗来得重要,这事儿毕竟也是事关青苗法的啊。 然后,就这样了。 “法师,我有一事不明,这工厂到底有何稀罕之处,居然让你们这么多的豪右,压上了家底儿的去帮他?就算真有这么多的织机,可你们哪来的这么多的生丝呢?” 王安石此时的心中已经有些狐疑了,甚至怀疑王小仙该不会是把这些人都给骗了吧。 他可是没有忘记,他那天和王小仙互相辩论的时候,王小仙说的是他的理想是刮上层豪右,形势户,宰的就是士大夫这等狂言妄语的。 眼下的这些股东们,不就是上层豪右,形势户,乃至士大夫之家么? 他王小仙该不会是打算故意把这项目办砸,然后直接將股本充入国帑吧? 当然,这其实是不现实的,王小仙其实也做不到这一点,毕竟国帑收了钱,还回去就是了,王安石是因为懵逼太过,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第84章 青苗法崩了? 第84章 青苗法崩了? “看来太守是真的有所不知,他这个工坊,做工確实是厉害,那陶家將他们家祖传的製作织机之法传出来了,不止如此,而且还广招工匠,乃至学徒来学习此法,据说,王小官人还进行了一定的改良。” “您知道,咱们江南乃至全大宋,最好的那批织机本来也都是他们陶家所產,因为一直是秘法秘制,相关的工匠並不多,而且手续繁杂,成本自然就高,售价也是极高, 如今秘密放开,学的工匠多了,更关键的还是如此的大批量生產,王小官人引入了一种零件標准化,工艺流水化的生產方法,织机的价格已经大幅度的下来了, 原先,陶家出產的一台立式织机要二百多贯,坏了要修还另付钱,旁人家的大型立式织机都没有陶家的好,至少也要一百五十贯左右。” “而如今织机的成本已经降低到一百贯以下了,而且被王小官人改良之后,纺织的效率更高,能同时织三十二锭,这般的大规模生產,日后所有的生丝都给他们,织机则一台接著一台出来,流水席作业,煮茧巢丝织布全在一块,分工明確,若是不加入他们在外边单打独斗,这生意还能做了么?” “反之,我们若是愿意入股,工匠也会將我们的织机进行改造,眼看著这边的织机越来越多,我们又哪还有別的选择呢?” “至於原料问题,也不是什么问题,丝绸和要是用完了,用麻就是了,王小仙鼓捣出了一种新的脱胶之法,可使麻也脱出细细的细丝,可以和丝绸一样上机器, 而且原本老方法需要两个月的脱胶时间,现在三天就够了,这般大批量的生產麻衣, 利润也是很不错的,虽不如织造丝绸赚钱,可胜在量大啊。” 说话间,王安石一行人与天禧寺一行人已经进到了里面深处,便看见里面乱七八糟, 建设的建设,织布的织布,沿著河的一片是新起的织楼,那些织机看起来並不如何整齐, 甚至有些很明显连大小型號都不一样,上边只制了个棚子遮风挡雨就开始干活儿,脚下更是有些地方连砖石都没有铺。 不临看河的一面,零零落落,更加散放看脚踏式的织布、提机,再往右则是煮茧的,染色的不一而足,甚至还有那干活儿挖坑的。 再往后看,唯一一处脚下铺了砖石,好岁像点样子的部分,是无数的工匠带著更多的学徒正在热火朝天的忙著製作织机, 远远就看得见,陶敦贤正在指挥著干活,一丁点財主形象都没有了,而是满头的大汗,嗓子也因为近期不停歇的呼喊变得哑哑的,双目通红儘是血丝,颇有憔悴之態。 见王安石亲自过来了,连忙也是过来见礼:“不知是太守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一声音仿佛有几百颗石子儿在他嗓子里正在摩擦似的,听起来特別的不舒服。 “你这大財主,怎的变得这般憔悴?”王安石问道。 陶敦贤神態疲惫,精神头却是不错,答话道:“此处一直在做织机,王小官人要搞流水线的生產,要我將我们家的技术拆成零碎了的儘可能的教人,不管是木匠还是铁匠,只要是稍有经验的,便统统都交给了我。那边还有江寧水师和江东禁军的兄弟,唉~” 王安石看著远处的工匠突然一愣,而后大踏步地走了过去,看著桌子上的零件直接拿了起来,端详片刻之后,低下头问道:“如果我没看错,这该不会是神臂弓上面卸下来的齿轮件吧?你是江寧水师的?” 那人闻言,慌张拜倒,跪下颤抖不已。 神臂弓的齿轮件和纺织机里的齿轮件本来就是通用的,因为陶家本来就顺手兼著给神臂弓,八牛弩等弩弓做齿轮备件的差事。 可眼前的这名工匠,分明是在拆解著一个弩机的机括啊,王安石不可思议地的道:“所以,你们是拆了军队里弓弩,拿里面的齿轮来做纺织机的么?!江寧水师的人过来,是干这个的?王小仙他到底给了你们多少钱?” 一眾的工匠见状,纷纷跪拜请罪,只是低下头去,神情上,却似对他王安石也並没多少畏惧。 陶敦贤连忙上前,解释道:“暂时,暂时的,眼下咱们这个织机楼实在是太缺工匠了,王小官人又是真愿意给股票,您知道,军中工匠的技艺高些,数量也不少,他们和王小官人之间也算熟识,便纷纷都过来帮帮忙而已, 至於说拆除弩机机括,想来等工厂忙活过了这一阵,他们各回军中,自然也是要重新再给做了安装回来的,实是现在这般赚取原始股的机会难得啊。” 北宋么,还是厢军,本来就是要自谋生路的。 说是募兵制,但实际上自打漕渊之盟之后朝廷就没发全过。 况且就算是发全了这钱財也没多少,江南厢军的月是三百文钱,前文提过,这也就相当於是酒楼里店小二两天的日薪。 北宋的经济发展太快了,物价上涨的自然也快,太祖朝的时候三百文钱一个月確实也是勉强够用,可这眼下都神宗朝了啊,况且就这三百文钱,大多数时候也是拖欠的,不让军队自谋生路,让人饿死么? 真宗朝开始,朝廷对军队经商就已经是默许了的,江寧这边还设置了专门的江寧织务厢军,仁宗朝的时候,西夏战爭爆发,首创军中回易制度,不久后就全国军队纷纷效仿了,也就在今年六月,朝廷甚至直接下了明詔文件,“营运补餉”,就是放开了手脚让你们厢军自谋生路的意思。 要知道北宋之所以商业如此发达,这和北宋的军队经商也是脱离不开干係的,比如河北军的木匠活那是全国知名,谁都知道全国最好的木匠在河北军中。 他们江南这边不以木匠闻名,但是烧砖可是一把好手,江寧附近的壮成军岁烧砖石二十万,远近驰名,百姓用了都说好,就连那汴梁城,都要专门来江寧这边採购。 而除了烧砖之外,这边厢军的第二大业务就是织机部件代工了,第三业务是修船租船,甚至是还有胆子大的敢去日本走私硫磺。 这边本来就是军械和民械混產的,作院兵早就已经是他们陶家的代工厂了,陶家和本地军队的关係也是极深极深,水师每年帮他们运茧运丝运绸,工匠兵帮他们代工做织机, 军属给他们家做工,都快成了他们家私军了。 所以眼下王安石这般大发雷霆,大家实在也是真没怎么当回事儿,朝廷都已经有了明詔让大家做生意代军餉了,轮得著你一个知府在这大喊大叫么?跪一下给你面子,那还是为了不让陶敦贤为难罢了。 陶敦贤自己也没將此当回事儿,还是那话,他们现在军队经商都已经有了明詔了,已经从潜规则变成明规则了,完全合理合法了。 至於说拆毁神臂弓的弩机,不都说了么,忙完这一阵工厂走上正轨了再给你安回去。 要知道同样是在今年,两浙路的禁军都已经在质押军械,以换取做生意的本钱了,他们不就拆点神臂弓么,怎么了呢? 王安石也是无奈,发了一通火之后,心中虽是悲凉,却也无可奈何,说到底,还不都是没钱闹的,这世上除了制度王法之外是要讲朴素真理的。 有一条几千年都没变过的朴素真理是:端谁的碗,听谁的管。 这样的朴素真理是永远超不过所谓的制度王法的, 北宋的军队战斗力差也並不全是以文治武的锅,而是这些军队,端著的到底还是不是朝廷的碗,恐怕这都已经是个说不清的问题了。 朝廷没钱么,某种程度上这些军队確实也都是他们陶家养的,他们端的早就是陶家的碗,王安石愈发下定了自己一定要变法强国,缓解朝廷的財政压力的想法,即便是朝廷, 你也得先给人家军队发足了,而后才能提管理的事儿。 “股票?原始股?”王安石又听到了完全不懂的词汇,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疑惑地问道。 “就是这种。” 陶敦贤拿出了一张类似於飞票的东西,递给了王安石看。 “只要有这个东西,就是咱们江寧纺织公司的股东,王小官人的意思是,眾人拾柴火焰高,谁都可以当这工厂的股东,每李分帐,都是根据这股票来分的,公司还会按月出月报,以邸报的形式向所有的股东们披露经营情况。” “而所谓的原始股,也是王小官人的一个说法,他说眼下公司初创,这个时候来入股,最是划算,尤其是有著一技之长的工匠,缺人缺的厉害,只要你愿意来签订一个五年期的工契,就给你一张股票,要是能將两名以上的徒弟带出师,就多给一张股票,若是能提出有用的技术建议,就再给你一百张股票起。” 这下,王安石终於明白了,指著那些水师道:“所以说这些水师和禁军的工匠,也是来赚这原始股的了?那军队了?不回军队了么?” 陶敦贤沉默不语。 王安石嘆息了一声,也便没有了言语,军队的事儿,不是他这个知府能管的,眼下也確实不是管军队的时候。 隨手挥了挥让人都起来,王安石其实差不多已经明白这个工厂是怎么回事儿了。 “江寧本地的织造户,都可以用他们自己的纺织机来入股是吧。” “对,不过除了我们陶家的织机,也都要改进。” “买股票筹集来的资金,大多也都去外地买织机了吧?” “太守英明,王小官人说,咱们江寧虽说是大宋的织造中心,但其实织出来的丝绸在全大宋也就只占了三四成的样子,王小官人的意思是,至少得占据八成以上,让其他地方都没有生意才行的。” “听说,你们还可以织麻?” 陶敦贤点头。 “喉~” 王安石又復嘆气,看向陶敦贤的眼神也有些复杂了,甚至还带著一点同情。 他还是没有忘记,王小仙和他打赌,是要用青苗钱割豪右的。 虽然目前为止他也实是没有看出来,王小仙打算如何割他们这些豪右。 而眼下这个工厂,王安石却是已经看明白了,之所以能搞得这般大,和两个技术是分不开的。 其一就是陶家的织机技术,人家陶家放弃了技术保密,也不知道王小仙是不是真的有能耐进行改进,反正是採用流水线,大规模生產的方式之后,织机的织造成本大幅度的下降了。 这就导致江寧附近,乃至整个江南的织户要么合作要么死,王安石他虽然没听过马太效应,但这个道理却是並不难明白的:越多的豪右加入其中,没加入进来的豪右就活不下去。 其二,就是王小仙拿出来的织麻技术了,为什么以前如陶家这种大户就没想过流水的製造织机? 主要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原材料么。 你织机再多,江南一代的生丝数量都是有限的,自然不可能无序扩张。 现在却可以用丝织的机器去织麻,那几乎在短时间內,这些机器可以隨便的扩张,生產原料几乎还真就是无限的了,有多少就能產多少。 而丝绸也好,麻布也好,衣食住行的东西,產出来了就不存在卖不出去的问题,这玩意在市场上是直接可以当钱来用的。 也正是因此,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只要有织机就有钱赚,而且股票的存在还导致全江寧的所有人都能参与,几乎就跟捡钱一样,以至於,所有人都变得有些疯狂,连军队的工匠都扔了军队跑这儿赚原始股来了。 【倒也不是这经营的手段有多高超,关键之处,似乎是他那可以让麻料抽丝的秘法? 】 王安石是很快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的。 【制茶工坊靠的是炒茶,水井工坊靠的是按压新井,丝绸公司靠的是丝麻,说到底王小仙的能力,真正的核心还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工匠之技,他不是一个明经么?怎么会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怪不得,他会和李舜举那个宦官那般的投缘,可是·】 却是突然回过头,问自己的一对子女道:“雾儿娟儿,这工厂,看起来应该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吧,你说他王介白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心机,要隔绝我和他们这些豪右呢?” 一旁,陶敦贤一愣:“您和我们,被王小官人给隔绝了?” 王娟和王雾对视一眼,也是有些莫名其妙。 “会不会是跟他和您打的那个赌有关,这个公司,会不会藏著咱们都没看出来的生意,又会不会和青苗法有关?” 正这么想著,却是突然听得远处马蹄阵阵,一人骑马而来,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府君可在此处?府君可在此处?” 王安石远处看了,见是自己的学生兼副手龚原,道:“深之,我在这儿呢,何事如此惊慌?” 那龚原看到王安石,却是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上前道:“老师,老师,完了,全完了,青苗法,青苗法崩了,咱们,咱们都被他王小仙给耍了,王小仙把咱们的青苗法给崩了啊!!他从常平仓里偷了至少二十几万贯啊!!他比他富绍庭贪得还狠啊!” 第85章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顏 第85章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顏 “什么崩了,青苗法崩了?青苗法怎么会崩,你在说什么?!”王雾急道, 反倒是王安石本人的表现要淡然得多。 事实上他在得知王小仙將自已和富户豪右隔绝了大半个月之后,就已经心慌得不行了,心里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而此时这龚原这么一说,他却是又没那么慌张了,反而有一种靴子落地的踏实感。 还是那句话,这事儿既然是王小仙乾的,他对王小仙有著最基本的信任。 “慢慢说,好好说,別急。” 王安石上前正要安慰龚原,却见不远处,一个小锤子呼得一下带著风声就衝著这龚原的脑袋飞了过来。 幸好这龚原年轻身体好反应快,及时低头,让那锤子掠著他的头髮过去,只差一点, 说不得他就要被这锤子给砸死了。 “入你娘的狗官,你给我好好把话说清楚,竟敢平白污王小官人的清白,今日不说个明白,老子活撕了你。” 龚原大怒,正要对这刁民破口大骂,却见这工厂內,居然所有人都已经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不善地看著他,手上还都拿著各种各样的工具,反正就是没看出谁怕他的。 “我—” 龚原正想骂人,见此情景却是又不禁有点怂了。 虽然他是堂堂一府通判,但眼前这些人却好像也都是一些没脑子的粗人,指不定这其中谁的脑子一热,真就上来干他了。 刚才他不就差一点就被开了脑壳么? 兵得一脚,却是王安石在背后端了他。 “好好说话,不要这般夸张,王介白怎么可能会贪钱呢?好列也是当了通判的人了, 还是这么一惊一乍,毛毛躁躁的。” 而后又转过头问陶敦贤:“王介白在厂里么?” “在,还在更里面,他管那个叫——科学实验园,已经接近玄武湖了,在研究制麻丝。” “走吧,一併去找他聊聊吧,这小子,之前跟我有个赌约,为了贏我,什么都瞒著我,呵呵,好胜心倒是实强。” 说著,王安石不动声色地又拍了龚原脑袋一下,便宛如没事儿人一样笑呵呵地让陶敦贤领路,还叫看法永和尚一块去。 这工厂著实也是又大又深,一行人又走了足有两刻钟,才终於在这个所谓的“科学中心”见到了王小仙:露著胳膊挽著裤腿,也宛如一个农民一样,正在和其他的农民面对著一大堆的麻料在一边干活儿,一边也不知说著什么。 “王介白,我们来看你来啦。”远远的,王娟便朝他打招呼道。 王小仙看到他们这一行人来,衝著他们一笑,擦了擦手,便过来笑著道:“来找我的?嘿,王公你来的比我想像中晚,龚判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气呼呼地瞪著我?” 龚原:“王介白,你干得好事,二十几万贯的青苗钱全都借出去了,这里面至少有十几万贯都是被你安排的人给骗出来的! 没了!全没了,整个江南东路,乃至淮南路,两路的常平仓啊,被你们给借空了!全是骗子啊!” 王小仙却不恼,也不羞,也不惊,一点也没有被登门问罪的觉悟,反而道:“淮南路的钱也过来了么? 效率倒是不错,不过龚通判你是直到今天钱借空了才发现问题的么?你能力比我想像中还是低一些的,不过老实说这个借钱的速度也不如我之前设想的快,咱们走吧,去我公房聊。” “你——” 龚原愈发的恼怒,有一种被王小仙瞧不起了的愤怒感,几乎忍不住就要跳脚,被王安石在后面又端了一脚才老实。 “放心吧,介白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不过王安石却没让王小仙领他去公房,反而凑到那一大堆的麻布面前,问王小仙道:“这就是你的制麻之法?你怎么会鼓捣这么多的东西?你给我仔细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王安石和別人不同,对这间这么大的工厂的种种如什么股票啊,织楼啊,包括陶家现在技术公开了的纺织机,他的兴趣都不大。 他同意王小仙是天纵之才的这个评价,这个如此规模的纺织厂也確实是有点门道,更是有著许多的活儿,然而在他看来这个制麻之术,才是整个工厂真正核心中的核心。 没这个技术就没这个厂。 没这个技术,陶家就是再怎么大公无私,再怎么搞流水线,没有足够多的生丝,织机的数量就没有用,单价就下不来。 王小仙见状则是笑著道:“府君到底还是府君,一下子就看到了问题的关键。” “这是你们的秘密么?” “谈不上,我这这么大的工厂,想要实现技术垄断几乎是不可能的,跟你说了也没啥。” 他们这的声音並不算小,一旁的工匠们听了个清楚,立刻就齐齐跪了下来,赌咒发誓,说这技术他们学会之后就连跟亲媳妇亲儿子也都没有说出去过,请王小仙放心,如何如何,巴拉巴拉,都是表忠心的话。 王小仙让他们都起来,好言安慰了一番,也没將他们的这些说法当回事儿。 他认定这技术至多两年內是一定要泄露出去的,他就没指著技术赚钱。 他现在玩的是规模效益,马太效应,江寧这地方最起码还占了个漕运便利。 “其实就是茶麩,嗯也就是茶油枯,王公知道茶油枯么?” “茶油枯,这东西不是一种毒药么?我知道此物可以用来杀虫。” “还可以浣衣,我听人说过。”王娟在一旁补充道。 王小仙对王娟说:“你很厉害啊,江南人很少有人知道茶油枯还可以洗衣服的。” 所谓的茶油枯,就是茶麩了,这个年代普遍被当做杀虫剂用,福建地区,尤其是武夷山一带的百姓用这东西来洗衣服。 把这个东西和米糠混水,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好,直接將麻叶泡两天,就可以脱胶了。 王小仙一个说相声的为啥会这个?因为一直到他穿越前的八十年代,部分农村地区依然是用这个法子制麻的,小时候他看他妈都制过。 茶麩,就是茶油剩下的渣子,说白了,这法子其实也不是多难想的,歷史上这法子是在南宋年间零星就开始出现了,不过在明代中后期才开始大面积普及的。 基本和炒菜普及晚上一些,但相差不大。 毕竟茶油的本质上也是一种植物油么,得等到炒菜大规模的普及了,这玩意才会有更大规模的种植,废渣子没什么用处,才会越来越多的去用来洗衣服,因为用来洗衣服,所以才会有人想到用这玩意泡麻,然后才普及的么。 並不是说这种简单的土法子技术本身有多少难度,但都是一环套看一环的,除了王小仙这个穿越者,一般的工匠自然也是很难穿越歷史局限性的。 不过,这技术到了明朝中后期才普及,其本身的意义也已经不大了就是了。 因为明朝中后期的时候差不多也已经普及了。 不过放到北宋,那这技术就厉害了,这年头的比丝绸还贵呢,麻之间完全不存在竞爭关係,王小仙是直接將麻,弄到了歷史上明代中后期的生態位上,这技术对於时代来说是顛覆性的。 当即,王小仙也没和他们解释自己是怎么会这技术的,因为確实也是不好解释,而是拿出一块麻布向王安石一眾人展示道: “传统的麻法,是要在河滩上挖个坑,让麻在水里泡著,然后在上面用青石板压著,每十天要翻一次避免腐烂,如此要一直到两三个月,才能完成脱胶,进行下一步的捶打漂洗, 因为要赤足踩麻,以至於皮肤很容易溃烂,也就是麻风足,咱们大宋的麻农十个里有九个都有这毛病。” “然而即便是这么大的功夫,这么高的成本,脱胶的效果也不好,脱胶不完全,导致麻料很难抽丝,抽出来了,也是粗如羊毛,脆且易断,所以只能一缕一缕的抽,每一缕足有手指粗细, 最关键的是无法上织机,一名妇人干一整天也只能抽一斤麻缕,仅能织三尺布,而且织布也是用自己的腰织,又称腰织,唉~,百姓苦啊,王公,我听说北方有些百姓,连粗麻的衣裳都穿不起,只能以纸蔽体,到了冬天冻死无数?” “嗯。” “唉~,我听说传统的麻衣,织一匹布要三个月,那粗麻织出来的衣服,不透气, 厚,贴身穿还痒,而且至多半年,就一定会有破损,您听说过么?” 王安石:“我现在身上这衣服就是麻的,你这么大悲悯,没注意过么?” 王小仙:“???” 王娟:“我也是哦,你一点都不关心人家,有了新的麻衣也不给人家穿。” 王小仙:“.—— 他都忘了,王安石他们全家还在斩衰期,穿的都是粗麻衣。 “怪我怪我,都怪我,你们看,这边,这是我们织出来的麻布,用茶泡法,直接將麻料泡在水缸里,配上米糠,或者酒糟,黄豆之类的, 我们还在试怎么配比效果最好,但总之两三天的功夫,就可以將麻料中的胶质褪得乾乾净净,漂洗晒乾之后,就可以抽丝了,工作难度和直接抽蚕丝也差不多,甚至可以直接上提机。” “再之后,就可以直接织衣了,也可以和丝绸混合去织,当然,即便是抽了丝,也还是会比丝绸更粗一些,大概相当於三四根生丝混一起的粗细吧, 你看,我们正在试验不同地区,不同品种的麻叶,先试一试哪一种麻抽出来的丝能最细,等什么时候这麻丝可以和丝绸的丝一样细了,那混织起来就更方便了,喏,你们摸摸。” 王小仙拿出一块麻料来递给他们道。 王娟第一个上前:“哇~,好,好滑啊,真的好滑,爹爹您看,真的跟丝绸差不多啊,我们可以换这种布料製作的衣服么?” 一旁,王雾也忍不住上前摸了起来,摸了一阵后还忍不住扯了扯。 “好像真的很舒服啊,这真是麻?” 要知道他们王家人平时都是穿丝绸的,最近这段时间天天穿麻,王雾也只觉得浑身痛痒难耐,实在是太难受了。 而王小仙这块麻布,材质上摸起来已经十分接近现代社会的纯麻面料了。 俩人说这面料的手感和丝绸差不多,那就纯属扯淡了,但和他们现在身上的那破玩意相比,那確实是天与地的差距。 王安石上前,却是没关心这东西的质感,而是问道:“这东西產能是多少。” 王小仙:“现在么,现在我这也是刚刚走上正轨,这麻料织造成布,也就是半个来月的事儿,还没有开始对外销售呢,目前的日產量是两千多匹吧, 以后么那要看咱们大宋的麻產量了,咱们全大宋总共能產多少麻啊?反正,咱们大宋有多少麻,都运过来,我也一定把麻都给產出来。” 王安石:“这东西確实是不愁卖的,那,你打算卖多少钱? 这布料固然是不如丝绸,但.不愁卖的,市面上便宜一些的丝绸是一百文一尺吧? 贵一些的綾罗差不多要五百文,你这“一百文一尺,也是不愁卖的,你打算卖多少?” 王小仙看向王安石,笑道:“確实,你说的很对,不过我也確实没打算卖那么贵,头一年的话,三十文一尺吧, 明年开始,还上了你的青苗钱之后,降到二十文一尺,等以后產量再多一些,十文一尺,应该也是有利润的,薄利多销么。” “卖得便宜一点,让咱们大宋的老百姓人人都有衣服穿,即使是最普通的底层百姓, 让他们每年都能给自己买上两三套新衣裳穿,这也算是我的一个梦想吧, 当然,具体的还要看董事会的意见,你知道,这工厂跟我没啥关係的,我一丁点的股份都没占的。” 王安石:“好,好志向,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顏,杜甫他只是在诗里写,你却是真的做到了啊,就冲这个,你从常平仓里借走的那二十万贯,便是还不上了,也当得起一个值字。” 一旁,龚原的神色也不太好看,但却也还是跟著点了点头。 “只有二十几万贯么?还是有点少的,王公,你们有点抠门哦,说真的,百八十万贯也是不太够的。” 龚原在一旁正色道:“介白,我知你能力强,又深得民望,我这个新来的通判,说话也远不如你好使,也许,你是觉得你行得正,没有自己贪钱,在做的也確实是利国利民之事,就认为自己可以肆意妄为, 然而朝廷法度,乃是纲常之本,任何事情一旦坏了法度,好事也是坏事的,若是將来天下人人学你,便是天下大乱,也犹未可知。” “当然,我也理解,人不轻狂枉少年,然而你这工厂做得这般大,本身就已经遭人妒恨了,你在江寧名望也是实高,可这对你来说真的是好事么? 江寧水师都快成了你的私军了吧?富绍庭案你得罪了多少人?若是有人弹劾你有不臣之心,该当如何?名望过高,对你来说未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说著,这龚原还嘆了一口气,又转向王安石道:“老师,恕学生直言,此番,您却是太不稳重了,作为一府之君,国之大臣,您不该跟他打这个赌的,此乃国家大事,您二位不觉得事情做得过於儿戏了么? 他王介白轻狂妄行,可他一来年轻,本性如此,老实说我若是他这个年岁,拥有这么大的本事我也会狂,官家让您教化於他,就是要借您的老成持重,以消戒他的骄纵之气。 如此大事,我知道介白胸中必有韜略,也许还会有后手,然而如此大事,不和我,和老师商量一番就敢偷著做,就敢隔绝老师和我,就为了你和老师打的那个赌,就为了这口气么? 就是为了跟老师证明你王介白比我们都厉害?国朝大事,可以如此轻桃么?老师,一府之君,可以如此轻桃?” 一时,王安石和王小仙却是居然都有些无言以对。 王小仙苦笑:“主要倒也不是因为打赌,而是我知道我此事所做確实是太过轻桃,也害怕和你们说不通,不如先斩后奏,把事情做成了逼著你们跟我走,不过確实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王安石则是朝著龚原拱手一礼:“深之教训得是,这一次,是我轻桃了。” 王小仙:“走吧,去我公房,咱们聊一聊正事儿。” 第86章 停不下来的金融游戏 第86章 停不下来的金融游戏 到了王小仙的公房,陶敦贤和法永都很识趣地退下了,王小仙则是拿出了早就炒制好的茶叶和找了木匠专门製作的茶海和全套茶具,慢条斯理地给他们泡起了茶来。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青苗法怎么会崩呢?”王安石问道。 龚原:“常平仓全都贷空了,银钱,粮食,布匹,什么都贷,也什么都空了,我也是今日查帐,发现这贷出去的速度实在是快得不像话,这才细细查看,发觉其中问题很大,目前跟常平仓借青苗钱打的水井,帐面上居然已经有三千多口井了。” “三千多口井?” 王安石一愣,隨即他都忍不住笑了。 整个江寧府五个县加起来一共才九百多口井啊,三千多口井是哪来的? 龚原:“骗贷之事,可谓是极其猖獗了,民间所谓的申请的水並都是乱来的,有些夫妻之间, 竞然为了多贷款项,不惜假意和离,你看这一家,城南的陈家夫妇,一家三口人居然贷了五份的青苗贷。” “还有这些,这都不知道是怎么琢磨的,居然有人从户部掌到了空白的度,据说还在公然售卖,每一张卖三十贯,拿到手后直接用度抵押,居然就能贷出一百贯来。” “还有这些手段,有人买了海外琉璃,偽造成了舍利,让寺庙作保,然后用这舍利来跟官府担保,这,这这这这,这都是怎么贷出去的?分明是上下勾结之故啊。” “不管是府衙还是县衙,所有接手的相关胥吏,都在对青苗贷的审核有意放纵,甚至是监守自盗, 如若不然,绝不会短短一个月就贷出这么多的钱来,却几乎全都流入了这家纺织工厂之內,无一文钱可以流入那些真正需要的人,可谓是完全违背了青苗法的本意。” 说白了,开口子了么。 王安石心里已经做了准备了,闻言倒也平静,道:“如此看来,这青苗法果然是有大问题,而不是小问题了,这才刚刚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二十几万贯居然就全都贷空了。 介白,我和你的赌约是我输了,这青苗法將来如何施行,我会慎重地考虑你的意见,还请你也不要卖关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钱,到底又还能不能还得回来呢?” 这里,王安石其实是有些耍赖了的,原本他和王安石打赌时王安石明明说自己如果输了以后就都听他的,而现在却是已经变成只是慎重考虑了。 而王小仙却是笑著道:“老实说,龚通判你將一切都赖在我的身上,其实我也挺冤枉的,这些事我至多只能说我是有意引导,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是不知的,何况有些问题本来就是没有我也会发生的事,是青苗法本身就存在的缺陷。” “咱们还是接著上次的討论来说,青苗法的本质,是让富人给穷人担保,这个具体的博弈,在於官府让哪些富人给哪些穷人担保, 如何让钱借贷到真正需要钱的人手里,如何確保穷人借了贷款之后能还得上,如果还不上,如何让给穷人担保的富人能够还得上。” “我搞水井的时候,让咱们全府千余名背吏都参与其中,而水井本身却是集体贷款,又通过转移卖水权的方式让其债务责任进一步的模糊这就导致对於胥吏来说,来跟他们贷青苗钱的人越多,他们获利也就越多,而等到还钱的时候,这个钱到底能不能还得上,其实和他们的关係却不大,这就给了他们对造价借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有意放任骗贷提供了动力。” 王安石闻言嘆息道:“千里之堤,溃於蚁穴啊,是我大意了,固然是因为我信赖你,其二也是因为確实是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全江寧一共也才九千口井,这也就是个几万贯的生意而已,只以为便是出了差错,又能出多大差错呢?唉”” 井钱只是小钱,但造井开了个头,而后又有了纺织厂这么个吞金兽,自然就不一样了。 王小仙:“股票本身是可以交易,也允许交易的,目前的股票价格么,相比於一个月前已经涨了三成了,说实在的,所有一个月以前胆子大,脑子活,敢去贷青苗钱来投进纺织公司的人,基本上现在就已经將一年的利息钱都给赚回来了。” 王安石:“所以他们拿钱买了股票,而股票有了收益,到头来这个钱是不愁还的了?” 王小仙:“不一定。” 王安石和龚原:“???” “人家自己凭本事借来的钱,为什么要还呢?据我所知,这个钱应该是不太好要的。” 王安石:“小仙,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王小仙:“我没有开玩笑,如果青苗法仅止於此,现在就停了,这二十几万贯的青苗钱能回来多少真的就很难说了, 但反之,如果王公你还能信任我,按照我说的做,將青苗法继续下去,那我跟您保证,这个钱,不但回得来,而且还能实现我跟您说的,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变法,不能赚穷鬼的钱。” “那你要赚谁的钱呢?” “谁有钱赚谁的钱。” “那谁有钱呢?” “这间江寧纺织公司的股东,尤其是大股东,都很有钱。 总之,还是之前咱们在钟山书院时候说的那样,你不信我,那咱们就到此为止,那二十万青苗钱莫说利息了,恐怕是连本金都回不来的,可你若信我,將此事由我来主导,我们就一起赚有钱人的钱。” 轰轰烈烈的青苗法,以一种谁也没有想得到的方式突然就戛然而止,因为常平仓里真的就没钱了。 本来么,江寧虽然富裕,但常平仓存的钱不算多,这两年江寧府乃至整个江南东路都是多事之秋,先是水灾,后是兵灾,再加上那诺大的四十万贯亏空和为了补亏空的各种挪用,王小仙虽然將亏空给填上了,却也是填出来一个玄武湖,而不是填成钱。 二十几万贯的钱,碰上轰轰烈烈的换井运动,以及更加轰轰烈烈的骗贷活动,没的自然也就快一些么,大家虽然异,但想明白了之后好像感觉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好像也是很合理的。 本来么,没了也就没了,也没有很大的影响,不外乎也就是证明了青苗法有漏洞,不合理而已么,不管怎么说,大家托青苗法的福,都换上了水井,甚至就连纺织公司的启动资金也少不了青苗钱的挪用。 这二十几万贯也总不可能都是骗贷的,就纺织厂的生產情况来看挪用的那点青苗钱肯定也不会是问题,大家都有猜测,这一场失败的青苗法其实就算是赔,应该也赔不了多少,至多三五万贯的事儿。 三五万贯换一个教训,顺便还造了个纺织公司还给百姓都换了井,这不是很好么?这不就是试运行的意义所在么? 哪知,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位天下闻名的王公,这一次却是好像在青苗法出问题之后上头了。 二十几万贯贷没了之后,居然上奏於官家,请调江南西路,淮南东路,两浙路等周围州路,调整个江南的常平仓以充实江南东路常平仓。 据说是凑出来六十几万贯钱来继续当做青苗钱往外贷! 所有人都在偷偷地议论王安石,是不是真疯了,说好的天下闻名,管仲之才呢?就这? 这不就是个钻牛角尖,不肯认输么。 於是偷偷的,江寧这边开始给王安石起了一个“执太守”的绰號。 不过很快的,一些聪明人却是发现已经有点不对了。 “贷款!我要贷款!我不要给他担保,我要自己担保,这是我们家的地契,三百亩水田,现在就贷,给我青苗钱。” 上元县,富户陈大龙疯了一样的举著自家祖传的地契,说什么也要抵押出去借钱,而赶来借钱的富户甚至因为人数实在太多,以至於竟然排起了队。 “大龙?你也来贷青苗钱来了?你家这三百多亩水田不是祖產么,你不是说,就是你命没了你都不能卖田么, 我可是记得去年你岳母害了重病,你眼睁睁地看著她病死了,都不肯抵押田產给她治病,为此你婆娘好悬没把你脸都给抓得毁容呢,真新鲜吶,你居然会来抵押田產?” 那陈大龙闻言却是不禁破口大骂:“他妈的天杀的青苗法,我不来借怎么办? 我不来贷这个钱,那就是別人来拿著我的田去抵押,换来了青苗田去买股票了,嘿,也不知道那执太守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想出来这么坑人的东西来了呢?” “嗨,谁说不是你,这分明就是逼著你贷,不贷不行了啊。”另一个和他们两个不认识,也在一同排队的富户跟著聊了起来。 “我前几天才知道,我们的族中有七八个小兔崽子都以族的名义借了青苗贷,都用来买那纺织公司的股票了, 嘿,入你娘,我们族中一共两百多口人,就我的田多,就我算个地主啊,这要是到时候出了点什么问题,那几个臭小子还不上,官府徵收族產,肯定征我的地呀,哦,赚钱的是他们,担风险的是我?那还不如我自己过来把地给压了呢。” “怀呸呸”另一个人怒道:“瞎说什么,怎么可能会出意外呢?王小官人已经生產出来的第一批麻布和丝绸,可是已经都开始卖了,丝绸也就罢了,那麻布,你没看见? 这公司的效益这么好,小官人说了,下个月就分红,还在那工厂的后身,紧挨著菱湖的地方开了个专门让咱们买卖股票的地方, 一手交钱一手交票,公司的帐房直接过帐,方便得很,那股票的价格比最开始都涨了五成了, 就这,还是买得人多卖的人少,全靠那什么“-增发,对,全靠增发,才能买的著股票呢。” “没错没错,我反正是知道的,那工厂这都建了多长时间了,还在扩建了,听说啊,他们现在打算在玄武湖上建一个全新的,专用的港口,再买三百条船,专门运货,你们说,他们得赚多少钱啊。” “我们,是我们,王小官人强调好多次了,是我们,江寧纺织公司是属於集体的,只要咱们买了股票,咱们就是股东了,赚多少钱,都有咱的一份,少不了的。” “嘿,这王小官人可真是点石成金啊,你们说,他得有多少股份。” “江寧纺织公司的股份结构每三天更新一次,就贴在玄武湖的介白厅內,你不会自己看啊,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王小官人全家,一张股票都没有,怎么,你还不信吶。” “信,信,王小官人的清白人品,谁敢怀疑?可说真的,我都替王小官人委屈得慌,这厂子可是他一手张罗的啊,这钱也是他来点石成金赚的啊,这怎么,赚了钱他一点都不分啊。” “王小官人说了,这叫瓜田李下,他不占股子,做的事才能公道,大家也才能信赖他, 再说他虽说是罢了官,却也是有著御赐宝剑,早晚要重新当官的,拿了股份,那还怎么当官啊,王小官人说啊,发財不当官,当官不发財。” “唉~,这也就是王小官人,要是天底下所有当官的都和王小官人一样“ “王小官人,那是一千年才出一个的人物,我看啊,王小官人將来早晚会是个圣人。” “別说了別说了,到咱们了到咱们了,官人,我要换青苗钱,换了青苗钱买股票啊。” 几个富户说说笑笑,开开心心地抵押了房產和田產换了股票。 而位於上元县衙不远处的醉月楼的楼上三楼雅座,王小仙靠著窗户,一边啃著鸭腿,一边望著下边络绎不绝的抵押家產的人群,脸上也是不禁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这些,都是你算计好的?”对面,王娟狐疑地望著窗外问道“算吧,也不能说是算计,只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大势罢了,这鸭子好吃么?”王小仙问道。 这醉月楼,自然便是他们家產业了,是他爹开的,不过找了一卢掌柜帮忙打理,王小仙则是拿出了一个做烤鸭的秘方,这食肆便以烤鸭和各种鸭子为主的开张了。 生意那自然是好的不得了,凡是在股票上赚了钱的,都会请客来醉月楼吃上一顿,以“报答王小官人”的恩情。 不预约基本上是很难在饭点吃上饭的。 这王娟,就是因为馋烤鸭了,但因为预约不上,就非得把王小仙给拽来请客了,他王小仙作为少东家,在酒楼里是留了固定包间的。 恰好,就看到了楼下络绎不绝的一幕。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听龚师兄说,现在的青苗贷,已经很少有骗贷的了,根本也不用人担保,全是自己用自己家產业做担保的,而且还全是土地,或是稻田或是桑田,都是极稳的了。” 王小仙:“这有什么难的?这就是青苗法最大的问题,这不是钱能不能还得上的问题,而是说这是一个根本无法停得下来的游戏,你爹发明这青苗法啊,呵呵,可真是个天才。” 咚。 王娟用筷子敲在王小仙的头上:“不许说我爹。” “谁说他了啊,我夸他呢啊。” “用你夸?我听出来了,你的语气分明就是在嘲讽。” 王小仙闻言给了他一个白眼。 “事情的掛念就在於,青苗法是具有一定强制性的,也就是你爹设置青苗法的核心原则,穷人借钱,富人担保。 穷人有很多的办法,將和自己有关係的富人,比如邻居,亲戚等,通过贿赂胥吏等手段给担保出去。 主要是咱们江寧府的背吏都是公司的股东,都通过监守自盗也都贷著青苗钱买著股票呢,所以只要是贷青苗款去买股票的,在核查的时候基本上就是应贷尽贷,不应贷的,想办法让它应贷。” “这些富户们当然就会想,与其別人贷了去买股票,那还莫不如我自己去贷呢,股票这东西, 这都已经两个月了,也確实是一直在涨,买得多卖得少,以至於这些富户对此也不会那么的反感, 就算是祖產,抵押了也就抵押了。” “这事儿啊,现在已经不止是一个造多少织机,產多少布的问题了,而是已经金融游戏了, 这个游戏一旦开始就会像滚雪球一样根本停不下来,你信不信,要不了多久,咱们江寧的这些个豪右,乃至於形势户,就全都得押上家底儿来买股票了,他们得加码来保证自己在董事秘阁中的分量,嘿嘿。” 王娟点头,却是问出了一个最核心的问题:“青苗法的利息,可是三成啊,这股票——-它难道就能一直这么涨上去么?” 王小仙笑了:“来来来,尝尝这鸭肝做的怎么样,这里头啊,用了不少香料,低温慢煮,煮出来的鸭肝才能嫩,尝尝我们家厨子的手艺,看看有没有偷手。” 第87章 股票跌了 第87章 股票跌了 金融游戏对於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无疑是超纲的,这年头的金融也就是停留在借钱和还钱而已, 於是很快的,所有人都被上了一课。 由于越来越多的富户,几乎是倾家荡產的换股票进场,作为原始股股东们的豪右们在赚钱之余,占股的比例也在疯狂的被压缩看。 大宋是不可能办一个真正的证券交易所的,但在玄武湖边上专门安排帐房记录过档,为买卖股票的人提供方便总还是可以的,因为王小仙增发的很谨慎,以至於这股票確实是一直在涨。 所有人都很开心,以至於那些个占据了原始股的豪右富户们就没有一个主动拿股票出来卖,北宋么,这时代的人还不明白卖出去的股票才是钱,拿在手里只是纸的基本道理的。 因为股票都是公示的,所以已经有好事的人,根据他们的持股数量来计算他们到底赚了多少钱的。 再加上这个股票確实是越来越值钱,而且土小仙多次强调,也明確他一定会进京当官去的,这个公司早晚他是要彻底撒手的,到时候董事会秘阁还是要靠占股比例来拿话语权的。 於是,当第一家豪右也学著那些富户们一样,开始抵押家產去换青苗钱的时候,一切就都不同了,整个江寧,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狂热之中。 所有人似乎都疯了。 所有的豪右都面临一个要么加码,要么退出的问题,因为只有占股比例超过百分之五才有资格成为股东进秘阁,为了保住这百分之五,大家只能跟著上。 眼看著股票越来越值钱,纺织公司的前景越来越好,织出来的精麻越卖越好,丝绸的成本比以前下降了三分之一都不止,真能冷静下来急流勇退直接卖股票的又能有几个? 再者真要是套现走人,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还是那话,江寧这地方几乎所有的富户都是要靠纺织业,丝绸业来赚夜草吃的,退出纺织厂你还想干纺织业么? 人家那边都江山一统了,你还想单独支出来一摊搞割据?跟纺织公司竞爭? 所谓泥足深陷,就是这个道理。 能在北宋当豪右的没有傻子,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有人反映过来有点不对了,然而正所谓泥足深陷,这是一个根本就停不下来的金融游戏, 所有人,除了王小仙这个从一开始就不占一分股份,而且作为创始人威望无双,地位超然之外,所有参与了这个游戏的人发现自己真的都没得选。 更噁心的是,那常平仓里的钱毕竟是有数的,而股票也確实是越来越贵的,那么先贷钱出来的人,在买股票的时候就必然比后贷款出来的人更合適。 青苗贷的利率又是固定的,所以为了爭抢这些青苗钱,所有人在办理抵押的时候,都不得不接受官府对抵押物越来越低的打压,原本觉得能贷出一万贯的家財,很可能到最后只贷得出来五千。 很快的,整个江南的常平仓都给搬空了,甚至还挪用了不少的夏税,据说已经贷出去了將近两百万贯的青苗钱了,大家都有点鬆了口气的感觉。 “有詔令~” 这感觉没持续几天,就被这一个传旨宦官给打破了。 “朕惟泉府遗意,在賑乏绝;周官有制,实利耕桑。近据江寧知府王安石奏:『江寧府试青苗法,民得贷种,田无荒畴。 然常平见告竭,原粟將罄”,夫天子藏富於民,而內帑本备非常,今拨一百四十八万贯钱悉充江寧常平本,市舶司押岁贡海舶三艘,载钱往江寧,所生利息,三成输內帑,七成济民本,布告遐邇,咸使闻知,志平四年十月二十二日,敕尚书省奉行。” 一纸詔,满城皆动,听说官家把內帑都给拿出来了,原本已经有点涨不动了的股票,突然又应势而涨。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而王小仙在干嘛呢? “各位,咱们最近公司收到的钱,可是有点多了啊,虽说是已经尽全力,安排人手去大宋的各处去购买织机,乃至於船舶,蚕茧,麻叶去了,钱宛如流水,但目前的情况,就是这钱的速度,赶不上筹钱的速度。” 秘阁会议上,作为一张股票都没有的董事长,王小仙道。 “王小官人,您是財神爷下凡,有著点石成金之能,您说,咱们该怎么办吧,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哪用得著开什么会呢?” “是啊,是啊,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一眾的股东附和道。 王小仙:“確实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听说各位都在用家產去质押借贷青苗款?不是说不行, 而是咱们公司现在,確实是已经有些有钱没地方了。” “我是想,你们与其去做抵押,平白让官府赚取了利息,莫不如——-要不你们卖给公司呢? 公司现在真是有钱么,短时间內,这钱都成了负担了,真不出去,除了买船买织机,想干点別的来销销, 说实在的,全大宋的织机,几乎都让咱给买过来了,正在拼命改呢,至於工匠,我听说昨天, 来了一队河北来的工匠,足有四百多人?还是从天雄军里出来的?钱,都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啊。” “反正我的意思呢,是以公司的名义买一点地,耕地和山地都要,耕地可以桑麻轮种,根据科学院的研究,闽地的蕉麻出產的麻料,抽丝是最细的,只相当於两到三根蚕丝, 这种蕉麻,虽然原產於闽地,但咱们这边也有,我问过老农了,江南一带也是可以种的,而且正正好好,可以和桑树轮种。” “另外,托这些工匠的福,上个月,有一批来自於鲁地的工匠,带回来一批野蚕,据说是来自胶东地区,试验后发现他们很能活,而且並不一定需要吃桑叶,当然,吐出来的丝质量上差很多。” “我打算买一些山头,试著多培育一些野参,直接扔蚕茧在山里放养,看看能不能养得活,能活的话以后咱们的生丝成本也能大幅度的下降,在綾罗绸缎的下边还能增加一款特製的差一点的丝绸。” “另外柴林,饲料田,以及蓝草,紫草,都要进行规模化,特定化种植还有啊,科研院最近试验发现,闽南的茜草也是可以在江寧一带种植成活的,取出来的红色, 正好染咱们的江寧红啊。” “总而言之,咱们江寧纺织公司再要想扩张,染色,织的工艺,都要扩,除了原料之外,大规模的种植这种染色类的植物,也是必不可少,我跟官府要了一块地,专门给咱们盖染坊。” “哦对了,我还打算买一些庄户给工人们盖住的地方,所以啊,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谁要是愿意卖家產,直接將家產卖给公司换股票, 所有的庄户,佃户,我担保他们都能获得咱们工厂里的工人身份,不会做事的不要紧,我来安排人教他们,所有的田亩一律重新规划,重新种植。” “江寧这地方,说真的,以后也就別种稻子了,一亩稻田能產几斤米,能卖多少钱呢? 莫不如全都改种桑麻,以及这种染色类的作物,统一耕种,集中耕种,让咱们江寧纺织,在卷死全国同行的纺织作坊之后,进一步的,卷死全国的染色作坊吧,至於稻米,咱们直接从扬州买就是了么,你们说呢?” 眾人一时也是纷纷点头,大多数人都心动不已。 眼下大家用家產贷款,吃亏吃得確实是厉害,政府又要压价,又要收三成利息,目前来看,至少只看赚钱的话,他们家中原有的產业也是远没有纺织公司赚钱的。 而且很快就有人想到了,公司买了自己家的家產的话,这其实也是一个安排自己人进公司的很好的办法。 目前,公司內除了王小仙之外,就属陶敦贤的话语权最重,原本在江寧虽然也算一流,但最多排到第三第四的一个商贾家族,现在,李家徐家天禧寺这三个势力绑一块也斗不过人家了。 不就是因为人家陶敦贤是纺织公司的大掌柜,而且里里外外的管事都是他们家人么。 一是因为他们家入股最早最坚,家產全都並进来了,二来也確实是因为他们家以前就是干这个的,本来就是大宋第一纺织商,经验丰富,家里合用的相关人才也多,都是迅速占据了各级管事的位置的。 公司吞併了大家的家產,重新统一规划,那原本打理那些產业的人手,理所当然的就可以调到公司,和那陶家的人竞爭啊。 公司是大家的,总不能让陶家一家独大吧? 而且虽说是卖给公司了,可公司不也还是大家的么?我们家自己家的家產,在公司里,我岂不是理所当然的依然享有管理权么? 甚至如果更深想一层,大家很快就发现,这依然是那个不能停的游戏。 因为直接將店铺卖给公司,可以比通过青苗钱抵押换取更多的股份,而眼下,在大家都知道王小仙本身不占股份而且要不了多久一定会进京当官,撒手不管的情况下,大家对董事秘阁中的位置几乎都有些志在必得,都有些寸步不让。 “王小官人,公司购买的家產,是否也包括城里的店铺呢?我们家的產业,大多都在城內啊。 一“包括啊,当然包括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对,对,公司要发展,复合式的经营少不了,这些铺面,也要统一进行规划, 我来安排,看看都怎样经营的好,最关键的是,公司缺乏人才啊!你们城里铺面的那些个掌柜的,那都是公司急需的人才,一样要统一规划,统一使用才行啊。” 眾人纷纷点头,已经在脑子里开始构思如何变卖祖產,又如何在公司內部安插自己的心腹了。 当然,也有人实在是不愿意再玩这种停不下来的游戏,开始打退堂鼓了。 要当股东,占股必须要超过百分之五才有意义,可在眼下这个大家都疯了一样变卖祖產的情况下,有些人实在是已经有点扛不住了。 事实上聪明人是注意得到,王小仙自己都说出来眼下纺织公司的困境了:有钱不出去。 虽说是给指引了一条新的出路,但按照现代经济学的说法,集资的边际效应已经是在急速的递减的了,古代人也许不明白什么叫边际效应,但道理总是相同的。 他们也都是股东,也都是对公司帐目一清二楚的。 公司目前的情况是,帐上趴著將近三十万贯没什么用,真就是钱的速度比不上集资的速度。 其实已经有一些股东提出,要不然咱们把暂时不了的钱,拿出去放贷了。 当然,这个提议很快就被否决了,因为这三十几万贯不出去的钱,本来也是大家质押了家產,从朝廷那边贷出来的青苗钱。 再往外放贷,那不成了脱裤子放屁了么, 真能冷静得下来,想一想的话,真不难看出: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支撑著股票价格继续上涨的原由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进一步增发股票驱动的也应不是需求了。 然而面对那股东之位,能冷静下来的终究是少。 或者说就算是醒悟到了,那又有什么用呢?你冷静下来,人家別人不冷静,你要想保住你股东的位置,就是必须要往里加钱呀,就算是大家都明白过来,那又怎么样呢? 这些个江寧豪右们,能做到一起相约,谁也不往这里面继续投钱么? 约好了能信么?万一有人偷偷的往里追加呢?股票可还是在涨的,早一步投资,就早一分收益啊。 更何况,好多傻子卖家產还卖得十分愉快呢。 就这样,这个不能停螺旋一直继续了下去。 豪右们家里的田地被收了之后匆匆换种了各种经济作物,由科学院进行统一管理,换上越来越多的所谓“农学经理”来管理越来越多的豪右庄子,原本的庄户则是越来越多的进厂,成为了工人,在工厂內成为了一个又一个的山头。 不出去的钱財甚至买了许多城內的店铺然后出租,租出去换租金。 一晃,却是年关將近。 公司的股票,也终於涨不动了。 江寧府及周边所有的豪右户,乃至於富户,也终於都差不多被榨乾了。 这座工坊,有人好心用市值计算过,按市值算的话总资產已经超过一亿三千万贯了。 这是一个很扯淡的数字,因为全大宋一年的財税,两税加商税加盐铁加市舶再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苛捐杂税全算上,一年的財政收入也就一亿一千万贯左右。 一个工厂,相当於全大宋一整年的財政总收入?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事实上帐目也是很清楚的,整个工厂从筹建到现在,总募资一共也就一千七百万贯多一点。 哪来的一亿贯啊。 就算这一千七百多万贯切实產生了价值,这工厂实打实的评估的话,两三千万,顶天了。 股票的溢价,实在是已经有点太高了。 而隨著越来越多的富户豪右被榨乾,仍愿意购买股票的人也是越来越少,股票的价格,终於涨不动了。 不止是涨不动了,隨著年关临近,许多人动了卖点股票买年货的想法,而江寧本地,兜里还有钱的富户和豪右实在是已经没剩几个了。 股票,应声而跌。 因为也没有一个正经的交易所,几乎没有任何的交易规则限制,没有任何的管理。 这一跌起来,股票的价值,宛如瀑布一般,隨著恐慌情绪的蔓延,卖股票的越来越多,股票的价格,以一种近乎於自由落体的速度,重重地砸在了每一个股东,甚至是每一个江寧人的心头上。 而王小仙,也终於到了要和股东们摊牌,要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 第88章 图穷匕见 第88章 图穷匕见 年关將至,江寧城浸在一片难得的暖意与喧囂之中。腊月的寒风似乎也被城中蒸腾的人气驱散,街道上人流如织,比往年节前更盛。 贯穿城市的秦淮河畔,早早悬起了各色彩灯,映得河水斑斕跳跃,两岸鳞次櫛比的店铺,门庭若市,伙计们吆喝得嗓子都有些发哑,脸上却堆满了笑容。 最显眼的,莫过於那些新开的、或是掛上了簇新招牌的绸缎庄、布铺,门口高高掛起的青幡上,醒目地写著“江寧织造公司”的字样。 铺子里人头赞动,寻常百姓家的小娘子、大娘们,手里著一年辛苦积攒或刚领的工钱,围在柜檯前,细细摩著那顏色鲜亮、质地细密柔软的“新麻布”。 “二十五文一尺?这么好的布,当真是二十五文一尺?你可莫要开玩笑。” “错不了,当真是二十五文一尺,王小官人说了,江寧织造公司,是属於咱们江寧人集体的公司,新布生產,不能只为了盈利,更要惠及大家,让大家都能穿得起布,回家给老婆孩子做一身新衣裳。 过年了,这二十五文一尺的新麻布,就是王小官人给大傢伙儿的新春贺礼,感谢诸位乡亲父老,这一年来对土小官人的信赖和支持。” 那掌柜的以前原是徐家的住家奴,此时宣扬起王小官人的好来,却竟好似王小官人才是他的老爷一般。 “排队排队,不许抢,限购,知道么,每个人至多买两匹,不许多买,听到了没有?”一旁的学徒同样用沙哑的嗓子在大声的吆喝。 生意实在是太好,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城中的热闹也不止於此,码头方向传来的呼喝声、搬货声不绝於耳,运河里,载满南来北往货物的船只挨挨挤挤,其中不少操著河北、山东、甚至更远北方口音的汉子,有的拖家带口,带著不多的家当,脸上带著初来此地的谨慎与对未来的期盼。 他们是听说江寧王小官人的织造工坊广招天下能工巧匠,工钱实在且从不拖欠,甚至真有本事的人还白送给你股票,这才不远千里携家带口南下来寻生计的, 这些人平时都是住在城外工厂那边的,此时却也拖家带口的进了城採买,让本就热闹的江寧城显得有些拥挤。 別看都是外地人,但这些外地人大多都是匠人,有股票且待遇极好的,兜里刚领的铜钱实实在在,敢买肉、敢沽酒、敢为妻儿添置一两样像样的物件,那份充盈感,让他们的腰板也无形中挺直了几分。 正所谓经济在於流通,一家纺织公司,筹资和销都是千万贯级別的,这种大规模的销打北宋开国以来,好像都是第一次,股票的价格是涨是跌,那也是富户和豪右们的事,和这些普通的黔首贫民无关。 但正所谓我之消费你之收入,千万贯的流通之下,就算最终落在他们头上的只有十之一二,也足以让江寧城陷入到了空前的繁荣之中。 城內热闹,城外也是不湟多让,富户和士大夫们依旧是聚会於秦淮河畔,而且明显在销时都比往年宽裕不少,然而对於普通百姓而言,新疏浚好的玄武湖才是更好的去处, 只见这玄武湖的湖水澄澈清冽,倒映著岸边新栽的垂柳和远处青翠的钟山,再不復以往淤塞杂芜的模样, 湖岸豌整洁的道路上游人如织,孩童们举著葫芦、麵人儿,在人群中追逐穿梭,银铃般的笑声在湖面上迴荡,尤其是以介白亭之处,最是热闹。 也不知谁的提议,谁出的钱,王小仙自己都不知道,介白亭旁本就是他专属的石牌坊下,竟然有人给他立了石像,生祠,而且热闹得极了,一整天都不断人的。 说真的,这生祠和人像立下来的时候王小仙本人根本就不知道,知道的话他是一定会阻止的。 虽然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死后香火,那毕竟是死后,他人还活著呢就有香火,实在是觉得怪怪的,而且关键是这犯法了啊。 在大宋,立像是仅限於逝世纪念和官方族表的啊,宋刑统上说的很清楚:“诸造像设祭,私祀非鬼者,杖九十” 王小仙这是稀里糊涂的就给自己多了个杖九十的罪责,话说真打九十杖的话会打死的吧?这特么要是这么死了,那算不算是为国而死? 要知道,目前为止整个北宋,真的在人活著的时候就有生祠,而且朝廷也默许了的,就只有包拯一人而已。 这事儿还真挺敏感的,因为就在去年,治平三年的时候广南西路转运使,知桂州张田,就因为兴修水利,和化解交趾挑有功,被当地百姓立了生祠。 说真的,人家张田是真大臣,而且功勋卓著,是被欧阳修举荐,被称之为边臣楷模的,若非是这破事儿人家至少也得进京做个三司使,或者参知政事之类的,成为未来熙寧变法中的一位大佬。 结果就因为这点破事儿,被连降四级,发蘄州知州,把老头从大南边往大北边折腾,愣是把人家老头给折腾死了,王小仙在邸报上看到过这个事儿,好悬没给他干懵了。 等他知道自己居然也被人给立了生祠之后更是无语得不行,一直到现在都还在纠结,要不要让人把这生祠直接砸了得了。 毕竟,人家这么一个政绩卓著的封疆大吏,就因为生祠的这点破事儿都给折腾死了,自己这么一布衣,以前也只是九品官,这他妈生祠到底是谁立的?这是在感谢王小仙,还是在藉机害他? 北宋就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活人存在, 人家张田在歷史上因为这点破事儿在宋史上是进了奸臣传的,那这么死到底算不算是为国而死呢? 然而总而言之吧,他王小仙来江寧虽然一共也没到一年的时间,却是也已经和那张田一样,混到可以被人立生祠的地步了,基本可以確定,至少在江寧这个地方,他王小仙的名號无需史书记录,將成为这地方永远也抹不去的一个符號了。 而此时,隨著年关將至,王小仙却是正在开自己在南京最后的一次董事秘阁会议,做自己在江寧所做的最后一件大事:图穷匕见。 “诸位,这是年前咱们召开的最后一次股东秘阁会议了,年后,我將正式退出公司的管理,也该要进京了,现在,我来宣布几个事情。” 秘阁內,王小仙身穿一套大红色的喜庆綾罗,也是逐渐有了几分財主的样子。 虽然没占股票,但他老爹的食肆生意和茶馆生意实在是太好,也还是让他过上了吃老子的有钱少爷的腐朽生活, 再加上青苗法的运行进展顺利,完全符合他的预期,整个人自然也是被过年的气氛所感染,显得喜气洋洋。 反倒是这秘阁內的其他股东,面上看起来都不是太好,股票下跌,让这些豪右的年关都显得有些难过。 其实他们手里的股票,只要不卖出去,涨跌和他们又有什么关係呢?可这世上真能想得明白这个的却是也真没有多少, 客观来说,这一年里他们明明都是大赚特赚的,此时这一个个的却都仿佛是赔了好多钱一样, 让整个秘阁会都显得有些低气压倒是让喜气洋洋的王小仙显得格格不入,也跟如今这喜气洋洋的江寧城有些格格不入了。 而隨著眾人落座,眾人发现王小仙的身后却是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居然是第一次来亲自参加董事会秘阁的王安石,情不自禁地都是心头一凛。 他王安石来参加董事会千什么? 而另一个,眾人大多都不认识,然而认识的却全都是忍不住在心里惊涛骇浪。 “石供奉?您怎么来江寧了?”陶敦贤惊慌地道。 来人,正是他们陶家在开办纺织厂之前最大的靠山,管江寧织染署,宫內织造总监,採买总管,勾当后苑造作所,督造仁宗陵寢明器,名义上宦官中数一数二的大宦官:石得一。 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之所以说是名义上,当然就是实际上不是了么,即使是在江寧, 这些个豪右也都是消息灵通之辈,知道官家和太皇太后爭权一度曾到了动刀兵的地步。 而对东京局势了解一些的极少数,准確的说也就是天禧寺那头,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曹太后现已经是和软禁无异了,而石得一正是曾尝试隔绝內外,帮助太皇太后极其短暂的掌控了几天禁军的核心人物。 那曹太后摆明了是想要当刘娥的,只是没成功罢了,大宋的这个政治结构其实挺变態的,客观来说士大夫集体们操守还是有的,北宋的君权,处於一种既强且弱,说集权也集权说没权也没权的薛丁格状態。 曹太后儘管都短暂的控制宫禁了,换了其他朝代这都算胜负已分了,但在北宋,屁的浪也没掀起来,后世如果不是北宋的歷史爱好者,都不知道这一段, 当时,以韩琦为首的老臣坚定的站在了新登基的赵这边,將曹太后伸到外边的爪子都给砍了,而且过程异常的顺利。 韩琦的定策之功,也就是来源於此了,而且人家韩琦在事后急流勇退,等赵项坐稳位置之后自已个儿就告老了,展现出了古往今来几乎是绝无仅有的知进知退, 这也是后来王安石变法时,对韩琦这个退休老登恨得咬牙切齿,王雾甚至说出杀韩琦变法可成这种话了,可依然没人能碰韩琦一根毫毛,以王安石的专权跋扈,也不敢惹这老登的原因所在。 这等秘闻,江寧这边知道的人很少,就连陶敦贤也一直还傻呵呵的以为这石得一是自己最重要的靠山呢,这种天家丑闻一定是能瞒尽瞒的。 天禧寺的法永可能是一眾豪右中唯一一个知道的,毕竟,他是曹太皇太后的替僧么。 那么此时此刻,这位原本的太后心腹,甚至是曾短暂帮助太后隔绝內外掌控禁军的太监,突然出现在王小仙的身边,出现在了江寧,这又如何不让人多想一层,又如何不让法永这个唯一知道內情的老和尚惊骇呢? 这石得一和王安石两个人都没说话,却是王小仙笑著道开口道:“诸位,说几件事,第一件事,从今天起,麻布,官家也要收税了,税率和收税的方法和丝绸的一样,各位,也都做一下准备,一会儿去外边张贴一下告示,都体量一下朝廷的难处。” 这其实也是应有之义,大宋的捐税是不包括麻布的,因为麻布在大宋本来也不是很商用,又便宜,大多都是老百姓自己做自己穿,收也收不上几个钱。 然而他们现在把麻布都大规模生產,抽了丝上织机了,麻布不收税的这个漏洞,那自然是要补上的。 本来么,大家对此都是早有预料,也早有准备的,朝廷眼睁睁的看著这个漏洞不去补,那才是奇怪呢, 只是在眼下这么个年关將近,股票大跌的节骨眼上,突然收税,实在是让他们痛快不起来,而且隱隱的,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如果只是收税,用不著这么大的阵势,不可能让石得一亲自来,王安石也用不著亲自过来参加董事会。 “还有一件事,喏,这是最近老陶跟我反应,各个织机楼之间,最近山头主义很严重啊,这个说他是李家的,那个说他是徐家的,不服陶家人的管,严重的影响了效率。” “昨天,第三织机楼的孙掌柜告状,说是四织楼的老郑,擅自做主,扣下了原本属於三织楼的原料,导致三织楼昨天一整天,干待著开不了工?有这事么?” 一旁,法永连忙上前解释道:“最近年关將至,漕运紧张,清关也慢,咱们工厂生產的速度又实在是太快,各种原料哪个车间都紧张。” “是啊官人,咱们现在的情况,就是人和机器都在等原料,虽有江寧水师护航,但江寧水师也只管得了江南淮南,也就是长江沿岸而已,至多至多,咱们通过两浙路水师,可以从两浙路弄一些麻叶和蚕丝。” “官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原料是真的紧张啊,尤其是麻料,大量的需要从北方运输,年关將至,漕运繁忙,缺船缺运力,关卡也是看人下菜, 咱们这些人在江南淮南两浙一带尚有水师襄助,北方,咱们谁也不认识,人家北地勛贵,也不將咱们放在眼里,船是真不够啊。” 王小仙打断道:“年关將至,漕运紧张,导致原料,尤其是麻料紧张,这是客观事实,谁也没有办法, 然而这却不是下边互相抢夺原料,乃至互相之间大打出手的理由,怎么,难不成咱们同一个工厂內部,也要靠械斗来分胜负么?” “要我说,缺少原料也只是藉口,真正的原因还是人心不齐,你们这些个股东啊,各有各的班底,也都是最早加入, 你们的人也都是占据了核心中层,乃至於基层位置的,因此后加入的,哪怕是外地来的流民, 河北来的工匠,也都只能各自找山头倚靠。” “平时,你们这一个个的山头就都是暗流涌动,明爭暗斗不断,只是並不太明显而已,如今年关將至,原料也只是稍有短缺,你们就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做了, 上边一团和气,也不撕破麵皮,却放任下边的人斗来斗去,一个个的自私自利,只看著自己的小团体利益,丝毫不顾大局,根本就不想著咱们是个集体!” 这话,王小仙说得已经是很重的了,要知道自打这公司成立之后,王小仙是从来没这么跟他们这些股东说过这么重的话的,就和要发火一样。 却偏偏又是笑顏莹莹。 要知道,山头主义,这在纺织公司是很正常的,这是个一千多万贯投入的大项目,集合了十几个全江寧最大的豪右形势户, 本来就是王小仙牵头,大家各自出钱出力赞出来的项目,王小仙自己又没有自己的班底,这內部要是没有山头林立才是见鬼了呢。 这个火,早不发晚不发,偏偏这个时候发,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王小仙是在找茬了,一个个神情严肃,都在等著他的下文。 “山头主义,这是不好的,是有碍於咱们公司发展的,一个公司,內部只有完全拧成一股绳, 才能团结有战斗力,才能走得更远,咱们公司也才能越发展越好啊。” “所以,为了消除山头主义,我决定,拿出股份中的三成,作为乾股,分给工人们,让工人们通过自己的选举组成工会,由工会选出来的代表,加入到咱们股东秘阁之中,成为股东之一,和我们一同开会,也一同参与公司的上层管理。” 说完,秘阁內齐齐愣了一下。 而后便齐齐地拍了桌子,乱糟糟,一齐冲王小仙吵了起来。 “王小官人,这么大的事情,你定?我不同意。” “不错,不同意,我不同意,我们投票吧,按照股票说了算,我们不同意。” “王小官人,纺织厂才刚走向正轨啊,您可不能卸磨杀驴啊!” 吵吵,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对这一决定,就没有同意的。 要知道,这些个豪右股东之中,其实有许多人的股份都已经不足百分之五了,就算超过去的, 除了陶家之外也没有超过百分之十的,现在突然稀释出三成去。 下一次开会这里头怕不是有一半都要被踢出董事秘阁了吧。 况且最重要的是:一旦那些个员工,尤其是中层领导有了公司的乾股。 那他们还会是自己的奴才么? 要知道北宋本来对奴僕就是极其苛刻的,这些人所倚重的家僕,绝大多数人在法律上甚至都是自由身,而不是奴籍,大家在法律上本来就都是僱佣关係,合作关係。 那么,如果,他们这些股东,对於自己的人失了控制,那他们还剩下什么?什么能给他们撑腰呢? 律法么? 王小仙也不回嘴,笑呵呵地就这么看著他们,抱著膀子看他们冲自己骂。 直到他们骂累了,都不说话了,齐齐地,紧张地盯著自己了,王小仙这才笑著道: “诸位,有一件事你们可能都搞错了,就是我这件事,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而是通知,就在我召集你们开会的时候,大字公报就已经在工厂內部的各处都贴出去了。” “当然,我本人在咱们纺织公司是没有任何股份的,我这个所谓的东家,一张股票都没有啊, 所以这件事我乾的,我检討,我自首,不合法度,你们这些股东,完全可以报官跟我打官司么。” 说著,王小仙还往王安石那边一指:“权知江寧府的王公在此,你们谁要递状子告我,现在就可以將状纸写给王公看,你们放心,这案子王公一定会亲自审理,而我相信,王公的人品,一定会秉公办理,绝对不会包庇我的。” “当然,你们也可以跟工人们说,尤其是你们安插进来的,占据了工厂內各个要害岗位的自己人说,让他们捣乱,让他们破坏,让他们煽动工人们集体抗议,不要这三成的股份么,如果他们確切的不要的话,这个乾股我是不会给的。” “诸位,还有什么问题么?” 眾人无语。 虽说都是怒极,却是居然一时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再看此时,这王小仙,虽然依旧是笑盈盈的,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也是大家一直以来都非常尊重的模样。 看在眾人的眼里却是仿佛已经变成了一条正在吐著信子,隨时准备將他们连皮带骨的吞进去的巨大蟒蛇。 “很好,看来没人有问题,那么,我將剩下的事情跟你们说一下,目前咱们的这个工厂的股份中,我记得最开始做的时候,有两成的股份,是来自於江寧府胥吏们通过交流青苗钱投进来的公帑,全江寧上上下下,五个县,八百多的胥吏,一千多人的衙役,都指著这个钱分红来过活呢。” “当然,我也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他们的股票也都早就被稀释了,另外咱们工厂开在这里,实际占用的土地啊,我记得当时也是说好了钱先欠著,权做一成股份的, 另外这段时间啊,江东禁军,江寧水师,两浙水师,乃至於淮南水师,都帮了咱们不少的忙, 咱们总不好让他们百帮忙吧,是不是? 总是走帐上的钱,用雇用的形式雇用这些水师帮咱们运货,这是不是有点,买通军队之嫌疑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江南的兵,都是咱们公司的私兵呢,这合適么?这不合適。” “所以我跟王公商议了一下,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如將江寧水师及其他兄弟水师、 禁军,以及全江寧府的背吏们,乃至於咱们工厂脚下所占据的这些个土地,做个打包,合在一块, 一共再占两成乾股,诸位以为如何?两成而已,不多吧?” “王公,这两成乾股的分红,回头您和龚通判,以及宋玉他们好好商议一番,看看怎么分, 我的意思是这个钱本身也不是税收,最开始我做这个工厂,本来就是为了让咱们江寧府的背吏们有个收入么,有收入,才能谈得上清廉,也才能做得了事,您说是吧。” 王安石点头,道:“確实如此,不过正如你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些股份,应该像职田一样,具体怎么分,一定要有一个写在纸上,明於法律,定死了的规矩。” “不过我认为这个钱有点多了,若是当真要分两成的分红,除了明確都是乾股,给职不给人, 只可以分红不可以买卖,只能参与分红,而且不止是江寧府,我的意思是,整个江南东路,其他的州县,能否也能够雨露均沾,稍微分润一点呢?” “再议,再议,具体你们官府內部如何分这些股份,关起门来內部討论便是。” 三成加两成,这可就五成了。 几句话的功夫,一半的股权这就给出去了? 当然,其实这样说也不对,毕竟原本这工厂里工匠就是有乾股分的,原本背吏们手里就是著股票的,这些股票加起来原本也有个一两成的样子。 “最后,我来向诸位介绍这位,石供奉,石供奉,后面的话你来说。” 石得一点头,笑呵呵地站了起来,朝著诸位拱手道:“见过诸位了,呵呵呵,咱家这一趟啊, 是替官家和太皇太后来的, 官家听说啊,咱们这个江寧纺织公司,日进斗金,能织细麻布,能让天下百姓都穿得起衣服, 这是大德之政啊,听说你们公司还缺钱,还在向外边筹钱, 太后的意思是,咱们必须得来帮一帮忙,有意將江寧织锦院,直接併入咱们江寧纺织公司, 另外开封和洛阳那边,也还有那么几千顷的皇田,也都一併併入咱们公司,太皇太后有旨意, 从明年起,所有的皇庄,种什么,全都听咱们公司的。 王小官人,回头您算一算,一个江寧织锦院,还有大概一千顷的皇庄,再加上这皇家督办的这个招牌,加一块,能换二成股么?” 王小仙:“公道,非常的公道,这是咱们公司,占了太皇太后便宜了啊。” 石得一继续笑道:“这最后啊,太皇太后他老人家,特意叮嘱咱们,给咱拿了一百万贯的钱来,希望入咱们公司內的股份,给自己赚点养老钱,这后半辈子呀,也就不国帑了, 诸位,你们有谁打算退股子的,也別和旁人卖了,就卖给太皇太后吧,你们卖多少,咱就收多少,以后咱们再开著董事秘阁会的时候,咱家,將代表太皇太后,占诸位一个懂事的位置,还希望诸位以后,多多关照啊。 第89章 悄悄睁开眼睛的巨兽幼崽 第89章 悄悄睁开眼睛的巨兽幼崽 江寧毕竟是地处长江以南,因此即便是腊月里,按说也不会太冷才对,北宋时期,气温本来就比后世更高,这边的气候环境已经类似於后世的浙南、闽北一带了。 所谓的天寒,也就是下几场雨,刮几场风罢了。 然而明明天气並不算冷,屋內还点了火盆,此刻,这些一併过来开会的股东们,却都感受到了一股刺入骨头缝的冰寒。 好一会儿,却是陶敦贤开口道:“王小官人,卸磨杀驴,也没有这么杀的吧,您和朝廷这般的吃相,就真不怕激起民变么?” 王小仙也不装了,明牌道:“厢军和工人如果不满意我分给他们乾股,可以闹,只要您能摄他们闹起来,您有什么诉求,我一定答应。” 陶敦贤闻言,忍不住一阵苦笑,摇了摇头,似是自嘲,又有些欲哭无泪。 王小仙:“好了,都不要这么悲观么,好像我是真要把你们吃干抹净似的,我又不是在巧取豪夺。” “您这还不算巧取豪夺么?” “当然不算了啊,江寧府和胥吏本来在这其中就占股,江寧水师本来就有出船之谊,至於工人们,我给的都是乾股,这么大的一个公司,不给雇员,不给掌柜的乾股,这合適么? 工人们没有乾股,各占各的山头,如何管理呢?给了这个乾股,公司每年发薪水,发奖金的时候,也能少发不少。” “退一万步来说,这个公司从头到尾,都是我在牵头,辛苦做的,局是我攒的,主意是我出的,洗麻的技术是我拿出来的,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我做的事情,摸著你们的良心想一想,我做的这些事,值不值三成的乾股呢? 就当是我將我自己的三成乾股,拿出来给了咱们厂內的工匠了,行不行?要知道工匠们本来他们就占了股的啊。 明年我离开江寧进京,这公司没了我,若是任由你们这般互相拆台,山头林立,这公司能向前走么? 你们互相之间斗起来,那是谁的股份真的多了一点,你们就能服气的么?”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至於说,太皇太后入股,诸位,一个江寧织锦院,外加千顷皇庄,真不值两成的股份么?你们不是也说了么,你们的这点能耐也就在江南淮南一带,如今赶上年关,是不是连漕船都抢不到, 连原料都已经严重不足了?” “一个皇家的名头,能给公司的经营带来多少便利,你们看不出来么? 集资么,咱们这个游戏,本来就是大家互相拿钱进来,谁有钱谁说了算,谁更有钱谁就拥有话语权的游戏,那些被你们所看轻的普通富户,东家一千贯西家八百贯的投进来,人家图一个股东位置了么?” “怎么,只允许你们以钱压人啊,你们比普通富户有钱,所以你们就理所当然的坐今天股东的这个位置, 太皇太后比你们更有钱啊,人家要入股,拿出来切实的织机,订单,漕船,皇庄,咱们在商言商,太皇太后拿两成的股份多么?太皇太后在跟你们在商言商啊!怎么,不允许太皇太后入股啊。” “还是说,你们不想让江寧府,江寧水师入股?诸位都不是小孩子了,这纺织公司一年纯利润至少也有一百几十万贯,养几万工人,带动整个江南一同富贵,整个长江以南,厢军禁军尽由其养。” “说句大实话,一旦有一天天下有变,谁掌握了这个公司,立刻划江割据,自己封自己一个节度使,乃至於復辟南唐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们还真认为这真是生意而不是政治的么? 就你们,还想要把公家挡在决策之外么?这公司,便是哪个相公单独做了个占股超过百分之五的股东,我说都可以不用问,直接砍了,你们该不会是真糊涂了吧!” 一时间,眾人面面相,却是也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反驳王小仙了。 因为他说得,其实还確实是挺有道理的, “诸位,我也不坑你们,正当生意,绝不强买强卖,谁想退出,尽可以出卖股票,有太皇太后托底,不管外边的股票什么价,太皇太后都愿意出你们的增发价来回购,必不会让你们赔了便是。” “若是不愿意再做公司的股东,尽可以退股,咱们好聚好散,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若是依然还愿意,看看你们彼此之间,哪几家比较相熟,凑到百之有五的股份,选一个,或者委派一个彼此信得过的股东代表出来,留在董事会。” “整个公司,以后的股份会分成四份,工人工会的乾股占三成,太皇太后占两成,江寧府地方占两成,你们这些民间豪右富户占三成, 谁也没有一言而决的能力,就算是皇权浩荡,若是一意孤行,你们联合了工会的票投票无效, 选挑子也是很容易的。” 留在公司的,股票每年分红不会少你们,从此你们做一个按月分红的富家翁总是没什么问题的,你们还想干什么?仗著手里有地有人,不服王化么? 还是那话,谁想退股现在就可以给你们办,家產抵押了做青苗贷的,退股后隨时可以赎回来, 无外乎也就是多颳了你们三成利息罢了。” “谁退,谁留,你们自己定,一个个的,哭丧著脸,好像我欺负了你们似的,好像我带你们干这个纺织厂,你们没赚得到钱似的,还是那话,去留隨意,正常买卖,没人逼你们强买强卖。” 说著,王小仙將文字性材料往桌上一扔,直接就走了。 “年后这公司我就不回来了,可能也很快就要进京了,你们自己重新选一个大东家,一个大掌柜吧,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 说罢,王小仙扬长而去。 王安石和石得一对视了一眼,而后王安右也跟看王小仙走了,只留下了右得一,作为太皇太后的代表,以股东的身份留了下来,也不知会和这些豪右说些什么。 王安石相邀,让王小仙与他同乘一辆马车,缓缓进城了去。 江寧城十分的拥挤,二人的马车行进却是异常的平稳,即使是不知道王小仙在马车里,王安石这个府君如今威望上也是够的, 第90章 来者不善 第90章 来者不善 这顿小酒,王小仙和王安石一块喝到了天色將晚,一直在討论这王小仙版的青苗法能否复製推广的问题,而后由王小仙亲自执笔,这辈子第一次给赵写奏疏。 向赵系统性的讲解了他的王小仙版青苗法的关键,前提,意义,乃至於如何复製,如何推行全国,如何实现真正的民不加赋而国用足,甚至老百姓的日子还能过得越来越好,皇权也越来越集中,大大的增加官家您的权力。 內帑有钱了,皇帝的日子过得也舒服啊,要知道今年的朝廷是已经陷入到了连官员俸禄都要拖欠的地步了。 当然,像原版青苗法一般直接推广全国是不可能了,但若只是重点推广,也不需要王小仙搞其他的么蛾子,直接让纺织公司去开分公司就行了。 有个一二年的时间,等油茶,染料,蕉麻的种植面积上来,苏州、成都、明州、青州、江陵, 乃至於汴梁,这几个地方都是有条件开分局,重复江寧故事的。 虽然各地的豪右肯定都会更有防备,不会像江寧这样稀里糊涂的就被套进去,但这事儿本身也可以是阳谋的。 集中式,工厂式大生產,本来就是对作坊式生產的碾压,这几个地方本来就都有丝织產业,而且漕运便捷,厂子就在这里,要么加入要么为敌,用大资本大生產卷死他们。 他们本来也没那么多的选择,就算是决心放弃纺织业不跟著蹭浑水,所谓此消彼长,搞纺织的比不搞纺织的多赚了钱,这些不搞纺织的自然也会慢慢衰落。 按说王小仙一介草民,肯定是没有权利直接给赵上奏疏的,但万事都有特例,王小仙自然便是那个特例,通过王安石也好,石得一也好,都可以直接跟赵上奏。 事实上这一仗之所以能打成这样,他王小仙和赵也早就已经交流过了。 “你当真想好,要將此策进一步在大宋各处推广了?”王安石一边看著他写,一边却是忍不住问道。 “怎么?你觉得此策还有什么可以改进之处么?” 王安石:“不是改进的问题,此策確实是比我原本所做的青苗之法更加好用一些,然而其一是到底无法普適,其二,只怕用不了多久,弹劾你的奏疏就会像雪片一样堆在官家的案头了。 我现在还是江寧知府,但等年后,纺织公司正式走上正轨,我也就该进京了,你呢,锁厅比科举还要稍早一点,是在二月十五,刨去路上的时间,你到了京城也总得稍微准备准备,换言之过完这个年,你也该上路了。 等你进了京,过了锁厅试做了京官,我这个知府可就保不住你了,你也莫以为官家真的就一定能保得住你, 他若真是一定能保得住,他又何必要派石得一回来,又何必要假借太皇太后之名义行事?天下人口诛笔伐,官场上明枪暗箭,你,可做好了准备?” 王小仙自然是笑道:“我这人,富弼我都敢咬,还害怕什么明枪暗箭么?反倒是你,我若当真行我的这个青苗之法,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你? 我听说举荐你的人中,有好多都是所谓的道德君子,是清流呢,韩维,欧阳修,文彦博,吕公著,包括曾巩,周敦颐,韩琦,哦对了还有司马光,都曾先后向官家举荐过你,你猜,他们到底是真君子呢,还是假的? 骂我我倒是不怕,我进京是去考试的,又不是去当相公的,你猜,他们会不会骂你呢? 如果他们骂你,你会一直挺我,坚持推行我改版之后的青苗法么?某种程度上,我的青苗法, 可是要比你的青苗法狠多了啊。” 王安石闻言没有说话,却是望著楼下的如织人流,热闹的集市,忍不住一阵阵的出神,却是自顾自地发起了呆来,不搭理王小仙了。 王小仙见状,索性也不再说话,望向了窗外的景色。 过年了,一眼扫过,大街小巷上,无论男女老少,一张张的全都是幸福的笑脸。 江寧纺织厂的股份制改革,宛如一道炸雷一般在临近年关的前夕炸得整个江寧,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北宋都抖了三抖。 员工持股,工会成立,太皇太后入股,都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事儿,反正对於普通的富户和公司的普通员工来说,都觉得这是大好事,毕竟从此以后他们可就是给太皇太后,给皇家打工的人了。 就连富户们也都觉得挺开心的,反正,他们也从没想过当股东的事儿,买股票就是为了等个股票上涨,等个分红而已,还有一半是被青苗法给逼的。 股票这段时间的价格下跌,本来也是因为他们卖股票买年货导致的,本来也都是有点忧心的,但既然石得一来了,太皇太后是真带著钱来的。 所有的股票,人家兜底收啊,他们买股票买得早,又没有为了爭股东去加价,大体还真觉得这好像也是挺好的事儿的,人家太皇太后加入进来也是拿了真金白银的。 至於说工人们持股,官府和背吏、厢军持股,在他们看来確实都是对公司发展更好的事情,未必真会影响大家分股息,做甩手掌柜的, 本来就应该得给伙计多加点乾股,而且越是大的买卖,发出去的乾股就越多,就当是省了工钱了么,这本来也是最基本的道理。 以至於原本,这江寧城还真有人传一些流言语,说王小仙把大傢伙儿卖给了朝廷,王安石是贪官酷吏,甚至是官家和太皇太后明抢之类的市井流言在江寧出现,但很快就平息了,因为真翻不起什么浪。 再然后这谣言突然就反其道而行之,开始对王小仙和王安石大吹特吹,直说那王安石是当代管仲,远超范仲淹的大宋贤相,这样的大臣不能拜相简直就是大宋的损失,而王小仙更就是一圣人, 家家户户都应该给他立生祠牌位,巴拉巴拉巴巴拉拉的。 宛如一股妖风,在临近年关的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居然真的就传遍了全城,许多人都觉得真的很有道理,以至於大家过年都不拜神了,改去排队拜介白亭里他的人像了。 张田的前车之鑑不远,自然有人看得出其中的问题,摆明了是有人要捧杀他,王小仙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却决定还是留著这个生祠。 毕竟他求的就是香火,万一真上边真追这个责,他到时候就直接撞死在自己的功德碑上,把生祠给干城死祠不就得了。 以他和赵这互相有过合作了的关係,以及他在江寧一代的民望,他的死祠,大家总不好意思拆了吧?这不是也相当於是变相的实现了自己的目標了么? 想通之后,王小仙非但不拦著了,反而开始推波助澜了起来,过年的时候有事儿没事儿还去那边溜达,给大家抱拳拱手什么的,给那些去生祠拜自己的人足够的正反馈。 过完了年之后的几天,果然也並不出乎所料的,东京那边弹劾他的奏疏一封接著一封的,李舜举甚至还將所有的弹劾奏疏誉抄了一份给他送了过来让他自己小心。 不过弹劾他的也都是一些御史而已,没有什么真正的大臣,这个说他“夺民之口,日纳千金, 却使江寧蚕妇悬釜而炊啊”,那个说“商鞅富秦而百姓裂其尸,效桑弘羊锥刀之敛”啊,等等等等,都是些明著骂王小仙,实际上却是在暗戳戳地捅咕赵的奏疏。 还有人连王小仙也没骂,却暗戳戳地上书提起汉灵帝市聚私財,开西邸爵之类的故事,这是把王小仙都给跳过去,直接阴阳怪气赵他是汉灵帝了。 虽然名义上过来入股江寧纺织公司的是太皇太后,但对於那些京官而言,看得还是明白的,毕竟那太皇太后几乎都快要被软禁了,咋还可能干得了这么大的事么。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那句与民爭利罢了,有些所谓的道德君子只要看到皇帝能跳过臣僚体系, 通过直接手段获取收益,就浑身都不舒服。 更有甚者甚至只要是看到官家赚钱了,就好像这官家大逆不道了一样。 如果连赚钱这种事官家都可以绕开臣僚自己就赚了,那他们这些臣僚还有什么用呢?又如何限制君权,亦或者说是教育官家去做个“圣王”呢? 江寧的事,或许很难有所变改了,但是江寧模式是不是要复製,这就很重要了,否则將来所有的纺织厂,整个纺织业,都由官家直接绕过了臣僚系统亲自掌控,不跟著一块玩的就破產,那怎么能行呢? 若是江寧模式复製到了全国,豪右没有了煽动民意,裹挟民眾闹民乱,地方政府有钱,甚至军队也有了钱了,那朝廷岂不是就可以在地方上肆意妄为,予取予求,做事的时候也不需要考虑他们的意见了么? 朝廷若是不依赖富户去治理百姓,而是直接治理百姓,那他们还怎么曲解上意,剥削百姓,一手托两家了呢? 要知道士大夫和豪右之间本来就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你现在当官,总也得为退休以后著想,为子孙后代著想啊。 王小仙对此是早有准备的,甚至这本来也是他的目的。 御史们相对来说都还客气了一点呢,太学那边,刑部那边,乃至於京中的风评舆论,那就更狠了。 许多的官员们私下里都说,他这是窃国改制,还有人说他收买江寧水师等厢军是图谋不轨的, 还有人传了流言出来,说某一天天上的天象彗星犯紫微,是织机金气衝剋帝星的,还据说是钦天监的人说的,也不见有谁敢站出来认领。 甚至也还有人传童谣,说什么金梭代未,饿孵满江东的。 本来,在王小仙想来,他就算是自绝於士大夫了,那所谓的明枪暗箭,怎么著也得等他上京考试,考完试之后再说的,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这么急。 也比王小仙想像中更下作。 正月二十,王小仙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基本就这几天的功夫就打算走了。 钟山书院之內,王小仙正在临时客串老师,给学生们讲解他的王小仙版青苗法,並且延展开来,给他们讲解一些金融知识和经济学知识。 “今年科考,不管是锁厅还是科举,策论中都一定必有青苗法之论,必然有,没有就见鬼了, 对咱们新学门人来说这一道题,就是送分题了。” “策论么,一定是要有褒有贬的,对於我这青苗法中的恶,也用不著我说,最近从东京那边传来的风言风语我都已经听说了好多了,以你们的学识,不会看不出来。” “进京之前,我若是你们,就多去公司转转,跟里面各个阶层的人都聊一聊,问一问,看一看,一线,基层的切实感受是他们其他地区的考生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咱们相比的优势。” “然而高屋建,我搞这个纺织公司,以及这个青苗法,股票,又都有哪些好处呢?王公特意拜託我过来给你们讲讲,一些表面上的道理我就不讲了,我也相信你们一定能悟得到。” “给你们讲点新鲜的,那就是钱財的意义,不在於存储,而在於流通,这,其实也是咱们大宋远比歷朝歷代更加富足的原因,所谓经济者·” 正滔滔不绝,说得起劲的时候,却听书院外有人喊著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官人,出事了, 出事了官人。 跑过来的是之前的江寧县衙役赵二虎,这赵二虎本就是衙前役,役满了之后便留在了他们家茶摊帮忙,也算是王小仙的身边小廝了,此时他手还没好,只能掛在脖子上,却是居然跑到钟山上来找他,还满头大汗的。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惊慌成这样。” “不好了官人,真,真不好了,官家去南郊祭天的时候,有人在御街天街桥告御状,把您给告了啊,至少一百余人,还有血书,说您指使公司恶僕,抢夺民田,与民爭利,通过青苗法敛財以至万户百姓家破人亡,反正是好像还有人命,告了你大大小小数十条的罪名呢。” 王小仙愣了好一会儿:“你是说,大过年的,有人拦架告御状诬陷我?” “是,肯定是诬陷,但——但——” “但什么。” “经登闻鼓院和御史台初步核实,已认定告状之人所状告之事基本属实。” 闻言,一眾钟山学院的学生们都是纷纷义愤填膺,破口大骂,口称荒谬。 谁不知道,王小仙建的纺织公司在南京现在是人人称讚,王小仙那生祠不排队半个时辰都见不著人像,哪来的什么万民血书,又哪来的那么多的苦主,居然拦到了御驾之前呢? 御驾是这么好拦的么?这一看就是被人给搞了啊。 反倒是王小仙,却是还能冷静,道:“事情未必是假,我做这公司,也確实是犯了很多项的大罪,不说別的,本朝律法,私人使用织机不得超过二十台,只是这律法犹如放屁,早就没人遵守了而已,这种椅角叠晃的律法硬要去扣的话应该会有不少,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再者,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公司毕竟是个两万多人做工的大厂,鱼龙混杂,发展的又快,难免会有泥沙俱下,我不知道的情况,不说別的,公司现有吞併的田亩应该也已经超过一千顷了,还都是统一规划的,执行的过程中难保其中会有不忍言之事。” “说到底,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一个总投资一千几百万贯,涉及几万人生计的项目,落地並快速发展的过程中不可能没有恶事发生,便是真有什么血债,也是难免,只是將其扣在我头上有些牵强罢了。” “官家打算如何处置此事?有准確消息了么?” “有了,朝中为此事也爭执的非常厉害,御史中丞冯京举侍御史知杂事陈荐为江寧织造案公事此言一出,眾人大哗。 “陈荐?这是衝著老师来的啊,他们要藉此事阻拦老师入相!” “介白,陈荐此人,最是狠毒今年时弹劾老师在勤县所行的青苗法是贷谷盘剥,尝试阻拦老师起復,而且他是冯京的心腹,富绍庭案,你將他得罪的也死了,陈荐若是要来,必然会针对於你, 你要小心啊。” 王小仙皱眉:“我知道,他是代冯京下来的,还有別人么?官家好岁也是股东之一,遇上事儿了他就不出手保我和王公一下么?” “还有一个,陈翰林学士吕公著举荐吏部郎中范纯仁为江南东西路体量安抚使,总领军民要务,这—官人,他们俩谁大啊,我也没太明白。” 王小仙闻言却是长长地嘆了口气,心知这个范仲淹的儿子和王安石的关係不可能太好,十之八九还得有点过节, 不由得也是苦笑:“我也搞不明白这俩是谁听谁的,官家也算是看得起咱了,一个案子居然同时惊动了吏部侍郎和御史台的知杂事,这两个人,王公恐怕是都压不住,来者不善吶。” 第91章 找啊找啊找內鬼 第91章 找啊找啊找內鬼 北宋是有专门的拦御驾告御状的流程和成例的,甚至还有专门的登闻鼓院,事情既然发生了, 自然就必须得查。冯京作为御史中丞这个时候站出来主动提出自己的副手作为人选去调查,赵项是完全没有理由反对的。 说白了,刚当这个官家,还是缺乏经验,稀里糊涂的也就被牵著走了。 这本来就是他们俩的本职工作,富弼一系的旧人抓住机会更是纷纷都站出来反对,刚刚回了中枢的文彦博在此事上的態度自然也是不问可知,他毕竟是冯京的岳父,稀里糊涂的也就眾议汹汹了。 不过要知道陈荐是在年中的时候,也就是赵第一次要起復王安石而王安石拒绝的时候,他就突然开始弹劾起了王安石在鄞县时做青苗法的种种弊端了。 要知道他可是御史知杂事,相当於是整个御史台的常务老二,他这个身份的人亲自弹劾,摆明了就是已经跟王安石撕破脸了,按照一般的政治潜规则来说,这人和王安石在朝堂上已经几乎不可能两立了。 王安石起復成功,他就得滚蛋,他想要继续留在朝堂,就必须出手把王安石给摁死。 这么个人派下来查江南案,证不证据的那就已经不重要了,他也不是过来调查证据的,就是过来搞人的。 这事实上也是冯京的垂死挣扎,富绍庭是他的女婿,王小仙跟他是得罪的死死死死的了,他现在对御史中丞这个位置本身已经没什么留恋了,走定了,但混到他这个层次,也该为身后名著想了。 他可是歷史上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註定要在史书里列传的,是入奸臣传还是能臣传? 只要把王小仙给抹黑,如果能送王小仙进奸臣传,那他自己大概率也就可以进能臣传了。 为此,哪怕是得罪官家,他也在所不惜了。 也不知道赵是没反应过来,事后后悔了,还是迫於压力不得不低头,事后又急著补救,这才又示意身边的贴身近臣曾公亮给他再举荐一个,於是曾公亮就文举荐了自已的学生范纯仁“所以说,那个陈荐过来,就是来存心找茬,把大哥和老师往死里整的,而范纯仁会秉公办事,只要不找到切实的证据,应该会制衡这个陈荐,但真找出问题也別指望他会包庇了?” 包厢里,王小虎如此分析道。 王雾点头,而后又復大口吃鸭子不停,直吃得满嘴流油。 王娟:“哥你能不能先別吃了,你没吃过鸭子啊。” 王雾:“他们家鸭子好吃啊,而且我也確实是饿了,咱都多长时间没吃肉了?我吃鸭子又不耽误聊事情。” 过完了年后,王安石对家里的管制也鬆了,今天他们这一群小辈聚於他们王家的醉仙居的时候,这王雾闻到满楼的鸭子香气,实在是忍耐不住,便还是偷偷点了鸭子来吃了。 反正今天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也没有人会因此而害他“雾阿哥你慢些吃,莫嘻著了,尝尝这个酸梅酿,是我自己琢磨的。”王小蝶在一旁殷勤地给王雾倒上了酒。 王娟瞪了自家这个饿死鬼的大哥一眼,而后也大口地咬了一口烤鸭卷饼,一边吃著一边问:“我爹知道那陈荐要来之后,居然整天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你哥呢?” 王小蝶:“一样,整日里该吃吃,该喝喝,好像丝毫没將这事儿放在心上一样,看我和二哥著急的不行,还笑话我们没有定性。” 王小虎又问王雾道:“所以这陈荐和范纯仁他们两个到底是谁正谁副,谁大谁小,谁听谁的? 这个范纯仁到底能不能压得住陈荐?我问我大哥,他也说不知道,我问了许多人,都说不太明白。” 王雾苦笑:“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这也確实是很难说的,这两个人,不是正副的事儿,咱们大宋,是官、职、差相分离的,此件事,恐怕就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到底谁大谁小了。” 见王小虎还是一脸的疑惑不解,王雾也只得给他进一步解释分析道:“咱们先说最直接的差遣吧,范纯仁的差遣是江南东西路体量安抚使,总领军民要务,也就是说整个江南东路,连带著江南西路,他都有一个总督,总领的意思, 这也就是太平时节,如果打仗,这就是大总管,或者是方面都部署了,所谓的封疆大吏,便是如此,地方差遣方面,可谓大之极也。” 王小虎:“既然是大之极也,他又是范相公的亲子,门第显赫,所以为什么不是他大呢?” 王雾:“可是陈荐的差遣是江寧织造案公事,也就是专门为了这案子下来的,人家是专管,严格来说,陈荐才是中枢派下来的,代表著钦差是专门办案的,而且陈荐的本职是御史知杂事。” “正所谓御史见官大三级,范纯仁的本职是漕运使,说白了,陈荐是御史台的人,而范纯仁是三司衙门的人,两人在本职上是互不统属的,差遣上又是各干各的。” “按理来说,范纯仁到底是封疆大吏,又是名门之后,是要大一点的,但他的官职只是吏部侍郎,只有四品,而陈荐的本官是太常,三品,比范纯仁是官大一级的。” 王小虎闻言不禁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实是感觉有些头大。 “所以呢?到底谁大?为什么这么复杂啊!” 王雾苦笑道:“这便是咱们大宋的祖宗之法了,官、职、差,相互分离,也相互制衡,出了京办事,几乎都是这样,很难有谁可以只手遮天,彼此之间要相互制衡,相互平衡的,所以真的很难说。” 王娟在一旁道:“实际操作中呢?事情要做,总是有人要承担责任,总是有人要说了算的吧, 若是这二人產生分歧,难道要事事都请示匯报,让官家和相公们来裁决么?” 王雾:“这真是不好说的,按说,范纯仁的差遣大些,封疆大吏不是开玩笑的,这也不是什么常差,然而陈荐曾经做过江东司法提刑,整个江东提刑司都是他的门生故旧。” “更何况,他还是冯京派下来的,冯京,可是也做过这江寧知府的,我想了一下,如果江寧这边的豪右和形势户中,真有人要害我父亲和你们大哥的话,在京城里最理想的同谋对象,就是冯京,告御状这种事,不可能没有人帮忙的,真要是普通老百姓,他们堵得著官家的车架么?” 一旁,王小蝶闻言忧虑道:“若是当真如此,那恐怕此事,还真要以陈荐为主了。” “怎么说? , “从差遣和职位看来,二人是相互制衡的,正常来说,恐怕还是这陈荐要更让著范纯仁一些才是,毕竟也是范文正公之子,总是要有些特殊的。” “然而这不是已经破釜沉舟了么?陈荐和王公,不是已经无法並立於朝堂之上了么?那陈荐背后的冯京,不也是在为了身后名而殊死一搏,连得罪官家也不顾了么?” “换言之对於陈荐而言,这一趟的差遣,若不將王公和大哥的罪名定死,他自己也要请辞罢官了,说不得还要被骂作奸臣了,而范纯仁呢?他与王公既然也没什么私交,这对他来说便也只是一趟公差而已。” “一个面对的只是一份普通公差,另一个是不成功便成仁,押上性命也要將事情办成,这两人一块办事,又没有明显的正副,主从,这只做一份差的,如何能够爭得过不成功则成仁的?” 眾人闻言,一时却是都觉得王小蝶所言十分有理。 然后就忍不住更加的忧心怖了。 王娟:“但那陈荐若是诬陷好人,蓄意构陷,范纯仁也不可能看著不管吧,他们范家的名声不要了?” 王小蝶:“蓄意构陷当然不可能,可为什么要蓄意构陷呢?大哥自己都说过,这公司成立之时乃是泥沙俱下,主要做事的也到底都是那些豪右,尤其是陶家,他们家三年前为了压低生丝价格不惜逼迫桑农卖儿卖女。” “我哥他自己都说,这纺织厂建设的时候速度太快,他只是划定了一个大方向而已,就算是那些负责监督的胥吏,这些人以前鱼肉乡里惯了,要改,也绝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因此若是过程中真有什么毁家亡户之事,那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那陈荐既是御史,在咱们江寧本地又有耳目,到时候他也只需要自己將这些事情给查出来就是了,恐怕还真不存在什么构陷,范纯仁这般的所谓君子,又能如何呢?那陈荐没有这个能力么?” 王雾在一旁补充道:“有的,陈荐还做过江寧府的司理参军,在职期间平反冤狱一十三起,还做过句容县令,提点江东刑狱时曾经揭发过润州军粮亏空案,斩了转运使的家奴, 说实话,他这人在咱们江寧,本来就有一部分的青天之名,和你大哥是比不了的,但是综合评价,至少江寧的老百姓,是认他是个能官,清官,好官的。” 王小蝶不满地嘟:“好官他还来搞我大哥。” 王雾一时也是苦笑,也有些无法回答了。 政治么,捲入其中,身居高位,自然也是身不由己,哪那么多的好坏是非。 总之,这陈荐要官位有官职有官职,论差遣正对管,论能力有能力,论旧部有旧部,甚至连本地名望和人脉也都不缺,再加上这么个钦差大臣的身份加持,还有著不成功则成仁,无论如何也要把王安右和王小仙往死里整的决心。 想想就很可怕啊。 “这,这,这可怎么办呀。” 王小仙和王安石都没著急,王小虎却是已经急得有些转圈了。 王小蝶倒是看得明白,道:“说到底还是要看血案本身,所谓的毁家灭门之事,到底有多少? 又到底都是谁授意做下的? 问题是肯定会有的,然而到底是什么问题,是不是真的出了人命,如果出了,又到底出了多少,又到底能不能咬到大兄,乃至於王公身上?”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只在这边商討是没什么用的,不如尽力先他们一步,先把所谓的苦主都找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看看是真的苦主,是不小心真被这时代的灰尘给砸了,还是假苦主,硬赖在大兄的身上意图图谋不轨呢?” “若是真的苦主,咱们看看能不能凑一些钱,或者是其他方式弥补了他们,正所谓亡羊补牢, 为时未晚,说不定就让这苦主不苦了呢? 只要不苦了,那陈荐就算是还想要兴风作浪,又能有多大本事?至少对咱们而言,也没那么被动了。” “若是假苦主么” 王雾:“若是假的苦主,此事倒也不妨交给我来做,你们就不用管了。” 眾人纷纷点头,当即便这般定计了下来。 “就怕是这两个钦差大臣,不会给咱们那么多时间啊,陈荐人在东京,再怎么急,赶过来也总得个十来天,甚至更长,那范纯仁·—可是就在杭州啊。” “尽人事,听天命吧。” 另外一边,宋玉,武都头,等等一眾的胥吏也是难得且罕见的在一起正在开会,所议的问题倒是和王小虎,王雾他们一群小辈相差不大,都认定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在於是不是真的有血案,有苦主身上。 也都认定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抢时间, “人家王小官人本来打算过完了年就走的,老子自己也是江寧人,你们也都是江寧的本地人, 拍著自己的胸脯问问,王小官人来了江寧这一年的时间里为咱们江寧办了多少事?今年的这个年, 过得是不是比往年要热闹繁华了?” “不为別的,哪怕是出於最朴素不过的个人情感,我也绝不允许咱们中的任何人,往王小官人的脸上抹屎! 王小官人此生还会不会再回江寧,恐怕都是不好说的,你们打算让这江寧城,留给王小官人一个什么印象?” “王小官人为咱们江寧的百姓做了这么多,若是到头来因为咱们江寧的百姓,反而毁了王小官人前程,不止是咱们,恐怕从此以后,咱们所有的江寧人出了门,都抬不起头了,那些外地来江寧谋生路的流民,都要骂咱们所有的江寧人一声鸟人的!” 却见,平日里素来和气,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也从来没见过何人红过脸的宋玉,却是难得的面红耳赤,正在乓乓地拍桌子。 “押司,您先別生气,別生气,已经在查了,咱也是真没想到,咱们江寧城,居然会有人去告王小官人的刁状,別让咱查出来是谁,知道了是谁,咱让他后半辈子想死都死不了!” 另一人道:“肯定都是些胡说八道,子虚乌有之事,三天,三天之內,所有参与了此事的人, 挖地三尺我也要把他们给找出来!” 一眾的背吏衙役都是这般,义愤填膺的。 事实上消息传回,得知王小仙被告了御状之后,不止是他们,就连江寧城的普通百姓都陷入到了巨大的愤情绪之中。 对这所谓的苦主,无论是真是假,至少大半个江寧城的人都已经恨得有些咬牙切齿了,更是绝没有半分同情的。 这不是让人心寒么? 这不是显得咱们江寧人忘恩负义么? 就算是真有什么苦主,那江寧本地不是还有鸣冤鼓呢么? 泥沙俱下的道理大家也都懂的,王小官人也好,王大官人也罢,谁也没有千手千眼,底下出什么事儿都是有可能的, 可你出了事儿,有了苦主,不先去县衙,府衙,乃至於实在不济你去找江东提刑官去啊,直接进京去告御状算什么呢? 咱们江寧的天就这么黑,你这苦在江寧本地乃至整个江南东路,都上告无门了么? 宋玉:“若是空穴来风,子虚乌有之事,他陈荐想要中伤王小官人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就怕你们这些鸟人,自己犯下了恶事,拉出来的屎不擦乾净,蹭到了王小官人的身上!” “老子是什么人,你们想来也都是知道的,便是那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老子所认识的也不在少数,便是这江南东路的绿林好汉之中,也有我宋玉的名头, 是哪个混廝,在纺织厂筹建,以及青苗钱挪用的时候,有过欺男霸女,顶著王小官人的名头做了恶事的,回去,都给我把屎给我吃回去,吃不回去的,主动给我站出来,我带著你们去向王小官人请罪,老子保证,给你留一条活路。 若是谁做了恶事不认,让我查出来,我保证要他的命,要是让那姓陈的御史给查出来,我宋玉用我祖宗牌位发誓,必送你全家老少满门不得好死!!” 几句话说得也是杀气凛然,然而眾人却是还真没人会怀疑他做不到。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这人你別看他只是一个背吏,但在整个江南,淮南一带,江湖上也是有浑名,虽很少会用,却也很是有些不乾净的手段的。 一时,倒是还有几个人主动站了出来,承认了自己確实是在征田等事情时做了一些恶事,但也都保证,绝对没有过什么毁家灭门之事,更是绝对没有弄出人命,被宋玉扇了好一顿的嘴巴,也就这么过去了。 也不止是他们这些跟王小仙有关係的人了,整个江寧城,所有的老百姓自发的就开始了找啊找啊找內鬼的游戏,並迅速的朝著乡下蔓延开来, 有那么几家豪右还甚至公开发了红,有任何人如果能够举报点人,甚至只是提供线索,都有巨款奖励。 比如徐家,李家,天禧寺等等豪右势力也都排著队的去找王小仙,表示自己绝对不是內鬼之类的,王小仙也没什么反应。 时间。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时间。 整个江寧城,所有的胥吏,百姓,乃至於部分的豪右,全都是一副眾志成城的样子,只要稍微有点时间,那所谓的苦主,亦或者说是疑似的苦主就不可能找不到。 不过可惜的是,不到两天的时间,原本就在不远的杭州管漕运的范纯仁便先一步的到了,人家似乎並不打算给他们时间。 第92章 范纯仁:「王小仙比我爹还得民望」 第92章 范纯仁:“王小仙比我爹还得民望” 范纯仁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居然有被人骂做狗官的一天。 一路上从杭州北上,临近周边的时候,知道他是去调查江寧纺织案的,沿途驛馆的驛丞和驛站的背吏居然无一个没有找各种时机为王小仙求情的。 进入到江寧境內,在句容县歇脚的时候,有一背吏问他会不会饶过王小仙,他也只是说了一句会秉公办理,那人居然当著他的面把原本给他准备的吃食给倒了。 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后来他仔细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江寧纺织厂的收益,所分可谓极杂,除了江寧府和五个本地各县的胥吏要拿大头之外,居然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分给整个江南东路,乃至於连两浙路的胥吏也能从中分润一些。 虽说是分润得也不多就是了。 而等到范纯仁真正进入到了江寧府的境內,却是终於知道了什么叫做步履艰难。 先是有流民阻其去路,成群结队的,都操著外地口音,甚至是北方口音的流民完全將官道堵死,半是恳求,半是要无赖的说什么也不让他过去。 他身边虽然也跟著几个衙役弓手之流,可他又哪敢玩横的,直接动手赶人呢? 这些流民在前面放一些抱著孩子的妇女之流跪地苦苦哀求,直说王小官人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活人无数,巴拉巴拉芭芭拉,后边则是安排了男人们呼喊,直说他范纯仁敢去查王小仙就是狗官,就是丟了他们老范家的脸, 整个场面非常的乱糟糟,范纯仁也尝试著绕路,但他愣是在江寧城的外围绕了大半天,尝试著换过七八条路,却居然都是如此,似乎是整个江寧,外围的这些外地流民,都这般自发的在阻拦著他逼得范纯仁也是实在是没有了办法,本来他还打算偷偷的进城,打枪的不要呢,却是也不得不派人偷偷地先跑进江寧城,找了王安石,希望他稍微管一管。 结果这一等,却居然又是大半天,王安石才带了弓手和衙役匆匆赶到。 “对不住了尧夫,你的人来找我,却被我的人给暂时拖延了一番,我也是才知道,就亲自来了,我不亲自来,你进不去。” 范纯仁和王安石是旧识,但关係確实也不怎么好,却是不禁冷笑了一声道:“你这江寧府,还真是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啊,看来你王介甫在此地的威望果然是很高啊。” “也不是冲我,主要还是因为介白,这些人都是外地来的流民,你知道,此前清理公田弊案的时候,清理了出来千顷良田,修玄武湖的时候以做酬劳,这其中有许多就都分给了他们, 如今,大半都在轮种桑麻,为纺织公司提供原料,你要查纺织公司,就是断了他们的生路,要查介白,介白更是他们的恩公,再生父母一般,他们自发的来拦你,跟我无关,介白也並不知晓此事。” 范纯仁也就这么阴阳一句,他也知道这不太可能是王安石安排的,毕竟这手段实是有些过於粗暴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他有意安排,在范纯仁看来这也已经是很可怕的了,要知道,王安石当这个江寧知府,总共也才半年多一点的时间, 寻常人来当知府,半年的时间能將前任留下的政务,將自己衙门內的所有手下都熟悉过来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是得民若此呢? 而如果这些民望居然不是给王安石这个知府的,而是给王小仙这个九品主簿的,现在甚至还是白身,这就更让他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王介白啊,他现在也算是天下闻名,整个长江沿岸,都可谓是如雷贯耳,你知我一直负责漕运之事,这一年多以来,几乎所有的漕工都没少谈论此人,便是我在杭州,他在那杭州市井之间都算是一个名人了,介甫,千年史书之中,可曾有过此等人物么?” “似是不曾。” “不,其实是有过的,王莽。” 王安石听了后却是一时失笑:“你拿介白去比之王莽,这却是未免过於荒谬了,这话要是传出去让江寧的百姓听了去,可指不定会有人做出什么衝动事来。” 范纯仁却也是笑道:“自古大奸似忠,大偽似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谁知?” 王安石:“以我大宋法度之完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出个王莽了。” 范纯仁闻言却也点头,道:“这倒是不假,可你们新学不是说,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么? 官家锐意变法,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朝中所有大臣都曾被官家召见,询问变法之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是官家对所有大臣提出的变法方案都不满意,所以才不顾你尚在斩衰之期,非要將你夺情起復,以前的祖宗之法不会出现王莽,谁知道以后呢?” 王安石心知,这范纯仁是在阴阳怪气,当即却也只是笑了也不恼,甚至还认真的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道:“你这是不认识介白,认识了介白你就知道,介白他绝对没有想过要做王莽,他这性格,这辈子也休想做王莽,呵呵,你见了人,就全知道了。” 范纯仁:“说来,他明知道我是钦差,专门来查他的,甚至那陈荐和你有过,那是连爭取都不用爭取的,只有我能救他了,怎么,他居然也不来迎我?” 王安石点头:“他就这样,你越是管得著他,他越是戳你肺管子,傲上而悯下,狂得很,莫说来迎你了,你若是当真有什么做得有毛病的地方,怕是他还要骂你的。” “呵呵,听闻他做主簿的时候就曾逼得县令和县丞两个上官自断双腿以避,乃我大宋第一跋扈之人,看来这传闻並无半点不实之处了?” “还是有半点的,没断双腿,两个人一人断一条,现在也都回来上差了,你一会儿可以去问他们本人。” 二人就这般边说边走,倒也不像是来查案的,更像是一对老友一般。 不等进了城门了,又遇到一大群至少六七十岁都不止的老头拦路,找到范纯仁,说什么也要让范纯仁答应了不要怪罪王小仙才放他进城。 范纯仁说他一定会秉公执法,这些老头却还是偏偏不依不饶,甚至有人已经都明说了,王小官人所感的事情里,不合规矩,乃至不合法度的事情多了去了,坚持律法大不过人情,说什么也不干。 这却是连王安石也没什么办法了,毕竟老人在古代封建社会都是有特殊地位的,正所谓八十隨心所欲,意思是只要不造反人家想干啥干啥,谁也管不了。 早在范纯仁被外地流民拦住的时候,背吏们就已经开始串联这些本地宿老了。 整个江寧府,至少是整个江寧城及周边乡镇,六十岁以上的老头除非是实在下不了床的,基本上全都来了,便是有那腿脚差了一些的也都专门的牛车给请进来了。 范纯仁面对这些老头攻势,实在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含含糊糊地答应了,如果王小仙確实都是为了百姓,那他哪怕是真做了什么事情,自己也既往不咎,这才得以顺利的进城。 【反正,这一趟是两个钦差,甚至严格来说陈荐才是钦差】 不等进城,便见那城上还是有么蛾子,有人將王小仙的鞋子掛在了城楼上,还有一堆人堵著他们,假装不认识他一样的给他讲,这是他们江寧百姓在效仿润州百姓,行“脱靴遗爱”的范文正公旧事,拉著他非得给他讲当年范仲淹知润州时被百姓爱戴挽留的故事,弄得他愈发的哭笑不得。 这么一耽误,范纯仁进城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稀里糊涂的,一整天的时间也就过去了,范纯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拖延时间了,一时之间,却也是哑然失笑。 第二天他真的想查一些案子的时候他也是愈发的確定了他的想法,整个江寧城,从上到下似乎都已经运转了起来,十分默契地形成了一种全力阻挠他做事的巨大阻力。 之所以说是默契的形成了巨大阻力,是因为范纯仁很清楚,这要真是有意安排,还真安排不到这个地步。 他去找胥吏,衙役,那些本地的胥吏衙役那是连演都不演的,吩咐下去的事情就没有一样能给你办的, 去找百姓,百姓也知道他是来查王小仙的,胆子小一些的各种不配合,问就是王小官人是青天大老爷一点错处都没有是全江寧的再生父母,胆子大一些的直接呸他了。 除了他从杭州带来的那点人,他在江寧完全是孤立无援,全无半点人手可用的状態,他的人也差不多,只要放出去打探王小仙,不管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具体东西。 甚至就连富户豪右,也没人跟他说什么东西,大多数的富户豪右和百姓对王小仙的评价居然都是一样的,少部分不太一样的, 即使明显看得出对王小仙確实是有怨言的,也只是一句:“我今天敢跟您说一句王小仙的坏话,传出去让江寧的百姓知道了,家里传下来这点祖產到我这一代也就算是到了头了。” 说真的,范纯仁真心的认为就算是他爹活著的时候,在全大宋任何一个地方应该也是绝没有这么高的民望的。 民望如此,那他还查个屁呢? 想查他也查不了啊,真没那个能力,他堂堂一个钦差,都无人可用了他查什么? 索性,就带看王安石去玄武湖泛舟去了。 “我看这案子,不用查,也没法查了,说真的,这个王介白的谱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了?好歹我也是个封疆大吏,我都来两天了,他也不主动过来拜见拜见我?” “我说了,他就这样。”王安石指著这玄武湖道:“你以前来过江寧吧,可知道此地原本是何等模样?” “治平二年的时候我还来过呢,这湖,確实是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他做明经时办下的事。 “你还没去看那纺织公司呢,看过后你会更震惊的。” “我知道,听说那作坊日进千金,王介白一手组建,自己却分文不取,当真不是传闻夸大?” “不是,他们家是开茶摊和食肆的。” “也罢,这几日,介甫你就陪我在江寧游山玩水,做个嚮导吧,我便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我可要提醒你,陈荐的手上是有实证的,人证,物证,俱有,苦主也不是一个两个,如若不然,官家又怎么可能派人来查呢? 他和我可不一样,他在江寧,是有班底的,此事本就定是里应外合,豪右之中至少有一户,是和他,或者冯京相勾结的。” 王安石点头:“我知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王小仙在这江寧一代確实是落地生根了,民望如此,想在江寧定他的罪確实是难如登天,可是淮南呢? 我要是陈荐,一定要先去一趟淮南,在扬州一带,找一些因纺织厂失了生计的女工,以民心对民心。” “而后,他既然得民心如此,那对付民望高的人自然也有著另一套办法,我听说江寧水师曾差点为他和江东禁军火併? 江寧水师还拿江寧纺织公司的股息?这件事,他说不清楚的,在咱们大宋,涉及到兵权的时候是什么態度,你自是知道的。” 第93章 高手出招,蓄力一击 第93章 高手出招,蓄力一击 “所谓经济之道,在於流通,一贯钱若是藏了起来,他便只是一贯钱,若是能用来销,给了匠人,便是两贯钱,匠人又用来购买生活所需,把钱全了,这便是三贯钱。” “以此类推,钱財,只有源源不断的流通循环起来,便能够实现自我繁殖,百姓就会因此而变得富强,朝廷能够从中收取到大量的赋税,而这个税赋应该怎么去使用呢?应该通过各种办法进行引导。” “朝廷的钱,应该用於引导,开头,就像纺织公司的青苗法一样,作为一个引子,贷款给百姓,是为了撬动更多的钱,一併投入到一个可以创造更多收益的地方,让金钱,可以更快速度的流通起来,相较之下,那点利息收益,反而是可以忽略不计。” “日后朝廷再行此青苗之法,其实利息多寡,並不重要,追求利息,只是捨本逐末,更重要的还是要看用途,若是將粮食只是给灾民吃了,那这粮食就算是瞎了。” “要,就要將钱粮在更能促进流通,更能促进交易之处,让钱粮流动起来,从而產生更多的钱粮,更多的税收,循环起来,才是正道, 你们看,咱们江寧的常平仓,几乎没有一分钱粮供给赤贫之人,可你们看,江寧府现在可还有赤贫之人了么?” 钟山书院,王小仙难得的又来讲课,讲解的自然依旧是他的经济之道。 又想死,又想青史留名,死的有价值有质量,那留下自己的学说和追隨者,倒是也还挺重要的,只有自己死后依然还有人坚持去学习,去传承自己的学问,后世的香火也许才能传续的更好。 只可惜他上辈子只是一个相声演员,只有键政的能力,物理化学等知识本身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偶尔用得上的时候或许还能想的起来,但想要成体系传授,那却是够呛,再说他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因此,王小仙便也索性来了个借壳上市,將自己的学问包装成新学的一部分,夹在新学的私货里去了。 咱当不了孔子,当孟子也不错么。 好不容易要讲点学问,却见王安石领著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一併过来听讲,王小仙也没管, 继续滔滔不绝地讲。 那中年男子却是突然出声质疑道:“此言差异,正所谓『天下財利自有定数,不在官则在民。 官夺民利是为聚敛,散財於民方为仁政!”,昔汉武帝桑弘羊行均输平准,史载『商贾中家以上大抵破”,阁下是要学桑弘羊,要官家去学汉武帝么?” 王小仙心知此人必是范纯仁了,一时却是笑,道:“你便是小范公范纯仁了吧,文正公的几个孩子之中,据说是属你最贤,不让乃父,不过今日我看,你却终究还是差了些的。” “天下之財自有定数,不在民则在官,这是你们范学的说法,我们新学是不认的,我以为,学问之道,不在於学,而在於问,小范公学得很好,可失了问字,终日只在令尊的遗篇之中皓穷,实在是当不得如此盛名。” “你信不信,令尊若是还活著,也去我的纺织公司转一转,看一看,和咱们江寧的百姓聊一聊,他也一定会认同我的观点呢? 正所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现在所说的话,已经是泛泛空谈了,若要与我辩论,不妨在江寧城多留几日,在那纺织公司多看一看,学一学,再与我相论,这般的辩论也才有点价值。” 说罢,王小仙竟是完全无视了范纯仁,自顾自地继续讲了起来。 他就从来没將这些所谓的大儒当一回事儿过,不是说他认为古人的脑子不行,而是打心眼里认定老人的脑子不行。 人么,绝大多数人一旦过了中年,除非在巨大且无可爭议的事实面前,否则永远都不可能否认自己脑子里学的那点知识,任何和自己认知体系不相兼容的新知识都不可能学得进去了。 不是说没有特例,但特例之所以是特例,那不就是因为少么,反正他也不觉得范纯仁会是特例,眼下,自然是真心的,不想和范纯仁辩驳什么浪费自己的时间。 至於说他这个所谓的钦差大臣,是来调查自己的这个身份,王小仙也不是在装,而是真真正正的从头到尾都没放在心上。 如此这般,王小仙这一节课又上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解散了自由活动,而后笑呵呵地过来道:“王公,范公,您二位这是来听课来了,还是找我有事儿?” “亨” 范纯仁怒哼一声,显然,心头也是十分的不爽,又忍不住的阴阳怪气道:“王小官人当真是好大的架子,本官来江寧已经好几天了,我不来找你,你是当真不打算来见我,完全不將我这个钦差放在眼里了?” “这一晃眼,已经足有三四日了,怎么,你们倒是查到没有?做下的孽,又平了没有?证据都销毁了?” 王小仙笑著回慰道:“我也就是一草民,连官身都没有,你是封疆大吏,我见你干什么?我后天就要上路,进京考试去了,若非是这江寧百姓竭力挽留,我前几天就打算走来著,毕竟,距离锁厅考试,也没多少时间了。” “你范公本官是吏部侍郎,范学又是如此的天下闻名,我主动去找你,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在攀附呢,那你说到时候我万一金榜题名,那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范公在有意提携我呢,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的才学和苦读么?” 范纯仁:“啊?” 见王小仙之前,这范纯仁也想过他会如何应对,却是真没想到,这个天下闻名的王介白,居然耍滚刀肉? “你还想去科考?你,你事情不说得明白,你还想一走了之么?我告诉你,纺织公司草营人命之事,早有实证。” 王小仙:“有实证你抓凶手去啊,跟我有什么关係?纺织公司那么大的一个集体,总不可能一人犯错,全员受究吧,再说了,纺织公司和我有什么关係呢?我有纺织公司的股票么?我一张都没有啊。” 范纯仁:“纺织公司不是你一手成立的么?你刚刚讲学的时候还拿它举例子了呢。” “什么就是我的了?我在纺织公司里担任过什么职位么?我又没有股份,又没担任职位,我本人在衙门內又没担任任何公职,纺织公司有没有血债,跟我又有什么关係呢?” “你—你—你要无赖是吧。” “是啊。”王小仙居然直截了当的承认了。 一时之间,却是將范纯仁也给整得不会了,他是传统的道德君子,却是一时拿王小仙也没了脾气,呵呵地被气的笑了出来。 事实上他本来也没有要对付王小仙的想法,之所以过来找人,主要还是在王小仙真的不主动来找自己之后绷不住了,想要认识王小仙一下,也考察一下这是个什么人。 否则,若是江寧这趟差都办完了,要是他都没见过王小仙,回去后岂不是要被人给笑死? 没想到这王小仙居然是这样的人? 这哪像是个做出了如此成绩的官员土大夫啊。 几个人正这么说著,突然,又是一人一路大喘地跑了过来:“不好啦不好啦,太守,太守您快去看看去吧,出事了出事了,王小官人,你,你,你也在啊,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文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找,找到了,內鬼找到了,进京告刁状的,为首之人是句容县的陈二,他原本开了一个纺织作坊,有大概十几台织机,纺织公司刚开时要收购他的织机,他不肯,后来织机越来越便宜想卖也卖不动了,公司生產的丝绸价格便宜质量好,他的丝绸卖不出去,手下工人也尽都跑到了公司去上差。” “他后来用家里的织机抵押借青苗贷买了股票,恰好他买的时候是最贵的,卖了之后又赶上太皇太后收,卖过之后立刻就涨了,这才对纺织公司,对小官人,乃至对太守颇有些怨恨,据说上京告状的钱,都是他来出的,其他的苦主也都是他裹挟的。” 王小仙问:“还都有哪些苦主?” “上元县的吴大娘,家里原来是种果树的,被公司的人强行砍了树,烧了田,逼迫他们种桑麻,为此还害死了他们家老头和儿子,当日告御状的时候正是他用桑枝划破自己的面颊拦路,为证清白,还一头撞死在了登闻鼓上。” 王小仙点头:“这倒是一位真的苦主,公司这边是谁做了此事?该给人家一家偿命才是。” “还有一些,是附近的女工,联合起来告了状,只因公司成立之后他们都没了生计,纺织公司却又不肯要他们,还有些是单纯买股票,又用股票找了地下钱庄继续借贷继续买股票的,在股票下跌的时候赔了个倾家荡產。” 王小仙:“这些倒是都在意料之中了,这又如何会让你如此慌张了呢?” “是,宋押司的意思,本来是不欲將此事告知您和太守的,由咱们这些胥吏来想办法,把这些事情给平了,谁曾想不知为何,这消息今天居然被传了出去,以至於百姓群情激奋,后来,后来就...” 那小吏本能地看了一眼范纯仁,道:“那些个苦主的家小,都被人给打死了,尤其是那陈二家,还被人放了一把火,宅中连主带仆,全都给烧死了。” 乓得一下,范纯仁一拍桌子站起:“混帐!你们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么?有理的事,这下也没有理了,你们以为那陈荐是什么人,他以前在你们江寧府也做过提刑的,也是有著青天之名,最擅彻查冤案的,忘了?这不是送刀子给人家捅你们么?这是哪个蠢货乾的?” 很显然,这范纯仁压根就不相信这会是民眾的自发所为。 事实上连王小仙都不信,因为群眾虽然是盲目的,是很好引导的,但没有经过组织的群眾也是混乱的,干事儿千不了这么利索。 这分明是有人在利用群眾。 王安石也道:“当真是百姓,还是江洋大盗乾的,如实说来,范公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范纯仁:“谁跟你们是自己人?” 那小吏为难道:“此事,確实是有绿林江湖中人插手,据说是事后被抓到了一个来自於明州府的游侠儿,说是—说是收了钱,来绑架陈二的家人,但不知是怎么回事,动手到了一半,突然就起火了, 他当时说是被嚇著了,仓皇逃跑,结果,就被乡人给捉住了,那一下十几口是怎么死的,他说他也不知道,当然,这都只是他的一人之言,没人证没物证没旁证。” 王安石怒道:“人赃並获,他什么证据也不拿出来,说一句不知道,不是他干的,难道就还能脱罪不成?是谁找的他,既然是雇凶,雇凶者谁,他交代了么?” “他他.”那胥吏有些心虚地看了王小仙一眼,隱隱有著求助之意。 招了还是没招,你如是说不就得了?” “没,没招。 “真没招?” “真的,真,真没招。” 王安石回头问王小仙:“怎么看,会是宋玉乾的么,我听说他在江湖上有些人脉。” “不会,这活儿干得太糙了,存心杀人也好,被人陷害了也罢,如果是宋玉要干,不会干成这个德行。” 那小吏闻言却是居然连连点头,都快要哭了,道:“官人您明鑑,宋押司为了此事,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好了,找到这些苦主之后,宋押司还特意跟我们说了,不允许我们用强手段, 他说这些人都很好拿捏,只要挨个跟他们谈一下,软硬兼施,他有十足的把握让所有的苦主都把自己告得状再重新吃回去,俱只有那死了全家的吴大娘麻烦一些,別人,他——-他犯不上用这等江湖手段啊!” 王小仙摇了摇头,其实他已经大概猜出这是谁给他和王安石捅了娄子了,让原本有理的事情变得没有理了。 其实本来么,纺织公司和他与王安石都快要没关係了,他要进京赶考,王安石也隨时可能被官家一纸詔书叫京里去当相公。 他和王安石可是江寧城內,少数的,真的一张股票也没有买过的人啊。 再加上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是明知道那陈荐是来者不善,可不搭理他就是了,最最关键的是,如今官家本人才是这纺织公司最大的个人股东。 说白了这件事那些反派,真正赌的从来也不是他王小仙和王安石有没有把柄能抓的著,而是在赌赵这个新官家到底好不好欺负啊! 王小仙对这件事的態度一直都是很明確的,那就是耍无赖,爱怎么查怎么查去,他就一句话, 与我无关。 虽然是耍赖,但其实这一招是很好使的,因为认不认这个无赖,完全取决於官家,只要官家承认了他们俩的无赖,那你们爱查啥查啥去唄。 在这件事情上,他和王安石却是都想到一块去了,都选择了相信赵这个新天子的担当。 这孩子刚当官家不到一年还是嫩,需要提点,你管那些文官说什么干嘛,陪他俩一块要无赖不就得了? 你派石得一下来江寧不就是为了甩锅的么?这时候你怎么还不甩了呢?就算真有什么问题,谁有意见,你让他们找太皇太后嶗去啊,你把太皇太后架上来烤啊。 然而眼下此事一出,那就真的有点被动了,因为此事很有可能,还真和他们两人有所关係。 “如何补救,宋玉有主意么?” 那胥吏这下终於哭了出来:“补救,恐怕是补救不了的,陈荐他,他,他早就已经来了,却一直藏在句容县,就藏在一户富户的家中, 事情一出,他立刻便拿出了钦差的旌旗王牌,直接接管了句容县的县衙,他以前做过句容县令,弟兄们实在是不敢抵挡,此时,此时他已经审上了。” 王小仙闻言,也顾不上范纯仁了,扭头问一旁,原本就在这中山书院上课的王小虎道:“看见没有,这才是搞政治斗爭的高手。” “真正的政治斗爭高手,最关键的招数就两招,一是装,二是忍,阴谋诡计什么的,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不犯错,然后耐心地等待对手犯错,等得著就下杀手,等不著就一直装老好人装到死,你们啊,差得太远了。” “哥,现在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等著唄,还能怎么办啊。” 第94章 坑爹啊,真是坑爹 第94章 坑爹啊,真是坑爹 “陈荐查出什么来了么?”晚上,就在自家茶摊,王小仙一边喝著茶一边问道。 “回官人的话,他目前为止並没能找到实质的证据证明和您有关,无非是那吴家大娘和几个苦主,都说了拆房毁家的是公司的人,打了您的名號,实际上都是陶家的人,他找您,也就是问问, 应该就是要嚇唬您,欺您司法不熟,看看能不能找到您的破绽。” “哦”,是陶家啊,所以惹祸的是陶敦贤嘍?” “陶家也是大家,好几房人呢,再加上难保会有下人狗仗人势,这事儿別说您不知道,陶敦贤陶员外本人,恐怕大概率也是刚知道,造了这么大的孽,里外里也就剩下几百贯,陶员外根本也犯不上啊。” 王小仙:“呵呵,別人家怎么就不出这事儿,怎么就他们家出呢?说到底还是他们家驭下的手段不行,客观来说,这种商贾世家管理下人的手段,確实是不如士大夫,规矩小啊,不过也不怪他们,规矩若是大了,他们也没能耐执行得下去。这么说,陈荐他们查出什么东西来了?” “没有,上上下下都是咱们的人,他能查出来个屁。” 这人自然便是句容县的县吏了,王小仙都不知道人家叫啥,就主动过来给自己通风报信来了, 可以说,那陈荐的一举一动,全都在自己的监视之內的。 扭过头又问一併过来的宋玉:“你们查出什么来了么?” 宋玉:“查出来了,找游侠意图绑架陈二家人的,是——是王大公子。” “王雾是吧。” “是,是王公子拿了一百贯,以及答应帮忙许了一个提辖的前程,找到了城南做白事生意的孙老七,孙老七拿了两百贯,找到了明州那边的窜天鼠,这个窜天鼠是明州几个县的捉钱人,极有势力,那个绑架被人抓了的游侠,就是窜天鼠手下的弟兄。” “我弟弟小虎掺和这事了么,小蝶呢?” 王雾这人在歷史上就总是激烈行事,也总是背看土安石使一些极端手段,歷史上熙寧变法的后期,新党內部严重失和,王安石几乎和党內的每个人都闹了矛盾,就少不了王雾的功劳。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当然,这也很正常,王雾这孩子实在是太顺了,二十岁不到就当了进士,前脚进士后脚自家父亲就做了相公,他本人也確实是极有才学,也確实是成为了歷史上王安石变法十分重要的左右手。 二三十岁的年龄就斧正真正的国家大事,再加上人又確实是有才华,自然也就难免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也缺少足够的人情世故的歷练,聪慧有余而老辣不足,做事也缺乏耐心。 客观来说,拋去人品不谈,王雾这人和严世蕃还挺像的,王小仙现在就怕这事儿和王小虎,王小蝶会有所牵扯。 宋玉:“这就不得而知,得问王公子,或者二少爷本人了。” “哎”,这群小傢伙,是背著我和王公帮了一个大大的倒忙啊,火呢,火是谁放的,人又是谁杀?” “陶家,陶敦贤的三叔陶老太公找人做的,陶家分两支,明州的那一支才是本家,窜天鼠动的时候,明州陶家就知道消息了,联繫了咱们江寧这边的陶家老太公,陶老太公是安排了自己的女婿做的事,人杀了房烧了,同时还派人百姓去对付另外的几个苦主家人。” 王小仙点头,而后笑著道:“老宋我发现我之前还是小瞧了你,明州的事儿,都能查得这么快,这么清楚,你这手段很厉害啊。” 宋玉也没有谦虚,道:“主要还是托官人您的福,我这人其实没什么本事,就是人脉广,认识得人多而已,只是之前我区区一个押司,连官都不认识,有时候我认识人家,人家可未必认识我。” “自从跟了官人,尤其是纺织公司成立之后,我这身份地位也跟著提高了不少,於是现在不光是我认识他们,他们也都认识我了,这都是借了您的威福罢了,没有您,我也还是一押司,在大人物眼里什么也不是。” 这话自然是在拍马屁的,但却也不是假的, 宋玉因为一些特殊性,他现在身上押司的属性已经很轻了,事实上他两个月前就提出过离职想要专心忙活公司的事儿了。 只是王安石和王小仙眼著都要走,江寧府的架构实在是空得厉害,处处缺员,事务又忙,这才竭力挽留,让他再干一段时间。 王小仙退出公司之后这宋玉已经成为纺织厂內本地势力的代言人了,不但做了公司的帐务总管,而且还通过自己的人脉,將那些富户,散户们的投票权笼络了一番,做了个股东代表,这能量,確实是已经不低了。 而且他就是有办法让全江寧的人都知道,他宋玉是王小仙走了之后留在江寧的代言人。 虽然这事儿连王小仙子都不知道,事后知道了他也只是没有否认而已。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杀人放火?” “没证据,不敢瞎说。”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敢说的,又不是外人,猜什么就说什么就是了,咱们这又不是衙门办案,有证据了还用你说么?” 这目前看来很大概率.他们陶家就是他们就是那个和冯京相互勾结的本地豪右,就是为了让陈荐抓住破绽来针对您,从头到尾,甚至可能逼得百姓毁家亡族,也是有意为之, 更有甚者这位衙內找的这个人也是人家给他安排的,更甚至有可能僱人绑架这一招,也是蓄意弓导的,王大公子从头到尾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 “王公子虽说是才高八斗,也確实是聪慧有能力,但他毕竟是个没有实际做过实务的少年人, 说罢了,他能这么年轻就考上进士只能说明他学问好,或许腹中確实是有安邦定国之策,但这吏道上的阴诡手段么確实是还缺磨练, 我若是陶家,若真是陶家暗中沟通了冯京,我也会在这王雾的身上想办法的,他比较好拿捏, 您虽然和他年岁差不多,但您比他老练太多,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土小仙:“居然,会是陶家么,为什么会是陶家呢?我走之后,公司实际上就是陶家在管的啊,我这次確实是將咱们全江寧的豪右都给坑了,可实际上他们家受损是最少,受益是最大的啊, 我原本以为,会是李家或者徐家呢。” 宋玉:“官人还是不了解他们这种人的心思,正是因为他们此次得益太多,所以才要反而更要做这种事,他们家这一次太遭人嫉恨了,又是商贾世家,家中从没有出过士大夫,您认为您是带著他们发了財,可也许在他们眼里,您—这是给他们惹祸了,若非是您软硬兼施的逼迫,他们也不会这般,大掌柜这个位置,太刺眼了,確实是有点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王小仙:“那他搞我干什么啊?” “也许,只是在思退吧,您和太守出一点事儿,他们才好顺理成章的下来,把大掌柜这个位置让出来,至於您,老实说,陶敦贤对你到底是恩义还是怨恨,恐怕也並不好说。” “入他娘的,我带他赚钱难道还赚出不是来了?” “说句不中听的,您有点石成金之能,可之前的许多年里,您家里不也只是开了个小茶摊来维持生计么,德行不够,赚得钱太多也是要咬手的, 这一次咱们全江寧其他的豪右都被坑了,只有他们家这个商贾世家势力越来越大,赚钱越来越多,想来,应该是怕了吧。” 王小仙不禁又是一愣,隨即,便苦笑著摇头了起来,却是居然还觉得宋玉这话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是自己给自己培养出来了一个暗处的仇人?所以说来说去反倒是我自己活该,真不该带著陶家赚钱了? 说一千道一万,大宋么,毕竟不是什么法治世界,私有財產从来就不是不可被侵犯的。 “也罢,我晓得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做事,会注意的,” 隨即点头:“麻烦了啊,那你觉得,我要如何才能救上一救呢?” 宋玉:“下吏倒是觉得,无论是哪一种,对您来说都不是特別的麻烦,反之,您若是要参与其中,反而才会变得很麻烦,若这当真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套子,王大衙內自始至终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您做什么,都救不了了,反之,您什么都不做,则定然可以安然无恙。” “嗯?”王小仙好一阵的论异:“这是何意?” “官人,我就是一条地头蛇,朝廷上的事我是不明白的,只是听您诸位所言,陈荐,是与太守不能共存,而非是与您不能共存,与官人结有仇怨的乃是冯京,而冯京身为御史中丞,既然已经遭了官家的厌恶,陈荐真的还会跟著他一条道走到黑么? 我听说他是御史台的副手?我位卑,不懂大臣的事,只是知道在地方的府衙,县衙上,绝大多数的副手,心里头对正堂官恐怕也都不是真那么一条心的,而且客观来说,江寧这地方,对付府君,真的比对付您更加的容易。” 点到为止,这宋玉也不继续说了。 王小仙楞了好一会儿才明百过来这宋玉的意思,却是突然笑了:“我明百了,確实是这么回事儿,这陈荐既然是在句容县做过县令的话,跟你应该也是老相识了吧。” “对,他不止是做过县令,之前在江寧府衙,还做过司法参军,早在那会儿的时候我就已经是押司了,我们俩,应该算是熟识,他还请我喝过酒呢。” 顿了顿,宋玉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其实,昨天的时候他便差人给我带过话了,只要您答应撒手不问,別为难他,他保证,只针对太守,不会针对您的, 这—原本我也没想说,没將此当回事,但现在既然是出了这样的事,我了解陈荐,他真是刑狱的高手,不管这是不是一个圈套,王大衙內都已经入瓮了,以陈荐之能,就这几天了,早晚的事儿,您要是插手,说不得,也要有蛛丝马跡落在他的手里。” “嗯。” 王小仙依旧只是点了点头,没说其他。 这话,著实是有点挑拨他王小仙和王安石关係的意思,宋玉也知道今天的话多了,这不是他该说的话,见王小仙还在沉思,却是主动站了起来请辞,让王小仙自己琢磨了。 只是在走之前还是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 【既然这一次的事情真的是王雾乾的,手脚又如此的不乾净,恐怕这一次老王是有点悬了,王雾卷进来了,他就万万也说不清的,说不定,入朝为相之事,真的会因此而生出波澜,所以搞不好歷史上大名鼎鼎的王安石变法,都要因此事而没了?】 【我呢?我要躲么?切割么?那未免也太没良心了,王小仙和王安石现在还切割得开么?不对,我一个求死的人,又有什么好躲的呢?反倒是老王,他还是要保的,我死之后,家里这些人还指望他呢】 【王雾·也得保,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妹夫,小蝶以后还要他照顾,反正我是求死,哪怕是我替他死呢?哎~但愿这小子,以后能够善待小蝶吧,可我怎么才能破这个局呢?】 一夜无话。 陈荐不愧是刑狱方面的高手,他本来就做过江东提刑官,明州那边也是有他的旧部能直接说得上话的,更何况还有这钦差的身份,甚至人家在明州那边做事是要比在江寧这般顺畅得多。 仅仅两天时间,这陈荐居然就拿到了一套极其完整的证据链,人证物证俱在,却是浩浩荡荡地从句容直接杀上门来。 江寧的百姓要阻他,他便乾脆在大庭广眾之下开始摆事实讲证据,而且明確的提出了他这次只是要让王雾接受调查,与王小仙无关。 他是从京城里来的钦差,身边是跟了五十名京城禁军精锐护卫左右的,江寧的这些百姓本来也不敢太过,再去阻拦他,拖延时间已经没意义了,可能也正是因为王安石的民望远不能和王小仙比,最后这陈荐非但进了城,还借著这个热闹劲宣传了自己手中的证据。 说实在的,官人找江湖人士杀人放火,这种事怎么说呢,老百姓的价值观普遍都还是比较朴素的,这种事也还真是挺让人胆寒的,加上那陈荐在江寧本来就有清名,这事儿已经拦不住了。 先期潜伏钓鱼,出手一击必杀,而且出手环环相扣,手段老辣,不愧是能从明法一路干到御史台二把手的人物,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王雾这次十之八九,也就栽他手里了。 王雾既然栽了,王安石能不能全身而退,能不能进京拜相,自然就都是问题了。 “介甫,若是此事当真是证据確凿,那便是我也帮不了你,只能是秉公办事了。” 府衙內,范纯仁对王安石道,眼神中甚至还颇有一些惋惜之意味。 事实上就连范纯仁都看出来,这事儿十之八九就是王雾被人给做了局了,毕竟就算是要杀人灭口,那也应该杀那跟在陈荐身边,早就被陈荐给绑起来了的陈二本人啊。 人还活得好好的当原告呢,你派人去把他全家杀了,房子烧了,这从逻辑上就说不通。 可是没办法啊,谁让人家做局做成了呢,谁让你王雾就是嫩了呢。 王安石则是嘆息一声,心里憔悴,却也同样是无可奈何。 他已经问过王雾了,他確实是找了人,希望动用一些江湖手段来解决此事,但他的本意只是希望把人给抓起来,逼问他们陈二到底是在跟谁合作,江寧这边的几家豪右,到底哪一个才是坑害他们的傢伙,却是起了擒贼先擒王的心思。 哪成想稀里糊涂的就变成杀人放火了呢?哪成想陈家那一户人家居然就全死了呢? 谁叫那杀人放火的真凶没有抓到呢?这种事又哪可能真的说得清呢? 客观来说你这事儿办的,你本人也至少不是个君子,你要真是一个君子,这局能做到你头上么?苍蝇还不盯无缝的蛋呢。 “还不快请人家进来?但愿你能说得过去。” 王雾点头:“爹,真要是说不过去,我就一头撞死我自己,以证清白,绝不连累爹爹。” 王安石:“傻孩子,不要说这种话,更不要有这种想法,人不是你杀的,火也不是你放的,这就是栽赃陷害,你若是撞死,让外人看来岂不反而是你认下了么?唉~” 一边教训著儿子,王安石自己却是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而且他也真是想不明白,这王雾做这件事的时候为什么不跟自己说一声,以至於他现在也真的是没什么办法。 “府君,府君,您,您快出去看看啊,王,王小官人把陈御史给拦在外边了。” “介白?”王安石一愣,便要出去。 王雾也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连累介白兄,此事与他全无半点关係,我出去和他们说清楚。 第95章 给他一个大逼兜(8k大章) 第95章 给他一个大逼兜(8k大章) 那陈荐,看上去似乎也有五六十岁了,身穿一身白衣,消瘦高挑,奇怪的是手脚却格外的粗大,看上去倒是有些像是个乡下来的財主,实在也不像是个士大夫。 別看他是从东京来的,但其实在江寧的资歷,人望,尤其是在平民百姓之中,几乎都不弱於王安石的,身边自是也跟著许多的背吏和句容县的富户百姓,此时,见到王小仙出面拦路,却是一个个都像是做错了事一般的低下了头去。 那陈荐见王小仙悍然拦路,也不著恼,笑著抱拳拱手道:“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王介白,王小官人了吧,老夫陈荐,见过王小官人,说来,我在咱们江寧,江东一代为官也有將近十年,也算是半个江寧人了, 王小官人履任不足一年,便已为江寧做下了这许多的大事,此次回来,几乎是认识的所有昔日旧人,都对您讚誉不绝,该当我一礼。” 说著,这陈荐还真的以堂堂钦差的身份,亲自给王小仙抱拳施了一礼。 『只是临川公的公子涉嫌买凶杀人,放火,威逼人证,堂堂新科进士,居然做出了这等事情, 实在是骇人听闻, 老夫身为钦差御史,实是不可不察,不敢不察也,若是此事当真,便是临川公的名望再大,为了江寧百姓,为还一朗朗乾坤,此事,在下也非千不可。” 这话里透漏出了三个意思,其一,是告诉他王小仙,自己这次非但有著钦差的身份,在江寧本地也是颇有根基,不要拿他不当盘菜, 第二层便是在告诉王小仙他本人对王小仙是很尊敬的,所针对的也只是王安石父子而已,第三,便是他恐怕是真的已经掌握到了一定的证据,是牢牢占据著大义的。 要知道,王小仙之所以在江寧城有这么大的名望,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確实是做了大事,切实地改善了江寧百姓的生活,而另一方面,不也是因为他清正刚直,得到了百姓的尊重么。 大义之下,王小仙要是硬去阻拦,自然便失去了正义性,一个不正义的王小仙,真的还能代表江寧民望么? 事实上王小仙在江寧是有很多把柄可以抓的,江寧水师啊,生祠啊,这些事都是王小仙做下的,是不死也得扒一层皮的重罪,而且也真的是证据確凿,但这陈荐一个都没碰,只在王雾买凶杀人放火的这个圈套上做文章。 深谱政治斗爭的精髓:先泼脏水,从人品道德的层面將人搞臭,然后再去找证据,办事情。 王小仙背著手,面对陈荐,却是並没接他的话茬,而是突然问了一个看起来和江寧案完全无关的问题: “陈御史,听说你铁面无私,在江寧时曾破过许多的冤假错案,活人无数,在整个江东都是颇有威望,而且你不畏强权,曾断皇庄侵田案,伐地三千顷,却是比我还要厉害得多呢, 我追查富绍庭案,所追回来的田亩,一共也就一千多顷,我也就查了一下富家,得罪的只是富相公,您就厉害了,查得可是官家。” “嘉祐七年,您和唐介联合弹劾时任宰相梁適卖官爵,且查有实证,致使梁相公罢相,可谓是不畏强权,堪称刚正,客观来说,您的官声也一直不错,陈御史,您觉得自己,算得上是一个好官么?” 陈荐闻言,愈发的得意了起来,这是他的生平得意事,面上自然也露出了些许自矜之色, 道:“此乃分內之事,既是身穿官服,自然要上报君王,下恤黎民。” 王小仙点头:“你倒是一身正气,陈御史,在下有一言相询,您若是能说得清楚,我现在就走,王雾他真的有罪也好,入了人家的圈套了也罢,我都不再管了,您陈御史在江寧做事我必要全力配合,如何?” 陈荐:“你问。” “阁下为何要上奏弹劾王公的青苗法呢?你上书时,青苗法的成例只有勤县一处试点而已,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了,朝野之內,包括司马光等一眾守旧派的君子,对鄞县之事大体也都是讚誉有加的,为何你要如此激烈反对呢? 御史虽说是传统政治斗爭中最常用也最有用的工具,可你毕竟是御史知杂事,整个御史台的二把手,又是什么,让你不惜亲自下手,撕破麵皮,也要这般的阻挠王公起復呢?” 陈荐:“自是因为一片公心,青苗之法,借谷贷盘剥百姓,如何会是善政?只因我知道,他王介甫一旦回朝,则此法必要推行天下,此法大恶,我自当竭力阻拦!” “好!” 王小仙击掌讚嘆。 “好好好,真的是好,若非是这几天我派人查过你的资料,你这一番深明大义的话几乎都要说动我了,我这人,最是敬重刚直之人,只是调查过之后,却是不免多了一点疑惑, 我听闻嘉祐八年时,司马光曾上《河北奏议》,他在奏议上说,『河北东、西二路,岁出丝帛占天下三成,茶叶北销之利独半归陈氏,春勒蚕农贱卖生丝,秋压茶户赊放青苗。州县畏其威,不敢詰问。』敢问陈御史,这个河北陈氏,可是你家?” 陈荐一愣,也是没想到,这王小仙居然上来第一招就是查家底。 顺便在心里痛骂了一顿司马光这个夯货! 这货,但凡是天下间的有钱人,还不是士大夫的,都是一定要骂一骂的。(陈荐是明法出身, 锁厅进土,他们家祖上也没出过其他大臣) 大宋第一仇富大喷子! “是我家,本官—自幼家中確实是豪富,整个河北,当以我家家资最是豪富,这也没什么可避讳的,那么,这又怎么了呢? 莫不是王小官人以为,我既然家中豪富,我本人就不是清正廉直了?正因我家中豪富,一般的些许贿赂,我反而是看不上的,本官为官近四十载,称得上一个廉字。” 王小仙摇头道: “你反对王公的青苗法,理由是青苗贷盘剥百姓,可是你自己难道就不盘剥了么?你们家就不放贷了么?” “嘉佑元年七月,河北真定、河间、大名府一十六州大涝,淹田七百万亩,流民四十七万只能露宿堤坝,朝廷派你做了河北东西路賑灾按察使, 你利用职务之便,纵容家人大肆的侵吞灾民田產,以月息三成放贷,以一石霉米换一亩田的价格侵夺良田,据说灾后建义庄,吞地足有四千顷,此事是真是假? 你上书弹劾王公,反对朝廷行青苗法,不让百姓贷朝廷年息三成的青苗贷,是不是为了让百姓借你陈家月息三成的救命贷呢?你这样的人,也称得上一个廉字么? 富绍庭侵占江寧田亩也就一千顷,还不知这其中有多少是另有其人以他的名头代持的,况且客观来说,他侵的也確实都是公田,说白了占的都是朝廷的便宜,你们真定陈氏呢? 你们侵占的四千顷良田,原本可都是老百姓的私田啊,富弼老贼和你们家一比,呵呵,小巫见大巫啊。” 此事早就有所定数,事实上这案子还是包拯活著的时候办的,只可惜包拯的能力也是有限,虽然查清楚了事实,却还是办不了陈家,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只是让他们家吐出了不足五百顷的山地坡田而已。 此事,在士大夫阶层固然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只是对於江寧的百姓来说,知道此事的確实是不多的,毕竟这是河北的事么,和他们江南又有什么关係呢? 一时间群眾大哗,不禁议论纷纷,都想不到,这位在江南为官时处事公正,为许多百姓都平反昭雪,破获了许多冤假错案的好官,居然会是这样的人。 陈荐的脸色愈发的青红了一分,却是摇头道:“介白此言差异,我承认,嘉佑元年七月的那场大水,我们家確实是侵吞了许多的田地,可是灾年米贵如珠,息高乃补折损,若依法定十厘息,谁肯放贷救民?” “救民先救豪啊!你也说了,那一场大灾,淹田七百万亩,流民四十七万,介白,你是江南人士,这江南一带虽然也常有洪涝之灾,但每次受灾的灾民能有十几万,就算是大灾,甚至是百年也难得一遇了,四十七万受灾流民,你真的能理解四十七万流民是个什么概念么?更何况还是河北重地,契丹人隨时会趁虚而入。” “如此大灾,朝廷若是不能倚仗地方豪右,如何平息呢?我让豪右放肆兼併土地,非是为了我自己的一家之私,实是为了救灾, 你说我家以一石霉米就换一亩良田,那又如何,当年的河北,一张粗饼,也可以换一个十二三岁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啊!我问你,是田重要,还是命重要?” “若非我陈家带头兼併土地,救活人无数,当年的河北大地,早就已经是尸横遍野,朝廷若是不许兼併,则河北之地必然已是处处烽火, 此事,我家中所做並无半点错处,所得良田,皆为自愿售田,所籤条约,皆是约定好的不讼、 不索、不追的三不悔约。” “事后,包公审理此事之事,儘是些刁民反悔不认,包公他一直偏祖刁民,逼迫我们將部分真金白银白纸黑字的约契买来的良田归还,难道这就是对的么?” 王小仙冷笑:“大灾之年,就应该杀你全家,掠你家財以做賑济,你一家之苦,好於一路之苦,若是当时河北便有青苗之法,哪轮得到你们这等人家,將国难財发到了如此地步? 你弹劾王公,反对青苗法,分明就是为了你们一家之私利,就是为了你们家以后还能在河北继续放这种月息三成的高贷害人!” 陈荐依然摇头:“介白此言荒谬至极,荒谬至极呀,我们家没做任何违背法度之事,借贷放民,乃是活人性命之事,何错之有啊? 若只是因为我家有钱,豪富就要不教而诛,我大宋法度何在?若是当真如此做事,全然乱了伦理纲常,就不怕狼烟四起,天下大乱么?我这是为国为民,问心无愧。” 王小仙:“所以,你弹劾王公和青苗法,也是问心无愧?” 陈荐:“这是自然,介白,你是南方人,不懂北方的事,王介甫虽说是为官多年颇有经验,但他当的也一直都是南方的官,没在北方做过,这南方和北方,是完全不一样的,这青苗法在南方做得成,在北方却是一定做不成的,做了,就一定是害民之法。” 王小仙:“你也莫要欺我不懂,所谓南北差异,无外乎也就是北方的豪右势力更大罢了,尤以河北为甚,河北,尤以你们陈家为最, 青苗法在北方施行一定会失败,无外乎是因为触动了你们这些豪右的利益,你们这些豪右一定会抵制青苗法,尔等势大,官府管不了你们,如此而已,是也不是?” 陈荐却居然还是坦然承认了,道:“正是如此,这不只是我一家,便是我不是出身於真定陈氏,也一定会反对此法,因为豪右大户是不可能不反对此法的,只要他们反对,此法强行推行下去,就一定是害人之法。” “便说我们真定陈氏好了,我家若是说声不让,整个真定府,哪个敢去借贷?官员背吏又被指標压著不能不贷,最终只能是强行摊派给无需而有田之人,还不上钱,没收了田亩,官府能卖给谁?还不是只有我家?我家不买,真定有旁人敢买么?这不是害民之策,又是什么?” 王小仙:“说得好,那就不能先打了你们这些豪强,使百姓得以生养,而后再行此青苗法么? + 陈荐:“我家中豪富俱是合法所得,不教而诛,则朝廷法度何在,伦理纲常何在,就不怕河北之地处处烽烟么?王小官人,不说別的,河北诸军的军马,大半都是要由我家所供应。” “今日和你说这些,非是为了在你面前囂张跋扈,而是以我们家为代表的这些豪右,確实是哎, 总之,青苗法一旦在河北之地施行,必然是会糜烂一片,要么就是加害於民,要么就是处处烽烟,乃至引那契丹南下,大宋都会有倾覆之危。” “本官一片赤诚之心,可昭日月,弹劾他王安石,也只为百姓黎民,全是出於公义绝不是出自私心,还是那话,我这是上报君王,下恤百姓,为国为民,问心无愧!!” 王小仙闻言愈发的摇头失笑,却也不与他辩论,他今天也不是来辩论的,而是继续道: “陈御史,你家中豪富如此,但据说即便是传到你这里,也不过是第三代罢了,你身为朝廷官员,又是不能经营家中財產的,敢问陈御史,你们家是如何在短短三代人之內,做到河北首富的?” 陈荐:“自然是勤俭持家,经营有道。” 王小仙失笑道:“陈御史这个笑话可不好笑,若是勤劳能够致富,那各地的首富都应该是驴子才对, 据我所知,你祖父乃是一名江湖盐梟,绿林的好汉,到了你父亲这一辈开始,便已经掌控了整个真定府的辽国榨场,压价收购河北生丝,而后高价卖给辽国人。” “你们家还用茶引换马,与辽国,西夏,皆有接触,据说河北边军的战马,大多都反而要找你们家去卖? 同时培养刑名师爷,据说是全河北的刑名师爷,几乎都是你们家所培养的?据说整个河北,凡是刑诉案件,都要给你们家抽成?” 陈荐闻言愈发的不耐,脸色也愈发的难看,五十多岁的人了,被王小仙气得呼吸都急促了许多他本在江寧一带是有著很好的官声的,这其实也是他有能力跟王小仙,王安石二人在江寧这地方斗的底气所在。 而即便是这样,这陈荐却居然也仍然没有破防,依然还是以一个极其淡定的口吻道:“家中基业,皆是父祖所创,本官身为官身,並不过问具体如何经营,然而有一点我却可以確定,那就是我家中所作所为一切事,一定是合乎法度的,绝无非法之事。” “王小官人,我知道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可是说一千道一万,我们家的家业確实都是合法, 甚至是合理所得,我本人出身如此,也確实是如此做想, 这世上有人贫,有人富,乃是天理如此,伦理如此,纲常如此,难道有钱,真的是有罪了不成么? 也正是因为我知道何为豪右,豪右又是如何做事,会如何做事,所以为国为民,我才会如此做事。 歷朝歷代,皆是如此,纵以秦汉盛唐之强,也从没有过除得了豪右大户的道理,我朝自开国以来,豪右大户对朝廷的侵蚀,对百姓的盘剥,都可以称得上是有史以来最小的了, 咱们大宋,全国最大的豪右都在河北,河北最大的就是我家,可我家这点田產人口,和汉唐时的大户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以史为鑑,所谓变法,任何针对我们这些豪右大户的法度,最终都会造成两个结果,要么受阻力极大而不得已不了了之,要么便是烽火狼烟,天下大乱,最终因小失大。 咱们大宋现在无外乎也就是国帑有些赤字,入不敷出罢了,又不是真的要有亡国之危,改什么呢?真改出什么大乱子来,致使天下百姓涂炭,难道就合你们的意了么? 今日介白既然如此的苦苦相逼,我也不妨与你说几句真心实意之话,我知道,你在江寧所做之事极好,用青苗法做纺织公司之事,做得也可谓是极其巧妙。 可你信是不信,你能做成此事,是因为此地乃是江南,是因为江寧这边所谓的豪右,其实都算不上真正的豪右,你这策略再如何的精巧,我都可以確定,你在河北做不成,你要依此法在河北效仿,最终,也一定还会是害国害民!” “而且最终说一千道一万,家中基业,儘是合法所得,並无有违法度之事,这世上有贫有富, 乃是天理纲常,你和王安石所想要的变法,实乃是在坏伦理纲常!” 这倒也不是乱说,他们家是司法世家,真定陈氏祖训:“不通律法则不能保產”,可以说他们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合法的范围內儘可能的维护自己的利益罢了。 说百了,真定陈家,祖上就是黑道的,是通过贩卖私盐来获得的第一桶金,第二代则通过和辽国边贸贩马贩丝得利,本就是个標准的民间超级大豪右的路子。 稍有些不同的是,他们家在做这些生意的同时还极其注重司法队伍的培养,对比於后世的话, 有些类似於一边当著黑社会巨梟,一边开著一个全国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和法考学校。 黄河以北所有的刑名师爷,也就是诉棍都是他们家的小弟,河北提刑司所下辖的十二个州的司法参军,也就是对比於现代的法官,检察院,到处都是他们家的门客。 陈家就是通过这种一手抓黑道,一手抓司法,从而混成河北首富的。 但他妈他们这么干在北宋还真是他妈的合法的! 亦或者说,是全都成功的钻到了法律上的漏洞,至多只能说是灰色的, 王小仙闻言却是笑了,要知道一直以来,这几天陈荐的官声始终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因为从他搜集到的信息来看,这陈荐还真不是一个贪官。 他是明法出身,江寧起步入仕,所以在江寧这边的全部履歷,儿乎都是法律,刑事,案件相关的职位,也是真的为百姓著想,真的追查了许多的冤假错案,甚至是真的愿意为小民撑腰的。 这却是让王小仙陷入到了巨大的纠结之中,之所以得知陈荐下来查他他却选择了装死什么也不做,也正是因为如此,因为如果这人真是一个好官的话,有些招式他也是不好用的。 说白了,对於王小仙这种一心求死的人来说,你官位再大,势力再强,他也不怕,他巴不得你作为黑恶势力搞死自己呢。 他只怕好官。 客观来说王雾也虽然是中了圈套了,但他自己也確实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而不管这个套是不是他陈荐设下的,目前为止人家陈荐做事做得没什么毛病,他还是个好官,他自己为了王雾,也就是自己妹夫就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去对付他,这在他自己心里是过意不去的。 现在好了,他心里终於过意的去了。 目前看来,王小仙觉得这个陈荐其实確实是称得上是一个好人,好官的,这也做不了假,他至少真不是一个贪官,作为一名法务工作者,他究办过冤假错案,作为一名御史,他弹劾过当朝相公,乃至於逼迫过官家纠正皇庄侵夺民由案。 切实是个好官呢。 然而因为出身的问题,到底还是没能逃脱出阶级的局限,亦或者说,这还是一次典型的屁股决定脑袋,他到底还是没能超脱出自身阶级的桔。 不管他本意如何,也不管他本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事实上来讲,他就是当前朝堂之上,河北豪强的利益代言人。 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豪右的利益,认为豪右的利益满足了,才能满足百姓的利益,豪右的利益受损了,那么豪右就会从百姓身上去加倍弥补自己的损失,所以任何有损豪右利益的事情,归根到底,到最后还是都会损害百姓。 这一套也许是歪理也许是真理的说辞,在他的脑子里已经逻辑闭环了。 他是个好人,但他也真心维护豪右並真的认为这是对的並且无愧於心。 当然了,王小仙也不能说他说得就一定是错的,只能说,大家的三观不符,其实大家的根本分歧就一个:豪右家里有钱,难道就是错的么?难道就该死么? 陈荐认为有贫有富是天理伦常,而王小仙则认为:是的,你有钱到了那个份上,那你就是该死。 范仲淹变法的时候就说过,一家之人哭好过一路之人哭,似嘉佑元年那种情况,宰了你一家就能活一路四十六万百姓性命,那就宰啊! 什么他妈的合法的不合法的,这种时候还能顾得上法么?什么法比四十六万百姓的性命更加重要?一家之人哭好过一路之人哭,这个理念是对的啊! 或许吧,王小仙也不一定是对的,或许这陈荐说得也真的是对的,豪右大姓是歷朝歷代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是封建社会就不可能解决得了的问题,甚至也可能是不管封建不封建,永远都没有人能够解决得了的问题, 因为解决不了,所以可能確实是堵不如疏,天下事坏就坏在这里,也许人家確实没错,但他越是没错,越是一个好官,就说明天下事已经到了一个將要崩坏的地步了。 可能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確实是对的,而自己是错的,王安石也是错的。 但是无所谓了,就当是王小仙的三观不正好了,確定了这货是河北豪右集团在朝堂上的代言人,不管他好官也好,不是好官也罢,都已经不重要了,王小仙要帮著王雾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对付他,都已经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这一刻,王小仙笑得可谓是十分畅快, “介白在笑什么?” 王小仙:“我听说你弹劾王公之后,官家曾意欲派翰林学士王去真定查一查你们家私放青苗款之事,结果却被你给回来了,以至於未能成行,所以,连官家也不能查你们家么?” 陈荐:“当然是能查的,我们家的家业也都是经得起查的,只是官家做事,也不能违背伦理纲常。” 陈荐是有底气说这个话的,歷史上,赵在熙寧三年时亲自下令彻查河北陈氏,结果却根本查不动,甚至直接威胁说你动我们家的话河北诸军马源尽断,逼得赵还得给陈荐升官的。 当然,那也仅限於熙寧三年了,后来熙寧变法中的市易法和保马法,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为了对付他们陈家,以及以陈家为代表的所谓豪右。 这其实也是歷史上熙寧变法最成功的地方:陈荐最后还是被王安石给整死了,家里的家產九成以上都归了市易司,他和王安石相互博弈的这条线是可以当做当时变法矛盾的一个集中缩影来看的。 这些后事,王小仙都是不知道的。 但现在,他却是真的已经开心扉,甚至是心绪已经十分欢喜,以至於忍耐不住哈哈大笑出来了。 “好好好,好,真的是太好了。” 陈荐:“介白现在,可愿意让本官过去了?” 王小仙笑著上前,擼了擼袖子,而后,却是突然抢圆了狠狠地一个大巴掌,啪得一下,就扇在了陈荐的脸上。 一眾围观的江寧百姓,府衙官吏,主动出来想锡面对的王雾,本是过来看热书,顺便看看能不能帮腔两句的范纯仁,乃至於这陈荐身为钦差,身边配备的五十名全大宋最精锐的禁军將士,一时却居然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呆立在当场。 “你你你竟敢打我?我令是——” 不等说完,王小仙又是重重的一个更欠响亮的巴掌,直准將人扇倒在地。 “啪!!” 响亮而清脆的巴掌声,在人潮人海的街道上,却居然是格外的清晰。 第96章 又是一顿大逼兜 第96章 又是一顿大逼兜 两个响亮的大逼兜,直接將大宋最基本的政治规则踩在了脚下。 毕竟政治斗爭么,不动手,別打脸,本来就是基本的底线,再说不管这陈荐再如何的有问题, 哪怕是赵项本人都恨他恨得牙痒痒,一想到国库空虚,官员欠俸,陈荐还弹劾他们皇家皇庄侵占三千顷田產, 结果转头他们陈家自己就侵占四千顷,估摸著想要弄死陈荐,把陈家的万贯家財都给抢到国库里来。 可不管怎么说,这陈荐现在不还是钦差呢么? 打钦差,这和打官家也差不多了啊。 居然还打了足足两个大逼兜。 “疯子!疯子!!”陈荐被打懵了之后也终於缓过来了,大喊著招呼身旁保护的禁军:“你们还这么干看著吗?还不给我將他拿下!! 一眾的禁军这才后知后觉的一拥而上,將王小仙直接摁在了地上,擒拿住了这一擒,原本还只是看热闹的百姓立刻就爆出了巨大的混乱,不知谁喊了一声:“不许你们伤害王小官人”居然真的就要上前推。 赠赠。 北宋的禁军自然没有什么文明执法的概念,见状纷纷直接就亮出了武器,甚至几个冲的猛的直接就被砍得伤了,而一见了血,这一眾的江寧百姓也终於是冷静了下来,不再胡乱的蛮冲,只是围著他们,不让他们走。 “介白兄!” 王雾拼了命地衝过来,却被两名禁军一同拦住,一时之间,可谓是心如刀绞。 “为什么呀!你,你为什么呀!” 王雾懵逼啊,他现在太懵了,也真的是很疑惑,完全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怎么看,这好像都没有必要吧? 为什么要打陈荐这个钦差?除了能稍微在心里痛快一点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有什么用? 王小仙被禁军摁在地上,却是还衝著同样被擒拿拦住的王雾笑了一下。 王小仙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他知道陈荐的官声不错,是个好官,以至於一直在犹豫罢了。 在北宋,士大夫想要死还是很难的,尤其是还要为国而死,得死个正义,以至於王小仙都有了长期耕耘,追求死的质量的想法了。 可就算是追求长期目標,也不耽误他偶尔尝试著去走一下捷径是不是? 士大夫难死,可问题是他现在还不是士大夫呢么? 他原本是九品主簿,可这官不是被赵项给擼下来了么,他还没去参加锁厅考呢,所以严格来说他现在確实就算是白身。 白身,可比士大夫要好死多了啊。 有王安石拦著,他平日里就算是想作死,这不是也没什么机会么,现在这江寧城终於来了个王安石管不了,反过来他还能管王安石的钦差下来,他又怎么能不作上一作呢? 那么,殴打陈荐,如果真的死了的话,又算不算是为国而死呢? 王小仙觉得应该是算的。 其一,不管怎么说,至少名义上,这陈荐下来是来找纺织公司的茬的,这纺织厂如今是全江寧好几万人赖以生存的饭辙,怎么能让他给毁了呢?至少表面上看,他这是为了保护纺织公司。 其二,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王雾,保护王雾就是保护王安石,保护王安石,就是保护熙寧变法。 原本他还真有些摸不准他保护熙寧变法到底是不是在为国而死,因为据他所知,后世对王安石主导的熙寧变法两极分化是很厉害的,即使是现代社会,这也是一个歷史迷能在网络上吵翻天的话题。 不过现在,他却是真分清了,亦或者至少是有了自己主观的判断了。 王安石变法,就是对的,就是在救大宋,为熙寧变法而死,就是在为国而死。 他已经有了这样的信念! 对也好错也好,隨便了,他就这价值观了,陈荐这种人都走上官场,而且堂而皇之,振振有词,不觉得自己有错了,这天下再分明就已经到了不变法等死变法找死的地步了,为变法而死,就算是失败了,就算是结果不好,那也是方法论的问题,不是价值观的问题,这才是真的问心无愧呢。 当变法进入到了深水区,范仲淹这样的稳妥之人已经无法再引领国家了,国家是需要一个王安石这样的人的,哪怕是败了,也比什么都不做,被歷史周期律活活困死强。 当然,王小仙说的是宋代, 当然也不止是大宋,辽国也衰落了,而且比大宋还要快得多,其內部的问题比大宋更加严重得多,可难道辽国的问题更严重,宋的问题就不重要了? 就可以整日里看著辽国的乐子新闻哈哈哈地嘲讽笑话人家了? 是,辽比宋先亡,可是然后呢? 中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就是一个互相比烂的老大和老二傻了吧唧的居然都还以为自己只要贏了对方就是这个中华正统世界霸主,且都沉浸在各自的贏学里无法自拔,翻看两国史书全都一直在贏,结果被某个励精图治的小国给一波全带走了。 王小仙这里所想的还是只是宋朝和辽国总而言之吧,王小仙就是决定这么做了。 他对自己在江寧的威望是心里有数的,他现在要利用的局势这份威望,他打了陈荐这个钦差的脸,陈荐就必须下令让禁军抓自己,他敢让禁军在江寧城內抓自己,他想要图图完整的走出江寧成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后续再怎么发展,他一个钦差,在江寧这地方激起民变,他有一万个理也没用,必然会被罢,再说赵项本来就不喜欢他,他能来,就已经是赵项政治手段不成熟不老辣的表现了。 所以他打这陈荐的两个大逼兜,实际上就是已经和他同归於尽了。 而果然如他所料,不过片刻的功夫,府衙,县衙的衙役,弓手,乃至於一部分巡防营的將士, 见这头的禁军动手抓了王小仙,立刻便是刀出鞘,箭在弦,口中纷纷著让他放人。 那五十禁军一时也是头大如斗,互相面面相,也全都麻了,他们倒也不是不敢杀,问题是他们也没著甲胃,真打起来他们也真未必打得过啊。 这可真是陷入汪洋大海了没有人能在江寧城这个地方,仅凭五十兵力就抓走王小仙。 “介白!!你,你,你这是作甚,这是何苦啊!!”一旁,王安石也急得直脚。 眼下这个情况,他这个知府也是毫无办法,也没人还听他的话了。 王小仙见事情发展跟他自己预料的也差不多,当即,便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这回自己成功为国而死的可能性很高啊】 眼看著就要彻底混乱,却见突有一个人影,挤开了人群,健步如飞一般的朝著捂著左脸的陈荐,抢圆了巴掌啪的一下,直接扇在了他的右脸上。 力道之大,比之前王小仙扇得似乎还要更重几分,至少听起来比王小仙的大逼兜都是更脆更响的。 原本还嘈杂无比的场面立刻就安静了。 一眾的禁军本想拿人,可是真看见来人之后却是齐齐一愣,不敢动手了。 “你你石供奉?你也敢打我?” 来人正是大太监石得一,见状用极其高亢地嗓音大喊了一声:“奉太皇太后旨意,陈荐来江寧,实乃无事生非,该打!!!!!” 喊罢,这石得一上前不依不饶,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脖领子,继续殴打。 別看他是个老太监,但他和李舜举一样也都是上过战场的,宋朝对太监的培养还真就都是奔著文武双全的方向去的,陈荐虽说是比他还多个零件,可一辈子书生,如今也已经五十多岁了比石得一也没年轻多少。 以至於短短三四招的功夫,这陈荐居然被石得一给反骑在了身上,大逼兜左右开弓的扇,一边扇口中还一边大骂:“我让你不敬太皇太后!你要陷官家於不孝么?!” 一眾的护卫禁军见状愈发的呆住了,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没人敢上。 毕竟么,石得一是在宫里干了四十几年的老太监,得势极早,打仁宗皇帝时就是大供奉,还当过监军,英宗死后太皇太后能靠著他短暂的控制禁军,自然他在禁军中不敢说有多深的威望,可却是也能混个脸熟的。 现如今他虽然失势,太皇太后也已经彻底的失权了,可这些大头兵不知道啊! 天子家事,他们哪能看得明百呢? 按理来说,钦差代表天子,打钦差就是打天子,这事儿说破大天都说不过去,所谓主辱臣死, 他们应该豁出性命去阻拦。 这世上按理来说是没有人可以打天子的脸面的。 但好像太皇太后打的话也行? 直到一连抽了十几个巴掌,那陈荐也不知是真晕过去了还是装晕过去了,石得一这才恶狠狠地瞪了那几个擒住王小仙的禁军一眼,骂道:“你们还抓著王官人干嘛?王官人是受了太皇太后之命打的人,你们竟敢违逆太皇太后,陷官家於不孝么?” 一眾的禁军赶忙鬆开了手。 他们也都已经看出来,这些江寧的百姓和弓手的架势了,抓著王小仙,他们想走出江寧城都费劲,见有人给递了台阶连忙就下了。 王小仙人都站起来了,脑子还有点迷糊呢。 【太皇太后命?我什么时候有太皇太后命了?太皇太后不是已经都被软禁了么?】 > 第97章 良配 第97章 良配 好端端的一场钦差查案,稀里糊涂的就变成了一场闹剧,不远处,范纯仁见状也是不禁苦笑著摇了摇头,见陈荐还是不知真假的躺在地上昏迷,索性走了出来,正式接管了那五十几名禁军。 而后以事涉太皇太后为名,认为此案应该暂且搁置,要匯报上去,改由官家定夺,同时也直接安排了几名禁军將士將陈荐带走回京养伤,同时也让陈荐亲自来匯报此中事情。 待这些事情都做完,范纯仁扭过头,看向了面上似乎还微微有些不甘,似乎还有点没太过癮的感觉的王小仙,不由得也是噗毗一声笑了出来。 “范公笑什么?”王小仙好奇地问道。 “介甫之前和我说过,这法再怎么变,你王介白也永远都不可能是下一个王莽的,如今看来, 此话当真是一点不假,论及名望,便是先父恐怕与你相比也是有所不及的,早听说过你王介白性直接近於癲,本还不信,如今看来,这传闻哪有半点夸大之处?” 土小仙闻言,不禁白了他一眼, 不就是暗戳戳的在说他是个二逼么。 一个真有野心的野心家,团结同僚都还来不及呢,哪有上来就扇人家嘴巴子的道理。 “介白,你这性子哎,听闻你和宦官李舜举还是结拜兄弟?” “是啊,有什么指教?”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事儿肯定是石得一假传圣旨,自作主张,太皇太后都软禁了,这对他们这些高官来说不是秘密。 “阉宦终究是阉宦,治理国家,辅佐君王,还是要看咱们士大夫的,如果只是李顺则还罢了, 可再加上今日之事说著,范纯仁並不忌讳地直接瞪了一旁的石得一一眼,直接了当地说:“你也不希望有朝一日,世人骂你是阉党吧?这名声难道好听么? 固然,阉宦之中確实是有於国有功,於你有恩之人,然而这些人身体残缺,心里问题也大,小人,还是比君子更多些的看,介白是清白之人,与之为伍,若是牵扯得深了,终会难免为其所污, 连累名誉,切记,切记啊。” 王小仙自然知道这范纯仁是好心,说实在的自打这范纯仁来了江寧之后一直对他好像都还挺客气的,但他依然还是给人家回了个软钉子道: “正所谓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我与任何人交往,都只因其性情品德功绩而交,与他是什么身份无关,更是绝不会做结党营私之事,君子坦荡,旁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去,我自己行得直坐得正,也不怕旁人污染。” 范纯仁也没指望他这一句劝解之语能有什么用,他现在也有点摸得清王小仙的脾气品行了,也不著恼,只是摇了摇头,道:“此事发展,自有官家定夺,若是最终无罪於你,你进京应试时,不妨去我家中坐坐,我四弟范纯粹也是今年应试,你二人当为同期。” 王小仙恍然大悟,只以为这范纯仁之所以对自己稍微好些,这么客气有礼,应该便是因为这范纯粹的缘故,自然也就答应了。 范纯仁也不再多说什么,回过头,见石得一还在一旁,却是又復变了脸色,一甩袍袖,冷哼道:“石供奉,歷朝歷代,你们这些个阉宦,最受忌讳的便是这假传上意四个字了,便是有天大的理由,谁沾上这个谁死,望你好自为之。” 石得一面色如常,只是微笑著冲范纯仁鞠躬行礼相对,却还是王安石有些看不过去了,上前主动拉住了石得一的手:“今日之事,多谢石供奉襄助了。” 石得一:“呵呵呵,临川公客气了。” 王安石又转向王小仙道:“介白,今日之事,我们王家敏感五內,无以为报。” 王安石这么聪明的人哪里会看不出来,王小仙分明是做好了把自己给搭进去,把王雾给换回来的打算了,一时被感动的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个王介白,平日里表现得狂了吧唧,一副天老大我老二,跟你王安石学点东西都是给你面子,对他几乎是也完全没有一个晚辈的尊重的模样,客观来说俩人之间的关係说好虽然也好,可却总是有些別彆扭扭的。 可你看著真遇上事儿的时候,这一片赤诚之心,让他感动得都快要哭了。 一旁,王雾则是已经哭了,正握著王小仙的手,搂著他哭得的,都已经泣不成声了。 王小仙摆了摆手,说了一句“咱们两家实为一家,不必如此”,却是意兴阑珊,看了石得一一眼,神情复杂得很。 【托这太监的福,这次十之八九又死不成了啊,话说上一次我临死之际,也是被李舜举给救下来的,我莫不是真跟太监有缘么?哎~,有缘也是孽缘】 可你让他討厌这个石得一?乃至恨这个石得一?他也討厌不起来,客观来说此事之后,王小仙大概是死不了了,而石得一却是真差不多是死定了的。 他帮自己解了围,这也许是合赵的意的,还是那话,赵本人无疑是不喜欢陈荐的,是喜欢王安石和王小仙的,根据王小仙从后世掌握的歷史知识来看,他好像是对王安石是有一种,粉丝对偶像的崇拜之情的,此事之后大可以顺水推舟,就將此事给放下了。 但是石得一却不同,范纯仁说的话绝对没有毛病,內侍宦官,最忌讳的就是假传上意,这种事是绝对绝对不可以姑息的,內侍假传上意,这和边將拥兵造反也差不多了。 换言之,这石得一干出这样的事,就颇有些用自己的性命,来保他王小仙的命的意思了,这却是让王小仙也感觉著实是受宠若惊。 “好了,咱们屋里说话吧。” 说罢,王小仙又抱拳拱手,朝著周围这些江寧的百姓鞠躬行礼,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劝说大家散开。 进了屋去,恰好王小虎和王小蝶等人慌忙从书院中赶了过来,又是好一番的安慰,自然不提。 范纯仁走了,这屋里便也只有石得一一个外人了,王小仙也终於向石得一行了一礼,感谢了他的捨命相救之恩,道:“今日多谢石供奉相救了,只是所谓的太皇太后旨意,有还是没有,咱们这些人心里都是有数的,在下实在也是疑惑,您这是为何要捨命相救啊?” 石得一闻言,笑著也朝他们回礼道:“听李舜举说,你王介白对我等宦官並无厌嫌之意,反而为我等处境多有不平,甚至还敢冒天下之大不的和他结为异姓兄弟,当时我便对您格外的好奇了,此次南下江寧,终於见到了王小官人,才知当真是少年俊彦,人中龙凤,让人忍不住十分的欢喜。” 说著,这老太监还笑眯眯的,握住了王小仙的手。 被一个老太监拉著手笑眯眯地说这些,饶是王小仙,一时也是不禁有些无措。 “今日襄助,只为两件事,其一,是我知道你是个心里向著咱们这些可怜人的,以介白天下无双之才学,入朝之后必得重用, 我们这些个可怜人,也好有个替我们说话的人,不求你为咱们这些人去遮风挡雨,只希望本朝修史之时,不要去蓄意抹杀咱们这些人的些许微功,也就心满意足了。” “其二,便是为了太皇太后了,太皇太后和官家,有误会,官家现在对太皇太后颇有防范,我这般做,也是在为太皇太后尽忠,假使太皇太后和官家祖孙和睦,咱这一条老命,就算是死了,也是死而无憾的了。” “咱家又没有子孙后代,就这一条老命,生死又有何干,能为了大宋最后做一些事,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赵项需要太皇太后背锅么,这个时候有著这样的一个背锅的机会对太皇太后来说真不是什么坏事,反而真的是好事, 赵项求太皇太后背锅,往小了说,也是缓解祖孙关係的一个极好契机,更进一步的,为了证明这锅確实是太皇太后的,是不是可以让太皇太后更自由一些呢? 一时,却是居然弄得王小仙,乃至王安石等人尽皆肃然。 事实上他想的也是没错,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陈荐被太皇太后打了的消息就传回了东京,而作为官家的赵项,却是破天荒的主动来庆寿宫请安,看望太皇太后来了。 说是太皇太后软禁,也总不可能真將老太太软禁起来不让他出门庆寿宫了,至多只是不让他出宫禁,不许她接触前朝大臣,再將她身边原本的亲信宫女太监统统赶走,换上一批赵项的自己人实时监视而已。 朝外消息,老太太也不是完全听不到风声,却是早早的就猜到赵会来看他,因此也早早地穿戴整齐,命人打扫好了房间等著他。 “孙儿给娘娘请安。” 隆冬的寒气尚未完全褪尽,庆寿宫廊下的宫灯映著新雪未化的微光,赵规规矩矩行了家礼, 抬起头,脸上带著刻意的亲近,“这几日忙著年节琐事,未能常来请安,娘娘身子可还康泰?夜里咳喘好些了么?” 曹氏眼皮微颤,抬手示意他起身:“官家有心了。哀家这把老骨头,不过照常过冬罢了。”她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指了指旁边的圈椅,“坐吧,喝杯热茶驱驱寒。” “谢娘娘” 赵项依言坐下,目光在曹氏略显疲惫、却依旧坚毅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一时却是反而又无言了起来。 曹后也是一样,望著赵项年轻,又英俊帅气的模样,心中也是不免欢喜,有著许多的话要说, 但到了嘴边却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两人之间是真有祖孙情分的,如果没有,纯是政治交易,纯装的话,这俩人反倒是都好装了。 好半天,却是由赵打破了沉默:“孙儿记得,庆历八年,孩儿才四岁的时候,遇上庆历宫变,贼人杀进宫中,祖母將孙儿藏於裙下,贼军放火,是您撕下裙摆,用醋沾湿了,捂住孙儿的口鼻,还將一把匕首交到孙儿手上,对孙儿说,一旦有贼军掀开裙子发现了孙儿,就用匕首刺他的眼睛。” “后来,娘娘被叛军伤了手臂,却依然紧紧护住了孙儿,事后孙儿被嚇得坏了,惊惧三日,食之则呕,依然是娘娘將孙儿抱了整整三日,才让孙儿见好,孙儿这条命,若非娘娘大概早就给嚇死了。” 曹后闻言,亦是眼中含泪不止,一时不能自抑,道:“咱们祖孙两人之间,本是患难与共,本是哎~若非是先帝他掀起濮议之爭,我——算了,不说了,去岁之事,是娘娘的错,娘娘给你赔个礼吧。” 祖孙两人却是也算是心意相通,而且客观来说也確实有著英宗和濮议之爭可以做背锅侠,不约而同的便都选择了以旧时亲情来破冰敘旧,不久之后,两人便相拥而泣了,但其实俩人却是也都知道,俩人的关係是回不去了的。 曹后先是议立赵顥,要搞兄终弟及,后来更是安排石得一控制宫禁,甚至她弟弟曹偷都给她调进京师,这是打算操控禁军,夺取东京兵权了,这行为分明已经和造反没什么两样了。 要知道她曹后一旦成功,赵只怕是想当一傀都不可得的,他可不一定会有宋仁宗那么好运,刘娥毕竟只是一民间女子,没什么过硬的娘家,这曹后可是姓曹啊,这事儿真做得成的话,说不得他们曹氏也要和辽国萧氏一样了。 好半天之后,祖孙二人述罢了亲情,也终於重新提到了正事,赵將事情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而后道:“祖母,那石得一毕竟是您的伴当,现在江寧出了这样的事,您看,要如何处置?” 曹后闻言,却没直接回答,而是道:“这个王小仙,之前上元节的时候,法永进宫来看我,对他也是讚誉有加,说此人是个能臣,而且性子十分的刚直,官家,可是想要用他。” 赵项:“这是自然,此人乃是我大宋神剑,而且此人的经营之才,实在是匪夷所思,今年江寧放青苗钱放贷三成,千万贯尽皆放出,且大多都有所抵押,料来不会有什么紕漏,孙儿以娘娘名义入股的那江寧纺织公司,更是日进斗金,不止如此,整个江寧,乃至於整个江南的商业,都被这一家纺织公司个盘活了。” 曹后点头,却是突然道:“如此有本事的人物,听说是性甚刚直,甚至说是直近於癲?” 赵项闻言苦笑:“是啊,若非是直近於癲,如何能干得出当街扇钦差耳光之事?我知道此人, 应该是害怕陈荐无事生非,坏了纺织公司的大事,乃至於坏了王介甫入相之事,或许—或许也真是有构陷之事,他气不过了?” 曹后:“过刚易折啊,官家,此人既然这般能耐,又有如此品行,咱们皇家,更应该保一保他才是,这孩子是要今年考试吧?” “是,以他的才学,应该可以高中。”锁厅考是不糊名的,说过肯定也就过了。 “这孩子,有了婚配了么?” “这应该没有。” “二十多岁了,怎么还没有婚配?官家,你姑姑德寧公主家,你堂妹曹诗诗,你可还记得?” “诗妹?自然是记得的。”赵项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神色,对这位堂妹,似乎还颇有一点心理阴影。 “诗儿今年,十六了吧,这孩子心气儿高,非是少年俊彦,也入不了她的眼,不如,许给这位王小官人如何?锁厅之试,也是金榜题名,咱们也效仿民间百姓,做个榜下捉婿之事如何? , “这孩子性子太直,我看做事也是个肆无忌惮的,若是与咱们皇家攀上亲戚,日后真出了什么事,你要保他性命,也能堵群臣之口啊。” 赵一想,这好像还真是个良配。 就堂妹那性子,一般的男子恐怕还真降不住她, 他这次来找曹后,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曹后站出来替他背锅,那诗妹是姑姑德寧公主的女儿,姑父曹评,乃是曹后亲弟曹偷长子,也就是说这曹诗诗既是自己这个官家的堂妹,也是曹后的侄孙女。 当然了,因为他爹英宗本来也不是仁宗皇帝亲子,所以其实这姑姑,堂妹,乃至於高后这个祖母,都不是亲的,其实说来那应该是曹后在世上最亲近的人才对。 若是太皇太后下旨赐婚,那王小仙这次奉太皇太后之命打钦差,不就十分合情合理了么?不也就相当於是太皇太后默认此事了么? 而且赵也確实是以为,这门亲事是真的般配,非常的合適。 “孙儿以为,確是良配,简直就是天作之合,我这就召姑父和诗妹进宫,咱们好好商议一番, 这门亲事。” 诸君,且听我狡辩(免费) 诸君,且听我狡辩(免费) 今天发完这两章似乎是总体上差评比较多,因为我的作者號还是封禁著不能评论,且让我狡辩一下。 我总结了一下目前最大的差评原因是:打陈荐的理由不充分。 但其实,是充分的,我这两章原本都是一万多字的,现在只剩下不到八千了,刪掉的三千字主要就是主角打陈荐的理由。 因为昨天就有人反应我在骗钱了,八千字就看我打了一个嘴巴子,剩下的全都是背景介绍。 客观来说,这评论还是挺伤我的,因此昨天写完之后,我就把一些主观思辨的內容全都给刪了,因为我认为这些是跟剧情无关的东西。 想了想,决定將这一部分在免费的章节感言中补充一下,丰富主角动机的同时也不收你们钱, 也来讲一些我的手法。 如果你们能接受,以后遇到类似情况我就这样做,在剧情之外单开免费章节,肯定会有点割裂,但我也想了,確实,现在都是收费看小说,呼呼啦啦好几千字写的全是思辨,键政,歷史史料,是不是过於无聊,也浪费你们钱了。 现在经济下行,日子都不容易,大家愿意钱捧我是来看我写小说的,不是来看我键政和找史料的。 但有些东西不写透,確实是会影响主角的动机,要不以后咱们就这样吧,我也真不愿意拿这些私货卖钱。 这也是写王安石变法麻烦的地方:我一直认为,变法派和守旧派是不分对错的,王安石和司马光两个人的私德都没什么问题,也都是为了国家好,是没有对错的。 北宋的变法,实际上就是一个电车难题,其实昨天发那两章的时候就已经有书友提到了:凭什么要杀陈家一家去救四十六万灾民啊,这不就是道德绑架么?那如果这样的逻辑成立,那杀你一个,救两个人,这同样也是功德,可不可以杀呢? 我记得哪一本小说来著,是剑来还是什么,有一句话,是有人问主角,杀一人以救天下,可乎?主角说不可,万一要被杀的那个是我呢? 为什么主角要打陈荐呢?主角自己也承认陈荐是没有错的,大家只是立场不同而已,而主角打陈荐,是因为主角选择了立场, 我对王安石变法的主观解读,和其他的主流解读都不一样,在我看来王安石变法就四个字:劫富济国。 什么是青苗法呢?穷人借钱,富人担保,国家收利息,最终富国强兵,富户破產。 那和陈家最相关的法律,什么是市易法呢?其实按现代理解的就是国进民退,把原本陈家这种大户的生意,强行给抢过来,让国家来做。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而且做得也不是太好,市易司內贪官污吏横行,也是熙寧变法的主要黑点。 那么这个问题的本质就变成了:普通老百姓是一定要被剥削的,请问,是交给陈家这种黑涩会剥削好,还是交给曾布和啊手下的一大群贪官污更剥削比较好。 虽然王安石和司马光都打著为民请命的旗號,但他俩爭论的本质其实就是这个。 老百姓是羊,是註定要被吃的,关键是要被谁吃。新旧两党互相指责,也是都是指责对方吃羊,但其实他们俩都在吃羊。 王小仙是什么立场呢?他的立场是羊,他能选的,只有被谁吃。 北宋已经到了一个很关键的节点了,那就是北宋真的有钱,但这钱,確实是不在老百姓的手上,豪右,大商,形势户,士大夫,是他们太有钱了。 长此以往,大宋真的要坚持不住了,国家的命脉既不在百姓手里也不在朝廷手里,这就太可怕了。 为什么主角要打陈荐?因为陈荐这样的人走上朝堂,代表著大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而且很明確,赵项是想要办他的,但赵项办不了他。 陈荐的那套伦理已经是堂而皇之,登堂入室了,成为大宋的主流价值观了,那么如果不管,以后这世界就会出现越来越多的陈荐,越来越多的陈家,他们將发国难財视作理所当然,將贫富差距视作理所当然。 这里面最关键的是:赵是想搞陈荐的,但他搞不动陈荐。 或者说是他想管陈家的,但他管不了。 也就是说,这个时期的北宋,朝廷,或者说国家对於巨富的管理已经失能了,如果不去变法, 一个朝廷管理豪右的时代即將结束,一个豪右管理国家的时代即將到来。 什么是豪右管理国家呢?就好像是现代的美国一样。 那么,一个国家到底是应该国家管理豪右,还是豪右管理国家呢? 对於普通老百姓来说,你们觉得哪个更好? 我的主角只是做出了选择而已:官家都管不了的事儿,他要管。 主角是做出了选择,他要坚定的站在国家管豪右的一边了。 豪右有错么?没有。 陈荐是一名很好的司法官员,但他確实是在儘自己所能的让他的家族更有钱。 他的家族犯法了么?也没有看,北宋又没有囤积居奇罪。 陈家其实没什么错,他们只是在儘可能的发展而已, 陈荐这样的官员,也只是在代表这样的家族而已。 那么,当一个社会,少部分有钱人掌握了绝大多数財富,而平民百姓都快要活不起了,甚至连国家都难以为继的时候,是否应该劫富济贫? 这不是他们不上税的问题,恰恰相反,他们是上税的,北宋的问题还真不是不上税,陶家的商税占江寧商税的三分之一以上。 可问题是他们把钱都赚走了,普通老百姓没有钱了,银钱不流通了啊。说白了,就和现代社会所面临的问题是一样的:消费不足。 老百姓忙忙碌碌,只能温饱,甚至还得欠债,豪右的家里银钱堆积如山,但也没什么可买的了。 北宋朝廷鼓励官员和豪右们多钱,多奢靡,是有一定道理的。 那么,要不要改革,这些豪右其实也没做错什么。 目前为止我这书里详细写过两个豪右,陶家,人家世代裁缝,是靠著独一无二的纺织技术,成为大富豪的,这个发家过程在歷朝歷代的豪右中绝对算是最乾净的。 陈家,从內地收生丝卖给辽国人换马,换来的马人家也是卖给军队的,这钱说实在的在古代封建社会里赚的绝对不算毛病,虽说是黑社会吧,但人家是真的守法,顶多也就是钻一钻法律空子。 但现在国家和百姓都没钱了,朝廷连官员俸禄都开始拖欠了,老百姓已经穷困潦倒了,就他们有钱,怎么办吧,要不要朝他们开刀。 想朝他们开刀也没那么容易,我想去找一找北宋都有哪些豪右,最方便的查资料是什么?答, 去查司马光文集。 这货把全国上下所有的豪右全都骂了一个遍,你们看我介绍陶家和陈家的时候都有引述司马光的原文,真不难看出,司马光对他们是有著咬牙切齿的恨的。 但歷史上反对王安石变法,新法的最大敌人是谁?就是司马光。 就是因为司马光看出,你王安石这么乱搞,真要搞出乱子来了,你去盘剥这些豪右,这些豪右就加倍盘剥百姓。 司马光的意思是:这些人虽然確实是可恨,但国家施政也只能靠他们,我们只能和他们妥协, 如果你把他们给折腾破產了,他们就能把大宋给折腾亡国了,你要变法,应该好好跟这些豪右商量。 这一段剧情是我全书主线的第一段大剧情,其核心意义就在於:我承认你陈荐是个好官,承认你陈家是守法的富豪,但是对不起了,为国为民,我选择和王安石站在一起,不是说我认为你是错的,这只是我的选择而已,我选择了,明知道你没错,可我还是要打你的脸。 嗯,昨天刪除掉的三千多字,基本上讲的就是这些问题。 最后在说些感言和私货吧。 这一段主线剧情反而没有前边的一段支线剧情好看,原因就在於这里,因为熙寧变法,本质上不是个对错的问题,前边的,富绍庭的坏是一目了然的,我也不用解释什么,上去就干就是了。 这一段呢,陶家和陈家的坏,还真没那么坏,我都已经儘可能的把他们往坏了写了,但现实就是这样,这些人其实也没什么取死之道。 熙寧变法的对错太难论了,史学界对王安石本身也是褒贬不一,所以写变法,每一段要写透, 真的要写很长的篇幅才能解释的清楚。 但我解释的清楚了,就会有人说我砸骗钱。 而且他们確实也是坏的不明显, 最后我再说两句私货。 上下五千年,我最喜欢的歷史就是宋朝,对宋朝研究的也最深,不是因为什么士大夫风流之类的,而真的是因为:宋朝的政治,社会,经济,都是最接近现代社会的。 尤其是王安石变法这一段,你细品,宋神宗这个时期的宋朝,像不像今天的美国。 没错,我说的就是美国。 宋朝有钱,真是有钱,而且相对的宋朝的富户豪右也没有其他朝代那么不做人,相对还真就已经是最做人的了。 这样的社会,需不需要一个王安石站出来?又需不需要一个王小仙站出来? 王安石和王小仙,是一定会让大宋社会混乱的,那么,作为百姓,你们觉得他们应该欢迎这种混乱,还是赶紧把这样的混乱苗头给摁死? 都对,大家只是选择不同,立场不同,所以你死我活,不管死的是谁,都是为了理想。 后边的剧情里我再遇上一些深刻的主线的时候,可能也会选择这种方式吧,深刻的东西真的是有点影响剧情推荐,写深了,无聊,写浅了,没意思。 我觉得这种方式挺好的,以后我的主角在收费剧情里加速推进剧情,我在作家感言里补充他的动机,这样也能將思辨过程写的更顺一些,否则我还得琢磨这么干的东西怎么往剧情里填能顺一点。 当然,你们要是不差这点钱,希望这种东西出在正文里,也欢迎你们留言。 说白了,我现在纠结的是,这种东西出现在正文里到底算不算是我在骗钱? 你看这又三四千字了,这三四千字要是收费的话,我至少也能多赚个一二百,昨天我刪的时候我也心疼啊。 第98章 军械大案 第98章 军械大案 二月初一,东京汴梁护城河的水带著冰屑缓缓流淌,岸边衰草里钻出点点新绿,城垣的土色犹被冬日晒得发白。 王小仙一袭青色直,亲自背著书篓下船,站在湿漉漉的码头上,“呕~~~” 本打算看看东京景色,看看能不能有点什么灵感抄诗一首小装一下的王小仙,刚一下船就呕吐不止,身后,王小蝶连忙不停地拍打著他的脊背。 “大兄,你晕船啊。” 王小仙回头,见王小虎也在呕吐不停,不禁异道:“都是一个妈生的,我们俩都晕,你怎么不晕呢?” “我—感觉还好吧,倒是也有一点觉得噁心,这船开得太快了。” 船开得快,那也是没有办法,谁让他们著急,还都不会骑马呢, 本来早就该走,就因为打陈荐那点破事儿,耽搁了好几天,以至於不得不儘可能的增加了速度。 北宋时期的船,实在是太顛了。 “王姑娘,也有些觉得噁心么?我这个香囊,颇有凝神安心之功效,您可以带在身上。” 身后,一同下船的陆佃拿出了一个黄色的小香囊道, 这个陆佃,乃是非要蹭他们,说是要和他们同路,要跟在王小仙的一路教诲,似乎是对王小仙所讲解的经济学问十分的认同。 虽然王小仙自己都有点不太认同,他的东西都是根据后世的网际网路经验胡吹一气的。 王小虎:“陆,陆师兄,你,你,我和兄长两个人都吐了,小蝶她只是有点噁心,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陆佃:“可这香囊我只有一个,我也再也没有了,王姑娘是女子,自然和咱们男子不同,应当更加的悉心照料。” 王小蝶:“谢谢陆师兄。” 王小仙斜著眼睛瞅了一眼这个浑身上下好几处女子定情信物的小白脸子,见王小蝶真的伸手接过香囊,脸色似乎还微微红了一红。 当即冷哼道:“我著急赶来是为了参加锁厅之试,本月就考了,你又不考锁厅,科举还有好几个月呢,非得跟著我们,这么长的时间,你打算住哪? 我可事先跟你说好了,別指望住在我们家,我们住哪都还没著落,不一定能找得到房呢,就是找到了,也不一定会有客房。” 不是王小仙不近人情,实在是害怕把此人领进家里引狼入室。 一旁,王小虎略微有些尷尬,他和陆佃的关係还挺好的,这陆师兄平日在书院很照顾他, 陆佃:“住的问题介白兄不必担心,若是实在不方便,我自然也能想办法,只是还请介白兄若有閒暇,万万再给我多讲一些经济之道,介白兄忙的时候,在下也定当尽心,辅导允中贤弟的功课。” “嗯。” 王小仙略有些无奈地应了一下。 若非是知道你和小虎关係好,而且还真能辅导他的功课,老子会让你上我们家的船? 正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你丫一个小白脸子都跟我们家小蝶同船渡了。 总觉得,这小白脸子是不是对自家妹妹有什么不轨的图谋,王小虎还跟王小仙保证绝对没有, 因为这位陆师兄对女生都是这样,对小蝶没什么特殊之处,可这不就更得防著点这种人了么? 也就是看在他能辅导王小虎课业的份上,否则王小仙是真不想带他。 王小虎这次也是要参加科举的,不过不是考他们准备了十几年的明经,而是斗胆去挑战进士, 也没指望中,就是重在参与么,就当是提前感受一下科举的氛围。 以后他们家就要搬到京城了,老爹老妈那也用不著他伺候,年年参与年年考唄。 既然要考,有个人辅导还是挺重要的,按照王安石的说法,这陆佃是钟山书院最优秀的学生, 金榜题名乃是十拿九稳之事,悬念无非也就是几甲而已,目標是保二爭一。 作为科举辅导,陆佃的一对一教导很有可能比王安石本人教导效果都要更好,这才勉为其难带上了他。 只是却还是道:“你可要想好了,我如今在士林中的名声可不太好,我听说已经有太学的学生骂我是阉党了? 朝中的那些个士大夫们,大多对我都非议极重,小半个官僚体系都在骂我,跟我走得这么近对你小子的未来仕途,恐怕是弊大於利的。” 陆佃闻言正色道:“君子群而不党,我向介白兄请教,学习的是经世济民的经济之道,旁人如何作想,又有何干。” 王小仙耸了耸肩:“那好吧,你自己把握就好。” 【用不了几天你丫就肯定会后悔】 几人正说著话,却见一青衣灰帽小廝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您是来自江寧的王官人么?” “我是啊,你是—.” “啊,真的是您啊,我,我奉乾爹之命在码头上等您,乾爹已经等了您好些天了,乾爹知道您初来京城,肯定还没地方住,特意为您安排了宅院,为您接风洗尘。” “你乾爹是?” “乾爹是李舜举,您的结拜兄弟,说来,咱还得叫您一声干叔叔呢。” “啊~~”王小仙这才恍然。 “你是宫里的?” “是。咱家是阉宦之人,乾爹知道您一定会进京赶考,早在七天之前,便画了您的画像,安排了咱们三班倒,轮流在码头上候著您,谢天谢地,可算是等到了,干叔,车在那,您老请。” “別,別这么叫,咱们还是各论各的,你还是叫我官人吧。” 这小太监看著跟自己差不多大,甚至谁大谁小都还不一定呢,他可不想自己莫名其妙的多个干侄。 不远处,却见足足三辆豪华马车,棚顶都是丝绸垂流苏的,颇为宽,显然,李舜举也不知道他们是几个人来,因此特意准备了三辆车。 “大哥有心了啊。” 说罢,王小仙抬腿上车,还不忘笑著问陆佃道:“我大哥要给我接风洗尘,你要一起么?” “我— 李舜举是大宦官,还是监过军的大宦官,这基本就相当於是文官集团的公敌了,跟他一块喝酒,被人知道了,那是一定要挨骂的。 王小仙这么大功绩,这么大能耐,和李舜举结拜都惹了自己一身骚,更別说他这个连功名都还没有的学生了。 理智来说,这时候直接行个礼告辞也就是了,李舜举一会儿一定会出面,没有必要非得一块。 不过少年人么,被王小仙明显带著挑畔意味的一激,直接就给激上头了,大喊一声:“我有什么不敢?君子群而不党!” 说著,竟是以一种近乎於赴死的神情上了马车,让王小仙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马车缓缓地,行进,来到了一处东京內城金水门內,安业坊深处,这里既非紧邻御街的泼天富贵之地,也非外城鱼龙混杂之所, 宅门是常见的黑漆实木门,门上悬掛著一块不起眼的旧匾额,上书笔力道劲的“止水居”三字,没有石狮,没有朱漆,“门庭整洁却不显赫。 然而进了门,却是发现此处颇有洞天,迎面一方青砖慢地的照壁,壁上浅浅雕著几竿风雨竹影,卵石铺就小径,通向一座规规矩矩的三间两耳正厅,青瓦灰砖。 “这是大哥自己的外宅吧。” “是,不过乾爹平时本来也少住,大多时候都住在位於西华门外的省西官翩,也只有休假,或是閒来无事的时候偶尔才会在此处住一住, 乾爹曾想过直接把这宅子送给您的,只是他这身份,若是直接送了您宅子,怕给您带来麻烦, 便说是让您暂住,但其实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乾爹说,这宅子他日后不来了,您自便便是。” “大哥思虑周到,既是如此,我也不和他客气,我便在此处住下了。” 这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共有六间房,以前估摸著也是养了小妾的,好几个屋都能看得出有女人住过的痕跡,为了招待自己应该是都给搬出去了,也不知是搬去了哪里。 “哥,我看这房间挺多的,咱们给陆师兄留一间客房吧。”王小虎主动求情道。 “呵呵,这是我大哥李舜举的宅子,他要是不怕污了他的清明,那他儘管住下便是。” 闻言,陆佃也是在面上露出了一副为难之色。 他確实是想要缠著王小仙学校经济之道,而且客观来说东京的房价真挺贵的,他们陆家就是一普通的中產之家,江南求学,几乎就已经將家中积蓄得差不多了,他要考进士科,至少在东京得住两三个月,出去住也著实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说心里话他是真喜欢这个宅子。 一时脸上还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说话间,外边却是传来了一阵马蹄急促之声,李舜举竟是单骑骑马而来,瀟洒地在大门前立住了,大喝一声:“贤弟!” “大哥。” “哈哈哈哈哈,走,进屋饮酒去,老黄,你去会仙居安排索唤,一定要有他们家的招牌旋炙羊羔肉,西京笋现在正当时,不可不尝,其他的酒菜你看著安排,侍酒的姑娘么,要——“” 李舜举正在查人,王小仙连忙打断道:“姑娘就不必了,有酒菜便可,我也不跟大哥客气,大哥又何必跟我这般见外。” 人家一个太监,要什么陪酒。 “行,那就听贤弟的,去点酒菜去,速去速去。”吩咐完,还对王小仙道:“这老黄,是我特意留给你的管家,这宅子没有僕人伺候也不行,他以前也是宫里的,出来后没有事做,便跟著我做了个管家,你有什么事,儘管吩咐他便是,这里离著会仙楼很近的,想吃什么可以叫他们索唤。” 李舜举对王小仙极是热情,王小仙也很是高兴,一併进了厅中说话。 “对了大哥,神臂弓的改进听说是成功了?威力如何,是否已经生產了,那些个文官有起什么么蛾子么?若是有的话,谁因此事弹劾了你,我替你去堵著他们家门去骂他,保叫他名声受损。” 李舜举闻言哈哈大笑,紧紧地握住了王小仙的手:“好贤弟,无需如此,些许言语罢了,本也伤不到我,咱作为內臣,本来也几乎无职可升了,外边的那些人怎么看咱无所谓,只要官家知道我还有这个本事,其实我献弓的自的也就达到了,至於那些言官要如何说我,倒也並不重要。” “不过贤弟,最近愚兄確实是有些庶务繁忙,就这几天吧,却是无法带你游逛这东京城了,过些时日,过些时日等你考完了试,我估计我怎么著也忙完这个破事儿了,到时候再陪你好好將这周边的好去处都玩个遍。” “哦?大哥公务繁忙?可是出了什么临时的事端么?还是大哥又在搞什么发明创造?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李舜举这种宦官,一般是不会忙的,他本就不是赵的亲信人,资歷又老,还是上过战场立过功的宝贝,一般只要没有战事,他也就在外边养著了,一般的宫里头的杂活儿,他也不管。 事实上这种上过战场的太监已经很难重新在宫里再干什么正经的实权差事了,大家培养的方向已经不一样了。 据他所知,李舜举的正职好像是帮著宫里管药材採购,可他又不懂医术,这职位就是故意给他捞油水的,那些太医们贪了钱分他一份也就是了。 他的实际差遣是提举军器监,但也就是一监管作用,具体做事的也还是有正经的官员的,还有个沈括要跟他爭权呢,以至於李舜举平日里其实很閒,主要精力都用在带著人搞发明创造上了。 这又不打仗,李舜举说忙,他自然是以为这大哥又有什么灵感要搞小发明了呢,他一个穿越者那当然肯定是能帮得上忙的了啊。 李舜举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不是,最近啊,殿前司丟了一批装备,哎,鸡飞狗跳的。” 王小仙:“你们军械监,不是只管造么,军中丟了装备,跟你们关係不大吧。” 李舜举点头:“是不大,但也还是有一点关係的,这一次丟的,除了足足五十副步人甲之外, 还有三架神臂弓,全是我改良之后的最新款这不就沾上点关係了么,帮帮忙查一查,不过没什么事儿,这事儿跟我关係確实不大,就像你说的,我们军械监只管造,又不管保管,配合他们调查调查,已经是我识大体了。” 王小仙也跟著惊嘆:“好傢伙,五十副步人鎧,三架神臂弓,这他妈怎么丟的?喷喷,这可算是大案了吧。” 神臂弓在宋代,基本相当於是狙击枪,京城重地,丟三个这玩意,这不会是要狙哪个朝中大员吧。 果然是大案中的大案。 自己也不是什么破案高手,那確实是帮不上忙的。 第99章 怎么又有冯京? 第99章 怎么又有冯京? 王小仙与李舜举喝酒聊天,討论科学发明,暂且跳过不提,李舜举还提出了要给王小仙他们找几个合用的丫鬟伺候,他那有一大批,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宫女,抢手著呢,若非是他王小仙名气够大,那些宫女恐怕还真不愿意来。 毕竟么,去年老官家换上了新官家,再加上今年改元熙寧,宫中是一口气放免了好几批宫女的,尤其是那些二十五岁以上的,除了在职女官之外几乎全都放出来了。 给王小仙这一眾当贴身丫鬟,绝对是个好去处,毕竟他们家人少么,而且王小仙好岁也是名满天下的人物。 说实在的,王小仙的前程自不必说,王小虎的前程也都不算低的,俩人都是没妻没妾,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这指不定哪天就要擦枪走火了呢,到时候至少也是个侍妾。 客观来说,王小仙他们几个也確实是都该配丫鬟了,以他们老爹现在在江寧又是开食肆又是开茶摊的財力,各自配上一个丫鬟一点毛病都没有。 这倒也不是非得孵化墮落让人伺候,只是封建社会么,生活中確实是有不少的活儿干,比如劈柴烧火,打扫屋子之类的,这小院里留下的十来个僕人都是粗使僕役,是不太方便进臥房和书房的。 王小仙也没有拒绝,只是说让王小蝶命人去看看,挑一挑,有人合用的话就先签一个一年的短契用用看。 这一顿酒,一直喝到了天色渐晚,李舜举才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西华门那边宫里给他配的宅邸, 王小仙打发了王小虎和陆佃学习去,自己醉的从马里找来一头小毛驴,让老黄给自己领路, 屁顛屁顛的就去开封府去了。 却是有心要找目前在此地做刑事推官的吕景再敘敘旧。 数月不见,甚是想念啊。 当然了,更重要的还是王小仙已经迫不及待,想开始重新作死了。 开封府的推官,是整个东京城庶务最忙的职位,甚至可能都没有之一,据说北宋这边在搞政治斗爭的时候,有一个很厉害的杀招,就是让人去当开封府的推官。 这样这人就没功夫参与什么政治斗爭了,忙不死他, 以至於一点都不例外的,王小仙来到开封府的时候吕景还在加班一点都没有要下班的意思。 当然,这种事多且繁的职位歷来也是北宋很重要的干部预备岗,一般都是给壮年官员歷练,磨资歷的,从这个职位走出去,通常下一步也就要进一些核心部门担任核心岗位,或是要去某个比较重要的州府去当知府了。 吕景能当上这个推官,其实就相当於是进入朝中大佬们的重点考核名单了,前途不可限量,所以忙点也就忙点了,是好事。 若是这种繁忙的政务工作都胜任不了,那只能说明这人不堪大用,以后也別想普升当高级官僚了。 一听说王小仙来了,吕景自然也是十分高兴,到底是一起拼过命的战友,立刻就放下了手头上没做完的工作出来,就要和王小仙喝酒去。 王小仙见了吕景也非常的开心,这是他真正尊敬的人,他是一心作死,吕景却是真的刚直,如今做了这开封府的推官,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功劳,但见他虽然面色比之前在江寧时明显憔悴了许多,但精气神看著却是也著实不错,见到自己后笑得十分开心,王小仙大概也能看得出来,他应该是过得还挺好的。 王小仙:“你挑地方,我请客,咱现在也算是富二代了,请得起。” 吕景:“正该接风洗尘,哪有让你请客的道理,我来吧,你別嫌我请的寒酸便是,最近连著好多天没有稍微歇一下了,正好与你小酌几杯,解解乏。” 王小仙:“你不是刑事推官么,怎么,最近开封府的大案要案很多?有没有涉及什么惹不起的权贵的,兄弟我帮你去惹一惹啊?” 吕景闻言苦笑:“別,你可別去乱搞,说真的,东京这边的案子,和咱们江南那边確实是完全不同,棘手的案子也不少,要说权贵,倒也確实是有些,可基本双方都是权贵,若只是得罪权贵也就罢了,最为难的,莫过於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八个字了。” “绝大多数时候,推到我这的案子,折来转去,往往又都是一家人了,有时候我甚至都想,直娘贼这是不是整个东京城里的所有人都是沾亲带故,七拐八拐的都能找得到亲戚。” “你要帮我断案啊,好啊,我这还真有一件特棘手的案子,事涉两个顶级权贵,要不你给我办了?” “嗯?好啊好啊,什么案子,你跟我说,我一定给你办。” “今年上元节的时候駙马都尉曹评和岐王在金明池上斗富,先斗灯船,后斗焰火,烧毁池畔彩棚三座,伤宫人十二,失火延烧,许多人家都遭了火,告到开封府要赔钱,咋办啊?要不你去找岐王,或者曹駙马要钱去?” “斗富失火?” “就是俩人比谁更有钱,曹駙马造了个三层楼船,点缀夜明珠,岐王则是铸了一座能喷猛火油的假山,然后一把火给烧了,俩人还放了烟曹駙马倒是还好,搞了个百齐放,只是燻黑了临近的几家布坊的存布,人家布坊损失也就一两千贯而已,倒是也找到了咱们开封府,看能不能给赔偿赔偿, 岐王就厉害了,用军中的火油弹一个做了个火龙吐珠,烧了彩棚,伤了宫女,连带著失火烧到了城外,那天是上元节,人多,水车还进不来,迟了足足半刻钟,嗯烧了小半条街吧。” 王小仙: :“............” 这俩人这是多閒得蛋疼啊。 一个駙马,一个亲王,一个是官家姑父,一个是官家亲叔,你们俩斗得这是哪门子的富呢?不是说,朝廷连官员的薪俸都快要发不起了么?你让看著你俩斗富,自己还欠著半薪的官员们怎么想啊? 想了半天,王小仙也只憋出俩字:“真他妈有病。” “介白兄素来不畏权贵,要不,你替这些受损的百姓去跟这两位去討要损失去?” 王小仙闻言撇了撇嘴:“等我有空的吧。” 却也是兴致缺缺。 北宋么,亲王和駙马虽然身份显贵,尤其是是仁宗皇帝本来就没子嗣,姑娘成年的也就那么四个,说白了这一朝皇亲少么,可能也是骄纵了一些。 这俩人贵是肯定贵的,权字跟这俩人肯定是没啥关係的,得罪这俩人,对自己作死恐怕是也没什么帮助。 他这个不畏权贵,主要还是想要奔著有权的去使劲,而不在后面那个贵字的。 “对了,我刚刚听我大哥说,丟了五十副步人甲和三架神臂弓?这事儿,跟你有关係么?要不要我帮忙?你说这事儿,能不能也跟什么军中的权贵有关?” “哎” 吕景嘆息了一声,面上愈发的愁苦了起来:“最麻烦的就是这个案子了,让我们挨家挨户查去,你说,这能查得著么?这几天忙的,我连我夫人长什么样都快给忘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啊。” 王小仙:“那肯定没有啊,偷弩的人不管是要用来干嘛,总不可能就在家里放著,这么大的东京城,藏这么点东西,一点线索都没有的话可咋能找得著呢。” 吕景继续诉苦:“知道实际负责此案的是谁么?” “谁啊。” “冯京,冯中丞。” “啊?他一个御史,怎么还负责这个?你又重新落他手里来了?” “冯京本来就是御史中丞兼判刑部事啊,此案总领是文相公,可文相公现在总领枢密院,哪会真有多少时间在此案上,此案可不就是要以他为首么?” 说著,吕景愈发的苦笑不已:“此案牵扯太多,太广,殿前司,枢密院,刑部,大理寺,军械监,皇城司,哪一处都跑不了,各自都有职责, 偏偏这许多的门之中,就我们开封府最好欺负,就我这个推官最好欺负,苦活累活全是我的,到时候功劳可能一点都没我的份,哎~,京官难当啊。” 王小仙:“喷,是怪可怜的,要不我给你讲笑话逗你开心一下?” 吕景给他翻了个白眼。 “我啊,现在是真有点害怕,哪一天大半夜的这三架神臂弓响了,你说要是刺杀的话,杀谁, 要动用三架神臂弓啊,三架神臂弓要是同时狙击的话,谁能逃得了啊。” 王小仙认真地道:“你说会不会是有辽国或者西夏间谍已经潜入进了东京城,通过內应里应外合,偷来五十幅步人甲和三架神臂弓,就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刺杀官家,然后四处放火,引起大动乱,给咱们上演一出名叫东京十二时辰的大戏。” 吕景:“哈哈,不错不错,这笑话挺好笑的。” “哈,我也就这么一说,不过子明兄,既然此案是冯京主导,他现在又管你了,有没有给你穿小鞋?” 吕景摇头:“这案子目前还是个无头案,一点线索都没有呢,我和他总共也没见过几面。” “这样啊,那小人,居然还没滚蛋回家么,他要是给你穿小鞋,你可一定得告诉我,我正想找个茬去堵他们家他们骂他呢。” 第100章 这人该不会是神经病吧 第100章 这人该不会是神经病吧 樊楼,有人请客,今年要考锁厅的所有考生,提前就在这全大宋最贵的酒楼吃喝上了,不但有金贵的美食美酒,还有美女陪酒,最最当红的清信人笑吟吟地正在给他们敬酒,祝他们都能金榜题名,引来一阵阵的叫好。 严格说来,锁厅其实是不叫金榜题名的。 正经的科举考试,会在宣德门外公示百丈长榜,引来数万百姓围观,更有些富商人家等著榜下捉婿,十分热闹,充分的体现了公平,公开,公正。 锁厅就不同了,亦或者说,乾脆就是正相反,只是將誉录名单传阅三省而已,试卷內容也仅有五品以上可以查看,走的是严防死守,不让舆论干扰选材的路子。 当然,也可以理解成,更方便搞暗箱操作,有点类似於一个是高考一个是特招的意思。 来参加锁厅的大部分都是衙內子弟,亦或者是像王小仙这样有著邦邦硬的政绩傍身的明经,明法,因此同期同学之间,与正经的进士科也完全的不同,更不糊名,因此其实考之前大概就能知道谁是肯定能上的。 以至於在考试之前的聚会之时,这些个同学之间就已经有了明显的圈层涇渭。 以王小仙为主的在职官吏们,和以范纯粹为主的蒙荫衙內们,明显是有些別彆扭扭的,范纯粹主动和王小仙敬酒,王小仙也懒得站起来,敷衍了一下就给干了,而除了范纯粹以外的其他人给他敬酒,那就更是一丁点的好脸色都不给,给所有人的热脸都贴了一个冷屁股。 那些其他的衙內见王小仙桀驁不驯,却是也懒得再跟他多废话什么,甚至已经有人开始阴阳怪气了。 “诸位同窗,诸位同窗,今日我等在此相聚,实属难得,小弟一时诗兴大发,有意作诗一首, 拋砖引玉,还请诸位同窗指教。” 一青衣少年突然站起来朗声道。 这少年操著一口南方口音,虽然明显是学过洛阳雅音的,但还是或多或少的有些平翘舌不分, 一听就知道是从福建路来的。 说完,也不待別人答应,当即便大声朗诵了起来:“法笔原可正乾坤,偏沾內侍袍上尘。酒酣犹唱兄弟契,不知朱衣染血痕。” 偌大的包厢之內,突然安静了一瞬,隨即便突然就哄堂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伯简兄好诗词,好文采啊!哈哈哈哈。” 这诗词做得浅显易懂,锁厅么,本来也不考诗歌,他们这些人自然也不可能会有多高的文采, 说白了,这不就是在骂王小仙的么。 王小仙冷冷地斜斜看了他一眼,也不认识,也没有做声。 “官人,此人名叫刘保义,福州人,父亲是从七品的宿州司理参军。” “嗯。” 王小仙点头,默默將其记下,却也没太当回事儿。 骂他的人多了,这刘保义又算个老几。 他其实也知道,他往这这么一坐,其实挺討厌,也挺破坏气氛的,要不是因为有他在,恐怕这个时候,他们这些技术官僚派早就已经给他们这些衙內倒酒了。 可问题是王小仙这不是坐在这儿了么,而且是只给范纯粹一点面子,其他人一点都不给,弄得其他的在职官都不好主动上去正式开舔。 说实在的,王小仙其实连范纯粹都不太喜欢,若非是他认识他二哥范纯仁,都不太想搭理他。 他不喜欢所有的蒙荫官,甚至他发自內心的认为,蒙荫官就是导致北宋灭亡的一个很大的原因之一,甚至按他的想法这压根就是北宋灭亡的根本原因。 北宋规矩,七品以上官员就可以蒙一子,也就是你孩子生下来就可以当官,今天来参加锁厅的这些个衙內无一不是官身, 但北宋是官、职、差分离的,不考试有官无差,其实只是相当於多了一份俸禄,这个王小仙还是支持的,说白了这就是给七品以上官员的福利么,你好好当官,你儿子將来至少月月都有工资拿肯定饿不死了。 要想要实职的差遣,还是得考试才行,也就是和他们这些正经的明经明法出身的小官一块考试了,不糊名,考的时候王小仙这种要写明白自己以前的政绩是什么,谁举荐的自己,自己是哪个大佬看重的亲信,內们则要详细的写明自己的爹是谁,爷爷是谁,分別有过什么功绩。 其实基本上写完这些就已经可以排名次了,正儿八经的考题答不答也就那么回事儿。 王小仙虽然现在自己正在考锁厅,但他本人,坚决反对锁厅,尤其是蒙荫! 这也是他和王安石理念最不和的地方,他俩刚认识的时候就因为这问题爭执过,现在也一样, 提起这个问题来还是要吵,王安石打算主持变法之后增加蒙荫锁厅的比例,尤其是要加强三试法, 王小仙则对此激烈反对,每一次俩人提这个都得不欢而散。 王小仙又不是需要主持变法的宰相,因此每次都只能气呼呼地生闷气。 北宋发展到现在,这些蒙荫上来官越当越大了,要知道宋初,不,打从后周开始,就已经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拜相公的规矩了。 北宋初期的宰相,也有许多都是贫苦出身,比如如今在北宋都快成门阀了的吕家,那吕蒙正小时候爸妈离婚宠妾灭妻,是她娘靠著给別人洗衣服把他拉扯长大的,妥妥的寒门贵子,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度也是北宋统治者们十分骄傲的事情。 在仁宗朝前期的时候,蒙荫当官的人都是要被笑话的呢,欧阳修甚至曾公开嘲讽恩蒙官。 大家都会觉得,没本事的人才会蒙荫呢,你选择了蒙荫,那就说明你自己承认自己不行,而且朝廷明確要求,蒙荫上来的官员不许进昭文馆,不许修史,不许当翰林,一辈子也没啥机会当大臣。 但等到仁宗朝中后期以后就不行了,举个例子,富弼就是蒙荫上来的,文彦博也不是啥正经进土,跟王小仙一样也是先明经后锁厅,被赐了个进士。 等到了现在的神宗朝,真了解朝堂的人就会知道,现在的朝堂之上,正经科举明经上来的进土,已经越来越干不过蒙荫上来的赐进士了。 人家真的是家学渊源,而且彼此联姻连来连去的到处都是亲戚,上头有人提携,家里人还能传授官场之道,普通的正经进土,反而是越来越难上了,还能当上大臣的机会越来越小。 除非是苏軾,范纯仁这种明明能蒙,但偏不肯蒙,非得正儿八经的考的这种进士,那这种是最牛逼的,这没的说,这种人才永远是北宋第一梯队。 反正王小仙就是固执的认为,北宋的吏治系统性腐败,就是从这开始的,长此以往,大宋的学界非得美国化不可,懂行的人都知道,现代的哈佛耶鲁等老九校毕业的美国大学生狗屁活儿也干不了,越来越废物了。 哈佛的大概率干不过斯坦福的,但斯坦福的又往往大概率干不过上哈佛的,国家在下坡路上猛衝。 他知道歷史上北宋发展到后来徽宗朝的时候,好像是一度有很长时间,是取消了科举的,没有进士了,满朝文武儘是官二代。 以大宋的重文轻武来看,文官都这么胡搞乱搞了,武將那里,那恐怕是早就烂成屎了。 他其实现在就已经在表达自己的政治立场了,毕竟他肯定高中么,这件事他甚至是要和王安石死磕到底的。 虽然,这好像是熙寧变法中唯一一个没受什么阻力就给推行下去的政策。 这般作態之下,自然就惹人嫌了么,都是一些二世祖,平日里也都是出门被人奉承的主,又能有多少城府? 你王小仙不就是一个九品明经么,听说家里是做小生意的,你有什么可豪横的啊。 不就是一个暴发户么。 范四公子跟你说话你还敢装?真拿自己当盘菜了么? 不得不说王小仙的名望虽然很高,但出了江寧,立刻也就被打了个狠折,过了长江,那就是折上折,到了开封这边,那自然就是折上折上折。 以至於他居然都被人当面嘲讽了。 当然,王小仙和李舜举结拜,这也確实是很惹非议,在部分有心人的引导下,嘲讽他的气节, 可能早就是文人士子中的政治正確了,只不过是今日当著正主的面这般开嘲讽,属实是有些挑畔了而已。 而且蒙荫勛贵那一坨,居然还热烈的鼓掌叫好,而自己的那一坨,却是反而纷纷低下了头。 就只有身边的这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跟他解释道。 “兄弟怎么称呼?”王小仙问。 “小人钱乙,家父乃是太医局的太医。” “那你是蒙荫官啊,怎么坐在这了?” “嗨,太医算是哪门子的官啊,坐过去也是自取其辱,再说我也就是重在参与,凑个热闹长长见识罢了,十之八九,我也考不中,莫不如与介白兄结交一番。” “你不怕我结交內侍,名声不好? “这话说的,好像我和我爹不结交內侍似的,说来李公公本职就在太医院,还算是我爹的上司呢,我想要结交內侍,都还结交不到这么高的呢。” 说话间,另一个蒙荫的年轻人站了出来,却是操著明显北方的口音道:“在下也有诗一首,还请诸君品评。” “铁面推官铁骨销,甘拜貂寺作同胞。他日刑堂审逆案,惊堂木是阉奴刀。 “好~!!” 一眾的衙內又在纷纷鼓掌。 甚至这一次,就连王小仙这一边,这些明经,明法,明算出身,来参加锁厅考试来补进士出身的,也有许多人站起身鼓起了掌来。 气节是什么?能吃么? “此人名叫张世凯,河东人士,父亲是汉阳军判官。他们俩其实跟我一样,考试考上来的希望都不大,纯过来交流来了。” 王小仙点头,大概率能明白这两个作诗讽刺自己的都是什么人了。 俩人的父亲都是从七品小官,这种人来考试,如果自己本身的学识不是特別硬的话,大概率也是过不去的。 锁厅考最重要的还是拼爹么,俩人的爹也不够硬。 所以这俩人是重在参与来了,而参与的意义自然就是社交,不求当官,但大家都是同窗,也確实都是官宦子弟,若是被谁给看上了,留在身边当个幕僚,帮閒,总好过真的回家务农。 这不,俩人是看出这一眾衙內对王小仙不爽了,只是那些真的有个好爹,大概率能过的人是不方便站起来说什么的,说不定这一说,反而把进士给说没了,但他们俩来说那就没这个顾虑了,这不是討了大傢伙几的喜欢了么? 想明白了这个,王小仙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了,因为他也意识到,估摸著一会儿很快便要有其他人站出来嘲讽他了,大家都不傻么,而自己这边又没人帮手,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的定位压根就不是考试通过,而是藉机结交人脉,本来就是以当狗腿子作为直接目標的。 自己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跟他们较劲,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掉价么? 这一刻王小仙也终於意识到:狗腿子还是很重要的,他可能真得琢磨怎么弄几个狗腿子的事情了。 你看那西游记里,哪个大佬没个坐骑,越是面慈的菩萨,坐骑就越是得恶,再牛逼的大佬,也得有个人帮忙干脏活儿。 不过眼前,自己这个菩萨確实是没有坐骑了,这就很让人恼火,观音菩萨被小妖给骂了,他总不能亲自擼胳膊挽袖子上吧? 就连宋江那个层次,身边还得有个李逵呢。 【妈的,我身边怎么就没个李逵呢。】 刚这么想著,却见人群中起来一个人影,怀里还搂著一个姑娘,却是走到正作诗的那人跟前, 二话不说抢起拳头来乓得就是一拳,竟是直接將人给打得飞了出去。 “隔~” 来人打了个隔,带著几分醉意,又来到刚刚第一个作诗嘲讽的人面前,二话不说,直接抓住了他的衣领子,拽起来后左右开弓,啪啪啪啪的,一连打了他二十几个耳光,而后直接一脚踢飞。 “入你娘,都是什么东西啊,也配嘲讽介白兄?滚,別让老子再在东京城看到你们,否则,老子见一次,就打一次。” 这份姿態,把王小仙都给看愣了。 这人他也认识,在坐的这些人都认识,因为这顿吃在樊楼的饭就是他这个冤大头请的:太皇太后的亲侄子,八仙中的曹国舅曹价的次子曹诱。 也是之前那个和岐王斗富的附马曹评的亲弟弟。 到底是將门之后,而且亲自动手打人,那俩人也根本不敢还手,整个厅堂一时间鸦雀无声,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这曹诱,为何要突然出手啊? 自己跟他完全不认识啊? 仔细想想,这人来考试,也著实是奇怪,此人属於北宋锁厅考试中,不同於他这一坨和范仲淹那一坨之外的第三坨:宗室外戚坨。 宗室和外戚要想当官,去考正经进士是不受限制的,但若是考锁厅试,便是考上了,也只能当武官,而且上限极低,通常这辈子也超不过六品,而且还没啥实权。 因此会来考试的大多都是一些小宗亲,小外戚,北宋也其实没有宗亲,外戚,駙马不能当官的规定,这是营销號瞎传的,真要是有本事不甘於一辈子当废物的,考科举就是了。 宋朝只是不让宗亲外戚通过锁厅当正经官,他记得王审琦的孙子就是娶的公主,也没耽误人家考进士做大官。 而这个曹诱,今年都已经二十八了。 二十八了突然要蒙荫当官,著实是有点奇怪,按说以他的身份,应该也不稀罕当这种不入流且註定没前途的官才对。 却见打完了人,没事儿人一样的却是一屁股坐在了王小仙的身旁,而后笑吟吟的,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额——曹將军。 他记得曹诱身上的官职好像是右侍禁,还是什么玩意来著,反正北宋的官职不带差遣就是纯领工资的,也確实是不太重要,但反正叫他一声將军肯定是没啥毛病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孩子,好孩子啊。” 曹诱哈哈大笑著拍著王小仙的肩膀, 哥们你才比我大几岁啊,叫我好孩子?再说咱俩是同学啊。 但这货毕竟又刚刚亲手打了两个贱人帮了自己,他倒是也不好对他冷言相对,只得尷尬地笑笑。 “喷,喷,喷,不错,不错,一表人才啊,介白,长得不错。” 说著,还动手在他肩膀上捏了捏,大腿上和胳膊上也捏了捏。 “还算结实,不错,不是个银枪蜡头,好,好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儿,我就是一时手欠,武人习气,难免粗鲁,介白勿怪,勿怪啊, 哈哈哈,来来来,坐好坐好,喷,介白怎么光吃酒菜,不点姑娘呢?” 王小仙:“额-在下,在外边吃酒,没有要人陪侍的习惯,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嗯”,好,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喜欢押妓?” 王小仙点头。 “好!哈哈哈哈,嗯—不对,男人怎么能不押妓呢?妓,还是要押的,今天是我请客,你不押,就是看不起我,你等等,我给你挑个好的。” 王小仙:“..——· 说著,这曹诱还真就起身去给王小仙找陪酒女去了。 还在一个陪酒女的耳边小声说:“我多给你十贯钱,一会儿喝酒的时候你趁机摸摸,他那玩意大概有多大,你要是能诱他出台,我多给你加一百贯,但你得告诉我他大概能有多长时间。” 不大一会儿,这人將一名確实模样很好看的陪酒女强行摁在他的身边,便开始跟自己聊天。 偏偏聊的问题却很怪,大抵都是些:你还是不是处男啊?家里一共还有几口人呀?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啊?平时喜欢看什么书啊?都有啥兴趣爱好啊?之类的。 著实是也不像是个同学该问的东西啊。 【这人,可真怪,该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 第101章 为民请命,駙马爷,赔钱! 第101章 为民请命,駙马爷,赔钱! 考试开始,考试结束。 没有任何意外,王小仙当场就知道自己考试通过,成为进士了。 “一会儿有事儿没?没事儿的话我请你吃个饭,咱们聊聊?有点想法想跟你说。”王小仙对著刚认识几天,但关係已经处得好像还不错了的钱乙道。 这小子也是一样,刚考完试,就知道自己肯定考不上,毕竟锁厅的录取率虽然比正经科举高许多,但一般也就是三分之一到一半左右的录取率,他一个太医的儿子,很难过得去的。 某种程度上他也是来结交人脉的,说白了就是推销自己,不过不是要当狗腿子,而是打算自己开个医馆当郎中,据他自己所说,是极其擅长儿科和妇科。 “哈哈哈哈,介白兄弟啊!” 正要说事,却见身后,依然还是那个曹诱,从后面过来一把楼住了王小仙的脖子打断道:“介白兄春风得意,想来必是金榜题名,高中了?” 王小仙:“咱们这些人都是锁厅,哪来的榜啊。” “一样一样,反正都是进士出身么,就你这本事,那科举考出来的,就算是一甲,又怎及得上你前途远大?走走走,去我家坐坐去。” “啊?”王小仙不解道:“这,这不合適吧,而且曹將军,我已经约了人了,大內的供奉李舜举,我的结拜大哥,我还打算叫上钱兄弟,和大哥一块吃点东西谈点事情呢。” “李舜举?让他等著,他的事儿哪有我的事重要?你们结拜兄弟之间,什么时候不能聚会?你还是跟我走吧。” “不是,曹將军,您这找我到底是什么事—误????” 却见这曹诱根本不和他继续墨跡,却是突兀的一把將王小仙给扛了起来,哈哈大笑著就走了。 “不是,你,你,你干嘛?你放我下来啊!” 【怎么感觉这么怪呢,跟要强抢民女似的】 如此这般,这曹诱一直把他扛到了德寧公主府。 “公主府?曹將军,你不是说要我去你家做客么?为何带我来这公主府中?再说你就不能把我放下来么?太怪了啊! 本人看了一路了啊!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我不是已经答应你跟你一块走了么?太怪了啊!你就算是强抢民女你他妈也去抢个女啊?” “德寧公主是我大嫂,此处又如何不算是我家?至於放你,那是万万不可的,放了你,这就不是佳话了,榜下捉婿么,还是要有个捉字才有意思,这般扛著你走上一走,明日,这整个东京城就都知道你们的好事了,哈哈哈哈。” 王小仙一懵:“你给我等会儿,榜下捉婿?榜呢?榜都没有你捉得是哪门子的婿?那不是正经的科举进士玩的东西么?再说你是不是虎,榜下捉婿你当是真捉真抢的么?你,你,哪有你这样乾的啊!人家榜下捉婿都是事先商量好定下了婚约契书的!!哪有真捉的啊,你这是绑架啊!!” 好傢伙,我拿你当同学,你却要当我岳父?这不是占我便宜么? “你要契书?有~,没有契书,我敢捉你这么优秀的女婿么?哈哈哈哈。” 一刻钟后,王小仙一脸惊恐,且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拿著手中的一封赐婚詔书,一脸的懵逼。 曹诱过来一把搂住了他:“好兄弟,如假包换,正是当今官家的赐婚詔书,以后啊,你就是我侄女婿了。” 王小仙:“...—..—· 厅堂之內,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颇有些风姿的中老年男人,正一脸含笑地看著他,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八仙之一曹国舅了,也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亲弟弟。 一个中年大帅哥,一旁坐了个宫装妇人,应该就是官家给自己找的岳父岳母,德寧公主,和駙马都尉曹评了。 这个曹评,就是之前和岐王斗富结果乾出火灾来了的憨货。 而这俩人的旁边,是一名看上去和小蝶应该差不多大的妙龄女子,穿著正红销金缠枝牡丹纹的大袖罗衫,下配一条顏色略深的絳纱长裙,裙下微露一双精致的金云头履,只松松挽了个时兴的“芭蕉髻”,斜插一支通体无瑕的白玉凤首簪。 看著就贵气,这种贵气还真不是有钱就行的,按说这身上衣,饰,倒也並没有特別的奢华,但看著这女人就是觉得气质极佳,富贵逼人。 至於容貌,那就更不必说了,漂亮极了,不输后世的电影明星,是王小仙穿越北宋之后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没有之一。 二人双目相对,那女子面颊上不由得也浮现出了一抹红色,看的王小仙也忍不住呆了一下,本能地咽了一口口水。 “好,好,好,不错,果然是一表人才,你的事,我已经很清楚了,官家和太皇太后都对你颇为欣赏,和诗诗倒是良配。”曹国舅一脸笑意地道。 这一下,实在是有些突然,叫王小仙不知所措,一时也是束手束脚,不过却是也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连忙站起身行礼道:“国舅,公主,駙马,这,此事—还望你们恕罪则个,此事,在下不能答应,曹姑娘天仙一样的人物,在下实难相配。” 曹家眾人一愣,那原本低著头的曹诗诗也是惊讶地抬起头,满脸的不敢置信:【我居然被拒绝了?】 “王公子,这可是官家赐婚,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眾人明显都有些发愣的。 榜下捉婿的这个事儿本身是个趣味,这曹家之所以敢这么直接捉他过来,自然正是因为这官家的一詔赐婚。 这玩意不比什么婚契好使么?也正好给他一个惊喜,顺便也嚇唬嚇唬他。 是的,就是惊喜和嚇唬,在他们看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王小仙娶曹诗诗,都是他们曹家吃亏,略受了一点委屈的,只是太皇太后和官家下了明詔,他们也不好拒绝罢了。 这可是他们曹家的女儿,仁宗皇帝的亲外孙女啊。 这王小仙居然拒绝? 要知道这种事,在下詔之前王小仙是个什么资料情况,早就被查个底掉了,可以確定,此人绝对没有其他的婚约在身,家中父母双全俱在,也不存在斩衰,甚至他也没有侍妾,也没有什么青梅竹马。 为什么啊就拒绝赐婚? 官家和太皇太后亲自赐的婚是那么好拒的么? 曹国舅疑惑地道:“小子,为何拒绝?官家之所以要为你赐婚,就是为了让你也成为咱们大宋的皇亲国戚,他知你性情刚直易折,便想要和你做个亲戚,日后也方便保你仕途顺遂。” “你与那李舜举结拜,实已经是遭了士林厌恶,怎么,还要拒绝我们这些外戚皇亲,以展现自己的清高么? 况且我们曹家身为將门,虽说,现如今確实是没落了许多,但虎死不倒架,军中处处都有我们家的旧部不说,我们曹家的田亩,店铺,歷代所积攒的宝物,可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数的。” “至於老夫的这个孙女,不敢说是天姿国色,却也是贤良淑德,容貌端庄,配你小子,那也是绰绰有余的,天子詔令,你当是儿戏的么?” 王小仙闻言也是面色一苦。 【是啊,用什么当理由呢?要是啥理由都没有,官家会不会收拾我,甚至砍了我?话说我要是真这么死了,算不算是为国而死?肯定不算啊,那我穿越这一趟岂不是白折腾了么?】 至於说真实理由,那还用说么,当然就是不想成为皇亲国戚呀。 虽说已经是稍有些远的亲戚了,但皇亲国戚就是皇亲国戚,他现在本来就是士大夫了,北宋的士大夫想要为国而死,就已经够难的了,再加上个皇亲国戚的身份,那不是更难死了么? 没听著曹国舅说,官家就是为了在他以后作死的时候保他,所以才赐婚要和他做亲戚的么? 再者王小仙也不打算成婚,他一个一心作死之人,结什么婚呀,这不是耽误人家么。 而且他本人也实在是觉得有点奇怪,確实是不太接受的了。 虽然这曹诗诗长得好,家世好,硬体条件上无可挑剔,可大家才第一次见面啊,和一个第一次见面,话都没有说过的女人结婚,这太诡异了啊。 人家这么硬的背景,万一把自己当唐朝的房遗爱玩,这能受得了么? 可是这三条理由,他一条也不能跟曹家说啊。 【快想快想,必须得想一个正当理由出来,不然,不管是这曹家恼羞成怒砍自己,还是官家和太皇太后砍自己,死了都不算是为国而死啊,再说就算不被砍死,这么不给官家面子,以后被穿了小鞋还死不了,影响了作死的质量,那也不行啊。】 【喷,用什么理由呢?总不能说我自己有龙阳之好吧?那以后我和同僚们接触大家岂不是都要防著我了么?那我和李舜举结拜的这个事儿,看著就好像更奇怪了呀!】 警了一眼曹评那明显有些阴鬱的眼神,王小仙却是突然有了一点主意。 一咬牙,站起来道:“实不相瞒,其实在下,原本就想要在有机会时来拜访駙马,找駙马有些事要相商的。” “你说。” “駙马,下官听说,上元佳节之时,您和岐王斗富,放烟火油以取乐,以至於酿成大祸,引起了火灾,烧了半条街,老百姓损失惨重啊。” “在下受友人,开封府刑狱推官吕子明相邀,正要替那些被火烧了房屋的百姓,来向您討个公道!您既然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不肯赔偿百姓的损失呢?” 说罢,王小仙双手抱拳,躬身行礼:“下官斗胆,请駙马,赔钱!” 曹家的眾人都傻了。 曹诗诗也是不禁瞪大了双眼,看著这王小仙,將其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似是终於对王小仙產生了极大的兴趣,要將他的模样牢牢记住似的。 德寧公主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却是突然站起身来,拂袖而去,口中道:“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王小仙说出这话来了,两家这亲肯定是结不成了,她堂堂一公主,和这么一个外人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曹评的脸上却是难看的跟个茄子似的了,咬牙切齿地道:“我依官家和太皇太后詔令意欲招你为婿,你却要跟我要算帐?拿这种狗屁一样的事情来羞辱我么?我们曹家是没落了,但我告诉你, 我们曹家,依然是大宋第一將门!当我们不会杀人么?” 王小仙见状索性也不装了,站起身来昂首挺胸道:“駙马此言差异,您是有钱人,为了斗富, 几万贯放火烧了您可以眼睛都不眨就图个乐呵,可对於普通百姓而言,几千贯,几万贯的损失,那是人家的身家性命,这事情如何还能说是屁事?” “你们曹家当然会杀人了,我自江寧而来,在江寧,我还认识一个叫做曹修的人,他可太会杀人了,可我王小仙不怕你们杀人,今日既然被你们掳掠而来,那也算是咱的缘分,駙马爷,赔钱!!” 曹评这下是真急眼了,太他妈羞辱人了啊! 大叫一声,却是居然当场从厅堂找出一把长剑抽了出来,似是在羞恼之下,要砍了王小仙一般王小仙见状大喜,立马过去主动伸出脖子:“来,駙马跋扈至此,要下官么?为百姓而死,下官死得其所,你儘管砍来!” 【为了给开封百姓討回公道,触怒皇亲国戚,被当场砍死,標准的好官戏文啊,这应该是为国而死了吧?】 “啊~!!!” 这曹评真欲砍他,好在关键时刻,曹偷还算没失去理智,一脚端在了他的屁股上给他端一边去了“干什么,许女不成,就要杀人,还要杀士大夫么?还嫌不够丟人么?还嫌你不够让祖宗蒙羞么?!杀了人,咱们曹家就不丟脸了么?更丟人!!” 曹评闻言,鐺得一声將长剑扔在了地上,喘气宛如风箱一样。 “我·——我·——我·——·哼!” 曹价则是確实要稳重许多,直视著王小仙,却也同样是杀气腾腾地道:“王小仙,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之所以拒绝这门亲事,是因为你觉得我们曹家没有德行,不配和你结这个亲,是这个意思么?” 王小仙:“可以是这个意思,我王小仙一生清直,只为为民请命,確是不愿有一个杀人放火, 草营人命的妻族。” “你—你—— 这下却是连曹偷都有点绷不住了,袍袖一甩:“好,好,好,我们曹家不配,不配你王介白的高枝,慢走不送!” 王小仙:“行,我走,駙马爷你先把钱赔了,就赔一万贯吧。” 曹评:“老二!还不把这人给我扔出去!” 第102章 朕登基还不到一年,怎么就志大才疏了? 第102章 朕登基还不到一年,怎么就志大才疏了? “你真在人家曹家招婿的时候逼人家駙马爷赔钱了?” 夜里,王小仙在自家小院,宴请李舜举和他新收的小弟钱乙,支了个红泥小火炉,点著炭火, 架著铁网,刷上油烤一些小烧烤来吃,倒是也別有风味。 这李舜举还带了一个年轻人,面白无须,说是乃是大內侍奉的黄门宦官李宪,王小仙来者不拒,只说既然是大哥的朋友那就也是他的朋友,热情地拉著他一同坐了,给他烤烧烤吃。 【李宪,这名字听著好像有点熟啊,该不会是什么歷史名人吧。】 这也就是他这个相声演员对北宋歷史真的是缺乏了解了,但凡是对宋史稍微研究一点的也知道,这李宪是后来五路伐夏时百万大军的主帅, 而且在他看来,这个李宪,实在是也年轻的有些过分了,看著,至多也就二十多岁,好像跟小虎的年纪也相差不大。 官家身边伺候的伴当,这么年轻的么? 不过王小仙也没多想,太监么,说不定就是脸嫩呢? 这李宪,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看起来十分的帅,举止坐臥,都能明显看得出是练过的,甚至还颇有一些上位者的气势,刚坐下没多长时间,便这样问道。 “嗨,別提了,我是被曹诱给拎著脖领子给扔出来的,他们也没赔钱呀,於是我就一直拍著他们家大门一边拍一边喊『开门啊,开门啊,你有本事去斗富,你有本事开门呀 李舜举闻言有些不住了:“人家曹家是將门,你这么胡来,也不怕人家打你? “那他倒是打我呀,哎~,入他娘的,那曹诱,也不敢打我,被我得烦了,居然拿大粪泼我,多亏了我躲得快,差一点就给他泼上了,往自己家门口泼大粪,这也太狠了啊,然后我就怂了, 这不,就找你吃烧烤来了么,小蝶啊,你让她们再烤一点豆腐,火不用太猛,多放葱啊,这一串豆腐明显火轻了。” “,知道了。”小蝶答道。 王小仙这府上现在也有丫鬟了,还都是宫里出来的宫女,正在帮王小蝶串串烤串,有了丫鬟服侍,这北宋的生活也终於是便利了许多。 王小蝶是个懂事的,见李舜举带了陌生人来,也知道他们一定是要聊大事,便有意避开,教著这些丫鬟厨娘怎么做王小仙版的烧烤了。 就是那三个宫女出身的丫鬟中,有一人总是时不时的扭头去看那李宪,而且神色明显的不太对,表现得心不在焉的,她也没当回事。 “我是说,你为何拒绝官家的赐婚啊,当真是,不值曹家的人品家风么?曹家是咱们大宋的顶级將门,出过两任皇后,更不必说,宗亲与曹氏联姻不断了, 你说曹家的家风不行,那皇室又为何会与曹氏联姻,是觉得皇室联姻不重人品,还是眼光不行?你这般胡乱说话,不怕官家治你的罪么?” 李舜举一个劲地偷偷给他使眼神,让他好好说话。 王小仙给李舜举回了一个眼神,表示我懂,这李宪是官家身边的人,位低但权责重大,甚至早晚是能爬到李舜举头上去的,让他小心应对。 於是衝著李宪点头道:“是啊,咱们大宋自打开国从太祖开始,就一直在和將门联姻,这本来就是杯酒释兵权的代价么,客观来说,宗亲联姻將门,图的是那点兵权做嫁妆,当然不是娶妻娶德啊, 说实在的,咱大宋的將门发展到现在,哪还有个屁的正面作用了呢?说一句人品低劣,那都是轻的,有些將门分明就是混蛋么。” 闻言,那李舜举疯狂地在桌子下踢他,那李宪微微皱著眉瞪了他一眼,李舜举立刻便低下头去,什么其他的动作也不敢有了。 【看来大哥在宫中过得也不是特別好啊,按理来说,这李宪明明是他的后辈,资歷官职也都远在他之下,怎么感觉对他连点基本的尊重也没有呢? 哎”,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是在他们这些太监身上,表现得可太明显了,大哥官级虽高,却也毕竟是仁宗朝的大太监了,到底是比不得这些本朝新秀】 心里这么想著,却是对眼前这个李宪愈发的討厌起来,將他当做是得志便猖狂的小人了。 毕竟,你就算再受宠,我大哥是你的前辈,於国家也是有实打实的军功的,官位也確实比你高,你表面上总得尊重啊? 当然了,太监之间的事,王小仙也不可能插嘴去掺和,怕自己弄巧成拙,反而给大哥带来麻烦。 那李宪明显也是有了一点脾气,问王小仙道:“就算是將门之中確实是有人行事不端,然而我朝自开国以来,歷代官家亲善待民,与民生息,爱民,当为歷朝歷代之最,这总是没得挑吧? 就算是有些力有不逮,所做不足之处,初心,总还是远超前代的,我大宋,也是歷朝歷代最宽仁,最自由,文化最是昌盛的,这难道不是因为赵宋之仁么?怎么让你说得,好像咱们大宋的歷代官家,只重实务,不重德行似的了呢?” 王小仙:“噗吡,李宪兄弟呀,你,你可太逗了呀,咱们大宋的官家仁德?你该不会是把那些文人士大夫,为了吹捧官家胡乱写的奉承之语,都当真了吧。” 李舜举:“啊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李宪回头怒骂:“嗓子不舒服么?不舒服滚一边喝酒去,不要打扰我说事!” 李舜举连忙低下了头,身子似乎还微微有些发抖。 回过头,对王小仙道:“我曾见过一首诗,说是我朝,『艺祖开基存正统,太宗嗣位守鸿名。 真宗求治心尤切,仁圣临民德益明。章献垂帘扶帝业,宣仁嗣服继天休。 百年礼乐归陶冶,万国车书共冕。观闕嵯峨募汉际,衣冠文物仿成周。群臣献颂皆宸翰,四表来宾尽海。甘露宵零仙掌湿,庆云朝护彩霞流。已知至治同三代,更喜神都胜十洲。』王小官人以为,这诗词做的,只是在阿奉承,有所不当之处么?” 王小仙:“这诗是程顥做的吧,这般纯舔的诗,你不会真当回事儿了吧,听个乐呵得了,除了证明所谓的洛学二程,也不过是吹嘘拍马,奉迎的小人之流之外,还有个屁的用处? 呵呵,当然了,李宪兄弟只是一个宦官,你信不信也无所谓,但愿咱们官家別信了就好,信这个,那他也就是个昏君了。” 那李宪,脸上腾得一下就红了,看上去十分的羞恼。 “那你是有什么高见么?” 王小仙:“艺祖开基存正统么—喷,怎么说呢,客观来说,我朝太祖,確实是有史以来凤毛麟角一般的人杰, 十六岁离家,一条蟠龙棍闯荡江湖做大侠,留下千里送京娘的美谈,二十多岁了当兵,从亲卫小兵做起,三十六岁的时候就做了天下第一武將,黄袍加身,开国立宋,又十数年南征北战,以至有今日天下,纵观古今人物,也確实是只有汉高祖和唐太宗可以与之媲美了。” “正统不正统的,且不去说,虽说確实是欺负了孤儿寡妇,但是五代期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是真相信,那黄袍加身之事,太祖一定只是半推半就罢了, 若说他是提前蓄意谋划,存心顛覆,这也未免太小看了什么是五代牙兵,太小看了什么叫『骄兵驱主帅,悍將逐君王”了。” “可是实话实说,这开基二字,还是有待商权的,如今我大宋的体制,分明已经是运行到了几乎难以为继的地步了, 不过这当然也怪不得太祖,咱们现在的人要是能穿越回一百年前看见太祖,告诉他他这套制度一百年后几乎无以为继,他说不定会抓著你的手大喜:『我大宋居然真有百年基业?』” “五代十国,那毕竟是个五十年里换了六个半政权的时代,太祖当时面临的情况,本也不是要创立一个百年制度,当时的开国先贤们,想的是能创立一套二十年,三十年的太平制度,这对於他们那个时代来说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自然,这套制度本身也没留出百年后的余量出来。” “但是总之吧,太祖总还是算是明君的。” 那李宪闻言,面上神色似是也稍稍缓和了不少。 却见王小仙马上接著道:“可后面的,太宗嗣位守鸿名。开什么玩笑啊,太宗的高粱河战神, 八百里驴车竞速天下无双,这就不说了,太祖留下的基业被太宗一口气送了一大半,不懂兵,不知兵,难道就一定不能上战场御驾亲征了么?我不这么认为,但你至少得有魄力,也不能怕死啊。” “高粱河之战,本是宋辽绞杀之局,我宋军其实並未陷入劣势,关键时刻耶律休哥直衝中军, 本就是个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局面, 当时的情形,换了我大宋开国那一批的任何將帅,直接衝过去搏命也就是了,以我大宋的开国之精锐,当时的胜算至少也是五五开吧?结果他驾著驴车跑了。” “其实啊,咱们大宋的后代官家,多少都有些太宗的毛病,就是没遇上事儿的时候,尤其是战爭的时候,自以为自己是个明君,自以为自己很勇敢,我估摸著太宗皇帝在上战场之前,应该在脑海里也是想过无数遍了, 自己面对敌军的时候要如何如何表现,要如何如何英勇,要以太祖为榜样,太祖遇到同样情况会如何如何做,之类的,但等到耶律休哥真衝到他面前的时候,那脑子一片空白,立刻就慌了手脚做了丧家之犬了, 说真的,咱们大宋啊,这几代皇帝全都是这个毛病,没一个例外的,我看现在这官家大概也差不多,喷,真不愧都是太宗的种,你说要是太祖的种的话会不会好一些呢? 喷,可惜啊,太宗从高梁河回来之后就把弟弟和侄子都给杀了,论才论德,不过是一个挥霍大哥財產的败家子罢了,这不纯纯的废物一个么。” 那李宪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了,甚至还用手捂住了胸口,忍不住一阵阵的气闷。 “不管怎么说,太宗奠基我大宋基业,真正意义上结束了五代动乱,这总是他的功绩吧?” 王小仙:“啊?他那两下子也算功绩?一个是太宗,一个是武则天,他们俩这种所谓的承继, 是最简单,也最操蛋的,太宗之所以能够稳住朝局,结束五代十国,靠得是什么手段呢?其实就一招,扩编么。” “这种治国手段最坑了,是只有昏君才会用的,不是说谁手里亡国谁就是昏君的,作为帝王来说,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手段是比扩编更差的了。” “太祖一朝,三年四年也不一定会考一次科举,一次科举至多也就三四十人,就这,这些个进士到底能不能授予官职都还不太一定呢,可到了太宗时候,短的时间一年一考,一考有时候能招二百多人,几乎人人授职,咱们大宋的官僚系统,就是在太宗的手里膨胀的。” “官僚系统膨胀得太厉害了,臃肿之下原来那些的官僚自然说话声音就弱了么,自然就什么事几都干不成了么,那些新得到官位的寒门子弟自然就拥护他这个官家了么,这种政治手段,谁不会呢?” “任何人,只要財政是充裕的,不管是怎样的威望不足,不管下边有多少人有不臣之心,只要使用了这一招,立刻就能坐稳皇位,可这难道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么?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呢?” “官僚体系是会自我繁殖的,既然是只会越来越多,然后就像是现在这样了么,官,每年养官的钱比养军队得都多,这都是因为,太宗所谓的奠基之故啊。” 李宪的脸色已经难看的都有点扭曲了,呼吸也是颇有些急促,王小仙却是不管不顾继续刺激道:“至於所谓的真宗求治心尤切,这实在是个天大的笑话,他去过一次泰山之后,后世哪个君王还好意思去泰山封禪?那岂不是要和真宗为伍了么?” “至於仁宗皇帝么,哈,我朝积弊,大多都在他这一朝越来越深了,他也確实宽仁,可他是对谁宽仁呢?官僚么,其实不杀士大夫的这个规矩就是从他这来的,官员贪污不杀,结党不杀,犯错造成严重后果不杀,甚至连惩罚也是轻飘飘的,” “公田,卖了,军田,也卖了,打个西夏都打不过,那就给岁赐么,韩琦的好水川之战败成这个德行,追责居然追不到他头上?哦对了还有蒙荫,蒙荫进昭文馆的先例也是从他那开始的。” “给他当官可太爽了吧,还说什么仁宗一朝是君子之朝,所有人你好我好大家好,犯错了不用受到惩罚,做好了一定会得到奖励,官员们只要齐心协力的盘剥民脂民膏,往自己家里捞钱就好, 除了范仲淹,包拯等少数人是真君子之外,其他的哪个不是偽君子?我大宋官员,无官不贪,就是从他这开始的。” “先帝就更不用说了,在位四年就搞了一件事,那就是濮议之爭,你们说,这也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么?谈?大哥你怎么还哆嗦上了呢?你是不是冷了啊,小蝶,大哥冷了,你让秋香去给大哥拿一床被子来吧。” 李舜举:“我,我我,我不冷,贤弟,你这是喝了点酒,就开始说醉话了,是不是?我知道, 这话都不是你真心的。” “醉话?咱一共才喝了多少?我醉得哪门子醉。” 却见那李宪面红耳赤,咬牙切齿,从牙缝里吐字道:“那,当今官家呢?你以为当今官家如何?” “啊,当今官家还行。” “呼~”李舜举长长吐了一口气。 王小仙:“也就是志大才疏,少年心性罢了,在咱大宋的这些官家里算是还勉强能看了。” 噗通。 刚刚因为鬆了口气有些放鬆的李舜举,突然从矮凳上跌了下来。 “大哥你今天也没喝多少酒啊,怎么醉得这么快?” 王小仙连忙上前扶,哪料李舜举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小声道;“別,別说了,別再说了。” 王小仙:“我知道,李供奉是官家的身边人么,咱们朋友之间喝酒聊天而已,再说我所说的都是发自內心,难道让官家耳边整日充斥溜须拍马之言,像程顥这种偽君子,枉顶著一个大儒的名头,却写这种溜须拍马,实际上屁用都没有的诗么?” “官家平日里听的好听的话够多的了,这玩意听太多,容易飘的,莫不如给他听点实话,正所谓批评使人进步么,昏君才竟挑好话听呢,这话,我当著官家的面,我也跟他说。” 却见那“李宪”闻言突然冷笑了一声:“好啊,那你现在当著朕的面跟朕说说,朕登基刚不满一年,怎么就让你这位火眼金晴的王小官人,看出朕志大才疏,意志不坚了?” “你是官家?” 第103章 一个变法的君王最重要的是什么? 第103章 一个变法的君王最重要的是什么? 原来,这个所谓的李宪,居然就是官家赵项。 稍微一想,王小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他今日刚考完了试,被他赐婚后却拒婚了,这让赵项有一种被打了脸的感觉。 事实上北宋不是没有发生过被赐婚后拒绝的事情,包括冯京都被官家赐过婚,也是给拒绝了的,然而一般来说,怎么著也得找一点像样的理由啊。 你说我已经心有所属了,说我已经有过聘妻了,谁能知道你是真聘了还是没聘呢?给他台阶也就过去了。 稍微狠一点的,北宋时有人说自己要伺候母亲所以不想结婚的,还有说我一心只想当道士所以不想结婚的。 好列给他这个官家一点面子么。 他王小仙倒是好,直接说那曹家人品不行,这不是打他这个官家的脸么,不就是说他官家找的所谓良配,他王小仙瞧不上么。 事实上也確实是如此,莫说赵还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也没啥城府,就算是有,也没什么必要对王小仙这样的小人物来展示自己的城府。 至於太皇太后那边,更是已经被气得都砸东西了,毕竟王小仙的话几乎是將她也给骂了。 而且还是她好心帮王小仙顶锅,好心的,因为知道他性子直,才特意给他安排的良缘的前提下的,这也太气人了呀。 也正是因此,赵琐就想问问他王小仙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好,他还没见过王小仙呢,也是想听一听这王小仙的真实想法,居然真的就让这李舜举带他来了这么一手白龙鱼服,那院子外边其实早就被金枪班的卫士给层层包围了。 当然,这也著实是证明了一个北宋皇帝有一个相同的特性:轻。 白龙鱼服这种事儿,其实就已经颇不是人君当为之事的了,不过说真的,北宋的这些皇帝里除了仁宗之外就没有不轻桃的。 结果吃了几串烤串,就听这王小仙,將他的这些个列祖列宗们这顿骂呀。 他爹英宗都成了不做人了。 一旁,李舜举在赵表明身份之后直接就跪下了,脑子转了半天,想看看还有没有能够救王小仙的法子。 原本还只是看个热闹的钱乙则是彻底的憎了,也跟著跪了下去。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呢。 反而还真就是王小仙,一点怕的感觉都没有,甚至屁股都没从椅子上挪一下,也不慌,笑呵呵地就亲手给赵补了一杯酒。 “你还真是官家啊,来来来,喝酒喝酒,这酒啊,是我妹酿的,反正我觉得比是比樊楼的好喝,吃串,说真的,你平时在宫里吃喝,都吃什么呀。” 这幅自来熟一样的模样,倒是让赵都有些不会了。 “你就不害怕么?” “怕什么?我都说了,当著你的面,我也这么说,这也就是你没问,你要问的话我写一奏疏给你也行,你要是听不得实话,那你弄死我啊?” 赵项: .... 北宋么,不杀士大夫这话其实是假的,自始至终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规矩,太祖和太宗都没少杀,但是不杀因言获罪者总是真的。 真要是因此杀他,那就更好了啊,这应该也是可以算为国而死的。 哪怕是要为此而贬他,他也完全可以故意死路上,那也算是为国而死了。 “那你来说说,我是怎么志大才疏了?前朝积弊,我已深知,只愿变法图强。” 王小仙淡定的一边吃著烤串,一边道:“怎么说呢,能看得出来你是有大志向的,富国强兵么,若是不然,也不会在询问了一圈的满朝文武之后,强行將王公起復了,不过这確实是也只能说明你志大啊。” “这所谓才疏么官家,我给你讲个故事?” “你说。” “很久很久以前,这世上有两个国家,一个叫清国,一个叫遮判国。” 赵项:“你在胡编什么?当我没读过史么?哪来的什么清国,遮判。” “都说了是故事么,你听这其中道理就行了,不用纠结真假。” “你—”赵一时也是无语了,这个王小仙,似乎真的是一点也不怕他? 他刚刚是李宪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態度,他现在都已经是赵了,怎么还是这个態度啊? 似乎他好像还真有点拿我当他朋友的意思? 这心態是怎么做到的啊?你凭什么觉得可以和我做朋友啊? “这个遮判和清国啊,都是上古国度,也都是传承了两三百年,积弊极多的朝代,而清国的国力呢,大概是遮判的数十倍,有点类似於咱们大宋和西夏的实力对比。” “两国內部也都有十分严重的政治困境,几百年了么,既得利益群体已经足够庞大,尾大不掉,甚至是开始尾巴咬狗了,而这时候,两个国家都刚刚好换上了一对同样锐意变法革新,很有志向,要富国强兵的英明君主。” 赵项想了想,道:“你是在暗指咱们大宋和西夏,朕和西夏梁太后么?” “嗯好像確实也差不多,你可以这么理解。” 赵点头,示意他继续。 “清国的实力远远大於遮判国,积弊虽深,但却也改不动,既得利益者对改革派新秀严防死守,而官家慈禧却一直在努力的搞平衡,和稀泥,像一个裱糊匠一样的儘可能维护朝局的稳定,不使新旧两党闹得太不可开交了,同时牢牢控制著几个能臣的军权。” “另一边的遮判国呢?国虽然小,但是更野蛮一些,其官家明治,也是一个狠人,他知道他按部就班的改革变法肯定敌不过强大的清朝,於是他扶持小贵族当维新派,利用武土,刺客等手段將反对变法的大臣杀死,而后强行推动变法。” “为了变法,这个叫明治的天皇,坚持节俭,將原本的皇族俸禄全部停掉,逼迫他们去自谋生路,除皇后之外所有嬪妃一律赶出宫去,裁撤宫女一千六百人,只留下八十人勉强维持宫中运转, 坚持不吃晚饭,要將省下的钱財全都拿来练兵。” “除此之外他还干过什么呢?他陪著军士一同操练,在烈日之下立正站了两个多时辰直到自己晕厥,他从此拒绝乘坐轿子,徒步只穿草鞋,巡幸时只住农家茅屋,和百姓吃一样的麦饭咸菜。” “当然,事后也確实是有证据表明,这位明治天皇作秀的成分很重,其实有很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情况,比如他明面上赶走了所有嬪妃,但其实都养在外边,隔三差五还是要偷偷的去临幸的“由这位明治官家带头表率,遮判国上下同欲,力同心,所有人全都勒紧了裤腰带將剩下来的钱全都用於强兵,有许多男丁在打造军械时累死,有些女人甚至主动出国去当妓女,將卖身的钱邮寄回国,给军队打造更好的武器来用,如此,变法乃成。” “而另一边的清国,一直维繫著平衡,说是变法,但却也没死人,朝爭看起来也並不激烈,体量毕竟是大么,也说是变法取得了成功,军队得到了加强。” “这个慈禧却是一个爱排场的主,据说每顿饭必须要吃五十道菜,为了过自己的六十大寿,修建一个新的园,私自挪用了军费三百万贯,导致军队的军需都不足。” “最后,两国交战,清国大败,割地赔款,岁岁纳岁幣,据传说,那明治在得知胜利的消息之后,第一句话是,『朕,以后终於可以吃晚饭了”” “官家,慈禧和明治,都是有大志向的,而且客观来说,慈禧的手段,其实远比明治更加的老辣,是个玩弄权术的高手,帝王术使得极好,朝中即使在变法时派系林立,势同水火,他也一直能够几乎完美的掌控住了。” “而那个明治,其实恰恰相反,他还真不会什么权术,更像是一个只有满腔热血的毛头小伙子,脑子一热,这法就变了,后槽牙一咬,就梭哈和清国赌国运了。” “官家以为,咱们大宋若是要行变法之事,您觉得您是慈禧呢,还是明治呢?” 这道理其实是非常浅显易懂的,无外乎是眾志成城四个字而已,赵项哼了一声,道:“胡编乱造,不过你的意思,我倒是听懂了,这史料虽是胡编,倒也確实是有著几分道理。” 一旁,李舜举却是不乐意了,在他看来,王小仙这分明就是在委婉的劝諫么。 好傢伙,真要是学那个什么明治,把宫人全都给遣散了,他们这些人干啥去? 连忙道:“咱们大宋富有四海,宫廷之奢,皆是礼法,更是天子威仪,要我说那个什么明治根本就用不著,还不吃晚饭,这也太能装假了,作为一国之君,少吃一顿晚饭,能差几个钱?” 王小仙却是摇头道:“大哥,此言差矣,这根本就不是一顿晚饭的事儿,官家,您说何为官家,亦或者说一个优秀的明君,最重要的特质应该是哪些呢?” 赵项想了想,道:“自然是知人善用,任官惟贤材,左右惟其人。” 王小仙:“用人,当然是很重要的,不过臣却以为,这也並不是最重要的。” 赵项:“那便是纳諫了,『天子有爭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 王小仙闻言点头:“用人,纳諫,做好这两样,至少就不会是昏君了,说实在的,咱们大宋的这些个官家,除了太祖之外,便是这两条,他们做得也真不咋地。” 赵闻言脸上的肌肉都不自觉地抽了一抽。 这货可真敢说啊! 直近於癲,原来是这么个直近於癲啊。 好在此地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赵便索性装没听见了,道:“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日: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王小仙:“这句就是纯扯淡了,汉高祖不修身,不尊贤,汉武帝不怀诸侯更不柔远,汉光武不体群臣,不子庶民,唐太宗不亲亲,咱们本朝的太祖不敬大臣,古往今来,那些个盛世明君没一个能做到这些的, 嗯仁宗皇帝跟这九条倒是都当得上,你觉得仁宗皇帝能和唐宗汉祖去比么?儒家的这套东西,本质上还是束缚臣子思想的,你们这些做官家的,尽信,都不如不信。” 赵项: “........ 什么叫你们这些做官家的啊,这小子也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啊, “那你说,明君最重要的是什么?” 王小仙:“明君最重要的事情是当好一个吉祥物啊,君主的核心职能在於定策,而定策,更重要的其实是在那个定字上的。” “所谓变法,就是从嘴里有肉的人嘴里把肉给扣出来,而后把肉交给另一批人来吃,必然是阻力重重,朝堂之上,也必然是要相互斗爭的, 假使你是封疆之吏,看到朝廷推出一个新的法令,而这条新法甚至还是影响你自身利益的,你会马上就执行么?” “不可能的,你一定会先观望,先看看,看看朝中的大臣们是什么反应,反对派是要如何斗爭的,最好的结果,也是暂且搁置,等待朝中吵出结果来,如果切实是维新派贏了,再慢慢的尝试推行,一旦朝中有所反覆,可能隨时就收回来了。” “人事即政治,变法之策一出,朝中必然是要起党爭的,仁宗的庆历新政为何会失败?是范文正公的能力不足,还是品德不行呢? 都不是,就因为仁宗皇帝耳朵根软,任由反对派一直在反对,那些地方官看朝中反对派的声音比变法派还大呢,而官家却没有过於明显的偏祖,那还变个屁呢? 说白了,仁宗那种皇帝哪可能变得了法啊,范文正公这样的刚毅之臣,给他都有点浪费了。” 赵: ”...... “这便是所谓的定策了,项羽掏了刘邦的老巢,这位西楚霸王还如此的生猛,你当他抓的只有刘邦的爸妈么?刘邦跟他要一杯肉汤,是自己先把路给走绝了,那他手下的那些人,还有谁敢言和呢?如此,才有的汉高祖。” “唐太宗坚持每日与百骑同训,按理来说,这百十来人对於大唐的兵力来说又算什么呢?可天子日日苦训,不敢忘辱,谁敢劝他暂息兵戈呢?” “改革是从別人嘴里抢肉,你不能让人觉得你好说话啊,似那明治一般,官家自己都不吃晚饭了,满朝上下,谁敢言苦,又谁敢劝说一下,说什么稍缓民生?便是把国民往死里剥削,从上到下也都只能忍著了。” “天子作秀,从来不在於什么礼仪是不是有威严,又是不是仁德,明治不吃晚饭不是为了省粮食,而是在向国民传递一个坚定的態度。” “所以改革,首先要有一个清晰而又坚定的目標,你得让群臣相信,你是要带他们苦一阵子, 而不是苦一辈子, 明治说他打贏清国之后就可以吃晚饭了,就因为有这么一个切实的目標在,大家也才能忍受暂时不吃嘴里那块肉, 当然,等真打贏了清国,明治也可以让大臣们吃清国的肉,咱们大宋也不妨立下一个目標,比如,灭西夏国祚,收復燕云十六州。” “其次,便是你得做出一个样子来,不在於表率,而在於决心,你得让中央的大臣知道,你是超级超级认真的,这样,也许他就不站出来反对了呢? 你得让封疆大吏们看看,你要变法的心是多么的坚定,当然,该杀人的时候还是得杀人的,要是学仁宗皇帝,那这法最好还是別变了,省得折腾百姓。” “我为何说你志大才疏呢?据我所知,朝廷之所以要变法,而大臣们之所以都支持您变法,主要是因为財政真的没钱了,司马光不支持变法么?他主动提出,咱们大宋的官员俸禄有些过高了, 可以適当减少一点。” “变法既然是为了敛財,那就是从別人嘴里抢肉,不是说不行,但是,今年上元节的时候,您的姑父和叔叔,就为了斗富,十几万贯的银钱啊,直接往水里扔了听响是么?您让满朝文武如何相信您的变法决心?” “这天下是你这个官家的,是赵家的,財政有困难,你们嘴里的肉是一口也不能少的,却从別人嘴里扣肉,凭什么不让大家阳奉阴违呢?” “官家,上元节斗富之事,若是真就这么放下来了,那我看咱们大宋也不用变法了,必变不成!官家若欲变法,还请过官家以身作则,让群臣看看你的决心和手段,便是皇亲国戚,影响了变法,该处理还是要处理的,必要的时候,该杀人,也不是不能杀几个震镊天下的。” “官家若是重视所谓的德行,亲情,也想学仁宗皇帝做个有德之君,那您放过王公吧,王公的能力,在我看来还不如范文正公呢,范文正公都做不成的事他更做不成。” “嗯,反正我的意见就是这些了,你纳諫也好,不纳諫也罢,反正我说完了,不敬之处,你罚我杀我都行,我无所谓,我这人,为了国家和人民,隨时可以死。” 第104章 不识抬举 第104章 不识抬举 烧烤都没吃完,赵就带著李舜举走了。 “你还说此子忠君,可为孤臣,你现在还觉得他是忠臣么?有这样直刺君过,將朕祖宗都骂了一个遍的忠臣么?我看,他打心眼里也没拿朕当回事儿啊。” 李舜举:“官家以为,直刺君过的不是忠臣,程顥这般写奉承诗的才是忠臣么?官家若是喜欢,咱们宫中的这些內侍,大抵也是能作些诗歌的,若论曲意逢迎,他们外边的那些大臣还真不一定能比过咱们这些宦官,臣回去,这就让他们一人写上一首,以证明我们这些內侍,绝对比外边的大臣忠贞。” 赵项被李舜举这话了一个软钉子,却是失笑著摇了摇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王小仙可以做魏徵了?” 李舜举:“歷朝歷代,这天下从来就不缺可以做魏徵的人,只是魏徵常有而唐太宗不常有,非唐宗,太祖这般雄才大略,百代圣王,无以容魏徵啊。” 赵项闻言笑:“你们宦官,竟会拍马屁,回宫吧,我忍他一忍就是了,哼,刚直近癲,我看,他就是真癲。” 李舜举这才微微鬆了口气。 【確实,入你娘的,这鸟人是真癲】 很少有人知道,宫中是掛著一封书法帖的,帖子的內容就是程顥的那首诗,这诗在北宋传播很广的,因为很多人真的认为他说得没有毛病,大宋就是这么好,大宋就是盛世的。 马屁这东西,还是看谁拍,这年头洛学虽然还不是主流意识形態,二程也不是半圣,但確实是也已经有了极多的拥是,至少也是北宋官面上的主流学派之一,也只有王安石的心学勉强能比,苏家的蜀学,范家的范学,张载的关学,都是要差他一筹的。 这样的一个世所公认的大儒,所有人都相信的人品正直之人,突然做了这么大一篇拍彩虹屁的诗,那当然就拍得人很爽了么。 回去,赵项就亲手把这东西给撕了。 “李宪,替朕传詔,今年的新赐进士王小仙,赐承事郎,差史馆检討,兼崇文馆校书,让他跟著司马光,好好地学习学习,磨一磨他的性子去。” “啊这,官家,刚过的锁厅试,还没有去吏部栓权,况且锁厅的进士直接进馆阁,这,会不会惹人非议?” “非议就非议吧,以后非议的地方多了,王小仙这个人啊,他————.他——.他实在是太癲了,必须得让司马君实好好替朕调教调教他,传詔去吧。” “是。” “让我进馆阁?直接就进啊?” 这旨意过来的时候,王小仙甚至都还没吃完烧烤呢,他也是心大,赵走了之后他招呼王小蝶,还有那几个丫鬟一块又都吃上了,刚吃了一个肚皮鼓鼓,东西都还没收呢。 王小仙也是有点憎,甚至並不怎么想领情。 所谓馆阁,也就是三馆一阁,昭文馆,史馆,秘阁,和集贤院,是一等一的清贵去处,也是大宋首屈一指的人才培养基地。 昭文馆负责监本九经和修前朝正史,史馆负责编纂国史和实录,秘阁负责收藏和保管禁中真珍本,集贤院负责收集各种贤者的文章,诗词。 通常来说,国家要培养人才的时候,都会把人才往三馆一阁去送,尤其是史馆。 史馆修本朝歷史,因此像是起居注啊,前朝往事啊,以及最重要的,中枢扎子的备份啊,都在史馆,史馆官员皆可隨意查看。 所谓中书扎子,就是政事堂相公们做事的备份文件,有什么政策出了问题,可以隨时追责,而且宋朝的皇帝大多是不管政事堂的事儿的,都是事后看扎子,官家才知道相公们具体都干了什么, 而且也只能是挑著看,全看的话根本看不过来。 换言之,史馆官员,看得到的扎子和官家本人都是一样的,是可以通过这些中书扎子来了解相公们是怎么处理政事的,还可以通过起居註记录官家的一言一行,可以通过前朝修史了解本朝每一个官员的生平过往。 甚至实权也未必没有,毕竟修本朝史么,官场上现在官二代越来越多了,你这一支笔是可以决定他们的爹,乃至於他们本人的歷史形象的。 总而言之,能进史馆做事,別看官职不大,但却绝对是大宋对青年新秀最佳的培养方式,史馆这种地方泡上两三年,对整个大宋的政治体系和行政流程就门清了,再放地方上歷练几年,回来就是成熟的后补大臣了。 因此一直以来,能去史馆做事的,都得是一甲,二甲的进士,三甲都进不去,而且还必须得是年轻人,得是少年俊秀,过了三十岁一般也不让你进了。 而王小仙呢?他是个锁厅上来的假进士啊! “让我一个明经进史馆,朝野上下,肯定又要非议了,你让那些新科的一甲进士怎么想?” 要知道,往年哪怕是一甲的新科状元,探,也是不一定能进馆阁的。史馆就更不必说了,这个名额是很珍贵的。 “王小官人锋锐天下之冠,难道还会畏惧人言么?” “人言,我当然不畏,但让我进史馆,这確实是有点不公平,也著实是坏了规矩了,朝廷运转是要有规矩的,官家也不能动不动就开特例呀, 锁厅,又不公开公正公平,这个口子一开,用不了多久,馆阁一定会进一步乌烟瘴气的,馆阁一旦也能通过关係户来硬塞,则我大宋以后的吏治,还要如何能够保障?” 王小仙不想去馆阁,主要是因为不想耽误时间,毕竟史馆的主要职责是修史么,而且现在馆阁的老大,也就是崇文院大学士是司马光,应该就是在写资治通鑑了。 而自己这个史馆校验,本职工作十之八九也就是给司马光检查错別字之类的,这官职也不方便他搞事情啊。 他只想赶紧当个有点实权的官,得罪人去,史馆这活儿很难有搞事和得罪人的机会啊。 那宦官见状牵强地笑笑道:“官人,这是官家给你的恩典,是特例,官家一片心意,不管怎么说,您先谢恩奉詔再说。” 王小仙摇头:“不奉,不谢,不干,这不合规矩,特例当然可以开,但不能乱开,除非有不得不开的理由。” .... 王小仙也很快意识到,跟一个太监用这样的比喻好像不太好,有点不尊重人家。 连忙找补道:“兄弟,怎么称呼?” “咱家李宪。” “啊,原来你才是李宪啊,嘿,刚才官家还冒充你试我呢,我跟李舜举是结拜兄弟,不是什么外人,以后你常来玩啊,听我大哥说你们关係不错。” 李宪好一阵的苦笑:“李都监也常跟咱们提起您呢,您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知道您直,可没想到您——您还是先奉詔吧,这总是一件好事吧?官家的一片心意,你不奉詔,这不是辜负官家心意么?” 王小仙摇头:“官家的心意,大不过法度,这样是不行的,是破坏大宋吏治的,我拒绝,而且我要提议,大宋的馆阁,必须要做到逢进必考,而且要加试考,除了官家旨意之外,中书门下政事堂,也必须要都同意才行,否则不能给进。” “嗯,以身作则,从我做起,李供奉,恕在下无法奉詔,您回去跟官家说,给我换一个差遣, 承事郎这个官我就留著了,。” “啊这—“” 李宪也是无奈,他这个身份,虽然也还是宦官中的小黄门,但那只不过是官家新登大宝,不想太快的提拔而已,事实上真由他亲自来宣詔令的时候是很少的,几乎都是恩典。 哪有这么对待恩典的? “都说你刚直,却不知怎么个刚直,你——你还真—..真是刚直。” 说著,摇了摇头走了。 然后,李宪亲眼看见官家的脸色抽搐了半天,之后暴跳如雷。 “他是不是傻!啊?他是傻的么?朕是在抬举他,抬举他知道么?朕在抬举他!他是给脸不要脸么? 朕给他赐婚,让他娶我表妹,他说他嫌弃我表妹家风不好,这不是羞辱我么?我让他进馆阁, 他居然说我在腐化吏治?他是疯了么?” 李宪连忙道:“这个王小仙,著实是可恨,要不,要不,咱们把他发配出去,给他找个穷乡僻壤,让他去崖州当主簿,当参军,这辈子都不让他回来了?” 赵项:“入你娘,王小仙乃是我大宋神剑,將来变法革新,还要他为朕披荆斩棘,將这样的忠贞之士流放,难道朕是个昏君么?” 李宪: :“...... “你,再去一趟,就说我开的特例,必须特,我让他进馆阁,他就必须得进馆阁,他要是不肯进,就拿条绳子,给他绑进去! 朕身为九五之尊,难道还安排不了一个小小的馆阁检校么?去!让他奉詔,他不奉詔,你就不要回来復命了。” 李宪愈发的无奈,心中更是腹誹不已,却是也只得是硬著头皮去找王小仙。 然后,这回却是直接被王小仙给赶出来了。 “此詔没过中书门下,实乃乱命也,臣,乱命不受。” 乓! 王家大门一关,被关在外边的李宪都快要哭了。 【这君臣俩是不是有毛病啊!一个非要授,另一个还非不干,这是史馆的官啊!!我这,这我,我,我可怎么回去啊!】 赵说了,事儿办不成就不让他回来復命了。 这李宪急呀,没办法,只能去找李舜举,想让李舜举帮帮忙,毕竟,这俩人是结拜兄弟么。 “直娘贼的,头一次听说,升官的詔书宣不出去,还得托人情找人的,这鸟人是个什么东西呀。” 却说他找到李舜举的时候,李舜举正在被两名侍妾服侍按摩,见李宪连门都不敲就进来,一时也是有点尷尬,连忙將人给打发走了。 “都监,咱们这些人娶妻纳妾倒是也都正常,但你养外边啊。” “我外边那宅子不是给我兄弟王介白住了么,在找了在找了,等我找到合適的,再买一个,就把她们都送出去。” “王介白住的是你的宅子啊?那倒好办了,矣?你再买一个宅子,钱够么?” “够,够,军械监最近不是一直在帮著贵人们打新水井么,得了不少赏赐,再加上王弟之前在江寧制水井的时候,也分了军械监一笔,我也跟著分了一部分,再买一宅子的钱我还是有的。” 李宪闻言点头:“那按压式水井確实是好东西,听说江寧现在已经普及了,反倒是咱们东京, 推进的不好。” “江寧是用来青苗法的,东京这边,官家的意思不是等临川公回京之后再说么,调临川公回京的奏疏,现在应该也已经上路了吧。” “不说这个,李都知,咱求你办个事。” 说著,这李宪將赵和王小仙斗气,非让他进史馆,而王小仙也不知是抽的哪门子疯非得不进史馆的事儿跟李舜举说了。 “咱进宫这么多年,这回算是真涨了见识了,我是真没招了,你是他的结拜大哥,此事啊,还是你去劝劝吧。” “我?”李舜举听了也一样是哑然失笑。 “我去劝,未必他就肯了,他这人直么,刚直,认准了的事情,谁劝都没有用。” “这,这,那我怎么办呢?” “我倒是能给你推荐一个人,或许,他能帮你办这个事,官家也会说你办得漂亮,非但不坏规矩,反而能將此事办成一桩美谈。” “哦?何人?” “参知政事,元絳。” “哦?元参政?对啊,元参政也是从江寧升上来的,和这王小仙也应该是老相识了啊,说不定能劝得动?” “不是让元参政去劝王小仙,王小仙认定了这是不合规矩的事,元参政肯定也是劝不动的,是让元参政去劝曾相公,韩相公, 王小仙他之所以拒绝此事,无外乎是因为此事不合规矩,乃是官家强开的特例,他刚直么,看不得这种走后门的事,哪怕受益的是他,他也不愿,说到底,这詔令就是个没经门下的中旨。” “但若是经政事堂的相公们討论,他们都认为此事可行,事情留了扎子,过了中书门下两省, 这詔令自然也就接了。” “哎~,行吧,那我去找元相公,看他们·—哎~他们要是不同意怎么办啊。” 李舜举俩手一摊,表示拿他也没什么办法了。 第105章 编了快板去骂駙马 第105章 编了快板去骂駙马 “王小仙,江寧王介白?” 政事堂,同平章事,也就是宰相曾公亮看著元絳拿过来的詔令颇有些异。 “官家竟然如此看好此人么?既都已经下了詔破了例了,又拿这里来做什么,元参政是要门下驳回么?” “不是,官家下詔,王小仙自认才学不足,坚辞不受,同时还向官家提议,馆阁之臣,非考不进,他一个明经,赐进土,希望给他一个別的职位。” 曾公亮闻言眼晴一亮:“居然是这样?此人,当真刚直至此?” “咳咳,咳咳,咳,” 一旁的参知政事唐介突然重重地咳了起来“子方公,没事吧。” “没事,没,没事,老毛病了,没几天好活了,王小仙是么,把他给我吧,我,咳咳咳,我喜欢这孩子,正欲去查三司帐册,这等大宋神剑,正该借给我用。” “不借!”元絳连忙道:“唐子方,你这人直了一辈子,现在病重成这样,都要死了才敢去捅三司的烂摊子,王介白今年才刚中进士!你如今都是参知政事了,他呢? 王介白是比你更刚直的大宋神剑,他不怕死,但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让你带著去死,他还需要时间,还需要磨练,等到以后有朝一日他能像你一样也进了这政事堂,能做多少事情?我警告你啊,不要去找他参与你的那个案子,否则,別怪我不顾你病重,不和你留情面。 “呵呵,咳咳,咳咳咳。” 唐介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而后又復不停地咳了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他就快要死了,打从去年开始,他就已经咳血了,事实上他这个参知政事就是有意在他临死之前给他提半级而已,儘可能的给点殊荣。 再说他这身体已经不適合再在御史中丞上干了,反倒是参知政事这种职位,说忙可以是全天下最忙的人,说不忙,那也就是政事堂开会的时候跟著凑个热闹的事儿,很適合他这种威望极重,身体不好快要死了的老臣。 也正是因为唐介离开了御史台,御史台才变得像现在这般乌烟瘴气,混乱无比,不到一年就换了五六个御史中丞,现在的这个冯京也明显是要干不长了的。 然而唐介这种人,临死之前一定是要干件大事的。 也不知是不是迴光返照,过完年之后他的身体似乎稍微好了点,虽然还是咳嗽,但至少不再咳血了,正赶上河北灾民南下,已经逼近京师了,而朝廷却拿不出钱来,因此唐介决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奋力一搏,奔著三司的烂帐就查案去了。 若非是这样的机会,若非是他过往那么重的威望,若非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现在快要死了,这案子根本就查不动。 事实上现在他也还是有点查不动啊。 王小仙在江寧府查出四十万的亏空,够厉害了吧?唐介现在要查的这个案子,目前已经有一定把握落实了的,至少一千几百万贯了(最后总共查出亏空两千六百万贯)。 这案子,连他也是借著这次河北灾情的机会舍死在办,再加上他现在毕竟已经不是御史中丞了,他这个参知政事官位虽高,但手头上却是也实在是无人可用了。 一听说他要查这种千万级的烂帐,就连以前的那些旧部,大多也都躲得远远的。 早在王小仙刚进京的时候,唐介其实就已经看上他了,他现在急需要一个帮手,他甚至都不確定他能否趁自己还活著的时候把这个帐目查完,更是需要有个人能在他死后继承他的遗志。 通过各方面了解到的信息来看,王介白这个人,似乎是行啊,说不定真能愿意陪自己捅一捅这个全大宋最大的破天窟窿。 他早就惦记王小仙好几个月了,就等著他考完试呢。 哪成想居然被官家给截胡,安排史馆去了。 再加上这元絳如此维护,而且他说的也確实是有道理,王小仙確实是还太年轻,没必要卷这么大的暴风眼里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也罢,那史馆是培养未来相公的地方,跟著我,能不能留住性命都犹未可知,也罢也罢,强行要人,平白耽误这孩子的前程,他本该有更光明的未来的,三司这一滩水太深,他这个年纪本也把握不住,我也莫强人所难了。】 想罢,唐介索性便闭目养神,不搭理曾公亮和元絳了,他现在全部的精力都必须用在查案上, 旁的地方,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曾参政,以为如何?”元絳扭过头又问曾公亮“这-王介白的名声,我也是听说过的,虽说是明经锁厅而试,然而功绩到底还是在摆著的,不可將其看做普通考生,他王介白在江南的破天名望,难道真不如一个状元么?我大宋一年就能出一个状元,可要多少年,才能出一个王介白呢?” “只是此人桀驁不驯,与內宦,乃至於深宫太皇太后皆有牵扯,未免失了士大夫的风骨啊,馆阁毕竟是清贵职位,能力如何,还在次要,若是风骨不正,由他来秉笔书史,会不会有些偏颇?” 元絳道:“他去史馆,也就是校验而已,能歪到哪去?我倒是觉得,正因为他和宫禁宦官的交往太深,以至於气节有损,所以才正应该让他去馆阁,养一养他的浩然正气,也让司马君实调理调理他,改一改他身上的臭毛病。” 曾公亮闻言却是眼睛一亮,进而点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颇有道理,既然官家都已经下了明詔,咱们本就也不好推辞, 馆阁之內,儘是清贵之臣,司马君实更是天下公认的君子,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得介白无论能力还是品德都这般的无可挑剔,在这般君子之林中,难道还怕养不出他的气节来么?不过此事,倒是不妨问过司马君实再说。” 元絳点头表示同意。 於是当即便写了堂扎子交给了堂后官,又由堂后官去给司马光传个信儿,写明了意思,问问他的意见。 小半天之后,司马光却是將堂扎子交给了阁门司,由阁门司送到政事堂的堂官,显得极为正式,曾公亮和元絳二人一看,立刻就明白了司马光的意思。 这居然是一封十分正式的奏疏。 大概意思是他们史馆忙不过来,急缺人手,新科进土王小仙,虽然是明经出身,但的品德刚直,能力出眾,天下闻名,正是我们修国史所急需的人才,恳请官家破例,將这个王小仙送给他之类的。 “高!確实是高!司马君实所做,方是惶惶正道啊。” “是啊,当真是君子,介白跟在他的身边做事,何愁不能养出浩然正气?既如此,送扎子去堂后誉抄后发往发救司正式发敕吧。” 李宪带著元絳和正式过了门下省的发敕来找王小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王小仙正对著一群看著就不三不四的人统一训著话呢。 却见那元絳不等进门就道:“王小仙?好你个王小仙啊,来京城都这么多天了,也不来看看我,还得我来登你的门。” 王小仙看见元絳,连忙也是给请进了院中,笑著道:“这不是知道您做了参政,不敢去打扰您么,我又是个要考试的,锁厅考又不糊名,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找你要走后门呢。” “那你考完怎么不来找我?” “这不是考完之后一直在忙么,本想著忙完去找你的,况且现在也只是过了考试而已,还得过吏部那一关才能定下差遣呢,我现在这名声你也知道,差遣定下来之前找你,这不是怕连累了你跟我一块挨骂么。” “哼,老夫这一辈子,挨骂难道还少了?心怀浩然正气,行事何谓人言?喏。”元絳將发敕直接扔在桌上。 “这什么?” “你的任命。” 王小仙打开一看:“这不就是昨天那个么?怎么变政事堂发敕了?”一脸懵的看向了一旁的李宪。 李宪:“.—........” “怎么,还打算拒绝不成?” “这还拒绝个毛啊,我干就是了,史馆是好地方,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 皇帝的詔令,那是赵项身为天子,在利用天子的特权破坏规矩,现在经这么走一遭,他成了司马光点名了要要,经政事堂的相公们审批,最后由官家批阅,正儿八经的调任手续了。 之前那种算是走后门,现在这种,这相当於是为了他把规则直接给改过来了,再拒绝,那叫抗命,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了,说不定他们就不给自己差遣了呢? 进馆阁就进馆阁吧,不也就两三年的事儿么,再说了,谁说进馆阁之后就搞不了事了呢? 他现在连个正经官身也没有,不是也不耽误他搞事么? “你这是干什么呢?这是戏班子?要听杂剧么?”元絳注意到王小仙这府上这一大堆的不三不四人等,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李宪也颇有些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不是,我发明了一种艺术形式,叫快板,正好编了一段唱词,正教他们呢。” “你,编唱词?你还有这两下呢?编得什么呀,你唱给我听听?” “得嘞,您要听啊,那我可就给您唱起来撩~” 王小仙是相声演员么,这玩意他才是专业的,比写诗写词什么的可拿手太多了。 却见他拿出两个快板,起了个腕儿,立刻就呱唧呱唧地打了起来:“这个竹板儿打,泪涟涟, 咱们今天说一说,汴梁城里出奇闻,岐王駙马赛財神。 曹駙马抬出了珊瑚树,岐王爷搬来了金翅樽,沉香木对夜明珠,火把照得满天红,火星溅,民房燃,烧禿了街坊李大憨。 西街的王婆粥铺焦,东巷的李翁被褥燎,官差来,缩脖退,王府的家事不敢管。 今儿个咱,不要金,不要银,只要您指缝漏出半钱铜,赔偿孙婆破被褥。” “怎么样,咱这小词儿,能气死曹駙马和岐王不?” 元絳一脸憎逼:“你这词,你,你这是打算让他们在哪唱啊?” “公主府和岐王府啊,就在他们门口唱,我看看他们能不能忍得住不赔钱。” 说著,王小仙对他们道:“都记住了啊,唱快板的时候声音要大,要齐,他们要是派家丁来打你们,家丁少呢,你们就还手,家丁要是多呢,你们就引著那些家丁跑,遛他们,回头会有下一波人接替你们。” “记住了啊,跑的时候告诉他们,这快板是我王小仙教的,也是我王小仙雇你们去的,他要打击报復儘管找我,这样就不会特意查找你们的麻烦了。” “对了,你们確定都能跑是吧。” “您放心,咱们这些人跑得都是最快的,保证他们的家丁抓不著,抓著了挨揍算俺们倒霉。” “嗯,来,过来分钱吧,每人每天一贯钱,记住了,苍蝇不咬人但膈应人,比拳头比財力比权力,咱都不是駙马和岐王的对手,那就跟他们比噁心,噁心不死他们,就不信不能为那些被火烧了的百姓討回公道,记住了啊,一定让他们知道这事儿是我乾的。” “他们要是报官,开封府那边我已经让推官打过招呼了,回头啊,我就让那些苦主们去开封府闹,给开封府压力,开封府的人真要抓你们你们就闹,那些衙役肯定不敢顶著压力真抓。” 眾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李宪则是看了个目瞪口呆:“你,你,你,你疯了?人家曹家好心要和你结亲,你不同意也就算了,居然还这么羞辱他们?他们是皇亲国戚啊,你这么干,这么去羞辱他们,这不是落了咱们皇家的顏面么?区区半条街的一点火灾而已,一共才死了十几个啊,还都是宫人,你这,这不是恩將仇报么?” 王小仙:“我恩將仇报?什么叫区区半条街而已,李供奉,您小的时候一定也是贫苦出身吧, 要不然也不会进宫了,正月里寒冬,被人放火烧了房子,这难道不是要命的事儿么?皇家的脸面? 你说,是皇家的脸面重要,还是这几百户人家的生计重要?” “那,那当然是.—.是——” 李宪一时也是有点接不上话了,他当然想说是皇家的脸面重要了啊,可王小仙提到了他也是苦出身。 他当然是苦出身了啊,不是苦出身谁进宫当太监呀。 一时却是被王小仙给住了。 你怕丟人你把钱赔了不就完了么,有钱去斗富,去放火烧著玩,没钱赔偿百姓的损失,这说得过去么?这確实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元絳对此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嘴笑一声,也就不奇怪了他是王小仙么。 这事儿別人去做,那就是疯了,但是王小仙做么,他王小仙本来就是个顛的啊。 ? 第106章 拦路喊冤?咱也有青天大老爷的待遇了? 第106章 拦路喊冤?咱也有青天大老爷的待遇了? 不出两天,岐王就拿出了整整一万贯送到了开封府,三天,駙马府也送来了三千贯,自始至终,这俩人就没跟王小仙碰面。 毕竟曹评这个駙马只是放烟么,事实上也確实只是从犯,是岐王玩的火龙吐珠玩脱了才烧的街,因此岐王多赔一些曹评少赔一些也不是毛病。 本来么,这俩人都是不差钱的主,差钱能去斗富么?让人堵著门这么骂,不要脸的么?万八千贯对他们来说哪有脸重要啊。 其实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对於那些百姓来说比天还大的事,对他们来说真就是抬抬手就给办了,只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除了他王小仙,一直也没人去办而已。 毕竟除了他这个傻子,谁会为了几个屁民的事儿,去同时得罪官家的叔叔和姑父呢? 【还说是紈呢,也不来打击报復我呢,算什么皇亲国戚,呸!】 这么想著,王小仙愁眉苦脸的就上班去了。 真的是愁眉苦脸,他现在有点理解为啥能去馆阁的都得是正经进士,都得是学习好的了。 这他妈不就是让他重新温习一遍高三生活么? 他现在的官身是承事郎,北宋的官就是领工资的,没意义,没有贴职,却给了他两份差事,一个是史馆检討,一个是崇文馆校书。 他现在是真有点怀疑,赵项的本意到底是培养他,还是在整他? 他都上班三天了,愣是都没看著过司马光。 目前的顶头上司是一个叫做范祖禹的人,据说是司马光的嫡传弟子,大多数的时候,司马光不在,馆阁的事都是他来处理的,同时也在负责主笔资治通鑑唐纪的部分。 自己第一天去报导,这货看了自己之后冷哼一声,然后kua得就命人將一大的歷史资料,足有一米多高,全给堆自己桌上了。 “七日之內,给我將这些资料整理好,按照时间顺序,写一封粗稿给我。” 说完这句他人就走了,而王小仙,脑袋都大了。 真的是有一种梦回高三的感觉,这边的工作其实作业量极大,谁他妈说馆阁的工作清閒的?除了材料就是材料,跟外边的人都不怎么接触,钻进去就是一天,各种乱七八糟的文件根本看不过来,关键是,真的很无聊啊。 真的有人干这活儿乾的会特別开心,心甘情愿的干一辈子么?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伴你閒,101????????????.??????超方便 】 还真有。 司马光他是看不著的,这货其实也是身兼数职,人家主职工作是翰林学士,相当於是赵颈的秘书团成员,兼职才是崇文院学土,空了才会管馆阁的事儿,当然,王小仙也怀疑这司马老贼就是故意的,想用这些史料来磨他的性子。 范祖禹是真忙,他正在编写资治通鑑中唐纪的部分。 王小仙一直以为,资治通鑑就是司马光写的呢,这书他身为相声演员虽然没看过,但是大名鼎鼎,总是知道的,他也一直以为,这个司马光真是一个牛人,不但能治理国家,居然还有那么大功夫编史。 来了这史馆才知道,他编个屁了呀! 资治通鑑项目是一整个项目组,司马光至多相当於是项目经理而已,真正的绝大多数工作量都不是他干的,他这个所谓的唯一作者,负责的是领导工作。 別人负责整理史料,他负责往史料里面填私货, 就比如这个范祖禹,就负责资治通鑑的唐纪部分的初稿,而自已现在的工作就是辅佐范祖禹, 也不知是他的意思还是司马光的意思,给自己整理的那一大堆资料中,几乎全都是中晚唐之后,宦官们所做下的种种恶事。 本来么,王小仙上辈子看史也就是看个图,这辈子虽然看过一点旧唐书,但也是看了个园大概而已。 况且正史成书,本来就是去繁存精,存下来的都是只言片语。 编史就不一样了,那真的是浩如烟海的史料,他的工作颇有些屎里淘金的感觉,然而也正是因此,他也真的是能够真切的了解到,唐中后期的宦官到底拉了多少屎。 他大概已经明白司马光和范祖禹的想法了,毕竟士大夫么,他现在最大的詬病就是和宦官走的近么,这些人分明是想要影响他,改造他, 於是在他上差的第七天之后,终於在大上午的趴著桌子呼呼大睡了起来。 “啪!!” 一根竹尺把他给敲醒了过来,王小仙咪蒙地睁开睡眼,就看到范祖禹阴沉著脸在瞪著他。 “上差期间睡觉!还打呼嚕?我让你整理的史料呢?整理了多少了?” 王小仙连忙抹了一把口水:“整理了整理,整理了”说著,王小仙將自己的笔记递给了范祖禹,“一共整理了有———额————差不多,有一半了吧。” “才一半?而且你看看你,你整理的这是什么狗屁东西,我只是粗略一看,就看出了许多明显错误,你,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我们是在著史啊,这是要传於后世的,你又知不知道,这是何等难得的机会?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若是不够年轻,他也未必有机会进得来,官家,和相公们,这是给了你多大的恩宠?” 王小仙闻言一阵苦笑,连连摇头道:“不行了,我真不行了,我他妈好不容易头悬樑,锥刺股,苦逼著自己考上了明经,官也当了,事也做了,进士身份也有了,这怎么一脚,又给我踢学堂来了呢?” “日,不干了,真的不干了,这恩宠我真消受不起了,不干了,干不了,太无聊了,我去求求元参政,让他高低给我换个活儿吧。” 真干不了,他上辈子就不是学习的料,不然也不会去说相声了。 这辈子他其实也不是学习的料,不然也不会去考明经了。 这还是多亏他赶上了欧阳修改革科举之前,不然他连明经都考不上。 这馆阁里,其他人都相当於是清华北大的学霸,甚至都是各省的高考状元,他呢,也就是一普通二本的水平。 然后大家一块在研究某个课题。 学渣混在学霸圈的痛苦谁懂啊! “啪!” 范祖禹又將竹尺敲在了他的脑袋上:“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这是什么公务?容你想干就干,想走就走?” 说罢,语气却是又缓过了一点来了,道:“王介白,你的大名,咱们馆阁之內,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老师对你,更是寄予了厚望,否则,也不会特意点名要你,带头做这破坏规矩的事情了。” “眼下馆阁正在全力的辅佐老师修著资治通鑑,那是一本开天闢地,划时代的史学著作,老师,和咱们,也必將要因此而流芳百世,名传千古啊。” 王小仙心中腹誹:【司马光倒確实是因为这资治通鑑而流芳百世了,可谁知道你们算哪根葱啊。】 “老师又如何不知道,你王介白既然是明经出身,恐怕是无法静下心来,踏实学术的,你本是做事的经济之才,这一点,咱们这些人也都是认可你的。” “可正是因为你读书少,不能真正去钻研经济,虽是人品端正,能力也出眾,然而心中没有浩然正气,而且行事也不免激烈,不够沉稳,置身於官场,宛如锥处於囊中,虽然锋芒尽露,可你难道不知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不知道什么叫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的道理么?” “老师说,你这样的人才,如果行差踏错,去结交了小人匪类,那是朝廷的损失,国家的损失啊,以史为鑑,可以知兴衰,让你学史,也是为了让你看真正的是非善恶。” “老师让你先修史,正是为了让你磨练心性,也是为了將你往正路上引导,待你辅佐我修完唐纪,老师便会亲自带你去整理前朝,本朝的所有中书札子,他对你,也是寄予了厚望的啊。” 王小仙一听,立马就来了精神,道:“什么正道邪道,无外乎是说宦官专权之后会作恶么,要我说,多亏了唐末时宦官掌控了神策军,如若不然,早就有人要黄袍加身,唐朝早就要亡了。” 这话他曾经跟王安石说过,也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哪知,范祖禹听了后却不为所动,甚至反而还笑了。 “你这是在嘲讽咱们开国太祖么?没关係,看来介白你对唐末五代,確实是颇有几分了解,不过在我看来,你还不够了解。” 王小仙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道原,你来。” 一个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过来, “介白他似乎是对五代史部分颇有了解,刚才他的话,你听见了?既然如此,让他跟著你修五代纪吧,你来告诉他,宦官掌兵,和节度使掌兵的种种优劣,唐室因何而亡,我大宋因何而兴。” 王小仙瞳孔猛得一阵收缩,立马就认怂道:“不,不要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对, 你们对行了吧,我不要修五代纪啊,我不要跟著他混啊!” 王小仙现在正想抽自己俩大嘴巴子。 这史馆之內的都是什么人?你讲道理,干嘛要引用歷史呢?就你那半吊子的歷史知识,在这里装什么b,这不是正好撞人家枪口上了么? “你说得確实也有一定的道理,然而还是太浅了,你若要与我辩论,咱们不妨好好地將唐纪和五代纪从头到尾的修完,到那时候,你若是还要坚持你的观点,我们倒是不妨好好地辩论一番。” “不用了,谢谢,我已经后悔了,咱们还是修唐纪吧。” “道原,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官家和老师,乃至於东西两府相公,都对其讚誉有加,必是我大宋未来相公,只是他心性不定,做事也浮躁,误交小人,也是因为学识差了一些,辛苦你来带一带他,对其好生监督,切莫让他再这般惫懒了。” 王小仙:“....—.. 这个字道原的傢伙叫刘恕,都是同事么,所以王小仙对他也是熟悉的,据他自己所说,他和王安石还是关係极好的朋友。 据说此人自小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从而被晏殊看重,却不是和他一样进馆阁进修的储备干部,而是真的来修史的史学家,人送绰號大宋史痴。 曾在短短三天的时间內手抄《唐实录》,三百年史料啊,还曾经干过自江西徒步至亳州拓《高氏世史》残碑的事,切实地证偽了五代史中二百二十处矛盾之处,是被司马光点名要来给自己做助手修资治通鑑的。 据说这人曾为了考据契丹风俗真的只身跑到了契丹那边问契丹人问题,差点被当做间谍给扣下回不来。 歷史上,去洛阳查看旧档史料差点把自己腿给冻瘤,在王小仙看来完全就是史疯子。 基本就是资治通鑑的副主编。 事实上司马光那么忙,那么大的大臣,真的能抽出来编资治通鑑的时间极少,在王小仙看来, 恐怕整本资治通鑑,大多都是他的心血才是。 这种人,王小仙是最怕的,老实说他也理解不了这种人,毕竟读书么,都是为了升官发財,哪怕是宏愿大一些的,也都是在求立言立德立功。 他们这些人来史馆,都是来学习,来镀金来的,虽然清苦,但苦个几年出去了也就当官了,他却是真的將自己的一辈子都要交代在这浩如烟海的史料中的,你说他算个官,又算个什么官呢? 大家都是读书为了做官,他却是做官为了读书。 那资治通鑑的署名权还是司马光的。 都不知道他图啥。 刘恕见状呵呵一笑,就拿著一大的史料坐在了王小仙的对面,和他用同一张桌案办公,还顺手拿过了竹尺。 再之后,王小仙稍微走神一些,睏倦一些,都会被这个刘恕打脑袋,甚至於,这刘恕每隔一会儿就会过问一下王小仙的校对进度,有了错漏之处,还是会打他。 这货看自己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个傻子! 【不行,说什么也得找个机会逃班才行,但也得有过得去的理由啊,哎”,要不我晚上问问吕景吧,看看最近这开封城里,有没有適合让我去为民请命的大案?】 啪。 一走神,刘恕照著他脑瓜子上就又是一尺。 这般的苦熬,等到下差之后,王小仙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快要散架子了,这种梦回高三的情景甚至让他有些生理上的想吐。 【不来了,明天我说什么也要翘班,这破活儿多干一段时间我会死的。】 刚走出宫去,与一眾同僚们正在说话,脑海中还想著明天翘班,或者请假要用什么藉口好。 却是突兀的,一名看上去满头白的老太太猛的窜出,还嚇了王小仙一跳。 噗通一下就给他跪下了。 “你谁啊?你这么大岁数跪我干嘛啊,你这不折我寿呢么。” 因为是刚出了宫禁不远,几个邸侯很快就赶过来將老太太拉走,王小仙的一眾同事也都看著呢,一脸好奇地看著他们。 “冤枉啊~我冤啊~求官人给我做主啊~” “你这老妇,好不晓事,有冤你去开封府告状去,实在不行就去登闻鼓院敲登闻鼓去,这里是崇文苑,是文曲星做学问的地方,你喊得哪门子的冤?” 那老妇也不理,只是一个劲的往王小仙腿上抓挠过去:“官人可是王小仙?我是受吕景吕推官的指引来找你的,他说全京城如果还有一个人能为我伸冤,一定就是您了,求官人救我一救啊!!” 王小仙一愣:“是吕景让你来找我的?他人呢?你,你什么冤啊。” “我儿刘青儿,乃是军械监的工匠,您改造水並的时候他还出过力呢,不信您可以问李供奉, 他们,他们,他们冤枉我儿子偷盗神臂弓啊,我儿不过是一工匠,那神臂弓长约三尺二寸,重达五六十斤,我儿如何偷得了去?只因他们官官相护,为了给真凶脱罪,强行污我儿的清白,请大官人无论如何要为老身做主啊!” 王小仙听了之后大喜,这翘班的理由,不就有了么? “是何人主审污了你儿清白,为何又说是为给真凶脱罪,莫非你知道真凶是谁?” “污我儿清白之人,乃是当朝御史中丞,兼判刑部事,冯京!盗窃神臂弓的真凶,乃是当朝殿前都虞侯,太皇太后之侄,曹诵!” 第107章 所以,曹家人偷盗军事机密勾结辽国,只是为了斗富? 第107章 所以,曹家人偷盗军事机密勾结辽国,只是为了斗富? 不等吕景下差,王小仙就直接把人给拽了出来,找了个地方喝酒去了。 “什么情况,那老太太到底是什么人,是那神臂弓的案子?你自己就是刑狱推官,怎么还让人来找我来了呢?我现在是修史的啊,怎么,事涉太皇太后,连你都不敢管了?那老太太说的靠谱么?” 刚一坐下都不等吕景说什么呢,王小仙便连珠炮一般地问了起来。 “这案子,我知道的也不多。” “你一个开封府刑狱推官,怎么可能知道的不多,你瀆职啊。” “这案子现在不是开封府的案子了,我是真不知道多少。” 说话间,老板娘也来上酒了,这角店开在开封府外不远处,据说是以前府里一个捕头的遗, 长得也是风韵犹存,是认识吕景的,走路间有意无意的晃动著腰肢。 “不是开封的案子是哪的案子?神臂弓呢?找著了么?” “找著了。” “哪找著的。” “雄州。” “哪?雄州?雄州那不是·瓦桥关啊,这是辽国那些契丹人干的?新產的神臂弓,一共才几把啊咱们大宋这边的將领都还没几个人玩过呢吧?截住了?” “只截住一个,另外两个已经都运出去了。” “嘶~~” 王小仙倒吸一口冷气。 本以为是有人要搞政治暗杀,是要用神臂弓狙谁呢,弄了半天居然是去了辽国啊? 那这他妈的到底算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呢?他怎么觉得还不如挑个大臣杀了呢。 “辽国的探子,当真这么厉害?能从咱们大宋的首都开封,弄走三架最新款式的神臂弓,又一路运送,到了雄州才被发现,还已经送了两个出去, 这岂不是说明,他们如果不把弓往外送的话,直接安排间谍在开封搞刺杀,是想杀谁就杀谁么?我大宋都被渗透成这样了?” “这可能,不是辽国的间谍,而是咱们这边的將领— 王小仙愈发的惊异:“那老妇人说是殿前都虞侯,曹诵乾的,不可能是真的吧?曹诵是曹家大方的掌门人吧,曹家,还是殿前都虞侯,这是他们曹家的门面了吧, 你说他贪赃枉法,草营人命,强抢民女,乃至於谋朝篡位,我可能都信,可你说他勾结辽国? 辽国能给他开什么价码啊?他们曹家在咱大宋都快成了股东了。” 吕景闻言也是苦笑:“具体的,我真的就不知道了,案子在雄州发的,本身和我们开封府关係就不大了,而且上边对这个案子极其重视,文相公和冯京,都是亲自过问,最终也是由冯京自己亲自审理结案,全程根本是有意在瞒著我们。” 王小仙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我现在確实是相信那个刘青儿不是主犯了,他一个军械监普通工匠,就算他真的能將神臂弓给偷出来,又哪有本事將这玩意给运到雄州,不,是运出雄州,按你的说法已经有两个已经到了辽国了。” “可那老妇人跟我说是曹诵乾的,那我还是不信,还是那话,图啥呀,曹家在咱们大宋要什么没有?勾辽国当汉奸?脑子被门给挤了么?” 吕景:“是啊,此案,著实蹊蹺,只可惜,这案子不在开封府,我所知道的,也就仅此而已了“那个刘青儿现在在哪?怎么就给他定了罪责了呢?” “应该,是在大理寺吧,也有可能是刑部,可能秋后就要斩了吧,再具体一些的我真是不知道了,怎么,这事儿你確定要管啊,为那老妇人么?” 王小仙:“要么,这事儿是辽国的间谍神通广大,能在东京偷来新造出来的神臂弓又一路运回辽国,要么,就是我大宋不知道哪个官员,极有可能是高级京师武官,亦或者至少是某个极其要害岗位的官员,里通辽国,结果呢,砍一个工匠顶罪,这事儿就打算揭过去了不成?” “这主犯要是真的逍遥法外了,这一次,他偷的是神臂弓,步人甲,下一次呢?直接引一伙精锐辽军死士进城,偷些火药直接把这木头做的东京城烧了呢?谁知道他能不能做得到,偷三架神臂弓运去大辽,这看起来难度也不比火烧东京来的难度小啊。” “这事儿,都不是为民请命,而是真的已经关乎我大宋的社稷安危了。” 一边说著,王小仙一边嘆息著摇了摇头。 看来这辽国也真是腐败了,大宋的中央禁制都松成这样了,他们在歷史上没真烧了大宋的东京,也真是.臥龙凤雏啊。 一对已经进了博物馆的蠢货。 “若此事当真是曹诵所为,又当如何呢?他可是太皇太后的堂侄,你跟太皇太后他不是还救过你?” “那是石得一救的,此事若是当真跟曹家有关,那我看他们曹家这个与国同休,也可以到此为止了,若是和太皇太后有关係,那她哪还有资格做我大宋的太皇太后呢?让官家软禁了她就对了吕景见状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介白兄只要知道了此案中的蹊蹺,就一定不会置身事外,我也是这个意思,此案,无论如何,哪怕我辈人微言轻,但既然知道了这个关窍,不论上边有什么齦,也必要將其查一个水落石出的,若是当真和曹家有关,就算咱们办不了他,也定要他一脸的吐沫!” “子明兄你呢?” “自然也是一样,要儘可能的查了,介白兄,你能力比我更强,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儘管来找我,咱们携手一同去查,便是刀山火海,此事,也定要闯他一闯。” “好!” 王小仙一时间也是豪气渐升,与吕景握手在一起,这一对曾在江寧共同奋战的伙伴又一次的向著时代的车轮共同伸出了自己稚嫩的螳臂。 只不过豪情过后,王小仙和吕景还是不免为此事要如何去办而发起了愁。 如果是在江寧,那王小仙倒是確实是有办法。 但这里是东京,他在东京也实在是什么也不算,更是半点势力都没有,虽说是官身,但小小一八品官,在东京实在也不算个官了,连住的宅子都是跟李舜举借的,可以说是孤家寡人了,甚至他连名声都不算太好。 结交宦官么,那些士大夫对他普遍好感也不多,可不就是卯足了劲骂的么,或者说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骂他和太监玩,本来不就是因为他不招人喜欢,而別的方面他又確实也没啥可骂的么? 王小仙第一个想到的自然便是元絳,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岁他也是参知政事么“你真不知道?”王小仙在他上差的路上堵住了他,政事堂和史馆都在宫內要过东廊。 “我真不知道。” “你一个参知政事怎么能不知道呢?” “这案子是通天的,是枢密院直管,文相公亲自过问,我是政事堂的参政,为什么要去过问枢密院的案子,你要我为了这个案子再去掀起一场两府之爭么?” “这么严重啊元絳皱眉道:“此事和你有什么关係?馆阁之臣,何等重要,岂能因这些外事而分心?此案乃是由文相公亲自牵头所查办,丟的又是这般的要害之物,你又来逞什么强呢? 怎么,文相公亲自督办,枢密院,大理寺,刑部一同审理的机密要案,还得跟你备案不成?文相公不如你?” “不是,我,我就是问问,这案子是不是定死了那个叫刘青儿的工匠的罪?这里面明显有问题啊。” “有问题还是没问题,你又凭什么管呢?要伸冤,让他去敲登闻鼓去,找到你你就要管么?你以为你是谁? 还问问,知道什么叫机密大案么?事涉殿前司,军械监,乃至於枢密院,我都不好去问,你还要问问?给我滚回去编史去!枉费了司马公和我对你的一片苦心!!” 王小仙无奈,只能是灰溜溜地走了,嘴上还忍不住嘀咕呢:“苦心在哪呢啊苦心,这都好几天了,我都还不知道司马光长啥样呢。” 当然了他心里也知道这元絳说的是对的这案子的级別极高,文彦博亲自监察,冯京亲自审判,已经到顶了,而且到底是枢密院主抓的案子属於军案,保密也是应该的,不保密才是不正常的。 那么就像这元绎所说的一样,他土小仙凭什么过问这个案子呢?就因为他觉得这案子有问题? 理论上来说,这案子既然是文彦博亲自监审,那么这世上有资格觉得这案子有问题能够提出质疑的,就只有赵项一人了,那自然也就怪不得吕景要把他这么个跟此案完全无关,边儿都沾不上的人给拉下水了。 这不是他们敢不敢查的问题,而是权限真的不够,没法查的问题。 可你说不查,这个有著文彦博,冯京,多部门联合查案的大案子,到最后他们確实是就推出来这么一个叫做刘青儿的工匠顶包。 赵项的智商大於八岁就不太可能会接受这个结果。 【所以,这案子必然是官家也知道这是替罪羊的,这么大的案子,能偷出新造的神臂弓卖给辽人,幕后之人说不定都有能力策划一场针对他本人的刺杀了, 换言之这是涉及到威胁赵项本人人身安全的大案,赵却能允许文彦博和冯京这么糊弄他,便是昏君也万万不能的。】 【要么,就是大案窝案,大到无以復加的地步了,又事涉军方,因此官家不是不想捅而是不敢捅,捅开了—难道会有人黄袍加身?这都北宋中期了,北宋中期哪还有这么牛的人物呢?】 【要么,就真是他不好处理,甚至公开了会影响皇家顏面的人了,可能真就像那老妇所说的那样,幕后之人是曹诵的可能性很大】 【但不管这真是牵连甚广,还是事涉皇家脸面,这案子管一管总是对的,把我自己给管个为国牺牲的概率很高啊,嗯,那就更要管到底了, 就是要不给他文彦博面子,哦对了还有冯京,此番,正好和他新帐旧帐一块算,他那位子本来就不稳了,我若是舍了命去,还怕不能把他给拽下来?】 这般一想,虽然王小仙明知道元絳说的很有道理,这怎么看都不是他该管,甚至是过问的事儿,但他还是决定要一管到底,而且不知为何,隱隱的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 王小仙发现自己好像是有点心理疾病了,每次知道自己要惹惹不起的人了的时候就会特兴奋, 特亢奋。 【目前来看,嫌疑最大的还是曹诵,很有可能真的是他】 这是太皇太后的堂侄,赵宋和將门的关係是世代联姻的,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北宋將门其实很大程度上成了类似於宗亲的存在,子女婚娶,都是优先於將门。 虽然到了北宋中期的现在,那些开国將门大多都已经腐败,难堪大用,和西军將门也不是一个东西,但是世代联姻之下,他们和皇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曹家又是將门之首,恐怕隨便拎出来一个姓赵的和一个姓曹的,俩人算一算都是出不了五服的亲戚。 这关係其实已经有点像三国时的曹、丁、夏侯这三家了。 如果是曹诵犯案,那么本著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赵主动配合文彦博掩盖此案,就很合理了当然,目前为止他手里毛的证据都没有,就算他要搞事,总不好全凭一个猜测,就去搞人家殿前都虞侯去,接下来倒是不妨在他身上收集一下证据试试看能不能找得到。 然而,还是有一个巨大的问题一直在困扰著王小仙:为什么呀!曹家的人,为什么要里通外国啊! 【等等,如果真的是曹诵,辽国確实也很难出得起买通曹家人的价,但如果真的是里通外国, 殿前都虞侯啊,隨时可以要了他命的差遣,就算是曹家人,再如何的家丑不可外扬,赵又真的能忍么?他和太皇太后的关係又不好,不是我的话太皇太后现在还软禁著呢。】 【会不会只是单纯的为了钱呢?会不会和曹评斗富有关?我靠,不能吧,不能这么狗血吧。】 王小仙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特別的荒谬。 荒谬到写在网络小说里读者都一定会骂作者垃圾的可能性。 但是,歷史不是小说,王小仙好列也是在史馆学习好几天的人了,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一件事: 歷史本身,就是要比小说荒谬的多。 当即,王小仙差也不上了,飞奔似的就跑了出去直奔开封府,找到了吕景。 “上元节斗富,曹评和岐王两个人具体是怎么斗的,那过程,你完完整整地再给我说一遍。” 吕景不明所以,想了想,重新跟土小仙讲了一遍道:“曹附马斗富时掌出了一座宝船,船上有一沉香山,还有八十斤的龙涎香,三百颗的夜明珠。” “岐王是七十二柱珊瑚林,五十匣的西域西域瑞脑,整整三斛的珍珠粉。” 王小仙问:“斗富就斗富,为什么会火势失控?” “岐王在第二个环节的时候做了火龙吐珠,用上了军方的火油,没控制好,火星飞溅了,所以“为什么会没控制好,军方的东西,点个烟爆竹放,为什么会失控,军方的东西这么不靠谱么?给岐王亲自玩的东西,难道不应该是精挑细选的么? 谁是工匠,军械监的么?给岐王做著玩的火龙吐珠为什么会失控,这是咱们大宋工匠该有的水平么? 这是只烧了百姓的房屋,伤了十几个宫人,万一烧到岐王本人怎么办,万一烧到官家,太后, 太皇太后怎么办? 既然是上元节河上斗富,当时他们两个离著官家的距离应该也不远吧,什么样的工匠,能把岐王的火龙吐珠,给改的这么危险,这判他一个谋逆行刺王驾的罪过一点也不冤枉吧,那给他做火龙吐珠的工匠呢?” 吕景有点憎了:“这事儿,和去神臂弓的事儿,有联繫?” “我也只是在猜,也许有,但我需要知道那一晚他们两个斗富到底是怎么斗的,我要细节,我得知道细节,你当时是亲眼所见么?” “没有,我这是记录的档案。” “找,去找人证,问一问那次斗富的全部细节,火龙吐珠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吕景闻言不敢怠慢,连忙安排了人手去找证人。 而后很快,王小仙就听到了一个他想听的答案。 “岐王,岐王那天很高兴,本来那火龙是很好看的,也並没有火星四溅,但后来岐王命人泼珍珠粉助瑞脑香氛,突然之间,那火就失控了啊。” 王小仙心下瞭然。 这是真遇上蠢货了啊,这应该是撒在空中的珍珠粉起了粉尘效应从而导致了爆炸。 “曹駙马的沉香烧了么?” “烧了。” “你確定?” “確定。” “是燃烧的珍珠粉,落在了沉香上,从而带起了駙马的船也著了火,是么?” “对,是这样,不过駙马那船上的火很快就被灭掉了,根本就没烧起来。” 王小仙点头,隨后,问了这证人最后一个问题:“火被灭了之后,你看那駙马爷船上的夜明珠还亮么?” “啊这这好像,好像確实是没有之前那么亮了。” 吕景:“什么意思?为什么夜明珠不亮了,介白,这和神臂弓有关係?” 王小仙嘆息一声道:“珍珠粉遇上了猛火油,產生粉尘爆炸,爆炸的粉尘溅射到沉香木上燃烧,必然会產生大量的烟尘,烟尘落在夜明珠上,细小的烟尘会顺势堵上夜明珠上面的细小孔洞, 所以,夜明珠就不那么亮了。” 吕景:“原来是这样————-你居然能想到这么多。” 王小仙:“你说曹评他斗富,拿出了多少颗夜明珠?” “三百颗。” “他家为什么会有三百颗的夜明珠,曹附马是卖珠子的么?他们两口子要真是天天楼著三百颗萤石睡觉,说不定早就被这玩意给毒死了。” “那你的意思是?” “很有可能,这三百颗夜明珠中的大部分,都是这曹駙马找朋友借的,甚至可能有些是暂时找珠宝店借的,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这个了, 他一定是搜集了大半个东京城,才能凑齐三百颗夜明珠,但是,这场斗富出现了意外,別的损失都还好说,这三百颗夜明珠不亮了·—他是不是得赔钱?” “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是著急赔钱,为了面子,所以以让曹家的所有人给他凑钱,而这个曹诵,为了给曹评凑钱,把神臂弓给卖了?” 啊?这也太离谱了吧。 “查查吧,万一这就对上了呢。” 第108章 將事情闹大,唐介赠书 第108章 將事情闹大,唐介赠书 动机和逻辑链条通了,亦或者至少是有了一种猜测,接下来,就是验证了。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么。 王小仙的目標是要为国而死,当然是不怕权贵,也不怕曹家,但他也总不能什么证据也没有, 全凭自己胡乱猜测,和一个老妇人的状告,就去搞曹诵这种大宋顶级武將,还是皇亲国戚吧,这要是没有证据支持,即便是老百姓恐怕也很难认可他的。 然而在小心求证的这个环节,他和吕景还是不得不再次面对处处为难的难题。 因为还是那话,这案子的级別太高了,他这个小人物很难介入其中。 然而很难,却也不代表没有。 “冤枉啊~!!!冤枉啊~!!” 咚咚,咚咚,咚咚咚。 登闻鼓院之內,王小仙自己搬来一个梯子,爬到了六尺高的登闻鼓上疯狂的敲击了起来。 北宋的这个登闻鼓院极有意思,名义上,这东西是为了百姓伸天大之冤,以示任何人都可以將冤情直达天宫之意。 但这这玩意的位置却是在宣德楼前,宋代宫城门前有宽阔的广场和廊房建筑,登闻鼓院就设在这里,你说这算內城吧,好像也不算,可你说这不算吧,反正是也有禁军看守,真要是普通老百姓,恐怕也不那么容易进得去。 理论上来说,普通老百姓要敲登闻鼓,是有一套很复杂的流程的,具体包括:找自家本地的官员给自己作保,而后经监门使者引入,找到鼓吏,再经由主司合验,主司官员同意你敲,你才能敲。 如果主司不受理,你非但无法敲鼓,反而还要罪加一等,非大冤而妄诉者,杖八十。 这玩意是宋太祖赵匡胤设立的,他设的时候初心確实是好的,可即便是在这个政治最清明的太祖时期,鼓院日受状百数,实达天听者不过二三。 等赵匡胤死了之后,这玩意实际上就已经是司法表演的道具了,歷史上也確实是有过很多次敲登闻鼓的记载,但是每一次,几乎都要牵扯到朝堂之上十分严肃,甚至是段位十分高的政治斗爭, 难道真是百姓敲的? 然而普通百姓没有办法敲,王小仙却还是能敲的,因为馆阁也都要过东廊,王小仙上差的时候是刚好路过登闻鼓院的,而且这些守门的禁军都已经认识他了。 他还是挺有名的。 然后,王小仙这一日便在上差的时候,突然转向,扛著个梯子爬上了登闻鼓,在一眾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敲响了这东西。 那些鼓吏和看门的禁军也都认得王小仙,知道他是有直达天听,和元参政,李公公都关係匪浅,曾经在江寧办了富相將富相都给赶走的狠人。 此时一见他敲了登闻鼓,又哪敢阻拦? 那登闻鼓离地九尺,本来就是为了让人敲不著而设的,此时王小仙踩著梯子上去敲击,眾人反而不好拉他了。 还是那话,他王小仙不是什么普通百姓,大家也不敢拉呀,这一拉,万一把他给摔下来,摔个好岁的可怎么办?谁敢做这个主呢? 就这么一犹豫,这登闻鼓可就被王小仙给敲响了。 要知道这鼓虽然难敲,却是的很响啊,內置铜铃,又是紧挨著东廊,声音穿过东廊在回音效果的加持之下可以让諫院,御史台,乃至待漏院的大臣们都十分清晰的听见。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停下了手中的公务朝这边看了过来,同时心中还不免喘喘不安,百余年的政治默契,登闻鼓这种司法表演道具,每一次敲响都是为了政治斗爭。 自打赵登基之后,其实政治斗爭虽然是不显山也不漏水,但还真的是挺激烈,挺残酷的。 第一个跑出来的,自然都是御史台的人,他们本身离著就近,而且和登闻鼓关係最大,等到眾人出来看到是王小仙,所有人的脸色又是情不自禁地齐齐一变。 “你是什么人,既然身穿官服,为何要敲这登闻鼓?就算真有官司要诉,为何不去开封府?” 一个中年大帅哥站出来,大声地喝问, “冤枉啊~,冤枉啊~,我是王小仙,我要替人鸣冤,东城匠户刘青儿之母徐氏,击开封府冤鼓之时,被人当做疯婆子给走,甚至还打了她一顿,状告无门,实在是冤枉啊。” “今日,我王小仙就是要替她鸣冤,御史中丞,判刑部事冯京,竟將三架神臂弓,五十副步人甲,都赖在了这工匠刘青儿的头上,试问刘青儿区区一个工匠,如何能偷的出三架神臂弓,五十副步人甲,还能將其一路运输,送到辽国去呢?” “若说此人是个从犯,那也就罢了,可若说此人是主犯,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么?所以我想, 一定是冯京这个狗东西存心欺瞒,他为什么要存心欺瞒呢?一定就是因为此案和他本人有关,他就是这盗卖军械的罪人之一!你又是什么人?”王小仙问这个中年帅哥道。 中年人咬牙切齿:“本官,冯京!” 呼呼一阵凉风吹过,场中氛围一时间又是紧张,又是尷尬,也不知是谁那么不懂事,居然噗吡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就好像会传染一样,很快的,却是让场上眾人全都不知不觉间莞尔。 “原来你就是冯京那个奸贼。”王小仙扔掉鼓锤,一步步地爬下梯子。 “王小仙,你今日扰乱宫禁,就是要撒泼的么?平白污衊本官清白,本官今日,绝不与你干休。” “好啊,冯京,你在江寧任职江寧知府之时,暗示手下为你的女婿富绍庭大开方便之门,又挪用公帑为其平帐,其中,光是府学修一项,挪用银钱就超过了五万贯。” 说话间,王小仙从怀中拿出一本帐册,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直接甩在了冯京的脸上,而后高声道:“此乃江寧府帐册,以及江寧府內十名相关背吏的证言,要物证,江寧府也还有物证,人证物证俱全,你可是还要抵赖?你若不服,咱们將官司打到御前,叫官家隨意再派个钦差去看看便知。” 冯京见状,脸色腾得一下就殷红如血,要知道这可是公共场合,当著一大堆同僚的面呢。 “你你—你信口雌黄。”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冯京,你在江寧贪污的证据,我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今日不是跟你说这个的,这些证据,足以证明你冯京是一个人品低劣,贪財无度的小人。” “现如今你亲自审理的案子,居然出现了如此巨大的紕漏,分明就是一眼看假,我看你不是蠢,分明就是坏,因此我猜测,这案子必然和你有关,你分明本人才是此案主谋,冯京,你通辽叛国!” “荒谬!”另外一不认识的中年帅哥突然对著王小仙大声呵斥:“此案乃是枢密院监审,文相全程监督,如何会有什么错漏?” 王小仙:“谁知道这是不是官官相护呢?官家也是刚登基不久,我看也挺傻的,肯定是被他们两个所欺瞒了。” 这却是连著文彦博一块在骂了,恰巧那文彦博出来,听了这话脸色一时也是一片铁青,不过最终却也还是只能长长地嘆息一声,和身边人笑著打趣,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神色:“早听说这王小仙性直近癲,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吶。” “放肆!!国朝重事,岂是你小小一个校对能够胡言乱语的?跟我走!” 依然还是那个中年帅哥,却是居然上前一把抓住他就拽。 “你谁啊?” “司马光!我是你长吏!” 王小仙疯狗乱咬:“怎么,莫不是此案你也参与了不成?” 司马光:“你莫要狗咬吕洞宾,不管你到底想干什么,目的都已经达成了,还不快跑是等著挨板子么?咱们快走。” 王小仙这才恍然大悟,然后,开开心心的就跟司马光跑了。 骂完人就跑,真爽。 本来么,他敲这登闻鼓本来就是为了骂人的,一个文彦博,一个冯京,牵扯到了这么大的人物,他敲一顿鼓能有什么用,指望赵亲自审案么? 他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骂人,就是为了把事情搞大,把这件原本算是秘案的事情给搞得人尽皆知,至少是在官员之中人尽皆知,以產生巨大的舆论压力。 哪怕是八卦呢,只要这案子公开开来,不管他的猜测对不对,那个卖了神臂弓的到底是不是曹诵,卖弓的理由又到底是不是为了给曹评斗富擦屁股,都已经无所谓了。 有些事儿不上称没有三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杨金水的至理名言在宋代也是一样用的。 军中秘案么,文彦博和冯京一勾兑,赵装个糊涂,这事儿黑不提白不提的可能就过去了,但若是公案,大案呢?要知道北宋的皇权,从来都是薛丁格的皇权。 说大,一句话就能把宰相罢,军权更是从来没有交到过別人手里去。 说小,是面对士大夫这个群体时却总是不得不进行妥协,北宋的內阁一旦下定决心抱团,是真能让你这个官家的命令出不了宫门的,事实上要不是因为北宋的相权真的是大,赵他都上不来, 韩琦要是顶不住压力,现在在官家位置上坐著的,可能就是那个斗富放火的岐王了。 要知道北宋的士大夫阶层可不止是对宦官集体天然有著极大的敌意,外戚也是一样的。 他今天这一举动,就是为了开团。 只要闹得大了,他就不信后面会没人跟上。 冯京和文彦博没有政敌么?难道就没有哪个文官想搞一搞曹家这个外戚之家,以凹一下自己的清正人设么?高滔滔这个太后难道就不想对曹后这个婆婆落井下石么? 自古婆媳最难处,滔滔和曹后之间难道没有婆媳矛盾? 就比如,现下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司马光。 虽然他也是第一次见人,但王小仙很快就意识到,其实这司马光看著是在骂自己看,但其实是在帮自己的。 这货虽然把自己要来馆阁却没露面,但他却是也知道,这人的本意是希望对自己好,是要培养自己的。 土小仙这人心善,找不到合適的理由的话,也是没法对对自已好的人恶语相向的,这也是他这么刚烈的性格会对史馆內范、刘两人多加忍让的原因。 他这人还是有点太识好歹了。 “司马公,多谢。” “还行,至少没再倒打一耙狗咬吕洞宾,登闻鼓院有明確的典章,非大冤不可鸣鼓,从来也没有替別人敲鼓的道理,那冯京本就是御史中丞,他抓著这个由头让人脱了你的裤子打你一顿一点毛病都没有,你这人不怕死,也不怕辱和打么? 能跑就跑么,跑不了再硬挨著也不迟,当净臣,也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你看现在你跟我跑了,回头我就跟他解释我已经教训过了,他能怎么样?他还敢来崇文院来闹事?真来了,我就有理由与他斗了。” 王小仙深深朝司马光鞠躬:“多谢司马公襄助。” “也不是冲你,是冲公义道理,哎”,朝中也是好久没有出过你这样的人了,挺好,唐子方后继有人了啊,就是有点可惜,气节不错,风骨差了一些。” 王小仙心知他说的还是自己和李舜举结拜的事,有心想反驳吧,想想还是算了。 这位也是史学大家,辩到最后人家也给你甩了一句:“等你修完唐纪咱们再论”,那可咋办。 他是真他娘的学不进去了。 不得不说,司马光这人或许確实是有许许多多的缺点,但是这一身正气,至少目前来看是当得的,即便是歷史评价,似乎也顶多有人说他能力不行,没人说他人品不行。 馆阁是清流所在,王小仙今日这事儿办的,其实反而是太清流了,以至於这馆阁虽说是旧党的大本营,里面的那些同僚里十个有九个都是將来的顽固派政敌,但至少此事之上,这些人还是都纷纷主动迎了出来,仿佛在迎接一个得胜归来的大將军一样。 “介白,好样的,真给咱们崇文院长脸,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是个千古名臣的苗子。”范祖禹得意洋洋的说道,仿佛王小仙真是他培养出来的似的。 “多谢诸位,多谢诸位。”王小仙心里也是有些复杂,要知道,这些人都是未来旧党的核心骨千,也即是所谓的士大天群体,其实想也知道么,崇文院是司马光的大本营,里面都是他的人。 而他是已经认定了要跟著王安石一条道走到黑,走到死,而一定是要比王安石更加激进得多的,其实这几天里,他已经將这几日接触的这些同僚都当潜在政敌来看待了,甚至还琢磨过他们的短处,弱点之类的。 此时大家居然这么认可他,倒是让他心里,好像是多了几分愧疚之情。 一眾人正说著话,却是十分突兀的,听到门后面传来几声轻咳。 这咳嗽的声音极轻,伴著咚咚,咚咚拐棍拄地的声响,轻微到不仔细听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都听不见,然而就是这样轻微的声响,却是啪得一下就打断了整个崇文院的喧囂。 王小仙回过头去,却见一老者,面黄肌瘦,背部驼得厉害,身上隱隱的还带著一股臭味,颤颤巍巍地行来。 “唐公。”司马光连忙上前,也不嫌弃老者身上臭,亲自扶了起来。 “唐公。” “唐公。” 诺大的一个崇文院几乎人人都认得老者,而且表现得极其恭敬,王小仙见状也是有所猜测,连忙上前郑重而拜:“下官拜见唐公,得见唐公,三生有幸。” 姓唐,在大宋还能有如此地位,除了唐介也没別人了。 听闻此人患有极其严重的肺病,而且背后生有恶疮,已是个快死了的人了,却还在坚持每天上差办公,而眼前这人,確实也是看上去隨时可能蹬腿的样子。 不得不说的是,王小仙虽然对北宋的仁宗朝鄙夷极深,但北宋文官之中,他最敬佩的三个人, 范仲淹,包拯,唐介,確实也都是仁宗培养的。 仁宗的那一套,確实是培养出了极大量的偽君子,但真君子確实也是有的。 “王小仙,好,好,吾道不孤,后继有人了啊,介白,老夫一生,甚少有什么书言留下,唯有一颗铁胆,我写了一本书,算是老夫的政论笔记吧,本以为无人可托,呵呵呵,老天,还是怜惜老夫的,趁老夫还没死,给我送了你这么一位大才,今天下差之后,来我府上,將这书册带走吧,我传给你了,不嫌弃吧?” 这其实就相当於是认下他王小仙继承自己的衣钵,日后王小仙完全可以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唐门传人了。 连忙大礼而拜:“长者所赐,不敢辞,必不负唐公今日重託,不过唐公,军械失窃案事关辽国,如此大案,不知小子能否请唐公“ 唐介不等他说完,就见唐介摇了摇头:“这案子太小了,老夫时日无多,又已是病榻缠身,实是没有精力去做了,这未来,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的,你小子这身上这一身的锐气,却是连老夫当年也远远不如,好做,好做,將来大宋,还是要靠你们的。” “呵呵呵,老夫就是过来看看你,行了,看也看完了,我还要忙呢,走了。” 第109章 罢黜冯京,案件重审(7k,算大章吧,不分了) 第109章 罢黜冯京,案件重审(7k,算大章吧,不分了) 第二天一早,文彦博和冯京便纷纷递交了奏疏辞官。 北宋的这些相公们,都是极其重视名声的,哪怕是沽名钓誉,就是装,也都得装出一副君子的模样,毕竟王小仙如此出头,搞的动静那么大,整个官僚系统现在都知道了,都在笑他们呢。 而后理所当然的,文彦博被赵百般挽留,还特意下了詔训斥王小仙,让司马光看著他,让他好好在史馆禁足修史三个月,三个月都不许再出门了。 不得不说赵项的这个所谓的惩罚真的对王小仙非常照顾了,毕竟他连文彦博都给骂了,史馆禁足,算什么惩罚呢?那地方本来就是他工作的地方啊。 旁人想要去史馆翻看资料,还都没这个福分呢。 然而再仔细想想,王小仙乾的这个事儿,因为没有任何成例,要说有罪吧,他都没有成例,又算是什么罪呢?总不能真的杖八十吧。 无冤而击鼓杖八十,这是针对普通百姓的,王小仙官职虽然不高,但被赐予了进士出身之后, 他现在也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士大夫了,哪有给士大夫打板子的道理? 那针对老百姓的刑罚,能针对士大天么? 所以其实谁都觉得王小仙的处罚其实是轻了的,但要说到底轻在了哪里,那却又真有些说不上来,而且经此之后,大家也確实是发现了赵对王小仙毫无疑问是非常爱护的,因为这事儿是不难猜出,恐怕是事涉外戚了的了。 而消息更灵通一些的,则是知道此事上那曹太皇太后又一次的大怒起来了,而官家和太皇太后好不容易有些缓和的关係,这会儿却是又復紧张起来了。 【一个是你姑父,一个是你叔叔,他二人斗富之事若只是这般放下,变法之事便不用提了。】 不自觉的,赵又想起了那一日王小仙跟他说过的这些话语。 “官家,李都监回来了,正在门外等候“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李舜举进殿,与赵项见礼参拜不提,赵项也是颇为急切,道:“李舜举,我让你查探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回稟官家,西夏梁太后確实是在改革,这女人手腕极硬,確实是在有意的分贵族土地分与贫户。” 刷的一下,赵的眼晴就亮了:“她当真是在分土地?为何这么大的事情,大臣们不报给我知?恐怕,这才是去年以来,西夏贼子屡屡犯边的最大原因吧。” 李舜举闻言低下头没有说话,但却也是默认了的意思。 很明显么,王小仙给他讲的那个纯属胡编的故事,就是在映射他们大宋和西夏,那个所谓的慈禧,就是他这个大宋官家,那个明治,自然便是这个梁太后了。 他们俩都是差不多时间掌权的,那西夏说是今年新君登基,但去年老皇帝就不行了,一个七八岁的国主,更是屁用没有,怎么看,这俩人都颇有一点时代双生子的意思,而且两个人也確实都是锐意改革的。 梁太后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小规模的不断尝试侵犯宋土,规模也是有大有小,然而至於为什么这个梁太后这么热衷於打仗,大宋这边其实也是没个像样的说辞的,有些人想当然的认为是为了给先帝报仇,不过更多人大抵都是夏人野蛮之类的。 真要是非得说上两句,要言之有物的,那就推脱到岁赐上,因为打从英宗时期开始,大宋就一直在有意减少和拖欠岁赐。 毕竟,除了仁宗,有几个正常的,有心作为的官家能忍得了这个?岁幣这玩意给辽国也就给了,毕竟確实是有点打不过,可西夏算个什么东西? 再说北宋的財政危机確实是已经挺严重的了,国家也是真没钱了。 以至於不少老臣其实心底里都认为:西夏犯边,就是因为朝廷不给岁赐,不给岁赐就要打仗, 打仗就要钱,的钱就比岁赐更多,最终结果就是得不偿失。 只不过因为富弼罢相的事情大家对此都有底讳莫如深,只要官家不抓著问,大家都把这理由给藏心里了罢了,赵也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所以也不问了,却是从没有人跟赵提过,这会不会和西夏內部的政治斗爭有关係。 宋朝这边不可能不去打探西夏那边的情况的,然而提起这个梁太后,大家的反应也都是什么数典忘祖啊,自甘墮落啊,野蛮淫荡啊,道德败环啊之类的,对於他在西夏做的一切事情,反正怎么归因,都能归因到她本人的道德败坏,鸡司晨上。 她本人都已经道德败坏了,那还能有个屁的深意? 这其实也是一个很诡异的事情,就是打从宋朝开始,中国人评价一个人的时候往往都要从ta的道德开始聊起,哪怕这所谓的儒家道德在西夏那种地方水土不服。 一个道德败坏的人,他所做的事情就好像是一定成不了了似的。 好在他赵除了从正经的官僚体系获得情报之外,还有第二条情报线,那就是这些宦官。 西夏也好,辽国也好,都是有藩兵的,打从赵匡胤组建银鞍契丹制开始,这些个藩兵就几乎都是宫廷宦官的直属,也没办法,这些藩人是很难在中央找到文官做自己的靠山的,和边地將门更尿不到一块去,除了宦官他们也实是很难找得到靠山。 而对於宦官来说,这些藩兵的投靠也有利於他们监军的时候手里起码有一支信任的部队可以用,久而久之,互相之间就成了一个体系,平日里就算是不打仗的时候,两国之间做点贸易,搞点间谋什么的,这么一支力量用起来也方便。 当然,这也又成了宦官干政之后会干奸之事的一个铁证也就是了。 那一日赵和王小仙聊完之后,也是愈发的觉得王小仙说的还挺有道理的,他也想知道梁太后在辽国到底都干了什么,正好这事儿跟李舜举还有点关係,便將他打发了出去,专门去了解此事。 他李舜举的根基本来就在西夏边地。 结果,就打听出来了这些。 “所以,这位梁太后,是真的要锐意改革了?” “恐怕是的,至少,是一个极有野心的女人,而且颇有手腕,至於说她有没有在宫中克行节俭,乃至於每天少吃一顿饭,那不知道,只是据一些藩人说,她为了维持朝廷,会不惜和大臣睡觉,西夏那边的谣言很多,说她睡过的大臣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赵项一愣:“真的?她,她真的会跟大臣睡觉?” “难说,这种男女八卦,夏人和咱们宋人都是一样的,最是容易被传播,但也最是容易被瞎传,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臣也说不好。” 事实上十个八个都是克制的说法,有些个藩人信誓旦旦的说他们西夏朝廷之內,满朝的文武都已经跟太后睡过了。 李舜举虽然自己没那个功能,却也知道这是太后而不是妓女,这么荒唐离谱的传言,也就没报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还是不要太当一回事的好。 赵项也是本著八卦的心思稍微问问罢了,也知道这些事素来无稽,摇了摇头,復又问道:“风月之事,於国事上无关大局,咱们只说政策,不是说,这个梁太后自甘墮落,十分厌弃自己的汉人身份,对汉人身份深恶痛绝,强行要削减夏国內的汉製成分,反而对所谓的党项文化,颇为推崇么?” “那是表象!”李舜举却是斩钉截铁地道, “表象?为何这么说?” “一开始,臣也是这么以为的,只是此次臣一路快马去了庆州,与当地归附过来的生番部落牧民沟通,聊过了之后却是认为,这很有可能,只是这位太后故意迷惑他们西夏本国大臣,也迷惑咱们大宋的手段罢了。” “如何迷惑,何以为实。” “梁太后表面上推崇党项文化而已,实际上他们全家在西夏汉人之中的威望並不算低,所谓的推崇党项礼仪,其实针对的是汉人中的大姓地主豪强,並非是所有汉人,反倒是之所以频繁侵扰我大宋,却是极有可能,是为了拉拢汉人。” 赵项闻言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道:“我不太明白,这女人作为汉人,废汉礼,以党项人自居, 听说对西夏的汉人官吏都在进行打压,怎么按你说的,他反而是在拉拢汉人了?” 李舜举:“那要看官家认为,何为汉人了,亦或者说,瓜、沙二州的汉人,到底还是不是汉人见赵愈发的困惑,李舜举主动解释道:“西夏並不是只跟咱们大宋作战的,瓜、沙二州的回余孽,也一直和西夏战事不停,而为了和瓜沙回鹃作战,梁家以太后之名义,接过西线军权不难,那边的人都是回人和汉人,掌控起来也远比直接接手党项军队容易。” “那他为什么还要废除汉化?” “不废汉化,是要让张、曹两家重新拿回军权,让归义军重生么?据我所知,这位梁太后极其的篤信佛教,或许,统治汉人並不一定需要儒学,用佛法,也是一样的。” 赵项一时也是恍然,客观来说,归义军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说是汉人,但恐怕早就极其严重的回化了,歷史上这些人本来就是一边受著以张、曹两姓为首的汉人豪强以儒家文化教化,甚至一度自翊为唐人,这本身也是符合那些汉人豪强利益的。 然而另一方面,身处於那么个地方,其实儒学本身確实是有点水土不服的,自然也极其容易的受到佛教文化影响,歷代统治者都只能尽全力的去平衡儒学和佛学的关係。 客观来说,不学儒学的汉人到底还是不是汉人,这个问题恐怕也是极复杂的,归义军灭亡之后如果西夏有意放任,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些人也就要被回同化了, 但是回人一直也不认同西夏的统治,这还一直反抗著呢,甚至他们还敢堂而皇之的派出使节去和宋朝结盟,搞得大宋都懵:这回到底是灭了还是没灭呀? 那自然,西夏当然就不可能放任他们和回同化了,那就只能是刻意分化他们和回人的区別,甚至那瓜沙二州本来也没什么党项人,他们打回还得靠这些汉人,得著重强化他们的民族区分,煽动民族仇恨。 李元昊强行要求汉人剃头,这其实是很蠢的,这些剃了头的汉人也不会认可自己是党项人的, 反倒是很多人会认为自已是回人,所以到了梁太后时就命令他们重新把头髮留起来,重新穿回汉人衣服了。 但是太强调汉化了也不行,因为儒家文化本身太强了,给这些人建立了儒家的汉人认同,这帮人怕不是就要心向大宋了,鬼知道什么时候归义军的这个旗號就又要打回来了,为了打个回,要是把宋人给勾引过来,那乐子可就太大了, 因此在著重强调他们是汉人之后,却不允许他们供奉和信仰孔子,关羽,城隍等汉人的文化符號,而是更加大力的推崇佛学,並让他们学习西夏文字。 总之,就是把这帮人搞得贼拧巴,胡不胡,汉不汉,却是正好可以为梁氏所用,做他们梁氏真正的基本盘。 “依臣看,这位西夏梁太后虽然打著的是党项人的旗號,但却只是为了拉拢党项人的上层贵族,破坏的是西夏中央政权好不容易勉强搭建起来的体统,但是在底层,他却是大量的调瓜、沙二州东来,反而在想尽办法去抢夺那些底层党项民眾的利益。” “攻打大宋,其实就是手段,他们其一,是为了在上层摆脱自己的汉人身份,以示自己与咱们大宋势不两立,其二,是为了借战事之机,儘可能的將瓜、沙二州汉人儘可能的调过来,借战事安插,吞併那些党项人的土地。” “那些党项贵族,就干?” “李谅祚活著的时候,因为要推行汉化,党项內部的矛盾很大,如今梁太后废除汉化,自然是反而极受西夏那些小贵族的拥是,更何况对回战事的胜利,也已经重新恢復了丝绸之路,通过在关键位置上设卡收取关税,也足以弥补那些党项贵族的损失。” 这梁太后的这个玩法,是通过侵占土地来损害底层党项人的利益,但又能通过丝绸之路上收商税来分润来拉拢党项上层利益。 至於说汉化,其实绝大多数时候少数民族汉化的目標都只是为了自己死后儿子可以父死子继罢了,梁太后一介女流,废汉化,上层那些贵族怕是巴不得的呢。 简单说,就是损害汉人地主及中高层和党项人的底层,来拉拢汉人的底层和党项人的高层。 隔三差五的再和党项贵族中的顶层人物睡个觉啥的,这权力也就把握住了。 赵项点头,隨即,却是猛然站起身来:“如此一来,西夏国力岂不是会因为这连绵不断的战事不减反增?” “官家圣明。” 这赵项也算聪明,敏锐地意识到西夏这么干下去会越打越强的。 因为越是打仗,梁太后就越是有理由將西边的汉人给调到东边来,如果党项人和宋人打仗死了,那他留下的土地需要这些汉人来继续耕作,如果西夏打贏了,占领了宋人的土地,还是需要调这些西边的汉人来耕作。 灵、夏等州本来就都有著大量的生汉、降汉,如此这般恐怕要不了多久,这地方就將成为一个大熔炉了。 况且赵也是知道,西夏和回人作战是节节胜利的,就算东边和大宋的战事是输多贏少,也不耽误人家东边受损西边补,丝绸之路一旦开闢出来,相比於西边的得,这东边的失,对於西夏来说恐怕还真不是不可接受。 “所以这么看来,这西夏太后虽然行事荒唐,但却非但不是庸主,反而是是在以这种荒唐手段富国强兵了?所以,他真是王小仙口中的明治?那朕,当真是慈禧么?” 隨即却是又想到,王小仙跟他讲的,那个胡编乱造出来的大清国,慈禧因为过生日的原因而挪用三百方贯的军费从而被小国打败的问题。 他当时还想呢,这得是多昏庸的主,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昏君至此,亡国也实属活该。 结果呢?他们大宋最大的將门,他的亲姑父在干什么呢?为了斗富而把最新款的神臂弓卖给辽国人?这和那慈禧又有什么区別? “所以王小仙,真的是以此做比,认为西夏会在梁太后的治理之下日益强大,而朕,却是个志大才疏的慈禧么?” 李舜举不敢言,只是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回应此事。 “冯京不是递了辞呈么?答应他,让他滚蛋,让內阁议一议,谁適合接替这御史中丞之职,实在不行,就让司马光回去,亦或者——哎~,算了,让他们先议吧。” 赵项也是真无奈,御史中丞这职位实在是换了太多次,已经有点无人可用的感觉了,一旦冯京去职,朝中除了司马光之外几乎就没有其他合適人选。 而且这个职位实在是太重要了,说实话,江寧那边出事儿之后赵项其实就已经有想要换掉冯京的,之所以没换,是打算等王安石回来,正式推行变法之后,问问他王安石的意见的,毕竟御史台是政治斗爭中的大杀器么,这个道理他赵项还是明白的。 万一换掉冯京,换上去的人和王安石不和怎么办?不认同革新变法怎么办? 几乎是直觉一般的,赵便打心眼里认定司马光不是合適人选,他曾跟人解释,当初换下司马光不是为了惩罚他,而是出於爱护他。 “刑部那边,让韩縝暂判刑部事,重审刘青儿案,告诉文彦博,让他这次好好审案,认真审案,庆寿宫那边—哎,我听说斗富之后,太皇太后给曹评两万贯钱,以做零用?呵呵,放火烧街,他赔才赔了两千贯,太后却居然给了他两万贯。” 李舜举压根就不知道这个事儿,只是涉及到太皇太后,还是比较敏感的,只得道:“太皇太后久居於深宫,销確实也不大,曹駙马既是太皇太后的侄子,又是她的女婿,所以——娇宠了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么。” 赵项:“將庆寿宫的用度再减去三成吧,国事艰难,正该要力同心,相忍为国才是啊,另外岐王和曹评二人,斗富之事,影响甚坏,罚他们闭门思过一年,一年之內,不许出门!” 这样的决定既下,只要外边的那些朝臣不傻,应该就不可能不明白赵的意思了,那些士大夫们和將门,外戚,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之所以遮遮掩掩,本来也只是为了照顾太皇太后,也是他这个官家本人的顏面而已。 却是连王小仙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冯京居然会被罢点的这么快,他只是去敲了个鼓,居然真就把事情给敲得峰迴路转了? 满朝的文武也是有点懵逼和不解,毕竟赵转变的太快,按理来说,去年他刚登基的时候和曹后的关係毫无疑问是最僵的,可是过年的时候不是都和好了么?这才刚和好几天啊! 之所以连文彦博都默契的想要將此事轻轻放下,不就是为了大局著想,害怕刚刚关係有所缓和的这帝后二人又重新尷尬起来,害他背负不孝的名声么。 那你要是都不在乎了,那就查唄。 因为这案子,在被王小仙这么一搞之后已经成为了公案、大案,为了以示公开,韩縝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为工匠刘青儿进行了平反,同时也大大方方地公示出了此案的直接证据: 一架被缴获的,完整的神臂弓,那弓樑上还刻著铭文呢,写著刘青儿制,曹诵验。 就这么点证据,也就是说这神臂弓是刘青儿做的,仅此而已,就这么一点莫名其妙的道理,居然就直接抓了这刘青儿顶嘴,不得不说冯京这事儿乾的,也確实是太急了一点,活儿太糙了。 当然,其实也不能说真就是太糙,栽赃之前他是特意查过的,这刘青儿没钱没势,家中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有个媳妇,前年还跟別人跑了,人虽然在军械监当差,但人缘並不怎么好,按说这样的人,冤枉了也就冤枉了,是不会有人给他出头的。 他也是真没想到,这刘青儿的老母,六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能先是去开封府去闹事,后去找王小仙喊冤,王小仙居然也真管他,更没想到官家居然也乾脆一脚把他给踢了。 明明他才是替官家遮挡的啊! 不过事情传开之后他罢职总是没问题的,北宋在经过了仁宗朝的宽仁之后,对於官员腐败的容忍度破天荒的高,但是御史中丞的这个职位到底还是特殊的。 这职位是主抓反贪的,对道德的要求自然极高,一般只要是被指出了道德污点,確实也就很难再干得下去了。 王小仙在江寧是个什么地位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既然敢当著眾人的面明確的表示他手里有冯京当江寧知府时贪污的证据,那也不用怀疑肯定是真的有。 再说刘青儿这事儿曝光之后大家也才发现,冯京这事儿办得確实是离谱,因为既然这神臂弓上有了曹诵验,这么明確的记號,自然就代表著这弓已经出了军械监,已经由曹诵接管保管了,这弓丟不丟的跟人家工匠就没关係了。 明眼人都不难看出,冯京在处置此事上恐怕是根本就没有用心的,看到此事和曹家有关之后压根就不想管,看到了刘青儿这个名字,直接顺手就把锅给扣了。 现在换了人,劲爆的消息自然便一个接一个的曝了出来,因为那个被雄州守军直接给扣下的商队,其头领刚好是曹评的家奴。 曹诵的验收,曹评的家奴,整件事这就已经有了一个非常清晰的脉络了,只需要顺藤摸瓜,基本没有查不出来的道理。 那韩縝也是老刑名了,甚至这刑部的事情本来也一直都是他在主管著,只是他们家势力实在太大,一个大哥韩絳现在是枢密副使,二哥韩维是翰林学土,赵最信任亲近的老师,连王安石都是他举荐的。 再加上他本人知刑部,一家哥仁都是半相一级,而且隨著上边的那一批老东西逐渐凋零,肉眼可见的这哥仁的这个半相的这个半字早晚都能跨过去,这就实在是有点太扎眼了一点,这才儘可能的低调行事。 这才让那冯京无厘头加了个知刑部的简差做了刑部的一把手,事实上人家冯京大部分的精力也是放在御史中丞这个位置的,只有审查官员需要刑部配合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还有个知刑部的差事。 觉的是偏偏此次查的这个军械失窃的案子,在一切问题都还没浮出水面之前,他这个实际上的刑部一把手居然还能把案子甩给名义上的一把手冯京。 更绝的是,御史中丞空缺,不管是赵本人想用,还是政事堂商议,如果不让司马光回去的话,那么这位置眼下最最合適的人,还真就是作为枢密副使的韩絳! 什么是政治斗爭的高手?不显山,不漏水,顺势而然,这位置自己就送到屁股底下来了,仿佛一切都是运气好一样,这,才是政坛上最高明的手段。 歷史上,这一家兄弟俩还能干出一守旧,一变法的神奇操作,韩絳这个司马光的好友愣是能和王安石站一块去支持变法,韩维这个王安石最重要的举主,赵的老师,愣是能和王安石翻脸自己跑守旧派那波去反对变法去了。 这韩家“兄弟同胞八人三学士,祖孙共列一朝四国公”,著实是有点真东西的。 不过当然的,审的过程现在来看已经没什么悬念了,但是审完了到底要如何判,那却是另一回事,谁也说不好那曹诵和曹评结果会如何了。 第110章 沈括与石油 第110章 沈括与石油 就在满朝文武都有些震撼於赵项的这个官家的手段和决心,乃至於年轻官员都有些羡慕和嫉妒王小仙的圣宠时。 敲击了登闻鼓,一手做下此事,名声在东京也是一时大噪的王小仙,此时却是不得不愁眉苦脸的,正死死地拽住司马光不让他走。 “救命啊~,杀人啦~,马哥,司马哥,我求你让我出去吧~~“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功夫,被禁足在史馆的王小仙就已经开始都说胡话了。 司马光也是一脑袋的黑线:“官家罚你禁足三个月,这才刚过了半个多月,你如此没有耐心, 恆心,如何能成就得了大事业,將来,如何能够辅国安邦?撒手,你,你这是成何体统?我这是要去翰林院,官家传詔有事的。” 王小仙依旧是拽著司马光的衣服耍无赖:“不行了不行了,三个月我说什么也熬不过去了,为什么要禁足啊,官家这不就是有病么,司哥,哦不,马哥,啊呸,司马哥,你跟他们好好说说,让我也活动活动,天天锁在屋里修史,哪个好人不疯啊?” 被关了半个月,天天被逼著学习,王小仙是真有点魔愜了,跟司马光说话已经全都是现代用语了。 不是说他跟別人就没法闹,而是实在是有些不忍心罢了,毕竟他也知道,他的情况有点特殊, 官职虽然不大,但却是已经进了官家和相公们的眼,已经是一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人物了。 司马光不在的时候史馆是由范祖禹负责的,但你让他缠著范祖禹去死缠烂打,这却是有点欺负人了,范祖禹不敢违逆官家旨意,但真要是让他面对王小仙,恐怕他也是麻的,这就未免有点仗著天子恩宠存心欺人,为难人的意思,亦或者直白点说就有点仗势欺人了,范祖禹也一定会很为难。 因此他这么多天,明明已经都受不了了,但面对范祖禹,他也还是儘量都忍下来了,抱怨埋怨是少不了的,但要说对著范祖禹要无赖,那却是真的没有。 王小仙这人还是善良。 好不容易,碰上了司马光回来一趟,他直接上前抓住司马光就不撒手了。 毕竟,跟弱者,或是地位相近的人耍无赖,那是真无赖,范祖禹恐怕是不敢违背官家的旨意的,王小仙出去闯个祸什么的,他也负不了这个责。 但要是对比你地位高很多的人耍无赖,那就叫勇敢了,关键是司马光作为大臣,其权柄也大, 放自己出去透透风这种事,他完全可以做主,甚至这种小事上,就算是违逆了官家的旨意,那似乎好像也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你大臣么,气度当然也得要大,要不怎么说,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呢? 司马光被王小仙搞得没有办法,他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手下呢,偏偏这王小仙確实是和其他人不同,摆出了这般的无赖模样,他也不好拉下脸来训斥。 训斥了也没用,王小仙巴不得跟他吵吵架来解闷了,只是他这人不太会找茬,或者说是无故找茬罢了,要是由司马光先开始,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司马光一指刘恕:“道原已经半年都没回过家了,你才半个月,怎么就受不了了?” 王小仙回头瞅了他一眼,而后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干不了干不了,真干不了,他疯了,我可还没疯呢。” 司马光:“你这不是胡闹么,罚你禁足三月是官家的意思,又不是让你坐牢,你若是不服,大可以跟官家说去。” “你把官家叫来,你看我敢不敢当著他的面跟他说?我不管,你今天不放我,我也不放你,咱们哥俩就这么在这耗著吧,迟到了,或是误了官家的差事,那你让官家找我来。” 王小仙上辈子的时候也曾暗暗下定过决心:如果能够重来一遍,高中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学习, (请记住 閒时看书选 101 看书网,101???????????.??????超愜意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一定能考上九八五。 事实证明,他这就是想多了,他真不是什么学习的料。 你说不学? 不学不是更无聊么? 王小仙觉得他看史料,史书,都快要看吐了,这和已经编写好了的史书真是不一样的,资料极其零碎,看起来实在是味同嚼蜡,没有半点的趣味性,古人写书为了节省笔墨,书面文字往往还需要细细去品,实在是太无趣了。 偏偏不看书他又实在是没有別的事儿干,而如果什么事儿也不乾的话,就算是没人来管他,他自己也觉得实在无趣,根本忍耐不了。 “哎~” 司马光嘆息了一声,拿王小仙也是没有办法了,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让我先去开会,待我忙完了事情,我会回来找你,將事情与你商议,由你来做我的幕僚,行不行? 至於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实在在史馆待不住,允许你去秘阁,集贤院,去逛一逛如何?只要別出了崇文院,就不拦著你了,怎么样?” 这条件,就可以说是要好得多了,甚至大多数的同僚们现在看著他,心里可能都已经是羡慕嫉妒恨的状態了。 司马光除了崇文院学士之外,正儿八经的另一项工作是翰林学士,而什么是翰林学士呢?其实也就是官家的幕僚,是要为官家处理政事时提供諮询意见,要给官家讲学,乃至於帮官家草擬詔书的。 总之一句话,就是官家的身边人,什么都可以管的,官家遇上了事情,也是要来找他们这些翰林学士参详,要爭取他们意见的,通常来说官家越是没经验,越是年轻,这翰林学士的权力自然也就越大。 赵项今年才二十岁,刚当了官家也才一年的时间,一个被官家信赖的翰林学士,恐怕其权柄还真不比两府相公小多少。 这司马光身为官家的幕僚,现在让王小仙也做他的幕僚,帮他参详事情,这不就变相的相当於是他王小仙做了官家的幕僚了么? 当然了司马光也不亏,毕竟翰林学士也不只是他一个人么,就连元絳,之前在江寧守知府的时候也是翰林学士。 这个职位的权柄和影响力是取决於官家对你是否信任的,信任的权柄比宰相可能也小不了多少,不信任的那可能真就是路边一条。 赵项对司马光是比较尊重的,但要说信赖,那著实是还差著点意思。 反倒是这王小仙,官职虽然不大,但这次事件之后大家都看得出来,这王小仙居然对官家是有影响力的,是对了官家脾气的了,而且即便是论能力,王小仙在江寧能搞出那么大的事情来,这其实也是有目共睹,这安排其实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王小仙倒是不稀罕一个所谓的顾问权力,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耐能影响得了官家,但他对司马光允许他进集贤馆和秘阁却是兴致极大, 他现在只能进昭文馆和史馆,这两个地方都是修史的,也就都是一些正经地方,但是集贤馆和秘阁却能稍微不正经一点,秘阁是收集皇家笔记,书画,乃至珍宝的地方。 说不定就能看到一些古董啊,艺术品啊什么的,而且实际上歷代先帝的收藏虽然也都是各有宫殿分门別类的去收藏,但其实管理的也都是秘阁。 王小仙就很好奇,比如那宋太宗临幸小周后之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也不知去秘阁能不能看得到。 起码比史馆和昭文馆看的东西会更有趣一些。 集贤馆是收藏诸子百家的经典,说白了,除了儒家经典之外还会收藏大量的杂书。 杂书看著就有意思多了啊,说不定还会有小说什么的,说真的如果禁闭期间有小说可以看,那三个月也就不会太无聊,挺一挺还真就过去了。 於是王小仙兴高采烈的就暂时放过了司马光,先奔著秘阁就去了。 在得知宫里没有收藏一副《宋太宗临幸小周后》的画卷之后,王小仙也不由得露出了十分失望的神色,也不知道这画是压根没有,后人以讹传讹拿野史当了正史,还是仁宗、真宗他们觉得赵老二乾的这事儿確实是有点丟人,把那辣眼睛的玩意给烧了。 没有了这幅大名鼎鼎的小黄图,王小仙对这里面其他的宝藏自然也就兴致差了一点,便也只当是在逛博物馆了, 这秘阁里的官员还对他颇为热情,详细的讲解了每一件宝贝,手稿的来歷,以及歷代官家都颁布过的哪些比较重要的詔令等等他还找到了一副阵图,据说是宋太宗所创,这玩意在北宋属於高级军事机密,据说是威力极大,是天下第一军阵,王小仙也赶紧凝神记忆,確实是觉得这大阵当真非凡,威力无穷。 逛了也就小半天吧,王小仙便觉得好像没什么意思了,又去了集贤馆。 同为馆阁,集贤馆的氛围则是明显轻鬆了许多,人们官员们一边读书做事,偶尔也会说说笑笑,让王小仙觉得著实是轻鬆了不少至於藏书,那就真的是五八门,无所不有了,仅仅只是大略的扫了一眼目录,王小仙都觉得颇为兴奋,好多书都是他觉得有意思,想看一看的。 溜达了一会儿,王小仙突然发现有一个差不多不到三十多岁,模样极其英俊的青年帅哥正在点著火,用一个特质的小炉在烧著些什么,有滚滚的黑烟从那特质的小炉中喷出,被他用另一只手拿看一个瓷碗给接了住。 王小仙见状大感兴趣,连忙上前问道:“这位兄长,您这是在做什么实验么?” 那人的脸上,手上都被熏的黑黑的,身上的官服也熏脏了也不在乎,回过头,笑著道:“你就是王介白吧,听说那个按压水井就是你做的?叫做虹吸原理是吧,说来,我也有帮忙呢,在下沈括,早就想和你交流一番了呢。” “你就是沈括?” 王小仙微微异,隨即便是恍然大悟,也不顾场合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就是沈括?久仰久仰。” 这是真的久仰,上辈子上过歷史课本的人物。 “你是集贤馆的人?你不是军械监的么?” “兼的么,苏少监也是咱们集贤院的校对,方便我们回来查资料,恰巧,今日有些为难之事, 便想回来翻阅一番古籍,倒是还真的想到了不少灵感。” 王小仙闻言也是瞭然,心知这就是大宋的人才培养模式么,北宋的科技进步极速且繁荣,和这个集贤馆是分不开的,相比之下宋朝在杂学上下的功夫確实是远胜於明清。 似沈括这种人,他本身是通过蒙荫上来的,对儒家四书五经只是通读,兴趣不大,却对天下杂书极有兴趣,因材施教,被分配到了这集贤馆之中,也正是这集贤馆的滋养,才塑造了这么一位古代歷史上的顶级大科学家。 而他现在虽说是已经算是出师了,但是身上集贤馆的兼职也一直没给他去掉,依然充许他隨时回来查资料。 虽然在那些文官的嘴里,对他颇为吹捧,將他当做了打压李舜举的一个工具,这人也確实是在进入军械监之初便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和能力,確实是对李舜举的地位有了一定的威胁。 但据李舜举自己所说,这个沈括自己本人应该是没那么多心思的,人才难得,他还挺喜欢这个小伙子的,將来就算是成长了起来,俩人共同执掌军械监,也没什么。 军械监少监本来就应该是文官,而提举军械监大多本来就是太监,说白了两个职位类似於团长和政委的关係,如果不是外边的那些文臣总是里挑外,俩人其实完全可以共同精诚合作,一起做事么。 这俩人都是科研型的人才,科研么,是讲究个人多力量大的。 也因此,王小仙对这个沈括也是极有好感,这年头,有个对四书五经没有兴趣,却钟爱发明创造的官僚士大夫也不容易。 “你这是在搞什么?” “烟煤制墨,你看,介白兄,我是先將石油通过过滤,澄清,而后放在这特质的容器之中阴烧,烧出来的浓浓黑烟只要能收集起来,便能得到这些细密的浓墨,你看这墨,是不是黑光如漆, 胜於松烟?” 王小仙:“额——-你的意思是说,你在拿猛火油制墨?这是烧的?”不自觉的,王小仙捂住了自己的心臟,而后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 “不错” 沈括洋洋得意,十分自豪地为王小仙介绍道:“此墨极细,极亮,用於书画,可谓是极其上乘,售价,至少也是松墨的三倍以上, 咱们大宋文风太盛,岁取松烟,山林为之童禿,以至於这松墨的价格也是越来越贵,如今,一斤上好的松烟墨要售价一万钱,而石油生於地中无穷,且极易採集,以此无穷之石油,取代有穷之松林,岂不是功德无量么?” “石油?” “哦,就是猛火油,因此物从岩石之中喷涌而出,我便將其命名为石油” “哦~” 王小仙也是才知道,原来石油这个名字,居然还是沈括命名的。 “这东西能赚钱么?” “上好的松烟墨,万钱一斤,这油烟墨么,售价卖到两万钱问题不大,当然,如果是大规模的生產,售价肯定也要降下来的,但至少七八千钱,总是没有问题的。” “这石油的成本么-我也没有仔细算过,但想来至多也就百文左右一斤,每斤油能出一两墨(16:1),算上烧墨的柴薪,人力,从咱们的工坊出来,一斤墨至多三四千钱,应该还是能控制得住的,也就是说这利润至少也能有一半,如此一来,岂不是暴利么? 军械监有钱了,才能更好的去试製更多的军用器械,再不济也能为朝廷省下国帑,这岂不是一件有功劳之事么?” 王小仙也是论异:“居然能有一倍的利?你是想要让军械监来做这个生意?我大哥李舜举知道么?” “这也是多亏了介百兄你啊。” “我?” “按压式的水井,这东西製造出来之后,如今已成了军械监进项的一大来源了,更何况你在江寧制井的时候,还不忘了给我们半成分红。” 王小仙:“..——...· 【我给你们的分明是一成分红,看来其中的半成是被大哥给秘了。】 “也正是因此,军械监这半年来日子好过了许多,除了必要的军械製造,各种改进改良的计划也都有了资金的支持,李提举也赞成我们在改良军械的同时,想想办法,看有没有能够赚钱的,用之於民的便利之法,於是我便想到了这石油制墨, 此物若是能成,则国可以得利,民间可以用到比松烟更好更便宜的墨,自延州至东京一带,光是开採,运输,制墨,再到销售,至少又可以解决至少数千,乃至数万失地农民的生计问题,东京这边可以多收商税,延州方向多一个进项,西军也可以多发一点军餉。” “只可惜,这东西容易变质,不易长期保存,我正在尝试,加哪种胶,能让这油墨更好的成形,结块,保存。” 王小仙闻言愈发的惊,这个沈括,除了注重於这科技发明本身之外,居然已经开始注意到这东西所能拉动的经济价值了。 大宋目前只有一处天然石油井,也就是浅层喷出来成了湖的石油油田,就在位於宋夏交界的延州,也就是后世的延安附近,以至於一旦石油这东西能够產生巨大的经济价值,让这东西成为一个產业在延州落地,则极有可能改变宋夏战爭的战略形態。 这么一想,这发明不得了了啊。 他本来看这沈括鼓捣石油,居然是將石油烧了制墨,本心还想说这货是暴珍天物来著呢,但听他说至少也有一倍的利,立刻就觉得此事確实是有搞头。 虽然,还是觉得他应该是暴珍天物就是了。 其实原本歷史上,沈括和石油也確实是挺有缘的,只是他的石油制墨始终没有太大规模的生產,一是因为加胶的问题始终没有处理好,只能小范围流通没能大范围流通,更是遭到了江南地主们的集体抵制。 因为用石油制墨则利好延州么,那我们家种的那么多松林不就白种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东西没有得到一个长期的发展,等到了南宋时候,比石油制墨更好用的桐油制墨就已经有技术雏形了,一直到明清,乃至现代社会,桐油制墨都是主流技术。 不过后来沈括因为阴差阳错,做了经略使,甚至是成为了宋夏战爭的师臣,他本人和石油的这点缘分又给他续上了, 制墨时的那点筛滤手段还是用在了战爭之中,又往石油里增加了一点磯霜,火药,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发明创造了一种可以通过加压喷射的喷火枪,用这玩意烧了不少西夏人,也算是让石油回归到了这个时代的本来使命。 延州石油是可以直接在没有任何人挖掘的状態下直接喷出来的浅层油,极有可能是中国这片土地上开採条件最好的石油,基本上全都被这么消耗光了。 王小仙:“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 第111章 司马光,我终於有底气骂你了 第111章 司马光,我终於有底气骂你了 宋代时已经有了基础蒸馏和分离设备了的,王小仙也是突发奇想,一时实在是手痒了,见沈括这有石油,便又命人找来了专门分离“蔷薇露”的蒸馏器,想尝试看能不能烧出汽油来。 结果当然是失败的。 所谓的蔷薇露,乃是从唐代开始,就从阿拉伯地区传过来的一种香水,是通过收集玫瑰的汁水进行反覆蒸馏和各种秘方配比所得,价钱极是昂贵,但原理和功能上都已经和现代香水差不多了。 事实上王小仙刚刚穿越之初也是想过要制香水的,只不过是恰好发现这玩意唐朝就有了,所以就放弃了而已,却也正因如此他还真研究过这东西。 这破玩意想分离出汽油来当然是痴人说梦。 但却也不能说是完全失败。 王小仙上辈子刷某音,曾在搞笑视频类里刷到过,有个阿拉伯人直接在沙漠里挖个坑,弄个大锅烧,也能把石油分离成类似於轻油和沥青的东西,王小仙用蒸馏器当然也可以。 在他和沈括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试验之下,很快的,这石油就被分成了两坨。 以王小仙有限的见识,认为其中的一坨应该比较接近於沥青,反正是黏糊糊的。 另一坨,这应该是汽油柴油润滑油加石脑油的混合物,反正就是没经分离的混合油。 然后,那个原本用来分离香水的小蒸馏器就被黏糊糊的沥青给堵住了。 好不容易给通开,又烧了两次,却是连细铜管都给烧变形了。 “哈哈哈哈哈,存中兄啊,看来我们是失败了啊。” 王小仙倒是也没什么沮丧之感,他本来就是在烧著玩的,科学实验么,哪那么容易就成功,科技进步从来都是很严肃的事情,哪是他一个相声演员就能推得动的。 最关键的是弄出来这两坨东西之后,王小仙也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用,或者说,这价值好像是不太大。 別说他搞出来的那一坨不是汽油,就算真是汽油,那又如何呢?北宋又没有內燃机,要说让王小仙造个內燃机出来,那就太扯续子了,他上辈子就是一说相声的。 沈括却是看著这两坨东西眼晴放光,这货是个真正的科学家,那是一个科学家在面对新生的, 未知的事物时本能的好奇。 “我们试一试这东西有什么用吧,你看,这东西这么粘,它能不能做胶水呢?”沈括好奇地道。 王小仙:“自然是能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东西用作防水,润滑,粘粘上问题不大。” 沈括见状,隨手拿起一个瓷器瓶,咔一下就给摔了,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沥青將其粘贴起来。 “介白兄你看,粘上了,这东西的粘性好大,如果烧一下,粘性会不会更大?既然能够防水, 那这东西用於补漏,修桥,乃至是修建城墙,一定是能有大用的吧。” “应该会吧,但这玩意的成本很高。”王小仙皱眉道。 总的来说,这点沥青不是没用,而是用处不大,远谈不上是划时代意义,修路就不要想了,成本上根本划不来,修桥倒是可以考虑,这分离手段根本就不成熟。 试验沥青的功夫,另一坨“混合油”的表面,也已经结起一层薄薄的膜。 王小仙这个相声演员都不知道这是啥,沈括却是马上意识到这和製盐一样是结晶了,於是又將其放在陶罐中隔火微微加热,很快的,上边的结晶便越来越厚。 沈括连忙將这些结晶之物收集起来:“这是什么。” “好像是——会不会是石蜡?” “蜡?” “可能比较接近於蜂蜡” “那很有用啊,我们怎么能试一试呢?” “有纱布没?试著像做豆腐那样先把里面的水分挤出去看看?” 两个人,一个是超越时代的天才科学家,一个是有著领先一千年见识的穿越者,一时间真可谓是相见恨晚,互相启发之下各种鬼点子咔咔的就来。 很快,二人找来纱布,將石蜡里面的水分直接挤了出去,得到了真正的石蜡碎。 “像做豆腐一样的压住,能不能將他们塑形?” “应该能吧,这东西应该比豆腐塑形要容易得多,?不好,著火了著火了,那石油烧起来了。” “不好,这东西怎么这么容易著?” 却是原来,刚刚一直在小火隔著陶罐在加热取蜡的一坨混合油直接燃烧起来了,二人连忙又手忙脚乱的找了个盖子盖住灭火。 差一点,他们刚刚就把这集贤馆都给烧了。 一通折腾下来,两人也都是狼犯且疲惫,却是也都有了一些悍悍相惜之感,在被看到火光的司马光赶过来,劈头盖脸给两人一顿骂之后,却是在对视一眼之后,相视一笑。 经过实验,两人得到了三样东西,分別是沥青、石蜡、重油。 沥青可以当做一种特效胶水用,具体应用场景还待开发,但肯定是不愁卖的,重油则是回归石油在这个时代猛火油的用途。 但这东西不像石油那么黏,已经可以直接灌在水车里了,北宋的消防水车技术已经很成熟,可以將水喷出五丈远了,换言之到了战场上完全可以將这种重油也喷出五丈远去。 五丈远的火油点看了喷火,这玩意不就是二战时候的喷火枪么?这画面想想都很美啊。 要知道这个时代因为是直接使用石油原油,那玩意是半固体的,即便是沈括在歷史上改良的那个喷火柜,其喷射距离也不足两丈。 两丈的这个距离是很容易反烧到自己的,以至於这武器虽说是有用,但好像用处也並没有特別大。 这要是能喷五丈,至少顺风时烧到自己的概率会大大降低,那西夏兵还不得被烧个哭爹喊娘啊而且这般简易提炼的重油,其性质成分和李梅烧烤时的燃烧弹还真是挺像,威力也远胜原油, 要知道这沈括到底还是在军械监干活儿的,本质上他们搞的所有技术都是为了军用的,这玩意才是正途。 当然,目前这也还只是理论上的,到底能不能喷那么远还得再看,重油也不是那么乾净,也许想要达到效果,还是需要二次蒸馏才行, 最后,当然就是石蜡了,这东西的用途是最明確的,可以完美的替代蜂蜡,照明、防水、密封、印染、脱模、疗伤,基本上蜂蜡能干的它全都能干。 十斤蜂蜜只能做一斤蜂蜡,蜂蜜大规模养殖要到北宋后期了,因此在北宋中期,蜂蜡这东西的市价极贵,上好的蜂蜡全靠女真人进贡,一斤蜂蜡在市面上至少也能卖二三百文,质量好的可能一贯钱都打不住,想来这石蜡的价格也不会差太多。 “这么看来,这石油如此宝贵,用来制墨,还真是有点浪费了。” 王小仙:“不用那么麻烦,你用同样的方法烧桐油试试,也能制墨,成本更低,性质更好,我也是看到你烧石油才想到的。” 这话王小仙也不是在给他留面子,而是真的如此,石油制墨在歷史上存在的时间虽然短,但桐油制墨的手段和石油制墨明显是如出一辙,分明就是受了这沈括的启发的。 而王小仙,也確实是看他这么取墨,才想起了这桐油制墨之法的,这方法他在某音上看某个模仿李子柒的网红搞过,现代社会么,都是看著玩,看过了就忘了,如今见沈括这么一制,才这种不经意间看过的东西才想得起来。 而且也忘了具体细节了,还是得让沈括自己琢磨去。 他二人將这三样东西的用处与司马光说了,司马光一时也是觉得了不得,最关键的是这东西毕竟是在集贤馆搞的,岂不是代表著他有领导之功么? 他对那石蜡,沥青的感觉不深,觉得赚钱么,都是在与民爭利,但是这猛火油升级了他总还是看得懂的,这玩意在北宋算战功啊,心下,却是愈发的志得意满,同时在心里盘算,这奏疏到底要怎么写,才能凸显自己的领导之功了。 当然是领导之功,他这个大学士不答应,王小仙能来集贤馆溜达么?他不来集贤馆溜达,能碰上沈括,研究出这新猛火油么? 王小仙:“东西確实是都有用,不过该说不说,这种本用於蒸馏香水的玩意,確实是不適合咱们蒸馏石油,得根据需求专门做个大的,能够大规模生產的蒸馏器, 而且我想了一下,纯是用铜管的话,不耐久烧,最好,还是得设计一个蒸馏塔,才能实现大规模的生產,这蒸馏塔的核心铜管,最好在內壁上烧出一圈瓷出来,还要大量的应用石等防火材料,很复杂啊,我看,咱们还是去找大哥,再叫他叫上军械监的一些能工巧匠,一併好好地探討一番吧。” 话音刚落,却见司马光立刻变了脸色,大骂道:“此物乃是你们二人所制,为何要平白將功绩分给那个阉奴?此乃军国大事,那阉奴如何能够保住秘密?” 骂过之后,王小仙却是不怒反喜,甚至还有点没忍住,直接乐了出来,费了挺大的劲儿才给收回去。 他他妈早就想在这件事情上骂他司马光了!他早在杭州的时候就答应要帮李舜举骂他一顿出出气了。 可还是话说回来,王小仙这不是善么,亦或者说,是有点抹不开面么。 他想骂司马光,可你让他无缘无故的骂司马光,他张不开这个嘴啊。 客观来说,至少目前为止,司马光对他还挺好的,起码是有要好好培养他的意思的,他这人就是太识好赖了,只要本心是为了他好的,又是长辈,哪怕是骂他,用戒尺打他逼他学习读书,他也会忍下来,根本发做不出来。 本性如此,也改不了了,上辈子学说相声当学徒的时候一句话说不好师父直接用尺子打大嘴巴,打完那还得谢谢人家师父打得好,这是在用心教呢,你让他无缘无故的隨便找个茬就骂司马光一顿,他是真干不出这样的事儿来。 倒是也想过和他探討,可人家是史学大家,俩人要是正常辩论,王小仙也辩不过他呀,一句你先把中晚唐那些史料都吃透了再跟我聊这个,直接就能把他给回来。 这下好了。 可算是让王小仙抓住话头了。 可算是能让王小仙实现当初对李舜举的承诺,狠狠地骂他一顿了。 “荒谬!!” 王小仙猛地站起,衝著司马光就开喷:“我大哥打仁宗朝时便已多次上战场上监军,立下战功无数,司马公身为大学士,却以如此恶语对待为国有功之人,难道这就是你这君子的气量么? 有功而不得赏,合用而不去用,损害了国家的利益来排挤能人,这难道不是小人的行径么?” 【呼~,好爽,叫你成天管著我,关著我,逼我读书。】 司马光一愣,隨即却是也意识到了王小仙有要借题发挥的意思,却也不恼,而是冷静地和他辩论道:“功可赏金帛,权不可轻授,军械监如今通过打井赚钱,权柄已经益大,若再加上此物,必然会愈发的非同小可, 甚至连钱款都可以自筹,而无需经过三司拨付,如此大权,难道要交给阉宦么?我看,此物若是当真要交给军械监来做,那就一定要罢了李舜举才行的。” 王小仙冷哼:“我大哥征战沙场,劳苦功高,提举军械监期间做得更是极好,神臂弓,按压式水井,难道不都是成绩么?有功而无过,能力也合適,凭什么要罢呢?就因为他是宦官?” 司马光:“唐玄宗以高力士掌飞龙,初亦日忠谨无二,代宗以鱼朝恩统神策军,亦赞其调度有方,然安史乱起,高力士挟帝西逃,鱼朝恩勒兵胁君,何也?宦官之祸,皆始於小功破例矣。” 王小仙冷笑:“宦官中出过一个鱼朝恩,则后世的其他太监就都用不得了,儒生中出过一个王莽,怎么不见后世继续重用啊?” 司马光:“介白,这就是强词夺理了,东汉十常侍卖官爵,黄巾因此而起;唐信宗呼田令孜为阿父,黄巢遂破长安;我大宋若是开此先例,百年后史书也会有所所载,宋室之衰,始於今日! 介白,无论他李舜举忠,还是不忠,必会如此。” 王小仙一愣。 隨即却是愈发的恍然明白了过来这司马光是什么意思。 这货根本就不是在说李舜举本身的忠奸,而是在说,无论李舜举奸还是不奸,后世的史书一定都会把他给写成奸的。 大宋是肯定会亡的么,到时候无论真实原因是什么,后世的史学家一定会將重用李舜举不加抑制写成原因之一。 他自己就是修史的,而王小仙最近这段时间,也確实是一直在跟著他司马光修史,对於修史的人是怎么想的,如何会不清楚呢? 修史,是一定要夹带私货的,歷史从来都没有真相,只残存一个道理,史料,史实,都是为这个道理而服务的。 能参与修史的人,將来一定都是天子近臣,如果按照大宋的政治轨跡来看的话,史馆学习几年,外放歷练几年,回京干上几年,很有可能,就可以教太子读书了,就算没这个机缘,也有极大的概率成为官家的翰林学士,是走近臣路线的,下一步就可以拜相,走上人生巔峰了。 近臣路线,谁是整个集团利益的最大敌人呢? 宦官! 进一步的想想,所谓的翰林学土,这个宋朝最容易当宰相的政治路径,这不就是明朝时候的司礼监太监么! 明朝的歷史也確实是证明,一旦放鬆了对官官的压制,这个生態位就一定会被太监所占据。 事实上现在李舜举就有点威胁到这个生態位了,赵在涉及到西北边事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去问枢密院,而是经常会召见李舜举去询问他的意见,这不就是在抢夺他们这些翰林学士的权力么? 王小仙却是突然明白,为什么司马光和范祖禹都说要他好好地修完唐纪,再跟他聊这个问题了,原来不是为了让他深刻的了解中晚唐时那些太监们都做过哪些恶事,而是为了让他理解这其中的权力逻辑啊。 不理解这个逻辑,那他们和王小仙辩论,无异於是对牛弹琴,必然是你说城门楼子我说跨骨轴子。 进而,如果要提拔重用李舜举的话,王小仙还真就面临一个以前从没想过的问题:身后名。 这条石油產业一旦做成,则军械监的权力必定大大增强,尤其是那石油的原產地还在宋夏战爭前线的延州,李舜举在西边本来就有一定的根基,这要是让他来做,这个权力本身是一定会膨胀的,到时候后人说起来,还真就是今日放开了口子膨胀了李舜举。 后世史馆,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宋之亡的这个大锅往李舜举的头上扣,如果扣不上,那至少也一定要把他写成大奸大恶,是坏蛋中的坏蛋,奸臣中的奸臣。 宦官的地位是最最直接威胁到他们这些写史的人的。 这一点,好像在原本的歷史上也可以得到验证,北宋灭亡的责任不就有一多半给扣在童贯的头上了么? 至於李舜举真的做过的功绩, 谁在乎了,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谁打扮呢?可不就是馆阁这些人么? 那么,原本本可以在史书上安安稳稳的,记载一个还算不错的形象的李舜举,可就要变成大奸贼李舜举了。 这对李舜举来说是好事么? 而对於他王小仙来说呢? 他的目標是死后成神,成多大的神取决於日后香火的供奉,而日后香火如何供奉,很大程度上,是真取决於后辈的那些馆阁之臣如何写他啊! 如果李舜举肯定会被这些后辈们写成一个大坏蛋,大奸贼,那他这个如此一力推崇李舜举,还跟他结拜的人,会被怎样去记录呢? 王小仙他不怕死,但是被司马光这么一点,却是突然意识到,这好像不是死不死的事儿,这事儿,是事关自己核心利益的啊。 那么,到底还要不要推崇李舜举呢? 一时间,王小仙却是有点懵了,蹲了下来,仔细地想了起来。 “想明白了?”司马光问。 王小仙点头。 “你这人不图钱,不贪权,不怕死,不阿訥权贵,可人这一辈子怎么可能无所求呢?你之所求,一定是身后之名,对吧,欲求身后之名,介白,你要悬崖勒马,以养浩然正气才行啊。” 王小仙:“想明百了,多谢司马公的提点,让我明百了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身后名这东西, 呵呵,弄了半天,名声这东西居然是这么个东西,我也想明白了,司马公你—可能真的是个偽君子。” “人在做,天在看,从现在开始,身后名我不求了,爱咋咋地吧,多谢你让我看清,我想要的,原来只是为人民服务啊。” “司马公,你是个被史书,被身后名所拘泥住了的活人,你知道么,咱们接触这么多天,我一直都没有底气骂你,但就在刚才,你点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却是真的想明白了,也突然觉得我自己有底气骂你了。” “去你妈的身后名,我所求的,是无愧於心,是为人民服务,或者说老子什么也不求,就是单纯的老子乐意,司马光,你,是个偽君子。” “石油蒸馏之事,非得发动大量优秀工匠一同研究才行,而且此事,本来就是需要在西军中有点根基才能做的,换言之此事最適合牵头领导的人,就是我大哥李舜举,除他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这么合適了。” “用我大哥,这才叫忠君爱国,为国为民,不用,则便是像你一样,外人对你夸的再多,史书上对你记录的再好,在我看来,你也都不过是一偽君子罢了。” 说罢,王小仙昂首挺胸,直视司马光的双眼。 司马光与王小仙对视了好半天,见他始终这般坚定,却是也不恼,反而是突然笑了起来。 摇了摇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居然转身就这么走了。 第112章 大宋技术革命,王小仙杀人去了 第112章 大宋技术革命,王小仙杀人去了 一个月后。 『这便是石蜡的蜡烛么?看上去倒也还是很亮啊,好像比宫里用的白蜡还亮一些,不过—闻著有股怪味儿。” 赵兴致勃勃地看著面前点著的蜡烛如此评价道。 李舜举也笑著解释道:“確实不太合宫里用,各方面来看,都远比不上宫里用的虫白蜡,有烟,有味儿,长期点的话还会燻黑屋子。” 其实这个石蜡本质上,按理来说跟王小仙小时候八十年代家里住平房停电时候点的蜡烛区別就不大了,不过他们在北宋搞的石油蒸馏,不止是汽油蒸不出来,就连石蜡,纯度也一般,杂质很多,因此点起来还是有淡淡的黑烟的,得配上灯罩点才行,不然还是会熏脏屋子,还有股怪味儿, 让王小仙大失所望。 但对於他们这个北宋时代的人来说,却都觉得这蜡烛已经很好了。 不就是要罩个灯罩么,虽然比不上蜂蜡,可普通的百姓人家谁用得起蜂蜡呀,这玩意比油灯总是强得多的。 “宫里这白蜡烛,多少钱一根啊。” “宫里用的话,是两贯钱一根。” “外面买呢?” “大概是三百文左右,不过也没数。” “哼,算你们贪得还不算多。” 李舜举尷尬一笑:“臣,从没经手过宫內採购之事。” “这个石蜡呢?你们做,核算成本的话是多少钱一根。” “这个石蜡是副產品,主要是炼製新猛火油的时候,顺便弄出来的,那个新的猛火油可是真的厉害,威力提高了十倍不止,还能装在水车里发射出去。” “总共多少成本,给我报个准数。” “这个么-延州的石油运送到东京,要三十文到五十文一斤,如果只看石蜡的话,以军械监目前的技术来看的话,用现在的这个蒸馏技术,十斤石油,才能出一斤石蜡,一斤石蜡,能做二十根左右的蜡烛,这蜡烛,不如白蜡和蜂蜡,但比地蜡要强许多,蜂蜡在市面上的价格差不多是150 文一根左右,地蜡是20文一根左右。” “臣问过一些东京这边的商贾,他们都说这石蜡的蜡烛如果是小规模的供应,量不大的话,七八十文一根,他们是能够接受的,如果是能做到大规模供应的话,他们收,就只能接受五十文一根了,毕竟他们也得赚钱不是。” 赵项闻言在心里盘算了起来,道:“十斤油出二十根蜡烛,五十文一根,也就是说不算人工开销,这东西利润接近一倍啊,这还是副產物?就算这利润和人工打个持平,那猛火油,和沥青,岂不是没有成本了么?” 李舜举脸上都笑出来了,道:“官家您圣明,確实是如此,不过咱们军械监现在用的蒸馏设备,还是不太行,是臣找来樊楼的掌柜帮忙,用他们酿酒的蒸馏烧锅改的,我二弟说这么蒸效率还是不行,您看。” 说著,李舜举又拿出了一张赵看不懂的设计图,道:“这是臣和二弟,还有沈括,苏颂,以及联合了军械监最精锐的一批工匠们,共同设计的蒸馏大塔,塔高十三米,不用柴,不用煤,就用这蒸馏出来的猛火油来作为燃料加热,温度比用柴、煤要高的多的多。” “十几米高的大塔?有,有必要搞这么大么?” “这—要不,您召二弟来问问?这是他的主意,臣害怕自己嘴笨拙舌,说不明白。” 赵项闻言想了想,却是摇头,道:“你先说,要是实在说不明白我再召他,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外臣,內外到底还是有別的。” “是,那臣就继续说了。” “嗯。” “这个大的蒸馏塔建成之后,每一锅,都可以烧三万多斤的石油,出產三千多斤的石蜡,一万多斤的沥青,和一万多斤的猛火油,每天都能烧一锅。” “不过,这么大的塔,咱们谁都没见过,具体运行的时候,到底能不能成,也是个未知数,尤其是这塔本身必须得是防火的,这里面的这些个结构,还要用大量的铜,铁,钢,这塔——-成本恐怕是要极高的。” “具体是多少。” “不知道,臣,真不敢说,军械监初步计算,可能得三十万贯以上,可是谁也没做过这么大的东西,臣直言,最终这塔的成本就算是突破一百万贯,也不是不可能。” “一百万贯,竟然要一百万贯,为什么要造一个这么大的,造十个小一点的不行么?你们现在用的这一种,不是也能用么?造他一百个,也用不了一百万贯,为什么要造这么一个大的呢?” “回官家,还是效率的问题,石油炼化,確实是这蒸馏塔越大,成本就越低,二弟一开始甚至想建一个十丈高的蒸馏塔呢,呵呵,他这人,脑子里想的东西总是天马行空,那是根本就做不出来的东西。” “经臣和沈括商议,目前这个十余米高的蒸馏塔,已经是极限了,几乎不可能更高大了,大有两个好处。” “其一,是管道更粗,不易堵塞,蒸馏石油最大的问题就是堵塞和清理困难,蒸馏过程中的沥青堵塞管道,內壁,是无法避免的, 他们最开始用蒸馏蔷薇露的设备蒸这个石油,只蒸了两次设备就废了,现在咱们工坊內的蒸锅虽说是强一些,但是蒸个七八次,就必须停下来清理沥青了,那沥青粘性极大,可谓是极难清理, 尤其是管道部分,几乎就只能卸下来清,效率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蒸馏塔变大,越大,相对来说沥青残留就越少,而且清理沥青的时候,因为这东西大,完全可以派人钻进那管道里,直接用铲子刮,反而十分轻便, 按照我们的设计,这塔如果真的建造得成的话,白天蒸馏,晚上停锅,待里面温度冷却之后, 就可以命工匠用绳索吊著去里面清理沥青了,效率可以比现在得到极大的提高,日蒸馏三万多斤, 便是如此了。” 赵项:“每天要產一万多斤的猛火油啊,这—是不是没有必要做这么多啊。” “官家说的是,二弟也说了,猛火油这个东西,若是不能民用,则这个蒸馏塔確实是意义不大,这便要官家您来定夺了,一旦涉及民用,则西夏,辽国,恐怕也是能弄得到的。” “嗯——如果是民用,可以应用在哪些地方呢?这么多的油,能卖得出去么?” “臣斗胆,请官家移步军械监,一观这石油的应用。” 赵点头,自然不会拒绝。 王小仙这个穿越者到底只是一个说相声的,本身並不是真懂技术的,那石油被他分离出来之后第一反应是,北宋这环境又没有內燃机,就算炼出汽油来也没用。 然而等他真的拿东西在军械监和李舜举,以及军械监那些北宋本地的,这个时代全天下最优秀的工匠们一商议,这玩意的用途却是比他想像中要大得多的,他要是真能搞出汽油来,这些北宋的工匠照样能把汽油给用出来。 “官家且看,目前军械监正在尝试用猛火油烧火炼製猛火油,对猛火油也尝试了二次蒸馏,最终,將猛火油在本来的基础上,又分离出了轻油和重油两种。” “轻油和重油?” “官家您看,將这重油,和一些粗麻,木屑,和部分泥土混合起来,可以使其结块,並具备可以缓慢燃烧的特性。” “你的意思是可以取代石炭?” “是,用於取暖,还是非常合適的,但要注意通风,不过如果是用於炊事的话这东西还是有怪味儿,可能不是太合適的,不过具体的解块方法,军械监目前也还在探索,按二弟的说法,这叫实验,已经建立了专门的实验小组了。” 这重油其实就是石脑油,这种用法也是大家拍脑袋想出来的,而王小仙那个相声演员的知识储备其实是並不知道,这玩意歷史上是有人用过的。 二十世纪初的时候,英国人在东南亚地区搞的炼油厂之后,石脑油在那个年代是废油,所以会被当地的居民,收上来当油块来使,甚至用这东西做饭。 虽然这东西做饭客观来说並不安全,味道也会影响食物口感,甚至安全性上也不如煤炭,但在当时来说,这东西已经是东南亚地区人民能用得到的最好的燃料了。 北宋来说,也已经是非常非常合適的燃料了。 事实上在北宋,大部分人在冬天是烧不起柴或者煤的,都是硬熬,经常冻死人的。 当然,这本质上也还是在暴珍天物,这东西是製作塑料和化学纤维的主要原材料,可王小仙毕竟不是理科生,反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北宋弄出塑料来的,那烧了也就烧了唄。 赵项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也知道这东西的意义,问道:“价格呢?能赚钱么?” “那要看建不建塔了,不建塔,这东西出不了多少,至多也就咱们东京城內烧一烧,要是建了塔,这东西属於是废料,只要卖得出去,卖多少钱都是赚的。” 赵项点头,隨即道:“儘量卖的便宜一点吧,这样冬天的时候,就可以少冻死一点人了。” “官家您仁德。” “这是重油,那轻油呢?” “其一是用来做喷火枪,二次分离过的喷火枪可以喷射得更远,甚至比水还远,不过附著性差了许多,而且烧的也太快了一些,算是各有利弊吧。” “其二,官家您跟我来。” 李舜举將赵领到了万全造军械所,这里是大宋最大的冶铁中心,也是宋军的军械生產基地, 军械监的最大核心资產之一。 从东西两冶铁作坊出来的熟铁都要在这里进行流水线作业,锻打,淬火,组装,刀剑鎧甲什么的都从这里出。 “陛下且看,那边那个新炉子,正在大量的使用轻油,陛下且止步,不要再向前了,前边就危险了。” 却见入目之处,一条看起来黏黏糊糊的,通红髮亮的铁龙正顺著那炉子里宛如潺潺的流水,十分丝滑的流出进入到一个硕大的炒锅里。 “这是这是铁水?“ 赵项是识货的,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眼中儘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是铁水?居然全是铁水?看起来似乎没有铁块的铁水?” “官家好眼力,正是铁水。” 李舜举先是捧了赵一顿,而后继续向赵介绍道:“打从唐末五代时起,官办冶铁就开始大规模的使用石炭和焦炭了,再通过炒钢和灌钢之法来进行冶炼锻造不过具体来看,限制咱们宋人用铁的,在冶,而不在练,似这等的铁水,只有极少数的情况下能练的出来,其实,还是石炭温度不够,焦炭又太稀罕的缘故。” 赵项点头,这些都算是基础概念了,他又不是昏君,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是冶铁炼钢是怎么回事了。 简单说,北宋的炼钢和近代的土法炼钢是有一定的相似之处的,都是先通过土炉烧,把铁矿石烧成铁水之后再使用炒钢法去炒钢。 然而以北宋的技术,用煤炭作为主要原料炼出来的铁温度是不够將铁完全融化成铁水的,实际上烧出来的全是半固体,甚至就是软了一点的固体铁,只能通过拉伸,锻打来塑形。 只有极其偶尔,走了狗屎运的时候才能烧得出真正液体的铁水。 然而现在有了轻油,那轻油已经接近於煤油和柴油混合物的感觉了,燃烧温度远远大於煤炭, 这边的工匠將老的路子改了一下,增加了一个往里灌轻油的管子,烧铁的时候直接灌进去,出来的就是铁水了。 (煤油火焰温度是1400-1700c,木炭温度是1200c,铁熔点是1538c,北宋的鼓风机假设能提高温度300°c,刚好符合木炭炼铁能炼出不稳定铁水,煤油炼铁能炼出稳定铁水的情况) 铁水又有什么好处呢? 直接拿个能耐得住高温的模具出来,直接往里一倒,这不就塑形了么。 事实上要不是这项技术的突破,李舜举也不会同意搞什么十几米的大蒸馏塔,以北宋以前的技术都造不出那么粗的大管子。 当然了,副作用也是有的,用轻油烧出来的铁水含碳量更高,更需要炒钢或者灌钢,但这个铁水的温度是远高於原本的半固体铁水的, 1800°c的铁水和1200°c的半铁水虽说都能烫死人,但实际操作时却完全不一样,光是这铁水易进溅这一点,对工匠来说就纯是玩命了,而且搅拌这些铁水的时间也需要更长这活儿在王小仙看来这已经有点不太人道了,死亡率比之前提高了好几倍,烫伤烫残的机率极高,缅北劳工也不外如此了。 但李舜举大手一挥,给那些工人加了三倍的工钱,並承诺多招一些人缩短每人的炒钢时间,这活儿大家就都抢著干了。 北宋,相比於现代社会还是有些低人权优势的。 “官家请看,这铁水直接注入模具,就可以生產出形状极其標准统一的铁片,只需要稍加打磨,便可以直接用来扎甲,咱们军械监此前所產扎甲,每月至多可制千副,而且这还是至多,事实上臣接手军械监以来最多的一个也就制了七百而已。” “而有了这样的手段,月產扎甲可以做两千副左右,当然,这也是理论上的,实际生產的时候可能也就一千多副,不过往少了说,这也能提高一倍了。” “最关键的是,以前咱们做扎甲,必须要反覆的锻造,淬火,非优异工匠不可做,整个军械监能做甲片的工匠总共也不到三千人,还经常要去做別的东西,这也是从来没做出过月產千副的原因。” “但若是用这种灌入模具的方法去做甲片,那是学徒也能做的,三千人的工匠,隨时可以扩招成三万人,到时候当然,这么做出来的甲片,臣试了,比咱们以前通过反覆锻打出来的甲片確实是要更脆上一些,很难防得住钝器,不过-—-胜在量大,而且除了製造鎧甲之外,像是铁锅,锄头,铲子等民用铁器,建造起来也是大大的容易了。” 咕咚。 赵项不自觉地就咽了一口口水。 其实不用多,只要给二十万將士都配上了甲冑,西夏算什么,燕云他都得重新惦记上,狗屁的擅渊之盟,说不得可以在他的手里就一雪前耻了。 就算是比以前的步人甲更脆上一些,可是再脆,它能脆哪去?总还是铁的吧? “沈括和王小仙呢?把他们都叫过来给朕好好说说,若当真此事可行,莫说是一百万贯,就是一千万贯,这个什么蒸馏塔,我大宋砸锅卖铁也得给它建了。” “是。” 李舜举十分高兴,连忙吩咐人去找,因为搞石油的问题,王小仙早就被解了禁足了,亦或者说是將原本三个月的崇文院软禁变成了现在的军械监软禁。 军械监就大了么,这衙门共有十大作坊,四万多名工匠,两百多个隶属的小作坊,即使是东京这边相对集中的东西两监,其面积大小基本也相当於一座小城池了,客观来说这跟解除禁足区別不大了。 结果,却是沈括给找到了,王小仙没找著。 “王小仙呢?”赵好奇地问。 “这在找了,但是— 又过了一会儿,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乾爹,官家,王官人他,他,他.———.他.———.“ 赵皱眉:“好好说话,王小仙怎么了?” “王官人他————.他,跑了。” “跑了就跑了么,跑哪去了?回城玩去了不成?早就听司马君实跟我说过,这王小仙耐不住性子,哼,我看也是缺少调教。” “不,不是啊官家,他,他,他,哎呀~,我听监內的大匠说,他今天跟王小仙商议事情的时候,有人顺嘴提了一嘴,駙马爷和曹虞侯都给判了,一个流放邓州,一个流放房州,连岐王殿下都被勒令禁闭,工匠们都在感谢他的仗义执言,那刘青儿还被领著过来给他磕了个头呢。” 赵项不解道:“这不是好事么?” “可是,可是,可这王官人说这惩罚太轻,说他们二人犯的罪责是勾结敌国,转卖我大宋的最新武器,已经是叛国行为了,这样的惩处太轻, 然后,然后就有人跟他解释,说那都是外戚,我朝自打立国以来,地外戚流放邓州就已经是最严重的惩处了,除非是確凿谋反,才会流放雷州。” 赵项:“確实如此,我朝法度素来宽宏,这判决也算公正了,怎么,他还觉得不满么?” “是,他说駙马爷和曹使君犯的都是必杀之罪,大宋的律法若是杀不了,他,他,他说他要去杀,他,他跑出去杀人去了啊!” 赵项一愣。 隨即却是急的直脚:“那两人到底是曹家將门出身,身边还有亲兵隨从,他一个文弱书生, 想杀谁啊,快,快快命人去找姑父,若是王小仙当真犯浑,万万留其一条性命,此人於国有用,於朕有用啊!” > 第113章 这回我肯定要死了吧? 第113章 这回我肯定要死了吧? 东京城的本质上是一个大型的城市聚集群,共有十二个城门,其中的陈州门又称宣化门,位於东南,毗邻汴河与蔡河交匯处,是漕运物资与官员南下的主要通道,门外渡口名为五丈渡,北宋以来多数的官员流放都会从此处上船。 曹评和曹诵恰好就在今天此地上船。 排场也不算大,每人只带了两名僕从,各在两名皇城司的监控之下稍微意思意思有个押解的模样,只不过毕竟是流放,要儘可能的低调,一次两人都只是各有一艘乌篷船而已。 其实本来不用这么急的,只是因为王小仙的关係,这案子已经闹得有点大了,冯京这个级別的半相都因此被罢了,再加上事情的起因又是因为駙马和岐王斗富,本身话题性也强,现如今整个东京城都对此已是妇孺皆知了。 实在是太丟人了一些,甚至因为他们俩的存在,让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官家和太皇太后的关係又重新变得紧张了起来,以至於判决下达之后各个方面,包括他们自己,都是希望赶紧滚蛋的。 反正房州和邓州也不是多么偏远的地方,凭他们曹家的势力,不管到哪,都是不缺人关照的, 就算是回不来了,也至少能做富家翁,与其留在东京做囚犯,不如赶紧上路。 甚至这个事情在他们看来也不是不能操作的事情,流放之后可以从军么,能从军就能立功么, 就算不去战场上杀敌,军功这种事操作起来对他们曹家来说也还是很容易的,只要有了军功,再去操作將功折罪,要调回来也不难的。 “駙马,这是太皇太后给您的盘缠,如今官家文减了庆寿宫的用度,太皇太后也没什么钱,这些珍宝首饰,都是太皇太后多年来积赞的,至少也值二十几万贯,到那边钱不要拘束,若是没了,来信跟这边说,太皇太后说她会再给您想办法。” 另一个自己家的家奴也道:“公主跟那边的知州和参军也都已经打好招呼了,出门在外,千万莫要委屈了自己, 房州那边,咱家早就在那边置办了土地和宅子,佣人,丫鬟,僕役,都已经有了,您去了,就和家里一样,只可惜公主她不能亲自来送您,等这段风波过了,她会亲自去房州看您的。” 曹评闻言,愈发的老泪纵横,感动不已,甚至还搂著自家的僕人哭了一会儿,场面看起来好不感人。 却让一旁的曹诵感到好不尷尬, 【入你娘,老子为了帮你们四房,才落得了这般地步,如今你只是去房州,老子却是要去邓州的,这些个珍宝细软,怎么也不给我一点?】 说来也是悽惨,他们曹家到了这一代,大房混的反而不如四房了,谁让四房出了一个太皇太后呢?按说身为將门,是可以以军功说事的,但其实曹家的这个將门到了现在还真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所占据的都是一些位高但权不重的岗位。 毕竟当兵是要上战场的么,他们曹家人各个都有大屋,有良田,有美妾,谁还愿意去战场上斯杀拼命呢?而军队这种地方,拿不出邦邦硬的功绩,再怎么显赫的出身,也很难真坐到什么要害位置去的。 除非能有个一连二三十年不打仗,否则这战事只要不停,他们家就永远只能是空架子了。 “只可恨那王小仙,本来什么事都没有的,咱甚至还想过招他做女婿,等我回来,我,我,等我回来我一定弄死他!我要让他知道知道,得罪我曹家的代价!” “这是自然,太皇太后说了让你放心,她一定不会放过这王小仙的。” 正说话间,却是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曹评做鬼都忘不了的声音。 “曹駙马~草駙马~,等,等,等等我,我,我送送你啊~~”“ 曹诵:“这谁啊,这般关头,还愿意来送你。” “王~小~仙!” “谁?” 一旁被公主派出来的家僕也是勃然大怒:“好大的狗胆,他是来羞辱咱们曹家的么?主上您发个话,奴才我去打折他的狗腿!” “好,你去吧。” “啊?” “去啊!你们都去,都去,都去打折他的腿!” 这一眾的僕从见状却是都有些厨,谁都不是傻子,这王小仙干了这么大的事,官家也只是罚他禁足,分明就是很爱护的,尤其是和宫里的关係还特別好。 他们这些公主的奴才其实也都是宫里出来的太监,太监是自有一套太监的处事方法的,这要是真打断王小仙的腿,王法能不能收拾他们都还两说呢,李舜举怕不是得要扒了他们的皮? 正想著如何解释呢,便见王小仙推著个轻型水车地跑过来了,还跟著一跟班和他一起推车。 “太,太,太好了,你们还没走,妈呀,累死我了。” “王小仙,你推个水车来送我?” 北宋时,东京因为常常发生火灾,因此消防工作做得是很到位的,共有两种水车,一种是重型水车,需要两匹健马才能拉得动,射程可达八丈,另一种便是王小仙推来的轻水车了,本质上只是一个手推车。 需要至少两个人才能操作,一个控制,一个加压。 若非是如此,他也带別人来了,自己就上了。 “是啊,给你送终,这位我不认识的大哥,你就是曹诵吧,就是你把神臂弓卖给辽国人的?” 曹诵:“家奴管教不严,由家奴卖了换酒钱了。” 王小仙:“別什么事儿都赖在家奴头上啊,你们两个,认识我身边这兄弟么?” “谁啊。”俩人都摇头。 “你看你们冤枉了人,连冤枉的是谁都不知道,他就是刘青儿,若不是我为他鸣冤的话,他就做了你们的替死鬼了,结果你们看,你们甚至都不认识他。” 曹评现在瞅王小仙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瞅了瞅自家的奴才:“去,打折他的腿去。” 那奴才无奈,只得向前走了过去,却是一脸的为难,走得极慢。 “算了吧评弟,別惹事了。”曹诵在一旁道。 “不行,今日不狠狠地打他一顿我咽不下这口气。” 说罢,看自家的家奴明显不太顶用的模样,却是二话不说,脱掉了身上宽袍大袖的外套,露出精壮的短打,就要亲自动手。 虽说是他也没上过战场,岁数也稍微大了一点,但身为將门子弟,基本的武艺还是会的,自信对付一个书生,一定不成问题。 哪知,这王小仙见状非但不怕,反而从那水车后面拿出了一个火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杀你。” “杀我?就凭你,还有你身后那个废物工匠?哈哈哈哈,好笑好笑,真是好笑,来来来,王小仙,你让我见识见识你怎么条我。” 说著,居然还真就站在了王小仙面前不远处笑吟吟地看著他。 王小仙手里拿出了一个竹筒一样的东西,曹评认得出这是水车喷水的喷水筒子,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身后那刘青儿却是已经嘎吱嘎吱地在后面开始按压加压杆了。 王小仙手里拿著的是唧筒,上面有一个铜製作的阀门,等到水囊內的压力一起来,王小仙將阀门拧开,噗得一下里面的轻油便喷了出来,再用那火把在轻油上轻轻一靠。 呼~的一条火龙,直接从王小仙的手中喷射而出,正正好好地喷射在曹评的身上,直痛得曹评大叫一声,本能的却是居然要掉头逃跑,想要跳到身后的汴水里,可是哪里还来得及呢?不等跑到河边,一倒,趴地上就被活活烧死了。 见状,曹评的两名僕从大急,就要上前来打,王小仙拿手里的喷油管子一甩,这两名僕从却是也被喷了个刚刚好。 一喷就死,可好使了,这里面装的是轻油,王小仙也不知道他蒸馏出来的轻油到底是煤油还是柴油,亦或者是在现代社会里没有的种类,但反正燃烧的速度极快且温度极高,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火焰中便传来了恶臭的气息。 整个码头,立刻便乱成了一团,这些宋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也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还以为是妖术呢,而后慌忙乱跑了起来。 喷死了曹评还不算,王小仙又拿著管子去喷曹诵,那曹诵见状也是机灵,立刻撒腿就跑,刘青儿在后面拼命的加压,这水车的原理和现代吡水枪有些相似,轻型水车的极限距离是五丈水柱,换上油之后因为油比水轻,他又哪里还能逃得掉呢? 都没有追,在刘青儿加压加得差不多了之后直接一喷就把带著火的轻油给喷在了他的身上,他比曹评稍微幸运一些,嗷叫著到底是跳进了汴河里,只是这油著火,即便是跳到了水里第一时间也没灭得了。 王小仙更是不管不顾的走到河边,將火龙衝著河面上猛喷,看起来竟是仿佛王小仙將江面都给点著了一样,直接將原本还想要救人的四名皇城司兵士给震在了当场,都不会动了。 那曹诵跳下去的时候已经是很严重的烧伤了,王小仙衝著河里这一顿喷,直接喷得他伤上加伤,也没法游泳,竟是被活活淹死了。 “你们几个,也是曹家的狗腿子么?”王小仙问那四个皇城司的。 几人连忙跪下摇头,表示自己其实是押解的,曹诵的两名奴僕也跟著混进来了,也没人拆穿他们,王小仙也没在意。 “哇~~” 王小仙突然弯下身子吐了起来。 这还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杀人,其实如果用刀,棍,之类的武器正常杀人,他觉得自己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可他这不是不会什么武功么,文弱书生一个,他也估摸著,他要是一个人来找曹评曹诵兄弟俩拼命的话大概率是白给的,人家再怎么墮落了也是將门。 於是就把刚灌装好还没来得及试验的火龙车给推过来了。 人倒是给杀了,但空气中的煤油味儿,焦糊味儿,以及淡淡的烤肉味儿。 画面残忍倒还是其次,这个味道仿佛有人直接抓著往鼻子里灌一样,直接灌进了胃里,王小仙也是实在是忍耐不住,这才在肾上腺素褪去之后狼狐不已的吐了出来,几乎將肚子里还没消化的那点食物全都给吐了个乾净。 吐完后,还不忘了告诉刘青儿赶紧跑。 “我,我不跑,官人,我留下,替你把事情扛下来吧。” “竟他妈扯淡,你算老几啊,这么大的事儿你扛得住么?我抗,能不能扛得住儘量不连累你都还不一定呢,快点的,你赶紧跑,我去开封府自首去。” “可是” “赶紧跑啊,跑一个是一个,你要是能活下来,我死了还指你给我立牌位呢,快跑!” 刘青儿这会儿心里也是慌的,他其实也没想到王小仙真敢杀人,他也是脑子一热,半是报恩半是报仇的就跟来了,眼见著事情闹得这么大,死了这么多人,他早就慌得不行了,被王小仙这么一喝,六神无主下真的就这么撒丫子跑了。 王小仙平復了一下心情,而后,一个人推著小车,甚至还哼著歌,就去开封府自首去了。 【两个太皇太后的亲侄子,当街用这么残忍的手段给烧死,这回,我可是得死定了吧?这是不是不杀都不足以平民愤了?烧死两个汉奸,美滋滋,肯定是为国而死了。】 第114章 大宋的內忧外患 第114章 大宋的內忧外患 开封府大牢。 作为一个主动自首的囚犯,王小仙的牢狱生活过得就还算不错了。 本来,他是去开封府自首的,被关在了开封府狱,这边的狱卒虽然都很尊敬他,还有吕景亲自照拂,但开封府狱本身的条件在那摆著,住的也终究是难受了一些。 不过刚待了不到半天,正跟狱卒们讲单口相声解闷呢,就被官家亲自下旨意,移交大理寺狱了大理寺狱本身就是审问官员的,王小仙又被照拂,有个独立的单间,身上也没带任何的具, 还允许王小仙家属送生活物资,甚至是还允许会客。 会仙居的掌柜感念他这个王小官人的恩义,更是將他的伙食都给包了,一天三顿饭,吃的都是会仙居的各种拿手菜餚,都是他这个清官平日里都捨不得吃的东西,甚至还能让牢头跟著蹭一点。 大理寺狱是有专门放风活动的时间的,吃饱喝足,他还能去打一打五禽戏,太极拳什么的,来兴致了就给狱卒狱友们说段子,讲评书,固定还有每天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让他看书,更没人为难他,反而那些狱卒都对他尊敬有加。 除了没有丫鬟伺候之外和家里好像差別也不大,住了十来天的功夫他本人还胖了一圈。 当然,他这边小日子过得美滋滋,就等著死了,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到底怎么死的问题了。 却说他在监狱里面岁月静好,外边却是因他的冒失举动,颇有些闹翻天了。 同样还是宣化门外五丈渡,苏軾苏辙两兄弟结束了丁忧自眉山归京,远远的,就看到了他们的至交好友王选亲自来接他们,却是只乘坐了一个乌棚顶的小马车,从外边看,这马车除了大了一些之外,几乎看不出任何不同之处。 “二位贤弟可算是回来了,为兄这两年来可是甚是想念啊,走走走,这个时辰正是潘楼开宴之时,咱们去吃牛肚百叶红白腰子,给你们接风洗尘。” 见状,苏軾却是不由得笑看打趣道:“王大附马爷两年不见,莫非是落了不成?怎的车驾也变得这般简谱,只请我们去吃下水,莫不是与妓女廝混,被蜀国公主逮住,剋扣了销用度么?” “好你个快嘴苏,竟还挖苦起我了,我请你们吃饭你居然还数落我?潘楼的下水乃是这东京一绝,不比肉好吃么?我们家你嫂子虽说是公主,可她那人是素来大度的,我在外边逢场作戏,她什么时候真的管过?你当我是惧內之人么?” 二苏闻言互相对视一眼都面带几分讥笑之色,显然心里都是认定了这货就是怕老婆。 王选却是有些自嘲地道:“不过低调却是真的,不敢不低调啊,駙马这两个字,现在在东京城都快要臭了大街了,若非今日是给你们两个接风洗尘,潘楼我都不去,我都不会出门的。” 潘楼本来就在宣化门往东不远,说话间二人都已经到了,那瞭高的见他们下车,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大声道:“呦,王駙马,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王选瞪了那瞭高一眼,那人也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王官人,王大官人, 哎呀,这不是苏大才子和苏二官人么,您几位楼上雅间请~” 苏辙好奇的道:“嘿,这世道变得可真快啊,駙马这两个字如今居然也是忌讳了?这是发生了何事啊?” 王选有些无奈地嘆息了一声,將事情的经过与他二人说了,隨即又自嘲道:“就因为这么点跟我八竿子都打不著的破事,那曹评一个人,弄得好像这天底下的駙马就没好人了似的。” 苏辙:“王介白么?倒是久仰大名,不想在京师竟也做出了如此大事。” 王选:“你们在蜀中也听说过他?” 苏軾接话道:“何止是听过,简直是如雷贯耳,夸他的骂他的都有,你知道,成都府是全大宋仅次於江寧府的丝绸出產地,蜀锦更是天下一绝, 可是如今,就因为他王小仙的缘故,成都府,乃至於整个蜀中的织户,要么是快要破產了,要么是卖掉家身收拾好家当搬迁至江寧了,短短一年,成都城变得萧条了许多,今年商税,恐怕至少要消减三成的。” “原来如此,是江寧纺织公司啊,我倒是也听说过这一公司,听闻江寧去岁,商税增加数倍不止,莫非,都是吸的川蜀,乃至於其他地方的血么?” 苏軾:“吸肯定是吸了,但你也说了商税增长数倍,这其中多少是吸的,多少是创造出来的, 倒也並不好说, 我兄第二人在眉州丁忧期间,与家乡的桑农织户多有交流,之所以织户天多破產,是因为丝绸便宜了,从江寧织造的丝绸,运输到川蜀来,反倒是比川蜀本地织造的丝绸更便宜, 有些商户更是直言,江寧纺织卖的那个价格,便是连成本都合不来,那里面有看太皇太后的股份,川蜀本地官吏就算是想卡著不让卖进来,也是难。” 关键是卡住了也没有用,这种事走私不要太容易,这儿有两匹丝绸摆在这儿,谁能分得清哪一匹是江寧的,哪一匹是成都的? “居然如此价廉?”王选一时也是来了兴趣。 “据说,那江寧纺织公司现在卖丝绸根本就不赚钱,甚至是赔钱卖。” “这是为何?” “他们本身成本確实是更低一些,而且还有大量的麻布销售赚钱,为的就是让蜀中的那些丝织户,统统破產,要么就去江寧给他们做事,要么就死, 同时借麻布之利,彻底掌控这布匹生意的分发,说白了,就是通过丝绸赔钱麻布补的这种方式,让全天下所有的布行都为其所用。” “做事很霸道啊。” “倒也並不全是坏事,纺织公司给川蜀的桑农提前签好了契,明年,后年,乃至大后年的蚕丝,他们都收,有些富户还和他们签了对赌,直接预售了未来几年的生丝,那价钱还挺公道的,可以说,织户都不行了,但桑户还是得了利的, 未来几年之內,生丝的价格一定是只涨不跌,蜀中豪右再想要压低生丝价格去强购,只怕也困难,桑农可以把生丝直接卖给成都织院,说百了,太皇太后占了股子,军械监,盐铁司,自是要为桑农撑腰,不可能再让便宜白白的让地方豪右赚去。” 王选:“不止是江寧,那王小仙和军械监提举李舜举相交莫逆,乃是异姓兄弟,最近这段时间军械监的动作也是极大, 据说其魔下四万余名工匠全都发了大钱,而且还在进一步的扩张,这个帐,甚至没有从度支司里去走,都在说,是官家从私库里直接支的,扩建得很厉害,正在大量的招募工匠,听说,连什么都不懂的学徒也招。” “官家的私库里哪来这么多钱。” “你忘了,江寧的那个纺织公司,太皇太后是最大股东了么?” “原来如此,这么大的动作,是在干什么?” “那谁知道,军械监的事,都是机密,谁敢瞎打听?刚以里通外国,活活烧死一个駙马,我可不想沾惹上关係成为第二个被烧死的,不过反正是听说,这事儿也和王小仙有关,这军械监啊,可能要做第二个江寧纺织公司呢。” “王小仙,真是大才啊。” “不说这个了,晋卿兄,那曹駙马不是已经死了,是罪有应得了么?为什么还要连累你们这些駙马都跟著受人白眼?不过是偷卖了几个弓,一点甲而已,何至於此呢?” “他若只是单纯的死,那大家自然是拍手称快,可这不是因为他的缘故王小仙被下了大狱了么,市井流言,都说他这一次很可能会被处以极刑,这各种谣言舆论,可不就是甚囂尘上了么。” 说话间,这潘楼的各色特色小菜,主要是各种下水便都已经上桌了,苏軾见了眼睛里都在发绿光,他是丁忧回家的,这两年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存, 而且客观来说以目前大宋的饮食习惯,出了开封,根本就没地方吃这么好吃的下水,当即也顾不得閒聊,拿起筷子就跟没吃过饭饭一样的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连风度都顾不上了。 “好吃好吃,这潘楼做的下水当真一绝啊,若是这世上没有潘楼的下水,世间当真是又多了一份憾事啊。” 苏辙忍不住白了自家大哥一眼,却是还能忍得住,拿了筷子在手,却也没吃东西,而是继续聊天道: “当街烧死一个駙马,另一个也是太后的侄子,曹诵也是他们曹家大房顶樑柱的人物了吧,这事情办的倒也確实是必死之罪。 “说得就是呀,不过这开封的百姓们,都觉得他王小官人为这么两个玩意把自己搭上,不值么,你们两个是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民间市井,用各种乱七八糟的方式干预有司的事情多了去了,据说宫里有个演滑稽戏的,竟敢当著太皇太后的面拿这事儿讥讽曹家,气得太皇太后登时脸就绿了。” 苏軾:“归根到底,此事还是要看官家和群臣的態度,太皇太后那边-听闻官家和太皇太后的关係也並没有很好,不过说真的,若是这王介白此遭不死,我还真想要与他结识一番,做个至交好友。” 苏辙:“最好还是不要吧,他和王安石关係匪浅,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当真和他结交,將来免不得要麻烦。” 王安石和苏家是有仇的,苏洵活著的时候俩人就互相攻计,苏辙考上进士的时候王安石耍小性子拒绝给他写任命书,导致他虽然考上了进士却没有官做,这仇结得是很大的。 苏軾却是不以为然,道:“此言差矣,正所谓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这位王小官人如此人品坦荡之人,何必以朋党之说而远之?各交各的么。” 苏辙闻言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索性也不跟他聊了,同样拿起碗来大口大口地吃饭。 苏軾这会却是不吃了,道:“这都已经是快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吧,这王介白到底是砍是放,还是流放,朝中也没个说法么?” 王选:“谁说不是呢,群臣在此事上其实都已经表態了,大多都是向官家求情的,认为其罪不至死,有的主张流放雷州,有的主张流放崖州。” “就没有主张无罪的?” “怎么没有呢?参知政事元絳就为其求情,准许其戴罪立功,另外,王安石已经上了路了,人还没回来,求情的奏疏就到了,同样是主张准其戴罪立功的,主张任王小仙为河北东路转运使,同时作为钦差去巡视瀛洲。” 苏軾闻言噗吡一下乐了:“出任转运使,这叫戴罪立功么?” 王选:“你还真別说,朝中不少人都以为此事未尝不可,河北今年的情况你们二人一直在蜀中可能不知, 七月甲申、乙酉、辛卯三日连震,八月壬寅、甲辰再震,沧州、莫州再震,去岁潮州刚刚震过,震塌了河堤,那堤坝都没来得及修好,今岁这般再震,又是擅州方向黄河决口,常平仓內早就已经几乎空了,朝廷何以賑济? 十数万灾民进开封,现在就在这东京城外,每日光是賑济米粮就是个天数,据说度支司也已经快要没粮了。” 苏辙:“怎么可能?东京也没有余粮?” “前年东京不是也地震来著?本就紧张,再说今年,唐公疯了一样的乱咬,为了查帐,甚至已经亲自担任財相了,唐公啊,干了一辈子台諫,他哪懂什么財政?这就是去查帐去的,谁还敢乱挪帐目?便是有粮,这时候也只能没有了。” 苏軾:“合著唐公查帐还查出错来了?” “谁知道呢,但现在更关键的不在於国內,听说,辽国那边也遭了灾,同样是地震和洪水,辽军已在边地集结,边地摩擦极重,大有要讹诈咱们一把,让咱们大宋出钱賑他们辽国的灾的意思, 哎,也不知朝廷要如何应对呢,这时候他们要是真打过来,何人能挡?” “如此內忧外患,何人能挽狂澜?满朝文武,谁敢说自己这个时候敢去河北任事?” 苏辙:“怎么,朝中的这些个大臣都不行,他王介白,难道反而能行?” “嘿,这可还真说不好,所以就有人说么,將他王介白派到河北去,若是能解了此番为难,便算他戴罪立功,既往不咎,若是不能,致使灾情愈发的严重,亦或是辽国当真南下用兵,守备失利,再杀他以谢天下不迟啊。” “那官家,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这话问的,谁知道官家是怎么想的?这是我该问的?” “你不是官家的姐夫么。” “呵呵,我啊,才不想过问这朝中之事呢,当官有什么好啊,美食,书画,诗词,这才是人生之真諦啊,来来来,莫为这些俗事縈怀,今日给你们二人接风,痛饮,干。” 第115章 再没有比王小仙更合適的人了 第115章 再没有比王小仙更合適的人了 “官家,今日为您讲三家分晋之故事。” 资善堂內,作为翰林侍讲的司马光照例和往常一样的正在为赵项讲他那尚未编完,还没正式命名的资治通鑑。 “智伯恃强索地,韩、魏忍辱割城,独赵襄子不屈,终引晋阳之水反灌智伯也——“ 赵项听著听著就感觉到不对了,打断道:“司马公,是在借古说今,叫朕不要答应辽国的讹诈么?” 司马光连忙道:“今辽人如智伯,恃灾逼胁;若增岁幣,是效韩魏之怯也。” 赵项:“韩师(韩维)倒是也如此说,甚至他还更激烈一些,主张主动出击,不过王公(王掛)却是劝朕请暂增幣十万,以待变法之机。” “王玉汝误国之言,臣请官家罢其翰林承旨之职。” “哎” 赵项也是嘆息了一声,道:“便是真要朕增加岁幣,朝廷也已经没有岁幣可增了,自唐介做了这三司使之后,知道他给朕查出来多少亏空么? 嗯?你知不知道朕现在有多怕见他,每次见他,他都会告诉我这儿有亏空了,那又有亏空了, 何著咱们大宋早就是一空壳了么?这么多年是怎么维持下来的?” “可是同样的,如果要打,真要是整军备战,那不是更没钱么?老师,要不一会儿下课,您去堵著唐介,管他要钱去吧,无论怎么说,河北这事儿,没有个几百万贯,恐怕是过不去了啊。 司马光想了想,道:“臣恳请官家拨內帑以賑灾情。” “內帑?內帑里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呀。” “官家可以卖江寧纺织厂的股份,还利於民。” “呵呵呵,老师的意思是说,如此时刻,若是我不卖股票,就是眼看著天下纷乱,百姓流离涂炭,自己却捂著钱袋子不肯賑济自己子民的昏君了是么?” “臣不敢。” “不敢?狗屁的不敢,你不就是这个意思么?我这才刚有了一点自己能隨意支配的银钱,你们就这么著急让我卖是么? 我也不是真就捨不得这点股票,只是我想问问你们,如果这世上没有王介白,內帑没入股江寧纺织厂,现下遇上了这样的事,是不是朝廷就没有招了?若真是这样,我大宋是他王介白救的么? 啊?” 司马光闻言连忙口称不敢。 赵项嘆息了一声,换了个话题问道:“唐介自请去河北当宣抚使,你以为如何?王安石提议让王小仙当转运使,唐介也点名要了王小仙,你说,將这两人一主一从,都派去河北,可解此番燃眉之急么?” 司马光:“臣以为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不派他们两个去,谁能给朕从河北豪强手里勒出钱来?河北是真没钱么?三司是真没钱么?钱都哪去了,哪去了! 不派他们两个,谁能把钱给朕找回来!非逼著朕卖股票么!那买股票的钱是哪来的,是不是就是唐介找出来的亏空!你的意思是不是让他们拿著朕的钱,来买朕的股票,还要让朕替河北灾民感谢他们么!” 赵项也是真的有点破防了,这两年也不知是怎么了,河北之地几乎每一年都地震,而且还动不动就震垮河堤,又叠加水灾。 万幸的是辽国那边也在震,都是一块震的,不然鬼知道那些信天人感应的会怎么说。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给力 】 按理来说,辽国跟著他们宋国一块震,这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才是啊,可结果呢? 人家辽国却是打著內部损失外部补的主意,同样都是大地震,他们大宋內部都还忙不过来呢, 辽国却好像真想著要顺势南侵似的,偏偏同样是受了灾的大宋还真吃这一套,朝內爭论著要加岁幣的声音还真不在於少数。 再加上那个这一整年里就没閒著,一直在没完没了搞事的西夏梁太后和梁乙埋都亲自带兵进宋境了,那辽国就好像跟他们打配合似的。 外有兵灾,內有地震和洪灾,朝廷却没钱,唐介还在三司使的任上不停的给他捅窟窿,原本还算富裕的盈余在唐介手里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飞速的干了下来。 赵项也只是一个二十岁,刚登基不到两年的年轻人,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几乎快要把他的脑袋给撑炸了,以至於跟司马光说著说著,不自觉的就提高了音量,將肚子里的这一股邪火一股脑的全都发泄在他头上了。 司马光其实也知道这官家发的是邪火,大宋的情况大家都是清楚的,真就已经到了一个不变法就要面临亡国的窘境之中了,甚至还有没有个变法的机会都不知道,谁知道那辽国到底是不是在虚张声势呢? 其实他也知道,那王哇等人也不是怂,而是真心的认为,以大宋现在的情况,不可能还打得过辽国,甚至是面对辽夏两国的联合进攻,所以才会有赶紧赔钱,赔钱总比失地好的想法。 说真的,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司马光都觉得官家的压力有点大。 待这一股邪火发完了,赵项才缓了口气,道:“朕失態了,说说吧,如果唐介和王小仙不合適,你建议我用谁?就算是我愿意卖股票,可股票卖了钱,总得买粮,賑粮吧,谁可担此重任?” 司马光道:“臣以为,介甫所言颇有道理,王介白或可任转运使。” “嗯?刚刚你不是还说不行么?” “官家,正所谓刚柔並济,臣不是说唐子方不行,也不是说王介白不行,只是官家您將这两人放在一块,却是万万不可,唐子方过於刚直了,他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若是他去了河北,一定会霸道施为的,万一他什么都查呢? 官家,臣说一句不该说的,若非是现在唐子方在三司什么都查,三司也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賑济京师灾民的钱都快拿不出来了,唐子方去河北,若是任性施为,会不会本来能拿出来的賑灾钱款,也拿不出来了? 若让唐子方为安抚使,臣以为,一定要以一怀柔之人为副,最好就是河北之人,臣举荐陈荐陈彦升为副辅之。” “至於王介白,此人能力毋庸置疑,经济之道,更是点石成金,可和唐子方一样,太直了,唐子方还只是刚直,王介白,可称癲直了,若官家意欲用他,臣以为非得有一怀荣重臣为正,压服他才行。” “总之,臣以为绝不可以他二人各为正副,他二人性格可谓是直上加直,刚后更刚,臣害怕他们二人做事时失了分寸,激起河北民变,那样的话,契丹人原本或许只是虚张声势,搞不好都要真的打了。” 赵项想了想,点头道:“司马公,果然是持国之言啊,刚刚是朕,太衝动了。司马公莫不是也认可王介甫之言,认为可以將王介白放出来,命其戴罪立功么?直接去做转运使的话是不是也太夸张了?资歷,经验,他都差得有些太远了吧。” 司马光:“臣以为,王介白確是奇才,如此为难之局,或许正需要他这把利剑为官家披荆斩棘,非常之时,用人何必拘泥?只是他经验確实不足,而且个性乖张,非得有一位重且能压得住他的重臣在其上为正才行。” “老师以为何人可以为正压服他呢?” “此人目前正在河北。” “谁啊。” “汝州知州,富弼。” “富相啊——嗯?????你的意思是让富弼和王小仙搭为正副为河北事?你不知道他们俩有仇么?” “大灾当前,臣以为富彦国和王介白都是公正之人,不会因私废公,大灾当前,便是他们有再大的私怨,臣也相信他们,是可以相忍为国,公忠国事的,臣以为,再没有比这更合適的派遣了。” 这一番说辞说的,连赵项都有点不知该如何去接了。 你对这俩人这么有信心么?別说搭档配合了,赵都害怕这俩人刚一见面就互相掐脖子。 当然,是否要用王小仙,却是有一个前置条件的,那就是如何处理他王小仙呢? 目前,事情都已经发生一个多月了,王小仙一直就待在大理寺监狱里,也没人审,一丁点的说法都没有。 事实上也用不著审,事实清楚证据確凿,连动机都是天下皆知,就看怎么判的事,听说,太皇太后为此事都跟官家闹绝食了,说是不砍了王小仙她就要绝食而死。 就这,官家都还没砍了王小仙,也没有从快赶紧把人放走,其实明眼人这就都能看得出他想保王小仙了。 事实上群臣最近这段时间在有关於王小仙的事情上,上书也是越来越多的,大抵都是在求情的,不过大多都是建议流放了算了,毕竟,只要不是去沙门岛,流放了也是能够重新回来的。 不过官家依然在此事上没有任何的说法和態度,这就实在也是让人有些摸不清了。 一直到前几日,王安石直接上奏疏说要让王小仙去河北当转运使將功补过,此事这才又復掀起了轩然大波。 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这实在是有点太夸张了,他王小仙杀了俩人,难道还有功了么?还当转运使? 正常来说,能当转运使的,最起码先前就要有路一级经歷,比如盐铁使,转运判官,亦或者是提刑官之类的官职,再往前则至少也要当过一任知县或是一州通判,再往前则是至少要在馆阁或者国子监等清贵衙门熬过几年才行。 就这,都是一甲二甲进士才有的晋升路径,一套流程走完至少也得十几年了。 换言之一个新科进士,还得是一甲二甲的青年进士,要当转运使至少也得是十几年后了,而王小仙呢?刚进了馆阁才一个月而已, 狗屁的戴罪立功,这跳级跳的都没边了,王安石他是不是疯了啊。 然后,群臣就很快反应过来,这奏疏之所以会传的到处都是,分明就是官家故意的,官家是故意將王安石的这封奏疏传播开来的。 为什么故意要让这奏疏传开呢?莫不是真要这么离谱,真让他去当转运使么? 当然了,河北的那个烂摊子也是真的烂,倒是也確实是有些胆子大,脑子活的,在看到赵的反应之后真的递交了奏疏,认同了王安石的观点,认为他可以去河北戴罪立功。 当然了,没人说他可以当转运使,都说可以让他当个河北东路御史或者是安抚使司参议之类的,戴罪立功。 赵项也没想到,第二个正式认可王小仙,认为他真的可以当这个转运使的居然会是素来以稳重保守著称的司马光。 虽然司马光认为上边必须有一个富弼摁著他。 虽然富弼这个人选真的就是怎么看怎么离谱。 “老师,可愿意明日写一正式的奏疏呈上?” “喏,臣回去就写。” “朕听闻王介白不尊敬大臣长辈,曾在馆阁內骂老师是偽君子,老师仍愿意举荐他么?” 司马光想了想,却是苦笑一声道:“王介白赤诚近大,和他相比,这世上又有几个人不是偽君子呢?正是因为臣了解他王介白的本事,所以才有此一举。” 赵项:“老师,是真君子啊,此事,我看却是那王介白有些不识好歹了,老师去吧。” “是,臣告退。” 司马光走后,赵一个人颇有些疲惫的依旧坐在资善堂用手指捏著自己的眼睛尖儿,身体似是有说不出的疲惫。 他刚刚破防是真的。 说来说去就两个字,没钱啊。 这也是他在这事儿上会想到王小仙,以及会对王小仙留了一个多月都没有处理的原因。 他太缺钱了,而王小仙,却好像是很能搞钱的样子,而且和其他人搞钱似乎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的。 “官家,宋玉臣宋都监求见。”贴身服侍的王中正突然过来稟报导。 “宋供奉回来了?传进来吧。” “喏。” 不一会儿,一个看起来大概也就四十岁左右的英军太监一路小跑的走了进来,脸上还带著明显的喜意:“官家,好事啊,大好事啊,臣贺喜官家,磁州本月都稳定地烧出来一批新瓷,孟家井的窑口还烧出来一大批成色极好的药玉啊。” 赵项却是兴致缺缺,道:“国事艰难,从河北进京的难民据报已经超过二十万了,朕,哪里还有什么兴趣关注瓷器和药玉啊。” “这回不一样,官家,磁州窑口近两个月来,烧制商品陶瓷两万件,各个精品,皆是完美无瑕啊!” 说著,宋玉臣高高地举起一个瓷瓶,语气十分激动, “多少?你说磁州烧了多少?” 赵项飞快的站起身来,三两步过来亲自接过了宋玉臣手中的白色瓷瓶。 “这不是白瓷瓶么?这不是耀州窑的?” “官家您仔细看看,这是磁州窑。” “確实,仔细看,確实不一样,这瓶子,细,透,也算上品了,你说这瓷瓶,烧了多少?这是磁州窑口烧出来的?” “两万件,两月以来,磁州窑口昼夜不停,烧制精品瓷器两万件,件件都有这般品质。” “怎么做到的,怎么能做到这般品质?” 赵项愈发的奇了起来,所谓的磁州窑,乃是大宋最大的民谣窑口之一,共有三十口窑,月產差不多三万左右的瓷器。 然而这三十万左右的瓷器,指的都是一些粗碗,粗盆,粗缸之类的,都是老百姓用的东西,或者说是在老百姓用的日常用具中算好精品的玩意。 说白了绝大多数的磁州瓷,就算流传到现代,也卖不上几千块钱。 当然,磁州窑其实也做精品瓷器,比如开封城里的一些普通官人,正殿里用的摆件之类的,但是往常每月至多至多,也就能產两三千的精品。 而且所谓的精品也就那么回事儿,跟宫里用的定窑,耀州瓷,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然而赵项现在手里拿著的这个,看上去已经和他平时自己用的都差不了多少了,甚至在透这一字上还要更胜许多。 “是轻油” 宋玉臣答道:“磁州窑所有的窑口,均在两月之前进行了改造,增加了一支专门喷轻油的管子,在烧制瓷器的时候专门喷射轻油,使窑口可以比较容易的保持温度均匀,且温度也更高,如此,则这瓷器烧出来不但良品率大大的增加,出產出来的品质,也更透些。” (1200c以上才能生產高温瓷,红釉和青都需要稳定大於1200c,刚好是煤炭的极限温度, 而煤油可以轻鬆超过) “又是轻油?这东西不但能烧化铁水,还能烧瓷?” 宋玉臣笑道:“不止是能烧瓷器,还能烧药玉呢,官家请看。” 说著,宋玉臣又拿出两个药玉,也就是琉璃的小玩意,一个是蓝色的小兔子,一个是绿色的小鸡仔。 “也是用轻油烧的?” “是,轻油烧火,温度更高,也更稳,烧瓷器可以烧得又透又稳,还能烧药玉,极大的降低成本,咱们大宋的贵人普遍不愿意用药玉做的东西,百姓愿意用,可也用不起,西域进口的白琉璃, 那就太贵了,一个白琉璃的小摆件,在东京能卖到上千贯,可如今这蓝,绿两色的药玉,却是能烧得比瓷器还便宜,这东西易於塑形的很。” 药玉其实就是玻璃,这东西,早在战国时候就有了,只是还是老问题,温度不够,色彩太杂, 偶尔烧出来成品成本也太高。 都不用王小仙这个穿越者去琢磨,事实上他压根就没往那上面想,这些北宋的工匠在確定轻油可以大幅度提高窑口温度之后,马上就有大聪明想到了烧琉璃,並且直接找到了北宋目前最大的琉璃窑口,孟家井窑口试了一下,一把就成了。 不过透光度还是不行,而且轻油中含有大量的硫,烧出来的玻璃只能是蓝色和绿色,烧不出白玻璃,质地也脆,不可能当窗户用,但做个摆件,玻璃瓶,那却是真没问题了。 赵项把玩著一个瓷瓶,两个小琉璃玩意,一时间也是爱不释手,却是突然笑著道:“这都是你乾爹李舜举的主意吧,他在外边么?让他给我滚进来。” “是,是。” 宋玉臣连忙出去喊李舜举,却见李舜举神情严肃地拿著一奏疏上来了。 確实是早就等在门外的。 “这什么呀?拿来给我看看。” “回官家,臣擅自做主,將磁州三十口磁州老窑,还有太原孟家井窑都给合併入军械监了,臣是初步擬定,將轻油炼製这一部分,从军械监分出来,也学著那江寧织造公司一样,和他们合併成立一个股份公司, 在太原和磁州两地进一步的扩大他们的规模,发行股票,以实现以工代賑之效用,有了轻油, 这琉璃和上等的瓷器生產的又好又稳,成本大大降低,像那江寧麻布一样,走入寻常百姓家,想来也是极有可能的,如此一来,既能賑河北之灾,也能为军械监,为官家,再增加一笔收入。” 赵项看著李舜举的奏疏,似笑非笑地道:“那么,这么大的事情,又涉及到股票这种这么新的玩意,李舜举,你能搞得明白么。” “臣,自认只有协助之能,绝对无法胜任此事长吏,况且臣还要管著军械监,也没有精力再去搞公司。” “那你说,咱们大宋,谁可替朕分忧,担此重任啊?” “臣以为我大宋,唯有臣的二弟王小仙,可担当此任,此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合適了,臣提议,组建磁州和太原孟家口瓷器及琉璃器公司,由王小仙负责发行股票,兼賑河北之民,戴罪立功,如此,则既可賑济灾民,又可充实国库,如此,岂不是两难自解么?” 赵项闻言,却是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好一个两难自解,你也举荐王小仙,王介甫也举荐王小仙,连司马君实也在举荐王小仙,凡是认识他,了解他的人几乎都在举荐他,甚至连唐介都跟朕要他,可见此人確实是有过人之处, 如今河北涂炭,辽贼虎视,如此危难之际,正该这样的人才,挽大宋,救河北百姓於倒悬,虽犯十恶之罪,但非常之时,真以为,亦当赦之,传朕詔令,放王小仙!” 第116章 王小仙挥鞭打龙,宋神宗太庙斥祖 第116章 王小仙挥鞭打龙,宋神宗太庙斥祖 东京城的顺天门外,原本这里有著东京城外最大规模的一片空地,如今这里却是已经人满为患,数十万的灾民涌入,让这原本的空地变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这里有朝廷设置的粥棚,太医院设置的医棚,大相国寺在这里设置的善棚都在此处。 客观来说,其实做得还挺好的,至少目前为止,並没有大规模的饿死人,也没有大规模的卖儿卖女的现象出现,似易子而食的这种人间地狱景象更是没有, 负责賑灾的衙门虽然一直在抱怨,三司虽然一直俩手一摊说没钱,但关键时刻这賑灾的钱粮总能被想尽各种办法给续上。 这其实也是北宋社会在各个封建时代做得最好的一点,就是朝廷,和社会相对来说还是有底线的,不让百姓人相食,易子而食,確实就是大宋的底线。 宋代因为资治通鑑的影响,是私人记史,也就是野史泛滥的高峰期,史料既多且野,但至少在靖康之前,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不管土地兼併如何严重,有许多百姓困苦的记载,但確实是没有出现过人相食的记载哈佛中国史认为宋代是中国古代歷史中百姓人权的顶峰,是中华文明歷史上第一个將百姓当人去善待的朝代,其实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比如此时,虽然遭灾,但賑灾救灾工作还是差强人意的,这一日,官家突然亲自御驾巡查,还走下来与负责賑灾的官员聊了会儿天,甚至是慰问了一下那些灾民,询问了一下河北那边的情况。 立刻的,这些灾民就对他这个皇帝又感激不已,对大宋无比的忠诚了。 结束了慰问起驾回程,却是突然改道去了太庙,突然下詔,让京中大小官员陪同,他要祭拜太祖。 这其实还挺无厘头的,毕竟不过年不过节的,本不应该搞这种大型祭祀,礼部官员们对此更是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不过大宋本来就是个市井文化昌盛的朝代,对於礼仪本身也没那么吹毛求疵,大家穿了官服也就跟上了,毕竟眼下確实是有灾情么,而且灾情还叠加著军情。 这个时候突然的突发奇想的想要祭祖,也还算说得过去。 太庙正殿的阴吞没了烛光,列祖黑沉沉的牌位从神案延至穹顶,二十岁的赵琐跪在玄色蒲团上,脊背挺得笔直,身后,是黑压压密麻麻陪跪的京师官员们,一个个的都在儘可能的装出一副肃穆,乃至沉痛的神情。 毕竟这是在祭祖么,而且毕竟是遇到了地震灾害,谁要是敢在这样的场合不严肃,笑出来的话明天被御史抓住一弹劾,以后也就不用再来上班了。 不过即便如此,官员中,尤其是那些位置比较靠后的官员,对此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面上的神情都是装的,有些低级別的甚至连装都懒得装。 刚登基不久的赵琐威望也就那么回事儿,以至於后面的官员甚至在窃窃私语了,而且尤其是那些賑灾一线的官员,语言也越来越不客气了许多。 “灾情如此紧急,不问大臣反倒是问起祖先来了,竟做这无用的务虚之事。” “谁说不是呢,官家要祭祖,还要销带上咱们,所有人把手头上的事情扔下陪他祭祖,要耽误多少事?” “哎~,都理解一下吧,官家毕竟年轻,今年这不是难么,三司衙门里处处见肘,到处是坑官家也难。” “这么说的话,还不是都怪那唐介,他一个搞了一辈子台諫的直臣,他懂经济么?懂財政么? 让这样的人去当三司使,去了就查帐,查查查,一口气查出两千多万贯的亏空,然后呢?三司这种这么复杂的衙门,咋能这么蛮干么,你看现在,是不是没钱了?” “哎,其实也怪不得唐公,唐公一生正直么。” “正直有个屁用,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多简单,不管他的初心是不是好的,现在灾情如火, 军情也如火,三司拿不出钱来,官家也只能过来找祖宗哭,还得让咱们陪著他一块哭。” 这些人正窃窃私语之际,却是突然听得前边有人大喊了一声:“赵!” 群臣悚然齐震,惊讶地抬起了头,不知谁会如此大胆,竟呼喊官家姓名? “太祖建宋百年,至而今內外交困,如今就要亡於你手了么?” 群臣顺著声音看去,见一青年人居然敢在这样的场合之下站著,而且还是站在官家的面前! 有些认得此人的,此时已经惊讶的连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 “王小仙?他,他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却见那赵项居然已经配合的回答上了:“朕御极不及二载,国事艰难,皆因祖宗沉珂甚重,皆因我大宋法度不足,皆因太祖建基,未思虑百年之后!” 群臣愈发的憎逼,就连跪在最前边的曾公亮,文彦博等人,也忍不住瞪大了双眼纷纷对视了起来,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之后又不约而同的表达了同样的面部表情:这事儿你不知道? 而后他们文齐齐看向了韩维。 在確定韩维眼珠子瞪得比他们都大,比他们更震惊之后,他们自己也又復变得更加的震惊不已。 这么大的事儿,朝中的相公和翰林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官家一个人,了吧唧的居然突然干出这么大的事来。 这也太轻桃了吧?他拿官家这个位置当什么,拿大家这些相公在当什么呢? 而除了两位相公,几位半相,以及司马光,韩维等翰林学土之类的重臣,正在纷纷互相確认这事儿跟他们確实是没关係,真的全是赵在自导自演之外。 更靠后一些的中低层官吏,在惊讶之余自然也带著很强的看热闹的心思,不明白官家这是要干嘛。 特意让俺们过来陪你祭祖,结果你上来骂祖来了? 正想著,却见王小仙突然从身后的宦官手里接过了一根藤条,在所有官员目瞪口呆的表情下, 突然狼狠地抽打在了赵颈的背上。 “啊~!!!!!” 赵项被抽打之后痛得大叫,那大红色的袞服被抽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离著近些的大臣可以清晰的看到一缕血痕出现在了赵颈的背上。 真打啊!! 所有人见状都十分明显的被嚇著了,以至於一时间谁也没想起来要骂王小仙一顿表达一下大家对官家的忠诚。 “沉积弊,皆由祖宗之法而来,所以你要当亡国之君!?” “不当!!” 这两个字是真的在喊的,因为他疼啊。 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抽过他呢,这细皮嫩肉的一抽就见血,疼得他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膨胀起来了,看向王小仙的目光也充满了探寻:咱確实是说好了真打,可你有必要这么使劲么? “啪!” 王小仙也不理这赵的神情,狼狠的又是一鞭子抽在他的背上,跟著大喝: “生灵涂炭,社稷倒悬,数十万百姓正在顺天门外待哺,等待救济,大河以北,三年三震,数以百万计的百姓遭遇灾情,食无果腹,赵你身为天子,能弃大宋的子民於不顾么?” “不能!!!!” 赵项疼得眼睛都冒金星了。 这怎么这么他娘的疼啊。 “赵!辽贼虎视关外,意欲讹诈,夏贼又犯边疆,掠杀宋民,你又要绥靖妥协,取我大宋子民之膏血,量结豺狼外寇之欢心了么?” “朕,不敢!!谁敢在临战之际再言增加岁幣坏朕军心,斩!!!” 三鞭子,抽出后背三道血印,直抽得赵青筋鼓胀双拳紧握,咬牙切齿。 这是他这次放了王小仙出来之后,和王小仙深谈过之后,由王小仙提议做的这么个表演。 灵感来自於他前世看过的一个电影,电影名叫啥他都给忘了,就记得里面李雪健老师饰演的贏政,天天让小太监抽他。 於是就跟赵提了一下。 又重新拿出了明治天皇的例子劝说,却是还真將这赵项给劝动了。 这赵项到底还是年轻,二十岁又刚刚登基的大小伙子,正是锐气正足的时候,被王小仙一激, 他自己脑子一热就同意了。 轻桃。 有时候其实也不见得就是一个坏词儿。 说到底,上位者最关键的技能其一是用人,其二就是表演,甚至王小仙一直认为,在面对变法改革这样的事情的时候,表演可能比用人更加重要,因为有时候你表演到位了,你所需要的人才他可能自己就冒出来了,根本不用你去挖掘。 明治天皇不吃晚饭不是表演么?最顶级的政治权力,务虚有时候要比务实重要得多。 怎么去变法,远远没有向天下人表达变法的坚定更重要。 本来,这个活儿应该是说让高太后来乾的,不犯毛病,然而一来高太后自己有些不乐意干,她是保守派么,这也怪不得她,北宋自赵匡胤之后一直坚持与將门联姻,联著联著就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高滔滔是高琼的后人,纯纯的將门出身。 再者也是赵让的,认为王小仙资歷太浅,还这么年轻,他欲託付王小仙做大事,王小仙的威望不够。 这么抽他一顿,明天之后是不是就够了? 这二愣子连官家都敢抽,朝中的大臣们谁见了他不肝颤? 赵项也並不认为这样的表演会有损自己的威望,这不就是臥薪尝胆的变种么,就是太他妈疼了,王小仙这鸟斯居然真这么使劲使劲的抽本来,作秀到这儿也就该结束了,按照约定,赵琐就应该站起来,向群臣宣布他的变法之志了。 哪知王小仙却是没停,好像打上癮了。 就在赵项长长地舒了口气,意欲要站起身来的时候,突然啪得又是一鞭抽在了他的背上,这一下因为准备不足,抽得赵没忍住,呜鸣,呜鸣地叫了出来。 “赵项,你忘了太宗皇帝高梁河驴车逃遁之耻,真宗皇帝擅渊之耻,仁宗皇帝庆历之耻了么!!” 这一下实在突然,乃是王小仙自己夹带的私货,又事先没跟赵项商量,直让赵项都懵了起来, 但好在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咬牙切齿的,也不知是衝著王小仙还是衝著夏辽,大喊道: “没忘!朕,须不敢忘!” 群臣不禁悚然,毕竟如果前边的那些还能用单纯的表演来解释,这一句,却是已经在掀大礼仪了。 一场未必会比濮议之爭来得爭端要小的大礼仪。 毕竟么,宋太宗驴车逃跑之事不提,至少擅渊之盟和庆历议和,在大宋的政治语境下从来都是当做功绩去谈的啊,这也是大宋的政治正確,那宋真宗在擅渊之盟之后都去泰山封禪了。 再说擅渊之盟也就罢了,毕竟都是旧事了,可是那庆历议和,这事儿刚过去多久啊,经手人可是还都活著呢啊。 韩琦和富弼俩人也都只是退休而已,活著呢啊,门生故吏都还在职呢啊! 这事儿在大宋原本是当做功绩的啊,凡是和庆历议和有关係的官吏,这事儿是可以写进履历本当做晋升凭证的啊。 怎么就擅渊之耻,庆历之耻了呢? 你这不就是在骂祖宗么? 合著我大宋除了太祖之外,全都是將耻辱当功绩,臭不要脸之辈是吧。 这一鞭子下去,这是彻底改变了大宋的政治逻辑啊,这是要翻天啊! 啪! 王小仙没完没了,又是一鞭子抽在赵琐的背上。 “赵项!你忘了太祖皇帝收復燕云,重振中华,承继汉唐正统的雄心壮志了么!” 这话其实也是诛心之言,这话若是成立,岂不是代表著现在的大宋不算重振中华,甚至不是汉唐正统么? 但王小仙还真就问出来了,而赵也不知是疼得上头了还是已经骑虎难下了,亦或者他本人也真是这么想的,竭力地大喊道:“没忘!太祖之志,朕,一刻也不敢忘!!” 群臣都麻了,大宋开国一百多年了,他这都第六任官家了,突然就继了太祖遗志了,中间的几个.反正日后写史书,赵一个不孝的名头可能是逃不开了。 而且稍微有点脑子的大臣恐怕也都反应过来了,这是又把燕云十六州设置成一个不可以不抢回来的政治目標了,宋辽之间的百年和平恐怕又要付诸东流了。 新官家是个穷兵武的主。 啪! 又是一鞭。 “国库空虚,军备废弛,黎民倒悬,国无救命之帑,何以言耻,何以言志?赵项,你是要做空谈大志以误国,好大喜功的昏君么?赵,对著太祖的灵位,你告诉他,你何以立此大志!” 赵项也聪明,都的这几鞭子他挨都挨了,当即便红著眼珠子大喊:“变法!!变法!!非变法,无以救大宋!非变法,无以解黎民危命!非变法,无以雪擅渊、庆历之耻!非变法,无以承继太祖之志!!” 王小仙:“积弊百年,实已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是有人阻挠变法,怎么办?” “杀!!” “若是皇亲国戚,杀不杀?” “杀!!” “若是將帅无能,临敌怯战,杀不杀?” “杀!!” 『若是士大夫贪鄙,为私利而误国事,贪赃枉法杀不杀?” “杀!!!!杀!!都杀!!!为私利而非国事而阻变法者,杀!!!” > 第117章 变法五步走,就为这点醋包的饺子 第117章 变法五步走,就为这点醋包的饺子 祭祖开始,祭祖结束,整个过程加一块也没用上半个时辰,几乎已经是近些年来流程最短,费时间最短的祭祀活动了。 然而这一次给群臣带来的震撼却是不言而喻的,从太庙出来的时候这些官员无一例外腿都是软的,甚至还想要互相扶。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拿著个藤条啪啪的在太庙鞭打当朝官家,这事儿著实也是有点太刺激了,刺激得所有人都走出太庙了,都还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再之后,自然便是三三两两结对,各自去找信任的人去商討这件事情去了。 智商大於八岁也知道大宋这是要变天了。 而后摆在眾人面前的便只剩下了两个问题:这个变法具体会怎么变。 变法的这个事情本身没有任何悬念,不是王安石变法也会有別的变法,因为旧有的北宋政治制度是真的维持不下去了,连仁宗那样的老好人都会支持庆历新政,变法已经是整个北宋的共识了。 但具体怎么变就不好说了,说白了,大宋现在就是一架燃料不足的飞机,有些人主张的是把行李给扔了,有些人主张把最胖的扔了,有些人主张把最穷的给扔了,有些人则是只要別扔自己就行,谁要扔自己,他就把飞机炸个大洞都別活。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这一场熙寧变法一定会特別激烈,至少在对外政策和对外战爭评价的体系上一定会是一百八十度的翻转。 事实上这样的翻转还真是个不错的好时机,任何人想要反对,都不好找理由,毕竟十几万,二十几万的灾民还在顺天门外待哺呢,官家在祭祖之前是先去顺天门外好好地慰问过灾民的,甚至还做出了很不错的政治表演。 人君知耻而后勇,怎么劝?你能说现在的大宋歌舞昇平,国家繁荣昌盛,社稷安如泰山么?这话你去跟顺天门外的灾民说去。 自然有许多人都是要志志的,当然,也有些人是不以为然的,毕竟赵琐还那么年轻么,就连王小仙,也那么年轻。 两个事实上都算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有点宏图大志,上头了要做点大事业那不是很正常么, 这至多只能叫志,不能叫志向,遇到了无数挫折后仍然百折不挠的愿意去衝著目標前进的才叫志向。 这些人可真不认为这俩人能有这样的志向,毕竟打仗是需要钱的,大宋现在哪有钱呀,钱是那么好找的么?也就是一时上头罢了,惹恼了辽国,百万铁骑挥师南下把开封城直接一围,说不得立刻就会又反悔了,就又要送岁幣了。 反倒是这个过程中的王小仙,居然真的敢在这样的场合用鞭子抽官家,大家都觉得新鲜。 此前,朝中有不少王小仙真癲还是假癲的討论,以后也不用討论了,肯定是真癲。 目前因为只是確定了赵坚决变法的態度而已,至於什么收復燕云,大部分的大臣还是都只將此当做一句口號的,以至於大家对此虽然忧虑重重,但也没有哪个政治团体决定站出来反对。 割肉是肯定的了,可这不是还没决定从哪开始割呢么,因此其实所有人对此的真实態度都是谨慎观望,只是確实意识到了这位官家不好惹,不好糊弄,也绝不是个像仁宗皇帝一样的软蛋而已, 最后的那几声杀字,客观来说也確实都喊得大家触目惊心,就算是缺乏长性,短期掀起一场政治风暴还是没问题的。 而除了这第一个问题,虽然人人都是心头震颤,但因为没有具体措施而只能选择观望,以至於真的討论的並不多,大家最主要的討论焦点还是在第二个问题上的:他们怎么敢的呢? 他们凭什么呢? 官家,其实很多时候真的就是孤家寡人,没有群臣配合,政令是出不了宫的,大宋一直以来都是薛丁格的皇权,虽然没有皇帝不容於水的说法,但短时间內皇权被相权架空,或者说是制衡住, 那是常有的事儿。 客观来说其实北宋皇帝在集权方面是远不如明朝的。 变法,还搞得这么杀气腾腾的,那么这件事其实就有个延伸问题: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杀得了人呢?士大夫是那么好杀的么? 尤其是眼下这么个大灾之年,而且还是內忧外患的,一个刚刚登基的,二十岁刚出个头的年轻官家,有这个威望么? 眼下大灾之年,按照正常的政治逻辑,亦或者说是按照大宋的政治逻辑,官家,或者说中枢是必须要先和大户,以及中层官僚去做妥协的,亦或者好听点说叫相忍为国。 通过出让政治权力,带动和拉动中基层官员,进而联动他们背后的中层和富户,让中层和富户出钱出人,賑济灾民,和大宋一起渡过难关。 简单理解,就是你想不想升官?想升官你就得去发动富户,用什么手段都行,当然了最简单方法,这富户是你爸,这是最简单的,比如,就河北遭灾的这个事儿,找到河北陈氏,跟他们商议一下能不能出一百万石的粮食拿出来賑济灾民,能的话升陈荐做参知政事。 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因为大宋是中国封建王朝中唯一一个没有基层组织能力的王朝,客观比较的话,有点像是一个完全没有基层居委会的现代社会,就跟美国社会差不多了。 本地的富户不帮忙,賑个屁的灾啊。 美国的上层建筑完全不肯让渡政治利益,即使是现代社会都完全无法賑灾。 司马光劝赵项卖掉股票也是为的这个,又不一定要全卖。 那么说回眼下,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是如此的杀气腾腾,明显不太像是个要好好商量的意思啊,如果真的打算一路强硬,真的能过得了眼前的这一关么? 这一对年轻的君臣,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好多人都信誓旦旦的,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会搞砸,甚至是打算看笑话了。 眼下,这次由河北地震所引发的危机,就是赵和王小仙这一对君臣所要面临的最大考验。 一旦事情解决的不好,加上王小仙本来就是带罪之身,肯定就死定了。 当然,就算解决好了,他想活恐怕也困难。 却说那太庙里面,王小仙將赵扶起,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什么—打得挺疼哈。” “你说呢?”赵项瞪了他一眼。 “王小仙啊王小仙,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我看这天底下就再没有比你胆子更大的人了,你是真下死手啊,我说,你既然是忠臣,要不,我现在也打你一顿,罚你与君同责如何?。” “別別別,好端端的打我干什么呀,我还得给你办差呢,挺忙的,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啊官家, 事要是做不成,你砍了我,事要是做得成,你其实也不妨砍了我。” “什么意思?暗示朕会鸟尽弓藏,兔死狐悲么?” “当然不是,咱们这么改革,是很得罪人的,既然是得罪人的事情,成功之后,你不得弄死我平一下民愤?就跟商鞅似的,没事儿,那我也是死得其所。” “哼!王介白,你用不著用这话来激我,事能成,你我君臣二人自当肝胆相照,共同谱写一段,君臣佳话,事不成,你以为你还能保住命么?朕,这次就算是把自己给压上,豁出去了,也要跟著你一条道走到黑了。” “官家你为啥这么信我啊,你不是都已经召了王公进京了么,等到王公进京,由他来开启变法,让我跟著王公做事不就得了。” “哎,衝动了唄,这官家当了也有一年半了,说真的,当得是真不痛快,若非是入股了那个江寧纺织公司,我这个官家手里才几个钱啊,钱,也得看那些大臣们的脸色,就这,司马君实还劝我卖股票,换钱粮来賑灾呢,你说,这天下要是没你,朕手里没股票,他们的意思是不是说这灾就不救了?” “就这,司马君实在群臣中都还算是好的呢,王甚至还劝我给辽国增加十方钱岁责,以换取他们不要捣乱呢,凭什么啊,王介白,你可是答应过我,不让我卖股票,也能解决此次河北灾情的。” 王小仙:“我可没答应你,我只是答应你尽力而为,事情要是干不成,我自已投河淹死我自己不让你为难,我可没说事情一定能成。” “尽力就行,朕也只能信你了,就算是王公回朝了,这事儿可能也还是得你来办。” “就是我不怕得罪人唄。” “你不是朕的大宋神剑么。” 王小仙扶著赵项往前走,赵项也是矫情,他用的荆条其实是特製的,上面也没有刺,还很细,打上去虽然很容易出口子但绝对都是皮外伤,而且口子也没多深。 他还在这藤条上浇了点高度酒呢,边打边消毒,以確定不会感染。 “官家,既然信我,我有几句肺之言,算是我自己瞎琢磨的改革之道吧,本来,我能帮你的是定下改革的调子,做咱们大宋的一柄剑,但要说具体怎么改革,如何定策,应该听王公的,但这不是王公没来么,有点想法想说,也不一定对,想说给您听听。” “你说。” “官家觉得,权力是什么,您的权力是哪来的?” “自然是承继父祖,这江山本就是我赵家的江山。” “那官家觉得,您的权力和太祖相比谁大?太祖时,有諫臣说话惹他不高兴了,可以用玉斧砸人家的门牙,同样是大宋官家,您的权力及得上太祖么?为什么及不上呢? 咱们北宋的士大夫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从道不从君,可什么是道呢?您说太祖朝的时候,有人敢跟太祖说什么从道不从君么?” 赵项想了想,回答道:“朕威望不再,德薄。” “那何为德呢?”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这不还是没说明白何为德么?” “这————·民心所向,即为德。” “那何为民呢?谁是民呢?” 赵项被王小仙问得有点恼了,不耐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才比朕大几岁,又不是大儒,难道还想给朕上课么?” “就是一点自己的浅见吧,官家,权力来自於威望,然而在臣看来,威望又分三种。” “哪三种?” “制度威望、功绩威望、民心威望,除了开国的君主,后世的官家所需要追求,也必须追求的,便是功绩威望和民心威望,这是不可以不求的,一个官家,如果没有威望,没有民心,是隨时可以易溶於水的,官家,也隨时可以被群臣弃如履。” 赵项:“你这说法,倒也直白,赤裸,倒也有趣,不用解释,我就能听得懂。” 王小仙:“三者只有其一,权柄其实是並不稳妥的,有其二,就是明君圣主,基本就可以乾纲独断了,有其三,便是最高权力的完全体了,不过有史以来真正能做到权有其三的,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即便是汉武帝这种,到了晚年,其实也失了民心威望了。” “而变法,在我看来其外在的表现形式是富国强兵,是要钱的过程,然而我认为本质上,其实就是一个必须以三权合一才能算是完结的事情,因此,我认为官家您要变法,当有五步要走。” “哪五步?” “第一步,夯实您的制度威望,这是您现在唯一有的,说句不该说的,您太年轻了,两宫太后一定要孝敬好了,而具体来看,是您一定要掌握组织权,人事权,和路线解释权,我朝制度,是万事决於君前,组织权和人事权本来就在您的手上,但是路线解释权,却不在您手里,这个靠换人是没有用的。” “確实,不在朕的手里,那如何能让其在我手里呢?” “要大义,您需要向群臣证明,变法改革已经是迫在眉睫,您要改,不是因为您的个人雄才大略,而是不改不行了,是因为大宋已经陷入危机,这个危机一旦暴烈开来,大宋就將要亡国,他们这些士大夫就要统统给大宋陪葬,就要不得好死,都得被切成片儿了吃肉。” “具体来说,这一次大灾其实就是机会,但老实说灾本身还是小了点,臣听说,唐公在三司门查帐,如今已经是处处受阻,群臣都已经不支持他查下去了,莫不是连官家也动摇了么?” 赵想了想道:“他已经查出两千多万贯的亏空了,这—差不多了吧,再查下去,这窟窿太大,怎么补啊。 “窟窿若是不大,咱们变法哪来的正义性呢?那大窟窿哪里是唐公捅出来的,分明是早就有了,只是所有人都在肉补疮,把疮口儘量藏在屁股上,藏在后背上,一时照镜子看不见这疮就没有了么?” “臣看来,这场大灾固然令人晞嘘,但它和唐公查出来的亏空,辽国的虎视,西夏的寇边范境,这些加在一起,反而成为了咱们大宋变法的名头, 千万不要再宣传什么大宋盛世了,你得反著宣传,不要怕人心惶惶,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去市井散播流言,辽国马上就要打进来了,又要再来一次百万大军围开封了,到时候开封城破,那些野蛮人高低杀了满朝文武全家。” “如此,再加上您今天挨的这一顿鞭子,这变法就可以往下进行推进了,总之一句话,变法改革,不是您这个官家的觉醒,而是崩溃边缘的危机应对,只有危机面前,群臣才能和您一起相忍为国。” “这只是第一步么?那第二步呢?” “第二步,是打通体制內的执行链条,不是上边说什么下边就会做什么的,如果您的威望不够,只有制度威望,他们就一定会选择观望。” “任何变法的命令下来的时候多数人一定会选择等一等,看风向, 所以,任何变法都需要明確,强力,持久的指令,我这人是明经,不看圣贤书,我自己总结的道理是,这个时候命令能否从上至下的传导,取决於命令是不是有被执行的压迫性,而非合理性。” “您在这个阶段要坚持三点:明確,强力,和持久,咱们刚刚演的那出戏,就一个意思,明確,但没有后两者,改革也是推行不了的。” 赵项:“明確,我用挨抽的方式已经做到了,持久,这看的就是朕的耐性了,强力靠的是什么?” “是威望,只有制度威望,您是做不到强力的,民心威望不要去想,別听那些酸儒忽悠,民心威望是后知后觉的,根本不存在立竿见影,那我们能追求的就只有功绩威望。” “再具体一点,便是这一次的河北地震危机了,危机危机,本来就是危中有机,我还是那句话,这对咱们大宋来说其实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我们能够妥善的解决这次灾情,明確之后的强力就有了,剩下的就是坚持了。” 赵项苦笑:“这才是第二步么?我还以为这样的话变法就差不多成了呢。” “不不不,这只是第二步,而且这第三个词,坚持,这恐怕也没您想的那么简单,您一定要记住,咱们搞变法,最怕的其实还不是变法推行不动。” “那是什么?” “是变法推动了,我们也获益了,但是维稳的代价却转嫁给了老百姓来承担,这个时候,其实也就是改革最危险的时候,因为一定会有人用维稳的名义,用贏学,也就是表面上的成功,象徵意义的成功,来宣告改革的胜利, 而真正的资源,仍然掌握在原有既得利益者的手里。最终的结果就是,利益集团换了一个马甲继续存在,代价扔由老百姓承担。” “官家您要知道,百姓是您变法的基石,但他们却是鬆散的,是无法组织起来的,是只能反应情绪的,而表面上的贏,也就是贏学,恰恰可以安抚这些情绪,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变法无实质成果却被包装成了有成果,我大宋得以暂时获得喘息而埋下更深的火药桶。” “官家,您要有所准备,贏学,是官僚体制在面对变法时最强烈,最顽固,也最危险的反扑力量,是影响三要素中坚持二字的罪魁祸首,它一定会来,还请您千万不要被其所迷惑,一旦沉沦其中,则变法必然功亏一簧。” 当然,王小仙说的是北宋,不过老实说,王小仙一点也没有信心赵能够打败贏学。 自古以来,贏学都是变法改革最强大的敌人,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人才能打得败贏学,自古以来打得贏贏学的只有一个强大的外敌,一旦外敌衰落,贏学的反击便会犹如山呼海啸一般的尽情吞噬变法的成果。 只有深入理解政治改革,才知道为什么谭嗣同会说“幸而中国之兵不强也”到底是什么意思。 幸而大宋之兵也不强。 就是希望真到了贏学反扑那一天,希望於大辽能支棱起来一点了。 別像某个现代霸权似的,丟人现眼,连个像样的对手都做不好,+的。 赵闻言陷入了沉思。 “朕明白了,那第三步呢?” “第三步,是压制保守派,突破外部路径依赖,寻找外部动员力, 简单来说,就是引进新的利益集团去分食旧的利益集团,而这个所谓的新的,利益集团,必须来自於百姓,而要想依赖百姓,发动百姓,就必须先一步的获得民眾威望。 到了这一步,就必须要做到三权合一了,咱们必须得確保,我们在前两步中,没有被贏学所击倒,一直要给百姓带来切实的利益,扶持出真正可以依靠,和旧利益集团相互制衡,这一阶段,是完全依赖民心威望的,是通过官僚体制之外支持我们的力量,去压制官僚体制之內反对我们的力量,您这个变法者的意志,要变成群眾的呼声才行。” 赵项想了想:“都做到这一步了,这不就是变法做成了么?” “不可以,第四步,是维持变法动力,激活改革动能,臣斗胆请您牢记,变法不是一而就的,官僚体制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首年狂,次年观望,第三年停滯”的现象。” “所以,还是坚持?” “对,还是坚持,但和第二步不同,是组织的坚持,是制度的坚持,而不是您这个官家,乃至朝中相公们的坚持,因为人的坚持,难免会出现因人废事的情况,比如,万一您驾崩了呢?万一我,王公,和您一块全死了呢?万一太皇太后死咱们后面,她又摄政了呢?” 赵项: :“....—. 这鸟人嘴上到底有个把门没有啊? “简单说,就是要將早期绩效,在这一步,转化成组织激励,比如改变升迁考核的流程,坚持变法,变的好的人是否会获得升迁机会,这个升迁的机会能否制度化,流程化,正规化,不用您和相公们去过问,变法有成绩的人才能否按照流程按部就班的步入朝堂成为大臣。” “同样的,这个时候,同样最怕的还是贏学,您要记住,变法有三个核心的操作原则:可討论,可试错,可调整,一旦贏学大行其道,则这三个核心操纵原则必然全废, 总之,变法,前期的敌人是人的惰性,中期的敌人是既得利益者的反扑,后期的敌人,就是这最可怕,最看不见摸不著的贏学了。” 赵项:“那,最后一步呢?按照你的说法,做到了第四步,便是有一天我们全都死了,这个法,也能一直进行下去啊。” “第五步,是统一舆论,构建歷史合法性,正当性,也就是盖棺定论,改革过程中的波动,阵痛,我们都要承认。” “比如,我们要將阵痛调整,解释成转型升级,把变法阵痛,解释成必要的代价,要让民心威望和制度威望再次合流,为变法构建歷史合法性, 再简单来说,便是造神,你得奔著把你往尧舜禹汤的那个形象去塑造,你得把王安石往孔子的那个方向去塑造,至於我么嗯—周公旦?” 赵项:“你,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你怎么知道这些道理的?这不是任何一本圣贤书能看得来的吧,你回去,写成奏疏给我。” “啊,我也是自己瞎琢磨的。” 第118章 天下官吏无不怀念仁宗皇帝 第118章 天下官吏无不怀念仁宗皇帝 却说赵頊回宫之后,只趴著养了五六天的伤,背后的伤就全都好了。 確实就是皮肉伤么,压根就没什么大碍,而且这一顿的鞭子抽,確实是给他抽出来一个中兴之主的形象,连带著威望也增加了几分, 至少在目前的东京城,市井之间,街头巷尾,几乎都在议论那一顿太庙前的鞭子,似乎是所有人都对赵这个皇帝多了几分期待。 然而这样的威望必然是临时的,这本质上並不是真正的功绩,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一种虚空贏学,文武百官当然可以吹他这个官家是多么多么的有志向,能干这种事是多么多么好的一个官家, 以获得暂时之贏。 但这种虚空之贏一旦无法搞成真正的贏,用不了多久就要反受其究,反而被这种贏学绑架了, 说一千道一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这一次的东京二十万流民,还是河北的灾情。 土小仙也在研究河北的灾情,他的官职並没有变动,还是个小小的史馆检校,不过这职位却是可以查看相公们的札子的,各种书面资料也都比较容易获得,再去顺天门外找灾民嶗劳嗑,一两天的功夫便也研究了个七七八八。 “总得来说,这次的灾情大虽然是大,但其实並不太严重,地震而已,发水也只是顺带的,而且河北那边也是有人救灾的,应对也算得当。” “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州府,也就是瀛洲、沧州、深州等地,知府都是在第一时间未经请示就选择了开仓放粮,各地富商也確实是多有主动捐献, 说实在的,咱们大宋在应对天灾时,已经有一套非常完整的方法和经验之论了,確实是歷朝歷代,做得最好的。” “最关键的是,官家在此事应对上其实非常的果断,第一时间便发兵十万去河北负责救灾,如此,才確保了河北盗贼不生,民心渐安,你们怎么看。” 家中,王小仙和弟弟王小虎,以及陆佃正在聊天。 其实按理来说,他们这一届科举早该开始了,应该是七月来著,结果因为英宗丧期,有点事情好像是给耽搁了,被挪到了九月,到了九月之后河北灾民在京师之外越聚越多,朝廷在慎重考虑之后居然又决定再次推迟。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讚 】 毕竟科考是一件很喜庆的事么,而且会占用大量的行政资源,和眼下这个大灾的情景不太搭。 当然了,这其实也只是表面上的原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朝中这次考试到底要考什么的分歧很大,毕竟马上就变法了么,变法当然也包括了科举考试的改革,鬼知道这考试得拖延到什么时候,司马光私下里跟他说,今年看来是够呛了,这事儿大概率得等王安石进京再说。 就是可怜了一些原本就不是很富裕,只准备了很少的盘缠来京考试的考生,这一拖再拖的,把他们的盘缠都给拖没了,虽说是朝廷也发放了一些食品券,驛站住宿券,叫他们不至於流落街头去要饭。 但也就仅限於不会要饭了,比那些外边的灾民也强不了多少。 如果是往年,这些考生还能得到一些东京城內心善富户的救济,今年就不行了,因为心善的富户全都賑济城外的灾民去了。 也正是因此,王小仙也没有什么幕僚,自然便让著陆佃和王小虎跟著自己了,也算是对王小虎的一个锻链和培养,总好过枯看圣贤书么,王安石上来之后大概率是咬重策论而轻经义的。 陆佃是王小虎的搭头。 “我听说朝廷紧急以滕元发为河北安抚使,而颇有成效,有其名声,据说是已经渐渐平息了?” “士林讚誉,滕元发却是能臣,此次地震,似乎情况也並没有咱们想的那么严重?瀛州知州李肃之,沧州知州李寿朋,深州知州竇卞,也都是一时良臣,近月以来,似乎是越来越有所好转了?” 换言之,好多人都觉得王小仙和赵之前那半个多月在京师的表演是不是有点过了,这灾情虽大,可哪就到了要亡国,要严重到太庙斥祖的地步了呢? 王小仙似笑非笑地又看向陆佃:“你觉得呢?” 陆佃:“此事蹊蹺。” “有何蹊蹺?” “太庙斥祖之前,舆情都是在说灾情紧张,军情更紧张,为何太庙斥祖之后,舆情渐渐的变得又不那么紧张了呢? 河北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咱们也只能听当地的官员匯报而已,可要是当真不太严重,已经得到了控制,为何这河北的流民都跑到顺天门外去了? 这是將近二十万的灾民啊。河北的官员,为什么在太庙斥祖之后,突然就有了这么大的转变呢?半月而已,我是不太相信,这么短的时间,能有这么大的进展的,所以我说,必有蹊蹺。” 王小仙又笑著问道:“那你觉得,会有什么蹊蹺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还请介白兄赐教。” 这陆佃,礼数做得很足,虽然口中还是称呼他为介白兄,但这也是为了要做实他们的同窗之谊罢了,表现上来看还真是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谋主幕僚的位置上的。 王小仙笑著对王小虎道:“你看,农师就比你想得更远一层,农师,你觉得这个蹊蹺是因为什么,无妨,此地没有外人,想什么就说什么。” 陆佃:“这—最近这段时间,士林舆论,对滕元发的鼓吹极重,说他自履任河北之后,坚持在一个被震得破旧的屋子里办公,而且非常的辛劳,我在想,是不是有些人害怕官家会罢他安抚使的差遣,亦或者是另派官吏去河北分他的职权呢?” 王小仙又问王小虎:“你觉得呢,滕元发这个人你怎么看,是能臣么?还有瀛州知州李肃之, 沧州知州李寿朋,深州知州竇卞,他们又到底是不是一时良臣呢?” 王小虎挠了挠头,面色却是愈发的悽苦。 王小仙威势愈重,他也就愈发的怕这个大哥了,而且儘管王小仙对其多加引导,但他还是养成了稍微有点懦弱的性格,缺乏自信。 挠了挠头,道:“我也不认识他们啊,但最近的朝野舆论,確实也是都说他们是贤臣,都在开仓放粮么,滕元发更是范文正公的外甥,据说也是为人清正,有君子之风,人品端庄。 嗯—应该,確实都是能臣吧?至於说有人不想让您去河北,这又有什么不正常的么?大哥你如此强势,连官家都敢鞭打,您若是去了河北,说不得河北官场就要再震上三震了。” “如此这般,河北官僚群体,默契性的排斥兄长,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小仙嘆息道:“你啊,將来做官了,也一定会是一个厚道人,想別人的时候总是往好了去想,默认所有人都是君子了,瀛州知州李肃之,沧州知州李寿朋,深州知州竇卞,在地震的第一时间都开仓賑粮,如今被朝野上下都认为是好官, 那么问题来了,地震这种事,又不是水火灾,河北又相对是平原,这和粮食有那么大的关係么? 亦或者说,地震震的明明都是房子,老百姓没有地方住了很正常,为什么会没有粮食吃,甚至还如此的紧急,紧急到根本来不及和朝廷请示,第一时间全都开仓放粮了呢?” “尤其是沧州,李寿朋来报,沧州此次遭遇灾害极重,以至於府库尽毁,国帑尽没,也就是说,不光粮食被地震给震没了,府库里的银钱,也被地震给震没了,小虎,你不觉得这有点奇怪么? 府库里的钱,是铜的吧,地震,是怎么把铜製的钱给震没的?而这位能臣,却还能组织民眾开垦了一百顷的荒地? 河北这地方,沧州,荒地?沧州那地方还能有荒地么?就算有的话,能那么巧的有一百顷么?” 陆佃:“据说,是地震叠加了水灾,震塌了堤坝?” 王小仙点头:“太庙之事后我半个月都没动作,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在等调查的结果,目前来看,水灾是有的,但出水的地方是白洋淀,只是渗水而已,不是什么黄河决堤,再说真的发水比较严重的,只有瀛洲而已。” 陆佃闻言,若有所思。 “农师,凭感觉,你觉得范文正公的这位外甥,人品道德如何?是个什么官啊。” “公忠体国,清正刚直,这都是没得说的,但他到底是忠於道还是忠於君,这恐怕就不好说了。” 王小虎一懵:“????” 什么情况。 公忠体国,清正刚直,这不都是好词儿么? 况且范仲淹的外甥,还那么有才华,按理来说,这不就应该是和范纯仁差不多的么,坏能坏到哪去? “大哥,您的意思难道是说,他是个偽君子,贪官么?” “不,他应该是个真君子,清官,不过小虎,在江寧被我大嘴巴抽的陈荐,也是一个清官,你觉得陈荐是好人还是坏人?” 王小虎.:“..—— 王小仙也不再继续考校了,而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道: “滕元发是去年被贬出京的,为什么呢?因为当时东京地震,这货虽然在救震救灾时確实是出了力,但却也同时上了奏疏,分析了地震的原因,具体他上疏了什么,连史馆都没有查到,应该是销毁了。” “地震还有原因?” 陆佃:“无外乎是击官家失德,引得上天震怒之类的,还能是什么?这说法说真的若是往年,乃至於今年,他这么说了也就说了,不过是腐儒之说罢了,可是去年——” 这下,连王小虎也反应过来了:“去年,官家刚登基!而且据说太皇太后曾想过国立长君,以岐王为帝! 他,他这时候说这个,將地震的责任怪在官家头上,这是在质疑官家登基的法理性了,怪不得,怪不得他明明去年救震有功,却反而被贬斥,具体因由却是语焉不详的,那他今年怎么当上安抚使了?” 王小仙为其解释道:“说到底,这就还是相权和皇权的爭斗而已,滕元发身为范文正公的外甥,是不是品德高尚的君子呢?是,可什么是君子的理想呢? 是帝王垂拱而治,由他们,施展德政,仁政,以教化万民。而什么是垂拱而治呢?简单来说, 就是像仁宗皇帝那样就可以了。” *天人感应之说,本属无稽之谈,更何况这两年的地震,都是辽国和咱们大宋一块震,而且辽国那边震的比咱们大宋还要更厉害,更严重,这是感应个锤子呢?”(疑似是横山山脉地壳运动导致) “滕元发也算是饱读诗书之士了,是连著考了两界都是探的狠人,他难道会不知道六经注我的基本道理? 无外乎是看官家刚刚登基,误以为他年幼,好欺负,做个先锋先行试探了而已,只不过是弄巧成拙了。” “说得再直白一点,你说滕元发背后有没有结党营私?没人知道,但我也愿意相信是没有的, 毕竟是范文正公的外甥么,可他即便是没有结党,我也相信大宋的整个官僚体系已经是形成了一种巨大的默契的,否则如何会让他来当这个安抚使呢?其实就一句话:我大宋官员,无人不怀念仁宗皇帝。” “不一定说仁宗皇帝的官员都是贪官污吏,包,范,唐,不也都是仁宗皇帝培养出来的?既然这滕元发能当这个安抚使,自然也是官家本身確实是有低头之意。” “现在的问题是,滕元发是群臣都同意,都认可,都接受的人选,河北当地的富户豪强,也都是接受的人选, 因为官家他现在確实是已经拿不出钱了,要救灾,要练兵,要抵御辽人的军事讹诈,所以在太庙斥祖之前,启用滕元发,本来就是官家在认怂么,滕元发也確实是能让那些河北富户纷纷慷慨解囊,贫富相济。” “有这么一部分士大夫,他们认为这就是政治治理最理想的模式,官家不管不问,由他们施德行去『感化”富户,再由富户来负责基层治理和賑灾,官家若是不认这个怂,那些富户,也许就不会救灾了” 王小虎:“富户救灾—怎么救啊,若是真的有人救灾,为什么灾民还要往东京跑呢?” 王小仙:“富户豪强賑灾,真的是白賑的么?这是地震,不是洪涝,大旱,官府先一步开仓賑粮,你信不信,绝大多数的粮都是到了他们手上去的,被地震震塌了的地,是不是就是荒地了? 既然是荒地,也就是公田了,由官府出面带领百姓重建家园,开垦荒地,这垦出来的新地,是不是就是这些豪强富户的了?” “我听说滕元发的救灾措施,主要就是感召富户们出钱统一修建安置房统一安置灾民,说白了,就是让灾民都住到富户们的庄园里去,你觉得这是在干什么?人家富户会让你白住么?就这, 朝廷还得给他们减免三年的税赋。” 陆佃:“一样事,看怎么说,说是富户心善出钱安置灾民也可,说是逼良为奴,恐怕也未尝不可,听闻河北富户与江南不同,役使平民为奴,动輒数以万人,这些逃难来东京的流民,恐怕·——也只是不愿为奴吧。” 王小虎:“是啊,不愿为奴,可你说这么多的人,一窝蜂的涌进东京,等灾情过了,就算是会散一部分,这至少也是几万人,东京虽说是繁华,可要是他们身无一技之长,几万人,都能找得著活儿干养活自己么,要是养不活怎么办啊。” 王小仙:“送去当兵嘍,你以为我朝的兵是怎么来的?如果不是官家太庙斥祖,事情按照征战的逻辑发展,最终,一定会是这个结果,滕元发賑灾有功,说不得还会拜相呢,那几个知府大概率也都会升官重用,官家就算是不想当仁宗皇帝,只怕是也要威望大减的。” “可如今官家太庙斥祖之后,恐怕有些人是已经慌了,这才会迫不及待的开始传颂他滕元发的君子之名,说到底还是那话,天下官吏,无人不怀念仁宗皇帝啊。” 王小虎:“那大哥,太庙斥祖之后,您跟官家,是要做出一番作为的吧?应该,不会让他们这样做的吧?” 王小仙:“那要看我能不能弄得到钱了,唐公那边,窟窿已经超过三千万了,別说官家慌,我都有点慌,你说咱们大宋的窟窿到底是有多大啊,全年的岁入加一块也才一亿出头啊,你们说,这钱哪去了呢?” 第119章 重建场院?大宋不打算存续了么? 第119章 重建场院?大宋不打算存续了么? 九月二十日,王安石进京,拜为翰林学士,赵项的翰林学士队伍越来越庞大了,据说是赵单独召对,商议变法事宜,但没人知道这变法具体的措施到底是什么。 据说,官家还给王安石看了王小仙写的所谓变法五步走战略,被王安石讚誉有加,却也没人知道这所谓的五步走到底是哪五步,据说官家对此极为机密,轻易不给人看。 据说,跟隨著王安石一同进京的,还有好多来自於江寧的商人,和江寧纺织公司的管理人员, 据说是江寧纺织公司奉了王小仙的命令,要来东京开办分公司了,要通过以工代賑的形式来賑济灾民了。 弄得东京的这些流民全都兴奋异常的。 然而王小仙在太庙斥祖之后都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具体在干什么,却是谁也不知道,甚至好像什么都没干一样,倒是让不少对他原本满怀希望的百姓微微有些失望。 总觉得他一点都不急似的。 河北那边,安抚使也还是腾元发,没有任何的变动。 许多官员都不知道土小仙他到底在干什么,然而市並之中,有些消息灵通一些的人却还真的抓到了一点端倪,却又偏偏不敢相信。 位於汴河边上不远处的一个隱秘的河堤下的洞穴所在,又称无忧洞,是整个东京最大的一伙地下势力团伙之一, 据说是无恶不作,尤其喜欢拐卖妇女和抢劫过路商旅,却也是一伙儿在河堤之上挖洞,住在洞里宛如老鼠一般生存的可怜人。 洞內遍布著恶臭的气息,也不知是谁的屎尿,墙壁上稀稀疏疏地只点著几个火把照明,跟鬼屋似的,走在里面不自绝地就有些疹得慌,王小仙走进来刚不到一分钟,就觉得一阵阵的难受,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似的。 “什么人?”一名小嘍囉发现了王小仙,大声地呵斥,手上还拔出了刀子道。 “瞎了你的狗眼!动刀子?” 王小仙的身旁,一名身高九尺,看上去至少也有二百多斤格外精壮结实的大汉猛然抬起右脚將其一脚端飞。 “不认得我?” “秦,秦五爷?你,你要干什么?”说著,那小弟还有些慌张的向他们后面看,见確实是没有人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 “秦五爷,你好大的威风啊,就带著一个小兄弟也敢来咱们无忧洞来撒野么?” “我他妈撒野个屁!叫你们家林教头赶紧出来,这位是王小仙王大官人,找你们有事!” 眾人一惊,纷纷连忙去稟报,而后不久,一个身高怕不是得有两米的汉子一脸惊慌的出来,面上带著刺印,虽住在这样的齦醃之地,身上却还穿著十分板正的儒布衫,宽袍大袖,看著却有些像是个书生,头上还挽著一个標准的儒生冠, “罪人林憧,不知王官人亲自屈尊来见,有失远迎,罪过罪过,特来拜见。” 说著,竟还当真跪在地上衝著王小仙磕了起来,姿態之低,倒也叫人晞嘘。 “林教头先起来,今日我既然让秦五亲自带著来了,便是心存了与教头的结交之心了。” “不敢,不敢,不敢言结交二字,王官人若有吩咐,在下赴汤蹈火,也一定绝没有二话。” “来,先起来。”王小仙上前扶,那林憧却是一躲,自己站了起来,慌张道:“衣裳脏,莫污了官人的手。” 王小仙一愣,道:“林教头,你这无忧洞中有没有咱们可以说话的地方,要不,咱们外边去聊吧。” “有,有,官人请。” 说著,由这林憧领路,三人来到了一处小房间內,其实也是在河堤之內,上边就是热热闹闹的市集,只是墙上有洞,正对著河水,以至於白天的时候光能射得进来,轰隆轰隆的汴河湍流之声也显得格外的吵。 却见这房间之內,倒也还算是乾净,里面还摆著一个书架,一个书桌,书桌上文房四宝俱全, 书架上四书五经全在,还有几个还算乾净的木製椅子,倒是颇有几分醃之处见儒雅的感觉,甚至这屋里还有茶具和茶叶,林憧还能叫人泡茶来招待了他们。 王小仙打量著这屋內的陈设和书架上的书籍,却是突然嘆息一声道:“林教头,听说你原本在捧日军,控鹤军,铁骑军之中都当过都总教头,甚至是本有机会当殿前司巡教使臣的, 只是碰上了一个上官,那上官喜欢淫人妻女,迫害手下將士,有一次逼死了控鹤军牛啊大一家八口人的性命,又抓了他的女儿侵犯,碰巧被你赶上了,你一时气愤不过和他打了起来,竟將人活活打死,从而被琼面发配。 你在发配的路上被军中袍泽所救,又偷偷返回了东京城,躲藏在这无忧洞內,从此成了这无忧洞主,咱们东京城內大小二十几个无忧洞,属你这个最大,共有三百多人的规模,听说,全是从禁军中逃出来的逃兵,或乾脆就是刺面之人,我说得可对?” 林懂:“官人说得是,一点也不假。” “我知你是个忠义之土,十年了,禁军中现在都还流传著你的故事,在捧日、铁骑、控鹤军中你的威望还是很高的,本以为一定是个英雄豪杰,只是今日一见,却是不觉,有点失望。” 林憧却是也没有什么尷尬的神色,依然是弓著腰驼著背拱著手,笑著道:“十年前不懂事,衝动了,十年来无忧洞乾的都是些鸡鸣狗盗之事,夫人改嫁了,父母都死了,孩子前些年生了场病也没钱医,发烧烧坏了脑子现在人也痴傻了,英雄至此,也就不是什么英雄了。” “后悔么?如果再来一次,路见不平,可还会出手相助么?” “不会了。”林懂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怕官人您笑话,后悔,確实是悔之极也。” 王小仙的脸色不太好看,其实,他是想听著林憧说一句自己不后悔的。 哪怕是骗人的呢? 他说他自己后悔,弄得他倒是反而有点后悔亲自过来屈尊进这个狗洞来亲自见他了。 “认得我边上这人么?”王小仙问。 “自然是认得的,秦三爷么,嘿嘿,管著东京城几千个游侠儿,手底下鏢局,妓馆,脚行,做的都是大生意, 嘿嘿,据说曾是咱们大宋名將张令鐸的后人,算下来也是皇亲国戚呢,只是后来入赘了城东的秦掌柜家做上门女婿,却是连祖宗留下来的张姓都给改了,嘿嘿,嘿嘿嘿。” 两家平日里也是不太对付,此时这林憧提及人家改姓的往事,也算是没安好心了。 那秦三爷闻言倒是面色如常。 北宋毕竟都已经开国一百多年了,张令鐸又不是多大的將门,还是赵匡美的老丈人,太宗朝的时候赵光美被害死之后,张家在大宋就不是很受信任了, 儿子这一辈好岁还能留下一些名姓,到了孙子这一辈,基本就没什么还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更何况这孩子也是越生越多,除了各房长子也没那个缘分能娶到公主郡主,到了他这一辈,更是只补了一个虞侯的基层小官。 说是官,其实和兵的差別就不是很大了,在大宋当兵,实在不是什么正经营生,他年轻时人长得也俊俏,带著手底下土兵给货行的秦掌柜干活儿的时候,被那秦掌柜相中,加上他嘴还甜,便认了这秦掌柜做乾爹,后来还娶了他的女儿,继承了他家的家业,退出了禁军。 反正他觉得入赘跟媳妇一个姓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在军中干个破虞侯要强,就他这个身份,又不可能升职。 北宋的军队么,是必须找活儿乾的,上等兵军餉一个月才一千文,按照现下东京的物价,刚好购买一顶帽子,下等兵更是才三百文,指著军餉过日子那不是疯了么。 因为他在禁军中人缘好,虽说是退出了军队,但朋友多,谁找他来帮忙他都愿意帮衬,像是拉个货啊,搬个东西啊,偶尔帮忙打个架啊,看个场子啊, 亦或者是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儿要找人唱戏啊,演个杂耍啊,他都会想方设法的儘可能的把这些差事给军中的弟兄做。 再后来有些军中的袍泽从军中退下来,或是他们的孩子们在身上纹了刺青做了游侠儿,大多也都愿意跟著他混,久而久之的,他也就成了这东京城鼎鼎大名的秦三爷了。 王小仙之所以认识他,就是因为他之前找人说书唱戏去骂曹评的那次,那些说书的,其实全都是正儿八经的神卫军当值的上等禁军精锐。 那快板说的,老好了。 大宋这边的將士们出去拉活儿那也是有规矩的,像这种吹吹打打,卖艺卖武卖大力丸,乃至唱戏说书的活儿,那是非得上四军不可的,也就是捧日军、天武军、龙卫军、神卫军,你要不是出身於上四军,就敢出来接这种俏活儿,那都得挨打。 秦三就是这些说快板的人的介绍人。 但真要说他多有钱,那也是扯淡,都是苦哈哈的,他给人介绍活儿是不拿抽成的,很多时候可能甚至还得搭钱,看著生意做得大,其实也就赚个吆喝,身家有个万八千贯也就到头了,如若不然,真要是什么东京地下世界的大豪,也不会此时像个跟班一样的跟著他了。 “也罢,林憧,你的罪责我可以帮你想办法救免掉,不止如此,还有秦三爷,我这次来找你们,是打算给你们大好处的,简单点说呢,我和官家已经商议过了,大宋,打算重建场院了,某种程度上,需要你们来替官家管理场院,嗯,你们知道场院是什么么?” 说完,却见那林憧一个没站稳,居然一屁股跌了一跤,而后狼狐的爬起。 秦三也相差不大,虽然没有摔,但眼珠子瞪得溜溜圆,一时也是惊慌不已。 “看样子,你们都知道场院是什么了?” 秦三:“王官人,不是我们知不知道场院是什么,是您,您到底知不知道场院是什么啊?官家又知不知道场院是什么呢?这,这,这太开玩笑了,太开玩笑了啊。” 林懂也连忙点头道:“官人,您这就太是说笑了,无论如何,大宋也不可能重新拥有场院的, 这真的是在动摇国本了,官家他怎么可能同意? 若是当真同意了,一定也是因为他不知这场院的厉害,朝中的相公们又怎么能同意?恢復场院,则我大宋的百年基建,立刻就毁於一旦矣!” 王小仙:“说说看,场院是什么。” 林幢和秦三对视一眼,由秦三率先开口道:“场院,乃是大宋开国以前,起於后唐,盛於前周的军营家属所维持的工坊,原本是负责修军中兵械,筹备军资,以减军需,所用之人皆是军中家卷,以做军俸禄之外的一份收入来补贴家用, 不过发展到了后来,酿酒,制醋,织布,等等副业,场院大多也都是做的,我朝开国以来,因场院腐败极其严重,故而由太祖下了重手整治,最终最终销声匿跡了。”“ 王小仙:“是啊,这么好的事儿,你们说怎么就销声匿跡了呢?” 林憧:“官人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前周时,场院因为卖酒等生意,已经可以使禁军自给自足了,根本不需要枢密院的拨款,禁军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而且军械,军需,场院也是都有的,那朝廷该要如何控制军队呢?五代期间改朝换代犹如儿戏,不就是因为禁军完全不受朝廷控制么?” 秦三:“而且场院和军营是一体的,场院在,则禁军的调度也就没了意义,朝廷將军队来回调换,就是为了让將士们彼此都不熟悉,成天换队伍,就是换领导,换袍泽,自然也就很难再像五代时候一样抱团, 可如果有场院,难道那些在场院工作的家属,也要跟著一同调动么?我朝铁律,成边调动,是不可以带家属的。” “我也是將门世家,虽说传到我这一辈,也不是什么权贵了,但当时的事情,听家里人也是讲过的,听说在当时,最正常的军人家庭是,父亲在军队当兵,母亲在场院做事,一群孩子们从小一块玩耍,长大后我娶你妹妹,你娶我姐姐,咱们兄弟俩再去当兵,姐妹俩再去场院做事。” “那场院之中,生產,销售,赚钱,几乎是全都脱离朝廷管制的,时间一长,朝廷几乎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了,有了利润,又凭什么还和朝廷分呢? 这里面的地位和军中军人的地位是一样的,若是朝廷的政策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他们为什么还要听朝廷的话呢?” “这还都是些女孩,老弱,或是无心从军的人,那这些人中的孩子王,一定会成为军中的主心骨,说句大实在话,太祖其实就是这样的人,他从小在军营中长大,一直就是孩子王,后来他追隨周世宗后,更是战功卓著,如此一来,军中的这些人就只服他,不服別人了。” “世宗皇帝活著的时候,太祖他虽然当了多年的副点检,正点检是由周太祖郭威的女婿张永德来担任,然而张永德是商人出身,不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如果太祖不服他,他真的能掌控军队么? 世宗皇帝在死之前罢张永德真的是在防备他么?太祖这个副点检有太多种办法可以让这个正点检死於非命了, 我朝开国之后,那张永德一直活的好好的,有人担心过他有任何的能力来顛覆大宋么?他的旧部呢?他哪来的旧部啊,他能当点检完全是太祖看在世宗皇帝的份上勉强配合他罢了。 殿前司这支军队,打世宗皇帝活著的时候就已经是太祖的了,因为世宗皇帝必须,也只能从他们这种从小在军营中长大的孩子王中去选一个来统领军队,一旦恢復场院,官人,从此以后我大宋的领兵將领,也只能从孩子王中挑选了,就不怕再出一个太祖么?” 这天底下恐怕是没有人会比他们更想要恢復场院了,因为本质上场院是个从下而上的部门,颇有些现代社会中,军工复合体的那个意思,和军队的联繫又那么大,那是很容易就自我自成体系, 这玩意和军队是连看的,根本就不可能单改。 当年太祖开国建制,那是多么的不容易,才將场院这么个庞然大物想尽了各种办法逐渐削弱, 直至不显山不漏水的灭了这么个不受朝廷管辖的怪物。 你现在居然想要把它给重新养回来? 大宋的江山不要了唄? 当年削场院的那可是宋太祖,是赵匡胤,是那个对军队掌控力强到令人髮指的男人。 当今官家?一旦把场院重新养回来,你有太祖那个威望,那个能力裁撤得掉这么个玩意么? 连他们俩都不信,在大宋,还能够继续出现场院这种东西了。 王小仙笑著点头,却道:“你们说得都很对啊,那么现在有一个问题是,军械监,鼓捣出了几种新玩意, 如果能放开了手脚去生產的话,每年的盈利,不会少於一千万贯,甚至一千万贯都还只是一个开始,未来到底能赚多少钱,不敢说,甚至都不敢想,是个天一样大的数字, 而且这玩意的生產还涉及机密,涉及军用,你们说,军械监研究出来的这玩意,到底要不要生產啊。” 俩人对视一眼,纷纷有些懵懂地点头。 “要啊,当然要啊。” “对啊,当然要啊,一年要是有至少一千万贯的利润,这钱不赚,那不成傻了么。”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生意和军方的关係极大,这么大的收益,且铺开了之后,集中用工,至少也要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那你们说这生意——还放在军械监的下面么,要是是的话,那这军械监,谁管呢?” 俩人一愣,一时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却本能的觉得再放军械监下边不太合適。 事实上军械监本来就是由五代场院发展而来的,至少目前为止,这地方还是归朝廷直接管辖的,尤其是重用宫中宦官,现在的军械监提举就是李舜举么。 说来,这军械监中也是有四万余工人的,虽然並不都在开封吧,然而这却是有个问题:目前的军械监,是年年都要赔钱的,是依赖朝廷拨款生存的,其本身是不具备独立性的。 那如果赔钱的军械监,变成赚钱的军械监了呢? 如果是僱工十万人的军械监呢? 工人么,本来即是有一定组织性的,又是在皇城根,军械监,乾的就是打造军械的活儿。 手里拿点军械往自己身上一穿,这不就是兵么? 当然了,可以是军械监的產业,军械监也可以是皇帝的產业,皇帝也可以派他信得过的宦官去管。 可宦官,就那么靠得住么? 唐朝的那点破事儿才刚过了几年呀。 第120章 携手再造一个新大宋 第120章 携手再造一个新大宋 事实上王小仙现在所干的事儿,其实本质上就是在给李舜举擦屁股,王小仙在大理寺蹲大牢的时候,李舜举为了救他,把轻油的使用和陶瓷,玻璃结合到一起去了,甚至自作主张,已经给磁州那些烧瓷器分了股了。 这也就是赵確实年轻啊,但凡是个雄才大略,乾纲独断的主,说不得直接就砍了他了。 当然,目前全大宋就只有延州这一个地方有正儿八经的油田,这是地下油直接喷出来了,再之外的话也就酒泉有一个,那地方都已经不是大宋的实控区了。 这生意不像盐铁一样专营起来都亏,也確实是不太可能把这个生意给私人去做。 那些士大夫肯定巴不得这生意包给民间去做呢,可凭什么呀。 然后,这个问题就直接砸在了王小仙的脸上:这一家股份公司,如何集资,如何分配股权,如何运作。 李舜举刚跟赵匯报的时候赵也没想这么多,立马就痛痛快快把王小仙给放了,还让王小仙来负责此事分配股权什么的,傻呵呵的还觉得可以直接通过卖股权的方式筹集来一部分资金,解决这一次地震带来的灾害和大宋执政危机。 结果这工厂稍微一规划,立刻就傻了眼。 保守估计,这工厂可能要十万人左右的规模,盈利能力將达到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就在京师边上,和东京禁军,乃至於西军都有著极其深的勾结,如果这工厂被某个人彻底掌握,一旦出点什么意外,弄个几万带甲精锐將会和玩儿一样的轻鬆。 登时就把李舜举给嚇得跪了。 这公司归军械监,谁提举军械监谁死。 所谓的股权分配也是扯淡,它就算百分百的股权都是赵项这个皇帝的,又有什么用呢?总得用人来管理吧。 理论上,普天之下还莫非王土呢。 而且其实也不止是这个炼油厂,纺织公司的规模也是越来越大了,这一次王小仙让他们来京师开分公司,赵也是支持的,所谓以工代賑么,河北那地方正好中麻,他这次也是打算带纺织公司去河北购买土地的。 纺织厂开在江寧,现在也有將近十万左右的员工和服务於这些员工的配套產业了,王小仙说任何人只要能彻底掌控纺织厂,隨时可以在將来天下有变的时候来一手划江而治,这其实也並不是夸张。 不过毕竟那纺织厂是在江寧,而且纺织么,毕竟不像军械监这边这么敏感,但如果在开封也开一个工厂,也整上十万工人呢? 当然,可以用女工,但是女工也是要成家的啊,这些女工和军械监的工人好像很容易也会走到一起的啊,再说不管怎么说,这就是组织性,工人是有组织度的,发了武器就是兵,女人拿起武器难道就不能杀人了么? 就大宋这狗屎一样的军力,真要有两万女工,拿著兵器攻打皇城的话,那可未必就打不下来啊。 听王小仙这么一分析,赵也傻了,然后,王小仙就给赵划了这么几条道: 其一,江寧纺织公司的事儿只在江寧搞一搞就好了,不来长江以南,影响力也有限,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儿,中央不出乱子的话也不太可能轻易就割据的了。 中央要是出乱子的话,比如辽国人打进开封了,你皇室南逃逃到江寧去好列还有个能够捲土重来的资本。 至於军械监搞出来的蒸馏轻重油,就当从来没搞出来过,以后咱该干啥还干啥。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那么变法的事情也就不要提了,你也不要放我出去,砍了我得了,这次的河北賑灾,咱就听那些士大夫的,就全权交给腾元发处理,无外乎也就是土地兼併和人口役使更严重一些么,无外乎就是京师的这十几万难民最后挑挑抹抹的再弄个五六万人进军队进一步兵么。 无外乎你这个官家还是没什么钱,三司衙门仍然是一大堆的窟窿堵不上么。 大不了你把唐介这快死的玩意给了,別让他再查了不就得了么,你这个官家要是再想干点什么事儿,你就再去跟那些士大夫们博弈,去妥协么。 第二条路,官督民办。 也就是和现在搞的这个盐铁一样,把这门生意归给盐铁司,当然了也可以搞一个石油司,然后朝廷负责收税,生意交给民间来做就好了。 但是呢,石油生意和盐铁生意还真是不太一样,这玩意是有集群效益的,也就是那蒸馏塔,大一点和小一点差得特別多,最后一定会走向垄断,而且毕竟是从军械监分离出去的玩意。 太监信不过,土大夫就能信得过了? 再说朝廷收税那不也得是士大夫来收么,把这玩意归三司么?三司的帐目唐介正查著呢,这不都已经三千多万亏空了么? 这倒是肯定符那些士大夫们的意的,让利於民么,到底这税收能进朝廷多少就不一定了。 况且进了三司的钱那还是你这个官家想动就动的么? 那么其三,自然就是重新把场院给弄出来了。 本质上,五代时期的场院是属於全体禁军的集体资產,並不属於任何个人。 说句地狱一点的事实是:五代十国期间,很有可能是中国歷史上吏治最清廉的时候,因为你敢贪污,下边是真敢砍你! 场院的钱,是后周十三万禁军將士和將士家属的血汗钱,你贪一个试试? 赵匡胤所谓的场院贪腐横行,是指场院的管事不將利润上缴枢密院,可不是管事儿的真敢把钱往自己兜里揣。 真要是搞出了场院,那么当场院的这些人,联合了禁军,一致的决定了你这个官家不合格,他们想换了大宋的时候,可能確实也就换了。 可这好岁是个群体,不是少量个体,现在的大宋到底已经不是五代十国的时期了,天下承平日久,一个群体,想要达成共识,一块推翻你这个皇帝,也没那么简单。 当然,就算是恢復场院,肯定也要儘可能的对其进行限制,肯定不可能照著五代场院的规则来,但不管是怎么限制吧,本质都是一样的,赵宋的这个江山被场院重新顛覆了的风险是一定会急剧上升的。 这其实就是生產力发展的代价么。 石油分炼,麻布纺织,这两样工厂一上,確確实实就有点工业时代萌芽的那个意思了,而工业时代和封建帝王,確实就是根本上就是犯冲的。 反正大宋到了现在,你这个皇帝要么就是跟这些士大夫一起共天下,有事儿你就求著点这些土大夫唄。 要么你就只能跟场院里的禁军共天下。 禁军丘八们確实是有可能掀了你的天下。 但反正这些士大夫们再这么玩下去,再不变法大宋也挺不了多少年了,这其实也是朝野的共识然后,就这样了。 这其实也是赵豁出来了要去太庙斥祖,不惜让王小仙拿鞭子啪啪给他一顿抽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同意把场院重新搞起来,这赵项分明已经自己將自己给逼到了不成功则成仁的地步了。 “两位,之所以来找你们,就是相中了你们在基层士兵之中,確实是还有一点名望,和江寧纺织公司一样,军械监准备成立的石油公司之中,皇家的份子要占三成,由官家派心腹宦官进行督查,员工持股,也就是工匠,和场院,也要占三成, 场院所得收益会全部当做军发放,说白了我大宋军力不强,具体的原因有很多,但所有的原因其实归根到底就一条,没钱,军餉不够,真要是有钱了,军改怎么都好改,没钱,怎么改都是肯定不行的。 说真的,咱们大宋的军队,说是募兵制,但其实谁身上没个副业呢?没副业,每人每个月月粮不过八九斗,还要常被剋扣,军餉更是只有300-1000文,就算是全发下来,也就那么回事儿,全大宋一百一十六万的军队,了国帑中的七成,都他妈不知道这七成国帑到底是哪去了。 要我说反正都是做工,不如给场院做,轮流做,分著做,反正说实在的,早就没有什么操练了,你们禁军將士的利益,和官家的利益结成一个整体,你们赚钱赚得多,官家赚得也多,还剩国帑,如此,岂不也是一件好事?” “我打算找一些在基层很有威望,但还不是將门,没有什么正经官职的人来作为禁军中的基层代表来加入股东大会,你们俩是我第一个找到的,一句话,干不干?你们,和官家携手,重新再造一个新大宋,如何?” 第121章 遇刺,军改,奉詔造反(近一万字大章) 第121章 遇刺,军改,奉詔造反(近一万字大章) 从无忧洞里出来的时候,外边正在下著朦朦朧朧的细雨,离开了无忧洞那种闭塞的环境,整个世界的空气似乎都为之一轻,仿佛能呼吸到这种自由的空气也是一种幸福一样。 “哥,打著点伞吧。”王小虎递过来一把纸伞,好奇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林懂。 “我哥就是为了见您才来这鬼地方的?” 林憧闻言连忙欠身朝著他行礼。 王小虎:“好好做吧,家兄看上了你,是你天大的造化,过去的日子都过去了,以后莫要再回这鬼地方了。” “二公子说得是。”林憧笑著道。 “走吧。”王小仙撑起了伞,带著他们往自己家里走去。 “那无忧洞里的弟兄们,这一次可以跟你一样,过往的一切全部都既往不咎,眼下是大灾之年,莫要生事,朝廷也需要你们临时来维持一下治安,最近这段时间顺天门外的灾民之中,丟失了许多的小姑娘,是你们干的么?” 林憧连连摇头。 “是也好,不是也好,能帮忙维持治安,叫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发生么?” 林憧:“没问题,应该是鬼活楼那些人干的,我去和他们谈。” “嗯,走吧,先回我家,见见你的袍泽们吧,这件事暂时还是要儘量保密的,因为朝野上下一定会反对,趁著他们开始反对之前,我们要儘可能的將事情给做起来,秦三爷,还有你也是,告诉你手下的那些游侠儿,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为官家做事的,天大地大,官家最大,切记,切记。” 王小仙所找的基层士兵代表当然不会只是他们两个,那是肯定要找一大堆的。 “官人放心,咱们都明白的。” 重建场院,这件事的敏感在大宋的官场上是不言而喻的,王小仙甚至都不敢將此事跟王安石去说,不出意外的话,满朝文武,不对,主要是满朝的文,都一定会竭力的反对这种如此激进的改革方式。 莫说五代了,宋初的时候巡检的士兵都敢堂而皇之的敲开宰相家的大门去跟宰相去勒索钱財, 哪个文官还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赵这个官家,毕竟是刚登基。 大宋的制度是万事决於君前,因此君权极大,但同时大宋的君权也必须依靠臣僚体系,尤其是內阁来运行,其实相权也是极大。 因此在大宋搞变法,赵的手里必须得要拥有一支脱离於官僚体系之外的强横力量。 不需要多,只要一点点就足以左右大局,但就是这一点点,没有是真不行。 因为这无忧洞的位置离王小仙暂时住的李舜举的宅子不远,他们这一行一共四个人,也没有马车,便索性腿著回家。 眼瞅著就快要到家了,却是突然听到一声清脆响亮的大喝:“王小仙!” 王小仙回头一愣,却见一讽爽英姿的女子,正手持一桿丈八大枪,居然就在他家附近堵著他。 “你是曹诗诗?” “狗贼,受死吧!” 说著,这女子大枪一抖,那长枪便宛如一条游龙一般,带著鸣鸣作响的风声朝他刺了过来,一剎那,王小仙好像自己真的要死了一般。 【这娘们的武艺居然这么厉害?】 王小仙这一刻的唯一感觉居然是这个。 毕竟这种丈八长枪,一般人光是想要拿起来,拿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这曹诗诗抖出来的这个枪,王小仙觉得这一手在现代社会的话说不得能得个女子组武术冠军之类的。 【这么死,算是为国而死吧?】 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却听得耳边突然传来了“哼”的一声,却是林憧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王小仙的身前,抬起脚来一端,刚刚好端在这大枪的枪桿上,便將这一桿大枪给端歪到了一边。 而后他竟是和秦三爷同时出手,嗖嗖,每人都甩出一把飞鏢,啪啪两下十分精准无误地便打在了曹诗诗的身上。 冷知识:宋朝时確实是极其流行所谓的江湖好手的,市面上也真有真正的高手,不过这些市井之中几乎是所有人公认的最好用的武器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飞鏢。 那曹诗诗被飞鏢打中,发出一声有些娇嬋地闷哼,手中大枪也拿得不稳了,趁机被林憧一把拿在手里一拽,既给缴了械了,秦三见状也是上前,一招扫堂腿十分轻鬆的就选倒了她。 “別杀她!”王小仙连忙呼喊道。 秦三本来也没施重手,只是上前將人摁在了地上,仔细地看了曹诗诗的模样之后整个人也是情不自禁地一呆:世上竟还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狗贼!技不如人,你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休要辱我。” 王小仙四处看了看,见好像確实是没有其他的杀手了,真就是只有这女人一个人来,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 这么看来,这事儿肯定就不是出自曹家的报復了,真要是曹家动手,不可能这么儿戏。 不过该说不说,如果不是恰巧这林憧和秦三跟在他的身边,这女人刚刚还真就有可能成功了。 【哎~,好可惜】 “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的?” “哼!多说无益,你动手杀我吧。” “我杀你干什么?哎~,你走吧,老秦,放了她吧,对了你的这个伤—还好么?要不要跟我回家,让小乙帮你包扎一下,或是处理一下伤口?你们俩这个飞鏢上面没有带毒吧。” “额—.” 秦三和林懂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中似乎都带著一点暖味的神色,也不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却也同时都连连摇头,表示鏢上確实是没毒。 “你们不要误会,我放她走,是因为她是仁宗皇帝的外孙女,当今官家的表妹,你们也知道, 仁宗皇帝的骨血极少,而且死一个就少一个,总不能弄死她吧。” 这理由其实就有点站不稳脚了,这是当今官家的表妹,不杀,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把人抓起来送开封府,亦或者是等著曹家来赎人,这些总是可以的,万万没有直接放了的道理。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却是愈发的觉得这事儿有些暖味了。 而且客观来说,这个曹诗诗长得也確实是真的好看,到底是公主生的,姿色在北宋这样的时代绝对是天菜中的天菜,怎么看,这都怎么都像是怜香惜玉啊。 当然,实际上的理由当然是巴不得这女人来弄死自己呢,无论怎么看,这都是算是为国而死了,对他来说,这种死法虽说质量上肯定不如变法成功之后像商鞅那样死来得好,但这不好在占个快,占个省事儿么。 他现在虽然不会故意去急著作死,但要是有顺手能死,还是为国而死的事情他也不介意顺手死一下。 “你,你放我走?” “走吧走吧,我还能跟你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下次不要再这么冒冒失失的了。” 要杀我你多带点人么。 曹诗诗闻言一呆,咬了咬牙,怒哼一声:“別以为我会感激你,你別后悔。” 你可千方別感激我, “你这个样子能走么?要不要让小乙给你包扎伤口?” “哼,你,你別,你,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给我等著,我会再来取你性命的。” 说著,这女人便捂著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就这么走了。 小丫头也是真挺倔强的,北宋时期的飞鏢,都是差不多有三四寸,又大又长的,林憧和秦三都是正儿八经的市井老游侠了,甩的时候还那么猛,也没有留情面打得都是要害的位置。 她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挨了足足两发大又长的傢伙,居然还真能一边流血一边坚持到去了附近的医馆。 “你这人,倒是怜香惜玉,人家都要杀你了,你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了她,你,你就不怕她下次真弄死你啊,听说太皇太后赐婚,你和这位曹家的千金还差一点喜结连理呢,你该不是还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吧,你可是活活烧死了人家的爹啊。” 王小仙回头,就见王娟正从他们家出来,身穿一身玄色衣裳,头上还戴个白,虽然是丧期未过,却也换上了女儿家的装扮,在脸上施了淡淡的妆。 倒是也挺好看的。 不过实话实说,和人家曹诗诗相比也確实是相形见出。 “你来了啊,你爹和你哥呢?来了没?” “你—你—咱们都半年多没有见了,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我说了啊,我不是问你爹和你哥来没来了么?” “你—你你你,你就没发现我这半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 王小仙一愣,而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似乎是———-胖了一点?” “我穿了女装啊!而且还是裙子,还带了啊!。” “误?你以前没穿过女装么?” “我没在你面前穿过啊!” “是么?” 王小仙认真回忆了一下,却是也忘了他到底看没看过过她穿女装了。 不重要。 “你爹和你大哥来了么?” “我不理你了,哼!” 说完,这王娟生气的一扭头,居然就这么走了。 弄得王小仙也是一脑门子的雾水。 【这人来找我是来干啥来的?】 耸了耸肩,他现在也挺忙的,也没功夫哄她,便进屋去忙正事去了。 屋里,加上秦三和林憧,二十八位王小仙亲自挑选的各个最能代表士兵的底层代表,大部分都不是將门出身,就算是的,也是像秦三一样早就是旁支了,这辈子都混不上指挥使的。 这其实也是宋军禁军中很大的一个问题,也就是基层兵卒很难有机会升得上去。 如果是西军,或者边军倒是还能好一点,最典型的,狄青的出身就不高么,毕竟要打仗,勇猛有才华的人总还是有几分机会的, 东京这边,所谓的全天下最精锐的驻京禁军,没个好爹,这辈子想混个都虞侯都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中层及以上的军官就全都是將门了,然而这些將门子弟又大多都和皇室联姻,谁能升职加薪取决於谁能娶到和官家关係更近,更被太后,太皇太后所喜欢的公主,或是谁家的姐姐妹妹能够嫁给什么比较近支的皇亲。 因此在將门之中,风流调,琴棋书画,吟诗作对,这些技能都远比如何打仗来得更重要。 就比如苏軾的铁哥们,蜀国公主的駙马王选,这是宋初沙陀名將王全斌的后人,就是那个七十二天灭蜀,硬顶著號称天下第一天险的剑门关,十来天就给踏平,但因为行事过於残忍弒杀,把川蜀之地杀得沸反盈天,造反造了两代人的狠人。 结果这后人现在却已经只知道吟风弄月,是苏軾的铁桿头號粉丝,也是大宋一朝有名的书法家,画家了。 整个驻京禁军,中层以上,几乎全是这种玩意,名义上是军官,但实际上一年到头来也不见得会去军营一次,宋初时可以决定赵匡胤生死的殿前都虞侯,现在已经沦为了权贵子弟彰显身份的荣誉职称了。 但其实实权是半点也没少的,就是在不断的发展中,这些职位上的人越来越不管事儿了,而且实话实说就算是管事儿,也没人听。 兵不知將將不知兵么,朝廷是鼓励这些中级军官和下边的將土之间不熟,甚至压根就不认识的。 基层军官也大多都是比如秦三这种,其实也是將门,只是亲戚关係比较远了的这种人,说白了就是也是生出来的而不是打出来的。 当然了,你要是手艺好,比如木匠,蔑匠活儿之类的做得好,那也还是有升职的机会的,毕竟这些禁军都得给上边的指挥使之类的干私活儿来赚钱么。 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有一门手艺,在军队里也更好混许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小仙他其实不是不想找一些职位高一些的禁军將领来共商大事。 问题是级別稍微高一些的,底下的这些禁军兵卒就完全不认识了呀。 那这种人又凭什么来代表大家呢? 自然也就只能让这些人捡这个狗屎运了。 这些人本来也是王小仙在这半个月里一个一个的去挨个说服的,都是些和林憧秦三都差不多的市井之人,一见王小仙进屋,齐齐地站起身来与他见礼“都坐吧,都坐吧,这两位分別是秦三和林憧,也都是从禁军中出来的,都认识吧?至少听说过名號吧,我就不给你们再介绍了。” 王小仙找了个椅子坐下,这宅子毕竟只是李舜举用来养小老婆的外宅,也没有一个太大的客厅,以至於这么多人坐在一块,还显得挺挤的。 “暂时人就齐了,有些事之前跟你们说得比较含糊,现在人齐了,我来跟你们详细说明一下新的场院到底要做什么, 又具体是一个怎样的架构,你们在这其中又要扮演怎么样的职能,大概能赚多少钱什么的,以及这个股份要如何分配的问题。” 眾人闻言连忙端坐,认真聆听,不敢怠慢。 “咱们大宋要重建场院,但也自然是要和五代时期的有所不同,首先是隶属问题,大宋的所有场院,必须全部隶属於军械监,而军械监的权力架构,可能也要进一步的调整。” “军械监的提举,依然还是由李舜举太监担任,其下是我和沈括,任职军械监顾问,顾问之职不设常职,也並不规定具体人设,不出意外的话等这个改组完毕进入正轨了,我也就要卸任这个顾问之职了。” “顾问之下设有专家组,凡是工匠之中,有能够发明创造,为军械监技术提供改进改良的,都可以进专家组,月俸一百贯以上,还能拿期权同时,所有的专家组成员,皆可以进集贤院进行学习,当然,有些工匠可能还不识字呢,那就算了,专家组中人如果再有表现好的,可以和我和沈括一样,任顾问之职,这是朝廷的正经的正六品差遣。” “整个军械监,上层的文书工作,监理工作,尤其是管理帐目的財务人员,將全部由宫中的宦官担任,走的是內臣的官级,李舜举会破格提拔,军械监提举这个差遣会拔擢到从五品。” “不过除了內臣体系之外臣僚体系还是会得以保留,军械监少监苏颂维持原职,但官升二级, 至正四品,军械监少丞会由原本的一个增加到六个,皆由文官士大夫担任,目前的具体人选还没有定。” “除监、丞之外,文官体系中还会增加一位从三司中来的官员,准確的说,是四司, 將从三司中將盐铁司的铁案分离出来,加以扩建,成立军械管理司,与盐铁司、度支司、户部司三司齐平,军械管理司的军械管理使,和盐铁使一样位列计相之列,不过暂时还没选好人选。” “而你们这些人,也要独立成司,暂时擬定名为百代司,意思是要最终选出一个一百人规模的军户代表,除了你们这些人之外,其余人等在日后的实际工作中选出,当然,你们的职位就是军户代表。” “军户代表不经东西两府商议,两府也无权干涉军户代表的任免,全由军户自己投票选举,但选出来的军户代表要由官家亲自殿试任免, 诸君,明日,你们跟我一块进宫,官家会亲自招待和任命你们,你们可以放心,只要你们明日当著官家的面,不做出什么太过失礼的举动,应该是都能拿到官印的。” “诸位,百代司有且只有一个最高领导,那就是官家本人,你们全由官家亲自任免,同样的, 除了官家本人之外,也没有任何人可以管理,命令你们,无官无职无品,但特许你们见官不拜,除两府相公和三衙帅臣之外,无需迴避任何文武大臣。” 此言一出,眾皆然,几乎是齐齐地咽了一口吐沫,肉眼可见的二十几张脸全都变红了起来。 要知道,这些人中有些身份低贱,如林憧这般,过得是真正的过街老鼠一般的日子,那是是个人就能欺负欺负的,这下突然变成天子门生,见百官不避了,这可谓是天地之差了,如何不让他们激动不已呢? 好在是这些人素质都不错,没有立刻窃窃私语,都只是呼吸粗重,面上青筋鼓胀的听著而已。 “所有百代,都有银台直諫之权,工厂之內,有任何不平之事,皆可以直接上达天听,经银台通进司將奏疏直达御前,不受两府宰相管辖,无人有权扣留。” “尔等主要职责有四,其一,是维护军户利益,如有官吏欺压军户,剋扣薪资,尔等必须要银台直諫,惊动上听。” “其二,是要你们监督上官,不管是宫中宦官,军械监本监官员,还是军械司的官员,任何人如有贪赃枉法,阴私不臣,欺压良善之事,尔等仍可以银台直諫,惊动上听。” “其三,会给你们一笔钱,专门用於抚养,养军中英烈之士的遗,要尔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他们的父亲如果是为了大宋而牺牲,他们的遗婧便必须由大宋来负责,若是有人剋扣钱財,或是欺负烈士家属,尔等还是可以银台直諫,惊动上听。” “其四,每月一度的股东大会,你们要作为员工股东代表进行旁听,要代表兵户,匠户的利益进行股份投票,若是股东会上发现有管理层不公,发现財报数据造假,欺瞒官家和其他小股东,还是允许尔等银台直諫,惊动上听。” “最后,军户代表三年一选,可以连任,任职超过一届之后,可进馆阁学习兵法武艺,每次科举殿试之后,尔等殿试,由官家和特定的老將作为考官对你们进行考校, 通过后授武进土,和进士一同在东华门唱名,然后离京,转入军中为將,依据你们的成绩和在任百户时的表现,以都监,或者钞辖起步,最多可以做到从五品。” “对了,你们想必也都看出来了,官家是要军改的,不改也不行,如今我大宋一百一十万的军队,朝廷实在是无力供养,关键是这一百一十万的军队也没什么战斗力,连西夏都能逼咱们庆历议和,官家深以为耻,不改不行,不改,大宋就要亡国了。” “具体怎么改,目前还不好说,还要看王公和官家如何商议,我也不懂了,但总之,是离不开各位,离不开诸位军户代表,是一定要以你们这些人为重的。” “而且武將之中,以后寄禄官和贴职就都取消了,军队么,还是简单直接一点的好,以后就只有差遣了,作为补贴,隨著你们官职的提升,会给你们发军械监下辖场院的股权期权分红。” “任期满了,或者是在外边的时候確实立下战功了,你们就再回京,做各军的正副都指挥使, 最差也得是个都虞侯吧,再之后,尔等就是咱们大宋的高级武官了,后面的路,就看你们各自的造化了,哦对了,都虞侯和正副都指挥使的级別都要调整。” “都虞侯从正六品调整为正五品,各军中的副都指挥使从从五品升到从四品,都指挥使升为正四品,再上面,副帅从三品,大帅正三品。” “嗯,这一块跟你们是息息相关的,有人还有什么问题么?” 这对他们来说信息量著实也是太大了一点,都是些武夫,接受能力其实是不如进士官员的,这会儿一个个的都懵了,只知道这事儿对他们来说毫无疑问都是鲤鱼跃了龙门了,这个权力可著实是不小啊。 却是反而都不知道还能问什么了。 基本上所有人都是只有同一个感觉:这还问个屁啊,踏踏实实闷头干,以还官家和王官人的恩情得了。 当然,这其实已经是王小仙尽力权衡的结果了,理论上来说军户代表已经有点民选官的意思了,甚至比五代时的军制更彻底一些。 然而真要说这军户代表有什么权力,其实也没有,无外乎也就是银台直諫而已,说白了这不就是御史么, 御史是什么都可以上奏疏,而他们是只能上奏疏说军械监相关的事儿,那权力还不如御史呢, 本质上起的也就是个天子耳目的作用。 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尾大不掉,因为干个几年之后年轻有为的就要外放去做武將去了,正好让天子通过他们去掌控京师以外的其他军队。 当然,如果上书给天子,天子不看,或者处事不公,万一让他们做大。 那就是大宋该亡在这个昏君手里,没什么可说的。 “很好,既然都没有问题,我来进一步的跟你们讲一下军械监和军队的干係。” “整个军械监,共分四大区域。” “其中之一,也是最核心的一个,便是炼油区,位置就在东京城东,紧挨著原先的万全坊而建,其主要的生產產品就是轻油、重油、沥青、和石蜡。” 说著,王小仙还將早就准备好的这几样东西给他们一一展示了一下。 “整个石油炼化工厂,是整个军械监的核心,位置也在最核心的区域,离著东京很近,很方便,目前已经有了一个蒸馏塔正在搞,搞了差不多有一半了,未来还会有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的蒸馏塔。” “目前,驻京禁军大概是有十万人左右,其中有三万八千人是上四军,全部都是一等兵是吧, 具体烧油,造蒸馏塔的这个活儿,就交给上四军来干了。” “上午的时候,殿前司的捧日军,天武军干活儿,下午正常操练,下午的时候,侍卫司的神卫军,龙卫军干活儿,上午操练,总之,要做到操练和干活儿两不误。” “军餉方面,原本的军餉照常发,不变,而干活儿的报酬么石蜡,沥青,和重油的销售, 在满足了工坊的运营成本之后,全部给你们发了做奖金,具体如何分配,要由军械监的管事,和你们这些军户代表共同商討。” “轻油是绝对的战略物资,不外流,主要用於製作喷火枪,喷火车,火油罐等军事武器,少量的,会做一些轻油灯,供给朝中的大臣,以及宫里使用,再者,便是供应给同为军械监的兄弟单位了。” “重油,需要大量的人手来做成这种重油块儿,可以用来取火之用,眼瞅著冬天也快要来了, 可以卖,甚至是可以卖得便宜一些,希望全大宋的百姓,在冬天里的时候都可以用这个东西取取火,不嫌弃这东西味道大的话,直接用来做饭也是很好的。” “我计算过了,一个蒸馏塔,一天最多蒸馏出三万斤的重油,三万斤的重油可以做三十万块的油块,每个油块售价三文钱的话,就是九十万钱。” “上四军一共是三万八千人,但咱们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吃空餉最严重的就是上四军,实际上的兵员绝对没有三万人,对吧。” “如果是平均分配的话,上四军每人每天,可以从这其中分出三十文钱,一座蒸馏塔是三十文,两座蒸馏塔就是六十文,三座蒸馏塔,可就是九十文了。” “蒸馏塔的建造成本,很难算,目前还不好说。但是有一点我和官家都可以给你们保证,建造蒸馏塔的钱,不是问题,你们有能耐造多少,就造多少。” “石蜡的话么,每个蒸馏塔大概是每天能產三四千斤的样子,如果全部做成蜡烛,能做差不多十万根,每一根批发价卖二十文,这又是二百万文,三万人分,平均分的话每人能分七十文左右, 两座塔就是一百四十文,三座的话·.嗯,这比卖重油块要更赚钱。 3 “还有沥青,这东西的產量就太大了,没数了,卖,也不可能卖得完,你们可以搞一个销售组,能卖出多少都是你们的本事,到时候奖金你们看著分。” “总之,按照你们三万人,轮流伺候三座蒸馏塔来算,刨除成本平均下来每人每天分个七八百文钱的毛利润,去掉运营成本,至少也能剩下个四五百文。” “当然了,术业有专攻,我五百文是个平均的数值,技术工匠要多拿一些,管理层也会多拿一些,大概的意思么,多的,有技术的或者出了大力气的,等一切走上正轨之后一天赚一贯钱没有问题。” “普通的工人,一天赚三百文,还是有保证的。” “做的差一些的,体力小一些的工种,我也能跟你们保证,一天至少有一百文的收益。” “而且这个钱,和你们的军是叠加的。” “很好,那我们说下一个,东西冶铁坊和万全坊会保留,但在原本的基础上会扩建,冶铁的时候增加一点轻油,会极大的提高炉子温度,直接出產铁水,那么在打造的时候会容易得多。” 『拱圣军,神勇军,驍骑军,是上次一等兵,负责在这里做事,还是轮换著来,半天干活儿, 半天训练,经商议,这个冶铁区域每天生產出来的铁水,一半要用来打造鎧甲、武器。” “另一半则可以打造一些农用,家用的铁器,因为是纯铁水铸造,速度要比寻常的铁匠工坊打造要快得多得多, 就比如这铁锅,七八十文一口锅,有多少铁水你们就能搞多少铁锅,到时候鎧甲和武器是国家的,当然,也主要是穿在你们身上的,铁锅是卖了换钱的,换了的钱除了成本之外都给你们发奖金。” “最后两个区域是新建的,陶瓷工厂和药玉工厂,不过位置都要远一些,陶瓷工厂在陈留,药玉工厂在朱仙镇,这两个地方的土合適,地理位置也合適,总不能在东京周边咔咔就挖吧, 这两个工厂,將由其余的驻京部队来工作,每日里往返陈留和朱仙镇,一天一换班,就当是练兵了,驻京的时候训练,去朱仙镇和陈留的时候干活儿。 自古以来,瓷器,就有十窑九不成的说法,药玉就更不必说了,更难,然而在增加了轻油之后,十窑,十成,而且品质极高,几乎能將粗瓷烧出贡品的效果。” “不过这瓷器和药玉,是军械监的主要利润来源,不可能全给你们留下,具体的,还没有定, 毕竟现在还看不著成品,这两座工厂也都还没开始建呢,但我跟你们保证,日薪绝对不会低於一百文就是了,这东西都挺赚钱的。” “这些都还只是驻京禁军的,咱们大宋的禁军是有换防需求的,所以有一点得跟你们说清楚, 就算是现在有了场院,该换防还是得换防,换防这个政策本身还是好的。” “目前呢,军械监的工厂是只在东京周边有,其他的几个防区都还顾不上呢,所以你们外驻期间,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没有这个活儿干了, 不过等过些年,军械监应该还是会在那些核心防区去开展生意的,总之,只要有你们的活儿千,就一定有你们的钱赚。” “哦对了,江寧纺织公司,也要在东京开设分厂了,除了纺织之外,沈括顾问还搞出来一种桐油制墨的方法,也打算一併搞一搞,这两个工厂不隶属军械监,但是,军属,以及咱们禁军中可能要淘汰的的一部分老弱优先。” “你们也看出来了,这其实就已经是在军改了,而且是大改,特改,那么,军制,自然也要改。” “接下来要跟你们说的事,对你们来说也是考验,我需要確定一下,诸位,你们到底有没有资格来做这个军户代表呢? 我知道,你们中的大多数其实都已经离开禁军了,虽说,是和禁军中的將士都还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吧,可你们中的很多人似乎是好多年都没有杀人了?也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刀子钝了没有啊。” 眾人一听,顿时一个个都精神了起来。 这军械监的分配实在是太复杂了,他们听的虽然激动,但还真没有特別懂,只知道是天大的好事,对所有禁军將士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可这好事儿就这么落在他们的头上,还是难免会让他们感到一阵阵的心里没底。 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能靠谱么? 此时一听说王小仙居然还要考验他们,似乎是要让他们杀人,一个个的非但不怕,不慌,反而是喜出望外。 有考验,有事情要做好啊,这样他们心里踏实。 杀人,这没问题啊,在座的这些一个个的哪个不是杀才?你让他们干別的他们还真未必能干得好,但杀人他们太擅长了。 “官人您说,杀谁,杀几个。” “杀多少,我们保证给您杀的乾乾净净,漂漂亮亮的。” 显然,他们也知道这回要杀的人恐怕是不少,一定是大事要他们做,所以才会这么便宜他们。 王小仙笑著道:“达官显贵,王公大臣,军中长官,皇亲国戚,都敢杀么?” “啊?” 眾人一愣,一时,都还有些慌, 这怎么听著不像是要杀人,倒像是要造反呢? “诸位。” 王小仙站起身来,却是拿出了一卷圣旨。 “诸位,官家密旨,尔等不信,明日官家亲自给你们任职,会跟你们说明情况,此,確確实实,千真万確是官家密詔,今日传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先熟悉一下,事情和你们想的也差不多, 四个字,奉,詔,造,反,尔等,敢么?” 第122章 变法无罪,造反有理 第122章 变法无罪,造反有理 宋神宗赵頊,这货在歷史上就是一个轻桃,冒失,激进的性子,否则正常人也干不出五十万大军伐夏的这种这么抽象的事儿来。 原本的歷史上,年轻激进的赵只是碰上了相对激进的王安石而已。 而此时他遇到的是身为保守派的王小仙:王安石这个激进派还是太保守了。 二十岁的赵本来也是脑子发热的年纪,三司没钱,河北地震,辽国虎视,西夏寇边,几件事全都赶在一起,再加上一百一十万军队却居然打不过小小西夏的这个既定事实,本来就让这位年轻官家烦闷得不行。 再被王小仙一顿抽,又一顿pua,最后在石油带来的这大量的衍生利益的驱动之下,最关键的是確实也没有比恢復场院更好的办法。 一衝动,还真就同意了王小仙明显过於保守的变法策略,甚至是两个人连东西两府,连王安石,自始至终也统统都给瞒住了。 变法五步走么,第二步最重要的就是增加他们在官僚体系中的压迫力,自然要先从军队开始掌控,而且掌控军队,还能空出来大量的岗位给河北来的那些流民。 以改兼賑,两难自解。 然而很显然的么,王小仙这一套的改革计划,还有一个巨大的障碍,自始至终都没去碰触:將门。 此番,赵这个官家亲自在宫中设宴款待这些军户代表,其实就是为了给他们吃下一颗定心丸,告诉他们那密詔確实是真的,而不是王小仙偽造的而已。 待这些人和赵喝了酒,一个个的激动无比的跪在地上表了忠诚,这场作秀也就完事儿了,赵项一时上头,还拿著酒杯站起身道:“诸君,昔日太祖以杯酒释兵权,今日,朕便同样以这杯中之酒,將兵权,还给你们,唯愿,尔等將太祖一朝,气吞天下的强宋,也还给朕!满饮。” 这些个平日里连官都不是的军头一个个的恨不得立刻就要把自己的胸膛给剖开让官家看看自己的赤胆忠心,赌咒发誓,自不必说,直到酒足饭饱,才各自告辞出了宫去。 “三爷,您,您真的被官家给宴请了?莫不是弟兄们真要发达了?” 刚一出门,便被自己的一眾小弟,当然了主要也都是军中的將士们给包围了,嘰嘰喳喳,问东问西,猴急猴急的。 “你们看,三爷都换了新衣裳了,呀呀这衣裳,这是,这是布的吧,三爷,这难道是官家赏赐?” 这年头,布是比丝绸更贵的东西,赵自己都是穿布的,江寧纺织公司也在生產布,其產量虽然比之前提升了许多,但也依然金贵,甚至绝大多数的布在织出来之后压根就是不流通的,织出来直接就送宫里来了。 不是不想大规模的发展纺,只是这玩意被人工种植的时间还是短,说白了就是育种还没育明白呢,產量低,丝短,还不好活, 纺织公司也只是成立了专门的科研组进行定向育培而已,恐怕短期之內还见不到太明显的效果,因此穿衣,在大宋就是极有身份,极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朝中的这些大臣也未必就有一件衣穿。 眾人见他秦三都穿上这身了,还有比这更能確认的恩宠么?一个个的登时马匹就吹上了,就希望大家都能跟著他鸡犬升天了。 秦三却道:“要说发达,其实也不算,还差了最后一关的考验,只有过了这一关证明了自己, 这一身御赐的衣,我才能穿的舒坦,只是这一关也不太好过,还需要你们帮忙啊。” “这还有什么说的?三爷您说,杀谁。” “只要是奉詔杀人,便是相公,弟兄们也陪三爷去杀了。” 显然,这些人也都不糊涂,知道不是大事的话官家不可能会有这般礼遇。 “倒也没有这么严重,简单说,还是个股权分配的问题,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么,场院要重新回来了,军户和匠人加起来占股三成,官家本人占股三成,那你们说还有四成,是要给谁占股啊?” “矣?对啊,还有四成呢啊,莫不是要像江寧一样,公开发行股票募资?” “股票是肯定会发的,然而江寧纺织公司就是织衣服的,军械监造的可是真能杀人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向外人兜售,谁都让买呢?” “也不跟你们卖关子了,这剩下的四成股份,是给將门留的,当然,也不可能白给,是要让他们来买的,事实上这个事情,没有那些將门同意,也做不成不是?” “说白了,咱们大宋的禁军啊,平日里都是给將门干活儿的,朝廷发的那点钱,就是全额发放了,也至多养得起咱们自己,想娶个婆娘都不得,更別说养孩子了, 五代以来世代军户是怎么没的?不就是咱们这些臭当兵的太穷,没人愿意嫁给咱,侥倖真生了个一儿半女,也不愿意再让孩子当兵了么。” 其小弟闻言也在一旁附和道:“说的是啊,听说在太祖朝,除非是军户本身的子女,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的,想当兵都得托关係找人送礼,哪像现在,真的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还愿意吃这碗饭啊。” 秦三:“那將士都给各自的將门主官打工去了,那还怎么给军械监干活儿啊。” 眾人闻言,自然也是恍然大悟,心知这就是这个道理了,场院一开,和这些京中將门的利益完全是相反的。 “自从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以来,我大宋的那些开国將领们基本都在做生意,那些个將门后人大多也都是生意人,今天官家在酒宴上还问了一句,太祖当年是怎么把场院给收了的?” “其实很简单的,王官人说,这其实就是典型的国有资產贱卖,官家想要把属于禁军的场院收进自己的兜里,收归枢密院,三司,那是难上加难,便是太祖皇帝也一定做不到, 但若是允许军中的將领们监守自盗,慢慢的把这些场院装进自己的腰包里,那就要简单得多了。” “说白了,杯酒释兵权之后,场院中所有不赚钱的买卖统统收归了军械监,而所有赚钱的买卖,在太祖、太宗两朝之间,是渐渐的,不动声色的,润物细无声的,稀里糊涂的也不知是怎么的,就统统到了將门的手中, 由原本咱们禁军所有將士的共同財產,变成了他们的私產,而赵宋官家又通过和这些將门世代联姻,变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係。” “其实就朝廷给的那点军餉,不还是不够么?不还是要打工么?只是以前打工,场院是大家的,后来大家打工,那工坊就是將门自己的了,咱们这些个兵卒,就从工坊的主人,统统变成了將门那些人的家奴了。” “遇到心善一些的,还能给咱们一点工钱,真遇上心黑的,人家一分钱不给,只是將你原本就该得的军足额发了,这不也是常有的事么?” “当年杯酒释兵权,是富贵换兵权,如今官家要做的,也不过是希望和他们用兵权换富贵罢了,他们那些工坊,百年前本来就是场院的,现在是百年之后,早就应该收回给场院了才是。” “奉官家詔令,两日之后兵变,联合那些在工坊里工作的军中兄弟们,两日之后一齐起事,控制工坊,乃至於各个军中的將门子弟,由官家和王官人负责和他们商谈股权赎买之事。” “官家的意思是,愿意要富贵的,交出工坊,卸去军职,从此做个富家翁,由朝廷出钱赎买他们家的產业,离开京师,去別的地方去做地主去,该有的俸禄赏赐也都不会少, 愿意要军权的,可以保留他们在军中的职位,拿真正的股权分红,但必须要他们像他们祖宗那样的真正去上阵杀敌去。” “总之,要么交出產业后半辈子吃喝玩乐,当年太祖既然答应了他们可以累世富贵,官家定也不会食言,要么,军权还给他们,允许他们成为指挥使及都指挥使以上的真正高位,但人在军中, 诸事自有军法。” 眾小弟这么一听就明白了,就是把当年杯酒释兵权之后公改私的那些產业再给重新充公回来么当然了,人家官家也说得很清楚,赎买,不是白抢你的。 其实后世很多人都对这些京师將门有很深的误解,认为他们早就逐步没落了,家中子弟大多都只能担任中层军官了,已经完全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了,以至於后世很多史料,乃至於网络小说中一提起將门,首先想的都是西军將门,认为西军將门是远比开国那一批京中將门要牛得多的。 但其实还真不是这么回事儿,西军將门和京师將门走的压根就不是一个系统,而且客观来说, 京师將门才是大宋军队真正的根基,西军將门更像是给京师將门打工的。 京师这些將门虽然在军中已经没有高级军官了,甚至这帮玩意连战场都已经不上了,但是他们手里所掌握的大大小小的工坊,生意,却是真起到了养兵的作用。 否则这些驻京禁军光指著那每个月三百文的军餉过日子么?东京城酒楼里的店小二,学徒一级的也得一百二十文一天,一个好跑堂一天能赚三五百文钱,顶级大酒楼的堂头,一天能赚一两贯都不止。一天啊。 一个酒楼里的服务员一天能赚他们这些当兵的几个月的工资,这个军本身就是养兵的啊。 所以这些个京师將门,就是因为掌握了开封城內的各种生意,且完全垄断了军中所有的中层职位,西军的將领再怎么厉害,你调到京城来可以让你做三衙大帅,但是在中层这个位置上你是想都別想的。 同时,赵宋皇室和这些將门还是世代联姻的关係,那些个中层將领的媳妇十之八九全都姓赵, 家里的姐姐妹妹也都是嫁给姓赵的了。 这不就形成了一个稳定的利益体了么,你西军的將领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有犯上作乱的能力, 京师將门中也因为確实是拿不出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了,一群连战场都不上的货了,还都是皇亲国戚,还能翻天不成? 这其实就是大宋百年无事的根本原因。 不过这样的军队也別指望打仗就是了。 赵要变法,王小仙pua他要先从军队下手,成立场院,这些將门就成了拦路石,如果选择开诚布公的跟他们谈的话,最保守的估计,也一定是有人要狮子大开口的。 別以为这些人没权了就不敢了,大家都是亲戚套亲戚的,在人家眼里他这个官家可能反而没那么大的威望。 再说毕竟是百年將门世家,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有多少底蕴是藏著的,万一这些人要是联合起来反对变法,给了他们准备和串联的时间和机会,事情闹得大了再拉那些文臣一块搅和,这事儿非得办得焦头烂额不可。 不如像现在这般,快刀斩乱麻,以一种半是兵諫的方法逼他们將手中的產业都还回来,后续再商討用多少钱,或者股份补偿就是了。 “三哥,这个赎买,能给多少钱呀,这些人好歹也都是將门,而且都是树大根深,若是他们不想卖,或是” “他们要是都能痛痛快快的卖,官家还用咱们干什么?” “那,那这能杀么?这些都是皇亲国戚吧。” “不错,都是皇亲国戚,全是官家的亲戚,所以,官家的意思也是儘可能的不和这些个亲戚们撕破脸,赎买工坊,也会儘可能的出一个公道的价格, 如果实在是冥顽不灵的,才能杀,而这,就是考验咱们能力,考验咱们这些人,在基层军中的威望的时候了。” “咱们这些人,本来在基层的军人之中就有一定的威望,现在又有了正儿八经的官家詔令,咱们又是阴谋行事,能不能兵不血刃的控制工坊?能不能免於刀兵,不伤官家和他的这些个亲戚们的和气? 用王小官人说,咱们现在干的事情本质上其实也还是下克上,只不过是有官家的授权的下克上而已。” “下克上这种事,血流成河不叫本事,这说明你在基层士兵中的人望根本就不行,这就说明咱不配做这个军户代表,不流血的才是真高手,懂了么?” “当然,事急从权,万事无绝对,真遇到那冥顽不灵的,带著家僕反抗的,必要的时候该杀还是得杀,完全不杀人,可能也镇不住这些个皇亲国戚, 更何况百年发展下来,这些个將门和各个相公,朝中大臣,也没少互相联姻,有些文臣士大夫还入了股,这帮人囂张惯了素来瞧不起咱们丘八,虽说是儘量不杀,但哪怕是当朝士大夫,哪怕是当朝相公当面,给他几个大嘴巴子认清形势还是很有必要的,这个度,要咱们自己把握。” “就是说能不杀人,就儘量不杀人,让官家和这些亲戚们谈去,但若是实在不行的话,杀人也没事儿是吧,那咱们负责的是哪家?” “石家,他们家的樊楼,会仙居,以及他们家旗下的所有正店,全开封一半左右的地下赌坊也都是他们家的,这一次,正要一锅全给他们端了, 还有李家,他们垄断了大相国寺周遭的勾栏瓦舍,官家和王官人知道咱们在市井之中颇有能量,特意將这两家交给了咱们。” “石家和李家,这难度可是有点大啊,他们两家的產业都是分散的,而且各自都券养了大量的游侠儿和打手, 不说其他正店,光是那个樊楼,那里头其实已经没多少咱们军中的弟兄了,要是正面去攻打, 这难度几乎都和正面去打皇城差不多了吧?” “有难度,办好了才显得咱们能耐么,同样都是军户代表,同样都是银台直諫,在官家的心里也是有差別的,不就是一个樊楼么,能有什么难打的。” “嘿嘿,大哥,咱们这活儿,应该是所有人里难度最大的吧?” “那倒不是,林憧那鸟廝疯了,接了高家的茶马市。” “嘿,高家的茶马市,那不是官家亲舅舅的產业么,嘿嘿,这老林,怎么接了这么个差事,但凡那高家人被他伤上上一个半个,就算官家饶恕,那还不被太后记恨上?那可是官家亲妈。” “行了行了,別说那话,万一人家有招呢?这事要是能办得好,我都得对他刮目相看。” 第123章 熙寧兵变 第123章 熙寧兵变 却说这些个军户代表各个领了任务走了,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宫中赐宴的场合变得冷清了起来一眾宫女太监们正在收拾著满地的杯盘狼藉,只剩下赵项和王小仙两个人,索性在园中散步消化食。 两人都没有说话,似是都有些心事重重,红墙迤逾,琉璃歇山映著初秋的薄阳,踏过青砖堤地的宫道,王小仙也能感受著袖底掠过一丝渗骨的凉。 “官家,司马公求见,该到了讲史的时间了。”突然有亲近宦官过来道。 “跟他说朕今日偶感风寒,臥病在床不舒服,就不学史了,从现在开始,三日之內,除王介白外,任何外臣,一律不见。” “喏。” 赵项的指尖抚过微潮的石刻首,触手沁凉如浸霜露,阶下秋菊初绽,蟹爪金丝瓣卷著寒香, 却掩不住石缝间衰草的萧瑟。 “介白,你说我这么做,对么?” 王小仙百了他一眼:“这时候了您还问我这个策划人这么做对不对?您要是觉得这么做不对, 当初您就不应该把我才能够大理寺放出来,一刀砍了我多好,省事儿又省心的。” 赵闻言苦笑著摇了摇头:“你啊,有时候甚至觉得你压根就没拿我当做官家,这世上好像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说话这么肆无忌惮了,该说不说,我还挺愿意跟你说话的。” “因为是贱皮子么?” 赵:“.......— “哈哈哈,怎么,官家紧张了?之前在大理寺监牢里我就跟您说过,我大宋积弊虽多,已到了不得不变的地步,但你慢点变,稳点变,总是还能维持的, 太祖留下的这套制度虽说是会让大宋越来越虚弱,但是內部想要顛覆谋逆还真不太容易,而辽国,他们比咱们天宋腐败的还快呢,其实並不需要担心他们的。” “你慢慢去改,慢慢去变,至少在你这一代,大宋应该还是亡不了的,你也不用担心你会做亡国之君, 不过本质上,这种慢慢的变法都是肉补疮,饮止渴,苟延残喘的续命,差不多还能做到, 想做出一番帝王事业,那是不可能的,更別说收復幽云了,而且饮止渴,续命的时间越长,药就越是不能停,改起来也就越难。” “我也早就跟你说过,我给你开的都是猛药,而且我也没什么把握一定能成功,若是当真出了什么大的乱子,你弄死我以平民愤,官愤,我一定配合你就是了。” 赵项想了想,苦笑著道:“朕,其实都已经想明白了,只是事到临头还是不免有些揣测罢了, 毕竟將门啊你说万一后日行动,伤了朕的亲舅舅,朕岂不是一定要背负一个不孝的罪名了?” 王小仙:“动起手来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没人能跟您打包票,我也只能说到了那一步,杀我,不,我会代你自以谢天下的。” 赵项:“哼,你这人,动不动就死啊杀啊的,好像是已经认定了朕一定会鸟尽弓藏,让你走商鞅的老路一样。” 王小仙:“商鞅的路確实好走啊,他往前进了十步,既得利益者都已经忍无可忍了,然后秦王弄死他退了两步,其实这不也相当於是走了八步了么?但那些既得利益者就都能接受了啊。” 赵项:“朕可不是秦惠文王。” 王小仙:“你是秦孝公,將来你儿子做秦惠文王,也很合適啊,官家,这確实是对大宋最好的变法方式,到时候你们父子万万莫要怜惜我,为了大宋,不,准確的说是为了天下百姓,我可是视死如归的, 其实你看我给你开的药方你应该不难发现,我对你们老赵家的忠诚也就那样,军户代表制度, 是一个一旦你们赵家出了昏君,就很容易会翻天的军事制度, 我的態度,一直都是赵可亡,而宋不可亡,宋可亡,而天下不可亡,你可千万別拿我当什么大忠之臣,到时候杀我的时候不要客气么。” 赵项闻言却笑了:“说得就好像你一定能活到我儿子杀你似的,你虽说在臣僚之中算年轻的, 但似乎比朕还老好几岁呢吧?咱们俩还指不定谁活得过谁呢。” 王小仙一时也是摇头苦笑,这倒也確实是事实,赵毕竟是太年轻了,二十岁的君主,朝中的这些大臣大概率是没人能活得过他的。 “听说昨天被我表妹当街刺杀了?你得罪的人太多了,后日之后就更多了,那些將门发展百年,不养死士反而才奇怪,我特意让李舜举从军中和金枪班里挑选了一些好手,明日起,便让他们跟著你,专门负责你的安全。” “啊?这就不必了吧。” “这是命令,不许拒绝。” 王小仙:“...— 怎么感觉他跟个霸道总裁似的。 “你是朕的肱骨,变法改革,朕还需要用你,大宋还是需要用你的。” 王小仙:“..———— 越来越像是霸道总裁了呢。 两日后。 卯时初刻,汴京的晨雾尚未散尽,樊楼五座相连的楼阁已在朱红权子后悄然洞开,值夜的伙计卸下最后一盏莲灯,东楼门首的彩楼欢门被风拂过,绣著“眉寿”“和旨”字样的酒帘在轻轻的摇动。 北楼虎廊下茶饭量酒博士正在打著哈欠扫地,后厨飘出新焙的炙羊肉香气,楼上的雅间基本都已经空了,只有寥寥三两桌的客人,那是来玩了一宿没走的,楼下的马道上几个胡商正在大口大口地啃著羊羔肉当早餐,也只有稀稀拉拉十几桌的客人。 正是这樊楼已经开了门,人员最齐,但客人却最少的时节。 “呦,秦三爷,今儿您怎么有兴致来光顾咱们生意?还带了这么多的弟兄?吃点什么?要不要来点开口汤?羊肚汤,羊肉汤,蟹黄豆腐汤,配上笋肉兜子,双色卷,都是新做出来的,您几位里边请嘞~” 潦高的小斯远远的看见秦三带看七八个人进来吃早餐,连忙十分热情的迎了上去。 事实上樊楼这地方虽然確实是全大宋消费最高的地方,却也不代表他们家真的就一点平民生意不做,楼上的雅间虽然確实是动輒千金,但楼下的马道,其实稍微富裕点的中產之家也是完全消费得起的。 说白了你开酒楼的,还是这么大的酒楼,若是缺少人气儿,人家楼上的权贵斗富又要斗给谁看呢? 秦三见状,先是客客气气地跟他行了个礼,而后笑著道:“小兄弟,你们家孙掌柜呢?叫孙掌柜出来一下。” “矣呦,真是对不住了三爷,我们家大掌柜这一大早上的不在,昨晚上忙到太晚了。” “那吴掌柜呢?” “吴掌柜啊,额吴掌柜也不在的。” “李掌柜总是在的吧,叫李掌柜出来吧,有些事儿跟你们这些做事的也说不著。” “李掌柜啊,这李掌柜他现在实在是正在忙,要不您几位这样,有什么事儿,您跟我说, 我帮您转告李掌柜?” 面上却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几分鄙夷之色:【什么东西啊,也配上来就找我们家掌柜?】 这其实就是很多高档场所服务人员一惯的问题了,总是特別容易狗眼看人低的,现代社会也是一样的。 秦三闻言笑著道:“那行吧,兄弟,本来是不想为难你们的,对不住了。” 说著,秦三也不顾他的一脸諂媚假笑,突然出手,抓住了他的后脑勺猛地撞在了一旁的木柱子上把人给磕晕了。 做罢,这秦三小心翼翼地脱下了自己的纯衣衫,露出一身精壮的肥,还特意嘱咐小弟將这衣服给收好,一会儿莫要给打坏了。 “什么人,竟敢来我樊楼闹事?!” 马道上的堂头出来大声地喝问,秦三则是压根也没回他的话,顺手抄起一个酒瓶子直接就砸在了他的头上將人给敲晕了。 身后的七八名小弟见状,纷纷默契的开始动手,打人的打人,掀桌的掀桌,有些手贱的还调戏人家陪酒女,秦三则是笑呵呵地光著上身看著不再动手。 “秦三!你这个鸟人,今日是吃拧了是吧,居然敢来樊楼找事,啊~!” 一声大喝,却见一膀大腰圆,身高接近两米一看就不好惹的壮汉猛地从楼上跳了下来,衝著秦三挥拳就打。 “李老二,哈哈哈,曾经神卫军的兵中之王,给石家做狗做得还挺舒服?你不是李家的后人么?不是总说你家先祖是李继勛么?嘿,这当狗就是比当人的日子过得舒服啊,你可比以前在军中的时候胖的多了。” “怀,那也比你这个入赘改姓的东西强,老子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副指挥使,秦老三,我看今日你不留下两条腿,休想走出我樊楼的门!” 二人说著,眨眼间便教授了七八招,却见秦三在腰间偷偷一摸,便摸出了一把匕首,趁其不备猛然扎在了他的心臟上,只一刀就將人给杀了。 那李姓男子临死之际,都还在瞪圆了大眼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著秦三,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秦三为什么会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杀自己, 直到此刻,这一眾正在樊楼的客人才惊慌起来,开始四散奔逃,他们刚刚可都是稳稳噹噹的看热闹来著。 “杀人了,杀人了~” “秦三,你要干什么!” 一声大喝,秦三回头,见正是他本想要找的吴掌柜,这是整个樊楼的二掌柜,大掌柜的不在, 也就是此时樊楼的话事人。 “给我上,弄死他们,出了事儿我担著。” 虽然秦三已经开始杀人了,但是这吴掌柜却也一点都不慌,不管他为什么今天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在樊楼闹事儿,还敢动兵器杀人,可是那又有什么关係?他们一共不也才八个人么?真当樊楼这些打杂的都是打杂的么? 这里头绝大多数的打杂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驻京禁军啊。 此时,这吴大掌柜叫出了樊楼內的所有杂役,后厨里的胞人也叫出来好几个,只要大家一拥而上,区区埃? 吴掌柜突然后脑一痛,竟是被自己人给打了,而且是从二楼的楼梯上直接把他给摔了下来。 再看一眼其他人,更是惊骇莫名,因为樊楼这边,自己人居然已经和自己人打起来了,看起来似乎有一伙人都是叛徒,都被秦三给策反了。 “你们疯了么?这里可是樊楼啊!他秦三能给你们什么好处?你们都不想活了么?你们全家都不想活了么?” 不等说完,这吴掌柜便惊恐的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秦三他策反的人数量不多,毕竟这么隱秘的事,其实他是只策反了少数人的,然而这几个少数人却是和秦三他们一样,真敢动手,早有准备的准备了武器,面对朝夕相处的同事也真敢往身上招呼。 甚至一出手就全是捅心臟,抹脖子,全是真真正正的杀招。 这哪里还有半点街头打架的意思?谁都不是傻子,这会儿他们就是再蠢也看出不对来了,那还打什么呢? 大家都是来打工的,一个月才几贯钱,玩儿什么命啊。 不止是这边吃饭的前厅,后边的酒坊也乱了,樊楼不止是开封最大的酒楼,同时也是全大宋最大的酒坊,此时明显听到了里面喊杀声阵阵,不过也是一样,很快就平息了。 不一会儿,一名酒厂的员工,这吴掌柜都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却是浑身带著血污,手里还把玩著一柄短斧,笑嘻嘻地从后边跑了过来,衝著秦三道:“三叔,都搞定了,只杀了不到二十人,酒厂现在是咱们的了。” 秦三点了点头,而后笑吟吟地蹲在了还躺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敢站起来还是忘记站起来的吴掌柜面前。 “樊楼的帐册和各个库房的钥匙呢?拿出来。” “秦三,你是真疯了是么,这是什么地方,这儿是樊楼!!石家的產业,你真疯了啊!你疯了啊你·—” 没等他说完,秦三接过小弟递上来的斧子直接乓得一下就剎了他的一只手。 “啊~~~” “交不交?我的耐心不多,不交,下一斧就把你头剎下来了,我知道这儿是石家的產业,它要是不姓石,我还不来了呢,我既然敢来,你猜,我背后的人有没有比石家更大? 都这样了,你还以为我还是个游侠头子过来跟你抢地盘的么?变天了,知道么?全大宋都要变天了,我数三个数,三个数你不说,我下一斧就砍你头了,一,” “说,说,说,我说我说,钥匙就在我身上,我带你去拿帐册!” 秦三笑著起身,手上还拿著著带血的斧子,指挥道:“你们几个,挑些信得过的,把真相告诉他们吧,来,吴掌柜,我跟你去取帐册,关门,从现在开始这樊楼內外一个人也別走了。” 如此这般,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樊楼的大门被人得从外边砸开,一名中年男人直接穿著甲冑杀了进来,身后还堂而皇之的跟著数十名禁军將士,同样是堂而皇之的身穿甲冑,甚至还带出来一柄神臂弓。 “哪个活得不耐烦的敢来我石家闹事!” 秦三闻言笑道:“原来是都马爷当面,小人秦三,见过郡马,都马身为西京左库藏使,却不在西京任职,反而身穿甲冑,带兵在东京溜达,佩服,佩服,郡马您是从来不去上差的么?” 来人是石家的第三代扛鼎石孝孙,石守信的孙子,石保吉的儿子,到底只是第三代,而且石保吉这个二代本身也是真悍將,將门余威犹在,调动些许甲士,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哪来的泼皮,也敢跟我饶舌,给我拿下!” 刚说完,却见身旁一心腹突然砰得一下被身后之人一锤子锤在后脑上,带著头盔都不好使,直接给敲躺下了。 石孝孙一愣,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见身后他自己带来的这些亲信之中,居然有好几个都已经动手了。 而他为了帅,或者说是为了露脸,也只是穿了甲胃却没带头盔,更没有面甲了,此时却是也被身后一人上前一把擒住,直接用剑抵住了后脖子。 “大哥,妥了。” 这话分明是衝著秦三说的。 “你,你们,你们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们,你们干什么,我可是官家的亲姑父!” 这货的岳父是赵允让,也即是英宗皇帝的生父,因此虽娶的只是郡主,但实际上和公主没啥差別。 反倒是仁宗皇帝那几个正经的女婿,都没他这个郡马跟赵来得亲。 秦三见这石孝孙明显慌了,心里也是重重地鬆了口气,他还真害怕这货是个混不吝,梗著脖子故意往他们的刀口撞之类的呢。 毕竟就像他说的么,这是官家的亲姑父。 【这帮废物,呵呵。】 这般想著,秦三上前,先是让人放了他,而后衝著石孝孙跪在地上大礼叩拜,做足了姿態,起身后这才拿出了珍而重之的官家密詔,道:“郡马请看,此乃官家密旨,是官家,想要和您亲自谈一谈,这才特密令咱们相请,命咱们这些人暂时控制樊楼。” 石孝孙一愣:“你是官家的人?” “若无官家密詔,借小人一个天一样大的胆子,有又如何敢冒犯郡马呢?” “你,你,你们——-哎呀~,这是干什么呀,官家他这是干什么呀,若是看上了咱们石家的產业,直接说就是了么,咱们石家还能不给么?咱们石家世代忠良啊,况且,况且都是一家人,官家他这是干什么啊!” 当然了,石孝孙这边这么顺利,其他人那边就不那么顺利了。 本来大家都是想要在晚上动手的,这样政治影响力小点,可秦三坚持在早上动手,毕竟等到了晚上,光是这樊楼都不知要来多少达官显贵,便是有几个相公在此喝酒也很正常,万一衝撞了相公们,甚至是出点什么事儿,到底哪个的政治影响大? 反正他不管別人,非得早上动手不可,其他人也没有办法,总不能他早上动手而其他人晚上动手吧?不得已也都將动手时间提前到了早上。 而此时,高家的茶马店,却是陷入到了巨大的麻烦之中。 “官家的密詔是吧,官家的人是吧,来来来,我看你们谁敢砍我,老子今天还真就抗旨了呢, 来呀,谁敢杀我?没人敢杀,我可要杀你们了,儿郎们,给我杀光这群鸟廝,再跟我进宫去问问官家,他到底要干什么!” 动手的这老爷子乃是高遵甫,是个完全出乎意外的人物,人家本来是早上遛弯的时候过来溜达溜达的,正好赶上林憧一伙人搞兵变控制茶马行,而后就这样了。 这老爷子还真不把官家詔书放在眼里,只因为他是太后高滔滔的生父,赵的亲外公,此时发起狂来杀人,谁又敢还手呢? 然而林憧对此也不是没有准备,当即,在老爷子的面前跪了下来,大声地呼喊:“咱家烂命一条,能死在太尉剑下,使咱的荣幸,请太尉杀之!” “我—— 高遵甫上前,却见一披头散髮之人赤手空拳的朝他扑將过来,高遵甫想都没想挥手就是一剑將人刺了个透明窟窿。 哪知那人被捅死之后双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腕,口中高喝一声:“小人谢太尉之杀!!” 然后,这人就死死握著高遵甫的手腕死他剑上了。 高遵甫一脸懵逼,尝试著將剑抽出来却发现自己手腕被拿得极死,不得不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將其开。 正要去砍林憧,却见林憧身旁又一个人扑了过来,竟是一模一样,故意撞死在了他的剑上。 又是废了好大的劲,才开其手,而后第三个又故意撞上来了。 如此这般,第四个,第五个,等杀到第六个的时候他那几个儿子,正儿八经的国舅都给嚇傻了,高遵甫也累得气喘吁吁的了。 “等,等,等会儿,你们这是作甚啊!都不要命,是么?” 林憧坦然道:“咱们这些人都是从无忧洞出来的,一无所有,唯有一条烂命了,太尉要杀,咱就让您杀个够,您杀得开心了,小人斗胆,请您进宫和官家一敘。” 说罢,林憧叩头不止。 “你—你可真是..行吧,我进宫去跟官家说就是了,官家也真是的,明明是一家人,非要说两家话。” 第124章 杯酒还兵权,赵可亡宋不可亡 第124章 杯酒还兵权,赵可亡宋不可亡 二十八个军户代表一同动手,偌大的一个东京城,一天之间全都变了天了。 不,准確的说是一个早上的功夫就把天给翻过来了。 都说东京繁华,商业发达,但其实大半的商业工坊都和这些將门有点关係,至少是稍微大一些,正规一些的商业体,不是背后有將门入股就乾脆是他们的手套。 都不说什么仗势欺人之事,这帮人本来就是打从杯酒释兵权的时候就开始做生意,在那个所有人都一穷二白一无所有的宋初之时就分得了赵匡胤用於赎买兵权的巨款了的,原始资金特別丰厚。 又通过各种手段將原本属於公家的工坊都弄成了自己私人的,彼此之间互为姻亲都是亲戚可以同进同退,再加上他们还都可以以打折的价格使唤这驻京的禁军给自己白打工。 你们傢伙计犯了错至多打一顿行家法,人家家里的伙计犯了错是真可以直接砍了行军法的。 哪个正经生意人要是真能靠做生意做得过他们那都是见了鬼了,现代的日本財阀跟这些人一比都是小巫见大巫,这帮人在大宋的开国之初就是真拿了大宋这个朝廷的原始股的。 然而就是如此强大的一个既得利益体,一个早上的功夫居然就全被掀翻在地,各自最主要的, 標誌性產业全被强行硬抢了去,当然,此刻被这些大头兵请进了宫中,一个个的都是气势汹汹的要向官家去討个说法。 都是这赵琐的长辈,在平常老百姓的家里,这里面得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各种姑父。 还有一个是他亲外公,和好几个舅舅国法也得讲人情,讲孝道么,此时大家集中到了一块,又確实是真的占理,官家,官家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事实上如果今天官家真的不讲道理,不能將这些人勉强的安抚住,那么不夸张的说整个大宋都会有亡国之危。 要知道这些人的產业遍布整个大宋,可並不只是在开封的,还是那话,百年將门,鬼知道他们的底蕴到底有多深。 然而等他们见到赵项的一剎那,却是齐齐的愣住了,因为这赵项分明也学会耍无赖这一招了, 见到人之后立刻二话不说噗通就给他们跪下了,还即头道:“晚辈赵项,给各位姑父舅父赔罪了。” 他赵跟这帮人在宫里面不当著外人的面跪一下也真不当个事儿,毕竟真的都是自家长辈么。 却是让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宛如吃了苍蝇一样的噁心,毕竟君臣之礼还是要守的,於是包括高遵甫在內,这一眾的长辈又不得不连忙给赵项又重新跪了下来口称不敢。 赵项给他们叩一个头,他们就得赶忙叩一个头还回去,赵再叩一个头,他们就还得跟著再叩一个,赵项就一直叩一直叩,他们就得一直还一直还。 要知道赵颈才二十岁啊。 而他的这帮进宫的亲戚,最年轻的也已经五十了。 你他妈这是跟这帮老头儿比谁的腰好么?谁能磕得过你呢? 没磕几个,高遵甫就实在顶不住了,连忙上前將赵扶了起来:“莫拜了,莫拜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家人,这是作甚。” 眾人也是纷纷附和,谁都不想再磕了。 被赵这么一搞,原本的怒气和锐气一下子就没了一大半。 “诸位长辈,赵在宫中特意备了丰盛酒宴,不如咱们边吃边聊?” 眾人锐气已失,也没法再喝问了,毕竟你要是再来个兜头质问,人家再来个跪拜叩头,那就又没完没了了,大家的老腰也確实是磕不过赵项这个年轻小伙子。 “这损招是谁教你的?可不像是你能想出来的。”高遵甫问。 “损招?什么损招?外公您在说什么?” “哼!肯定是王介白,这就不是一般正经土大夫能想出来的手段,你说你,连你外公也瞒著? 咱们高家和旁人又不相同,知道你是要做事业的中兴之主,別人不支持你,咱们高家还能不支持你么?” “外公说得是,这次是孙儿莽撞了,咱们先吃饭,先吃,边吃边说。” 这酒宴,是早在三天前就开始准备了的,自然用的也都是最好,最珍的食材和最上等的佳酿,毕竟这很有可能是要註定名留青史,和大宋开国时太祖杯酒释兵权那一场异曲同工,同样重要的酒宴。 赵项对目前的这个结果是很满意的,二十八个军户代表,比他想像中更加好用,虽然也確实是杀了不少人,但他们家的这些亲戚却是一个都没死, 他最在意的高家,那林憧更是以一种在他看来完全不可思议的方式逼得自己的亲外公都认怂服软,让他这个官家都觉得长见识。 眾人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跟著赵进了后宫,隨后酒宴开始,赵也没有卖关子,叫李舜举亲自给他们讲解了军械监升级之后的变化,展示了几样新產品的市场潜力,让他们都知道了这是个能赚大钱的生意。 待所有的事情都介绍完了之后,赵项才道:“诸位长辈想必也都已经看出来了,王小仙和沈括,李舜举三人搞出来的这个石油,实在是中兴我大宋的好东西,富国,强兵,你们说这么好的东西,能便宜了外人么? 想来想去,也只有重新把场院搞出来了,否则的话,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些东西就都要到那些士大夫的手里去了。” 眾人心中纷纷腹誹,心道,这玩意这要是放开,恐怕他们也都是能分食一杯羹的,而不是什么土大夫。 “朕意欲重建场院,也没有要吃独食的意思,这军械监要做的事,那朱仙镇和陈留烧出来的药玉和陶瓷器,朕,或者说是赵家,自然是要跟你们大家共享的, 自从太祖建国开始,咱们彼此之间就已经约定好了永远共富贵,我身为后辈子孙,自然是不能忘的,这般的產业,不交给你们,朕还能交给谁呢? 咱们才是家人啊,那些士大夫们,毕竟都是外人,咱们赵家,一直都是和你们將门共天下的。” 这话说得好听,也確实是事实,再加上赵一直也没摆官家的架子而是以晚辈自居,却也確確实实是几句话之间就让原本的紧张气氛消弹於无形,似乎热络起来了。 “朕知道今日之事是朕做的不对,只是朕也绝对没有要欺负诸位长辈的心思,石油生意是好生意,然而销的成本却也是实打实的,光是为了提链石油要修建的四丈蒸馏塔,就不知要多少钱,再加上其他的扩建,完全坊要扩建至少八座炼铁高炉,陈留和朱仙镇要建至少一百座以上的窑口炼瓷和药玉。” “朕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內帑里已经没什么钱了,朕的钱去年都投在江寧纺织公司买股票去了,虽说是赚了许多,但毕竟都在股票里呢,分的那点股息分红,宫中的销也都已经得七七八八了。” “军械监下边的这几个工坊,欲和江寧纺织公司一样採取股份制,你们说,这么要害的东西, 这么赚钱的生意,朕能找那些外人入股么?” “我知道你们的那些產业平日里一直都有用军中的兵卒为你们做事,以后兵卒们直接就在场院做事了,这种事以后肯定也不会有了,於是朕就打算,將你们各自家中的那些產业通过拍卖的方式卖掉,得到的钱用来建设这几处工厂。” “朕绝无亏待你们的意思,等到这工厂建成之后,朕这个皇帝以整个军械监入股,也才只占了三成,工匠和军士们共占三成,剩下的四成,都是你们的。” 石孝孙:“官家这般安排,咱们自然是没有意见,那开封的这些產业,大多本来就是来自於宋初的场院,只是经过了百年发展,变化实多, 如臣那家中的產业,就说樊楼,这背后的东家早已经不止是臣的一家了,背后还有许多其他的东家,不止是咱们这些將门,还有好多的士大夫,这——“ 这么说都是收敛著说了,別人家的核心產业或许跟场院確实是有点关係,樊楼却是绝对不会有的,这毕竟是服务业啊,这樊楼后普的时候就有了。 只是不等他说完,就被赵项打断了,道:“我自然知道你们的那些產业后面都有其他股东,有什么士大夫,有哪些权贵,朕不去问,你们也別告诉朕,朕也不想知道。” “这些產业卖了银钱,换做了股份,你们想办法补偿他们便是,哎~,十数万灾民还在顺天门外,河北黎民被地震涂炭,朕实在是心急如焚,如此时刻,还是让他们,相忍为国吧,诸位长辈, 咱们,也要一起相忍为国啊。” 眾人好一阵的无语,这官家分明就是在要无赖,將这个巨大的成本强行扣在他们的头上了。 却见赵项继续说道:“我朝自擅渊之后,咱们自家人已经极少出过正儿八经的高阶武將,三衙大帅,早就已经尽落西军之手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以避讳的,当年太祖杯酒释兵权,咱们这一百年来又互相结亲不停,所以如今你们家中的后辈各个富贵,嫡系的,至少嫡系的长子各个都娶公主郡主,全都是皇亲国戚。” “然而作为代价,却是再也没有了杀敌立功,重振你们祖上荣光的机会了,事实上也不止是你们,我们老赵家文何尝不是如此呢? 太祖当年,那是何等的英雄了得,万军从中,取上將首级如探囊取物,生平大小百战,从无任何败绩。” “各位,不夸张的说,太祖他若非是开创了大宋基业,古往今来歷代名將之中,可与太祖並肩者能有几人?可自从太祖之后,咱们大宋武功如何?哎~” “朕,有心效法太祖,恢復我大宋太祖朝的强横军力,你们將门的家中小辈,若是有志向,亦应当放开手脚,去战场上杀敌立功,报国,復祖宗之荣耀啊,凭什么这三衙大帅,都是西军的人呢?” 说百了,就是当年太祖杯酒释兵权,他这再喝一杯酒就想把兵权给还回去了,自从擅渊之盟之后,他们这些將门子弟基本只能任职中层军官了,大宋有明確的律法,宗室外戚是不可以掌实权的。 问题是他们这些將门中的核心子弟哪个不是駙马郡马。 不是说这几家將门真的完全没出过像样的军中人才,担任稍高一点的职位,可这些就肯定都不是駙马郡马了,既然不是駙马郡马,那在这些家族中自然也不算是什么核心的子弟了,好多可能都还是庶出了呢。 现在这个限制没了,凭这些將门世家的底蕴,出几个统兵大將,反压回西军那些將门一头,恐怕也是早晚的事。 赵项也在此表达了,你们家中的后人要是有心建功立业就留在军中继续为將,一心只想要享受富贵,就安心做个富贵閒人,不可再役使军卒的核心原则。 “可是官家,若当真是这般,您既不怕將来天下有变,咱们这些人握有了军权,万一后人不肖,起了不臣之心—“ 赵项倒是坦然:“大宋如今危机深重,若是不变法,便是朕这一代都不见得挺得过去了,朕都有可能要做亡国之君,又何谈以后呢?” “王小仙曾跟我说过一段话,我倒是觉得很有道理,他说赵可亡,宋不可亡,宋可亡,天下不可亡,这世上何曾有过不亡的王朝,若是后世子孙不肖,真出了昏君,那就是合该我大宋灭亡,若是合该灭亡,那当真是灭在你们手里,倒反而是一件好事了。” “百年联姻,皇赵和你们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係了,说白了咱们都是实实在在的亲戚,你们坐了江山,我赵家总是能有个好结局的。 今日咱们不妨约定好了,朕也不要求你们立誓说什么你们永不背宋,后代子孙的事情你们说了也不算,不如咱们相互约定,將来若当真天下有变,而赵宋无能,这天下自该由你们做得。 但这太庙社稷,还有这宋国的名號,能否也请你们儘量保留呢?咱们还让这宋,还是宋,这皇帝的位置便是大家轮流去做,总比被不知哪冒出来的草原外敌,或是哪里出来的陈胜吴广,推翻了要强得多吧?也免得改朝换代,涂炭生灵百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眾人闻言连忙各自表述忠心,都说自家门风严谨,一定不会如此也一定不会有这样的不肖子孙云云。 至少酒喝了大半,大家將事情都说得开了,復又重新说起了笑话,事情自然也就是成了,只是眾人嘴上却还都一个劲的埋怨官家这事情做得太没有必要之类的。 大家都是亲戚,你既然肯给股份,不是白要,有什么不能商量的呢?干嘛要动刀动枪,打打杀杀,平白伤了和气呢? 赵哈哈笑著又重新摆出了晚辈的姿態,开始陪笑陪酒,直说自己年轻不懂事之类的,眾人见状纷纷与他饮酒,算是认下了赵项的这个安排,也算皆大欢喜。 甚至已经有人主动提出,要將自家在外边的產业都折算入股了。 这些个將门,都是一部分產业在京师,一部分產业在外边,尤其是以河南河北居多,也基本都是禁军的驻扎之地。 目前军械监的这点產业只是养了十万驻京禁军而已,当然,是要轮换的,但对於其他地区的禁军確实也是没有任何安排,若是要安排,恐怕也还是要和驻京禁军类似,甚至是更加依赖这些將门的產业,乃至田亩来做的。 想要进一步的深化变革,確实是还离不开他们的帮助。 > 第125章 群臣奏疏:请杀王小仙 第125章 群臣奏疏:请杀王小仙 “都监,您说这些个將门,真的能主动拿京外的產业来置换这军械监的股份么?” 却说在这酒宴的不远之外,李舜举终於和这些人说完了军械监的现状与规划,下了偏殿,却是由李宪亲自为其斟茶服侍了,而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旁,宛如是一副乾儿子一样的姿態。 本以为凭他和神宗皇帝的关係,用不了多久一定能稳稳的压住李舜举一头,现在看来却是真做白日梦了,李舜举这个军械监提举从此之后在宦官中一定是独一档的存在,给个相公也未必换的了。 至少在李舜举死之前,这位置他是別想取而代之。 宦官么,都是极其懂事儿的,这位昔日实际上已经和李舜举平起平坐了的晚辈自动的,丝滑的,毫无半点阻塞的就贴心地找回了自己小黄门的定位, “李兄弟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李舜举自然是连连推拒,毕竟这到底是赵项的潜邸之人,官家最信任的宦官。 “要的,要的,宫里面这上下尊卑,总是要守的,只是在下確实是有些事看不明白,都监若是有暇,不知可否赐教?” “好说,好说,其实也没什么,这事情既然已经成了,若是这些人还有心为后代子孙谋前程, 不想被別家甩下太远的话,后面就只能儘可能的变卖家產,加入其中以爭取增加一点股份了。” 李宪:“这这股份,当真这么重要?这军械监的盈利不会比江寧纺织公司还夸张吧,若当真是这样,咱们官家才占了三成,他们占四成会不会多了点? 而且既然这四成之数定下来且不会变了的,后续他们的投资越多,岂不是就越是亏么?” 李舜举又笑著道:“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儿,军械监实际上也不是真图赚钱,要说赚钱的话, 这么大的军械监,恐怕收益还真比不上江寧纺织公司。” “毕竟那药玉和瓷器,大规模生產之后,那精品陶瓷的价格是一定会砸下来的,药玉就更是如此了,现在市面上一个好的药玉摆件,价值上百贯总是问题不大的, 可等到孟家井的新药玉流入进来,恐怕一个就只值二三十贯了,等到朱仙镇的窑口真的立起来,那就连一贯钱也未必还能卖得上了,等到窑口再多一些,说不定二三十文都卖不上。” “居然会差这么多?” “陶瓷,说白了就是土么,而药玉,说白了也就是沙子,之所以贵,主要还是因为稀少,只要是大规模的生產,就一定会流入寻常百姓之家,单价是不可能高的。” “再说军械监还要製造火油车,打造鎧甲武器,这些也都会削减利润,因此我才说,军械监的利润虽然会可观,但恐怕未必能和江寧纺织公司比,赚钱,赚得恐怕也不会很多。” “说到底,这生意要做,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借石油这东西强军,而这些將门要是入股其中,自然也不会是为了赚钱,分他们四成股份,其实这就已经不少了,你真以为这股票就是分红了,他们就能拿得走么?恐怕就连官家,也是没想过真要从这其中拿钱的。” “啊?不拿钱?不是每年都要分红么?” 李舜举:“確实是要每年分红,可这个分红要怎么分呢?难道像江寧纺织公司一样每个季度都分红么?不会的,这利润一分为三,但其实平时只是做个数看,根本就不会发的。” “工匠和军户占三成,但这个钱根本就不会发,而是由官家承继太祖遗志,重建封装库,什么时候打仗了,这个钱,才会作为补贴发放给將士们,而且只有这些,存多少发多少,发完了为止, 轻易也不会追加。” “皇家的三成,必要的时候,也是要拿出来发给將士,抚养英烈子女,乃至於隔三差五的用来给將士们一些好处,收买军心的。” “至於將门的这四成,那就更是如此了,这钱真能带回家去么?做將领的,手里要是没点钱捏著给將士们发,怎么打仗,谁给你卖命? 李宪闻言不禁惊道:“將领直接给將土发钱,这岂不是养私兵了么?” 李舜举:“你啊,还是不懂咱们大宋真正的军制,太祖爷建军,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啊,你可知太祖朝的时候,边关大將都是吃两府赋税的?” “两府赋税?” “就说天雄军吧,这是咱们宋初时大宋最精锐的一支边军了,符彦卿的符家阿四之名,在辽国可止小儿夜啼,人称五代完美武將,生了三个女儿,做了三个皇后,可这天雄军军费来源呢?” “这天雄军,驻地在雄州,雄州赋税,乃至关南的其他两州赋税也大多都供养了天雄军了,这些钱,足以供应天雄军的日常开销了,然而天雄军的正经隶属,却是在大名府的,大名府的赋税, 不是天雄军的,而是他符彦卿的。” “符彦卿一个人的?” “是啊,名义上都是符彦卿一个人的,其实我看过很多咱们宋初那些名將的资料,符彦卿人称完美武將,可你说他用兵真的有什么独到之处么?其实没有的。” “无外乎是平时善养士卒,和將士同食同住,並无多少销,等跟辽军作战的时候將平日里攒下来的银钱直接当做军餉给將士们一发,而后大喊一声跟我上而已,披坚持锐,衝锋在前,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啊,他这个五代第一名將,打仗就永远是这一手,哪有的那么多的什么兵法,阵型啊,那都是太宗朝之后才开始流行起来没完没了的研究的东西,你说是太宗之后的宋军强盛,还是太祖时候的宋军强盛?” “太祖朝的时候,凡是边关大帅,身上必掛两府,所有边军,除了本州赋税用於养军之外,都会另有一內地州府供养,其钱帛都是直属於节度使本人的,这个钱,你作为將帅想怎么就怎么,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只要你能打胜仗,这钱你想怎么用都行,哪怕是你全都吃喝赌的了,打仗能贏就行,御史也管不了,因为这个钱法理上就是你的私人钱財, 但若是你贏不了,还敢乱钱,太祖朝好像没这样的將领,但是五代旧俗,你看你下边的兵卒会不会杀你全家?” “太祖曾经说过,钱是將的胆,为將者手里若是没有钱財,如何统御將土,谁能给他卖命?你当为什么太祖那会儿,京中的禁军將领全都要加一个外地的节度使?” “唉~,其实我大宋军制,好像从来也没有过正式的法度,要取消这两府供养,至少没有个明確的哪条詔令之后就不许了,只是后来稀里糊涂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到了太宗朝的时候,军中的一应钱帛发放,便再也不经军中將领之手了, 很多人可能也都和你一样,认为將领给兵卒发钱,就是有不臣之心了,但其实这本来就是宋军的传统啊,也不知这传统是怎么没的,便连那些军產,如今也已经尽入那些文人之手了。” 李宪:“原来是这样啊,所以官家,是在恢復太祖旧制?官家,確实是越来越像太祖了啊。” 李舜举:“是,但也不是,改制之后,军中所有的中层,乃至基层將领一定都会由军户代表出身的將领所垄断,便是这些將门的人,若是不能得到军中基层的认可,选不上军户代表,未来恐怕也是万难说有什么前途的。” “然而只要能选上这个军户代表,寻常的將领,又如何能和他们这些將门爭锋呢?二弟他曾和这些军户代表们说,將来都有机会做三衙大帅,这其实——-呵呵,也不能说是骗他们吧,毕竟,將门的子弟,也是能选军户代表的么。” 李宪也是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若是平民出身的军户代表,虽说確实是也能为將,但恐怕是永远也做不成都指挥使的了, 毕竟將门子弟拥有更多的分红可以发给魔下的兵卒,则將士自然会更用命,也更容易取得战功了啊。” “原来这便也是官家刚才说的,要与將门共天下,赵亡宋不亡的意思了啊,不过若是这样一来,西军那些將门,恐怕是还要一番处理了,不给股份,只怕是以后会闹,给了股份,万一西军的上来,他们和咱们赵宋可不是与国同戚啊。” 李舜举点头,道:“这法子是二弟想的,自然也考虑到了西军,你莫忘了,石油就是延州的, 那是西军的地头,换言之这驻京禁军的命脉,分明就是掌握在西军手里的,倒是刚好可以彼此相互制衡,这可真是上天赐给我大宋的神物啊。” “而且如此这般,不止是决定了一个谁来做衙帅的问题,同时还解决了一个战心的问题,你要知道,我朝太祖之兵虽然至强,但却也同样极其残忍,弒杀,好战,虽然闻战则喜,却也未免过於暴戾凶狠,难以控制。” “所谓忘战必亡,好战必危,一支军队,到底做到什么程度是好战,什么程度是怯战呢?不是给了军队足够的赏钱,將士们就一定能够战欲旺盛的。” “唐末时两支军队互相打个小半年,结果却是双方都一个也没死,直到有一方主帅实在没钱发赏金了,將士们回过头就去把自家主帅杀了认输,这种事,是当时的常態啊。” “所以军械监选择了战爭分红的制度,財报都是公开的,又有选出来的军户代表时时监督,將士们的凶性一旦激发起来,谁敢打这些钱的主意?” “这些钱,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则將士们自然求战,恐怕是看谁都像敌人,消耗的差不多了, 那就绝地不会再主动求战了, 分红攒钱的的速度,將决定將士们渴望功勋,求战好战的状態,既不会过於穷兵默武,拖垮国家,也不会一直怯战畏战,就像——-就像太宗之后的宋军一样。” 这李宪,虽然確实也已经有志於武事,但毕竟神宗才刚刚继位,他也还来得及有机会出去监军,对军事的认知並不算太深,还处於学习阶段,此时听了李舜举的讲解,才发觉这个军事改革之中居然有这么多的深意和门道。 “这王小仙,倒也当真是个奇才啊,此法,倒也確实是万全,只是都监,你说这对咱们宦官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咱们以后,还能有监军的资格了么?军户代表就有资格银台直諫,还要监军干什么呢?” 这李宪,一心也想要像李舜举那样外放去战场上披坚持锐,青史留名呢,现在却是连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都不知道了。 李舜举:“当然是好事了,军械监提举不就是我么?这职位,永远都是咱们宦官的了,说不定以后就是你的, 况且在太祖一朝,將领是从来不厌恶监军的,只是太祖朝的监军,衝锋你得在最前边,撤退你得在最后面,不说別人,曹彬不就是兵马都监出身的么?” 李宪: “..... 一时间,他也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好事了。 “都监,供奉。” 一名银台司的黄门宦官一路小碎步的走了过来,小声道:“司马光上了奏疏带头,是是—....” “什么內容?” “请斩王小仙。” 李宪:“他现在已经不是御史中丞了,凭什么还弹劾大臣?” 李舜举:“二弟他只是史馆检校,又算是什么大臣?司马光本来就是二弟长吏,居然这么快么?” 那小黄毛道:“不止是司马光,王安石,元絳,这些平日里和王小官人关係最好的,都上了奏疏了,內容都是一样的,请斩王小仙,恐怕不会只有他们几个,用不了多久,大半个朝廷的官员都会要上书,请官家斩杀王小仙了。” 李宪闻言,面上浮现出一抹怒色,低声骂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逼宫吗?” 李舜举反倒是看起来更平静一些:“倒也正常,二弟也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这才半天吧,王介甫,他也上这个奏疏了么?哼!” 李宪:“这些个士大夫,一个个的都是人模狗样的东西,谁是当真为国为民?口上全是忠义, 心里却全是主意,我看这大宋,就只有咱们这些宦官,是对官家真正忠心耿耿的了,都监,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他王介白也是士大夫,咱们这些宦官又能怎么办?什么也办不了了,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就看官家怎么保他,又是否能保得住他了。” 第126章 千人大逼宫 第126章 千人大逼宫 东京城一个早上的功夫就翻了个天,涉及到了各行各业,与几乎每个市民都是息息相关,以至於这消息根本就瞒不住,到了中午的时候,就已经是谣言满天飞,街头巷尾都跟爆炸了一样的在谈论著这种事了。 受影响更大的是这驻京的十方禁军,这十万禁军本来都是要打工的,结果现在打工的地方好像是没了?那大家以后要怎么生活呢? 这个时候,赵在宫中招待自家长辈,杯酒还兵权,而那二十八位军户代表则是已经开始在军中大肆的开始宣传官家新政,號召大家赶紧想办法投票,哪个认为自己的威望高的,赶紧站出来演讲让大家投你票票,爭取在短时间內把一百个名额都给占了。 有些人甚至已经喊出了:“至少第一届,咱们平民要上,莫给那些將门子弟反应过来的机会啊!” 很显然这些人也都是极其精明的,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军户代表的重要性,而且將来那些將门子弟也一定会来竞选军户代表。 別看现在,那些將门子弟在基层將士中有威望的不多,那是人家不屑跟你玩。 未来,军户代表將会是军中绝对的中坚力量,也是有意於军功的人的权贵们的绝对起点。 虽说是票选的,可那些权贵子弟也不见得真的就不会耐下性子来从最底层做起啊,再说那么多的駙马,都马,人家直接领著媳妇来军营里溜达,咔咔就使钱给你们嘘寒问暖,见面就发钱,偶尔在晚上的时候杀两只羊什么的跟你一块吃个饭啥的,你看看到时候基层將士们会怎么投票? 说白了民选么,本质上就是在比谁更会买票。 没钱你选个鸡毛。 就算是战爭期间也许会有意外,那也只能说是给了平民一个逆袭的机会,口子而已,主体上肯定还是將门的舞台。 只要这大宋的將门还没有彻底墮落,只要这些將门中的子弟並不全都是酒囊饭袋,依然还有人不怕吃苦,不怕死,也愿意和底层的士兵们打成一片,说白了就是和你一样努力还比你出身更好, 那你拿锤子跟人家爭啊。 大宋这种情况,除非进行一场彻彻底底的大清洗,把所有上层的阶级全给洗空了,以一种无法想像的方式强行將全国人都拉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强行人人平等,否则·— 但那是不可能的,这熙寧变法再怎么变,毕竟也还是赵这个皇帝在搞的,是皇权主导,自上而下,能给中下层开个向上的口子已经就是王小仙能做到的极限了,想复製上一辈子经歷过的大时代根本就不可能。 除非改朝换代。 但偏偏王小仙又已经帮助赵设计出了一个亡赵不亡宋的军事制度,在这套设计之下宋很有可能以后就亡不了了, 赵家可能会失去实权,然后在他那一大堆亲戚的彼此制衡下成为最大公约数,最后搞成一像日本天皇一样的玩意出来,成为一个吉祥物,一个招牌,让大宋做到真正的千年不易。 这样不灭的王朝是不利於阶级大洗牌的,王小仙自己都不知道他这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真正聪明的人都是能看得出来的,在不会太久的將来,真正的平民系將领还是一定会被將门子弟所压制, 而眼下这个时间点,將门子弟因为脱离军眾太久,以至於大家都不认识他们,就算是有钱,捨得钱,这威望也终究不是一而就的事情,所以也才会真的给他们这些机会。 至少要在短时间內,在大宋的军中创立一个“平民系”军户代表势力,至少在未来二十年內, 让平民系可以和將门系儘可能的实现分庭抗礼,这其实也是王小仙和赵颈都比较愿意看到的。 於是整个驻京禁军,全都热热闹闹的忙碌了起来,但偏偏这样的忙碌却是自下而上的,反而是和这禁军的上层没有任何关係,尤其是名义上作为大宋纯武夫顶点的三衙大帅,更是几乎最后一波知道这消息的。 整个驻京禁军,彻底的脱离了他们的控制,正在自下而上的快速解体著。 但偏偏他们又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即使是三衙大帅,也是没有亲兵的。 没有亲兵,下边现在为了竞选一片混乱,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据说有一个原来樊楼打工的傢伙,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趁著现在樊楼也在混乱,整天带一群小姐姐在军营里跳舞,就为了给自已拉选票。 中层则全都是无头苍蝇一样,那些个將门子弟,有些人直接来都不来,有些人则是乾脆公开拍卖自已现在的职务,问题是这他妈还真的有人买,当然,都是將门子弟之间的买卖,不带平民玩, 也没有枢密院的承认。 还有些中层的將门子弟突然就折节下交了,可能以前都不认识自己的这些手下,下午的时候突然就带著好酒好肉的请客吃饭了。 下层就更不必说了,已经全乱了。 於是想来想去,这三位大帅索性想尽了一切办法贿赂了宫中的太监,想看看宫里的態度,他们有没有机会也趁著这次军改组建自己的亲兵,要是能组建亲兵的话他们可能就要支持王小仙了。 不过很遗憾的是,至少自前土小仙和赵都没有要放开亲兵这个口子的想法,他们俩本质上也是不懂军事的,也不太懂將领有亲兵到底意味著什么。 只知道赵匡胤时代赵匡胤本人就是严禁將领有亲军的,只要发现了有人有亲兵,义社十兄弟也照砍不误,这不也没耽误太祖爷横扫天下么? 而后这三位大帅之中,唯一一个外戚將门出身的李璋上疏请辞,贾逵和郝质主动凑到文臣那边去了,上奏说要请杀王小仙。 据说是被元絳给了回来:“武夫也配议大事?” 然后俩人就认为受到了侮辱,就又把奏疏给撤回来了。 总之,十万驻京禁军现在已经彻底的混乱了,彻底的没有任何组织性了,如果这时候真有一支契丹骑兵出现在东京城外,这十万所谓的精锐禁军可能连出城作战都做不到。 再之后,朝廷有意將那些將门的核心產业拍卖的消息也搞出了极大的轰动,这样的混乱又必然传递到了市井之间,不说別的,几家石家在幕后做股东的正店一连好几天都是关门的。 比如曹家的醋厂,你还可以派个军户代表去跟他们说:不关你们的事,继续酿醋。 你总不能跟樊楼的姑娘说,“你们给我继续接客”吧。 再说也没人会去樊楼消费了呀,整个东京,现在所有的高端消费场合是全停下了的。 一个字,乱。 东京的百姓在看热闹,京城的这些个官员却是真的都受不了了,老百姓都知道的事儿他们自然也都知道了,而后,他们就惊悚的发现,他们所知道的並不比市井百姓知道的要多多少。 作为枢密使的文彦博现在整个人都是麻的,几乎所有的文官都会想方设法的找枢密院来打探情况,可问题是枢密院所了解的信息可能还真没有东京城隨便一个身上画著纹身的游侠儿来的多。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枢密院啥都不知道,这不是废物么?”探討问题的时候曾公亮一个没忍住,跟文彦博急了。 这老头也挺大岁数了,几天的功夫他也是焦头烂额,作为压力最大的文官当场就被曾公亮给气得抽抽过去了,连忙又去宫里找了太医来医。 能不能医得好也真不知道,要知道他这个枢密使是接著富弼上的也没当几天,鬼知道如果要换枢密使的话要换谁。 枢密副使韩絳前两天才刚接替了冯京的位置去做御史中丞,现在也是空缺的。 別说没有合適的人,就算是有,眼下这个枢密院的差事可真就都是烂摊子了,谁合適,都得躲得远远的。 正使生病,副使空缺,枢密院这下也是彻底的乱,乃至是瘫痪了。 三司现在也是瘫痪的,这不是正赶上唐介在查帐么,直查得现在是人人自危,窟窿越来越大, 乾脆一文钱都拿不出来了。 政事堂则是和翰林院在爭吵不休,都在好像指责对方干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跟自己通气。 足足对了两天的帐,大宋的这些文官官僚体系才不得不相信一个他们实在是死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这么大的事儿,官家称病躲了两天也没和任何一个翰林学士商量,东西两府不知道,也三司不知道,入你娘的连三衙也不知道! 官家真的是伙同王小仙,这么大的事情,写了几个压根没经中书门下,实际上连程序上都是不合法的密詔,找了一些市井的泼皮无赖,就给干了! 这都不能用轻桃来形容了,简直就是疯子,这不是在践踏整个朝廷的脸面么?这不是在破坏朝廷的体系么? 更让大家感到惊悚的是,这事儿他居然还真的就干成了! 从第二天开始,那些將门就已经派人四处在平息乱子了,木已成舟的情况下有些家里是真的非常热衷的在想方设法的变卖自己家的產业。 就希望能卖个高价,好能多在未来的军械监里占点股份,这些人占据著禁军中的绝大多数中层职位,在赵项和他们谈好之后,至少没有人表现出了要兵諫的意思,以至於目前的东京城虽然从上到下都在乱,但却好像有什么正在有条不的运行著。 军队里选出来的,够资格的军户代表越来越多,外地的部分富商听说东京地產大拍卖,也已经开始有陆陆续续的带著钱財或是起码过来观望来了。 军械监的扩张有条不素,越来越多的军中將士们被王小仙和李舜举画的大饼所吸引,已经有组织的进厂打工,挖泥烧砖,盖蒸馏塔了,本来李舜举和王小仙都是想先建一座蒸馏塔,等这一座蒸馏塔运行稳定了再建第二座的。 结果却是被禁军將士们的热情所推动,三座蒸馏塔一起动工了,而朝廷甚至都没有准备好给他们的工钱,以及相应的物资。 樊楼这种消费场所虽然停了,他后边的酒坊,高家控制的码头(高怀德的高不是高琼的高), 曹家控制的醋坊总是还要开的,老板不一定是谁了活儿还可以接著干么,这几家將门也配合,禁军现在都不出来打工了,只能在城外招募流民,让他们成为正式的工人。 而后就发现,人手似乎还有些不够,可能还得再招, 江寧纺织公司也在东京周围规划了一片地,开始大量招募建筑工人先盖房子打算干东京分厂了,因为劳动力的紧缺,却是不得不从外边雇。 这个消息只要传回河北,一定会有更大量的河北流民来东京討生活,甚至很有可能,就连辽国的河北人也会大规模的偷渡过来,可能会留在河北,也不排除有人会一路跑到东京来当工人。 毕竟辽国那边也在地震么,而且辽国比大宋更不做人,燕云十六州是纯纯的豪强社会,灾民是真要当奴隶的,毕竟现在的辽国又不是太后摄政,甚至述律部都已经有点凋零衰微了,汉人百姓, 请注意是百姓黔首而不是汉人大姓,以后在辽国的日子很有可能也是要越来越难过的。 这场河北大地震,至少是暂时来看,在东京的这一块危机似乎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给解决了,甚至是河北方向也可以说是至少解决了一大半。 灾民,其实只要有个確定能活的去处,轻易也闹不出多大的事情来。 至於所谓的辽军威胁,边境摩擦,虽然朝中很多人都认为这是比河北地震,区区几十万灾民更严重的事情,王小仙和赵自己也一直在大力宣传辽国人快要打过来了。 但其实土小仙比谁都清楚,如今的辽国已经被大宋腐蚀得差不多了,根本就没有再一次侵略大宋的能力甚至是意愿,他们其实比大宋更腐败,也更像是个银枪蜡头。 打个屁。 眼瞅著局势在赵和王小仙的胡乱乱搞之下並没有变得更乱,反而真的有点越来越好的那个意思了。 几天下来两府和枢密院全部停摆,开封府也跟著停摆,所有人都上书请斩王小仙去了,天也没塌下来,至少在东京城这边,老百姓该干什么还是在干什么,甚至官府不负责维持治安,就已经有军户代表上街来维护治安和日常秩序了。 千得甚至比开封府还更好呢。 至於那一封接著一封请斩王小仙的奏疏,自然是全部留中,赵完全不看。 而且兵变之后好几天了,赵没有出面见任何的大臣。 反而一直在忙著扩建他的直属班直,將金枪班,內殿直,御龙直,骨朵直这几个班直全部拿了出来给合併了。 这里头,尤其是地位最高的內殿值本来全都是些权贵子弟的,这次却是一口气扫出去一大半。 这些也都是他的亲戚,赵项明確的说了,他要效仿太祖,乃至於李世民,要亲自操练班直,將来也一定会打仗,吃不了苦的,没想著在军队里混一辈子的赶紧走,知道你们都是恩蒙的,俸禄也不会少发你们的。 另外体能不达標的,身高根本不够在里面凑事儿的,不管是不是权贵也都统统滚蛋。 原本这些班直加起来一共是三千六百人,但实际上空吃得极其厉害连两千人都没有,赵项又一口气裁撤了六百多人,只剩下了一千出头。 再通过那些军户代表们,遂选了“父辈从军而为国牺牲者”,又凑了一千人,合计两千人,取名为“变法亲卫班”。 赵项亲自兼任这个变法亲卫班的都指挥使,据他自己所说,他要学习唐太宗,以后每天早晨他都要亲自练兵练这些变法亲卫班。 顺便锻链身体。 就是大宋的皇宫相比於唐朝的太小,也不知道他打算上哪练去。 下边的两个指挥使,一个是他自己的亲舅舅高士林,另一个却是宫中的宦官,仁宗朝大宦官张惟吉的养子张若水。 高士林这个身份自不必说,这个张若水本身是张惟吉的养子,是继承了一部分张惟吉的军事遗產的,其本人也確有军功,並不是个普通二代,话说太监里又哪有真的二代。 儂智高叛乱的时候他是曾追隨狄青做过监军的,也曾在环洲討过兵马铃辖,剿灭过解也白族叛乱,都是实打实的军功。 莫说宦官了,宋朝的武將里能拿得出拿得出手的军功的又才有几个人啊,他这履歷在太监里就算是数一数二的了,他乾爹张惟吉还曾因公开反对韩琦、夏的军事方略和文官闹过极大的矛盾。 一口气破了大宋歷来不许外戚领兵和官官京师领兵的两条铁律! 而且副指挥使选的也是他自家表哥高公绘和他自己的亲信潜邸宦官王中正, 更噁心的是,这么大的事,枢密院还是啥也不知道,事儿都干完了,赵也就只是下了旨意通知了他们一下,让他们配合。 枢密院依然瘫痪,啥也干不了,有意不去配合。 有一种整个枢密院都裁了好像也並不影响赵整肃军队的荒谬感。 朝臣还是齐齐反对,反对来,反对去,又开始集体上奏疏请杀王小仙。 大家都觉得,赵他变得这么坏,肯定是那王小仙蛊惑的。 王小仙实在是该死,为了杀他,大宋不杀士大夫的这个潜规则真可以破了。 不,他王小仙算个屁的士大夫!这种奸贼就不配说自己是士大夫! 眼看著赵一连好几天都在装死,外臣一个不见,针对军队的改革却是越来动作越大,越来越是狂野,也確实是越来越不讲规矩。 群臣却是终於再也坐不住了,在宰相曾公亮的带领下,齐齐的走过了东华门,故意让全东京的百姓都看著他们,齐齐的来到了宣德门外,黑压压齐刷刷的,三百多人的大小官员,后边还跟著四百多的太学学生,太学学生的后面还跟著一大堆不知道是哪来的什么玩意,加起来差不多得有一千多人,远远超过了前朝时濮议之爭的规模,全都跪了下去。 “臣等请官家,斩王小仙!以正我大宋国本!如此妖人不死,我大宋亡国有期矣!!” 第127章 要么杀王小仙,要么亡宋! 第127章 要么杀王小仙,要么亡宋! 霜风肃杀,枯叶卷过御道石缝,天色灰濛如铁, 早在曾公亮他们开始串联,出发过来不等跪过来的时候,赵就已经知道他们要逼宫的事了, 甚至对此也不是没有准备。 这本来就是可以预料得到的事。 因此群臣这边刚跪下没多大一会儿,宣德门的大门便缓缓地开了,李宪亲自开了门去,朝著这一眾的官员躬身道:“曾相公,官家知道您诸位要逼宫,特命小人来接你们,请吧,官家说,要逼宫,咱们去垂拱殿逼去。” 说著,这李宪转身欲走。 哪知,曾公亮却是突然高声地喊道:“官家如今还知道何为垂拱么?李供奉,敢问官家是否愿意杀王小仙以正国本呢?” “曾相公这就是明知故问了,王小官人乃是官家的肱骨之臣,又不是什么奸人,况且以王小仙现在在军中的威望,和这十万驻京禁军的混乱,真要是杀了王小官人,万一这十万驻京禁军譁变怎么办?曾相公莫非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么?” “曾相公,军户代表已经选出五十多人了,如今虽然时间还短,这军改却是也已经见了一定的成效,若是王小官人有失,则这五十多个军户代表必然会惶恐不安,若是这五十多个军户代表联合起来兵变,你说是他们兵变动摇国本,还是你们这些文官集体逼宫动摇国本呢?” 一句话,却是將曾公亮这个相公给问得哑口无言。 这其实也是一句实话,这李宪这么说话几乎就已经相当於是指著他们这些文官的鼻子在骂他们不识大体了。 一旁,元絳突然大喊了一声:“王小仙乱祖制,窃国帑,惑君心,此妖人分明应当焚尸於宣德门外,以正视听,军户叛乱,不就是因为他王小仙胡搞乱搞,才搞出来的么? 若无他,怎会有禁军兵諫,怎会將东京陷入危险之中,若是重蹈周覆汉事,该当如何?他王小仙,就是大宋的罪人,就是天下的罪人!!” 身后,刚入京其实也没几天,跟王小仙都还没来得及碰面的王安石不动声色地看了元絳一眼。 表面上看,这元絳是急於要和王小仙撇清关係,在当衝锋开路,实际上却是在帮王小仙的,也不知王小仙那个冒失的傢伙能不能体量他的深意和苦衷。 元絳指的以周代汉,其实指的是郭威黄袍加身覆灭后汉,整个过程和赵匡胤覆灭后周是一模一样的,或者说赵匡胤本来就是学的郭威。 只是和以宋代周不同,郭威对军队的掌控力是远远不如赵匡胤的,他是河北將门出身,和河东將门的关係也很好,不像赵匡胤本人一直是开封將门了,从小是在洛阳和开封的禁军中长大的,手底下嫡系多一半都是开封人。 以至於郭威儘管確实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但却控制不住军队,其嫡系主力部队许多都是河北人和河东人,因此灭汉的时候禁军在东京是屠了城了的。 元絳这个时候提这个,其实重点没在改朝换代上,而是后边的禁军屠开封上的,这不就是在变相的提醒人:咱们要是真弄死王小仙,那这京城驻军可是真的有可能会兵变的啊,万一要是屠城了,可咋办啊? 这话一出,其实也是给东京的百姓说的,郭威屠城这个事儿东京的普通老百姓大多也都是知道的,事实上这本来就是大宋政权合法性的来源之一么,大宋朝没少宣传这事儿来和赵匡胤的陈桥兵变来做对比。 这么一宣传,如果事后真的有相关的流言语在市井中出现,那么哪怕是出於对屠城的恐惧, 也一定会向他们这些官僚系统传导压力。 “哎~” 王安石微不可查地嘆息了一声。 他现在也在请杀王小仙,也不知道王小仙能不能挺得过这一关,如果能挺过去了,又会不会怨恨他呢? 实在也是因为他王介白搞得有点太出格,太乱来了。 官家也是,太年轻,太轻桃,王小仙跟官家的年纪差不多,对儿轻桃,这事儿办得他知道之后都后怕,这也確实是太乱来了,治国哪有这么治的? 虽然按他本心来说,肯定是不想要杀王小仙,这次的军改其实也是有可取之处的,但確实是太过於轻桃,若说將王小仙罢,贬斥出京,去某个偏远穷苦的县里千几年知县,沉淀沉淀再回来用,那他王安石双手赞成。 直接杀王小仙,这多少是有点没必要,太可惜了,王小仙性子虽然激进但才华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他不加入没办法啊,不想加入也得加入,不止是要加入,而且他还是司马光之后全京城第二个上奏疏请杀王小仙的。 全天下都知道王小仙是他的人,王小仙的锁厅考试都是他举荐的,他不请杀王小仙,那不就自绝於士大夫了么。 以后也別想在官僚体系之內干事了。 至於说司马光,这是王小仙现在的长吏,至少理论上是王小仙的顶头上司,此时却是宛如一块木头疙瘩一样的也在一旁跪著,没有任何的表示,就跟睡著了一样。 元絳这话其实也给了李宪话头,接过去后冷笑道:“你们一个个的口口声声说什么忠君爱国, 真要是忠君爱国,这个时候也说不出请斩王小仙这样的话了,哪怕真要杀王小仙,难道不应该暂时稳住他,暂时稳住这十万驻京禁军再说么?” “至於说什么军队叛乱,军队什么时候叛乱了?是他们兵諫逼宫了么?打到这宣德门外了么? 三衙大帅被杀了么? 怎么就是军队叛乱了,不就是控制了一些生意么,都是官家姑父,舅父的產业,被抢的都没说什么,轮得著你们这般一惊一乍的么?让天下人都看看,到底是军队在叛变,还是谁在叛变啊,打到这宣德门外逼宫的到底是谁啊!” 一时间,群臣也都是颇为尷尬,这李宪也是赵登基之后才开始崭露头角的,赵对他的安排也不著急,现在的正式身份都还只是一个小黄门呢,还真没在这么大的场合出面过,自然也从没发现过,这人的口舌如此犀利,而且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弄得大家都好不尷尬。 “走吧,诸位官人,知道你们要逼宫,官家也让你们逼宫,去垂拱殿逼去吧,曾相公,家丑还不可外扬呢,別在这跪著了。” 闻言,曾公亮的脸色也是红了又红,难看的跟吃了屎一样,这李宪的嘴也著实是太毒了。 然而他们早就已经有了计划,又能怎么办呢?只能是臭不要脸了,当即却是继续高呼道:“请官家答应杀王小仙,吾等再进去与官家分说!” 居然连点理由都不找了。 以至於许多人都忍不住为其侧目,王安石则也是微微嘆息,在心里吐槽道:【看来这曾相是真想走,是真不想干了啊,喷,曾相公若是罢点,这位置还能是谁了?总不会是我吧,喷,我也不想这时候当相公啊,谁能这时候替我挡一刀呢— 这货分明就是想让赵项罢他,而不是他自己辞职。 至於说为啥要在宣德门外逼宫。 那自然就是为了让全城的百姓都看见了。 家丑不可外扬,但他们现在乾的就是为了要外扬家丑。 既可以给官家更大的政治压力,也可以败坏王小仙的名声,三来同时也给那些军户代表,那些驻京禁军的將士们一定的压力:別高兴的太早,军户代表的事儿还没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呢。 再说垂拱殿外的空间也小,最多能跪二百来个官员,而且还不得不挤在一起,哪像这宣德门外,这地方是个大广场,他们可以找来一千多人齐刷刷的跪好,这多有气势。 李宪见这曾公亮如此直接,气得也是直喘粗气,冷哼道:“既然不肯进来,隨你们,那你们就在外边跪著吧。” 说罢,李宪一甩袍袖走进了宫去,而后特意命令班直將宣德门给开开,彻底的大开,晚上也不关。 你们这帮玩意要是还愿意在外边跪,让全城百姓都看看,他们这到底是跪给谁看呢,逼宫逼宫,现在到底是官家不见百官,还是百官不见官家。 两方谁也不愿意妥协,这事情就成了一个消耗战,持久战。 宋朝的君权是远没有明朝的君权那么有压迫性的,北宋皇帝被称之为官家,这本来也是十分市井的一个说法,相比於唐朝称圣人,明朝称至尊,名號上就能看得出这权威的差异来。 以至於这些官员虽然是罢工,但是姿態却並不如何的低,虽然是跪著,但每个人都带了支踵, 坐在这玩意上睡觉都没问题,根本不存在跪坏膝盖的问题。 东京城的商人也是胆大包天,再加上这些个官员本身也不想装,就是在跟赵项这个官家在示威,以至於中午的时候,便有小商贩过来卖吃的,而这些官员居然也都是真买,真吃。 天子既然绕过了臣僚千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此的不尊重士大夫,那我们士大夫又为什么要尊重你这个天子呢? 与士大夫共天下,並不是一句气话的,北宋士大夫的政治地位和明清也是真不是一回事儿的。 经此一搞,其实已经在严重的动摇赵项的皇权合法性,甚至是当的皇权神圣性了。 而大宋的政治结构,也终於在这样如此齐心协力的逼宫之下彻底停摆了。 要知道,大宋自开国之日起就一直都是强干弱枝的,地方上的大事都需要京里解决,不夸张的说这样的停摆如果坚持的时间稍微长一些,整个大宋都要崩溃,甚至是分崩离析。 换言之,这些官员与其说是在逼宫,不如说就是在罢工。 反正这江山是你们赵家的,黄了看谁心疼唄。 姓赵的那么多,官家这个位置未必要你赵项去坐。 退一万步来说这天下就是换个人做,他们这些士大夫也依然还是士大夫,赵匡胤覆灭后周之后,朝堂上的大臣依然还是那些大臣。 五代期间,五十年里换了六个半的政权,也不耽误人家极乐老人冯道入仕其中六个,伺候了十二位天子,累计做了二十年的宰相。 这些个士大夫,就是在用这种大不了改朝换代的方式去逼迫,威胁赵。 要么杀王小仙,要么,亡宋! 而且这个压力也並不只是给到赵,更是给他王小仙的。 但凡是个正常人,这么大的,整个官僚体系的敌意这么射过来的压力,都几乎不可能还扛得住的。 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就算赵这个官家能扛,你王小仙呢?你又真能扛得住这么大的压力么? 稍微正常一点,面对这么大的压力也该立刻递交辞呈了,你要真是个忠臣,这时候也该主动站出来以解君忧了。 甚至胆子小一些的,这个时候就应该被嚇死,所谓忧惧而亡了才对。 然而这些人恐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此时的王小仙,在家中却是居然还有閒心点茶,还有閒心看自家妹妹的热闹。 “来,小虎,喝茶,这可是贡品的龙凤茶团,这一小团要二十贯呢,喷喷。” 王小仙一边吃著橘子,一边將煮好的茶水倒给了王小虎喝。 “哥,你是真心大啊。” “不是心大,而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罢了,官家是个有点赌性的轻挑性子,目前看来,倒是还颇类太祖。” “你就不怕官家扛不住压力,真放弃了你?” “放弃就放弃吧,反正我视死如归,到时候官家一定会对我非常愧疚,这份愧疚转移到你身上,恭喜你,以后就一定能当大官了,只要你能稳稳的站定士大夫的立场,士大夫们一定会很欢迎你来做士大夫的。” “嗯——不过如果你要坚持走我的路,那就很难了,嗯,可以考虑进宫当宦官,一定也能成官家眼中的红人的,哈哈哈。” 王小仙开了一个並不怎么好笑的玩笑,遭来了王小虎好一顿白眼。 “可是大哥.“ “好了,你瞅瞅你自己,愁眉苦脸的像什么样子?我都没急,你急什么?快看戏。” 说著,王小仙还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门口,王雾和王小蝶两口子正在吵架。 “小蝶妹妹,你,你就让我进去吧,让我跟介白兄解释解释,你,你也不要这么绝情么,你这是又燉煮了什么,怎么这么香?好妹妹,我都馋你做的吃食了。” “你给我起开,我不要你进来,你爹都要杀我哥了,你还想进来吃饭?你走,我不要见到你。” “好妹妹,你听我解释啊,我爹也是有苦衷的。” “我不听我不听。” 宋代本身也不是禁绝自由恋爱的,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王家尚在丧期,俩人的关係恐怕至少也得进展到问媒下聘的程度了,不过经此一事,倒是確实是出了一点危机。 王小仙却是看得很开,王安石是必须要上奏疏请杀王小仙的,他对此甚至是特別的理解,他自已比谁都清楚他搞的这一套对那些士大夫们的衝击有多大,王安石毕竟是个传统士大夫,这个时候是不得不表明自己心意的,他其实並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千人大逼宫,其实又哪差他一个呢? “王姑娘,王公子,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不至於此,不至於此啊。” 陆佃在俩人中间当和事佬。 “你给我起开!” 王雾一见这陆佃就来气,他现在也是正屈的时候,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呢。 他和王小蝶都半年没见了,也知道这半年多一直是这个陆佃住在王家,甚至也知道自己这个师弟,是个极其风流的性子。 此时真的是越看他越觉得不顺眼。 “王雾!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你要调戏民女么?” 突兀的,一声大喝从不远处传来,一个看起来很有正义感的帅哥突然跳出来拦住。 王雾回头,一时更是咬牙切齿:“苏子瞻?有你什么事儿?我在跟我自家妹子说话,哪个调戏民女了?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来人正是刚回京不久的苏軾。 “哪个是你妹子?你这人好不要脸,我才不认识你。”说著,这王小蝶还一把拽著陆佃的胳膊往屋里扯。 “陆师兄,咱们进屋,不理他。” 苏軾和王雾是纯粹的对头关係,王安石和他们苏家有私仇,这是世人皆知的事,他也当然不是看不出来这俩人似乎是一对正在闹彆扭的小情侣。 不过么,凡是能给王雾添堵,能让王雾闹心的事,他都乐意做,看著王雾一脸吃大便一样的神色,比他自己吃肉都还要开心呢。 “你看,人家都说不认识你,你还要胡搅蛮缠么?你再要胡搅蛮缠,在下路见不平,可要动手了。” “你们·你—蝶妹,你当著外人的面,当真要如此羞辱於我么?” “呸,哪个是什么外人?你难道就不是外人了?不是外人,难道你还是自己人了么?” 王雾一时气急,其实如果苏軾不来,他倒是也不介意好好地,再哄一哄王小蝶,但既然被苏軾看见了,那他就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这个脸了。 “好!你別后悔!” 说罢王雾了脚,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王小蝶对苏軾:“多谢这位大哥出手相助,要不要,进来喝一杯茶?” “没什么,没什么,嗯——·嗯?这味道,好香啊。” “家里燉了东坡肉,这位大哥要不要进来尝一尝?不过我看你也是一个读书人,我可告诉你, 家兄王小仙,你还敢进来吃肉么?” “王小仙?王介白?哈哈,王介白住在这里么?你是王介白的妹妹?哎呀呀~,正欲结交而不得啊,王家妹子相请,这是固所愿,不敢求啊。” 说著,这苏軾却是也十分自来熟的还真就进来了,一点也不在意王小仙现在的名声和士大夫集体逼宫要逼死他的压力。 见王小仙和王小虎正在喝茶,抱拳一礼道:“在下苏軾,眉山人土,不知哪位是王介白王大官人?在下冒昧,特求一交。” 王小仙:“来来来,苏軾兄若是不介意我的名声臭,一同坐下饮茶,巧了,今日舍妹还真做了东坡肉,苏兄一定喜欢,能与苏兄结交,也算是一大快事啊。” > 今天要晚一些 今天要晚一些 其实昨天就写完了,但毕竟是高潮部分,我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刪改重写了,等等吧诸位义父,今天肯定更,但会晚一点。 l 本周热推: 重铸刚明回到大明当才子大明第一贡生明末:帝国崛起宋时行 第128章 系统性腐败,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哪个重要? 第128章 系统性腐败,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哪个重要? “子瞻兄,可通晓茶艺之道?我兄弟二人都是粗俗的市井出身,这上好的龙凤茶团,在我兄弟二人手里,倒是有些暴珍天物了。”王小仙热情地向苏軾发出邀请道。 苏軾见状也不客气,拿过了茶团就操作了起来,他是真的会,一举一动,看著倒是也確实风雅。 王小仙和王小虎都是喝炒茶长大的,著实也是不会这个,如今,炒茶虽然已经有了,但时间毕竟还短,还来不及发展,也没有乱七八糟的许多品种,上流社会的主流喝的依然还是茶团,大家喝炒茶主要还是图他方便,公认味道是不如茶团的。 “介白兄当真是了不起,好气度,千人大逼宫,你居然还有閒心喝茶。” “子瞻兄也当真是洒脱,明知道我如今是千夫所指,却居然还敢来我家给我点茶,那宣德门外,你弟苏二才子应该是去了的吧?你怎么不去啊。” 苏軾笑著道:“我现在也没有官职在身,丁忧刚刚回京而已,还在吏部等缺,哪知道就遇到了现在这样的事,吏部的官员自己给自己放假,也没人管我了啊,那我閒人一个,为何要去凑他们的热闹?” “若我是有官做,那恐怕也是要去那宣德门前跪上一跪的,毕竟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么,若是没有,介白兄天下至奇之人,吾亦是神交已久,既是有缘遇到,岂有不相交的道理?” 王小仙闻言哈哈大笑:“苏子瞻倒当真是一个妙人,盛名之下无虚士,今日一见,也算是大慰平生了,不管此番我死还是不死,能不能过得去这一难关,子瞻兄这个朋友,我王小仙都认下了, 若我当真死了,还望子瞻兄能去我坟前祭拜一番。” 苏軾点头:“好啊,那你平时喜欢吃什么,到时候去你坟前看你的时候我给你带。” 王小仙:“那就东坡肉吧。” “何为东坡肉?”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儿呢这儿呢,来了来了。” 说话间,王小蝶便端著一个大砂锅做的东坡肉出来了,后面还有一眾的丫鬟,端著许多別的菜,因为有苏軾这个外人在,索性便在院子里支了一张桌子,一併吃吃喝喝了起来。 这苏軾也当真是自来熟的厉害,刚认识的朋友,居然真的就留在家里吃饭了,还表现的极其自然。 “妙,妙,妙,这大肥的猪肉,竟然也能烹飪的如此美味,小蝶姑娘,当真是好手艺啊。” 王小蝶:“苏大才子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我多给你做些,苏大才子若是有閒暇,不妨来州桥书院来做客,给我们讲讲这诗词书画之道,书院的姐妹之中,有许多人都非常崇拜您呢。” “哦?州桥书院?可是那州桥夜市的对面,新成立的女子书院,州桥书院?小蝶姑娘是在州桥书院学习?” 王小虎:“那书院,就是小妹她开的。” 苏軾:“哦?原来小蝶姑娘居然是这周桥书院的东家?失敬,失敬,不愧是介白兄的妹子,当真是女中豪杰啊。” 反倒是王小仙颇有些一头雾水:“什么州桥书院,小蝶你干什么了?怎么我都不知道?” 王小蝶冲他一吐舌头:“你平日那么忙,根本都不关心我,我这些许小事,又怎么敢去烦你呢?” 王小仙尷尬一笑,一时还真有点小愧疚。 却原来,是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钱小乙搞在一起了。 钱小乙,是他在考锁厅考试时收的一个小弟,试后他就安排他和李舜举认识,还资助他开了个药房,希望他能將宫中的一些比较成熟的配方製作成中成药之类的,同时还希望他去找一些医生什么的。 比如逍遥丸,是希望他的这个店可以像同仁堂一样,將中成药发扬光大,乃至於结合王小仙的现代医学知识,將其发扬光大的。(逍遥丸就是北宋的宫廷秘方,北宋后期流传到市面上的) 將来若是能有机会,像是什么青霉素,水杨酸,这种好像比较简单的玩意,他还指望这个药房搞呢。 钱小乙是专业儿科,顺手也会点妇科,在北宋,女子学医大抵也都是专精於这两科,也不知怎的,王小蝶就跟著钱小乙学习上了,还搞出一个专门的女子学院出来,其主要成员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宫女,每日里都在药局当学徒,让钱小乙找宫里的太医给他们讲解。 顺便,也会学一些基本的经学,诗词歌赋之类的,有时候陆佃也会去书院。 此时既然碰上了苏軾,自然也要邀请,苏大才子截止在熙寧元年这个时间节点,做官做得虽然一般,但是才名却还是很大的,女人缘著实是好得很。 王小蝶用现代化来讲的话就是苏軾的粉丝,这也很正常,和苏軾生活在同一个年代,又有几个人会不是他的粉丝呢?一听苏軾同意会去她的学院转转,自然也是高兴不已,眼睛里都在绽放著光芒,两个人在桌上说说笑笑,却是也居然格外的投契。 【话说这苏軾是不是和王雾有私怨来著,王小蝶贸然和他走得这么近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適?】 要知道,苏軾虽然比他们大些,但其实也就是三十出头,男人三十,正是最有魅力的时候。 这货两年前还刚死了老婆,就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那个。 总觉得,让苏軾和小蝶走得近,会很严重的影响她和王雾的关係啊。 不过相比於王小蝶,苏軾显然还是对王小仙更有兴趣。 吃饭的时候谈的都是些风雪月,诗词歌赋的事情,王小仙也插不上嘴,他虽然也算是文艺青年,但在这方面既没什么天赋,兴趣也不算太大,还不如王小蝶和他聊得多。 但等到酒足饭饱之后,丫鬟们收拾了桌上的狼藉,苏軾和王小仙还是很自然的到一旁重新喝起了茶来。 王小仙真心实意地佩服道:“子瞻兄,胸襟豁达宽阔,確非凡夫能比啊,虽说我与你註定是道不相同,但若是我还有以后,希望你我二人,可以做到君子相交,公私分明,纵是政见不同,也不生私怨。 苏軾笑了笑,郑重地点头道:“好。” 王小仙:“怕就怕没那么容易,听说,子瞻兄和张方平张相公关係匪浅?” 苏軾一愣。 这友情的考验这么快的么? 隨即便郑重地回答道:“恩重如山,情逾父子。” 王小仙笑了笑:“也许,咱们这一对朋友,就只有今天这一次一起喝酒的机会了呢。” 苏軾想了想道:“张公曾任江寧知府,我也听说了你在江寧时候所做的事情,可你针对的不是冯京么?张公治下,確实有大量的官家田地流失给了权贵,可是在当时,售地筹款,乃是国策,是仁宗皇帝所首肯的国策。” “国库空虚,而公田上的官吏贪腐之风甚昌,朝廷所拥有的百万亩公田每年实际上能带来的財政收入,几乎为零,张公在江寧,只是执行了这个政策而已,这在当年,不能说是张公之过吧,这是时代的错,硬要说的话也是韩相公的错,是仁宗皇帝的错。” 王小仙:“我不是说他在江寧时候的事,而是他从江寧回来,应该就做了三司使了吧,他应该是近十年做的时间最长的三司使,直到现在,三司衙门里大量的中层官员依然还是他的门生故吏, 对吧。” “都知道三司的帐目有水分,是黑帐,是假帐,可是没人敢去查,自然也没人知道具体这帐目上的亏空有多大,直到唐公,这是他快死了,才要决心去查一个水落石出,结果呢?触目惊心啊, 已经到了三千多万贯了。” 苏軾:“介白兄,三司衙门三千几百万贯的亏空归责於张公头上,这太不合適了吧,张公他又何德何能,能贪三千多万呢?我承认张公绝对算不上两袖清风,万贯家財確实是有的,但是三千多万?我朝就从没有过这么大的贪官。” 王小仙:“不是贪官贪去了,那这三千多万的亏空是哪去了呢?据我所知,这些亏空之中近一半是亏在了军上的,是在军粮运输上的。” “还有两千多万,是滥发交子,明明张方平是最早提议,发行交子一定要有准备金的,可是结果呢?超额发行的交子至少也有两千万贯,苏子瞻,你不是蜀人么?交子不是在你们蜀地用得最多么?你可知滥发交子,就是在盘剥百姓,尤其是蜀地百姓?” “这,这是个体系的问题,是因为朝廷就是没有钱啊,当年发行交子,就是张公强行要求三司必须要预留充足的准备金的,可是-哎,介白兄,三司的问题,不只是三司的问题啊,更不是三司使的问题了,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明白么?” 王小仙:“明白啊,我当然明白了,子瞻兄以为,现在宣德门外跪在地上要请杀我王小仙的那满朝的士大夫,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你所说的这个道理么?” “你以为官家,为何如此疯狂,会支持我如此激进的改革计划?子瞻兄可知,唐公在三司查出了这么大的亏空,三司衙门之內,因贪腐问题而被处置的官员是多少么?居然是零哎~” “不是说没有杀官员,就连处置,也是一个没有,因为完全找不到可以处置的人啊,奇怪不? 张方平作为这段时间在位最长的三司使,面对一个亏空超过三千万贯的三司衙门,他居然无责,居然还是两袖清风的好官矣,他手下那些亲信,居然都没有任何责任啊,那你说这三千万贯的钱呢?钱都哪去了呢?” 苏軾闻言也是面色沉重,却道:“你说的这些,倒也有理,可我还是那话,你將这一切归责於张公,实在是太牵强了,这是本朝歷来就有的事情,甚至很可能早在太祖朝,这三司衙门就已经有说不清的烂帐了,至少不是从张公开始的。” “而在张公之后,吴公、韩公,都曾任財相之职,更何况对你有提携之恩的王介甫和元厚之都曾任三司衙门的判官,亦或者说,朝中的那个相公,计相,乃至於所有的四品以上大臣,又有几个是完全没在三司任职过的呢? 若是你和官家要因此追究张公责任,是不是满朝的士大夫都要追究呢?否则,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我很难相信,这不是你们新学对我们蜀学的打击报復,是党爭。” 王小仙闻言却居然是点头:“你说的不错,我已经和官家商量好了,若是我能活下来,下一步,就是要追究这三千万两的亏空的,若是当真需要追究满朝文武,那,就去追究满朝文武好了。” 苏軾一时惊莫名。 “你疯了?” “满朝的士大夫,不都在说我是个癲人么?” 苏軾:“.......—..—· 说白了这货还是吃了回京时间还短的亏,並不太了解王小仙到底是个什么人。 “咋么,是不是后悔进屋来与我吃饭喝酒了?” 苏軾皱眉道:“那倒也不是,不管怎么说,介白兄初心总是好的,在下也认你是一位道德君子的,只是介白兄,你自己不觉得这是在说胡话么?况且天下治理,能由著官家的性子来么?能由著你的性子来么?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么?这天下的对错是非,总不能仅凭官家的心情好恶来决定吧。” 王小仙:“不错,这其实就是我大宋最大的弊病了,子瞻兄,都说我大宋之弊在於三冗,在於財用不足,可我大宋明明远比汉唐富庶,財政收入也並不少,甚至几乎也没有什么收不上税的问题,说百了就是其他朝代亡国的问题咱们大宋一样都不沾,而且做得比他们都要好得多,为什么, 我大宋就到了今天这个样子?” “我来告诉你吧,就四个字,无他,程序正义而已,一个官僚系统,在维持正常运行的时候却越来越维繫不下去了,数以千万计的亏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但偏偏每一个人都没有错,所有人都没有贪污,唐公豁出了性命,临死之前欲要奋力一搏,查出了三千多万贯的亏空。” “可这三千万的亏空却居然找不到一个责任人,官家不是仁宗皇帝,我和官家也商量过,在这件事情上,不怕杀人,可问题是官家刀都抽出来了,却不知道能杀谁,该杀谁。” “他妈的这么大的亏空,居然全部合情合理合法,这对么?子瞻兄,是不是官员们只要不做违背法度的事情,只要切实没有触犯国法,不管他把他的治下治理成什么样,都是无责,甚至是有功的呢?” “如果一个朝廷,一个国家,所有的官员在程序上都没有违法犯罪,但是国家就是越来越烂, 亏空越来越大,百姓越来越困苦,社稷越来越危险,这个所谓的程序正义,到底还是不是正义呢?” 第129章 赵頊要做暴君了 第129章 赵頊要做暴君了 北宋的弊病,吏治,和其他朝代都是不一样的,很难去用其他朝代的经验往他身上去套。 后世有人说北宋时的官场吏治是最清廉的,也有人说北宋的吏治是歷朝歷代最腐败的,但其实这两种说法是都对的,这看你如何定义腐败和贪污。 现代人,尤其是国人是很容易理解明朝的腐败的,就是贪污么,说白了就是人人拿钱么,尤其是最后搞出了一个赎罪银的制度,更是连装都不装了,很多人都认为一个搞赎罪银的王朝就应该灭亡,纯活该。 北宋是没有赎罪银制度的,然而北宋的整个体系,却也没人贪污。 北宋的財政,是歷史上所有王朝中最依赖商贾的,没有之一,讲究个官民协力。 比如同样是运送粮食,从开封运送到雄州,朝廷发现会有三成损耗,而雇用商人去运输,只需要给两成就可以了。 再后来北宋觉得,朝廷在徵收粮食的过程中同样会造成官吏腐败,那莫不如把徵收粮食这个活儿也直接交给商人,商人直接买了粮食给边关將士送,我给你钱不就完了么。 再后来发现,朝廷给的钱不也都是从民脂民膏中来的么,那我不给钱了,直接给商人茶引,让商人拿著茶引去换茶叶,卖茶叶赚钱不就得了么。 整个过程中减少了朝廷的直接参与,基本上全都外包出去了,官府是不是就没有机会上下其手,是不是就没有了贪污腐败了呢? 这样的指导思想指导了北宋的整个政治结构,其实颇类似於后世的哈耶克思想,也即是官府儘可能的从直接管理中抽身退出来,核心思想就一个字:自由,自由,还是tm的自由。 什么?北宋是歷朝歷代中官最严重的?越自由越官难道不是常识么?这一条在现代社会也是一样的。 煞笔官员才会去贪污呢。 在北宋,豪强给官员投献是完全合法的,那玩意和现代社会的政治献金没有任何区別,官员和豪强之间还经常有寺庙作为中间人。 也就是豪强先將土地或者钱財捐献给寺庙,再由寺庙出面替朝廷办什么什么样的事情,而寺庙的主持和尚又很有可能和官员有著这样或是那样的关係,官员在事情办完之后给与寺庙怎样怎样的好处。 这玩意不比游说公司高级? 然后,就这样了。 三司衙门查出来三千万的烂帐,但是没有任何人需要为这么大的多亏空负责,所有人都是合法的,每一层官员都是程序正確的。至於说这中间官员们有没有变得富裕,那你別管,咱们官员的財產合情合理合法,朝廷管不著。 你要是查,这钱往往也確实都是合法手段赚的。 贪污腐败,至少在六品以上的京官中是极少的,你得多没有门路啊,还需要直接伸手从三司拿钱?身边这么缺少商人朋友么?和尚朋友也没有么?家里亲戚一点经商才能也没有么? 大明朝的困境是收不上来税,开国时候税收恨不得比亡国的时候都多,处处用钱但处处没钱。 大宋朝的困境是税能收上来,但不知道都哪去了,太宗朝大宋赋税一千万贯,赵光义就认为我大宋可真富庶啊,有一种这么多钱不知道怎么的爽感。等到现在赵项上位之后財税有一个亿了,却发现到处都是赤字,甚至到了一度连官员的薪俸都拿不出来的地步了。 “其实你说群臣反对我,反对官家,他们到底在反对什么呢?难道这么多的士大夫人人都是坏的么?也不尽然的,不说別人,就说我那长吏司马光,我和他就算是政见不和我也得承认,他的私德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就是个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的导向问题,群臣所忧惧的,不止是武人觉醒,会重导五代覆辙,毕竟他们也可以做冯道么,还不换皇帝的,难道就不需要他们来治理国家了么?便是再如何蠢的人也能看得出来,现在的大宋將门,和五代时候的將门,那还是一回事么?” “然而官家通过我,通过军户代表直接做下了这样的事,却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我朝,其实是从来也没有过不杀士大夫的规矩的,但不杀士大夫却成为了事实,那你说,是什么保护了这些士大天了?程序正义么。” “士大夫们认为只要我做的事情符合法度,符合程序,大宋有什么问题,都不是我的问题,而是这个程序的问题,是官僚体系的问题,三司衙门的亏空高达三千多万,你不也不认为是张方平的问题么? 什么都是体系的错,什么都是群体的错,每一个个体都是正確的,一问要如何解决就是变法, 结果呢?范文正公变法为什么又变不下去呢?” “我直说了,我本人是不懂变法的,但是我知道,只要是还要在程序之內来为大宋变法,大宋这个法,就变不明白的,必须,也只能依靠程序之外的力量。” “然而你说的也没错,什么是结果正义呢?在这最高的权力层面,说白了不就是官家说你有罪,你就有罪么,到了地方上,官员说你有罪,你就有罪,如果吏治上连程序都不遵守,所谓的对错,就全是执政者的好恶了,谁来判定一个官员是该升官还是该杀头? 如果什么都是官家说了算的话,会不会导致干实事儿的比不过会拍马屁的?百姓的利益被盘剥了要如何找人出头?纯凭谁认识的官员更大么?” “哎,很大程度上,咱们大宋能有今日的富庶繁荣,能够结束五代乱世,都是因为咱们官家仁德,也遵守程序正义,將老百姓当人, 官员不能对百姓予取予求,商人也可以平等的和朝廷合作,甚至是堂而皇之的坑朝廷一笔,赚朝廷的钱,而朝廷只要是確实和商人签订了契约的话赔钱了也认。” “我承认,这些就是咱们大宋的优点,是咱们大宋的根基所在,所以我也承认,群臣百官要请杀我这个妖孽,並不全是错的。” “可问题这不是眼下大宋危如累卵,財政赤字严重,兵官,几乎要无以为继了么,歷来变法都是如此,本来就是要在两个错的中选一个没那么错的,说得再直白一点,那就是我大宋如今的危机,若是没有一刚的官家收回权柄,行霸道之事,国家就要烂完了。” “至於这种霸道之法所要留下的后患无穷,我认,也都知道,能怎么办呢?先把眼前的亡国火种之危熬过去,等过了关了,恢復了汉唐重振了中华了,再说改进,再重新重视程序正义行不行呢?” “政治,哪有什么一定对的事情呢,眼下这局面,大宋要变法,就必须要一位霸气侧漏,敢於担负责任的,说白了就是需要一位真的有魄力不惜去做暴君,豁出来寧可去做亡国之君,要有破釜沉舟的气势的君主,才能够力挽狂澜。” 『我说句实话,我本人甚至是支持曾相公搞这场大逼宫的,官家这人,就是得逼啊,咱们大宋的官家,就是欠,逼呀!路,我都已经给官家铺好了,就看他怎么走,要不要走了。” “变法亲卫班现在有三千多人,谈不上掌控君权,但是不经枢密院调动这些人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足以镇住这区区一千官员么?” “群臣之中,恐怕也是有明白人的,说白了,所有人都是在看,在逼,看看他赵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官家,他不是崇拜太祖么?那要看他能不能拿的出太祖的魄力了。” 苏軾:“用兵,和相公说话,这暴君二字,岂不是坐实了?若是大宋果真要亡,这是要做隋煬帝啊。” “不错!我也好,群臣也好,看的就是他有没有做隋煬帝的魄力罢了,子瞻兄,隋煬帝乾的哪一件事,是唐太宗没有乾的?大运河不该修么?高句丽不该打么?门阀世家不该压制么?不应该科举取材么?” “事情做得成了,自然就是唐太宗,事情做得败了,他自然就该被骂做隋煬帝,就看他有没有魄力赌上一赌了,所有人都在看他,逼他。” “仁宗皇帝也想变法,可他是怎么做的呢?重用范文正公么,可是这么大的雷,是你任命一个强横相公,自己安安稳稳的等著就行的么?相公终究是臣子,他倒是想要乾纲独断,他也得有这个身份啊。” “本朝也是一样的,他若是自己不支棱起来,能怎办?任命王安石么,给他权柄么,可是相公终究是相公,变法是要扛亡国灭种的千钧重担的,他自己不冲在最前面,谁能替他顶得住?” “此事很简单的,要么,你就拿出一个太祖皇帝的魄力出来,直接以强横霸道驱散百官,其实恐怕许多官员也不乐意去逼这个宫,曾相公本人难道真的想要逼宫么? 王安石就是他给调回来的,他比谁都支持变法,可你官家不拿出一个暴君的样子来,他这个相公也没法做啊! 要么,就直接砍了我王小仙的人头给百官赔罪,出来混挨打要立正做错就要认,混江湖的都懂的道理,不敢强硬,就把权力给宰相,让宰相好好做裱糊,將来亡国灭种,责任最少不在他的头上,他曾公亮至少混个屈原。 敢强硬,就把权力抢回去,乾纲独断,国家是兴是亡都是你这个官家的责任,將来大宋昌盛了,这是你官家圣明,你做唐太宗,亡国了,也別让大家做杨国忠啊。” “因此我就在这儿等著,其实我和宣德门外那些人一样,都是在等结果,等一个官家到底是个什么人的结果啊。” 苏軾闻言倒是一时恍然,此时的他政治层级还不高,也缺乏真正的政治智慧,甚至都没有看出这一层来,被他这么一说才发现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曾公亮领著大家逼宫,可能未必是真的是想杀王小仙,而是要逼赵做一个暴君的姿態罢了, 你总不能既要又要吧。 “我明白了,但他不管是杀你还是做暴君,都要快一些做决定,对吧。” 王小仙点头:“一点不错,此事最怕拖延,拖延的时间长了,既证明官家没有太祖的魄力,也没有仁宗的放权,那他想做隋煬帝都做不了,天下人都会看清,他是个优柔寡断的昏君的本质了, 这法也就不用变了,我也救不了他,大宋,就可以亡了。” 正说著,却听外边一人高声道:“王介白你这就多虑了,咱们大宋亡不了,官家自然也不是个昏君。” 王小仙顺著声音看去,却见一白面无须,却身披甲胃之人直接从外边推门就进来了,这人王小仙还真认识,正是之前去江寧给自己宣过詔书的內侍供奉王中正。 听说现在升了官,做变法亲卫班的副指挥使了。 李舜举著院子还是小,刚才他跟苏軾侃大山瞎聊,还是被他给听著了,至少是听著一个尾巴。 苏軾一时还有点惶恐,王小仙却是无所谓,这话,他当著赵的面也一样说。 “王官人,咱家是奉了官家的口諭来请您的。” “请我去哪?” “宣德门外,您不就是想看官家做暴君么,官家说了,他做,你得看著。” 王小仙闻言哈哈大笑:“好好好,王供奉,哦不,王將军稍等一下,让我也去换身衣裳。” 说罢,王小仙招呼了一声,家中丫鬟竟是拿出了一身紫袍! “介百兄已被官家赐紫?此事为何没人知道?” 王小仙倒也乾脆:“他若是没那个魄力,我穿这衣裳干嘛,小丑么?” 北宋官制,是六品以上穿緋,四品以上穿紫,能穿紫袍的全天下也就那么有数的几个,尊称一声相公都不算太大毛病的。 王小仙此前的差遣是史馆检校,是应该穿绿袍的,然而官家信重,直接让他一步到位,直接就赐了紫了。 一同赐下的还有金鱼袋,玉腰带,从此,出入宫禁无需下马,接圣旨亦不用下拜,一应的礼仪性待遇和朝中宰相无异,便是有人叫他一声王相公,他其实也大可以答应著了。 只是在这王中正过来唤他之前,他一直將这一身紫袍扔衣柜里吃灰来著,还特意瞩咐赵项,別他妈宣明詔昭告天下,怕你到时候怂了,软了,史书上把我写成一个奸小人,我还穿紫袍,我丟不起那个人。 而此时,却见王小仙將身上的紫袍穿好,虽然可以確定自己这一遭好像是死不了了,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是觉得特別的舒爽。 “秋香,取我剑来。” 王小仙又不是武夫,家里是只有一把剑的,自然便是那御赐的『沉水』了。 这剑甚至还是王中正给他的, 赠得一声,將这宝剑抽出,见上面的铭文依然清晰,写著『截浊流方见清渊”几个字,不由得也是会心一笑。 “王將军骑马来的么?我想骑马去。” “特意给您备了马的,您是紫袍,本来就该在御道乘马。” “哈哈哈哈,子瞻兄,要不要同去?且看官家如何做这个暴君的?” 苏軾:“我倒是不想看官家如何做这暴君,却是还真有点想看你要如何做个恃宠而骄的奸臣的。” 第130章 王小仙:「你们不是要杀我么?来啊」 第130章 王小仙:“你们不是要杀我么?来啊” 临近黄昏,寒意更重,甲片摩擦的声音缓缓的从宣德门內传来,由远及近,也並不如何齐整但是库卡库卡的,却是特別的抓人心弦。 重组之后的变法亲卫班。 为首的是高士林这个国舅。 高士林本身是个身材有些发福的胖子,鎧甲都得穿定製的,客观来说一辈子浪荡也没正儿八经的从过军,此时穿上了鎧甲也看不出什么军人气质,甚至那脸上看起来也还是肥肥的。 不过眼下这个班直本来也不是真要上阵杀敌的,就是真正负责贴身保护赵这个官家的而已, 甚至他们这一半原本也都是各內殿班换了个名字重组的而已,说白了,就是赵项在单纯的向外宣扬一个他对朝臣不信任了的信號而已, 高士林毕竟是亲舅舅么,又不是让他去外边掌握什么大权,更不是让他领兵,就是在宫里保卫外甥安全,其实象徵意义反而更大一些。 库,卡,千余名变法亲卫,亦或者说还是內殿值班一个个昂首挺胸的在广场上拿著武器將这一眾逼宫的大臣统统包围了起来。 “嘿,你看那不是李家二小子么,我闺女还和他———” “那个,那个是高家三房的老六,我跟他一块喝过酒呢。” 有些眼尖的大臣却是不难看得出来,这些个所谓的亲卫军里,有好多他们其实都是认识的,后边太学的那些学生里有冒失的都已经开始打招呼了。 这不都是將门的人么! 北宋这些將门就是有这么个好处:人多。 水滸传里杨志卖刀的桥段其实还挺符合史实的,杨家將的后人只能担任基层军官,一心上进却报国无门最后甚至不得不落草为寇,这太正常了。 到水滸那会儿,杨家將后人少说也得有几百个了,这还不能算庶出呢,杯酒释兵权之后那些北宋的开国將门哪个不是娶了一大堆的女人成天生孩子。 虽说是皇室和將门世代联姻,但其实真的能做駙马郡马的也都是各房长子,嫡子之中捞不到出身的也有的是,这些人中有些本来也是有资格进內殿直的,只不过大多都不乐意进而已。 如今赵要重整內殿直,这些人却是全都报名回来了。 这也代表著大宋的军制確实是有要往宋初化,甚至五代化退化的意思,毕竟赵光义年轻的时候就是做內直臣的,赵匡胤当兵的第一步其实也差不多,五代的时候都是將领的核心子女才能干这个的。 早晨的时候跟官家一起训练,换班的时候去军营里邀买人心拉选票,这已经毫无疑问是他们这些想上进,但还娶不著公主郡主的將门最好的去处了。 换言之这些人也都是赵的亲戚。 当然,亲戚也不怎么靠得住就是了,毕竟,赵光义和柴荣还是正儿八经连桥呢。 “嗒嗒,嗒嗒,嗒嗒。” 赵项却是骑著马,穿著十分正式的袞服,却没有带冠的从宣德门內缓缓的出来,而身前为其牵马的,也正是本来在宫里都已经过气了的宦官张若水,同样是身穿甲冑,再之后身后跟著的都是新从各军中招募吸纳的“父辈从军为国而死”的英烈之士了。 两班亲卫虽然都是班直,赵项也没特意去区分他们,但因为他的这种玩法实在是有些復古,以至於他们自己就特別自觉的已经彼此以虎责郎和羽林郎自居了。 这一千个刚组建出来的羽林郎明显比前边的虎责郎阵型要疏散得多,跪著的这些个大臣们也没有认识他们的,甚至身形上也普遍没有虎责郎高大壮硕。 然而群臣却是惊恐的发现,这些羽林郎,张若水这个阉宦统领的这帮玩意,很多人的手里居然都拿著铁尺和短棍,这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仪仗武器啊! 而那些明明应该是刚加入其中不久的这群小年轻们,瞅著他们这些朝中大臣却居然看不到表情上有什么敬畏的神色,反而一个个的都握紧了手中的短棍。 【直娘贼的,这短棍不会是一会儿准备打我们的吧】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却见赵项高坐马上,脾一扫,一眾已经跪了大半天的群臣无一不是俯首低头,包括曾公亮在內,居然谁也不敢第一时间和他对视, “王小仙呢?”赵突然问。 “王副使已经去请了,应该——” “派人再去催一下。” 说罢,依旧是在马背上俯视群臣也不说话,分明是打算等王小仙来了再说话。 好在他也没等多久,几乎是刚说话,也根本不等人派出去,王小仙就已经骑著马赶过来了。 只是骑马的动作比较滑稽,那马跑得明明不快,但上上下下一顛一顛的却让王小仙极是蛋疼。 是真正的蛋疼而不是形容词,以至於他这一路耻牙咧嘴的有一种要碎了的感觉。 【不行了,这事儿过去之后必须得学学骑马了,不然我想装b都装不明白】 赵见王小仙一马当先,身后跟著王中正和苏軾,而且王小仙一看就是不会骑马的样子,却是不禁觉得好笑,大声道:“王介白,你还不快过来。” 王小仙纵著马一溜跑到了赵马前下马:“官家,我来了。” “好,介白且去后面看著,且看朕,整肃朝纲。” 王小仙依言后退,恰好与张若水並肩而立,又相互点头示意。 赵项则是依旧坐在马上並不下来,朗声道:“都愿意跪在外边,不愿意进宫,都愿意丟脸丟到外边来,让东京的百姓看咱们朝廷的,让天下人知道咱们君臣不谐,是这个意思吧,曾公亮, 你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真是五代,那些看热闹的市民见这架势恐怕人早就都跑光了,然而经过了北宋一百多年的驯化,兵士早就没了威力,要知道节假日的时候军营都是出来杂耍,市民们还要给他们赏钱呢。 因此有这样的热闹看,这宣德门外附近的几条看得到的街道上早就已经站满了人了,几个高楼,不管是正店还是別的什么,更是每一个窗户上都有好几个人头赞动。 曾公亮这会儿也淡定了,挺直了身子同样朗声道:“此乃我大宋国本之事,事关我大宋每一个黎民百姓,又何来家丑外扬之说呢?官家今日要变的,难道不是我大宋的体统么?” 赵项闻言哈哈大笑,而后开口道:“好,那我们就在这说,曾相公,你们这么多人,集体逼宫,可算是欺君了么?怎么,朕还不能跟自家的姑父,舅父们合资做买卖了么?难道朕整顿內殿班直,你们这些外朝之臣也要管了?” “朕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无外乎是五代旧事罢了,觉得朕要重用武夫了,觉得朕重用武夫,没经过你们这些个士大夫的同意,所以是荒谬至极?所以就是动摇这大宋国本么?” “可朕就不明白了,朕怎么就绕过枢密院了呢?三衙大帅,朕动了么?禁军各军中的都指挥使,指挥使,朕动了哪个了? 朕,不过是让军械监赚点小钱,补贴军用罢了,我大宋將士军几何,你们难道不知道么?那点钱够么?怎么,这钱不能给咱们大宋的將士赚了,必须得交给你们这些士大夫来做是么?” “哎~,” 赵项重重地嘆息了一声,而后有些低沉,有些泪丧地道:“曾相公,你当朕,在太庙故意被他王介白抽的那一顿鞭子是白抽的么?大宋,已到了不变法就要亡国的境地了,你认不认呢?” 曾公亮:“我大宋虽无近忧,却有远虑。” 赵项:“你说得太好听了,哪里是什么远虑,分明就是近忧啊,国库亏空有多大,曾相公你难道不知道么? 三司的窟窿那么大,为什么之前那么多年始终没有人敢去查帐,为什么现在帐是查出来了,钱却还是追不回来呢? 西北,河北,湖南,哪里又不是处处用钱呢?曾相公你来告诉朕,我大宋的国帑大多是哪去了呢?” 曾公亮:“我朝国帑,大半会用於养兵。” 赵项打断道:“当真用於养兵了么?唐公查出来的亏空,大多不都是本来应该用於养兵的么?” “太祖朝时,我大宋禁军加起来也才二十几万,平定天下,至多也只用了一半的兵力,慕容延釗统兵三万,六十三天便可连灭南平、湖南两国,王全斌统兵五万,六十六天而取后蜀,就这,都还算上了在路上的时间。” “都说辽人凶悍,可是李继勛辽州之战,田钦满城之战,韩重定州之战,党禁的瓦桥关之战,我大宋与辽国作战哪次不是野外製胜,以少胜多,我大宋的看军力当真弱么?” “你们都说什么以文制武,结果呢?治来治去的,国家的军队数量居然超过了一百一十万,一百一十万的军队啊,结果呢?打不过一个小小的西夏了!” “庆历之耻!还好意思去祭告太庙,当做我大宋的武功去大肆宣扬么?要不要脸啊!” “朕所希望的,乃是继承太祖遗志,所求者,也不过是儘可能的恢復太祖旧法而已,你们非说我搞的是五代旧法,那也罢,五代就五代吧,即使是五代,又何曾有过如此屈辱之事呢?” 这话,其实赵项是很明显在偷换概念的,毕竟群臣的主要诉求至少目前为止还只是请斩王小仙而已,也没人反对他搞军改啊。 而且客观来说大家的愤怒其实主要还是对於赵绕过了官僚体系的不满,而不是他到底绕过官僚体系做了什么。 “臣,大理寺丞孙浩,请官家准许臣,告老还乡。” 突兀的,一个老头挺直了腰杆喊了这么一嗓子。 “用辞职来威胁朕么?张若水?” 张若水点了下头,跟自己的亲信兵卒吩附了一声,而后,便见四名全家兵卒一拥而上,竟是將这老头给摁住了。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士可杀不可辱!” “要告老,当然可以,但要做好交接,李宪。” “臣在。” “明天给朕查,他的家產相加,若是不到一万贯,便许他在做完交接之后安然退休,若是超过一万贯,则家產充公,若超过十万贯,给我把他全家都了流放雷州,士可杀不可辱?老贼,汝若敢死,朕流你全家去沙门岛! 那老头一时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就想要大骂一声昏君,但一想到全家流放沙门岛,却又偏骂不出来了。 要知道,北宋不止是不杀士大夫,其实只要不是谋逆,就连普通老百姓也是很少有直接砍的, 便是山贼土匪,江洋大盗,一般也就是流放沙门岛。 可这个沙门岛分明是朝廷有意保留的一个人间地狱,吃人的所在。 这里的吃人並不是个形容词,因为沙门岛是有意只给一半左右的食物配给,让岛上罪犯有意爭抢的。 赵项:“不就是要逼宫么,朕让你们逼,来人啊,给我把他们屁股后面的支钟都给我撤了,朕倒要看看他们的膝盖和腿,到底有多硬。” 说罢,赵一挥手,张若水上前欠身一礼,而后一眾的羽林卫一拥而上,纷纷將这些文官们的支踵给撤掉,若有反抗更是兜头便打,將士大夫尊严赤裸裸的踩在脚下。 “休要辱了唐公。”赵颈突然喊道。 於是,唐介成了群臣中唯一的例外,不但没撤他的支踵,反而还有兵士给他搬了一个马扎。 老头本身也是快死的人了,稍一犹豫,索性便也真的坐了上去。 “诸位,朕本想与你们好好做事,一同相忍为国的,但现在看来你们不想跟朕相互忍耐,那就別怪朕不客气了,我还就不信了,我大宋还能缺做官的么?李宪。” “臣在。” “即日起,扩建皇城司,命你在军中挑选家世清白之人,辅佐唐公建立御史台殿直,台諫殿直,皇城司殿直,好好地给朕查一查,这三千万贯的亏空到底哪里去了?” “朕,也知道这是体系的问题,是法度的问题,凡是涉案有关人员,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交还赃款,朕要的也不多,只要能交还相关亏空的一半,免尔等无罪。” “若是连一半也还不上的,欢迎你们向三直揭发检举,只要能咬出同谋,拿出证据,亦允许尔等减罪,免罪。” “还有谁要辞官的么?啊?贪够了钱,给朕留下这么大的亏空就想要一走了之?凭什么?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么?你们一个个的都经得起查么?有哪个官员自认家產不足一万贯的,朕允许告老辞职,超过了一万贯的,辞官之前,先抄家!” “另外,河北的事情也该將其解决掉了,唐公,介白,台內组建完成之后,你二人去河北,一个做河北大总管,一个做大总管参军,为朕,好好地抚慰賑灾,也给朕好好地查一查,到底是谁在发我大宋的国难之財?唐公,朕可许你审案,缉拿,专断之权,你奉詔么?” 唐介:“臣,谢官家恩泽。”却是真的直接就奉詔了。 一眾的官员见状,无一不是失望至极的闭上了眼睛,在心里疯狂的咒骂赵项是昏君,咒骂唐介是晚节不保的奸侯,但却没人敢於骂出来, 抄家,和全家流放沙门岛的威胁实在是太嚇人了。 虽然大家都打心眼里认为官家这是胡折腾,是真要奔著亡国去的,但因为大家的家產確確实实是都在一万贯以上,以至於真的是没人硬气得起来啊。 “介白,你还有什么要和他们说的么?” 王小仙想了想,却是突然笑了一声,走上前,却是还摇了摇头。 要知道,明朝的皇帝,是敢给逼宫的大臣打板子,甚至是打到死的。 就这,那些明朝的大臣中也是不乏有死硬分子的。 就这? 不是说逼宫么? 就这? 老实说在他看来赵项其实真就是没做什么,至少在除了宋朝以外的君王中,真谈不上有多强势,根本就称不上暴君么。 就这? 却是突然对这些士大夫们十分失望了起来。 怎么看著那么像是被仁宗皇帝给惯坏了的孩子呢? “你们啊,一个敢站起来骂官家是昏君的都没有么?要不你们顶著抄家的压力辞职呢,家產都在一万贯以上么?我还真以为,你们都是刚正不阿呢,不是都铁骨,不怕死么?” 说著,王小仙上前几步,露出了拿在手中的沉水剑。眾人也是这才看清,这货居然是带著一把剑,一直站在了赵的后面。 “你们不是要杀我么?来,我给你们机会。” 说著,王小仙直接將剑拔出扔在了地上,而后衝著群臣对著跪下。 “谁要杀我!站出来,拿著这把剑,杀我!来啊!不是说我是国贼么?不是非要將这逼宫的所在设在宣德门外,让老百姓都看见么?来,谁要杀我,过来诛杀国贼啊!” 说罢,见没人动作,王小仙索性又站了起来,拿起沉水,也不顾別人的惊嘆,直接走进了人群之中,將剑柄隨便找个人递了过去。 “来来来,拿著剑,一下,我就死,你就可以名留青史了!多划算啊,一命换一命,你不亏, 不是为诛国贼不惜死諫么!来啊!这个距离內殿直根本来不及阻拦,也来不及救我,你最坏的结果也是跟我一命换一命,来啊!你们不是不怕死么?” 那人见状连忙躲避王小仙又找了一个人,反正也不认识:“来来来,他不来你来,诛杀国贼,名垂青史。” 那人再躲。 如此,王小仙从这群官的头,一直走到了尾,尝试著將沉水递给了十几个人,却无一个敢接过剑一剑捅死他的。 “一群废物,怂包,怂成这样,难怪连西夏都敢骑在咱们大宋的头上拉屎,跟你们这群虫在一起,如何治理好国家啊?” 说罢,王小仙又转身朝赵大礼参拜道:“臣,启奏官家,此行河北,臣想要先斩后奏之权。 赵项:“准了。” 第131章 王安石变法,竟然一点阻力都没有? 第131章 王安石变法,竟然一点阻力都没有? 大早上的,王小仙的家里,厨娘用石白咚咚地捣蒜,粗使的丫鬟在用木棍春米,王小仙的房內,拔步床正在咯哎咯哎的乱摇,碎玉的竹帘在叮叮咚咚的彼此乱撞。 好一会儿,王小仙收了神通,累得也是气喘吁吁,只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说不出的舒爽,仿佛连带著几十年的压力也跟著释放出来了似的。 “老爷,您好生生猛啊。” “竟扯淡,我猛不猛我还能不知道么。” “老爷,您快要去河北了吧,能不能,也带上我?” “带你干嘛?” “我跟在老爷身边伺候您啊。” 王小仙怀里搂著的是他自己的丫鬟秋香,並没有什么特別的原因,反正他就是跟秋香睡了。 生理上王小仙也毕竟是个大小伙子,心理上更是老男人了,身边没有合適的姑娘的时候倒是也还能够洁身自好,可真有个人的时候,自然也就忍不住了,尤其是在这秋香还总是有意勾引他的情况下。 本来么,这在大宋来说倒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王小仙自然也不用怎么样,至多至多,將来收下做个侍妾也就是了,又不会让她做夫人。 只是有过了鱼水之欢之后,王小仙却是不得不承认,他似乎对宋朝的融入感更上一层楼了。 而且他也知道,这种事儿有了之后,隨时都有可能会让他在宋朝拥有自己的骨血。 自然的,他也要问自己这样的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在北宋安个家呢? 他原本是没这个打算的,毕竟他是一心求死的,娶一个回家没几天守活寡了,这不耽误人家么。 然而一来,这一关之后他还想要求死,很可能至少也是几年之后了,反派们如果聪明,这个时候应该做的是要暂时蛰伏,积蓄力量准备反扑之类的。 以前不想成家是害怕连累了家人,小虎小蝶这都是一个妈生的,这就没有办法了,娶一个媳妇就不太想了,也是有点害怕自己死家人会被打击报復的。 不过目前看来他似乎是也没那么大必要去害怕打击报復了,自己就算真死了,赵,元絳,王安石,李舜举这些人必然也会保住自己的家人,反之,自己留下的这点名声他还挺希望有人能够继承的。 如果不出太大的意外的话,他將来死了之后大概是能追封一个爵位的,如果死得晚一点,赵项也活的长一点別像歷史上那样那么快就死了,追封异姓王也不是不可能。 北宋的文官只要做到相公,异姓王追封不算难,比其他任何朝代都要简单。 这种荣誉,他好像还挺想有个儿子能继承的。 他倒是有点理解为啥古人都喜欢儿子了,他现在也不可避免的有点重男轻女,想要在北宋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要不要真的——娶个老婆?那我娶谁呢?王娟么?要不,娶个更漂亮一点的?】 【曹诗诗是真漂亮,喷喷,可惜了,差一点就是老婆了,现在成了人家杀父仇人了,浪费。】 “哥,你醒了么?”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王小虎在他房外叫他。 王小仙提上裤子出去。 “哥,王娟来了,说有东西要给你,正在书房看书呢。” 王小仙一边打著哈欠一边朝书房走:“这一大早上的就来登门啊,真的是,但凡她稍微早来一点,我都还没完事儿呢。” “得了吧,你竟会说大话,没完事儿我大不了等你一会儿就是了,又不会很久。” 王娟今天穿了一条绿色的被子和黄色的裙子,顏色都特別的鲜艷,正在书房看书。 王小仙还是第一次看她穿带顏色的衣服,整个人不禁一愣:“你斩衰期过了?” “嗯,昨天刚过。” “哦~,时间过得可真快啊,真的是,一晃眼咱们认识都两年了。” 王小仙不禁心念飞转,王家的斩衰期过了,似乎王小蝶和王雾可以谈婚论嫁了? 不过他们俩最近好像是在闹彆扭,也不知他们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长兄为父,等自己从河北回来,此事也確实是该放在心上了。 王娟的神情有些扭捏,还有几分女儿家的娇羞之態,王小仙因为刚好处於贤者时间,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有些慵懒地招呼她坐,又命春上茶。 “看什么书呢?”王小仙寒暄道。 “好像是医书,还蛮有意思的,是你在看么?” 王小仙摇头:“我还哪有空看什么医书,这都是小蝶在看的,我好像在家就没看过书。” “哦,小蝶她——倒也確实是奇女子,居然又对医术这么感兴趣了。” “你怎么了?看上去怎么这么拘谨,对了你这一大早上的就过来,是有事啊。” “嗯,有,这是我爹让我拿过来给你看的变法方略书,昨天的时候,官家召我爹进宫,已经看过了。” 说著,王娟从袖子里拿出一书捲来,王小仙看著东西这么厚也是嚇了一跳:“万言书?” “嗯,確实,是万言书。” “官家都看过了还给我看什么。” “我爹说,就是想让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 说著,王娟还愈发地神情志芯了起来。 “你爹呢?他自己怎么不过来。” “嗯——他还比较忙。” 其实是王安石有些摸不准王小仙现在对他会是个什么態度,有心想要和他和好,合作,又担心王小仙记恨他之前的事情,毕竟王安石也去请杀王小仙去了么,因此特命王娟过来试探的。 而且也不止是因为逼宫的事情,王安石既然给官家上了万言书,同样要变法,而王小仙现在对官家的影响力也是不言而喻的,这里面还要考虑一个互相爭宠,以及是否会有理念不合之类的事情的。 毕竟越是做事的人,就越是容易出现分歧,歷史上变法派內斗的要比保守派厉害得多也正是因为如此,有时候並不真的只是因为变法派的人品更差的,而是变法派的共同点很多时候都只是变,但到底具体要往哪个方向去变,变到什么程度都需要吵架了。 王安石也是怕王小仙有什么不同意见,最近这段时间被官家捧的过高,导致过於刚愧,容不下不同意见,他也害怕和王小仙会吵起来。 让王娟过来送奏疏,就是在试探他,王小仙对此其实也是心知肚明,而且既然这东西已经给官家看过了,甚至很有可能,其他的几个相公也都已经看过了,而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官家没让自己去帮忙参详,似乎也並不打算让他一起参详,本身也能说明问题了。 【制衡么?不对,更像是黑白脸啊,倒也正常】 赵项用他,似乎更多的还是將他当做一柄利剑在披荆斩棘,在一些特別得罪人的地方尤其愿意倚重他,而別的方面,很明显赵项並不愿意继续倚重他,甚至可能还会特意躲著他了。 赵项这个人,虽说是有点热血青年的意思,但也不是太容易pua的。 【对哦~,我被官家给派到河北去了,只要在我在河北期间启用王安石实施变法,我就相当於是在给王安石开路搭桥的了,怪不得,这老王不敢自己过来,赵项这人还是有权谋的么。】 不过王小仙还是打开了这封万言书认真看了起来,毕竟,他不是正常的人,对於个人利益得失没那么看重。 王小仙看东西的速度还是挺快的,在看了王安石的这封方言书之后,却是不自觉地眉头也跟著皱了起来。 “怎么?你觉得我爹有哪些地方想的不对么?” “没有。”王小仙摇了摇头。 “大概看了一下,除了一些变法的必要性和基本原则之外,主要的具体变法措施有二,也就是青苗法和农田水利法,嗯—” 一时间,王小仙竟是不知该怎么去说了。 只能说,他对歷史的车轮变动的还真是挺大的,这两项法令和歷史上都有很大的区別。 首先是青苗法,已经从原本的借粮为主变成了现在的借钱为主,也不再是简单的穷人借贷富人担保,而是希望以江寧纺织公司为例子,要在国內几个大型的城市建设几个和江寧纺织公司差不多的公司,和当地的富户,大商贾进行合作,建立专门发行股票的地方。 然后发行青苗钱来“劝导”当地富户去购买股票。 换言之:我朝廷发放高利贷给富户,鼓励富户去金融市场去买股票。 王小仙情不自禁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自己好像是受到了震撼。 有点难绷啊。 “我爹说,股票这东西是你搞出来的,全大宋没有人比你更懂股票,若是这一块有什么漏洞,还请你一定为他查漏补缺。” “嗯—..” 王小仙还真有点不太会了。 这政策有问题么?按照后世的想法来说,那实在是太有了啊。 青苗法的利钱高达两成,就这,还是咬著牙降下来的,即使是现代社会,谁会用两成的利息去借高利贷去抄股票呢?这不是开玩笑么? 再说唄抄股票的目標也很成问题。 你要抄股票,你得先有项目啊,江寧纺织公司能搞得好很大程度上在於两点,其一是陶家“无私”地贡献出了自家的纺织机技术,其二是王小仙解决了麻布脱浆的问题,几乎为纺织厂提供了无限的生產原料。 作为发行股票的主体,江寧纺织公司確实是有著近乎於日进斗金的生產能力的,最起码股票的分红可以保证。 而即使是这样,几个特定时期股票的市值也是大幅度下降,全靠官家以太皇太后的名义来兜底的,江寧本地的富户也是被他给割了一茬的。 那么,王安石的这个新青苗法,要在大名府,福州,杭州,成都等城市仿效江寧发行股票,你发行哪门子的股票啊,你的股票主体是啥呀!靠谱不靠谱啊! 搞个壳子出来,而后就kuku一顿乱炒么? 而且也缺少一个完善的证券交易的具体规则,在王小仙看来,就大宋的这个基本条件,强行在几个大城市搞股票交易,最最理想的情况,也是把股市给搞成大a。 搞成一个超大型的大宋合法赌场,这还得是最理想的情况。 问题是这玩意还是和青苗法配套的,也就是说这赌场还附带高利贷。 歷史上的青苗法在推行的时候搞的下边摊派成风,几乎搞成了强制借贷,那这个新版的青苗法呢?恐怕也会不湟多让吧? 一个强制摊牌,强行逼富户去抵押家產,然后去借贷的赌场?这到底是什么烂政策啊。 可是王小仙转念一想:原本歷史里的青苗法也没比这个版的强到哪去啊。 一样出现强行摊派的情况下,这不好歹还有个赌场给你进去玩玩么,原版那个青苗法,好多情况下粮食借贷给贫户,人家吃了没钱还,富户可是要自认倒霉,莫说利息了连本金都收不回来。 而且王小仙和王安石谈过了,王安石自己都不否认他设计青苗法的初衷就有劫富济贫的意思的只不过是顶级的豪右和形势户他劫不动,所以才会设计出这么个劫中產的制度出来。 这岂不都是一样的道理么? 就是王小仙也有点没看懂,这一套规则真的运行起来割的到底是谁,到底是豪右还是富户。 万一哪一家上市公司,就算没有自己这个穿越者出谋划策,也能像江寧纺织公司一样搞成了呢? 尤其是配合著下一条,这个农田水立法的情况下。 表面上看,这一条是在说开垦荒地,兴修水利的事儿,前世的歷史课本也是这么讲的。 问题是大宋都开国一百多年了哪还有那么多的荒地了呀。 南方,而且至少得是洞庭湖以南或许还有,洞庭湖以北想要大面积去开垦荒地兴修水利这不搞笑呢么。 所以不管是歷史上的农田水利法还是现在的这一版,其核心本质都是一样的,就是国进民退么,就是要將仁宗朝、英宗朝卖得出去的公田想法设法的再给买回来。 这政策结合青苗法一起颁行,味儿就更重了。 富户跟朝廷贷款,抵押自己的田,到期还不上,没收富户的田,这个田,是不是就是荒地了? 朝廷是不是就可以招募流民开垦这片荒地了? 如果这个高利贷还是强制摊牌的,这是不是过於地狱了呢? 也难怪歷史上司马光尽废新法之后有人会拍手叫好,还给司马光偷偷立生祠牌坊了,起码在某个角度来看,王安石確实是也挺不做人的。 王安石不是什么穿越者,本质上熙寧变法也不过是一场稍微复杂一点的劫富济贫而已,而眼下,王安石的这两条变法依然有著很强的劫富济贫性质。 不过因为有了股份公司这么个玩意,却是比原本歷史变得更复杂了,所谓的农田水利法,並不会直接由出朝廷购买荒地,而是会將荒地併入各个公司中去,朝廷,也只会像江寧纺织公司那样去占股份。 换言之一个富户,如果是购买了股票而破產,被没收了田產,这个田產会大概率併入他购买股票的这个公司,而他本人又是公司的股东。 王小仙上辈子也就是个说相声的,不是玩金融的,以至於他还真有点懵,连他都有点没太明白这是个什么局。 总觉得老王这个土著,玩金融的胆子,好像比自己这个穿越者更大。 “怎么,你不支持?”王娟见王小仙一直是一副眉头紧锁,欲言又止的模样,颇有些志志地问。 “我支持,还是不支持,都不会影响官家施行的,既然你爹上奏疏的时候官家没叫我参详,就是不想给我反对的机会,接下来我就要去河北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群臣是什么意见?反对的人应该很多吧。” 王娟:“不,至少在政事堂和翰林院,所有人都是支持的。” 王小仙愣了一下:“司马光也是支持的?” 王娟点头。 “那文彦博呢?他现在能下床了没?还装病呢么?” “文相公也是支持的。” “啊?” “朝臣的意见很一致,只要主持变法的不是你,谁来都行,我父亲的策略,至少比你要稳重得多。 72 王小仙: 第132章 唐介:「你以后离王安石那个鸟人远点」 第132章 唐介:“你以后离王安石那个鸟人远点” 掀屋顶和拆窗户的理论,真的是古今中外,至理名言。 王小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成了掀屋顶的那个了,好像是无意中和王安石唱了一出双簧啊。 至於说这双簧是不是赵项这个官家幕后导演的,还是真的就只是巧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也罢,我虽然比你爹更懂股票,但是眼下的情况,却是连我也看不太懂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標准,倒也不妨做做看,不过我还是有两个建议,你可以转述给你爹。” “你说你说,我一定转述。” “其一,要稳妥一些,慢慢来,不要一口气在这么多的城市开始搞,既然已经决定重点突破大城市了,不如索性一个一个的搞,搞成了一个再搞另一个。” “嗯,嗯。”王娟连连点头。 “其二,是一定要重点抓吏治,强制摊派之事,能少些还是要儘量的少一些,而且一定要成立类似於证监会一样的机构,也就是专门针对股份公司的监察部门。 我明白你爹的意思,他是想要让各地官府和朝廷,亦或者是皇家来做大股东的。然而地方官府也好,中央朝廷也罢,终究是需要由人来管理的,如何保证小股东对大股东的监督呢? 我说得再直接一点,如果地方上的官员和背吏,联合了当地豪右做东,一手坑两家,既坑害朝廷这个最大的股东,甚至是利用了朝廷的资金做庄家监守自盗,存心坑害那些普通富户的钱,又该如何是好呢?” “你爹是看过我跟官家所说的变法五步走的,眼下,咱们追求的都是第二步,也就是变法必须要得到实实在在的成效,得绩效得民心都是至关重要的,差一处,变法都必將要失败。” 王娟:“你说得是,我爹也说过,吏治乃是决定变法成败的重中之重,就连庆历新政,也一样是亡於吏治,欧阳公在庆历变法失败之后一直坚持科举改革,就是希望通过变革科举来招募合用的变法人才。” 说著,王娟还小心翼翼地瞅了王小仙一眼,道:“你觉得正在组建的台諫三直,能否用於监督和管理公司?” “你爹的意思么?朝臣能同意么?恐怕十之八九,还是会有很严重的反对和抵制的,台諫三直,阻力很大啊,据我所知朝臣们现在虽然没有明確反对,但是背地里阳奉阴违,乃至於偷偷使绊子的事情绝不会少,据我所知,李宪他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官家现在的压力,应该也会很大。” 所谓的台諫三直,其实就是前几天群臣逼宫的时候赵在盛怒之下宣布要搞的台直、諫直、皇城直。 也就是分別隶属於御史台,諫院,皇城司的武装力量,这是明面上的说法,但因为是官家直接命令由李宪做主,其实本质上换个词儿现代人可能更容易理解一些:锦衣卫。 名义上,这还只是一个为了查三司亏空而临时成立的衙门,但这官场上都是人精,谁不知道这种临时衙门一旦不能及时裁撤,很容易就会成为定製呢? 明面上是台直查百官,諫直查皇亲国戚,因为北宋的特殊情况直接查皇亲国戚很大程度上也是在调查军队,而皇城司是由太监和外戚进行管理的,职责是监督台諫两直。 自古以来,监察权这玩意行使著行使著,就都会变成行政权,明朝的东厂本心上也是监察锦衣卫的,监著监著,锦衣卫就成了东厂的走狗了。 这衙门是可以银台直諫的,更是不在两府管辖,直属於官家,这么好用的工具,官家真的会只是用来查贪污么?几乎一定会成为统御百官的工具的。 这不,就连王安石都打上了这个主意。 王娟苦笑:“我爹也认为,三直如果能够好好做,確实是也许可以成为变法很好的利刃,只是將此大事委於阉宦,却是连我爹都要上疏反对了,我爹认为,天底下真的有能力统御好三直的,再没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选了。” 王小仙忍不住给他翻了一个百眼。 “你爹这是生怕我的名声还不够臭,將来的史书之上,抹黑我还是缺材料是么?我对身后名並不是一点都不看重的。” 明朝管过锦衣卫的有好人么?有好死的么?王小仙求的是为国而死,纪纲之流到底算不算是为国而死可不好说。 “这——可是如此大的权力,给了阉宦,我爹也害怕这权柄好放不好收,万一阉宦蒙蔽圣听,遮掩官家的耳目呢?况且宦官大多贪鄙,定会和地方上的贪官污吏蛇鼠一窝。” 王小仙:“哦~,原来如此,这才是你爹的目的,他想让我出面来和李宪爭权?” “也不是爭权,就是希望你能和官家说一说,你这人清正刚直,而且也得了官家信重,又有能力,难道不真的是这天底下最合適的人选么?” “不是啊,当然不是,不是说清正刚直,就適合反贪的,这事儿哪那么容易,搞这个,要面对的是整个官僚系统的抵制和反扑,这里面雷很大的,一不小心就成马斯克了。” “马斯克是谁?” “没什么,一个小丑,政事堂是什么意见?恐怕他们连我也是不接受的。” “是,政事堂举荐司马光和范纯仁来提举三直。” 王小仙想了想,笑著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甚至很有可能在一两年內,整个朝廷的政治斗爭,恐怕都要围绕著这个三直来运行了,李宪怕是真不好睡觉的了,我暂时可没什么卷进来的想法。” 王小仙和王娟正说著话,王小虎却是又过来打扰他们:“哥,唐公来了,亲自来了要见你。” “唐公也来找我?快,我亲自去迎接。” “我,我陪你。” 这王娟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本来她想的是,“我走”的,鬼使神差的就说了这么一句。 说完,这小丫头的脸色就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低著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小仙在客厅见了唐介,王小蝶正笑著跟老头说话,老头似乎很喜欢王小蝶,笑得特別慈祥像个和蔼可亲的长辈,知道王小蝶在学医术,还並不如何避讳的伸出手来让王小蝶给他號脉诊断。 他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了,纯当给王小蝶练手。 “唐公。” 王小仙上前施礼,而且十分郑重。 他本人对赵项的礼数都是从来不全的,但是面对面前的这位老者,却是从来不敢怠慢。 “介白啊。” 唐介看了王小仙身后的王娟一眼,也不知道他认不认识王娟,也许还以为这是王小仙的丫鬟之类的,也不在意,而是直接说起了正事道: “我已经跟官家上奏,要儘快成行去河北巡查賑灾了,你也上奏一封,催一下官家,同时收拾收拾,不管官家是什么意思,两天之內咱们必须得走。” “这么快?不是还要等三卫组建么?” 唐介摇头道:“不要等了,王安石那个鸟廝,竟向官家奏疏要你来提举三直,他这不是胡闹么,我听说你与他关係匪浅,你视其为长辈?” “我妹小蝶,和他长子王雾,算是好事將近吧,一直在等他们家过斩衰。” 王小蝶在一旁脸色也是通红:“哥,你,你不要胡说八道,谁跟那人好事將近了?我还没想好呢,我现在,我,我现在不怎么想嫁人了。” 唐介闻言笑著对王小蝶道:“这等终身大事,还是要慎重的,小蝶姑娘这么优秀,一定得好好地挑选如意郎君才是,莫要便宜了那王家小子,姑娘老夫有一孙儿,年方二十,同样也是没有婚配,有机会的话我安排你们见见?” 王小蝶闻言脸色愈发的红了,也不知是羞还是恼,嗔怪道:“唐公,连你也笑我,我不理你们了,你们聊天,我,我也要去书院学习去了。” 说罢,这王小蝶连忙跑掉了。 她现在真有些不愿意嫁人了,不是不愿意嫁王雾,而是乾脆就有点不愿意嫁人了,不確定嫁给王雾之后,王雾是不是还会支持她现在做的这些事情。 说白了,就是她对现在自己正在过的日子满意至极,有些害怕改变,这半年她和王雾分开,再加上前几天俩人还吵架闹分手,却是让她好好地思考了许多。 唐介又转过头对王小仙道:“王安石这人,忒也不地道了,哪有这般把后辈往火坑里推的长辈呢?这鸟人,我看他让你提举三直,可是没安什么好心。” 王小仙: !“.........” 確定了,唐介一定不认识王娟。 那王娟本是鬼使神差的跟著王小仙一块见客,结果这王小仙都不等坐下呢,就听到来人对子骂父了,一时间本来就有点红的俏脸腾腾地变得更加红了许多。 换成別人,以她的脾气,说不得就擼胳膊挽袖子去干仗了。 但说这话的是唐介,这个以一己之力去三司查出几千万亏空的刚正长者,就连王小仙这么桀驁的人,在这唐介面前也会不自觉的规矩起来,更何况是她呢? 今天她要是敢跟唐介吵架,日后这事情传扬出去,对她爹绝对是有弊无利,甚至是会极大的影响她爹的清誉的。 却是只得低下头去,不敢让唐介注意到自己,却是不知怎的越想越委屈,偷偷地哭了起来,还不敢发出声音。 “唐公认为,王公是要拿我当刀使是吧,我明白的,但是王公也明白,他知道我这人是不介意被人拿著当刀使的,否则也不会这么上疏的。” 王小仙替王安石辩解了一下。 唐介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介白果真是谋国而不惜身的了,不过要我说,王介甫这人,还是有些过於刚忆了,而且目前来看三直的水很深,谁捲入其中,都是不免要焦头烂额的,介白你是应当治天下的大才,不要將精力放在那等阴司之事上。” “官家让你跟我去河北,未尝不是为了躲开这东京的是是非非,政治漩涡,你本来跟那些阉宦们的关係就好,这个时候,赶紧躲,赶紧走,不要牵扯其中,那李宪要是有能力,能弄得好这个事情,固然是皆大欢喜。” “他要是没能力,且让他放手摺腾,折腾出个烂摊子,再说接手之事也不迟,介白你还年轻,这满朝文武,只有你是能陪官家走到老的,要惜身,留著有用的清白之身,你將来才能做更多的事,知道么?” 王小仙笑了笑,知道这是来自长辈的淳淳教诲,也並不和他爭辩,而是微笑著点头称是。 他王小仙现在的名声都跟国贼差不多了,唐介这个跟他其实並不怎么熟的老人能跟他说这个,確实是全是爱护之情了。 “不过唐公,官家不是说,让咱们等三直初步建立,带著台直的人去河北么?” 唐介摇头道:“官家,还是太年轻了,他以为组建三直,那么容易么?他说建,就能建得起来?他只是学太祖,他还真以为他是太祖了么?这主意不是你出的吧?” “额——这个么—他也是受了我的启发,我跟他提过,但那天官家突然下令组建三直,確实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別碰,这衙门在李宪搞砸之前,你千万別碰,你的政治经验还是浅,官家更是如此,他还是年轻,著急了一些,但是总之,咱们要真等这三直,等上大半年,也不见得能等出什么结果来。” “与其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灾情如火,如何能够拖延呢?已经拖延很久了啊,而且我听说河北之地,並不太平,瓦桥关外,咱们宋军已经和辽军正式交手,河北之地,已经出了好几股的悍匪。” “你现在就跟官家说,不要挑了,东京这边的三直衙门让李宪那个阉宦慢慢搞去,咱们,从羽林虎责之中隨便带个百十来人,走就是了,你现在就去跟官家说,速走,速走,莫要牵扯这个漩涡,別听他王安石的,这事儿你现在躲得越远越好。” 第133章 王小仙被排挤出变法的核心圈子之外了? 第133章 王小仙被排挤出变法的核心圈子之外了? 车轔轔,马萧萧,在一百名临时亲卫的陪伴护卫之下,王小仙和唐介终於出发,上任河北了。 一百名兵士各个都是骑马的,虽然大多都不过是弩马,却是也著实是有了一点精锐骑兵的气势,即便是在东京城,也称得上是大排场了。 唐介病的很重,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在吊著了,自然不可能骑马,只能坐马车,还需要人伺候。 王小仙则是压根就不会骑马,骑起来太顛蛋了,却是也乾脆坐进了车里,与唐介同乘一车。 “东京城,似乎是变得更拥挤了啊。”车队蛹蛹的大半天都没出得了东京城,唐介在马车里忍不住抱怨道。 “其实这是好事,也多亏了介白兄和军械监,城外的二十几万灾民全都进了城了,连女人和小孩都很容易找到差事做,这么多人进城,东京自然也就显得拥挤了一些,不过我听说即便是这样,人手还是不够呢,连带著陈留和朱仙镇,这两处地方现在也是忙碌不休,听说都要扩城。” 一旁,作为唐介女婿的谢景温一边给唐介剥橘子,一边顺嘴地接话道,他此行的身份是河北路新任命的提刑官。 赵也是体谅唐介的身体这才有了这样的安排,实际上以唐介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安排老头出差公干其实挺不仁义的,只不过河北这边既然决定要下重手行雷霆之事,確实是不得不用他的威名来震镊霄小而已。 王小仙的资歷这么浅,没有唐介,他怎么可能震忆得住河北群雄,不过其实明眼人是看得出来的,唐介这个大总管主要负责的也就是一个大概方向,具体的事务他就算是想管,恐怕是也没那个精力了,一应庶务一定是要落在王小仙头上的。 “怕是连东京也得要扩了吧?哼,这下,东京的房租一定又要变高了。” 王小仙:“东京肯定也是要扩建的,光是新扩建的军械监几个核心工厂,仅从占地面积来看的话就几乎將近半个开封,再加上新的制墨工厂和江寧纺织公司要在开封开办的新厂,东京肯定是要进一步扩建的。” 唐介望了一眼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突然又皱眉道:“最近这段时间,那些將门的核心资產都在拍卖筹款,来竞拍的商贾据说大多也都是来自於江南,这么多的买卖同时售卖,恐怕价格必然是要被压下来的吧?” 这唐介,现在的职位到底是三司使,哦不对,现在是四司使了,虽然干了一辈子的台諫也不懂经济,但还是养成了对金钱敏感的习惯。 王小仙解释道:“不会的,所有的產业都没有贱卖,好卖的卖掉了,不好卖的大多都是直接由原来的管理层承包了,比如樊楼等那几个正店,就是由原本的三个掌柜进行了承包,採取了承包制,比如樊楼,军械司每月是坐收一万贯的承包费用的。” “况且如此一来经济被大量盘活,保守估计,今年仅东京的商税至少还要增加三十万贯都不正,哼哼,天地自有公道,老百姓的心里也自然会有一桿秤,我王小仙所作所为,到底是功是过百姓自然会给我一个客观公道的评价。” 说著,王小仙也是不禁生出了一股自豪的情绪出来。 虽然不是理工男,可他还是在东京城创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啊。 今天这东京城能有今日的繁华,老百姓们人人有活儿干各个有饭吃,他在这其中的功劳其实是並不算小的。 唐介却是望著窗外,突然给王小仙浇了一盆冷水:“你想得確实是很好啊,可是我听说,这才几天的功夫,已经有四大厢的兵卒偷偷的溜进东京城里干活儿,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虎翼军,云骑军,驍捷军,可能就都要来了,若是再过一段时间呢?郑州,滑州,宋州的军队呢?” “城內的这些產业都卖了,那是因为好卖,那城外的產业怎么办,贝州的酒肆,冀州的贝锦,这些生意呢? 將门卖了东京城內值钱的產业,现在一心给官家做內直,还要討好那些底层的普通兵卒爭取自已也能选上军户代表,万一,他们不管他们城外的生意了怎么办呢?” “城內的禁军给將领工作,是將门在压榨禁军,在占禁军的便宜,可是城外的禁军呢?有些將门在城外维持的生意都是赔钱的,据我所知,能保证他们有口饭吃,都不太容易,万一此事之后他们没有这一口饭吃了呢?” 王小仙一时被唐介给慰住了,只得苦笑著低头,给自己剥橘子吃了。 唐介说的这些说百了就四个字:城外禁军而已。 王小仙所主导的军械监改革,其实本质上不过是利用了一点小小的技术发明,创造了大量的工作岗位,而且这些厂还都是大厂,可以集中干活儿,又刚好適合禁军而已。 可问题是,他所解决的就业岗位,是真的只有十万驻京禁军而已。 问题是整个宋军的中央禁军是分成了三层护卫的,驻京禁军只是最里面的那一层,是直接驻扎在东京城里面,军营在城內的最精锐部分。 也只有这最精锐的部分禁军是可以通过打工,杂耍等方式赚钱的。 那还有城外大营,和东南西北四大厢呢啊。 陈桥驛,雍丘,襄邑,中牟,这些个东京周边的战略要地都是驻有大军的。 更外层在郑州、滑州、宋州,也都是有禁军驻扎的。 甚至更更外层的话,虹县、擅州、潼关的禁军其实也都算是中央禁军。 王小仙解决的禁军就业,只是驻京禁军而已,不是中央禁军,中央之外的禁军就更別说了。 仁宗朝的时候土地兼併的速度极快,流民没地种了就扔军营里去当兵,以至於原本只有二十方人的中央禁军在仁宗朝变成了四十万。 妈蛋的。 都说仁宗朝的时候是北宋的最盛世,盛世个狗屁! 士大夫们在民间一个劲的土地兼併,没活路的流民一股脑的全往军营里塞,可不就盛世了么,至於说蛀空朝廷財政,弄出一百一十万军队这么离谱到逆天的数字,那统统不顾,相信后人的智慧。 如果不是他留下来的烂摊子实在太烂,王安石那么离谱的变法政策怎么可能推行得下去,还能推出正面意义来呢? 唐介:“不患寡而患不均,驻京禁军如今都进了工厂了,剩下的三十万禁军又会如何做想呢? 介白,要知道那一日逼宫,老夫也是去了的,这其中固然有身为士大夫不得不去,也是在逼迫官家表態的考量,可是你和官家做事,真的就完全妥当么?” “老夫是经歷过庆历新政的,范文正公的人品不高尚么?能力还不够强么?意志还不够坚定么?然而自上而下,骤然改变祖宗之法,实际执行的时候总会有各种或是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冒出来。” “军械监的扩建,怎么看都是好事,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將事情做得这么急呢?事缓则圆,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故意瞒著两府呢?本来,这件事应该是可以更加稳妥,更加有条不紊地推进的啊。” 唐介是个老人,而老人么,总是有絮絮叨叻的毛病,还有点好为人师,说著说著话,却是居然开始数落起王小仙来了。 如果说话的是旁人,王小仙倒是也不介意与他辩上一辩,他还真不一定输。 但既然说话的是唐介,一来他本人很尊重他,不愿意与他爭执,二来老头说得也不无道理,事实上这城外的三十万禁军,確实是现在大宋朝很大很大的一个雷,闹出兵諫来不是不可能。 人家也想进城打工,过上打工牛马的好日子啊。 三来老头確实也是快死的人了,王小仙要是跟他辩驳的话,他有点怕自己一不小心把老头给气死。 老人家也是爱护自己,所以才跟自己说这么多的么,来自长辈的教诲,好好听著也就是了。 然而他打算好好听著,这老头自家的女婿却是不干了。 见王小仙笑著点头不说话,谢景温却道:“岳父您这就是仗著您资歷老,欺负介百兄不会跟您辩驳了,您说的这些根本不对。” “哪里不对了?你说,哪里不对了?”唐介扭过头,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就是不对么,您和朝臣想的是稳妥,而所谓的稳妥往往又总会流於裱糊,而官家的理想是恢復太祖遗志,收復燕云重振华夏,自然需要更激烈的改革。” “更何况事以密成,將门那么深的底蕴,跟你们这些大臣商量了,很可能他们也就知道了,客观来说產业换股份,杯酒还兵权,我倒不觉得那些將门会不同意,可是价钱呢? 如果他们联手抬价,要跟官家换更多的股份呢?要是只愿意出售部分產业呢?归根结底,是不是还要坑朝廷更多的钱?亏您老现在还是三司使呢,这么没有经济意识。” 王小仙见状微微有些讶异,也是没想到,他们翁婿二人居然是这样相处的。 “变法么,自然要在摸索中前进,官家曾说过的变法三原则,就很有道理:可討论,可试错,可调整,只要任何时候都不违背这三个基本原则,变法就一定会是良政,按您说的那样,这世上又怎么可能会有完美的,在实施之前就真的妥当,万无一失的政策呢?可试错,可调整么。” 唐介:“那还有个可討论呢?” “谁拦著您討论了呀?只是討论也不能影响新法的推行,当今的大宋,不变法是一定不行的,是要亡国的,至於您说的那些城外禁军,其实官家和介甫,还有將门,政事堂,乃至於军户代表,不也已经正在討论,在逐步尝试安置了么?” 王小仙:“已经在尝试安置了么?” “介白兄,居然不知道么?”这回却是轮到谢景温异了。 “我不知道啊。” 谢景温: :·........... 唐介:“我也不知道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景温闻言咽了一口口水,一时也是情不自禁的觉得有点尷尬。 唐介不知道这事儿很正常,毕竟他这几天也没上朝,而且他现在也已经不是参知政事了,政事堂有什么事情討论的话,除非是跟他有关,否则也不会叫他。 但是王小仙不知道,那就有点让人想入非非了。 “我,我,我是昨天我妹妹来送我,我妹妹跟我说的。” “你妹?” 唐介:“他妹夫是王介甫的弟弟王安国。” “哦~” 王小仙恍然。 看来是有关於安置城外兵卒的討论,王安石是参与,甚至很有可能是主导了的,而且回家后和弟弟说了,那就说明这可能本来也不是什么机密,再之后王安国和自家夫人说了,这夫人又跟谢景温说了。 以至於这件事连谢景温都知道了,自己却不知道,这好像说明了一件事:王小仙这个变法的始作俑者好像是被排挤出变法的核心决策层之外了? 也难怪,谢景温会突然感到尷尬了。 “你居然和王安石还是亲戚么?这么巧,这世界好小啊。” 王小仙的关注点却不在事情本身上,而是真的有些异他和王安石的关係,毕竟在他看来,王小蝶大概率还是要嫁给王雾的,那这么说起来,这不都是亲戚了么? 至於说王安石和赵项好像是不准备带他玩,老实说,他刚刚虽然异了一下,但也並不如何意外就是了。 赵项让他去河北,固然是因为河北那边需要一个他这样的人,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要支开他的意思。 他走了,朝廷会更好按部就班的变法。 赵是不会一直被他pua的,那是帝王,二十岁的帝王也是帝王,基本的制衡术总是必须的,异论相搅么,原本歷史上赵颈对王安石也是既用文防,这都是两宋皇帝的基本技能了。 更何况王小仙確实是很年轻么,甚至实在是太年轻了,这就导致他本身行政经验也不足,或许会有些鬼点子,可以起到不错的效果,但是安置京外禁军的事情很明显会更偏向於执行层面,这方面王小仙就远不如王安石了。 他做事本来就激烈,同样是变法派,他这个掀屋顶的,暂时来看使命已经结束了,后面的交给王安石这个拆窗户的来做,其实也很正常。 如果没猜错的话,政事堂和翰林院,恐怕都会竭力反对让王小仙参与其中,会十分默契的共同排斥他王小仙,包括元絳,再加上他本来就要出差,赵心里可能也確实是有些小心思,因此顺水推舟不再叫他,这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王小仙从来也没觉得自己真的就是和赵君臣相知,赵必须得重用他,信赖他,事事都要他参详什么的,他又不跟赵搞基。 唐介也点头道:“不知道也好,这对介百来说不是什么坏事,未秀於林风必摧之,介百还年轻,正是应该学习歷练的时候,政事堂那种地方,不是他现在该踏进去的。” “至於王介甫,哎~,终究是差了范文正公多矣,我知道此人素来自视甚高,要行变法之事,只怕其胸襟气度不够,反生祸事了。” 说著,唐介又看向王小仙道:“介白,若是你以后有机会进政事堂做宰执,乃至於以后还有机会主持变法,千万要记住这度量二字,正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是必须可以撑船的。” “越是要做大事,就越是要能容,能忍,要想尽一切办法团结可以团结之人,面对异见之人,更要能忍,要做到唾面自乾,如此,才能做宰相之事,在我看来,他王介甫,至少这度量二字上,终究还是差了一些的。” “至於你,哎~,你毕竟还年轻,只是有一句话,老夫想要教你。” “唐公请说。” “我知道你心里不值仁宗皇帝一朝的君子风气,认为我大宋现在对士大夫是不是过於宽仁了,以至於朝廷腐败,甚至是放纵了腐败,可是介白,仁宗皇帝之前,大宋就不腐败么?若是我大宋对官员不放纵,不宽仁,官员难道就不会盘剥百姓了么?” “歷朝歷代,都有党爭,官员结党,尤其是依著各自的地域,家乡,师承去结党,几乎是任何时候都有的事情,但是老夫敢说,我朝几乎没有。这,也未尝不是仁宗皇帝之功也。” “你希望官家对官员收束,希望变法时可以採取雷霆手段,甚至是希望官家可以霸道一点,这都是对的,可是,一旦强硬太过,朝中党爭再起,又当如何?” 王小仙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在劝我去河北的时候手段文和一些,更不要大开杀戒么?老实说我没想到,这会从您的嘴里说出来啊。” 唐介:“怎么?你还真打算在河北杀人?” 王小仙皱眉道:“唐公,河北现在的形势,若是不杀人的话,恐怕是很难有什么有效手段吧。 3 唐介:“幸好,你只是我参军,你得听我的,你啊,还是太极端了,你比王安石还要极端。” 王小仙:”............ 第134章 絮絮叨叨的唐介,突然冒出来的贼军 第134章 絮絮叨叨的唐介,突然冒出来的贼军 一路从东京到了受灾最严重的瀛洲地区,前后只走了八天。 虽说是坐著马车,但也称得上是晓行夜宿,一刻不停了,以至於车马劳顿几乎是刚到了瀛洲的地界,唐介就发烧了,额头上滚烫的宛如著火了一样。 “唐公,今天您还是先进瀛洲城,在驛馆好好休息一番吧,那堤坝之上,由我来代您巡视,再跟您说明情况吧,这灾情已经都耽误这么长时间了,看起来似是也不急。” 灾情本身的状况確实不算十万火急,因为本来就有经略使么,至少这一路行来,並没有看到什么白骨露於野之类的,总能在文艺作品中看到的所谓灾年景象。 几乎就没看到过什么饿孵,流民也很少,偶尔看见几堆扎堆成群的,也都是听说东京有工打,要组队去东京求活路的,队伍里至少也都有粮食。 毕竟现在时间上已经是秋季,只是单纯的地震,核心的灾区就算是因为土地开裂,翻土等现象导致部分农田绝收,但其实那些粮食本身也是大多接近於成熟的,努力收拢还是做得到的。 再加上腾元发这个经略使到底还是干事儿的,无可否认的是河北这一次的灾民极多,受灾面积极大,但真的饿死人,易子而食的状况目前看来却是还並没有发生。 客观来说王小仙他们借著河北地震之机搞的改革,在东京和周边创造出来的大量就业岗位,也確实是极大的缓解了这边的压力,谁又能说这不是救灾了呢? 就唐介目前的这个身体状况,王小仙也是怕他会坚持不住,反而賑灾还真不急於一时,现在快一天慢一天反倒是都没啥干係。 “不,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至少我要定下基调,我怕你妄动刀兵,將局面弄的不可收拾。 : 王小仙:“....——. 这唐介,因为发烧的缘故似乎是已经有点糊涂了,想什么就说什么,实话实说他这么说话王小仙还是有点伤心的。 这就是不信任他啊! 说来他们两个的差遣也是有趣,唐介的差遣是河北大总管,这差遣本来就很奇怪,宋朝自开国之后就没有过大总管,这是唐朝的官职,赵搞了这么个官职出来本来就是为了显示自己变法復古之心至诚。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唐介要死了,否则就算是赵项任命,也非得被封驳回来不可。 而儘管唐介做了这大总管,但是腾元发身上安抚使的差遣却並没撤掉,在两人没来河北之前,河北的救灾事宜也一直是人家腾元发乾的。 虽然王小仙是有点看不上他那套的,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人家手上河北確实至少没饿死人,两个人这时候过来確实是有点抢功劳,摘果子的意思的。 大总管本来就有总管一切的意思,权柄本就太大,因为辽军异动,加上賑灾需要,此时的河北地区已经有超过十万禁军赶赴了灾区,理论上都是他这个大总管可以调动。 王小仙的差遣是他的参军,就是他的助理的意思,权力也是可大可小,尤其是王小仙在那一日宣德门外,表现的实在是太霸气了,甚至还当著百官的面,向赵琐要了先斩后奏的便宜行事之权。 这唐介实在是害怕,自己这一病,王小仙趁机夺权,直接去军营先夺了禁军兵权,而后苦苦卡卡一顿乱杀將本地的豪右富户都给杀了,之后再去用本地豪右富户的家產去賑灾。 甚至凶性大发的话顺手把河北道的这些官员,尤其是碰到有人贪污腐败的话一口气也都给杀了抄家。 在唐介的眼里,王小仙绝对干得出来这事儿来,他不否认王小仙是拳拳报国的赤诚之人,他也很欣赏王小仙身上的品质,但还是那话,他认为王小仙太极端了。 人到河北的第一次露面,至少在这前几天,唐介认为自己必须要坚持住,定下此行的基调,给王小仙的胡作非为定下一个上限。 他愿意放权给王小仙施为,他本人就是一面旗子,但他不能让王小仙过於放手施为,总觉得他要是撒手不管的话,王小仙打著他的旗號能把天给捅个篇窿出来,影响他的晚节。 “唐公,在您眼里,在下莫不是个完全没有分寸的人么?”王小仙很生气。 唐介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啊。” 噗吡,一旁谢景温却是一个没忍住,居然还笑了出来。 “你还笑!你岳父我病得这般严重,隨时可能会死,你还笑。” 谢景温:“你一直说你快死了快死了,这不也一直没死么,我看您却是跟个小孩一样,这一路一直在跟介白兄教诲,我若是介白兄,非得烦死你这老顽固不可,你要是想多活几天,就听介白兄的话,先进瀛洲城歇息啊。” “不行,老夫死不足惜,不能放任他乱来。” “你看,老顽固,你怕什么的,这不是还有我呢么。” “更不行了,你也不靠谱。” “哼,老顽固,你要是死在河堤上,別指望我给你收尸,介白兄,你別和他一般见识。” 王小仙一时都看不出来这翁婿俩关係是好还是不好了。 其实王小仙明白唐介的意思,他这人虽然刚直,却也毕竟是仁宗朝的大臣,不为私心,宋朝的士大夫也是一直以大宋的宽仁之风为荣的,正如谢景温所说,俩人已经为此事爭辩了一路了。 唐介认为,对下边过於强势,必然会导致下边的人抱团,进而引发党爭,他这个大总管是代天子行事的,该宽仁还是必须得宽仁的,否则作为政治信號被人误解,使天下士大夫人人自危,则大宋相比於歷朝歷代所有的这个优势必然也要荡然无存。 在他眼里,王小仙作为参军和他来河北,实际上就是那宣德门外赵呵斥群臣,王小仙大骂群臣为虫的延续,他作为国之长者,前朝大臣,有必要替王小仙稳住局面,为年轻的新君在河北將事情画上一个妥善的信號,至少让天下人知道天子虽然强势,但不会乱杀人。 马车行到了河堤上,唐介在两人的扶下缓缓出来,这唐介依然是碟不休:“汉有士族,外戚,宦官之爭,唐有关陇河北之爭,歷朝歷代,必有党爭,独我大宋没有,我大宋之爭,就算是爭,也是君子之爭,与其他朝代不同,不同,不可以坏了规矩。” 王小仙:“是,是,唐公,我晓得了,您说得都对,还不行吗?我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魔,您先进城歇著,我跟您保证,我对天发誓,一定不会擅作主张,至少,我绝不杀人,行么?” 唐介:“不行,老夫信不过你。” 王小仙: !“.....—...” 【自己在天下人眼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唐介说得这个也是实话,虽说也是默默叻叻,但王小仙本身还是比较认可的。 宋代確实是没有党爭,亦或者说北宋的党爭,和其他朝代相比是呈现完全不同的色彩的。 就连王小仙这个没特意研究过歷史的普通人也知道,即便是后来闹翻天的新旧党爭,更多的其实也是政见不合,而不是真的立场不同。 政见不合是可以调节的,本心上,王安石和司马光的出发点至少都是为了国家好,为了朝廷好,而不是为了各自小团体的利益。 就说眼前这一对翁婿吧,唐介是毫无疑问的旧党,谢景温歷史上却是新党的骨干中坚。 王安石是新党领袖,他弟弟王安国却是旧党。 苏軾一开始是旧党,后来王安石都下野了,他却又成了新党了。 新党以南方人居多,北方人少了一点,但北方人也不是没有,况且苏軾苏辙张方平这些人也都是南方人。 这说明新旧之爭本质上和大家的出身,地域,这些东西都没多大关係,这在其他朝代来说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什么晋党闽党东林党的,严党阉党关陇贵族五姓七望,基本都是出身就决定了大臣们的政治立场,为了党爭,是真把国家往死里祸害的。 为什么会这样?大宋宽仁么。 这其实也是宋仁宗打的底子,也是连唐介这样的人都会为仁宗皇帝而骄傲的事情。 说百了,正是因为大宋的政治斗爭並不激烈,失败者被罢,也只是带著知府知州的头衔待遇下野,甚至依然不妨碍你回家乡建设家乡。 而如果政治斗爭过於激烈,下台的人都不得好死,那下边为了自保,自然也要抱团,一旦抱团,很容易就掀起以地域为核心的党爭。 明朝真正的大规模党爭,以至於地方与中央离心离德,其实不也是在夏言死了之后才开始的么?內阁首辅可以被公然辱杀,当官的自然人人自危,各自抱团,一旦大家都抱了团了,团体利益自然凌驾於国家利益之上。 有些人认为明之亡亡於嘉靖杀夏言,也是有道理的。 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寇,大明朝的皇帝对大臣不尊重,大家对老朱家自然也谈不上有多忠心,天下亡不亡的,也就那么回事儿,顾党派而不顾国家也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客观来说大宋虽然怂,文官虽然废物,但普遍却是对得起老赵家的,新旧党爭也真的是君子之爭,爭的是谁对朝廷对百姓更好,起码远没有像明朝党爭那么噁心。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宋仁宗的宽仁也是有好处的。 王小仙也不过唐介,只得这般陪著他上堤。 突然,远处有人朝他们这里喊了一嗓子:“尔等可是大总管唐介,和参军王小仙么?”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大总管不敬!” “弟兄们,是他们,真是他们,弟兄们杀啊!” 说著,却是居然便有漫山遍野的贼寇,朝著他们杀了过来。 “狗贼,好叫你们知道,我们是契丹人!” “直娘贼,有说这么標准河北话的契丹人么!” 却见这一伙“契丹人”,乌央乌央的,这一露头居然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看上去竟是不下数千人,要將他们这些朝廷的钦差队伍截杀在此! : 第135章 杀敌!王小仙带头衝锋 第135章 杀敌!王小仙带头衝锋 瀛洲,也即是后来的河间,辖河间、束城、乐寿县,几乎已经到了北宋疆土的最北端,一句话形容其重要性的话是:南通汴京,北达幽州,南北贯通,必经之路。 亦或者换一个说法:这儿,就是大名鼎鼎的燕云十六州之一! 因为总说燕云,燕云的,包括王小仙在內,他穿越以前一直以为燕云十六州是全都在契丹手里的,但其实並非如此,北宋是从柴荣手里继承了一个半的,一个,就是这瀛洲,半个,就是辽宋共管的莫州,不过是辽国占了多半个。 换言之这地方距离辽国边境已不足百里! 別的地方,要说有一伙儿贼寇出来杀钦差,那肯定是这么多人全都想瞎了心了,要说这是本地贪官和豪右组织的,那真是全家脖子痒,想要挑战九族消消乐了。 但如果是在这地方真出来一伙儿贼寇把他们这些钦差给砍了,到时候一推二六五,就说这真是北边来的辽人,亦或者是辽国探子什么的,谁能证明他们不是呢?你赵项又能怎么办呢? “总管,参军,速走!” 作为护卫长的林憧大喝一声,一眾的禁军也是手忙脚乱的,扶著唐介上马车,一时都有些焦急和紧张。 这林懂,本来就是军户代表,但又是军户代表中比较特殊的一个,熙寧兵变的那一天他负责的是最棘手的高家,愣是在官家亲外公的面前把高家的產业都给抢过来了,让官家都觉得刮目相看。 然而他到底又做了十年的无忧洞主,虽然军中確实是还有很多人念他的好,但是无忧洞乾的是抢劫,拐卖,逼良为等活计,其手下兄弟又被许多人厌恶,有了这么一段黑歷史,林憧未来的上限其实是不高的。 总不能让他当都指挥使吧? 都指挥使那是要留名青史的,就大宋这野史成风的风气劲儿,这人要是上了史书,那得怎么编排他干过的事儿?丟不起这个人啊。 以至於林懂的生態位在军中其实是很特殊的,他自己则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此次出使河北,大家都猜测王小仙很有可能要杀人,所有人都对这差事避恐不及,生怕脏了自己的手影响未来前途和官声名誉,唯独他林憧却是兴致勃勃,主动请缨。 於是就这般,又成了王小仙和唐介的护卫。 “官人,速速上车,末將今日豁出性命不要,也定要护您周全。” 同时一双眼晴四处寻觅,见这一眾贼寇之中似乎並无骑兵,也是放下心来。 他们这一行人都是骑著马的,不管怎么说,逃的话问题应该不大,此处距离高阳关不算远,按照此前掌握的军情来看高阳关至少也有五万左右的宋军守军,到了高阳关定然就安全了。 哪知王小仙却一把甩开了林懂的手:“走什么走?你们护著唐公速走,我不走,我要跟他们拼了。” “啊?官,官人?” “我身为天使,怎能避这些贼子的锋芒?我虽不信他们是契丹人,可若说是莫州的辽国汉人,又难道是很奇怪的事么?这么点贼寇也避,岂不是让这些混帐笑我宋人无胆?” 当即,王小仙骑上了一匹马,却是不避,反而衝著那乌决决的贼眾冲了过去,手中拔出了沉水宝剑,大喊一声:“杀啊!” “官人!” 林憧大喝一声,眶毗欲裂,当即不敢怠慢,同样打马而出,口中大喊一声:“你们谁,哪一队先送唐公下堤,其余人跟我救官人去。” 一眾的兵士见状,你看我我看你,这林憧也没说清楚谁陪著唐介下去躲避,谁又背著他上阵杀敌,当即却是也乱做一团。 他们本都是驻京的禁军,甚至无一例外都是出自於上四军,对於王小仙所做之事都是极熟悉的,一时热血上涌,却是呼呼啦啦的全都跟著这林懂冲了上去。 谢景温扶了唐介在马车之內坐好,一回头,发现身边的百名禁军护卫,竞然一个都没有留下,只剩下一个驾车的卫土,望著前边的沙场,手上还拿著个短锤,看神情似乎还有些跃跃欲试,似是好像要驾车也衝过去拼命一般。 惊得谢景温连忙道:“我岳丈水土不服已身患重疾,此遭又遇惊嚇,若是再有顛簸,万一闪失了,官家怪罪是小,万人唾骂是大,天下人谁不知我岳父清名?” 那赶车的禁军似乎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谁才是这支队伍里的正主,慌忙告罪,驾驭著马车绕了个弯,缓缓地下堤,却也真是身边再多一个人也没给唐介留了。 谢景温见状一时也是苦笑不已,心中不禁暗暗的有点明白这官家为什么不让他王小仙再去掺和那城外四大厢禁军的就业安置问题了。 再看那战场之上。 王小仙身上连甲胃都没穿,只拔出一把沉水剑,那剑本身也不是什么马战武器,本就是存心奔著作死去的,事实上也確实是他第一个冲了出来的。 就是脑子热了,也没想那么多,反正他也不怕死。 然而他到底是骑术不行,准確的说是压根就不会骑马,那马稍微快一点,都怕把这背后的主人给顛下去。 王小仙也確实是咯瞪,咯瞪的觉得被顛得蛋有一种要碎了的感觉,而就是这一慢,便见林憧已经超过了他,抢在了他的身前。 再之后在王小仙一脸憎逼之际,百余名禁军护卫便都跑到了王小仙的前面。 “杀!!誓死保护官人。” 林懂一马当先手中马朔乱刺,一招之间便將那一伙儿贼人中的领头刺死,不过数合,竟是已杀如贼眾,另一只手也同样抽出了刀来,一刀一枪,宛如开了无双一般,王小仙离得远远的却看了个真清。 【只怕那些所谓的西军大將,单论个人武艺,也不过如此了吧?】 然后,那百十来个禁军將士就把这几千名的盗匪给冲了,乌决决看上去人多势眾的所谓“契丹兵”居然被一衝而散,等王小仙溜溜达达閒庭信步一般的赶到,林憧已经带人打扫战场,主要是抓俘虏了。 他们宋军毕竟人少,俘虏也抓不了太多,很快的,就已经纷纷停了下来,重新护卫在了王小仙的身旁。 王小仙也是哭笑不得,一时间倒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悲是喜,只觉得此事实在是过於荒谬,分明就是一场闹剧么。 就这么一场闹剧一样的一群流寇,遇到之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居然都是赶紧逃跑,如果不是他突然作死的话,他们非得丟个大人不可。 “来个活口,问问他们都是哪来的,又是谁指使的?” 不一会儿,俘虏中唯一一个身上还穿著绸缎衣裳的男人被林憧亲自押解过来,跪拜在王小仙的脚下,却是不禁张口就问: “你们到底是哪支队伍的,真的是宋军么?宋军何时这般勇猛了?我们足足近三千人,也是正经的武装,你们怎么敢上的?还打了我们一个反衝锋?你们这,你们是京军还是西军啊?” 王小仙觉得好笑,不禁道:“你们这一群乌合之眾,一个衝锋都没挺住,也算是正经武装么? : 那人闻言顿时是委屈连连,鼻涕和眼泪都下来了:“谁知道你们真敢冲啊,我们也不过是收钱办事,而且收得也不是打仗的钱啊,不是京师来的禁军么,说好了嚇唬嚇唬你们,將你们嚇走也就是了,本来也没想杀人,你们毕竟都骑著马的么,哪成想你们还真敢冲我们来啊。” 眾人闻言,忍不住又是哈哈大笑,王小仙本人却是在笑过之后也不禁觉得有些晞嘘。 这帮人觉得他们只要露个面就能嚇走他们这些禁军和他这个钦差,可想而知宋军,尤其是他们这些中央禁军是个什么样的风评。 而且確实是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见宋军之烂。 摇了摇头,將这些有的没的想法甩出了脑子,道:“你们是什么人,莫不是附近的山大王么? 又是收了谁的钱来惹我,钦差都敢劫杀,当真是吃了天大的胆子,速速说来,我保你家人不被你连累。” 哪知,那人却是一梗脖子道:“你嚇我啊,我怕你么?老子是两输户,我们这些人都是两输户,你还想牵连老子家人?今日被你抓了我们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你要杀要剐,就来吧。” 王小仙一愣:“你们居然是两输户?那你告诉我,是谁给你们的钱財,雇使的你们,是宋人还是辽人?” “宋人,是谁不知道,钱是给我们屯长的。” “哪个是你们屯长?” 那人一指林憧:“第一合就被他给杀了,兄弟,你真是东京来的?不是西军?” 林憧: ............. 王小仙一时也是有些无语,如果这些人真的是两输户的话,他好像拿这些人还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甚至就眼下抓住的这些人,搞不好最后也会被饶了死罪。 所谓两输户,指的是莫州边境,界河两端生活的一些军户,是军户,而不是民户。 当年渲渊之盟,宋朝在边境附近是留了一些军户在此屯田的,辽国见状也不甘示弱,也留下了一些屯田之兵,互相对峙,这些屯田军户在战爭中並不算是战兵,多是负责粮草转运,囤积,探查情报之类的,说来都算是辅兵。 辽国那边就更是如此了,辽国打仗,汉人本来就是打下手的。 因为停战时边界本来就没有很清晰,而且宋军故意在辽界屯田不退,倚为下次进攻的桥头堡,而辽国有样学样也在宋界这边修建了桥头堡。 百年太平,这些军户在此娶妻生子,种地安家,久而久之,也就成了这特殊的两输户。 大宋这边的,是辽民,甚至严格说起来就是辽兵。 辽国那边的,是宋民,宋兵。 加上地盘本来就模糊,因此这些人久而久之便成了辽也可以管,宋也可以管,既要给辽国缴税,也要给宋国缴税。 本来叫做两属户,意思是既属於辽国也属於宋国,后来叫著叫著就叫成两输户了。 一个人打两份工,一户人交两国税,能不输么。 本来都是一些可怜人的,可谁知百年和平下来,这两输户的日子却是越过越好,越过越好,两国的税赋都变得越来越低,甚至到现在这个神宗朝,朝廷非但不收他们税了,反而还上赶著给钱,比如早在青苗法之前,两输户就是可以向官府借贷的,更绝的是借贷还没有利息。 服役不但会给钱,还会多给。 普通的大宋居民不可以隨意砍柴,尤其是官林,但两输户可以隨便砍,几乎给了他们超国民待遇。 甚至这样的超国民待遇不止是宋国在给,辽国也是在给的,本来应该是两国都可以跟他们收税的两输户,结果最后却变成了两个国家分別伺候他们的两贏户了。 倒也没什么特別的原因:统战价值而已。 这帮人你宋朝给好处的时候我就是宋朝人,宋朝不好的时候我就是辽国人,辽国那头也是一样的,而且这宋辽边界到底是不比宋夏边界,那辽国不是还跟大宋爭正统呢么,两个国家都在变著的跟他们展示自己的仁德,是上邦,在朝是贤君良相,是要向对面进行宣传的。 况且两国真开战的时候,这一块的民心谁属,对於战爭胜败確实是有著很重要的影响的,其实客观来说他们管自己叫两输户不是没有道理的,真要是打起来,大打特打的话他们这些人的日子一定会过得极难极惨。 那宋夏边境的百姓日子都过成什么样子了。 可这不是宋辽两国对峙了一百多年,確实一直没打起来,还偏偏一副隨时准备好了要打的模样么,也就让他们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了一百来年的好日子。 现在连王小仙这个钦差都敢抢了。 “既然是两属户,为什么跑瀛洲来了?” “因为莫州地震了啊!” 说著,那人著脚,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鸣鸣哭了起来。 “房子,全都震塌了,河水改道,农田翻滚,从地底下一个劲的冒黑水,连粮食都剩不下了,鸣鸣鸣,没了,全都没了,家也没了,粮也没了,人也死了,辽国不管俺们,宋国也不管俺们,俺们只能过来吃賑灾款了,本来说好了要打劫的,老大他突然就说有人出钱让咱们嚇唬你们,谁知道你们居然不怕嚇啊!” 这人也是越想越伤心,却是哭得更伤心了。 王小仙又审了几句,这人也还算是配合,知无不言,目前看来也不知道是几成真几成假,而且他也明说了,他们这些人里一定有来自辽国的探子,但是谁是,他也不知道。 总而言之,是一群既可恨又有点可怜的傢伙。 事实上这一次地震真正的震中,震得最厉害的地方是莫州才对,瀛洲这边大宋最重,是因为大宋这边距离莫州最近,而后沧州那边其次。 也正是因为核心震源在莫州,所以辽国那边现在也是遭灾状態的,所以才是两国一块救灾,不过这个时候不管是辽国还是宋国,全都默契的没有去管莫州。 这地方事实上是宋辽之间的缓衝区,这么大的灾,谁会第一时间去救缓衝区呢?北宋救灾重点自然就放在了瀛洲、沧州等地,这是河北三关的所在是事关大宋边防,甚至是国运社稷的,这就不是死几万灾民的事儿,一旦边防崩塌,大宋亡国灭种之危確实可以说是近在眼前。 莫州那边自然既顾不上了么,统战价值也是有先后的。 而客观的,坦诚的,公正的来说,这一次面对如此大灾,宋国这边做的虽然在王小仙眼里也不怎么样,认为当地的富户豪右都在趁机贱买土地,兼併人口,役使平民为奴,否则他也不会过来了。 然而相比於辽国那边,那真是要强得多的多的。 宋朝这边动静对河北好岁是有賑济的,虽然目前王小仙收集到的信息是,大概朝廷拨付的賑灾粮钱里十成差不多有足足两成,甚至三成,都到了灾民的手里。 辽国则压根就没有賑灾款啊。 北宋这边,是官员勾结豪右。 辽国那边一直以来都是汉唐旧制,什么是官员,什么是豪右?这不都是一回事儿么。 所以这些人主要都往宋这边跑,有些可能也不是两输户了,而是真正的辽国汉人,王小仙在东京创造出了就业岗位,连带著河北这边的资源分配情况也好了不少,灾民们有了退路,豪右们也终究是不敢太过分的逼迫,却是把好多辽国那边的也给勾过来了。 这些人有賑的时候当灾民领賑济,有机会的时候当流寇也抢劫,你要是围剿,他们大不了就跑回辽国再当一阵子辽人。 边境的水长城已经被地震给震塌了,况且就算是没震塌,那些雄关险隘拦得住两国士兵也拦不住他们这些土著,这儿是河北,不存在川蜀河东那种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卡。 事实上他们本来也是打算嚇唬完王小仙一行的钦差,就跑回辽国那边当辽国人,什么时候钱没了什么时候再来宋朝这边当宋人的。 “先都抓起来吧,让他们瀛洲本地的官员也慢慢审,谢兄是提刑,刑讯的事情就让他来吧,看看能不能审出来到底是谁要出钱害咱,?谢兄和唐公呢?” 第136章 唐介快要死了 第136章 唐介快要死了 好一会儿,王小仙才在堤坝下边找到了唐介的马车。 听得上面喊杀声渐消,谢景温也知道这应该是打完了,便一直在下边等著,见王小仙他们乘马下来,也是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 “打贏了?” “嗯,贏了,都是从莫州来的两输户,一群乌合之眾罢了,回头你审一审,看能不能审处有用的来,审不出来的话挑一批咱们进瀛洲之后正好都杀了,明正典刑。” “啊这,杀?直接杀么?” “不然呢?劫杀钦差,不用审也可以杀吧,我又没说要挑几个豪右杀了挖心下酒,杀些匪盗,你在这儿异什么呢?难道还要刑部审批,官家勾决么?那我这先斩后奏之权不是完全白要了么?” “阿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一时——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说著,这谢景温面色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那完全是羞愧的神色。 刚才遇到事儿的时候,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走,就只有王小仙居然是逆流而上。 而自己当时分明是已经混乱得六神无主了,明明一个衝锋就胜利的事,他这表现和王小仙比起来实在是差得有些远。 明明他也是个文官啊,怎么感觉他比武將还猛呢? 不自觉的,谢景温也想起了王小仙在宣德门外大骂群臣都是怂包懦夫的场景。 他也不是什么大官,还是推崇变法的新党,本身对王小仙没那么大的恶意,甚至还有点好感,然而当时王小仙在宣德门外骂人的时候,他也还是打心眼里觉得:这鸟廝也太跋扈,太囂张了。 可现在他脑子里却都是刚才王小仙逆著人流衝锋,拔剑在手的样子。 虽然,这货因为骑术不佳,一个人也没捞著杀,拔剑出来纯是摆了个poss。 【其实我也不是怕么,我是为了保护和照顾岳父】 【岳父当然也不怕么,岳父一辈子什么时候怕过?只是他老人家现在毕竟是年纪大了,而且久病缠身,总不可能真让他也骑马打仗,上阵杀敌吧】 【嗯,就是这样】 “对了,唐公呢?唐公怎么样了?” “岳丈正在车上” 谢景温连忙掀开马车的帘子,却见老头不知何时已经躺在马车的地上了,迷迷糊糊,正在说著胡话。 “泰山!” “唐公!!” 这老头本来身体就不好,一路长途跋涉到了地方之后正发烧,突然遇上了这般大事又受了惊嚇,马车下来之后好一顿顛簸,却是连谢景温也不知道老头是什么时候这样的。 “有没有水?快,给老爷子喝点水。” “王介白—” 老爷子迷迷糊糊的口中居然在呢喃著王小仙的名字。 “唐公,我在。” “莫在—·河北—杀太多人— ............ “你要牢记,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则新,黄河九曲方入海,一味逞强非正道,朝堂上的事从来都是曲求易,直取难,你要做朝中大臣,就不能和朝中的大臣撕破脸,咱们大宋朝爭,从来都是斗而不破,你不懂斗而不破,將来如何去做大臣?” “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小会出谋划策,大会统一意识,你和官家为什么不事先去开小会?既然不开小会,又为何要在大会上成立三直?” “我若是官家,我后续要变法也不用你,你不能与同僚和睦相处,如何能让你进政事堂?门下议事,每日都是何等重要,日理万机,又哪有时间给你吵架? 你若当真要在政事堂吵架,难道要官家给你做和事老劝架么?你若是动不动就和人吵上一回,这政事堂到底是办事的地方还是吵架的地方?” 说著,唐介没了动静。 “唐公,先別说了,喝口水吧。” 王小仙现在也不知道这唐介是什么情况,到底是昏著的还是醒著的,甚至都不確定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年轻人出风头不能出得太多,木秀於林风必摧之,宣德门前的场合你不应该说话的,不应该的,这般除了得罪人之外全无任何益处,官家也会不喜,这般的大事之下只能有官家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 “你还年轻,做事不要急”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则新— “潜龙勿用,潜龙勿用———” 越说到后面,唐介的声音就越是低,到最后更是乾脆完全昏迷了过去,王小仙伸手去摸,只觉得唐介的体温极高,怕是得有近四十度了,分明是在说胡话。 “有没有医生啊,啊?医生?” “我,我是医者,我来。” 幸好,唐介这样的大臣,又本来就有病,隨行確实是带著医生的,只是跟禁军在一块,他都不知道。 禁军么,本来就人人都有副业,有个会医术的也很正常。 这个隨行医的活儿东京城內但凡是稍微有点名气的医生都不可能跟来,毕竟隨时可能治死在自已手里,干係太大,反而是因此而耽误病情,也是不得已,才找了禁军中的医生。 医术怎么样不知道,纯纯是真胆大。 王小仙侧立一旁,眼看著这郎中用短刀將唐介的后背衣裳划开,一股扑鼻恶臭扑面而来,也不躲闪,一时也是长嘆一声,有些晞嘘。 基本可以確定,刚刚唐介就是迷糊了,並不是在清醒状態下跟自己说这些话的。 毕竟唐介本就也没有这般討好王小仙的必要,这是个一辈子的直諫之臣啊。 而唐介刚才絮絮叻叻囉囉嗦的说了一大堆,其实就是在说他王小仙太直了,所谓的古人智慧,用现代人理解的警示名言来理解的话: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但办事的时候曲线最快。 政治上做事绕个弯迁回著做往往会做得更顺利。 大佬的政治斗爭必须是面上笑嘻嘻背后捅刀子,用手下棋子儿斗一斗就行了,一个擼胳膊挽袖子的人他一定不是大佬,王小仙要是学不会这个一辈子也別想进政事堂一辈子也別想当大臣。 所谓的潜龙勿用,说白了就像那西游记里的太上老君和如来佛祖似的,太上老君看猴子有气也不支持西天取经,他也得派个青牛精带著个金刚鐲子下去,被人捅破了也得愣是厚著脸皮说自己不知道那牛是自个儿跑的,童子也是自己跑的,葫芦水瓶裤腰带都没了也得是丟的,不知道。 如来面对老君一次又一次的捣乱明明烦的不行,他自己那么大的能耐,也得派十八罗汉带金山下去,俩大佬什么时候也不能撕破了脸面。 齐天大圣再大的本事你也就是一只野猴子上不得台面,什么时候会使分身法变六耳獼猴,打唐僧都知道不撕破脸了,人家佛祖才能答应让你“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 都不是什么深奥的道理,所谓的政治就那么一点门道,事实上王小仙宦海沉浮的时间虽然短但这些道理也不是不懂,只是他不愿意做罢了。 这些话其实若是换了旁人对王小仙说,那是一点都不新奇的,可这是唐介啊。 这是刚直了一辈子的唐介啊。 这是两宋三百年来最头铁,最刚直,一辈子无人不敢,无事不敢弹劾,无帐不敢查,而且现在快要死了,谁的面子也不卖了的唐介啊。 这样的一位长者,在发烧迷糊之际嘴里絮絮叻叻说的全是劝说自己要曲,要和,要软的智慧道理,好像是临终遗言似的的这些话都不是说给同样在自己身边的亲女婿说的而都是说给王小仙这个纯外人听的。 而事实上他俩其实真不怎么熟,是远不能跟王安石元絳这些人去比的。 这让他怎么能不感动呢? 却见唐介的背上全是红肿僵硬的大脓疮呈蜂窝状,也就是所谓的背痛了。 现代医学理解的话,这玩意就是尿病患者因为免疫力低下导致的背部毛囊发炎,严重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感染髮烧,挺不过去就容易死。 其实如果能有点几颗阿司匹林吃下去的话人也就没事儿了,可这不是北宋么,这不是没有阿司匹林么。 这医者见状,命人连忙停下,就地烧火煮水,又从包袱中取了七八个小竹筒在水里煮了,又取出一个大针,轻轻用火烧了,在唐介的背后大疮上將其扎破,挑开让浓水流出。 待那锅中水沸,那医者也不怕烫,拿著还滚烫的竹筒直接就扣在了唐介的疮口上,而后很认真很认真的等了半天。 王小仙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这是在干啥:这不就是在拔罐么! 原来北宋时期的拔罐,是通过燉煮竹筒,扣在背上后通过竹筒的冷却来实现压力差的。 这能有多大的劲儿呢? “我来吧。” 说著,却是王小仙在所有人一脸懵逼的目光中接过了竹罐。 “介白兄你,你,你莫不是还会医术?” “不会,但我这个效果应该比他的好。” 那大锅底下煮水的也是在用木柴,王小仙直接拿起了一根操作起来,烤一烤里面的空气就给唐介扣上了。 那医者和谢景温见王小仙十分利索的很快就將这七八个竹筒全部扣住了唐介的背疮,而且吸力极强,根本掉不下来,纷纷惊讶得目瞪口呆。 “介白兄你真会医术啊!” 王小仙也没再解释,而是问那医者道:“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 那人连连点头:“把脓血吸出来,至少暂时,应该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不过唐公毕竟年纪大了,这看他这烧能不能退吧,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休息,切不可再让他操劳了,我再开一副方子,当然,也可以进了瀛洲城,让瀛洲的郎中也看看。” “你打算开什么药?”王小仙突然问道。 “唐公的疮毒是阴虚之故(尿病),合该补气托毒,当內服以人参、黄芪补充气血,外服,当以鹿茸磨粉,和米醋调稠,敷於患处。” 谢景温:“御医给岳丈看的时候,用的也是这药方,介白兄可是有其他意见?” 说白了背痛在古代是常见病,这治法是直接收在千金方里的,只要不是太庸的庸医基本都会以这几样药材做主料,至多是因人而异,在辅料和配比上做些微调。 王小仙哪懂中医啊,只知道他这病现在最需要的是消炎,可这北宋哪有消炎药呢?鹿茸粉泡醋,消炎的么?他也不知道啊。 这玩意能好使吗摇了摇头,却是苦笑道:“人参和黄芪应该好弄,就是这瀛洲大灾之地,鹿茸—能有么?” 他记得鹿茸这玩意,在现代都是要冷藏保存的,否则就得烘乾保存或者直接泡酒,东京那地方能找到鹿茸他信,鲜鹿茸也不难,唐介要用,赵现去鹿苑砍也得给他送,可瀛洲,现在又遭大地震,要说这地方能找到鹿茸这地方的鹿茸能有真的么? 那医者道:“如果实在没有鹿茸,可以用羊茸先应付,民间百姓,大多如此,不过效用不及鹿茸十一。” 谢景温:“先用羊的应付著,我立刻派人急去大名府看看能不能买得到,若是大名府都没有,就回东京买,也只好如此了。” 王小仙闻言,却是眺望著远方,一副若有所思状“介白兄以为呢?可有更好的良策?” “啊—我先这样吧,走,先进了瀛洲城再说,万一瀛洲城內就有现成的鹿茸呢?” 第137章 王小仙遇到过的最难缠的对手 第137章 王小仙遇到过的最难缠的对手 古代的房子確实是太不结实了,整个瀛洲城,绝大多数的建筑都是破损,或是倒塌的,虽然地震已经有小半年了,但是余震一直不断,一直到大概两三个月前才终於確定不震了,开始打扫和修,整体上,一副十分悽惨的模样。 府衙,或者说是临时府衙,一个连天板都没有的小棚子里,瀛洲知府兼高阳关路安抚使的李肃之带领著府衙的一眾官员,以及本地的富户代表,全都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和王小仙开会而王小仙坐在了主位上,却是除李肃之之外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地喘气。 只因就在距离他们这里不远处的地方,一个接一个的人头飞起,林懂带著人砍脑袋砍得正开心,血液喷得到处都是,让空气中瀰漫著一股腥臭味道,直將眾人都嚇得有些面色惨白。 本来,当地的官员是给他们准备了接风宴的,也被王小仙以大灾之年不宜吃喝为由给推拒了,唐介病得很重,正在后屋趴著休息,王小仙自是越组代皰,也展现出了他不近人情的一面。 “边重地,至少三千辽贼流窜过来截杀钦差,审问之后还跟我说,是收了本地豪右的钱的,谁啊,在不在诸位之中呢?这是怎么个意思呢?要造反么?” 眾人连连摇头,慌忙否认,尤其是那些个富户豪右,更是一个个的全都心惊胆寒不已,生怕这帽子就给扣过来藉机抄没大家的家產賑灾。 王小仙这人好像不是干不出来啊。 王小仙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李肃之身上,此人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的年纪,许是最近这段时间確实操劳,神情也有些憔悴,他是状元宰相李迪的子弟,此时却是身穿甲胃不脱,下巴上的络腮鬍子根根分明,豹头环眼,皮肤黑,王小仙乍一看都嚇了一跳,以为这是张飞呢。 看上去几乎完全看不出此人是个文官了。 见王小仙一上来就摆出了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態,李肃之对王小仙道:“使君,此事绝非是咱们瀛洲本地富户所为,地震以来,咱们本地富户损失极重,也並无囤积居奇,恶意害民之事,反而大灾面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颇有功勋。眼下內忧外患,辽贼虎视,还请使君暂且先將此事放下,正事要紧。” 王小仙:“你的意思是,我和唐公作为钦差被人袭击不是正事?这算是什么,河北本地人给咱们开的一个小玩笑么?” 李肃之:“自然不是玩笑的,只是听您所述,这伙贼寇的自的应该是为了嚇唤您,而不真的是杀官造反,这些两输户都是首鼠两端的,此地边陆,他们说是宋人所雇,未必真是宋人所雇。” “就算这背后真是河北哪家豪强,下官看来这似乎也不过是为了给您一个下马威,知道您和唐公都是素来强硬,又有先斩后奏之权,想要杀一杀您和唐公的威风锐气罢了,就算要查,下官却是以为,不是当务之急。” 王小仙:“那李知府以为,什么事才是当务之急呢?” 李肃之:“多了去了,要说內忧,河间县下边的村子,已经又有弥勒教活动的轨跡了,使君可知弥勒教么? 庆历八年时,其首领王则攻占贝州府,贝州三万禁军尽隨其反,恐怕,这些当年的余孽现在已趁此机会流窜到咱们瀛洲来了,万一他们要起事怎么办呢? 束城盐梟王显,公然拥兵自重,聚啸山林,已有万人之数,不知在使君眼中,这两件事,有没有您作为钦差被人袭击更紧急呢? 莫州盐价暴涨,沧州、瀛洲虎头船接连被劫掠,賑灾物资丟失大半,这又是否比您被流民嚇唬了一番,更加紧急呢?” “至於说外患,辽骑至少方骑已经调度,虽说目前还只是为了镇压辽境之內的汉人起义,可谁知他们会不会趁机寇边呢? 另外在莫州的长丰镇,一夜间两国界碑不翼而飞,后来被发现时已经向北移了近百里,辽使遣责咱们侵耕辽土,请问使君此事算不算是十万火急呢?” “最近几个月,边境连绵三十里不息,辽人夜间举火,辅以战鼓號角,总是在关前鼓譟不休,虽证明次次都是在虚张声势,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真的了呢?使君以为这些事,是不是比您被流民袭击更加紧急呢?” 王小仙想了想,问:“滕安抚使呢?” “大名府兵变,腾使君亲自去处理兵变之事去了,王使君以为此事又算不算急切呢?还是要將腾使君急召回来听您的训斥么? 说到底,咱们瀛洲这个位置太敏感了,军事和民事是混在一块,难分彼此的,千头万绪,哪一件事不急,哪一件事不繁呢?” 这李肃之,本就是名门之后,亲爹是做过宰相的,他自己虽是文官却有军功傍身,是狄青的旧部嫡系,老资歷了,来瀛洲之前人家是庆州知府,正经的西夏前线,称一声西军帅臣不算错。 若是唐介没有病倒坐在上首,那他自然要恭敬谦卑,可王小仙算什么东西呢? 幸进之臣罢了,凭什么坐我上首跟我指指点点,耀武扬威? 还当街砍头,砍头你嚇唬谁呢?在老子面前有你个小辈装铁血的份么? 这一招將瀛洲官面上的其他人都给嚇得不轻,他王小仙面对三千流民居然还能反杀,这事儿也確实是镇得住其他人,但却是镇不住他李肃之的。 【老子在西军杀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你算是什么东西啊!】 这就是李肃之现在最真实的想法。 他瞅著王小仙坐他上首就已经很不爽了。 此时他这般侃侃而谈,確实是可谓有条不紊,真就是一点都不给王小仙面子,却也能通过摆事实,讲道理得他无话可说。 直得王小仙都笑了。 “不愧是文武双全李公仪(李肃之字),佩服,佩服,你说的不错,你刚刚说的这些確实都是当下最紧急的事务,那你说,当下最紧急的事情又是什么,您是前辈,是老资歷了,我知道你也不服我,要不你说,你来指挥我,你建议我现在最要紧的是做什么呢?” 李肃之也不客气:“若是你们么,眼下的当务之急,在於安定人心,托你王使君的福,如今咱们瀛洲,乃至整个河北,全都是流言四起,更有一些来自於江南,不三不四的贱贾在河北之地,说是奉你王使君之命来蛊惑百姓卖地,弃地,还鼓励无地流民去东京。” “使君可知,地震之后,我瀛洲又遇暴雨,当时整个瀛洲,不,不止是瀛洲,还有沧州、深州、乃至真州都有流言说要发大洪水,民眾尽逃,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能闢谣,才能稳定人心?结果呢? 你为了变法,突然宣称什么十万辽骑要南下,还引诱我河北百姓都去东京做工,你是真不怕我们这些边府的官吏做事难啊!使君可知,传谣容易闢谣难的道理?” “自从七月地震以来,如今近五个月了,我瀛洲人口流失已近一半以上,使君若是真想为瀛洲百姓做点事,不如出面好生跟他们解释解释,莫要让他们弃地而流,背井离乡了,他们已经很可怜了,使君!” 见状,一眾的其余官吏和本地富户无不纷纷低下了头,有些相熟的还在偷偷摸摸的挤眉弄眼,都是一副不敢抬头的模样,只觉得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实在是太重。 却又偏偏都在等著看好戏,只是都不敢表现出来。 很明显,唐介病重,王小仙根本完全压制不住李肃之,人家根本就不给你这个钦差面子,基本是在指著鼻子骂你是来添乱的来的。 甚至已经有人在怀疑,那莫州流寇给钦差下马威的幕后主使,不会就是这李府君吧。 【吵吧吵吧,咬起来才好呢。】 本地的官员纷纷这么想道。 其实李肃之对他们来说也是外地户,他这个知府是前脚刚从西军调过来的,他当这瀛洲知府不到半年就赶上地震这档子事儿了,其实也是个空降领导,其根基也不在河北这边。 其实河北这边很多人也不服他的,要知道早在唐朝时候河北藩镇就自成一系了,河北禁军本身也是有一定独立性的,这地方在文化上就有点不认中央。 结果现在河北系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也没有了,比京城禁军一系还惨呢,上面的位置统统让出来给西军的人坐,他们正不服呢。 在他们眼里,王小仙代表中央,也代表东京禁军,李肃之代表西军,反正谁都代表不了河北,狗咬狗一嘴毛,同归於尽才好呢。 见状,王小仙还没说什么,谢景温却是实在忍不了了,不禁对其怒目而视,呵斥道: “李知府的意思是,我们身为朝廷天使,在你的地盘上被流民打劫,我们还不能追究了么?这不是你这个知府的错,还是我们自己的错了么?介白兄在东京安置河北流民,还安置出错来了么?” “我听闻太宗年间曾在瀛洲淀区数百里方圆光种稻田,以为胜景色,如今这些稻田又何在呢? 介白兄让江南商贾来河北买地,怎么,是强买强卖了么? 您的意思是不是他们不能將被水淹过的土地卖给江南来的豪绅,不能卖给江寧纺织公司,只能卖给你们瀛洲本地的豪右呢?” “江南来人,不出比你们河北本地號邮编高出两倍以上的价格,能买得著你们河北的地么?为什么介白兄从江南找来的豪绅,又可以出你们河北本地豪右两倍以上的价钱呢?” 李肃之警了谢景温一眼:“你这小人,何时起復的?朝廷为何派你下来?如今河北之地因地震的缘故水患极其严重,谢提刑,莫非是事到如今,你还有脸面来解决我河北的水患问题么? 哎~,今年这朝廷也不知是怎么了,用人竞如此儿戏,我当上疏朝廷,让朝廷换一个提刑来才是了,让你过来,这不是添乱么。” 这货连王小仙都看不起,谢景温在他眼里又算个屁,直接揭了他的底。 谢景温其实本不应该是提刑的,他早年间曾和王安石並称为天下四贤的,现如今王安石都快拜相了,他则还只是任了个提刑。 只因他曾经一力主张在宣州修建了一条百丈圩,一种类似於围湖造田,向湖泊要田的水利工程,用以安置流民,这曾经一度是他的功绩。 谁曾想志平元年的时候宣州突然发大洪水了,而围湖造田么,本来就是在跟水抢田,直接就导致整个宣州因此遭灾,多淹了无数灾民,这个原本应该是他功绩的东西一下子就变成他的罪过了,被人弹劾后几乎被一擼到底。 目前河北的情况和当年宣州的很像,至少在水灾方面很像,这谢景温是来將功补过,要证明自已来了,颇有点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的意思。 此时被李肃之这么一慰,分明是质疑他不懂水利,是个糊涂虫,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留情的剥夺了他在水利方面的话语权了,如果他谢景温不能反击,真在水利上一言不发,以后他这人在官场上都算是废了。 李肃之,这是一丁点的面子,一丁点的余地都没给他们留的。 “你— 谢景温大怒,却也直接被李肃之说了个面红耳赤,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乓得一拍桌子,伸出手指对著他乱指。 李肃之冷笑:“怎么,要动手?来啊,来,我让你一只手,谁输咱谁是孙子。” “我——”谢景温被激得上头,却是被王小仙给拉住:“师直兄,不必如此,坐,莫要动气,说事就说事,我来。” 心想这俩人一会儿別再真打起来,那就太不好收场了。 关键是大概率这谢景温也打不过这李肃之,这李肃之是正儿八经的文官武差,也算是仁宗朝之后的大宋特色了,也即是重要的高级將领大多被文官所把持,基本是可以將其当做武將看待的。 真动起手来他们俩钦差绑一块可能也打不过他一个,那不丟死人了啊。 这李肃之的想法他大概也都清楚,其一是他確实资歷够老,瞧不起他们小辈,二来这李肃之在瀛洲是军政一把抓的,除了是瀛洲知府外还是高阳路经略使,文武大权尽在手,正儿八经的封疆大更。 也都是仁宗皇帝造的孽,国家的守边军权全都跑他们这些文官手里来了,这就导致人家本来就说一不二,自然也就排斥和反感上边下来对其指手画脚的钦差。 再说王小仙在东京搞的军事改革,与这李肃之本来就是根本对立的,他是文官转武將,王小仙让赵杯酒还兵权,將来这些位置早晚都要回到將门手里去,比如高滔滔的祖父高继勛就是做过他这个位置的,这就又涉及到文武之爭了,对於李肃之这种人来说,王小仙这种,居然还妄想让武人来担任武將,居然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的傢伙,在他心里恐怕已经是祸国殃民大贼了。 闹唄,看闹大了谁吃亏,谁丟人,他还就不信了,朝廷还能为了他王小仙把自己这个封疆大吏给擼了? 先斩后奏?来来来,你斩我一个试试。 並不夸张的说,这个李肃之,是目前为止王小仙所遇到过的所有对手中最难缠的,也怪不得腾元发这个经略使不再留下这么个玩意。 既有宰相之子,作为文人士大夫的身份和人脉,又有西军出身,武夫习性的武人痞气,还是狄青旧部带著邦邦硬的战功,讲道理的时候可以口若悬河引经据典,耍无赖的时候可以擼骼膊挽袖子隨时切换一副兵痞的模样,又卡著瀛洲这么个战略要地前线,手上有河北前线三分之一的军队,大概三四万的样子。 软的,硬的,合程序的不合程序的,人家什么都不怕。 说真的,王小仙也真有点怀疑,之前那些两输户来截杀他们的事儿到底会不会是他让人指使了乾的了。 王小仙將谢景温拉著坐下,他自己也不恼,反而还能笑得出来。 突然打了一个响指,却见一个眾人都不认识的人笑呵呵地拿著厚厚一文件过来,站在了王小仙的身旁。 “坐吧老宋。” “矣,好嘞。” “诸位,给你们介绍一下,你们应该都不认识吧,这位是来自江寧纺织公司的二掌柜宋玉,比我来的早些,在瀛洲,沧州这一带已经待了一个多月了,老宋,介绍介绍,河北这灾情,到底是什么情况呀,这位李知府,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第138章 王小仙:「老子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罢你」 第138章 王小仙:“老子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罢你” 宋玉一出来,不管是河北本地的还是谢景温等和他从东京来的,一时都有些懵,一听说这么个人物居然来河北已经一个多月了,更是都心惊不已。 一丁点的风声都没有啊! 来河北都一个月了,那他从江寧出发,岂不是至少也得有两三个月了? 岂不是地震刚一结束不久,他就跑河北来了么? 事实上也確实是如此,就见那宋玉道:“诸位,在下宋玉,七月地震,数十万灾民分批逃难,八月份左右开始聚集京师,在下也是八月就已经带人从江寧出发了。” “我在东京也待了一个多月,稍微筹备了一下江寧纺织公司要在东京开设的分厂,初一敲定,在下便带著人来河北了,您诸位最近这段时间所看到的所有的南方商人,大多数都是跟著我一块来的。” “有些是江南的,有些是两浙的,还有些是两淮的,有些是公司的股东,有些也不是,诸位,咱们河北人欺生,欺得可是真挺厉害的,您说我们这些人怎么说也都是带著真金白银过来賑济灾民的,怎么就那么难了,杭州来的孙掌柜,那可是差点被人给打死啊。” 闻言,这一眾的官员豪右面色也是愈发的难看起来了,李肃之则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双手抱著膀子,看向他的目光愈发的不善起来。 “您八月就走了,那时候王使君应该还不是使君吧。” 宋玉:“您说的是,本来这事情,跟王官人关係不大,我也是没想到啊,巧了,真就是巧了。 说著,这宋玉还和他们解释道:“江寧纺织公司有钱,但是扩张的太快,已经有些缺少原料了,决定在东京开设分厂之后,这熟练的木匠,也一样是缺的厉害。” “听闻河北地震,咱们这些人就知道,真正杀人厉害的不是地震,而应该是地震之后的水,便想著带大伙儿来看看有没有机会,买下一些田来种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 李知府,您说瀛洲百姓在地震之后都在传谣言说马上就有大水要来,您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將其压了下来,还以此来指责王官人。” “小人斗胆,问您一句,这水来之语,真的是谣言么?这水在地震之后,到底是来了还是没来呢?我听说老百姓要去高处躲避,是您强行拦住了百姓不许躲避,也不许抢收粮食,甚至是对百姓行军法,敢传播谣言动摇军心者杀,这是何道理呢?” 王小仙皱眉道:“李知府,当真杀人了么?行的还是军法?敢问李知府,此事可曾上报刑部?” 李肃之脸色难看,却依然一副高傲的模样,道:“本官行的是军法,辽军在外,挑畔不断,谁知道这些散布谣言之人中,哪些会是辽国的探子?” “边地自然有边地的规矩,王使君,你是不晓军事的一介书生,哪里知道咱们军中的残酷,这里是前线,我不但是知府更是本路安抚使,若是连杀个人都需要刑部核准,官家勾决,如何治得了军呢?” 王小仙:“咱们大宋通过拒马河、滤沱河、唐河等河流串联,又通过人工挖掘,围绕著白洋淀和百济淀,修的一大圈好大的工程,唤作塘濼,连绵九百余里,又称水上长城,既可抗辽,又可灌田。 这九百里水渠中许多都是人工挖遭,这么大规模的地震,又赶上今年大雨,就连我都知道它不可能不塌,宋掌柜远在江南都知道河北必有大规模的水淹田,带著商人来买田来了,怎么,河北这边的百姓宣扬水来就是传播谣言,就要行军法杀人么? 这难道不是稍有见识,就能够看得出来的事情么?李知府为何要杀人阻谣?!若是百姓能够有所防备,或许损失就不会这么大了呢?” 李肃之闻言,嘆息了一声,面上也露出了一抹悲苦的神色,却道:“我也不想如此,可是我也只能非如此不可,只因我虽是这瀛洲知府,担负州府百姓性命,却也更是高阳路经略使,担负著高阳关的安危,守护著咱们大宋的门户啊。” “九百里塘濼,许多还是咱们人工挖掘出来的,我也知道这么大规模的地震下不可能不漏水,可也不可能全漏水吧?谁知道它会在哪处漏,哪一处不漏呢?” “若是任凭谣言四起,百姓就会抢收稻子,当时是七月,正是稻子生长最快的时候,这些稻子,都是军粮啊,况且这些人要是为了躲水逃了,万一辽人打来,我要如何徵用民夫呢?” “使君你或许是个好人,但是在你眼里,东京招募我河北的流民,是在给他们活路,可是他们在东京有了活路,我所能徵召的民夫就会变少,户籍就会被打乱,辽国不打过来也就罢了,可是这种事,能赌么?万一辽人来了呢?本经略以杀止谣,是为了整军备战,何错之有?” 王小仙闻言被气的都乐了一下,却也没急著发作,而是看向了宋玉,示意他继续。 宋玉继续道:“九百里塘濼多处漏水,且多都是人工挖凿的水渠部分,这水啊,规模倒是不大,也不急,不会直接淹死人,大部分被淹的田,水都到不了膝盖,这边都是稻田,因此也都能保得住。 但是海水倒灌,盐滷就进了田了,再加上地震那田里的土地啊,本来就是翻著的,说白了就是特別的伤土,上好的一等良田,被这样的水泡上一两个月,可能就要变成二等田,三等田了。” “换言之,这个水泡田,越是快的疏导,土壤肥力流失的就越小,反之了,被这水泡的时间越长,这水就越差,我们还想呢,这要是咱们河北当地的官吏,富户,都能组织组织,修筑堤坝,把水都给排乾净了,损失其实就不会太大,可是结果呢,基本没人去修。” 王小仙看向李肃之。 李肃之:“高阳关也有残破,我需要徵发民,修高阳关,还有漕运,官路,都需要修,九百里塘濼种破损之后有些地方已经可以行马了,我需要布置鹿角。” “哎~,百姓失田,本官身为知府,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然而国门重任在肩,本官也只好先军后民了,保军,优先於保民啊,万一辽军长驱直入,直捣东京,到时候生灵涂炭,我大宋亦有亡国之危,敦轻,敦重?” “王使君不必这般瞪我,本將此事,问心无愧,你便是告到官家面前,我也不怕,区区几十万亩良田,与我大宋国祚安危相比,也就不算什么了。” 王小仙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依旧示意宋玉继续。 宋玉:“这个水从瀛洲、沧州这边流,一直能流到大名府,整个大名府以北,都有被水泡了的地方,而且咱们瀛洲、沧州这边原本是种水稻的,可是河北和江南不同,这边的旱季长,要想种水稻,就必须要有水利调解,也就是要在旱季的时候开闸放水。” “现在塘濼已经毁了,阻辽的功能倒是还能大半保留,但是这蓄水,放水,调水的功能却是肯定没了,再加上这田一直被水泡著,也没人清,基本上就都废了。” “巧了,我们江寧纺织这边啊,主要缺的是麻,麻这东西不挑地,真用那良田好地去种麻,那反而就浪费了,因此我们这些人从南方过来,就是来买这些被水淹过的盐硷地的。” 李肃之一声冷哼:“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賑灾?你们这些南方人分明是来捡便宜的。” 宋玉也不惧怕,笑著道:“商业,本身就是慈善,甚至有的时候会比朝廷賑灾更有效率,这些,都是当年在江寧的时候王官人教给草民的。” “百姓被毁了田,水稻以后是肯定不能种了,你让他们自己改种桑麻,他们也不会,就算会,他们收上麻料之后也没有一个合適的渠道,只能被本地的富户豪右打压价格,稻子,麦子,都是能吃的,麻不能啊,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我们出钱,也可以出粮,买下了他们的地,而且价格公道,他们拿著卖地的钱粮,愿意离开的可以当做盘缠进京去谋求生路,不愿意离开的,也可以给公司做佃农种麻,河北之地盛產好木匠,也是我们需要的,会木匠活儿的可以安排工作,不会的如果年轻也可以学,这对灾民不是好事么?” “李知府,您也不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本地的富户豪右也在贱买良田,如今大宋缺麻,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说白了,改稻为麻,谁都有利益,那些个富户豪右明明有能力组织排水修渠,也不去修,都是故意淹田,而后强买兼併。” “官人,咱们从江南过来买田,都是钱货两讫,给出的价格也都是公道的很的,卖完了田,他愿意做佃农,我们就给工钱,按您的说法,厂家直购,咱们也不亏待他们,说百了咱们这些江南人来了河北就是想要压榨他们,想要役使贫民,咱也没那个条件。 “可这本地的豪右就不一样了,价格给了不到咱的一半,而且强逼著那些原本的田户,佃户不许走,非得归他们统一调遣,卖田还不行,还得卖人契,还得给他们当佃户,给出的条件啊,嘿,別提了。” “那这河北的百姓,当然愿意卖田给咱们了啊,这河北这块的豪右就强买强卖,还对咱们又是打,又是骂,还要威胁恐嚇,明明是我们买来的地,人家上下嘴唇一碰,就不能算了。” “官人请看,这些,便是咱们这些人这一个多月以来大规模购买下来的田亩和人契,我跟您保证,没有一亩是贱买的,然而我们想要组织人手去排水修渠,这些本地的豪右都不同意,还逼著咱们赔钱把由转给他们,官人,您可得给咱们做主啊。 “李知府,这里面有许多您这个知府,还有下边那些知县勾结豪右,迫害咱们这些商人,迫害江寧纺织公司,仗著手里有兵,强抢咱们太皇太后入股的產业,我说句上纲上线的话,说您这是仗著手里有兵,帮著豪强抢夺皇庄的土地啊!” 王小仙:“李知府,这上面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么,您可能不了解,宋掌柜以前是江寧府的押司出身,他既然给我看了这个,我相信人证物证一定都是俱在的,您还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李肃之:“解释?我解释什么?我確实是帮本地的豪强抢他们的土地了,怎么了?我动兵了,怎么了?本地的豪强,有守土之责,大多也都有朝廷的官身,辽军打过来了,他们能组织庄户佃户至少给我做个辅兵,这些江南人行么?” “这儿是瀛洲,咱们什么事儿,不能真的全看商业逻辑,谁给的钱多地就卖谁吧,还是刚才那个道理,他们买了地,把流民带走学木匠活儿去了,或是让人直接就去东京做工去了,本地的豪族怎么办,佃户们跑了怎么办,辽国人打过来了怎么办。” “今年是什么情况啊,我刚才不是跟您已经说过了么,內忧外患啊,內有人在造反,外有辽贼一直挑摩擦,我强行把失地农民充入本地豪强家中做个佃户,是为了军国大政,我问心无愧啊。” 王小仙闻言哈哈大笑:“好好好,李肃之啊李肃之,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有恃无恐啊,是不是不管你干了什么缺德事,只要你一口咬定是为了抗辽,天大的罪过全都推到辽国人身上,你就理直气壮了?无外乎是现在局势紧张么,便是唐公没兵,不,便是官家亲自来了,也总不好在这个时候临阵换將,更不敢得罪这些本地豪右了。” “我猜猜啊,莫州的两属户,可以来流窜到咱们瀛洲截杀我这个钦差,你身为经略使却只能听之任之,也是兵力有限,为了防备辽国了?” 李肃之:“不错!正是如此。” 王小仙:“那这本地豪右欺负人,强买强卖良田,甚至是逼人为奴,我也不能杀,甚至是不能管了?否则他们乾脆拥兵造反,勾结辽军,或是方一辽人来了他们不配合你了,也容易吃败仗了?” 李肃之:“不错,正是为了抗辽大业,我也只能,苦一苦这瀛洲百姓了啊,骂名,只能由我来担了,使君,本地豪强,也没那么坏,至少没有人饿死,没有易子而食啊。” 王小仙:“抗辽,抗辽,抗辽,李肃之,你还能有点別的藉口了么?这就是所谓的名臣么?你也配?是不是只要辽人不打进来,河北不真的易子而食,在你眼里你这个封疆大吏当的就一点毛病都没有,是不是只要高阳关不破,你还觉得你无过,有功了呢?” 李肃之:“使君以为,难道抗辽,不是我大宋最紧要的事情么?难道我这不是为了我大宋的江山社稷么?你这乳臭未乾的小辈,知道什么是相忍为国么?知道我的心又有多痛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站著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让辽人退兵啊!” 王小仙:“好!李肃之,明日,你派人送我出关,我他妈亲自去一趟幽州去见他们的南京留守萧惟信让他退兵,你他妈的,老子要是死了,瀛洲以后你说了算,老子要是还回得来,我他妈第一件事就是罢你的职!” 说罢又转头对谢景温道:“照顾好唐公,这次去幽州,我要是还能活著回来,就顺便带点鹿茸。” 谢景温都懵了,李肃之也懵了,揉了揉耳朵,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你要干嘛去?见谁?” “去幽州见萧惟信啊,怎么了?我去跟他谈谈,马勒戈壁的他明明也不敢打,成天弄个几千兵在这晃晃悠悠的干他鸟的什么玩意呢这是,耽误老子救灾。” 第139章 能不能退兵?给个痛快话 第139章 能不能退兵?给个痛快话 关外,朔风卷过空仓岭的陡峭隘口,豌蜓古道在萧瑟中隱入寒雾,丹河冰面映著铅色天光,王小仙一人身后仅跟著十余骑,便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辽国的土地。 “君锡兄,多谢你还这般相送,前边就是辽军的地盘了吧,你將我送到这里,你就回去吧,此一行还能不能有命留下,还是未知之数,深州的军务还要你呢。” 身旁,王小仙左右一雄起起地大汉闻言笑道:“深州那地方又哪有什么军务,辽军不寧,救灾之事自是也无从谈起,使君为大义甘冒奇险,末將所能做的,也只有一个陪字了,您身为文官都不怕,我身为武將难道还要先您一步退了么?必要保您安全的。” 说著,还意味深长地道:“咱这出身,舔著脸硬算,也称得上是东京將门的,官人对咱们东京將门之恩,天下人谁不知道,便是豁出去性命不要,也定要让您平安,只要我还在河北,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半根毫毛。” “使君,咱在河北为將已有十几年了,先后辗转代州、定州、深州,沂州等诸多军州,在河北这边,也算是颇有根基,虽说是官职不算太大,更谈不上封疆大吏,只要使君有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这话,暗示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在说:你下个令,我可以负责弄死李肃之。 臭西军的,跑咱河北装逼来了? 这就纯是在挑事儿了。 此人乃是深州防御使刘永年,深州也是此次地震的重灾区,不算莫州的话仅次於瀛洲,同样也是防辽前线,与瀛洲军呈椅角之势。 因为瀛洲受灾最重,也是抗辽的最前线,再加上李肃之这个封疆大吏远比那两州的普通知州重得多,因此王小仙和唐介是舍了沧州和深州这两个同样受灾的灾区直奔瀛洲来的。 却是连王小仙都没有料到,此人居然在得知王小仙人在瀛洲之后,只带十余骑,也不顾法度的就跑到瀛洲来找王小仙来了,听说了王小仙和李肃之的矛盾之后,更是当著眾人的面和李肃之吵了起来,差一点两个人就真的擼胳膊挽袖子打架了。 至於这刘永年为何这般表现,自然也是因为他的身份,正如他自己所说,他舔著点脸的话,也可以勉强算是东京將门,跟官家是沾著一点很牵强的亲戚的。 就是有点过於牵强了,其祖父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宋第一绿帽子王刘美,也就是刘娥的前夫龚美。 眾所周知,真宗相中了刘娥之后也不管人家有没有老公就跟人家好了,史书上说刘娥是被龚美卖给真宗的而不是真宗抢的,你就看民间信不信就完了。 刘娥当了皇后之后和龚美结拜为兄妹,那龚美从此改名成了刘美,刘娥摄政时期这刘美就成了外戚,是刘娥最亲近的人,这点八卦,大宋的朝野上下哪个不是津津乐道。 所以虽然法理上来说,这孙子是刘娥的侄孙,但其实俩人没有血缘关係,总不可能,他爹刘从德,是刘娥和刘美亲生的吧? 所以刘娥活看的时候,对这孙子就和对待亲孙子是一样的。 因为是外戚的缘故所以是武职,一直就在河北混了,也算是颇有功劳,辽人敢越境过来砍木头,这货一生气带著兵就跑到辽国境內一把火把辽国的林场给烧了,虽然也没什么太像样的军功,毕竟宋辽之间確实一直没打仗么,却也是极少数敢带兵主动去辽地搞事的將领了。 (他不是刘光世祖父刘永年,俩人同名,那个是西军的) 只是他这武职却偏偏是一副文官的模样,白面还不蓄鬚,平日里画的一手好画是北宋时期著名大画家,此时跟在王小仙的身边只穿了一身的轻甲,看上去却是彬彬有礼的模样。 王小仙听他挑拨离间都觉得好笑,道:“怎么,我若当真和李肃之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他下来了,他那个经略使的位置,你觉得你能上?” 这刘永年倒也不装,而是哈哈笑著道:“那要看您和官家的意思,咱们大宋的武將,到底是应该由武人来做,还是他们这些文官来? 要说是文官来,那自然跟咱没什么关係了,但若说是该由武夫来做,末將自认无论是根基,资歷,能力,还是功劳,整个河北,无人可以出末將之右。” 王小仙呵呵笑道:“此事这么大的干係,你可真敢瞎想,说得好像我要和他李肃之火併一样,他这人身为知府加经略使,文武一肩挑的封疆大吏,我虽看不惯他做事,可到底是打著抗辽的旗號的,若不是我来了,此次他一个賑灾守土有功是跑不了的,说不定將来还能做到枢密副使,枢密使这样的位置呢,我就算再如何狂妄,又哪有和这样的帅臣火併的道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愿命令你和他火併,你手中的兵力又能打得过他么?” 说到底就算是兵变,那也是要看实力的,人家这个经略使手上掌控看將近五方人的禁军,当然,鬼知道他到底吃了多少空餉,但你小小的一个防御使就敢我玩儿兵变,这是不是也太扯了一点呢? 闻言,刘永年露出了一副貌似憨直的样子道:“什么经略使防御使的,还不都是官家一封詔书说的就算的么,对下边当兵的来说,都一样,没什么区別,咱们大宋不是歷来都是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么?他还是从西军来的,又没亲兵。” “反正啊,听说这鸟人竟敢对使君不敬,气得我恨不得一个大嘴巴子抽死他算述,管他是不是经略使?” 王小仙:“呵呵,你啊,不要那么衝动么,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我是钦差,又不是山大王。”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这么说话閒聊吹牛打屁,王小仙问起了河北的一些问题,这刘永年也不愧是河北这边的老兵油子,对整个关南乃至整个河北的山川水势人文地理全都能如数家珍,对於此次灾情,更是分析的头头是道,让王小仙在心里也忍不住直呼他是个人才。 “听说是深州那边,知州竇卞和你颇有矛盾?”王小仙突然问道。 “谈不上什么矛盾,政见不合罢了,我这防御使是归真定府直管的,他也管不著我,我看不惯他賑灾的方式,故而与他有些爭吵罢了。” “此次地震,三州中其实我们深州相对来说算是最轻的,城中也不过是震塌了几栋民宅,几段城墙而已,真正的要害明明应该是水患才对,竇知府却以传谣为名义,杀了许多的灾民,不去急著修河堤,却反而命人强征百姓的役去修城墙,哎~” “我看不惯他这么怂,你说咱们深州又不像是瀛洲,说是前线,可毕竟不是也不像瀛洲那么前线不是? 些许辽人劫掠,不过也都是一些活不下去的辽国灾民沦落为寇而已,又有什么的呢? 辽国那边也是地震了啊,这又算什么辽贼呢?我带兵出去,杀几次就都给杀散了。” “哎~,只可惜咱们大宋重文轻武,我与他虽然互不统属,但是这文武之爭,明明修城墙之事按说属於武事,可我也拿他没有办法,那救田堵堤是民政,就更没有我说话的地方了,哎~,每每思之,我也是心急如焚啊。” 王小仙皱眉:“竇卡也以传播谣言为名,杀了號召大家避水的百姓么?” “確实如此,哎”,这就是以文御武啊,直白讲,地震毕竟是属於天灾,便是饿死一些人,只要不闹出大规模的民变,跟他们又有什么关係呢?更別说,现在只是毁了他们一点田罢了。” “说白了,万一辽人打过来了,不管他打过了还是没打过,他们这时候把城墙修了,到时候就是有功无过,真要是河北尽覆,责任也都是咱们这些武夫的。” “更何况他们这些个文官,做事都是不得不倚仗当地富户豪强的,如此局面,岂不正是顺了他们的意了么?” 王小仙:“就不怕官逼民反么?” 刘永年:“当然不怕了,地震之后就算是有人造反,难道朝廷能治他们的罪么?至於那些地方豪强,他们巴不得河北这边的反贼越多越好呢,甚至是巴不得辽人真打过来才好呢。” “官人您有所不知,河北的这些豪强,看著那些辽国的豪强恐怕都是极其羡慕的,听说幽州的那些豪强子弟,只要识字,就一定能够当官,平日里那些豪强对境內子民,手下佃户,更是予取予求,生杀予夺,契丹人一律不管。” “呵呵,恐怕他们都巴不得整个黄河以北,全都割给契丹算了呢,那李肃之和竇卞修城防,您说他们就真的是为了防御契丹么?要我看,他们所求的,不过是契丹打过来之后不管输贏,他们都没有责任而已。” 看得出来,这刘永年对这两个文官並无什么尊重,也不知他平时跟別人也是这样,还是只有跟王小仙的面前是这样。 “沧州的李寿朋呢?他杀人了么?我听说他把沧州的府库银钱全都给震没了。” “李知府没杀人,也没去修城防,地震之后第一时间疏散可能被水灾伤害的灾民,而后抢修粮仓,修筑河堤,同时还整编流民保甲训练,组建民兵,官人,沧州是没有防御使,说白了是没有驻於州府的禁军的,他组织民兵训练,是为了守卫粮食,和莫州流窜过来的那些两输户作战的。” “至於说钱么这我也听说了,沧州的事情咱毕竟不了解,不过据说啊,他这个钱是用来跟本地的豪右买排水,耕田的一些农具工具了,还给服役的灾民都管了饭,目前三洲之中沧州也是农田排水做的最好的,他也正在带领百姓重新开垦那些被大水淹过的土地,好像已经开始种上东西了吧,反正这沧州的地,大部分是都保住了,不像这瀛、深两州,救回来,那田也都必成了盐硷地了。” 王小仙:“这么说来,这三个知府之中,反而这李寿朋,才是真正为百姓做实事的了?” 刘永年:“修城墙和修堤坝,到底哪个是在给老百姓做实事,呵呵,那还是要看中枢的相公们怎么看不是么。” 王小仙点头,也是不禁感嘆眼见为实,没有调查就没有调研钱。 要知道王小仙出发之前,这三个知府里他第一个要擼掉的本来就是这李寿朋来著。 毕竟他说地震把府库里的银钱给震没了,这实在是有点太混蛋了,他那时候和陆佃,王小虎聊天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表示这货肯定是火龙烧仓,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大贪官呢。 当然,就算是真发钱给了民眾,也不能证明他不是火龙烧仓,谁文能说得准呢?更何况这还只是刘永年的一面之词了,全是主观臆断没有半分的客观陈述。 只是他还是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过於傲慢了,凭什么在出发来河北之前,就认定李寿朋是三个知府里最该死的了呢? 二人说话之间,突兀的一列辽骑过来將他们包围住,哗哩吧啦说了一大堆王小仙也听不懂的契丹语。 “本官大宋河北大总管参军王小仙,有没有能听得懂宋话的?” 王小仙大喝一声,而后又小声地问刘永年:“你会说契丹话么?” “官人你没带个翻译?” “我他妈忘了啊。” 好在,这里到底是辽国南院,如今这个时候契丹贵族都流行宋学热,很快便有一骑越眾而出,还主动下马朝他们特別標准的拱手,而后用比王小仙还要更地道的洛阳雅音问: “敢问可是江寧创办纺织公司,发行股票,在东京改组军械监,太庙鞭答真龙的王介白王使君么?” 这契丹人对他还挺了解。 自己的这点名声,连契丹人都知道了? “是我,我要见萧惟信。” 这一眾辽兵闻言,当即也不敢怠慢,便將王小仙保护了起来,一路真的便乘快马奔著幽州而去了。 幽州城內,萧惟信一听说王小仙作为使者来了,当即大喜过望,带著队伍甚至是出城相迎。 “王君,可是作为使者来与我大辽重签盟约,提高岁贡,解我辽国倒悬之苦的么?” 萧惟信理所应当的认为,宋国这肯定是来服软的,不然呢?不然他们来干啥来了呢? 地震么,大家都被祸害得不轻,萧惟信也是一样的焦头烂额,只是辽国根本就无力賑灾也不可能去賑灾,只能搞搞摩擦,嚇唬嚇嘘宋人的样子。 宋人都是软骨头么,这一嚇,如果宋人能同意提高岁幣,这不就相当於是大宋,帮他们大辽賑灾了么? 两国打交道都多少年了,这事儿,真是极有可能的。 大宋有钱,也不在乎钱,就怕打仗,能通过钱免於的战爭从来都不吝嗇点小钱的。 也不多,就让你们把岁市翻个倍而已。 却见王小仙在马上笑呵呵地朝他拱手,问道:“可是大辽南京留守萧惟信萧相公当面?” “不错,正是我。” 王小仙点了下头,而后四处寻觅一番,突然从一旁的刘永年马上拿过小锤子,照著自已的脑门狼狼地就砸去。 却还是身边刘永年和另一个契丹骑士手快,连忙將其拦住:“王君,你干嘛?” 王小仙:“能不能退兵,啊?能不能退,不能退我现在就死这儿,什么也不说了宋辽两国立刻开战,要打咱就打一场大的,整天磨磨唧唧骚骚扰扰的干什么玩意?” 萧惟信:“啊?不是,你,你干嘛来了啊你这是?” “让你们辽国退兵啊。” “我们大辽凭什么要退兵啊?” “不退是吧,不退那咱们就打,痛痛快快的。” 说著,王小仙將短锤抢圆了,狠狠朝自己脑门敲去。 “慢著!” 王小仙放下锤:“能不能退兵,能给个痛快话不?” 萧惟信: 6 第140章 同盟成,辽国同意退兵 第140章 同盟成,辽国同意退兵 辽国南京,萧惟信將王小仙请进府邸后命人用最高的礼仪,摆下了满满一桌子的酒菜招待王小仙。 而王小仙也真的是饿了,也馋了,打从东京出来之后因为是急行赶路总共也没吃几顿正经饭,到了瀛洲之后,瀛洲这么个大灾之年,他总不能让人给自己做一顿鲤鱼培面吃吧。 以至於这一顿饭他吃的一点都没有风度,狼吞虎咽的,宛如一个饿死鬼脱胎。 萧惟信见他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总觉得这事儿处处都透看邪性。 “王君,您作为钦差宋使,到底,来干什么来了。” “让你们退兵啊。” “我大辽兵强马壮,带甲三十万,你们经此一震,所谓的水上长城处处破损,九百里连绵,我还就不信了,难道一处缺口都找不到,不能杀入宋境么?” 王小仙四处寻了一下,而后抽出短剑来照著自己脖子就砍。 萧惟信赶紧上前阻拦:“別別別別別,干蛤呀你这是,闹著玩扣眼珠子呀。整这么嚇银呢你怎么,你好歹也是天使,咱们高级点,儒雅一点,行不?” “不敢打就滚。” 萧惟信:“王小仙!你当我大辽怕你们宋国么?” 王小仙点头:“是啊,我就认准了你们不敢打了啊。” 说著,王小仙擦了擦嘴,扔下帕子道:“据我所知,你们辽军现在腐败很严重,军餉贪墨的比我们宋军还要厉害,大延琳之乱余波未消,女真部反抗加剧,尤其是完顏部还在暗中扩军,工匠大量流失,都跑去投奔女真部去了。” “更关键的是据我所知你们辽国內部,帝族和后族是不是又內斗了?萧观音已经失宠了吧,我听说耶律乙辛去年时正式担任枢密使,正在大肆迫害你们后族,而且和太子的矛盾很深,萧惟信,你们辽国现在还有实力和我们大宋开战么?” “就算是有吧,真打起来,军权一定会落入耶律乙辛之手,这是你希望看到的事情么?战端一开,耶律乙辛大权独揽之日,必是杀你后族一个血流成河之时,我分析的对不对?” 萧惟信自然是不甘示弱:“我们大辽现在没实力打,难道你们宋国现在就有能力和我们大辽开战不成?你们內部的矛盾,危机,难道就比我们辽国少么?呵呵,千人逼宫之事,本王亦是有所耳闻。” 王小仙点头:“对啊,可我和官家是主战派啊,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不知道官家正在杯酒还兵权,有意提拔军户代表和勛贵子弟去压制文官么?我们官家在我们大宋目前的生態位,跟你们辽国的耶律乙辛是一样的。” “若是寻常边患,这仗確实是打不起来,我也不瞒你,我们大宋被那些文人士大夫把控朝政太久了,他们確实是不愿意打仗,寧可增加岁幣也不愿意打仗,可我和官家愿意啊,我死你这儿,我们官家,就有理由跟你们打了。” 说罢王小仙站起来:“爹啊~娘啊~,孩儿不孝,今日便为官家尽忠了!” 说罢拿起了剑就要再抹自己脖子。 这其实就是王小仙这次过来辽国的算计。 说白了就是赌,赌的就是辽国其实比大宋更怕打仗。 尤其是后族,萧惟信现在恐怕是寧死也不愿意跟宋国打一仗的。 这事儿其实和后族在辽国境內的地位有关,大的方向来看,辽国的后族现在已经处於一个十分微妙,也十分危险的境地之中了。 如果王小仙那点可怜的歷史知识没记错的话,辽国现在的当朝皇后萧观音,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要被他们皇帝给废掉了,连带著他们的太子也要被废掉了。 据说是因为什么艷词还是什么。 这在以前的辽国根本是不可想像的,后族的女人是能让你说废就废掉的么?往前倒推五十年,莫说是有点风流韵事,人家萧家的皇后当著你的面偷人,两口子俩就算是各玩各的,你这大辽皇帝难道还敢不忍的么? 这让王小仙敏锐的意识到,辽国现在的皇族、后族之爭,很有可能已经到了辽国开国以来最激烈,矛盾最尖锐的时候了。 后族衰弱,耶律洪基很有可能是已经再也受不了要和他们平分权力了。 说真的,这场大地震是大家都在震,辽国那边的情况不见得就比宋国来的轻,他们的內部矛盾都那么严重了,大宋怎么还能让他们辽国嚇唬了呢? 这种事不应该是会不敢打仗,谁害怕打仗,谁就先认怂么?怎么还让辽军来宋国家门口晃悠敲竹槓了呢? 这也就是王小仙说了不算,他要是枢密使,非得弄点骑兵反敲他们辽国不可,至少至少,也得好好敲他们后族一槓子,他得反向去管辽国要岁幣去。 只可惜,歷史上宋朝被辽国敲这个竹槓其实也是敲成功了的,辽国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几乎是占领了所有的爭议领土了的,並最终狠狠地羞辱了宋朝一把,也就是歷史上熙寧七年的两国重新画界,宋国正式承认辽国的所有爭议领土。 简直都不可理喻。 面对流氓,你就得比他更流氓才行的么。 所以王小仙的计划就是,豁出来了以一死嚇唬萧惟信,要是他玩儿脱了呢,那死了就死了,反正他只要死在辽国境內,怎么死,都肯定是为国而死,他也不亏。 他王小仙只要是为国而死就没有怕的时候。 要是死不成呢,喏,就这样了。 辽军只要赶紧滚蛋,滚出莫州缓衝区,他们那边也就能消停多了,事实上这件事情上大家完全可以展开跨国合作么,都是地震区,也都挺惨的,谁也別装什么大尾巴狼。 他也能好好地收拾李肃之了,要不然人家一句將在外,君命都有所不受呢,拿著辽军说事儿,赵项可能都拿他没办法,更何况王小仙这个钦差了呢? 却见萧惟信连忙伸手使了一招擒拿手,將王小仙手里的剑给夺了下来,哆哆嗦嗦地指著王小仙半天,骂了一句:“你简直是无耻!” “谢谢。” 王小仙重新坐下,因为已经吃得差不多饱了,再吃东西的时候相对也就文雅了许多,道: “打从你们太祖建辽开始,你们辽国最大的內部危机始终就没变过,那就是皇族,和后族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係。” “建国早期,皇族就是迭刺部,后族就是述律部,迭刺部是契丹人,而述律部,是回人,大辽,从来都不是一个纯粹由契丹人建立的王朝。” “当然,那都是建国之初的事情了,现在的大辽,已经基本上没有了契丹八部的概念,所谓的述律部,也已经基本上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你们后族这个概念,后族也並不是特指哪一家人了,甚至也不一定是回人了,有些是奚族人,还有些是-我也不懂了,反正你们辽国那边的民族乱七八糟的,但肯定都不是契丹人。” “对吧,我一个外人其实对你们辽国內部的政治斗爭了解的很有限,都是雾里看,胡说八道,要是说错了,你可以纠正我。” “哼!” 萧惟信板著脸哼了一声:“王君身为宋国使臣,当著我这个外臣的面,挑拨我们君主的父亲之情,和太子的父子之情,这便是你们宋人的礼数么? 我们后族和皇族恭敬有佳,我们大王和皇后,更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轮不著你个外人,当著老夫的面说三道四,当老夫不会砍了你么?” “你要砍我?来,来来,快砍,算了,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来。” 说罢王小仙又拔出剑来:“爹啊~,娘啊~,孩儿不孝~” 萧惟信连忙將剑给抢了过去,阴沉著脸直接顺窗户给扔了出去,不小心还顺手砸死一个给他站岗的卫兵,而后特別屈的就坐在桌子上生闷气。 王小仙继续侃侃而谈道:“你们后族现在已经不行了,为什么呢?因为成也汉人,败也汉人。” “早在唐末的时候,辽国建立之前,耶律阿保机掳掠数十万汉儿回临潢府铸城为奴,然而儘管迭刺部在当时的契丹八部中已经是最先意识到汉人价值的了,但是野蛮人终究还是野蛮人,每年,耶律阿保机手里的汉奴都要死三分之一以上,这个时期的汉人,在你们契丹人手下过的是连猪狗都不如的日子。” “不过在当时,相对文明程度要高得多的回人,尤其是述律部,对待汉人要更加好得多,基本上分给述律部的汉人奴隶一年到头也死不了几个,而且述律部的回人也愿意去重用汉族,也愿意和汉人进行通婚,甚至是偷情。” “述律平之后,辽国的皇族、后族格局基本形成,汉人也就成了你们后族的附庸,整个辽国歷史,基本上,每当你们后族摄政的时候,汉人的地位就会提高一些,反之皇族归政之后,汉人的地位也总会下降一点。” “汉人依附於你们后族在辽国立足,你们后族也借著汉人的力量,所以才能够成为后族,始终与皇族分庭抗礼,共分大辽。” “可惜啊,即便是你们后族,对汉人的管理也是太粗放了的,用的是汉唐旧制,也就是扶持燕云汉人中的豪右,用地主豪右来管理汉人,有点类似於汉唐时候的管理模式,这就必然导致汉人地主越做越大。 “说真的,汉代,唐代,发展到了王朝末期,那刘家和李家都收不上他们的税,想要调用这些豪强更是要好好商量才行的,你们辽国的燕云汉人豪强,发展了也有一百多年了,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尾大不掉,听宣而不听调的时候了吧。” “说真的,你们后族萧家,现在还使唤得动汉族韩家了么?要是使唤不动了,凭什么,你们还是后族啊。” 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后族虽然衰弱,但是相对来说燕云十六州的重要官职大抵上都还是在姓萧的手里著的,那些汉人豪强不太听他们姓萧的话了,可姓耶律的那话不就更不听了么。 换言之他们现在仍然是有著相当大的势力的,耶律乙辛也不敢真的轻易对他们出手,这就维持了一个脆弱的平衡,王小仙现在冒出来突然搞这么一手,叫萧惟信不知所措之余,他们后族也確实是有能力决定这仗要不要和宋军打的。 直接把兵都撤出莫州不就完了,这个主他萧惟信绝对是能做的,辽国国內也绝不会有人因此而骂他叛国之类的。 “也罢,退兵,就退兵吧,最近这段时间,莫州的两输户来回来去的流窜,听说在你们那边劫掠不少?在我们这儿,也一样是劫掠极多。” “既然你来了,咱们重新签订一份盟约,宋,辽,都不得擅自派兵进入莫州,合力,互相配合对付莫州两输贼,同时也互相配合疏浚虚沱河的河水。” “此次地震,我们辽国损失也不小,能不能请你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內,也帮帮我们呢?” 王小仙:“正要跟你谈这事儿呢,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放开边境让你们这边的河北难民,愿意过来的过来,减轻你们的賑济压力,当然了,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另外,咱们做贸易吧,我想了很久,如果这商贸,我们只认你们后族呢?” 萧惟信:“轻油,能卖给我么,什么价,你说,我绝不还。” “你还知道轻油。” “东京城,哪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们打探不到的呢?” “那东西能直接做武器放火烧人的,卖你这个,我不成卖国了么,將来我可是要励精图治,收復燕云的。” “骗鬼去吧,就你们大宋那鸟样,还收復燕云,你们太祖太宗都办不到的事,就凭你和赵项?当个政治口號喊一喊也就算了,太认真,就没意思了。” “我跟你保证,我要这轻油,只为了控制燕云的汉人豪强而已,只要你答应这轻油只卖给我,价格好说,你,还有你背后的大宋官家,难道不希望和我们后族成为盟友么? 我们后族若是当真被耶律乙辛给屠尽了,从此,辽国再也没有人能肘皇权,这对你们宋国来说难道是好事?” 王小仙笑看道:“萧大王,您这么说话,您身为辽国大臣,是要偷偷和咱们大宋暗通款曲啊,喷,要不你把燕云带过来併入咱们大宋得了,我跟我们家官家说说,让他把向后休了娶你闺女,反正都是当后族,要不你当我们大宋的后族吧,行不行?” “哼,谁说老夫这是叛国,不过是为了拨乱反正,尊重我辽国传统罢了,给个痛快话,能不能卖。” 王小仙:“那我要换铁,铁矿石也行,但我要室韦铁,能做主么?” 萧惟信:“鞍山铁,鞍山铁我现在就能答应你,三百斤鞍山铁矿换你一斤轻油,你绝对不亏。” “我—原则上同意,但我要写奏疏给官家,这么大的事儿,要是行的话,十之八九也要军改了,这生意肯定会给河北禁军的。” (可能反常识的是,辽国冶铁炼铁业远比宋国发达,唐代的好铁矿全在辽境,尤其是鞍山铁矿,质量远好於宋境內的所有铁矿,含硫量低,而且他们还有更好的室韦铁,也就是內蒙铁矿,铁矿石里含锰,炼出来直接就是锰铁合金,质量能甩宋铁八条街,因此轻油换铁其实是不亏的,这生意是互相卖国的,关键是原油掌握在大宋手里,而且这油流到萧家手里,九成九都得用来去烧玻璃和陶瓷去。) 第141章 赵頊:全天下都將朕的话当放屁? 第141章 赵頊:全天下都將朕的话当放屁? 盟约成立,这在辽国境內並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辽国本来也不想打,也没有能力打,就是纯嚇嘘宋人,看看一向怂逼的宋人能不能被嚇唬住,本来也有点有枣没枣打三桿子的意思。 萧惟信本人则是辽国內部鼎鼎大名的儒学家,除了姓萧之外和宋人没有任何区別,甚至去参加科举十之八九都能中举的那种。 他这种人,突然就有感上天有好生之德了,要跟宋人联手救济灾民了,辽国上下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奇怪,这也符合他的人设。 而王小仙也没有看急回去,命人快马加鞭的先弄了几斤鹿茸给唐介送去,他自己本人则是以客人的身份又在幽州待了一段时间,一来是考察水文和商定河流修復问题。 此次地震导致滤沱河出现了部分改道,而这条河却是宋辽共用,而且是辽国管控上游,已经严重影响了两岸的农业生產。 萧惟信退兵后和朝廷也是需要交代的,便拿这条河出来说事,非得让大宋也出钱出力的帮他们疏浚此河,否则他们修河的时候就不跟宋国商量,擅自做主让滤沱河改道。 王小仙则是趁机跟他签订了一个两国共同用水的协议,约定宋国可以派使者来辽国监察河流,顺便將除了滤沱河以外的,拒马河、易水、大清河都给纳入其中,约定要和辽国共同开发,尝试建立两国之间的跨国漕运,为未来更多的,更大规模的两国跨国贸易建立基础设施。 顺便见了一下辽国本地的那些豪强,甚至还帮忙介绍了一些轻油,和这东西在冶铁、 陶瓷、玻璃上的巨大应有价值,当然,不嫌弃浪费的话也可以直接做煤油灯点了照明。 两国是绝对有大规模贸易的潜力的,以前的电视和文艺作品总说什么茶叶粮食换战马,这几乎都是来自於对游牧民族的傲慢,总是觉得辽国人相比宋国一定是野蛮的。 但其实辽国的生產力很高,甚至直接卖玻璃和陶瓷都不太可能,辽国的瓷器技术本身就不比宋国差多少,比如大名鼎鼎的门头沟窑,而辽国在烧玻璃的技术和工艺上,甚至还是远在宋国之上的。 现在是產能不足的时候,没必要向辽国卖成品,轻油的价格又不便宜,而且最关键的是,王小仙从来就不认为轻油这东西真能管束得住,不管宋国这边用多大的心思去防,辽国这边只要想,就一定有其他各种方法弄得到。 即使是现代社会,再怎么加强管制,稀土都可以几百吨几千吨的走私出去,更何况是在宋朝呢? 不如拿来换铁,宋朝现在的冶铁业现状是,哪怕是打造铁锅,都嫌弃这铁太脆,数量上虽然远多於辽国,可质量上却跟辽铁差了十万八千里。 要知道辽国的鑌铁,还有制银技术,乃至於毛纺的提技术,都是远超宋朝,限制技术出口的东西,甚至就连硝石,也就是火药发展的最重要原料没有之一,辽国硝石的纯度也远比宋国硝石更高。 好在他们的硫磺不行,远不如宋,所以大家在火药武器开发上大概是半斤八两,没实战,也很难判断。 这其实也是北宋很尷尬的一个地方,那就是其他朝代中中原王朝和草原王朝相比,客观来说至少生產力是遥遥领先的,而宋辽之间,这两个国家到底谁的生產力才是更高的那个恐怕还不太好说。 而由於辽国內部的腐败,许多辽国的技术,工匠,现在就已经源源不断的流入女真人那边去了,女真人也並不真的都是刚从树上下来的野人,有时候鄙夷敌人的蔑称用得久了,自己人都信了。 所以,如果能够通过这次地震的契机,彻底的改造滤沱河,並且连接其他水路做运河,完全可以建立跨国漕运,可以將远在南方的物產货物直接通过大规模水运的方式运送到幽州城下!这得做多大的生意? 辽国的铁、铜、银、盐,不管是成品还是矿藏,宋国的需求量几乎都可以说是无限的,而宋国往辽国销售麻衣,炒茶,辽国的需求也是几乎无限的。 这个贸易的潜力太巨大了,巨大到了即使是需要挖运河,而且运河的工程量不小,甚至压根就是歷史上导致蒙元覆灭的那一条,但只要確实是有利可图,萧家和幽云本地的地主们却是也都依然保持了极大的兴趣。 这场地震反而给了两国一个绝佳的开挖机会:土地变得鬆软了,而且到处都是需要以工代賑的流民。 本书首发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隋、元亡於大运河主要不是因为大运河本身,而是因为他们让百姓出役的时候不给钱还不管百姓死活,如果能给钱,甚至仅仅只是管饭的话,两国现在的地震区还真的都挺需要这样的大工程来做的。 当然,运河如果方便运货,自然也会方便运兵,真要是修好运河的话,辽国大军就能顺流而下,直接出现在东京城外了。 可宋军不是也能直接逆流而上,直接出现在幽州城外了么?大宋的水师,总还是要比辽国强一点的吧? 收復燕云,王小仙是认真的。 这风险萧惟信也考虑过了,不过他还是认为收復燕云这四个字至多不过是宋庭的政治口號而已。 两国之间如果真能大规模的进行贸易,他能拿到梦寐以求的轻油,则他们后族说不定还有机会重新崛起,恢復往日荣光。 退一万步来说宋军就算真打过来了,那对他们后族也不见得就是坏事,没有宋太宗的两次北伐,萧绰也没那么容易彻底掌握住辽国的军政大权,杀宗室如屠猪狗。 当然了,真不是萧惟信瞧不起大宋狗眼看人低,恰恰相反,他就是太了解大宋了,他是大辽第一宋国通,他就是因为对大宋太了解了,所以真的,打死他他也不相信宋军还有胆子再图燕云十六州。 事实上也確实是如此,这事儿王小仙说了是不算的,但消息传到东京之后,整个东京城也確实都是引起了轩然大波的。 一开始,眾人得知王小仙居然真的可以舌退万兵,所有人都懵了,谁都不知道王小仙是怎么做到的。 这不就是儒家士大夫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不战而屈人之兵么? 即便是王小仙在士大夫中的名声再怎么差,这样的壮举传回,偌大的一个东京城,所有的士大夫还是不管不顾的开始吹捧起王小仙了。 这种在汉朝时,好像很容易就可以达成的外交成就,到了宋朝时候,一下就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了。 说实在的,辽国对宋国是很了解的,但是宋国对辽国,除了一部分专业对口的大臣之外,绝大多数的文人士大夫所认识的辽国,完全就是一个自己脑子里想像的辽国,而小部分或许了解辽国的士大夫的脑子里,想到的可能也是擅渊之盟之前的那个辽国。 汉使? 汉使说到底都是去嚇嘘西域小国去的,匈奴就已经不將汉使当回事儿了,而在很多宋人看来,辽国的国力是要更强於大宋的。 像汉使一样,以威手段,没有付出任何实质代价,居然能够逼迫强大的辽国放弃战爭挑,撤出兵马彻底离开了莫州这个双方的缓衝区。 这简直就是英雄! 甚至有人说他是大宋开国以来最伟大的英雄。 然而很快,当王小仙提议要修建大运河,联通幽州和东京,如此异想天开的事情之后,东京百姓和士大夫们对王小仙的態度立刻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翻转。 “卖国!卖国!这个王小仙,他分明就是在卖国!如此一来,咱们大宋对辽国不就完全不设防了么?我大宋边防不就尽毁了么?” “那倒也不至於,运河毕竟只是运河,至多能为辽人运输一些物资,总不可能运得了百万骑兵吧,最关键的是使用运河得有水军,论水师,咱们总还是远在辽人之上的。” “咱们大宋的水师真的是远在辽国之上的么?辽国就不会发展自己的水师么?你莫要忘了,当年的南唐是如何被咱们大宋给灭掉的?” “啊这——.不错,王小仙果然该死,他这分明就是叛国!” 再之后,自然便又是群臣上疏,大家对王小仙的印象本来就不好,至於说明明前几天大家还將其吹捧到了英雄的位置上,却是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遗忘。 “文相,老师,王公,你们怎么看这件事,王介白在奏疏里明確的说了,修建运河之事,和辽国退兵之事无关,就算没有这件事和贸易上的事情,辽国也已经同意退兵了,辽国似乎—?比我们想像中更加虚弱,至少其內部皇族和后族的矛盾比我们想像中更深。” 赵项的眼中,闪过一抹希冀的目光,似乎是满怀期待,仿佛是一个青涩的少年,正在热切地等待著女神被表白了之后的回应一样。 文彦博:“哎~,官家,战爭不是您和介白想的那样儿戏的,辽国的军力,十倍於西夏都不止,修建运河官家若是执意要修,臣,请辞,臣这个枢密使当的当真是心力憔悴啊。” 这还真不是文彦博要用选挑子不干来威胁赵项,至少眼前这几个人都知道他是真心的。 事实上歷史上的文彦博也是想辞职的,再不辞职他都要晚节不保了,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其他如韩琦富弼等属於仁宗朝的大臣一个个的早就都退了,就剩他这么个老帮菜立著。 官家摆明了是重视王安石的,他的立场又无可更改摆明了是个保守派的,还不让他辞职,这不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么?说白了不就是异论相搅,就是存心故意扶持他去制衡王安石么。 而眼下这个时空,因为王小仙的缘故,文彦博就更想赶紧滚蛋回家带孙子去了,枢密使这个活儿,现在看来简直就不是人干的。 说白了,赵项还是不够强势,否则的话在这个军改变法的大背景下,什么祖训不祖训的,重新让宦官成为枢密使也未尝不可临时为之。 可既然这位置上是个文臣,那就註定要被这无休止的军改煎炒烹炸,他还不得不竭力的反对赵的乱来了。 眼见这文彦博又日常选挑子了,赵颈也只好竭力的去劝,好说岁说,才终於让这位老臣勉为其难,答应留下来再干一段时间。 然而提到运河的时候还是会激烈反对:“官家,运河一通,宋辽之间必会是畅通无阻,如今的辽国,难道作战还是非得用骑兵么?太祖之时,南唐水师也未尝不利,而东京这边,实在也是找不到类似於采石磯那样的天险啊!” “我也认可他王介白必然是一片好心,不,应该说完全是出自於一片雄心壮志,可是官家,咱们大宋和辽国相比,差得实在是有些远了啊,您有收復故土之心,咱们也应该稳步推进,慢慢来,结硬寨打呆仗,一步步的蚕食燕云,方是上策啊!” 说白了,大宋现在的水师虽然確实是比辽国更强,可人家辽国也可以重头练啊。 当年太祖的时候大宋水师在南唐水师的面前屁都不是,从头开始训练,有个十年左右,也足够他们碾压南唐了。 南人善水的这个事情本质上还是习惯和刻板印象的,南方人不好养骑兵是因为真养不起,没有给马吃草的地方,可是船这玩意就是一锤子买卖了。 赵项不置可否,而是转而问道:“老师以为如何?” 韩维也是为难,本心来说的话他和文彦博是一样的,然而他到底是赵项的心腹,是赵项最信任的人,自然也也了解赵项,知道这孩子心里是有一团火的。 斟酌良久,才道:“臣———-不懂军事,只是此番作为,赌性是不是太大了,战略上——运河一开,宋辽两国成通途,咱们赌上的是东京,甚至自东京顺流而下,还可以到江寧,杭州。而辽国那边赌上的,却只是幽州,这是不是—— 赵项不禁打断道:“辽国要是没了燕云十六州,那和歷史上的其他草原政权恐怕也没什么差別,他们自己就会陷入一刻不停的自相残杀之中,这没什么不划算的,连我都看得出来,运河对我们的作用,是要远大於辽国的。” 最后,赵项看向了王安石:“王公觉得呢?” 王安石:“官家,臣以为现在想这运河可不可修,是不是还是为时过早,那些契丹人,又是否可信呢?宋辽之间,又是否真的有这么大规模的贸易需求呢?陆上运输都无法满足,必须要大规模的水运了?” 赵项:“王介白的意思是,用轻油换鑌铁,还可以佐以大量的麻布进行交易,麻布和鑌铁都是需求量极大的商品,而且辽国的铜、银,品味也都远在咱们大宋之上,都是可以换的,另外还可以购买牲畜马匹,而咱们大宋这边,除了茶叶和麻布之外,介白也说了以后一定还能发展出別的来,贸易只会越来越发达繁荣。” 王安石:“介白还是天真了,辽国商品对咱们大宋来说,最紧俏的应该是铁,鞍山铁,臣虽是文臣,也知道辽国用鞍山铁打造的盔甲,质地是我大宋盔甲的十倍都不止。” “可若是等运河修好之后辽国反悔了呢?鞍山鑌铁,本来就是辽国的管制物资,是不允许流向大宋的,如果运河修好之后他们反悔了呢?” “臣也是略通水利的,这大运河么,辽国那边似乎修起来也不难,至多三百余里,而且早在渊之盟以前,辽国就有过类似的工程,辽太后为了南下伐宋,是修过其中一段的(通惠河),换言之辽人修起来很容易,而咱们修起来,太难了。” “不夸张的说,修这条大运河的成本,我大宋至少是辽国的十倍以上,其中还包括黄河段,难度很高,搞不好是要命填的,这两家都得利的事,咱们的成本却比他们高这么多,这是不是—”从长计议呢?朝廷的財政,也不是特別宽裕啊。” 这就相当於是给了赵项一个台阶了,韩维和文彦博听这王安石这么一说,立刻就连连点头,对此表示特別的赞同了。 歷史上这会儿他们三个早就开始斗来斗去了,这会儿却因为有了王小仙的缘故,文彦博跟王安石都快成一个党的了。 基本上王安石提的十件事里他八件都是同意的,剩下的两件事也好商量。 而且王安石的这个理由实在是太合適了,也是事实么,没钱啊。 而且这条大运河所能带来的商业利益还要取决於辽国那边的情况,除了鑌铁,辽国其实也没有其他的,能让宋国有多少买多少的东西,只卖点战马牲畜的话完全没有必要费这么大的劲搞水运。 赵项听王安石这么说,面上的神色才好一点,嘆息道:“王公说的,確实也有道理,王介白也说过,整条运河要修三段,其中最难,耗时耗费最大的黄河段更是完全在咱们大宋境內。” “既然如此,那就先修白沟河段吧,这段河,主要施工在莫州,莫州是辽宋共管的,朕,总不能让辽人小看,总不能让辽人笑咱们是宋人无胆!” 几个大臣互相隱晦地对视了一眼。 辽人笑咱们宋人无胆,好像已经笑几十年了都。 赵项:“王公,老师,文相,介白说辽人似乎將朕,在太庙时所说的,收復燕云的话语当做了放屁,根本就不介意,也不將此当回事儿,一听说宋辽联手修运河,他们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就像王公你说的,他们觉得他们占了大便宜了。” “这运河修建要分三段,辽一段,宋两段,而且辽那一段是三段中最简单,费最小的,甚至这本来就是当年萧绰修过的,可他们居然真的,可以任凭我大宋將运河修到他们的城下,虽然明知道,至少目前来看我大宋的水师一定是远强於他们辽国的水师,他们,完全没有把咱们大宋,放在眼里啊。” “我大宋如今有禁军足足一百一十万!一百一十万啊!辽人视我大宋的百万大军,如草芥!!他们將朕,在太庙说的话,被他王小仙用鞭子抽的时候说的话,全都当做了放屁!!你们呢?你们认为朕说的话,也是放屁么?” 三人闻言连忙跪下:“臣等不敢但其实这三人刚才那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仁人就是这么想的。 三人压根就没想过,有了这么一条运河,大宋北伐燕云的时候会有多方便,几十万大军可以直接没有障碍的出现在幽州城下,甚至连补给都不用愁。 太宗时大宋要是有这么好的条件,哪里还会有高梁河之败呢? 可问题是他们就是谁都不信,大宋现在真的还有弄几十万大军北伐的能力了。 辽国人不信,他们这些宋人其实也是不信的,满朝文武,市並百姓,都是不信的。 真送几十万过去,在幽州城下和辽军野战?那不是找死么? 现在的宋军,还有野战的能力? 灵州都收不回来,还幽州呢,这和春秋大梦又有什么区別? “哼!朕知道你们的意思,但朕还是那句话,朕,不是在妄言,朕,迟早要提兵北伐,朕是认真的,朕一定要北伐!所以,这贸易有得赚最好,没得赚,这运河朕也要修!” “官家圣明。”x3 “你们是不是还是不相信?” “我们信,信。”x3 “哼!既然如此,白沟河短,还是要修的,趁著这次地震,让王小仙全权负此事,以工代賑,任其调用禁军,让他把销给朕算个帐,报上来。” “此段水的主要工程是在莫州,此事—告诉李肃之,让他竭力辅佐,暂受介白调度,待工程正式上马,介百回京之后,此运河事,便全权交给他来处理。” 王安石和韩维都鬆了一口气。 这乎修的话,这条运河至多只能通向黎阳,距离开封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还有黄河天险可以倚仗,甚至中间完全可以在雄州段进行一段路上转运,还是要走一段正经的手续过瓦桥。 这样的话至少在军事上远没有那乎张,而互这一段的工程量不大,其实就是曹操修过的白沟和隋朝时候的永济渠,早在真宗年间既有过这个想法,只是考察过后因为財政紧张就没有切实实行而已。 修修,就能和九百里塘濼结合,仍然可以保留其水上长城的作用,至少仍能阻挡辽军在伶地上骑似南下,而互主要的工程区域都是地震带,確实是正適合用来以工代賑。 王安石和韩维都是连连附和,直呼官家圣明。 只有文彦博却依然还是有些愁眉不展:“官家的意思是,让李公仪居於王介白之下? 这恐怕不合適吧,以公仪的资夸——·恐怕会不服啊,唐公他——” “唐公的身体,恐怕是无法做这般大的事了,况互他威望虽高却未必懂水利方面的事,此事,就这乎办吧,这本来就是临时差遣,朕知道委屈公仪了,政事堂议一议,多三他一点什乎吧,相忍为国,朕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兵希望你们,能够以大局为重啊。” 2 第142章 李肃之:让王小仙死在辽境吧 第142章 李肃之:让王小仙死在辽境吧 瀛洲。 “太守,咱们——真要配合他王小仙,修建这狗屁的运河啊,您说,这不是劳民伤財么。” “说得是啊,经略,这整条运河,咱们河北这边,至少要出动十万民夫,修上三四年以上才能修完这条河,光是核心船闸,就至少需要三四十个,这不纯胡闹呢么,若是要赶工程进度,两年之內修完的话,至少要二十万人同时修建,整个工程下来,往少说,至少要三百万贯,往多了说,五百万贯也不一定挡得住啊。” “要我说,就是他王小仙好大喜功,被那辽人一激,稀里糊涂的就上当了,那辽人修河,和咱们宋人修河,能是一回事儿么,他们辽人才多少的工程量啊,他们那部分是真宗时修过了的,况且他们役使民夫可以不给钱,甚至是不管饭,这么大的工程干完,至多也就三五十万贯,咱们行么?” “怕就怕开工开到一半,三司衙门拿不出钱了,到时候他王小仙拍拍屁股走了,这烂摊子留给咱们了,留给经略,这不是坑人么?” “我看此事,有可能干脆就是辽人的阴谋,白沟河南岸属宋,北岸属辽,他们辽人控制了上游,说是互相配合,可辽人能信么?要是趁著咱们挖渠的时候他们在上游突然开闸放水,几十万河工,那还不都给淹死了?” 临时搭建的府衙之內,李肃之坐在首位,面色阴沉却没什么表情,身穿一儒生长袍,手里把玩著一个药玉的摆件,也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府衙內,军、民两套班子全在,本地的几个大的豪右也都在,所有人全都是愁眉苦脸,也只有一个意思:不想修运河。 理由五八门,到最后已经彻底没道理了,辽国人打算开闸放水这种无厘头的阴谋论都已经拿出来煞有介事的在进行討论了。 而其实说一千道一万所有人都只是一个意思:你身为知府兼经略使,这差事既然落在了你的头上,你得支棱起来啊,你得把这工程给推拒了啊。 你那文人士大夫的风骨呢? 这乱命也能受的么? 其实也不怪他们这般噪,这是真的都急了。 说白了这些本地的豪强官员,就没有不干走私,干边贸的。为什么全大宋最大的盐梟都在瀛洲这边啊,不就是因为辽盐又好又便宜么。 运河修好之后,宋辽之间的贸易虽然会扩大,但货物顺著水路直接从黎阳到雄州,稍微走一段转运的路,就可以直接上船进幽州城了,里外里和他们没关係了。 未来瀛洲这边不论是经济地位还是军事地位都一定会下降,尤其是军事地位,不出意外的话真定府会成为整个河北道新的商业中心,真定府本身就是大府,有独立兵权的,韩琦就是真定府的河北经略,只不过是虚名,恐怕以后也要变成实的了。 而这,甚至都还不是最重要的。 边境上开展这么大的贸易,再加上运河,则目前全河北的禁军,一定都会投入到这条河上来的,修的过程就不说了,修完之后这条河也一定能够创造许多就业岗位。 以工代賑么。 可这些工,原本应该都是给他们打工的啊!瀛洲的丝织,军械生產,都是很发达的,也都是剥削剥出来的,喝兵血更是常態的,这里几乎没什么勛贵的產业,对兵卒都是我往死里剥削的。 所有人都去修运河去了,他们剥削谁去呢? 更何况等著运河修好之后,那些禁军將士很有可能只通过管这条河就可以生活,比如拉縴,搬运东西之类的,这些工作大概率都会包给那些河北禁军去做,很有可能那些来自江南的商人会掌握其中很关键的一些节点。 毕竟他们这些河北豪强势力虽然远大於江南豪强,但恐怕至少现金上拼財力都是远拼不过的。 江南的豪商,一旦和本地的禁军结合,他们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而这,还都是建立在他们绝对乾净,只使用相对合法手段剥削本地百姓和禁军將士的前提下。 鬼知道那些不乾净的手段有多少,又恶毒到了什么地步。 文彦博不同意王小仙来节制李肃之的理由也就在於此,他到底是老臣,而且到底干了这么久枢密使,说是文臣但对武事也是懂的,很清楚的知道就瀛洲这种地方,黑,到底能黑到什么地步。 很多事儿盖住了,盖好了,只要不揭露出来大家都可以当不存在也只能当不存在,但是修运河这么大的工程一旦要做,这些事儿可能就都捂不住了。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藏书全,??????????????????.??????隨时读 全手打无错站 王小仙可不是个眼里能容沙子,知道什么是大局为重的性子啊。 不一会儿的功夫,这李肃之的幕僚掌书记带著一个厚厚的帐册过来交给他,並对他耳语了几句。 李肃之点头,而后將帐册扔了过去,道:“这是最近这段时间唐公来瀛洲查帐查出来的亏空,粮草器械钱帑,没一样经得起查,此次的賑灾粮款,唐公他已经查到了大邱粮庄了,邱掌柜,尾巴不是很乾净啊,说实话,总亏空是多少?” “总亏空是——一百二十万石,都,都是军粮,太守,您得救我啊太守。” “救你?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怎么救啊?” 说著,李肃之依旧哗哗翻著帐册,道:“孙员外,你的屁股擦的也不乾净啊,有人找到了唐介告你了,你们家后院那个茅厕里面的人,还活著呢?被你折磨疯了没有啊,可別真让他说出什么东西来啊。” 闻言,胖胖的孙员外用手帕在额头上擦著汗,忍不住噗通一下就给跪了:“经略,经略您一定得救我啊。”说著,还挪动著膝盖上前要抱他的大腿。 “滚!” 李肃之一脚將其端飞,说不出的厌恶。 “我问你话呢,那人现在到底死没死,疯没疯,唐介把人救出来,能不能正常交流能不能指认你?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 “人,人,人,我不知道他疯没疯啊,他,他杀死了我儿子啊,我儿子不过是调戏了几个民女而已,他居然敢杀我儿子,我,我,我气不过,就將其从军营中绑了出来,就·.·就...” 李肃之:“然后你就找人玷污了他们家的亲属,还命人將所有人都活吃了,又將吃进肚子拉出来的粪便收集起来建了一个茅厕,把他人浸在里面还不让人家死?” 那人闻言糯糯不言。 “现在这人在唐介手里,你觉得,他手里那个先斩后奏之权,能不能杀你啊? “太守救命,太守救命,太守救命啊!” 李肃之也怒了:“我他妈刚来瀛洲上任不足一年,地震之前更是刚来了不到两个月,你们造的这么大的孽跟我有什么关係,老子凭什么要救你,凭什么要管你们啊!” 那孙员外闻言也是发狠了,大骂道:“就凭他是平虏军的禁军將士!整个平虏军,今年一整个夏天都在给老子家里当长工,此事也和你没关係么? 平时的时候装出一副什么都看不见的模样,这时候你开始撇清关係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府衙上下,军中上下,老子混了这么多年,了这么多钱,养肥了你们这么多人,说撇清就想撇清干係?老子要死,你看我有没有能力把你们全府上下都给拉下来?” “入你娘,你还敢威胁老子?”李肃之大怒,拿起一短锤就要当场把这孙员外给亲手砸死,却被一旁的赵通判连忙拦住。 “太守息怒,息怒,莫跟他这浑人一般见识,您虽然刚来瀛洲时间確实不长,可那些武夫一旦翻身做主,他们当真分得清是是非非么?武夫都是不知礼仪的,五代时节度使被牙兵杀全家的事情难道还少么?” “下官听说,最近咱们瀛洲,不,不止是瀛洲,大半个河北现在都在传要军改的消息啊,若是当真要仿照京城禁军军改的流程来,万一也再让他们选些什么军户代表之类的,只怕是—” “现在,下边的各营將士们似乎都很兴奋,府君,咱们瀛洲,也是有一箭厂,是直属於军械监的,实不相瞒,这么些年,这里面的亏空至少也有几百万贯了,这窟窿您说您要是不能將其堵上,一旦牵连甚广,被此事牵累的人会不会埋怨您呢?” “况且府君您是文官转的武將,若是到时候咱们高阳关路的禁军裁撤,或是归於真定府,更甚至於,是由武夫翻身做主,官人您,是打算回去继续做文官么?文官之中,还有您的位置么?” “哎~” 李肃之嘆了口气,使劲地用手揉著眼。 老实说,最近发生了很多事,王小仙离开之后不到两天,唐介就坚持下地开始正式干活儿了,尤其是得知辽兵退去之后,更是毫不客气的亲自住进了军营,不到三天就把这高阳关路上上下下都给查了个遍。 这老东西真的是什么都查呀! 他是从西军调过来的,老实说,这其中绝大多数查出来的恶事他都是头一次听说,这边的官吏和豪强勾结已经到了一个令人髮指的地步。 西军兵痞,虽然也有很多的烂事,他也是知道的,但那边到底还是要打仗,走的是军阀化的路子,说白了军阀,喝兵血也好剥削百姓也好总还是要有个度的,你毕竟指望这些军队给你打仗呢,百姓的支持也是至关重要的。 而河北这边,尤其是这瀛洲,实在也是让他这个自以为见过世面的老將都有些傻眼了。 然后,他却发现他好像只能硬看头皮陷进去了。 “束河那个铁矿,用的都是禁军將士吧,这么冷的天,连件衣服都不给他们穿,听说昨天,那边又有將士被轮流侵犯致死了?就不能暂时关了,別给唐介留这么大的把柄啊,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老子我是宰相之子,从小读的也都是圣贤书啊!我怎么现在跟你们这些混蛋,就同流合污了呢?” 说著,这李肃之都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为什么要干这个武职啊! 军队么,久训不战真是大忌。 河北禁军大多都是下等兵,贪腐又厉害,说真的,说是禁军,但那点军养条狗都养不活,偏偏这地方山高皇帝远,又没有东京,大名府等地那么发达的工商业可以让將士们去打工赚钱,更不像西军那边,那边不但有边贸可以做生意,而且还真有大量的营田给將土们耕种放牧。 他李肃之来河北的时候,心想顶多也就是军纪不好,军心涣散么,无非也就是和西军一样上下贪污点钱財唄,朝廷有钱么,朝廷的钱不贪白不贪。 可真上任了河北才发现,真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真要只是贪污的话他认了就是了,在大宋贪污军餉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再说这河北他確实也是刚来。 “哎~,不是我不保你们,可你们说,你们要我怎么办?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们不是想让我弄死唐介这个天使吧。” 一旁,通判道:“弄死唐介—倒是大可不必,他还能活多久呢?咱们稍微看著一点,想想办法,气死他累死他,都不难,他的奏疏也未必有机会送得回去,送回去了,也未必能说得明白。” “反倒是那王小仙,是比较麻烦的,可我听说此人仇家极多,而且天下人恨不得生吃了这个幸侯之臣?他到底是去了辽国,辽贼无信,若是—” 另一人接话道:“说到底,唐介之所以敢乱查,不就是因为辽国退兵了么,之所以有了这么多事,不也是因为辽国退兵了么?这运河更是如此了,聊贼还在河水上游,没有他们配合,这运河怎么可能修?” “若是咱们大宋的总管参军,在回来的途中突然遭遇一点什么意外,横死在辽国境內,经略,咱们派人出关在莫州,甚至是涿州,杀几万个辽国的平民给参军报仇,这应该,不算是轻启边吧。” “妙!妙啊!只要这战端重开,朝廷,又能拿咱们怎么样呢?谁敢在这时候出手欺负咱们?经略,此事可行啊!” 李肃之:“哎~,也罢,之前,劫杀他们的那些两输户,是谁找的,行了,都別装了,我知道肯定就在你们之中,再找一遍吧,这一次,为了万无一失,每家,给我出至少五十个人,混入那些莫州两输户中去,要是再不肯拼命,像上回一样—呵呵。” “总之,让王小仙,就死在辽国吧,本经略,会给他报仇的。” 第143章 为了大宋,不得不跟李肃之火併 第143章 为了大宋,不得不跟李肃之火併 “上使请看,这便是河闸了,高三丈,可断水流,绞盘尽由粗木所制,转动时,需要三十名力士。” 莫州,一名辽国的官员正在骄傲地向王小仙展示著他们的河闸。 这玩意也叫船闸,简单说就是一块用绳索和绞盘製作的简易闸口,纯人工,开关都要靠大力士硬拧。 此时的燕京城外,已经是忙忙碌碌,无数的人头攒动了,而远在莫州这边,各种沟渠却是也都以一天一个样的速度正在快速推进,客观来说施工效率之高,让王小仙这个现代人都觉得惊嘆。 甚至就连这辽国的水利技术,在王小仙看来也是颇为值得借鑑和学习的。 因为地理的原因,辽国的水利设施修建数量是远不如宋代多的,和唐代就更没法比了。 然而辽国的水利设施大多都集中在南京周边,河北平原因为开发的早,本身老祖宗留下来的水利设施既多,又很完善,所以辽国的水利设施主要还真是以挖各种沟渠为主。 比如典型的辽河灌溉渠,燕京漕渠等,还独创了高寒灌溉法,就是通过开凿线渠接引雪水来保障春季水源。 而反观宋国的水利工程,大多都是防洪,防海,防渗,以及各种围湖造田,因此纯从开凿运河的这种纯水利工程来看,反倒是宋不如辽了。 “官家给我回了詔书,同意了先修白沟河段的运河,这个运河修完之后,跟你们进行连结,到时候货物就能直接从黎阳,只经过雄州报关中转,就能够直抵你们的南京城下,到时候修白沟河运河的时候,还望诸位多多襄助,尤其是水利方面的技术工匠,还请务必借我们一些,我们会给钱的。” “呵呵呵,上使言重了,些许工匠而已,值不得几个钱,只是听说你们大宋官家,只批准了这白沟河这边的运河修建,这黄河漕运却是没有,而且这跨国漕运终究还是要在雄州过关,这哈,哈哈,我就说么,朝中那些个契丹蛮子还有人说这是你们宋人在藉机为了北伐在做准备,怎么可能么,咱们宋辽两国,是兄弟之盟,又怎么能真想著北伐这种事情来呢?” 王小仙:“....——.—..—.” 被直接了一下,却也是无奈,谁让自家大宋在这方面確实是不爭气呢。 太庙斥祖,大话都吹出去了,现在是辽国让你修河,允许你直接把运河修道幽州城下,可你不敢啊。 给你机会你大宋也不中用啊。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只能嘴硬地道:“黄河运河的施工难度哪里是这河北方向能比的?落差大,泥沙多,稍有不慎,若是再让黄河改道,不知要淹没多少百姓田地,自然需要从长计议,一段一段修么,这又怎么能急呢?” “是哦~,那你们的白沟河段,又打算什么时候动工?我们这边好提前筹划断水,工匠肯定不是问题,但是你们也得抓紧一点,否则等冬天过了,春天积雪消融,流量大了我们想断也断不了了,再说也不可能断,我们也要顾农时啊,那要真这样的话,我们这运河不是白修了么。” 王小仙愈发的无奈,有一种被人当眾打脸,但还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能怎么驳斥的感觉。 也只得道:“刘兄所言极是,確实是我们大宋慢了,回去之后,在下一定督促成行,定不会太拖了工程的后腿。” 挖苦两句就挖苦两句吧,大宋的效率確实是不行,尤其是涉及到这种大工程的时候,相比於燕云这种半庄园半封建的社会经济结构,大宋这种市井社会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更何况,这个刘霖还是刘三的亲侄子,人家这是为了叔叔抱不平呢,骂两句骂两句吧,你既然现在求到人家头上了,那还能不让人家出出气啊,那能咋整,怎么看这事儿都是他们大宋理亏。 刘家是燕云四大家族之一,地位上应该是仅次於韩家的辽国第二大汉姓,当然,说是四大家族其实也是给脸上贴金,另外三个加一块其实自始至终也到不了韩家膝盖的高度,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辽国內部的实权汉人家族。 他们家一直坚持是诗书传家,是辽国汉姓中极少不倚仗军功,而且世代都出进士的家族,几乎每一代都能做辽国的翰林学士且出过宰相,是专门研究儒学的,因此跟大宋这边交流极多,凡是和宋国外交,谈判,除非是那种特別大的大事会由后族的人亲自负责之外,其他大多都是这昌平刘氏负责。 多年以前,他叔叔刘三因为写诗拍马屁拍的好所以娶了辽国的公主,因为和公主两口子感情不好所以带著小妾去投奔了宋朝。 这件事儿往深里看其实也是辽国皇族和后族矛盾的缩影,后族衰落了么,而刘家一直以来都是后族最忠实的马仔,耶律洪基现在也正在跳过后族亲手扶持汉人,也就是扶持四大家族之外的中京竇氏和析津李氏,其中的析津李氏和他们昌平刘氏的生態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按照歷史上那些门阀地主的尿性,自然也该一脚踏两船去了。 这刘家因为几代人都是负责对宋外交和谈判的,因此在宋朝这边朋友特別多,同时也都是玩儒学的,刘三的叛逃其实是有著很浓的投石问路性质的,不止是他们刘家,很可能四大家族都是看看的。 甚至很有可能连后族,也就是萧家都是关注著这事儿的,宋国只要想的话可以很轻易的通过这刘家进一步的联合更上面的后族萧家。 结果宋仁宗却把人绑起来给辽国送回来了。 这刘三现在还在人家耶律洪基手里活的好好的,时不时拎出来样羞辱一番给其他汉人看看勾结宋朝的下场呢。 这事儿他们刘家办得忒理亏,而且证据太足了,根本无可抵赖,后族也不好保他们,从此之后本来就家道有些中落的昌平刘氏更进一步的遭到了打压,现在已经彻底被新秀析津李氏给压住。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只会越来越衰败,彻底退出辽国汉姓世家的行列了,而那些原本依附於后族,有心想试著一脚踏两船,跟宋国接触接触的汉地豪强,也纷纷都把那另一只跃跃欲试的小脚给收回来了。 (四大家族都是跟后族的,李家和竇家是跟皇族的,史书上说耶律洪基重用汉人,指的是以李竇两家为代表的新汉族,老四家在他手上都被打压) “刘兄,我大宋最近新搞了一种新的墨水,是用桐油秘制,此墨重而结实,黑中泛紫,层次丰富,浓淡过度自然,乾燥快,退胶慢,成本便宜,只有墨香远不如松烟墨,但兼容性极好。” “我们那边,正在尝试往里面添加麝香,冰片等珍稀之物,以增其香,融合得极好啊,换言之此墨要说便宜,不加调味的,会有一股淡淡的臭味儿,但书写效果极佳,即使是卖到咱们这儿来,批发价,一贯钱十斤没有问题。” “而如果是高端的墨,也就是加入了冰片,麝香等香料,嗯,以后说不定还可以试试看加入其他东西,价格就说不准了,看您吧,昌平刘氏是我们大宋这边老朋友了,又是世代翰林,诗书传家。” “这个油墨工厂,说起来跟我也有些关係,其內部的工人也几乎全部都是禁军的家属,应该还是管控的住的,您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做主,从此这些油墨的独家销售之权。” 刘霖一愣,皱眉道:“若是辽国这边有人仿製怎么办?” “这东西最主要的原料是桐油,桐油的原料是桐树,而桐树主要是生长在长江流域的,不耐寒,在辽国不可能种得成的,目前的油墨加工虽然在河南,但將来规模大了,一定也是会將工厂开在江南为主的。” “你们辽人要制墨当然可以,但是进口桐油再去烧制,成本就肯定下不来了,至少三五年之內,我们大宋的油墨生產是可以控制住的,以后就算在江南多开一些桐油墨厂,也会儘可能的恢復场院进行军管。” “只要你们刘家加价不是太狠,也別卖的太贵了,十年吧,十年之內,这东西你们家就是独一份,也算是咱们大宋,对你们刘家友谊的一点心意。” 刘霖闻言,脸色也好看了许多,苦笑著呢喃道:“友谊么,呵呵,希望,你们现在的官家长寿吧,谢天谢地,他才二十岁。” 很显然,这油墨生意便是王小仙代表宋朝,给他们刘家在刘三事情上的赔罪。 不管怎么说,刘家还是需要大宋的,王小仙也跟他明確的表示了,以后他们大宋这边接待辽国使节的时候,会儘可能的只跟他们谈,非得跟別人谈的话,给出来的条件一定会比刘家更高。 刘霖自然也不会和钱过不去,运河一修,以后他们跟宋人接触的机会多著呢,立刻,那脸上的神情也就热情起来,更是不再说挖苦他们大宋的话了。 待两人看完了水下去,刘霖更是道:“最近这几天,莫州的那些两输户们,似乎是有了一点动作,有那么几伙流寇,最近这段时间都跑回白沟河以北了,一直在辽境活动,而且似乎是在秘密聚集,这事情,蛮奇怪的。” 今年的两输户流窜做匪,这很正常,不过一般来说像今年这种情况,这些人应该以宋境活动为主的,因为大宋一方面是真有救灾,二来大宋这边確实也是比辽国这边好抢,三来,辽国这边的豪强还是更不做人一些的。 宋代的地主豪强说实在的真就是还挺不错的,只有河北的豪强最不是东西,而河北的豪强中又尤以瀛洲的豪强最不是东西,简单来说就是离看辽国越近就越不是东西。 因为辽国那边的豪强更不是东西。 半庄园经济么,佃农其实都是带著农奴性质的,辽国这边还有独有的头下户特色,普通的燕云汉人实质上和这些大户的家奴区別不大,甚至法理上也都是贵族老爷的奴隶,生杀大权本来就都在老爷们的手里。 所以正常情况,应该是大多往大宋这边跑,能要饭的要饭,要不著的就抢,抢完了跑辽国这边来躲一阵才对啊。 集体性的往辽境跑,那就肯定是要干点什么大事了。 说著,刘霖颇有些神情复杂地看向了王小仙。 “啊,有这样的事,那看来十之八九,我推测的不错的话应该就是要衝我来的了。” “你猜到了?” “猜到了,瀛洲那边,有人告诉我当地的那些豪强家族都有异动,军中的几个指挥使,也都在挑选心腹,秘密执行任务,我想来想去,觉得恐怕是有很大的概率,有人不想让我回去了。” “原来如此,那,你要怎么办呢?你的对手似乎在保密这一块上,做得不够好。” 王小仙却是苦笑著摇头,道:“压根就没有必要保密的,我现在就是明知道他们要杀我,我能怎么办呢?躲得开么?” 刘霖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刘家可以用私兵来保护你,虽说我们家现在也算是家道中落了,但是千余名带甲武装,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王小仙摇头:“多谢,心领了,但我不可能用,再怎么私人武装,也是辽人,燕云汉人,现在也是辽人了,他们用宋军来杀我,我用辽人保护,那我算是哪一头的?太容易纠缠不清了。” 这其实就是问题所在了,李肃之等人这事儿办的很急,保密性做的自然不会太好,王小仙也確实是察觉到了端倪。 可是然后呢? 察觉到了文能怎么样呢?他在辽国的一切行程都是公开的,身为大宋使者,在辽国境內干什么都有无数双眼睛盯著呢,他做事也必须要堂堂正正,总不能换了装跑吧。 家丑还不可外扬呢,何况是国丑。 所以王小仙更不可能跟辽国这边的人借兵。 他一个宋使,现在是宋兵要杀他,他去寻求辽人的庇护,是打算带头衝锋,领著辽人杀宋人么? 假如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李肃之真的能搞出几千两输户,还是混合了精锐的几千两输户跟他打,而后被保护他的辽人杀死,那这个事情可太容易搅混水了。 正所谓造谣一张嘴,闢谣跑断腿么,王小仙在士大夫这个阶层里本来名声就不好,反之,李肃之则是文武双全,投笔从戎的典范,是我辈楷模。 鬼知道到时候这个谣言会怎么传,自然的,他也很难拿李肃之有什么办法。 惹不起那就只能躲了。 可他要回宋,不绕远的话大路就那一条,就算他愿意绕远,也无非就那么三条路,堵他太容易了。 至於说轻装践行走小路,且不说他不认得路会不会在山里把自己给绕丟了,大灾之年,山里的路文哪会真的好走,山里的野人不吃人么? 就算他从山里的小路回去了,又能如何呢?能办得了李肃之和那些河北豪强么?你没证据啊,你说人家要劫杀你,可人家没劫你呀。 反之,对於李肃之那些人来说,如果真的能弄死王小仙,那就算真有什么证据,那也不重要了,就算赵琐怀疑,甚至明知道是李肃之等人干的,可那又能如何呢? 铁证是不可能有的,顶多只能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猜测,而且很有可能他死了之后宋辽两国又重新摩擦起来,甚至是大打一仗了,这样的话朝廷非但不能处置他们,甚至还得重用他们了呢,要是能打退辽兵,还得封赏呢。 他王小仙本来不就是靠著以自杀相威胁,才逼得那不想打的辽军撤兵的么,只不过现在有人希望他真死,也真打而已。 刘霖:“介白兄,您现在的安危关係到两国战和,此事,可不是你们宋国內部的事了啊,在下身为辽臣,既然有所猜测,就必须要上奏南院,我大辽,也必须要护卫你的安全。” 站在辽国的立场上,你们宋人和宋人之间爱怎么斗怎么斗去,別死我这儿就行,过了高阳光你马上就死,那跟我又有什么关係呢?真有点什么谣言,比如王小仙叛国卖国投辽之类的,他们可能反而还更高兴呢。 想了想,刘霖可能是看在油墨生意的份上,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建议,咱们以视察水文为名,让留守派兵护卫你稍微绕一下,经天雄关过关,至雄州,刘防御不是深州防御么? 或许,可以让深州兵马稍微过界一点,在雄州接你,这样,你至少是回宋了,而且你留在深州的话,有刘防御保护,如果要对你不利的人只来自瀛、莫两州,那您的安全应该还是可以保证的。” 说著,刘霖还回过头,看了自己的那个本家刘永年一眼。 王小仙:“绕路雄州啊。” 雄州的兵力其实也是归高阳关经略使管的,李肃之这个经略使所管的並不只是瀛洲一州的兵力,而是统管瀛、莫、贝、雄、霸、冀、沧七州,外加永静军、保定军、乾寧军、 信安军四个厢军,共计十一个军州,只是这十一个军州中瀛洲驻兵最多也最精而已。 但是巧了,偏偏紧挨著瀛洲和雄州的深州就不归他管,刘永年这个深州防御使是归定州路经略使管的。 大宋啊,制度设计上真的是处处都在相互制衡,以確保绝对没有人能一家独大。 所以刘霖的意思很明显:由他们辽国派兵护送王小仙去雄州,然后由刘永年这个深州的防御使从深州调兵,將深州的兵带到雄州去接上王小仙,將王小仙接回深州。 剩下的事儿那就跟他们辽国没关係了,是再从深州去瀛洲和李肃之斗法,还是乾脆直接跑到真定府,乃至大名府去直接宣布李肃之叛变,那就都是宋朝內部政治斗爭了。 李肃之也不是真疯子,只要王小仙这个钦差回到了宋国境內,李肃之其实拿他也就没什么招了,真下令让手下將土去杀天使,他手下人也不会跟看他疯的。 而刘永年这个防御使也是真想跟李肃之这个经略使打,王小仙已经注意到,这货的身体正在剧烈起伏,已经激动的不行了。 这货的心里恐怕一万个巴不得王小仙同意刘霖的建议,甚至更极端一点,想让自己带著他回了深州之后二话不说直接点兵去攻打瀛洲吧。 很大程度上,北宋的文人如此防备武人也不是没道理的,武人的身上,確实是总会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儿的。 摇了摇头,王小仙还是道:“刘兄的好意,心领了,真的,这个提议也確实是合適,但是我不想这么做,我还是要怎么来,就怎么回去,不止如此,我还得在莫州勘察水文,我是天使,不能失了气度。 2 “为什么?” 刘霖不解地问道:“难道你的所谓气度,比你的性命还重要么?” “怎么跟你解释呢如果李肃之不想杀我,我其实反而才会很苦恼呢,现在这样的发展,其实本来才是我最希望看到的。” “怎么说?” “李肃之的官职太高了,莫说是我了,就算是唐公,只要李肃之不是公然造反叛国,贪污也好,草菅人命也好,都不可能对他出手,也出不了手,他还是士大夫,我们大宋的法度你一定是清楚的,走正当程序,我就算真能找到他的罪状,但他只要不真的造反並且动了手,还得有铁证如山的那种,流放去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去做知府,就已经是大宋法度和官场规则的极限了。” 刘霖:“介白兄,你要是想死,麻烦您回了宋国再死去好么?你死在辽国会很麻烦的” 王小仙坦然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我已经做出了安排,就算我死在辽国,也一定能撇清你们辽国的干係,不管我死不死,这都是我们大宋內部的事,我保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算我死,李肃之也別想好过,十之八九,也要他跟我同归於尽。” 刘霖愈发的惊讶,且不能理解了:“你要以身作饵,拼著自己不活了,也要他给你陪葬?不是,我,你,你和这李肃之,仇这么深么?他弄死你亲爹了还是怎么的了?至於如此?若说是公愤,你们大宋比他坏的官员应该到处都是吧。” 王小仙想了想,还是跟刘霖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道:“我和李肃之没有私仇,他在瀛洲所做的事在我看来,其实也是罪不至死,至少不是非杀他不可,所谓公愤,也就那么回事儿,换了別人坐他的位置也未必就会比他做得更好。” “可是刘兄,你不觉得,在我大宋,李肃之这种人能做高阳关经略使,这不对么,我查过他的履歷了,他是个纯文官啊!他是李迪李相公的公子,入仕之后一直都是文官,县令,通判,知府,剿过一些盗匪,山贼。” “在湖南当提刑的时候亲自带兵去剿过湖南当地的夔人土司叛乱,是,很英勇,很难得,身为一个文官,居然敢亲自带著兵去和当地蛮子拼命,我也觉得很佩服,因此被狄青和孙沔看上了,这很有道理,可是然后呢? 狄帅征战的时候他负责给狄帅筹备和运输一下粮草,这就是狄帅的嫡系了?” “我不是说他没有功劳,筹措粮草也是军功的么,狄帅的眼光也轮不到我来怀疑,可是就这,就这样的履歷和军功,由他来当这个瀛洲知府兼高阳关路经略使,这合適么?” “自从仁宗皇帝以来,我大宋的文官权力越来越膨胀,已经膨胀到没边了啊,不怕您笑话,您看看我大宋现在的经略大帅,哪个不是文官?就连西军,也一样是文官为帅!也一样用的是种世衡!” (种世衡是大儒种放的儿子,纯文官入仕,和李肃之的轨跡是差不多的,甚至还不如李肃之呢,仁宗用人突出一个奇葩) “整个高阳关路,都他妈要烂完了,整个河北,也都他妈要烂完了,我大宋明明是抑制豪强的,却唯独河北豪强最是囂张,草菅人命,几乎都快要赶上你们了。” 刘霖:“...— “你问,就是大局为重,河北有特殊情况没有办法,各个都有乌堡都有私兵,朝廷投鼠忌器惹不起他们,就是害怕他们反了,你们辽人会趁虚而入。” “可我就不明白,河北千里平原沃野,且不算厢军,仅禁军,也驻有二三十万吧?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这河北的財富,土地,人口,全都进了这些豪强的腰包,而我大宋的二三十万禁军,却只能吃糠咽菜,被这些豪强役使宛如奴僕,猪狗!你说这些豪强的私兵和乌堡,难道真的挡得住二三十万的禁军么?” “我听说,太祖朝的时候,河北是没什么豪强的,那时候河北税赋虽重,但逃亡的人不多,那时候河北也没有二三十万的禁军,但仅仅只是一个天雄军的符彦卿,就能让你辽国小儿夜啼。” “他妈的我大宋的河北雄师,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副德行了呢?连叫子都不如,明明是当兵的,有鎧甲,有武器,却要被本地的豪强予取予求,动不动还要被豪强杀全家?” “我想了很久,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有很多,但文官领兵,绝对算是一个,甚至是是最根本,最核心的一个。” “文官,是只能拉拢,安抚,甚至是討好地方豪强的,地方上的文官都是通过地方豪强来行使他们手中的行政权力的,而军队,在阉割了之后再阉割,阉割之后再阉割之后,不得不处处受制於文官,也就代表著他们必须受制於地方上的豪强。” “客观来说,李肃之那人其实不错,到底是宰相之子,狄青看重的人,人品道德方面其实不算太坏,至少远称不上十恶不赦。然而你看他这不还是键而走险了么?他是不得不链而走险的,因为他是文官,文官,是只能依靠地方上的豪强的,他根本没有拒绝的底气。” “我一直都知道,河北这边的情况和南方不同,不是他李肃之是坏人,所以瀛洲才烂,而是因为瀛洲这地方的豪强太恶,几乎是我大宋最恶,所以逼得他李肃之只能做恶人,甚至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说著,王小仙背著双手,远眺大宋的方向,也不知是在给刘霖解释,还是在给作为他临时护卫的刘永年解释,亦或者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我不喜欢这样的大宋,不喜欢这样的河北,更不喜欢这样窝窝囊囊,废物一窝的河北禁军。” “官家会怎么想我,天下人会怎么看我,我都不管了,最重要的是我自己痛快,我也知道文人领兵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河北这地方確实邪性,『长安天子,魏博牙兵』的典故我也是知道的,梁唐晋三朝都是被河北藩镇反噬才亡的国,我也是知道的。” “但我就是任性了,不管了,这样的大宋在我眼里亡了都不可惜,至少不是死在外人手里的。” “我就是要找个机会,推翻河北这垃圾狗屎一样的制度打碎了重来,凭什么,三十万禁军要像狗一样的被豪强欺负,到头来还给出一个河北豪强强横难治的理由? 凭什么朝廷的政策在其他地方都能推行得开,只有在河北死活也推不动,凭什么王安石的青苗法在全国的其他地方其实推行的都还可以,唯独在河北却草管人命,生灵涂炭?” “就凭,河北豪强,素来强横么?”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理由,推翻现在的河北军政,李肃之,就是眼下最好的理由7 “你帮不了我,你也不可能调深州军来帮我,因为那样的话就算我活下来,乃至於我弄死他李肃之,也没有用,杀他一个人,不足以改变河北军政的大局,不足以改变大宋,救大宋。” “我要杀李肃之,不能因为我的钦差身份,不能依靠朝廷的威严,恰恰相反,我要倚仗的,是这瀛洲,乃至河北的民心,军心,不能是詔而杀之,不能是动兵剿之,不能是刑而杀之。” “我要杀李肃之,只有一条路,才能实现我的目的:煽动民眾,兵卒,跟他火併!” 说罢,王小仙拍了拍明显有点嚇傻了的刘霖:“刘兄,令叔之事,我万分抱歉,但那会儿大宋还没我,还没官家呢不是?我说要收復燕云,不是说说而已的,我若当真不死,也许,我真的能让大宋重新强悍起来呢?” “昌平刘家的处境,我清楚,我们官家也清楚,辽国四大家中,只有你们在军中几乎毫无根基,世世代代全是纯文臣,如今失了圣宠——呵呵。”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官家都能不死,真的能让大宋再次强大起来,希望刘家,能再信任我们一次,再给我们大宋一个机会,可以么?” 刘霖:“你-你,你先真的活得下来再说吧,我看你是真疯了,不让我们辽人帮忙,就你身边的这百十来人,就要和堂堂一方经略使去火併。 疯子,大疯子,你真是个疯子,你们那官家不杀你反而还重用你,也是疯子,君臣俩一对儿的大疯子。” 第144章 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 第144章 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 半个月后,莫州,任丘县。 “罪將王放,叩见江寧公,吾等愿降!” “罪人束河王晁,叩见江寧公,愿为江寧公赴汤蹈火!” 所谓的江寧公,指的自然便是王小仙了,虽然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被人称之为公还是挺奇怪的。 这称呼应该是那些北上的江南商人带头传起来的,挺怪的,因为王小仙其实並不是江寧人,他只是在江寧做过官而已,而且说实话这官也没当多长时间。 当然了,他们家確实是纯草根,没什么家世显赫,籍贯不提也罢,他爹现在在江寧已经安家立业,茶馆和酒楼都开上了,王小仙也是听別人说,才知道他爹在江寧城还给自己整了个大宅子住上了,因此其实说他是江寧人也没什么毛病。 甚至有一种,江寧人在抢他王小仙的版权的感觉,反正只要说的人多了,他王小仙自然也就是江寧人了。 “辛苦两位了,明日回宋,就要两位来护卫我的安全了。” 王放,二十年前弥勒教叛变首领王则的儿子,也是这一代弥勒教的教主。 王晁,束河县大盐梟,河北道最大的绿林好汉之一。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反贼。 大灾之年,没有反贼才不正常,而这样的两个反贼却居然主动的跑到莫州来拜见王小仙这个钦差招安了,而且至少目前为止,王小仙也没说要招安的话会给他们什么职位。 这似乎就有那么点不正常了。 然而这一切的不合理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 而此时,衝著王小仙慕名而来的,自发的过来要跟著他干,要一起疏浚河道的,已经有將近十万人了。 莫州城是有两个任丘县的,辽一个,宋一个,两国都认为自己才是正统,自己的治所要管理整个莫州。 两个任丘县离的不远也不近,一个在白洋淀的东边一个在白洋淀的北边,所谓的两输户,大多也都是指的这一片区域的百姓。 而此时这两个县里的人,却是大多都已经聚集在了王小仙的身边,王小仙一整天都围绕著白洋淀转著圈的查看水文,尤其是地震之后的几处裂开的堤坝,这些人就热情的围著他,每个村都出人帮他进行看介绍。 更外围,隱隱的有著更多的村民拿著各种武器或者是农具,熙熙攘攘的零散站著站岗,有些是两输户有些则不是,甚至是纯粹的辽人。 只因为虽然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但是莫、瀛、雄三洲的百姓和兵卒却是真的知道王小仙要修运河了,知道辽国那边已经是动工了,而大宋这边虽然还没有动工。 但是一来詔令已经有了,而且已经有人在宣传这个事了。 二来是詔令下来之后,更多的来自江南的和东京的富豪商贾都上来了,有些压根就是勛贵,而且都是拿著真金白银来的,目前也都纷纷出现在了莫州,跟在王小仙的身边。 王小仙一指:“那边,我问过水利方面的匠人了,引河水的时候这边完全可以建一个积淤池,到时候用以做蓄水堆淤,谁来做?” “我来,我来我来,那淤泥可以用来烧陶瓷,我算算啊能结业至少,两千个就业岗位,我来我来,都別跟我抢,谁也別跟我抢。” “行,那你做个方案吧,三天之內交给我。” 朝廷能给的钱是有数的,大宋的財政紧张不是说说而已,王小仙其实也完全没指望过朝廷的拨款,真要是朝廷拨款,这一条河修好至少要拨三百万贯,而这三百万贯到头来真能实打实的发到河工手里的恐怕就连一百万也不可能有。 於是这些来自南方和东京的有钱人,开始大肆的宣传修建运河的好处,甚至是已经开始出钱僱人了。 按照王小仙的规定,出资修建运河的商贾將获得关键码头的建设权和营运权,甚至因此而多出来的淤田也可以分给他们,连闸口关税也可以分在运河修好之后的头十年里拿出来一半给他们当利润等,採取的都是分段承包制。 修建运河,完全就是一门生意。 大宋的財政虽然困难,但大宋的民间却是真的很有钱的。 按理来说,北宋是不缺官民合办的经验的,朝廷有什么大工程让商贾和豪右出钱都是很正常的,王小仙这事情办的也是符合宋朝歷来的规矩的。 然而一般来说朝廷都是找本地的富户豪强,可王小仙却是非得用这些外地来的商贾。 按理来说应该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的,但是河北这地方又特殊,尤其是宋辽边界这边,两个字,兵多。 和东京一样,这边修建完运河所多出来的岗位都是优先供禁军的將士们来做工人的,於是这些聪明的外地商人一边考察水文,跟王小仙这抢项目,另一边却是同时派人在军营之中进行著宣传,甚至就已经开始招工了。 李肃之阻止不了这些外来的商贾招人的,谁也阻止不了。 其实说穿了,之所以文官可以压制武將,之所以地主豪强居然能够役使禁军,最核心的理由其实就一个:人多活少,就业不充分。 因为这些禁军光吃军餉活不起,必须也只能找活儿干,活儿本身又有限,你不干有的是人干,所以这些禁军的兵卒只能自已卷自己,就只能任凭文官和地方豪强所织出来的这张大网支配。 没得选,再加上这些地主豪强又都有统战价值,有些还会诗书传家,文官都是流官只能倚仗他们。 而现在修建运河之后,至少选择多了许多,还是那话,外地来的商贾,他就算是想剥削也没那个实力,而且客观来说,这些外地来的,没几个是奔著赚钱来的,所以给的工钱自然也比较高,不说比得上东京,大名府,至少是不比真定府低的。 然后,什么弥勒教,什么盐梟,共同全都从良了。 “江寧公,您这一招还真是好用啊,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有了这么多的人响应,您说,而且一个本地的豪强也没有,是就算是这本地的豪强没有好人了,可难道还没有聪明人了么?” 刚刚將工人们训练了一番,大冷天也忙活出一身汗的刘永年过来,却是有些討好地说道。 “没什么,集体的羊群效应罢了,这个时候,谁投奔我谁就是河北人的叛徒,至少在瀛,莫,雄这三洲是这样的,再者,东京来的和江南来的,也確实都是过江龙,呵呵,咱们大宋,聪明人还是多啊。” “確实,那你说他们给出这么公道的价格,能赚得到钱么,就算赚到了,这利润是不是不大啊,我是有点担心,他们现在为了投標,一个个又出人又出力的,还都在互相竞爭,到底也都是外地的,您说这到时候也不可能搬到河北来常住,还得跟本地的这些地头蛇斗,这——-要说赚钱,似乎真定府那边更合適许多吧。” 王小仙笑著道:“目前这第一波来的,尤其是江南那些都是跟著宋玉来的,有些是公司的股东有些不是,你真以为他们是来赚钱的? 要赚钱,为什么不去东京买那些將门们甩卖出来的產业?据我所知,东京的许多地產现在都还没卖完呢,买了之后准涨。” “人离乡贱,这道理在哪都是一样的,他们在江南的时候都是大豪,来了河北都得低头装孙子,又要钱又要装孙子,他们图什么啊,四个字,统战价值而已。” “我大宋开国百年,江南商业发达,养出了不少有钱的商贾,江寧纺织公司成立之后更是如此,只要手里有点股票的,哪个不是日进斗金,然后呢?买田?买了田还不是只能投给寺庙让寺里帮著护著?若是纯粹的商贾之家就更是如此了,是个戴帽子的就敢欺负你。” “对於这些人来说,钱,现在不是问题,跟著我,干什么都能赚得著钱,就像你说的,东京里能赚钱的买卖有的是,他们你以为他们没投么?” 其实简单点说就是:新兴的资產阶级需要武装。 就这么点事儿。 一个有钱,一个有刀,王小仙又有项目,这不就合上了么。 河北这些本地的豪强是不可能参与进来的,本质上这已经是一场新旧两个阶级的战爭了。 从幽州一路南下考察水文,尤其是到了莫州之后王小仙身旁的“乌合之眾”越来越多,王小仙是打算就这么一路下去,一直到过关的,就看那些反动派什么时候动手了。 “报~,江寧公,有,有,有匪,有流寇朝咱们这边杀过来了,请您暂去县城躲避。 正说著,突然有斥候来报。 他们本来也不是在行军,而是真的在观测水文,因此当这所谓的斥候来报之后不久,那敌军距离他们就已经很近了,而且这次还有著不少的骑兵。 刘永年见状大喊一声:“列阵!列阵!!请上使回县城中去,在城墙上安坐,看末將带小儿辈破敌!” 王小仙闻言笑了笑,自然不肯,摇头道:“咱们是出来看水的,离著任丘县城至少也有二十几里,回个屁的城,那不就是临阵脱逃么?” 说罢,王小仙笑著走到了一处小土坡处,远远地眺望了一下,发现已经能看到贼军行军了,哨骑更是已经囂张的来回来去的来回跑过来耀武扬威了。 好在王小仙这边到底也都是以跑过来的禁军为主,弥勒教的反贼和束城的盐贩,本来也大多都是禁军出身,尤其是弥勒教,他们本来就是贝州禁军的余孽,编制都是在的。 对此,大家其实也都是早有准备,零零散散从关南偷著跑过来的禁军本来也都是为了保护王小仙来的,在刘永年简单的几天调教之下倒是也能勉强和他们融入进去。至少前军的阵型是摆下来了,中军和后军还在慢慢摆,乱糟糟的,倒也不是特別乱。 到底都是职业士兵,北宋的士兵烂归烂,但是客观来说军事素养是真的不差,即使是和强汉盛唐比也真是不差。 至少这么个纯乌合之眾所组成的军阵,虽然是临时的,但看上去居然还有点模样。 当然,敌军也是不差,而且看实精锐就是了。 “嘴~,哨骑穿的都是山字甲,这是装都不装了啊,莫州的两输户从贼都穿上这个了?都是我大宋的军中精锐啊。” 刘永年:“天使这就有所不知了,既然穿了山字甲,那就肯定不会是宋军了,我大宋河北诸军之中哪还有山字甲,我这个防御使穿的也是瘊子甲。” “宋军中没有山字甲了? “早就没有了,都卖了。” “卖谁了?” “这不都在这儿了么,这一看就是豪强的子弟兵。” “呵呵,原来如此,真是不装了啊。” 事情到了这一步,早就都跑偏了,脱离了王小仙的控制,也脱离了李肃之的控制了。 李肃之原本一定是没想搞这么大的。 原本他是打算以莫州两输户的流寇为主,地主武装为辅的,结果王小仙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关键是越来越多的两输户都找他修河和考察水文去了,稀里糊涂的,这事儿就变成以地主武装为主了。 本来的计划是一次劫杀,现在却真成了一场战爭了。 这一定不是李肃之想要看到的,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根本收束不住。 王小仙见状却是不忧反喜,笑道:“这么大规模,明晃晃的骑兵山字甲,不管我死不死,他李肃之都死定了,这根本就瞒不住,你看,我就说不会影响宋辽两国关係吧?再说什么两输户,往辽人身上赖,这不是糊弄鬼呢么。” 不过又想到这北宋对士大夫阶级莫名其妙的无底线纵容,还是补充道:“至少也得判他个流放。” 至此,王小仙的布局已成,他其实死不死都已经无所谓了。 这些豪强也都不装了,分明就是摊牌了,仗著自己有统战价值就是要公然杀他这个钦差了。 他死了,李肃之也至少得要滚蛋,下一波的天使还是会来,目前过来投资的商贾中已经有很多东京的了,背后好多都是將门,將士们为了过更好的生活摆脱奴役的嚮往是不会变的,火既然都已经烧起来了,又有大义,关南三州是一定要被从下到上翻一个底朝天的。 所以王小仙现在非但不怎么紧张,反而心情大好。 渐渐的,哨骑越来越多,已有至少一二百骑过来,在王小仙一伙的军阵中耀武扬威的越来越厉害,离著阵也越来越近,大笑声也越来越囂张,而且居然真的是人人带甲。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带山字甲,但最差的也是標准的宋军骑甲。 反观王小仙他们这边,那却真的是乌合之眾了,披申率接近零,即使有些是自发的主动过来找他们找工作的宋军,身上也没甲。 离著老远,王小仙竟是也听到了他们哈哈大笑的声音,分明没將他们看在眼里,而王小仙这边的乌合之眾,也本能的,所谓的阵型就变得慌乱起来了。 王小仙都不禁自嘲地摇了摇头“叛贼倒是比我这个钦差还要囂张,这到底谁是兵谁是匪啊,君锡兄,不能干他们一下,挫一挫他们的囂张气焰么?” “自然是能的。” 说罢,刘永年站在高地,命手下挥舞大旗,哗啦一下,最前边的军阵两侧分开,大约两百名兵卒手持大弩,kuku对著这些骑兵就是一顿射,有的射人有的射马,將那些离著近了的骑兵都射得人仰马翻,有些骑兵的甲胃精悍射不穿,马却是扛不住,直接给射得摔了下来。 而后,这些人一拥而上,都拿出了骨朵锤,对著那些倒地的骑兵就是kuku一顿敲。 “神臂弓?”王小仙惊道:“这玩意居然都带出关了这么多?” “大多都不是神臂弓,是辽国的张弩,威力只有神臂弓的一半,不过这些骑兵太器张,离著太近了,这才有的这样的杀伤。” “咱们军中居然有这东西啊。” 短锤最是破甲,虽然王小仙这边的反贼军披甲率很低,但却人多势眾,一拥而上之后后面的那些地主骑兵根本就不敢上前,竟是哗的一下就散了,缓缓的向后退去。 只留下四十几骑被几百个乌合之眾围住,用小锤子鐺鐺,鐺鐺地敲个不停,一时间军心振奋。 不过很快,对面的敌军步兵大部队也已经排著紧密的阵型齐齐地,黑压压地走了过来了。 至少前排的这些各个披甲,看上去光是披甲的兵卒就至少有三四千人,至於后边的那些没披甲的,怕不是要有一万人以上。 刘永年见状也是眉头紧锁:“恐怕不止是瀛洲,雄州,乃至我们深州的那些豪强们也上了,而且看这架势,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 “胜算几成?”王小仙问。 “不好说,咱们是乌合之眾,不过他们恐怕也没好哪去。” “就是菜鸡互啄唄。” “对,谈不上什么阵型,一会儿真打起来,咱们和他们可能都得乱,这一仗,狭路相逢勇者胜,拼胆气。” “那我要去最前面。” “使君?” 刘永年大惊,伸手要拦,王小仙却是已经不管不顾地走了上去,而且很自然地接过了前锋力士手上的大旗,还上前真的走到了自己军阵的最前面,那上面还写了一个王字。 这大旗本来是人家王显的,但反正王小仙和他都姓王,就这么直接用了。 “使君?” “使君?” “使君速速后退,此地危险。” 王小仙不管不顾,却是突然扯看嗓子大喊:“对面的都听看,不就是来杀我的么?都是他妈的不会摆阵型的菜鸡,你们过来,跟我旗下决战吧!我就站在这儿,都来杀我呀! 哈哈哈!” 对面也有眼尖认识王小仙的,这会儿也都惊了,隨后就是大喜过望:“那个扛旗子的真是王小仙!” “上!杀了他!” “太好了,还怕他跑了呢。” 王小仙这么干还是比较冒险的,主要是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这阵型看起来也就前军漂亮一些,是王恕和王显的队伍,也都是反贼武装,后面是真不行。 刘永年说两边都是菜鸡互啄,王小仙是不太敢信的,怎么看,他都觉得对面比自己这边精锐。 王小仙觉得,对面没阵型,指的应该是大军没有阵型,但是小军肯定还是有的,每家地主出个一百二百子弟兵上了,这一二百子弟兵怎么可能没阵型。 刘永年应该是在安慰他。 他们这边却是真的不行,比对面更乌合之眾,训练的时间太短了,他觉得正儿八经的打仗他们肯定吃亏。 这才想出了这么一招。 来吧,我就在这儿。 对面负责杀自己,自己这边负责救自己,大家就以自己这个人,这面旗为中心点,打烂仗得了。 这才叫狭路相逢勇者胜呢。 “来啊!” “杀了他!” “救江寧公!” 一时间,两军廝杀一团,以王小仙为核心的前方极薄的一层,血肉横飞,成了廝杀最激烈之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小仙哈哈大笑,心情大好,他本就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还是那话,他觉得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成了,这一仗对他来说能活下来也好,他就继续搞变革,他现在也没那么急著死了。 死掉了也无所谓,死掉一个王小仙,自然还会有后来人,他早点上天当神仙也挺好。 不过很快的,王小仙就发现他的面前原本薄薄的一层兵墙在越来越厚。 “保护官人!我们要过好日子!” 没有阵型,却是王小仙这边的反贼军表现出了让人膛目结舌的悍勇,前赴后继的一个接著一个扑將了上去。 带甲的衝锋,不带甲的就乾脆扔了长兵衝上去玩摔跤,抓住了鎧甲兵摔倒后用斧子用锤子砍,扒开了头盔再打。 烂仗之下,死了一批又一批,但后面衝上去的兵卒没有一个犹豫。 望著那迎风招展的红色大旗,越来越多的士兵以一个沙丁鱼一般拥挤的密度挡在了他的前面,一窝蜂一样的砍杀起来,一个接一个的带甲敌军被摔倒,而王小仙面前的人墙则是越来越厚。 很快的,地主军也露出了后面不带甲的,真·两输户流寇。 想了想,王小仙却是突然大喝一声扛起了红色的大旗,异常坚定地向前踏出一步。 两步,三步。 而王小仙身前的反贼兵则是愈发的疯狂,宛如妖魔。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一名看起来武艺很高的骑士杀穿了人群直朝他扑了过来,无数奋勇將士上前都不能挡,手中马朔连连挥舞,顷刻间便杀了七八人。 “狗贼,你的人头是我的!” 王小仙却好像完全看不见他一样,依然扛著旗,大步向前,头也不回。 “休想伤到江寧公!” 一名王小仙根本不认识,身上穿著薄薄一层皮甲,满头白的老者,突然舍了长枪直直地撞了上去任凭那骑兵的长枪刺穿了自己的身体,却是一扬手,手里居然握著一把带著铁屑的沙子,不偏不倚地正中那人跨下马的眼睛。 那马眯了眼睛一个跟跪,老头临死之际更是死死拽看马朔不撒手,任由那马匹正撞在他的身上减速。 而后另外几名兵卒趁此机会一拥而上,见他穿看山申知道武器无用,却见他身后披看一个耍帅用的披风,直接著就把人给拽下了马来。 甲胃太重,一时不等起来,便觉得足有三四个人將他死死地压在了身下,一人上前拉开他的面甲,拿出柴刀啪啪几下就捅烂了里面那张还算英俊的脸。 而王小仙自始至终也没扭头往这边看过一下,依然坚定的,丫一个不也不慢的空度扛著红旗向前,向前。 口中突然高声长啸:“唤起工农千百此,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 第145章 大胜,河北的天该变一变了 第145章 大胜,河北的天该变一变了 高阳关外枯草黄,朔风卷著沙尘,裹著刺鼻的血腥,王小仙终究是力弱,在扛著大旗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也终於是坚持不住,將大旗放在地上,拄著喘起了粗气。 好在这一个多时辰下来,他们这一伙儿反贼军已经基本奠定了胜势,残阳西斜,撒在地震后寸寸龟裂的大地上被染成了一片血浆的顏色。 他再扛著旗子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已经没有人再往他这冲了,他面前的人墙也越来越厚,已经把他从前军给挤成中军了,敌军的地主武装也不想著杀他这个钦差了,而是一退再退。 都是步兵兵团,没什么阵型的乱战,烂仗,少部分的骑兵也都已经冲不动了,几个地主家的督军也已经不得不开始屠杀自己人来稳住这个简单的阵型不至於溃散了。 “顶住!都给我顶住!此战不成功则成仁,让他回了国,咱们都没有好下场,弄死他,今天必须弄死他,都给我上啊!杀敌有功者赏你们土地,金银,赏你们一个大胖娘们!!” “你怎么不上!” “就是,杀钦差,这和谋逆没两样吧,你赏的土地还有什么用?” “杀全家也是杀你全家!” 说著,这名督战队的地主家傻儿子却是突然被人一斧子从后边砍中,直接砍穿了身上扎甲,倒地上就死了。 士气这玩意,看不见也摸不著,然而確实也是真实存在的。 除了各家豪强的核心子弟兵,战场上的其他人早就都开始打退堂鼓了,本来就是杀官造反的大罪,居然还杀得这么费劲,这个时候封官许愿全都不好使了。 你跟他说,给我上,你死了我养你家人,他会说我死之后你也跑不了。 玩得这么大,只要这王小仙回得到高阳关內,不可能不清算,今天这些人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正在此时,却是突然听到后面马蹄阵阵,又是一队骑兵从关內赶赴过来,地主武装们情不自禁地大喜:我们还有援兵? 然而很快他们就感觉不对了,只因这一队骑兵身上的鎧甲太统一,太整齐了,而且虽然只有百来骑,却是直接奔著他们来的啊!! “尔等反贼,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夷族灭门,杀!” 说罢,为首一骑將手持马朔挥舞,毫不留情的就刺进了一名督战队的胸膛。 人借马力,即便是步人甲,在这一扎之下也扎了个透心凉。 “官人还安好么?” 来者正是林憧和这次从京城带过来的一百驻京禁军。 因为局势变得越来越明显,大家都不装了,李肃之也失去了对地方豪强的控制力,豪强们困兽犹斗之下动作也越来越明显,自然,连林憧等人也都知道了。 这边一动手,不久之后他们就都知道了,军中有军官还要封锁关门不让他们出来救援,结果却是乾脆就被手下兵卒以下克上给抓了,让林憧他们成功带人出来了。 而眼见这一股精锐的生力军杀到,虽然人数不多,但地主军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士气自然也进一步的崩溃了,而且他们是从后面杀出来的,却是专门杀那些督战队,逃跑不杀,让原本就想跑的非地主子弟哗啦一下就都开始跑了。 有些不等林懂杀过去,自己就开始杀督战队了。 真正还愿意负隅顽抗的,就已经只剩下那些身穿鎧甲,完完全全由地主子弟兵们所组成的私兵们了,各家的家僕佃农之流纷纷开始弒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又杀了不过片刻,却见越来越多的宋军从后面零零散散的赶来,匯入,加入了林憧一伙儿奋力的一起廝杀,人数虽然不多,而且也宛如添油一样,却是让这些地主武装的神经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绝望,却是连子弟兵都开始动摇了。 “是高阳关的守军!他妈的高阳关的守军出来了!” “李肃之是怎么搞的,他到底是哪头的?” “还没看出来吗?他妈的造反了啊!” “咱才是造反的吧。” “不管了,杀,杀过去,杀死王小仙,寧死也要杀了他!他死了弟兄们还有活路,他活著,咱们全家谁都逃不了。” 地主子弟兵开始更疯狂的朝著王小仙的大旗方向衝锋,但王小仙前边的军阵越来越厚,早就已经看不见他人了,而王显和王恕手下的招安反贼却是一个比一个悍勇。 乱战之下,鎧甲的优势本身也没那么大,王小仙这边没申胃的许多人索性直接就將武器给扔了,衝上去一拥而上就玩摔跤,照样能將这些地主武装杀得人仰马翻。 “疯了,疯了,都他妈的疯了,王小仙,你煽动民心,不顾礼法纲常,以下克上,重复五代故事,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你在復活银枪军,你在復活魏博牙兵啊!!” 一名武士奋力地大喊,却是很快就被两个无甲的反贼一拥而上的扑在身上,他一刀捅死了一个,自己却也被摔倒,而后,就再也起不来了。 “老子不是魏博牙兵!” “啥是魏博牙兵,今天都好几个人说这个了。” “俺怎么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词儿。” 轰~,呼~ 从白沟河上,却是下来一艘虎头大船,船上强弩二话不说衝著人群就射,什么鎧甲都能一箭射穿,一轮齐射之后船上的士兵连梯子都不等放稳就有人扑通扑通的跳了下来。 “救官人,保护官人啊。” “杀啊~” “天使还活著没?还活著没?” 其实自始至终这些生力军加入的都不多,加上林憧他们,总共也就七八百人顶天了,但这一艘虎头船却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轰的一下,全崩溃了。 即便是地主家的子弟兵也坚持不住,开始四散逃窜了。 “衝上去!衝上去啊!!所有人给我上,全军衝锋,莫要让他们跑了!” 刘永年兴奋得大吼大叫,瞅了大旗下的王小仙一眼,王小仙冲其点了下头,刘永年扛看大刀就一马当先衝杀了过去,击杀溃兵去了。 战后,刘永年这位大宋著名画家更是画了一副《王参军定军驻旗》图,本来要送给王小仙的,结果被赵项给要到宫里收藏去了,成为了大宋画的巔峰代表,被流传於后世。 那些地主武装一个个的也是慌不择路,大多都在往回跑,聪明一些的却知道回头绝无生路,后面也许还有援军在陆陆续续的自发过来保护王使君呢,就算成功活著跑回了高阳关,你確定你还能进得了关么? 那高阳关现在到底是谁在控制?反正不可能是李肃之了,这么多人跑出来支援王小仙,打的都是明牌,他这个经略使现在一定是已经尽失军心,命令能不能出得了府衙都不好说了。 聪明一些的,直接往反方向跑,去投奔辽国去了。 不过他们去投奔辽国,投奔的也是辽国汉姓豪强,大部分全都落投奔给了昌平刘氏。 可他们哪里知道这昌平刘氏和王小仙现在正值蜜月期,刘霖跟王小仙是至交好友的关係? 他们也不想想,没有刘霖的帮忙,王小仙他们哪来的张弩呢? “官人何在,官人,官人你还好么?” 林憧却是没有趁胜继续杀敌,而是先急迫的找到了拄著大旗的王小仙,见王小仙没什么事,这才踏实地放下心来,却是哇得一声居然哭了。 “你干嘛?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么?” “列祖列宗保佑,您,您没事,这真是太好了,官人,您,您以后求求您別这么冒险了,嚇死我了,真的是嚇死我了。” “你们不留在唐公身边保护唐公,怎么全都过来找我来了?唐公呢?唐公现在谁在保护?你就不怕他们狗急跳墙,伤害唐公么?” 林憧摇头道:“这就是唐公的意思,唐公说,他活不了多久了,他们要杀就让他们杀吧,他死之后,你正好可以將事情闹得更大。” “这样?” 王小仙一愣,隨即点头道:“走吧,回国,今日之后,河北的天,该变一变了。” 第146章 杀一个李肃之,换一个新大宋,新魏博 第146章 杀一个李肃之,换一个新大宋,新魏博 瀛洲,府衙。 “太守,不,不好了太守,王小仙他,他,他把高阳关的兵权给夺了,正在大开杀戒,冯钞辖被他当场革职,周都监想要反抗被直接当眾宰杀,其余如都监、巡检、指挥使之职位,足拿下一十七人,六个都是被他当场杀的,还命人抄了家。” 李肃之的府邸內,幕僚连滚带爬,声泪俱下地道。 “太守,您得管管啊太守,他们也都是您的部將啊,好多人不是都已经投奔您了么? 那冯铃辖也是咱们从庆州带过来的西军旧部,也是曾跟隨狄相公出生入死的啊太守。” 李肃之苦笑著长嘆一声:“隨他去吧,咱们自身都难保了,哪还保得了別人?王小仙————哎,孙恆,咱们是亲戚来著吧,你跟我多久了?” “八年了。” “八年了,八年了你有我提携,都考不上个明经,你啊,就不是读书的料。” 说著,李肃之拿过一个包裹过来道:“本官一生为官清廉,並无多少积蓄,这些金银细软之物,全在这儿了,我夫人儿子都在老家各有前程,倒也不用掛念,这钱,你拿著吧。” “太守?” “我那小妾齐氏,是我来了这瀛洲之后娶的,唉~,上任不足两月,这瀛洲就发生了地震,我身为府君,这大半年来不敢食肉,不敢添衣,她还年轻,跟著我也没享过什么好日子,让她跟看你吧。” “这,这,太守,何至於此啊?何至於此啊?” “呵呵呵,去吧,快走,不然走不了了。” 说话间,又有人闯了进来:“可恶啊,太囂张了,王小仙回来之后,带著王显那个盐梟,正在挨家挨户的破门而入,几个大员外都被抓起来了,不经审问刑名就要行抄家之事,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李肃之闻言又拿出了另一个包裹,道:“子厚,你我师生一场,这里面是我这些年珍藏的书籍,上面有著许多大儒的批示,还有一封我的荐书,你拿著这些东西去找通州知州孙觉,他与我同为胡学一派,跟著他做学问,是一定不会错的,此人和司马光,王安石,苏軾等人关係都是极佳,王小仙就算要赶尽杀绝,也一定会给他一点薄面。” “老师,您这是——您,您要不,走吧,对,咱们走吧,您多年宦海,只要走了,定会有人跟您求情的,实在不行您辞官归隱,回老家去,难道还不能求一富家翁么? 王小仙为人疯癲,或许不会放过老师,可是我朝素来善待士大夫啊,只要不直接落在他王小仙的手上,总能留下一条性命的。” 李肃之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走?还要找人来帮我求情?你以为你老师我是什么人? 孬种懦夫么?我是当朝的諫议大夫!!士大夫不可轻辱,士大夫,当有尊严,事我既然做了,我就不怕他。” “他王小仙不过是个受了官家恩宠的奸侯之臣罢了,我,不怕他,他现在搞的这些事情,他难道不知道,我高阳关路军在唐末的时候是什么?他不知道高阳关路军,就是唐代的魏博牙兵么!他是要重建魏博牙兵!我杀他有什么错!” “元和七年,魏博牙兵不满幼主田怀諫继位,发动兵变屠戮田氏满门,荒天下之谬,採取投壶泽帅之法,投壶投中谁就逼谁当他们的节度使,敢拒绝就杀其满门!” “唐穆宗长庆二年,田布继节度使,魏博牙兵惧战、畏战、怯战,与成德军交战时一鬨而散,逼得田布自侧,眾將士遂拥立史宪诚为帅。” “七年后的太和三年,史宪诚只是想要归顺朝廷,就被他们当眾乱刀砍死。” “从此之后,这些魏博牙兵既不服朝廷,也不服主帅,视朝廷如无物,视主將为愧儡,咸通十一年,只因粮餉发放不及时,牙兵就敢攻破帅府,杀节帅何全全家。” “乐彦禎父子只因偷偷收义子养亲兵,就被逼的他堂堂节帅出家为僧躲避,却还是被拖出来乱刀砍死,悬首於城门之上,直到罗弘信之前,这走马灯一般的节帅上一个死一个,稍有不满立刻就拖出去砍杀,以至於数个节度使连名號都没留下,上任不到两月就死。” “朱友贞要削藩,他们就帮著李存灭梁,李存吝嗇赏赐,还是他们造反弒君,有利则忠,利尽则反,將手中的武力当做筹码,轻蔑朝廷,肆意屠杀主帅。” “他们將节度使的妻妾轮jian,子嗣阉割,將朝廷的监军製成人烛,夜间在城头上点火嚇嘘百姓,盘剥百姓商户,荒废水利设施,耕地荒废,这,难道就是他王小仙要的復兴么?这就是他王小仙要的,所谓强兵么?” “魏博牙兵那时候號称离乡即溃,根本连敌军都看不见,在征伐的路上就一鬨而散,甚至是杀帅自逃,这,就是他想要的强兵么?” “让军队跟著外地来的商人去做工,去赚钱,还要做河北场院,是不是还要选军户代表啊?那这和魏博牙兵的区別何在?就算我要杀他,那我也是为了我大宋的江山社稷,为了天下黎民百姓,我有何错?” “我没错,他王小仙要杀我,我就让他杀,我要当面2他一脸吐沫,我要將这些道理给他讲出来,我要骂得他这个国贼无地自容,他日青史昭昭,自有后人,写我李家的忠骨!” 这李肃之,面色坚定眼神决绝,仿佛是大义临头,不惜捨身一般,他那师爷和学生还要再劝,却是被他不耐烦地轰走。 第二天,李肃之遣散了全部家僕,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新的纯白色绸缎长衫,却是也不出门,安安静静地就在书房等看他。 大约下午的时候,王小仙將城內绝大多数的地主豪强都给抓起来抄家了,这才带著兵卒得一脚端开了他书房的大门。 却见此时的李肃之,身穿著上好的纯白绸缎,头髮被打理的整整齐齐还梳了油,原本根根如钢针一般的鬍鬚竟是全都剃了,皮肤虽然还是黑但至少洗的极为乾净,王小仙进来的时候这人正以一个十分端正的姿態跪坐著弹琴。 琴旁还点了一炉上好的檀香。 看得王小仙都愣了一下。 “你们先坐,等我弹完这首曲子不等说完,就见王小仙一伸手,从身后王显的手里接过一柄长柄斧子,乓得一下就將这珍贵古琴砍成了两半。 “不好意思,赶时间。” 【你还装上逼了。】 “王小仙,他日青史之上,你——” 林懂上前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子,这货的手劲极大,也不知是不是专门练过类似於扇巴掌的功夫,两巴掌下去这李肃之的脸颊已经像大馒头一样的高高肿起,嘴里的牙也全被打得鬆了,晕头转向之间脑瓜子更是嗡嗡的,就听那林憧道: “哪这么多话,官人说了,一会儿要举办公审大会,公审无罪的当场释放,公审有罪的直接就杀,审一个杀一个,尔等谋逆,劫杀钦差,还有种种罪行都已经证据確凿,还有什么好说的?快走,爭取在午时三刻之前,把你们都审完,都给砍了乾脆。” “直,直接砍?这就砍?不,不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你们不能这样,王小仙,你没资格审我,我,我是宰相之子,我是一府太守,经略,我还是諫议大夫,我,我是諫议大夫,我是朝中大臣,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士大夫!” 说著,这李肃之纯白的丝绸长衫之內,却居然还流出了一股焦黄焦黄的尿液,味道极大,熏得眾人都不禁捂住了脖子。 林憧也不嫌弃他臭,拎著他的脖领子就好像在拎著半扇猪肉,直接拽著就往校场上走。 “魏博牙兵,魏博牙兵~,魏博牙兵,魏博牙兵~” 原本想了一肚子义正词严的词语,要当眾骂王小仙,甚至是准备好了要与他进行辩论的。 毕竟他这个身份地位,不管怎么说也都是一定能在青史上留下几行名姓的,只想著自已哪怕是死,也一定要死出他们李家人的风骨傲气,起码不能给他爹李迪丟人,不能给举荐过自己的狄青去人。 可谁料到事到临头,先是被一斧子砸了琴,后是被大嘴巴子扇了脸,这一肚子的火却是怎么也抖不出来了。 一路上,大多数路过的禁军都不知道魏博牙兵是啥,只是看著他这般的悽惨模样,许多人却是也都感觉到了痛快,而知道魏博牙兵是什么的,则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官人您看,这货果然不是什么好鸟,这些禁军的兵卒都不爱戴他,都在唾弃他,他果然是个贪官。” “没,没,我没有,我不是。” 王小仙笑著道:“我相信他是没有的,怎么说呢,禁军的將士们往往不懂什么大是大非,他们知道具体是哪个地主豪强欺负了他们,知道是哪个指挥使,哪个都监欺负了他们,都监再往上,你做的好也好,做的坏也好,他们压根就不知道,今天杀他李肃之他们欢欣鼓舞,明天朝廷要是杀我,没准他们照样欢欣鼓舞。” 林憧一愣,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王小仙居然还能替李肃之说话。 而李肃之被林憧这般狼狐的拖拽,也是连连点头,看上去几乎要哭出来了。 “然而说到底之所以这些个禁军將士们杀谁都会高兴,是因为我大宋建国百年以来,重文轻武之下,这一百多年所积攒下来的怒,其实还是要回到之前的问题,为什么他这样的一个並无多少战功的文官,能在军中做这样的位置,能坐镇瀛洲这样如此要害的太守呢?” “制度如此,我大宋的制度,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歷朝歷代,抑武之风一代比一代更甚,终究是这个体制,设计了这么一套武人就必须被欺压也只能被欺压的烂规则,而他,本身就是这套规则的一部分。” “李太守,今天之前,你本来就是这一套规则的受益方,你是蒙荫入仕,连考科举都不曾,所谓的一身战功在我看来也颇为牵强,无外乎是仁宗朝几乎完全从文官之中提拔武將,让你们文官之中互相比战功这才给了你出头之日,你也心安理得的做了这个位置,心安理得的享受了你的权力和地位。” “因此当这一套体系崩塌的时候,由你来承受这份体系的反噬,这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说句不好听的,以文御武本就是加在將士们脖子上的锁,而你也就是那道锁本身,帮助朝廷和地主豪强欺压將士本身就是你的生態位啊,你赚的就是这份钱,当然也要担负这份风险。” “如今事到临头了,再说你自己是如何无辜,如何的不该死,一切的问题全都推向体制,这是不是走的太不洒脱了一点呢?” 说话间,林憧终於將李肃之拖拽到了校场,而一眾围观的將士们则全都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等待著稍后会来的审判。 主位上,身形消瘦且僂,面色灰败到不得不依著椅子扶手的唐介目光死死地在瞪著他,心知这唐介是要一条道走到黑,豁出去自己一辈子的清明不要也要替王小仙揽下这杀土大夫的罪过了。 李肃之见状环视了一圈:“哈哈,哈哈哈哈哈,魏博牙兵,魏博牙兵回来了,回来了,王小仙,我在史书上等你,看將来我和你,到底谁是国贼!” 王小仙想了想,原本都已经朝唐介的方向去走了,听他这么一说,却是突然又折返了回来,就停在李肃之的身旁,伸出手来示意其他的禁军安静。 而后朗声道:“本来我是不想和他辩论的,只是他一直这么说,不是为他,而是为你们,我想回应一下,也是想告诉天下人的,变法,是官家在太庙斥祖,下了大决心,大觉悟,一定要推行的,而这变法的核心主旨就只有一个:赵可亡,宋不可亡,宋可亡,天下不可亡!” “何为魏博牙兵?有的人懂有的人不懂,这位李太守的意思是,放开了你们这些武夫身上的锁,让你们能够赚得到钱,而且这个钱很大程度上还真不归朝廷控制,说白了,军队经商,你们就一定会变成无法无天,不服管束,不忠不义,祸乱天下的祸害!” 眾將士纷纷大骂,这话其实挺诛心的。 要知道,歷史上明明魏博牙兵是一等一的天下至强精锐,李嗣源却不惜自毁长城也要將足足八千人的银枪效节军坑杀,连带著处死军人家眷亲属无数。 如此行径离谱的都快赶上某个脑残的女频歷史小说了,然而翻看史书,包括后世评价在內,好像没有任何人说这李嗣源杀的是错的,只有人觉得他是不是杀少了。 这李肃之这么骂人实在是有点诛心,真要是懂这段歷史的人就知道,真要是魏博牙兵化,那朝廷要处理的就不是將领了,哪怕只是怀疑,他们这一阵兵马就活该被全杀了。 而且还是杀全家,永绝后患的那种。 “你说,我大宋高阳路的禁军將土,仅仅只是吃的饱了,穿得暖了,能靠自己的双手做工赚钱了,就会蜕变成不忠不义的魏博牙兵?喷,你说得对啊,这確实是有这个可能的,而且这个可能性很大。” 说完,整个校场內外鸦雀无声。 所有的禁军將士全都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王小仙。 唐介也强撑著抬起了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什么是魏博牙兵啊,李经略,你说什么是魏博牙兵啊,谁是魏博牙兵啊,为什么他们那么喜欢干掉自己的节度使啊,你说他们不忠於朝廷,是因为不用吃朝廷的,那你说,他们是吃什么的呀,是怎么养活自己的啊。” “哼,自然是朝廷膏血,民脂民膏。” “民脂民膏?开玩笑吧,据我所知魏博镇的军民户比可以达到一比一,一比一是什么概念?一户民,就要养一户兵,养得起么?这一户民,难道不应该是这一户兵的亲戚,长辈么?换言之,魏博镇是全民皆兵啊。” “哪来的民脂民膏啊,你说他们盘剥百姓?这一比一的军户比,十之八九还是自家亲戚,就是把骨头渣子给榨出来,养得了这唐末的第一雄壮之师么?都说魏博牙兵跋扈,可是魏博牙兵,代表的又是谁的利益呢?” “魏博牙兵,不是在盘剥百姓,而是他们本身,就是百姓啊,魏博牙兵不忠於朝廷,不忠於將师,他们忠於谁?忠诚的难道不就是这魏博镇千千方方个百姓,活生生的乡里乡亲么?” “当然,我说魏博牙兵是天下至强精锐,可能有些人认为不对,这世上,哪有离乡而溃的军队呢?因为魏博牙兵的本质上,其实就是魏博子弟,他们不愿意离开魏博,因为开疆扩土,对他们真的有什么好处么?如果说有,那就只能是金钱和掠夺了。” “所以魏博牙兵不能离开魏博太远,近一些的,也得把好处给够了才肯开拔,节度使如果贪污腐败,不为了魏博本地的百姓著想,他们就会杀死节度使让朝廷换一个,朝廷换的节度使不满意他们就再换一个,一直换到他们满意为止,“可若是有人敢来攻打魏博,我记得当时有一句话说,天下九分兵,魏博独当三,五代史说,『魏博之兵,守则磐石之固,攻则沙聚之溃”,当时的魏博牙兵据说是谁也打不下来,朱温不行,李存不行,耶律阿保机也不行,只要脚还踏在魏博的土地上,他们就是无敌的不败战神。” “不夸张的说,魏博的百姓是古往今来,中国大地上,第一批享受了人民当家做主的人。” “你可以说魏博牙兵对朝廷不忠,可是朝廷,真的对魏博的百姓有什么善待么?说到底朝廷之所以难治魏博牙兵,是因为朝廷不能解决两个根本问题,其一,忠诚於朝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其二,朝廷开疆扩土,朱温和李存一统天下,对他们又到底有什么好处,魏博牙兵都是子弟兵啊,子弟兵的牺牲,只是为了让帝王將相在史书上多写下几行丰功伟绩么? 银枪效节军帮李存平灭了梁国,灭了蜀国,李存却反悔不想给赏钱了,凭什么不乾死他? 国家统一与否,大唐能否復兴,李存能不能当千古一帝,跟他们那些魏博牙兵,有什么关係?魏博牙兵是从来没有英雄敘事的,一將功成万骨枯,大家只是不想做那个万骨而已。” “你们会变成魏博牙兵么?很遗憾的告诉各位,就连我也认为,你们会的。” “如果没有足够的增量,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忍,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是文臣欺负武夫,就是武夫欺负文人,所以李太守说得话有道理么?有的,我大宋的一切逻辑都在於此,文人欺负武夫,好过武夫欺负文人。” 这时却是有人站出来大声地问道:“官人所说的增量,是什么?” “问得好!” 王小仙大喝一声,却是快步地跑下台去,而后拿了一匹麻布,一个陶瓷瓶子重新回来“各位,这就是增量,这就是增量啊!” 王小仙先是拿起麻布:“这是麻布,通过脱浆工艺,可以將麻,织成这样的布,你们看看,这么好的布啊!” “咱们瀛洲的土地都被淹了,没关係,这东西是可以在盐硷地上种植的,我们二月种麻,六月还能种油菜,油菜之后还能种一点粟米,这个麻要脱浆,用的是產自福建的茶油,送到江寧的纺织公司去织造,造出来的东西我们可以分钱啊,还有那油菜籽,还有这麻籽,都可以榨油来吃,都是很好吃的啊。” “当然了,种植了这些东西,虽然赚钱,但是粮食就不够了,我们只能通过钱,去外边买,通过这条运河,来给我们运,我们的麻和油,也需要通过这条运河,去卖向各处,我们也需要这些来自江南的老板们,为我们出钱,为我们指导,为我们提供技术,最重要的,也为我们销售。” 说著王小仙又拿出陶瓷瓶子来:“自古以来烧瓷器都是十窑九不成,现在我们有了来自东京的轻油,十窑可以十成了,东京的轻油又是哪里来的? 是来自於延州的石油,我们烧好的陶瓷,可以卖给大辽,辽国可以给我们上好的鑌铁,上好的鑌铁造了东西可以卖回给东京!”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我们自前正在修建的这条大运河,来负责给我们互通有无,让我们把东西卖出去,把粮食卖钱財换回来,如果你们还像魏博牙兵一样,会怎么样呢?” 啪! 王小仙將手里的陶瓷简子摔了:“那朝廷就会封锁运河,仿们手里有么好的货,就卖不出去了,们地里种植的麻,我西也没法吃啊!” “说到底,仿大宋平安,富庶,处处又平,们的我西才能卖得远,卖得好,仿们才能赚的多,仇大宋越是繁荣富庶,咱们魏博才能越是繁荣富庶。” “唐末五代时魏博牙兵造反成癮,有什么问题啊?大唐的成败兴亡和魏博有什么关悄?但是以后,大宋和大唐是不同的,大宋和魏博的命运是紧来相连的。” “大宋繁荣,则魏博繁荣,大宋衰败,则魏博衰败,大宋若是也像晚唐一样处处烽烟狼藉,咱们的產品就卖不出去,就得饿死,从今天起,做回魏博牙兵,但们要做和大宋共荣辱的魏博牙兵,仿运,既国运,国运,既仿运!仿们忠於大宋,就是在忠於魏博,就是在忠於自户! 王小仙好像还挺有演讲天赋的,说完之后些禁军纷纷站起来叫著给他叫好,一个个的兴奋的手舞足蹈。 王小仙则是將地上的刀捡起来,衝著李肃之道:“李经略,属於你的时代,结束了,今日,仿先送你上路,你先去史柏上等,仿估计用不了多久仇也就该去找你了,就让青史为证,看你仇,谁忠谁,是非功过,咱们交给后人,去评说吧。” 说罢,王小仙手起刀落,竟是亲自动手,一刀將李肃之的人头干业砍l。 “今日杀你李肃之,换一个新的大宋!换一个新的魏博!!” 第147章 冰呢? 第147章 冰呢? 一刀下去,人头飞起,血腥之气瀰漫四周,整个校场沸腾且人声鼎沸。 “新魏博,新大宋”“新魏博,新大宋”这几个字快速变成了一个口號,在校场疯狂的在齐声大喝,宛如一个洗脑的病毒一样,將每一个人都成功的感染。 儘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可能都並不理解这六个字的具体意思,还是不太能理解什么叫我运即国运,甚至可能还是有一部分没文化,压根还是不知道啥是魏博。 但反正是迷迷糊糊的知道,他们以后轮种麻、油、粟,种不了水稻了,这玩意卖钱但不能吃,以后他们敢造反朝廷就断了运河不给他们粮食吃。 但只要他们不造反,他们就能赚钱。 其实还是那话,大宋的生產力就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养得起太多的全职士兵。 所谓的一百一十万全职士兵是纯属扯淡,每个人每个月连三百文都发不全,这点钱在其他朝代就叫补贴,这些人必然还是要赚钱要养家的。 任何的宏大敘事都没有赚钱养家来的更重要。 李肃之的死,正式的拉开了公审大会的序幕,这些本地的豪强见王小仙真的敢杀李肃之,这种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都给杀了,当下更是各个绝望,心知自己绝无倖免,纷纷破口大骂了起来。 原本,这李肃之是也打算在公审大会之后再杀的,如果在公审的过程中大家都给他求情的话王小仙甚至可能还真会饶他一命,可没成想衝动了。 衝动了就衝动了吧,至少效果还行。 之后的公审大会也异常顺利,王小仙也是有样学样,照猫画虎,瀛洲,乃至整个关南地区的地主因为都有颇为强大的武装,以至於作恶都比较直接,也几乎不理会国法,这让他们的证据特別的好找,证人也特別的多。 公开审理,公开宣读,该杀的杀,罪不至死的就进行改造,其实也並不是所有的地主豪强都抓了杀了,只要是还有人求情的,確实为乡里做过好事的,亦或者是平时虽然役使兵卒,但对待將士们还算人道的,王小仙反而是遵循能放应放尽放的原则的,並没有將他们都一棒子打死。 哪怕是这些人家里有人参与了截杀他这个钦差的行动,他也只处理那些切实上了战场的。 可以说是应放尽放,应恕尽恕了,说白了,就是哪怕手上沾了点血的,只要在这场地震中切实救灾了,没有囤积居奇涨价卖粮食的,平日里对百姓稍微好一点的,王小仙都给放了。 毕竟这里还是北宋,还是以地主阶级为国家主人的阶级社会,也確实不是每个地主都是坏的,王小仙也不打算向整个地主阶级宣战,地主豪强之家也是有好人的。 最起码哪一家没有黑白脸呢?这都是最基本的社会生存法则,无外乎有些家是黑脸说了算有些是白脸说了算,有些是观音菩萨,好歹还骑个坐骑让坐骑去替自己做恶事,有些则是狮驼岭,擼胳膊挽袖子自己就上了罢了。 对於那些好列还有个坐骑的地主,王小仙也只是打死了他们的坐骑而已,人还是给留下了的。 这些人日后也有机会参与到运河建设,工商业发展之中去的,甚至是有可能成为意见领袖,贤良方正的。 而至於军中,官府內部的官员,在王小仙去辽国谈判让辽人退兵的这些日子,唐介就一直在查这些事情,这唐介也不愧是查帐,反贪方面的能吏,上上下下已经都查了个底朝天,光是军粮方面的亏空就查出来二十万石。 统统杀了了事。 先斩后奏之权不就是这么用的么。 从上午审到黄昏,终於是在天黑之前审完了所有案子,该杀的杀,该打的打,该抓的抓,整个校场仍在充斥著激情与血腥,许多將士们的嗓子都喊哑了,还在不管不顾的喊个不停。 “唐公。”王小仙办完了事,才对著坐著看了一天,一心为自己背了一天的锅的唐介行了一礼。 “嗯,结束了?” “结束了。” 王小仙上前扶著唐介起来,一下却没起得来,那唐介的双腿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的,又重新坐了回去。 “唐公?你,” “啊~结束了就好,结束了就好。” 说罢,唐介缓缓地闭上了眼晴,脑袋突然一歪,好像睡著了一样。 “唐公?唐公!” 王小仙脑子也是喻的一下,这才发觉唐介的身体滚烫的宛如一个火炉一样。 “医者!医者呢?” 刚刚才安静下来一点的校场突然变得更混乱了起来。 那医者上来之后连忙把了一下脉,却是很快就摇著头小心地道:“油尽灯枯,唐公他已经————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哎~”谢景温嘆息一声,道:“岳父这一段时间以来,高烧一直都没退,还晕倒了几次,你回来这两天又一直在忙,就没告诉你他的情况,说是,临死之前,再帮你一把。” 王小仙一把抓住医者,问道:“你不是说鹿茸有用么?我不是已经派人快马送了鹿茸回来了么?” “鹿茸,应该,確实是有用的,可除了鹿茸之外,养病养病,最重要的是一个养字,唐公自从知道你去了河北之后,一直都在忙著查案查帐,至少今日这些官吏的弹劾,都是唐公亲自写的奏疏,这—一直不休息,即便是有鹿茸谢景温也劝说道:“鹿茸还是有用的,若不是你带回了鹿茸,岳父也许还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岳父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情况,能坚持到你审完,他已经很满足了。” 说著,谢景温还拿过了一沓厚厚的文书,道:“今天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由我这个提刑上书,岳父这个总管批押的,证据確凿。” “你也参与了?” “多新鲜吶,我是过来当提刑官的,我能不参与?” 也就是说反而王小仙本人在这件事情上,至少是法理上和文书责任上,反而是摘的最乾净的了。 说著,谢景温弯下了腰去,就要將人给背起来,却是被王小仙给拦住:“能不能让我来,送唐公一程?我曾得唐公授丹心录,也算是有师生之谊。” 谢景温想了想,却是也乾脆点了点头,將位置让出来道:那你来送他入棺吧。 王小仙一时心里也是有些难受,不知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乐极生悲,当即俯下身去將人背了起来,只觉得这老头瘦骨鳞,並无什么重量,一根根的骨头硬的跟铁一样的得慌,刚刚还热得跟活路一样的老头这会儿就觉得有些凉了。 眼泪还是没忍住流了出来。 说来,他和唐介之间,真的没有多熟,也就一路上同坐一辆马车的时候接触得多了一些,而且还是政见不可,老头儿和司马光一样都是守旧派,连王安石都看不上,对王小仙自然也是非议极多。 而且老头还有点好为人师的毛病,一路上叻叻了一路,全是对他的教诲,弄得他好不耐烦,客观来说这一路上是並不怎么愉快的。 此时却是不知怎的,有一种死了亲人的感觉。 “恭送唐公!”王小仙突然大吼了一声。 校场一万多名將士齐齐跪拜,齐声颂唱:“唐公一路走好”之类的话语。 一路从点兵校厂走出走到县城,却见外边也已经齐齐地跪拜了两排,见王小仙背著唐介的尸体,齐吼恭送唐公,声音之大,又惊动了校场附近的其他兵士百姓,又连忙跑了过来,一同跪拜在道路两侧来送老头最后一程。 到最后,过来跪送的也是越来越多,渐渐的不止是有兵卒,越来越多的百姓也一同跪拜了下去,今天是公审大会,本来这边就热闹,老百姓刚看完热闹还没走回家,便又一併跪送来了。 客观来说绝大多数的瀛洲百姓,恐怕是不知道唐介做了哪些具体的事情,也並不知道这位铁骨錚臣的一辈子都干过哪些事情的。 但他们都知道唐介是个好官,这一路上甚至还有人在低声啜泣。 突兀的有人跪在前边拦路:“小人乃军中兵卒,尤擅吹打乐器,请官人允许小人为唐公护灵,以奏哀乐。” “还有小人,小人也会,小人也会。” 王小仙点了点头,又看向谢景温,谢景温同样点头,便让他们奏了起来,也不挑剔,一时间所有会乐器的连忙纷纷跑去拿东西,等又走了一会儿之后,王小仙便看见一辆覆著青色惟慢的灵车,上面竟是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樟木的棺材。 显然,也是早就准备好,在等看的了。 王小仙將老头放在棺材里,见里面有许多的香料,却又还是忍不住用有点硬咽和颤抖的声音问:“是不是应该弄点冰啊,灵车是不是要先回东京,还要在东京待几天,才会送江陵啊,是不是要弄点冰啊。” 说著回头:“咱们瀛洲有冰么?” 谢景温:“其实早在半个月前,我就已经通知了我那舅子唐义问了,我扶棺去送,待丧礼结束之后便回来,我是女婿,也要守三个月的,这一来一去四个月左右,河北这边就全靠你一人了。” 王小仙连连点头,却是愈发的悲伤了。 这怎么人在河北,都初冬了,怎么还是没有冰啊。 “我,我,我给官家写一封奏吧,以唐公的功绩,应该可以配享太庙的吧?我,我写一奏疏请求一下吧,唐公也应该配享太庙啊。” “需要两制以上及台諫,太常礼院共议,你知道,岳父他干了一辈子台諫,晚年乾的这几天三司使,也纯是冲查帐去的,朋友不多,仇家遍地,况且仁宗朝到底是尘埃已定,陪祭的话—还是別让官家为难了吧。” 王小仙明白他的意思,唐介要陪祭也一定是陪在仁宗太庙的,若是陪给赵项,那就太怪了,赵颈才刚登基。 可问题是仁宗一朝的名臣太多了,而目前的陪葬名额仅有的三个,是王曾、吕夷简、 曹瑋,不说韩琦和富弼这两个还活看的,真给唐介整太庙里去这俩要不要张口,包拯和范仲淹这两个已经死了的要不要进?包拯也就罢了,范仲淹就未免太敏感了一些,万一范纯仁也上个奏疏要范仲淹进怎么办? 新君给旧君送陪臣,按说是要表明政治態度和大政策略的,可问题是范仲淹虽然支持变法,但问题是范仲淹一党现在几乎清一色的全是保守派全都不支持变法了呀。 再加上唐介和吕夷简还有仇,吕夷简的家人和门生故吏也一定会反对,这件事办成的概率確实是不大,而且很麻烦,关键是追著要这个,会显得他们唐家人特虚荣。 王小仙倒是不怕被骂,可他既不是儿子也不是切实磕头了的弟子,又总不好真的过于越俎代庵,奏疏肯定会写,但奏疏有没有用就另一码事了。 甚至他还有点担心万一他写了,原本还有点希望的事儿,变成没希望了可咋整? 毕竟他在两制大臣那的名声不太好,弄死里肃之之后肯定更差了。 “不必如此,岳父一生,自有青史为伴,何必追求什么陪祭?” 一听这话,王小仙却是哭得更伤心了。 只因王小仙很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自己的话唐介名垂青史一定没问题,是大宋第一台諫之臣。 但现在有了自己,唐介这趟河北之行其实没干別的,光替他扛雷了,光是杀李肃之的事儿,他唐介替自己最终押了印,行的是他这个大总管的职权,这身后的青名到底还能不能像歷史上那样保得住,都不好说了。 突然回头冲林憧喊道:“你倒是找冰去呀!为什么没有冰?” 变法之事,又多了一个必须要成功的理由了啊。 只有变法成功,才能確定唐介的名声会比原本歷史上更上一层楼,史书从来都是胜利者去书写的,成功的人是不受指责的。 而所谓的成功,却也是非得要有点什么邦邦硬,实实在在的功绩不可的。 比如,收復燕云? 这好像是最起码的了。 > 第148章 韩琦 第148章 韩琦 两月之后,北京,大名府,整个河北平原的政治经济统治中心。 瀛州强震的余波裹挟黄河溃决的洪流席捲,浊浪衝垮堤坝,裹挟泥沙灌入街巷,淤泥深积丈余,流民扶老携幼涌向城南,而城北宫城內禁军则在彻夜巡防。 大名府是没有地震的,但在瀛洲的地震造成的河水决堤还是造成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河水倒灌之下,到了大名府的最下游,別说洪水本身不大,就算真是滔天洪水,到了这儿也没什么衝击力了。 就是这倒卷过来的黄泥让人觉得颇为闹心,军械监在此新开办了工坊烧瓷,不过还有些人认为这么多的淤泥清理出来之后应该用於淤田改土,毕竟还有这么多的盐硷地呢么。 再加上越来越多的流民匯聚在这里无所事事,或是到处的找工作来干,让这里也多了些许灾年的景象。 这一日,大名府九门洞开,长长的进城御道上特意废了大半天的力气来撒土清扫,確保这整条道路上都没有什么泥泞,以此来招待贵客。 “来了来了,王大总管来啦!” 突然有人这么喊了一声,那些拥堵在城外的一眾富户豪强,无一不是极其开心,热情地迎接了上去,甚至还有乐器班子在吹吹打打,更甚至於还有童子在拿著一些彩带之类的东西。 “听说了么,大总管在河间杀了二百多人,在真定府也杀了四十多人,还有沧州、深州、雄州、霸州,这位爷仗著那所谓的先斩后奏之权,可是杀了不少的人呢。” “当然听说了,这位可谓是走到哪杀到哪,如今他来了大名府,哎,也不知,又要杀多少人了。” “你们说官家和朝廷诸公怎么也不管管他呢。” “管?怎么管?管得住么?你看看那些丘八的神情,怎么管?这本来就是军改的一部分,谁敢管?本来就是大灾之年,怕不怕兵变?再说我倒是觉得,让这位爷好好地杀一杀也没什么不好的,听说他所杀的,大多都是一些明显有贪赃枉法,或者是役使兵卒且罪大恶极之辈,咱们大名府这边,这种人应该还是不多的。” 说著,却见周围的一些个富户之流还纷纷点头,露出了確实如此的神色,隱隱的,许多人似乎还对他的到来颇为期待。 很快,王小仙的马车在林憧等人的护卫下缓缓出现並逐渐靠近,下车之后整个人却是都不禁愣了一下。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王小仙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欢迎的,他知道他的作风和名声在这些人的印象里应该不怎么好才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欢迎他? 正常来说,这些地主豪强之类的,应该是躲著他都来不及吧? 他怎么还在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了几分真挚呢?应该並不只是因为怕他,所以才搞的这么一手。 “你们—.好。”” “大总管,知道您要来,咱们这些人吶,今天特意將整个高阳店给包了下来,就等著为您接风洗尘呢。” “啊这——破费了,破费了。” 王小仙被这些人的热情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居然从这些富户们的脸上都看出了真挚的感觉来。 就很怪。 【难道这大名府的富户豪强,就这么自信,一个个的都认为自己无罪,也不会被自己收拾么?】 这—— 虽然王小仙也知道,大名府这边的恶人恶事应该会远远少於瀛洲,大宋豪强富户的恶是越往北越严重,越是靠近辽国,地主豪强的势力就越大的,大名府这种地方確实很有可能是全河北最“善”的地方。 可也没道理对他热烈欢迎啊。 “大总管,请,请。” “还是別叫我大总管了,我也不是什么大总管,嗯——-你要不就叫我官人吧。” 王小仙的差遣是大总管参军,唐介死了之后河北就没有大总管了,他这个大总管参军的政治身份是有一点尷尬的,而朝廷那边也没给他什么说法,甚至政事堂还正式给他发了詔书让他回京,也不知是不是要兴师问罪,他则是回了个奏疏说自己走不开。 其实已经有一点抗旨不尊的意思了。 反正所谓的大总管,这种官职让唐介这种快要死了的三朝重臣当一当也不无不可,这是一种殊荣,甚至已经类似於死后殊荣了,如若不然,朝廷其实根本没必要掏出这种唐朝时才有的官职出来。 王小仙下了马车,在眾人的簇拥下走向高阳店,那是大名府最大的正店,类比的话类似於樊楼之於开封,却是忍不住对离著自已最近,貌似是领头,也笑得最灿烂热情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道: “这位·额,怎么称呼?” “鄙姓曹,曹谅,军中任职。” “额將门曹氏?” “是,不过我和太皇太后不是一支,家父曹倩,家祖是武穆公(曹瑋)。” “啊,竟然是曹武穆之孙?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若非是您,在下这辈子都註定只能混吃等死,將自己当废物养呢。” 说著,这曹谅还热情地给他介绍其他人,大多都是和他一样的將门子弟,有些还是皇亲国戚,当然,也还有一些是大名府的官员。 “王府君没在么?初来大名府,理应前去拜访。” “府君已经在高阳店等您了,官人,来,咱们正要带您去见府君呢。” “哦?岂敢让长者久候,劳烦领路,劳烦领路。” 大名府知府王拱辰,兼北京留守,大名府路经略使,同样是文武一肩挑,地方官里没有更大的了,这么大的大臣不来城门口接他一点毛病没有,真来了那才是给王小仙上眼药呢,唐介死了,虽然同样是钦差,但王小仙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 还以为他会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之类的呢。 不应该啊。 不应该这么热情的啊。 王小仙来了,如果要像高阳关路一样军改的话,至少他身上那个经略使的职位一定是不稳的,王小仙最烦这些纯文官兼管武事了,而且一旦那些兵卒们有了正经工作,只怕他一个文官也管不住军。 更何况,这位应该是保守派中的保守派才对啊。 他记得此人年轻时是反对范仲淹变法的,是范仲淹的重要政敌之一。 现如今连范仲淹的那些支持者都开始反对王安石了,认为王安石太激进,而他王小仙,在王安石眼里都有点过於激进了才对。 王小仙来之前是做好了最坏打算,要跟他明爭暗斗一番,各种斗智斗勇的啊。 这怎么还请我吃饭了呢? 【老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曹谅也颇有一些自来熟,扶著王小仙下来之后热情的不得了,噗噗不休道:“哎呀,官人您是不知道,咱们大名府的上上下下,对您是盼星星盼月亮,盼得是望眼欲穿吶,谢天谢地,您可算是来了。” “盼我?大名府这边受地震的衝击影响应该並不算大吧。” 原本歷史上倒是应该挺大的,毕竟关南地震后流民难逃,东京都涌入二十多万,相对位置更近的大名府自然更不必说。 可如今因为东京那边突然多出了许多就业岗位的缘故,流民应该大多都吸到东京去了才对啊。 “官人莫是还不知道么?大名府这边也成立了一个股份公司,咱们这些人,都是为了响应朝廷的號召,购买了股票的,只是也不知为何,这股份公司的分红实在是—哎~,没有分红,这股票拿在手里,实在也有些没意思,您可一定要好好指点我们啊。” “啊?哦哦,啊原来是这样啊,啊好的好的,那咱们一会儿边吃边说吧。” 王小仙闻言微微放下了心来,似是也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是王安石的青苗法,已经推行到大名府了么?可真快啊。】 大名府这边的商业,包括许多的大地主都是勛贵,和东京勛贵是差不多的,也都是宋初早期那些將门的后代把持著大量財富,这些將门在东京之外的財富也都是跟著禁军走的,自然是河北最多。 瀛洲那边是例外,毕竟那边是真前线,宋初和辽国没和的时候谁也不会傻了吧唧的在那地方置业。 也正是因此,至少大名府这边的禁军,日子过得总要比瀛洲那边好些,阶级矛盾没那么尖锐,给將门打工,总会比给地主豪强要好点。 换言之就是大名府这边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和东京之前差不多的,而对於这些將门来说,其实也並不是十分排斥置换家產换股权的,这应该就和王安石推行的“新青苗法”给碰到一块去了。 【这么说,大名府这边我工作得能轻鬆一点了?】 这么想著,王小仙在眾人的簇拥下进了高阳店,见里面果然是空空荡荡,推脱道:“这么大的店全包了么?破费了,破费了,何必如此呢?” 都够林憧他们在楼下吃了。 “无碍的,其实本来,这高阳店现在的生意也一般,自从咱们大名府这边推行股份制改革,公私合营之后,生意便已经一落千丈,连以前三成都没有了,况且现如今这店已经是公家的了,包下来,其实也没钱。” “唉?” “官人,楼上请。” 王小仙一时觉得这曹谅是不是说话在阴阳怪气啊。 眾人一行上了三楼,见这里已经摆了七八桌的样子,冷盘和零食都已经上好了,显然是要在这儿吃这个所谓的接风宴的,大名府毕竟不是直接灾区,便是大吃大喝一番,似乎也没什么的。 甚至一楼二楼也都有安排,王小仙从东京带出来的那批护卫也都在那吃,大名府本地的基层官吏,有军中的普通基层军官作陪。 却是不禁问道:“府君呢?” “府君正在四楼的雅间等您,官人,您先上去跟府君招呼一声说会儿话,说完,您再下来,咱们这些人在下边等您。” “府君不跟著一块么?哦—好。” 心里却是忍不住的有些狐疑,总觉得,这有些不太对劲,太诡异了。 也来不及多想,都已经走上楼了,那里面最大的包间正开著,门口还有护卫站岗,进去一看,两个老头正依靠在两名美女的身上说笑,也没点吃食,只有两杯清茶而已。 直看得王小仙一愣。 【什么情况?哪一个是王拱辰?】 两个满头都已白的老人见状起身,摆了摆手,示意屋里的姑娘们都出去,却见其中穿一身紫色綾罗蜀锦的老头笑著示意他坐下道: “王介白,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啊,老夫在河北都听说了你了,今日可算是见著了真人了,听闻,你对老夫颇有微词,曾批评过我,还口出狂言,说你当著我的面也会骂我,是么?” 王小仙有点莫名其妙:“府君听谁说的这么离谱的谣言?” 心想我都不认识你,我骂你干什么呢? 却见另一老头伸手拿起茶碗一边给他们二人点煮,一边道:“我才是王拱辰。” 王小仙一愣:“那您是?” “老夫韩琦。”那紫衣老者笑道。 “啊?” 王小仙嚇了一大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好像確实是骂过韩琦,在江寧到时候,当著李舜举的面。 还是特意走到人多的地方骂这韩琦来著。 怪尷尬的。 只得挠看头,实话实说地道:“骂您那会儿,您不还是相公来看么,您要还是相公,那我当您的面骂了也就骂了,咱也算是不畏强权,可现在您都退了,我再骂您,那我不成了小人得志了么?” “嘿,你这小子,哈,那我还得谢谢你不骂之恩了?” “韩相公您怎么跑大名府来了?”王小仙连忙转移话题,不想就这事儿继续深聊。 他对韩琦確实是有些不太好的印象,但就像他自己说的,人家现在是退休老干部,他是正得势,这时候跟他起衝突没必要还不好看,不想和他纠结这个。 “怎么?我这个退休的老叟,还不能来看看好友了么?当然,主要也是知道你王介白要来,特意来此堵著你。” “您老这么大的身份,就为了特意堵著跟我算帐骂您啊?” 说著,王小仙看了楼下的一眾勛贵豪强一眼,自己不下去,他们也没上热菜没喝酒,就是在聊天之类的,反倒是一二楼似乎已经开始热闹上了,甚至还有姑娘作陪。 “不用看了,除了君,知道是我来了的不超过三个人,老夫也还没那么无聊,只是你这人,世人褒贬不一,不过即便是许多士大夫也承认,你这人刚直清廉,做事虽然极端激烈,却也是为公不为私的,甚至还有人说你是为民请命,专为底层的百姓黔首著想,以百姓之心为己心的,呵呵,今日要见你,就是为了判断一下真假。” “韩相公打算如何確定呢?” “君,你將你写好的弹劾新政的奏疏给介白看看。” 王拱辰点头,拿出来一本厚厚的奏疏来给王小仙,韩琦笑著道:“君这奏疏,一半是在骂王安石,另一半就是在骂你王小仙了,你且看看,他骂得有没有道理?” 王小仙打开奏疏,眉毛情不自禁地便皱了起来。 “介白可知,河北的大多富户,现在都已经是濒临破產,甚至是已经破產了?介白又可知,河北至少数百万的底层黔首贫民,已经快要民不聊生,隨时可能要沦为流民了?介白可知一个月內,就在这大名府,你至少可以再看见数十万的流民了?这一切,都是拜那你,和那王介甫的新政所赐!今日老夫来此,就是想看看你对此羞也不羞!” 第149章 新政涂毒,甚於兵灾远矣 第149章 新政涂毒,甚於兵灾远矣 王拱辰会反对新法,反对自己,这是並不出王小仙意料之外的,他连范仲淹都弹劾,跟自己的政见能合,那才真叫奇怪了呢。 他甚至是想过这货会和李肃之那样抗拒他,甚至是给他个下马威之类的,也认定了这一定会是个比李肃之更麻烦的对手,却是真没想到,韩琦居然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大名府了,而这两个老头朝自己发的第一难,居然会是这样的。 到底,还是给自己办了接风宴了,而且其余人现在都在楼下,此地乃是密室,也算是给他留了面子。 “听说,你在真定府並没有太过的大开杀戒,尤其是那陈家,你也没杀,反而还跟他们达成了一定的合作?”韩琦突然问。 王小仙:“我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魔,陈家之恶,在我眼里本身也不是什么死罪,他们家到底不是通过传统剥削髮家的地主,而且我和他们谈过了,他们是拥军,也拥护新法的。” 王拱辰在一旁不禁冷笑:“连陈家这种绿林豪强之家,在介白眼里居然都是情有可原,罪不至死啊,反倒是定州邓氏这种世代读书,乐善好施之家,却有取死之道,要被全家灭门嘍?邓家就不可以谈,不可以拥护新法么?” 王小仙依然在认真地看著这篇奏疏,头也没抬地道:“人家陈家这一代又不是没有士大夫,陈荐不就是么?要说二者的差別么,陈家虽说也在大量侵占良田土地,但他们家最主要的收入手段还是生丝和马匹,以及培养讼棍,左右司法,换言之,也就都是商业。” “所以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很痛快地表示愿意放弃土地来置换股权,他们家本来做的就是马匹生意,跟军中將领很熟最关键的是基层的士兵中有大量的將士拥护他们,也愿意跟他们干,这就是我要拉拢扶持的豪强啊,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家的人?就因为我打过陈荐一个嘴巴子么?” “至於邓氏么-所谓的耕读传家,其实不提也罢,纯粹从事农业生產的家族,是很难不对底层佃农进行剥削的,剥削就是他们发达的本质,尤其是他们还喜欢役使兵卒,底层將士们对他们的意见很大,我不杀,也许过个几年胆子大起来的兵卒去杀,那到了那个时候也许就不管什么老幼了。” 陈家的本质是绿林黑帮,实话实说,在这操蛋的世道,这就算是对老百姓挺好的地方势力了,甚至他们家的生意如果跟军方关係,尤其是基层关係不好的话反而做不了,歷史上,干这种边境贩马生意最有名的黑帮大佬,叫刘备。 还是那话,王小仙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从没有想过把河北这边的豪强都杀光,来一场大规模的打土豪分田地运动,那种运动也不適合北宋这边的生產力。 只要愿意谈,愿意配合新政的,他是很欢迎和这些相对进步的地主豪强合作做生意的说话间,王小仙將奏疏也都已经看完了,放下后,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也是忍不住长长嘆息了一声。 “你这奏疏有一定的道理,新政在实施的过程中確实是有著极大的问题,虽然这么说会很不负责任,但这確实就是变法的阵痛,当然,时代的一粒灰,落在普通人的头上也都是一座大山,王公,韩公,我相信这奏疏上所说的內容不假,但是我认为,我们发现问题,应该儘可能的去解决问题,新法有问题,我们就应该儘可能去调整新法,若说要尽废新法,那反而才是因废食了。” 王拱辰闻言,哼了一声,道:“你能这么说,倒是比那王介甫虚心一些,哼,就是不知是不是也只是嘴上说得好听。” 韩琦则是笑著道:“介白这种,要么就是天真,要么就是真有通天的真本事,调整,解决,呵呵呵,说起来容易,恐怕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王小仙:“我会尽力而为,变法,要是没有代价,歷朝歷代也不会这么难了,晚辈还要多谢韩公您能来提醒我这一番了。” 韩琦:“哦??还行,知道好赖。” “知道,您现在虽然已经致仕,但以您的身份,依旧是河北反对变法的保守派的领袖,您能来找我,这是在给我机会,如若不然,当真带著几万流民有组织的过来抗议,我也会很难看,很下不来台的。” 韩琦:“呵呵,那要看你有没有办法了,若是没有,你以为,老夫就不会有这一手了么?几万流民?介白这就小看老夫了,老夫要是当真要与你为难,那可不会是什么流民的事儿了。” 本书首发 读小说就上 101 看书网,??????????????????.??????超顺畅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王小仙连忙笑著拱手道:“多谢韩公,还愿意给晚辈这样的一个机会。” 心里却是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韩琦,根本就是閒不住,不想退了要搞事,搞到他头上来了。 王小仙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他的话,韩琦这个时候还在歷史上还真就是要被“退休返聘”的。 他这个大相在官场上的威望是极高的,毕竟他扶保了两任皇帝,辞职之前都已经有人拿他跟霍光去类比了,因此在大地震之后,为了能镇住整个河北的恶劣局势,韩琦是在当年十月被重新启用,让他判大名府,以及河北四路安抚使的。 歷史上河北地震的乱是远比这个时空严重得多的,除了这位老相公也没人能镇得住场子,只是这货在判了大名府之后却愣是赖在这位置上不走了,他不走,赵项也不好摔他走,更没人能跟他爭权柄,最后,只能是撤了他的四路安抚使,却依然让他判大名府,这货便在大名府一乾乾了六七年,实在是真老了,千不动了才回老家。 这老货,別看岁数大,头不晕眼不,精力有时候比小伙子都大,之所以退休回家,纯粹是因为挡了赵的道了,是他自己知进退,也知道他赖著不走惹了这少年天子的不快,將来怕会不得好死,甚至是连累家人,这才不得不退。 但他心里还是不想退的,干了一辈子的相公了,退下来之后閒著没事儿在老家待了不到半年,就浑身难受了,他不搞事不舒服。 大地震这么大的事儿,他都没捞看启用,这不,便主动出山,这是要自己给自己弄成保守派的领袖,要和他,和王安石唱反调,打对台了,打著的还是为民请命的旗號,切口找得也是真好。 只是老人家做事讲究个体面,还维持著他的君子之风,找茬,但这茬找得规矩,让王小仙即便是身为政敌也说不出什么来,甚至心里还真有点感激他给自己留了面子。 这,就是老牌政客为人办事的功底。 “我大概总结一下,王府君,您的这个弹劾,是认为新政主要的问题有三。” “其一是青苗之法害民,此事老实说河北这边的青苗法推行我还真不知道,我这个钦差来河北是来賑灾的,这么长时间了也一直都在搞军政,这青苗法在大名府试行之事,我是完全不知道的,实不相瞒,早在我出来之前,我就已经被排挤出变法的核心圈子之外了,唐公就一直笑话我,说我这脾气不改的话这辈子都別想进政事堂,別想当两制大臣呢。” “这青苗法哎~” 根据这个弹劾奏疏所说,至少到目前为止,这青苗法还真没有多少摊牌的意思,都是河北当地的豪强富户自己自愿借的,因为这个钱,是要炒股票的。 而江寧那边这股票后来虽然失控了,但谁也不能否认,原始股还是赚了许多的,而且河北这地方到底跟江南不同,江寧的政治是纯民政,跟军政的关係很小,大名府这边却是军民两政不分家的。 这边的豪强和勛贵將门也是不分家的,產业换股票,股票本身也带著军权呢,这买卖大家都乐意做。 整个设计可以说是非常好,王安石在许多细节的权衡上都比王小仙这个毛头小伙子想得要好。 就他妈一个问题:这股份公司本身不怎么赚钱,分红分不出来。 青苗钱还带利息。 公司本身不赚钱,贷款还是高利贷,那么这大小股东们哪怕纯是为了自保,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抄高股价,那这个过程中,干出什么事儿来王小仙就都不奇怪了。 事实也確实是闹出很多很大的事来了。 “府君,韩相,不管你们信不信,这个青苗法的推行真的和我无关,我全程没参与策划,也没——”” 却是想到他来河北之前,王娟是特意来找过自己的,真要说和自己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关係,好像也不是特別的有底气。 当时他就觉得,赵项在变法的这件事上,是有意跳过自己的,而他当时也確实是接了出使河北的差事,也顾不上这个,懒得管也懒得碰了。 “也罢,他王介甫现在的这套青苗法,確实是受了我很大的影响,如今闹成这样,当真要有百方百姓流离失所的话,成了我不杀伯仁但伯仁因我而死,我也確实是有看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个时候去跟新政划清关係,恐怕你们二位也会瞧我不起吧。” 说著,王小仙分析道:“大名府这边的股份公司,主要问题还是不够赚钱,王公希望在大名府复製江寧纺织公司的模式,通过集资,规模化生產,和麻布织造再造一个江寧纺织。” “然而一来,这次他放青苗钱的规模比江寧要大,虽然放股放钱都在大名府,但是据我所知,包括陈家在內的河北其他豪强,也都纷纷抵押了家產,主动的申请了青苗钱来购买股票,这就导致光做这纺织厂的话会有些钱多的没地方。” 纺织机就算是可以无限制作的,就算是有这个需求,也没那么多合格的木匠,陶家纺织机虽然现在成了开源技术,但是绝大多数有这技术的木匠现在都在江寧,江寧纺织公司自己还要扩张呢,东京那还要开分厂呢。 王安石再怎么不讲理,也不可能强行逼迫江寧纺织公司自己的扩张停下来迁就竞爭对手。 “朝廷想要效仿江寧和东京模式,官家要占股,禁军的將士们也要占股,至少大名府路这五六方的禁军將士也要进场打工,所以朝廷索性就將这许多產业囱图都给装一块了,军械监的冶铁,磁州和孟家井的窑炉,乃至於河北地区的几个铁矿,南北往来的漕运,码头,乃至於这大名府城內的一些工坊,包括咱们脚下的这个高阳店,都给弄一块了。成立了这么个畸形的大『名府皇家百业股份公司”” “老实说,有些后果是我也想不到的,一是这般成立了百业公司之后,各行的业务非但没有因整合资源得到效率的提升,反而这利润,效率,比之前大大的减少了。” 王拱辰:“最典型的,比如这正阳店吧,生意不足以前的一半了,他们家的招牌是羊羔肉,城中有传言,说是新政下的羊羔肉,不如过去的好吃呢。” 王小仙:“我明白的,这件事是朝廷考虑的少了,只是要我来看,我也没想到,公司居然会为了利润,选择进一步的去压榨河北桑农,麻农,此举,实在是太恶劣了。” 股份公司么,朝廷有要求必须按时披露財报,这年头他们又不会玩金融,也不敢搞財物造假玩数字游戏,既然利润不足,那能怎么办呢?本能的,大家就走上了一条加剧剥削的道路。 “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將全河北的生丝价格压低到每石不到两贯钱的地步,甚至还通过借贷手段逼迫桑农卖儿卖女,如此一来,这利润倒是上去了,可这是竭泽而渔啊。” 没公司的时候,收生丝的豪强中好歹还有个竞爭,实在不行桑农们也不是不能自己织。 现在好了,全河北就这一家收丝的了,小农小户手工织丝更是被机械工厂给卷死了,就算河北这边產能不足,江寧的丝绸麻布也正在河北地区攻城略地呢,经济上这帐就算不过来。 生丝行业如此,其他的百业也都是如此。 此为新政对百姓的一重剥削。 “再者,就是这大股东坑小股东让小股东接盘之事了,这一点,我倒是事先有所预料,目前看来,河北的普通富户,勛贵,现在被股票套住的十之八九,卖又不敢卖,留著又不涨,反而已经有了缓慢下跌的趋势,分红又不多,最关键的是,青苗钱还有利息,哎,股市,已经变成水是最后一个傻子的游戏了啊,那些大的豪右尚能自保,小富户,只待股票价格一降下来,就全都破產了。” “此乃青苗法之二恶也。” “三来,却是真的和我有些关係了,我在关南改稻为麻,股份公司这边手里也有大量的土地,各家豪右主动售卖换了股份,现在也都在改麦稻为麻,可有些庄稼汉本身就不会种麻,人力上也用不了那么多,造成流民更多,而许多佃户,租客,不愿意改种,也和公司的人產生了衝突,最后,稻田麦田变少,推高了粮价,如今河北粮价已经是此前的两倍以上,不少百姓因为吃不起饭,选择了从贼,以至於如今的大名府民变,兵变四起,流民甚多,宛如一座火山隨时会爆发。” “主要就是这三条了,对吧。” 王拱辰:“怎么,就这三条,难道还不够么?损民而肥公,这,便是你们所谓的变法? 有此三条,对於河北百姓的涂毒伤害,我看,更甚於契丹人杀进来的兵灾!王小仙,民生当真凋零,河北之地的百姓,说不得真就会主动开关迎辽军了,到了那时候,你將军队管控得再强,又有何用?” 韩琦笑道:“介白若是不信,可以自己调查一番。” 王小仙深吸了一口气道:“不必了,我信,两位说的也没错,我认,我会试著想办法解决,只求韩相公给我一点时间,三个月吧,若是三个月后我还没有解决好这些事情,您再向我发难,如何?” 韩琦:“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三月之期若是到了,百姓依然困苦,到时,老夫便让介白见识一下老夫的手段。 第150章 大疯子王小仙弹劾王安石 第150章 大疯子王小仙弹劾王安石 从四楼的包厢下来,王拱辰陪著王小仙,好像没事儿人一样,甚至是挽著他的手笑呵呵地下来的,一点也看不出俩人是准政敌关係。 也没坐下陪著眾人一块吃喝,只是拿著酒杯,每一桌喝了一圈,都只说了一些场面上的片儿汤话,便藉口公务繁忙,自己已经吃过饭了的理由就走了,让王小仙陪著他们一块吃饭。 无形之中,塑造了一种,他这个知大名府兼北京留守兼大名府路经略使,官职比王小仙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大总管参军要大,大名府的事儿还是他说了算的一种感觉,稳稳地压住了王小仙一头,就好像王小仙是他王拱辰的手下一样。 最后,更是整个高阳店的所有人,三楼的二楼的一楼的,都站起身来齐齐恭送他离去【高手啊】 直到这一刻,王小仙才彻底明白这老货如此安排这顿接风酒宴的深意,既树立了他自已的威信,王小仙这个钦差也挑不出什么道理来,除了他自己少吃了一顿饭,大概率得回府衙后煮麵条吃之外没啥成本的就压了王小仙一头贏了一小局。 就这些在仁宗朝就当了两制大臣的老东西,没一个是蠢的,做事的能力未必有多强,但是做官,都是高手,且够王小仙这样的学呢。 至於韩琦,他压根也没有停留,出来后没有和任何人说句话,出了门骑著一头自己的小毛驴,居然连个隨从都没带就走了。 王小仙恰好靠看窗户,望看他骑驴远去的背影,面上露出了一抹凝重的神色。 这可是扶保两朝新君,急流勇退的宰相,歷史上离开中枢之后以一个退休老干部的身份仍然能够做保守派的领袖,不管是新党还是旧党,富弼、王安石、曾公亮、司马光、吕惠卿、张方平,哪个没有沾上一身的屎? 唯有他,却几乎做到了片叶不沾身,作为保守派的魁首人物,却居然能和赵琐保持极好的君臣关係,更是在后来打破了赵宋只和將门联姻的传统规矩,让自家儿子娶公主,也成了联姻选项之一,且子孙后代代代高官,实现了家里既能娶公主,又能当大官这种在武夫看来匪夷所思的政治成就。 老实说他那相州韩还真未必是贪污贪出来的,北宋的士大夫们,至少在徽宗朝之前虽然有钱但很难豪富的,而勛贵虽然大抵都是豪富有钱但大抵上官也都不太大的。 然而韩琦却是例外,他儿子娶了公主之后他们家是真的钱权一把抓了。 这是个明明是反对派,是保守派领袖的大臣,却是真的极其受到赵项和赵煦两个变法派帝王信重,满朝文武没一个人敢往他身上泼脏水的老头儿。 论做事,这货在北宋的宰相里也至多是第二梯队,但是论做官,这货在整个青史上都是t0。 面对这么一个威望隆重的三朝老妖精,毫无准备的突然突脸,王小仙要是感觉不到压力那他得多大个心啊。 这货,可是保守派啊。 “官人,那位老者—该不会是韩相公吧。”曹谅小声问道。 “你认识?” “年轻时见过一面,真的是韩相公?” 王小仙点了下头:“莫声张,吃东西吧。” 曹谅心里惊骇,一时不禁想入非非。 【韩相,这是要搞事情啊】 退休老干部要如何保持自己的政治影响力?那当然是要搞事情的,这曹谅,哪怕並不知道韩琦的政治立场是保守派,也並不妨碍他猜到这货这个时候出现在大名府未必是什么好事的了。 两个大臣都走了,这高阳楼上自然便是王小仙最大,又吃吃喝喝了一会儿,借著些许的醉意,突然笑著道:“这高阳店的吃食,吃起来似乎確实是不如我在东京吃的樊楼,江寧吃的白醉楼,我爹就是开食肆的,你们这厨子偷手啊,哈哈哈。” “我听说,成立股份公司以前,高阳店的生意比现在要好得多,我也信,大名府最贵,最豪华的正店,不应该是现在的这个水平,如此看来,確实是新法的错了啊。” 眾人连连表示没有没有,新法还是好的,有各种各样的好的,至少那些禁军总是得到实惠了么。 还有朝廷,也是得了利息了么。 王小仙不置可否,知道这些都是场面话。 朝廷得了利息,禁军得了实惠,若是这股份公司不能赚钱分红,这就是天坑了。 “你们,应该都是股份公司的股东吧,老实说我本以为我是来反贪,修运河,整兵的,现在看来,我却是不得不先管你们了,江寧那边的股份公司,最开始的时候是我做的,今日我托大想临时做一下这董事长的位置,你们同意么?有没有人,是有什么不同意见的?嗯?” 眾人自然连忙都说同意同意,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表示这就跟久旱逢甘霖一样。 甚至王小仙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同意当上这个董事长之后,大名府这一直以来都在阴跌的股票,居然无厘头似的还往上涨了许多。 说话间,便见一个颇有些矮胖的中年男人一路小跑著跑了过来,而后二话不说往王小仙面前一跪就开始叩头。 “你谁啊?” “小人孟凡海,是这正阳楼的掌柜,特来请罪。” “哦~,你就是大掌柜,正阳店之前的大掌柜也是你么?” “是小人,没有换人。” “既然没有换人,为什么前后生意差了这么多呢?我想听你解释一下,是懈怠了么? 还是確实是有什么客观上的难处呢?” 那孟掌柜闻言却是突然老泪纵横,大喊一声:“天使明鑑,小人,確实是难吶!!” “慢慢说,怎么难了?” “自从改制,將这高阳店併入了股份公司之后,楼里的伙计们也都有了股份,本还想著卖卖力气,拼了老命不要,也要为公司,为大宋,添砖加瓦,上解君忧,下抚—至少能抚了本店的员工。” “可是谁知道,自从这股份公司成立之后啊,股东和这个员工委员会,他们成天是这也不让,那也不让,您就说这屋里取暖用的炭火吧,咱们以前用的都是璐州的炭,现在他们却要我用邢州的炭,这温度根本就不够高了。” “就说这楼里的姑娘,原本的陪酒女至少走了六成,像咱们正阳楼店里养的姑娘,尤其是那些头牌,那都是要按照真正的干金小姐的要求来养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都得要最好的,还得要找最好的先生来教学,培养內在,每人每年,至少要销一千贯,这般至少养上四五年,才能让他们出来接客卖笑。” “可他们又偏偏说,我这是在中饱私囊,我,我没有啊,还说这钱寧给姑娘,不给奸商,结果了?姑娘全都嫁人去了,既不肯给加钱,又不肯——不肯———哎,这生意不应该这样做啊。” “再说这菜品也是如此,都是什么都不懂的外行在指导我这个內行,这个木炭,最少我要求的是果木的,他们非让我用那废桔梗,我说羊要西夏的,他们非让我用河北的。” “料上也就罢了,最狠的还是这个工,股份制改革之后非得让我用禁军里的將土,將我这里面的人里里外外都换了有差不多一半,今天这个管事儿的塞进来一个跑堂,明天这个股东就塞进来一个厨子,塞来塞去的我自己人用的是越来越少,甚至这些人我还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事情做得不好,不对,教也教不会。” “哎~,现在这生意还能有一半,这都是咱们正阳楼过去打下来的底子好,名气还在,等过一些时日,恐怕连三成,在下都保不住了。” 王小仙笑著点头:“哦~,管事。” 说话间,楼下又乓乓乓上来两个人,咔咔往王小仙面前一跪就开始告状:“大官人,我二人就是这正阳店的管事,您可不能听他的一面之词啊。” “官人,您说那些股东,高官们,他们要是要安排自家人,又怎么好往这酒楼正店里来,做这伺候人的活?这些人大部分根本就不是谁硬要塞进来的,反而都是他求人家来的。” “自从改制以后,他,他,他就是懈怠了,整日里拎著点什么鲍鱼啊,羊羔啊,反正是各种新鲜的好的食材,拿著去到处的串门,送人,都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要人,东一笔西一笔,他的精力根本就没放在生意的经营上。” “不错,官人,真不是我们对他横加干涉,只是我们查出,给咱们店里送食材的,耗材的,几乎全都是他们家的亲戚,好多东西那价格比市场上高多了,姓孟的,你敢说你没有贪腐么?你太贪了啊你呀!咱们店里没给你乾股么?股份改革之后你的乾股分成非但没降,明明还涨了一成,你就是这么回报股东的么?” 说著,应该那个员工代表,还二了吧唧的直接用手指著跟王小仙同桌吃饭的这些人道:“官人,他们这些人,全都吃过这姓孟的请,他拿酒楼里的东西送人情,他们来吃饭还要么打折要么免单的。” “你们放屁!以前我不用操持外边,是因为有东家关照,现在呢?我不得去联络人情?怎么在你们眼里我干什么都是中饱私囊啊?官人,您可一定要明鑑啊。” 王小仙捂著头,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 连忙打断道:“行了,行了,別说了,说来说去还是做人和做事权衡的那点破事儿,我连大名府都是头一天来,整个大名府都没有一个熟人,更別说这店了,刚当的董事长,你们仁是打算让我给你们断一个谁对谁错不成?” “说到底,酒楼这种生意就不应该併到股份公司里面,这样吧,准备一下,五天后这高阳店的承包权直接拍卖,掌柜的也好,管事儿的也好,都可以,孟掌柜,你到时候也来参加,谁出的价高,这酒楼就包给谁了,不管你怎么干,公司就只管收租。” “股份公司之內,还有哪些是类似於这种比较小的,经营起来比较复杂的生意,统统学著这样外包出去,也不要强行要求他们用禁军的兵卒来做事,大名府和东京的逻辑还是不一样的,再说那东京现在的禁军已经是纯进厂了。” “如果让我来当这个董事长,我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將公司进行拆分,为什么一个城市只能有一支股票呢?” 突然又扭过头问道:“目前这个股份公司的股份占比大概是怎么占的?朝廷方面总共占了多少,股本又有哪些? 拿出来入股的核心的资產又是什么呢?整个公司,现在大概的市值是多少,盈利是多少,涉足哪些行业,有没有財务报表给我看一看呢?” 曹谅:“主要是纺织,铁矿,煤矿,冶铁,陶瓷,製盐,边贸,这几个主要的行业,再有的就是一些类似於这正阳店这种临街商铺,乱七八糟的小生意了。” “这其中,朝廷用来入股的资產,主要是磁州固镇铁矿,邢州綦村铁矿,和相州利城铁矿。” “等等,”王小仙打断道:“有相州的產业?” “对,相州。” 王小仙情不自禁地便想起了韩琦。 “继续,还有什么。” “还有怀州当阳山石炭矿,和磁州观台镇石炭矿,沧州长芦盐场,漳卫河系木材,怀州、磁州原本由枢密院直属的桑木、松木林场,还有新党的一个硝石矿场。” 王小仙的眼珠转了又转,算了又算,却是突然苦笑著道:“官家和介甫还是太急了一些,这是一口气將朝廷在河北所有的家底子全都砸进来了啊,就这几个矿所產的铁和煤,占全大宋煤铁的三分之一以上了,朝廷直控的盐铁,这几个矿的出產怕是能超过一半。” “三司中的盐铁司,这么一改,废了一半啊,至少一半的官员都得派下来当监工,那周边的私人矿脉,也都並进来了吧?” “是,都並进来了。” “占股几成啊?” “占股三成,另外朝廷的意思是,工匠和禁军一共也占三成,咱们这些个民间的股东和勛贵,一共占比是四成,跟江寧纺织公司的占股比例是一样的,。” “现在还是这个比例么?” “额—差不太多,公家的占比还更多了一点,咱们·—有不少人都拋了一部分。” “哎~,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们没趁机侵吞三司的这点国有资產啊。” 王小仙碎得一声拍了桌子:“简直是乱弹琴!王安石这政策定的分明就是祸国乱政! 他拿我大宋的国有资產当什么了?不行,我要写一封奏疏,弹劾他王安石!” 说著,王小仙还真让孟掌柜给他弄来了笔墨纸砚,居然真的就在饭桌上铺开了纸笔,洋洋洒洒的写了起来,要弹劾王安石了。 虽然他也不是御史,但他反正就是弹了。 却是让这一桌子的人全都忍不住齐齐地瞪大了眼晴,露出一脸惊骇之色。 【王小仙弹劾王安石?这变法派莫不是这么快就要內订了?】 要知道当前的政治派系上来说,虽然和歷史上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別,朝中的党派之爭远没有原本歷史上激烈,王安石的日子过得也远比歷史上更顺。 毕竟他就是个开窗户的,王小仙是真掀屋顶的,司马光现在都支持王安石了。 然而再怎么不激烈,到底也是有派的啊。 这个时空赵项都在太庙抽自己了,自然不会有人会傻到说我们不要变法,可缓变派总是有的。 事实上原本的歷史上神宗朝也没有真的说不要变法的,司马光都举荐过王安石,韩琦,富弼等人其实也就是主张“缓变”而已。 只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歷史上后来的政治斗爭越来越呈现二极体色彩,非此即彼,特粗暴的就成了变法派和保守派。 王安石后来自己也魔了,包括元絳这种人明明是他一路走来的战友,早期熙寧变法的二、三號人物,只是觉得青苗法这一条是不是要斟酌一下,先把北方叫停一下,立刻就被王安石骂作“老东西越老越没胆”,后世盘点的时候他愣是成了保守派了。 沈括也差不多,中后期变法派骨干,因为只反对市易法中的某一处,也给打成保守派了,成了新党叛徒了。 反正最后弄得是鸡飞狗跳。 歷史上的政治斗爭,请注意是歷史上的政治斗爭,其实有时候和现代社会的网际网路时政主播是一模一样的,绝大多数人一开始都是奔著理性探討为目的,认为自己是中立客观的,但吵著吵著就开始不讲理了,自然会分成爱国主播和反贼主播两块,压根就没有中间態的生存空间。 北宋这边也是一模一样,早期的时候王安石和司马光也是可以心平气和的討论问题的,俩人也都是能够虚心接受反对意见的,后来俩人不知怎么就都成了二极体大疯子了,谁敢夸新法任何地方任何一句好,谁就是新党,谁敢挑新法中任何一条的任何一句毛病,谁就是旧党。 这玩意是铁律,任何政治斗爭都必然要走向党爭,党爭的后期必然会变成两波神经病二极体。 而王小仙现在写奏疏弹劾王安石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和他决裂的感觉。 毕竟你要对事不对人的话你偷著说,私下说么。 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你和王安石的关係,你写什么奏疏呢? 再说你写就写么,干嘛要这么光明正大,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去写呢? 曹谅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就见那上面第一句写著:官家你是不是傻,铁矿那玩意拿出来压你只占三成,王安石脑子抽了你脑子也抽了? 嚇得曹谅完全不知所措,把脑袋给转过来不敢看了。 一脸懵逼。 【他好像不是要和王安石闹,而是—而是真疯子啊!官家和王相是怎么忍得了这个大疯子这么囂张放肆的?】 第151章 汝州富弼?老东西给我找事儿啊 第151章 汝州富弼?老东西给我找事儿啊 其实王小仙是大体能明白王安石和赵项这俩人的政策思路的。 俩人应该还是想要重复江寧故事,认为官方至少应该能占三成。 可是江寧那边毕竟只是一个纺织公司,一个江寧织锦院,一个皇家的名头,再整个几百万贯的现金,加上点江寧府批覆的股票,怎么都能把公家的变成私家的,而且还颇有一点硬抢的意思。 然而河北这边是完全不同,这公司是並不只局限於大名府的,换言之就是投资要大得多,確实是也不好搞小打小闹,河北豪强都有勛贵將门的背景,员工更是想要像东京军械监学习,儘可能的用禁军兵卒。 朝廷也拿不出钱来做股本啊,军械监在真定府倒是有几家冶铁工厂,但却都是需要打造军备的,也没有余力去打造民用產品,军械监的轻油算是筹码,但想要凭此就占据三成以上的股份,那就不叫变法而是叫明抢了。 万不得已之下,这才索性拿出了河北地区最重要的这么几个矿藏出来做股本。 王安石和赵项两个人应该就是急了,脑子一热上头了。 可这个头不能上啊,大宋岁入的大头就是盐铁司,这几个矿可以说是当下大宋最优质的资產了,大宋的財政收入中有两到三成都是通过盐铁司,盐铁司的財政贡献都快赶上秋税了。 况且这也不光是钱的事儿,这是铁啊,大宋是极其仰仗河北煤铁的,虽然川蜀地区也有大量铁矿,但是蜀铁是磷铁矿,质地不行,更关键的是蜀地还没有煤,多是用竹炭和木头炼铁,温度完全上不去也不方便,甚至在交通运输方面也远不如河北便捷。 而且北宋是一直防范蜀地造反割据的,对蜀铁非但不琢磨怎么开发反而各种进行限制,更是绝不让他们打造兵器,全国所有的军事用铁几乎都是用的河北铁。 除了东京以外,其他的冶铁厂,兵器厂,也都集中在河北。 敢把这几个铁矿和冶铁工厂都包出去开公司,官方的占股居然只占三成?整个河北还有差不多三十几方的禁军要进场打工。 这不是作死呢么? 甚至不但没有绝对控股权,这股票又是谁都能买的东西,更狠的是这玩意居然还在阴跌。 真·卖国啊。 【奇怪,文彦博那些人,居然愣是能让这么离谱的变法方案通过,没有反对派的么? 】 也是有够离谱的了。 心中一动,却是道:“对了,这几个铁矿,石炭矿,改制之后產量怎么样,多了还是少了。” “这———少了。” “少了多少。” “少了———差不多四成。”” “改组之后还少了四成?啊~,有人在扛著红旗反红旗啊。” 说著,王小仙笑呵呵地扫了在坐的这些人一眼,却是直將有些人看得遍体生寒,低下头不敢对视了。 “南方地区暂且不说,至少这中原地区,原来咱们大宋刚开国的时候所有的大矿都是朝廷的,还是在太宗朝的时候,由太宗下令,朝廷只直接管辖矿脉的主矿,支脉矿区应该是进行了拍卖的吧,太宗朝,能拿的出这么多钱来购买矿藏的,基本也都是將门了,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按理来说,现在成立公司,介入了股东管理,如果说高阳店这种生意会不好做,是因为变得臃肿了,挖矿的生意不应该吧,从原来的纯国有,变成现在的合资,不应该是引入股东管理从而提高效率么?” “该不会是有人,偷偷的將挖出来的矿藏用其他私人渠道销售,亦或者是想乾脆就是希望这个股份公司办不下去,最后让朝廷不得不把主矿一点点的也乾脆卖掉?” 印象中歷史上司马光那些人好像就是持这个观点的,他们认为由朝廷直接控制的铁矿,不管是挖掘还是冶炼效率都很低,生產出来的军械效率也不高,利润也不好,应该將主脉一点一点的拍卖给地方豪强商贾,朝廷只要把好税收这一关就行了。 说不定官改私之后的税收反而还能超过原本的利润上缴,逐渐变卖矿產还能有效的缓解大宋日益严峻的財政危机。 哪有什么保守派啊,主张变法的方向不一样罢了。 然而此时这话从王小仙的嘴里说出来,却是真正的诛心之语了,尤其是那些確实是和铁矿有所关联的股东和官员,全都纷纷低下了头,甚至就连二楼,那些相对中基层的官吏们也全都低下了头。 王小仙笑著又探出头在二楼那边看了几眼,其实他谁也不认识,但是那些从盐铁司里下来的官员却全都低下了头不敢和他对视。 “写完了。” 王小仙差不多也刚好將奏疏写完,而后將这封奏疏直接拿出来主动给同桌的所有人分享道:“你们也可以看看,我打算对股份公司做的改革,都在这里了。” 三楼的这些勛贵和高级官员们闻言连忙纷纷上前去看,而后,便都和曹谅一样,露出了一脸憎逼的表情。 【这个王小仙,他到底是能臣还是疯臣啊?】 王小仙却不管他们的震惊,而是自顾自的介绍了起来:“未来的一个月內,我会將纺织,煤铁冶铁,集中新农业,地產及物业公司,陶瓷及玻璃公司,和外贸航运七块做一个切割,而后分別上市,这是七家完全独立的股份公司,都在大名府发行股票而已。” “首先分割出来的,纺织公司,官家所入股的所有股资,全部抽离,原则上不支持禁军將士们进纺织厂进行打工,但如果可以优先军属的话我会觉得更好一些。” “同时,我会试著跟江寧那边说,支持江寧纺织公司也来大名府再开一个分公司,就这一二年之內吧,简而言之就是,引入竞爭机制,但同时朝廷会完全放开监管,你们想怎么搞都行,官方会彻底从董事会中退出。” “其次分割出来的,是地產及物业公司,各位,你们应该都知道,我要修建运河,而运河的起点就是黎阳。” “我打算建一个黎阳新城,里面的码头等全新的繁华地段都要重头开始建,建成之后运营或者出租盈利,同时,也会从黎阳城开始,尝试全新的城市规划和建筑模式,同时,包括高阳店在內的浙西承包物业,也归在这个公司名下。” “外贸这一块,陈员外,这家公司由你们陈家为主,我將沧州的盐矿分给你,同时我还跟朝廷上疏申请,应该可以將深州的盐矿也拿出来。” “这家公司可以拿到对辽边贸的经营权,除了你们这家公司之外旁人和辽国做生意,算是私通辽国,同时,我早在之前就已经跟朝廷申请,放开辽盐的管制,实话实说,也有点管不住,我还在申请一部分兵卒给你们做专门的缉私队,到时候这个公司会和我在关南三洲进行的军改联繫起来。” “作为代价,这家公司会承担运河的维护工作,朝廷在其中不占股,但是兵卒要在其中占五成股,具体怎么分,咱们再另说,但总之漕运如果不通,你没有维护的好的话,杀你全家。” “新农业公司,是以两处林田为主,以及目前公司內所有田亩统统分离独立出来,同意雇用佃户进行耕种,尝试更加科学的耕种方法,朝廷用官林入股,拿三成,具体怎么种,我也已经想好了。” “玻璃和陶瓷,和东京那边差不多,军械监在其中要分一部分,到时候另说吧。” “最后,也是最主要的,煤铁公司,將会是我工作的一个主要方向,官家要占这个公司的至少六成股份,还有两成要给將士和工匠,能拿出来分的只有两成了。” “分配大概就是这样,两个月內,所有手上有股票的,都必须更换成七家新公司的股票,往哪个方向奔,这就看你们的眼光了,我也没有点石成金之能,也得一个一个的安排,总之——先分家。” “目前河北变法所產生的一系列问题,至少有一多半,都是因为股份公司本身不赚钱的缘故,分家之后应该能好一些,具体的,我日后再跟你们详细的说。” “最后,我会跟朝廷上奏疏,希望咱们河北的四路军队都可以重新分配调度,高阳关路作为边关肯定是不能变得,大名府作为北京依旧保留一部分禁军,定州路和真定府路,我希望儘可能的將这两路兵马调到邢州和磁州去,也就是让禁军的將士们干一干矿工,冶铁厂工人的活儿,顺便用军队反个贪。” 眾人:“——· 不管是朝廷,还是大名府这边的官吏股东,对王小仙的改革计划都没有任何意见,就是赵项和王安石都被他那不太客气的措辞给气得不轻而已,但反正最后也都是同意了。 因为客观来说河北变法变成现在这样,王安石的这个青苗法之策確实是已经玩砸了,股票隨时有可能大跌,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韩琦和王拱辰说新政祸乱河北尤甚兵灾,並非纯是在上纲上线。 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那也只能信任王小仙了,要是王小仙也做不成,救不了股票,那就只能宣布大名府的青苗法失败,看怎么儘量挽救了,搞不好真的会尽废新法的。 朝廷,和这些河北豪强股东们,都已经没得选了。 一连两个月,王小仙一直忙碌於公司的分离工作,该说不说还是有点用的,大家依据各自的判断也选择了各自的股票,老公司一分为七,確实也实现了轻装上阵的效果。 但老实说,效果也就那样了,都是一些正常的买卖,远达不到江寧纺织公司那种几乎暴利的效果,也做不到吸纳那么多的就业,把所有河北禁军都给安顿进去,还能保持盈利。 颇还是有一些饮止渴的意思。 好在是有了七支股票,王小仙带著这些大股东们在两个月里起码有了坐庄的能力。 钱就这么多,你全投在一个股票里,涨涨跌跌很难操作的。 分成七个,凭藉王小仙上辈子当韭菜的经验,两个月里一直跟这些大股东们商量著来回来去的做局勾引富户上套,好岁是让这七支股票互相之间涨涨跌跌。 保证那些富户在有人的股票赔钱的时候同样也有人能赚钱。 好列,算是把这玩意给整成了一个合法赌场。 虽然仍然有大量的富户在这两个月里被股票坑的赔了很多钱,甚至是不乏有人家破人亡,但也確实是有人赚到钱了么,有点愿赌服输的那意思,这玩意倒是还能让他维持得下去。 而王小仙將日常事务能下放的也是儘可能的下放,他自己本人则是特意叫来了军械监的另一位顾问沈括,还让沈括带来了足足一百多位的大匠,一群人整日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研究啥。 只是他们越是这样,许多的股东们信心也就越足,觉得王小仙也许真能拿的出点石成金的手段。 直到· “不好了不好了,官人,不好了,出,出祸事了,民变了,民变了,两万多的流民啊,好几万的流民聚集起来,奔著咱们大名府就来了,说是要您给他们一个说法,找您来告状来了啊,这,这,这就是民变啊!” 正在和沈括研究图纸的王小仙都有点懵了:“民变?找我来要说法?带著武器没?偏偏在这个时候?哪来的流民?” 第一反应,王小仙就觉得这应该是韩琦出手了。 韩琦的诉求是重新获得权力,他一个退休老干部不搞事怎么获得权力? 【是打算把我闹下去,由他来接手河北大局么?可是不应该这么绝吧,那他之前特意来找我还给我机会是为什么呢?三月之期也没到啊。】 “哪来的流民,是相州么?相州那边的那个铁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是相州,好像是从汝州来的。 “汝州?汝州·——·汝州·—”王小仙看向沈括。 “汝州知州是谁来著?” “汝州知州?是—现在的判汝州事是—富弼,富相公。”” “他?草~,老东西是在给我找事儿啊。』 7 今天稍微晚一点,肯定发 今天稍微晚一点,肯定发 不好意思,今天又要晚了,昨天写完之后感觉不是特別满意,又重写了一部分,正在修改,中午之前应该差不多能写完。 第152章 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產力 第152章 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產力 “介白!不能犹豫了,敢穿州过府来大名府闹事,这些已经不是一般的百姓了,必须要出重拳!我带著天雄军杀出去,不出三天,定能杀散这一伙刁民!先杀,唯有临之以威,才能震慑霄小,让以后不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府衙內,王拱辰亲自找了上来,却是居然还身穿鎧甲,手上拿著一把大刀,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挺大的岁数了,也不怕闪了腰。 “不行,我不同意,他们都是我大宋的百姓,出动天雄军?太守,天雄军在咱们宋初的时候,曾是咱天下第一精锐,能够威得辽国不敢妄动的铁血雄师,你要用他们去对付一群连正经武器都没有的大宋普通百姓?这是耻辱!是天雄军的耻辱,是禁军的耻辱,是我大宋的耻辱!” “那你待怎的?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要硬撑么?若是等河北全境糜烂,那就什么都晚了。” “吾乃钦差,尤其是有监军之权,我说了,不准派兵强行镇压!” “你——.你—.你简直,简直是不可理喻,好好好,你要当仁德之官是吧,好,那我將大名府交给你了!我看看这大名府交到你的手上,河北交到你的手里,到时候出了差错,你要如何跟官家交代!哼!” 说罢,这王拱辰一甩手,拂袖而去,一副被气的不轻的样子。 “介白,王府君毕竟是三朝老臣,河北封疆的大吏,又这么大岁数了,咱们毕竟是晚辈,甚至接近他的孙辈了,这般不敬,万一他再气出点什么毛病出来,又当如何是好?” 身后,沈括好心地善意提醒道。 “放心吧,这老头刚是装的,巴不得我真的放任不管呢,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是在给朝廷写奏疏来撇清自己的关係,有我拦著,不论这些流民怎么闹,又闹成什么样,跟他就没有关係了,而且可以堂而皇之的將这口锅扣在新政的头上。” “就算我同意他出兵,他一个保守派,我真敢让他带么?会不会故意大开杀戒激起民愤?会不会故意將这些反贼往磁州去赶? 我虽说命令军队换地驻防,打算想真定府和定州路的河北禁军都给移到磁州邢州等地,可实际操作起来,又哪会有这么快呢?” “新法颁行不畅,如今这河北之地,就像是一个大型的火油桶,有点火星说炸就炸,隨时可能会糜烂千里,一发不可收拾,鬼知道公司的那些股东之中,有多少人心怀二心呢?” 沈括:“哎~,国事艰难啊,你那奏疏,官家还特意给群臣看过,呵呵,你对官家和王相公,也是真不客气,王相的面上,也是不太好看,你就不怕和他—— “我这是公者无私,有什么就说什么了,就像你说的,我对官家都不怎么敬畏,又更何况他王安石呢?他的政策有问题,难道还不让说么?他若是大度能容,我依然可以半师之礼与他相待。” “他要是小肚鸡肠,因此记恨於我,那也由他,我王小仙绝不结党,更不营私。” 沈括点头:“官家也是真急了,如今看来,王相的变法,弊端实是不小,这新法之事,还是得靠你啊。” 王小仙却是苦笑:“我倒是有些庆幸官家没真让我主做此事,这新法,我做,也未必就能比他做得更好,到时候我也挨骂,说到底新政啊,本来就是摸著石头过河,不,甚至是连石头都没得摸。” “谁来做,都是一样的,一定有事是想不周全的,一定有事是想错了的,不做才能不错,做了就一定会有错,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啊,变法,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更不必说,还有那么多人等著看你失败,巴不得让你失败,乃至於存心使坏让你失败了。” 就比如他现在碰上的这么个烂事儿,他就觉得这里面不可能没有人引导,富弼在这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自是不必说。 可这背后当真没有韩琦的意思么?王拱辰撇清了自己的责任,就算是没有其他动作,他毕竟在这当了这么多年的北京留守,若是一心想坏王小仙的事的话谁徵调他有没有什么阴私手段? 这一趟河北之行,行得他也是心力交的,只觉得诸事繁杂,愁困难解,无时无刻这肩上都有千钧的担子压著,压得他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在瀛洲时他毕竟只是副使,他肆意妄为也有唐介给他兜底,而且瀛洲的局面虽然危急却也简单直接,他往辽国走了一圈,无外乎也就是豁出性命不怕死罢了,这对他来说又叫什么事儿呢? 如今到了大名府,这王拱辰虽然没有像李肃之那样为难他,可王小仙却也明知道这人是保守派中的保守派。 反对王安石的保守派,包括司马光文彦博在內王小仙都可以默认为他们是政见不合,包括韩琦,他相信这位老相公也一定是有公心的。 但王拱辰是一个弹劾范仲淹的保守派,这在王小仙眼里几乎就和反动派差不多了,这种人不是蠢就是坏。 也因此这王拱辰在两个月里故意什么事也不做,不拦著他做任何事,王小仙也明知道他是在等自己把事情做砸了之后发难,也绝没有要他帮忙的意思。 扛著红旗反红旗的人远比纯粹的反贼更气人,也更可怕。 正因如此,也算是两人之间的默契,王小仙这段时间里几乎是挑了大名府的大梁的,而王拱辰则是一直隱藏在幕后,只负责作秀,做招牌,故弄玄虚装神秘之类的。 这让王小仙在这两个月里的压力大得出奇,以至於最近更是一连好几天都会失眠焦虑,有时候心臟回突然蹦蹦跳个不停。 像什么深呼吸啊,八段锦啊,种种调解心理健康缓解焦虑的手段都试过了,却也都没什么用。 实在他也是头一次真正做这种全面的事业,这就不是拼命,不怕死就能解决的事儿,他本人不怕死,但他所制定的政策,一丝一毫的差错,落在底层百姓的头上都不知要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所谓的硃笔重干钧,就是如此了。 沈括:“王府君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面对百姓造反,一位安抚终不是解决的办法,毕竟是几万人的规模,咱们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自然不会,我已经命林憧他们带著些吃食过去了,他们肯吃,林憧可以保他们到大名府之前无事,也至少不会饿死,最关键的是让他们不要再去劫掠別人,別真的做了贼。 说是反贼,可到底什么是反贼呢?哎”,也算是咱们大宋特色造反吧,我看得出来,他们无外乎是在求一个招安而已。” “存中兄,你也觉得咱们大宋待百姓太好,需要多杀一些么?倘若当真要多杀一些,我大宋是否真的会重现汉唐盛世一样的景象呢?” “此荒谬大误矣!我朝诸公,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么?” “有啊,这人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韩琦韩相公不就说过,『乱民如痛疽,不刘尽则溃体”这样的话么?朝中,难道不是从这云集么?汉唐的时候,对待反贼难道不都是如此作为的么?像我大宋一样,会体谅反贼的苦衷,会儘可能的给反贼找工作,实在没招了也会充入厢军禁军的,才是古往今来,前所未有的吧?” “如今,这造反都造出我大宋特色来了,老百姓只要是活不下去,就会造反,造反了隨便杀一杀,意思一下就招安,招安后由地方主官儘可能的负责给他们安排工作或是公田,实在安排不了的,就往禁军或者厢军里塞,这不都造反造出標准流程来了么?” “若非如此,我大宋哪来的一百一十万人的军队啊,这数字实在是太荒谬了,若非是这一百一十万的军队,我大宋的国事,又怎会如此艰难呢?” 沈括闻言皱眉:“这般说,就好像乱民进了军中都能活似的,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造反招安,禁军是个怎样的军餉?若是禁军都进不去只能进厢军呢?吃得饱饭么?” “若是发去了西军,饱饭倒是有了,却是全都要充入敢死营的,一场硬仗下来,这敢死营中能活下来几个?这又不真是什么找差事的终南捷径,不是当真活不下去了,谁会主动走这条先造反,后招安的路子?” “就说眼下这些人吧,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乱贼,真要是乱贼,能直奔著咱们大名府来么?几万热的队伍,若是烧杀抢掠,去哪不行,何必来这重兵把守的大名府呢?” 奔著大名府来,分明就是来找工作的,毕竟招安投军,一般也都是要就近安置的,大名府相比其他地方也会更富裕一些,因为最近在搞股份制改革的原因,也確实是有一些活儿干。 说到底就算是当兵,军餉之外有没有足够的私活儿干,差距也是天差地別的,瀛洲那边的禁军日子过的不就远不如大名府么。 “是啊~”王小仙也感慨道:“如果不是吃不饱饭,日子过不下去,谁会造反呢?在我大宋,招安从军又不是什么好去处,王拱辰的意思是带兵出去杀一批再对他们进行招安,是为了震,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如果不多杀一点,今日汝州灾民来大名府闹事,明日说不定相州的也要闹,这就没完没了了。” “可是说到底,汝州並不是此次地震的受灾区域,便是发洪水,也冲不到汝州去,所以这地方爆发民轮,只能是因为新法之故了,这就不是什么天灾,而是纯纯的人祸了,既然是新法杀人,又怎么能说和我没有关係呢?让我去杀人强行镇压,我自己心里这一关,是过不去的。” “变法必有阵痛,这个理由咱们是早就做好的,大宋局势艰难若此,不能因为变法阵痛,就裹足不前,可同样的,也不能因为这所谓的阵痛二字,就对民间疾苦视作理所应当,连基本的愧疚都没有,有了民乱就暴力镇压吧?” “说一句必要的阵痛来麻醉自己,若是就能对咱们自己造下的罪孽不管不顾,我又如何对得起自己这一身官服,岂不是禽兽不如了么?” “要说这解决,挽救,弥补之法,其实说道根上也不过是就业二字而已,在我大宋,亦或者是古往今来任何一个朝代,所谓的民乱,其实都源於就业二字,老百姓想要造反之后被招安,也是为了当兵吃粮。” “其实一般情况下朝廷招安了反贼,一般也是能安排人去种地先种地,没地种了去安排人去做工,实在是种地做工都没位置了才会往军队中去安排,所以救过救民,首要的,就是这就业二字上。” “国家之根本,在於创造就业岗位,朝廷创办这股份公司,相比於什么利润,什么股价,若是能够创造足够的就业岗位,那才是真正的利国利民,才是真正的国之大政。” “存中兄,此事,还要多多靠你啊,咱们现在手上做的这些,才是真正的国之根本大事,技术,推动进步,进步,推动就业啊,若不是存中兄你,真不知这所谓的新法新政,要如何推进下去了。” 沈括:“介白兄捧我了”说著,拿出一张图纸出来,道:“这铁路之法,真可谓是天马行空,闻所未闻,到底还是介白兄的想法厉害,我其实也没起到什么作用,不过介白兄,修了这铁路,当真可以如你所说,拉动这么多的就业么?” “这是自然,一定能的,有了铁路,河北这一盘棋就算是活了,就算治不了本,至少也治得了標。” 说著,沈括还回过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设计图纸他和王小仙正在研究的,就是铁路,只是没有火车而已。 而是类似於让子弹飞里面的那一种,用马拉著的火车。 铁路运输么,也不一定就非得用火车不是? “邢州綦村铁矿,东西挖出来之后至滏阳河码头足有六十里,而且是道路崎嶇,到了雨季甚至还要停运半年,磁州,相州的铁矿,煤矿,大概也都相差不多,这些大宋的矿藏,距离沿河口岸最少的磁州观台煤窑至漳河码头也有十几里,多的足有百十里。” “更不必说,咱们大宋其实还有很多的煤铁之矿,只是因为距离河运码头太远,以至於根本无法开发的了,咱们大宋冶铁业有个铁律,叫做『百里归零”,意思是说不管什么矿藏,如果距离漕运的距离超过一百里,这矿就没有开採的意义。” “决定我大宋到底能產多少煤,多少铁的,根本就不是矿脉本身质量,也不是这矿脉挖掘的能力,反而正是这区区不足百里,从矿脉到码头的距离,这才是我大宋煤铁成本的关键。” “我听说,东京现在已经有积蓄了几千斤的沥青,根本卖不出去,似乎也没什么相关的用途,甚至已经有人提议把多余的沥青给扔了。” “既然如此,莫不如用来修这铁路,冶铁中加入煤油,经炒铁炒制,直接用铁水浇筑成型来製作铁轨,用桐油浸泡方木来製作枕木,中间辅以碎石,或者碎瓷,黏土之物,则铁路可成,载重千斤,不成问题。” “车辆可以用木头製作,地盘用铁来增加承重,通过滚珠轴承来设计车轮,车轮铸铁,带卡槽卡进这铁轨之中,如此,无论天气路况,只要有人力畜力,便是再多的铁矿煤矿,区区百里之路,运输起来也都不会太难,大大的节省运力。” “如此,则这几个矿藏必然也可以得到更大规模的开採,甚至许多距离漕运码头超过一百里的铁矿煤矿也可以进一步的得到开发。” “进而如此一来,这煤、铁的价格,一定会进一步的大打下来,而有了大量的煤和铁,各行各业都用得起的煤和铁,必然会导致百业更加兴旺,民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我们惊喜,发明出什么玩意来。” “这,就是进步啊,是由科技,所推动的进步啊!我知道这次新政,確实是弄出来不少的流民,我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虽然,他们现在没有了地种,但他们可以去修铁路啊,铁路修好之后,我们可以扩大煤铁矿的挖掘,让他们去当矿工啊!” 当然,其实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王小仙这个牛拉铁路的构想完全来自於电影让子弹飞,但其实即便是现在有了沥青和相对价格低廉的铸铁,要把铁路落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光是一个轴承,王小仙就完全搞不定。 好在他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一封奏疏就把沈括这个大科学家给摇来了,顺便还让他带来一百多,这个时代最顶级的铁匠,木匠,各种匠。 王小仙负责想,沈括负责把他的想法落地,两个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沈括,就是王小仙的底气。 有了这铁轨铁路,对他来说这河北如此为难的僵局,至少是解了一大半了。 第153章 官员要如何面对民变? 第153章 官员要如何面对民变? 三日后,大名府一处低调並不显眼的宅院之內,貌美的丫鬟取了毛皮大被给坐在太师椅上赏梅的韩琦盖上,一旁的火炉里正在里啪啦地烧著带香味儿的木炭,炉上煮著茶水,咕嘟咕嘟的颇带著几分雅趣。 岁数大了,受不得风寒还偏要那个寻这个雅,直折腾的这一院子的丫鬟下人都不得不为此好一顿的忙活。 “韩相公还有閒心在此煮茶,赏梅?倒真是好生閒暇啊。” 一旁,匆匆赶来,已是满头大汗的王拱辰见韩琦这般一副十分悠閒的模样,顿时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反贼的数量已经至少超过三万人了,这一路行来,人数越来越多,王小仙不但不派兵去镇压,反而命人给他们提供吃的喝的,大有欢迎他们来大名府捣乱的意思,现在距离大名府已经不足数里了,您还真雅得住啊。” 说著,王拱辰拿起一旁的几首诗词,皱著眉看了起来,却又哪有心思点评? 韩琦则是抱著一壶热茶笑呵呵地道:“你才是知大名府和北京留守,老夫如今已是退休之人,身上只剩下一个相州知府的空职,我有什么好急的?来,坐下,喝杯茶,越是遇到大事,就越是需要冷静,急,又有什么用呢?你不是已经撇清了责任了么?” “哎~” 有丫鬟搬来一张椅子让王拱辰坐下,王拱辰则是嘆息一声,忧心地道:“所谓的撇清责任,可哪里又真能撇得清楚,再说这只是责任的事么?我身为北京留守,大名府知府,难道韩相以为,我是自私自利,完全不顾治下百姓的小人么?” “乱民作乱,是会传染的啊,新政之下,民生艰难困苦至此,大名府看上去比以往確实是更繁荣了许多,然而新来的流民也已经有数十万了,难道这地方当真是稳的么?乱局一旦爆发,谁也控制不住。 我身为此地太守,百姓视我如君父,就算是没有我的责任,可若是大名府被他们弄得乱了,我又如何会不心痛呢?我知道,他王小仙是心慈,可难道我就是铁石心肠么?大名府乃是北京所在,河北百姓受苦如此,我心未尝不痛。 可就算是痛彻心扉,有些事总是要做的,面对反贼,再如何的同情,可怜,就算是要招安,在招安之前杀一杀他们的锐气,也是很有必要的,否则,那老百姓只要吃不饱饭的,都去造反好了,可以这样的么? 哎~,百姓流离,本来就是新政之故,我大宋开国百年,本是社稷安稳,或有小错,可也终究是未伤根基,变法,变法,变得他娘的是什么法,好好的昌明盛世,弄得风雨飘摇,民不聊生。 祸事明明是他们搞出来的,他王小仙本就是难辞其咎,如今事到临头,他身为天使,在我有意相让之下分明已尽拿大名,乃至河北大权,却又无法明断,没有魄力,任由反贼做大,不可收拾。 哼,我听说此人颇有胆量,从不怕死?可是这种事,难道是他不怕死,就可以解决的么?平日空谈误国,临事一死报君,还说什么是我大宋神剑呢,我大宋要他这种神剑,又有何用?” 韩琦笑著安抚道:“乱,是肯定要乱一下的,但应该不至於大乱,流民便是有三万之数,又有何用,难道还能真的破城杀得进来么?你慌什么,这不是还有我呢么?” 王拱辰闻言不禁狐疑地道:“这事儿,和你有关係?” 韩琦摇头:“没有,我说了,要给他三个月的时间,说好了三个月就是三个月,三月之期未到,我不会出手的。” “此事,或许是富彦国知道他在大名府,因而有意引导,跟我是没什么关係的,然而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若是他王介白当真是束手无策,老夫倒也不介意提前出手,以定大局。” 王拱辰:“你能够如何定局?” “老夫为相多年,尤其是在这河北之地,还是有些名望的,只需要老夫登高一呼,各地的贤良方正之土,自然可以出钱出人,为国分忧,这,便是老夫的能耐,他王小仙到底还是年轻,又没有士林经验,呵呵,纵有才学,恐怕也担不得什么大用的。” 传统来看,大宋士大夫对於地方的治理能力,几乎是取决於他对地方豪强地主的动员和掌控能力的,这便是韩琦的底气,別看他退了,但人脉还在。 所谓人脉不是你认识谁,而是谁认识你。 全河北的豪强,都是认识他韩琦的,也都是必然会给他面子的,只要他肯出面,地主们给面子帮忙,区区几万人的叛乱,平息起来不难,要剿要抚要並用,都是存乎一心的事儿,都行的。 王拱辰听韩琦这么一说,一时也是放下心来,舒服地喝起了茶。 有这老相公拖底,他也能踏实一些,事实上若非是韩琦让他任由王小仙放手施为,若非是他相信韩琦的拖底能力,他又怎么可能任由王小仙这个小年轻胡来呢? 不否认王小仙这个年轻人有能力,但是有能力和有阅歷是两码事,他王小仙连个一县主官都没当过,做事又怎么可能真让他放心得下呢? “君兄,你看这墙角梅,傲寒而开,当为—” 正说著,却是突然有下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甚至还打翻了墙角的一处火炉。 “干什么?怎的如此毛躁!” “不好了,不好了啊相公。” “慌什么,有老夫在,难道天还能塌了不成?” “真的是天塌了啊!反贼,反贼进城了!” “什么?反贼进城?怎么可能?这一群乌合之眾是怎么进来的?” 蹭得一下,韩琦的老寒腿都不寒了,挺大的岁数了,却能一蹦三尺高。 “不是,不是打进来的,是王使君下令,洞开城门,將人给『请”进来的啊!” 韩琦闻言,面色难看如铁,王拱辰更是呼得一下,站立不稳,几乎就要晕,而后不禁破口大骂:“他王小仙是要干什么,干什么!!有他这么当官的么?有他娘的这么当官的么?他到底要干什么!” 下人答道:“他说,他说,说是要和这一伙儿反贼,讲道理。” 韩琦也是嘆息道:“老夫原本以为,他是妇人之仁,现在看来,他这直娘贼的纯纯就是有病啊!他就是个疯子!更衣!” 说罢,韩琦命人取来紫袍官服,將金鱼袋玉腰带全都重新穿戴好了,命人取了驴子来,急奔府衙而去。 只希望能凭自己的威望,带著王拱辰,合他们二人之力,看能不能利索些的夺回这大名府的军政大权,好快些的拨乱反正。 【但愿还来得及】 却说此时,城门洞开,王小仙甚至是邀请这一伙乱贼进城,直將这一伙反贼也给整的不会了。 他们这些人都是底层佃农,有些是產了桑丝被豪强压价收购,被江寧纺织公司的成品布压得喘不上气,破產了的。 有些是给地主豪强干活,结果突然今年主家改种麻粟油菜了的,不再需要他们了,直接给一脚端了出来没了生计的。 还有些是纯粹因为粮价涨的太快,吃不起了,饿的。 事实上正如沈括所说,真要从贼来什么大名府啊,全河北就四个地方有重兵守卫,大名府是军队最多的,只要躲开了这四个地方,他们这几万人,去哪不能抢劫啊。 真就是来此找活路的,哪怕明知道朝廷可能会在招安之前镇压一下,哪怕只是象徵性的,也得先杀个几千人再说,那也没办法,死了就当命不好了。 再不给招安大家就真要死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大名府城外,一路上居然真的都没遭到镇压,甚至王大官人还给他们路上吃食,对於有些见识的反贼来说这就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了。 如今城门洞开邀请他们进城,这在他们看来,却是不得不也和韩琦一样,忍不住的去想:这位王大天使,是不是有病? 然而事已至此,也没有別的选择了,於是大家排好了队,齐齐地就进城了。 城內,却见万余名禁军排成两列,带甲持枪,站在道路的两旁,各个都在用不怀好意地眼神看著他们。 “官人正在前边等著你们,还不快走?” “矣,走,走。” 这些个反贼这会儿也是怕得不行,城墙上,还有些禁军將士们拉弓张弩,明晃晃地对准著他们,似乎是隨时准备要万箭齐发,统统射死他们一样。 “大哥,这些官兵,不会是想要把咱们骗进城,都杀了吧。” “不会,官兵要杀咱们,不用放咱进城,咱们也活不了,况且咱们为啥要来这大名府,不就是因为他江寧公在此么?此人是怜悯我等黔首贫民的,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咱们走吧。” 类似的对话在这群反贼的队伍里到处都是,居然使这支队伍迅速的就冷静了下来。 本来他们就是舍死来求活路的,又不是真来造反的。 就连王小仙自已都没意识到,这些个灾民不惜走这么远的路来大名府来“造反”,除了因为大名府会有更多的工作机会之外,很重要的一点居然是奔著他来的。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即使是在河北,他这个江寧公却居然也已经是鼎鼎大名,有口皆碑的了。 城中的百姓一开始听说反贼进城,一个个的也都有点慌,但这会儿也都已经不怕了,反而纷纷挤在一眾禁军將士的身后看起了热闹。 也是好奇,王小仙居然把人给放了进来,是打算如何平此危乱?难道是当真要通过讲道理的方式平乱? 听说,这位江寧公曾凭三寸不烂之舌,靠著讲道理的方式,成功使辽国退兵,那这国內之贼·莫不是当真也行? 终於,这一行反贼走到了道路尽头看到了府衙,最前边,紧密的阵型持盾持驾紧张相对。 哗啦~ 一眾的反贼一个接一个的跪拜了下来,为首之人更是放声痛哭:“敢问江寧公何在? 我等不敢作乱造反,实是危急如此,求活命啊!!!求江寧公仁德慈悲,救一救我等性命吧!” 说话间,却见前方军阵分裂,王小仙紫袍玉带,缓步而出,也不带禁军护卫,就这么一步步的走到了近前。 “起来,你们先起来,莫要跪著说话,起来说。” 眾人闻言纷纷站起。 而后,王小仙却是一撩开衣摆,反而对他们这群反贼跪了下去。 “江寧公?” 眾反贼大惊,就要重新再去跪回,却听王小仙一声大喝:“不许跪!你们不许跪!” 直吼得眾人呆愣当场,有些不会了。 “尔等顛沛,皆因变法之故,变法有差池,这所谓的时代的阵痛,落在了你们身上,我,难辞其咎,我知道有些人因此而破產,甚至是因此而丧命,每每思之,实在是痛彻心扉,夜不能寐。” “只是变法,乃是国策,不能不变,不得不变,不变,则我大宋亡国不远矣,我也不奢求你们理解,原谅,我没他妈那么大的脸,只此一礼,是我王小仙给你们赔罪了!” 说罢,王小仙咚咚咚,朝看人群叩首而拜。 “万邦有罪,罪在新法,新法有罪,其罪在我,德薄致灾,政失厥中,苛政殃民,赏罚失当,法度烦苛,吏为奸究,害民苦至此,其罪大也,大罪,大罪。” 即罢还大喊道:“若尔等之中,有人对我有怨,还对新法有恨,在下就跪在此处,可以上来唾弃辱骂,亦或是拳脚相加,在下绝对不躲不闪,打死无悔,先让尔等,出了胸中这口恶气再说。” 说罢,王小仙伏地不动,一副当真任打的模样。 官跪民! 官跪民! 古往今来,此真乃前所未有之事也。 “江寧公~” 一声大喝,却是身后一眾胥吏兵卒也都纷纷跟著跪了下去,也没人多说什么,却是不知从何人开始,竟然呜呜地哭了出来,哭声疗亮,却是兵也哭,吏也哭,民也哭,贼也哭,哭声震天。 第154章 治標治本,收用韩琦? 第154章 治標治本,收用韩琦? 官跪民,五千年上下听都没听说过。 虽然王小仙嘴上说,想要唾他一口的可以上来,甚至是动手给他三拳两脚的也都行,但是实际上自然不会真的有二傻子上来打他。 就算真有人那么缺心眼,这道路的两侧,可还有著严阵以待隨时可以大开杀戒的禁军呢。 作秀也好,真心实意也罢,官跪民,这事在古代的阶级社会本来就是从没听说过的,就算是作秀,第一个做的自然也能收穫更大的好处。 再说王小仙现在本来就已经是盛名在外,自然也没人会怀疑他在作秀,反而都纷纷感动不已,不费吹灰之力,这些个反贼就全部都主动且特別配合的放下了全部武器,任朝廷把他们往哪带都行。 全天下,就属王小仙的跪拜最值钱,因为其实很多人都知道,王小仙是很少跪人的,他连个师承都没有,除了官家之外没跪过別人,而且跟官家也是能不跪就儘量不跪,甚至对官家在態度上十分放肆。 他甚至还敢打官家! 以前他官小的时候,只有在万不得已的场合跪过意思一下,后来获赐紫袍玉带,那就真的是再也没跪过来。 恃才傲物,其实是官场上对王小仙的共识性评价,他这个人的傲是在骨子里的。 可如今他却给这些最低贱的贱民跪了。 噠噠,噠噠,噠噠。 韩琦穿著紫袍骑著小毛驴急急忙忙地赶到,却见事情已经几乎以一种特別完美的方式给解决了。 完美得老头儿居然都有一种三观塌了的感觉。 【就这么简单?】 却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年好水川之败以后,他面对那些禁军的家属也来上这么一手,跪下后磕几个头,能不能,也能获得原谅了呢? 不过片刻,王拱辰也骑著马赶到,同样也被惊在了原地,与韩琦面面相,良久,才嘆息了一声道:“若是新法所用官员,人人都可如介白一般当真爱民爱国,岂有不成之理,老夫又如何还会反对新法呢?” 当即,却是也乾脆打马而回,意兴阑珊起来。 另一边,王小仙在平息下来此事之后立刻便召开了股东大会,向一眾股东给他们讲解和演示了铁路的问题。 “目前,矿山上拉矿的主要交通方式是用牛马驴等牲畜,据我调查了解,一头牛至多可以拉350斤的矿石(宋斤,现代200斤左右),日行30-40里。” “以邢州铁矿到滏阳河码头的距离为例,牛驮铁矿需要走两日左右,如果遇到下雨道路泥泞,需要走四日。 当地的工匠似乎也尝试过用牛车的方式去拉,在转弯时极易翻车,且在雨天非常的难以行走。” “而经过我们的试验,如果能够铺上铁道,这样的一个铁底的车厢,可以装载八千斤左右的矿石(宋斤),我们试验过了,用十头牛,辅以人力拉拽,是可以拉得动这箱铁车的。” “不怕转弯翻车,也不怕雨雪天气影响路况” (蓄力火车,当然是一截一截的运,没理由连成一串) “考虑到牛也需要休息,就算它干一天歇一天,目前邢州有牛四百头,每日能够工作的就是两百头,每天可以拉二十车,一天,理论上只需要一天就可以將矿石拉到港口。” “这个运输效率,是至少提高了五倍以上的,而且並不需要担心阻塞交通,有了这个铁路,运输效率往少说,也能提高到七八倍都不止。” “铁矿的冶炼成本中运输至少占据三成到四成,煤则至少占据六七成以上,考虑到冶铁中煤的成本占比也不低,此法推行之后,铁的成本,至少可以下降到原来的一半左右。” “而且铁矿的开採规模是完全可以扩大的,不止是现有的这些铁矿规模可以扩大,咱们一直以来对於煤铁矿的开採要求都是不可离码头超过一百里,我们现在完全可以把这个距离扩展到两百里,三百里,这会多出多少个可以用的铁矿,多少个煤矿呢?” “增加的这些煤矿和铁矿,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利润啊,而且这还能很好的解决禁军的就业问题,挖矿,铺路,冶炼铸造铁轨,全加在一块至少可以增加几十万个以上的就业岗位,而围绕著这几十万人的吃喝拉撒,又能衍生出多少就业呢?” 一番话把这些股东忽悠的全都心动了。 多亏了王安石胡搞搞出来的这个青苗法和股份制,原本是七家股票公司,现在一股脑的,所有的股票都投向了煤铁矿物公司,那公司的股票立刻就像是坐了火箭一样的向上疯涨。 王小仙自然也適时地退出了煤铁公司增发股票的计划,增发出来的股票同样也是供不应求,却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王小仙就筹集到了足足將近两百万贯的资金用来修建铁路。 有钱,有项目,自然就能吞得下就业人口,项目推进的速度自然也变得很快。 虽然即便是按照最乐观的估算,几个矿藏中最快能够通铁路的磁州地区,通铁路也至少是小半年以后的事情了,整体来看这其实是一个高投资,慢周转的重工业项目。 真指望这笔投资在分红上见到收益,没个一两年想都別想,而如果在已有矿藏铁路都修完之后如果还要真的去开发一百里外,甚至两百里外的矿藏的话,三年四年,五年八年之后才进入收割期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股票么,买的本来就是一个希望,尤其是其他的六个分公司目前看来並不能给股民们一个惊喜,尤其是纺织公司,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矿业公司虽然盈利不好看,但是想像空间真的是大,预计市值比现在翻个几番一点问题都没有,在满足铁路建设的需求之后甚至还能有剩。 半个月后,王小仙收到消息,富弼向朝廷请辞,告老归乡。 稍微想了想,王小仙也决定不予追究,暂且放过了他。 还是那话,退休老干部该尊重还是要尊重一点的,死咬著不放会显得王小仙这个人没有度量,而且从结果来说这事对自己来说確实也成了一件好事。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却是王小仙主动给韩琦下帖,邀请他去高阳楼吃饭。 吃饭当天,王小仙依然还是在高阳店包了上次见面的那个包厢,韩琦也依然还是骑著一个小毛驴,没带隨从,一身素白的衣裳。 一进门,见包厢里只有王小仙在等他,不由得半是开玩笑半是吐槽道:“怎么连个陪酒的陪酒女都没有,王小官人是打算就这么素著跟老夫聊么?哎~,小小年纪居然不好色,当真是好生奇怪。” “听说介白你还是妻妾全无?年少却不风流,该不会是对女人没有兴趣,有龙阳之好吧?” 一句话,让王小仙就忍不住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这么大的一个退休老相公,自己跟他又不熟,当真是老不正经。 “还行,还行,正因为我年纪小火力壮,怕一不小心留了子嗣,將来徒惹麻烦,比不得韩相,您这个岁数,怕是有那心思,也没那力气和能耐了,空有弓弩却无法上弦,更別说射箭了,当然是多少都行,多多益善,反正是过手癮。” 韩琦笑骂道:“你这小子,当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么?老夫是老无禁忌,才可以肆意挑畔,你来调戏老夫这么个老头,岂不失礼?哼,今日找我过来,莫不是要兴师问罪的?” “岂敢,岂敢,只是確实是三月之期已到,特请来韩相想问一问,您对我的处置,是否还算满意?” 韩琦嘆道:“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现如今天下谁人不传你的名望,有人说,这河北变法之所以做得差强人意,就是因为没有用你,你一接手,所有的问题立刻就都迎刃而解,说你是我大宋第一贤臣,一月前那一跪,更是显得你爱民如子,你这声望现在比范希文都高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是比现在这个死了的范希文还高,当年他活著的时候,哪怕是刚传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时候也远远比不上你。” “你今天特意把我这老东西叫来,还要请我吃饭,是要特意在我面前显摆么?” 王小仙:“韩相將我想的有些肤浅了,今日叫相公来,是真心想要问问韩相公,觉得我这三个月做得怎么样,新法,如今可还算是可堪一用么?” 韩琦:“你这三个月,做得自然是极好的,新法经你这么一调理,至少暂时来看,大的问题已经没有了,甚至还颇有一些勃勃生机之相,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老夫能不能跟你卖个老,此事,莫要再去追究富彦国了,如何?他已经递交辞呈了,如今和我一样,都是纯粹的退休老头子了,到底曾是一国宰相,给他留一点体面,也是给咱们大宋留体面,是给官家留体面。” “这是自然,我本来也没想追究他,我又不是小心眼,不过韩相以为变法没有大的问题了?我却不这么认为,问题还是有的,而且很可能还很大。” “哦?怎么说?” “用铁路和矿山吸引流民,同时將定州和真定府的禁军也都调去了邢州和磁州,这些方法,在我看来確实是可解燃眉之急,然而却是也仅限於此了,治標,却治不了本。” “你曾经跟我说过新法有三害,其一,在於公司的股东压价收购生丝,以及部分佃农失业无地可种,这一部分,目前来看勉强倒也算是解决了。” “其二,是股价不涨,青苗之法害民,尤其是中產富户,隨时会有破產之危。” “这个都只能说是暂时解决了,真要说分红,还是难,其实包括煤铁公司开矿,其实也不是什么真的有暴利的行业,更多的也只是解决了就业问题,尤其是给了咱们河北禁军一口饭吃罢了。” “至於说其他的六家公司,就算是赚钱又能赚得了多少呢?我最近这两个月也一直在认真的想,其实说到底还是那青苗法的两成利息太离谱了,借著这么高的利息去炒股票,太荒谬了。” “就算我真有点石成金之能,这几家股份公司未来几年之內一个个的都能赚到不错的利润,可是再过几年之后呢? 青苗法是年年都发的,什么样的公司,能保证年年分红都在两成以上?公司的规模越大,管理的成本越高,这是常识,青苗法啊,还是有问题的。” “其三,是在於新法导致改了稻、麦为桑,致使种粮变少,粮价升高。” “前两条也就罢了,我还可以自欺欺人的说,这是他王介甫弄的,可这最后一条,那却是无论如何也都跟我有关的了,而且很有可能,以后还会继续扩大。” “这最后一条,其实才是根本中的根本,民以食为天啊,没有足够多,足够充裕的粮食,贸然去大规模的发展工商业,確实是很危险的事情,土地是万物之母,发展什么,终归都是要从土地中求的。” “反之,其实如果粮食產量本身比较充裕的话,其他的工商业其实自己也能获得一个比较好的发展,粮食,其实才是真正的国之根本。” 韩琦:“介白,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啊,不过这似乎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吧?” 王小仙:“那倒也不是,短期应急来看,等运河修好之后我们或许可以从辽国买粮,您知道,那边的豪强,无论是汉人还是契丹人,都是比咱们大宋这边更不做人的,只要咱们大宋的价格比辽国高,他们寧可他们自己那边饿死人,也一定会卖粮食给大宋的。” “不过要想长期发展,那就还是要进行一场农业革命才行的,我始终相信,唯有科学技术的进步,才能真正推动社会的进步,也只有科技的进步,才能使社会,乃至政治的变革进行的更加顺畅。” 韩琦:“介白莫非是还有增加粮食產量的方法么?” “还没有。”王小仙摇头道。 “哦~” 韩琦放下心来。 就是说么,人怎么可能全才到这个地步呢?他总不可能什么都懂吧,那不成了怪物了么? “但確实是有一些思路。” “嗯??” 韩琦都惊了。 你还真有想法啊? “我成立的七家公司之中,有一家是集中新农业公司,目前为止,这应该是七只股票中表现最差的一个。” 韩琦点头。 这公司基本就没什么像样的核心资產,只是分到了一些土地罢了,更像是纺织厂的、麻料子的提供商,实在也看不出这个公司要怎么做,股票上的收益才能超过两成的青苗利息。 因此这公司的股票膨胀是最小的。 “我知道,韩相公您应该是不甘於退休的,否则您也不会跑到大名府来见我了,说老实话,以您的资歷地位,其实要让您重回官场的话,太尷尬了,我听说您罢相之前,司马君实都已经將您和霍光相提並论了,不知韩相有没有想过,在股份公司里发展呢?” “我?去股份公司?老夫又不会做买卖。” “做买卖能有什么难的呢?我看上的,是您的人脉,我希望,您可以出任新农业股份公司的董事长。” 韩琦皱眉:“你需要老夫做什么呢?你又为什么会认为老夫適合来做这个董事长呢?” “您適合的,这家公司的主要资產就是土地,工人就是土地上的佃农,也因此,它是所有公司中管理必然最粗放的,而且,我打算让这家公司对全河北的农业种植都进行一个软管理和规划。 因此这家公司的管理,是最像治理国家的,您是宰相,这方面的管理能力全大宋没几个比您更强的。” “咱们河北不比江南,最大的特点就是咱们河北的豪强更大,占地更多,每个豪强手下的佃农更多,这固然是坏事,朝廷的法度推行下去,这些豪强反抗的力量更强。” “然而这其实也有好处,那就是当一件事情符合他们利益的时候,组织工作也更加的容易做。” “我有两个想法,其一,是將全河北的农业种植,至少是大豪强的农业种植,都进行一个统一的规划,谁种什么,谁不种什么,都要有一个简单的计划,以免再出现类似於桑麻挤粮的情况,同时也能够確保不会穀贱伤农。 “其二,是我確实是有一些想法,可以尝试著提高农业耕作的產量。” “比如,立体农业,也就是在桑、粟、麻、油菜轮种的经济田上,要儘可能的推广养羊,羊可以吃桑和麻的叶子,粪便还可以给田亩施肥。” “如果是稻田的话,则可以试著在稻田里面养鱼,养螃蟹。” “如果是坡田的话,可以尝试在坡顶上种植核桃树或者栗子树固土。坡腰种豆,坡脚种山药,这都是可以加固堤坝的,这些事私人不好做,咱们公司却是適合做的。” “再者,一些作物轮种,增加利民水利,乃至於还可以通过植物杂交,以及嫁接等方式去培养更加优异的种子,这里,这是我对於农业技术上的一些想法和计划书,具体如何去做,还需要千百次的实验和尝试,急不得。” “我看重了您,是因为您本来就是相公,治理经验丰富,且在河北一带极有威望,由你来做这个董事长,更容易让河北的这些豪右配合计划,同时,有了新的农业技术,您也可以更好更快的分享给其他的豪右,至於使用了新技术的豪右要如何跟公司分钱,那反倒是小节了。” 韩琦闻言好奇地接过了王小仙的计划书,一时也是看得眼神发亮:“立体农业,河北大规划,杂交育种?好,好,好,这公司不在於赚钱多少,而是在做著一件真正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好!好啊!只有这样的公司,才配得上老夫的身份啊。” 韩琦一时间极为兴奋,这確实是一件比重回官场还能让他感到兴奋,也確实是最適合他的事情。 他是肯定要名留青史的,这件事若是干得好了,將来史书之上一定可以再添这样极其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的歷史评价还能再上升好几个档次。 再说谁又能说这不是权力呢?协调並辅助全河北所有的豪强如何去种地,规划他们去种地,而且看介白这计划书,公司还拥有一定的统购统销的职能。 这是为了防备这些豪强们再次出现故意压低生丝价格去压榨桑农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这公司真的能做得到这些的话,再加上他退休宰相的这个身份,谁又能说这河北的权力,不是在他的手里呢?这权力恐怕一点也不比王拱辰那个知大名府来得小啊。 “如此说来,这个董事长倒是当真適合我,除了老夫之外,你若是去用別人,恐怕这河北地区的其他豪强,无论如何也不会那么配合的,这个职位,確实是捨我其谁。” 王小仙笑看拿起酒杯,与他一饮而尽。 “你应该快回京了吧。”韩琦放下酒杯后问。 “对,这不也快要过年了么,正好能勉强赶得上。” “你连老夫都能收为己用,度量固然是让人无话可说,然而你可知,这也会给你带来麻烦的,老夫,想要给你两句忠告。” “您说。” “其一,木秀於林,风必摧之,我想你是知道老夫是什么意思的。” 王小仙点头。 “其二,军改的事情,你不要再参与了,你这次回去,一定会有人提议让你接手河南军改,京外四大厢,乃至於郑州等禁军,一定也会希望你来进行军改,但是你记住,不能再改了。” “河北禁军三十万,是你改的,驻京禁军十万,还是你改的,若是再加上河南的三十万禁军,你要做这七十万大军的衣食父母么? 既然这样的话要不要你乾脆再去一趟西军,將二十万西军也给改了呢?军权,在我大宋是很敏感的。” 王小仙笑著答应著,心里头却是不禁琢磨:【好像也不是不行,赵会因为忌惮而弄死我么?】 第155章 江寧公可真疯啊 第155章 江寧公可真疯啊 腊月二十九,王小仙回到了东京城外的陈桥驛。 北风卷著碎雪,官道上碾出了深沟,军营里飘著直直的炊烟,竟还带著浓浓的肉香,临近年关,即便是这军营之內,也开始用大锅煮肉,准备用这肉汤做一点肉皮冻,过年的时候给每家怎么也分上一两片。 今年的这个年,似乎是格外的好过一些,从京里送来了许多的好东西,似乎是朝廷比往年变得更富裕了,有蜡烛,油块,可以修补屋顶的沥青,还有大批大批的,足以给每个將士都分上足足一匹的全新麻布,能给全家人都做上一身新衣裳哩。 都在感谢皇恩浩荡,可是也有好多人说,这都是多亏了王小仙这位大官人,江寧公的缘故,江寧公是大宋所有这些丘八的大恩人呀。 “江寧公来啦,江寧公来啦~,弟兄们,快出来,快出来迎接江寧公啊。” “江寧公,江寧公,江寧公回来了。” 回程这一路因为也没有身体不好的唐介做挡箭牌了,王小仙一个小年轻本也不好意思一直坐车,再加上他確实是想要学习骑术,因此便特意要了一匹老的母马来骑著回来。 不敢说骑术有多高明,但至少蛋是不那么痛了。 不过骑马自然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不好摆架子了。 刚一到陈桥驛下了船,王小仙就被这陈桥驛热情的禁军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为了不显得特別傲慢,王小仙也只好下了马去走。 “江寧公,您什么时候来我们陈桥驛进行军改啊。” “江寧公,您说咱们陈桥驛適合发展什么產业呢?” “江寧公,—.” “江寧公—” “江寧公” 一眾的禁军实在是太热情,太疯狂了,就好像后世的粉丝见到偶像一样,王小仙伸出手去与他们一一握手,竟好像能让他们一一高潮一样。 王小仙一直微笑著,儘可能的往里走,却是不知怎的,脑海中响起了一首bgm:“你从丹东来,还我一身雪白~,想吃广东菜~” 赶紧摇了摇头,將脑海中奇怪的想法甩出脑袋。 这里可是陈桥驛。 这地方指定是有点说法的。 远处,几名高级军官其实原本也想上前跟王小仙认识一下的,见状也不禁微微皱眉,摇头苦笑著嘆气了起来。 根本挤不进去么,再说以他们的身份也不好这么挤的。 “王介白的威望好高啊,明明只是个文官,而且从来都没上过战场。” “点石成金啊,况且谁说文官威望就不能高呢?太祖朝的时候,文官带兵的时候会受到歧视么?” “那是太祖朝的文官,能一样么。” “你说,这王小仙真有办法能让咱们陈桥驛这边的禁军也有活儿干,也能让將士们过上好日子么。” “他就是真有办法,又怎么可能说呢?这儿可是陈桥驛,再说以介白兄现在的情况,除非是官家有明確的旨意让他来管,否则他怎么可能还会插手禁军军改的事情?他只是直,又不是傻。” “说的也是,虽说是文官,但总是要注意一些的,哪怕是私下交给王相公,让王相公来做呢?” 说话间,却见王小仙已经在人群的簇拥中走到了中间位置,却是一边四处作揖拱手,一边大声道: “安静,安静,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想要就业,过好日子,对不对?来,我教你们一招,你们都听好。” 几个军官:“?????” 不是,你真教啊! 好岁也应该进宫去跟官家求个旨意吧! 虽然官家对你挺信任的,可你难道就一点避嫌的想法都没有么? 却见原本还在嘰嘰喳喳闹闹哄哄乱作一团的陈桥驛禁军们,得一下,就全都变得乾净下来,开始认认真真地听王小仙讲话。 “你们这里的禁军,应该是虎翼军和武卫军吧,应该都是比较精锐的,规模的话,应该有一两千人的样子?” “陈桥驛这里是东京和河北的中转驛站,也是必经之地,东京人要去河北,以及河北人要来东京都一定会在陈桥驛歇脚,你们应该平时就有帮忙做一些货物搬运,装卸之类的活儿,是能赚得到钱的。” “东京驻军在军改之前,应该过的普遍也都是不如你们了,只是现在他们改了,你们没改,却是反而又显得有点不好过了。” “不过这里本来就是驛站,你们本来也要承担货物运转,官方的文书传递,人员休息等业务,也不可能让你们发展什么工业进厂打工。” “既然如此,为何不考虑將你们业务深化一下呢?来往这里的官员,商贾,应该都是去河北或者从河北回来的,有没有考虑过为他们提供保鏢服务呢?” “除了保人之外,还可以保货,甚至我们完全可以成立一个保险公司,也即是承诺我们的客户,货物有损的话你们来承诺赔偿损失,你们都是正经的上等兵,还愁没有生意做么?” “另外我听到风声,军中一定是要裁员的,重点很有可能就在这河南,到时候那些河南禁军完全可以分成小股去落草为寇,专门劫掠过路商人。” “你们都是军中袍泽,走一走关係,约定好了你们保的不劫,你们不保的往死劫,河北那边就算运河修好了,也有的是陆路要走,到时候你们赚了钱和他们相约分成也就是了。”、 眾人:“..— 这招可太邪了啊! “河南要裁军么?” “你没听说么?早就有风声了,听说在西京、郑州、擅州等地方都已经开始了,裁下来不少人呢。” “那会不会裁到咱们头上。” “怕什么,真裁到咱们头上,咱们就去当山大王。” 几个勛贵出身的军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是目瞪口呆。 还以为王小仙是会有什么神绝奥妙的金点子呢。 就这? 就这? 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呢? “不对啊,那我们如果都去做保鏢了,这陈桥驛的公事怎么办?” “是啊,陈桥驛这边的差遣虽然谈不上繁忙,可是至少至少,也需要五百人左右才能忙得开啊。” 王小仙:“你们应该隶属京畿北路吧?京畿北路这边应该有七八万兵马的样子吧?我想就算是裁军,怎么著也得剩下两三万吧,你们出去当保鏢,就从京畿北路的其他军中调朋友过来帮忙顶班么。” 京畿北路的其他禁军,大多过的还不如陈桥驛呢,这边伺候官人什么的至少也还能得到点赏钱。 “朝廷,能同意我们这么干吗?” 王小仙理直气壮地道:“干嘛要和朝廷说呢?朝廷就算是不同意,他们又如何能管得了呢?你们大可以偷著干么,乾的人只要多了,朝廷就算是不想同意,也只能顺水推舟的同意了啊。” 眾人“..—&——&——..” 这像是一个忠臣该说的话么?! 王小仙解释道:“这对国家,对百姓而言,其实都是一件好事,因为如此一来,咱们成立的乃是正规的鏢局,我们是真的能够保证客户的货,或者人鏢鏢必达的。” “我刚从河北回来,河北目前的情况,先是地震,后是又因为变法之故酿成了一定的人祸,即使我已经在尽力挽救了,但依然还是有一些匪盗的。” “而且我並不是在危言耸听,裁军,是一定也会裁出匪患来的。” “这个钱我们不赚,別人也会去赚的,就比如咱们东京城內的那些游侠儿,很多商贾,乃至官员都是雇用他们来做保鏢的,这其实就给了他们生计,甚至是製造了刚需,这也是导致东京城里的游侠儿永远那么多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们都是会扰乱社会治安的人啊。” “再者,一些大的商號,乃至於地主豪强,也会因此而去养一些看家护院,拳棒教头,这自然就增大了豪强地主富商阶级的势力实力,是不利於朝廷管理的。” “如果有了正规的鏢局,至少比他们自己请拳师便宜吧?大不了长期合作,由鏢局和他们签订长契么,这么做其实也是有好处的,从外边雇用的拳师,谁知道靠谱不靠谱呢?” “从咱们这边雇用,至少不用担心会被背叛,如果有的话,我们也一定会赔钱的,而且敢於伤害僱主,伤害咱们鏢局信誉的叛徒,天涯海角,他会受到整个大宋禁军的追杀。” “最后,那就是这个鏢局的生態位如果我们不去占据,它也一定会被別人所占据,据我所知,其实咱们大宋已经有了,那就是距离此处不算太远的嵩山少林寺,如果货物比较值钱,或是人比较富贵的话,只要出钱,商贾是可以请来少林寺的武僧来保护自己的。” “而且不止是少林寺,很多其他的寺庙都已经开始有样学样,以此来扩大创收了,正所谓堵不如疏,所谓民间武装,影响朝廷管控这种事,落在你们手里,怎么也比落在少林寺等寺庙手里要好一些。” “嗯,大概就是这些吧,这件事並不需要我的参与,也不需要朝廷的参与,你们自己就能做,如何成立这个鏢局,如何做这一门生意,相信你们一定比我更清楚。” 说罢,王小仙又衝著他们拱了拱手,示意他们稍微让开一点,让他往京城的方向走。 而后,这些陈桥驛的士兵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之声,所有人都在激动的直叫。 【你从丹东来,带著一身雪白~】 【嗯?谁在乱放bgm 那些军官见状则是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 王小仙他们干的事本来就是偷看乾的,当兵的人,居然也可以擅离职守的么? 然而客观来说,且不说大家本来就都不满编,吃空吃得厉害得很,少点其实也看不出来,最关键的是大宋现在本来就是嫌弃兵卒太多而不是太少啊。 大宋一共养四十万禁军其实就已经足够足够的了,要知道太祖朝是只有二十几万的,一样不耽误大宋的军队天下无敌,而大宋现在的军队足有一百一十万。 像是陈桥驛这种地方的驻军,难道大宋还真指望他们去打野战不成? 当然,其实还是那个道理,不是说王小仙给出的这条建议本身不行,而是说你来给出这个建议不太行啊。 王小仙本来在军中的威望就有些过於高了,不得到官家的批准就擅自再次插手军改,况且这里是哪?这里是陈桥驛啊,你想干什么? 而他现在给出的这条建议,並不需要任何人做什么鸡蛋里挑骨头的事情,本身就是有问题,而且是问题极大的,隨隨便便的就能找得到一大堆的大帽子扣在头上,有御史弹劾你一个败坏军纪的罪名,这都是手下留情。 这不是在作死呢么? 看不懂啊,看不懂,这位江寧公可真疯啊。 第156章 赵頊和王安石:「此事確实不能让介白知道」 第156章 赵頊和王安石:“此事確实不能让介白知道” 正常来说,从河北回来,肯定是要在陈桥驛歇息一晚再走的,不过现在已经近了年底,王小仙也想赶紧回家过年,林憧和他的那些护卫肯定也想赶紧回家,便索性也不歇了,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到东京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过年了,相比於穷逼一样都是禁军家庭的陈桥驛,此时的东京实在是热闹得不像话,即便是天色都这么晚了,大街上也仍然是摩肩接踵,有些路段愣是让王小仙走出了后世挤地铁一样的感觉。 “旋煎羊~热乎滴~”“砂冰雪冷元子~”“生淹水木瓜~”“好吃的羊下水不好吃不要钱~” 不远处的小摊贩叫卖不休,尤其是一个烤羊肉的小摊,居然还颇为捨得放香料,一个摊子就让这半条街都充斥著浓浓地羊肉串香,扑鼻而来躲都躲不开。 三更鼓未响,东京仍是醒著的,瓦肆勾栏里,傀儡戏和杂曲杂剧演得正在兴起,说书人醒木一拍,將五代兴亡道尽沧桑,卖茶的卖的卖药的卖大力丸的应有尽有,说不出的热闹非凡。 王小仙见状,索性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银豆子出来,交给了林憧:“给弟兄们分了,就在这儿散了吧,难得这么热闹,弟兄们跟我去河北一趟也辛苦了,该吃吃该玩玩,顾家的就赶紧带著银子回家团聚去。” “这么多的人,咱们这么大的队伍,一点用都没有,一会儿就该挤散了,而且挤了別人也怪討厌的。” “官人,那您呢?” “我先去宫里看一下,官家他下没下班吧,他要是召我,我就跟他匯报一下工作,不召我的话那就算了,毕竟明天就放假了,今天见不著,说不得又得等七天。” “不等这七天更糟,辛苦一年了好不容易有点假期,如果大过年的还要谈论公事,那也未免太可惜了。” 林憧闻言,笑著將那一兜子银豆给眾人都分了,却道:“我让他们解散,我一个人陪著您吧。” “不用,你也回家吧。” “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也不喜欢凑热闹,我脸上有刺青,在这种集市上閒逛也会感到不自在。” “啊..” “还是让我跟著您,再保护您一段吧,您得罪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万一真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人呢?” “行吧。” 这人也是够可怜的了。 今天是最后一个工作日,古人和现代人也都是一样的,大过年的,能在放假前头一天晚上加班的都是狠人,王小仙自认自己就绝对不是这样的狠人,有天大的事,到了这个时候也一定心猿意马了。 不过赵项却是这样的狠人,王安石也是这样的狠人。 这么个日子里,俩人居然还能点灯熬油的正在认认真真地探討工作。 “官家,相公,王介白回来了,知道您二人没有休息,便进来了,正在偏殿候著。”一个看起来极为年轻,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宦官小心翼翼地上前打扰道。 赵项大喜:“介白他终於赶在年前回来了?快请进来。” “慢!”却见王安石突然伸手阻拦。 “怎么?介甫,你不想见介白么?该不会真的还生他弹劾你的气吧,宰相当有容人之量,你应该知道,介白的那个性格,一定是对事不对人的。” 王安石摇头道:“我自然不是因为生气,官家,咱们的事还没有议完呢,介白的脾气我知,您也知,咱们现在议的这个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吧,否则,说不得他要闹,要给咱们难堪了。” 说著,王安石苦笑著道:“王介白这人刚直太过,眼里也不揉沙子,咱们现在做得这些事说不定他会有不同意见,也说不定,是要挨骂,更甚至是要担负罪恶的,此事,还是由我来实施,咱们全程都不要告诉介白的好。” 赵项:“咱们现在所做之事,当真会有很大的罪孽么?” “是,搞不好—会死人,甚至是会死很多人,甚至是————哎,便是当真要死上几万人,也是不奇怪的,但为了大宋,此事必须有人去做,介白是做不了的,哪怕我做得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再像这次河北时候一样由他来替我查漏补缺,打补丁呢?”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101???????????.??????隨时读 】 赵项闻言看向了桌面上的军事驻防图和上面的勾勾画画,一时间,也是嘆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王安石的话。 只因这一帝一相,大过年放假前夜的不下班,加班加点正在商討的不是別的,正是歷史上熙寧变法中几乎唯一一个在哲宗时被恢復,且几乎完全保留的一条:將兵法。 因为王小仙的关係,比歷史上早了许多,但也可以说,这是熙寧变法中所有具体內容中,最凶险的一个。 毕竟这是军法。 简单来说,將兵法的具体內容就是將全国军队分成九十二个將,每將设正副编制,每將三千人,西军中的特殊將可以扩编到五千人,一万人。 相当於是普通旅级单位,和合成旅,王牌旅的样子,基本上可以对標军改前的军指挥使一级。 军改后部队直属,不再需要进行更成法,来回来去的换防,以解决兵不识將,將不识兵的问题,而且正副二將只受路一级別管理,也就是经略使,都部署,和铃辖的管理,甚至还要进一步削弱铃辖的管理。 再往上,就只受枢密院直辖管理了,將兵法是有意,存心去削弱三衙对军队的管理能力的,甚至基本拿他们当橡皮图章了。 当然,这是王安石设计的理想情况,歷史上具体执行起来的时候还是跑偏很远的,这个时空里完美落地的可能性同样是几乎为零。 而这个將兵法最最尖锐的:按照你王安石的设计,全国九十二个將,绝大多数普通將是三千人编制,考虑到少部分的五千至一万人的西军大將。 则全大宋的总兵力,只需要三十多万,应该不超过四十万就够了。 大宋只养三十多万兵马的话够不够呢? 其实是够的,还是那话,太祖朝二十几万的军队就足以支撑大宋南征北战,天下无敌了,而如果真的只需要养三十多万军队的话,朝廷养兵的压力也可以得到极大的减轻。 其实这方面王安石真跟王小仙想一块去了:大宋养四十万军队绝对是足够足够的了。 这可能也是大宋所有有识之士的共识,甚至王安石还很极端的,他最理想的设计是把厢军也给裁了,打仗的时候利用保甲法拉壮丁上战场去当辅兵。 就和汉唐的时候,乃至於中国歷史上除了宋朝以外的其他所有朝代一样。 而宋仁宗给后人留下了一百一十万的军队,换言之要实现这个最理想的目的,大宋军队要裁撤六十万到七十万人,如果要把南方厢军也裁撤掉的话,还要再增加二十到三十万左右。 好傢伙,宋代版的百万大裁军。 那么这里就有一个问题:这將近一百万裁撤下来的军队,咋安置啊? 一百万的军人裁撤,至少至少,这后面也得跟著一百万的家属。 率先裁撤下来的必然都是老弱病残,大宋的禁军日子过的虽然惨,但至少真的冻死饿死的情况不多,那点军餉虽然不多,就当是吃泄水了,好互能够起到个维持生命体徵的作用。 踢出了禁军队伍,让他们咋活呀。 王安石说这样的新政之下很有可能会有十几万人流离失所,乃至於丧命,夸张了么? 一丁点都没夸张,甚至是已经在儘可能的收著说了。 那么,王小仙能看著他们实施这样“狠辣”的计划,让这几百万人失去生计么? 赵:“確实,以介白的性子,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看这样的人间惨案发生的,莫说跟他商量,他知道这事儿,是要跟咱们翻脸,是要大吵一架的,甚至是指著朕的鼻子骂,这事儿他也不是干不出来。” “然而终究是长痛不如短痛,我大宋兵之患,已经是迫在眉睫,一百多万的军队,朝廷实在是无力供养,也根本没法供养了,就算是介白能点石成金,可总不能真给他们找一百多万的就业新岗。” “就算是能,除非是那种特別集中的,真正的大厂,可以让军队集体生活的,否则,何不乾脆还他们自由之身,让他们以纯粹工匠的身份进厂打工呢?” “万般的罪孽都在我了,为了大宋,这法必须得便,兵卒也必须得裁,能安顿的兵卒要儘量安顿,安顿不了的兵卒—安顿不了的兵卒.” 赵项使劲使劲地咬著自己的后槽牙:“便是造孽,安顿不了的兵卒便是当真成批成批的横死,这事儿朕也得干了!朕,来担负这个罪孽,不能让介白事先知道了阻止,碍事。” 说著,赵项指挥那小黄毛道:“去,告诉介白,让他啊等一会儿,等朕和王相公聊完了,再见他。” “喏。” “机灵一点,陪介白好好在偏殿聊聊天,也莫要让他误会了,朕不是故意不见他,也不是这事情故意瞒著他不带他,总之总之莫要让他生出什么疑虑不满之心,你好好陪他说会儿话,替朕拖延一会儿时间,朕和王相马上就说完事了。” “是。” 那小黄门满口答应,心里却是不禁暗暗叫苦。 自己算老几啊,凭啥跟人家江寧公嶗嗑,还拖住他?人家认识我是谁啊。 说来,这宫中现在赵项身边连合用的宦官都没剩多少了,赵项事实上是打破了宦官不理外事的规矩了的,李宪组建了三直,也就是大宋版的锦衣卫,李舜举扩大了军械监,也越来越像是国资委了,王中正则是跟著张若水组建了羽林卫。 三个人把合用的太监全他娘的给调走干正事儿去了。 北宋的宦官本来就少,这仁人都挑剩下的,说实在的赵项也看不上了,因此身边的宦官索性全换,全都换成了年轻的,机灵的,从头开始培养。 反正小黄门这岗位虽说重要,但也不需要啥先决条件,机灵一点的都能干,他也是有幸抱上了李宪的大腿,由李宪推荐,留在赵项的身边,值夜班的。 机灵,但到底是年纪小也没经验,做事是远远比不得李宪等人老道的,普通的端茶倒水,迎来送往,这些事他没啥问题,可现在官家给了他这么一个非常规的任务,他却是也麻爪了,只能硬看头皮的上了。 来到偏殿,见王小仙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样子,心里更是咯瞪一声。 【大过年的头一天晚上刚从河北回来,熬夜加班也就罢了,还让人家乾等,换了谁,恐怕这心情也不会太好吧?】 只得亲手给湖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端过去,强忍著心中的志芯,没话找话地硬聊道:“那个————额————官人,此行河北,诸事都还顺利?” 王小仙一愣,瞅著这年轻的有点过分的小黄门,不解地道:“啥意思?官家呢?咋的,是有什么新规矩么,我要跟官家匯报之前还得先跟你这过一遍?” “啊不,不,不不。”这小黄门一时惊慌无比,恨不得抽自己俩大耳瓜子。 【可恶啊,平时你不是挺机灵的么,怎么这会儿笨成了这样?怎么办怎么办,说啥呀,我应该跟他说啥呀】 王小仙见这小太监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一时也是愈发的懵逼。 【发生,什么事了?官家砸了?】 “小供奉,你,你先坐,別紧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咱们慢慢说就行,你以前我好像没见过你,李宪和李舜举大哥身边都没见过你,怎么称呼?” “是,是,两位李都监身边的亲信都跟著去了军械监和三直了,小人,小人是刚入宫不久的,新人,幸得李宪都监推荐,这才得了这个差事,跟在官家身边,官家的意思是用我们这些小的,从头培养,小人童贯,见过江寧公了。” “噗~~~~!!” 王小仙刚喝嘴里的一口茶水直接喷了他一脸。 “你谁?你叫什么?” “童—童小人童贯啊,您,您,江寧公您莫非是听说过小人的——.姓名?”” 第157章 想裁军?问过我了没有 第157章 想裁军?问过我了没有 这小太监居然是童贯? 但其实仔细想想也很合理,北宋的宫廷从来都是以小而闻名,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太监想要扩编还真不像文官那么快。 毕竟就算有充足的穷人愿意卖孩子,切了之后总要有个修养的时间,而想要到赵的身边办事,至少得要学习,得知书达理,识文断字,人长得还得看著顺眼,天性上还得聪明伶俐,还不能是小聪明,恐怕是新扩招的太监根本也来不及用呢。 这么多的要求这么一卡,其实剩下的自然就没多少了,这童贯既然能在未来几十年成为大宋第一太监,连自己这么个只有基础歷史知识的现代演员都称得上是如雷贯耳。 那么自然他年轻的时候,在一眾的年轻太监之中,也一定是要出类拔萃的,自己这么个小蝴蝶翅膀一扇,这不就提前出头了么? “你是李宪的人啊。” “是,小人的乾爹是李都监的弟兄。” “合理,很他妈的合理,来来来,童供奉,坐,坐。” 王小仙一时也是有点见猎心喜的感觉,在他那浅薄的歷史知识认知里,眼前的这货似乎歷史评价不怎么好,包括水滸传在內,传统史观中这货似乎是北宋的灭亡原因之一,是奸贼中的奸贼。 然而似乎与此同时他也是有一定的军功的,以至於在评价上颇有些爭议。 穿越过来这么久了,这北宋的文官是什么尿性他自然也没有道理还不清楚,太监领军,那一定是只能贏不能输的,只要是输了,就一定会將各种各样的黑锅扣在其头上。 靖康之耻这么大的大黑锅,不往这太监的身上甩那就见了鬼了,因此恐怕这奸臣之名也未必就实了,北宋中后期多用太监监军甚至是领军,这是有著结构性矛盾的。 因此王小仙一时对这童贯极其的好奇,还真和他就这么聊上了,一时还真就是忘了赵项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见他的事了。 101看书 海量小说在 101 看书网,101????????????.??????任你读 全手打无错站 “童供奉哪年进的宫,今年这是多少岁了?” “童供奉哪里人啊,家里以前是干什么的啊?” “童供奉都读过什么书啊?你现在既然是做贴身小黄门將来肯定会被重用,將来有什么志向呢?是想进三直?还是想进羽林卫?还是进军械监?” 这童贯也是懵的,完全不明白为啥这江寧公会对他这么感兴趣,还以为他只是单纯的人好,是对谁都这样,一时心里还颇为舒服,他本来的任务就是和王小仙嶗嗑,拖延时间,自然是知无不言。 【听说这江寧公是文人中少有的不歧视宦官的,甚至跟李都监还是兄弟呢,如今与其接触,確实是如沐春风,和其他的文官完全不同啊】 “在下现在只是一个小黄门,和几位都监是完全没法比的,也没想过那么远的事,现在也只是想,能够好好伺候官家,不出差错,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这小黄门的位置,咱家就算是干一辈子也行啊。” 王小仙笑道:“哪有人会干一辈子小黄门啊,锻链好了,还是要放出去做事才不浪费的,实不相瞒,我倒確实是有一些想法,你想没想过出去做个监军,监工之类的? 我確实是打算再建一个专门监察股票发行,交易的衙门了,有用宦官的想法,要不我跟官家说让你来挑大樑试试?” 童贯闻言连连摇头:“不行的,不行的,我不行的,我只是小黄门,只是黄门而已,哪能跟几位都监相提並论。” 王小仙面上只是笑,没有多说什么,有些事他也只是在脑子里有个粗浅想法,实际上並不成熟,不提也罢。 “对了,官家和王相公在聊什么呢?这么秘密和关键么?大过年的,这俩人加班也没个够么。” “啊这—这—小人就不知了,不知了。” 王小仙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我又不是妒妇,难道还会介意这种事么?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不带我很正常么,跟你说,政治上的事,一定要学会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这大过年的还要加班討论的,一定是大事,理解,是理解的。” 童贯连忙又去给王小仙点茶,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却是看得王小仙也不禁觉得好笑,同时也通过这童贯的表现,確定了王安石和赵项確实是在商量大事,而且是特意瞒著自己,至少是並不希望自己参与的。 【那看来一定就是这样了,这么不想让我参与,那看来应该就是军政了,会是赵项的意思,还是王安石的意思呢?】 这童贯,到底经验还是浅,虽然是青史留名的人物,但现在到底也就是王小虎那个岁数,再怎么机灵,聪慧,阅歷经验这玩意不经歷练是没有办法弥补的,几句话的功夫基本就被王小仙把底给摸了。 如果这黄门还是李宪,或者王中正,自己是万万摸不出这个门道的。 【会是什么事呢?】 一件事如果是王安石不希望自己参与,那恐怕十之八九,会是想要保护自己,应该不是为了提防自己跟他爭权,他现在的资歷毕竟还太浅,再怎么受重用,要说进两制之臣威胁到他,那恐怕还是不太可能的。 而如果是赵不让自己参与,莫非,是他当真对自己產生忌禪了?军权,这么敏感么? 按理来说,王小仙是根本没有任何黄袍加身的可能性的,他是文官啊! 自古至今,从没听说过有纯文官能顛覆了天下的,嗯至少很少的。 最关键的是,大宋开国百年,將门遍地,即使是按照王小仙搞的那个军户代表制度,军队中的中高层也一定会充斥著大量的勛贵阶层。 这些勛贵阶层都是你老赵家的亲戚啊,你们互相之间早就都已经联姻一百多年了,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係。 当初赵项能同意这个,图的不就是个赵亡宋不亡么。 军改之后的大宋,確实是有可能会在將来再出一次黄袍加身之事的,但这个黄袍加身的对象应该只是你们家亲戚才对啊,我一个文官,真干了这样的事,你们家那充斥著禁军上上下下系统性所有岗位的勛贵阶层,能认么? 【这赵项,真的会这么蠢么?】 不过话说回来,赵如果当真忌惮自己,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他敢把这份忌惮给表现出来,並且对我有什么实质性的打压动作的话】 那自己直接来个以死证忠报君王,不就得了么? 这他妈多省事儿啊! 以自己现在的威望,真要是这么个死法,怕不是得奔著岳飞那方向去了吧? 这么一想,王小仙甚至还真有点迫不及待了呢,这种死法是民间对大忠最喜闻乐见的死法了,说不定还会给他编排各种话本故事。 说不得在话本里,王安石就成了那个迫害忠良的大反派了也说不定,毕竟潘美都能变成潘仁美么,那这么看来自己这香火不会比杨老令公差吧? 而如果这二者都不是,是两人都同意不让王小仙参与。 那就很有可能是在干什么伤天害理,琢磨著让老百姓成为变法代价的事了。 那自己就更应该他们了啊,这不妥妥的正面角色么?最好能逼得他们为了大局弄死自己才好呢。 这要是能死成于谦妥了! 当即,王小仙的眼珠滴溜溜溜溜的乱转了起来,琢磨著这件事,自己到底要怎么才能参与进去。 一警,见童贯还是小心翼翼,眼神里却明显带著单纯的样子,暗想:【还是得从他的嘴里套话才行啊。】 “童供奉將来,想要领兵打仗么?说真的,你说咱们宦官,现在若是想要上战场的话,到底是走我大哥李舜举那边的路子更方便,还是走张若水供奉的那条路子,走羽林卫的路子方便?童供奉以为呢?” 童贯闻言笑著道:“江寧公这是考我了,嗯——恐怕是·除非將来有咱们官家御驾亲征的时候,否则是羽林郎,恐怕绝大多数都是要被出身高贵的虎责郎所压制的,羽林的职责更多的还是为了保护官家的安全,要说前程,恐怕是不如军械监那边的。” “嗯~,那童公公你说,我若是想要上战场的话,应该走什么路子呢?” “您?江寧公您想要上战场?” “怎么,你不知道么?我这人的志向就在於此,我跟大哥结拜的时候就说过,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做一方经略使,乃至安抚使。” “哦?江寧公居然还有这样的志向么?” “是啊,我还特意求过大哥,想让他给我弄到西军前线中去呢,可他却说什么也不肯帮我这个忙呢。” 童贯:“李都监怎么会是不肯帮忙?我朝军制,本就复杂,咱们这些宦官便是有临时有了差遣去处理军务,回来了,也依旧只是普通阉宦而已,更何况文官做军职,哪是咱们这些阉人能够胡乱插手的,江寧公您这么想,可误会李都监了。” “那你说我怎么能当上经略使呢?” “江寧公您这就是在考小人了。” “没有没有,真心请教。” “对於江寧公您来说,將来做到相公之位,定然也是指日可待之事,到时边境若有大战,朝廷自然会派您做安抚经略史。” 王小仙白眼道:“唐公曾跟我说,我这性子若是一直不改,这辈子都別想进得了政事堂的,相公我是不敢奢求的,安抚经略使更是从来就没想过,能做一路普通的经略使,我就心满意足了,就你说我这次去河北砍的那个李肃之,他不也是经略使么?难道我將来成就还不如他了不成?” 童贯:“我朝官制,歷来繁复,李肃之怎么当上的这经略使,小人却是真不知道了,我朝文官,除了朝中相公外出当经略使的,其他的文转武,似乎都有些因缘际会,各种巧合的成分?” 王小仙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啊,文官去当武將,本来就大多都是赶鸭子上架,绝大多数,都是因缘际会的巧合。 文官都是读圣贤书学习起来的,说真的,又有几个是会打仗,打过仗,有著相关经验的呢?一將无能,累死三军,我大宋的兵力国力,都是这么败坏的,可恨,可恨。” 童贯闻言討好地顺著说道:“前朝荒诞,导致军事荒废,幸赖官家励精图治,锐意变法图新,所为的正是这军政变革之法,又有您和王相公两位贤臣辅佐,富国强兵,一雪前耻,重振中华,指日可待。” 王小仙:“军改?將兵法啊,呵呵,哪那么容易呀。” 童贯大惊:“您,您居然知道將兵法?” 说著,还忍不住本能的,瞅了里面勤政殿的方向一眼。 【里面果然是在討论將兵法么?】 当即想著道:“知道啊,不就是將天下军队去掉那些复杂的编制,统一只分成一个个的將,由朝廷统一管理么,这主意,早在江寧的时候就是我跟王相公提的。” 事实上当然不是,这是王小仙前世的时候在课本上看来的。 还是那话,王小仙不算是什么厉害的歷史爱好者,却也不算是史盲,王安石变法到底是进了高中歷史课本的东西,几条主要措施的內容,影响,意义,他都背过,甚至高考考题里还考过呢。 知道和军政有关,就想到这么诈这童贯一下,看童贯这反应,里面应该是在探討將兵法没跑了。 “嘿~,啊这这这,居然是这样?啊这”童贯一时也是有些慌了神,心里却是居然真的为王小仙有些不值了起来。 “江寧公,您,您是咱们宦官的自己人,宫里的宦官都知道,真没想到,王相他居然是这样的人吶,这既然是您出的主意,事到临头,居然是他提出要背著您。” 【王安石提的么,是为了保护我?將兵法为什么要保护我。】 王小仙依旧是眼珠转个不停,这童贯,比自己想像中的似乎要更加好忽悠得多。 当下连连摆手道:“那倒无所谓,无所谓,我这人,从来不在意这些,只要是为朝廷好,为大宋好,个人得失,不去计较,不计较。” “江寧公真是高风亮节啊,佩服,佩服,江寧公小人斗胆说一句发自肺腑的话,满朝文武,小人唯独对您是崇拜备至,无以復加,不止是我,宫里面所有的宦官有一个算一个,跟我想的都是一样的,都说您江寧公眼里只有大宋的穷苦百姓,心里头就没自己。” “哎~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言重了,言重了,还是有自由的,比如我现在就特想赶紧把工作匯报完了回家,这一出去就是小半年,紧赶慢赶的才算是终於在过年之前回来了,怪累得慌的,年前加班就够烦的了,这还得乾等著,更烦。他们现在说到哪了,要不我出去溜达一会儿再回来吧。” 说著,王小仙直接起身。 童贯连忙拦住道:“快了,快了,应该很快就能谈完了。” “是么?將兵法挺复杂的。” “真快了,这事情都已经谈了两个多月了,就是计划著过年之前谈完,过年之后直接施行了。”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非要赶过年之前谈完啊。” “为了省钱啊,今年过年,朝廷给全国的將士们,尤其是京畿附近的禁军都发了不少好东西,而且年后开了春,也正是百姓回乡农忙耕种的时候,空出来的岗位也多。” “哦~原来是这样” 【是裁军啊。】 【王安石和赵项这两个人做事,都有些贪大求全,都有著一股只爭朝夕的劲儿,既然这么不想让我参与该不会是想要快刀斩乱麻吧。】 【很有可能,这种事要想做得成,恐怕还非得是快刀斩乱麻不可,越是拖延,缓裁慢裁,反而就越是容易裁出事儿来】 【裁军是肯定得裁的,但要是裁得急了没有妥善的安置这他妈就不可能有妥善的安置!】 他记得上辈子上歷史课的时候老师好像是提过一嘴,赵和王安石两个人是將大宋的一百一十万禁军一口气压缩到只有五十几方的,相当於是裁掉了接近一半。 当然,军中吃空的问题是很严重的,有人甚至说仁宗朝的军队空可能会有一半,可问题是裁撤之后难道就没空了么?挤水分,这好像比裁军还难呢吧。 歷史规律,一半不都是裁的都是干活儿的,不干活儿的和空餉留下么。 这似乎也是论证王安石变法最核心的一个成功之一,上辈子学这一段的时候也没多想,也觉得这事儿干得確实是漂亮,毕竟兵的问题確实是给解决了么。 可是现在想想这是北宋,不是当兵光荣的现代社会。以王小仙对这个时代现在清楚的认知,这年头的宋人,至少是在他变法之前,但凡还能有点別的招,哪怕是去要饭,轻易也不会去当兵的。 要不是宫里岁数大了的就不要了,喜欢从小培养的话,他甚至觉得在大多数的百姓眼里,阉了自己当太监,这齣路都比当兵要好。 那么这些裁撤下来的兵,哪去了呢? 王小仙一时好像是知道为啥这俩人不让自己进去,要背著自己聊了。 俩人这样的搞法,如果像歷史上那样,国,確实是救下来了,至少是確实把国祚给延长了,哲宗朝能够取得一定的军事胜利恐怕和他们俩的將兵法也是有关係的,甚至这应该就是哲宗朝军事胜利的基础。 但是那些被裁撤掉的,尤其是那些军中的老弱,他们的命呢? 史书上轻飘飘飘的一句话,歷史课本上隨隨便便的一行功绩,真不知,是有多少人在为此买单了。 【裁军是吧,那我却是非得给你捣点乱子不可了,想裁军,不给被裁的將士们足够的保障,我可非得让你这军,裁不下去不可。】 【这事儿好啊,我挡在前面,是同时挡在他们两个人的志向上,裁军是大宋的刚需,我若是敢做绊脚石,他们俩绝不会对我手软,而且这事儿,必然会让赵项对我更加忌惮,他就算本来对我不忌惮,这下也真该忌惮了】 【只要这件事我死拦著,十之八九,他们也就容不下我了,到时候我乾脆一脑袋撞死在这大殿之上,老百姓那还不得感激死我呀。】 完美,计划通! 这般想著,王小仙却是已经不愿意再和童贯继续说下去了,虽说是个歷史名人,但是见猎心喜的劲儿过去了之后,其实不也就还是一个小黄门么。 他现在认识的歷史名人多了去了,这人出现的最大意义,就是更真切的告诉了他,这童贯和小蝶小虎几乎都是同龄人,这么一想这北宋的亡国之祸,靖康之耻,或许真的是不远就是了。 赵项和童贯也確实是都没有忽悠他,真的只等了两刻钟的功夫,便有另一个小黄门来叫他们进去,说是官家要召见他了。 王小仙进殿之后见赵和王安石都是一副颇为疲惫的样子,但见了他脸上却是也都露出了笑容。 “介白回来了啊,这半年来朝中诸事事事不顺,就唯独河北,自你去了之后几乎都是好消息,真是国之栋樑,变法的先锋大將,朕的肱骨臂膀啊!哈哈哈。” “官家不怪我胡作非为就好,这一次,也杀了不少人,甚至连经略使李肃之都给砍了。” “砍了就砍了,他李肃之竟敢截杀你这个钦差,分明是自己找死,我大宋对这些士大夫们,就是太宽仁了,才导致如今他们变得这般如此肆无忌惮,我看这天下,现在就缺一个介白这种,敢动手,敢杀人,敢为天下先的人,真不愧是我大宋神剑!” 也没提让他在外边等的这个事儿,而是热情地招呼他上前,还让人拿了一点零食过来君臣三人边吃边聊,想让他讲讲这一次河北之行具体的一些情况。 然而王小仙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心思,作死之心都已经蠢蠢欲动了,又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匯报工作呢? 却是突然发难道:“官家,王相,这次我从河北回来,都有听说咱们在洛阳郑州等地都已经开始尝试著裁军了,这是在给年后的大规模裁军做准备么?” “臣斗胆问上一问,此次裁军,具体是打算裁撤多少呢?如果裁撤,那些被裁撤下来的兵卒要如何安置呢?” 问完,就见赵项和王安石两个人的脸色立刻就铁青起来了。 赵:“呵呵,哈哈哈,介白啊,你刚从河北回来,已经很辛苦了看,你看看你这大半年,这是做了多少事啊,眼瞅著就要过年了,別想这些事了,给自己好好放个假,不管什么事,咱们等过完年再说。” 【没跑了,俩人刚刚肯定是在商量裁军的事】 当即却是梗著脖子反驳道:“军中確实是已经有谣言出来了,朝廷若是没有此意,臣以为,还是提前闢谣比较好,让將士们也能安安心心,踏踏实实的过个好年,若是有,那—-臣以为,不如將安置之法,也儘可能在军中传播一下,让將士们能够安心啊。” 说著,王小仙还长长地嘆息了一声道:“臣虽然也想好好过个年,可是一想到我大宋不知有多少兵將,只因这谣言的影响,没有一个好年可过了,臣这个心,宛如刀绞,这个年,还如何过得下去呢?” 赵项一时尷尬不已,却又忍不住问:“军中谣言,当真已经这么严重了么?將士们当真都在討论年后裁撤之事了?” 说著,赵项还忍不住瞅了王安石一眼,隱隱的,既有担忧,又有责怪之意。 这事儿,满朝文武,一直就只有他们两个在商量,打算等过完年直接推给政事堂,以一种雷霆万钧的方式快速推行的,毕竟这事儿稍微拖延一下可能就永远也裁不下去了。 这怎么,一点秘都没保住呢? 至於说洛阳等地的禁军裁撤,这自然也是他们在模擬裁军而已。 王小仙和唐介走的时候唐介就说过,这京畿地区除了十万城內驻军之外外边的都是雷,王小仙再怎么创造就业岗位,也很难创造到城外去,这一点其实也是朝堂上的共识了。 赵项和王安石要模擬,要试验,自然不可能去太远的地方试,也不好找太近的,所以才找了这些地方,也就是京畿禁军的最外层兵力试验了一下他们这么裁军是否可行。 结果这就传出大裁军的消息,而且都传到京师周边了么? 王安石闻言却是立刻板起脸来,呵斥道:“介白,你现在已经没有差使在身了,这些事,不是你该问的,裁军与否,此乃国之机密,你不要打听!” 王小仙心下暗喜,面上却是努力的挤出一副愁容来,道:“哎~,王相说的是,我没有差遣在身,那我不问就是了,只是我还是想要再告诫官家,王相公一句。” “我大宋的军队,过於臃肿,確实是不裁不行,但是裁下来的军队,必须要有一个妥善的安置,尤其是那些老兵,他们也许年轻的时候都是为咱们大宋流过血的,现在人老了,难道我们可以將其踢出去任凭他们自生自灭么?” “官家!我大宋要想存续,图强,不能只计算利益的得失,更要兼顾天下人心啊,人心,军心,若是寒了,再想要补,那就是千难万难,甚至是永远也补不回来了。” 赵项的面色愈发的难看,隱隱的似乎还確实是带著几分愧疚。 却不禁解释道:“介白你,你,你放心,就算是裁军,肯定也会有补偿,和安排的,其一,肯定是儘可能的安排做工,就比如你在河北做的那样,儘可能的,可以安排他们去矿山做工。” “实在安排不动的,朕和介甫已经想过了,我们可以將官员职田分给他们。” “官员的职田?” “对,官员的职田,这是早在庆历新政之时范文正公就提出来的,官员放弃职田,这一部分,朝廷可以通过提高俸禄的方式,亦或者说是將官员的杂七杂八的福利,都折算成银钱,发给官员们,你看,这不就是皆大欢喜了么?” “介白你可能有所不知,自从成立了三直之后,李宪他还是很能干的,查处贪官污吏,追索了不少的银钱,而且朝廷这两年的財政也確实是在变好,这都是託了你的福啊,官员的俸禄涨上一些,朝廷其实完全可以负担。” 王小仙想了想,而后摇头道:“臣以为此策不妥,且不说国內职田够不够分,落实到各地州府,如何执行,又是否能够执行,朝廷给被裁撤的將士批个公文,就让他们下去收地去么?收得了么?万一官员要是不给呢?”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能够顺利的拿到地,这职田虽说是朝廷给官员的福利,可是这职田上是有佃农的呀,您把地都分给將土,您让这些种职田的佃农何去何从呢?” “万一,这些佃农要是在有心人的下集体反抗,不肯离开他们的土地,报了团武装抗爭,和拿著条子下去的禁军火併,怎么办呢?” “难道要他们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打出人命来,谁活著,谁来种这块地么?” “臣请官家和相公收回成命,三思啊。” 赵:“...” 王安石:“介白,莫要说这个了,此事,不该你问,过年了,咱们还是说一说高兴的事情吧。” 王小仙点头:“好。” 【还过年?这个年我要是能让你们过得舒坦了我跟你姓。】 第158章 过年啦,兵变啦 第158章 过年啦,兵变啦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好~!!!” 诗会上的群眾纷纷鼓掌叫好,喝彩不休,今天是大年初一,王安石与一眾学生、好友也是好不容易閒暇放鬆,一时兴致高涨,脱口而出,即兴便创作了这么一首足以流芳百世的佳作。 这一眾的学生也並不只是在拍马屁,而是客观来说这诗水平確实是已经到了流芳百世的意思了,尤其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有小道消息传说,官家將任命王安石为参知政事,而政事堂对此並无任何意见。 换言之这事儿基本就已经是定下来了,只差过完年后走个流程而已。 而以他王安石的强势,以及曾公亮的有意退让,再加上官家对他几乎无保留的支持,他这个参知政事未必就做不得这天下的主,大宋的政治制度,毕竟还是群相制,而且万事决於君前並不是说说的。 这一句“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著实也是颇有些“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霸气,直將他的这些拥是一个个听得是激情澎湃,心怒放。 王安石哈哈大笑,心情大好,只可惜扫过眾人一圈之后,这心里的兴致,却又忍不住还是消减了几分。 【介白没来,连允中也没来啊,哎~终究是生疏了啊。】 王小仙和王安石的关係一波三折,虽然远还没到正面翻脸的地步,但是有隔阁,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先是王安石请杀王小仙,而且还是第一批上书之人,王小仙表示他並不介意,但是之后王小仙去河北办事,就弹劾了他王安石。 王安石也表示並不介意,都是公事,但在这件事情上王小仙確確实实是狠狠压了王安石一头,甚至是有一点打他的脸的:好不容易在河北实行的青苗法,却被王小仙给打回来了。 而且有口皆碑,只要不瞎,都知道那新青苗法王小仙在河北改良之后,明显是比之前更好,至少是更適合河北这地方的。 这对於一个刚刚进入政事堂,即將要主持变法新政的相公来说,这对其威望是有著严重打击的。 再之后,便是昨天过年放假之前,俩人几乎是当著赵项的面直接吵架了。 王小仙並没有给他留什么顏面,而且很有可能,这一次,两个人是真的要彻底站在对立面了。 权力的威望来源於三,制度威望,功绩威望,民心威望。 王安石本身在制度威望这一块並不算强,至少赵项並不打算让他一步登天直接当中书门下平章事,功绩威望有一些,但是不多,因为目前为止变法的绝大部分功绩,都已经被王小仙给截胡了。 大名府股份公司现在勉强是可以算作成功的,但这份功绩基本算在了王小仙的身上。 至於民心威望,这对他现在来说还为时尚早,这个民心威望,有史以来即便是帝王,真能拥有这个的也是凤毛麟角。 反倒是王小仙,功绩威望,他有了,虽然还不算太高吧,但確实是已经有了一些,不管是创建江寧股份公司,改革军械监,还是拯救大名府股份公司將其顺利改组,都算是威望。 驻京禁军军改,河北军改,单刀赴会退辽兵,修运河,安抚河北民变,这些也都是实打实的,没人能忽视得了的功绩。 甚至於这三种威望中,最难以获得的民心威望,不知不觉间其实也已经有了一点苗头。 想他王安石宦海沉浮几十年,现如今除了制度威望之外另外两方面都已经被王小仙稳稳地压制住了,难道他王安石就真的能够忍耐得住么? 一山尚且不容二虎。 大宋的变法派,自然也只能有一个主事的相公,只能有一个魁首。 王安石和王小仙,分明已经是结构性矛盾了。 眼下就確实是有这么个问题摆在这里:对於全大宋上下的变法派官员来说,当王小仙和王安石產生分歧的时候,他们到底要听谁的? 还是说乾脆观望一下? “哎~” 说真的,当初在江寧的时候,王小仙在他眼里和自己的子侄是一样的,没想到现在“老师。” “嗯,嗯?” “允中师弟来了。” “嗯?” 王安石一惊,回过头,见果然是王小虎来了,手里还拎著一个硕大的食盒。 “老师,我,我来晚了。” 王安石见状欣慰一笑,道:“无妨,无妨,来了就好,坐,你兄长没过来热闹热闹?” “是。” 王小虎坐下之后,道:“我家的父母双亲,从江寧赶过来了,大哥和小妹在家陪看,而且兄长今日还请了一些別人在家中一块包饺子,不太方便过来拜访。” 说著,王小虎还將手里的大食盒拿起来,道:“大哥让我拿些饺子过来,给您和大傢伙儿尝尝。” “饺子?” “嗯,我哥琢磨的一种吃食,算是我们家的一种传统吧,从小到大每年过年,我哥都要全家一块包饺子,还蛮有意思的,而且確实好吃,这就成了我们家的传统了,我哥说,这东西叫饺子,而且长得像是个元宝,取的是“更罗交子,吉祥团圆』的意思。” “更岁交子,吉祥团圆?哈哈哈,介白这脑袋,確实是总能想出和旁人不一样的东西来,特立独行啊,来来来,我也来尝尝你们家的这个饺子。” 北宋是没有饺子这东西吃的,家家都有的过年习俗是喝屠苏酒,吃园子,有些人家会吃点生鱼片寓意年年有余,但也仅此而已了,饺子这东西对他们来说看起来都很新鲜。 王安石家里的人多,王小虎拿来的食盒虽然大,但每人也分不了几个,全都有些新奇地品尝了起来。 王安石倒是对饺子没什么兴趣,反而对王小仙在家里也在办宴会,包饺子有些身为官僚本能的在意。 这说明王小仙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小角色,而是真正的大宋大佬之一了,大过年的,已经不是他去参加別人的局,而是別人要来参加他的局了。 很好奇,去参加王小仙的局的都是什么人。 但却没有直接问出来,而是道:“你父母从江寧来到京城了?是-以后就留在京城了么?” “不是,我爹说他还是更喜欢江寧,就是想我们了,过来看看,等过完年他还是打算回江寧的。” “哦~,既然这样,雾儿,长辈远来,不可不恭,一会儿你拿上一些礼物,去拜访一番吧。” “好,那我这就去了。” 以王雾的机灵,是不可能不去探查王小仙家里都有哪些人过去捧场的。 “来来来,允中啊,刚才我们正在吟诗作对,你来得晚了,可有什么诗作啊?” 当即,王安石心情愈发的大好,一时间宴间推杯换盏,筹交错,只是也没多大一会儿,却是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大过年的不知道討口彩么?” “真的不好了老爷,禁军,京畿的禁军兵变,他们要反了啊!” “什么?哪,哪个营的兵反了,大过年的造反?” “不是哪个营,是京外四大厢全部都要反了,说是听说了您要裁撤他们,还不管他们的死活,正在军营里相互串联呢,上边的那些军官肯定是管不住了,反而是被簇拥著领了头,听说北厢已经率先打出了清君侧,除奸相的旗號,这是奔著您来的啊!” 闻言,王安石一时也是无言以对,手一哆嗦,人也跟著慌了起来。 另一边,王小仙的家里,所有人都正在高高兴兴的包饺子。 所谓的客人,其实也不多,其一是林憧。 这货妻离子散,家里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再加上面有刺青,不愿意去凑热闹。 老爹在知道他的情况之后,就让他在自己家过年了。 要知道他们家的护卫之中,也是这林懂的弟兄最多,甚至林懂本人也表示,他虽然是军户代表,但军户代表本身也没什么固定差事,便也跟王小仙商量,打算留在王家,以后就专门负责王家的安保安全了。 回头跟枢密院说一说,一个军户代表,这样的调动问题不大。 其二是宋玉,他是和王小仙一块从河北回来的,已经来不及再在过年之前赶回江寧了,便索性留在东京,和他们一块过年了。 这就真不是外人了,尤其是对於老爹老妈来说,在江寧时没少受他关照,尤其是老爹,王小仙怀疑也许搞不好哪天这俩人就会结拜成个异姓兄弟啥的,回头他可能还得管这宋玉叫一声叔呢。 至於这第三个在他们家包饺子的,却是让王小仙都有些莫名其妙:居然是苏軾。 这货同样也是死爹死妈死老婆的,过年家里没人,却居然不去参加他那些狐朋狗友们举办的聚会,反而来到了王小仙家,藉口嘴馋之名,非要在他们家凑这个热闹。 见他们全家都在院子里在包饺子,便也自告奋勇的学习了一番,就安心给小蝶打下手了。 大文豪么,连老爹老妈这样的人都是真的久仰他的大名,他要留下捧场,便也就答应了,只是说实在的蛮奇怪的,而且王小仙总是觉得,这货,好像是奔著王小蝶来的。 十句话里头至多和自己说两句,另外八句大多都是跟王小蝶说的。 而王小蝶与他说说笑笑,倒是也落落大方,面上並无什么娇羞神色,可这在王小仙看来似乎却是更加危险,这说明两人分明已经很熟悉了。 另外一个过来一块包饺子的是钱小乙,看起来好像也是和王小蝶很熟悉的样子。 搞什么啊! 王雾呢? 【我这妹妹该不会有渣女属性,在一拖三吧,不会吧——-难道是个绿茶?】 他也不敢问,他这一走小半年啊,也不知道王小蝶的感情生活是个什么情况,就只能恋著。 可又总觉得这好像是不太对。 钱小乙先不谈,至少就王雾和苏軾这俩人绝对算是全大宋婚恋交友市场的天板了,王小蝶他何德何能啊,还想一钓二,他凭啥呀,苏妲己啊? 即使是以他这个亲哥的眼光,王小仙也只能说这王小蝶算是漂亮的,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中等偏上而已。 看不懂啊,看不懂。 也不知道她跟王雾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也没问。 正这么想著,王雾就拎著东西来了。 王父王母二人连忙將人招呼了过来,王雾在见到苏軾之后也是一愣:“你怎么来了?” “你能来拜年难道我不能么?” “屁话,我跟你能一样么,我们两家是什么关係?” “我跟介白兄也是朋友,怎么,你是大过年的过来吵架的么?” 王小仙也不知道是啥情况,索性低头装死,一心只是包饺子。 王小蝶:“你到底来干嘛来的,要不要过来帮忙包饺子?不帮忙別光耍嘴耽误我们干活儿,今天过年,给丫鬟下人都放了假,一上午的功夫包了十几斤,全让二哥给你们家送去了,我们自己还没包够吃呢。” “哼,我来帮忙。” 说著,这王雾居然真的过来包饺子了,钱小乙见状识趣挪了挪位置,让王雾和苏軾站到一块。 王小仙:【这到底是啥情况呀】 王小仙的印象里,王雾和王小蝶这一对里,王小蝶才是比较上赶著往上贴,甚至是有点恋爱脑的才对啊。 总不可能是苏軾真给她当舔狗,给她舔飘了吧?问题是苏軾也不像是会当舔狗的人啊,不是说风流才子么? 王雾:“给你们家当僕人倒是好运气,人家別人家的僕人都是年节的时候最忙,你们家倒好,过年的时候全给放了假了。” 王小蝶:“人家不是爹生妈养的?我们家杂役,包括丫鬟,签的也都只是长契,不是卖身契,都伺候我们一年了,也该回去伺候伺候自己父母了。” 王雾:“你们家这是心善。” 王小蝶:“你们家是把佣人往死里用的?” 苏軾:“我们家佣人也都放假了。” 王秀:“.— 王小仙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爸老妈就更不知道了,见状也是一头雾水,却是连忙说起了其他的话题解围道: “咳咳,嗯老大啊,你是不是该在东京考虑买个房了?这是人家李供奉的外宅吧,便是亲兄弟,暂时住一下也就住了,也没有一直住的道理啊。” “確实,这房子都借我住了一年半了。” 老妈道:“咱也买一个吧,知道你两袖清风,你爸这两年开茶馆和饭馆也赞下了一点钱,若不是我看得紧,还打算养个外宅呢。” “去,当著孩子的面竟瞎说,不过老大,在东京安个家也是正事,朝廷没有什么福利么?” 一旁,苏軾笑著道:“介白兄现在应该比较尷尬吧,他的本职差遣才六品,但他有御赐紫袍,相当於是享受正三品待遇,可以御道骑马,接詔而不拜的,礼部和开封府可能也不太好安排他,住六品官邸吧,明显是委屈了,周围的邻居也都是一些小官,其实是不太合適的,可要是住三品官邸,又显得他太张扬了,再说这东京城三品以上官邸都是有数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也没坑。” 王小仙:“我也不乐意住官邸,也没那个必要,你们要是有钱赞助,咱就自己买一个吧,关键是我一直都忙,这不也是刚回来么,也没时间去看房,东京这边的钱庄是提供押陵钱服务的(按揭),倒是也不妨买一个稍微大一点的。” 王小蝶:“要不你们把钱给我?大哥和二哥都是大忙人,买宅子这种小事,我来就行“那行,你来,这事情就交给你办了。” 当然,其他人过来给王小仙拜年,送礼的人也还是很多的,只是大多不会像王雾和苏軾这般真的留下包饺子,都是过来扔下礼物说几句吉祥话就走了的。 王小仙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大过年的,只要来送的礼物不是特別值钱,他也就都收了,不过到底来送礼的人他能不能记得住,那就不一定了。 如此这般,几人一边聊著閒嗑,一边包著饺子,除了王雾和苏軾这俩属於宿敌,偶尔会互相呛呛几句,有王小蝶拦著也打不起来之外一切都显得非常的和谐,一下午的功夫就包了二百多个饺子。 除了饺子之外,屠苏酒,圆子,生鱼片,扣肉,春盘,这种极具大宋特色的新年食物也都准备了个七七八八。 说话间,却是有一个脸上有刺青的护卫,趴在林憧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林憧点头,却是先警了王雾一眼,神情十分的犹豫纠结,看向了王小仙。 “有什么就说什么么,我这人事无不可对人言,是不是事情成了?” “是,城外四大厢全乱了,基本是控制不住,一定要进城兵諫了。” “有口號么。” “清君侧,除奸妄。” 眾人齐齐大惊,尤其是苏軾和王雾,两人都是官场中人,这会儿都有点被震住了。 王雾:“什么兵,兵諫,大过年的怎么会兵諫呢?他们莫不是要攻打东京城么?清君侧是什么意思,朝中谁是奸?” 王小仙:“他们指的应该是你爹。” “我—·我爹?”” 王雾都懵了,却是忍不住衝著王小仙怒目而视,上前一步一手抓住了他的衣领:“为什么!此事莫不是和你有关?” 王小仙点头承认道:“是的,有关,是我让林憧找弟兄去传播谣言的,也不算谣言,就是提前告诉他们,过完年后朝廷会大规模的进行裁军,总裁撤兵力会在一半以上,而且尤其重点裁撤的就是京畿,河南这边的中央禁军,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有更成法了,这应该都是你爹的变法新政吧,纸,本身就是包不住火的。” 王雾:“为什么!你跟我爹,难道当真已经决裂到了这般地步了么?” 王小仙:“我跟你爹没有决裂,我是对事不对人的,在我心里,你爹依然是我十分尊敬的一位长辈,但是这件事情,我认为他不应该这样做,他是想要趁著过年这个机会,一口气把裁军的事情办了,不让人家反应过来,多损呀。” “而且你应该看得出来吧,他们说是清君侧,但谁都看得出来,这矛头是衝著官家来的,而且我也不认为他们真的是要造反,连个领头的都没有他们如何造反呢?” “无外乎是一时衝动,进城跟官家,跟你爹,跟朝廷,討要一个说法罢了。” “你为什么!王介白,为什么啊!你要背叛变法,站到守旧派的那一边去了么?你这么干对你有什么好处,是想让我爹辞官么? 你资歷比我都浅,你甚至都没外放当过一任县令,难道你把我爹拽下来,你就能顶替他么?” 闻言,王小仙却是一把推开了王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道:“王元泽,你又不是刚认识我,我是什么人,你难道还没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么?” “什么新党旧党的,我只是支持变法,不代表我跟你爹就是一党,我王小仙跟任何人都不是党人,我永远只为大宋,为大宋的百姓去说话办事,你太小瞧我了。” “至於你爹,你也不了解你爹,你爹是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去辞官的,这么一点压力都承受不了,他还变个鸡毛的法呢?他要是真因此事就辞官,那说明他也没有所谓的志向,这种人就不配主持变法。” 王雾:“你说你为了百姓好,难道就是挑动他们造反么?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王小仙:“我觉得造反这个词过了,兵諫,也许会更合適一些,也没有什么特別的目的,就是很单纯的觉得,官家和你爹,这事情做得太不厚道了。” “有些人为咱们大宋卖命一辈子了,临老了,不给人家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说让他们滚蛋就让他们滚蛋,凭什么呀,我这么做,就是希望给官家,和你爹上一上强度,別想裁军裁得这么容易。” 说著,王小仙却是把自己的紫袍给找出来穿好了。 “你干嘛?” “出面安抚嘍,谣言么,你只要告诉他们这些都不是谣言,他们不就回去了,多大点事儿啊,不过如果这次安抚下来,事后朝廷再出尔反尔的话,那,朝廷的公信力全无,那下一次可能就真的不是兵諫,而是造反了呢。” 王雾:“王介白,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就是在帮著那些守旧派!” 王小仙:“你应该知道,我在河北用了韩琦的吧,这天下难道还有比韩琦更能代表守旧派的人么?只要是对百姓好,对大宋好的,哪怕是让我用富弼,我也没什么问题的。” “我王小仙做事光明磊落,而且与党爭无关,如果你真的认为我这么做是站在了保守派的那一边,那就说明,这一次是保守派,站在了人民的一边,而你爹,和官家,现在是人民的对立面,也是我的对立面。” “去告诉你爹和官家去吧,此事,就是我做的,我也没打算瞒。” 第159章 王小仙逼宫 第159章 王小仙逼宫 大年初一,乱兵即城。 因为是大声密谋,公开串联,以至於没等起事呢,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然而现在毕竟是大年初一,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整个朝廷都放假了,北宋时行政效率又是出了名的低,足足小半天了,赵项才勉强凑够两制大臣开会,並强行將本来放假在家的枢密院相关官员给找回来。 找回来时许多人还都是醉的醉酒上班。 更让人有些绷不住的是,十万驻城禁军,鬼知道这会儿都跑哪去了,军营里至多也就剩下两万人,其中还有一半已经是醉的了。 谁能想得到大过年的天子脚下,居然也会发生这种事啊! 赵项一副破了大防的架势,忍不住在政事堂破口大骂:“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有谣言传出来,为什么他们外边这些兵卒这样的突然就组织起来了?兵諫这么大的事,难道还能是临时起意,临时为之么?” 一旁,作为枢密使的文彦博突然嘆息著道:“官家,这恐怕还真是临时起意,临时为之。” “怎么可能?我大宋的军队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效率了?” 文彦博:“可能的,以前,这確实是不太可能,可是现在,这不是已经有了军户代表了么。” “军户代表?” “是,臣,为官多年,深知这天下的制度,有一利,就必有一弊,官家有感咱们大宋军事屏弱,搞了这军户代表制度,让將士们自己选人,自己管自己,目前看来,这组织能力,確实是有了极大的提高,可是这作乱造反的时候———.” 这赵项,到底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会儿已经脸色惨白了。 “朕不记得城外的禁军也选过军户代表啊!这军户代表不是只在驻京禁军中选了么? 四大厢的禁军,是哪来的军户代表?” “回官家,这军户代表,本来就是自下而上,选拔於军中,朝廷的任命,更像是一种被迫的承认,既然驻京禁军有了军户代表,京畿禁军凭什么没有呢?” “自从驻京禁军有了军户代表之后,城外的禁军越来越多的,也已经开始从下到上的预选军户代表了,还有些勛贵子弟,拉拢驻京禁军无望,自然也会退而求其次去考虑拉拢这些城外的禁军。” “所以要说军户代表,这些城外的禁军確实也是没有的,但是准备要当代表的人,预备好了隨时要当代表的人,却有很多,有这些人在,禁军的那些將士们就有了主心骨,当朝廷想要做的事情,不合他们的心意的时候,他们就要闹,就会抗命,甚至就会作乱,乃至造反。” “官家,五代之事不远,骄兵驱主帅,悍將逐君王,您放任王小仙胡作非为,一心想要恢復所谓的太祖强兵,臣,斗胆,说一句不该说的话,真正结束五代乱世的,非太祖,实太宗也,太祖朝的强兵,本质上,其实就是第六代。” 说著,文彦博异常坚定地跪拜於地,大礼道:“官家,军户代表,重建场院,乃是取乱之道啊。” 赵琐此时也是六神无主,本来就慌,被文彦博这么一嚇,不禁又变得更慌了,两片嘴唇像开了震动马达一样上下抖动不停。 “那,那现在呢,现在该要如何是好?不,军改没有错,变法更没有错,文相公,你莫要危言耸听,难道局势会变得没有办法挽回了么?” 一旁,陪著上朝来,已经穿戴好了一身甲胃的宦官张若水沉声道:“官家,有臣在,羽林虎责二卫,一定能保护得了官家您的安全的,驻京的十万大军俱在,也只是因为过年的缘故,逛街游玩去了,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了,他们又怎么可能不马上回来,保卫官家呢?” 赵项连忙回过头:“还能回得来么?能回得来么?” 张若水道:“一定能的,官家莫忘了,这十万的驻京禁军,也是有军户代表的,这些军户代表都是您的天子门生,与官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我运即国运,他们又怎么会眼看著有人祸乱大宋呢?” “再说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咱们都不知道,兵卒进城,难道就一定是乱臣贼子么? 我大宋哪有那么脆弱,官家身边有十数万的忠诚敢战之土,又哪有那么危险呢?” 说著,张若水眯著眼睛恶狼狠地瞪了文彦博一眼,笑著道:“文相公到底是个文官,不懂军事,在一惊一乍罢了。” 张若水是多亏了这次军改的福才能够有机会出头,否则必然是要在大內深处孤独淒凉的终老惨死的命,文彦博反对新法,反对军户代表,希望回到过去,自然便是他张若水的死敌。 说一个当朝枢密使到底是个文官不懂军事,这跟指著鼻子骂娘区別也不大了。 文彦博自然大怒,大吼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门下重地,岂有你这阉宦说话的份? 已经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么?” 赵项:“好了!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吵这个?朕现在就想知道外边的乱兵,到底进城来干什么来的!朕的大宋江山,到底还是不是稳如磐石!” 这一番表態其实是反而站在了张若水这边了,毕竟眼下这情况,如果真的乱军在大动千戈,他要靠张若水来保护,而如果没有大动干戈,那他文彦博这时候说一些什么五代啊六代啊什么的,那就是纯嚇嘘人了啊。 张若水刷得跪在地上:“臣愿以性命担保,大宋天下,必然是安如磐石!” 见张若水这般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赵项也是稍微有了底气一点,甚至还会情不自禁地想: 【张供奉到底也是上过战场的,而且严格说起来他也未尝不算是將门,遇到这般大事的时候,反而比这些文官堪用,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文官还不忘明爭暗斗,就会虚言嚇,危言耸听,入你娘,可嚇死朕了。】 而果然,没多大一会儿,王中正便跑过来匯报导:“官家,乱兵已经进城了,但在金鳞池外便被咱们驻京禁军给团团包围,挡住了。” “挡住了?谁,谁调的兵。” “没人调兵,將士们自发的拿上兵器就给挡住了,虽然是过年,但至少七八万的將士已经集结了,有军户代表和军中的那些勛贵们指挥,还算有序。” “可曾伤到城中的百姓,財物?” “不曾,都不曾,驻京禁军和进城的乱军都不曾,另外也好叫官家知道,这些乱兵进城,大多数人,压根就没有穿甲冑,甚至是连兵器都没拿,他们说,就是想见见官家,和王相公,想问一问裁军之事到底是真是假,若是要裁撤,能否给他们一个安置?会不会如传言一般,把他们从军队中扔出去,就不管他们了?” “人同此心,官家,驻京的那些禁军將乱兵挡住之后也並不曾廝杀驱赶,反而確实是—有一点有意放纵的意味,恐怕他们对这些乱军,也是颇为同情的啊。” 赵项的眉毛都拧成一个川字了:“这裁撤军队之事,怎么会传得如此离谱?会不会是有人在故意传播流言?” “哎~”王安石嘆息一声出列道:“官家圣明,此事,確实是有人在蓄意传播流言。” “是谁?介甫公莫非是知道这是哪个贼人所为?” “应该,就是王小仙那个贼人所为的了。” “啊?”赵项都懵了。 政事堂的其他人也同样是齐齐大震。 王小仙,成了乱臣贼子了? “官家,这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目的,是为了逼迫朝廷闢谣,告诉他们朝廷並不准备大规模的裁撤军队,亦或者是能保证裁撤之后给他们妥善安置,甚至是养老送终,他这人,为了为民请命,没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赵项: 这不是有病么! 这政事堂的其他人大多与王小仙接触倒也不多,一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尤其是保守派的那些,反倒是一旁跟王小仙关係仅次於王安石的元絳,在一旁苦笑道:“介甫说得是,此事,王介白那个疯子確实是干得出来的。” 说话间,却又是李舜举也不顾规矩的闯了进来,连忙跪下通稟道:“官家,兵变已经平息了。” “平息了?” 赵项愈发的懵了。 这大过年的,拿人当猴要了么? “发生了何事,是如何平息的?” “是王小仙,王小仙亲自骑著马,插入了两军中间,叫停了两军衝突。。” “他竟能叫停两军衝突?”虽然也知道两军其实压根就没打起来,但是这也太夸张了吧。 “介白在军中的威望,难道已经高成了这个样子?他几句话,就能让乱兵退兵?” “不是,王小仙他—-他是站在乱兵那一头的,他带头,代表城外军户朝著咱们皇宫的方向跪下,说是要请官家或者是王相公,出去跟他们解释解释,裁军之说,到底是不是谣言。” “他还说朝廷要么答应將士们,不裁军,要么就答应將士们,裁军,但一定能给將土们妥善安置,如若不然,他们就长跪不起,不走了。” “驻京禁军了?” “王小仙跪下之后,那些乱兵也都跪下了,乱兵都跪下之后,原本拦著他们的那些驻京禁军,也全都转个身,一块跪下了。” “就是说,逼宫唄,整个京畿路,现在不管是城內的禁军还是城外的禁军,都在他王小仙的带领下,跟朕逼宫了唄。” “对,臣也以为,王小仙此举就是在逼宫。” 却见赵项上下嘴唇飞速开合,没出声,在用唇语似乎是在骂著什么,骂得还挺难听的。 “这——官家,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啊!你说,还能怎么办啊!没听到说,驻京禁军也在跪著逼宫么?他们现在就是要朕的大宋江山,朕能不给么?你说,还能怎么办啊!!” “哎~,走吧,王师,咱们君臣俩,就按人家江寧公说的办去吧。” 第160章 倒反天罡,抢班夺权 第160章 倒反天罡,抢班夺权 和上次百官大逼宫,其实程序上都是差不多的,不同的是上次百官大逼宫的规模说实在的还是小,才一千来人么。 这次就厉害了,也不知道是多少人,毕竟城外的那些人也是临时组织,也不是京外禁军都来了,城內这些更是如此,是一次完全没有枢密院调动的出兵。 但总之宫外的广场肯定是跪不够的,从宣德门外算,整条御街都已经跪得是密密麻麻,一直跪到了南薰门,甚至是南薰门外,出了汴梁了还跪了好大一坨,彻底阻塞和瘫痪了整个汴梁的交通。 此事,其实也是给赵项好好地上了一课的,那就是在恢復场院,搞出了军户代表,这军队,確实是远远没有以前的好管理了,也確实是恢復了一些五代习性的。 军队刁蛮不忠,也並不只是表现在骄兵驱主帅,悍將逐君王这几个字上,就比如今天这般,就为了一点流言语,他们居然也能干出逼宫这样的事情来。 这在以前,没有军户代表的时候压根是不敢想像的,至少在擅渊之盟之后,真宗之后就是不敢想像的了,上一次有这种大规模的禁军闹事,那还是在真宗时期。 大宋开国一百年,歷代皇帝无一不是了大心力去驯服军队这头猛兽,层层加码,在上面套上了层层伽锁。 他倒好,这一茬直接就將那锁直接给拆开了大半。 情不自禁地想:【军队跋扈至此,何以治之?只是因为一些流言语居然就敢做这样的事情,这天下,又到底是谁的呢?若是后世子孙无能,这般的场面多来上几次,我大宋岂不是照样还是要灭国么?】 人么,永远都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的,当初王小仙pua他搞变法的时候,说好了是要和兵卒禁军共天下,说好了是赵姓可亡而宋不可亡。 然而真是事到临头,看到了禁军在解除束缚,甚至还只是部分解除束缚之后的失控的时候,这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蜘和悔恨之意来。 只是又一想到庆历议和之耻,他在太庙还挨了鞭子,又强逼著自己將这些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甘蔗没有两头甜,此事啊,哎~似乎也只有硬著头皮走下去了】 赵项么,这人是典型的间歇性曙满志,但遇到困难了就会犹豫仿徨,遇到了打击就会一不振。 说白了就和你我他一样,正常人一个。 然而这其实也是封建社会的悲哀了:大部分的时候,昏君是没那么多的,皇帝这玩意,大多的能力水平甚至还確实是高於普通人,可是雄主明君,也一样是凤毛麟角啊。 可问题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哪怕是想要干个及格,你就绝不可以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过这赵项好列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儘管会因为困难犹豫,但往往还是能咬紧牙关继续走下去的,他在歷史上就是这么个表现,其实冲这,他在能力心性上其实是超过绝大多数正常人的了。 一见到宫门开了,官家出来了,儘管这些闹事儿的位置都比较靠后,却还是纷纷都表演了起来。 一名老兵手里也不拿武器,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驻京的还是京畿的,奋力的就冲了过去,脱了衣服露出了赤膊上身,离著老远被人拦住却依然大声地喊道: “官家您看啊“老夫从军四十年了!上过八次战场,次次都负伤,您看我身上这伤啊,我为了大宋受过八次的伤啊,您说您现在不要我了我上哪去啊~” 类似的还有很多,只是大多数人都不足以闯到足以让赵项听见声音的位置上而已。 串联的时候说的是什么清君侧,好像是奔著王安石来的一样,但其实谁都不傻,都明白是咋回事儿,下面乱糟糟的乱成一团,就没有一个人是衝著他王安石喊话的。 却见赵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就將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拋在脑后,甚至还能够沉著应对,道:“你们不是有代表么?你们信得过谁?让谁来上前说话。” 於是过了不大一会儿,却见身穿一身紫袍的王小仙笑呵呵地上前,对他拱手欠身一礼:“官家,新年快乐啊。” “我还快乐?” 这赵项原本火都压下来了,一见到王小仙,见到他居然还敢笑,这个火啊,它腾得一下就又重新起来了,顺手之下也没什么东西,从腰带上解下一个香囊兜头就朝他砸了过去。 王小仙低头闪过。 “你还敢躲?” “那不躲的话被砸到不是疼么?” 赵项大怒,上前抬脚,就要亲自去端王小仙,王小仙则是掉头就跑,君臣俩人居然愣是在宣德门外的这一处小广场上跑起了圈,看看跟闹看玩似的。 “站住!不许跑了。” “那您答应不打人我就站住,要不您直接下令弄死我吧。” “王介白啊王介白,你真的是有病是吧!朕对你还不够好么?朕难道还不够信任你么?你就是这么当忠臣的?” “那还怎么当啊,事事顺著您的才叫忠臣么?那您心里忠臣和臣的区別是啥?” “我—你——.你给我站住,让我踢你一脚解解气。大过年的你不让我好好过年,啊?” 王小仙一边跑一边说:“谁不让您过年了啊,我不是也要过年?可是您过年,他们就不过年了么?我也知道您对我信赖有加恩重如山,可是我若不替他们出头,谁能替他们出这个头了?你让他们的年怎么过?” 赵项:“军队臃肿,兵,这不是当初你跟朕说过的么?难道我大宋不应该裁军么?” “应该啊,太应该了啊,那是不是应该安顿好了再裁呢?他们已经为咱大宋流过血了,咱们不能让他们流血之后再流泪啊。” 赵项闻言小声嘟曦道:“几十万人,怎么安置啊,又怎么可能去妥善的安置啊。” 王小仙闻言也是收起了嬉皮笑脸,神情严肃地道:“官家此言,在臣看来,其实就是两个字:懒政而已,只因在官家眼里,变法大业,远远重於他们这些將土,只因在官家眼里,这些许將士的性命生活,比起大宋的江山社稷,根本就是分文不值。” “臣斗胆,敢问官家,在官家得知了禁军兵乱之后,是否有过后悔的情绪呢?” “哼,介白你这就將朕看得太轻了,朕岂是这种反覆无常之人?” “没有就好,官家,有一得必有一失,臣以为,禁军將士稍微有一点思想,並不一定就是坏事,也只有他们,能对官家起到一定的监督,监管作用,您看,这不比御史骂您两句强多了?臣希望,官家您可以,也应该,在治国的时候谨记今日,常怀一颗敬畏之心。” 赵项:“...—” “不说这个了,今日事,你就说,怎么办吧。” “今日事,不是已经结束了么?將士们目前还是信任官家,也信任臣下的,只要官家您答应裁军时一定会妥善安置,他们自然就会退去,只要官家牢记君无戏言这四个字,我大宋中兴,定是指日可待啊。” 赵项见状,瞅了远处黑压压的兵卒一眼,却是让王小仙近前,对他小声地道:“朕如何不想要妥善安置呢?可是如何安置?这事既然是你搞得,那你说,要如何才能安置得了?真的有能够妥善安置的方法么?” “为何没有?只是做起来会难一些而已,可这世上正確的事情本来就是难的,明君和庸君的区別就在於此,明君会做明知道难,但正確的事情,而且会咬紧牙关,决不放弃,做不成誓不罢休。” “官家想要裁军,臣以为必须要先肃查军中所有吃空的现象,军中到底有多少空都还没有查明白,还裁军,裁什么?裁下去的会是空还是兵卒?会不会裁下去的都是真能打仗的老兵而留下的都是將领的家奴?” “臣以为,官家您既然已经开始查文官的贪腐了,这武將的贪腐,也不可不抓,不能不抓,整肃军纪,方能服眾。” 刚说完,却见身后的文彦博忍不住站出来打断道:“介白有所不知,军中素来如此尤其是西军,不吃空,便是连指挥使的手上都没有钱,此事其实已经是军队战斗力的保证了,官家,臣以为若要查空餉,万万不可去查西军,若查,则必然要生事端,说不得会遗误大事啊。” 王小仙却道:“文相公,你既然知道我朝武將,几乎人人都吃军餉,那你能说明一下,武將为什么非要吃军餉不么?” “哼,还不都是武人贪鄙。” 王小仙没有去和文彦博辩论,而是大声地道:“官家,臣以为武人去吃军餉,非是因为贪鄙,就是被他们这些文官给逼的!” 说著,王小仙还往赵项后面的一眾相公们处一指,正好指向文彦博。 文彦博向左挪动了一下,王小仙跟著往左移,文彦博往右移,他就跟著往右移。 文彦博被气得都骂粗口了:“直娘贼,这枢密使没法干了,辞官,必须辞官,过完年我就辞,老夫这么大岁数了受你这气?” 说罢,文彦博重重地了脚,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上还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其他的群臣也是忍不住的在想:王介白是真疯啊。 毕竟他现在乾的这个事情本身,就是在打王安石的脸,是站在所有变法派官员的对里面的,这一次,他明明和保守派是一头的。 人家文相公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啊,这不是就事论事么?这怎么还衝文相来了呢? 而且他说的那个话,摆明了也又是一轮地图炮,不把这满朝大臣全都得罪一个乾净,他是不是心里就不舒服啊! 赵项皱眉:“休要再胡搅蛮缠,今日,当著这么多將士,还有这么多大臣的面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说武將吃空餉,是被文官逼的?这又是哪来的歪理?” 王小仙朗声道:“臣以为,其一,是因为兵权分离得太厉害,枢密院诸事尽揽,但又偏偏傲慢无知,里面全是文官,与武將武夫並不能一条心,原本太祖朝重枢密院本是为了让枢密院和三衙共事相互制衡,可是现在呢?三衙还能制衡个狗屁啊,臣今日斗胆问一句,三衙大帅,到底是管事儿的,还是养老的?” 一旁,却是连王安石也不禁惭愧地低下了头,因为按照他的设计,將兵法推行之后,还要继续进一步的挤压三衙的权柄,完全改为枢密院直管。 王安石也不知道王小仙到底对他的將兵法了解多少,但却总觉得,这好像是冲他来的“臣以为,枢密院来管理军队,而枢密院多是文官,这就必然导致彼此之间上下失调,枢密院的官员大多不懂军务,而懂军务的人却没有上升空间,报国无门,枢密院所谓的管理,都只是文书管理罢了,文相公,下官敢问一下,枢密院每年会派多少官员去实地巡查啊?” 文彦博坐在地上,哼了一声,却是转著屁股背对著王小仙,不去理他。 老头儿到底还是老道,知道这个时候和王小仙要是辩论的话,陷入自证的漩涡。 枢密院连官带吏一共也才不到一百个人,巡查个屁啊巡查。 “一些文官,远在东京,指望只凭管理手中政策就能管理军队,这是在干什么?官家,不止是枢密院都是文官,军中真正的大帅也都是文官,那就是经略使,自仁宗皇帝之后,军中经略使往往还多由所在知府兼任,文武一肩挑了。” “因此一府之利益,尽入文官之手,这就导致將帅手里没钱,而且往往地方上的经略使还会纵容,鼓励武將吃空餉,喝兵血,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更好的控制这些武將,反之,中层武將要是真得军心,他们反而就管控不住了。” “再者,在於官家您对他们有意相逼。” “朕?” “朝廷所推行的『封桩缺额钱”制,实乃是变相鼓励军中吃空餉啊。” “这不正是管理吃空餉的法子么?” “管个屁。” “朝廷的本意是,军中只要有了缺额,一定要及时上报,朝廷则可以少发一份军,然而这政策真的到了军中,必然是要层层加码,往往会变成了指標性的工作任务。” “將领为了完成工作任务,会故意不补兵额,对逃兵行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上虚报,谎报,致使如今兵册一片混乱。” “官家,枢密院管理军队,靠的本来就是帐册,若是帐册不但乱了,反而是被有意放纵的乱,这所谓的管理,又要如何谈起呢?” “最后,就是因为军实在太低,西军空尤重,就是因为將士们只能通过吃空来维持生计,武將无財,无以使兵,可是为何武將无钱?不就是因为知府都是文官么?” “臣听说范文正公在西北的时候能打胜仗,就是因为他捨得把府库打开,愿意用真金白银来奖赏將土,可除了范文正公之外呢?为什么別的文官做知府兼经略使就不愿意发赏钱了呢?” “因为文官打了败仗,並不影响升迁,但若是文官搜刮地主豪强之財,反而是要被骂的,如此,將领们不吃空餉,可以保兵卒呢?” “说到底,不管是文,还是武,官僚系统的贪婪,上掠国家,下劫百姓,臣以为,空餉之事不查,无以裁军队,而吏治不能清明,无以查军餉。 必须要掀起一场浩浩荡荡的反贪风暴,各路军中的经略使,都部署,铃辖,乃至於负责运输军粮的转运使,统统全都要查。” “臣有策,其一,朝廷当重建三衙,让三衙大帅与军械监进行一定的联动,让三衙也在军械监入股,扩大三衙权柄,至少,三衙和枢密院应该是持平的平等关係,钱粮拨付,监察审查,这权柄应该统统都还给三衙,官家,管理军事的官员,必须要懂军事啊。” “其二,臣以为应当削减经略使之职权,经略使虽可由文官担任,但是各路禁军之中,必须π乱反正,確保每一路都有常设的都部署,且都部署必须要由武职担任,且,臣以为都部署的官职,必须要在经略使之上,应该是都部署管束经略使,而不是亨现在这样,以文御武,此乃仁宗皇帝之乱政也!” 闻言,赵项的面色不太好看,而他身后的那些大臣,一个个的脸色都仿佛吃了屎一样,包括刚刚还偷偷取笑文彦博的王安石,这会儿也是气得呼呼的瞪著王小仙了。 这货分明就是在带私货啊! 分明就是在抢夺变法之中的军改大权啊! 这特娘的跟裁军有什么关係啊! 这是怎么嶗到这儿的? 裁军空反贪武在文上你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啊! 王安石本来还真以为王小仙这是出於朴素的道德观在阻止他的裁军呢,现在他才看明白,这分明是在阻他的將兵法,分明就是在抢班夺权了。 可问题是你王小仙也不是武人啊。 你图什么呀! 你才二十多岁,一个文官,已经在军中有这么高的亢妨了,大过年的逼宫,逼宫的时候还公然在这样的场合来提议这样的一个军改伍案。 你要干什么啊? 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吧! 这么大规模的,这样性质的军改,真要是交拨王小仙来做,还是通过这种逼宫的形式抢的权力,赵项但凡要是个正常人就不可能不忌惮他。 说白了他和王小仙都是要军改的,但是王安石的將兵法是主张將“更成法”废掉,中基层权柄放拨武夫,但是上层却是更紧的握在文官手里,索性要废掉三衙,乃至於废掉都部署的。 说到底王安石到底是文官,说是军改,但屁股在那摆著的,想的还是文官的利益,也並不信赖武將。 而王小仙是完全相反,他虽然也是文官,但王安石实在是搞不懂他为什么会一屁股坐在武將那边,今天这一席话,可以说是地图炮將全大宋所有的文官,尤其是所有带兵的文官全都拨得罪了。 倒反天罡! 这种事就算要做,能在这种公开场合大声的,当著几十万將士和这么多文官大臣的面说么? 【王小仙啊王小仙,你是纯作死啊】 【不是聊裁军的事儿么,怎么就变秉抢班夺权了呢?】 第161章 我都这样了我就不信我还不死 第161章 我都这样了我就不信我还不死 都部署和经略使的关係,简单理解,就是司令和政委的关係。 宋初时都部署並不常设,因为没有必要,打仗的时候临时指派,是大將专任,战毕即罢的,这也是因为宋初的时候朝廷並不缺大將,客观来说这属於是赵匡胤的小任性了。 人家曹彬潘美,平时不打仗的时候不当这个都部署,谁又敢小瞧他们,打仗的时候人家临时来当这个都部署,谁又敢不服他们? 但到了真宗朝的时候这就完全不行了,战时临时再任命都部署,够这个威望的人太少了,也確实是不一定能顶得住,所以制度虽然没有事实上更改,但实际上都部署確实是变成常职了,为了防范都部署拥兵自重,开始给都部署配备经略使。 再等到仁宗朝的时候,就又不一样了,因为宋辽和平了么,没有了切实的战爭威胁之后,崇尚以文治武,经略使开始反压都部署一头,文官经略使成为事实上的大帅。 再之后为了方便管理,让经略使和地方知府合二为一,也就是经略使文武一肩挑了,彻底压制了武夫,甚至同为文官的钞辖往往也能拿捏都部署。 而等到仁宗朝后期,一直到现在,都部署因为在祖宗法制里本来都部署就不是常设职位,所以这都部署索性就空置了,逐渐变成了一路军队中只有经略使而没有都部署的情况。 至多是临战的时候临时安排一个都部署,而且这都部署还得在经略使的管控之下,就连狄青当这个都部署,也得受韩琦的气。 这就是北宋军制的一个基本发展流程,后世因为歷史课本的简略,常常將重文轻武的锅直接扣给太祖赵匡胤其实挺无厘头的,真正的重文轻武其实是仁宗开始的。 北宋的绝大多数特质其实还真就都是仁宗皇帝变的,只是一来不输於国法,往往变得潜移默化,二来,其实北宋的政治话语是默认,所有有利於文官士大夫的变法,都不叫变法的。 要知道,至少直到渲渊之盟之前,北宋將领都是不设副职的,別说监军了,副职都没有,就是害怕军中分权,是竭力保证军事將领对军队可以一力控制一言堂的。 一直到擅渊之盟之前,枢密院议事是压根就不许你宰相旁听的,別说瞎指挥了,军事会议你文官连听的权力都没有。 哪来的重文抑武啊。 啥时候抑过武啊。 即便是人间之屑如太宗,他也只是竭力的想要让自己的府邸亲近之人去取代他大哥给他留下的百战良將而已,这些亲近人里也有高琼这种真能打的,也没想过以文抑武的事儿啊。 这才多长时间啊,怎么就变成东华门唱名方为英雄了呢?怎么反而各路军中军议,没有武夫说话的份了呢? 说白了,只有不利於,至少是影响到文官士大夫的变法才叫变法。 有利於文人士大夫的法,一百多年里不是一直在变么?哪怕是去年的法,那也叫祖宗之法,也让你怎么变都变不动。 除非,像现在王小仙这样,直接逼宫,而且是带著兵逼,让你不得不答应。 谁反对? 这个压力並不只是给赵项的,更是给那些大臣们的,客观来说赵项本人也不喜欢这种文官完全压死武將的现状,除了仁宗皇帝之外应该也不会有別人会这样了,否则歷史上他也不会那么喜欢派宦官去制衡文官。 这帮文官,实在是在仁宗朝被惯得太不像话了,而且这个口子確实是放开容易收回难只是他这种,用兵变的方式逼迫官家军改的作风,实在是让赵恼火就是了,恨得赵项牙根都痒痒。 因为王小仙故意是喊著说的,那一眾逼宫的士兵,至少前排的那些也都听了个清楚,这会儿也全都莫名其妙的,不明百为啥大家明明只是求个別裁军,把工作给保住。 怎么现在却搞得这么大,已经是地地道道的文武之爭了呢? 王小仙身为一个文官,却是真的一屁股就坐在武夫那头去了。 但反正王小仙確实还是向著他们说话的,以至於一眾兵卒们虽然全都是面面相,窃窃私语,但还真没人站出来反对,而是都默认了王小仙代表他们。 赵项:“怎么,恢復三衙和都部署,就可以解决军中,吃空餉的问题,难道就可以妥善的安置军中裁撤的將土了么?” 王小仙:“不能,但这却是一个必要的开始,也是一切问题的根源,官家,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朝重文轻武,官军,就算不是百年积弊,也至少是数十年积弊了,您想要將这数十年积弊一朝解决?这又谈何容易呢?” “军者,国之根本也,是万万不可以一而就,万万急不得的,要治標治本,拨乱反正,恢復祖宗之法,乃是第一步,清查贪污腐败,无论文武一律一查到底,清空空餉,乃是第二步,空餉都没查明白就妄谈裁军,岂不笑话?” “与此同时,臣以为可以同步的,创造就业,恢復场院,最关键的是让边地的知府必须受制於都部署,要將地方上的资源,土地,充分的去进行一个利用,要让它们產生足够的收益,这个收益也要落在將士们的口袋里。 其实这和臣在河北杀李肃之是一样的道理,李肃之是自已有了取死之道,可其他的地方的经略兼当地知府的,难道就比李肃之更强么? 他同时作为知府和经略使,请问他更依靠的是当地豪右地主富户,还是他手下的兵卒?到底谁,应该满足谁的利益,谁,应该去服务谁呢? 臣说一句政治不正確的话,驻京比较多的地区,尤其是一些边境要害之地,就让军队去侵犯一些当地的地主,百姓,平民的利益,又怎么了呢?不行就让当地的豪强地主內迁么。” “到时候就像臣在河北所做的那样,除了豪强,武压过了文,才能有机会去发展,去做点什么,只需要將国运与他们的个人命运捆绑在一起,让军人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们自然也不会无端的去生乱生事。 “如此,我们再根据各路军中的实际情况,根据实际需要,决定每一路到底需要裁撤多少人,有多少人最好不要同时当著兵,而是乾脆全职进厂打工。” “最后,臣以为不可以是为了省钱而裁军,臣以为,应该是恰恰相反,有钱之后,拥有一个健康的財政了,才可以去裁军,要让那些老兵,伤兵,可以由国家出钱来供养,让他们有一个安稳幸福的晚年,而不是被踢出军队之后还要为生计奔波。” “总而言之,臣以为官家您要裁撤军队,要整军,请您务必要將心比心,臣以为,我大宋如今的种种危难,国家屏弱至此,都是因为朝廷,实际上已经是在和士大夫共天下了,官家变法,当思变革根本,而不是皮毛。” 赵项:“朕,不和士大夫共天下,那要如何治理天下,跟谁去共天下呢?” 王小仙:“唱高调的说,当然是应该跟百姓共天下,不过这是一句废话,百姓是永远不可能共天下的,不过官家,军中將土,皆是从百姓中来,退伍之后,亦是要回到百姓中去的,臣以为,我大宋,就应当与兵卒將士们,共天下,请官家三思啊!” 意思是你想要短时间的大裁军,你是裁不了的。 还是那话,王小仙搞出了这么个动作出来,赵和王安石也確实是要裁军並且已经实验性的开始了,这是他能搞出这么大场面的前提条件。 可这大场面搞出来之后,他再提的要求,那就由不得赵项不答应了。 这事儿的本质,仍然是逼宫,而且是大过年的,兵諫逼宫! “好,你今天提的这些,朕答应了,朕,一定会做的,你跟他们说。” 王小仙:“臣相信,官家,君无戏言,臣也相信,您一定会做的,您要是不做,下一次再兵諫,臣,可就当不了这个中间人,约束他们了。” 这话是赤裸裸的在威胁官家,赵项后面的群臣一个个的都已经气得义愤填膺了,面红耳赤,对王小仙纷纷破口大骂。 赵项也是气呼呼的,却是扭过头对著身后的群臣道:“都看著来气是吧,眾爱卿可有反对的?谁反对,谁来站出来替朕驳斥了王介白刚刚的那一番谬论?你们不都说这是谬论么?站出来和他辩啊!” 群臣纷纷低头,不说话了。 见始终没人站出来,赵这才意味深长地回过头,看向王小仙,嘆息道:“好,朕答应你,君无戏言,不过王小仙,朕知道你胆子大,但朕,也是今天才知道,你居然胆子这么大,直近於癲,呵呵,真是,癲啊,你是真不怕朕秋后算帐啊。” 王小仙:“臣也早就跟您说过,臣,就没打算活著看到变法完成的那天。” 【我都他妈逼宫了,就不信我还能不死,就算暂时不死,这仇他赵项也得记著,对群臣又开了地图炮,嗯,早晚要死】 【成仙,指日可待】 第162章 只要能把王小仙送走,哪都可以有缺 第162章 只要能把王小仙送走,哪都可以有缺 王安石突然发现其他大臣看自己的眼神变得和善了许多,尤其是以文彦博为首的保守派大臣们,跟王小仙一比,他王安石立刻就显得眉清目秀,跟个好人似的了。 却是让他情不自禁地暗想:【其实介白刚去河北的时候,新政推行也比现在顺利得多,现在介白回来了,这新政—似乎又要重新变得顺利了啊,呵呵】 当然,王小仙的变法主张实在是太极端了,而且主要在军政上,即便是王安石,也要做他的反对派,是一定要尽力阻拦他的,不过在王安石想来,王小仙想要实现他的政治主张,基本就等於是痴人说梦。 连赵都未必能同意这样的变法想法,王小仙是直接採取了兵变逼宫的方式的,而一个敢鼓捣兵变逼宫的臣子,赵作为官家,真的还能够信任他么? 哪怕他真的是在为国为民? 王小仙那摆明了就是要得罪整个士大夫阶级的激进变法,即便是赵项真的失心疯愿意不保留的支持他,恐怕也没什么可行性。 不提他王小仙是不是肚子里还有哪些惊世骇俗的激进变法主张,就刚刚他提的,让三衙重新和枢密院平起平坐,让各路军中重建都部署,甚至还要让都部署反压经略使一头,这种事,別看赵满口答应且没人敢出声反对。 可他並不认为这事儿就真能推行得动,这不是相当於是让武將去管理军队了么?实在是过於荒谬。 十之八九也就是做个样子,真落地的时候,一定是会变形的。 可这就把他给显出来了啊,他还真不信王小仙有机会能亲自主持这个变法,那么十之八九,这差事一定还是要落在他的头上的,而有了王小仙的前车之鑑,恐怕就连文彦博那个老东西,也一定会对他的变法鼎力支持吧? 这不就好起来了么。 原本心情还很是阴鬱的王安石,这会儿已经忍不住在心里哼唱小曲了,若不是实在是场合不合適,其他的所有人包括赵项在內全都阴沉著脸,他都要忍不住开心地笑出来了。 却说赵项和这些大臣们回了政事堂,各怀心思,赵项本人的城府却是没那么深,不等落座,便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看今天的事情,朕已经答应了王介白,是不是真的要推行他的新法,让三衙从此之后,也和枢密院並驾齐驱?” “官家,此举万万不可啊!武人跋扈,且不懂忠义之道,官家若是当真因此便妥协放纵,只怕日后,他们稍有不顺,便要再行此逼宫之事,如何是好?朝廷的法度何在,威严何在?” 一直很少出声的韩絳突然冷不丁地道:“王小仙如此逼迫君上,分明是乱臣贼子,该杀!” 眾人闻言,居然都在面上浮现出了讚许之色,就连赵项,也没有出言反对,而是面露沉思之色。 韩维留意著赵项的表情,道:“该杀也不可能现在杀,这次的兵变就是比划一下,王小仙若是死了,下次兵变也许就是真的了。” “况且这王介白到底不是为了私利,反而真的是一片公心,此人心中有民,有军,確实是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只可惜他心中只有天地生民,看起来,是没有我大宋的江山社稷,和对官家的忠心罢了。” 眾人闻言依然是纷纷点头,这韩维这么说,也很有道理。 真杀王小仙也不可能现在杀,这其实也是共识,王小仙故意作死,也知道不可能马上死,而是打算让赵项和满朝的其他大臣都有个想要杀他的念头,等过了这一阵,下一次他再作死的时候,再新帐旧帐一起算的。 赵项的脸色阴沉,也看不出喜怒,对这俩兄弟这么唱双簧的反应也是不置可否,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是道:“如何去做?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给这京內京外的禁军一个交代?王介白若是要亲自主持此事,你们谁能糊弄得了他?” 却见元絳主动站出来道:“臣以为,王介白不该主持此事,他到底是去年才刚进的进土,臣以为他这人固然是聪慧绝顶,能力毋庸置疑但是缺乏经验,阅歷浅薄,这总是不爭的事实,况且他王介白口口声声的说,军队应该交给军人管理,那他王介白本人,难道就不是文臣了么?” “臣以为,既然是要增加三衙权柄,那就应该由李璋,贾逵和郝质,这三位大帅来亲自负责,军队上的事,这三位大帅难道不比他王介白更懂军事么?他王介白本来的意思,不也就是要还军权於衙帅么?” 群臣纷纷称是,都觉得元絳这建议十分可行,虽然也都看得出来,他的本意是救王小仙。 王小仙要是真敢主持这事儿,他就真死定了,但如果他只是提议,由三位大帅来做,那就不一样了,王小仙也说不出什么来。 是你自己说军队应由军人管的。 那些底层士兵们也一定会满意这个结果,他们懂个屁呀。 三衙大帅,確实是名义上,也是理论上,大宋武人的顶点。 但也只是理论上而已了。 北宋的法度,从来也不是一成不变,赵匡胤虽然有意抬高枢密院而弱三衙,但三衙大帅在太祖朝到底还是毫无疑问的实权实职,但等到眼下这个熙寧年间的时候,这三大帅几乎已经全成了养老职位了。 就算现在朝廷明詔让要让这三位大师增加权柄,这三个人,又有看足够的威望和能力么? 李璋,这是外戚出身,仁宗皇帝的表弟,从小跟仁宗关係好,功绩么,不能说没有,但要说有吧,也就那么回事儿,一生最大的贡献是扶保英宗皇帝继位,京东路闹盗匪的时候特也出去杀过盗匪。 没了。 之所以三衙大帅里有他一个,是因为另外的两个都是西军出身,朝廷可能是觉得如果三个大师都出自西军的话不好看。 反正现在三衙大师,就和判兵部事,兵部尚书什么的一样,他们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这所谓的天底下身份最高的三个军人,现在到底还能管什么。 贾逵和郝质都是西军出身,功绩也就那样,西军眾將领中谈不上出彩,也就是不好不坏,一个曾跟隨狄青討伐过儂智高,一个跟文彦博討伐过贝州王则,威望功勋在西军中绝不是有多耀眼的,但胜在这俩人都比较听文官的话,当这个大帅其实颇有些回京养老的意思。 这么三位大帅来负责此事,能服眾么?能把事情办得明白么?能顶得住来自文官集团的压力么? 要知道权力这个东西,並不是怎么规定,你就有怎样的权力的,还是那话,如今这个熙寧二年,三衙大帅的职责,权柄,理论上和大宋刚开国时是一模一样的,这个法就没变过啊! 理论上,这三位的权柄应该和宋初时杯酒释兵权之前的慕容延釗,韩令坤,石守信等人是一模一样的才对。 我大宋什么时候削过你们三衙的兵权啊? 官职,就在这摆著,但是一个官职到底拥有多少权力,还是要取决於谁来做,取决於发展,取决於很多东西,不是说规定了你有权你就有权的。 印度宪法还规定自己是xx主义国家呢。 说白了,这些个大臣都有近乎十足的把握,这事儿落在这三位大帅手里,是比较好让他们拿捏的。 都欺负他们一辈子了,再怎么折腾,他们又能折腾出多大的浪来? 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变,枢密院肯定也还是要让渡一点,哪怕是象徵性的,朝廷也必然要给三衙增加权柄,但一个权柄到底是实的还是虚的,这里面学问大了去了,还是那话,底层的兵卒他们文懂个屁啊。 再说他们本来就是因为裁军才凑一块兵变的,都是王小仙在中间瞎挑事儿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要暂时別裁军了,自然他们也就不会闹了。 並不需要特意去设置什么障碍,说实在的,大宋的文官官僚体系已经很成熟且庞大了,这三位大帅的能力在这摆著呢,十之八九这件事的推行一定会是一片狼藉,到时候自然还是需要一位相公,比如王安石这样的变法派来“辅佐”他们。 说白了,真要是由武夫来做这件事他们也就不那么担忧了,文官官僚阶级是很牢固的,別说这三个没什么威望的,就是从西军中把相对最高的郭逵给调回来他们也不怕。 他们就是有点怕王小仙,只要这事儿不是王小仙亲自搞,谁搞,他们都无所谓。 曾公亮突然站出来道:“臣以为,为了安抚军心,或许朝廷可以考虑恢復殿前司点检之职?” 赵项一愣:“殿前司点检,这不是太祖——好,朕准了。” 这赵一点就透了。 殿前司点检,这是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前的职位,大宋开国之后只有慕容延釗短时间的做了不到半年,杯酒释兵权之后这个职位就没了,就和李世民之后世间再无尚书令是一个意思,这个职位到底还是极其敏感的。 可是问题是眼下这个时候,殿前都点检还有意义了么? 赵匡胤能够黄袍加身,是因为他是赵匡胤,不是因为他是殿前都点检啊,换了五代那种背景,张永德那种庸人如果不罢,他一定会背中八箭自杀而死。 而换眼下的这个大宋,把这个位置给一个威望不够的庸人,比如三大帅中军功最小,威望最低,岁数最大的李璋来做,依然不耽误他做文官的走狗。 甚至十之八九只会让他更加的谨小慎微,更加的怂,不乖的时候他们这些相公直接著他的脸给他来上一句:点检是欲学太祖吗? 嚇不死他。 如此,他们对下边的兵卒自然也算有了交代:我们是真想军改啊,你们看,我们连殿前都点检都给恢復了。 说不得其他那些实在的就可以不用改了。 赵项点头表示认可,而后问道:“那,王介白要如何安排?他从河北回来,现在身上是没有实际差遣的。” 眾人一时面面相,却居然谁也没敢说话。 赵项:“介白为人刚正,让他进御史台如何?” “不行!” “万万不可!” “不合適不合適。” 所有人,却居然是齐齐出声,包括王安石和元絳在內所有人都不同意。 王小仙这种人要是进了御史台,那还不天天弹劾人,把官场给搅的鸡飞狗跳啊。 司马光:“介白的能力,功绩,名望都没问题,又有三品赐服,再让他留在史馆,那就实在是太不合適了,按说,当为大臣,要不让他—试试知製造。” 王圭:“这世上哪有二十多岁的大臣?王小仙去年的进士,今年知制么?况且他是锁厅的明经出身,岂能担此文华重任。” 一旁,一直都低著头始终不怎么说话的知制誥吕惠卿这会儿也不得不硬著头皮站出来道:“王介白要是来,在下倒是愿意退位让贤,就是怕他脾气太直,会衝撞官家。” 眾人纷纷点头,都认为这王小仙,干得出这样的事。 知製造分內製和外製,说白了就是帮助官家草擬詔书的,內製有时候会由翰林学士兼任有时候不会,和翰林学士一样都是服务於皇帝本人的幕僚系统,这在唐代就是內相,宋代也算半相了,也不一定就只是一个人。 当然,有些官家入宫不著调,搞这种內侍近臣整日里研究写诗画画,也是可以的。 吕惠卿本来不想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出来说话的,他毕竟资歷还浅,但好傢伙,这再不说话他们居然就要让王小仙给自己当同僚了? 以王小仙的强势,过来之后那还不欺负死他呀。 曾公亮:“王介白—说真的,这人虽然桀驁放肆,正如韩学士所言,心中只有天地生民,而没有官家和社稷,然而论能力,这恐怕是无人能够质疑的吧?此人,確实是大才,奇才,是我大宋神剑的。” “然而剑开两刃,伤人伤己,此人正是因为有才学,所以恃才傲物,嗯——-呵呵,说真的,老夫若是在二十岁的时候有这本事,也会狂的,他至少不是什么奸恶之人。” “之所以他做事的时候会这般的没有轻重,恐怕也跟他没有阅歷有关,王学士说的对,这世上安有二十几岁的內相?我看,介白现在最需要的是歷练,而不是著急现在就委以重任。” “自古以来,良相起於州府,他王介白还这么年轻,官家也一样是正当青年,要当大臣,又何必急在一时呢?没有州郡的治理经验,真的可以治理好国家么?” 一眾的大臣连连点头,都认为曾公亮说得极好,极有道理,全都赞同了他的这个说法。 一番话说得可谓是有理有据,道理也確实是对的,但是实际上,就是要把王小仙给踢出去么。 王小仙现在杀肯定是杀不了的,而且他到底是文官士大夫,那莫不如就把人外放,至少是做到眼不见心不烦。 当然,外放之后还能不能回得来,什么时候回来,那就要看赵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但总之,滚蛋一天是一天么,他曾公亮这个相公又还能做多久呢?他今年过完年都七十二了,明年就七十三了。 到时候爱回来不回来,回不回得来也都跟他没关係了。 其他大臣也都跟他想的差不多,大家都是老登,正常来说的话外放出去当官,十年八年的再考虑回京的事反而才是正常的,十年八年之后大概率他们这些人也剩不下几个还在位子上了。 就连文彦博一听这个都来精神了。 把王介白外放?这好啊,他要是能外放的话,我就不急著辞官了。 赵项扫了群臣一眼,道:“你们都是这个意思么?王参政,元师?您二位也这么认为么?” 王安石和元絳对视一眼,也都表示同意。 王安石或许还有点自己的心思,元絳却是也真心的认为,眼下这个情况,王小仙確实是应该外放。 不管是出於躲一躲风头,等风波过去之后赵项想起他的好了再回来,还是从他本人角度,他也確实是有必要在州府歷练一番。 曾公亮不管真是怎么想的,话说得確实是没错:王小仙刚二十多岁,著什么急去当大臣呢? 缺乏州府的实干经验,这大臣让他当,他也当不稳当,更何况他那个激烈的性子了。 赵项:“都同意,让介白外放,是么?也好,那—他应该外放个什么职位呢?知县? 眾人纷纷摇头。 “介白毕竟是赐了紫袍玉带,做过钦差的人,从知县干起,那就太低了。” “而且王介白在江寧县做主簿的时候,曾代行县务,也並不缺治理一县的经验,没有必要再从知县干起了。” “那—知府?”” 眾人琢磨了一下,还是纷纷摇头。 “有点太高了。” “是啊,我朝知府实权极大,所需要应对的事务也颇为繁杂,王介白未必熟悉地方上的相关制度规则,直接去做知府,早了点吧。” 万一直接去做知府,又搞出什么大消息,没两年就回来了可咋整。 “那要是这么说的话,通判是最合適的了?” 眾人还是摇头。 “通判確实是合適,但是他王小仙要是做了通判,哪个知府能压得住他呢?” “元师,你觉得应该做什么。” “府一级確实是没有適合介白的位置,在路一级找一找是比较合適的,无外乎就是帅司、漕司、宪司、仓司,臣以为,是不是可以先做宪司后做漕司,熟悉情况了之后再去做两任知府,这样,咱们再调他回来做大臣,是不是就比较合適了呢?” 这么走的路自然会更扎实一些,而其他的大臣则无一不是纷纷叫好。 一任漕司,一任宪司,两任知府,三四一十二,这套流程走完就至少是十二年了。 合理,很合理。 宰相起於州府么,这才是官场正道么。 十二年后,他们这些个老登,估摸著也剩不下几个了,太好了,这样的话他们都至少可以过十二年的消停日子。 赵项:“这样,那就依元师之意,让他先做个大宋提刑官吧,哪些路的提刑有缺呢? 你们回头议一议,给朕报上来吧。” 群臣连忙答应,教分默契的全部都暂时“忘记”了王小仙並不是明法出身,压丞不懂律法的这个基本事实。 只要能把王小仙送走,哪一路的提刑都可以有缺。 第163章 拒婚 第163章 拒婚 潘楼街早被关扑彩棚吞没。缎匹、珠翠、犀玉玩好悬满竹架,赌客聚如蚁附,朱雀门忽爆开震天呼喝,百人队踏火巡游。 数以十方计的兵諫居然愣是没有丝毫的影响东京人过年的热闹,甚至是反而变得更热闹了,所有的百姓里里外外的都透著那么一股久不识刀兵的天真感。 王小仙办下了这么大的事,也跟个没事人似的回了家,还美美地吃了一顿饺子,老爹和老妈明知道她是干了大事,却也不多问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包饺子,做团圆饭,嶗嗑的时候说的也都儘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东西。 比如,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成亲啊,什么时候成亲啊,以及,什么时候成亲啊。 意思是他这么能作,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给作死了,赶紧成亲结婚,再多娶几房小妾,多生几个孩子也好继承他的衣钵。 “在江寧的时候,你跟那王家的姑娘不是相处得挺好的么,人家现在是相公之女,这门第咱们家也算是高攀,你到底有没有意思啊?要是有的话,趁著我和你爸都在,咱们赶紧找个媒婆去提亲。” “王娟啊·—喷王小仙自已都有些犹豫,他对王娟的感觉,就是不討厌而已,但老实说他现在既然已经有侍妾了,正妻的事也確实是不好不考虑了,主要是为了孩子。 也无所谓守不守寡的,他现在也算是天下名士,给他当老婆,肯定是不亏的,真守寡了也至少能混个浩命,孩子本身如果优秀的话,成就不会比现在的范纯仁差。 他要是为国而死了,现在来看对標范仲淹或者包拯问题不大。 撇嘴看向王小蝶道:“你们要不先问问我妹呢?妹啊,咱跟那王雾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俩要是能成,我倒是也不介意亲上加亲,不成的话我就得再考虑考虑。” 王小蝶:“你问我干嘛?別问我。” 王父:“小蝶你进京都一年多了,你这一年多到底都在干啥?咱们可不许学那些市井中的女人,这个勾,那个搭的。” “爹~你说什么呢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说著,王小蝶却是回书房拿了两个盒子出来。 “你们看,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 那两个盒子打开一看,却见里面都是一些黑亮黑亮的丹药。 “这都是什么?” “这个是宫里传出来的方子,叫做逍遥丸,女人吃的,我和小乙简化了流程,减少了许多的名贵药材,用普通的药材做了代替,明年一定能够批量炮製,让这药卖遍整个大宋,让全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可以吃得上这个宫廷的方子。” “还有这一盒,这个叫地黄丸,是小乙自已研究的,炮製后也可以大批量生產,我在批量化生產的这一块,可是帮了很大的忙的。” “你给我等会儿,”王小仙连忙打断道:“这是啥?” “地黄丸啊。” 王小仙拿起来闻了闻,確实是熟悉的味道,上辈子没少吃。 “这药丸的主药,是几味啊。” “熟地黄、山茱萸、山药、泽泻、牡丹皮、茯苓,一共是六味药。” “就是六味地黄丸唄,这东西是他钱小乙的原创?” “还有我啊,我也帮忙了啊。” “他不是儿科和妇科的医生么?” “对啊,这药是治疗小儿发育迟缓的。” “发——不是补肾的么? “肾主生长啊。” “啊~要不,我试试,大人能不能吃?” 没成想这钱小乙居然还真是一位神医。 “你跟小乙—不是妹子哥没別的意思,就是好奇。” “吃你的饺子去吧,少操心我,先操心你自己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小虎也终於从诗会上回来了,事实上后半程他一直坐立不安,也真挺尷尬的,老两口嶗嶗叻叻。 小虎则是说啥都听著,可要说娶媳妇,他就说等明年科举了之后再说。 万一高中了呢,说不定也能整个榜下捉婿,看有没有哪个名门的大家闺秀能看上他。 现如今有了见识,也都不乐意隨便找个女人凑合。 “哥,我听说朝廷今年科举进士科,很有可能会增加杂项,格物之学,都说是你的功劳呢。” “进士科里增加这个?那恐怕也没什么用,形式大於实质,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好的开始。” 宋人文不傻,早就有人说过,王小仙之所以总是能干得成事,主要就是因为他擅长格物发明之道,总是天马行空,能鼓捣出机械与实质上的新东西出来,或是赚钱,或是安排就业。 水涨船高,王小仙的成名,让沈括都跟著吃香,如今也是香饶饶,官和职都在层层加码,寻常的朝中官员排著队的求见。 要知道北宋时本来对科学发明也是重视的,不像后世的明清,只將其视为奇技淫巧,关键是上升阶梯確实是不止科举这一条路,沈括本人就因为是恩蒙,所以从小爱看閒书,没沉浸在四书五经之中,所以才有的这位大发明家。 恩蒙锁厅,王小仙自己就是锁厅上来的,那些明经明法明算自然也会以他为榜样,开始琢磨这些东西,那些恩蒙取仕的二代们为了能在二代中卷出来,也纷纷开始琢磨著格物匠器之道。 听李舜举说,今年要在科举中增加“明匠”科,真的將工匠之道纳入考试,现在王小虎又说进士科里也会增加这部分的內容,可见,朝廷现在是真的是重视这个。 说真的,科学发明这种东西,也確实是適合二代们去卷,寻常人想搞这个也没那么大的財力,把四书五经留给普通的平民阶层,大家各卷各的,至少在王小仙看来,也挺好。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却听得外边吹吹打打,颇为热闹,王小仙迷迷糊糊地起来,却见自家门口堵了好多人,看上去极其热闹,而为首之人正是官家最信赖的幕僚老师,韩维。 【他怎么来了?】 王小仙跟韩维也就是认识,那是半点也不熟的。 而且这韩维身穿正式的紫袍,身后的下人还抬著朱漆礼匣,全家受宠若惊,连忙將人请了进来,將身后一大堆看热闹的给挡在门外,隱隱的,倒是都知道这韩维是来干啥来了。 果然,落座后韩维命人打开匣子,就在里面看到了一对大雁。 “宰公王氏,奉雁为盟。令媛蕙质兰心,可承清门宗桃,敢请秦晋之约?” 王家人面面相,齐齐看向王小仙。 “看我干嘛,问小蝶去呀。” 很显然,这是王安石正式为王雾上门提亲来了,为了以表诚意,还特意请了韩维这个大內相来问媒。 “韩学士,坐,您坐。”老爹老妈连忙招呼他坐下,又让小虎赶紧去泡茶,陪坐一旁,一时还颇为尷尬,有些不知道能说什么。 这种场合下,王小仙这个小辈反而是不適合陪坐的,而老爹老妈两个人却又真的都是最平常不过的平头百姓,和韩维在一块就只能尬聊了,面上甚至並不多见什么喜色。 韩维多精明的人啊,当即就看出这亲事说不定会有所波折,却也只能笑著应对。 至於王小仙呢,不去陪韩维,自然是找王小蝶去了。 “昨天刚搞得他,今天他提亲,还找了韩学士亲自登门,这是在向我表达一个態度,他非但不会將我当做政敌,反而还希望可以跟我成为真正的亲戚,对於他来说,有我在,他主持变法说不得真的能顺利许多。” 王小蝶:“所以我答应,会对你更好么?” “会吧,对小虎也会好,他不也快科举了么,就算是考不过,以我现在的官位,也能让他通过恩蒙取仕。” “这样啊——那——·那我答应也行。” 王小仙无语:“你答应的怎么这么勉强呢?” “我—没,没什么勉强的。” 王小仙翻了一个白眼:“妹子,你在京城这么久了,你哥我是个什么名声,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嗯,大名鼎鼎的寒塘鹤,哪有不知道的。” “啊?什么寒塘鹤。” “你不知道这是你自己的绰號么?取『鹤立寒塘,不逐暖流”之意。” 【什么破外號。】 “也有人直接叫你寒塘鸭” 王小仙捂脸。 【更他妈难听了啊】 “你没听过?” “没人跟我提过啊,算了不说这个了,这绰號虽然不好听,但也挺符合的,你看你哥我都是寒塘鹤了,难道我还需要结党么? 你跟王雾的事情成还是不成,都不影响我和王参政的关係,成了,我该他也会他的。” “作为大哥,你的婚姻大事对我而言,唯一的一个標准,是你自己是否愿意,未来的日子又是否能过得幸福,快乐,小妹你问一问你自己的內心,你想嫁给王雾么?如果不,外边的事情一切有我,你哥我连官家都懒得討好也不怕得罪,难道还在乎他们王家么?” “我——” 王小蝶犹豫了半响。 “我並不討厌王雾,我也確实——我確实是不想嫁给他,我这样,是不是很坏啊。” “不会,追求自己的幸福,怎么也称不上坏,只是我有一点不太明白罢了,我记得在江寧的时候,老实说,你那会儿似乎是比他要更主动的,你不是很爱慕他的么?” “后来你们吵架,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呢,是因为——-苏軾?真因为这个的话妹子你可得三思啊,他毕竟带著个孩子,而且还是正妻嫡出,后妈难当,古今从来都是这个道理。” “苏大哥?不,不是的,我跟苏大哥没有男女之情,我们只是朋友。” “那你是?” “我——如果能选的话,我想嫁给小乙。” “钱小乙啊,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如果嫁给王雾的话,这辈子就只能是王夫人了,我,我和他最大的矛盾,不是因为你跟他爹的关係,而是——而是我想继续钻研医学。” “哥,我想要学医,想要製药,想要將我们的药方发扬光大,想要卖出许多许多的逍遥丸和地黄丸,我还想要炮製更多的药,我还要和小乙哥教许多许多的学生。” 王小仙: “”........... 大概的,王小仙也知道这王小蝶的想法了,老实说,他还挺异的。 从恋爱脑,变成事业型了。 “最近这段时间——自从咱们进京之后,我確实是太忙了,以至於对你有些忽略了。” “不,哥,是我太任性,不懂事了。” “哈哈哈哈,確实,是挺任性的,不过咱们家又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你哥我好不容易当了大官了,还不让妹妹任性了么?说真的,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啊。” “真,真的?可是,你,你不会觉得我——” “不会,人么,怎么著都是活一辈子,最关键的是让自己活得开心,没有条件也就算了,只要是有,那就一定得努力的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人生在世,没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了。 我看得出来你其实还是喜欢王雾的,对吧,不过了,他们家是官宦世家,家教森严,王雾这个岁数,这个门第,不早死的话將来可能也是要当大臣的,嫁给他,你就必须得有一个大臣夫人的样子,那就肯定不能让你拋头露面了,对吧。” 王小蝶哭著点头。 她確实就是这个意思。 北宋的女戒並不像明清时候那么严重,但也不是没有,关键也看是什么人家,越是高门大户,自然也就越是要求大家闺秀,王家的门第太高,对王小蝶来说反而是个束缚。 “行,懂了,我去回了韩学士便是,回头再找机会给王安石赔礼去吧,挺好,你能找到自己愿意干的事情,我还挺欣慰的,那你们加油吧,你可是为了行医製药,拒绝了宰相求亲的奇女子啊,將来,一定得做出几款好药来,你跟小乙赶紧把我教给你们的那些东西吃透,也不要局限在儿科和妇科么,爭取把整个大宋的医学都提高一个层次。” “好,一言为定,不过哥啊,你怎么会懂那么多啊,又是什么细胞,又是什么细菌的。” “那是当然,你哥我啥都懂,就是啥都不会而已,对了,爹好像还给你赞了嫁妆呢,既然不嫁了,我给你弄个显微镜做嫁妆吧。” “什么是显微镜?” “我给你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王小仙转身回了客厅,韩维看表情,差不多就知道他们王家的决定了,王小仙也没说客气话,直接了当地道: “一辞门媚寒素,恐辱相府清名。二辞舍妹蒲柳,难当冢妇重责。这两句都不是客气话,韩学士您应该也知道,我们家以前是开茶摊过日子的,我妹也常在家里帮忙,习惯了拋头露面,当不了大宅贵妇,您跟他们说,他们自然也就懂了。” “明白了,既然如此,这雁,我还回去就是了。” 问媒么,本来也没有一定能成的道理,只是如此一来,確实是也免不得王安石要被流言语取笑一番就是了,这对他刚刚当上参知政事主持变法,確实也是一打击。 不过转念一想,这其实也是好事,以他的立场来说,是不希望王安石和王小仙走得太近的,王小仙在王安石的眼里是一把可用的刀,王安石在韩维眼里也未必就不是一把刀。 正要起身告辞,却见老爹想人给拦了下来。 “请等一下,韩內相,一事不烦二主,有个事想要麻烦您。” 说著,却见老爹居然神气的也拿出一对大雁出来。 “您看您,要不,回去的时候顺便,帮咱们也问问媒?小仙,和他们家的那丫头,王娟。” 韩维:“...—· 王小仙也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老爹来这么一手。 “那什么,爹,你也没问问我啊。” “问什么,父母之命媒之言。” “哦。” 王小仙点了点头,居然就这么认下了。 十分钟后,一身紫袍的韩维两只手拿著四只鸭子一脸憎逼的站在大街上。 【什么情况啊这是】 第164章 提刑+三衙+三直,能不能打得过地方文官抱团? 第164章 提刑+三衙+三直,能不能打得过地方文官抱团? 老爹老妈的想法其实也並不难以理解,甚至是很好理解的,就是觉得拒婚了之后面上过意不去么,索性就把另一对儿给先定下,別让人家误会,两家再因为这事儿了。 王小仙和王安石怎么闹那是政治,他们老两口也不懂,只知道在江寧的时候王安石对他们家是比较照顾的,他们做长辈的,不能太不懂事儿。 而且王小仙的情况到底和王小蝶是不一样的,王小蝶考虑的是要嫁给谁的问题,到王小仙这儿就成了要不要成婚的问题了。 王小仙认为自己成天作死,搞不好娶了媳妇要让人守寡,而家里其他人则认为正因为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把自己给作死了,赶紧娶一个媳妇回家好配种。 他这虽然没有皇位需要继承,但也確实十之八九会有爵位,和名声要继承的。 而且他已经有了侍妾了,不娶个正妻回来显得家风不正。 客观来说,他其实娶谁都一样,区別不大,如果非得,必须要娶一个女人来当老婆的话,娶王娟確实是比娶別人强,於是王小仙也没有反对,这就同意了。 且不提王雾本人被拒婚之后似乎是有点不想不开,不明白为啥自己会输给钱小乙区区一个郎中,以至於听王小虎说一连几日都在借酒消愁,而王小虎也一直陪著他喝,王小仙也见过他一面,没什么毛病,也没因为这事儿影响两家关係。 王安石在收了他们家大雁之后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亲自过来跟老爹老妈见了一面,就一个要求,婚礼要快,要在东京就给办了。 王小仙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些老登居然要將军改的事情推给三大师,把他给踢出去歷练去的。 偏偏这事情好像还没啥毛病,即便是王小仙也挑不出什么藉口来不走。 再之后婚期很快便定了下来,老爹老妈也决定再在东京多待一段时间,等王小仙大婚之后再走,顺便再给他选个新房了,而王小仙则是找到了李舜举,让李舜举帮忙出面做了中人又找到了李宪,难得请客,在樊楼开了包厢请这两个宦官吃饭。 正常来说,他们这种实权的宦官跟王小仙这种外朝的大臣交往还是应该要顾忌一些的但是王小仙毕竟是快要大婚了,跟李舜举的关係又是人尽皆知,话说他直到现在,都还掛著军械监的顾问头衔呢,自从掛上去之后,也没给军械监干点啥实事儿,便也无所谓了。 “子范兄,別来无恙啊,实不相瞒,今天叫大哥请你来,確实是有事相商。” “介白兄但讲无妨,我信你是真正的无私君子,与你私下相交,我也不避讳什么,老实说群臣虽然都对你极有意见,但对你的人品,那也是有口皆碑,官家也是这么想的。” “如此最好了,子范兄,在下冒昧问上一句,三直成立至今,已经有半年了吧,敢问你们查抄赃款,一共追索回来多少,又切实办了多少人呢?” 李宪:“追索赃款—-勉强算是一千五百万贯吧,追索的官员大臣,询问过的倒是有许多,但实际上真的过堂了的,只有二十六人,当真审判入刑,流放了的,那就更少了。” “勉强算一千五百万贯?” “真抄家抄出来的银钱很少,大多都是一些实物和土地,折算的时候都是儘可能的往高算的,具体———.具体就不太好说了。”” “唐公在走之前光是亏空就查出来三千万,半年了,你追索却只追出来一千五百万贯,还是往高了折价折的,是有什么困难么?” “唐公查出来的帐,是经年累帐,帐目虽有,但钱財早已经很难找得到了,况且这三千多万贯的亏空中,本来就有一千多万是来自於增发交子,可这增发的交子也全都用在了国事上,你让我如何抓人呢?” “还有大笔的挪用,多是军费,军,军用,当真查起来,一条线上的人几乎人人都有问题,但又偏几乎人人都没有问题,帐目都赖在了商人头上,可这些陈年旧帐,真能找得到商人的,十无一二,好不容易找到了的,也几乎拿不出什么家產出来,好多还欠了一屁股的烂债。” 王小仙:“我听说,你们办的案子,追回来的钱,大多都是官员们主动上交的,上交之后,过去的帐目就既往不咎了是么。” “是,这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 王小仙打断道:“那那些没有主动上交的,你要是查不出来,岂不就没证据了么,谁主动,谁傻啊。” 李宪嘆息一声,道:“那些都是贪的时候太蠢,压根不遮掩,亦或者是同伙主动检举,被人搞了的,哎”,我这衙门,倒是成了政治斗爭的工具了,介白,可是愿意教我?” 说白了,就是有同伙之间因为分赃不均,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有內部知情人士直接检举,甚至还得带著比较扎实的证据的时候,他们这衙门才能有点用。 甚至即便是如此,在很多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也大多只能选择交钱了事,把贪的钱补上,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实在是补不上了,才会过堂,走程序。 “我愿意教你,可你要是害怕得罪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介白这就小看人了,我是宦官,官家用我用的就是一个狠字,我和朝臣又没什么交情,交往最密,最是熟悉的,还真就是介白兄你了,我怕什么得罪人呢? 你也不用这激將法来激我,我这三直衙门一共也就这不足一千个人手,面对外朝的那些大臣,我又能如何,直接把人抓起来严刑逼供么?” 王小仙笑道:“我如何会不知你的难处,咱们大宋,本来就是稍微聪明一点的官员,就极难被抓住贪腐的把柄,更何况还有那合法之贪了,若是有些生意离开了京畿,乃至更远,那就更是查无可查了。” 说白了,三直成立的时间还是太短,整个衙门上下现在已经有了两千多人,可还是远远不够,可是再加,那就太不像话了,这么多的人怎么养呢? 最关键的是这里毕竟是京师重地,三直的位置又在皇城,这个规模,人数,还都是直接从禁军中挑选的兵卒,这就已经很敏感了,再加人根本不现实。 说是对標锦衣卫,可是明朝时锦衣卫在明初时也有五千人,明中期更是膨胀到了十五万人。 而且锦衣卫也不反贪啊。 人手首先就不够。 而且说难听点的实话,李宪的定位就是赵项的一条凶狠的恶犬,是要替赵项咬人的,可问题是赵项本人是远远没有朱元璋和朱棣那么狠的,李宪再怎么不怕得罪人,能做的事情也还是有限。 明朝的锦衣卫,尤其是朱元璋的时期真查贪官的时候,那都是先抓人后审判,甚至是先用刑后判案,放在大宋这种政治环境下,那又怎么可能呢。 宋朝对刑罚是极其慎重的,別说是审查官员了,就算是普通百姓犯了罪,都至少需要三个不相干的法官一块合审,而且规定是只要喊冤就得重审,哪怕是刑场上砍头之前,只要这犯人喊一句冤枉啊~,这头你就砍不了了,打回重审去吧。 而且古代么,所有的案子,最主要的拷问手段就是刑讯逼供。 偏偏又有规定说刑不上大夫。 不上刑,想在北宋这种政治环境下找贪腐案的证据並追回赃款,这效率自然就低,没办法的事情。 王小仙道:“贪腐,是任何时候都会有的,而且在任何时代,这都是最难抓,最难掌握实质证据的罪,古今中外就没有所谓的制度性反腐,根本不存在,反腐靠的都是人治。” “不过你若是確实不怕得罪人的话,我倒是確实是有两个招,虽不能说是尽抓贪官污吏,那是不可能的,但也至少能让你做出一番成绩,能让你李宪二字,在朝中確有威名。” “介白请说,什么办法,只要是有用的办法,我一定做。” 王小仙却是突然岔开话题道:“我听说,朝臣们打算將军事改革,和调查军中吃空餉的事情,推给三位大帅去做,把我一脚给踢开,去外边当提刑?” 李宪:“是有这么回事儿,武人管武事,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是啊,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三位大师几乎都没什么班底,武夫到底能做的也有限,正常来说,他们不管做什么,整个文官系统,都会拧成一股绳的使绊子,各路的经略使,知府,知县,地方上的豪强,也都不是白给的,真要是仅靠他们三个和整个文官集团斗,没戏,肯定斗不过。” 说著,王小仙亲手给李宪倒了一杯酒,道:“可若是三位大帅加上你呢?若是你愿意和三位大帅竭诚合作呢?” 李宪听了个似懂非懂:“还请介白兄,说得明白一点。” “你们三直最大的问题是人少,而且影响力几乎仅限於京畿地区,不好上刑,证据就不好拿,而且大多数的时候,咱们大宋的贪污形式都是官商勾结,而你甚至是没有力量去追缉,对付那些地主豪右,形势户们。” “三位大帅的问题是缺乏真正办事情的直系手下,总不能什么事都调动兵马吧,甚至大概率真就是什么事儿都不能调动兵马,那如果,三大师可以跟你们三直借人办事,而你们三直,可以借三大帅的威名,借事生非呢?” “三大帅的问题是,权力行使到哪,哪就会拧成一股绳去抗拒他们行使权力,那你们三直,能不能三大帅调查到哪,你们也跟著调查到哪呢? 他们负责文武爭权,你负责调查当地文官的贪污腐败情况,互相之间並不衝突啊,若是当地的官员走程序,来软的,那就你们上,若是他们敢来硬的,耍无赖,那就让三大帅派人陪他们耍,你觉得如何?” “这次三大帅出手的契机,是重建都部署衙门和查空,这个新建的都部署想要站得稳,当地的帅司,漕司,宪司,仓司,各种司一定都会团结起来反对他,那要是这时候这些乱七八糟的司,同时被调查贪污案呢? 这个新任命的都部署虽然是武官,能不能有机会给你提供帮助?若是抗拒你们的检查,或者你们的人手不够,能不能跟这位都部署借呢?” 这么搞当然也是有风险的,这相当於是李宪这个三司,联合武官一起搞文官,这是要掀起大风暴的。 而且官家是对此会是什么態度,谁都说不好。 文官集团也不可能会坐以待毙,三直也好,前线的那些都部署,乃至这京中的三位大帅也好,谁都不是完人,就算上面能控制得住,下边一定也会藏污纳垢。 到时候互相狗咬狗,一嘴毛,李宪本来就是个宦官,那就指不定会是什么后果了,但凡他稍微求稳一点,按说他都不太可能答应王小仙这么玩儿的。 这又不是赵的意思,风险太大了。 可谁让他是李宪呢。 再稍微思考了一下,还真是觉得挺心动的。 宦官联合武將,本来也是大宋的常態,至少在西军那边早就已经是这样了,武將就是要抱成团,只有依靠宦官才能抗衡文官,而宦官也需要武將的支持,他们才能做得了事。 自从好水川之战以后,基本西军的將领就只认宦官了,歷史上李宪和童贯能在西军做统帅,未必真是因为官家信赖宦官,反而是下边的將军们受不了文官,只信赖宦官的缘故。 大宋本来就是这样的,王小仙现在只是想將这个原本只局限於西军的合作方式,扩展到全国,不止用来打西夏人,更要用来查贪腐而已。 李宪想了半天之后,还是摇了摇头,道:“还是很难,都部署又不是每一路都有的,三大帅也是在京城,至多这件事在西军几路中推行的顺利一点,而且,强龙不压地头蛇,人家互相勾结串联,没有本地的势力反水的话,很难打得开突破口的。” 王小仙笑看道:“不错,这件事要想做成,还缺少最后一块拼图,那就是地方的本土势力,子范兄,你觉得我能不能填补上这一块拼图,我,不是要外放去当提刑官的么。” “你?” “在咱们大宋,提刑官本身就负责覆审案件,整理冤假错案,监督本路官员司法,以及抓捕跨州要犯,拥有直属武装,两百人到五百人的样子,必要时还可以调度地方厢军,有些路没有都部署,是不是各州也得有防御使呢? 除了各府州府,提刑,也是可以调度的吧,据我所知各路兵马在没有经略使的时候是由转运使代管的,为什么不能是提刑代管呢?” “这次他们想把我外放做提刑官,倒是正合了我的意,我到了地方之后,在追查案件的时候,优先去调查和军人,兵卒有关的,哪怕是民间的案子,多去查一些,难道就查不到哪个文官家里的僕役,或者亲戚之类的么?” “只要有一个这样的案子,这就是突破口,我大宋提刑远没有各州知州强势,但若是我能把你们三直,乃至后边三衙给拽下来了?朝廷,当下最主要的问题应该是查空餉和相关的军中贪腐吧。” “咱们不妨试一试这个模式,若是可行,未尝不可以全国推广,要知道咱们大宋的提刑官,大多数,都是明法出身啊,未必就不能爭取,而且法务工作,和行政工作不同,要出政绩,本来乾的就是得罪人的事儿。” “这职位,真要想干出成绩,真要是想扬名,和你们三直还真能搭的上,要说这宪司衙门跟当地同流合污,那就不存在什么合法贪污了,一定涉及徇私舞弊,甚至是草菅人命,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那能不能往各个宪司衙门里派宦官进行监军呢?” “这监军別的案子不管,不碰,专门盯著这提刑,在调查民事案件的时候,万一要是牵扯到了当地官员,哪怕是官员的家属,这个宦官负责跟你上报,会不会对当地官员也能有个威作用呢? 总之,这提刑若是个庸人,那就让咱们的宦官监军抢班夺权,把这种涉官的案子给抢下来由你们三直来办,让他哪凉快哪待著去,若是个知上进的人,我相信他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提刑这个官职,不,整个宪司衙门,其实是有搞事的刚需的。 那如果是这个人已经和当地的文官同流合污打成一体了,那就更好了,直接在他的身上打就行了,司法官员搞腐败,是最好查的,而且只要查证实了就是重罪,草菅人命,至少流他三千里。 我记得各个军中都有宦官在做走马承受吧,你们三直监提刑的宦官,乃至提刑在地方上若是被欺负了,能不能找各军中的走马承受帮忙呢? 若是闹得大了,由宦官再去拉三衙下来,夺下这一州的兵权,再查他娘的一个底朝天,可不可行呢?” “地方的文官势力联合当地豪右形势户抱团,这是肯定的,简而言之,三直,三衙,宪司,三者合力,能不能跟他们好好的斗上一斗呢?” 令宪想了半天,问道:“你做提刑,最想去哪个路?我可以乓你跟官可提一提。” “京东路,京东路有五万六千禁军,而且没有用略使也没有都部署,离东京也近,还有一个登州阿云案是现成的,我可以拿起来直接用,京东路,是最適合我做卖情的一路。” “好,我公量,让你做京东路的提刑。” . 第165章 歷史的车轮在滚滚向前 第165章 歷史的车轮在滚滚向前 “你弟小虎今年该考科举了吧,能中么?” 李宪走后,王小仙和李舜举溜达著在东京城里散步逛街,过年时节哪里都热闹得很,逛起来倒也有趣。 “今年考,谁知道能不能中呢,也许有点机会?老实说我也不太懂,你知道我是明经出身,而且我运气好,还赶上了欧阳修变法之前的最后那一届科举,真比真才实学,我连凑数的都不算,反正小虎现在儒学的水平早就远在我之上了。” “儒学,呵呵呵,贤弟你看,今年这东京城,是多么的热闹啊。” “是啊,毕竟是我大宋的一国之都么,大过年的,谁还不想乐呵乐呵。” “贤弟这就有所不知了,你是第一年在东京过年吧?往年的东京城,是绝没有今天这么热闹的,真正热闹的也就那几个固定的街坊,今年却是不同,诺大的东京,几乎无一处不热闹,不客气的说,都是你我之功。” “你我之功?大哥,倒是不谦虚啊。” “你我兄第说话,还谦虚个什么意思,军械监改组之后虽然盈利只有不足三百方贯,然而带动了多少行业,多少人口? 十万的驻京禁军各个赚钱,这些人又拉动了许多消费,光是这开封一府的商税,就至少拉高了一倍都不止。” “你可知,今年东京的人数变得更多了,十之八九还要继续外扩,而工价比去年却涨了三成,物价方面,除了房租之外,大抵上反而是没怎么增长的,几个主要的漕运码头,都要比往年繁忙得多。” “这就是你我的功劳,没有你我,哪来的今日开封?只需要坚持作为,我大宋繁荣富强,指日可待,军械监在我手里只要不出意外,只要不被那些贪婪的文官们爭抢,十年之內,我必能让大宋的国力,再增数倍。” 王小仙笑:“你倒也真不谦虚。” 李舜举:“小虎是你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科举考试若是考不上,咱们不考了便是,蒙荫锁厅上来,也是一样的,朝廷今年打算开明匠科,咱们军械监的话语权是很大的。” 王小仙:“小虎他不懂工匠之道的。” “明匠有二,不走科举,走锁厅也是一样的,有你这个兄长在,他怎样都能过。” 王小仙笑了笑,道:“他毕竟为此努力那么多年了,考一下试试,万一考过了呢?考不过,我再帮他过这个锁厅也不迟。” 这倒不是王小仙帮他作弊,而是现在朝廷,或者说李舜举就是鼓励那些恩蒙锁厅的二代们统统都去作弊。 发明创造么,很多时候本来就是团队协作,是要钱的,朝廷现在也真知道科学进步的香了,只要不是傻子,都不难看得出王小仙之所以能够处处做出神奇的政绩,和他总能搞出神奇的发明是是分不开的。 朝廷太想要再找到几个王小仙了啊。 太想要一个拥有王小仙一样的能力,但性格上別像王小仙那么各色的大才了啊。 科举中的名匠考试,考的真的是工匠的技艺水平,一些基本的小发明什么的,考上之后大概率全都会进军械监,丰富军械监的工匠人才,钻研军械监的官办项目。 锁厅则是不同,是鼓励那些二代们,自己去钱僱人搞发明创造的,只要发明出来的东西有用,被军械监看上了,锁厅的时候就可以把这个当做履歷给写到考试试卷上,增加通过的机率,甚至还能获得一部分军械监的乾股。 事实上已经有好几个人通过一些小的发明提前內定了今年的锁厅名额了。 虽然本质上,这对於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其实就是一拼砸钱的游戏,但他们本来就是恩蒙的么,把钱砸在这上面,总比砸在诗词歌赋上要好。 最起码,也能提高国內工匠,手艺人的各方面待遇,从而让更多人去学一些工匠的技艺,极大的增加大宋的工匠数量和质量。 “现在还刚开始,倒也不妨乱搞一些,等过两年,我看倒是不妨由军械监来设定研究方向,让所有恩蒙,有意参加锁厅的人在同一个研究方向上竞爭,这也不会出现有人不服的情况,科学的研究也能更有目的性。” “方向么,你说得对,这確实是可以考虑,暂时就算不是强制要求,也可以给划定一个参考建议么,你认为现在军械监最重要的研究方向应该是什么?” “嗯——-制硝吧,天然的硝土提纯或是人工制硝都可以,让他们比一比谁弄出来的纯度高,制硝的方法成本低。” “人工还能制硝?” 李舜举大感兴趣,他本人其实也算是半个科学家,歷史上这个时候本来是应该在改良火药配方的,对硝石本身极有研究,歷史上也正是他,將火药配方中的硝石占比拉到七成这个最佳配比的。 “茅房里的尿硷,和火硝在本质上都是同一种东西,用收集来的尿,应该就可以制硝,不过我也只知道尿能制硝,但怎么制,我也不知道,这就得试了,我看不妨將这个问题拋出去,让那些有意锁厅的二代们都试试,看看怎么能制的便宜,制的纯。” 尿液制硝,这反正是近代化学的起源,这他还是知道的,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制,怎么提纯,提出来让大宋的古人玩吧,万一也把化学给玩出来了呢,硝石这东西有多少都不嫌多。 “你倒真是给了一个好方向啊,硝石的成本要是能下得来,火药这东西就好用了。” “不用局限於军用,国用,民用的科技只要有可取之处军械监也可以要的,下属可以设个专利司,专门负责技术授权,民间哪个商贾用了军械监的技术,多交一份税就是了,至少一项技术刚出来的时候这个税还是好收的。” 李舜举连连点头,王小仙说的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极其有用的。 “贤弟说的这些,不妨整理一份流程,在咱们军械监內部颁行,军械监应该是目前大宋最特殊的一个部门了,赚钱赚得越多,本身的权柄就越大,对朝廷其他衙门的依赖就越小,若是有朝一日贤弟你当真因为变法而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亦或者是心法受阻,有人要反攻倒算,军械监,乃至於因为军械监而得到供养的十万驻京禁军,自然可以做你的底气。” 王小仙一愣,忍不住有些惊骇地扭头看向李舜举。 “你你何必说出来呢,你其实不用说出来的。” 李舜举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军械监是个大怪兽,真要是有一天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这大怪兽想要干什么,难道我这个军械监提举,还真能管束得住么?你我兄弟之间,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说罢,李舜举拍了拍王小仙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今的军械监確实是已经了不得了,虽然仍在扩张期,利润几乎全部投入再生產,但十万驻京禁军如今可是实打实的十万,一个空都没有了,有的是人会想方设法的托关係找后门过来占名额。 披申率也已经接近五成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至多一年的时间,这披申率就能达到九成以上,虽然通过铸造打造的鎧甲质量上有些差强人意,远不如辽国鑌铁,但是质量不够数量凑么,总比没有强。 等著十方禁军全部披甲,开始向外扩张时,必然会和其他的兄弟禁军之间直接做生意,其实这也是一种军队五代化的体现,而五代的军队本来就是有思想的。 这次回来,让王小仙都惊掉了下巴的是,这军械监居然已经开始鼓捣“內燃机”了,他们正在汴河上尝试將车船(內河大脚踏船)上安装一个带著鼓风机的铁盒子,里面灌装轻油燃烧,通过人力鼓风往里面吹气做活塞运动,来带动车船的车轮,使蹬车船的力士更省力。 这东西王小仙他刚看著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里的cpu都快给干烧了。 北宋的这些个工匠,还真他娘的一个个是敢想敢干啊。 按李舜举说,这大船还是赵亲自点名要造的,甚至是跟王小仙还有关係。 这不是王小仙一力主张要將宋辽运河连接上好做国际贸易么,这一段运河分三段,辽国本来就只有一段,工程量还小,现在都已经施工完了,並且毫不避讳的跟永定河段连接上了。 本来是一件好事,但辽国的这种姿態却好像是有点伤了赵的自尊了,而且目前的情况是他確实是推不动黄河段的运河修建,反而是他们大宋虚了,不敢跟辽国连。 这事儿赵一直都记著了,早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运河连上,不过这问题他也明白群臣在害怕什么,因此就下了命令给李舜举,军械监负责造船,一定要研究出一种可以碾压辽国的战船来保持大宋的水军优势。 运河建好之后,万一大宋真的失去水军优势,那大宋这头就真成了大傻子了。 这不,赵就命令李舜举用今年军械监的利润来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造出辽国永远也追赶不上的水师,然后军械监这边自然就很自然的想到了火油。 原理上已经带一点內燃机的意思了,直接连接在齿轮杆上,还需要通过鼓风机裤裤的一下一下提供风力进行燃烧。 按李舜举的意思是这玩意能让水师们的时候更省劲儿,可以考虑通过这个技术来製造比现在更大的车船,真跟辽国人干仗的时候还可以通过这种手段加速。 本质上还是人力船,但这么个小装置如果能一直发展,改进下去,也许有朝一日王小仙真的能在大宋的船上看到內燃机? 这也太扯了啊。 不过就是这样在王小仙看来不伦不类,充斥著脑洞的的技术,却也確实是已经够用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军械监是一定会吞併江寧等南方地区的造船厂的,那么不出意外的话这点水师都会归军械监。 东京,或者东京附近,很有可能会出现一支专门驰骋於內河的水师,和这十万驻京禁军一样也是要靠著军械监来吃饭的,也许平时帮忙运个货啊什么的。 考虑到大宋的军队確实是越来越有重回五代的意思,到时候驻京禁军和各个其他兄弟禁军之间极有可能,是要通过这支禁军互相做生意的。 真到了那么一天,这大宋的军队不管还是否拥护赵家皇帝的统治,都改变不了他们五代化了的事实。 说到底军队这玩意,本来就是对外越能打,对內就越危险,尤其是对於传统帝制来说,赵当初答应军改时纯是因为他自己太年轻,再加上被王小仙那“赵可亡宋不可亡』的话给忽悠的上头了。 李舜举的意思其实很明白,可能他们两个才是全大宋目前看的最明白的人:新政改革既然已经开始,就很难停下来了,只要他王小仙坚持,能做这么个旗子,谁想要叫停这样的改变不是这么容易的。 甚至包括赵项本人,也已经很难叫得停了,只是这些赵项自己,还有满朝的文官大臣们都还没有感觉得到而已。 “你大婚的时候,我介绍些其他地方的商贾给你认识,江南的那点富商巨贾跟著你,家底儿都差不多砸到河北去了吧,没关係,全大宋还指望著跟著你赚钱,亦或者是指望跟著你钱的人,还有的是呢。” “好。” “贤弟啊,大宋,还是得靠咱们,得靠变法,才能变得越来越好的,那些文官只是看著势大罢了,实际上,他们才是那个螳臂当车的,谁敢阻拦这惶惶大势,谁敢不让大宋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想要回到以前,谁就一定不得好死。” 说著,这李舜举的脸上明显的流露出一抹狂热,仿佛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一样。 那绝不是应该出现在一个宦官的脸上的神情。 王小仙情不自禁地微不可察地嘆息了一声。 【你不必说出来的啊我这是释放出了个什么东西,已经快要憋不住了么】 因为要成婚的关係,王小仙在东京一直待了两个来月,也相当於是朝廷给他放了两个多月的假。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王小仙本人跟朝廷反映过自己要去当京东路提刑的小小愿望,加上李宪和李舜举等宦官群体的帮忙,这任命也算是终於下来了,完婚后直接上任,到时候领著媳妇在整个京东转一圈,就当是度蜜月了。 对於那些朝中的大臣来说,只要能把王小仙赶出京去,去哪一路其实都无所谓。 任命书下来之后王小仙婚都没等结呢,就迫不及待的上了自己在京东路提刑这个位置上的第一封奏疏: “臣以为登州阿云案案情有冤,应当重审,臣请將阿云无罪释放。” 奏疏上去,赵项都麻了。 满朝文武,也全都麻了。 这怎么又提阿云案了呀,何著闹了半天你非得要去京东路是在这儿等著的呢呀。 这怎么,没完了呢。 赵项看到这奏疏好悬都没给气死。 那阿云本来过完了年,都已经上路准备流放了,路上走到一半,突然就被人给叫了回来。 那阿云都被折腾的疲了。 “砍了我得了,真的,累了。” 第166章 王小仙,比王安石可极端多了 第166章 王小仙,比王安石可极端多了 “嘿,听说了么,江寧公为阿云喊冤,要重审阿云案了。” “这案子官家不是都已经盖棺定论了么?为这一普通女子,官家都已经发了两道明詔了,怎么,还要有反覆不成?难不成要官家三詔?这要是再反覆,不是打官家的脸么?” “难说,江寧公什么时候顾虑过官家的脸面?他都敢抽官家。” “江寧公不是正大婚呢么,怎么又管上阿云案了。” “那是江寧公,为民请命,哪还管自己大不大婚呢。” “十之八九,江寧公又有新的想法,可能跟王参政的想法也不一样,说不定会更激进。” “肯定会更激进,不激进他还是江寧公么?” 整个东京,下到贩夫走卒,上到两制宰执,几乎无一例外都在討论著王小仙重审阿云案的事儿。 实在是这案子確实是太有名了,有名到全东京的百姓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所以然来,且拖延的时间也实在是太长了。 要说这阿云案,应该是两宋三百多年里知名度最高的一个案子了,整个史书上知名度能比这高的民间案子好像也没有几个,要知道歷史上唐介就是被这个案子给气死的。 多亏了他王小仙折腾他让他死河北了,要不和歷史上一样死这案子上,他得多憋屈呀。 案件本身並不复杂:治平四年的时候民女阿云被叔父嫁给同村的韦阿大,阿云嫌这个韦阿大相貌丑陋夫妻关係十分紧张,有一天晚上月黑风高的时候韦阿大在田里睡觉,被阿云拿刀库次库次的砍了十几刀跑了。 女子力弱,刀也钝,结果就是韦阿大没死,官府调查的时候阿云被刑具嚇著了,所以供认不讳,案件的案情本身没有任何的悬念,人证物证据在,绝对不是冤假错案。 本来这案子很简单的,谋杀亲夫大不赦,直接砍了就完了么,但偏偏当地的知州许遵不干了,这老许是明法出身,认为阿云是服丧期间嫁的人,那这个婚姻本身就不合法,所以这不叫谋杀亲夫,再加上还有自守情节,应该流放。 不过他这个观点本来也是有点强词夺理,被驳回了,还是判了阿云死刑,就等秋后问斩了。 结果这许遵就是这么巧,在阿云死之前升去大理寺做官了,就又把这案子重新给驳斥了回去,还是要判她无罪。 然后这案子在刑部核准的时候刑部官员认为你这不是有病么,就又给驳斥回来了,双方好一顿吵,就让赵项做主,赵项没有主意就让两制大臣討论。 当时的王安石刚进京当翰林学士,他认为许遵说得有道理,这確实是罪不至死,应该流放,而同为翰林学士的司马光则认为,此事就算是婚姻不合法,但俩人的关係確实是事实婚姻,同村的人也都认为他们是两口子,所谓礼不下庶人,不能对百姓要求太高,这俩就是两口子,所以也就是谋杀亲夫。 然后王安石就开始要无赖,乾脆將这个谋杀亲夫的谋和杀分开论,非得要判她流放。 再然后宰执大臣们认为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也得参与进来討论討论,然后韩絳,吕公著,曾布,赵,唐介这种宰执大臣纷纷加入其中吵成了一团。 最终以赵琐下场明確且强硬的支持王安石,而司马光等守旧派不服,赵颈甚至不得不下了两詔,且几乎將除了司马光以外的所有反对派统统外放,以一种完全不讲理的方式宣告了王安石的胜利,歷史上活活把唐介给气死。 一个这么大点事儿,受害人总共只损失了一根手指的小案子,从治平四年发酵开始算,足足折腾了一年半,一直到熙寧元年年底,也就是年前才刚刚告一段落,顺手给大宋官场来了个大地震,来来回回,反反覆覆,磨磨唧唧。 赵项身为皇帝为了这破事儿都被这些宰执们给吵应激了。 这王小仙人都还没离京呢,怎么又把这案子给捡起来了啊! 赵和群臣,乃至於阿云这姑娘本人,都麻了。 当然了,能闹这么大,当然不会只是为了一根手指头,许遵本人或许是出於自身对律法理解的执著,但后来王安石和司马光下场之后这案子已经完全失控了。 其一,这是一个法律到底能不能绕开,传统能不能被改变的问题。 其二,这是个王安石在朝中说得算不算的问题,王安石直接改变司法传统,本来就带著对旧法传统的蔑视,但更重要的其实还是一个话语权的问题。 王安石明明只是一个翰林学士,即便是过完年的年后也不过只是参知政事之一,凭什么能在朝中搞一言堂?只是因为曾公亮岁数大了不爭权么?凭什么连文彦博都让他三分呢? 不就是因为在阿云案中树立了权威吗,也让下边的人都看到了,赵是会愿意无条件维护王安石,並且一点面子都不给反对派留,闹到最后寧可把所有反对派都给踢出去,也要死挺王安石的。 那他王安石以后在朝中说的话,自然就好使了呀。 到了他们这种层次,理念之爭从来都是表象,歷史上唐介被王安石气死也从来不是因为他对礼法的顽固不化,而是因为他看出了赵要以王安石为相,而且还是北宋极少有的霸权之相,他反覆强调的也是“安石执,不可为相”而已。 而此时,王小仙却居然借著这提刑的机会旧事重提,他是想干什么?再把案翻过来,打王安石的脸,难道是想向天下人证明他其实比王安石更牛么。 赵项都已经发过两詔了啊。 怎么可能还有翻案的余地呢?这要是再翻案,食言的就是赵项了啊。 赵派人问王小仙他到底是咋想的。 却发现他特么正在结婚,娶的还是王安石的女儿,谁问,他就回一句:等我结完婚的,啥事儿这么急呀。 一封奏疏搅和的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舆情朝爭,搅完了他倒是先安心结上婚了。 却说这婚宴之上,他王小仙大小也算个人物了,满朝的文官虽然大多都不待见他,但到底也是来了许多的。 况且就算不冲他王小仙,大家也冲王安石啊。 只是王小仙跟这些文官大臣们大多都只是打了一个招呼,隨便喝了口酒,应付一下也就过去了。 反而將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招呼一些在许多人看来完全不需要亲自招呼,甚至都应该没资格进这个门的一些客人身上。 只因这一桌,居然全都是一些商贾豪右之流,甚至还都是一些南蛮子。 “这位是泉州九牧林氏林平,林家在泉州,那可是响噹噹的人物,整个泉州港,大半的生意林家都有占股。还有这位,大名鼎鼎的泉州纲首李充,是咱们泉州本地海商的头面,曾多次率船队去日本进行贸易。” 李舜举堂堂军械监提举,王小仙的结拜大哥,却居然也亲自在这一桌,挨个给王小仙介绍。 而王小仙这个新郎官也对这些商贾豪右之流表现出了极高的礼遇,和似乎完全有些过了的客气,居然主动站起来给这些商贾敬酒! “泉州林氏,李氏,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早就想认识二位了,一直没什么机会,还要多谢我大哥引荐啊,日后,还请二位能多多关照,多多关照啊。” 二人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客气,却被王小仙给打住表示不用,而李舜举却是居然也配合著將两人摁住,存心让王小仙把酒给敬完了。 “您几位是出钱的,也就是客户,我们军械监的生意是卖货赚钱的,这世上没有乙方还让甲方敬酒的道理。” 说著,李舜举又给王小仙介绍:“这位是辛押陀罗,从大食来的大商人,拥有一个几百艘船的大船队,广南路绝大多数的藩船都听他的话,乃是广南藩长。” 这辛押陀罗也算是大宋通,连忙谦逊的表示那都是没有的事儿,几百艘船並不都是他的,王小仙却是不管不顾,强行地认下了他是藩人之首的这个设定,同样是起身敬酒。 这货是阿拉伯人,信教的,可偏偏王小仙的面子不能不给,也只能陪著喝了。 “这位是开元寺主持法海。” “法海大师,久仰久仰。” “漳州李氏的家主李诞。” “李员外,久仰久仰。” 有心人並不难注意到,这些过来做客让王小仙亲自作陪,李舜举亲自介绍的,竟然无一例外全都是福建路和广南路的豪右,而且几乎都是做海贸生意的。 这些人也都是军械监的大客户,军械监所出產的一些铁质工具,茶叶,麻布,陶瓷,玻璃等物,每个月都会卖给他们许多,据说给的价格都非常好,海贸生意也非常的赚钱。 可再怎么说也都只是一些商贾而已啊,那还有个番邦蛮夷呢,这种货色也配上桌? 王小仙这个提刑即將上任的是京东路,不是福建路和广南路啊。 倒是也有人大概猜出了点来,王小仙非常善於借用商贾的力量,在河北的时候就大量的借了江南和两浙商贾的力量,如今那些江南商贾应该是已经被榨的差不多,至少是拿不出多少现金了,很可能这是又想借这些福建和广南的海商將来在京东也要搞些什么事。 可问题是你当时在河北的时候你上边有唐介,你是钦差啊。 这次去京东路只是做提刑啊。 一时间,眾人实在是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为啥王小仙会对这些商人的姿態这么低,那负责介绍的李舜举又是存了什么心思。 见他这边还在一直推杯换盏,作为新郎官,似乎实在是在这一桌耽误的时间多了一些,对其他的客人好像是有些失礼,还是作为岳父的王安石主动找了过来,强行將王小仙拉走,给其他的几桌客人陪酒。 直到酒过三巡,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该入洞房了,凭你现在的身份,用不著陪太久。” “知道了,岳父。” “等会儿。”王安石突然叫住了王小仙。 “你找来这么多福建路和广南路的,是打算在京东路搞事情啊。” “对啊,京东路全路沿海么,想试试看搞海贸有没有搞头。” “你是宪司啊!介白,你只是个提刑官,財政都不归你管,更別说这民政,商务了,你是管司法的啊。” 王小仙却是笑道:“岳丈您当翰林学士也没耽误您搞变法啊,我以为权力这东西,一来確实是看官职,但是二来还是要看是人,看事情由谁来做,您觉得呢。” 王安石一时有些无语,还是皱眉道:“可不管怎么说,你本职还是提刑,为什么又提阿云案?此事经官家两詔定性,你还想搞什么?这案子现在落你手里,你想怎么判?和司马光他们一样判绞么?” 王小仙摇头:“如果我判的话,阿云正当防卫,无罪,韦阿大拘谨,强姦妇女,当流放三千里,阿云的那个叔父,拐卖妇女,打发配沙门岛。” 王安石目瞪口呆。 良久,才缓缓吐了口气道:“我早该猜到的,你做事,比我极端多了。” 第167章 富绍庭:此策必可使王小仙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二合一) 第167章 富绍庭:此策必可使王小仙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二合一) 却说王小仙吃了七分酒醉入得洞房,王娟面色羞红,明明二人已经都这么熟了,此时却偏又装得正经,拿出了团扇挡住了脸,还非要喝了合酒再办正事。 所谓酒是色之媒,这酒度数不低,大口地喝了,便见那王娟两朵桃上脸,眉眼施开,也露出了三分色相。 这王娟,最初是以男装与王小仙相见,二人之间交情肯定是有,但是爱情到底有无,王小仙自己也说不清楚。 王娟是大家闺秀,此生见过的,相识的同龄青春男子不一定超得过十指之数,並不自夸的说王小仙在这其中也是出类拔萃,自教她芳心早动。 对她来说能嫁与王小仙这样相熟,也確实喜欢的男子,自然也是极好的了,不说王小仙的性情如何,至少在道德人品这四字上,这天底下敢说自己一定比他江寧公强的恐怕也是不多。 这也是王安石现如今明明跟王小仙已经是矛盾重重,王小蝶拒婚也確实是打了他的脸,但王家一提亲他却仍然马上答应的原因。 但是对王小仙来说却文不同。 王娟和他接触得很多么?从一个现代人的视角来看,俩人的交往其实就是普通朋友,是没有一个暖味期的,但暖味期这东西在古代社会本来也是一个很奢侈的东西,这玩意大家都没有。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王小仙的心理年龄其实已经五十多了。 中年男人,色心容易乱动,春心,確实是荡漾起来也不太容易的。 俩人之间肯定是好朋友的,以前,他还真没怎么看著过这王娟的这般小女儿姿態。 只见她罗袜高挑,肩膀上露出两弯新月,金釵斜坠,枕头边堆上一朵乌云。 拖泥带水两情痴,带雨尤云都不辩。 不多时,王小仙身子便没了力气,躺在床上,却是突然心里又涌起了一股罪恶感来。 王娟今年好像才十六? 【我好像有点有点是不是有点畜生?】 【可这老婆都娶回家了,要是不睡,那岂不是更畜生么?】 一时间竟是觉得怎么都不对了。 好像之所以王小仙一直以来对王娟总觉得是有交情而没爱情,可能也跟她的这个年龄有关。 毕竟俩人认识的时候这孩子才十五,那都没发育,穿上斩麻,都分不出是男是女。 他一个心理年龄五十多的中年老登,看到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纯情少女,心里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啊。 相较之下,他睡秋香睡得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她是宫里出宫的宫女,都已经二十六了,见色,好歹是起意的。 【我可真是——-哎~,万恶的封建社会啊~,怎么谈婚论嫁的都这么早】 【反倒是那曹诗诗,她好像——-二十来岁了吧?好歹还大点,也长得更开一点。】 “夫君,你想什么呢?” “嗯?没,没什么,没什么,刚刚在外边喝了许多的酒,有些醉,睡吧。” “嗯。” 正说话间,突然听到床板下面,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嚇了王小仙一跳。 二人连忙起身,却见床底下咕嚕嚕,滚出一个小丫鬟打扮的女子,突然拔出匕首,大喝一声,就要朝王小仙刺去。 “曹姑娘?” 来人正是刚刚脑子里还想的曹诗诗,一抬头,露出了一张羞红但確实是漂亮的脸来。 给王小仙倒是也给整尷尬了。 “你刚刚一直在床底下?” 却原来,这曹诗诗一直琢磨著杀死王小仙,只是苦於一直没什么机会,今天大婚,却是终於让她找到了漏洞。 毕竟今日里他大宴宾客,府內人多眼杂,甚至连府外也摆上了流水席来,娶的毕竟是宰相之女,他们家现在说不上豪富却也不是没有钱,甚至官家都有专门的赏赐颁下,自然也要儘可能的把排场搞大。 人家王安石现在是正儿八经宰相,家里嫁女,自然也不会差事儿,宋代本就是盛行厚嫁,习俗上,嫁妆怎么也得是彩礼的两倍,这还是最基本的,破家嫁女之事在大宋乃是普遍,苏辙都曾为了嫁女儿把家里的田给卖了硬凑了万贯嫁妆给女儿將来在夫家傍身。 临安王氏是官宦之家,自然不能比苏辙还差吧?王小仙人品虽值得信赖,可就这强势的劲儿也不是假的,以至於王娟嫁妆也是极其丰厚,光是陪嫁的丫鬟,僕人,就足有数十人之多。 而王小仙家里又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颇有点暴发户的意思,后宅之內免不得缺规少矩。 以至於还真让看曹诗诗给混进来了。 家里的僕人只觉得他应该是王娟陪嫁过来的丫鬟,而王娟的丫鬟则觉得这应该是王小仙家里的丫鬟,被她摸到了后宅,早早地就在床底下埋伏了。 本来,俩人刚才带雨尤云的时候就想过要下手,想要隔著床板一刀捅死他算述。 又不禁暗想:【我若此时刺他,怕不是要將那王安石的女儿也一併刺死的,冤有头,债有主,这王小仙虽与我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他到底是清白正直,为民请命的人,我自要杀他报仇,可若是连累了他的家眷旁人,却也不是好汉。】 这般一想,曹诗诗也只得收了匕首,耐心地等待。 只是她一个清清白白的黄大闺女,在床底下听著上边不干正事,只觉得其声音先是宛如泥中螃蟹一般响之不绝,继而燕语鶯声,俄尔蝶恋蜂恣,总之是百般难述,床底更是来回来去的晃动,华池荡漾波纹乱,翠帷高卷秋云暗。 这曹诗诗躲在床下听得分明,只觉得浑身上下处处都不得劲儿,甚至还— 好不容易等到结束,曹诗诗对著床板,往小仙的位置使劲地一刺。 却发现王小仙家里的这处床板居然质量极好,一刺之下匕首居然没有刺穿。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当杀手,没有经验,又是心慌意乱之时,一击没能必杀,反而惹了王小仙警觉。 曹诗诗又羞又恼,连忙滚了出来,拿出匕首打算硬杀。 然后就这样了。 王小仙也真是嚇了一跳,几乎要嚇出事儿来,见她拿出匕首来刺自己,第一反应却不是怕,而是情不自禁地觉得大羞,本能的居然还想要將被子拉起在身前遮挡“啊~~,刺客!” 王娟也是被嚇得惊声尖叫,却是勇敢地挡在了王小仙的前边。 曹诗诗只想杀王小仙,不想伤別人,一时犹豫,手中匕首到了王娟身前竟出现了片刻的犹豫。 也就是这微微犹豫的一下,却是反而让王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口中还大喊:“夫君快跑。” 曹诗诗大急,拿著匕首就与王娟角力,她是將门之女,身上到底是有点功夫的,王娟力弱,哪里扭得过她,一下就落在了下风。 王小仙见状也是大急,这曹诗诗只是杀他的话他倒是无所谓,让他杀也行,甚至对此还有点迫不及待呢。 但此时见她与王娟纠缠,王娟挡在了他的身前,那刀子一直直直地衝著王娟的肚子,王小仙也不禁大急了,连忙上前用力地狠狠一脚端在了她的鼻樑上。 只是这丫头凶性甚重,被王小仙一脚端得直流鼻血,却依然是恶狠狠地瞪著他,手上更是半点不松,依然与王娟奋力抢夺匕首,隨时可能一刀囊死王娟。 王小仙愈发大急,四下一寻,见床帷处有一个银托子。 这东西是王娟陪嫁的时候带过来的嫁妆,厚嫁么,嫁妆里什么都有,足有好几十口大箱子,这东西王小仙这么年轻,肯定是不需要用的,他甚至之前都没听说过这东西,王娟也是不懂人事,知这是闺房之物,她也不知道王小仙会不会用,便早早地就给拿出来准备著了。 此时却这玩意却是有了用处,王小仙连忙拿了起来,狠狠地砸在了曹诗诗的太阳穴上,一下就砸得这她眼冒金星,手上也终於失了力气,被王娟趁机將已首给夺了,一脚端跌在地上。 这一会儿的功夫,却见从偏厢房也出来一女子,正是王娟带的陪嫁丫鬟青梅,房门也被人突然撞开,却见是秋香带著自己的丫鬟小菊刚刚在王小仙洞房的时候一直在外边听墙根。 三个女人加上王娟,一共四个女人,这会儿一齐上前,却是终於三下五除二的將这曹诗诗给摁住了,还犹在叫骂不休。 “狗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王小仙脸色愈发的红了,只觉得大羞无比:“不是,这,这怎么这么多人?” 一,二,三,四,除了王娟这个当事人之外居然足有四个女人刚刚一直在偷听偷看的么? 啊~ 青梅是王娟带来的陪嫁丫鬟,王小仙压根就不认识,但这其实也是大宋这时的习俗富贵人家的女子总是要带陪嫁丫鬟的。 並不是说一定要三人如何如何,而是按照规矩,陪嫁丫鬟要负责准备热水,更换被褥,处理狼藉,以及隱性的,但却极其重要的是:作为新妇落红的一个见证人而存在。 当然,有些新郎官如果有什么特殊癖好非要三个人一块,也不是不可以,但王小仙因为不知道这个风俗,以至於这青梅从里边出来的时候他还真有点又被嚇著了。 秋香这是自己的侍妾,扒墙根这种事儿吧—你说你带著小菊干嘛呢? 一时间愈发的羞恼了,却是也索性不遮了。 【看吧看吧,让你们偷看,明天把你们都他妈给办了】 “大爹,这女人,咱们怎么处置?”青梅忽然问道。 这般情景,王小仙也不好再说直接把人放了之类的了,道:“处置个屁,这是官家的表妹,这都是第二次杀我了,送宗人府吧。” 王小仙这边正在洞房烛,好生热闹了小半个街坊,然而正在不远处的正阳楼店,三楼雅间之內,也有一伙人在算计著他。 却见这雅间之內,满桌珍儘是作价不菲的名贵吃食,一名正当中年,身穿名贵貂裘,蜀锦刺绣的中年俊秀公子居中,身旁环坐著几个帮閒,与十余个陪酒女子陪侍著,却也只是枯坐不曾动筷,只与这些陪酒的女子搓揉谈笑。 忽得一阵风铃,包厢內走进一个中年男子,桌上眾人无一不是齐齐起身抱拳行礼,为首那风流公子更是哈哈大笑:“周翰兄,烦请上座,要约你当真不易啊。” “富大官人相邀,哪有不来的道理,此间调度,还要多赖公子襄助,尚不曾感谢,怎还叫您再请了我来?” “周翰兄这般人物,寻常便是想请都请不来的,您是士林俊秀的人物,咱如今却只是一寻常紈,您能来吃咱家的席面,那是了咱们脸面了,且饮,且饮。” 说话间,这公子站起身来给他亲自斟酒,笑著问道:“我听闻那王介白今日大婚,娶的乃是参政王介甫的闺女,如此姻缘,可谓是强强联合啊,听闻连不少大臣都亲自去喝了他们一杯喜酒,周翰兄,没去凑个热闹么?” “哼,道不同,不相为谋,王安石不遵礼法,祸乱朝纲,实乃奸臣是也,至於那王小仙,哼,此人分明是妖星降世,眼中全无礼法纲常,我堂堂正正的清白之人,怎会与这等醃赞之人为伍?” “富大衙內你也莫要这般试探老夫了,你既使了手段调了我回来,难道不正是为了要我与他为难么?” 闻言,这中年公子哈哈大笑不已,道:“我与那王介白不共戴天,自是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不知周翰兄待他是如何看待,哈哈哈哈,看来周翰兄果然也是深明大义之人啊。” 原来这中年人不是旁人,乃是富弼的长子,冯京的女婿,富绍庭。 本来,靠著他那个当相公的爹,他的前程应该是铁打的,至少在退休之前混上一身紫袍问题不大,本来也已经做到了转运使这样的高官。 谁知突然就被远在千里之外的王小仙给搞了个身败名裂,判了个流放之刑。 好在他们富家到底是门生故吏甚多,虽是流放,但这一路上好吃好喝,沿途长官也多是对他大为关照,到了边郡,通过种种运作,又立下了许多功勋,待如今此案的风头过了,便也饶恕无罪,重新回到了洛阳老家去了。 这一回来才知道,爹爹,岳父,竟然都也因为他王小仙的缘故纷纷罢相退休,如今都閒居於洛阳,政治影响几乎半点也无,起復已不知其时,家中亲人也大多官场不顺。 不但不贵了,便是连手上银钱也紧张了许多,多年来积攒的大半財富,都在江寧被王小仙分给了那些贱民。 这不就家道中落了么?自是对那王小仙恨之入骨了。 至於眼前这个中年客人,姓孔,名宗翰,字周翰,乃是孔子四十六代孙,给事中孔道辅的次子,新任衍圣公孔若蒙的叔叔。 孔家在大宋虽贵,但其实实权一直不多,家族子弟入仕,大多也都是任职在国子监等教育口,礼仪口等清水衙门丁,並无多少实权。 这一辈,也唯有这孔宗瀚出息一些,早在仁宗嘉佑年间便在外边做了虔州知州,几经辗转,此前乃是蘄州知州,今年期满,本想脱关係想寻一富裕大州区做主,却是突然被一纸调令,宛如天上掉馅饼一般的砸在头上,却居然是叫他去做京东路的转运使的。 这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吏部述职,这才知道,就在他收到调令的不久之前,居然是有著寒塘鸭之称的王小仙自请要当京东路的宪司。 这才瞭然,合著自己这个漕司是被调过来对付王小仙的! 至於这背后的始作俑者,自然便是眼前的这位已经被贬为庶人的富家公子哥,富绍庭了。 其实按说富绍庭原本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本事,一路漕司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职位,更何况还是京东路,这是全大宋最大最富的大路,比邻京畿,更有五万六千禁军驻扎,因为没有帅司,实际上这五万六千禁军寻常也都是漕司代为管理,是有一定的军权的,同样也称得上是封疆大更了。 这职位莫说他已为庶民的富绍庭了,便是富弼本人,便是富弼没有被罢相的时候,他恐怕也未必是能够说了算的。 然而谁看了这调令都知道这是在搞王小仙,王小仙入仕以来真正和他结了死仇的或许不算特別的多,但是反感他,討厌他,巴不得他倒霉的官员,那就实在是太多了。 或者说没这个想法的恐怕才是不多的。 只是大多数人还是都不愿,也不敢来做这个出头鸟罢了,正好现在富绍庭回来了,谁都知道他和王小仙的血海深仇,他也愿意走上台前,负责上下跳,四处串联。 大家在力所能及,且不会被王小仙盯上的范围之內,顺水推舟,能帮的地方帮一把,这庞大且余的官僚体系居然还真就在富绍庭的面前,在针对王小仙一事上达成了共识。 调这孔宗瀚为京东路转运使的事情,居然就这么成了。 当然,价格还是要谈一谈的。 “富衙內,是不是过於高看孔某了?我虽然一直没有回京,但是寒塘鸭王介白的大名总还是有所耳闻的,据说此人极其强势,不但为人死硬,更是极有能力,甚至还有圣眷,性情虽然古怪,可天下人谁不承认他的能力呢?又有民心,甚至是军心,我这个漕司,当真能压得住他这个宪司么?你让我与他为难,这不是自找没趣么。” “若要说明哲保身,其实我不理他也就是了,他是个能折腾的主,若是我由著他去折腾,对他事事忍让,他做出了成绩,我自然也可以分一杯囊去,若是他做出了紕漏差错我自也可以在后面收拾残局,为何一定要与他为难呢?” 富绍庭依旧是哈哈大笑,道:“周翰兄过谦了,若是旁人来做这个漕司,自然是確实奈何不得他这个宪司,可若是周翰兄你,又何必怕他呢?若非是如此,我又何苦废了这么大的心思手段,让你来当这个漕司呢?” “我大宋歷来极重回避,除福建路,广南路外,官员皆不可再本路任职,这两路特殊一些,也是因为那福建和广南的方言太怪,民多不识官话雅音,若非是本地人去,外人实是语言不通。” “州县迴避,亲属迴避,甚至是你哪怕是在此地一个亲戚没有,但只要有了財產,同样需要迴避,可以说,朝廷为了不让官员做大,在各种迴避制度上几乎做到了极致,远比汉唐之时要严格得多。” “然而这天下间却是只有一处是例外,那就是你们孔家,孔氏世袭管理曲阜孔庙,特许“超籍任职”,孔家子弟非但不用迴避,小到曲阜县的主簿,县令,上到充州的知府,乃至於整个京东路,你们孔家人任职,都没有任何的限制,这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要说在別的地方,莫说是你了,任何人想压服他王小仙,恐怕都是千难万难,甚至可能就算是我爹也未必压得住他,但是你行,你们孔家行,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你们孔家,又哪里是什么地头蛇呢?你这漕司本来就位在他那宪司之上,本地又有宗族襄助,如何会压不住他?” “更何况王小仙这般强势,树敌极多,要与他为难的,又岂只是你一人,便是阅道公(赵),只怕也是要对他出手的。” “可是治蜀有能,人称三廉相公的赵阅道,赵公?” “不错,阅道公治蜀有公,为官家所重,回京入省,先入諫台,后加参知政事,这也算是拜了相了,只可惜这相也没拜多久,便因那登州阿云之案与王安石意见不合,而且为人顽固,日前,刚刚被官家罢,而据我所知,王小仙重提阿云案,却是·—-呵呵,我猜,他恐怕只会比王安石更加激进。” “阅道公罢相去了何处? “巧了,和你们同路,知青州,不日就要自杭州上任去了,和你们应该是前后脚到。 业“青州?竟然,这么巧么?” 青州是京东路的路治所在,也就是说,他的漕司衙门和王小仙的宪司衙门都在青州。 而宋代么,知府知州的权力都是极大的,並不受什么实质上的监管,基本就是土皇帝,权柄几乎仅此於汉代的太守,绝非唐明清等其他朝代能比,所以他和王小仙虽然是路级官员,但能够拿捏这青州知府的地方还真就不多,反而被这青州知州反向拿捏的地方却有很多。 若是一般人去知青州,未必敢跟王小仙这样的人爭,可那是赵啊,真正的大臣。 人家是从参知政事的位置上下来的,是相公判州,而且以前人家当御史的时候號称铁面御史,宰相,外戚,宦官,就没有他没弹劾过的,知成都府的时候曾是与包拯齐名的青天大老爷,人称“三廉相公” 他还是唐介生前在政治上一直以来最结实的盟友,唐介能查三司的帐,也与他的支持是不无关係的,唐介死后,他就是朝中许臣派的代表。 论民间名声,人家不输包拯多少,论官场凶名,比唐介也只是稍逊一筹。 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怕他王小仙。 公生明,廉生威,王小仙清直刚正,人家这位三廉相公也未尝不直,不刚,这是老刚直碰上了小刚直,指不定谁能碰得过谁呢。 按说王小仙其实是算唐介半个弟子的,唐介死的时候他是背著唐介入棺的,按说俩人不应该是政敌关係,看在唐介的面子上俩人也应该和睦相处,可谁让王小仙现在碰了阿云案了呢。 赵也是守旧派的。 虽然理由肯定是另找的,但谁都知道,赵之所以被罢相,实际上就是因为这阿云案。 他和唐介一样,都认为阿云谋杀亲夫十恶不赦,是必须要死,不死则礼法不存的。 然后他就滚蛋了么。 还是滚去了青州知府。 王小仙要替阿云翻案,还是去青州给阿云翻案,老头能忍? 如此算来,至少在对付他王小仙的这个问题上,他孔宗瀚和赵也许是准同盟的关係更妙的是,孔宗瀚是与王小仙同属监司,漕司和宪司属於平行的关係,但二者一旦闹了矛盾,是要由这个路治所在的知府去调解处理的。 毕竟这俩职位虽然同属中央直管,但大事小事总不可能真的事事请教中央,宋代知府本身权大,是可以插手其中的,包拯就曾在权知开封府的时候处置过一起漕司和宪司之间的衝突。 换言之他和王小仙斗,赵是可以当他俩裁判员的。而他这个转运使背靠的乃是京东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兗州青州齐州,哪处没有他们孔家的分支呢? 上边是他的人,下边也是他的人,他本身和王小仙还是平级,不,漕司乃是监司之首,默认其实也是比宪司高半级的。 常理而论,王小仙这个漕司还不是他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当然,谁都知道他王小仙不是常理,这孔宗瀚也不敢这么狂,但总之,条件好成这样,却是连孔宗瀚也发自內心的觉得,他好像確实是至少有资格跟王小仙好好斗上一斗的了。 “可你还是没回答我,我为什么非要跟他过不去啊。”孔宗瀚还想著要价。 “难道你不是非得跟他过不去么?不过没关係,以我对王小仙的了解,他到了京东,一定是会和你们孔家过不去的,你们若是愿意挨打不还手,那也由得你们。” “哼,我孔家乃是当朝衍圣公,也是他区区一个提刑能够招惹的?” “他当主簿的时候就敢招惹我,你说他现在当提刑了敢不敢招你?” 孔宗瀚:.—.— 按理来说,他们孔家应该是有不灭金身的。 西方视角下华夏文明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宗教文明,宗教的名称就是孔庙,孔家的身份有点类似於世袭大祭司,这说法虽然偏颇,但其实也未尝没点道理。 莫说他一个小小的提刑,就算是歷代皇帝想动他孔家,那也得掂量掂量,大概率也是做不到。 孔家是掌握著孔庙的,而孔庙,確实是这个国家精神图腾一样的存在。 可这不是王小仙么。 这疯狗谁不敢咬。 “也罢,若是若是他果真与我家中有了衝突,我自然也不能眼看著家里人被他欺负,但他若是懂事,我就且放任他了。” “呵呵呵,隨你,你才是京东漕司,我难道还能指挥的了你不成么? 不过周翰兄,今天请你来,是因我有一秘密武器,想要將其交给你,万一那王小仙当真疯狗,敢咬到你们孔家头上,这武器,必可助周翰兄旗开得胜,对那王小仙,一击毙命。” “哦?我听说王小仙此人清白刚直,且对自己要求极严,莫不是还有什么破绽,被你抓在手上了?” 富绍庭闻言,笑看轻轻拍了拍手。 却见从屏风后面,走出一名女子,莲步款款地带著一阵香风坐在了孔宗瀚的身旁,並肩地挨著。 “奴家白玉莲,见过官人。” 孔宗瀚也是情不自禁地一呆,只见眼前女子,身姿仿佛一个標准的葫芦,举手投足,尽显妖嬈,弯月细眉,琼瑶直鼻,葱白手,杨柳腰,头插簪,面带桃,玲瓏坠子下露出半抹酥玉的白嫩。 孔宗瀚也算是吃过见过的了,却是头一次见到这般的奇女子,只觉得她脸媚眉弯,身不摇而自颤,確实是人间极品,浑身上下,由內而外,仿佛每一根骨头,每一处的肌肤,无不是从里到外的透著风流,叫男人只要看了,就恨不得立刻將人扑倒似的。 他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只是被她这般眼神一勾,香风一吹,並肩一坐,竟是颇有几分按耐不住之感。 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反而定是个骚浪贱货,可却也是个极其撩人的骚浪贱货。 “富大衙內这是何意?这,这女子是何人?” “周翰兄,此女子送给你了,若是你与那王介白果然不和,被他逼得恼怒不已,欲治他於死地的时候,便可请这位白姑娘来助你,只要你能创造个机会,將这位白姑娘送上他王介白的內宅,他王小仙,就算是完了。” 孔宗瀚大为不解,上上下下打量著这个白玉莲,却道:“有道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王小仙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凭这白姑娘的身段眉眼,我也不信他还能够坐怀不乱。” “只是自古才子自风流,凭他王小仙的年龄,地位,名声,莫说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不检点,便是有,难道不也是才子风流,这在咱们大宋,又算是什么事呢?” 富绍庭闻言笑笑,却是从怀中掏出一张契纸,道:“这一张,是江寧府备案留档的公契,你看看。” 孔宗瀚接过,见是一纸婚契,不禁愈发的一头雾水:“白姑娘居然已经许了人家了么?嫁与江寧王二为妾,这个王二是谁啊。” 富绍庭:“这个王二,是王介白的父亲。” 孔宗瀚一愣,哗得瞪大了眼睛。 “什么?江寧王二是,是王介白的父亲,那这位白姑娘岂不是他的——.” 富绍庭自得一笑:“这位白姑娘,可是本公子的心头肉,为了对付他王小仙,我可是下了大本钱了。” “那王二,本是市井黔首之流,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道,生了王小仙这样的儿子,然而穷人乍富,又哪里能真的忍耐的住这酒气財色四字,王小仙兄妹三人进京,只留他父母二人在江寧开了茶馆酒楼,自以为这是清廉,殊不知,这,便是他自己给自己留下的命门所在啊。” “那王二一辈子没吃过也没见过,哪能抵得住我这白姑娘出手呢?只不过几天的功夫,便也就將人给拿捏住了,只是这王二到底是父凭子贵,不免有些惧內,又担忧这白姑娘的年岁太小,被人在背后嚼舌,更怕被王小仙知道了会不快,因此根本就不敢领回家去。” “如此,遂在外边又租了一个宅院,专做金屋藏娇之用,而这白姑娘么,呵呵,既不要金,也不要银,只是要他与其领上这么一纸婚书,得个妾室的名分,那王二是个没见识的,如何抵得过她?此事,便也就成了。” “也因此,王小仙並不认得她,甚至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这人存在,但是在法理上,伦理上,这位白姑娘可是如假包换,他真真正正的二娘啊,若是他二人当真发生什么苟且之事—哈哈哈哈哈哈,他王小仙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说甚清白呢?” 1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 最近黑白顛倒得太厉害,身体有点不舒服,请假一天我调整一下生物钟。抱歉。 第168章 此去京东,就是和士大夫阶级开战的 第168章 此去京东,就是和士大夫阶级开战的 “江寧公请,官家正在湖上等您。” “多谢供奉。” 大婚之后王小仙第二天就受到了赵项的召见,而且这一次还颇有些別开生面,竟是在金鳞池中泛舟游船,邀王小仙在湖中相见。 接引他的小宦官也已经换了人,不是童贯,而是换上了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新人,王小仙也没多想。 “臣王小仙,见过官家。”王小仙上船之后给赵行礼道。 “坐。”赵隨手一指身前的座位,那座位上还用小炭炉在咕嘟咕嘟地烧著水,备了茶,还有一小盘冬枣,而赵项本人则是手里拿著一碗鱼食不停的在湖上餵鱼。 “哦” 王小仙也不客气,赵让坐他就坐了,很自然的拿起炭上的煮水直接把茶给点了,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直到赵项將手中的那一碗鱼食都给餵完了,就只剩了一个空碗回来,见王小仙给他也点了一碗,拿起来饮了一口,隨即皱眉道:“你点的茶真是一般,不怎么好喝。” “知道我不会点茶,你还不点好了等我。” 赵项:“.....——” 这个王小仙,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囂张啊。 就这种好像朋友一样的平等自信感,他是怎么做到的? 苦笑著摇了摇头,道:“知道为何今日朕要在这舟船之上见你么?” “因为这船是新设计的?” “嘿,你还真是——-呵呵,不错,这確实是新船,朕將其取名为火龙船,可以將火油喷射到四丈开外,若是当真有机会用来和辽人水战,必定可以无往不利,哈哈哈,你可知,此船乃是朕的设计。” 王小仙点头,其实他之前早就在军械监见过这种所谓的新船了,在他看来这东西並没有那个带诡异黑科技內燃机的大车船好用,至少是没什么发展潜力,因此並不想给这船太高的评价。 “朕听说你昨日大婚的时候,特意招待了一些来自福建路的海商,甚至是广南路的色目人?” “嗯。”王小仙点头。 “宋辽跨国运河之事现下如何了?一直都还没机会跟你聊呢,朝中绝大多数的大臣依然反对,即便是介甫,其实也是颇为赞成的,更甚至连军中,目前的主流观点也是认为应该『先伐西夏,后討北辽”,朕要修建运河,是在好大喜功,穷兵默武,你觉得,要修建运河之事,有没有必要缓一缓呢?” 王小仙则是答道:“您是官家,此事当然是应该由您来决定,我的意见肯定是修,要想富,修运河,漕运系统是商品经济,尤其是大规模商品经济的基础条件。” “不过具体的运河事宜,现在应该基本移交给谢景温去做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具体现在到哪一步了,至於说辽国的兵危,只能说正常情况下,大概率辽国的水师是不可能跟咱们大宋比的,当然,如果朝廷不能善待武人,让水师也和以前的禁军厢军一样烂,那倒確实也不好说。” 赵项闻言笑了笑,道:“如果朕要组建东京水师,你一定还是会建议朕,让他们平时去跑漕运来赚钱吧。” “嗯。”王小仙点头。 “大宋目前是不太有供养全职军队的財力的,也没有什么必要,就算短期能够养得起,长期下来肯定也坚持不住,古往今来,取决於军队战斗力的其实几乎都只有一个因素。” “一个因素?是什么。” “军餉,士兵的收入和其他平民阶层的对比,军餉低於市民收入的军队,往往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这也是古今中外,往往越是国家贫穷的时候反而军队越是能打的原因,因为大多数国家在富裕了之后很难再维持一个相对合理的军餉收入了。” “国家富裕了,反而无法维持军餉?”赵项情不自禁地一懵,这说法实在是过於离经叛道了。 “可是军队自己赚钱,他们就不听话了啊,他们就不忠於朕了,就好像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带著他们逼宫一样。” 说话间,赵一脸阴沉,语气中也明显带著对王小仙的杀气。 换了旁人,哪怕真是刘协和曹操这样的关係,曹操也得装一下,跪地请个罪啥的,王小仙却是完全无视了赵琐的杀气,依然淡定地喝茶,道: “我那也是因缘际会,万一没有我,也没有其他的军户代表的话,几十万禁军进城而上边却约束不住,那才是真要出大乱子的。” “可是若非是你搞出来的军改,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会聚集,不可能会兵諫,王小仙,你可知自从过了年之后,有多少人在弹劾你么?我大宋江山,本来是安稳的,但现在就是因为你,现在,竟是也给了朕一种风雨飘摇的感觉。” 王小仙却居然点头:“嗯,他们也確实是没说错。” “你居然丝毫不以为羞愧,半分没有畏惧吗?连朕都怕啊!祖宗给朕留下的江山,现在已经在摇摇晃晃了!” 王小仙:“官家以为,咱们军改之前的大宋江山,就很稳么?” 赵项:“固然也有危机,但司马师曾跟我说过,天下只要军队不乱,再大的乱子也是小乱,但若是军队乱了,再小的乱子,也是大乱,王介白,你给咱们大宋开的药方,颇有些痔疮,把腿给截肢了的意思啊。” 王小仙依然淡定:“世间没有两全法,稳定带来的必然是腐败,在我变法之前,我大宋绝大部分的州县几乎连一千人规模以上的反贼都对付不了,烂成这样真的还是什么小问题么?” “官家,开天闢地以来,从没有过不亡的家天下,王朝更替,乃是周期定律,无外乎是个怎么死的问题,大宋不去变法也一定会亡的,官家您想要的是既能变法救我大宋病灶,又能使我大宋安稳如故之法,希望的是军队既能对內听命服从,又能对外征战得胜。” “可这世上就没有这样的变法之法,我那岳父若是跟您说他能做到,那他一定是在吹牛,还请您千万不要全信。” 赵项皱眉:“当真没有,能让军队既忠诚又善战的方法么?不能取个平衡么? 我本想跟你聊京东水师之事的,你原本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是不是打算在登州,海州等地也像广南,福建一样发展海运?你连个定心丸都不肯给朕吃,你叫朕如何信你?你连骗都懒得骗朕么?” 很显然,赵这是经过了禁军进城大拜年事件之后有点悟了,这个见识很有可能比朝中的许多大臣都高。 京畿地区的禁军已经都这样了,他连裁军都做不到,之前说的那些保险措施,像是军户代表的沟通,中层將领全都由外戚勛贵担任等防范手段,似乎远没有他之前想像中有用。 那其他地区的禁军呢? 王小仙一直以来的改革思路都是让军队经商,做工,拥有自主意识,甚至是拥有自主財权,全都是传统意义上的取祸之道。 朝中的大臣们都说他是妖星一点都不错。 王小仙:“官家若是后悔了,现在杀我,想办法让军队回到过去,未必会来不及,说不定还能改回来,不过未来的数十年內大宋一定会继续这般腐朽,衰落下去,直到轰然崩塌,不可逆转。 官家用我军改,则军队经商做工,拥有自主意识是早晚的事,事实上也只有拥有自主意识的军队才能够打胜仗,则我大宋必然可以开疆拓土,重振中华。 官家您问我军队有没有可能又能打又忠诚?其实是有的,但问题是忠诚於谁,忠诚於官家您本人么?那確实是几乎不可能,但让他们忠诚於大宋,这个確实是不难。” “在你眼里,朕和大宋,居然也是分开的么?” “只要官家不要背叛大宋,那官家就是大宋的官家,自然就是分不开的。” “朕,背叛大宋?官家要如何背叛大宋?” “若官家將自己置於大宋之上,自然便是背叛大宋,很难理解么?那么忠於大宋的兵卒,必然会换一个官家,官家这么担心这个问题,是害怕自已將来老糊涂,会成为独夫民贼么?” 王小仙压根就不惯著赵项,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反正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变法还能不能得到赵项的支持都已经无所谓了,赵项要是后悔了就弄死自己拉倒,一个好名声总是一定能留得下的。 就算自己真死了,这场由他开始煽动的风暴到底是不是就吹不起来了,那都不好说呢不过很显然,赵也意识到这一点了,怒视了王小仙良久,见王小仙依然是一副十分坦然的模样,也確实是丝毫不避讳,却是反而被王小仙给干沉默了。 也不知他会不会后悔当时的一时衝动,就答应了军户代表和军械监扩建这么莽撞的两项变法之策,现在却是多少有点已经是覆水难收了。 好一会儿道:“明年开始,朕要修黄河段运河,京东路也要修一点,我大宋需要水师,东京本身是不適合大规模发展水师的,你想要在京东路重复河北路故事,朕同意了,做吧,只是有一条,朕没钱,你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朕的要求很简单,第一,你要军队从商,水师平时的时候负责漕运,朕不管,但朕不会给你拨钱,建水师和维护水师运转的钱你自已想办法。” “第二,运河建好之后宋辽两国之间成通途,朕要我大宋的水师,要远远碾压辽国,我给你这样的条件,冒著大宋国祚不稳的风险让你办京东水师,不是为了和辽国去打水战的,真有战爭的时候,朕要辽国,根本跟咱们大宋打不了水战。” 王小仙:“好,官家你比我想的更有魄力。” 赵项本人却是苦笑,道:“朕这是自己一不小心,上了你的贼船,现在骑虎难下罢了。” 二人却是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提,王小仙明明只是京东路的宪司,凭什么做这帅司都做不了的事的。 他王小仙要是连这都做不到,他赵项也不至於夙夜兴嘆,被此事愁得年都过不好了。 “不说这个了,朕过年的这段时间也一直在纠结,一直不知该要如何面对你,如今却是都已经想明白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莫不如放手让你施为。” “说说另一件事吧,朕那表妹,又去刺杀你了?听说还是在你洞房烛,新婚之夜? 哎~昨日,我那姑姑特意进宫里来哭诉,太皇太后更是你以为,朕该要如何处置此事呢?仁宗皇帝无子,总共就只生了三个女儿,如今更是只剩下俩了,朕,也著实是有些为难啊。” 王小仙马上道:“臣以为,曹姑娘是在为父报仇,刺杀臣下,完全是出於孝道,何罪之有?她本来就是皇亲,与官家亲亲相隱,不如教育一番,就放了吧。” 王小仙也是想明白了,这个曹诗诗,那天应该是没想伤害王娟的。 如若不然,王娟替自己挡那一下的时候应该就死了,这小娘子虽然要杀自己,但好像也並没有要伤害其他人的意思。 那就让她杀么。 王小仙也是一时脑子抽了,当时是害怕她伤害王娟,这才把人押送宗人府的。 可她既然没有要伤害王娟的意思,那还追究她干嘛?让她杀么,这种事听天由命,真让她杀成了,自己就提前成仙唄,死在你赵项的表妹手里,这也不是我负了你,也没有变法未成就提前找死的內疚感了。 “你这就放过她了?不欲追究么? 王小仙俩手一摊:“追究什么?我到底也是要去当提刑的人,这两天一直在看宋律,她是您的近亲,本就不適用於刑罚,只能由两制大臣议罪,亲亲相隱可以罪减一等,为父报仇是出於孝道,还要再减一等,太皇太后求情,恐怕还要再减一等。” “本来就是个谋杀未遂,这罪名套在皇亲身上,最重也不过是贬去房州或者邓州软禁,这减来减去的,便是我追究,恐怕至多也不过是罚铜,府內禁足,对吧?” “那我还追究个啥,放人吧,我这不是毕竟没死么,咱们大宋的律法规定,莫说是她这种皇亲,就算是平民百姓,为至亲报仇的仇杀都要罪减三等,不管怎么说,我確实是弄死了她爹,人家要为父报仇,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啊。” “那她要是再来杀你怎么办。” “怎么办,她要是真能杀得成,那我认倒霉唄,不过既然是官家您亲亲相隱,我可不可以求官家一件事,做个交换?” “何事?” “还是阿云案,希望官家支持我的判决。” “你想怎么判?”赵一听到阿云案就有点头疼。 “阿云无罪,她叔父贩卖人口,韦阿大强姦拘禁。” “你这判得也太没有道理了吧。” “哪里没有道理?难道我大宋的妇女被强姦了还不能反抗么?” “阿云是韦阿大的婆娘。” “强姦成功了就是婆娘?一个男人將一个女人强行留在自己身边,不听话了就打,想发泄了也可以不管不顾的和她发生关係,这样的关係在咱们大宋叫夫妻么?” “介白你这就实在是有点硬来了吧,阿云虽然是在母丧期间嫁给韦阿大的,算是瑕疵,但礼不下庶人,朝廷是不好对这种黔首百姓,去要求礼仪的。” “这跟母丧不母丧有什么关係,阿云是被韦阿大拘禁强姦的。” 赵项只觉得王小仙实在是莫名其妙,非要往正当防卫上判,这不是有毛病么,皱眉道:“她是韦阿大的婆娘,他们也是夫妻,他们全村的人都认可他们是夫妻。” “他们全村人为何认为他们是夫妻,而不是拘禁和强姦呢?阿云不是嫌弃韦阿大丑陋么?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嫁给他呢?” “是阿云的叔父將其嫁给韦阿大的。” “是了啊,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阿云的叔父为什么可以把阿云嫁给韦阿大,亦或者说,是將阿云卖给韦阿大呢?这不是拐卖妇女么?” “因为那是他的叔父啊,阿云的父母双亡,他有权处理阿云的婚事。” “父母不在,叔叔就可以把侄女给卖了么?还是在母丧期间,也就是说人家亲妈前脚刚死,他后脚就卖人家闺女,这种人和畜生有什么区別。” “这是成婚。” “阿云本人不同意,都闹到这么大了为什么还算是成婚。” “可这就是宗法啊,父母之命媒之言,父母没了,自然该由宗法为其做主。” “为什么是宗法为其做主,而不是-朝廷为其做主呢?这阿云的叔父明显是违背阿云的意愿在卖阿云,阿云为什么不能告官呢?是不是告了官,官府却不管,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以至於有了这般的人伦悲剧呢?” “啊··哈?” “所以官家,您觉得是宗法大,还是国法大,这阿云的事情,人家父母都没了,为什么不应该是国法做主,而是他的叔父做主,即便是用儒学的理论来说,难道他这个叔父,还大过了官家您这个君父么?” 赵项:“自古以来,皇权不下乡— “凭什么皇权不下乡呢?而且所谓的皇权不下乡真的是自古以来么?初唐及以前,皇权都是下乡的,我记得文相公也曾经感慨,他是很羡慕辽国的,不用养那么多的军队,国家真有大事的时候隨时可以调民为兵。” “官家,其实不止是羡慕辽国吧,汉唐的时候,乃至於魏普南北朝的时候,像是兴修水利,乃至於修建长城这种大工程,咱们大宋还干得了么?” “官家,国家日益腐朽的原因之一,就在於这句皇权不下乡啊,臣去户部调查,可谓是触目惊心,官家可知,南方的村落,大抵都有数十户人家,大一点的村落基本上都是百户左右人家、 而北方呢?河北,京东之地,平均每个村只有十到十五户,西北之地更是平均每个村只有七八户而已,按照每户人家五口来算,北方的每个村子,人口还不足百人?何以这北方的村落,人口竟不足南方的十之一二呢?” “官家,明明是北方多平原,南方多山地,而且北方种田,自古以来都需要水渠,往往也是以村为单位去用,去修的,因此按理来说,北方的其实是更有出现大村的土壤的,哪怕是从战乱,盗匪等原因去考虑,北方也是比南方更应该出大村,大家团结起来对抗匪盗和战乱才对的吧。” “官家,我在史馆查书的时候发现,汉代的时候,因为编户齐民的需要,普通的村落人口大约是一百至三百人,大型村落普遍在三百人至五百人之间。” “唐代的时候,至少在安史之乱之前,北方村落的人口小的和汉代差不多,大的则往往要超过一千人。” “臣听闻,汉代因为农耕技术不行,一亩地至多可產粟麦一百多斤,唐朝时,也只有二百斤左右,可到了咱们大宋,北方的粟麦亩產已经快要接近三百斤了。” “官家以为,为何明明是我大宋的亩產更多,经济也明显更发达,为何这北方的村落,却居然是越来越小,人口越来越少呢?难道我大宋的税收很高么?农税再高,难道还高得过汉唐么?” 赵项闻言却是笑道:“果然,我就知道你是另有所指,不可能真因为区区一个民女阿云而浪费这么大的精力,你的意思是说,我大宋的北方土地,多为隱户了?” 王小仙嘆息道:“按理来说,我大宋的农税真不算高,役也几乎是能折算成钱就儘量折算成钱的,相比於汉唐,咱们大宋的財政,真的是全靠商税在撑著,农税撑破天也就占个两三成的样子,可怎么隱户反而比汉唐时期更多了呢?” “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唯一的解释就是,咱们大宋的地主更大,更多,以至于田里自耕农数量要远远小於汉唐之时,之所以咱们大宋的豪强感觉上比汉唐更弱,不是因为豪强本身弱了。 而只是因为咱们大宋的城市经济更发达,佃农在活不下去之后可以进城去打工,所以佃农对地主的人身依附更弱了一些,仅此而已,在抑制土地兼併这方面,至少在北方,我大宋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差啊,远比汉唐差了太多太多了。” “这不止是逃避税款的问题,而是民眾,到底听那些豪强地主的?还是听咱们朝廷的?说真的,咱们大宋现在还能存续,全靠的是长江以南的南方百姓在顶著,北方不止是税啊,绝大多数的百姓恐怕已不知何为朝廷了。” “那么这就又说回来了,在我大宋,国法和宗法到底谁大?豪强大户,仅凭宗法就可以定人生死,就可以將人卖掉,而朝廷还不能管了?既然是皇权不下乡,那这占据天下大多数的乡民,是不是也就可以不管朝廷了呢?大宋是盛是衰,是兴是亡,岂不是也和他们没关係么?” “官家,这,便是所谓的,大宋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意思了,因为这天下大多数的权力,都是在他们手上的,因为我大宋是根本就管不了士大夫的。” “目前我大宋,北方算是彻底烂透,全靠南方输血了,可据我所知南方地区的土地兼併同样也是一年比一年厉害,地主越来越大,佃户越来越多,自耕农越来越少,等什么时候南方地区也都步了北方的后尘,官家,您打算如何统治大宋啊,就只凭那军改之前,连泄水都吃不上的所谓百万禁军么?” “官家,臣要做的,就是先用国法,和京东地区的宗法碰上一碰,阿云案就是这么个口子,凭什么,阿云的父母没了,给他做主的就是他的叔叔了?为什么不能是朝廷呢?” 赵琐这下自然是听明白了,这不像军改那么敏感,王小仙这是在加强皇权,在向士大夫阶级动手了,这一方面想的绝对都是赵项想要的。 只是太难了而已。 当即便特別真诚地问道:“可你这是打算怎么做呢?我大宋有一千二百三十四个县,每个县下边都有一百到两百个左右的村,有数十万个,乃至数百万个阿云,朝廷,要如何才能管得过来呢? 朕也希望皇权能够下乡,可是这谈何容易呢?便是你今天管了一个阿云案,相比於大宋或许数以百万计的阿云,又能有什么用呢?这难道不是杯水车薪么?” 王小仙:“確实,所以这次去京东路,我想在京东路试试。” “你打算怎么做,需要朕又做什么?” “什么也不需要您做,支持我就行了,事情做成了,这是您这个官家领导有方,事情做砸了,一切责任在我,若是当真有民意汹汹,我自勿以谢天下就是了。” 赵项意味深长地道:“此去京东,你要军改,还要和三直合作去反贪,现在你又说要用这阿云案作为引子,去针对地主豪强,你要做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你只是一个宪司而已啊,这么多的事情,你能做得完么?而且还不需要朕对你有什么特別的帮助么?” 很显然,他之前跟李宪说的那些李宪都已经跟赵项转述过了,不过目前看来,赵项似乎並没有要反对的意思,却也没明確的表达支持,可能是想要观望一番。 王小仙却是笑著道:“官家不觉得,这三件事其实本质上都是一件事么?说白了,我此去京东,就是去向咱们大宋的士大夫们开战的。” 第169章 和郭逵合私募兵丁?!王小仙:法条的解释权在我这儿 第169章 和郭逵合私募兵丁?!王小仙:法条的解释权在我这儿 “春江浩荡暂徘徊,又踏层峰望眼开。风起绿洲吹浪去,雨从青野上山来,哈哈哈哈,这京东的景色,到底还是不错啊。 一晃眼出了正月,王小仙终於正式上任京东,春回大地,官道上现下也都是一片十分忙碌的景象,一踏上这京东的区域的土地,却是情不自禁地心生豪情,咏唱起诗来了。 “江寧公当真是好兴致,此诗也当真是好文采啊。”一旁,童贯骑在马上与王小仙並骑而行地,笑著对他说道。 “哈哈哈,我一个明经出身,哪里有什么文采,不过是隨意胡乱作得罢了,童贯兄弟,这一路陪著我也算是风餐露宿,可还觉得习惯?” “习惯,习惯,能有幸跟著江寧公您来一同办公,是小人莫大的福气。” “呵呵,童贯兄弟可別这么说,若非是我,你也未必会丟了小黄门的这个差事,相比於跟著我,自然还是小黄门更有前途得多的。” “江寧公您可千万別这么说,咱家现在能有这跟著您的机会,不知有多满足呢。” 这个童贯,乃是李宪派到他身边的,算是他这个宪司和三直之间的联络人,同时也可以做王小仙本人的幕僚之一,因为王小仙毕竟不是明法出身,因此这次还带著一个比较大的法学幕僚团的,而童贯就是其中之一。 说来,王小仙对童贯也是有一点愧疚的,他是从童贯的嘴里套话才確定了赵琐和王安石在谋算裁军,也正是因此,王小仙才能因势利导,上演了一场大年初一大逼宫的戏码。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童贯的小黄门就没得干了,赵琐並没有什么证据和把握是童贯说漏了嘴,童贯也知道兹事体大万万不敢去承认的,但这依然不妨碍他被踢出小黄门的队伍。 若非是李宪还愿意捞他一把,这货这辈子就算是因为这点小事给毁了,这让王小仙也多多少少的,因此而感到有点愧疚。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不过李宪把他安排在王小仙身边的时候曾意味深长的跟他说过:跟在江寧公的身边,將来的成就未必就会比现在当小黄门来得差。 “哼,你们这些宦官,到底都是些马屁精,只会说这些阿訥奉承的话。” 一旁,曹诗诗打马而过,看向童贯的眼神之中满是鄙夷之色,见王小仙还笑著跟她打招呼,不由得更是怒哼一声,对他更没什么好脸色。 这曹诗诗居然会跟他们同路而行,倒也当真是让王小仙都觉得意外,连他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本来么,她是皇亲,王小仙又是不予追究,再加上亲亲相隱和血亲復仇等乱七八糟的减刑规则,最终不过是落了个罚铜的结果。 本来么,作为宗室之女,惹了这么大的祸,按理来说,其实应该是赶紧草草嫁人就得了,日后让她老公来管她就是。 可偏偏这女人实在是不按套路出牌。 由於两次刺杀王小仙的缘故,这女人虽说是身份高贵且美若天仙,但其实是不太好嫁的,谁也不敢娶这么个定时炸弹回家。 况且王小仙原本跟她就是差点凑成一对的,两次刺杀又两次饶恕,谁知道这到底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以至於堂堂官家的表妹,仁宗皇帝的亲外孙女,打折了都没人肯要,不得不把择偶標准一降再降,最后却是居然敲定了要她嫁给一个已经三十多岁,却始终没有成家的新晋『军户代表”。 关键是还得让她陪嫁极其大量的嫁妆。 打折大促销么? 然后,並不出意外的这女人就逃婚了。 逃就逃么,居然还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跟著王小仙,非要和王小仙一起上任京东,说是想看看王小仙到底要怎么做这个提刑,顺便再找个机会接著刺杀他。 弄得王小仙也是有点哭笑不得的。 毕竟,王小仙走的是官道,这官道又不是他们家的,人家愿意跟著,那就跟著唄,那还能咋整,林懂倒是想过要將人打一顿赶走,也被王小仙给制止了。 毕竟这女人確实是漂亮,至少只是在眼前晃悠的话看著並不让人觉得烦,而所谓的刺杀,毕竟也是暗杀才能起到效果,这都明牌了,这要是还能被她给杀到,那林憧,和赵专门给自己配的百直护卫全都抹脖子自杀得了。 因此便也由她了。 只是偶尔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不管是王小仙还是曹诗诗,都不免会有一点尷尬。 毕竟那天刺杀的时候正好赶上王小仙的洞房烛,王小仙也被她给看光,自认为是吃了大亏,颇有些不自然了,而曹诗诗也有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起一堤一串的,更是不禁会浑身緋红。 童贯也不好和她顶嘴,甚至还笑呵呵地连连点头,表示郡主说得真对。 “喂,你真的打算救免那阿云无罪么?”曹诗诗突然问道。 “嗯?是啊,这还多亏了官家。” “我听说,这是你不追究我的条件?” “就算是吧。”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阿云。”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么?” 跟赵,王小仙会把事情说得很明白,救阿云是为了冲宗法,但是跟曹诗诗,也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可怜,確实是可怜。” 说著,曹诗诗愈发紧紧地握住了跨下马匹的韁绳,又不知在想些什么了。 却又问王小仙道:“你是打算只救这阿云一个么?还是—” “当然不会只救她一个,我大宋还有数十万个阿云,我现在虽然还没有本事救得了这么多,但是此去京东,既有幸能主理宪政,自然应该竭力的去拨乱反正,只要是遇到和阿云的情况差不多的女子,能救的自然应当要尽救,能帮的应该要儘量帮的。” “你你当真会帮助此去京东路的所有女子?” “我会尽力而为。” 想了想,王小仙又道:“听说你这次是逃婚逃出来的?” “怎么,你莫非是想將我给送回去?” “有没有兴趣帮我个忙?” 曹诗诗大为异:“你,让我帮忙?你就不怕我坏你的事么?” “姑娘虽屡次三番害我,但这毕竟是为报杀父之仇,其人本性却是不坏,我確实信得过你,至於杀我之事,我朝律法,普通人为报血仇杀人都尚且罪减三等,更何况你还是皇亲,这还是我大宋律法相对严苛之故,老实说,我也没觉得你有什么错,这本来就是礼法。” 说真的,宋朝对这方面的刑罚,已经是迄今为止几个主要王朝里最重的了。 汉代以前不太有真正的刑罚概念,秦律这玩意到底是不是刑法还有待商榨,汉代时利大於法,官府压根就允许,甚至是鼓励百姓为父兄友报仇,你要是杀得多,杀得爽了,非但不会受到惩罚反而可以扬名天下,甚至是从此坐上名士的那一桌去。 当然,前提是你的父兄友不是“依礼而诛唐律则是有著专门的復仇法,也即是要求你在復仇之前必须向官府报备,报备之后就可以復仇。 至少在大宋以前,除了曹魏时期,曹操这个实打实的法家的货是严格规定不许私相復仇之外,文化上本来就允许,甚至是鼓励復仇。 曹操在大宋又不是什么正面形象的人物。 至於后面的朝代,元代比汉代这方面管的还松,为父报仇无罪,明清两代差不多都是当场復仇无罪,事后復仇减刑,明代一般是打一顿,清代则没个逼准儿,每个皇帝都不一样,清朝本来就不太重视法律。 但这总之吧,为父报仇这种事几乎就是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上下五千年里唯一一个不考虑亲仇,报仇杀人居然还会判死刑的朝代就只有曹魏。 吧。 正因为这样的民族文化传统,因此,这曹诗诗两次刺杀自己,而自己两次放过她不予追究的这件事,现在在民间都已经传为美谈了,以至於现在这曹诗诗的知名度都变得很高。 即使王小仙现在在民间的威望已经越来越高,也依然不影响老百姓们还是將这曹诗诗也当做正面人物。 不用白不用么。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打算在京东成立一个非官方的组织:妇女会,打算让你做妇女会的掌书记。” “妇女会?做什么用的” “就是要拯救京东路,可能有千千万万个可能像阿云一样苦命的女人啊,我可以让立之来帮你,进行一定的民间武装,你现在的知名度很高,我希望你来负责宣传,让京东路的老百姓,儘可能的都知道有妇女会这么个组织的存在。” “只要名气出去了,真有需要的妇女会主动来找你们帮助的,妇女会的任务就是给这些可怜的女子做主,有少女不想嫁的,有少妇想离却离不掉的,有丈夫对妻子剥削太过,总之就是说什么也过不到一块去的,都可以来妇女会告状或是举报。” “你们负责,一,救人脱离苦海,二,帮忙给她们安排个能餬口的工作,或者是值得信赖的人家。” 曹诗诗皱眉道:“你难道还打算让我带人下乡,下村子里去捉人么?这么做事,你不怕我被人打死?除非我有一支自己的军队。” “你以为我为何要让立之兄来帮你?哦,你不认识立之兄”说著,王小仙又朝身后喊道:“立之兄,你来一下。 说话间,一个二十多岁,身穿一身儒袍,羽扇纶巾,一看就是学子的青年书生,屁顛屁顛地骑著马过来,十分有礼地给王小仙行礼:“见过江寧公,啊,见过郡主。” “立之兄,你还是这么客气,你比我还大好几岁呢吧,一口一个江寧公,叫得我当真是不太习惯,不是说好了要以兄弟相称么?” “学无先后,达者为先,江寧公如今名满天下,我这后学末进,如何当真敢跟先生同辈相论呢?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 王小仙也懒得再去纠正他,笑著对曹诗诗介绍道:“这位是郭忠孝,字立之,你们可以熟悉一下,成立了妇女会之后,有任何需要动手,需要打架甚至杀人的地方,你直接找他。” “立之兄,我打算让她成立妇女会,解救京东路的一些个妇女,不过总不可能真指望她们这些女流之辈成事,尤其是下了乡、村,还是要靠拳头说话的。” 郭忠孝闻言连忙微笑著朝曹诗诗標准地抱拳行礼,笑道:“孔日成仁,孟日取义,此乃仁义之道,后学自当要义不容辞啊。” 曹诗诗见状眉头皱得愈发的紧了:“就他?有官面身份么?” 王小仙:“你们妇女会是个非官方的组织,自然是没有朝廷背书的,自然,他也没有任何的官面上的身份,是以私人朋友的身份,帮你这个忙罢了。” “私人身份” 曹诗诗不禁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这个郭忠孝来。 只见他身穿一身青灰色的澜衫被穿得妥帖又挺括,领缘那圈半寸宽的素色澜边浆洗得发白,看上去甚至都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头上是一顶程子巾,腰间束著根暗褐色的丝絛,末端繫著块半旧的羊脂玉,玉上只浅浅刻了个“敬”字。 这怎么看都像是个穷书生啊。 “曹姐姐,你可別被他这模样给骗了,他可能装了,整日里酸辣吧唧的装腐儒,一点也不亮,穿儒袍就穿儒袍,还非要穿著素旧的,也不知他是装给谁看,以他的身份,就算是在京东,隨隨便便的找百八十个打手给你用,那还不是轻轻鬆鬆?” 说话间却见王小蝶在身后笑呵呵地过来为曹诗诗解释道。 “小蝶姑娘此言差矣,正所谓『衣取蔽体,食取充腹,过则为欲”,在下非是为了装什么,而是在“行其所知”,克已復礼,始於衣冠,今人多以服饰夸人,此非礼也,冠者,礼之始也,衣者,身之章也,章不可过,过则逾礼。” 王小碟白了他一眼:“满嘴的掉书呆子,也不知你说得什么,我二哥都要考科举了,说话也不像你似的,那么难懂,还说不是在装。” 曹诗诗也是有点吃惊:“郭,郭逵郭仲通,这是郭大帅家的衙內?这也太———” 郭守孝:“非是在装,而是人之所以多欲,皆由外物诱之。美色、华服、厚味,皆诱也,诱之则心乱。故而在下衣粗布,则心不逐彩;履草,则步不趋浮。心不逐、步不浮,而后能敬也。” 曹诗诗:“...” 王小仙笑著为其解释道:“他是郭大帅的第三子,不过他的前两个哥哥,都跟著郭帅死在战场上了,这第三个么郭帅便对他寄予了厚望,送去了洛阳,跟著二程去学习理学,乃是二程座下的入室弟子,算是个理学的传人吧。” “哦~,理学。” 心里却是忍不住腹誹:【郭大帅的儿子去学理学,这可真是—.有病】 王小仙却是笑了笑,不以为意,理学么,讲究的是“存天理,灭人慾”,这个时候的理学虽然还没发展到后世那么变態的地步,但是居敬、穷理、克己、力行这四大核心却是都已经有了。 装也好,不装也罢,郭逵既然会特意点了这个自己的亲儿子跟自己,其实这便已经算是替他选择了立场,而至少自前为止,这郭守孝也並未表现出对自己的排斥之意来。 说明这货的这一身儒皮十之八九还是表象,骨子里还是个將门子弟。 否则真要是个地道的程门子弟的话,又怎么会不烦自己呢? 说白了他堂堂大帅的儿子去学什么狗屁理学,这本来就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也算是大宋特色了,尤其是仁宗皇帝中后期以后,所谓的崇文抑武,实在是已经到了一个过於变態的地步。 因为纯粹的武將在整个军队中的升职体系里已经没位置了,郭逵的两个儿子全都死战场上了,结果不还都是屁也不是,即便是西军將领,也越来越重视所谓的“出身”了。 章、王韶、沈括、张亢,哪个不是文转武,即便是所谓的种家將,往根儿上刨的话种世衡也是文官出身。 说白了即便是西军之中,朝廷也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故意去斩断纯武將的普升之路了,武將想要出头只有两条出路:其一是给文官当狗,不过大抵这种人永远也当不了师臣。 后来大家更是发现与其给文官当狗,都不如去给宦官当狗,宦官好列还尊重他们一点,导致了北宋后期西军的军权尽落宦官之手。 其二,也就是现在这郭忠孝正在做的:先去考个进士,然后再考虑文转武的事儿。 就这么离谱,种家將、姚家將、郭家將、甚至歷史明明比大宋都要悠久的党项人折家將,后世子孙现在也都无一不是在奋战科举。 谁能够继承自家老爹的门媚,维持在西军的影响力,並不取决於这些西军將门谁打仗打得更好,而是取决於谁能考得上科举,考不上科举的,只能通过老爹的关係恩蒙入仕的,这辈子你也別想当经略使,都部署这种职位。 能做到副经略使就算你走了大运了。 至於那些並非是將门出身的,普通的土兵,基层的武將,想要靠战功拼杀出人头地,那就完完全全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了。 不过这一切,当然也都是过去式了,至少王小仙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截止到目前为止,王小仙並没有和这些西军將门接触过,西军军改也没那么容易,必须得慎重,这和中央禁军是完全两码事,稍微一个没改好改出乱子来,那就真的是天翻地覆了,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很明显的,这个苗头现在已经出来了,西军的將领们也已经开始主动的想要跟他接触了。 尤其是郭逵这一次,摆明了就是奔著三衙来的。 因为现在三衙益重么,王小仙更是提出了三衙必须要和枢密院至少並驾齐驱,管军事的人必须得懂军事的这个概念,而文官则是將这个皮球踢给了三衙。 是希望可以把王小仙踢出去后好好拿捏那几个军功和威望其实都查一些的三位大帅。 然而一来这三位大帅到底也都是混到大帅的层次去的,总不可能是泥捏的,这段时间和王小仙,李宪自然也是早有谋算,二来,面对著这种武人好不容易有的机会,他们那些文官难道真的以为,压制住了三位大帅就能压制住全部武官了么? 郭逵直接就在年后的第一时间上了奏疏,以一个十分直白的语气自请:给我个大帅的位置坐。 说白了,京城里那三位资歷確实是差了点意思,也代表不了武人的,那郭逵呢? 要知道郭逵曾经是一度与狄青齐名的,如今狄青死了,真要说谁是大宋的第一武將,基本上公认的也就是郭逵了。 只不过一直以来都因为“思想保守”而比较受文臣集团打压罢了,甚至歷史上的赵项也很不喜欢他。 赵这人是有点好大喜功的,正常人也干不出来五路伐夏这么抽象的事来,而郭逵一辈子打仗突出一个稳字,战略思想主张步步为营,每当文官统师们想出什么“天才”的军事构想的时候他总是反对,朝廷想要放弃绥州时更是坚决反对,甚至敢干出藏匿圣旨的事。 虽然事后总是能够证明他这个保守派才是对的,那些天才的点子无一不是让宋军损兵折將,藏匿圣旨的这事虽然狠狠打了当时还刚登基的赵项的脸,但確实结果也证明了他才是对的。 但在朝廷看来,这人实在实在是太討厌了啊。 就显得你能耐,枢密院的相公,朝廷派到西边的大帅,还有赵这个刚登基的官家,都是废物是么? 歷史上,大概也就是这几年,他还会反对韩絳和种諤搞出来的那个大活儿“罗元城之战”,並再一次的打韩絳这个相公的脸来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然后他就被一脚给他踢到了南方去了,让他一个西军將领去攻打交趾,结果他打交趾了一半觉得將士们生病的实在是太多了,据说是病死了足足一半,居然还敢放弃到手的胜利抗旨退兵,从此之后被神宗朝弃用。 大宋么,尤其是仁宗之后,文官一直打仗一直输也没什么关係,但你武將要是敢把文官的错误提前给指正出来,那你不倒霉谁倒霉了?你不倒霉的话岂不显得咱们相公很没有面子么? 反正,这郭逵大概就是这么个人,仗著自己的资歷军功,总是顶撞那些文官大帅,枢密院,乃至於官家本人的战略意图,因此在朝廷那被打上了“怯敌畏战”、“桀驁”、“不识大体”的標籤的。 但与此同时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行为,使得他在西军中的威望格外的高,如今已是大宋的第一人了,大家也都愿意跟著他,论及军中威望,应该是目前西军中的第一人。 而且他在河北,湖南等地也都带过兵,整个禁军体系之中都有他不少的旧部,所以大概率上,他的威望应该是不太有爭议的大宋军中第一人的,如果不是王小仙的横空出世,就郭逵这种人,一辈子也別想被朝廷重用,可这不是出了个王小仙了么,既然要重新归权於三衙大帅,那以他郭逵的威望来说,要一个大帅的位置这怎么看怎么都是实至名归。 当然,他这么直接写奏疏去要,朝廷肯定不会给,甚至王安石,曾公亮,文彦博这些人还全都勃然大怒,全都写了回执去训斥他。 而就在王小仙出发之后,人都还在路上呢,就也写了一封奏疏表示应该,甚至是必须让郭逵进三衙当大帅。 毕竟那是三个大帅位置呢,放著这么个军中威望第一人而不用,太没有道理了。 自然,王小仙人都不在京城,这奏疏自然也是被无视的,作用上只是噁心了一下那些士大夫们,甚至可能还噁心了赵琐。 別看赵在郭逵藏匿圣旨之后表现得非常大度,好像是一点没生气的样子还夸了他,可他实际上到底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啊。 不过无所谓。 朝廷不给,这郭逵也会自己去抢那个位置,而且王小仙也会帮他去抢那个位置,让他们不得不给的。 王小仙对曹诗诗道:“京东路的禁军之中,也有不少都曾是郭帅的旧部,你也別小看了立之兄,凭他的身份,在军中招募几百个,乃至上千个精悍兵卒,不是难事,若还是不够,再招募个千八百个游侠儿,想来至多也就是大旗一立的事。” “你也不要看他这般文生打扮就低瞧了他,虽然你也算是將门,但是京师將门,和他们西军將门,那还是两个概念的,真要打起来的时候,我相信立之兄一定还是能猛得起来的。” 事实上何止是猛得起来,这郭守孝是歷史上靖康之耻时已经极少数敢率军主动反打,甚至还取得了一定战果的將领了,凭他的身份其实是有很大机会往南跑的,结果却是选择了北上反攻,最后的结局也是壮烈殉国,至少算是没给他老子丟人的。 这货就是在北宋这么个畸形的社会文化风气里纯装而已,骨子里其实是个特別狠的狠人的。 曹诗诗皱眉道:“可是”上千个精悍兵卒?是你疯了,还是郭帅疯了,还是他疯了?依据“擅兴律”,私自调兵十人以上徒一年,百人徒一年半,每百人加一等,千人即处绞刑,即便是地方州县官员,也是严禁夸州县的。” “况且这还只是调兵,你还想让他招募游侠儿?“私自募兵超千人等同於私募部曲,按《宋刑统》以谋叛论处:主谋者斩,从犯流三千里”狄青当枢密使时只是因为在家宴邀旧部饮酒,即遭文官弹劾罢官,你还想让他招募游侠儿?你和郭帅,是要造反么?” 这曹诗诗到底是姓曹,还有一身的功夫也算是將门虎女,对於这些调兵,用兵的种种限制,即使是这么个女流之辈,那也是张口就来。 事实上如果不改变歷史的话,庆州兵变都已经不远了,韩絳身为宰相,人在前线,面对部下兵变这种事情,调兵镇压,都因为流程不对而被罢相,还连累种諤流放。 虽然庆州兵变某种程度上也是韩絳这个文官宰相瞎逼智慧逼出来的就是了。 但总之吧,大宋么,对於私自募兵,调兵这种事是极其极其敏感的,千八百人这种规模看起来不大,但是要知道,北宋的地方上,绝大多数的州县,真没有能对付得了一千反贼的能力。 如果是一千精锐的话,已经可以在大宋做很多很多事了。 这,这,怎么敢的呢? 她倒是不怀疑郭逵的儿子有没有这个私自募兵和调兵的能力,可问题是莫说是郭逵的儿子,便是郭逵本人,敢干这个事也是必死无疑的啊。 你爹郭逹,本来就招朝中几乎所有的大臣和官家討厌的好不好!生怕没什么把柄落在那些文官的手里来整你的么? 郭守孝闻言却是很淡定,反而还朝著曹诗诗十分谦和地依旧是笑著拱手。 “你说得没错,按照常理来说,私募兵卒这种事,是犯法的。” “这是犯法的事么?死罪啊!” “你是害怕有人会举报他?” “肯定会啊!” “嗯—那么京东路的刑事覆核权,在谁手里呢?” “那当然是在?在你手里。” “是啊,我不是提刑么,所以至少在京东路,法条的解释权是在我这里的,对吧。” “可是——.可是你——你这,这,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咱们大宋对官员的什么事都能忍,可唯独是忍不了这个的啊,你就不怕御史弹劾你,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算我个图谋不轨,斩立决么?就因为我心疼,可怜那些像阿云一样的女子,想帮一帮他们,朝中的大臣们就要教唆官家杀我么?若真是这样,那我就去死好了,这样屁事儿不懂的官家我为什么还要去效忠他呢?” 曹诗诗,目瞪口呆。 其实真要是足够了解王小仙的人,乃至於满朝的大臣,赵本人,可能都不会对王小仙的这个举动感到奇怪,当然了,暴跳如雷都是肯定的。 然而曹诗诗却不同,她本身虽然一直在关注王小仙,但想的却一直都是怎么样才能弄死王小仙,对於王小仙本人的政治主张什么的了解得並不是很多。 她一个女人,也並不怎么关心政治,实际上是相当的后知后觉,根本就不知道王小仙在朝堂上掀起的到底是个怎样的政治风暴,他和王安石,和赵项之间,又到底是个怎样的关係。 她原本是真的以为,这王小仙是个很有能力的弄臣,是因为官家支持他,才能做这许多事情的。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这货是纯在作死啊! 他跟官家,居然,是一个正在相互博弈的关係?军权这么敏感的东西,这个王小仙居然都敢玩而且更重要的是,郭逵居然敢陪著他玩! 虽然,郭逵这人也確实是素来胆子很大,敢顶撞韩琦等宰相,也敢藏匿官家的圣旨。 可—— 到底是將门的女人,只是一琢磨,曹诗诗突然身体就好像是触电一样的抖了一下,似乎是琢磨明白了许多东西。 王小仙已经和郭逵合作了,他们要做的许多事情,根本就不是在“请”官家同意,而是在“逼”官家同意。 而如果他们成功了,这对他们將门来说文代表著什么呢? 【居然,是这样的吗?】 “你,你怎么敢的啊,会死的,这,失败了会死的吧,就算你是士大夫,做这种事你会死的啊!” “你不是一直都恨我不死么?我死了,这对你来说难道不应该是一件值得放炮庆祝的事情么? “我,我,我当然希望你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可是——我是想让你死在我手里!” 王小仙俩手一摊,肩膀一耸,没有说话。 什么人啊这是,你又没那本事。 曹诗诗:....—.— 低头一琢磨,曹诗诗其实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妇女会,为啥让她来做,又为啥要玩这么大了。 郭逵是个不怕死的,至少在政治上是个不怕死的,再加上王小仙,再加上这一次枢密院和三衙的博弈,所以他们两个联手一定是要搞事的。 不是为了她的妇女会能攻运转,而搞出这么大的事来。 而是为了搞点大事儿,选中了她,让她来搞这个妇女会,如果没有妇女会,他们也会通过別的什么项目来搞事的。 搞什么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搞事本身,通过搞事,让朝廷对他们失控,进而妥协,同意將郭逵给送上三衙大帅的那个位置上,而一旦郭逵真的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很有可能,马上就会当面锣对面鼓的跟枢密院爭权! 郭逵绝对干得出来这个事儿,全大宋的武夫之中,也就只有他有这个胆子。 有时候很难界定郭逵这种人到底是有魄力,还是太虎了没有脑子。 “你们这是拉我上贼船啊。” 王小仙也並不避讳,点头承认道:“其一,你姓曹,不管怎么说,曹家仍然是我大宋的第一將门,你干了这件事,天下人都会琢磨著会不会和曹家有关係,那么这件事就变成了京师第一將门和西军第一將门在联手而为,对朝廷来说,压力会更大。” “其二,你是官家的亲表妹,仁宗皇帝为数不多的孙女,你刺杀了我两次,我不也都拿你没有办法么? 你在做事的时候青州的官员会忌惮你的身份,而且老实说,大宋律法確实是拿你没什么办法,我能想到的,哪怕是你造反,对你最严厉的惩罚可能也就是逼你嫁人。” “其三,你是个女流之辈,由你来牵头,增加了这件事的胡闹性质,严肃性上大大的降低,给朝廷,给官家留了一点脸面,而且我真的觉得妇女会是个很不错的切入点,你是女人帮助女人么,反正是要搞事,我也真的认为,这是一件正义的事,是一件有意义的事,至少,我真的是在帮助京东路所有像阿云一样可怜的女子。” “你觉得呢?当然,我是你杀父仇人,你不想帮我,这也很合理,我找別人去就是了。” 其实王小仙本来是想让自家老婆,王娟来做这件事的,顺便把王安石也给拉下水。 不过实话实说,王娟在这件事上是没有曹诗诗合適的,身份上不够是一方面,性格上,好像也差著一些,甚至她本人可能也未必有这意愿,王小仙也总不好逼她。 曹诗诗就不同了,敢逃婚,敢刺杀他,听说从小习武还当过一阵子的孩子王,连官家小时候都挨过她的打,可谓是胆大包天,这天底下就没啥她不敢干的事儿。 曹诗诗闻言沉默了下来,低头开始寻思,纠结了起来。 本心上来说她是想做这件事的,作为女子,她又不可能真的有机会上战场,她从小读书习武,当然也想要做出一番成绩,而且王小仙也想对了。 她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甚至大宋的律法都使不到她身上。 可是·. 不禁抬起头看了王小仙一眼。 【曹诗诗啊曹诗诗,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啊,你难道,真的要和他合作么?难道你还要將来和他一起共事?你这样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么?你父亲可是被他活活烧死的啊!】 正在低头犹豫,思索的时候,突然有一名骑士快马过来,匯报导:“江寧公,前边就是齐州府了,京东路新上任的转运使孔宗瀚就在前边,知道您在后面,特意在齐州城稍歇停驻,专门等著您,说是已经备下了酒席,要宴请您,和您熟悉熟悉。” 王小仙微微异:“京东路的转运使?也是刚上任的么?嘿,这么巧啊,这漕司和宪司居然是同路上任。” 说著,王小仙回头瞅了一眼自己的队伍。 浩浩荡荡的,好像也不止一千人了。 除了家眷,他把他的一妻一妾,妹妹王小蝶和她那一大帮子医学生都给带来了之外,那更后面还跟著好多的福建路,广南路的大海商,光是从阿拉伯来的大富商就足有二百多人,各个都带了一大堆的护卫和僕从。 “你確定他要请我吃饭?我这这么多人,你帮我去问一问,他请得起么?” 第170章 是什么给了你我王小仙会按流程办事的错觉 第170章 是什么给了你我王小仙会按流程办事的错觉 其实严格说起来,王小仙他现在就已经很僭越了。 他这个区区宪司而已,居然敢搞出这么大规模的宦游队伍,连带著家眷、僕人什么的都算上的话都快要接近两千人了。你以为这还是汉代么? 即使是汉代,能搞出这么大规模的宦游队伍的,通常也只有三公,大將军之类的这一级別的大佬了吧,至於在宋代,官家本人出行可能也不过如此了。 仅此一条,在许多人的眼里分明就已经是取死之道。 当然了,王小仙肯定不会承认这么多人都是他的隨从的,这里头最大头的还是福建和广南来的海商,说白了这是来招商引资来的。 这怎么能是隨从呢?这不分明都是大爷么?王小仙可是真把他们当大爷,生怕伺候不好他们的,人家可是掏钱的。 而除了这些人之外,更多的却是跟著王小蝶和钱小乙来的了,这一次,是真的打算在登州成立医学院的,王小蝶在拒绝了王雱的婚姻之后,已经发下了大愿,要钻研医学当圣手了。 尤其是王小仙给他弄了个倍数並不怎么高,但足以看清大细胞的显微镜之后,这小丫头已经变態了。 为什么要在登州成立医学院呢?还不是因为出了登州没多远就是沙门岛么。 这地方,做人体实验比较方便,户体有的是。 活人也有的是。 当然了,除了这两拨干正事儿的,王小仙也得承认確实,他身边的僕役丫鬟什么的也变得多了起来,规模上也足有四十多人了。 不算是特別多,但也是这个时代,他这个地位的人的平均水准了,与自己之前相比,那就差得太多了。 “爹,您来试试水。”驛站里,丫鬟青梅放好了洗澡水对王小仙道。 “嗯。” 王小仙在青梅的伺候下更衣,此时却是也已並不如何矫情了,某种角度上来说,青梅其实是也算是他的女人的,如果他想的话,也是可以和她发生关係的,这在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爹一会儿在驛站吃么?后厨刚才来问,用不用给您备饭。” “不必了,姓孔的请我,我不去也不好,一会儿洗完澡我就去了。” “是。” 这一趟出门,丫鬟小廝,厨娘,匠,伙夫,基本上都是应有尽有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王娟带来的嫁妆,王小仙自然也就都收用了。 然后用著用著就发现,真的是很好用的,而且用得也越来越心安理得了。 尤其是青梅,甚至还有小菊。 反正那天洞房的时候都已经被她们给看过了,而这两个人又確实是可以被他予取予求,他最近其实一直在想著是不是要乾脆將人收用了的事情,尤其是这两个小丫鬢本身也確实是有这方面的意思。 王小仙也是在忍。 有一件事王小仙是很清楚的知道,並因此而痛苦著的:他已经墮落了,並且很有可能,会继续往下墮落。 人吶,向下实在是太容易了,而向上又实在是太难,娶了王娟之后他墮落的速度就跟自由落体似的。 他毕竟不真的是那种古往今来凤毛麟角的真君子,七情六慾一样都不少,在一个人与人其实都不平等的世界,莫说是自家里的两个小丫鬟。 不夸张的说王小仙只要是想,他哪怕是大街上隨便看上的一个女人,只要想,弄到自己床上去都不难,这是他上辈子作为一相声演员绝对没有体会过的事情,说句实在话,这又如何会不想要试试呢? 不过另一方面王小仙却是又很清楚的知道这东西不能瞎试,因为这份欲望的实质,就是建立在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是建立在上位者对下位者残酷的剥削上的。 如果说王小仙对比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来说真的有什么道德上不一样的地方,那王小仙认为很可能是只有一条的:拿所有人都当人。 朝廷中的很多人都未必是什么坏人,然而层次太高了,很容易就会养成一种:只有士大夫阶级是人,平民百姓都是牛马的价值观。 说实在的,阶级剥削,亦或者说是欺负人,或许才是人类这个物种的动物本性的。 除了儘量克制,王小仙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简单的在澡盆里洗去了风尘,王小仙换上了新的熏了香的衣服,还是吩咐道“我虽然不在,也莫让后厨懈怠,孔宗瀚的安排是不太到位的,咱们人多,也不能强求什么,你和你娘说一声,让她莫要小气,同行的这么多人,不要分高低贵贱,见者有份,儘可能的给做上一碗热汤。” “咱们的人手若是不够,就把那些商贾他们自己带的厨娘之流都聚一聚,一块吃点东西,不在於吃什么,要的是个態度,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得来,可以由她来负责,领著那些商贾在这齐州城四处转转,万一真有什么值得投资的项目呢?” “是,我会跟娘说的。” 王小仙吩咐完这些事,便出门准备赴宴去了,也没带隨从,只让林憧和童贯跟著,刚出了驛站的大门,却见曹诗诗居然已经正在驛站门外等他,而且也已经换上了一身衣服,似乎还是特意打扮了一番。 却见她头上戴著银丝的银的复杂头饰,脖颈上还带著金镶玉的坠子,藕丝的开衫,红线镶边的裙摆,与平日舞刀弄枪的气质可谓迥异,甚至让人有一种这丫头是不是吃错药了的感觉。 “你干嘛?” “你不是要去赴宴么?想和你同去,” “你干嘛跟我一起去?” “你不是让我成立妇联么?难道不需要本地官府,乃至於孔宗瀚这个漕司的支持么?” “你同意了?” “同意了,不过具体要怎么做,必须,也只能由我做主,我不会受你干涉的。” “当然,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谁要和你合作愉快,有机会一定杀了你。” “,杀杀杀,杀,有机会你就杀,我还怕你软呢。” “哼!” 这曹诗诗也是怒哼一声,却是居然真的就跟王小仙並肩而行,去赴孔宗瀚的宴去了。 直將负责保护王小仙的林憧看得眉毛都挤成了一个川字,童贯则是笑著装傻子,压根都不敢看这曹诗诗。 林憧:“江寧公,这女人动机不明,这—是不是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得好?总觉得这女人对您没安什么好心啊。” 一边说著,这林憧还一边十二万分紧张地看著曹诗诗。 “属下愚钝,实在是想不明白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江寧公能否给属下解惑?”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她怎么想的,女人心海底针,没听过么?” “那您还让她跟在您身边?还让她去搞那什么妇联?” “因为我不怕死啊,而且她搞妇联確实是合適啊,我就是这么想的,至於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 林憧:“” 王小仙是一个从来也不普信的男人,他绝不认为,这曹诗诗会因为欣赏他之类的,跟著自己有没有机会跟自己发生点啥之类的。 他是真不知道这个曹诗诗到底是怎么想的。 爱咋想咋想。 曹诗诗本人则是神色愈发复杂,低下头索性一言不发,见林憧一直死死地盯著她,却是突然哇得一声哭了起来,甚至还蹲下哭。 弄得林憧和王小仙反而都莫名其妙的。 怎么感觉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似的呢? 不过哭了也就大概半分多钟,却是居然又突然站起来:“走吧,我没事了,,【真是有病】 王小仙也不管她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其实还是那话,王小仙之所以愿意带著她,纯粹是因为自己不怕死而已,至於这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其实一点都不关心,见她不哭了,也不问为啥,带著人继续去赴宴便是了。 却说这孔宗瀚到底是个雅人,请客吃饭,居然並不去找什么正店酒楼,反而是为了这一餐饭特意让人家齐州知州王广渊把位於大明湖畔的歷下亭给收拾出来了。 这破亭子是北魏的时候建的,也真难为他们居然还修得出来,亭间各种珍饈美味,美酒佳肴自然是应有尽有,除了作为漕司的孔宗潮之外,就只有本地知府王广渊坐在主陪的位置上。 堂堂知府居然是主陪,倒也当真是奇了怪了。 “江寧公,请,咱们齐州这边,也没有什么珍饈佳肴,只是此地多泉,因此所酿酒水味道极其甘洌,这“秋露白』更是天下知名,来,江寧公远来是客,老夫今日聊尽地主之谊。” 王小仙闻言不由得好笑地看了王广渊一眼,笑著道:“孔漕司不是跟我前后脚来这京东路上任的么?人家王府君还在此,怎么,还成了您来尽这地主之谊了呢?” 说著王小仙转头问王广渊道:“王府君,敢问这一餐饭食,到底是谁请的啊?” 王广渊连连拱手,堆笑满脸地道:“一样,都一样,孔漕司出身於曲阜孔氏,回咱们齐州,那还不就和回家一样,如何不算是地主之谊呢,为朝廷办差,都是为朝廷办差啊。“ 说著,这王广渊以一个极低的姿態主动破冰,连连敬酒。 心里却是也是叫苦不迭:这两人,本来就都是监司的身份,那孔宗潮身为当朝衍圣公的亲叔叔,至少在齐州这一亩三分地上他肯定是惹不起,至於这王小仙,那就更惹不起了。 这堂堂的两个监司,你们俩要碰去青州碰去啊,怎么在齐州就开始搞了呢? 把我给连累进来是干啥啊! 他现在只希望俩人能好好的,消消停停地吃完这顿饭,喝完这顿酒,明天一早你们两个赶紧上路滚蛋。 也因此,他將自己的姿態放得极低,堂堂一个知州,却作出了一副小廝的姿態。 在这王广渊屈尊做小的姿態之下,王小仙和孔宗瀚之间的些许敌意也確实是散了,毕竟严格来说俩人其实都不认识。 三杯两盏之后,却是突然听得有人高声叫喊:“冤枉啊~冤枉啊~求江寧公给吾等小民做主啊~~” 王小仙回头去看,却见居然已经有一伙足有数十人,男女老少都有的,已经分民是跑到了近前,才被这齐州府的一眾衙役们阻拦住,但其实距离王小仙已经只有十余步了,说话已经可以极为清晰地听得见。 “可是青天在世的江寧公当面,吾等冤啊!求您无论如何,也要为我等做主啊!” “尔等是何事拦官喊冤?” 为首之人是个看上去差不多有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说话却是极有条理,几句话的功夫就將事情说得明白了,道:“江寧公作主啊,去年河北地震,连累著咱们齐州也跟著水旱失调,收成不佳。” “咱们本想著和灵岩寺的法师赊借一点慈悲钱来购种,哪知这齐州本地的这些官府,却是不许俺们跟灵岩寺去借贷,反而非逼著俺们去借那青苗钱去,到期了还不上,他们就扒房毁地,將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收走了。” “咱们今年咬著牙,跟周家老爷借了粮种想要种地,谁知又有胥吏来放那天杀的青苗钱来,俺们不肯,可是,可是这官吏却说这青苗放贷之钱乃是国策,不借不行,这不是要了命了么!” “那官吏还说,这青苗钱借给俺们,俺们也肯定还不上,就要將俺们女儿掳掠走了说是要卖女还债,如今也不知是卖到何处去了,我家男人找人去理论,却被诬之以盗窃之罪,已有半未归,求青天江寧公给俺们做主啊~!!” 乓得一声,却见是王广渊突然一拍这亭上石桌,手上还拿著酒杯呢,立时啪得一下碎了,划得他满手鲜血,却是也不管不顾,直將一双刀子一样的眼睛在王小仙和孔宗瀚身上扫来扫去。 很显然,这就是有人在搞他。 这要是没人指点,真要是村里种地的村民,能摸得到这大明湖畔的歷下亭来~- 王小仙今天才刚到这齐州,刚进城总共也才不到一个时辰,他们这些黔首又怎么知道王小仙来了,而且还精准的堵在这歷下亭的呢? 就连王小仙本人,也是一个时辰之前才知道他要来这歷下亭吃饭的啊。 说这是凑巧了,说这些人不是被安排来的,这不是侮辱他王广渊的智商么。 王小仙自然也能反应得过来其中的道理,却是也不禁笑了出来,真心实意地感慨道:“听闻孔漕司跟我是前后脚到的这齐州,只比我早一两天而已?曲阜孔家,真让我长见识了啊。” 王广渊见状也立刻就想明白了这应该確实不是王小仙的所为,王小仙要搞他没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急,分明和自己一样都被人给套里了。 连忙道“江寧公,一切都是误会,您也不希望,您被旁人当了刀使了吧?您一路远来辛苦,此案,等我知府衙门先审了,一定给您一个交代,如何?江寧公,我是新法派的啊!!” 王小仙却是嘆息一声,道:“我是京东路的提刑官,覆核审案,为百姓伸冤,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就算是真的被人当做了刀使,又能如何呢?我也只能认了。” “王府君,在下便直接冒昧的问您一句,他们刚刚说得可是真的?敢问府君,可有强摊这青苗之贷,藉机敛財之事?” 王广渊当即嘆息一声,却是突然板起了脸,一身正气地道:“本官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天地可鑑,江寧公若是不信,大可以查,至少在这齐州知州任上,您但凡能查得到我贪了一文钱,我王广渊,立时撞死在这歷下亭下!“ 身旁,生怕王小仙不了解情况,却是由童贯小声介绍道: “官人,这王府君曾是先帝英宗皇帝的贴己心腹,曾被司马君实弹劾,被先帝所保,官家登基之后以贬斥齐州,主动行青苗法,去年放青苗钱五十万贯,得利二十五万,尽入国库。” 王小仙:“放贷五十万贯,得利二十五万,五成利?五,五成利?这五成利全归了公的么?” 童贯点头。 “原来如此。” 王小仙现在还真有点相信他一分钱都没往自己兜里装的这个说法了。 他都收人家老百姓五成利了,执行层的胥吏们也不可能不收,这高利贷收到老百姓头上至少也有七八成的利了,说白了这都已经敲骨吸髓了,哪还有他自己的那一份呢?”你说他和司马光有仇,是吧。” “司马公对他——只能说是颇为厌弃吧,不过去年因为京东路这青苗钱之事,去年的京东路转运使刘庠认为此法害民,曾下令全路乃止,与他倒是也闹出过好大的风波,最后闹到了中枢。“ “中枢意见如何?” “新任御史中丞吕公著,程顥、李常又论其抑配掊克,曾公亮和王安石,尤其是王安石王参政认为,广渊力主新法而遭劾,刘庠故坏新法而不问,举事如此,安得人无向背?』故而——” “好了,我大概明白了。” 说著,王小仙抬起头来看向了两人,王广渊正襟危坐,板著面孔一副不怒自威之相,而孔宗瀚却是得意洋洋,一副要看好戏的神色。 事情其实很简单的,这就是孔宗瀚给他设下的局。 王广渊是英宗的亲近人,估摸著又是跟濮议之爭有点关係,和欧阳修一样都属於战错队的那种人,会被司马光亲自弹劾,十之八九这人品本身也不咋地,因此在英宗死后立刻就被逐出了朝堂。 正常来说他想要重新当大臣应该是很难的,光是一个司马光就能把他给压得死死的,可这不是碰上了王安石变法了么,王安石和司马光在阿云案的时候决裂就已经很严重了。 哪怕是出於对付司马光的考虑,这货在王安石主政之后主动去放了青苗钱,而且把原本规定的两到三成利,擅自做主给拔高到了五成利,一年的时间,完成了放贷五十万贯,收利二十五万贯的好成绩。 可是要知道这年头普遍的民间高利贷也就四成,五成而已啊,朝廷做事是有成本的,朝廷能收到五成,那么百姓交的利息肯定就不止是五成。 要知道青苗法这个东西,你利息在四成以下,同样是借高利贷,你好歹比那些寺庙啊,豪强啊什么的利息低一点,老百姓跟你官府借贷也算是个政策。 但你要是比豪强寺庙反而还高,老百姓又怎么可能主动跟你借贷呢?官府的信誉是远不如寺庙的啊。 通常来说欠了寺庙的高利贷还不上,往往是可以“暂卖为奴”的,也就是卖给寺里当长工,桑娘来还债,说句大实在的话:哪怕是做庙妓,寺里往往也都只做临时买卖,卖个一年半载的也就放你下山了。 官府要是逼你卖儿卖女,那你这女儿指不定就卖哪去了,根本回不来。 这么高的利是怎么贷出去足足五十万贯这么多的?齐州又他妈不是什么多富裕繁华商业发达的地方。 他还真信他没有贪污,因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抱大腿,是要政绩,是希望重新回到大臣的位置上的。 这货都把治下给刮成这样了,那自然是政绩斐然的了,青苗法第一年施行,不出意外的话这货的成绩在全国范围內的地方官中应该都是数一数二的。 然后保守派揪著他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不放,而王安石认为这是个人才,应该是给一顿夸,从阿云案来看,至少这熙寧前期,守旧派是绝对斗不过王安石的,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这货就要升了。 那么十之八九,这个王广渊,乃是一个王安石非常看好,坚定执行新法的一个先锋大將,是王安石极其器重的人。 司马光说王安石搞变法是用了一堆品行败坏的人,恐怕还真是有道理的。 那么眼下这个时候,这孔宗瀚在自己几乎是刚刚踏上京东路的这么个节骨眼上给自己玩这么一手,其目的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孔漕司,佩服,佩服,一两天的时间,调查,策划,执行,漂亮,这下马威是真的漂亮,苦主喊冤都喊到我身边来了,我若是不管不顾,以后我王小仙又还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间,我又还有什么底气说我自己清廉正直呢?恐怕证据证人,你都已经给我准备好了?“ “可我要是管,这位,算是我岳父的心腹先锋大將了啊,我若是弹劾了他,必然会打击新法派的士气,我岳父也必然恶我,若是我岳父说什么也要保他. 嗯,我那岳父是干得出来这样的事的。” “我来这京东一趟,正事儿一点没干,先要跟我自己的岳父撕一个头破血流,恐怕也不用干什么別的正事了,更何况这青苗法,本身与我也很难脱开干係,到时候闹到御前,不管我和我那岳父谁输谁贏,你们反正是能看个开心的,是吧。” 孔宗瀚:“哪有那么多的心思,江寧公误会咱了,这件事,从头到尾跟我都没什么关係,巧合,都是巧合,呵呵呵,您才是咱们京东路的宪司,咱是读圣贤书的,这律法之道,一窍不通,一窍不通啊,到底有无冤情,自然是全都由您做主。” 王小仙笑了笑,道:“你算错了两件事,其一,是什么给了你,我王小仙会给他王安石面子,会因为他是我的岳父就让我为难的错觉呢?“ “其二,你又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採取上书弹劾,这么低效率的政治手段来做事了?童贯,动手!!!” 话音刚落,却见童贯十分利落的起身,突然啪得一下扣住了王广渊的手臂,二话不说直接一招擒拿手给摁在了桌子上。 “你们干什么?我是堂堂知州!王小仙,你以为你还是钦差么?就算是钦差,你敢对我一个堂堂知州动手? 我是擢宝文阁待制,紫袍的大臣!王小仙,除非有官家的明詔,否则你凭什么压我?这儿是齐州府!我是齐州知州啊!!” 一眾原本还在拦著刁民告冤的衙役们见状全都愣住了,本能的就要上前过来帮手。 王小仙却是突然將桌子上的酒壶摔在地上衝著他们大喝一声:“干什么!冲我动手么?来,我看你们谁敢,来来来,弄死我,今日你们不弄死我,谁也別想救人。” 人的名树的影,王小仙的名气即使是在这些衙役之中,那也是如雷贯耳,都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北宋都是流官固吏的,眼前这亭子里三个人全他娘的是大臣,无一不是穿紫袍的,这又哪里是他们能参与的事呢? 童贯也是適时地一声大喝:“吾乃三直外放的都监宦官,依三直之规拿人,谁要当此人同谋?” 林幢也是冷哼一声,当即解下了自己的铁腰带只往石凳上一摔,竟是一把將石头的凳子给砸成了两半,而后一言不发地望著那些衙役。 “带走,押下去。” 就连曹诗诗都有些懵了:“你疯了么,你,你,你直接对一个知府动手,还要押人?你,他还是擢宝文阁待制,他是紫袍的大臣啊!你,你直接在这齐州抓他这个齐州的知州,抓他个?你还將宋的律法放在眼么?” “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曹诗诗一愣,却是居然真的被王小仙给唬住,呆在了原地。 “青天大老爷啊~!” 一眾喊冤的民眾纷纷下跪给王小仙磕头。 “先起来,不许跪!” 王小仙一声大喝,也唬住了他们,道:“所有人给我,跟我去府衙,本宪司要开堂审案,你们谁也不要走,若是尔等確有冤屈,我今日定会还尔等一个公道,但若是有人诬告,我也定要严惩不饶!” 说罢,王小仙回头,衝著已经有点被嚇傻了的孔宗瀚嗤笑一声,道:“我入你这套了,你对我这处事之法,可还满意?兴不?” 孔宗瀚:“—— ,谁想得到你会直接动手啊!! 区区一个提刑,直接动手把一个大臣给抓了? 整个大宋,没人这么玩过啊! 程序呢? 律法呢? 这一刻,孔宗瀚丝毫也感受不到自己阴谋算计得逞的喜悦,反而是由衷的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內到外,从他的每一个骨头缝里往外钻。 要知道王小仙今天可是刚刚进入这齐州城。 他在这齐州城明明是毫无根基的。 当场就把这齐州知州给扣了?! 这是,一个文官,该有的政治斗爭方式么? 却见王小仙突然衝著孔宗瀚一指,手指距他的鼻子尖只有不足两寸,道:“漕司,你最好永远,別有证据落在我的。” 说罢王小仙扬长而去,还指挥那些齐州府的衙役们道:“把所有的苦主都给我带去府衙,一个也不许放跑,老林,去调兵,封城!” 第171章 这还是大宋么?他居然真能调兵封城? 第171章 这还是大宋么?他居然真能调兵封城? 调兵,封城。 打从大宋建到现在,大家就没听过这样的词。 谁家好人在搞政治斗爭的时候会调动兵马啊,这在大宋是一件从来也没有过的事情啊。 说实在的这个时候孔宗瀚整个人其实都是懵的,麻的,毕竟大宋都开国一百多年了,他们这些文官脑子里是从来都没有刀兵的这个概念的,在做任何斗爭设计的时候也绝不会往这上面想。 而此时既然真动了刀兵,政治斗爭中的所谓种种后招,自然也就全都成了笑话。 本以为,王小仙如果要管这个事,他和王安石会陷入狗咬狗之中,他是想到了王小仙会不给王安石面子的,可问题是人家王安石也不是白给的啊,不管是这俩人谁咬了谁他们这些保守派都是可以接受的。 在他原本的设想里,就算是王小仙他贏了,那也是贏了王安石,如果他真能把王安石给弄个灰头土脸,那也是很好的事情,他们也是非常反感王安石的。 现在,他却是恨不得抽自己俩大嘴巴子。 到底是一直人在外边,也没有和王小仙接触过,没有一个真切的感受:跟他王小仙比起来,王安石绝对称得上是自己人,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 这不是给对手送弓箭了么? 从歷下亭下来的时候,孔宗瀚的手都是抖的。 【怎么会,怎么会,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胆子,又为何会有这样的能力?他只是一个提刑啊!他又不是帅司,这京东路压根就没有帅司,为什么他敢去调动军队?他真的有调动军队的能力么?这,这是开玩笑的吧。】 抱著这样的侥倖心理,孔宗瀚回到府衙,刚坐下,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被小廝匯报导:“不好了漕司,封城,真的封城了,现在咱们已经出不去了。” “什么?真的封城了?是,是禁军封城么?” “对,確实是禁军封城,齐州禁军,足有两千人,封城了。” 孔宗瀚端起茶杯,想要喝一口茶来压一压惊,却只觉得那手,竞是不受控制的在疯狂抖动,那一杯茶怎么也拿不稳,直撒得满身都是。 “凭什么,他,他凭什么能够调动得了齐州府的禁军,他不是今天才刚进的齐州城么?他以前不是从来都没有来过京东路的么?” 一个提刑,刚进京东路一个时辰,在完全没有任何道理的情况下直接调动齐州府的禁军。 这还是在大宋么? 这是不是代表著他王小仙可以在不经过任何程序授权的情况下,隨便去任何一个地方,都能隨意调动大宋的任何军队? 真要是这样的话他还当什么大臣,直接把黄袍披他身上不就得了么? “事情不是他做的,而是他的队伍之中,有一个手下,叫藺千,调动得了这支禁军的,就是藺千。” “藺千?谁啊这是,我都没听说过的,凭什么就能调得了军?” “此人——不算是什么大人物,二十年前贝州弥勒教王则叛乱,贝州禁军全反切占据了贝州,是文相带著郝质郝大帅去平叛,藺千当时为河北禁军中的一个小校。” “不过同在河北当兵,藺千也许是心怀不忍,故意在自己镇守的位置上放了一个口子,让一部分弥勒教余孽逃出生天,文相勃然大怒,欲要斩这个藺千,是郝质,不惜顶撞文相死保,留下了他一条性命。” 孔宗潮瀚:“他是郝质的人?郝质,和他王小仙——已经合流了?这个郝质,他,他,他怎么这么大的胆子?私自调兵,私自调兵——..” “漕司,这恐怕——不算是私自调兵了吧,藺千是拿了郝质的钧旨的。” 孔宗瀚暴怒地打断:“他郝质一介武夫!他算个什么东西,他的命令,算他娘的狗屁钧旨啊?!” 气得几乎都跳起来了。 他妈的区区一个三衙大帅,难道还真以为自己有实权了不成? 孔宗瀚这下也是愈发的慌乱了。 有一种,事情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控制的感受。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真是胆大包天,他们,他们,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分明是要造反!他们这分明就是不臣之心,分明就是在造反!!“ 孔宗瀚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地上来回来去的转圈,明明王小仙都是衝著王广渊去的,却是反而把他给嚇得半死。 “我要弹劾他们,对,我要弹劾他们,他们这分明是在造反。” 隨从道:“藺千的差遣是权发京东路巡检使,兼勾当事关军马公事,整飭京东路驻泊步军纪律、协调军地防务,紧急情况下,確实是有著临时调兵之权的,只需要事后向枢密院报备即可,说是造反的话——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孔宗瀚:“对啊,紧急状况啊,这算什么,什么是紧急状况啊?” 隨从提醒道:“齐州没了知州,群龙无首,因为青苗贷的缘故齐州现在確实是有匪盗作乱的,在齐州没有知州的情况下,王小仙作为京东路的宪司,以盗匪反叛为由,宣布紧急状况,也是说得过去的,至少您不能这么粗暴的说是他们造反。” 孔宗瀚:“这齐州的知府不是被他给拿下的么?!他拿下的这齐州知州,转脸就宣布紧急状况,这还不是胡闹么?” 隨从:“严格来说,王太守不是王宪司抓的,而是阉宦童贯抓的,童贯是李宪的人,审王太守的也不是宪司衙门,而是三直衙门。” “三直衙门成立,本来就是为了反贪而成立的,必要的时候確实是有传唤闻讯,甚至是抓捕之权的,这个三直衙门名义上是归属於台諫,但实际上里面全是宦官,是直属於官家的,也就是说,只要官家觉得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 孔宗瀚憋了半天。 突然宛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道: “三衙,三直,和王小仙这个提刑,结党了,他们怎么敢的呢,他们,怎么敢的呢?王小仙,一个文臣,和一个宦官,还和一个武夫,结党,营私,他们这是要翻天啊!” “我要写奏疏,我要上书諫院,此事,官家不能姑息了,绝不能姑息了。” “至於咱们这边,咱们这边,不怕,不怕,齐州总共就只有两千禁军,对,总共就只有两千,调兵的只是区区一个勾当事,区区勾当事而已,不需要枢密院有质疑,他们归——归——归谁管来著?是不是能归我这个漕司管。“ 隨从小心提醒道:“京东路没有帅司,所以一般默认,漕司確实是对军队具有一定的管理职权,但这也只是默认而已,说白了,具体会不会有人听您的,取决於他们给不给您面子,说说直管,齐州这边的军队,严格来是归大名府路的。” “大名府路的帅司是大名府府尹王拱辰兼任,据我所知——王小仙似乎是半年前刚从大名府回来,而且在大名府期间是整肃过大名府路禁军的,恐怕,王府尹不会插手此事啊。” 孔宗瀚:“ “= 什么鬼啊!文官调兵,居然在程序上调得几乎没什么太大毛病?? 这还是大宋么? “哎~,但愿,官家能够悬崖勒马,及时意识到这样的一个团体,对大宋的危害吧。” 孔宗瀚颓唐地坐下,老实说,他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了。 他之前都是在西南地区当知州的,虽然同样对王小仙是久仰大名,但到底也只是仰了个名,並不认识人,真不知道这货居然是疯成这样的。 【早知如此,我哪怕是装病,也不会来了啊,心急了啊~,不应该这么快跟他对上的。】 这件事搞得是王广渊,但他设局坑王小仙的事情是无法抵赖的,这就把表面上明明能维繫的关係给弄得不太好维繫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但愿,白姑娘那边不要出什么紕漏吧,不管他再怎么疯,犯下这私通二娘之罪,就不信他还能在官场上呆得下去,他这么刚烈的人,应该会羞愤自尽吧。】 第172章 这个时候,下手不妨狠一点,该动刑就动刑 第172章 这个时候,下手不妨狠一点,该动刑就动刑 却说王小仙这边,火急火燎的跟要打仗一样,其实他的压力也是不小,而且很多事也是颇为为难的。 涉及到调兵,本质上其实这事儿就跟兵变也相去不远了,別看他做事的时候还颇为霸气,好像很痛快,很顺畅的就把这么大的事情给办成了,但其实王小仙这一晚上也是紧张的,稍有什么不顺,今天是很容易出乱子的。 原本,他们是想要到青州,甚至是过了青州,直接从京东路最北边的登州开始他的宪司生涯,从北往南的去扫荡京东路来著。 其一是因为他打算在登州开展海运贸易,在登州会更有根基,二来阿云案本身就是发生在登州的事情有一个现成的切入点。 不过最关键的是,登州地区的禁军人数不少,而且是归属於高阳关路的。 王小仙在高阳关路的威望是最高的,联合几位大帅,他有一定的把握能把登州地区的禁军,一半以上都跟瀛洲,雄州那边的能换一下,这样的话整个登州的禁军就都是他王小仙的嫡系了。 虽然一个是河北路一个是京东路,但大宋的军事路和行政路是不一样的,同一个军事路之间搞搞换防之类的对於小仙来说这事儿还是可操作的。 到时候从北向南,以一种类似於大势碾压的姿態一路平推,將整个京东路给推一遍,相信其他几个州府也能推进得更加顺利。 只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被那孔宗瀚给套了,莫名其妙的从齐州就开始了。 算是小有瑕疵吧,但好在暂时来看还算是幸运,藺千很出色的完成了任务,王小仙的三合一结盟策略目前看来確实是很有奇效的。 当然,確实也是在作大死就是了,没猜错的话未来的一段时间赵頊每天都能收到一大堆弹劾他的奏疏,而童贯,藺千这两个人其实也是一样,隨时都有可能被被王小仙连累,一旦赵頊有了明確的態度,他们三个隨时都有可能会死。 他们三个一天的时间里分工合作,王小仙带著幕僚审案判案查案,处理冤情,同时震慑府內衙役胥吏,乃至於安抚城中大户,简而言之就是用他的名头儘可能的去震慑城內的所有人。 藺千负责夺取兵权调度军队封城,而童贯则负责审讯,和控制著齐州城內主要的官员和他们的家属亲信。 三人一同做事,一直做到晚上深夜时分才重新聚头,稍稍放鬆一点。 “饿了。”王仙突然说道。“你们饿没?” “確实,也饿了。”童贯道。 “都怪那个孔宗瀚,说好了要请客吃饭,哪知请到一半,居然把桌子给掀了。” “桌子不是你掀的么。” “那也怪他,老藺吃了没?” “我吃了,不过要是能再吃点也行。” “我让庖厨去做。“ 王小仙几人直接將知州衙门都给霸占了,就连通判也不由分说的交给童贯,让三直的人给扣了,王小仙这个提刑倒是堂而皇之的又开始做起这知州的主来了。 不一会儿,后厨重新生火,简单的煮了一碗麵条,配了一些酱菜咸鱼,三人也不嫌弃,囫圇的也就吃了。 一边吃,王小仙一边还似是有意似又无意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道夫(童贯的字),还有老藺,咱们现在干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可是很有可能就掉脑袋的,你们都真的想好了么?家人都安排好了么? 说真的,李宪和郝帅事后都是可以推脱的,你们两个,若是官家当真有了决意,那是一定必死无疑的,甚至说句大实在话,我这个主谋都不一定要非死不可,你们却是一点活路都没有的。“ 童贯:“您江寧公都敢做这事情,咱又有什么不敢的呢?咱是宦官,哪有什么家人,如今又没了小黄门的差事,若没有江寧公您的提携,咱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想要出人头地,不冒点风险怎么可能?” “再说了,天下人谁不知道您江寧公是清廉刚直,心怀百姓,跟著您做事,便是真的死了,也是死在了为国为民,有意义的事情上。” 藺千则也是笑道:“我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二十岁当兵,今年都五十七了,二十年前我就是小校,如今我还是小校,若非是江寧公您在大年初一带兵逼宫,便是眼下这差事,又如何能轮的著我?” “咱们武人受了一辈子的窝囊气了,好不容易盼来江寧公您这么一位不避嫌隙,不保身,愿意为我们说话的大臣,郝大帅已经决定要拼死一搏了,我又何惜一死?我这条命是郝帅给的,为郝帅办事,死又有何惧之呢?” 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边的,说到底他们三个之间其实並不是真的如何相熟,主动展示,甚至是特意强调这种同生共死的情景,是有利於提升士气和团结度的。 “道夫,你们三直的人问出一点什么没有?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掌握王广渊的罪证。”' “难。” 童贯嘆息一声道:“王广渊至少这一年推行青苗法的时候,是真没贪什么钱,甚至作风还颇为清廉,基本就没什么证据,你问他横徵暴敛,刮地三尺,他全都承认,可你问他钱呢,他说他全都交给朝廷了,这是在给朝廷敛財,如若不然您的岳父,王参政也不会夸他办事得了,是不可多得的变法人才了。“ 这种问题对於纪律部门来说从来都是最难办的,也从来都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为了国家而去苦一苦百姓的,到底算不算是个好官? 就算不是个好官,那他到底算不算是个恶官,贪官,昏官? 这案子强行办么?这是他们三直衙门第一次玩这种先抓人后办案的事情,说白了,如履薄冰,证据如果找的不那么瓷实,反而还有这么大的爭议,三直的压力必然更大,甚至在舆论上也都很难站得住脚。 你就是明知道他残害百姓刮地皮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而是纯粹的在向王安石表忠心,又能怎么样呢?说实在的,在封建君主政治之下,这种人,似乎反而才是君主,乃至於中枢最喜欢的? 总之,定不了罪的话就真的很麻烦了。 “无妨,道夫啊,你还是没有理解你们三直权柄的精髓,说真的,就咱们大宋的这个律法情况,真的想定一个官员贪污本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合法捞钱的手段实在是太多了。” “你得转变一点思路,就王广渊这样的官员,我不信他的私德能有多好,我在审查青苗贷的时候,发现下边的人在贷款时总会使用一些强制手段,就比如现在,钱刚贷下去,就提前卖了人家的姑娘顶帐,这个过程中,便是人命,也有好几条了。“ “虽然这些事他都可以推脱说是下属所为,甩锅甩出去说自己並不知情,但我明日打算提审这些胥吏,嚇唬嚇唬他们,他们求生,不可能不往上边咬的。” “这里面会不会有更不忍言之事呢?你明天往他的私德上刨一刨,抓不到贪污的证据,但是草菅人命,强抢民女什么的,也许就有呢?就算他没有,他的家人,下人,难道也没有么?恐怕还是有的概率大一些的吧。” “另外明日开始,我会让人將鸣冤鼓收拾出来,鼓励这齐州百姓来此喊冤,我还真不信了,他人品这么低劣,咱们还真抓不到他的把柄?” “对他本人不要用刑,但对他家的那些下人,亲信的手下,该用刑就用刑,你们身为宦官,该狠的时候还是得够狠,他还有那么多小妾呢,可以试著策反一下,另外你跟李宪匯报一下,让他安排人直接查抄一下他的成安老家,看看他到底有多少家底,全都抄入国库中去,他真能每一笔钱都说清来源么?” 童贯点头:“好,我明白了。” “还有老藺这边,你们还是需要一个配合的,老藺,明天能不能將这齐州禁军的主要將领都控制住?让道夫帮著你查一下,到底有多少空餉,我过年逼宫的时候,打的理由就是空餉,我们得善始善终。” “军队中的那些中层將领,吃空餉吃得並不太过分的,可以放他们一马,但空餉要去掉,等我把这个青苗贷的案子办完,过几天我会亲自去军营里办案。” “你可以告诉他们都准备一下,这些年谁家里有冤的,有委屈的,不管是受了上司的,文官的,地主的豪强的,咱们都会给他们做主,让他们准备好材料,我在瀛洲的时候搞过的那个公审大会,问问他们都知道吧。” “另外你也不妨放出风声去,我既然来了,就肯定儘量安排他们过好日子,儘可能的,也会给他们找个活儿来乾的,让他们安心一些。“ “跟道夫一样,非常之时,不妨狠辣一点,军中一定会有军头,也一定会有人跟那些文官同流合污,喝兵血的就更不必说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军中不比官场,该杀人的时候就杀,出了事,我会儘可能的帮你兜著,你自己也千万小心,莫要让人给火併了。” “好,江寧公放心,我也是当了近四十年兵的老兵头子了,杀人的时候手不会抖的。” “嗯。” 说话间,三人囫圇地,將碗中的麵条差不多都给吃完了。 却见林憧走了过来,附耳小声道:“江寧公,出了点事。” “怎么了?” “曹诗诗曹姑娘,带著人去把明楼给砸了,双现在正在对峙。“ “为什么?” “说是那苦主家里,被卖了的女儿找到了,就在明水楼陪酒接客,曹姑娘这性子— 有点冲,你说你把人要回来就得了么,咱们这么大的阵势,晾他们也不敢不给,可她居然直接把人家酒楼给砸了,这——” “砸得好。” “啊?” “老藺,带几个人跟我过去看一看去,道夫就不用了,莫让曹姑娘吃了亏。” 说著,王小仙也不敢耽搁,连忙和老藺,林憧,又叫上了十数个衙役,奔著那明水楼而去。 到了地方之后,远远的就看到两方人马正在对峙,诺大的一个明水楼从外边看也是一片狼藉,招牌,门联,全都用斧子砸过了,远远的往那楼里面一看,更是桌椅板凳到处都是,酒罈子被砸碎之后流出来的齐州名酒百脉泉散发著浓郁的酒香。 而大门口处,曹诗诗居然只带著郭守孝一个人就衝过来了,此时正被围著这丽水楼的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脚下却是居然还有好几个满脸血的打手被打躺在了地上。 郭守孝此时已然是一身儒衫,只是袖口高高地挽著,手上拿著两把大铁戟,戟上带血,看著跟典韦似的,而曹诗诗则乾脆是手持一把长枪,同样是滴滴淌血,冷峻且一脸不屑地看著围上来的眾人。 【这娘们挺尿性啊,就带一个人也敢砸店,两个人都被人给围了还敢率先动手杀人?】 “江寧公啊~,江寧公您可得给小人做主啊~” 那明水楼的掌柜见到王小仙后立刻就扑了上来,跪在地上抱王小仙的大腿。 “这明楼是正经的官营正店,合法经营啊!” 很显然,他也知道曹诗诗和郭守孝是王小仙的人,以至於他们也只敢围著,根本不敢动手。 王小仙却是毫不客气,上前一脚將人踹倒,怒骂道:“合法经营?大宋律法,逼良为娼乃是重罪,可绞刑!“ “没有,没有,绝无逼良为娼之事啊,我,我都是钱签的工契啊,绝不敢逼迫,绝不敢逼迫啊!“ “哼,有没有逼迫,本宪自会调查清楚,还不给本宪让开一条道路?怎么,凭你也敢阻挠本宪?” 王小仙耍起官威来还是很嚇人的,不一会儿,酒楼的伙计打手们便全都一鬨而散,谁也不敢拦在他的面前。 却见在曹诗诗的身后,一名身穿绿色衣裳的女子露出了脸儿来,却是宛如有一股电流一般的让王小仙身上一酥。 却见这女子脸含媚,黛顰娥眉柳带愁,一双眼睛仿佛有勾人夺魄之能,跟在曹诗诗的旁边,论容顏姿色,竟是好像並不输她几分,实乃是王小仙自打穿越过来以来,除曹诗诗之外遇到过的最漂亮的女子。 尤其是这女子的身材,因为穿得是这正店酒楼陪酒的衣裳,將身形勾勒得十分清晰,却居然是个宛如標准的葫芦,似还生了一双小脚,身不摇而自颤,可谓极品中的极品。 论容顏,这女子稍逊曹诗诗一筹,可是论身材,却是连曹诗诗也远远比不上她。 连王小仙这样的人见了,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某种名为慾念的东西突然席捲而来,只觉得,这般的女子,居然是可以只钱就陪酒甚至睡觉的? 【多少钱啊这是,这钱得值啊。】 隨即又连连將脑子里的齷齪想法给甩了出去。 【莫乱想,莫乱想,这女子也是受害者,如此想入非非,岂是正人君子所为?】 连忙正色道:“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子见状,慌忙拜倒,因为身穿抹胸长裙的缘故,这一拜,却是让王小仙居高临下將不该看的东西看得更加清晰了,慌忙躲开了视线。 又本能的没忍住偷偷又看了一眼。 还在颤。 “奴家白玉莲,叩谢江寧公了,呜呜呜。” 咕咚。 王小仙情不自禁地又咽了一口口水。 啪得一声,却是曹诗诗过来,一巴掌拍在了王小仙的脑门上,还对他怒目而视,小声道:“淫贼。” 王小仙大急:“什么淫贼,你,你不要含血喷人啊,你要杀可以杀我,不带这么贬损人的啊,你怎能污我清白?“ 不就是瞄了一眼么,正常男人碰到富有且慷慨的,哪有不瞄的道理?这又算哪门子的淫贼了呢? 而且確实是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富有的了啊。 “哼。” 曹诗诗哼了一声,也不理他,只是伸手將白玉莲扶起,道:“白妹妹,咱们不要拜他,他是宪司,为民做主,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你便是谢他,又何必把姿態摆得这么低下?,姐送你回家,咱们不理他了,省得他偷看。” 说著,还回头又瞪了王小仙一眼,挽著白玉莲的手,不由分说的就带人走了。 王小仙:“— —” 白玉莲:“——” 第173章 悬崖勒马 第173章 悬崖勒马 任何一个在事业上做到顶点,乃至於能够青史留名的人,都必然拥有一个最基本的品行:克己。 尤其是对於拥有权力的人,学不会克制自己肆意使用权力的人,不配拥有权力。 只不过王小仙本身到底也不是什么真的大人物,外在表现的虽然是刚直清正,但那都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怕死,而且还是主动求死,还必须要求他为国而死的外在表现而已,並不是他本人的內心力量真的就强大到了这个地步。 简单来说就是,目前全大宋的人都已经將王小仙捧到了范仲淹,包拯的那个人格地位了,即便是文彦博司马光这种保守派也至少承认他人品道德的高尚。 但实际上他的內里內在,跟这些真正的贤良之人,心性上实在是差得太远太远了。 回到家睡觉的时候王小仙不自觉的又想到了晚上见过的那个叫白玉莲的女人,想到了那一对身不摇而自颤的极品。 太极品了。 客观来说如果是在现代社会,那见到了也就见到了,这种明显有些犯规的身材,在现代社会,至少是在现代社会的屏幕里並不算很罕见。 可这不是在北宋么,这种就確实是太稀有了,王小仙也只见过这么一个,自然有一种被衝击到了的感觉。 二来最重要的是,现代社会你见了也就是在屏幕里见见,看了也就只能是看了,而在此时的北宋,王小仙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就是他可以很轻鬆很轻鬆的就得到那个女人。 那这个意义马上就不一样了啊。 哪怕是从好奇的角度,难道不想要试试手感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动眼识,不视淫色,设见色时如见粪虫,如刀入心,如火烧眼,心不起爱,无常所切,眼火横动,何爱之有】 大半夜的,王小仙特意找来佛经念了一遍才躺回床上搂著王娟睡觉。 【王娟也挺好的,虽然小了一点—呸呸呸,这有什么好比的,睡觉】 【人又不是畜生,总不能见到一个想上的就上,那和畜生还有什么分別?身为大臣,必须克制自己的欲望,否则今天看到了这个上了,明天看到了另一个上不上?难道要处处留情?处处留情和处处发情又有什么区別呢?】 【要是看上了谁都想上,我还如何做得了一个清官?早晚有一天,那些恨我不死的人也会用这个弱点来对付我的。】 【睡觉睡觉,相信自己,这点自控力还能没有?】 一夜无话。 第二天,王小仙坐府衙当了一整天的青天大老爷。 江寧公的名號还是很好用的,这一整天里鸣冤鼓被敲响了好几次,而且也確实都是那种大冤,也著实是给王广渊增加了许多黑料。 另外还有许多是城內的行头,乡下的地主们所做下了的种种恶事,王小仙自然也要给他们做主。 虽说不可能做到像瀛洲时候那样直接把地主豪强拎出来挨个审判,但其中的一些真正的违法之辈还是得到了教训,而且一不做二不休,王小仙索性安排了手下信得过的幕僚开始校对起了鱼鳞册。 做不到斗地主分田地,至少要好好地清查田亩,而后揪著那些家里有人犯罪的地主之家,儘可能多的让佃户成为永佃户。 说真的,王小仙也不是那种真的在改革实操的时候就不管不顾的人,宋朝的永佃之法还是比较完善的,这也是范仲淹所留下的最重要的政治遗產之一。 王小仙也並不是非得要消灭地主阶级不可,他在瀛洲那边做事做得极端,主要还是因为瀛洲那地方有些特殊,而且那边的军队也多啊,齐州这边就用不著了,也没有必要,范仲淹的族產制,永佃法,就都挺好的。 客观来说范仲淹所设计的这些具体的改革措施,是远比王小仙从现代带来的那些激进手段要更適合北宋这个时代的,后人有时候也会用范仲淹死后家里有多少多少田亩,而且范家的田亩越来越多来说事。 但实际上范家的田亩大多都是族產,而且大多都是永佃,这其实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善举了,能够在全国范围內落实的话,给大宋至少延命个几十年应该还是没啥问题的。 只可惜范仲淹想得挺好,但手腕还是不够硬,关键是还摊上了宋仁宗这样的皇帝,以至於这些变法措施实际上也並没有推行得下去。 他没推明白的,自然由王小仙来推。 齐州这地方並不是什么重点军事区域,也不是他准备发展的重点城市,甚至本地的地主豪强相对也並不算太大,太恶,没有必要做得太过,將范仲淹的那些改革之法落实下来就已经足够了。 那些地主只要不反抗,王小仙也不是什么杀人魔王,不会领著禁军去屠戮他们满门的,就算是有些地主作恶的事情也只会用法律的武器对准犯罪的本人。 而这些,也確確实实是对於此时的齐州百姓而言,最好的青天大老爷了。 就这样,在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王小仙带著些许的疲惫回到了驛站,打算好好地洗个澡,休息休息。 是的他还是住在驛站的,目前他虽然霸占了府衙,但也仅是局限於办公的前衙而已,並没有直接搬去后衙去住。 儘管后衙的人也大多都已经被童贯给控制了,並且直接对其中的一些人进行了严刑拷打。 只是在驛站门口的时候,却是情不自禁地愣了一下:“白姑娘?你怎么在这儿?你没回家么?” 这人正是昨晚上王小仙还有点想入非非的白玉莲,正在这驛站门口徘徊。 一问才知道,这女人居然已经在驛站的门口等了大半天了。 也多亏了这是驛站门口,而且所有人都知道王小仙来了,不然的话实话实说,就冲这白玉莲的姿色,在大街上待大半天,惹来登徒子的概率还真是挺高的。 【见了鬼了,她爸妈都是地地道道的农夫农妇,连地主都不算,怎么生出这种妖孽来的?】 “奴家见过江寧公。” “白小姐找我有事?” 刚说完,却见这白玉莲突然哇得一下就哭了出来,那叫一个梨带雨,我见犹怜,而后又柔柔弱弱的在王小仙的面前一跪,因为身上仍然还穿著做陪酒女的衣服,以至於王小仙又忍不住瞟到了一眼。 连忙將人搀扶起来,只觉得这女人身上的香粉味道极其的浓郁特別,隱隱的觉得好像是哪里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在意。 “白姑娘快起来,这是作甚?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么?有难处你跟我说,本宪一定替你做主。” 白玉莲这才楚楚可怜地道:“非是难处,实在是如今已无处可去,这才—才想要求大人慈悲怜悯,给奴家一条生路。” “啊?什么情况,你怎么会处可去呢?你母呢?” “呜呜,我,我父母他们,他们也不要我了,我,我毕竟在丽水楼陪过酒,本想將我嫁给同村的財主续弦为妻,如今已是万不可能,便只想,只想將我—呜呜呜,他们还是想再將我卖回给丽水楼去。“ “哦?竟然,是这样?” 差不多能明白这个意思,女人么,既然已经都卖过了,那就算是风尘女了,再想要求一个明媒正娶便不容易了,若说是嫁给普通的乡汉。 老实说,谁生了这么个如似玉的女儿也不会甘心嫁给普通人的,而且客观来说赖汉娶枝这种事虽然也確实是常有,但这对赖汉来说恐怕也绝不是什么好事。 这么漂亮的媳妇娶回家,普通人绝对是镇不住的。 想来,这女人在丽水楼陪酒的时候很有可能也是销冠之类的,那大掌柜再找回来,打算再买一次,自然就很正常。 上一次买卖是从官府手里买卖的,是强行顶帐,而这一次,那就很有可能是钱货两讫了,这样的话即使是王小仙,按照他们认为的常理来说,也绝没有理由再阻止这件事了。 毕竟按大宋律法,陪酒是合法的,陪睡才是不合法的,陪酒女是一项正经工作,这玩意,即使是现代社会,撞球助教这种工作也是堂而皇之可以正经招聘的。 她们跟酒楼签的也是短契,一般也就签五年左右,类似於现代的用工合同,不是卖身契,顶多是提前预支了一部分工资,客观来说王小仙想管也真不太好管。 不过很显然,这女人自己是不太想回到明水楼继续陪酒的。 “这——我要如何帮你呢?” 见王小仙面露几分为难神色,白玉莲立刻道:“奴家知道此生已入红尘,也不復有清白之躯,此生註定,是只能给人为奴为妾的了,只是奴家也实在是不愿再回去卖笑卖酒,若是—若是官人不弃,奴家愿卖与官人,官人若是看得上奴家蒲柳之姿,收奴家做个奴婢,就算是救了奴家了。” “啊?” 王小仙一愣,然后很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 “官人是青天,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奴家既然註定要做贱人了,能跟在官人您的身边伺候照顾,总胜过跟在其他人的身边百倍,有人是奴家天大的福气,求官人怜惜。“ 说著,这女人跪在王小仙的脚边,特別真诚地叩起头来。 咕咚,王小仙又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做什么奴婢啊,这女人要是入了家门,必然是要做侍妾的,老实说王小仙至少是真的很好奇,这种大雷如果上手摸的话,会是个什么感觉。 手握权力者当学会克制自己,克己是成为强者最基本的修行必要,是为了不让自己滥用权利,但现在人家送上门来了呢? 按照这女人的说法,收她进门,这就是在做好事啊! 【只是——】 隱隱约约的,王小仙还是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但又说不上来是哪不对。 “姑娘,你先起来,起来说话。“ “官人是嫌弃奴家不洁,不想要奴家么?” “不是,你,哎呀总之你先起来么。” 这女人死活不肯自己起来,王小仙也只好主动上前伸手,將人给扶了起来。 这女人的身体是典型的脂包骨,特別的软嫩,虽然只是碰触手臂,王小仙却是似乎有了一种柔软如水的感觉,而且这一低头,不但看得更加分明,更是有一股愈发奇特的芳香之气直衝他的鼻子。 【这是什么牌的水粉,怎么香成这样?总不可能是体香吧】 “这——” 王小仙一时犹豫,就连呼吸也不自觉地粗重了几分。 准確的说,是真的有点色心动了。 他也是个凡人。 虽然直觉也告诉他肯定是有哪不对,但是大美人就在眼前,点个头就能领回家去,不但不用为此承受一丝一毫的代价,反而似乎还是功德无量。 谁能拒绝这个诱惑。 关键是,为什么要拒绝这样的诱惑呢? 隱隱的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但色心萌动之下,到底也有点被迷了眼,又有点反应不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嗯——”” “噗呲,呵呵。” 突兀的,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 王小仙一回头,却发现驛站的门口,曹诗诗已经倚靠在门边,不知道看戏看了多久了都。 腾的一下,王小仙居然还有点脸红。 虽然王小仙也不明白他为啥脸红。 要知道他跟曹诗诗甚至都是赤诚相见过的。 “你,你,你干嘛啊你?“ “呵,男人。” 王小仙自然想起那天她骂自己淫贼来了,不由得愈发的有些恼怒,只觉得这丫头实在是不可理喻,含血喷人。 作为男人本能的看到了美好的事物偷瞄了一眼怎么能算是淫贼呢? 虽然这女人现在跪在自己的脚下求包养,可自己不是还没答应呢么?你又凭什么笑话我呢? “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含血喷人,我,我跟她什么关係也没有,这,这也不是我的本意,你,你可不能误以为我是个挟恩图报的人。“ “我也没说什么啊,你们继续,我就是看个热闹。”曹诗诗两手一摊,笑吟吟地道。 【这丫头是在看我笑话?我是他的杀父仇人,他能这么笑话我,一定是因为我要倒霉了,可我为什么要倒霉了?就因为我收了个妾?这在北宋又不算什么——涘?】 突然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闪过了王小仙的脑子。 他好像察觉到了一个好像是有点问题的地方了。 【对了,是挟恩图报,王小仙啊王小仙,你这个时候收这女人做了妾室,岂不是有挟恩图报的嫌疑?你所做的事情,就不纯粹了啊,这不是送把柄给你的政敌骂你么?】 王小仙不怕人骂,但他確实也是追求身后名,好色,肯定不是什么好名声的。 恰恰相反,这样的女人,他拒绝了,是有益於人格的,这就有点类似於赵匡胤千里送京娘了。 当即便做出了决定道:“姑娘,你先不要急,也不要这样说,我又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你不想要重回明水楼,我都理解,这样,你跟著曹姑娘走吧。” “啊?”白玉莲一愣,有些懵的看向了还在含笑看热闹的曹诗诗。 “我——跟著——她?” “白姑娘有所不知,曹姑娘,正在成立一个叫做妇联的组织,我也会给曹姑娘力所能及的帮助,而这妇联的目標,和宗旨,就是为了解救那些像你一样的女人,就是为了儘可能的帮助你这样的女人,哪怕是对抗宗族礼法也在所不惜。” “相信我,你先在妇联待上一段时间,这是最適合你去的地方了,我相信,你也一定能够在妇联发光发热的。“ “白姑娘,请你一定不要妄自菲薄,你只是一时倒霉而已,不是真的沦落风尘,更不是什么贱人,你是好女孩啊,去吧,妇联,才是最適合你的。“ 心里却是忍不住想:【这样,我就不是挟恩图报了吧?哼哼,也省得被人抓到我的把柄,我救助这些可怜的女子,甚至不惜和宗法作对,动机可是很单纯的】 【妇联工作以后必然也会是我做提刑的重点,以后必然会有很多接触的,若是以后大家接触得多了,互相之间產生了一点情愫,嗯,我这年少有为,英俊瀟洒的,这不就是郎才女貌么,等以后要是有了感情,再让人家进门,这应该,就没什么不合適的了吧?】 【就是么,都没有感情基础,怎么能只是因为人家长得漂亮,就把人家往家里领呢? 王小仙啊王小仙,你可是现代来的,基本的道德观念可不能丟啊,处处留情尚可接受,处处发情可就太下贱了呀】 却是全然忘了,就在昨天晚上,他还信誓旦旦的自我发狠,自己劝自己“处处留情,就是处处发情”的呢。 底线,其实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已经在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了。 “走吧。” 却见曹诗诗脸上也没了取笑之意,而是牵著白玉莲的手,將一步三回头的她给拽走了,还笑著道:“白妹妹,我给你讲一讲咱们这个妇联的事,这几天我还真琢磨出一点门道来呢。” “哎?可是——可是——,我,我,我不太想加入这个什么——” “啊,我知道。” 说话间,俩人已经进了曹诗诗自己的房间,曹诗诗关上门,回过头,饶有兴趣地问:“你到底是什么呀,是谁派你来勾引王仙的?你们是有什么阴谋在等著他么?” “唉?” 第174章 你们玩的好脏啊 第174章 你们玩的好脏啊 却说王小仙回到了驛站,小心臟其实还是在扑通扑通在跳的,更甚至还有一点口乾舌燥。 到底不是圣人,就在刚刚,他的慾念真的动了,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曹诗诗打岔,说不得他很有可能真的就把人给收家里来了。 而现在虽然没有收用,但这心里的火也没消啊。 不自觉的,王小仙就来到了秋香的房间,见房门居然没关,还留著个缝,忍不住向內看去。 只见秋香睡在一拔步床上,只穿了一个红色的抹胸,盖著同样大红色的软被,居然已是睡得香甜,却在被子外边露出了一整条光滑细嫩的大白腿来。 王小仙本见状心火又起,这秋香是真正的自家妾室,这却无论如何也是天经地义的了。 当即也不將人叫醒,进屋后掩了门窗,將衣服裤子一扔,迫不及待得便上了床来掀开帘纱,不顾她睡得香浓。 过了一阵之后。 秋香嗔怪地依偎在他怀里,撒娇似地恼怒道:“你这人,怎得跟个强盗一样,趁人睡觉之时欺负人,怎的也不说一声。“ “你还好意思说我?既然是睡觉,为何不锁上门,还留了个缝来?这是驛站,又不比家里,这也就是我进来了,万一要是別的男人进来,那可如何是好?也要给別人欺负了么?这般放荡,著实是该打,该打。” 说著,王小仙还真的伸打了两下,直將这秋香打得连连求饶,却也还是解释道:“ 好冤家,莫打,莫打,奴家知错了,你这般的威风,都调兵封城了,哪个不要命了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扒我的门缝?” 说著,这秋香趴在王小仙的怀里好一阵腻歪,细节也不能提。 王小仙却是在这腻歪之中,只觉得这秋香身上的体香极其好闻,突然好奇地问道:“你这身上用的胭脂水粉是什么牌子的?怎么会这么香?王娟比你就差了许多,你要是不介意,也给她用一点?“ 哪知,秋香闻言却是面色緋红了起来,却是解释道:“夫人所用的胭脂,都是东京永芳居的货,便是宫里皇后用的,大概也就是不过如此了,我哪有那么多钱买这么好的东西,用我这破烂货换她的好货,她不得骂我么?” “怎么可能?可你身上比她香多了啊。“ 说著,王小仙还使劲嗅了嗅。 “这味道,甚至闻著还很高级,你说王娟用的是最好的?那我看那什么永芳居,该不会是在收智商税吧。“ 王小仙也不懂她们女人的这些东西,但作为男人,就是觉得秋香要比王娟好闻。 难不成是他的品味特殊?不应该啊。 男人的品味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呀。 “奴家身上的香,光凭胭脂粉,可擦不出来。” “那你是怎么搞的?” 秋香的脸色更红了许多,道:“我,我在宫中的时候,是在后厨做事,自幼便从那后厨中偷了酥油,取宫中御园的茉莉芯儿碾碎成粉,混在酥油里搓身子,搓了好多年呢,这才將身子搓得既白且香,实是——实是——” 这秋香原本是宫里的宫女出身,因为被恩赦了出宫,才被李舜举颇有些假公济私的给弄到了自己家里当贴身丫鬟,又因为王小仙那时没有成婚光棍一个,没克制住,才让她做了自己的侍妾。 知道她要说什么,也不恼火,反而还调笑地道:“原来是这样,所以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把自己弄得又白又香,原来原本是打算勾引官家,想要做贵妃的啊,可惜先帝那个短命鬼没这个福气,白白的便宜了我啊。” 要不人家怎么管她叫了秋香呢,王小仙也想起来了,当时李舜举是给自己弄了好几个丫头来著,之所以让秋香做了贴身,不就是因为她比別人更香么。 “跟了您后,知您爱香,还特意取了松树皮、红枣泥、冬瓜仁肉桂粉、加上蜂蜜制了香丸,日日服用,再加上一些其他的手段,这才能配合得这普通的胭脂水粉,让身体常香。” “哦~,原来如此,原来这体,居然也还有这么多的道。” 这种方法,王娟是不可能用的,正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王娟是夫人,人格上和王小仙是平等的,不可能为了討好他而这么物化自己,说白了这是老婆不是玩物,真这么做了的话就是给娘家丟人了。 【等等】 腾的一下,王小仙猛得从床上坐起。 “怎么了?” “白玉莲有问题。” “白玉莲是谁啊。” “一个——一个很有问题的女人。” 白玉莲,比秋香更香。 秋香是从小用酥油和茉莉芯儿打得底子,白玉莲凭什么?天生的么? 小门小户的哪来的酥油,又怎么可能那么败家,把这东西往身上搓。 其实白玉莲身上的破绽还挺多的,此时冷静下来,刻意去找的话,自然就觉得这女人身上和身份不谐的地方越来越多。 比如这么漂亮的女人,就算真的只是普通的农户之女,到了高利贷还不起的时候,不能把人主动卖给有钱人么?普通的一户农家,能借多少青苗钱? 要说是见色起意强抢民女,那你抢回家去呀,扔明水楼陪酒算怎么回事儿? 只不过这女人实在是太妖孽了,而且王小仙这样的身份,又没有防备这么个可怜女子,色心上头的时候自然也就將这些不和谐的地方都给忽略了。 现在,毕竟是贤者时间么,聪明的智商便又重新占领高地了。 另一边,曹诗诗的房间。 “你到底是什么人呀,是谁派你来勾引王小仙的?你们是有什么阴谋在等著他么?“ “唉?你,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却见曹诗诗冷笑一声,而后伸手,突然將白玉莲的裙子给扒了。 “啊!你,你干什么!!” 曹诗诗在她的大腿上看了一眼,当即冷笑,道:“果然,你腿上有坐缸的痕跡。” 刷的一下,白玉莲的面色一白,便露出了惊恐之色:“什,什么坐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哼,你以为我和那王小仙一样是暴发户么?虽说我爹是个駙马,不敢玩的太,可我毕竟也是东京的顶级勛贵,我虽是女子,却好歹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什么没有见过?“ “这世上有一种女子,从小便要经受严格的训练,十来岁的时候就要练习坐缸,以练习重门叠户,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卖与高门大户做个玩物。“ “白姑娘这腰,也是从小缠出来的吧,还有这足,没猜错的话应该也缠过吧,应该是从小还练过专门的媚功吧,你这样的身材,即便是在我那个圈子里,也算是极品了,好像就没见过谁的小妾能长成你这样。 你这样的身体,靠长,是绝对长不出来的,老娘就没见过有人天生身材比我还好的,除非这就不是天生的。” “昨天见你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今天,我一见你就反应出不对了,可我就是想不通,你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到底是图什么,就这身段,模样,卖进勛贵的府邸,怕不是能卖个十几万贯吧? 说不定几十万贯也能有人买,就这么白送给王小仙?他可没多少钱来买你呀,就这么便宜他?” “我,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就算是我自小训练过,我爹娘想把我训练得身材好一点,將来好嫁给大户人家,又有什么不对?寧做英雄妾,不为庸人妻,江寧公天下闻名,给他做妾,我也不觉得我就委屈了,这又有什么不对?“ 曹诗诗却是笑著摇了摇头,突然上前在她身上闻了一闻。 “你干什么?” “真香啊,这是正宗的体香丸的味道,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白芷、薰草、杜若、杜蘅、藁本研末,蜜炼为丸,早三晚四,从小服用,我说得没错吧,这也是普通农户之家供得起的? 能把这香体丸的味道发挥的这么好,吃了不少苦吧,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平日里只吃南瓜和坚果,以及一些蔬菜水果充飢,极少吃主食吧? 像你这样的大宝贝,你那背后的人,可也真捨得把你拿出来便宜那小子,嗯~,真香啊,便是我一个女人,都闻不够呢,怎么,还不承认么? 我几乎可以肯定,你一定是来害他的,可是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你能怎么害他?和他上床的时候刺杀他么?好妹妹,你就告诉我吧,难不成非得要我去你家调查一番么?“ “我——我——”” 白玉莲浑身颤抖,却是也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显然是已经慌乱了的。 “好妹妹,姐不是你的敌人,你可知我是谁,我爹是谁么?我是当今官家的表妹,我爹是駙马曹评,我祖父是国舅,姑母是当朝的太皇太后。“ “啊,你,你,你是刺杀了江寧公两次的,曹家郡主。” 这曹郡主为父报仇而孤身行刺,江寧公感孝道义释两番,这事儿现在都已经被编成各种版本的话本故事在江湖上到处乱传了,这白玉莲听说过她一点也不奇怪。 “对,是我,王小仙,是我的杀父仇人,我爹是被他活活烧死的,我做梦,都想为我爹报仇,你们是要对付王小仙么?跟我说说好不好? 你若是不跟我说,我现在就去告诉王小仙你有问题,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就都达不成了,你知道那童贯么?我还要把你弄进三直大牢里去,让他对你动刑,呵呵,他可是个宦官,可不会对你怜香惜玉哦。“ “我———·我———·我说,我都说,我,我是被富绍庭送给孔漕司的,为的就是陷害江寧公。” “富绍庭?原来是他——他不是都流放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你怎么陷害他呢?我怎么看你这都像是在倒贴啊。” “我,我是——我是——他的二娘,去年的时候,他爹就在江寧纳我为妾了,江寧公並不知晓此事。“ 曹诗诗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声骂道:“入你娘,你们这一手好脏啊,这是要逼王小仙自杀,还要遗臭万年啊。” 第175章 群臣请杀王小仙,二 第175章 群臣请杀王小仙,二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王小仙刚睡醒睁开眼,就看到了曹诗诗在院子里折腾:使用一根类似於软鞭一样的东西舞得呼呼生风,打得噼啪作响。 好吧,其实王小仙就是被她给吵醒的。 “嘛呢啊郡主,你不睡,还不让別睡了啊,你居然还会使鞭子。” 曹诗诗回过头,用有些通红的眼神瞪著他,眼袋下还黑黑的,带著黑眼圈。 “哼!” 曹诗诗对他没有半点的好脸色,王小仙也不以为意,曹诗诗对他的脸色就没好过。 “看你这状態,这好像不像是起得早了,而是一宿没睡吧,怎么,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了?要不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为难,我太为难了,我昨天一晚上都在想怎么杀死你!” “嗨,我当什么事儿呢,这么点小事儿也值得你失眠么?你身上没带个短刀,匕首啥的么?你看,林憧又不在,你现在一刀饢死我不就不纠结了。“ 说著,王小仙走上前,对曹诗诗也是一副完全没有防备的样子。 有防备也没有用,王小仙也打不过她的。 曹诗诗恨恨地瞪了王小仙好一会儿,突然扔掉了鞭子,走到了王小仙身旁,嘆息著道:“我不会杀你了,至少不会亲手杀你了。” “哦。” “你不问问为什么么?” “有点好奇,你要是想说的话就说,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你好像真的,並不怕我杀你,为什么?你这么信任我?你为什么—还要把妇联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如果我真的要杀你呢?如果我克制不住我自己呢?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么。” “怎么想的呢——嗯——” 基本可以確定,这女人確实是不打算动手杀他了,而且似乎是很纠结。 想了想,王小仙还是决定半真半假地回答她,反问道:“我这人所做的事情,和大宋的其他大臣都不同,在有些人眼里已经是十恶不赦了,你觉得呢?以你的立场上来看,我对这个国家而言,是好是坏,是什么人呢?“ 曹诗诗:“国家——,那要看是谁的国家了,对於这天下间绝大多数的黔首贫民来说,你现在可是青天大老爷啊,但对於文官,那些士大夫来说,你確实是——呵呵,十恶不赦的坏人? 对於勛贵来说,有人喜欢你也有人討厌你,对於一百一十万禁军来说,更不必说,我感觉其实你就算不带藺千来,凭你在禁军中的名声,说不定一样能够调动禁军。“ 王小仙连忙打断道:“瞎说什么大实话呢,没有的事儿,这是绝对绝对没有的事情。” 好傢伙,刷脸调兵,调的还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京东路禁军,这就真成了黄袍加身了。 “你说的没错,这世上的事情其实大多是不存在对错的,只是存在一个立场,那你觉得,以你的立场来看,不考虑你我之间的私仇,我做的事情如何?“ “我的立场么。”曹诗诗苦笑:“我是皇亲,如果只论对错的话,官家的立场就应该是我的立场,可是——官家的立场,我却看不明白,你不怕官家忌惮你么?我倒是好奇,官家为什么会不忌惮你呢?” 这是曹诗诗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但其实也是很多人都不能理解的问题,事实上这个时候的东京城,已经又一次的开始酝酿新一轮的对王小仙的弹劾了,搞不好真的还会再搞一次请杀王小仙的戏码出来。 这也是很多人都不明白的,要知道王小仙可是敢带著几十万禁军给赵頊大拜年的,这怎么看,也都不像是一个忠臣了吧?就算是有所忌惮,害怕贸然杀死他伤了军心,可也总没有继续这么一直放纵的理由吧。 直接和三直,三衙联手,无詔令调度军队,审问知州级別大臣,这在很多人都已经是在贴脸开大了,为什么他们居然敢干得这么心安理得呢? 王小仙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不要去考虑那么多,就就本人,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你认为我对国家,国家这个整体而言,到底是能臣还是奸贼呢?” “我—你,你是个能臣,好人,你是我见过品德最好,最高尚的人,如果你没有不臣之心的话,那你也——那你几乎可以说是圣人了。” “圣人么,那就不敢当了,当然了,我到底有没有不臣之心,这是你们说了算的,老实说我也挺纳闷的,官家为啥还不弄死我呢?“ 曹诗诗:“—” “不过你问我的真实想法么,第一,我不怕死,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换了別人,无缘无故的敢唱这样的高调,曹诗诗一定会不屑的给他翻一个白眼,但是王小仙来说这个话,可信度就特別的高。 “第二,你两次刺杀了我都没事,既是因为你为父报仇出於孝道,更是因为你是皇家的人,你是官家的表妹。“ “按照唱高调的说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终究是赵氏的天下,我既然没有造反的不臣之心,那么理论上我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在为赵家做事。“ “杀你爹,我本人是问心无愧,官家明知道你刺杀了我两次,却至少你现在还能相对自由活动,那么我如果被你杀死,其实也就约等於是皇室杀了我,是赵宋杀了我。“ “那这就不是我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没有完成社会变革对不起官家对我的知遇之恩了,而是你们赵宋对不起我这个兢兢业业身先士卒的改革先锋了。” “那么我也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可以死了,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反正我也不负赵宋了。” 除了没说他有著主动求死的任务之外,王小仙基本没说谎话,跟曹诗诗这就算是交了实底了。 他真是这么想的,说实在的他现在如果死的太草率了,那就既对不起赵頊这个官家带给他的信任,也对不起那些捨命追隨他的人,多少是有些太不负责任了。 当然了,如果是赵頊要杀他,走程序正经杀他,那他就很高兴了,这是你们家自己的江山,你们自己不爱惜了,我又凭什么替你爱惜还耽误我升仙。 至於那些追隨自己的倒霉蛋,你们这是碰上昏君了,那又能有什么办法?气不过就造反唄。 而在他看来,如果是曹诗诗为父报仇而弄死他,这个锅其实也是可以扣在赵頊头上的,毕竟,这都已经再一再二了,这你都不能管好你的表妹,那我死了不赖你赖谁?这说明在你心里你表妹都比变法改革重要啊,那我就死唄。 他现在跟赵頊的关係绝对不是什么君臣相知,史书上大概也从没有过这种君臣关係,反正是別彆扭扭的。 不过让王小仙真的有些诧异的是,曹诗诗似乎真的是放弃刺杀自己了,就比如现在,曹诗诗一抬手,他就死了。 要知道一开始这曹诗诗凑过来的时候,林憧还坚持眼不错珠的盯著她,时刻警惕著,可这才几天的功夫啊,这不也不管了么,显然也是拿王小仙的作死无语了。 嘿,可偏偏这曹诗诗居然还真就不杀他了,搞得王小仙本人也觉得莫名其妙的。 杀父之仇唉,不报了么? 难不成你还能爱上我么?那也太狗血了吧,早二十年前就不流行这种桥段了。 “原来——是这样。“曹诗诗听完王小仙的说辞,面色上居然变得更凝重了。 “对了,那个白姑娘,我感觉她好像是有点问题。”王小仙突然说道。 这跳转其实也是有点莫名其妙的,不过王小仙本来就是大早上被吵醒的,想到啥也就说啥了,对於曹诗诗为啥又不杀自己了其实並不看重。 “什么?你发现了白玉莲有问题了?” “感觉有点不对。”说著,王小仙將自己的“聪明发现”主动拿出来跟曹诗诗分享,甚至表情上还忍不住的露出了几分小骄傲的神色。 这可不依赖他的穿越者智慧,而是真的通过他自己的聪明才智发觉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曹诗诗问道。 “她现在加入妇联,不是你的手下了么,我提醒你防备著她一点,这人,十之八九是有问题的,你回头隨便找个藉口把她给扔下就是了,反正这齐州咱们也不会常待。” “不查么?这人可能是奔你来的,她可能是想要害你啊,你不想知道她打算怎么害你么?” “我哪有空去查这个?”王小仙理直气壮地道:“我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青天大老爷是这么好当的么? 我在齐州总共也待不上一个月,哪天不得为民请命,替老百姓做个主之类的,我浪费精力和时间查她?查她比为民请命更重要么?“ “可是,可是她是要害你啊,难道还没有——没有——陌生人重要吗,你难道都不想知道是谁要害你?“ “呵呵,曹姑娘,你这是对我在咱们大宋的人缘还有误解啊,这大宋的天下,想害我的人多了,也不差她一个,我不理她不就完了么,不管她背后是谁,也不管他们想怎么害我,我压根不搭理她,她还害个屁呢?“ 说到底他之前之所以那么纠结,还跟自己的欲望挣扎,那不是因为他可以睡,而且认为睡了也没啥代价么,他纠结的也不是色念,而是权力欲,补上的是欲行使权力当先克制行使权力的这个关键一课。 那既然现在明確肯定这是个狐狸精,睡了不白睡,那还睡个屁啊,他又不是没见过漂亮女人的色胚。 曹诗诗不能理解。 但她觉得相当的受震撼,搞不明白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种人。 尤其是她很清楚的知道富绍庭和孔宗瀚的算计到底有多噁心,王小仙这一次绝对是差一点就被毁了的,真的是只差一点就要上套,而且上套后是要万劫不復,甚至是遗臭万年的。 结果这一切在他看来,居然还不如把时间用来多办两个案子? 什么人啊这是,你真以为你自己是圣人么? “啊~~”王仙打了个哈欠。 “你又到底是因为点啥,大晚上的练鞭子玩啊,很耽误人休息的啊,咱们现在住的是驛站,是不是还是应该稍微有一点公德心的啊。” 曹诗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不会杀你,是因为我的母亲,祖父,还有太皇太后都已经跟我谈过了,他们都不让我杀你报仇,官家表哥就更不必说了,知道,为什么么。” 王小仙一听就明白了:“那还有啥不知道的,曹家要向我示好,不希望只因为你爹一个人的仇,哦不对,我一共杀了两个,反正就是希望跟我处好关係唄,希望当代的这些子孙中再出一些曹彬曹瑋一样的人物,对吧。 哪怕是你娘,她是公主,可也是曹家的媳妇,况且她这公主也是要靠官家给饭吃的是吧,死个老公也未必就是多大的事儿,再说太皇太后本来就是她姑,她也是曹家人。“ 曹家么,家大业大的,区区一个曹评而已,算不得什么的,如今正是变革之时,而且王小仙改革的对象明显是有利於勛贵將门这个阶级的,不管是中层军官得到了机会继续往上爬,高层的武將正在从文官手里抢夺实权,还是哪怕是无心再上战场的將门,也可以给王小仙投资,搞搞股票啊什么的。 怎么看,他王小仙都是將门之友,而且他在底层禁军士兵之中的威望也是毋庸置疑的,只要是个將门子弟,按说就应该儘可能的跟他搞好关係才对。 而目前来看跟於小仙关係最紧张的將门自然就是曹家了,说实在的,曹家这个所谓的大宋第一將门早就名不副实了,在军队中的影响力很小了,这个时候他们將门之间是百舸爭流的关係,是一次毫无疑问的將门大洗牌。 这个时候你曹诗诗居然还要刺杀人家,还是两次,你这不是把整个曹家都往火坑里推么,区区杀父之仇而已,就不能忍忍么。 所以大概的,王小仙是能猜得到她的那些家人会跟她说什么的,也大概明白为啥要逼她嫁人,而且还故意不给她找个良配了,而她逃跑之后主动在王小仙面前现身,还死皮赖脸的跟著他,恐怕是这丫头已经有点自毁的倾向了。 偏偏王小仙又不管她,还摆出一副特別大度要杀快杀的架势,再加上王小仙做的事情又確实都是比较高尚的事情,可能又跟她的亲人劝她你爹活该去死』之类的话语吻合上了。 一边是杀父之仇,一边是家庭责任和道德感,所以才导致她现在这么神经,动不动就哭,明明不杀他了还总是瞪著他之类的。 “哦~” 王小仙应了一声。 “无聊,还以为是你爱上我之类的呢,那你不杀的话自己个儿想吧,要是实在绕不过来这个弯,那就多在心里绕几圈,我得走了,还有好多案子等著我审呢,接著为民请命去了。” “等一等。”曹诗诗突然叫住他。 “干嘛,还有事?” “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高尚么,为民请命,不惜身?” “我是不是这样的人,天下人自有公论。” “那你为了你所谓的正义,难道谁都敢惹么?我看未必吧。””干嘛,激將法啊。” “你给我等等。” 说著,曹诗诗回了房间,却是又拿出厚厚地一摞材料,交到王小仙的手上说道:“这些材料,是青州的孔家支脉作恶的状纸,我那妇联虽然刚刚成立只有几天的功夫,就已经收到了这些材料,他们甚至还会要他们麾下佃户子女的初夜权,王小仙,青州孔家,你敢动么?你不是说你要为民做主么?你敢为这些被夺了初夜权的可怜女人做主么?“ “嗤~” 王小仙闻言嗤笑道:“你为了曹家,不能亲手杀我了,就想要激我去作死,让別人来杀我是吧。” “哼,是又如何,你不是说你为民请命,不怕死么。” “还青州孔家,你以为只有你收到这样的材料了?便是曲阜孔家,这一趟我也收到不少他们家的黑材料了,青州那边先不办,我要办就办曲阜孔家,姓孔多个鸡。” 说完,王小仙接过曹诗诗手里的材料转身就走。 “对了,下回有这种作死的事儿,只要是为国,为民的,最好能有点证据啥的,一定得想著我啊,俟你这法子真不错,我不死,你也算是为民请命了,我死了,你就算是为父报仇了,不错不错,你这人出身比我高,人就在那个圈子里,还知道什么齷齪事儿,管了得罪人的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啊,咱们合作愉快。“ 说完,王小仙高高兴兴的就走了。 “你——你真敢动孔家?” 王小仙没有再回她,已经很开心的走远了。 曹诗诗却是双腿一软,忍不住地一跌,跌倒在了地上,望著王小仙的背影,眼神中愈发的复杂了。 於此同时,东京城。 齐州的事情终於传到了朝廷这里,然后整个朝廷就彻底的炸了。 不经审判,甚至都没通知中枢一声就拿下一位知州,而且还是王安石这个相公前脚刚刚认证的模范干部。 不经枢密,直接调兵,而且调兵之后直接封城,关键是他们居然还真有这个本事。 光是这两件事,在大宋的政治环境下都是绝对的大地震级別的事情了,作为文官,不管是王安石一系,还是文彦博司马光一系,现在的他们都已经只剩下同一种感觉了:恐惧。 今天,王小仙联合三直和三衙可以这样对待王广渊,那明天呢?这样的模式如果成立的话,他们这三人组岂不是走到哪都可以隨便用这套手段去对付隨便哪个知府? 那如果不是王小仙担任提刑,换了別的什么提刑,如果也愿意和三衙,三直,和宦官,武夫去狼狈为奸的话,难不成也能起到一样的效果,想办谁就办谁? 这意味著他们引以为傲的士大夫身份在这样力量面前没有半分用处,在这样的暴力能力面前没有半分保障。 这事情太可怕了,可怕到几乎所有的文官都被惊嚇到了,於是眾议汹汹,纷纷上了奏疏弹劾,再一次的,请杀王小仙! 哪怕是拼著政治彻底停摆,甚至在有些人眼里哪怕是拼著大宋亡了,这事儿也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王小仙必须得死! 封建王朝是个尖,所有的全力都集中到了官家的手里,自然地,所有的压力也就全都集中到了官家的手里。 “臣斗胆敢问官家,此事——那王小仙跟官家说过么?” 垂拱殿內,赵頊谁也不见,只剩下韩维一个翰林学士被单独召见。 好在是比上一次群臣请杀王小仙的时候强些,这一次赵頊好歹还是见人的。 “过年的时候,是王小仙主动找到李宪,跟李宪说了宪司衙门和三直,三衙联合的事情,当天,李宪就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了。“ “官家,莫不是就同意了?” “我.不该同意么?不同意,三直要如何办差,最关键的是,我如果真的不同意,三衙那边会不会硬来呢? 难得李宪他还是忠心的,老师,你们都认为三衙大帅翻不了天,也远比王小仙更好对付,你们都认为你们可以死死地压住他们,可你看,真的是这样么?这一次的事,到底关键是他王小仙,还是三衙了? 郭逵的奏疏你们不是都已经看过了么?老师,我大宋对武人的压制已经太久了,现在看来,他们似乎是远没有你们想像中號压啊。“ “你们又让我杀王小仙,那朕杀王小仙的时候要不要把三位大帅也杀了,郭逵要不要也杀了,那李宪呢,要不要也一起杀了,朕如果当真下旨,谁去执行呢?执行的时候他们要是反抗可怎么办呢? 老师,朕现在下一道手詔给你,让你去杀了郝质,你有这个能力么,打算从哪里调兵,如果他知道了消息之后往军营里一躲,你要如何去把他从军营里抓出来呢?靠开封府的衙役么? 我怎么觉得现在,王小仙,反而是压制这些武人的盖子了呢?您说呢?咱们若是不能把郝质抓起来杀掉,却反而要先杀王小仙,这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呢?” 韩维:“官家,如此的信赖王小仙,当真不怕他—不怕他——有朝一日,黄袍加身么? 臣也知道,王小仙的性情,恐怕是真的知忠义的,应该是没有这个心思的,可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呢?太祖当年被黄袍加身,也未必就不是被逼无奈啊。” 第176章 PUA赵頊爭霸赛正式开始 第176章 pua赵頊爭霸赛正式开始 王小仙会不会黄袍加身?就算王小仙不会,武夫获得了权力之后会不会再出几个赵匡胤?宫內的宦官不但插手政事,而且居然还堂而皇之的。 老实说,这其实已经是他们这些文官集团几乎唯一能打得牌了,也只有韩维的这个身份,跟赵頊说这个是比较合適的,他们君臣二人也是师生关係,满朝的大臣中这也是赵頊本人最信任的大臣,是可以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儿不用顾忌政治正確的话的。 “黄袍加身啊~,当然是怕的,怎么能不怕呢?其实早在王小仙去京东上任之前,他就进宫找过我了,我也想明白了,我现如今的大宋啊,不变法,几乎就是在等死,长江以北,土地兼併和人身依附的情况已经是触目惊心了,但是呢,变法,確实也是找死,等死和找死之间,老师觉得朕该选哪一个呢?若是选找死,是不是可以至少,在死之前完成一些大业,重振中华,让赵宋死得也能壮丽一点呢? 老实说,我当然也不想死,不想赵宋天下亡了,你我师生,朕也不瞒你,朕,確实是有一点后悔,过度给王小仙放权了的,可是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呢?” 韩维:“官家,不是已经在任用介甫变法了么?何至於此呢?难道我大宋就真的非死不可么?” 王安石就是他给赵頊举荐的,韩维本身也是支持变法的,至少是承认大宋不变法的话確实是亡国不远,这个时候由他来劝,至少比那些保守派要更合適。 “介甫不行的,老师,介白是介甫的女婿,这一次他抓的那个王广渊,不正是介甫上个月刚刚在政事堂力排眾议,要委以重任,甚至还打算把他调去庆州当知府的,所谓的士林楷模么?现在是他王安石的女婿在抓人,审人,你觉得此事,是他王介白在有意挑动事端么?“ “哎~” 韩维这时也是嘆息一声,道:“於私,王介白没有道理这样做,他也不是一个谋私的人。 b?√ j5 “你也觉得王小仙,至少人品道德方面没有问题?” 韩维没说话,算是默认,却也还是辩解道:“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正所谓用人用长,而避其短,介甫也是没有办法,是为了大局,才树立了这个典型,其实王广渊的官品不好,这是谁都知道的,但他確实至少也不是为了谋私。” “而且政事堂討论,介甫力主要將王广渊送去西北边境,让他去庆州当知府,自然也是因为如此,此人心中功利之心极重,太想升官了,可他这种人去了庆州那种地方,不是正合適么? 官家,水至清则无鱼啊,只要能够因才適用,便是人品官品当正差些,也是差强人意的啊,谁不想用德才兼备之人呢? 可这样的人才到底只是少数,对於大多数的其他官员来说,有才用才,有德用德,这才是用人之道啊。 王小仙本人的道德能力,人品性情,臣也是认可的,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至少是远不如介甫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的。” 至少在此时此刻,熙寧初期,韩维和王安石的友谊还是实打实的,韩维还是极其欣赏王安石的,努力的还是想劝赵頊重用王安石,跟著王安石走一走正道,別再王仙那条邪道了。 就连那些保守派也都认为,跟他王小仙比起来,王安石的立身都可以说是正的不能再正的了。 赵頊对此不置可否,甚至韩维明显的感觉得到,赵頊的眉头比刚刚更皱了许多,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困境之中。 要知道,刚刚他跟赵頊提到黄袍加身这样的事情的时候,赵頊都还能维持一个面瘫表情来表演他的帝王心性的。 不过赵頊么,他在韩维面前其实是透明的,稍微一琢磨,韩维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赵頊他现在脑子乱了。 到底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是养於深宫妇人之手,帝王术的书籍他看了很多,但真正做事的经验其实却是很少。 歷史上,他信任王安石,也信任韩维,所以在熙寧初期他在用人的时候是颇有些一根筋的意思的,对王安石的新学信任得不行不行的。 而眼下这个时空,他虽然同样信任王安石,但他对王小仙也同样是信任的,现在的情况是王小仙在去京东赴任的,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亲手办了王安石最倚重的先锋变法大將之一。 对於王小仙要在京东路做的事,赵頊其实是有所准备的,但是第一个办的就是王安石的人,而且还办得这么激烈,却是赵頊怎么也想不到的了。 他太年轻了,他现在真正发愁的事情已经並不是什么黄袍加身,不是王小仙採取这样的行动会有什么激烈的后果了。 而是他对王安石的判断出了问题,有一种:我这么信任你你难道是在骗我? 的既视感。 说白了就是相比於事情的后果,他现在更在乎事情的真假。 一个前脚被王安石推荐为国之栋樑的大臣,后脚就被王小仙以为民请命为理由给办了。 他信任王安石,也信任王小仙,那么眼下的情况告诉他:这俩人里必然有一个是你信错了的。 赵頊自以为自己將这些情绪隱藏得很好,还努力的在韩维面前装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王小仙做的事情並没有脱离他的掌控,但是韩维却是仅从赵頊刚刚微不可查的皱眉之中,发现了赵頊他现在其实也是慌得一逼,他的心乱了。 说白了,赵项这个人,至少是二十岁的赵頊,几乎凡是他现在接触得著的人,都要比他老谋深算得太多太多了,他在这些大臣们眼里就跟那一眼就能看清楚的小孩子一样,而这些大臣们一个个的都在想什么,那他就真的都不知道了。 而韩维又无疑是这所有大臣之中的佼佼者,因为他是赵頊还在潜邸的时候的老师,他认识赵頊的时候赵頊甚至都还没到青春期呢,赵頊身上的知识体系绝大多数也都是他教的,不但看著他长大,而且琢磨他十几年了。 作为赵项最信任的大臣,自然也是最了解赵頊的人,不夸张的说,韩维对赵頊的了解是远远超过了对自己亲生儿子的了解。 当然了,这也是相互的,歷史上韩维在和王安石翻脸之前,反而是赵頊先提醒的王安石,认为他们俩快要分道扬鑣了而当时王安石还不信呢。 【官家,恐怕是对介甫已经有些失去信任了,不行,这绝对不行,如果官家连介甫都不信任,而更加信任王小仙的话,则我大宋恐怕真要社稷动摇了,而且介甫毕竞是我极力推荐的,说不得还会动摇官家对我的信任,必须得想个法子才行】 官家对王小仙的信任超过王安石是很正常的,因为就连他也看得出,王小仙这人简直是没私心,而且他实在是太简单,太直接了,虽然常常懟赵项,但还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这种人,这种,这神经病么。 想了想,韩维不动声色地道:“臣也以为,群臣上疏,確实是有都有一些衝动,杀王小仙,似乎確实不至於此,就像官家所说,此问题的关键在於三衙,而不在王小仙,涉及到兵的事情,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只是官家,王介白此事做得,確实是太唐突,太僭越,也太过胆大包天了,臣以为虽然肯定不能杀,但却绝对要敲打一下的。“ “怎么敲打,朕罢黜了他的宪司职位,再给他调回京城来?” 韩维:“—” 王小仙这种人回了京,就算是半点职位都没有的白身,恐怕也不耽搁他继续搞事。 “臣以为—至少,应该训斥吧,而且无论如何,三直不应该只有宦官说了算,查办官员之事,臣以为至少应该由御史台派人去核实此事,也派出御史去监察下王仙吧,也好安抚下群的非议。” 赵頊点了点头,他知道御史是肯定镇不住王小仙的,那边有童贯这个宦官在,赵頊其实也是信任王小仙的,这御史派的实际上恐怕也没什么用,也就起到一个形式作用,更別说安抚群臣了,群臣肯定是不吃这套的。 “而且官家,臣以为,朝廷也確实是应该对王小仙有个约束,目前,中枢反而是有些受制於他了。,,“你想要如何约束他?” “臣以为,王小仙之所以不可替代,除了他的人格品行之外,最重要的,还是他確实是经营有道,擅长经济之学,能够生財有道,能够获得那些江南商贾的信任,甚至还总能发明出一些特別好用的小东西出来解决问题,目前看来,这个能力是无可替代的。” 赵頊点头,这確实也是王小仙作为官员最不可替代的地方,是他能力的基本体现。 “臣以为,王小仙所掌握的,確实是一门十分了不起的学问,这些学问只在王小仙一人掌握,实在是过於浪费了,既是学问,就应该推而广之,朝廷,不能只靠一个王小仙来做事,应该要鼓励,培养越来越多的王仙啊。” “哦?”赵頊大为诧异,道:“莫非老师的意思是,要他著书立说,传播学问么?” 这不成了帮王小仙了么? 而且赵頊是时刻牢记改革变法五步走的,按照王小仙的说法,著书立说,名垂青史,確立意识形態的绝对正確,这应该是最后一步才对啊。 韩维笑著道:“倒也不用这么麻烦,王小仙曾在江寧钟山书院学习,是介甫的学生,曾確实是提出过大量的经济之道,融匯於新学之中,官家您可能是有所不知,新学这一轮最出色的弟子,被介甫讚许有加的一个叫陆佃的学子,这两年来一直都跟在介白的身边,整理和归纳王小仙的经济之道,丰富,完善新学。” “哦?”赵頊闻言大感兴趣,新学现在毕竟已经是一个十分完善的学科体系了,即使王安石本人现在忙著当宰相,没什么时间讲学,但他以前教过的那些学生也依然在將这个学科发扬光大,在大宋四处开。 老师,学生,学校,都是现成的,这推广起来確实会无往不利啊。 “王仙的经济之道,也是新学么?” “当然啊,事实上王小仙本人,不也正是从钟山书院学习出来的么?” “这是自然,新学的理念是经世致用、探究义理』,“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財,取天下之財以供天下之费』,这不正是王小仙的所为之事么? 早在江寧的时候,他便已经和介甫在共论经典了,就是想要进一步完善新学,让人人都可以学习到其中的精髓,只可惜,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翁婿二人一直都在忙,也没有机会再將此学问变得完善。” “啊——原来是这样,那倒確实是有些可惜了啊。” “不过不要紧,官家,目前对这些经济之道,掌握得最好的,应该便是这个陆佃了,此人,至少已得了新新学的七八分的真传。” “此人正在何处?没有和介白起去京东么?” “自是没有的,他正在京中备考,是要参加今年的科举的,以他的能力,谅来高中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居然是本届考生么?嗯,如果真的能考得中,倒是可以顺理成章,让他去国子监任职去推广新学啊。” “不止是他,据我所知今年,王小仙的亲弟弟王小虎,不是说也要参加科举么,这个王小虎,也是介甫的得意弟子,想来,这新学一道,定然也是颇有建树的。” “其实介白和介甫二人,也並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分歧,不过是介白这人虽然人品德行无可挑剔,却是不免有些过於一根筋,以至於用人做事,有些捨本逐末,不能理解介甫的苦心罢了。” “不过这也正常,毕竞介甫的经验更加老道,站的位置更高罢了,毕竟他是国家的相公啊,相信等介白成熟一些,经验丰富一些,学会用中枢的角度考虑问题,自然,与介甫之间的矛盾也就消弭了,到时候他再做事,自然也会稳重许多。” “至少,不至於隨便干点什么,都要弄得这么满城风雨,让群臣又叫囂著请杀王小仙吧,就算能压的下去,这不也是让官家为难么? 他和介甫都是为了变法,也都是为了国家更好,没有私心,不过是做事的时候一个稳,一个急罢了,倒也没有必要將他们翁婿二人分开看待。” 一时,赵頊还真有点被说动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知不觉的,思维就跟著韩琦走了。 当然了,二人这是私下单独会面,正常来说,他们说的內容是不会传出去,也不会有人知道的,韩维这种人,是不会公开的表达这么敏感的政治观点的,在外边,他也得和其他的文臣一样一块对王小仙喊打喊杀。 不过这到底也不是什么密室密谋,谁也没注意,二人这一番本来也確实谈不上什么秘密的对话,被角落里给宫灯点香的宫女听了个正著。 当天晚上,这些话基本上就全都被李舜举给知道了。 “这韩学士啊,呵呵,好好好,这是將官家当自己的子侄来看待了啊,他们韩家现在一门三大,我看也忒多了点了。” “乾爹,外边的那些大臣们,可是又在请杀江寧公了,据说这次,还要去垂拱殿逼宫呢,这韩学,好歹跟官家也说了几句好话吧。” “好话个屁,逼宫?无非是做个样子罢了,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逼宫又能有什么用,刀把子,甚至是钱袋子,都在咱爷们手里攥著呢,嘰嘰喳喳的,还真以为舌头是能杀人的么?” “这个韩学士,仗著自己是官家的老师,就以为可以左右官家么?走,拿著东西,跟我进宫,面见官家去,我得给官家好好讲讲,他这个官家到底该怎么当。” > 第177章 对皇帝PUA,太监才是专业的 第177章 对皇帝pua,太监才是专业的 “官家,李都监求见,还带了几样东西。“ “请进来吧。” 赵頊对此並不意外,王小仙又被弹劾要杀了,李舜举很难置身事外的,不止是因为俩人的结拜兄弟,更因为他们二人早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纯同党关係了。 再说李宪和王小仙之间也是他给牵的线,真要说王小仙被打倒了,他十之八九也別想活。 不一会儿,李舜举到了,手上却是还拿著两样赵頊不认识的东西,心情没来由的也好了几分。 “怎么?军械监又鼓捣出什么新鲜玩意了么?” 李舜举笑著道:“確实,托官家的鸿福,又有新东西给官家看了。” 李舜举先是拿出一个筒子,笑著给赵頊道:“这是望远镜,又叫千里眼,官家您看这儿。” “哦?这,这,这么神奇?朕居然能看这么远了,这东西,打仗的时候应该是极其的有用吧。” “呵呵呵,官家圣明” 这东西本也是王小仙带来的,大宋的玻璃技术突飞猛进之后,吸收了西域加铅白玻技术,透明度虽说是还比不上现代玻璃,但是优中选优,不计成本,到底还是给王小蝶做了一个勉强能看得清细胞的显微镜的。 能做显微镜,自然就能做望远镜,这东西其实早就在李舜举手里制出来了,只是一直没跟上面匯报而已,这不,这个时候就要拿出来了。 赵项一时间也是爱不释手,玩儿得不亦乐乎:“这东西製作起来费劲么?不能往出卖啊。” “还行,成本是挺高的,也没法量產,不过也没什么必要量產,至多至多,也就配备到將一级的將领就是了,正好和朝廷现在的变法相互呼应。” 將兵法在过完了年之后,还是推行了的,只是没有一併的大规模进行裁军,吃空餉的现象也是已经在查了,只是没有王小仙查的那么彻底而已。 王安石到底还是有点东西的,如今的军队,已经是一將一將的了。 “官家,这望远镜虽然好,但咱不可能拿来卖钱的,还得多许多钱,因此臣还鼓捣出了这个东西,请容许臣为官家演示。” “哦?”赵頊放下瞭望远镜,“你又鼓捣出能赚钱的东西了?” “呵呵呵,能吧。” 说著,李舜举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木棍,蹭得一划,木棍便燃烧起了火来。 “这是引火之物?” “不错,官家,臣將此物取名为了柴。” 如果王小仙在这儿,看到李舜举手里的东西,一定会惊掉下巴的,这东西真不是他鼓捣出来的。 这种火柴的药头,乃是用了硝石,硫磺,绒,松脂混合而成,跟现代火柴实在是没有半毛钱关係,这不分明就是火药么。 铁盒子上的凹槽做了磨砂,火柴棍也比现代火柴要粗得多,划起来必须得更使劲才行。 纯纯的黑科技啊!你就是打死王小仙,他也想不到火柴这玩意还能这么做,把火药用在火柴上来,这是要疯啊。 之前王小仙提点了李舜举,让他联合民间搞发明,重点要放在硝石上,尤其是尿液制硝上么,这才几个月的功夫,第一批尿液制出来的硝就已经出產了。 然后军械监专家组的这帮人就开始集思广益,头脑风暴的琢磨这东西到底能用来干啥,毕竞是尿做的硝,要说拿来製冰做冷饮的话,好像多少是有点噁心。 然后,大宋版的黑科技火柴就诞生了。 因为硝石的纯度不够,意外的还有点安全性。 反正赵頊和李舜举俩人玩这东西却是玩得不亦乐乎。 “这东西,肯定又能赚个百八十万贯吧。” “官家圣明,只是要大批量的製作此物,还是需要大量的木柴,最好能有一片柴林,臣以为,还是应该將工厂放在真定府那边,离著太行山官林的位置近一些的地方,由真定府的河北禁军进厂製作,这赚钱么也不太好说能赚多少,但是用此物再养个几万兵卒,问题不大,这真定府的商税,也能收得多些。“ 赵頊也是一听就懂一点就透,却是打趣道:“你这设计,倒是越来越像王小仙了,他那套做法,倒是让你学了个十成十。“ 李舜举笑道:“这套做法本来也简单,无外乎是军、商合作而已,其实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这又不像那些士大夫他们搞的什么关学,理学,新学,蜀学,等等乱七八糟的学问,这么简单的事情,又有什么难懂的?无外乎是看你有没有私罢了。” “哦?不是学问么?你,你说私心又是怎么回事。” 这韩维刚走,李舜举就来了,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就给了这赵頊当头一棒。 “官家,就说这火柴吧,臣这军械监鼓捣了出来,若是不將其交给军队来做了养兵,那给谁做,民间来做么?可什么是民间呢? 臣是无家之人,若是臣有个家,家中也有那千倾良田,百十来人的宗族的话,臣——呵呵,臣也不捨得把这么好的项目给军队去赚钱啊,您说,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臣若当真也有个百十来人的宗族,至多只需要再联合两三家这样的同僚,大家一块来做了这个事情,既能赚得到钱,又能在朝中找到政治同盟,招募流民来做工,更是能够培养手下的势力,若是这配方能一直握在手里,连带著上下游的商贾,前后雇用个一两万人在家里做火柴,也是可以的。” “一两万人,一两万人——此物,確实,还是让真定府的禁军来做,显得稳妥。” 说白了,工业生產必然会聚集,还是那话,在古代社会,有时候军人和工人的差別其实真没那么大,拿起武器就是兵,放下武器就是工,这本来也是大宋会恢復场院,让军械监做得这么大的原始动机。 这东西既然是註定要有,也註定会养出一个大规模团结在一起的团体,那与其交给完全掌控不了的豪强地主控制,莫不如用来养一个朝廷起码能够相对控制的兵卒团体。 李舜举道:“其实就和介白在瀛洲恢復魏博镇是一样的,官家大可不必担忧他们会割据一方,割据了,他们做出来的火柴卖给谁去? 再说他们不开荒,不种地,只要运河上下一锁,连吃的都没有,总不能割据了之后啃火柴吧,这就是介白一直所倡导的,我运即国运,让这些禁军和我大宋一荣俱荣,好过一直的蓄意压制,更能省出大量的钱財来养兵。“ 赵頊闻言,连连点头,觉得李舜举说得还是有道理的。 王小仙的那一套,確实是很简单,你看,李舜举这不是也会了么,甚至赵頊觉得他自己好像也会了。 这事情的难点不在於想到要用真定府的禁军去做火柴,而是发明火柴。 可这火柴也不是王小仙发明的啊,这是军械监自己研究的。 这跟什么学问不学问的,又有什么关係呢? 【看来,將这军械监交给李舜举还真是做对了,这些个个宫里出去的阉人,不说忠心不忠心,至少没那么大的私心】 见状,李舜举又主动拿出了军械监的帐册,赵頊一看就乐了,笑著道:“老李,你这是进来跟我邀功来了啊,怎么,年后至今,又赚了多少钱啊?” “不多,不多,也就二百多万贯而已。” “哼,是不多。”说著,赵頊十分高兴地一把抢过帐册,也不用李舜举匯报,自己就看了起来。 军械监又不是李舜举的一言堂,各种制衡都已经到了极致了,事实上李舜举就是不来匯报,赵頊对军械监赚了多少钱了多少钱也都是门清的,根本用不著匯报。 可赵頊还是忍不住的抢过帐册查看了起来,只觉得查军械监的帐,当真是一种巨大的幸福。 赚钱是一方面,军械监对整个东京城商业的带动才是更大的大头,不但大大的增加了商税,还让这天子脚下的城市確实是变得愈发的繁荣富足了,这些都是赵頊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的,確实是让他有了几分自己是个明君的感觉。 而且这钱都是他这个皇帝的私房钱,有了钱,能做的事情確实是多,他这个官家做的確实是也舒服。 如果他想的话,早就可以骄奢淫逸了。 一边查帐,赵项也一边看似不经意地连头也没抬地说: “不过该说不说,王小仙调度军队封城之事,確实是太敏感了,已经有很多人隱晦的提醒朕要防著他,会不会黄袍加身了,你怎么看,王介白的忠心我是信的,可军中未必没有石守信,他身边也未必没有赵普,李处耘之流啊,太祖当年,其实也是忠臣来的。“ 李舜举闻言嗤笑一声,道:“都是一群没带过兵的腐儒,他们懂个屁的黄袍加身,王介白他哪有这个能力。 太祖是统兵大將,带兵多年,身边又有义社十兄弟相助,他本人更是就在军营里长大的,更何况那是五代乱世,骄兵驱主帅,悍將逐君王,都成了惯例了,和现在能是一回事儿么,官家,军事上的事儿,听那些不知兵的人去胡说八道,那还不是越听越迷糊么,臣斗胆说一句,仁宗皇帝就是因为听这些文官说的太多,听正经军人的话太少,所以我大宋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庆历议和,都议出功绩来了,王小仙有没有能力黄袍加身,官家,您不应该问问三衙么?” 赵頊闻言却是居然还真有点恍然大悟之感,却是道:“你也是带过兵的,我先来问问你,此事,你怎么看。” 李舜举连忙跪地道:“臣是阉宦,不敢妄言朝事,更何况王介白与我是八拜之交,臣更该避嫌才对,官家,不妨问问別人吧,武將,將门,都。” “行了行了,起来吧,都这个时候了,你说你还装的什么劲儿呢?你那军械监这么大的体量,如何不干朝政? 说吧,这儿就你我君臣二人而已,又没有外人,难道那三衙的武將,三位大帅真的就比你更懂军事,也比你更忠诚可信么?说,朕许你说,就当是破例了。“ “是,那臣就——斗胆,说说?” “说说说,说错了什么话朕也赦你无罪,朕知道你怕麻烦,朕答应你绝不跟两制大臣们转述你的话还不行么?” “臣,谢官家。” 李舜举笑呵呵地站了起来。 “官家,王小仙他是个文官,不会打仗也没上过战场,將他和太祖相比,这著实是有些荒谬的,自古以来,就没有文官兵变的这个说法。 我大宋的所有中层將领都是勛贵出身,开国百年,这些勛贵也无一例外都是皇亲国戚,莫说是黄袍加身,就算他王小仙要蓄意谋反吧,他得开出怎样的价码,让这些皇亲国戚支持他呢? 大家欢迎王小仙,本质上其实还是因为王小仙能带领他们赚钱而已,可是王小仙之所以能带他们赚钱,一来,靠得是臣的军械监,不过更关键的其实还是大量的商人群体,江南商贾,开明地主,乃至於部分不甘於养猪的勛贵阶级为他提供支持,甚至是隱隱约约的,天下百姓,尤其是城市的市民百姓,也在支持著他。 包括臣在內,咱们这么多人支持著他,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过上更好的日子,这要是改朝换代,天下大乱,没有好日子过了,大家还能支持他么?商人,是最不希望天下动乱的群体啊。 臣,最近这段时间想得很多,跟介白的几次交流,臣也確实是有心得,官家既然问了,那臣也跟官家您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所谓变法,尤其是王小仙所主张的变法,本质上这其实就是一种新势力对旧势力的侵蚀而已,而王小仙其实也不过是这个新势力的一个代表而已。 可什么是新势力呢?商贾,勛贵,军械监,官家,军械监是您的呀,臣是宦官,您若是想要换掉臣,那还不就是一道旨意的事么?那江寧纺织公司,河北矿业公司,不也都是您占了股份的大头么? 您,也是这新势力的一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那个组成部分啊,这怎么扯到黄袍加身上了呢? 臣以为,只要官家您不昏庸,用介白的话来说就是——就是——.” “背叛大宋?” “对,看来介白跟您也是说过的,臣也以为,只要官家不背叛大宋,没人会反,也反不了,他王介白绝对没有那个能力,臣的军械监也不能依他,您一道旨意很轻易的就能將臣这个他的结拜兄弟给换了。” “嗯,介白確实,也是这样说的,那,若是臣当真晚年昏庸了呢?朕就该滚蛋了是吧。,“是。” 李舜举也並不避讳,直言道:“官家若是昏聵,则必然能够看到兵諫,就好像今年过年时那样,某种程度上,您確实是受制于禁军了,对您的君权,確实是个限制,不过官家,臣斗胆问一句,您以前的君权,难道就没受制於宰相么?“ “群臣会急,自然也是如此,以前,咱们大宋是官家和他们这些士大夫共天下的,以后,您要和咱们大宋的数十万禁军共天下了,他们能不急么,狗屁的黄袍加身,他们一群没带过兵的腐儒分明什么都不懂。” “官家既然恕臣无罪,臣不妨也將话跟官家您说开了,王小仙没有反的能力,但若是官家您晚年昏庸,亦或者是——是—您英年早逝,主少国疑的话,禁军兵諫,换一个皇帝倒是大概率的事,不过就算是换,也定然换的是赵家的官家,不可能换什么王小仙啊。” 赵頊:“原来如此,其实,这些,介白也是跟朕提过的,你能这么直接跟朕说,朕很欣慰,只是如此的话,朕——也可以接受,下去吧,朕也要自己琢磨琢磨。” 这还真不是李舜举在胡说,一个不算太冷的冷知识,英国人搞大宪章的时候,基本就是东方的两宋时期,而在大宪章之前的英国社会,生產力和社会结构方面,和北宋中后期其实是高度相似的,甚至北宋还走在了前边一点点。 王安石变法,本质上和英国的大宪章,社会矛盾上其实真差不多,只是恰好走向了两条路而已。 新兴资產阶级对限制皇权的意向確实是比较强的,但对换一个皇帝,確实是,没那么大的兴趣。 > 第178章 赵頊终於开窍了 第178章 赵頊终於开窍了 赵頊其实是很聪明的,只是缺少阅歷经验而已,在经过李舜举和韩维两个人的轮番pua之后,自己个儿想了一宿,倒是还真让他想明白一点东西来。 到底该如何处置王小仙,以及该要如何给那些已经义愤填膺,一个个都气得不行了,又要请杀王小仙的大臣们一个交代呢? 赵頊的解决方法是,他直接將政事全部交给了政事堂,本人则是直接扎进军营去了。 群臣对此自然是要反对的,但他们又不知该跟谁反对,赵頊人都已经在羽林和虎賁两卫的簇拥下走人了,他们连找都找不著,群臣们甚至还真去军营里堵他去了想把他拽回宫去,结果却发现他在城內军营溜达一圈之后居然还跑到京畿禁军中去了,一问去了哪,还都不知道包括王安石在內,几乎所有的群臣都已经有点慌了,却也真的是没什么招,眼下的朝政严格说起来其实是和前朝的濮议之爭有点像的,当官家决定放纵王小仙的时候,问题本身自然就变成了官家在和群臣的较劲。 然而濮议之爭大家爭来爭去,肉毕竟都烂在了锅里,走了一个欧阳修,上来一个司马光,到底这俩人也没什么真的本质上的不同,而且其实这都是大臣们的事儿,跟普通官员的关係是没那么大的。 可当礼法之爭变成了文武之爭,而且官家似乎反而是更偏向於武官的话,那问题可就大了。 第三天的时候,官家依然没有回来,朝中的大臣们却是突然收到了消息,说是朝廷要犒赏三军,金额居然还高达一百万贯。 想反对吧,却发现这笔钱压根就没从三司的帐目上走,用的纯是赵頊的私房钱。 第四天的时候就听说,官家打算在京城郊外,专门划出一块地来,说是要建设一个皇家园林,但偏偏他明明都说是皇家园林了,除了皇亲之外,却只许京师內外的军人带著家属来玩儿,更甚至还分了內园和外园。 內园甚至只允许二十年以上的老兵或者是確实是有军功的军人带著家属来玩。 最让人感到难以理解的是,赵頊还將这个公园的修建和管理交给了三衙来做,並让军事代表来负责监督和反贪腐,隨时可以给官家上摺子的那种。 你说你当皇帝的,好不容易有点钱,你怎么能不去骄奢淫逸呢?你哪怕是大规模的选选妃呢啊。 第五天,官家下绍说要扩建东京城外的总共十六个码头,且全部直接包给了三衙,由三衙负责组织城外军人在码头做事,顺便还主动拿出五百万贯出来,要购买码头周边的地產房產,留了个摺子给政事堂,要政事堂议一议。 议个屁啊! 这不就是在搞王小仙的那一套么? 王安石呢?你顶上来救一救啊。 一时间,群臣的反对声音更加激烈,上疏也是越来越多,就是不知道官家本人不在他们打算上给谁看,而且大家很快就发现,三直又开始查人了。 凡是骂得太难听的,除非是諫院的大臣,请杀王小仙搞得太出挑的,除非是御史台的大臣,否则李宪会安排手底下的小太监们挨个调查。 没有举报信,也能直接抓起来查,甚至是直接对家中的僕人动刑,查不出来贪污的就把人给放了,查出来的直接扣下转交御史台。 问题是就大宋目前的政治环境下,真的开始动刑,那就真的很难有多少官员会是真的完全乾净,一点毛病都查不出来的。 虽说不可能跟朱元璋似的查出点毛病就直接剥皮填草,但是抄家,罚没家產,外放边远地区,这一套一系列的组合连招干出去,警戒效果也並不算差,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一系列的惩处措施居然是绕过了刑部和大理寺的。 只有御史台过问,但御史台真的就仅仅只是过问了而已,无外乎是核查了一下证据什么的,抄家流放,居然真的纯在李宪的手里就给办了,三品以下,居然並不需要赵頊硃批,只需要过后报备覆核。 这权力丝毫不小於一个相公了啊!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超给力 】 御史台这边早就乱了套了,新上来的御史中丞吕夷简已经顶不住又递辞呈了,群臣的上疏也似乎明显变得老实起来了,赵頊这个少年天子,再一次展现出了自己刚愎的一面。 当然,民间骂他是个昏君,暴君的声音也不小,毕竞赵頊现在要做的事,做成了唐太宗,做毁了隋煬帝,这是他自己也知道的问题,本质上唐太宗和隋煬帝做的事情確实就是没什么差別,无外平是一个做成了一个没做成么。 歷史其实大多数时候就是在以成败论英雄的。 不过类似的声音在市井之间反而不多,老百姓虽然傻,也確实是容易引导,但也没那么容易引导。 且不说最近这几年的时间里,受到军械监的带动,整个东京都变得愈发的繁荣,工作更好找了,工资也变得更高了,物资更加丰富了,娱乐活动变得更多了,人口也明显变得更稠密了。 而主要变化也確实就是从赵頊登基开始的。 最关键的是,那些兵卒和兵卒的家属们,本身也是东京市井很重要的组成部分,甚至於真正影响市井文化的,那些说书的,唱戏的,勾栏里面玩相扑的,这些人本来也都是军人或者军人家属,亦或者是从军中退下来的,反正东京这地方的真正底层市井百姓,大多都或多或少的会和军队有点关係。 你让他们传播谣言说官家这也不好那样不好,又是昏君又是暴君的,说他这也比不上先帝,那也比不上仁宗皇帝。 这玩意反人性啊。 再之后,赵頊这个官家在两卫的保护下却是乾脆就不回来了,一连一个多月都在军营里来回来去的溜达,和军户们聊天,甚至还和军户们一同吃饭,这是连太祖皇帝都没有过的事情,据说是政事堂那边已经破防。 据说,某位不具名的,但已经七十多岁的老相,破天荒的已经忍无可忍,在政事堂里骂了官家半个多时辰了。 当然,李宪是万万不敢动政事堂里的人的,所以骂了也就骂了,官家在知道了之后也不会和他一般见识,毕竞,曾公亮那么大岁数了也不容易。 然而你说这是文武之爭吧,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赵頊乾的最多的事情却就是杀人和公审,几乎每天都要“任性”的弄死十个八个的中高级吸兵血的军官,並和三衙的人商议要如何补充选拔的事。 不审,不判,朝廷的其他部门完全没有参与感,被基层士兵骂得多的直接拎出来当场就砍,砍完了之后就抄家,抄家出来的钱用来给全军將士买酒肉,固定资產拍卖交由三衙负责。 打从大宋开国到现在就没有这么大规模,这么集中的杀过人,就这么以平均每天杀十个八个的速度一直杀了一个多月,杀得整个禁军都焕然一新的。 说白了就是赵頊本人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王小仙做的那一套从来都不难学呀。 不就是收买军心么,谁不会啊,王小仙还能买得过他这个官家? 一个月后,王小仙还给官家上了一封奏疏,详细的为官家提了许多的建议,都是他自己不方便做,但是很方便赵頊来收买军心的一些想法。 比如什么军中要搞集体食堂来代替军粮发放,这样比较方便监督管理。 军中建立蒙学,让將士们的孩子都可以免费上蒙学,蒙学之后有学习好的再进一步的深造和因材施教,极少数的去考进士,大多数都去学个木匠铁匠篾匠之类的各种匠艺去,社会上和军械监都缺得厉害。 专门在军中建养猪场,由官家贴钱给军中將士们养猪,让將士们逢年过节都能劳著点肉吃什么的。 严禁,且严查典妻之事,但由官家和军械监创立专属钱庄,允许士族低息借贷,利息不得超过一成,还不上钱的话只將本人充入敢死营中效命,不罪妻女。 都是一些收买军心很实用的小技巧,唯一的缺点就是都得点钱,好在赵頊现在兜里確实是也有了点私房钱,且他这个年纪正是好大喜功的岁数,对他自己的个人享受还没啥需求,赵頊竞也是一一照办,回信的时候给王小仙好一顿夸。 压根就没提群臣弹劾请杀的事儿。 群臣其实最怕的就是这个,皇帝本人,掌握了不受朝廷节制的钱財,这事本身就是极其可怕。 一时间大家连王小仙都不骂了,纷纷改劝官家本人做明君了,可官家偏偏不肯做明君,大家又如之奈何呢?似乎也只能希望王安石赶紧的推进变法了。 再之后,赵頊在回了皇宫之后,只跟政事堂的相公们开了一整天的会,磋商了大概这一个来月所积攒遗留下来的重大事项,然后他人就跑三衙去了,一连半个月每天都至少和三衙的大帅们开会,有时候会叫几个枢密院呈旨有时候也不会叫。 那些文官也还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再后来枢密院开会的时候赵頊直接下令让三衙大帅也要至少派一个人过去旁听,且拥有反对权,与枢密使意见相左的时候由他这个官家亲自调解。 文彦博再次辞职。 赵頊这次却居然批准了,而且就让枢密使这个职位空著了,而且枢密院的会议依然要照常开,依然要大帅出席。 朝臣这头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对,马上就齐齐上奏说什么使相位重不可空悬之类的,又把韩絳给顶上去接替这个枢密使了。 再之后,相关的政策一个接一个的出,赵頊在自己研究了半天之后,居然命令三衙在京畿大营建设酒厂,醋厂,铁厂,所谓的盐铁管理在军营这边统统都不存在且允许他们不上税,真把场院给恢復了回来,且直接归属於三衙管辖,三衙也公开从社会上招聘能人进行管理,还擬了一个军商合作的招標。 说白了就是大家都知道他们不会做生意,也很难避免官僚主义的问题,居然就真的这么就直接招標了,招来民间的商贾来接手军人的生意,差不多每个將招標一到两个商贾,整个京畿地区会招募百十来个。 再之后赵頊本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灵机一动,强行命令京东周边的地主都要种豆子,然后在京外的几个大营都建了酱厂教他们酿酱油,酿完的酱油直接用军械监的玻璃瓶装,並且下禁令民间不许酿。 (酱油在北宋是宫廷调味料並不普街但宫里已经有了) 用这笔钱再加上码头扩建的钱,其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京畿地区兵卒的收入问题,解决了啊。 这些生意的管理权统统归属於三衙,正好还能避免军械监做大。 凭什么一个文官,比我这个官家更得军心,我就要听你们的把他给干掉呢? 我表现得比他更好不就得了么?君臣之间干嘛还非得比烂了呢? 这么一想赵頊还真的就是开窍了,而且他自认为王小仙是不可能竞爭得过他的:第一,他有大义,他是官家;第二,他有钱,还全是他的私房钱,而王小仙没有; 第三,大家同样去招商引资,王小仙靠的都是什么玩意,这次去京东带的都是福建路,广南路的商人了,连蓝眼珠子的色目人都有,那都不像个人了还当宝贝供著呢,你看我亲自出手,三衙一招標下来的都是什么人。 还让我怕王小仙尾大不掉,你们这些文官不是太高看他王小仙,而是也太小看我这个官家了吧。 这个时候,如韩维等人,如果不是跟赵頊再说什么空话套话的话,再想劝官家杀王小仙,能找的出来的靠谱的理由似乎就只剩下为子孙后代计这种危言耸听的东西了。 可问题是你让二十岁出头的赵頊去考虑接班人的问题,这也確实是早了点。 再之后,一则流言在东京疯狂的流传:说是官家在军营巡查的这一个多月,几乎每天都会问那些军官们一个相同的问题:你们想打仗不。 几乎七八成以上的军官的回答居然都是想。 而官家却是又一次在无意中回答了將士们:快了。 群臣们谁还顾得上管王小仙啊! 当然,也確实是已经有一部分文臣开始及时转向,转而支持官家和王小仙搞的新军法了,马屁精,投机主义者,这种人从来都有,更何况也確实有些人是愿意做一些实事的,就比如王安石的种种政策提议等都已经明显比歷史上变得更加激进得多,如韩絳韩维元絳等大臣则是在此事上態度越来越狐疑,越来越暖味,老相曾公亮明显现在也不领头了,又將大多数事务都推给了王安石。 而再小一些的新秀,比如曾布,吕惠卿,李定,苏辙,许遵等人,甚至是都已经开始公开在各种场合支持王小仙了,就连王安石自己也意识到,新党中的一些中坚骨干派確实是有著一点要和王小仙合流,甚至是在新党中又出来一个激进派的意思。 也正如王小仙所料,各路的宪司在看到王小仙居然什么事儿都没有之后,確实是不约而同的都和三直衙门进行了一定的接触,开始替代一部分的御史职责,在自家管辖境內开始推广除贪官和抑豪强的活动了。 这些提刑本来就都是明法的,想做出政绩来本来就需要强硬的,退一万步来说哪怕就是想贪污,想上桌分的蛋糕更大一点,也不妨先在三直的帮助下好好地查上一查啊。 而这种时候,王小仙自然也不能让赵頊把风头都抢了去,很快就给他整了个大活: “官家,诸位相公,刚得到京东方面的来信,王小仙调集了齐州和兗州的禁军兵马两万人,將曲阜县城,还有孔家大院都给围了。“ 群臣听了这消息之后,竟是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都有一种: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干的先见之明。 第179章 这天底下就没有王小仙不敢干的事 第179章 这天底下就没有王小仙不敢干的事 曲阜,孔家。 “宪司,这是从东京刚刚到的邸报。” 王小仙从隨从跟班的手上接过邸报看了看,这上面对赵頊两个月来所搞出来的事情都有著大篇幅的刊登,上面还刊登了赵頊的最新讲话,更甚至於还有对王小仙的褒奖。 翻过来,密密麻麻处死的千余名禁军军官,其中有不少都是勛贵亲戚,赵頊也没有手软,都简单写了他们的罪状,后边还有一张专门写了选拔军户代表的事。 更下边还有一张是招商gg,写明了招商流程,明確表示全国的商贾只要有心有钱,不管是勛贵还是白身,都可以来东京进一步的投资军產。 “官家做的不错,便是我来做,也未必能做得更好了,他这是自己开窍了啊,不过这邸报——什么时候变这么厚了,这是写了多少字啊,什么鬼啊这是,这加起来一万字都不止了吧,不过了?” 这是真有点报纸化的意思了,莫不是又搞出什么黑科技了? 这年头印刷的主流还是雕版印刷,说白了这东西还是只適用於印书的,印报纸根本不可能,成本高的嚇人,用来印邸报的话邸报也说不了多少字,发行周期更是极长。 至於说活字印刷,老实说王小仙一直不太明白活字印刷术是怎么並列四大发明的,挺鸡肋的一个技术,相对来说甚至都不如木字印刷好用,起码用来印报纸是纯扯犊子的。 不要以为古人傻,不知道邸报这东西变成报纸会对政策推行是多么的好用,可这不確实是条件不允许么,王小仙也不会铅字印刷术,让李舜举特意在军械监试过,也根本做不出来啊。 童贯在一旁笑著道:“好像是听说,军械监那边確实是又鼓捣出了新法子。 “什么新法子。” “蜡印。” “蜡,蜡印?” “对,用石蜡来印,如今东京那边的石蜡也是越来越便宜了么,量也大,便在石蜡中添加了一点草木灰,让工匠直接在石蜡上刻字,刻字后加入碎的陶瓷粉和盐,再置於冰窖,深井中降温冷却,以增加其硬度,印刷前放在一个严丝合缝的木盒里,有字的那一面刷上一层漆来增加硬度,就可以印刷了,雕刻上,要比木板,木字,泥字要省事得多,所以才能印这么多东西的。“ 101看书101 看书网藏书多,101???????????.??????隨时读 全手打无错站 “啊~” 王小仙想了想,也是连连感嘆军械监的神奇,他提议搞的那个专家组真的是搞对了,这些个黑科技搞的他都迷糊,他一个穿越者在考虑印刷术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铅字印刷,分明是走了岔路了,压根就没想到蜡这个东西。 自从他搞了石油炼化工业之后北宋的石蜡价格也下来了,而且被刻完了字之后的蜡烛,收拾收拾重新加工一下应该还是能往出卖的,再加上桐油制墨也大大降低了墨的成本,使得在邸报上多印字成为现实。 蜡的上面雕字,那好像確实是容易,熟练匠人用专用工具的话可能雕刻的速度比用笔在纸上写也慢不了太多,不过王小仙又想了一下,蜡这玩意不管再怎么冷冻啊,刷漆啊什么的,终究改不了它太软的本质,使用寿命上很有可能跟泥活字也差不多,一份蜡板应该也就印个千八百份的,恐怕还是没法支撑太大规模的印刷的。 这么看的话这邸报在全国范围內也就印个几千份,大概率都不会超过一万,相比於原来的邸报,优势也就是实时性更高一些,印刷的字数会多一些,具体的髮型方式,估摸著还是会和官邸差不多,发到县一级,给县令看一看之后贴在府衙的墙上个愿意看且实字儿的看一下,远远做不到报纸那样的发行量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邸报上能写的內容更多了,自然也是好事,確实是能够更好的传达变法思想,而且关键是邸报是同样要发到军中,至少以將为单位每个將总得给几份出来展示,对赵頊安抚军心,是有著极大的好处的。 最起码他给了將士们什么好处的话,可以写的清清楚楚,甚至是中间经手哪些环节哪些人,也同样能写在上面,这就已经是极其有用的了。 “官家,和咱们大宋的这些个工匠,总是能整出活儿来给我一点惊喜啊,衍圣公,你要看邸报么?哦对了,还有孔漕司,你们漕司衙应该也有邸报可以看吧。” 说著,王小仙將邸报拿给了衍圣公孔若蒙,孔宗瀚则是也从自己身后的幕僚手中拿到了邸报看了起来。 临近夏末,一大早上的已经起了一层薄霜,王小仙身穿紫色公服外罩了件玄色战袄,腰间悬著金鱼袋与皇帝亲赐的“便宜行事”银牌,颇有些颐指气使之姿態地立在了孔府正门,太宗皇帝御笔的“衍圣公府”匾额下。 孔若蒙身为衍圣公,此时也不得朝著王小仙欠身行礼,自认为已经儘可能的给了王小仙一个低姿態了,看上去几乎就和王小仙的手下差不多了,可是王小仙却丝毫没有和他互相礼敬的意思,腰杆笔直,仿佛真拿当个普通豪强似的。 至於孔宗瀚,堂堂漕司,却是反而站在了孔若蒙的身后,要知道这孔宗瀚明明还高了一辈的,也不知是这孔家的规矩太大,还是这老货在明哲保身,不敢招惹王小仙,推了自家堂侄顶雷。 “哼!” 看完邸报,孔若蒙的脸色都变得格外的难看,赵頊的作为明显就是支持王小仙的,而且他也確实是在邸报上有写表扬王小仙的內容。 “昏君!” 他居然大胆地骂了出来,却是连王小仙都有些诧异他居然会这么勇。 “王宪司,莫要以为你仗著官家恩宠,你就可以肆意妄为,这里是曲阜,是圣人故里,衍圣公府是朝廷钦封的圣裔之地,你带甲士围,是要犯上作乱吗?” 老头倒是也会扣大帽子。 “我这叫犯上作乱,肆意妄为?衍圣公,你还是不太了解我王小仙,说实话,我这已经是儘可能的在给孔圣人留著面子了,衍圣公,我希望您能儘量配合我,这样我好,您也好。” “本宪掌一路刑狱,这一路收到了许多冤屈之状,都是和你孔家有关,今日特来勘问孔家涉案事宜,此刻围门,自然也不是作乱,而是护法,是怕的是有人趁乱销毁罪证,或是让涉案之人逃了。” 一席话说得还算是有理有据,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礼数,至少他自己认为真的已经很给面子了。 他们要是不姓孔,王小仙根本就不会亲自过来。 他又不是要把孔家连锅给端了,只是打算来就事论事,谁犯了事就抓谁,至少也没有打算抓这位衍圣公,至少就目前王小仙手里的举报材料来看,確实也没有点他这个衍圣公的。 没听过他王介白的名声么? 不过看起来这孔若蒙却好像真的没听过一样,王小仙自认都给了他面子了,他却並不打算给王小仙面子。 “宪司可知,先圣后裔,受八议之典,就算有过,也该礼部议罪,非皇命不得擅拘,还轮不到提刑司带兵来查。” “嗯。” 王小仙点头,道:“我知道,所以你们孔家才会这么肆意妄为,有恃无恐,按理来说確实是这样,不过老实说,若是孔圣人还活著,议贤议尊自然都没什么不应该的,可是尔等这些后人打著孔圣人的旗號做得却儘是男盗女娼之事,这难道不是在给孔圣人抹黑么?就不议了吧,便是不合法度,规矩,我也做了,您看行么,反正我做的不合规矩的事情多了,也不差这一件了。” 孔若至於说你们所犯何罪么——” 王小仙从身后幕僚手里接过了厚厚的一摞状纸:“你看,这都是说你们家事的,尤其是曹姑娘的妇联那边,所搜集到的孔家恶行实在是罄竹难书,你们孔家的人似平特別喜欢在男女的事情上犯错误啊。“ 但其实仔细一想也正常,孔家其实是极其注重名声的,礼教极其森严,换言之孔家的上层其实全都或多或少的有点性压抑,真正的上层还好,但那些中层,往往是既受了礼法的约束,严格要求不许给孔家丟脸,同时也享受不到太多的资源,过的其实也就是普通日子。 越是压抑,往往就越是齷齪,这也是自古以来和尚都容易做偷情的事,而且普遍玩的的原因,孔家这些人自然也不例外。 碍於孔家的名声,他们明面上不敢乱玩,私下里,尤其是在乡下,村里,这些做了什么事也根本没人管的地方,自然玩得就很容易变態。 类似於初夜权这种事,其实在內陆十八省地区都是极其少见的,但是主要的记载几乎都是在素来以立法严格而传的孔孟之乡,鲁地地主对手下佃户几乎可以说是內陆十八省中剥削得最狠的,可能也正是在於如此。 “孔忠,孔实,孔宗辟,孔若莘——你看,这么多,全是有百姓伸冤告状的,有的甚至压根就不是你们孔家的直系子孙,而是奴僕,官家之流,这就更可恶了啊,来,你让一下,让我把他们抓出来。” 孔若蒙:“宪司,只是为了抓这几个人,抓完了就走么?” “当然不会,我打算就在这儿,你们孔家的大门口办公了,先审著,我这边一边审,估摸著另一边附近百姓的状纸就能递过来。“ 说著还伸手指了一下这些包围孔府的兵卒,笑著道:“我估摸著他们之中,也得有不少人都有冤,你们家啊,在咱们大宋仗著与国同休这四个字犯下的恶事確实是不少,来,抓紧时间吧,哦,赶紧把人给我带出来吧,天黑之前爭取多审几个。“ “你,你,你,岂有此理,简直是有辱斯,岂有此理啊!你说他们有罪,有何证据?” “有人告,我自然要审,至於到底有没有证据,咱们把人先带出来,听原告先说一说,自然不就有了么?衍圣公,非要挡路么?您要是再这么挡著,那才真的是要有辱斯文了哦。” “你敢!” 孔若蒙挡在大门口,怒目圆睁:“老夫就站在这里,倒要看你如何有辱斯文?” 王小仙都笑了。 很显然,这位衍圣公,因为本人並不是官场中人,一直在本地可能也是称王称霸惯了,来往的不管是多大的高官大臣,一般也都会给他面子和尊重。 以至於他实在是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可能真觉得自己有多牛呢,要知道有面子和有实力从来都不是一回事儿,不过確实这世上的人是很容易將这二者混淆的。 客观来说,他这个衍圣公在大宋的地位远没有他后面的那个当漕司的侄子重,你看他孔宗瀚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么?早就躲一边去了。 “行吧,动手吧,那也別管谁是有罪谁是无罪的了,全都控制起来吧,审完了没罪的再放。” 说著,王小仙挥了挥手,由童贯亲自带队,领著一眾兵卒一拥而上,直接將这位衍圣公给扒拉到一边去就要硬闯。 “拦住他们!” “直娘贼,一群丘八,也敢撒泼竟然撒到了衍圣公府来了。” 不止是这个当衍圣公的心里没数,这院里的其他子弟,乃至於家僕看上去似乎心里也是没数。 这带著兵来呢啊,居然还真敢动手,拿著棍棒刀剑之流居然还真就跟童贯比划上了。 却听得乓得一声,竟是这大院的角楼上,居然还真的有人放弩箭,而且那弩箭直接朝著王小仙正面而来。 王小仙被嚇得一激灵,本能的就躲闪了一下,那弩箭咄得一下就射在了他的身后。 王小仙一时间勃然大怒:“给我打进去,敢抵抗的就地格杀勿论!” 心头却也是恨得不行。 【我怎么还给躲了啊!这该死的本能啊!】 不躲,他当场可能就死了。 而且王小仙这回是真的有点恼羞成怒了,原本他要在孔府做的事,是有一定把握至少九死一生的,至少要吃极大的瓜落。 可现在这么一搞,那他接下来不管对孔府做什么,至少在一定程度上都有点情有可原了呢。 这不耽误他事儿么! “抓人,抓人,抓完了人按照原计划,把他们家家庙里那孔子像给我拆下来,挪兗州城去,重新建一个孔庙,什么玩意啊,孔圣人怎么能是用家庙祭呢,来,我亲自来。” 说著,王小仙从身后兵卒手里接过了斧子,直奔孔庙而去。 要知道他本来是想后搞这个的,还想著等孔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案子都搞完,最后再整这个的。 现在他一生气也改主意了。 孔家眾不惊:“王仙!你敢对圣动斧?!” “说白了你们不就是仗著这祭祀之权胡作非为么,孔圣人,是咱们全大宋的孔圣人,凭什么就是你们家的了? 这祭祀之权,本来就应该收归朝廷,由朝廷进行官祭,他难道只是你们一家的祖先么?他是咱们全宋所有读书的祖先啊。” 说著,王小仙在一眾兵卒的保护下大踏步的进了庙,而后抡起斧子毫不迟疑地duang 得朝孔子像的底座砸去。 第180章 打倒孔家庙,解救孔圣人 第180章 打倒孔家庙,解救孔圣人 直到王小仙真的將斧子砍在了孔圣人相的底座上,直到这duang的一声重重的凿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上,眾人才似平是真的相信,原来王小仙是认真的。 原来他不是嚇唬人的。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敢把斧子凿在孔圣人像上的大疯子! 疯子!大疯子!妄人!那可是孔圣人的像啊!! 一时间,孔府的眾人不论身份如何,纷纷瞪大了双眼,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空了一样,至少一小半的人全都跌坐在了当场。 原本面对童贯的破门搜家,他们中的很多人还敢反抗火併呢,即便是明知道童贯带来的是正儿八经的禁军,身上甚至还穿著甲冑,这孔家上下也依然不缺乏敢於和他们刀兵相向的勇猛之士。 然而就在这王小仙一斧子砍在孔圣人相上之后,似乎一切的问题,都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绝大部分孔家的抵抗武装都软了。 他们敢於对抗禁军,自然也不是真的觉得单凭他们这一个区区地主大院真的能挡得住足足两万禁军,王小仙这一次真的是很给他们这些衍圣公门下面子,弄出来的阵势也是极大,甚至是將密州的禁军也给弄过来一部分,就是为了堵他们。 当然,也是为了作死,毕竟调兵,和跨州调兵,还是不一样的,王小仙这一趟出来已经儘可能的將自己能踩的雷全都给踩了一遍了。 说真的,王小仙真要是这么折腾还能不死,赵頊要是还能忍得住不杀他。 那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似乎,好像,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帮助赵頊变法成功或是跌入深渊,以报官家的知遇之恩了。 反正不管变法成功还是失败,他这个变法者总还是要死的,成功了他就做商鞅,失败了他做谭嗣同就是了。 而眼下,那一尊木头雕的孔圣人相,其实就是这些孔家子弟敢於对抗禁军的底气,哪怕是改朝换代,谁又敢不尊这背后的这个木雕呢? 现在这木雕被砍了,那还抵抗个屁,全家人的精气神几乎都被一同给砍了。 不止是孔家的这些人都懵了,王小仙带来的那些自己人这个时候其实也是懵的,甚至是齐齐地呆了一瞬,而后便是心头五味杂陈。 毕竟,不管是读书人也好,不是读书人也好,谁能不知道孔圣人呢?谁的生活不是被孔圣人所影响,被儒家的伦理所规训呢? 国人不太敬神,但是確实是敬圣如敬神的啊! duang,duang,duang,王小仙大斧翻飞,砍个不停,转眼间便已在底座上砍了七八下,眾人都还在震惊中缓不过来,王小仙却是回过头,对手下的兵卒大骂道: “还不快来帮忙?这圣人之相留在他们孔家的家庙,孔圣便是他们孔家的孔圣,只有把这相给请出去了,他才能成为天下人的孔圣,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们还不懂么? 都是本地的乡亲,这孔家打著祭祀圣人的名义做下了多少的恶事,这样的日子你们还没受够么?” 眾人这才觉得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而后有动作快的,叮叮咪晓的一併对著那孔圣人相砍了起来。 【留在家庙的圣人,是孔家的圣人,请出家庙的圣人,才是天下人的圣人?】 一旁,曹诗诗也一样是眼中异彩连连,仔细地品味著王小仙的话,愈发的觉得有道理,毕竟她是真正的皇亲,这祭祀孔子的权力,从孔家的手上剥夺,这难道不正是在加强皇权么? 其实这个道理谁都懂,但是千年来谁也不敢真提出来,真的做而已,尤其是对於文官来说,一个对孔圣人不敬的帽子扣下来,真没人能扛得住,而对於君上来说,谁做了这件事至少也要担负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一个不尊孔的帽子下来其实也是不轻的,而且这事儿的本质上是君权和宗权的矛盾,皇帝做这事儿自然也有顾虑。 毕竟又不是什么大事,且歷史上绝大多数的皇帝就没想过皇权去抢夺宗权的事情。 这件事,还真是需要一个王小仙这样的人来做。 而且王小仙本人其实也不是真的不尊孔的,为了表达对孔圣人的尊敬,眾人在好一顿的砍,锯,將孔圣人相的底座锯断之后,用槓头和绳子绑了,王小仙也不惜亲自去当了槓夫,跟著一眾的將士们一块將相从祭台上给扛了下来,並表示他要亲自扛一段路,至少扛出孔府的大门,以示自己心诚。 总不能真让他扛到兗州城去吧,那还不抗吐血嘍。 “宪司,这圣相太大,他们孔家的家庙庙门太小。” “那就把庙门给本宪司拆了。” “是!” 说完,一眾的兵卒便真的苦苦卡卡地將孔家的家庙大门给拆了,而孔家的眾人,虽然没有人敢反抗了,却是无一例外惨兮兮地哭了起来,甚至还有些性子冲的直接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 显得王小仙他们反而跟反派似的,弄得王小仙甚至有点想要桀桀桀地大笑几声来应应景。 折腾了大半天的时间,这孔圣人相才终於扛了出去,王小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也是一样吩咐道:“来啊,把本宪的桌案支上,本宪要断案,为民伸冤了,曹姑娘。” “啊?” 曹诗诗愣了一下,今天一整天全程她都是在震惊之中的,以至於连反应都慢了半拍。 要知道,来孔家搞事,这还是她主动跟王小仙提及到的,目的就是为了激一下王小仙,看他会不会来曲阜作死。 王小仙饶她两次,家中长辈又在给她压力,她本人的三观也是敬佩於小仙所做的事情的,对於王小仙的气度更是发自內心的敬佩,故而她现在確实是已经真的没有办法再刺杀王小仙了。 她是女人,但不是什么不懂事儿,完全不讲道理的女人。 但是杀父之仇不能不报,这才不得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想激一激王小仙,在他看来,敢动孔家这一摊子事儿,作为文官,就算是不死,至少也得被扒下来一层皮,虽不能亲手手刃仇人,也算是足以慰藉亡父了。 这个王小仙不是个清直君子,为民请命么,为此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她也不会有什么愧疚,甚至於国家来说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谁成想这事情居然这么的容易。 虽然目前看来,似乎也不是她激的事,而是王小仙本来就打算这么干了,甚至就算是她激,也著实是想不出用斧子剁圣人相,还要把圣人相给请出去这样的操作来的。 但是真当一切徐徐铺开在她的眼前的时候,她的心里自然还是难免会觉得五味杂陈,对於王小仙,她也確实是观感更复杂了一些。 【如果,他没有杀死我爹,那他——他——確实是称得上是,天下无双的奇男子,顶天立地的真英雄了】 【如果不是我爹他过於骄奢淫逸,先做了错事的话—本来,这是太皇太后赐婚给我的良配才是。】 “喂,餵?曹姑娘,想什么呢?”王小仙见曹诗诗莫名其妙的开始溜號,叫了两声才把她魂给叫回来。 “啊?没事,你有什么吩咐?” “是这样的,我想了一下,孔家的罪行我都看了,除了有些是兼併土地之外,大多数,还是都和欺辱妇女有关,包括他们內部,应该也有不少不猥琐下流之事。“ “罄竹难书么,我在想咱们能不能特事特办,加快一下流程,既然这衍圣公府都已经控制起来了,不如乾脆由你妇联的人来询问府中女性,不管是丫鬟,还是夫人,女儿,小妾,全都问一遍有没有委屈的吧,我估摸著一定得有,过了这个村也就没这个店了,你深挖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做主吧,有罪证的,你直接交给我或者童贯。“ “好,我知道了。” 曹诗诗的心中又是一软。 看得出来,王小仙这人对女人是极其尊重的,这样的大事面前,居然还能在第一时间想到要为一些可怜的女人做主,而不只是拿女人的事情当做突破口。 很快的,王小仙,童贯,曹诗诗,三个人居然就支出了三张桌子,因为是已经抄了家了,所以翻出来的罪恶自然也是层出不穷,附近的百姓在听说了此事之后自然也要奔走相告。 正如王小仙之前说的,就连这兗州当地的禁军將士们,平日里其实也没少受这孔家人的气。 这样的审判大会开著开著自然也就变成了公审大会,甚至绝大多数的时候,原告苦主还真就是姓孔的,同样都是孔家的子孙。 甚至这孔家人比外边的旁人反而还更多一些。 衍圣公么,家族自然也是比较庞大的,欺负外人还要考虑个名声,欺负自己人反而就不用了,真正扒层皮的食利阶级毕竞是少数,而且往往正因为双方都姓孔,所以当地的官吏反而不愿意插手其中,也懒得管理。 本质上,孔家的根基就在於宗族,宗法,又这么特殊,有什么问题自然就全都由宗法解决了,宗法自然是上边的扒皮阶级说了算的,审你的,和欺负你的本来就是一个人。 这当然也不是孔家一家的问题,宗族越大,宗法越厉害,同宗的普通人被宗法压迫得往往也就越狠,类似於叔叔和侄女,爷爷和孙女,老头和儿媳妇,这种说出去都齷齪丟人的事情,在曹诗诗的审理之下审出来好多好多,真的就是罄竹难书。 王小仙让人整理成册,要时时匯报,孔家眾人这会儿除了绝望就只剩下绝望了,孔圣人的脸,真的就已经被他们给丟尽了,一直审到了晚上,天都快要黑了,待审的案子却是越来越多,卷宗越来越厚。 “宪司,要不——咱们將他们都先带回兗州城,明日,咱们在充州再审?” 王小仙却是摇头,道:“司法的最高目標,是儘可能的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要儘可能的不冤枉一个好人,虽然这孔家內部的齷齪事確实是挺多的,但其实你看,相比於孔家这么大的基数而言,其实真犯了错的,还是少数。“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客观来说,孔家的宗法家规还是严的,这样的教諭之下,大多数的孔家子弟,其实人品也都还是好的,只不过是在严格的要求下少部分放纵了自己的,確实是会显得变態了些已。” “任何一个家族,大了,都难免会有给家族抹黑的不孝子弟,一锅老鼠屎坏一锅汤这种事,哪都一样,直接將这些事情上升到整个家族,是不可取的,要我说作为整个家族,集体性的错误,还真就是这知情不报,私设公堂之罪而已。” “因为他们也知道这些老鼠屎做的事情並不光彩,我相信,他们最开始的初衷,很有可能就只是家丑不可外扬而已,不用国法来治罪,只用家法来惩戒家中败类。” “然而时间长了,国法有那么多的制衡手段,法律都难免会失灵,都难免会陷入司法腐败,何况这几乎就没什么制衡,监督,而且还完全都是亲亲相议的宗法呢?” “宗法这东西,初衷或许是好的,但是执行起来,时间稍微长上一些,就必然会陷入到高度腐败之中,而且越是大的宗,腐败的越是厉害。“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確实是认为,这衍圣公之家,大部分人,甚至是绝大部分人,都是好的,既然如此,我们对待他们確实就不能像对待別人一样,还是要儘可能的给他们一点尊重,一点体面的,司法,只诛恶人便好。“ 事实上任何事情都是一样的,越是捂盖子,问题就反而会越来越大,捂盖子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孔家想要在外边维持一个好的形象,可问题是真的维持了么?维持住了的话又怎么会有世修降表的说法呢? 公允的说孔家確实大多数都是好人,这其实是没错的,论气节,孔家是超过国內绝大多数家族的。 那为什么会有世修降表呢? 还不就是因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么,不是说衍圣公一定都会修降表,而是只有你肯修降表的,才能成为衍圣公,这家族太大了,一千个人里有九百九十九个都做气节之士寧死不降也没用,有一个愿意修降表的,这一个就变成新的衍圣公了。 衍圣公就代表孔家了。 甚至就算是真做到全员贞烈也没有用,五代期间甚至还有家奴弒主修降表的事儿呢,到底谁才是衍圣公的后代能够代表衍圣公,这本来就是当权者说了算的,事实上就这么一家子人,歷史上在北宋灭亡时其实大多数表现得都还行,主要大人物都跟著南迁了。 有一些家族败类愿意留在本地给金人修降表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整体来看,王小仙其实真的是比较尊敬孔家的,只是要將孔家的大部分普通人和少部分败类分开而已,他也是极其厌烦关上门行宗法那一套的。 屁的家丑不可外扬,不扬出来,渐渐的这就变成丑家了。 一旁,曹诗诗忍不住道:“你倒是愿意为他们著想,可恐怕他们不会感激你,而是要恨死你了。” 王小仙笑了笑:“世人赞我誉我,骂我咒我,与我何干,但求我自己做事无愧於心,也就够了,我来曲阜为难他们孔家,又不是因为什么私仇。“ “那——孔宗瀚呢?”曹诗诗突然提到了孔宗瀚,有些犹豫要不要將孔宗瀚是白玉莲事件的幕后黑手的事情告诉他。 王小仙已经知道了白玉莲有问题,但大概率並不知道白玉莲是孔宗瀚安排的,这是个环环相扣的局,就算他能够猜得到白玉莲可能会和孔宗瀚有关係,但他绝对想不到那个白玉莲居然会是他的二娘,他们居然是如此的狠毒。 虽然,通姦二娘这种事,他们在孔家审案审了一天,也算是见识了一大堆就是了。 【要不要提醒他呢?】 这一句话含在曹诗诗的嘴里,含了老半天,却也愣是吐不出来。 这一关,就算是王小仙过了,下一关呢?这些人如此的卑鄙无耻,王小仙现在更是彻彻底底的得罪死了孔家,这孔家作为地头蛇,谁知道还会有哪些卑鄙无耻的手段在等著他呢? 退一万步来说,这一关王小仙是过了,可这样的手段要是再使在她弟弟王小虎身上呢?要是这白玉莲去勾引王小虎,在有心人的有意设计之下,王小虎能过得了关么? 这可不是什么杞人忧天,而是如果勾引王小仙失败,富绍庭和孔宗瀚大概率还真的会这么做,这虽然不能直接弄得死王小仙,但也至少能证明他们老王家家风不正,对王小仙的印象也小不到哪去的。 【可是——】 要知道,白玉莲现在都还在她手里呢,甚至那白玉莲还傻了吧唧的以为这曹诗诗和他们目的相同,是同盟关係呢。 如果告诉王小仙白玉莲和孔宗瀚的关係,这又算什么呢? 杀父之仇啊! 就算是她自己不报了,难道她还要替王小仙排雷,背叛盟友?凭什么? 一时间曹诗诗的心里百转千结,这一句话卡在嘴里甚至已经让她的生理上都有些难受了,只觉得是想说,觉得不能说。 王小仙啥事儿没有,她却是要被这痛苦,自责给弄得月经不调了。 “孔漕司啊。” 见人都已经走了,王小仙俩肩膀一耸:“还能怎么办,凉拌唄,他人都已经走了,人家一个漕司,我也不可能咬他。“ “他——·跟你应该是已经结仇了的吧,甚至是真的已经出手对付你了,这次你咋了孔家的门,他一定恨死你了吧,况且你不是要为民请命,不惧权贵么?难道还害怕他一个漕司?” 曹诗诗决定还是先给王小仙一点暗示,不挑破。 王小仙闻言噗呲一下就笑了:“曹姑娘,你拿我当什么人了,疯狗也不是见人就咬的吧,恨我的人多了,不差他一个,他如果有什么明確的贪腐或者其他最行动证据被我掌握了,那我当然不怕他,可现在你让我怎么搞他呢?“ “我確实不怎么喜欢他,也知道他確实是搞过我,可难道这样我就能搞他么?他一个跟我几乎前后脚来上任的新官,事都来不及做呢,我怎么搞他?他之前是夔州知府来著吧,我派人去夔州查他去?” “可他是孔家的人,他在家中难道——” “那就没意思了,作为司法官员,因事去查人,这叫我不畏权贵,因人去查事,怎么说都算是公器私用,咱们正常去查,如果他確实是在家里干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这证据自然会跳到咱们里来。” “可我若是故意去查他,你信不信在咱们这种抄家式搜查中几乎不可能查不到他的毛病,没毛病,他们家都有人给他弄点毛病出来,司法,不可以是我搞政治斗爭的工具,决定一个人有没有罪,要看有没有苦主,有没有证据,不能是我的感官啊,你说他害我,可这又有什么证据呢?“ 曹诗诗:“——” “你看,没有么,既然没有,咱们总不能莫须有的就办他吧,曹家妹子,咱们可是正面角色,可不能干那反派的事啊,与其把精力放在这种互相斗来斗去的事情上,不如做些正经的事,你发现了没有,我们很快就要迎来一个很大的危机了。” “危机?” “底层,或者说基层,目前我们所查的这些案子中,只要是涉及到孔家这个大院之外的,尤其是对於女性压迫,剥削的问题,几乎全都有下边的里正参与,这些里正也是要抓的,但是之后呢?” “我大宋,应该是歷朝歷代中基层治理工作做得最差的朝代了啊,老实说,我这次来京东之前就已经跟官家打过招呼了,京东地区的基层鱼鳞册,实在是烂到有点夸张的地步了,反正也要大改,莫不如就从这曲阜,和兗州开始吧。” > 第181章 送富绍庭给王小仙陪葬 第181章 送富绍庭给王小仙陪葬 一连七八天,王小仙一直在孔家审案,判案,並且真的是直接动用兵卒大规模的抓人,除了衍圣公府本身的大院之外,更是大量出击,下到了村子里去,下到了乡的下面去。 谁说什么皇权不下乡的?他这次来京东的一个主要的目的之一,就是来让皇权下县的。 曹诗诗这七八天自然也是忙坏了,好多次下乡都是她来安排,甚至是亲自领队的。 因为这一次他们抓出来的里正,豪强,大抵上也是姓孔的,下边的村子也有好多都是姓孔的。 这是京东路这个地方的地方特色,地主豪强的剥削几乎都是掩盖在宗法这个特殊的体系之外的,而按照目前现有的大宋律法,皇权確实是管不到宗族內部的一些小事。 比如,强行把宗族里的女人给卖了的这种行为,就像阿云案一样,这本来就是这个时代,本来就是如此的一个宗法观念。 这种时候王小仙作为宪司反而是无法动作的,自然就只能是让曹诗诗的妇联,这个“民间组织”来动作了,这本来也是他让曹诗诗成立妇联的初衷,几天的功夫,倒是也闹出来了好大的事,火併了二十多场,光是杀人就杀了足有一百多人。 妇联的势力,实力,自然也在这样的火併之中变得越来越大,甚至还开始收到了民间的大额捐赠,光是靠捐赠,倒也基本上足以维繫组织运转的销了。 “整个兗州,稍微大一点的地主大院,几乎都有问题,附近的都已经打遍了,再这么继续下去,不止是兗州,恐怕连密州也得如此,你打算什么时候停下?” 这一天,曹诗诗从乡下回来,又救下了百十来个妇女,手上还拿著一桿长枪,枪尖上还滴滴答答地滴著血呢,问王小仙道。 “停?没打算停啊,也没什么停的时候,我用阿云案来著,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曹诗诗嘆气道:“轻儒,蔑礼,你这个傢伙,是真的铁了心的要做天下公敌啊。” 王小仙笑著道:“有么?我怎么觉得,我做的事情才是对的,这世道本来就应该如此啊,你也觉得宗族的族长,有权力去决定全族的婚姻,甚至是可以行私法,这样的事情是对的么?那当国家的利益和宗族的利益不致呢?至於我己么,呵呵,所谓了。” 还是那话,王小仙这一次的京东路之行,是希望把所有能作的死全都给作齐了的,死活就看这一把了。 曹诗诗不无忧虑地坐下道:“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一个——一个很伟大的人,不过宗族治理乡村,虽然確实是会有多种弊端,但是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吧,这本来就是基层的秩序,不管这秩序好还是不好,有秩序,总比没秩序好,再怎么糟糕的宗族治理,也比没人治理要强,你说呢?再这么搞下去..” 显然,是这曹诗诗杀得似平是有点怕了。 宗法么,这东西最主要的恶几乎都是体现在女人身上的,对女人的生杀予夺大权本来就是宗族权威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甚至是根基。 搞女性解放的本质就是在搞宗族,只要宗族还有宗法权,女性就永远也別想解放,事实上王小仙搞这个女性解放本来也不是他的目的,大宋的工业发展现在还在蹣跚学步呢根本也用不著解放女性劳动力,他搞女权的皮儿,搞宗权才是他的瓤。 甚至他搞孔家,本质上也只是为了这个最终的目的。 很显然曹诗诗愈发的认识到了这一点,她自己也意识到现在这事儿办得已经是有点太大了,以至於即便是她已经有了点自毁倾向,即便她自己本身也是女性,这会儿也不由得胆怯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是对是错了。 “我其实这次来京东之前特意进宫见了一趟官家,当时我就已经跟他说得很明白了,这次来,我就是要向士大夫阶级拔剑的,你怕了的话可以退出。“ “我怕什么?我就是怕你搞砸,也怕我自己搞砸,到时候搞得一团糟,真要是盗匪遍地,纲常崩坏,又该如何呢?” “不会的,其实你今天不找我,我也是想跟你商议这个事情的,你下村比我多,比我更有经验,来,今天我也不办案了,咱们专门说一下这些下边各个村,乡的书手,要如何进行选派的问题吧。“ “什,什么?你说什么?” “选派,村书手和乡书手啊。” “你先等一下,且不说选派这两个字,乡书手,我还是理解的,这个村书手,这是什么意思啊?” “乡书手就是负责全乡的户籍人口钱粮帐册的胥吏么,这应该是咱们大宋目前制度下最基层的治理单位了吧。“ “对啊” “那就再往下延伸一层,不可能做到村村都有村书手,至少让那些人口数量超过一千的村,每个村都有个村书就好了啊。” “这,你的意思是,这个村书,乃至於乡书,以后將由朝廷进——派遣?” 王小仙点头。 “这样的大村子,每个县都要有数十个,甚至很可能会有上百个,全大宋很有可能会有数千,乃至一万这样的大村,如果你不是只打算在京东路进行推进的话..一万个村书手?这怎么可能呢? 又上哪弄这么多的村书手去?这个书手和里正又是什么关係,谁听谁的?不重叠么? 还是说你想要搞个考试之类的,將里正——变成村书手?” “我打算用一些老兵来担任村书的位置。” “兵?” 曹诗诗有点听不懂,但却觉得大受震撼。、 “汉唐以来,从来都是重县而轻郡,尤其是汉代,不管是东汉还是西汉,无一不以下乡作为皇权最为强盛,国家最为昌盛的象徵,当朝廷在县令之上另设太守的时候,就已经是王朝转衰的转折点了,即便是如此,两汉朝廷也都是在儘可能的轻郡权而实县权,太守的权力膨胀和朝廷衰弱失控是几平同时进行的,等朝廷连太守都控制不住,刺史成为实权,乃至於最后都设了州牧的时候,那就该东汉末年分三国了。” “可咱们大宋呢,自始至终,都是重州郡轻县,真正的基层更是完全没有,唐朝时,尤其是初唐时之所以国力强大,最核心的原因就在於朝廷对基层的管理,唐朝时的里正,是由县衙任命的,属吏,享有免役之权,县衙对里正是有考核的,非如此,哪来的初唐强军,初唐时有什么皇权不下乡的事情么?” “可咱们大宋是什么情况呢?里正,基本由村里最大的富户地主担任,是役,而不是吏,至於更下边的户长、耆长、保正等等,更是乡村富户轮差,无俸禄,无官方身份,甚至需代垫赋税” “对於小的普通富户地主来说,做这些村官屁的好处都没有,往往还要成为被官府剥削的对象,需要想方设法的贿赂胥吏来逃避责任,而对於那些真正的地方豪强而言,这里正之职我就世袭罔替了,我在我们村,乃至我们乡,更甚至我知道有些豪强的势力是横几个乡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成了土皇帝了,朝廷根本管不著,你看咱们现在处理的这些孔家的人,就几乎都是后者了。”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儘可能的让朝廷的基层治理,回到初唐的时候来,你看,这是我目前擬列的一个名单,全是三衙推荐的,这个事情我们已经谋算很久了,他们全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兵。 ,“官家和我那岳父不是一直想要裁撤军队么?我也想啊,谁不知道大宋要想强军就必须要先裁军呢?可还是那个问题,裁下来,他们能去哪。” “青壮年兵卒裁掉了也无所谓,也好裁,那么多的工厂呢,直接转做一些全职,不方便军人来做的工匠就行了,再不济给他们一块职田,总能有办法自己养活得了自己。“ “为难的到底还是这些老人,老兵,军中五十多岁,六十多岁的老兵並不在少数,甚至七十岁以上的,也不是没有,这些老兵一旦离开了军队,几乎就只能等死了。” “朝廷当然也考虑过建立专门的赡养院,不过我敢肯定,赡养院真要是建出来,到时候里面养著的一定是那些有关係有门路的老人,而如果是拨付退休金的话,且不说朝廷没有这样的財政能力,就算是咬著牙硬把这笔钱给挤出来,恐怕这笔钱最终也不会有多少落到他们手里。“ “所以我想,让他们成为村书手和顶替原来那些尸位素餐的乡书手,原本的乡书手可以转职为乡正,你觉得如何? 全国的村书手和乡书手加在一块的话,大概能腾出来一万个左右的位置,这一万左右的位置几乎是刚好可以用来安顿这些退下来的老兵。” “如此一来,朝廷还可以极大的加强对国家的基层控制管理,由府县定期对这些书手进考核,你觉得如何? 初唐的时候其实差不多就是这么做的,这也是初唐强盛的关键,让军队中的將士们有军功的拼军功,没军功的熬资歷,如果一万个左右书手的位置不够,將来的户主、保正等职位也可以考虑开放。” 曹诗诗想了想,问道:“这些老兵,都识字么?既然都是老兵了,是否还有能力来管理一个村子,甚至是一个乡呢?如果让他们学习的话,他们还学得动么?“ 王小仙:“应该都有儿子,侄子的吧,如果实在没有,从军中认养一个也就是了,嗯,这种老兵就算是有儿子,十之八九也和他们一样都在军中效命,这样的话相当於一口气裁撤掉两个。嗯,有些甚至可能已经有孙子了,相当於裁撤掉三个。” 曹诗诗:“在我大宋,里正可並不完全是个好差事啊,要负责承担朝廷的税赋和徭役的,往往还总要贴钱,垫钱,这一万多人,甚至是两万,三万多人,朝廷难道要给他们开餉么? 如果没有的话,他们又要如何生计呢?他们的权力又有哪些,朝廷要如何保障他们的权力呢?乡,甚至是村里啊。” 王小仙点了点头,道:“发俸禄问题倒是不大,一共就一万多人,每个人每个月发五贯钱,也举五万多贯,一年也就六十几万贯,这对於如今的朝廷来说,问题不大。” “不过纯靠俸禄的话在我看来还是下策,你也说了,这是在村里,光是要保障这个钱不被剋扣就很麻烦,所以我打算只给他们发两贯钱的基本俸禄,其余部分用奖金来算。” “开垦荒地,清查田亩,隱户,都可以算他们的功绩,乃至於发展村里的工商业,以增加商税,都可以算他们的成绩,所有的隱田新增税赋,五年內,朝廷和他们可以五五分帐,十年內三七分帐,十年之后,他们也差不多该老死了,要是真能活到十年以后,也可以跟他们九一分。” 曹诗诗:“所以他们的职责,就是整理鱼鳞册嘍?清查隱匿人口,田亩,以及—监督里正的宗法,对么?朝廷发徭役,征粮税,这些实际上具体的事务工作还是要里正来做?” “不错,你悟性很。” 说白了就是后世的村长和村书记的区別。 宋代的里正,朝廷已经管不了了,也不太可能管,基本上就是村里谁的势力最大谁当,亦或者是由本乡势力最大的豪强指派,朝廷基本插不上手,增加一个书手,主要起个监督制约的作用。 里正负责管事儿,书手负责管里正。 那么很自然的问题就来了: “有些小的富户里正也就罢了,有些里正是豪强啊,家丁打手数十人,甚至是上百,有些还是个宗的族长,朝廷派的村书要如何制衡他们呢?” 王小仙笑著朝外边那些阿拉伯商人和福建商人那边抬了一下下巴:“那就只能靠他们了。” “啊?” “乡书手也好,村书手也好,若只用一些常规的手段,至多只能对豪强里正进行一定的制衡,不可能真夺了村里大权的,朝廷也没那个能耐,当然,哪怕只是稍有制衡,那就都已经很好了。” “真要想让空降的村官压得住地头蛇,彻底掌控一个大村,那就必须得引入外部势力压制本土势力了。“ “两个办法,其一是拉拢这些商人带著钱去他们村投资,只要有投资,有收益,有商税,他们自然势力就会变强,当然,如果能忽悠本村地主自己掏出钱来建工坊,只要能收得上来商税,这也算他们的业绩。“ “其二便是送本村的人在农閒的时候进城打工,农忙的时候再给接回来,他们这些村书手得负责帮村里的劳动力在城里找工作,找的著工作,再加上背靠朝廷,自然也就不怕他们了。” “乡里的书手再搞点义勇,团练之类的,真要是非常之时还可以让乡里跟县里求援求兵,能做到这一步的话,那就很好,很舒服了。” “我这段时间一直带著这些南方来的商人就是为了如此,都知道我打算让他们在登州开造船厂,整编军队改做海军发展海贸,可是海贸贸什么,总得有货吧,总得有分销吧,他们也需要这样的个深入到村的络啊。” “总之我理想的模式下,我大宋的兵卒和大商贾之间会是强绑定的一个关係,军队要靠工业,商业来养,商人也要倚仗军队来保护自己,发展自己,军人立功或者退休之后,还可以跟这些商人保持一个良好的关係,儘可能的拉投资或是帮忙提供作来养农民,朝廷则从这些商业活动中收商税。” “当然,这都是很理想的状况了,真要是全国都能做得到这一点,那我这大宋变法也就算是大功告成了,我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完全实现,一点点来么,哪怕是只能先实现百之一二,那也是极好极好的一件事了。” 说著,王小仙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看在曹诗诗的眼里似乎整个人都有点流光溢彩的了。 “我怕你不等做完这些事,你就要先死了,你——虽然我也知道官家一定会支持你的,可是——只怕是声势太大,官家也不一定保得住你啊。“ 说白了这不就是在掘士大夫的根么。 哪会是这么好掘的呢? “喏。” 王小仙递给了曹诗诗一本奏疏。 “你的奏疏?” “嗯,请死的。” “啊?” 曹诗诗打开来看,就见那上面写著: “臣京东路提刑官王小仙,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今冒昧上疏,向陛下请罪。 臣本微末小吏,蒙陛下隆恩,委以京东路提刑重任,当奉公守法,尽职尽忠,以报圣恩於万一。然臣近日所行诸事,实乃大逆不道,罪不容诛。 其罪一也:破门缉凶,践圣裔之庭,实乃僭权之罪。 其罪二也:擅调禁军,移圣像於尘,实乃乱法之罪。 其罪三也:越分代庖,裂道统之序,实乃悖礼之罪。 伏诛之请,甘鼎鑊以正纲纪,臣今窃威福而瀆圣道,虽万死岂足赎哉!惟愿陛下念臣初志在锄奸,赐臣全尸,使臣得酹血於孔林阶下,则九泉瞑目矣。” “你看有了这个,官家,是不是就好交代一些了呢?” “你疯了啊!你这是求死啊!你死了,那你在这里搞出来的这么多事,又有什么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变法这种事,本来就是难做的,不过我变法,倚仗的是军,商,只要开了个头,便是没有我了,想让它停下来又谈何容易? 只要京东路做起来了,见到效果了,我相信就算是我死了,早晚,这样的模式是要扩散到整个大宋的,说到底这还是一个刀把子里面出政权的世道。” “我死不要紧,只要变法能被证明是对的就行,自古以来变法功成无有不流血者,今日,便从我开始又有何妨,我死之后,自有后来之人,一个王小仙倒下去,早晚,会有千千万万个王小仙站起来的。” 说著,王小仙笑呵呵地將自己这奏疏交给了隨从,让他加封火漆,直递有司。 这一次,二八开吧,八成得死,赵頊想留自己都留不住的那种。 剩下的二成— 那就是赵頊死保唄,他都不太好猜得到赵頊要怎么保得住他,只不过他穿越过来之后几次求死都求不成,留两成余地谦虚一下罢了。 “俟?你怎么哭了,我死了,你不应该很高兴么?” 王小仙看著曹诗诗泪流满面一脸懵逼。 “了。”曹诗诗突然站起来。 “干嘛去,你不刚回来么?” “我去洛阳一趟。” “啊?去哪?京洛阳?你去洛阳嘛去?” “王小仙。” “啊?”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现在要死了,本姑娘的心中只有无尽的痛快!“ “啊,我知道啊。” “但你做的事情,本姑娘钦佩至极,不为你做点什么,我心里到底是难以安稳,不管这次你到底是死是活,我送个下去给你陪葬,以安我。” “陪葬?谁啊。” “洛阳,富绍庭,要么我送他下去陪你,要么——我下去陪你。” “哈?富绍庭?什么鬼啊,喂,喂,你说清楚点啊。” 却见那曹诗诗也不理他,居然真的扔下这京东路的妇联,一个人,骑著马跑远了。 “不是,什么情况啊,她不会真要去杀富绍庭吧,富绍庭不是流放了么?杀他,跟我有什么关係啊,神经病吧这女人!” > 第182章 变法,怎么就这么难呢? 第182章 变法,怎么就这么难呢? 並不出意外的,群臣又请杀王小仙了,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说到底,这天底下所有读得起书,能读出点门道,成绩的人,基本也全都是这些地主家庭孩子。 宋朝起朝廷不再由朝廷直接任命里正,难道真的是差那点村干部的冗员么?冗官都冗成这样了还差这万把来人?何况里正也不是什么官啊。 要的不就是皇权不下乡,要的不就是宗法替代国法,要的不就是咱们士大夫和官家共天下么。 所谓的宋与士大夫共天下,歷史上文彦博能堂而皇之,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话,因为这句话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之所以会如此,最本源的根基,不就是因为这皇权不下乡,宗法替国法么。 如果只是这般喊一喊,闹一闹,那也没什么,赵頊虽然会觉得压力很大,但也不至於他想保王小仙都保不住。 很快的,京东路各地都出现了匪盗,大一些的甚至敢堂而皇之的攻打县城,大宋长久以来重文轻武的弊端再次显现,地方官府中的大多数对这些盗匪並没有什么好办法。 以至於往往只是百十来人组成的土匪,甚至也没啥正经装备,地方官府却摆出了一副拿他们没有办法的样子,想要平乱,人家县里直接报个造反让你带禁军来平叛。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压根不管甚至是在推波助澜。 可要是禁军真的来了,这些本来规模就不大的盗匪立刻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人家俩手一摊,不造啊。 等你走了人家再重新回来,总之是让人烦不胜烦。 而除了京东路之外其他的地方虽然没有闹得反贼遍地,但是各种刑事案件的数量却是明显激增,基层的零星小盗开始变得特別猖獗,火灾的数量明显增多。 而除此之外,散播流言,干扰征派,大规模组织请愿,基层乡吏大规模丟失地契,文书,甚至是有些县里的衙前役开始大规模逃役,有些衙役虽然没逃但是集体旷工摆烂,地方官府,主要是县衙也不知道是集体摆烂还是真管不了。 总之,这一次是从下到上的开始烂,胆子大一些和小一些的都有,不像是有人在组织,但绝逼是有人在搞串联,形成了一种默契。 老实说,朝廷其实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乡一级別摆烂,县一级別的官府就很难做事,尤其是大宋的衙前役制度本身就比较奇葩,这个时候就算是哪县令不想摆烂,想要支持王小仙,恐怕也没什么办法去拨乱反正。 其结果就是,乡一级行政几乎瘫痪,而县一级行政半瘫痪。 乡和县都瘫痪了,州府一级的官府也不过就只剩下一层壳子罢了。 和前两次请杀王小仙不太相同的是,这一次朝中的那些大臣们的反应倒是远没有前两次那么激烈,甚至他们连请杀王小仙的奏疏都已经懒得上了,更甚至於许多的大臣在聊天的时候都透漏出一种,对王小仙有些惋惜的情绪。 毕竞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即便是他们的家族,確实是和基层两个字已经没太大的关係了,他们的根基其实是在上层的,某种意义上也希望朝廷真的能够加强一点对基层的管控,因此对王小仙的所作所为是认可的。 北宋以来流行的也是六经注我,真正走到高处的大臣们普遍虽然会尊重孔子,但也没有那么尊重孔子,至少他们也会认为把孔子给请出家庙,將祭祀孔子的权力完全转移到朝廷手里確实是良策,只是这事儿乾的確实又很反儒家而已。 王小仙所做的事情,確实是燃烧自己,在照亮大宋了,而且这一次在所有人看来王小仙恐怕都要九死一生了,以至於他们即便是不喜欢王小仙,这会儿却是也都纷纷有些唏嘘之感的。 “元师,满朝大臣中,我知道你一直是对王介白最好的,比介甫都好,我想问一问你的意见,这一次,王小仙保得住么?如果王仙死了,军中又会如何反应呢?” 垂拱殿內,赵頊几乎赶走了所有人,只是单独召见了元絳,如此问道。 “能保,当然一定是要保的,可就怕是—保不住啊,官家,快要收夏税了啊,夏税或许还好,其实各大州府城市,乃至於那些商贾们,大多都是在暗中支持王小仙的,也许能收上往年的七八折吧。 但是等到秋税的时候,哎~,若是朝廷还是没有办法的话,若是还是这般,只怕是今年的秋税,连往年的五成也收不上了。” 赵頊闻言沉默了良久,却是咬牙道:“五成便五成,若依介白之法,做下去的话商税应该会越收越多的吧? 朝廷这两年的財政状况已经明显比前些年好了,甚至三司,哦不,现在已经是四司了,甚至还有了盈余,秋粮收得少一点,能不能钱来买呢? 朝廷,难道不能顶著压力將此事推行下去么?此事,王小仙在去京东路之前其实是跟朕说过的呀。” 说著,赵頊的神情明显变得萎靡了一些,身上似乎散发著阵阵疲惫。 元絳闻言微微有些诧异,他还以为,王小仙桀驁成这个样子,尤其是过年逼宫之后,官家会对王小仙失望,君臣之间產生隔阂了呢。 可如今看来,这官家分明是一副想要死保王小仙的样子。 元絳是真的喜欢王小仙这个后辈,见状不由得也是替王小仙感到了几分欣慰,不过却也还是摇头道:“官家想的还是过於理想了,今年的夏秋两税——只能说,还要再看看。” “而且除了税役之外,盗匪越来越多,同样让人警惕,朝廷又无力清剿,是打算让地方自行募兵呢?还是调用禁军呢?亦或者是放任自流呢?” “王小仙改革的本意是好的,但却也確实造成了现在盗匪遍地的情况,而如果为了剿匪而允许地方上自己募兵,则国家分裂,军阀割据,不远矣。“ 赵頊:“也就是说,王小仙改革,从根上来说,就是不可能成功,是註定失败,甚至也压根就不是良策的是么?可是我听说,这本来就是唐朝治理国家之法呀?” 元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大宋开国百年,一直都是如此,现在要恢復唐朝旧法,哪还会有这么容易呢? 况且唐朝之法,难道就一定真的是良法么?那唐朝又是如何灭亡的呢?以百年为尺,唐朝所谓的强盛繁荣,又只维持了几年呢?” “王小仙確实是有意要学初唐法门,唐朝时由县衙任免乡下里正,本也確实是上过战场的,战场上立下过功劳的优先,至少在当时,一个战场上下来的百战兵卒,只要不遇上真正跨乡连县的大豪强,也確实是压製得住。” “然而初唐之后,大唐已无力再对外用兵,劳师远征,实际上已经愈发的成为了穷兵默武,战爭的规模也小了,兵卒的身上没有了战功,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只能全凭资歷背景说事,军中自然要山头林立,腐败横生,那这个时候谁能担任里正,自然靠的就是关係,势力,贿赂了。” “况且自武则天之后,唐朝大规模的增加了科举的录取人数,自然也就培养出来了越来越多家里有人做官,做过官的地主,这些地主渐渐的又发展出来了真正的士绅阶级。“ “军人没有战功,只能走关係,而士绅地主家里又出了读书人,很容易去做官,退一步讲也容易因读书而结交到更上层的人脉,这所谓的县里挑选里正,最后选出来的自然也就越来越多都是地主豪强家里的子弟了。” “官家,宋袭唐制,我大宋的一应发展制度,本来就是自唐朝发展过来的,本来就是自有一番道理的啊,王小仙想得確实是很好,可是初唐时之所以退伍兵卒能够压制乡村地主,是因为初唐之时的乡村地主,根本就没有门路让孩子去参加科举,要想在咱们大宋复製初唐之事,难道是要取消科举么?“ “而且此举要想筛选出优秀的,有军功的军中人才,则我大宋必然也一定要像初唐一样四处征战,我大宋,有那个实力么?就算是有,最后又会不会和初唐一样走上一条盛极而衰的道路呢?” “官家,您也说了,满朝大臣之中只有臣是最理解王介白,最欣赏王介白,也最心疼王介白的了,我看他就和看待自己的自知是一样的,我也看的出来他推崇初唐,推崇唐太宗席捲八荒,鯨吞宇內的大气势,官家想来也是如此,谁又会不喜欢唐太宗呢?” “可是臣斗胆问官家一句,我大宋,確实是远不如初唐强盛,可同样是发展百年,唐到中期之时,真的比咱们大宋发展得更好么?即便是所谓的开元盛世,若当真是真的盛世,为何河北的百姓会如此持叛军呢?” “官家若是羡慕唐玄宗,不妨也学他尽取天下之財聚於两都,至少一二十年之內,我大宋,未尝不可以一试所谓的开元盛景,人人都说初唐好,可是初唐,一共才几年啊。“ 元絳心知,赵頊这个官家在內心深处是认可王小仙的变法改革的,他也已经只能是尽力去劝诫了。 赵頊则是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心里也明白,一个跟王小仙关係这么好的大臣都已经隱晦的说他王小仙变法变得是狗屎了。 元絳的话,自然会比其他人的要可信得多。 “所以,你的意见,也是王仙要杀么?”赵頊问道。 “不,不可以杀,这个时候杀王仙,必然会军动摇。” “哦?那莫非是要流放么?” 元絳再次摇头:“王仙这种人,流放到哪里,哪里就定会起风暴的。” “那元师是何意呢?” “臣以为,应当看押,等到今年夏税,秋税之后,再做反应,一来,也试探一下军中,三衙,乃至於市井之民对此事的反应,二来也看一下今年的两税,到底—还有没有救,退一步看,若是秋后再判王小仙之罪状,也可以给军中,一个反应的时间。” 这么一说赵頊就明白了,感嘆道:“元师,当真是大臣之中,少有的实心为国之人,朕,明白了,此事,容朕再考虑考虑吧,你先下去吧。“ “是,臣,告退。” 元絳走了,赵頊却是一个人在垂拱殿枯坐了半天,又將王小仙可能真正意义上最最坚定的盟友,李舜举给叫到了跟前来,却没问政,而是將他珍而重之收藏的,“变法五步走”拿出来给李舜举看了。 道:“王小仙跟我说过,大宋要完成变法改革,必须走得过这五个步骤,而且必须要一步步来,不能急,不能乱,更不能中断。“ “第一步,夯实制度威望,要变法的大义。” “第二步,打通体制內的执行链条,重点是明確,强力,持久,尤其要获得功绩威望。” “第三步,压制保守派,突破路径依赖,寻找外部动员力。” “第四步,是维持变法动力,激活改革动能。” “第五步,是统一舆论,构建歷史合法性,正当性。“ “王小仙说的这些话,当真是都挺新颖的,这里面好多都是没听过的词儿,但却能让人一听就懂,还蛮有意思的,这两年里我几乎是每隔几天都要拿他这所谓的变法五步重新去读,去看,也几乎是每一次,都能够温故而知新。” “李舜举,你说这变法为什么这么难呢?咱们现在是卡在哪步了呢?” “第二步吧。”李舜举毫不犹豫地道。 “是啊,是第二步,按照他王介白的理论,这个时候,反而不能去压制反对派了,否则按他说的,提前陷入到了不该陷入的政治斗爭之中,变法,就要必然失败了。” “介白的第三步,是压制保守派,突破路径依赖,寻找外部动员力,朕一开始还不明白什么是路径依赖,什么是外部动员力,事到如今,朕却是反而看明白一点了。“ “是你的军械监的工匠,是那些在军中承包酱油的商贾,是那些跟著介白的海商,是不甘於混吃等死,正在追求兵卒支持当军户代表的勛贵。” “军队不打仗就会腐败,兵卒下了村也压制不了士绅地主,可如果工商两业可以一直发展兴盛,就算是不打仗了,工商业本身不是也能为军队持续提供能量么? 地方上商贾发展起来,未必就不能压制士绅,对吧?元师,不懂这个,朝中的大臣大部分应该都没看明白这个,挺好,不是坏事。” “不过很显然,目前,他们还不够资格,远没有到成长起来能和朝中保守派大臣们斗上一斗的时候,朕现在要做的是培养他们,而不是利用他们,对吧,那是第三步才要做的事情,咱现在还在第二步呢,对吧。” “王小仙现在是求死啊,不过风已经起了,他想用自己的命,给这新兴的外部动能爭取发展的时间和机会,希望他死了之后商贾,勛贵,你的军械监都能成长起来,哎~,这第二步,怎么就这么难呢?难到了需要他王小仙的命的地步?” “李舜举,你看看,按照他这奏疏的理论,朕现在差的,是什么呢?” 李舜举犹豫了一些,一咬牙,索性也不顾自己的宦官身份了,大声地说道:“是威望!官家现在,差的还是威望!若论对豪强,民间势力之狠辣,歷代帝王,少有胜於汉武帝者,汉光武度田之时,同样是盈盈沸沸,天下皆反,可这些,依然改变不了,汉光武,汉武帝,他们都是一代明君,改变不了大汉的富强!” “说得好啊,李舜举,回去之后,多去招募一些雕刻匠,多备一些蜡,朕,要亲自写邸报了,朕有话,想跟朕的將士们,好好的嘮嘮。” > 第183章 王小仙坦然待死,曹诗诗千里单骑取人头 第183章 王小仙坦然待死,曹诗诗千里单骑取人头 “朕的將士们,大宋现在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变法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境地,王小仙到底该不该杀,能不能杀,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不是个简单的问题,要看今年的夏秋两税,要看今年国內的剿匪情况—” 在登州,王小仙拿著最新一期的邸报,情不自禁的,做出了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邸报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总觉得自己在离开京城之后,赵頊他充分的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他玩得好啊。 这货现在的帝王之道,让王小仙都觉得陌生,有时候甚至都会给他这个穿越者一种眼前一亮,眼前一黑的感觉。 瞎说什么大实话啊。 最新的邸报里,又是三四千字,全是赵頊本人的大白话,居然连文言文都不写了。 蜡字印刷,这玩意虽然是远没有铅字印刷好用的黑科技,但在赵頊的手里,到底还是极大的改变了政治模式。 自从半个月前开始,赵頊便开始亲自写所谓的邸报了,如果这东西现在还能叫邸报的话。 少则一两千字,多则甚至可能会有一两万字,间隔也是不定,有时候五六天一张,有时候八九天一张,几乎每一条新的政策,尤其是和军事有关的政策,赵頊都会写得特別清楚,这政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又是出於什么样的考虑来推行这样的政策的,有哪些事是他想做,但是做不到的,也会一五一十的列出计划。 而且用的还是完完全全的大白话,保证所有的底层军人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得懂他这个官家到底说得是什么意思。 这样大量的,直白的,解释得又很清楚的,一竿子插到底的政治语言,甚至是对於国家的不得已,乃至於一些不那么政治正確的东西都直言不讳的做法。 其实是好坏参半的,一方面固然可以增加自身权柄,政策上少了其他人的曲解空间,还能增强军队的主人翁意识,坏处是中间缺了甩锅的对象。 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黑白脸了,军人的爱国意识如果培养不出来,亦或者是他本人能力不够在重大战略问题上决断错误的话,那可能直接就下课了。 据说,朝廷现在特意用赵頊的私房钱做了印刷厂,將邸报发行的权力基本收到了宫中,最高领导暂时是由太监负责的,並且独立於现有的邸报之外,赵頊他想写啥就写啥,专门就伺候赵頊一个人,做他这个官家的传声筒。 有时候甚至还会没屁搁楞嗓子,跟写日记似的,写下比如:广南路为什么总是发水灾呢?哎~湖南的蛮夷又作乱了,他们为什么总作乱啊,真是让人心烦;今天的天气真潮湿啊,下雨好討厌。 有时候还会把军户代表写给他的文章,他觉得写得好的,哪怕是反映军队中存在的问题也给发出去,並用探寻的语气问,你们別的军中有没有这种情况呢?有的话你们一定要向我反映啊。 也不说怎么反应,毕竞现在全军只有京畿地区是有军户代表的,甚至城外禁军的军户代表现在都还没选完呢。 自然的,最近这段时间,赵頊他絮絮叨叨最多的事情就是他王小仙了,跟老婆舌似的,文章中还有大量重复的,磨磨唧唧的內容,一看这文章就是没有经过大臣修饰的。 蜡刻字不適合印刷太大批量的东西,但確实是不怕字儿多,这货也是真不拿刻字儿工匠当外人。 至於说內容,有时候会表现得和他君臣相惜,有时会甚至有些肉麻的表达他这个君上对王小仙这个臣子的敬佩之情,甚至还堂而皇之的讲解王小仙的变法理论,將国策展於贩夫走卒之前。 不过对於王小仙有时候的討厌也並不避讳就是了。 反正就是掰开了揉碎了把事情给讲得很明白,王小仙这么做为的是什么,有哪些优点和隱患,影响了地主,土大夫们的哪些利益,都说得直言不讳,清清楚楚。 同时还並不隱晦地表达了他现在並不想杀王小仙,但是全国都在逼著他杀王小仙,他也很无奈的这种情绪,也並不避讳的明確的表示了,天下人就是在逼宫的这种,宛如平地惊雷一样的政治炸弹。 在主流大臣的眼里,这官家,简直是已经轻浮任性到了极致。 啥玩意都往外说。 王小仙本人的请罪求死詔书,也一併给印了出来。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为將来他如果不得不杀王小仙的话,对军队的提前安抚了。 军中,尤其是京畿地区的军中,自然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出击,將所有反对官家,反对江寧公,反对他们这些当兵的去当村书手的恶人统统杀乾净。 但偏偏这次的敌人是隱形的,是无形的,他们到处都是,却又到处都不是。 赵頊本人也明確的指出了,王小仙要不要杀的三个指標:剿匪、夏税、秋税。 赵頊明说了天下人都在逼宫,逼得就是这三处,惊骇得满朝大臣反而还真就不敢说话了,事实上这也確实是天下人都能理解的大实在话。 现如今国內处处都是盗匪,尤其是京东路,更是已经处处都是反贼了,这还是因为京东路本来就是有大量禁军驻扎的重地,所以才没有特別大的,这样肯定不行的。 盗匪太多,基层本来就不配合,又可以以盗匪为藉口消极怠工,那么今年的夏秋两税都会受到影响,尤其是秋税。 如果这个影响不大,能在可接受范围之內的话,那他这个官家就抗一抗。 如果不行的话,他也只能向那些逼宫他的国贼们,那些口口声声说什么忠孝仁义的士大夫们投降,也就是,杀王小仙以平民愤,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希望大家可以理解。 而夏税,秋税,关键之处自然就在於盗匪,说白了王小仙死不死取决於朝廷能不能搅得了这些盗匪,朝廷也直言不讳的表示这些所谓的盗匪都他妈是地主豪强养的。 然后,全大宋的军队现在都开始活跃起来,在三衙的指挥下开始大规模的清缴盗匪了,据说三衙那边已经连续加了一个月的班,即便是晚上也都灯火通明的,军队调度得更是极其频繁。 不过目前看来,效果,似乎还是挺一般的,赵頊將各地的剿匪战报都直接给贴报纸上来了,这么长时间了总共也杀不到两千人,这还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杀良冒功呢。 王小仙放下报纸,也是摇头苦笑,最近这段时间他的心情也挺复杂的,赵頊有些话说得,他也是挺感动的,他能这么坦诚,著实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不过大概率,这么坦诚也没什么用,真这么僵持下去,等到今年的夏税,甚至秋税的话,他王小仙一样要死,而朝廷平白多折腾了这小半年,可能还真得元气大伤。 因为他很清楚剿匪是不可能成功的。 因为大宋的地方上军事实在是太薄弱了,所谓的反贼,百八十人的规模地方官府就已经处理不了了。 有些县的衙前役都是被地方豪强所控制的,这种情况下只要衙前役稍微怠工一些,甚至可能十几个人的盗匪组织就足以让一个县都感到焦头烂额。 军队能去出动,去围剿几十个人,乃至十几个人的匪盗么? 大炮打得了蚊子么? 人家那些士大夫阶级又不都是傻缺,目前为止除了京东路全天下就几乎没什么一千人规模以上的匪盗,但是百八十人的匪盗处处开到处都有,军队就是再支持他,这玩意又怎么剿呢? 所以王小仙现在的状態,倒是颇有一种安然等死的坦然,只等今年夏税,至多秋税,十之八九就应该死了。 提前预热了这么久,真死的那一天,军队的將士们虽然会悲痛,应该也不会反应太大,至多只会有些无力感。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他,依然还是京东路的提刑官,而且因为明知道要死了,坦然之下做事愈发的没有顾忌,反而是愈发的无法无天,完全不理会所谓的程序了。 路过青州,也不进城,直接来到了登州,將登州当成了自己的大本营,而后就一直在此坐镇,索性將京东路一多半的军队都调到了登州来,而且是先上车后补票,请求枢密院和三衙批准,建立登州路帅司。 而后联合那些商贾,勛贵们一块在此造造船厂,航运公司,成立大宋京东水师,一半是海军一半是內河水师,特意从江寧找来了许多老的造船师父,同时拿出了他在军械监和沈括一起设计的大海船设计图来。 王小仙听说过盖伦船,玩过大航海游戏,大概能画出这玩意的外观来,但这船的里面长什么样,要用什么材料,这些就全然不懂了,靠的还是沈括和北宋这些工匠的古代智慧,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出成品。 鬼知道会不会又搞出什么硝石做的火柴,石蜡做的印刷,鼓风机做的偽內燃机这样的,让他一个现代人完全摸不著头脑的黑科技出来。 他也看开了,自己除了一点见识之外,一个相声演员,搞科技未必就真比得上李舜举他们这个时代的这些匠人,有时候反而会带著大家走弯路。 哦,顺便还在登州这边找到了一种极其牛逼的野蚕(胶东蚕),扔山里自己就能活,还能繁殖,到日子自己就能吐丝,已经连夜命人送回江寧人工繁殖去了。 当然,股份公司肯定也是要建的,目前来看效果也还行,京东路这边的勛贵,商贾,还是很给他面子的,航运公司的新船明明一艘都没下水呢,股票却已经有点要翻倍的意思了,登州城也是肉眼可见的变得一天比一天繁荣,一天比一天热闹了。 王小蝶和钱小乙的医学研究中心也已经在登州成立了,纯做人体试验的一个畜生机构,具体的王小仙也没有问,反正用的都是沙门岛的素材。 这东西其实在经过了东京和河北之后,已经有了一套固定的施政模式了,王小仙只要大方向上看著点,就出不了错,这也是他和其他人都坚信自己就算是死了王小仙,变法其实也不会停的一个理由。 他们这一派毕竟是握著刀把子的。 而王小仙在这样的坦然等死的氛围下,却是决定著书立说,开始一本一本的写东西给赵项。 简单说就是將变法五步走拆分的更加详细,结合了自己上辈子所经歷的那场歷史上最成功的大变法,一步步的更详细的跟赵頊说,他死了之后事情要怎么做,都有哪些雷能不踩儘量不踩之类的。 还有些他的政治理念啊,政治抱负啊,现代政治和经济的关係啊,经济政策和產业政策都应该怎么制定啊之类的,他也不是专业的,想到哪写到哪,也是乱七八糟的一堆,都给赵项送去。 算是大家君臣一场,你最后这么信任我,我送给你点遗物。 而就在他这边坦然等死的时候,却是突然大门被人踹开,一身劲装,风尘僕僕的曹诗诗回来了,脸上还带著些许的狼狈。 “干嘛踹门,你不会又要来杀我吧,你不用动手我应该也没几天了吧,听说今年的夏税,已经不怎么顺利了,估摸著至多秋天,我就得死,十之八九死,嗯,也不绝对。“ 却见曹诗诗手上还拎著一个血呼啦的人头,往王小仙的桌上一放:“送你” “这啥?” “这是富绍庭。” “哈?” “另外,孔宗瀚联合富绍庭阴谋害你的证据,我已经拿到了,审吧,他们俩抓了白玉莲的父母和弟弟,威胁她先跟你爹成婚做了你的二娘,现在又来勾引你,她父母和弟弟我都已经救出来了,可以让他做证人,你不是说没有证据办不了孔宗瀚,否则就是公报私仇了么?现在有了。” 王小仙眨了眨眼,好半天,才明白髮生了什么。 “原来——他们是这么算计的啊——你,你这就从洛阳杀完人回来了?富绍庭啊,富相的公子,你是,一个人去的洛阳么?“ “嗯。” 66 ,〉 第184章 传道章惇,王小仙交託后事 第184章 传道章惇,王小仙交託后事 本来,王小仙还想在自己被处置之前好好地跟曹诗诗告个別呢,结果没想到这丫头却居然比他更先出事,人头送回来的第二天,朝廷问责的詔书就到了,即便是官家表妹,也被抓起来扭送宗人府了。 当然了,还是那话,人家作为官家的表妹,议亲议贵,为了王小仙而杀人,几天的功夫这事儿就被宋人传成了一个美谈,有鼻子有眼的,俩人之间的话本故事都已经有七八个版本了,市井之中谁人提起来不赞上一声好女子呢? 所以这事儿自然就算是义而杀人。 八议之中占了三个,莫说富弼他现在已经退休,就算他仍是宰相恐怕也没什么办法了,这个曹诗诗,就仿佛一个大宋司法体系之內的bug一样,最终议来议去,也不过就是个削爵为民,发配房州软禁的结果罢了。 她这样的,也没人敢娶了,不出意外的话此生就要在房州孤独终老,亦或者是出家做个尼姑或者道姑。 不出意外的话,她曹诗诗或许会成为后人的某一段传奇故事的主角,甚至是顶替她祖父“上洞八仙”的位置也是不一定。 富绍庭所乾的那些事,自然也因为曹诗诗在民间的这一段传说,被弄得沸沸扬扬,富家的名声就算是臭了,据说富弼那老头也因此被气出了个好歹,多重打击之下眼看著就要命不久矣了。 就是不知道死了之后还还能不能留住点名声,盖棺定论的时候会给他个什么諡號了,但反正陪葬应该是別想了。 七月盛夏,曹诗诗被押著前往了五丈渡去乘船。 想到自己的父亲本来也是要在这里乘船流放的时候被王小仙活活烧死,一时间百感交集,却是突觉得似乎是有些宿命感。 【不管他这次还能不能活,今生—就没有机会再相见了吧】 王小仙也没机会去送一送她,毕竟他现在人还在登州忙活著,竭力的想要给这个时代留下点什么。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夏税已经开始徵收了,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都收得差不多了,並不出乎预料的是,今年的夏税民间普遍有些牴触和不配合情绪,盗匪,尤其是水贼变得多了许多,弄得整个大宋看起来都是烽火连天的。 虽然没什么大贼能够做大,但是苍蝇不要人却膈应人,很烦,目前看来赵頊的所谓坦诚,並没有起到什么好的效果,而是完全反作用的。 他这样的搞法,固然弄得全国至少是大部分的將士们都热血沸腾的,军队的上下跟他都成了一条心,剿匪的时候相当於是加了buff。 然而某种程度上他这也算是君视臣如仇寇了,大大小小的全国的官吏,乃至更下边的地主豪强也都知道他的想法了,也都知道这一次的夏秋两税就是分胜负的时候了啊。 己方阵营义愤填膺,同仇敌愾,可问题是敌方也是一样的啊,甚至原本天南海北並不怎么好串联的地主豪强士大夫们,这么一搞赵頊反而成了在帮他们动员了。 官场上就更不必说了,王朝中期的君王往往是没有开国君主那样的权柄的,就算是有了军队的支持也白扯,因为官员的团结度会明显更高,大宋开国的这一百年不止是赵家好勛贵一直在联姻联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地步,文官体系也是一样的啊。 开国的君主收拾大臣,尤其是文官,那都是一个一个的,等到了赵頊这儿的时候,那都是一串一串,一团一团,一片一片的了。 好好好,官家你这么玩是吧,那大家索性也就豁出去了,今年陪你好好玩玩。 你一个二十岁刚出头,刚登基还不到三年,满朝大臣就没几个是你所提拔的青年君主,是谁给你的自信认为你这次能贏的呢? 於是今年夏季以来,虽然全国的禁军都在热情满满的四处剿匪,盗匪却仍然越剿越多,严重影响了夏税的徵收,而且宋军么,压根从来就没有过一种叫做军纪的东西。 杀良冒功,滥杀,残暴,劫掠,该有的一样都没少,人家地主士大夫群体也不用陷害,只抓住这些问题一个劲的上书抓著不放也就是了。 赵頊也不惯著,每次有之中事了之后都要发邸报给將士们看,每次都要说一些,朕好痛心啊,你们辜负了朕,这样的话。 剿匪剿了一个多月,匪没杀多少,反倒是整肃军纪,执行军阀杀了不少人,枢密院趁机提议要在军中加派文官监管军纪,赵頊也都同意了,甚至连吃空餉的都给查出来许多。 而大宋,依然是处处糜烂。 所有人都知道,夏税一定是比秋税好收的,因为夏税主要收的是钱而秋税主要收的是粮,夏税都收成这样了,秋税恐怕是自不必说的,那么王小仙这一次,恐怕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兵卒们在沮丧之后甚至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被赵頊这么一搞,倒是也没人对赵頊有什么不满了,甚至还都挺同情王小仙的,不过倒是也有些人已经在琢磨,赵頊是不是就是故意搞的这么一出闹剧,以中和他后面挥泪斩仙后朝廷的不满了。 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却是终於往登州派来了一位新知州,而且还是,一位居然有胆子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候公开上书支持王小仙的另类:朝中青壮派代表人物,章惇。 摆明了就是赵頊在释放信號:王小仙可以办,但是王小仙留下的政策依然还会被继承,至多不再继续推进了而已,至少在登州乃至於京东路,赵頊是要尽力保留的。 群臣对此也是默认了,说实在的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所有人都不太好受,禁军出动四处剿匪虽然十次有八次无功而返,但逮得著人的那两次也是真杀,真狠,差得著落下了证据的豪强之家,他们也是真敢屠你满门的。 说真的,变法的这个事儿,只要不是让王小仙来搞,那真就是谁搞都行了,王安石在他们眼里现在也是慈眉善目的活菩萨了。 这人选,可以说既在王小仙的意料之外,又似乎都在情理之中了。 “见过江寧公。”七月中旬,章惇风尘僕僕的来到了登州,王小仙知道这就是赵頊派来跟他做交接的,交接明白他就可以枷进京城待罪了。 一时间既有一点不舍,又有一点一切终於要结束了的坦然,对章惇,自然也就没什么可保留的了。 “你看那边,那是造船厂,目前已经有点模样了,上市了么,目前看来大概是已经有点样子了,整个工厂的投资超过两百万贯,光是从广南,江寧等地调过来的工匠就有两百多人,这里面专业船工就有一千多,禁军工人至少两万人,算上水师,海上的河里的都加一块,五万人问题不大,足以养整个京东路的禁军了。“ “不过当然,有水师负责运输,也得有足够多的货才,核心还是要发展工商业,也就还是要变法的,当然,顺带手的也防备一下辽国,从咱们登州出发,走海运的话,这距离日本是比较近的,而且就是辽国的苏州,咱们和辽国的贸易,也不能全指望辽地汉人,在苏州做交易,还可以很容易联络上辽国的熟女真,亦或者是高丽人。 う “那些色目人,虽然生活习惯上和咱们不同,我也知道有时候他们挺討厌的,但是不得不说他们其实也还是有点真东西的,尤其是航海,一定要善待他们,想办法从他们那套来航海技术和地理图,这都是无价的宝贝,我跟官家的奏疏里已经说了,必要的时候给他们封王都行,一定要好好地忽悠他们,没掌握他们的海图和牵星术之前千万不要跟他们翻脸。” “如果出海的话,不管走到哪,看到没见过的农產品一定要在盆里养著带回来,指不定哪个在咱们大宋就能种活,指不定哪个就能杂交,韩琦那边高价收,你们千万要將此当个大事来干,这是干係到我大宋的百年基业的。” “对了,我还画了一世界地图了,当然,都是瞎画的,你就当我是神仙託梦吧,我也没別的解释,当海图来看,肯定是毫无参考性,但大概的,有一天咱们大宋的船队要是有能力驶向远海的话,留著当个参考吧。” 反正,王小仙磨磨唧唧絮絮叨叨的拉著这章惇说了足足两天两夜,也是希望儘可能的將自己会的都传给他。 他这套政治主张,居然还有大臣能跟进,也是不容易,当然,这也是因为这章惇是福建人的原因,福建那地方,豪强户也少有不出海的,真正的坐地炮可能就是山里的野人了,说话都没人听得懂的那种,在大宋也算是生藩。 王小仙的歷史只是爱好者的水平,却也知道这个章惇是將来后王安石时代变法派抗鼎的人物,一般会认为他的能力还尤在王安石之上,政策制定什么的也要比王安石更务实,北宋似乎也正是在他的手上被推向国力巔峰的。 不过都说这人政治斗爭斗得狠,不像王安石那么君子,变法的同时在整治反对派的时候心狠手黑,以至於被认为人品远不如王安石,最后被整到奸臣传上去了,但反正以王小仙的那点浅薄歷史认识,也没看出来他哪有值得上奸臣传的地方。 当然,最出名的还是那句“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大预言家了属於是。 自己这次这个槛,十之八九是过不去的,以至於他跟章惇说这些,都有些近似於託孤了。 在他看来,章惇未来的能力,成就,都是远在王安石之上的,可能確实不算大贤?但肯定是个能臣没跑了,而且敢在这个旗帜鲜明的支持自己,敢跑过来接自己的班,著实是让王小仙也有些感动和敬佩的。 “这些,对了,这些东西都给你吧。” 王小仙又到了书房,找出一大堆的纸张,厚厚高高的摆了一桌子。 “这是我这几个月一直给官家写的东西,这是我找人誉抄之前的稿子,送你了,我的毛笔字不算太好看,你就多担待吧,本来也没有要成书的打算么,都是一些我的—算是技巧吧,写的时候是想到哪写到哪的。” “所以教育,地理,科技,社会,政治,经济,全都有,也全都是散乱的,你要是不嫌弃,这些东西就都交给你了,官家一份你一份,全天下就这两份,勉勉强强,就算是我的衣钵了吧。” 章惇自然是连连感谢,却忍不住道:“我听闻今年科举,令弟小虎成功高中,也是要入朝为官的,为何不传给令弟?“ “小虎啊,他就算了,我这点东西传给他也是害了他,坐不到宰相的位置上,我这东西其实用处不大,小虎他—怎么说呢,肯定不算是什么庸人,但也確实不是人杰,我这东西太重,他受不住的。” “不怕你笑话,我倒希望王小虎他別来继承我的遗志,老老实实做个士大夫,他要是愿意做士大夫,那些人一定会捧著他的,如果愿意有事儿没事儿骂我两句的话,这辈子平平安安的也许还真有做大臣的机会,但要是学我的话啊,呵。” “这东西现在本来也不宜见光,整理成书肯定也发不出来,將来我没了,这天下就看你和官家两个人的了,若是变法最终可以功成,到时候你就帮我把这些东西,用你的理解整理编纂成书留下来。” “若是变法最终还是失败,那就拉倒,这些东西可能也传不下去,你要是有看著有合適的人就传一下,没有也不强求。“ “抱歉,由我搞出来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最终却只能交给你们,我—·我做事大开大合,太急,太快了,其实如果能缓一点,慢慢做,有进有退的做,也许是做得成的,是我的性格太差了,你记住,黄河九曲方入海,在我之后,如果你要继续走这条路的话,一定要记得曲中求,不要直中取。” “呵呵,这本来是去年的时候唐公死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可惜,他的教诲,我是一点没听。” “登州,乃至整个京东路的军政,概就这么多了,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却见章惇居然也是眼角含泪,而后双膝跪地,给王小仙行了个大礼。 “別別別,赶紧起来起来,受不起。” 这章惇在朝中虽然还属於是青壮派,那也已经是三十五岁的人了,岁数比王小仙还大出许多呢,这跪的就让王小仙有点觉得难受了。 “传道受业之恩,非师礼无以报,学生章惇,今日拜师了。” “別,別,哥,我得叫你一声哥哥,你比我爹也没小多少了,太重,太重了,再说我不也没定下来就定死呢,万我又活了呢?到时候多尷尬。” “学无长幼,达者为师,求学在心非在龄,江寧公乃天人也,如何能以年齿而论?还望先生,万万不要推辞。” 说罢,却是也不管王小仙的推辞,乓乓磕头磕了起来。 > 第185章 不是吧,我这都死不成? 第185章 不是吧,我这都死不成? 八月。 大宋的夏税虽还都没有完全转运,不过大体上今年的这个数字却是都已经出来了,只有两千七百多万贯,不到三千万贯。 这在王小仙搞出麻布这个东西之后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收益甚至还远小於赵頊登基之前,比去年已经打了七折都不止了。 要知道今年的夏税,按说统计时是应该包括今年河北,尤其是瀛洲等地震地区改稻为麻的,而且江南等其他地区,今年新种的桑麻都格外的多,甚至在江南那边还搞了大面积的油菜来榨油(和桑麻轮种)。 正常来说,怎么著也应该比去年多出五成以上来才是对的,结果今年却比往年少了这么多,那么实际上王小仙给夏税带来的影响恐怕是都已经是要打个对摺的了。 当然,夏税的本质上其实就是桑麻税,也一样是农业税的一种,和秋税是一样的,无外乎一个是收夏天农作物的税一个是收秋天农作物的税。 哪一年,夏税收上来的实际银钱也没超过一千万贯过,实际上都是收的绢布,然后折价,大约估一个数报上去,而丝绸绢布这玩意本来价格就是波动的,地方官员为了业绩肯定都会在价格波动高的时候估,实际上必然会有一个很大的水分。 而今年的夏税,似乎有很多地方的官员都变得“实在”了,都是儘可能的往低了去估价的。 王小仙大力推广麻布纺织,也確实是导致了这一整年丝绸和麻布的价格变动幅度都很大就是了。 然而即便如此,也依然足以证明,王小仙他好像確实是该死了。 夏税都少了一半,那秋税就不用看了,照往年比打个两折三折都不稀奇。 虽然也有一些大臣会给王小仙说好话,比如王安石就上疏说王小仙搞了新政的地区商业税都多收了一两倍都不止,咱们大宋早就是以商税为主了,往年商税都能占到三分之二,今年说不定能占到四分之三甚至更多,两税收得就算是少点,朝廷也不是坚持不住,没必要对王小仙喊打喊杀。 不过这样的声音马上就被反对派给盖过去了,人家一句农乃国之本,就给你喷回来了。 现代人都明白无农不稳的道理,更何况是北宋呢,赚钱是一方面,这个时代的人们普遍就是认为种地比赚钱重要。 而后並不怎么意外的,赵頊终於下令,逮捕王小仙,將王小仙枷进东京。 当然,待遇上肯定比一般囚犯还是要好得多的,一路上光是主动过来护卫的义士,游侠,就足足薈聚了一千多人,好多都是身上描龙画凤的黑道大哥,一个个的也全都表示甘为他坐下走狗了。 都要死了,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搞什么胯下走狗有什么意思。 负责押送王小仙的兵卒自然也是他的嫡系亲信,理所当然,这一路上其实是既没有枷,也没有车的,有也只有马车,每到一个城市都有人负责迎接,请客,每离开一座城市也都有百姓集体出来相送。 就是整得贼有悲情英雄的色彩。 这一路到了京城之后,自然便更是如此了,城市里主要的市民阶级就是工、 商、军,全都是王小仙这边的人,王小仙来大宋这一晃眼也快三年了,乾的全是发展经济的事儿。 离东京还有足足数十里的时候,就已经先有了第一波来迎的军卒,如今这三衙也是出息了,虽然还是没有调兵权,但是枢密院对这件事也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几乎是刚过了陈留,就给他接上了。 万余名兵马分列两侧,簇拥著王小仙本人的马车缓缓驶过,数十里的距离一直到了东京城门之外,更是有著万军簇拥,进城之后城內的兵卒,百姓,更是密密麻麻,拥挤成了一团,以至於让王小仙反而想走都走不动了。 如果不是这些迎接王小仙的人潮有许多都在哭泣,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小仙这是凯旋归来的大將军呢。 王小仙想了想,觉得既然进城了,那就应该有个囚犯的样子,强行命人將枷锁拿来,把自己给锁上。 这枷锁重二十多斤,一戴,立刻就觉得脖子和肩膀难受得要死,腰也不自觉得就弯了,精气神立刻就变了,恰逢天上下了一点小雨,原本就悲情的那点氛围变得愈发的浓郁,东京城內百姓的哭嚎之声似乎也比之前更大了许多。 【稳了,这死了之后,肯定得有个庙,不敢说跟岳飞相比,但比之于谦,应该问题不大了,死了应该也能当个大神。】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1?1??????.???超好用 】 眼见人潮拥挤,王小仙诗兴大发,忍不住就想抄诗一首来给自己添点分量。 只是想了半天,奈何肚子里没啥墨水,也没想出啥来。 索性却是哈哈大笑,突然大声地唱起了歌来: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盪尽绵绵心痛。” “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唱得正爽的时候,却见人群两分,居然是李舜举带著仪仗挤卡了人群进来。 “別唱了,別唱了,你这唱得什么呀,怪难听的。””大哥,你也来送我来了啊,哈哈哈。” “送个屁,我是来接你来的,谁告诉你你回来就是受死来了的?赶紧的,別胡闹了,快走。” 说著,李舜举还上手把他脖子上刚带的那枷给撕开了,他这就是纯装,枷带上了之后压根也没锁。 “啊?我,不死么?” “十之八九,死不了。” “啊?不是我这都不死?” “二弟你平日里挺聪明个,怎么这回反而还糊涂上了呢,官家要是真想杀你,干嘛还让你回京啊,官家又何必在杀你之前前前后后给將士们写了四十封的邸报啊,你犯的就算是死罪,可又不是不赦之罪,还不许你戴罪立功么?“ “戴罪功?我——官家是不是要打西夏啊,哈?” “那谁知道了,不过这段时间,咱们东边的这些禁军都在忙著剿匪,西军那边,可是已经开始打草谷,对夏国那边疯狂挑衅了,十之八九,打得起来,感觉——” 李舜举小声地凑到王小仙的耳边:“感觉,官家他是想要御驾亲征啊,到时候你啊,十之八九,得去敢死营,活下来,可不就免了死罪了么。” 王小仙: “— 1 > 第186章 给朕滚到西军当敢死队去 第186章 给朕滚到西军当敢死队去 王小仙被关进了御史台监狱,这让他怀疑赵頊是不是故意整他。 御史台监狱相比於他上一次住的大理寺监狱来说,居住条件確实是不好,不能外出放风了,牢房也很小很闭塞,吃的喝的也都不怎么好, 唯一的好处也就是勉强还算乾净了,家里人也都不让见,狱卒大多也都不喜欢他,自然也不会对他有什么优待。 一晃,到了十月,王小仙这才终於被赵頊在垂拱殿召见,总觉得这货是在报復自己在太庙打他的事情。 垂拱殿里,王小仙都已经半年多没见赵頊了,只觉得现在的赵頊似乎比半年之前看著更加成熟了一点,也黑了一点,身体也更强壮了,看上去,气质似乎也更自信,刚强了一点。 此时正在垂拱殿的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著王小仙,嘴角上还含著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眼神中还带著一点玩味。 “瘦了啊。”赵頊突然道。 ”刚从牢里出来么,这都关了我两个月了,我是不是又死不成了呀?“ 说著,王小仙四下寻了一番,找到个墩子,也不管赵頊有没有赐座,一屁股就坐在了上面,颇有些既无语,无奈,又有些欣慰释然的感觉。 毕竟,要是这赵頊真要杀自己的话,恐怕也早就判了,就算是秋后问斩,现在的日子都有点过了。 而按照王小仙之前的决意,如果连这一次赵頊都能保得了他不死的话,他就暂时不急著去死,而是认认真真地帮赵頊把这场变法变完。 可是赵頊明明都不想杀他了,却居然还关了他两个月,还是关在了和他现在最不对付,而且相对环境最不怎么好的御史台,颇有些敲打的意味,让王小仙有点不爽。 所以又有点没那么想给他卖命了。 赵頊见王小仙还是一如既往的无礼,甚至是更无礼了,不自觉地微微皱了下眉,微不可查地轻哼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嘮家常一样地道: “最近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看你写给我的那些东西,老实说,获益还是匪浅的,只是你哪来的这么多奇怪的知识,我特意找人去看了,你这些东西集贤院里全都没有。“ ”啊,那就是我拍脑袋想的唄。“ 王小仙兴致缺缺,甚至一时还有点恼火,因为除非他自己承认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否则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 他也是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才开始胡说八道的,甚至现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都说了啥了,因为绝大多数东西都是拍脑袋写的,想到哪写到哪,结果就是在写过之后他自己也將其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他当然不可能暴露自己的穿越者身份,他还想受人尊敬的为国而死呢,这又不是什么国师文,那还能怎么办,自然也只有装傻了么。 好在赵頊也没有多问,毕竟也確实是没有其他的合理解释,只是转移了话题道:“今年的秋税,差不多是往年六成。“ “我都抓了,还是只有六成啊,那我是不是白抓了啊,他们不只是想让我被抓,还想让我死哦,是害怕我过了秋税就放是吧,哎,真这么麻烦你要不就还是赶紧杀了我得了。“ 抓起来都两个月了还没杀,恐怕很多人都已经闻出点味儿来了。 赵頊却是拍了拍手,让小黄门传膳,道:“陪朕吃个饭,咱们边吃边聊吧。” “好啊好啊,吃,边吃边聊。”王小仙连连点头。 王小仙还挺兴奋的,毕竟他在御史台的监狱里住了两个月,也挺难受的,嘴也馋了。 只是没多大一会儿,隨著一些宦官拿上来了一大堆十分精致的瓷器餐具,王小仙食指大动地打开了面前的盅碗,情不自禁地便愣了一下。 却见这上等的瓷器餐具里装的居然只是几个大馒头和一碟小咸菜,那大馒头看上去还黑乎乎的,一点都不白净。 ”这什么啊。“ ”炊饼啊,配的酱菜。“ “额——还有呢?怎么就这一道菜。“ ”因为確实是就这一道菜啊。“ ”搞什么啊,官家你不是在耍我吧。“ 这还没他在牢里吃得好呢。 御史台监狱虽然狱卒管理不留情面,也不允许犯人和家属见面,但是却允许家人送饭。 所以严格来说王小仙这两个月只是没机会吃一些大餐而已,毕竟饭到他面前的时候也都凉了,但確实是比这馒头咸菜要好啊。 “没耍你,朕平时吃的也是这个,已经吃了一个多月了,宫里头上上下下, 都在勤俭节约,吃吧,就光是这白面炊饼,天下人还有好多都吃不上呢。“ , 他居然被赵頊这个封建皇帝在道德上给居高临下了!! 搞什么啊。 “自从一个月前,朕便已经如此了,宫中的一切开销,都是应省尽省,就连宫女也被释出宫去许多,差不多有一半了,实是国事艰难啊,官粮,已经只有往年的六成了,朕身为天下之主,自当垂范,为天下官吏,做个表率。“ 王小仙没有接赵頊的话茬,大口地咬了一口馒头。 ”嗯?这炊饼是鸡汤和面的吧。“ “不止是鸡汤,还用了风乾的鸡肉,磨成粉,混了鸡蛋,一併揉进了面里, 如何?朕这作秀作得如何?“ 王小仙: “ 这赵頊居然也会作秀了。 “今年的秋税比往年少收了四成,然而据朕所知,市面上的稻,麦子的价格却並没有降下来,反而比往年更高了一点,介白,经济之道,你是咱们大宋之首,你应该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吧。 ”嗯,说明今年大宋產粮少了。“ “朝廷没有收到足够的粮食,你知道,这几年青苗法已经在越来越多的地方试行了,朝廷的常平仓,大半本来就都是空的。“ “今年除了青州一带遭遇了一点蝗灾之外,整体上,我大宋是称得上风调雨顺的,总比去年河北大地震强吧?可是粮食確实是在涨价,介白,官府没收得上来粮,可是民间现在粮食似乎也不充裕啊。“ “介甫劝我说,秋税少一点也就少一点了,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因为如今朝廷的商税確实是越收越多,甚至连交子也变得坚挺了许多, 按照介甫的说法,朝廷便是再印他几千万贯的交子,只要军械监,纺织公司,矿物公司能收,也完全不会影响交子的价格。“ “因此朝廷今年虽秋粮收得少,但大可以钱把这些粮食给买回来,只是今年的这个粮价,却是也著实是让朕感到触目惊心啊, 如果朝廷当真使钱去买,大规模的购买,要补上这四成的缺口的话,民间的粮食得长到什么地步去?王介白,你说,为什么今年民间没粮了呢,王介白,你说,你到底又该不该死呢?“ 说著,赵頊看向王小仙的眼神里倒是也真的有了一丝杀意,不过却是也只出现一瞬。 说白了,赵頊能忍王小仙的桀驁,跋扈,出了这样的事还在尽力保他的命, 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认为王小仙做得是对的,他的变法確实是让大宋越来越富庶了,国库越来越充盈了。 大宋的商税本来收的就多,城市经济比其他朝代都要发达得多,如今因为王小仙的缘故,几个主要城市的商税居然还都能翻上两三倍,確实是很嚇人的。 然而一旦粮食上出了问题,这样的繁荣岂不是镜中水中月么? 所以,如果王小仙的变法是错的,是並不能使大宋变得更强大的,那么自然,赵頊对他的忍耐也就结束了,他便是大宋的罪人,那是非死不可的了。 王小仙也明白这赵頊在想什么,稍微犹豫纠结了一下要不要解释,毕竟不解释的话他就要死了。 死对他来说是好事,但如果赵頊对变法真的心灰意冷——— 算了。 最终还是嘆气道:“这倒是不奇怪,因为今年以来,河北的万顷稻田改成了麻田,据我了解,大多官府的职田也在改种桑麻,江南地区改得更早,所以今年咱们大宋总体的粮產量下降,確实是大概率的事,问题是到底下降了多少,户部怎么说?” 赵頊:“已经下令去查了,但是户部的调查本身也未必可信,而且必然也是滯后的,但是很清楚的可以看到,毁麦田,稻田,改去种桑麻的现象在民间確实是越来越多的。“ “甚至这也並不只是钱的问题,凡是你去过的地方,百姓似乎都更乐意进城,包括京东路,据说今年以来,好多村子里的百姓大面积拋弃了土地进城做工,以至於上好的田地,就这么荒著。“ “介白,若是朝廷一直如此下去,朝廷也好,百姓也罢,多赚出来的钱,会不会都只能用来买粮了呢?这又有何意义呢?所以朕才这般的做出表率,以身作则,节约粮食,同时也號召大臣,商贾,全都如此去做,以节省粮食,却是不知,这般的做法,又是否有用了啊。“ 阴阳怪气的,这是跟谁学的呢。 王小仙给了他一个白眼:“臣敢问官家,今年市场上的粟米价格,是涨了还是跌了?” “粟米?这——这朕还真不知道。“ ”那官家倒是不妨去查一查再说。“ 赵頊闻言连忙派人去问了,而后很快的,便有宦官回来稟报:“回官家话, 今年各地的粟米价格,確实是普遍降了,甚至都在五成以上,各大粮行的粟米储备都很充足。“ 赵頊闻言,立刻大喜,到底他城府还是不深,那嘴角立刻就咧开了,三口两口的將自己碗中的特製黑乎乎大馒头几口就给吃了,心头上的阴霾尽去。 ”好啊,好啊,介白,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何粟米的价格会降?“ “因为北方地区,桑麻的主要轮种作物就是粟米啊,而江南地区,早在前年开始,轮种的主要都是油菜,油菜籽收购之后可以用来榨油,人肚子里有了油水,也是可以减少主食的消耗的, 另外麻籽也可以用来榨油,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几年市井间炸的,炒的菜式应该也变得更多一些了。“ 赵頊连连点头:“原来如此,这样一来,老百姓就算是没有白面吃,至少也有粟米来吃了,这就至少不会饿死了,不过介白,不吃白面而改吃粟米,就算是饿不死人,可这粟米到底吃起来是不如白面的啊。“ 王小仙点头:“现阶段的农业生產力而言,让所有的老百姓穿得好和吃得好之间,確实是不可兼得的,不过市场本身自会调解,依臣来看,算不上什么大事,还请官家莫要听那些守旧的老臣们,危言耸听才是。“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些保守派大臣逮著机会会怎么来贬损自己和新法,而且很显然的,赵頊似乎是还真被他们给说动了。 不过王小仙也是真没觉得这能有啥大的问题,畜生点说:大不了学学清朝么。 清朝时大部分老百姓都是吃不起白面乃至大米的,那不也没饿死人么,老百姓不也照样都活著么,只要人还都活著,这天下也很难乱的,就大宋的情况而言,再坏再坏,也不可能坏过清朝去。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情况。 王小仙:“其实朝廷商税越收越多,两税越收越少,这也未尝不是一种进步的表现,事实上这也是咱们大宋可以进行变法的底气所在,若是换了其他的,商税收不上来,完全还以农业税为主的朝代,那却是连变法的土壤也没有,臣也没有办法变法的。“ “粮食的价格本来也不应该是越低越好的,穀贱伤农,粮食的价格太低,大家自然就不愿意种粮食,而愿意种桑麻了, 为了保证粮食產出,臣以为朝廷確实是可以进一步完善常平仓制度,用商税的税款,以略高於市场价的价格来收购粮食进行储存,荒年以低於市场价的价格卖粮食。” “再者,据臣所知,韩琦那边的农业公司,这几年其实是有研究出一些增產农作物的种植方法,也培育出了不少全新的高產种子的,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推广,而南方地区,这几年正在大力推广的占城稻,其產量也差不多是传统稻米的两倍。” “官家,工商亮的发展进一步带动商品的流通,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种子的流通,而且农亮上术印质乖也是上术,是上术就可以推动,既然资够推动,就不是一成不变的,臣以为,隨著经济的发展,朝廷再要重视农亮生產,鼓励农亮生產,农亮生產的上术必然就会得到提高。“ “甚至咱们完全可以斗胆畅想一下,也许有朝一日,咱们大宋,有没有可姿不收农亮税了呢?有没有可姿有这么一天,两税压根就不收了,再以朝廷的统购统仞等措施来保障军用粮,缺粮就钱买呢?“ “甚至是更进一步,也许有哪一天,工商亮真的过度发达,挤压了农亮生產,咱们朝廷不况不收老百姓种地的税,反而谁种地,朝廷就给谁补贴呢? 有没有可姿朝廷反而通过农业补贴去调整粮食,和各种其他农作物之间的一个占比呢?” 赵頊面带著喜色,闻言却也还是你不住笑骂道:“你这人,又开始异想天开,胡说八道了,老百姓种地非况不用给朝廷缴税,朝廷反而还有余钱给老百姓,哪有这样的日子,你这说的哪是什么盛世,分明就已经是佛国了,当真如此,我大宋岂不是可以万万年基亮常青不倒了么?“ “不过你说的,也確实是有一定的道理,朕,倒是没有你想得那么多,那么远,朕想的,倒是比你粗暴多了。“ “官家是怎么想的?” “朕以为,没有粮食,未尝不可以去抢,再要我大宋,姿够恢復太祖之时的强兵,纵横天下无敌,便是粮食少一点,也大可以通过开疆拓土,大规模屯田来补充。“ “所以,朕现在也想知道,朕的大宋笋军,经过了你的改造,牺牲了稳定性,让他们变得如此跋扈,甚至敢在过年的时候给朕逼宫的军队,现在,到底是姿打,还是不姿打啊。“ “官家想要打西夏?” “不错,就是西夏,庆历议和,实乃我大宋之国耻,自朕登基以来,夏贼年年寇孙边境,短短三年,侵我疆土已有大亚数十次,以至於边境的百姓始终不姿得以生息, 朕如今得到確切消息,今年,夏贼大量徵兵,梁乙埋已率大军三十万,兵分三路,侵我大宋,如此欺朕,如此辱朕,朕,已经是你无可仆了,介白,朕若是要御驾亲征,征亍西夏,你可愿为朕丫烦?“ 王亜仙:“不愿意。“ “不愿意也不行,朕命令你必须去,王亚尔,你目无王法,害得天下动盪, 朕现在任你去西军敢死营中做一个敢死亚校,战功免死,现在,你就给我滚到西赵頊:“————” 军中去!” > 第187章 这是在欢迎我啊,还是在给我下马威啊 第187章 这是在欢迎我啊,还是在给我下马威啊 北宋时的西北地区,昼夜温差还是很大的,虽然已是深秋时节,白天时却依然有一种烈日如焰的感觉,到了晚上却是恨不得捂著貂皮才能觉得温暖。 敢死队员王小仙,只带著林憧等护卫他的班子,实际上和他的亲兵区別不大了的百十来人,一路快马加鞭,只在赵頊接见他之后仅五天的时间,人都已经到了延州,这一路风尘僕僕,著实也是好生折磨。 有一种屁股都要被顛成八瓣,蛋都要碎了的感觉。 “下官郭逵,恭迎江寧公。” 离著延州城还有足足二十多里,便见郭逵领著副將种愕,通判赵高等好一眾的文武百官等在了路上恭迎,却见文臣幞头簪缨规规矩矩的却落著霜雪,武將的兜鍪鋥亮却掛著冰凌。 显然,这些人为了能迎接得到王小仙,已不知都等了多久,至少天没亮之前就在此候著了。 王小仙跟郭逵已经是通过好多封信了的了,但却也確实是第一次见面,眼见这郭逵居然如此的给他面子,当即自然也连忙翻身下马,將人搀扶而起,笑著道:“郭帅这是作甚,我可受不起你这一拜,再说咱就是官家打发过来当敢死队的,哪有你这一军主帅,跪迎我这敢死队员的道理?” “江寧公说笑了,城中有常热的暖汤,江寧公,请隨下官进城,喝一杯汤水,暖一暖身子吧。” 王小仙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敢死队员,是过来参加敢死营,將功折死的,他现在就是个死囚,是个炮灰。 可但凡智商大於三岁的,恐怕也都不会將此当回事儿,这官场上的官员,並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官职来给自己明確身份的,以王小仙的威望,尤其是他在兵卒中著实特殊的威望,他过来,很多人其实都已经默认他是来当四路安抚使来的了。 官职这东西,有时候也没那么重要,说白了还是看人,王小仙就属於在官场上,极少数完全不被官职所束缚的人。 当然,他这样的威望可能也就仅限於这些武夫之中了,西军中的这些文官恐怕就没那么乐意搭理他了,之所以延州这边的文官也会出来一道迎接他,那是因为郭逵本人是廊延路经略使简延州知州。 这也是当前的大宋朝,唯一的一个武夫任经略使兼知州了,而且他之前堂而皇之明目张胆的管朝廷要三衙大帅的位置来做,朝廷虽然没有答应,但其实还是给了他一个枢密院副使的虚职,也算是儘可能的给这位老將以安抚了。 虽然据小道消息传出,郭逵对这所谓的枢密院副使的位置弃若敝履,曾不止一次的说过,他绝不稀罕这枢密院的官做,要当就要当三衙大帅之类的“胡话” 不管怎么说,其实朝廷对郭逵也是还行的,牌面上看,这也算是西军中的第一人,地方实权武將中的第一人了,那些文官其实都是郭逵的手下,郭逵既然迎出来了,他们自然也得迎出来。 王小仙也是有点感动这老帅早早地亲自迎接他的诚意,没有再跟他去作什么妖,比如非要去住敢死营,不管不顾的非得要去当炮灰求死之类的。 跟著郭逵上楼,他还一边解释著道:“官家让我先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顶住西夏的第一波攻势,官家说他要御驾亲征,但老实说在咱们大宋,官家亲征著实也是麻烦,鬼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来,我就当是给他探路的吧,你们就当没这个援军,该咋打咋打,別为了等他而坏事。” 说著,王小仙在郭逵的带领下,大口大口地喝了一碗热汤,感觉身体上舒服多了。 他这来的路上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一次出来,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儘可能的死一死的,但如果没机会的话也不打算硬死。 毕竟是赵頊给自己放到这边来的,而且还是以敢死营的名义,所以在王小仙看来,他要是死在这了,就算是故意死的,那也是赵頊的用人不当,后续的变法没有他,也是他活该。 也不违背他当初定下的,如果活下来就好好老老实实地帮他变法不故意去作死的这个决定。 不过也当然了,以他的身份,真想要去敢死营里,像个炮灰一样隨隨便便的死也不太可能,他也知道,他是可以勉强当半个安抚使来用的,换言之某种程度上是过来当统帅的。 所以万万也不可以死得太蠢,至少是不能故意带著大军往西夏人嘴里送去,数万大军呢,都是爹娘生养的,况且真死的太蠢,也不利於他死后维持人设。 “西夏军这边怎么样,官家听说了西夏要三十万大军犯边的消息,急急忙忙的就把我从大牢里给提溜出来了,现在的战况如何?战线到哪了,有没有难度?”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轻鬆读 】 “高敏,你来跟江寧公说吧。”郭逵却是转而让一个下属匯报。 这高敏看上去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沉稳武夫,闻言不由得大喜,心知这是在给自己表现的机会,连忙道:“江寧公,其实自从李谅祚死后,夏贼每年都要犯边七八次,规模小的时候七八千,规模大的时候两三万,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我大宋都是大胜。” “西夏那边也是主少国疑,太后执政,国祚不稳,又废了汉制改了番制,梁氏太后没有威望功绩,那些党项贵族对她自是不服的,此次大举来攻,乃是西夏举国之力,男子十五以上,六十以下,据说都要应招,这般大规模的用兵,又岂是吹个气就能吹起来的?” “末將以为,夏军真正的大军主力,至少要两个月以后才能打过来,目前,夏贼其实和往年並无不同,都是规模较小的接触战,意在试探我军的防线虚实,探查我军情报,大抵都是一些小打小闹,咱们军中足以应对。” “咱们宋军,至少是咱们廊延路,也一直在试著主动出击,也在探查夏军的主力动向,目前西夏是三路集结,兵马主要集中在了银州、韦州、柔狼山等地区,说是兵分三路,但其中必然还是会有侧重,通过谍报和探马,基本可以確定,这个主攻的方向要么就是咱们廊延路,要么就是环庆路,涇原路一定是佯攻,至於秦凤路,大概只会是让吐蕃人出兵,不会有西夏主力。” 这个高敏,是郭逵的手下专门负责谍报的,在西夏那边建立了一个相对完整的间谍网络,大宋对西夏军政的掌握,已经远非庆历年间可比。 老实说王小仙也不懂军事,这高敏向他匯报战情,他也是一头雾水,也不敢瞎指点,只得挠了挠头问:“也就是决战至少也是在两个月后么,嗯,西夏的动作还是挺快的,虽然他们是临时徵召,但基本可以肯定,他们的速度会比咱们大宋的全职士兵快,哈,没办法,你们觉得仅凭西军能挡得住,等得来官家的援军不?” 据他所知,赵頊所谓的御驾亲征大军,现在其实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全职士兵比人家兼职士兵的出兵速度都慢,这就很大宋。 毕竟天子亲征么,且不说群臣大多都不同意,持有反对意见,生怕他重演高梁河的旧事,再说朝廷现在连个太子都没有,赵頊想要出来自然是阻碍多多。 再说大宋的京畿禁军多少年没打仗了,临战肯定要进一步的整编,大多数的军队都是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这和宋初时,太祖手里说打就能打,让打谁就能打谁的驻京禁军早就不是一回事儿了,没几个月的功夫这都很难捋顺得了。 至於说什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一路的军需补给啊之类的,这些事情都是要交给那些文官来办的,那些文官巴不得这仗打不成,巴不得给赵頊拖延时间呢。 要知道歷史上这一仗本来是熙寧三年打的,明明是西夏主动挑衅,举国之力入侵发,但是打完之后西军中很多头面將领却都是落下了一个“擅启边衅”的罪名的。 在朝中那些大臣眼里,人家西夏过来寇边,挑衅,你就不会忍忍么,你怎么能还手,还把他们给打得那么疼呢,你看,打急眼了吧,人家举国之力来了吧,你说你是不是有罪。 说白了这是熙寧年,赵頊本人虽然是好战,主战的,但朝廷上上下下主要的官员却还都是仁宗年间留下来的,好多都还是要躺在庆历议和的“功劳”上过日子的,官僚体系的惯性,不是说你换了一个皇帝,新皇帝表现出一个明显的好恶,马上就能拐过来弯的。 所以王小仙估摸著,就算赵頊再怎么任性,再怎么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两三个月梁乙埋的三十万大军就能杀到的话,那么大概率到时候赵頊的援军连东京城的门都出不来。 【话说,歷史上赵頊好像是没有要御驾亲征的吧,如果只是派援军的话,速度一定能快许多,如果因为我穿越,导致赵頊非得要御驾亲征,因为非得要御驾亲征,导致援军到来的晚了,因为援军晚了,导致西军没有坚持住,那我不成了罪人了么?】 【只凭西军,能挡得住梁乙埋的三十万大军么?听听人家说的,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所有的男人都要上战场来打这场决战了】 王小仙不懂军事,本能的就觉得有些忧虑。 眾將彼此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是面有犹豫之色,就见都监燕达突然怒哼一声,皱眉道:“末將倒是也听说了这所谓御驾亲征之事,可是我说句实在话,京畿地区禁军,真的能有什么用处么?还能指望他们顶在前边打仗不成?” 另一人也道:“江寧公,相比於援军,咱们西军更缺的是輜重,是补给啊,官家能来,咱们当然欢迎,谁不愿意在官家的面前表现一下呢?可咱们就是害怕这补给不够啊。” “江寧公,俺叫嵬名山,俺是个藩人,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说著,这人从桌上拿出了一个炊饼:“这个炊饼,是原本属於俺们西军的补给,赏赐,功劳。” 然后把炊饼掰成两半:“现在必须要掰成两半,拿出一半,给京师的禁军吃,甚至他们还要吃大头,甚至可能他们吃了,也未必干活,至少像您说的,可能几个月都到不了,几个月后他们到了,这仗很有可能都已经打完了,这不是他们光吃炊饼不干活儿么?” 说著,这藩將大口地將那点炊饼给吃完,神情还恶狠狠。 “哎~,江寧公,不好打,真不好打啊,敌我相差太悬殊了,咱们廊延路一共也只有兵卒两万一千人,这其中还有近一半都是藩兵,咱也不瞒您,咱们西军的空餉还是挺厉害的,实际上的可战,敢战,能战之兵,可能也就一万出头。” “这西夏——三十万兵啊。” 刚说到这儿,立刻就有人打断道:“误~,不止~,这三十万指的应该只是党项的可战之兵,那还有撞令郎呢? 夏贼作战,素来號称十丁取九,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夏贼这么大规模的国战,既然全国的男丁都要抽出来了,那恐怕这军中就不止是男人了,党项人的女人,也是能战的。” “啊?党项人的军队里还有女人?”王小仙都懵了,这他从来也没听说过啊。 “正面战场上应该不会有,但是当做辅兵修桥铺路,运输粮草,確实是有,而且很多,夏贼从来如此,確实是不容小覷啊,这样算的话,哪里是三十万,分明可以算五十万了。” “是啊,五十万了啊,江寧公,如果他们西夏的主要进攻方向真的是咱们廊延路,那可如何是好啊,咱们一万,对付夏军五十万,这兵力的差距——这,確实也没什么信心能守得住啊。” 王小仙:“那要是主力去进攻別的路呢?不是说还有可能去进攻环庆路么。” “环庆路的兵力和咱们廊延路也差不多,咱们没把握能守得住,他们又能好到哪去?” 王小仙心头自然紧张,却是又觉得好像是哪里不对,而且不禁问:“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应该如何是好,这一仗要如何打才好呢?我又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自然是儘可能的坚守堡垒,儘可能的组织民兵,补给,赏银,儘可能的都给我们,请江寧公为我等做主,切莫要让京里来的勛贵抢了吾等的战功。” “不错,眼下人心惶惶,而江寧公在军中又素有威望,此事,还请江寧公能够出面给將士们一个保证,將士们定然信您,如此才能够安定军心,让將士们能够安心打仗啊。” “是啊是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这么说。 “所以——”王小仙有点纠结地道:“所以咱们的诉求,到底是希望官家和禁军,能够早点来,不然怕打不过西夏人的举国之力,还是希望官家和禁军就別来了,把补给,赏钱,军功,都留给你们?你们让我激励士气,可我到底要和將士们怎么说,说什么?” 王小仙又看向了一直以来一句话都没说的郭逵:“所以你们就告诉我,西夏如果真的是倾国之力而来,你们说有困难,不好打,那你们的诉求到底是援军快点来,还是赏银多一点,补给多一点呢? 如果我现在立刻马上给官家写奏疏,告诉官家他別来了,把原本准备好给禁军的补给和赏银统统拿给你们,你们告诉我,能贏么?如果不能,那咱们的诉求又到底是什么呢?” 眾將士一时无言以对,郭逵则是依旧低著头,一句话也不说。 “能!能行!” 却见郭逵身旁一人,高声大喝,这人王小仙也是认识的,刚刚在城外迎接的时候他就陪在郭逵身侧,是他的副將,种諤。 王小仙不认识他,也没听说过,但知道这肯定是种世衡的子侄之类的,关键是他看过水滸传,那里头不就总提到一个什么小种相公,小种经略什么的么,那是鲁智深以前的老大,这个小种经略,是不是就是这个种諤的后代呢? 这么说他本人应该也是猛的吧。 “区区夏贼,何足惧哉,江寧公,咱们都知道你有钱,甚至是有点石成金之能,只需朝廷准备好银钱,也不用多,有个百十万贯,让我在军中招募敢死骑士,趁著他们夏军还没有集结完毕,咱们主动的杀过去,专挑他们的补给辅重,后勤老弱妇孺去杀,必叫他们人心惶惶,根本集结不起来,以攻代守,敌自破矣。” 王小仙:“唉?还可以这样么?有个百十万贯就能搞定么?” 却见郭逵突然勃然大怒:“子正!休要胡言乱语,此策太险,咱们不是早就在军议的时候商议过,是万万不可的么? 就算是真要派遣骑兵深入敌后,也万不可由咱们廊延路去派,因为延州如今,因为石油的关係,是重镇中的重镇,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所谓的断敌补给,实际上就是去屠戮夏人老幼妇孺,此举,著实是有违天道人和,你去杀了人家的老婆孩子,人家难道就不会想方设法的去杀你的老婆孩子么?打仗就是打仗,互相之间下这种烂棋,只会平白增加双方的仇恨,百姓何辜啊!” 种諤冷笑道:“郭帅如今做了这经略使,知延州,怎么也变得跟个文官一样,娘们唧唧的,就跟那陆詵一样,您不会是真拿自己当文官了吧。” “你说什么?” “我说得不对么?西夏人是全民皆兵的,男子可战,女子可运,刚刚不是还说,西夏人號称三十万,那是因为没算女子,西夏的女子妇孺,本来不也是他们西夏的辅兵么?她们手里没有刀剑么?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女子,咱们宋军反而还杀不得她们了?” “至於说报復,西夏贼子,都是属狼的,他们自己就是军民不分,又怎么可能对咱们的平民百姓手下留情,你杀不杀他们,都不耽误他们杀你! 我看,是你郭大帅胆小怯弱,怕了,怂了,求稳了,你就是个属乌龟王八的,除了建堡垒,建城寨,就硬是守起来没完,你还会个什么?” 这已经属於是人身攻击了,郭逵又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当即一拍桌案:“种諤!是某家如今当了这个经略,你不服么?” “就是不服你了,你待怎的?” “来人!”郭逵一声大喝! “干什么,用你的经略头衔压我么?比人多啊!” 说话间,呼呼啦啦的,却是上来了两拨人,一拨站在种諤的后面,一拨站在郭逵的后面,互相之间大眼瞪小眼,甚至是手摁在武器上,分明是一副要火併的样子。 “当年在米脂山,如果不是我身先士卒” “当年在米脂山,如果不是我冒死救你,就应该让你死在夏贼的乱箭之下。” “你还好意思说什么冒死,你无非也就是主张求稳。” “我求稳有什么错,” “仗都是我打的,结果升官的却是你。” “是你自己不听帅令,贪功冒进。” “我虽然贪功冒进但是我打得贏。” “是因为我你才贏的。” “你同样私藏圣旨,违逆旨意。” “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却见这俩人互相瞪著眼睛吵架,各说各话,根本也不是你一句我一句,有点类似於电影寒战里郭富城和梁家辉对吵的那一段,两个声道重叠,完全都不知道他们在吵的到底是什么。 下边一眾的部將,有几个在拉架,有几个加入其中一块吵,还有几个好像是藩將在看热闹。 “好了!”王小仙大喝一声。 “我才刚来!刚来啊!你们要不要给我这个一个敢死队员一点面子啊?一个是经略使,一个是经略副使,加起来快要一百岁的人了,都是我大宋的帅臣,这是要干什么,要不要单挑啊,要不你们单挑,谁贏我听谁的好不好啊?” 说完,就见那种諤和郭逵竟然双双的怒目而视,擼胳膊挽袖子,竟好像真的要单挑决胜负一样。 王小仙一捂脑袋,一时有些无语。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西军的这些將士这好像不是在欢迎他,而是在给他下马威啊。 爭吵之间,又有人来稟报,说是环庆路的李经略和涇原路的蔡经略遣使来迎接江寧公,还要请江寧公去庆州/渭州去指导工作。 郭逵:“我廊延路乃是西军之首,此次夏贼倾国而来,更是主攻的方向,江寧公刚来不过片刻,凭什么要去你们那破地方指导工作?” 种諤:“不错!李復圭和蔡挺都是文官做的经略使,他们懂得什么战略?江寧公虽然受人尊敬,但他也同样是文官出身,不懂军略,此地有我和郭帅在此,江寧公自然要跟我们二人定下韜略,之后再巡查其他几路,哪里有先去他们那里的道理?”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这会儿却是又开始同仇敌愾了。 “谁说我们李经略不懂军事?” “我家蔡经略乃是治军良相,胸中韜略岂是尔等能比?” 说话间,楼下却见两个人上了楼来,推搡之际,居然敢跟卫兵动手。 “末將林广,参將江寧公,此行乃是替我家李经略而来,江寧公,西夏国主李谅祚就是被末將亲手射死的,我家经略文韜武略,乃当世能臣,这两个武夫虽然確有军功,但他们一个,目无君上,私藏圣旨,一个,不顾军令,贪功冒进,都是轻启边衅之人啊。” 另一人看著是个老头,一看资歷就高,笑著道:“江寧公,末將张玉,见过江寧公了,江寧公当知,咱家蔡经略才是知兵之人,与您的岳父王相私交甚好,对您也曾是万分推崇,如今正值军改之际,还望江寧公您能拨冗前来,蒞临指导啊。” 种諤:“呸!不就是凑了巧,射了那李谅祚一箭么,又没射死,有何顏面还说甚军功,居然也敢在我二人面前装大,论功论资,此地哪有你这幸儿说话的份。” 郭逵:“老將军身体近来可好,还能饭否?” 然后,原本还是两个人吵架的场景就变成四个人在吵架了。 这张玉和林广看来也真是有底气的,否则也不会被派过来的,身上都有著邦邦硬的军功,一个曾射死李谅祚,一个曾率领三千精兵大破李谅祚解大顺城之危,跟著廊延路的诸將也都是熟悉的,却是居然也丝毫不虚,吹鬍子瞪眼睛的,当著王小仙的面就开始互相破口大骂。 王小仙见状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脑袋。 “这他妈是在欢迎我啊,还是在给我一个下马威啊。” > 第188章 我好像,也挺擅长教化蛮夷的 第188章 我好像,也挺擅长教化蛮夷的 这一场接风宴,吃得王小仙那叫一个闹心,明明是一路上风尘僕僕,腹中甚是飢饿,东西却也只是匆匆囫圇吃了几口,就摔桌子走人了。 西军的这些兵痞,给他一种对他既尊重又不尊重的感觉,弄得他甚至都有点理解,为啥那些在西军领兵的文官和他们的关係总是那么糟糕,甚至明明是不懂军事,往往却是也都陷入盲目,瞎指挥的结局之中。 不一定是文官心里没b数的,很有可能也是无奈之举啊。 【哎~,说到底还是咱的威望不够啊。】 按照他自己的理论,威望分制度威望,绩效威望,和民心威望这三种的。 首先一个,制度威望他就完全没有,因为他来西军,名义上是过来当敢死队员的,虽然谁都知道这个名义是狗屁,赵頊甚至都没说得清让他在哪一路当敢死队员。 可赵頊也同样没任命他当西军四路安抚经略使啊。 这可能確实也有赵頊防备著他,不想让他真的威望太高的缘故,不一定是赵頊对他有什么心思,这种人事上的任免,別看赵頊年轻,却也是他身为帝王的本能。 再者他也確实是没有资格来当这个安抚使么,毕竟在大宋能当这个官的只有宰相,是范仲淹,是韩琦,歷史上这一仗本来是明年打的,安抚经略使也是韩絳,连王安石都没爭得过他,之所以不是曾公亮,纯是因为老头岁数大了根本折腾不动而已。 王小仙又凭什么能当安抚经略使呢? 再说这一仗赵頊是要御驾亲征的,这也是会让王小仙提前过来的道理,赵頊自己隨后就到,那这战场上怎么可能还有安抚使,真把韩絳派过来顶多也就是个副使。 民心威望,也许有一点,至少他知道大宋这些当兵的人一定是欢迎他,爱死他了的,然而对於西军来说,跟王小仙確实是头一次接触,对於大多数底层的將士而言,王小仙也就是个名字而已,不认识,自然缺少真情实感。 至於功绩威望,有没有则只在两可之间,因为他过往的功绩確实是成功的让跟他接触过的禁军都赚到了钱,过上了好日子,可他没打过仗啊。 西军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跟西夏正在打仗,而且西夏是举国之力,是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西夏男丁的真·全国总动员,打不过就死了。 相比於赚钱,虽然很重要,但还真没有会打仗厉害。 王小仙他会打仗么?不会。 所以你都不会打仗,你又哪来的威望呢? 就说今天郭逵和种諤两个人吵架的內容吧,他也很想一拍桌子:“好了都別说了,你们听我的。” 可人家两个人几乎就是现在大宋实战功绩第一和第二的武將,凭啥听你的呢?再说这俩人要是真听他的了,他敢胡乱命令人家么?两个大宋数一数二的將师,听他一个纯外行去指挥? 这是打仗,而且还是国战,分分钟决定几万人乃至几十万人生死的,不是他平日里自己作死,半点也不能胡闹的。 “江寧公,江寧公,您,您慢点,我带您去您的住处歇息,亦或者先带您在延州城转一圈吧。” “嗯?” 王小仙回过头,却见一个看起来有些帅的小白脸在后面追了他下来,而其他人却並没有追下来。 “辛苦了,怎么称呼?” “咱家梁从吉,此地的兵马承受,宦官,是官家潜邸之时就跟著官家的老人了,曾跟过李舜举都监,若非是因为都监他现在位高权重,有些过于敏感,咱可是差一点就认他做了乾爹,那就该叫您一声二叔了呢。” 看看人家,多会说话。 正常歷史上来看,这个梁从吉这个时候大概可能已经快要去秦州那边,跟著王韶河湟开边了。 不过这个时空,也算是王小仙的蝴蝶翅膀乱扇了,延州才是西军四路的最重,毕竟石油就在延州么,这是朝廷目前唯一的石油来源。 朝廷暂时对河湟开边也没啥兴趣,秦风路的经略使现在是一个叫李师中的人。 “原来是梁供奉,来来来,走,不知这延州城中可有酒肆食店之所在,咱们去喝上一杯如何?也请您给我好好地讲一讲,这西北的风土人情啊。” “有的,自然是有的,呵呵呵,也是託了江寧公您的福,如今这延州城,可谓是商贾云集,繁荣得很,比之东京或许还远有不如,但比之西京,却可以说是不差多少了。” “哦?边境要塞,居然已经繁荣到这般地步了么?那就更要体验一下了啊,哈哈哈。” 没一会儿的功夫,王小仙和这梁从吉,居然便已经好到要搂脖抱腰的了。 也真的是理解为啥这大宋的皇帝那么喜欢往军中,尤其是西军中安插宦官了,说真的今天要不是遇上这梁从吉,他在这延州乃至整个西军中都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不指望这宦官真的有啥大用,至少能当一个新的过去的本地人啊。 却说这梁从吉刚刚跟他说的话也確实不是乱说,延州城现在是真的有点繁荣的不像话,他没去过洛阳,但看起来確实是已经不比他之前去的大名府差了。 这当然都是因为石油的缘故,那东西虽然不在城区,但是对延州的带动也是毋庸置疑的,大宋虽然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內燃机,但却依然是毫无疑问的大宋发展发动机。 区区一个煤油,仅仅是能將燃烧温度提高到一千五百度这一个特性,对大宋手工业的影响都快要赶得上半次工业革命了,那作为自前大宋唯一的一个石油產出地,自然也是要吃得盆满钵满的。 两人一边逛街,那梁从吉也一边给王小仙介绍,如今的延州城,已经是一个商业中心城市了,因为石油的关係,城里的商贾极多,主要是负责运输石油。 大宋么,运输队的活儿都是转包给商人的,而商人既然要从延州往东京运输石油,自然也不可能空著手从东京来延州。 再加上延州本身的地理位置也不算太差,挨著一条延河,水运的话,至少在西北这地方来说自然算是方便的,於是理所当然的就成了整个西北的商品集散中心,又因为是边境,所以越来越多的西夏党项人进城来做生意。 “自从延州这边有了石油之后,延州这边的牲畜的需求量也是变得极大,拉车用的马匹不同於战马,一些老马,駑马都可以用,价格一涨再涨还供不应求,以至於有很多西夏的党项人都愿意过来做生意。” “卖马么?马在西夏应该也是禁卖品吧。”王小仙好奇地道。 “駑马的话,相对战马来说还是没那么敏感的,况且就算是禁卖又如何呢?夏廷管得了么? 便是咱们宋、辽,只要你有钱,还不是什么商品都能在雄州找得到,咱们大宋的火药,硫磺,辽国的战马,鑌铁,应有尽有,难道施行藩制的西夏还能管得了?” “也是,西夏这个国家本质上就是一个部落联盟,自然管不了,所以说,这种事,关键还是需求,有钱,有需求,光靠钱来买,也能把西夏给买下来,误?” 王小仙突然一愣,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说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梁供奉,西夏那边,来延州城这里做买卖的藩人多么?除了马,咱们跟西夏人还有別的什么交易么?” “有啊,一个是羊肉,在咱们大宋,贵人都喜欢吃羊肉,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市面上的羊肉其实都是狗肉,再者,西夏那边的药材也是非常好的,原本就有许多,现在隨著马四贸易的增加,咱们跟他们买药材也变得更多了,总之,生活在咱们延州城里的西夏人,大概也有几万人吧。” “多,多少?几万人?怎么会有这么多。” “呵呵,城外更多,四路西军加一块,生活在咱们大宋的藩人,以及实际上已经附庸於大宋的藩人,已经接近二十万了。” “居然已经二十万人了么?那——我倒是明白为啥西夏要打,而且是倾国之力的来打咱们来了。” 在梁从吉的介绍下,王小仙愈发的確定了,这场战爭,从表现形式上来看,是夏攻宋,然而实际上看內里却是宋在挑拨,引诱,甚至是逼迫夏国来攻。 不过內里上看是宋攻夏,根子上却还是夏在攻宋。 首先,自从赵頊登基之后,宋给西夏的岁赐就停了,他都將庆历议和叫做庆历之耻了怎么可能还给岁赐。 再加上西夏境內確实也是真的遭遇了旱灾,三年来宋辽其实一直在打小战,梁乙埋多次寇边,但始终都没占到什么便宜,都是输多胜少,梁太后主动上奏疏给赵頊要称臣,赵頊也不许。 范仲淹、韩琦,这两个人虽然都是文官不会打仗,但他们都是修城寨的狂人,一直在修碉堡,一寸一寸的將宋土在往西夏推进。 这俩人走了之后又来了个蔡挺,也就是当下的涇原路经略使,这货是个垦荒狂魔,打一上任,就在西夏的境內疯狂的垦荒屯田。 碉堡,加垦荒屯田,会有什么效果呢? 效果就是:西夏藩人都是重血缘而不重地理的,也谈不上对国家的忠诚,蔡挺成天给他们拋媚眼:“快来,快来,我这开垦出来这么多的土地你们不想要么,来了就是大宋人,来了就能过上安稳种地的农耕生活啦。” 要知道这些被大宋招降的藩部,他们在大宋可不是当老百姓的,那是要加入西军跟西夏打仗,给宋庭交血税的,最多的时候,更是曾一口气吸收过一个一万人以上的西夏藩人部落。 一万人啊,一天的功夫就都成了宋人了,要知道西夏一共才有多少人口啊,你看这次他们所谓的举国之力,男人都给拉到战场上来了也就三十万人,一万人一天之內投宋,而且还要会交血税出兵加入西军,这对西夏来说绝对是伤筋动骨了的,这不就此消彼长了么。 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战功,蔡挺的手段,看上去不显山不漏水的,但是经年累月的这么搞,今天策反一个西夏部落,明天再策反一个西夏部落,今天收你个百十来人,明天收你千八百人,虽说是一个不会打仗的文官,但蔡廷给西夏带来的致命打击,恐怕也不在任何一个大宋武將之下。 所以为什么西夏那么欠,非得年年都攻打大宋啊,为什么大宋很少主动去打回去啊,其实这也是原因之一的,西夏必须要不断出兵打断蔡挺这种一直修碉堡,一直勾引西夏部落过来种地的节奏。 破坏这些城寨,烧毁开垦的农田,杀死那些胆敢投宋的叛徒,绝对是西夏的重要战略目標。 而蔡挺呢,你打我,我就防守,你走了,我就继续往前修,这战术倒也不是他发明的,早在派曹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只是曹瑋一介武夫只会打仗在“仁德教化”方面不如蔡挺,而蔡挺虽然不太会打仗,但他实在是太擅长开荒和仁德教化了。 说实在的,歷史上的赵頊真的是有点好大喜功了,如果不是他搞了一个五路伐夏的烂活儿,就这么一直坚持执行蔡挺的蚕食战略,就这么一直啃下去,早晚有一天能把这庞然大物给活活啃死。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就是这个过程有点漫长,可能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慢慢来,而且说实话每年修城寨的钱也都挺多的。 而这,还只是原本歷史上大宋对西夏的手段。 而现在,延州有了石油,而大宋则是有了更加几乎无限的商品。麻布,瓷器,玻璃,这些东西现在几乎都可以开了供应了,价格也不贵。 西夏本来就是个多民族国家,主体民族中甚至还包括跟汉人一直关係就不错还擅长做生意的回鶻人,甚至还包括大量的汉人和归义军汉人。 延州的油田是露天的,看著跟个黑湖似的,他们大宋人现在已经不愿意去干人手採石油的活儿了。 西夏人可以干! 加入大宋,就有好日子了! 要知道西夏这所谓的党项人,其实是没什么主体文化的,所谓的党项民族,其实也是有点扯淡。 大宋这边著名的折家將,杨家將,就是杨老令公的那个杨家將,论血统论文化,他们和西夏的李家几乎都差不多,纯同族,三家在大宋建立以前就是好邻居,李家强盛一点,杨家和折家互相联姻,二合一锤李家,从唐朝一直锤到了宋初,三家就手牵手效忠赵匡胤了。 不过赵匡胤死了之后赵光义想学大哥还学不明白,想玩恩威並施还没玩好,把李家又给重新玩反了,这才有了现在的西夏,至於说西夏的那些什么党项的习俗,文字,服侍,乃至於那个丑不可言的髮型,全是他们李家人愣从歷史文献中考古考出来,然后强制推广逼著全社会跟著学习的。 这就纯是一个生人工造出来的民族而已,民族融合的难度没那么大,让杨家和折家出面接收就行,杨家的杨文广,折家的折继冲,现在也依然是大宋半独立性质的头面大將。 西夏也不是没想过认怂,不管是歷史上还是现在,梁太后都已经好几次的主动选择要向大宋称臣,可赵頊就是不许啊,人家都愿意投降了,但赵頊掛念著庆历之耻。 不打这西夏一顿,不打死他们他心里不舒服,这才有的歷史上的五十万大军五路伐夏,还打输了。 而眼下,西夏欲投降而不可得,那剩下的可不就只有主力决战这一条路了么,原本歷史上这场宋夏决战还要到熙寧三年才开始,这个时空却是乾脆提前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这就是石油,还有王小仙的功劳了。 看上去西夏才是来势汹汹的一方,实际上大宋才是將西夏逼到亡国灭种之危的那个。 看上去西夏才是来势汹汹的一方,实际上大宋才是將西夏逼到亡国灭种之危的那个。 不过归根到底,这一战还是西夏人主动选择的。 明明他们只是小国,明明西夏这个所谓的国家,是並不具备真正的主体民族,主体文化的,又是干大宋,又是干大辽的,居然还真觉得自己能和宋辽这种大国平起平坐,生造出一个主体思想出来,不切实际的居然还想独立自主不做附庸,放著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自己卷自己把全国都逼到军国主义,全民皆兵,先军政治的道路上去。 这不就是纯欠揍么。 不过也就是这几句话的功夫,王小仙也终於对宋夏战爭有了一个更深层次的认识,对於这一张到底要做什么战略,如何去打,倒是也在心里有了一点基本的概念。 他確实,不会打仗。 可是蔡挺也不会打仗啊。 蔡挺擅长以德服人,教化蛮夷,让满意给大宋种地。 他好像——比那个蔡挺,更擅长啊。 第189章 我有一策,可灭西夏,只是有伤天和 第189章 我有一策,可灭西夏,只是有伤天和 延州城內逛了一圈,且將这延州城的繁华不提,梁从吉终於將他带到了一处正店的门前。 前线边陲的军事重镇,繁华得现在也已经都有正店了,而且居然还不止一家。 就说眼前的这一家,居然叫小仙居,规模看著跟樊楼肯定是比不了,却也不比会仙楼小。 “小仙居?” “这家店的大东家是江寧人,据说——令尊在其中也有股份,这才用了您的名讳来招牌,专门做江寧菜的,呵呵,江寧公您的名声,在咱们延州,那可是响噹噹啊,大家其实都知道,延州城能有今天这般的变化繁荣,大半都是您的功劳。” 这宦官到底是会说话的,一番话说得王小仙確实是心里头高兴,拍马屁拍得確实是让人舒服,同时也打消了他在这种高消费的正店吃喝会不会有贪污腐败之嫌的疑虑。 自己家的店,吃点喝点能咋的。 虽然大概率他爹在这里头入股也不会太多,很可能也就是授权了一下小仙这俩字的使用权而已。 “梁供奉?您,怎么来了?那,那这位您——莫非是江寧公?” 这小仙居的大掌柜是个伶俐人,不用介绍,居然就能猜得出来王小仙的身份。 这店家自然要將最好的上了,去到最顶楼的雅间,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极其特殊的薰香,似是一种麝香和熟酒气混合起来的暖风。 几乎是刚一坐定,墙角的胡琴便咿咿呀呀地响了起来,几个穿著絳色薄纱裙的胡女正扭著腰肢,足下银铃叮噹,跳的是河西凉州传来的胡旋舞。 当中一个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生得深目高鼻,雪肤貌,一头乌髮编作数十条细辫,缀著金珠绿松石,行动时便簌簌地响。 “王官人今日来得巧,奴云姑娘新学了中原的《鷓鴣天》,正要献曲。” 话音未落,那奴云已端著一盏葡萄酒近前,只將眼波一溜,斜斜睨著人笑。她身上香气殊异,甜中带涩,直往人鼻子里钻。 “玉腕挑银弦?~,金杯劝郎醉~。莫问奴来处?~春风度玉关?”声如鶯啼,却带三分沙哑,听得人耳热心跳。 【这是——粟特胡姬?】 这家店,江南的调子和菜餚,配的却是西域的美人,客观来说西域来的女人確实是有独特之处,其诱惑几乎不在那白玉莲之下,只不过片刻,就將王小仙这般自认定力还算不错的男人都有些控制不住。 如果不是梁从吉就在边上他也许会忍不住直接把人给办了。 如果梁从吉不是太监,他可能也会忍不住把人给办了。 毕竟这店里这么多呢。 不自觉想起一首李白的诗:“胡姬貌如,当壚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將安归。” 这般的大唐景象,那是在东京都看不到的啊。 “江寧公,梁供奉,您二位慢用,这是彩云姑娘,来自西域,其实会的汉话並不是很多,您二位若要聊大事,並不需要避讳她。” 说著,这大掌柜就要退出去。 “等一等。”王小仙却是突然叫住了他。 “江寧公您还有吩咐?” 王小仙深呼吸了一口,强行压下躁动的心,不禁问道:“你这店里的女子,都是胡女么?他们是粟特女?” 粟特美女,在唐朝是很有名的,据说善於经商的粟特男人会从小將女人培养成唐朝人喜欢的样子卖进长安城,各个都价值不菲,拥有一个粟特的胡姬,在唐朝是身份的象徵,但同时这些胡姬也是大唐盛世的象徵。 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大街上卖笑的就应该是这些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大宋就没这待遇,陪酒的几乎都是自己人。 “好叫江寧公知道,粟特,这个国家,现在已经没了,而且他们现在改信了什么教,把女人穿在袍子里,撒马尔罕的女人虽然还是好看,但却已经没有这样的魅力,大多都不会跳舞了。” “那这些是?” “店里的女人大多都是回鹃人,不过真要说彩云姑娘这种极品,那却是来自于闐和龟兹了,同样是能歌善舞,而且容貌极美,也並不比粟特胡姬差多少。” “极品,极品,果然是极品,不过掌柜的,您这可真是神通广大啊,哪弄来的?西夏人卖给你的?” “是,多亏了江寧公,咱们延州城现在繁华,已经不差於江寧纺织公司建成以前的江寧了,往来交易的商人也是极多,虽说主要都是些党项人和汉人,但是还有极少部分的回鶻人,也是过来做生意的。” “回鶻人自古善於经商,只是大宗商品他们肯定没得卖,贺兰石这等宝物他们也没什么机会弄得到,於是便做起了这人口贩卖的生意。” “一部分回鹊人会卖回鹃自己的女人,但是也有一些人,会不惜重金,从于闐和龟兹这两个地方购买专业的舞姬,这两个国家还是保留了一定的女奴传统的。” 大宋已经太久没见过这个东西了,所以可以卖得上高价,而且卖人相对简单,可以很容易越过西夏的层层关卡审核。 那掌柜的见王小仙不说话,陷入了沉思,眼神中更是已经没有了欲望,取而代之的则全是沉重。 这大掌柜是察言观色方面的老手了,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就跪了下来:“这——官人,我也知道,咱们大宋是,是,不允许奴隶买卖的,但那些回鹃人,对,我是可怜她们,可怜她们才將他们买下的啊。” 好在王小仙並没有动怒,闻言点了点头,只是道:“改签成长契吧,你——就签十五年吧,十五年后,还人家姑娘自由,再给人家姑娘一笔钱,这件事我会督促郭大帅亲自来办的,甚至会专门派人来盯著,边睡之地,法度鬆弛一些可以理解,但也不能太过分了'' 。 “是是是,对,您说得对。”那掌柜连忙用袖子擦汗,显得极其紧张。 “能联繫上,卖给你女奴的回鶻人么?” “能,能,能的。” “现在是战爭期间,难道他们在战爭期间还能跟咱们大宋往返,甚至是买人进来?” “这——得加钱,只要加钱,就肯定能。” “把人请来,我就在这等他们。” “是。' ” 那掌柜连忙离去,只觉得压力极大,前胸后背上已儘是冷汗。 不过他也到底是聪明人,出了门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江寧公要亲自和回鹃人谈生意。 不管最终会谈成什么样,至少都一定会有他的好处。 梁从吉笑著道:“江寧公,是对回鶻人感兴趣了?还是对这些西域的胡姬感兴趣了? ' 王小仙低下头,却是很认真很严肃地道:“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算是驱虎吞狼之计吧,如果实施成功,应该可以永解西夏之患,或灭掉,或是让他们彻底臣服。” “哦?江寧公竟然有此等神策?”梁从吉惊骇不已。 旁人说这个可能是在夸大其词,但是王小仙要是这么说,那至少也一定不会是无的放矢。 “就是此策—哎~,有伤天和,而且过於阴损了,非是正人君子所为,对我的名声,恐怕也更是一个打击,我也——我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梁从吉马上正色道:“若是过於阴损,有伤天和之策,江寧公可以將其交给咱家,咱家是阉宦,既没家人也没后代,只要能解我大宋这一心腹大患,便是千夫所指,遗臭万年,乃至於有失天和,死后永入畜生道而不得超生,咱家也心甘情愿了,还请江寧公赐教,咱家不怕阴损。 “你——哎~,也罢,我先跟你说了吧,到底要不要做,此事也还是需要官家首肯的。” 说罢,王小仙却是挥了挥手,將包房里的胡姬先全部都赶走,毕竟那掌柜的说的是她们听不太懂宋话,可万一听懂了呢? “其实很简单,就是跟这些回鶻人多买胡姬而已,尤其是这于闐,龟兹,乃至於粟特的胡姬,他们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们什么,甚至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直接通过吐蕃人,或者辽国人帮他们走私他们需要的商品也行。” 梁从吉一愣:“如此,就,就能灭西夏国祚么?” 王小仙点头:“能的,此策乃是驱虎吞狼之计,梁供奉,你久在西境,可知道回鹃人在西夏是个怎样的生存情况?” 梁从吉:“西夏的回鶻人,大概有生、熟两部,据我所知,甘州地带的回鹃人,似乎是因为有著辽国支持的缘故,確实是仍在反叛不休,前些年甚至还派使臣来大宋朝贡交流过,只是咱们互相之间相隔实在太远,西夏人封锁又严密,实在是交流不便。 江寧公莫非是想要通过人口贸易,用金钱扶持沙、甘二州的回鹃人么? 恐怕很难,更何况就算甘杀回鹃能够得到咱们大宋的支持,恐怕也至多只有割据的心,不可能让西夏灭国的,更何况,回鶻人毕竟和辽国是更亲近一些的,辽国的后族就是回鶻人。” 这个时期的西夏,其实是双线作战的,东线是北宋,西线就是回鹃,不过也正如梁从吉所说,这些回鶻人实际上是辽国支持的,他们跟大宋压根不接壤,而且跟辽国的后族萧氏是同族关係,早在归义军时代他们就是被辽国扶持祸害归义军汉人的。 现在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继续祸害西夏罢了。 王小仙摇头:“不是的,这笔生意可以让他们跟咱们临近的党项人合作,实话实说,这个贸易本身,是有利润的,咱们大宋本身不允许奴隶买卖,娼妓管理其实也算是严的,东京的酒肆都是只充许陪酒而不充许过夜的(可以出去谈恋爱),这些高端的西域女奴,绝对有市场,而且很大,隨著我大宋的商业发展,有钱人越来越多,市场还会越来越大,这件事我们有得赚。” “梁供奉可知,甘、沙二州的回鶻,更西面,是西洲回鹃,又称高昌回鹃,而这龟兹,于闐,甚至还在西洲回鹃的更西面,然而这二者的女奴还不是最好看的,最好看的,应该还在更西边,也就是唐朝时的粟特女奴。” “刚才那掌柜说粟特的女人现在已经不跳舞了,这倒是提醒我了,其实这些地方,都是已经异教化,或者正在异教化的,粟特是已经完全异教化了的,于闐,应该是已经快要异教化了的,龟兹,应该也已经开始异教化了的,他们是归属於一个叫做喀喇汗国的势力。” “你知道,喀喇汗国是一个宗教国家,在他们国家对女人是有著很严格的要求的,虽然这个国家是奴隶制的,但他们的宗教却严厉禁止奴役同教同胞,他们的奴隶都是战俘和异教徒。” “如果咱们大宋开始购买西域胡女,那么,目前看来,是越是往西,这胡女就越是好看,而且也越是稀有,价格就理所当然的更高,这甚至是可以通过官方引导的,很容易,回头咱们让官家多娶几个粟特的妃子便是,再找士大夫写点艷诗什么的,当做政治任务布置下去便是。” “粟特的女人现在不跳舞了?那又有什么关係,只要价钱到位,我相信,回鶻人是有的是办法让她们重新学会跳舞的。” “所以我们推演一下,回鹃的人贩子在金钱的诱惑下,一定会一路向西,向西,更向西,而奴隶贩卖,让西边的女人重新学会跳舞,这是严重违反那个异教教义的,而这个异教教义则是喀喇汗国的统治基础,甚至他们把生意做到更西边的塞尔柱国也未必不可能。” “这个喀喇汗国和塞尔柱帝国,就是我说的虎了,所谓驱虎吞狼,就是这个意思,那么我们推演一下,西夏人,不管是回鹃人还是党项人,他们向西,可以掠夺女人,换取財富,而喀喇汗国又为此一直在和他们拼命。 向东,他们可以把女人卖给我们换取財富,而咱们大宋他们又打不过,啃不动,咱们大宋对西夏的诉求,至少也不是亡国灭种式的,相比於喀喇汗国,不信我教者统统得死,你觉得,西夏会怎么做?” 梁从吉:“那似乎就只能——向东称臣纳贡,向西,开战掠夺了啊。” 王小仙:“西夏是部落联盟制,其中央朝廷的財政大半都来自於控制丝绸之路的商税,一旦他们和喀喇汗国进行战爭,还是时间比较长,没完没了的战爭,甚至於喀喇汗国可能还会考虑去抢夺几个丝绸之路上的关键关卡的话,那么西夏的陆地商税,一定会受到极其严重的影响。” “而女奴贩卖的生意,利润的大头是西夏境內的回鹃人,是跟咱们大宋交好的党项部落,这个钱,应该是比丝绸之路上收商税要难收得多的多,这个钱能落在西夏人的手里,可又有多少是能落在西夏朝廷手里的呢? 回鶻人通过贩卖女奴赚了钱,不反他娘的都是西夏朝廷安抚的好了,西夏朝廷还想收他们的税?” “至於丝绸之路中断对咱们大宋的影响么,且不说还有青海道可以做陆上联通,咱们大宋正在大力发展海贸,我们完全可以將货物,运输到塞尔柱帝国,通过塞尔柱帝国中转进入喀喇汗国的,这些年咱们大宋的海贸收益,確实是在逐年上升的。” “那么如此下去,西夏朝廷,失去了赖以维繫的商税,还要面对喀喇汗国永无止境的战爭,用不了多久,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了,要么,分崩离析,重新散成一大堆小部落,要么,彻底臣服於咱们大宋,从此以后,专心给咱们大宋去抢夺又漂亮跳舞又好看的西域女奴去,彻底成为咱们大宋的一部分。” 梁从吉:“—— ” 好傢伙,就,就只需要买点女奴,这西夏就要彻底成为大宋的一部分了?还得帮咱们大宋去抢女奴?这不是和府州折氏,麟州杨氏一样了么? “此策,应该是可行的,这是阳谋,西夏朝廷对下边的各个部落的控制力根本不行,就算他们明知道这是个坑也不得不跳,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此举,实在是阴损至极,钱,让人家去別的国家去抢女人给咱们大宋为奴,好说,不好听啊,我大宋礼仪之邦,怎么能行此霄小之事? 有违君子之道啊,哎~,要不还是算了,不可,不可,唉~,算了算了,我王介白怎么能是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呢。” 梁从吉:“我是啊!官人,我是啊!我是宦官,我,我是缺德都冒烟,无恶不作的宦官啊!我是这样的人啊! 江寧公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的,这主意完全就是我想出来的,这么阴损的事情,当然也要由我这个没有子孙后代的大阉宦来干啊!为了我大宋的江山社稷,苦一苦粟特,龟兹,于闐的百姓,骂名我来担啊。” > 第190章 种家军,这么牛B的么? 第190章 种家军,这么牛b的么? 王小仙將和回鶻人商谈的任务统统交给了梁从吉,本人则是领著彩云去了隔壁包厢,一起长谈了人生和理想,丈量了深浅和长短。 这种正店的头牌女子,还真的都是黄大闺女,是一生只卖一次的高价,但是这酒楼毕竟是叫小仙居么,按照那大掌柜的说辞,他也算是酒楼的一部分,拿走就权当是分红了。 彩云这个名字不太好听,至少王小仙觉得是不太符合她的气质,於是决定將其改名为小昭,做了他第二个侍妾。 他这也並不完全是私事儿,毕竟按照他的设想,大宋这边购买西域女奴將会成为国策,那不得从上到下的颳起这么个流行风潮出来? 这叫做以身作则。 虽然这一门生意他全程肯定是不会参与的,甚至连过问都不会,大宋也不可能真的会堂而皇之的支持人口买卖,哪怕是外族也不行,但是私下里,能支持还是要儘量支持的么。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梁从吉才送走了那几个回鶻商人,王小仙在隔壁的包厢,从窗户上看著他们走出去,似乎都已经被梁从吉忽悠晕了,心知这梁从吉做事应该差不了。 他们这种能出来担任重要职位的宦官能力都挺强的,而且往往也比文官更有进取心。 “江寧公,谈完了,特意跟他们说了,不要回鶻女子,只要西域女子,回鶻女子和龟兹等地的女子,还是能看出很明显的差距的。” 王小仙摆了摆手。 “这事情莫要跟我说,我也不问,我会组织咱们延州,乃至整个西军和西夏那边贸易交流的事情,但你这边的生意我不问,你自己看著办。” “是。” “过来吃饭吧,我都饿了,本来是想问问你这西军中的各个派系问题的,现在看来倒是不用问了,对西夏的整体大战略差不多这就可以定下来了,虽然是国战,依然要以怀柔,策反为主,不追求杀伤敌军,而是要打击梁乙埋,乃至西夏的朝廷威望为主,那么这后勤,是一定不能去断,更不能去杀他们西夏的老弱妇孺的了,那么种諤的那个战术是一定不能用了的了。” 梁从吉:“那此事您得想想要如何跟他去说,又要如何安抚他的了,再者还有那李经略和蔡经略,蔡经略倒是还好,但是李復圭这人素来心黑手狼,您別看他是个文官,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大多的武將都没有他这么狠。” “另外,还有李师中李经略,他是个守成之人,素来反对垦荒、边贸,主张对西夏进行安抚,別看他现在没有派人过来,咱家敢跟您担保,您想在西境推行此策,虽然短期来看,此人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但是长期来看,最麻烦的就是此人。” 王小仙:“几位经略那边的意见分歧暂且不说,你说我如果不支持种諤的策略,他会对我的命令阳奉阴违,乃至於抗命,闹事么?” “会的。”梁从吉都没有犹豫。 “种副经略这个人,不管谁当经略,只要是和他想的不一样,他就一定会闹矛盾的,前任经略使陆詵甚至还是他的举主,对他有知遇提携之恩,照样因为不听军令,闹得不可开交。” “不过种諤虽然因为不听军令擅自出击被贬斥,但是他那一仗毕竟是打贏了,因此您看这才不到半年的时间,种副经略还是调回来了,眼下兵凶战危,朝廷甚至还得倚仗他当副经略,可是陆经略现在何在? 以陆经略的资歷,本来应该是可以稳稳的进枢密院的,如今,大臣之中却是没有了他的位置。” “陆詵甚至还是种諤的举主?” “是,是陆帅举荐的他成为了青涧城城主入的仕。” 王小仙:“—— 种諤和陆詵的矛盾王小仙也知道一些,简单来说就是西夏打过来了,种諤认为应该主动出击,陆詵认为应该稳健为主闭门不出,然后种諤违背军令出城把西夏军好一顿揍,而陆詵对此却十分生气向上打报告,最后俩人因为这点事儿越闹越大,朝廷各打五十大板,俩人全都滚蛋了。 种諤是现在又重新给调回来的。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便捷,?????????s??.???隨时看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北宋的文官和武將的强势与否都是相对的,看上去虽然是文官压制武將,但武將本身是拥有不可替代性的,尤其是种諤这种,其部下已经有种家军之称了,跋扈一些朝廷该忍还是得忍。 反倒是陆洗这种,只差一只脚就可以做枢密副使的文官,人家种諤豁出来跟你耍混不吝的话你照样说没也就没了,因为大宋是真不缺能当枢密副使的文官,你不干有的是人能干,但是能统领得好种家军的,不多。 王小仙早就知道陆种二人吵架的事情,却还真不知道陆詵居然是种諤举主的事,只以为他们俩只是普通的矛盾。 要知道,举荐之恩在哪朝哪代的官场上都是大恩的,即便是现代社会,某音上现在也有一些傻缺在说什么“生养不是恩,托举才是恩”这种畜生一般的段子,受眾甚至还挺广。 虽然谁都知道陆詵是看在他爹种世衡的面子,但不管怎么说,如果种諤连自己的举主的面子都不给,那他凭什么会给自己这个连个正儿八经的安抚使都不是的敢死队员面子? “如果我对种諤安抚太过,会不会惹郭帅不喜呢?郭帅是顾全大局的性子么?” “不是,您要是重用种副帅,郭帅一定会摆烂的,论胆子,郭帅比种副帅更大,当年他不满韩琦韩相公——哎~,反正他没当经略使的时候,韩相公也管不了他,当副经略使的时候敢私藏官家圣旨,而他现在当上了经略使,嗯。” 意思是你自己琢磨琢磨你的话有没有赵頊的圣旨硬就是了。 想了想,梁从吉道:“您要通过买西域女奴的方式来瓦解西夏,蔡挺蔡经略一定会支持您的,因为这本质上和他的战略是相似的,甚至还更高明。” “但是两位李经略么——且不提李师中那边,毕竟秦风路不会是此次夏贼寇边的主要方向,但是环庆路的李復圭一定会反对这个战略,此次夏贼主攻的方向,要么就是环庆路要么就是廊延路,如果是主攻的廊延路也就罢了,他也就做个辅助,至少坏不了大事,若是主攻环庆路的话——” 梁从吉苦笑道:“他虽是文官,但为人却素来强硬,几乎到了刚愎的地步,您就算亲自去了庆州,恐怕也压不住他,恐怕只有等官家御驾亲征,而且必须得是官家本人亲自进了庆州,亲自压他,才能压得住他不做些小动作了。” 王小仙:“.. 【所以说啊,其实那些大宋的文官经略使,也不是故意要外行指导內行的,也都不容易啊】 这也就是西军最大的问题了:山头太多,而且武將確实跋扈。 大概想了一下,王小仙觉得自己如果真的是安抚经略使的话,面对如此不团结的下属,恐怕脑子里也会是懵的。 说白了,军队是一辆车,你开车可以踩油门,也可以踩剎车,但是你不能又踩油门又踩剎车。 他也有点明白了,也许身为安抚使的职责不是真的带领大家去打仗,都说范仲淹军功卓著,可是范仲淹他怎么可能会打仗么。 安抚使的职责,好像是要努力协调和摆弄这些西军將领的关係啊。 这么一想,好像他对歷史上韩琦在军中命令狄青给他倒酒的事情也理解了,分明就是他摆弄不明白西军的这些关係,他本身威望又不够,这才用这样的一种近似干无礼的行为来宣誓自己这个安抚使的权柄,大家一看连狄青都忍下来给他倒酒了,这才能让他这个安抚使强行压下了军中的各个派系。 当然,他最后打输了,所以他战前让狄青给他倒酒的这个行为看起来就异常的白痴,是所谓的文人士大夫傲慢,就活该他挨骂。 那么,自己呢? “种諤,他是不是一直都这么激进的?军中派系,大概是要分成几派的?” “对,种副帅一直都是比较激进,主张主动出击的,他是种世衡种帅之子,军中自有拥躉,有了好马自然是他们先挑,而且其嫡系相对富裕,其手上有一支西军中最为精锐的三千铁骑,又称为种家军。” “郭帅虽说也是蒙荫而上,但在军中根基不深,再加上他爱兵如子,打仗又素来求稳,所以军中步卒,禁军,大多都是推崇郭帅的。” 王小仙这下却是愈发的懂了,感慨道:“自古以来,都是骑兵主攻,步兵主守,骑兵本来就只有野战才能求胜,就算战事不利,也总是能跑的,步兵则是完全相反,想来,也正是因此,这廊延路中的骑兵才会越来越支持种諤,而大多数的步卒越来越支持郭逵,这么看的话,就算是这军中没有种諤,骑兵群体也必然会逐渐拥躉匯聚在一个新的主战派將领之下,而步兵那边想来也是同理了,都是军中袍泽,为何会如此涇渭分明?” 梁从吉:“都是军中的袍泽不假,可却是还有禁军和厢军之分,吃得也並不是同一锅饭。” 王小仙:“哦?原来弄了半天,归根到底,还是这吃饭的问题啊。” 说著,王小仙若有所思。 “军中一共有几口锅呢?只有禁军和厢军的区別么?” “其实——是三口,咱家跟他们也是要分锅吃饭的。” 王小仙: 王小仙也是这才知道,原来这梁从吉在军中也是自成一派,亦或者说是宦官派:他接手的势力是李舜举留给他的旧部,也就是近几十年廊延路这边新投奔过来的藩人。 这些番邦蛮夷上边没人,而那些被派过来监军的太监下边没基,这不就一拍即合了么,李舜举以前在军中就是干这个的。 没给王小仙再找事儿,纯粹是因为他懂事儿而已,真要是换一个其他的文官来当安抚使,很可能这个梁从吉才是最难搞的。 “派系多成这样,也难怪西军一直以来虽然对西夏胜多败少,却始终难有什么太大的战果了啊,这样,无论如何,现在也只能硬著头皮来了,你去找那些回鶻人,问问他们现在手里还有没有胡姬了,至少鄜延路这边,爭取给每个人都先发一个,可以么?” “没问题。” “其他三路先不管,种諤那边,给他一个最漂亮的,你帮我暗示他,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给我几天时间,两天吧,两天之后我单独请他吃饭,我保证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可以么?” “好。” 一夜无话,当天晚上,王小仙为了表达尊重,还是在自己驛馆,搞了一个很小很小的仪式,当著林憧等亲信的面,跟小昭还是办了个小的婚礼,而后洞房烛,也算是新婚燕尔。 一大早上,王小仙起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开始给李师中、李復圭、和蔡挺三人写亲笔信,儘量让自己的措辞能客气一些,但也没说什么实在东西,只是说半个月內自己一定会亲自去拜访。 — 都是文官经略使,严格来说和王小仙甚至是有一点政敌关係的,王小仙现在也只希望他们都能大气一点,起码现在大敌当前国战在即,可以跟自己一道相忍为国了。 鄜延路这边,郭逵和种諤好歹还都是武將,麻烦归麻烦,但他其实也已经有解题思路了,但是这几个文官,没见过人,他心里其实著实也是没底,鬼知道这三路的下边都有什么么蛾子。 不等写完,那小昭便仿佛一条蛇一样的將他缠住,倒是怪粘人的,王小仙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別闹,写完再说。 正在这时,手下下人来稟报,说是种諤种副经略派人送来了一礼盒。 王小仙闻言心中一喜,只当这种諤还是懂事的连忙吩咐人將来送礼的人留下好生招待一番,却得知人居然说什么也不肯挽留,直接走了。 王小仙也不以为意,只是隨口问道:“我让梁从吉帮我约他,说是两天之后请他吃饭,他答应了么?定的哪家馆子?” “来人倒是没有提及此事。” “也罢,不重要。” 说著,王小仙命人將礼盒拿来,搂著小昭,很高兴的就打开了合子,第一感觉却是只闻到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啊~!!” 小昭被嚇得一慌,直接从王小仙的腿上掉了下来跌在了地上,而王小仙的脸色也不自觉得阴沉如水了。 却见那盒子里面装著的,赫然便是一颗模样极美的新鲜胡姬人头! 种家军这么牛逼的么? 第191章 结构性矛盾,王小仙单骑犯险 第191章 结构性矛盾,王小仙单骑犯险 三天后。 “听说了么,新来的那个江寧公,居然也和陆经略一样,不允许咱们主动出击杀敌呢。” “当然听说了,不止如此,还要主动开放边境跟西夏做贸易,甚至听说他这几天根本就没跟城中將军们商议军务,反而大量的召见了藩人,藩商,你说他该不会也是个怂包吧。” “没准,说到底这江寧公也是一个文官,虽然会搞钱,可他不会打仗啊,文官,还不就是那一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么。” “到底是文官啊,你说他平时跟西夏人做生意也就罢了,做了就做了,可是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能想著生意呢?咱们和夏贼正在打仗啊。”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按说这位江寧公的本事天下人都知道的,这是个能够点石成金的主,做生意当然好了啊,可是你不能现在这个时候做生意吧?这不耽误咱们打仗么。” “哎~,可怜我大宋啊,明明这些文官什么都不懂,却偏偏要以文御武,这江寧公明明不是来做大帅的,我听说他因为得罪官家是被派下来,凭什么咱们还要听他的啊。” 延州城,几名奉命巡逻的士兵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閒聊,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了两声咳嗽。 一回头,就见一个身穿儒袍的青年人一脸好奇地看著他们。 “这位公子,您是?” “我是过来当敢死队的,你们好,我叫王小仙。” 眾人往其身后一看,果然就看到林憧和好几个兵卒跟在后面一脸不好惹的样子为其充当护卫,慌忙纷纷跪在地上请罪。 “都起来吧,你们说得其实也没啥错处,坐,坐,都坐,老林,把那豆子拿来,我跟弟兄们聊会儿。” 林憧点了点头,从隨从那边接过一个食盒,一打开,里面居然满满当当的全都是炒出来,加了细盐的黄豆。 “咱们边吃边聊吧,你们其实说得没错,我確实是只会赚钱,不会打仗,而眼下的这个时候,打仗確实是明显比赚钱重要的,所以我今天特意下来,就是想问一问你们这些將士们真正的想法,坐吧,都別客气。” 眾人见他笑呵呵的也没什么架子,好像真的没有因此而生气,当即心里也踏实了下来,这些人心里也都是没什么城府的,可能平时也没什么跟这种大人物,尤其是文官聊天的机会,几句话的功夫,王小仙就跟他们有了比较熟络的氛围。 “眼下是国战,西夏据说已经在徵召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所有男人了,廊延路和环庆路是他们最有可能攻击的主攻方向,如果真的是延州,咱们延州的可用之兵,大概也就两万左右,这其中还包括了差不多一半的藩军,官家他说是要御驾亲征,但估摸著援军过来怎么著也要三个月以上,甚至四个月能磨嘰出来我也不会觉得奇怪,我们现在最基本,也最核心的目標就是努力坚守到官家亲自过来。” “那么目前,不考虑其他三路,就廊延路来说,无外乎是攻、守两个主要的战略打法,种諤主张骑兵出城,去破坏西夏军的集结速度和他们的后勤补给,认为这样的话至少可以拖延敌军的集结速度,为接下来的大战减轻压力。” “然而这样的话有两个坏处,其一就是过於弄险,我军骑兵毕竟人少,一旦陷於夏军包围,恐怕是凶多吉少,再说深入敌境如果不熟悉地形,万一在戈壁上迷路了怎么办呢?” “延州如今不比过去了,有石油,万一咱们廊延路的骑兵被打没了,重创了,到时候人家三十万大军压境,咱们也无力野战,如果西夏军队不以攻打城寨为目標,只是一个劲的用轻骑骚扰,放火烧咱们延州的石油怎么办?” “这是我大宋目前唯一的石油出產地,真要是给烧没了,我大宋过去两年来所做的一切改革都將会戛然而止,甚至是產生反作用效果,谁能负得起这个责呢?种諤么?” “你们真的都想跟著种諤一块轻骑出城么?能跟我说说你们的真实想法么?为了爭功?赏赐么? 没关係,你们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种諤他作为副经略使,不顾大局,我是有一点生气的,但是你们不用,大局本来也不是你们该顾的。” “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想跟著种諤出去冒这个险,只是为了爭功么?种諤答应你们给的赏钱很高?还是別的什么?” 几人见状,则是纷纷低下头不去回答,只是看面上的表情,似乎又都有些不忿的情绪。 王小仙见状也没有再去逼问,而是继续道:“这也就罢了,其实我也不是不信任你们,命是你们自己的,你们既然非要去,那我想也许你们真的会有把握吧。” “但是你们要去断西夏的补给,毫无疑问就是去杀夏人的老弱妇孺的,如此,不会激怒他们,引得他们也报復我们,屠杀我们的老弱妇孺么?” 说完这些,这几个钟家军的终干忍不住了,不满地道:“江寧公,难道我们不杀他们的老弱妇孺,他们就不会杀我们的老弱妇孺了吗? 西夏是全民皆兵的,便是七八岁的孩子,也不是没有骑著马上战场的,他们是男子能战,女子能运的,这个时候若是还守著这些规矩,这难道不是在自缚手脚么?” “是啊江寧公,如果对面跟咱们一样都是礼仪之邦,我不杀你的老弱,你也不杀我的老弱,那我觉得咱们讲规矩也许是对的,看是现在——这——您要是因为这个愿意不让我们出击,我们—— 我们憋屈啊。” “这是腐儒之见!”突然有人这么说了一句。 王小仙也不气,只是笑著示意他们吃豆。 解释道:“可是问题是,咱们大宋这边有战略,要跟他们这些藩人和睦相处,甚至是招降纳叛,一直在爭取亲宋部落反覆啊,西夏本来人就不多,附宋一万,西夏就少了一万人口,这是此消彼长的事情。 这世上从来都只有咱们宋人招募藩人为藩属,何曾有过西夏人招募咱们汉人去做藩属的道理? 我听说渭州那边事情做得很好啊,我们总不能一边杀他们的老婆孩子,一边又对他们怀柔,爭取他们来做大宋的藩属吧。” 几个人闻言又不说话了,低著头,一副梗著脖子的模样。 王小仙则是继续道:“郭帅,以及军中大多数的其他將领则似乎是更倾向於求稳,也就是修缮城寨,操练民兵,等到西夏打过来,那就据险而守,毕竟只要等到官家的援军赶到,这一仗我们也就胜了一半了,也许夏贼自己就退了。” “我现在的意见呢,是觉得打仗也未必就不是机会,我问过藩將赵余庆,以及巍明氏的这些头人,他们都表示至少有把握联络十数为头人,保证即使是战爭期间,生意,依然是可以做的,甚至还可以做得更好。” “我个人认为眼下咱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要儘可能的弄清楚西夏军的进攻主力和他们的战略意图到底是什么,他们到底是要主打环庆路还是咱们廊延路? 官家的援军在后,咱们最应该做的难道不应该是探敌虚实么,兵力的配置,后勤的情况,哪些部落是先锋,哪些部落会殿后,擒生军放在了哪里,铁鷂子和步跋子放在了哪里,这些都要用间,这难道不需要跟那些西夏的部落打好关係么?” “但是这一次呢,老实说种经略非常的不给我面子,我知道他跋扈,但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跋扈,这个跋扈的程度甚至让我都有点不能理解,我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他么? 你们是他的手下,我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我是个文官,也是外来的,会不会是有什么隱情我不了解,还是说他种諤当真跋扈至此,我也好,郭帅也好,都得听他的指挥他的安排呢?所以,我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 说完,王小仙依旧低头吃豆,等著他们的回覆。 “江寧公。” “嗯?” “就是——我们就是觉得吧,就是,凭什么呀。” “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招降那些西夏藩人啊,咱们辛辛苦苦建好的寨子,凭什么让他们住啊,咱们大宋和西夏也打了几十年的仗了,他们也杀过咱们不少人,现在咱们大宋的军力眼看著是在越来越强了,日子也越过越好了,凭什么他,只要他们放下屠刀,说一句投降,就可以內附了呀。” “啊?” 王小仙一愣,真的有一点震惊了,又看向其他人,却发现这些人脸上居然也全都是讚许之色。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是么?” 眾人没吱声。 “原来如此。”王小仙似乎是有点懂了。 “我知道蔡经略这几年一直都在新建的城寨附近大规模的开荒,屯田,招募藩部,你们——喜欢这种做法么?如果我询问你们的意见,你们认为这做法是否值得学习呢?” 眾人连连摇头,纷纷表示不要。 “江寧公,寨是咱爷们辛辛苦苦建的,甚至就连开荒,至少是前期的工作也都是咱们做的,凭什么要接纳那些藩人种地啊,再说了大家本来就都是血海深仇,现在要接纳他们,还要他们做邻居,这——大家都觉得,不合適啊。” “懂了。”王小仙点头道:“步步为营,修堡寨的这个做法,我记得咱们大宋最早这是曹瑋的战略,但当时他是將新开荒出来的土地都尽数交给当时的厢军的,比如威德军,保安军,开荒出来的土地有收益也都会供应军用,就算是藩人投降內附,也应该是给你们当佃农的命,你们是这么想的吧。” 眾人不语,纷纷默认。 “你们应该算是禁军还是厢军?”王小仙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一个问道。 “按说,应该算是禁军,但是实际上俺们感觉也像是厢军,並不与京畿禁军轮换,也不在关中驻扎,俺们这些人祖辈也都生活在延州这边,至於说军餉——老实说,也没指望过军餉。” 王小仙笑著道:“就是种家军嘍?之前的经略使,或者其他的一些文官什么的,有没有说过你们种家军有点——有点——军阀化的意思呀。” 几人面面相覷,但可能是因为王小仙的亲和力確实还行,笑了笑之后,眾人倒也没急,只是道: “確实是有人这么说过,可那也不只是种家军吧,折家军杨家军都已经好多年了,现在还有的李家军姚家军,咱们西军不是一直都这样么,那看著不像军阀的那些,打起仗来也不顶用啊。” “也是,说得也有道理,你们平时不打仗的时候,主要都做些什么生意?能赚多少钱啊。” “平时——也没准,主要赚钱的活儿,还是护送一些商队什么的,而且咱们都是延州本地人,都是有地的,家里人平时种地,因为是边军的缘故,也算是自给自足,种家的商行收购时也会高价收。” 王小仙笑著点头:“明白了,那你们跟我说实话,你们平时是不是还挺反对开榷场的,因为朝廷不管开不开榷场,你们都不愁没有生意做,但要是开了榷场,西夏那边,汉人也好,回鹃人也罢,过来总是能强行分走你一部分的利润的是吧。” 眾人纷纷挠了挠头,笑著没有说话,却是也颇有几分默认的意思。 西军军阀化的问题其实也是朝廷故意为之,有意放纵的。 种家的商行是很厉害的,歷史上等他们家下一代的时候甚至能堂而皇之的发行军票,当交子用。 也就是其家族的信用足以在廊延路本地发行纸幣! 所谓的种家军就是在给种家打工的,这也是他种諤敢这么狂的根本,人家平时犒赏三军,得都是自己的钱,以军护商,以商养军,本质上和王小仙现在搞军改的方向都是一样一样的。 北宋灭亡之际,西军的战斗力突然崩溃,后来南宋初年崛起的那些將领中也几乎就没几个是出自这些西军老將门的,北宋的老將门在南宋几乎就都没什么存在感,原因也是在於如此。 某种程度上,王小仙现在推行新军法,支持全大宋的士兵都能够做工,经商,对种諤这种西军的將门世家来说也不一定是好事,这代表著以前只有他们能做的事情现在全国都能做,而且一定是正规化,流程化。 以前他们家想咋做就咋做,而现在这些生意必然要面临是否和军械监合作,是否要接受军械监的监管等问题,原本合作的商贾都是听他们家的话,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的,而以后却肯定是不行了。 【怪不得,自己明明是第一次来延州,却能感觉得到种諤这傢伙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敌意。】 想了想王小仙突然又问道:“延州的石油,现在对整个大宋都特別的重要,你们平日里在石油上赚的钱多么?” “石油?倒是也不多,之前本来还有一些的,那石油採集,抽取,都十分的辛苦,本来全都是咱们本地人做的,如今却是也几乎都分包给了那些藩人了。” “只赚这些钱么?据我所知石油在咱们延州城是有做石油的初加工的,是需要將石油隔著陶罐加热,进行初级分离的啊,油是要运到东京的,且有管制,沥青应该都留下了吧,多多少少也值点钱吧。” “是有沥青,但这些沥青,大多都用来筑城寨了,一直都是帅司管著的,以前是陆帅现在是郭帅,便是有些利润,大抵也都是给禁军,给他们的嫡系,跟我们——確实是没啥关係,甚至连那採集石油的工人,用的也都是藩人。” 这里面说的禁军,实际上是那些直接受朝廷管辖,前些年没推行將兵法的时候还会轮换,將领也多是河北,东京来的那一部分,也就是郭逵现在直属的那一部分,法理上种家军也是禁军的,只不过他们自己已经不將自己当做禁军,而西军在大宋的语境下也越来越被默认不属于禁军了。 王小仙:“就是说这些年朝廷的发展,基本上和你们没啥关係,我大宋归化藩人,对你们而言更是没有好处,甚至是占你们便宜,抢你们工作的,对吧。” “主要——主要也是因为那些藩人粗鲁野蛮,不懂礼数,一旦招降过来,与咱们也难免会有接触,江寧公,要我说,招降藩人也不是不行,但咱们能不能立一条规矩,不让他们,和他们的家属进城啊。” “就是啊江寧公,这延州城能有今天的发展,都是咱们大宋的功劳,凭什么让他们也能进城啊,大家的生活习惯都不一样,他们的身上还保留了野蛮,落后的习俗呢,凭什么跟他们生活在一块啊。” “不错,甚至有些藩人,他们进城之后手脚都不乾净,小偷小摸也就算了,甚至还会调戏咱们大宋的女子,咱们大宋这几年打仗不是打贏了么? 怎么打贏了,反而还要受他们藩人的气呢?我们听说江寧公您要进一步开展和这些藩人的贸易,该不会这以后,延州城的藩人越来越多吧。” “呵呵,我——我儘量琢磨这事儿怎么办,多谢你们了啊,来来来,吃豆,吃豆。” 王小仙当然也不会只听这些种家军的一面之词,跟他们聊完之后他又特意去金明寨等地方去找了一些禁军兵卒和藩兵,尤其是藩兵。 结果一见到刘绍能,此人是鄜延路藩將之首,突然就抱著王小仙放声痛哭。 这人以前跟李舜举的,怎么看都是王小仙的自己人,王小仙陪他喝了一顿酒,听这货絮絮叨叨的嘮了一宿。 无非是他和他的部族自投降以来有多么的受歧视,受欺负,被西军如何如何压榨,如何如何的瞧不起,如今他们跟了大宋,如何的里外不是人之类的,那些个西军,看他们藩兵和西夏打仗,完全就是一副狗咬狗的態度。 就在不久之前,环庆路那边的藩將李宗谅率领本部一千兵马战梁乙埋亲自带兵的数万大军,环庆路经略李復圭命西军本地將领李信等人支援,结果李信却坚守不出,坐看那李宗谅战死,甚至是期间李宗谅数次跪拜恳请李信打开寨门接纳他们进去修整,这李信都不管不顾,眼睁睁看著他们全军覆没而自始至终不发一兵一卒。 事儿虽然是发生在环庆路的,但他们这些廊延路的藩兵现在也都慌了,生怕他们这边打仗的时候也遇到一样的情况。 而且他们都认为,以西军的尿性,发生这样的事情概率是很大的,西军就是有对他们藩军见死不救的传统,大家归化大宋是来过好日子的,朝廷让俺们交血税,可以,也理解,但大家好歹都是袍泽,你不能还把咱们当仇寇啊! 请王小仙无论如何要给他们做主,弄得王小仙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同时也答应了他们他过两天去环庆路,一定要过问此事。 当天,王小仙住在了金明寨,深切的体验了一下他们这些归附藩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一时间甚至也是感慨连连,毕竟大宋么,从上到下都有点皇汉的意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就属大宋说得最多。 这好像已经都是结构性矛盾了,绝不是短时间內能调整得过来的,更不只是刘绍能,种諤,郭逵等这几个將领的矛盾。 要知道,王小仙在之前甚至都还想过,要不要自己玩一手突击,直接舍死將种諤这个刺头拿下的。 但是现在看来,这根本就不是种諤一个人的事儿,拿下种諤,只会激化矛盾。 歷史上的庆州兵变本质上就是这样的,韩缝当上安抚使之后有意拉拢藩兵藩將来压制西军本地的实权派,可这些本地人和藩人的矛盾实在是已经给过於激烈了,一朝翻身把歌唱,什么矛盾就全都出来了,甚至藩將还要反压宋將一头,庆州那些西军一看,呀你个蛮夷还想骑在老子头上拉屎?韩相公支持?韩相公多个鸡毛,乾脆闹起兵变,导致歷史上的这场宋夏战爭功亏一簣,韩絳他自己也成了大宋的罪人。 王小仙虽然不太了解庆州兵变的具体细节,但他坚持田野调查,亲自跟一线士兵接触,很敏锐的就感觉得到,此事极其棘手复杂,处理得稍微莽撞一点很容易就会出大乱子。 眼下是国战当头,西夏是举国而来,莫说是出什么大乱子,哪怕是一点点的小乱子,都是关乎大宋社稷的顶格大事。 一夜无话,第二天的时候王小仙一直待到了中午,又离了寨子,搞起了田野调查,去询问那些在寨子附近切实依附宋朝,半农半耕的藩人,他们归附后的切实生活问题,看看有没有什么困难是他能帮忙解决的。 客观来说这些人既然都是李舜举的嫡系,至少是跟过李舜举的,以王小仙的立场,这些都是能信任的自己人,而这些藩兵也確实是都信任他,而他所决定要做的战略,著实也离不开这些藩兵的帮助。 而就在王小仙在这苦思冥想的时候,却见梁从吉突然跑了过来,十分急切地道:“不,不,不好了,塞门寨,塞门寨降而復叛,得而復失了。” “什么?出了什么事?什么叫降而復叛,得而復失?塞门寨不是西夏的桥头堡么?” 塞门寨本来是宋寨,是淳化五年李继周所开,仁宗年间被西夏夺了去成为了桥头堡,乃是塞门路的要衝,北接葫芦关,是两国的兵家必爭要害之地。 前几年梁太后甚至提出了要用两寨换一城的条件,也即是用绥州城来交换塞门寨,安远寨,而赵頊和满朝文官都是欣然同意的,如果不是郭逵私藏圣旨,这买卖可能就已经成了。 可见这两寨的重要性,拿得下塞门寨,整个廊延路的战略压力都能为之一轻,所谓攻守易型是也。 什么叫降而復叛,得而復失呢? “就是昨天的事情,梁乙埋抽调大半兵马正在进攻庆州路的荔元堡,塞门寨兵卒空虚,夏將虚张声势,同时也做出了要劫掠咱们廊延路的动作,不过这塞门寨的守军心羡大宋,意图归附,特意写了信件经新降的嵬名氏沟通,呈交给了郭大帅。” 嵬名山是西夏阵前起义的名將,西夏那边都恨死他了,甚至提出过要用景洵来交换此人,郭逵都不同意。 “塞门寨的守军要带著塞门寨归宋?这是好事,大好事啊!” “是,可是这——这——现在他们又反悔了。” “为什么会反悔?” “说是——种副经略带兵出击,在塞门、石堡一带大败夏军,但之后军纪不严,放纵部下,劫掠附近藩部,藩人大量躲进寨中躲避,寨內闭门不接,种副经略也已经下令攻城了啊。” 王小仙:“他妈的,种諤他绝对是故意的!人家都降了,他还要故意把人家给逼反?” “种经略说,五天之內,他一定能拿下塞门寨。” “我知道,这他妈不是废话么?他当然能够拿下塞门寨,那塞门寨本来已经没有多少正式的兵卒了,本来人家就是要投降的,本来就都是一些老弱妇孺了,他凭什么拿不下? 可是拿下之后呢?是不是还要屠城泄愤啊?他以为他是谁?韩信么?西夏人主动投降,显不出他的功劳是吧!郭帅怎么说?” “郭帅自然是连发帅令命种副帅撤回来的,可是——可是——” “可是郭逵也管不住种諤,是吧。” “三天五天,那塞门寨也就拿下了,他只需寻个藉口,就说没看到,或者是送信的晚了,到时木已成舟,郭帅拿他恐怕也没什么办法。” “我去。” 王小仙立刻翻身上马,道:“我这儿离塞门寨更近一些,现在,你们跟我快马加鞭的赶过去,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种諤大开杀戒,他妈的,他是杀痛快了,我大宋招抚西夏部落的大计,也要被他给彻底毁掉了!!” 梁从吉却是连忙阻拦,一把拽住了王小仙的马头不撒手:“不可!不可啊江寧公!咱们没多少轻骑兵的,种諤那人素来胆大包天,如今杀得兴起,你要如何能够阻拦得住? 万一,万一你们两个吵了起来,他那混脾气上来,万一万一,他对您做出什么不忍言之事,那该要如何是好?” “你是说他要杀我么?那就让他杀!老子无非和他玩命便是,都说他们种家军跋扈,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跋扈到了什么地步,我要是真被他杀了,那也让那些西夏有心归正的部落看看,这不是我大宋招降的国策有变,更非是我大宋诚意不足,实乃他种諤一个人,在胡搞乱搞而已,如此,老子也算是为国而死,死得其所了,让开!” 说罢,王小仙扬起马鞭,啪得一下抽在了梁从吉的手上,让他鬆开了马韁,自己疾驰而去。 林憧:“江寧公,你慢些,至少把我们给带上啊。” 说话间,王小仙的这一眾护卫紧跟著而上,扬起一地的尘土。 梁从吉则是急的直跺脚,甚至是对著王小仙的背影破口大骂。 哪有这样的啊!你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么?区区一个塞门寨,几千藩人而已,哪有你金贵?为了这么点破事儿,万一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三长两短,那才是动摇国本的好不好! “快,快来人,將此事告诉郭帅,让郭帅想办法,咱们这边,老刘,老刘,快,你手上还有多少骑兵,都给我叫上,快点,咱们赶紧跟上啊!总不能真让江寧公就带这么几个人去找种諤吧?那种諤胆大包天,说不定真敢跟江寧公火併啊!!!!” 刘绍能此时都是有点懵的,打了一辈子仗他也没见过这样的文官啊。 大宋的文官,不是从来都是命令他们这些当兵的给我上,自己躺在后面看热闹的么? 这怎么,他们兵都没来得及整了,这文官自己甩开大部队先一步衝锋了? 这个王小仙·確实是和大宋的其他官员不同哈。 第192章 真的狠人王小仙 第192章 真的狠人王小仙 位於延州西北方向差不多两百里左右的塞门寨实际上並不是什么大的堡寨,方圆不过数千米,平日里生活在寨子里的西夏人男女老少加起来也不过几千人,地势也谈不上险要,只是地理位置確实特殊且关键。 可以说宋夏两国,谁能掌握塞门寨,谁就差不多能拿到整个贺兰山北部地区的战略主动权,落到宋军手里,这个塞门寨和金明寨一起,就能构建一整条完整的防线。 夕阳西斜,种諤正带著人在攻打塞门寨的寨门,虽然都是骑兵,但却依然有著攻城拔寨的能力。 每个骑兵身上都带著可携式的,有些类似於手榴弹的燃烧罐,扔在城墙上,宅门上,就算是石头也能烧得著。 这塞门寨毕竟是建於淳化年间,已经很老了,被西夏抢过去后保养和维修的也不算太好,用的也都是土办法,砖石之间用的是泰米,黏土之类的东西,遇热一烧,很快就能化个七七八八。 出寨野战,寨中实在是兵少,披甲之士已不足千人,根本不可能是寨外宋军精锐的对手。 眼看著外边火光阵阵,空气中的温度明显升高,且亮如白昼,瀰漫著一股焦糊之气,外边的这一堵城墙肯定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了。 这城墙本身也没多高,也就两丈左右,其实和河北地区规模大一点的地主大院也差不了多少,滚烫的火苗子向上一舔,上边便根本站不了人,迎面的一共十七个箭楼,此时已经被烧著了十一个,仅剩下六个。 所谓的还击,零零星星的,实在是对宋军很难造成什么像样的伤亡,只有那好半天能发出一炮的跑车能给宋军造成一点压力。 但这年头的跑车都是没法转向的,寨內的跑车一水儿的固定角度固定弹道,宋军在硬吃了几炮之后將弹道位置让出来,躲开也就是了。 除了不停的往城墙上浇水降温,实在也没什么別的太好的办法,宋军的燃烧弹是用重油做的,掛在墙上,用水浇得也不太容易,再说就这年久失修的破城墙,这么一直不停的冷热交替,黍米受得了砖石也快要受不了了。 “怎么办啊將军,寨门和城墙恐怕支撑不到天黑了,要不咱们投降吧。” “投降?难道咱们不是要投降么?他们宋军要是肯接受咱们的投降,现在又何必要打这一仗呢?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个狗宋军压根就不想让咱们投降,就是想要杀光咱们。” 说罢,这一个西夏將领放声大哭,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直將额头都磕出了血来,大声地喊道:“宋人无耻无信,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是因为我背叛了国家,所以才导致部落如今落到了如此下场,还要连累了各位族人,今日坐困愁城,已是无计可施,十死无生,再难有何生路。” 说著,这藩將被气的浑身都抽抽。 虽说他们西夏人没杀中央集权,普遍也都是忠於血缘,本身所谓的忠诚也谈不上,但毕竟再怎么说西夏这个国家也已经传了两代君主了,哪怕是生造出来的这么个主体民族,大家也確实是在这样的生造主体性下生活了几十年了,公然叛国,也不可能真的就毫无负罪感。 可是他公然叛国换来了什么呢? 若非是他给宋军通风报信,宋军又怎会如此准確的歼灭了他们塞门寨的擒生军主力,又怎会如此快的掌握他的虚实呢? 坚持肯定是坚持不住了,再说就算能坚持得住也没有意义,等那正在攻打荔原堡的梁乙埋带著兵马回来,他这个叛徒同样也会不得好死。 而且西夏对这种背叛是不存在只诛首恶的传统的,整个部落,无论男女老少都不会放过,绝对的恶劣生存环境和军国主义以及復古的党项文化,都要求著他们做事一定是要斩草除根的。 “眼下,已没什么可想的了,所有人听著,宋军此来多是骑兵,宋军本就骑少而步多,这些骑兵一定都是宋军的宝贝疙瘩,死一个就少一个,他们不让咱们活,咱们也不要让他们好过!” “火油呢?宋军不是喜欢放火么?一会儿等宋军杀进来,咱们也放火,此寨本就较小,开战以来附近几乎所有部落都进了城,咱们利用地形之利,到时候堵住了门,宋军的骑兵在这拥挤的宅子里也一定奔驰不开,到时候咱们一拥而上堵住他们的去路,烧死一个是赚一个!” “好!!” 这群西夏兵,乃至於平民,老弱妇孺,全都已经心存了同归於尽的死志。 所有人全都拿起了武器,实在没有武器的甚至拿起了木棍。 只是等啊,等啊,那寨门始终没破,甚至就连那火,似乎也越来越小了,又等了一会儿,所有在前线攻城的宋军,居然一股脑的全都撤了回去。 “宋军又是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一眾的西夏人面面相覷。 却在此时,突然听到下边传来一声標准党项语:“党项的兄弟们,不要放箭!我是你们的同族,现在是廊延路的都监刘绍能啊,不要放箭!我们带著诚意而来,等一等,等一等,恳请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刘绍能?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在守金明寨么?” 一眾的党项人面面相覷,他们当然也熟悉这位同胞,事实上他们选择要投降宋朝之前,本来也是一直在和这些宋朝的藩將们在联繫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刘绍能,可以说是书信往来不断,刘绍能也一直在心里鼓吹他们在大宋的生活是多么多么的好。 这货完全就是勾引他们主动投宋的罪魁祸首之一么。 “刘绍能!你还有脸来!你不是说我们投降宋朝,就会有好日子过么?我们愿意投降,还拿出了塞门寨来做礼物,可你看看,我们换来了什么?” 刘绍能:“我知道,你们受了委屈了,但是为了你们的事,江寧公已经亲自犯险来了,有什么事,你们先將城门打开,出来再说好不好? 怎么,难道你们还怕我是在诈开城门么?我们要攻城,还需要诈么?你要明白,这个城门你自己开,还是被宋军打开,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性质!” “我呸!狗贼,你们宋人都是一群狗贼!你们觉得我们还会信你们么?你说的江寧公是王小仙吧,他人呢?他人在哪里?” 闻言,刘绍能也回过头,看向了宋军的中军方向。 老实说他们来的太急,连他也不知道现在中军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对於王小仙到底能不能拦得住种諤,他的心里也没底。 而刘绍能不知道的是,宋军的中军之中,现在確实是已经剑拔弩张了。 “种諤!退兵!” 王小仙只领著林憧等不足百骑,直插种家军的中军,见种諤並没有跟著其他兵卒一起衝锋而是在旌旗下老老实实地待著,不由得也是鬆了口气,在其身前驻马道。 “种諤,我知道你们西军的诉求和委屈,我可以答应你一定会给你们西军一个满意的交代,不会让朝廷的招降纳叛之策损害你们西军,损失咱们廊延路本地兵卒百姓的利益,但是你现在这么做,是在破坏朝廷的根本国策,住手!你有什么不满咱们先退了兵,回到延州再说!” 王小仙的声音很大,而且因为他这几天坚持搞田野调查的关係,种家军之中,也有好多人真的认识他,见状还真的都停了下来。 “继续进攻!你们干什么?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种諤一声大喝。 “种副经略,我让你停下!” 种諤却是冷哼一声,不无嘲讽地道:“凭什么,敢问江寧公,您现在担当何职啊?” 这差不多算是王小仙现在最大的软肋了:名不正言不顺,他毕竟不是真的来当安抚使的。 当然,就算是真的安抚使下来也不见得能镇得住这些骄兵悍將,不见得就能比王小仙做得好就是了。 对於其他的兵来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王小仙是真能搞钱带大家过好日子,但在他们种家军却不存在,种家军是种家养的兵。 当即,一眾的种家军不理会王小仙,又復自顾自地运动了起来。 仓愣一声,王小仙二话不说拔出沉渊宝剑。 种愕的几名亲兵见状慌忙上前,却被种諤挥了挥手阻止,看向王小仙的目光中也带上了再明显不过的嘲弄。 “江寧公,在本经略的面前拔剑?本经略八岁的时候就跟著先父上战场,亲手杀贼了,虽也没怎么逞过匹夫之勇,但自认这天下之大,可以与本经略论勇者不会超过十指之数,江寧公拔剑出来,莫非是打算直取我这个主將么?” 说著,种諤甚至还主动放开了手,操纵著马匹上前,拉近了与王小仙的距离,而后一脸挑衅地看著他。 摆明了是自信,即便是空著手,也不將王小仙放在眼里。 王小仙见状,却是突然倒转长剑,狠狠一剑刺穿了自己的大腿,还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你——你——” 种諤都懵了,一眾的种家军也懵了,整个中军见状都陷入到了诡异的停滯。 王小仙疼得浑身冒冷汗,却还是咬著牙道:“撤兵,不然我立刻拔出来死你手上,种諤,种家军,从此自绝於整个大宋禁军,不信,就试试。” “江寧公!” 一直跟在王小仙身后的林憧也懵了,连忙上前,脱了自己的衣服撕成布条,系在了王小仙的腿上勒紧了止血。 而后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种諤一眼。 “好好好,廊延路的种家军可真是厉害啊,这是將我大宋的百万禁军,千余名军户代表,都不放在眼里了啊。” 种諤完全是个麻了的状態。 【不是,他这是自己捅的啊!你瞪我干什么啊!】 隨即便是忍不住的心慌,他好歹也是个堂堂副经略使,如何会不明白王小仙对大宋,尤其是全大宋所有的军人意味著什么?即便是西军之中,又有谁不指望王小仙过来能带领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呢? 就算官家和朝廷不追究,真要说王小仙有个三长两短的,莫说他种愕一个人,他们整个种家,以后在大宋都不用混了。 他其实也不是真的不怕王小仙,无外乎也就是在展现他的强硬罢了,多少年了,他们这些西军武將跟文官接触都有一套固定模式了,也可以说就是单纯的跋扈惯了。 王小仙摆明了主抚,希望搞贸易,招降,规划的这一套么,跟种諤的立场肯定是不同的,在种諤想来王小仙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凭什么不能展现出一点自己的政治倾向,政治主张呢? 王小仙能奈他何? 不得不说这个时期的种諤確实是真的有点狂了,和陆洗闹矛盾之后,虽然朝廷確实是贬斥了他,但是关键时刻还是不得不重新调回来甚至还因此而升了他的官。 这自然就给了他一种,朝廷离不开他,他甚至可以反过来要挟朝廷的感觉,这也导致了此人在歷史上极度狂妄,军中不管文武,谁跟他的意见不一样他就懟谁。 有一种所有人都是傻缺,全大宋就我一个人会打仗的狂妄劲儿。 歷史上韩絳也確实是因为听了他的建议才会压制郭逵去铸造罗元城,而后才有的罗元城之败的。 再加上他打心眼里认为王小仙不会打仗,而他到底是一个文官么,莫说是他王小仙了,范仲淹,韩琦,他也都伺候过,王小仙身上连个正儿八经的安抚使职位都没有,威望再高也很难高得过这俩人去,区区一个文官,他稍稍强硬一点,嚇唬一点,自然也应该是可以被他反向操控的才对啊。 文官啊!大宋的文官不是向来都很软的么? 这个怎么这么硬啊! 这做事的方法怎么感觉跟个游侠儿,甚至是行头似的啊!!这是正经的官员么? 其实王小仙也觉得自己这么干確实是有点过於虎逼的了,只是这一切事发实在是太突然了,他一时间也是想不到其他的急智,真要给他时间慢慢玩的话他当然也不愁不能玩得过种家军,有个十天半个月,他也不是没把握压服这些种家军。 可是这塞门寨不是挺不住十天半个月么。 再加上一点对过去的依赖心理,扎了也就扎了,他也知道这么干有一定可能直接扎死自己,不过这不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么。 好一会儿,种諤才慌忙翻身下马,心知自己这次真的是闯了大祸了,连连给王小仙叩头赔罪。 “末將该死,还请江寧公千万保重身体啊!” 要知道扎大腿,是很容易扎死人的,救都救不回来那种。 “退兵么?” “退,退,立刻退。” 说罢,种諤赶忙下令鸣金收兵,同时还真心实意的建议道:“江寧公,快,咱们赶紧让军中的军医帮您处理一下,安排马车將您送回延州,待回了延州之后我任你处置,如何?” “不必,我去劝降。” 说著,王小仙將剑就这么在自己大腿里插著,冒著汗的策马往塞门寨的方向而去。 “江寧公,您好歹让人將腿包扎一下再去啊!”林憧在后面絮叨不停,王小仙却也不听不顾,任由大腿上插著剑就来到了塞门寨下。 他大概心里有数,这剑没插在动脉上,只要不拔出来一时半会几的自己肯定也不会死,再说他本来也不怕死。 见刘绍能一个人在外边一直跟里面的人嘰里咕嚕的说著番邦话他也听不懂,只是问:“什么情况,又不肯投降了么?” 刘绍能回头见到王小仙腿上的长剑顿时也是大惊失色:“这,这,江寧公,这是谁干的,种諤他真的敢伤害您?” “我自己扎的。” 刘绍能:“. e 您说您一个文官跟一个武將斗得是哪门子的狠呢? “他们能听懂大宋话不?” “应该能。” 王小仙闻言直接大喊:“里边的,我是王小仙!” 说罢,王小仙翻身下马,一使劲那大腿上还在呲呲冒血。 “江寧公,您,您,您小心。” “我是官家的使者王小仙,我知道你们还有气,你们看我的身份够不够?今天,我代表大宋朝廷给你们赔礼了。” 说罢,王小仙强忍著腿上疼痛,硬是在所有人的阻拦下强行跪拜著朝里面叩了个头。 “此礼非为生者,实为亡灵,今日我王小仙对天发誓,我王小仙此次过来在西北,豁出去性命不要,其他的事情老子什么也不顾了,也要弥合尔等藩人,和廊延路本地宋人的矛盾。”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还有种家军的你们这群混蛋,统统都给我听好了,老子確实是不会打仗,比不得你们这些廝杀汉,也不敢胡乱指挥你们,但是老子既然来了,就有办法让你们都能赚得到钱,老子最擅长赚钱了,老子来了,谁他妈也別想再分锅吃饭!” > 第193章 王小仙:「你觉得本官是个缺心眼的傻子么?」 第193章 王小仙:“你觉得本官是个缺心眼的傻子么?” 塞门寨的西夏军其实压根就没得选,他们是已经背叛了西夏的人,宋国如果不要的话他们就是天地不容,绝无任何生路了,王小仙这一齣戏当然也不是做给他们看的,而是做给全天下其他心中对大宋有心存嚮往的其他人看的。 当他们打开寨门,王小仙確实是第一个进去,甚至还命令其他人先不要进来的时候,所有党项人的心中都是震撼的,毕竟王小仙这个名字,即便是他们这些藩人,那也是如雷贯耳了的。 一个王小仙,重量是远在整个塞门寨之上的。 王小仙来到塞门寨之后自然也闻到了寨中处处瀰漫著的,干分浓郁的火油味,不由得也是嘆息了一声,心知如果不是自己的话,这些西夏人已经打算玉石俱焚了。 这样的话就算种諤能打得下塞门寨,自己的伤亡不说,这些藩人放一把火把整个塞门寨全烧了,宋军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座空寨,人家西夏那边不管通过了哪些手段,手里也是有些火油的。 幸好他来了,而且这些党项人还是有理智的,被王小仙的诚意感动,立刻就投降了,这些藩人也实在,也信了王小仙的承诺,甚至在王小仙简单的跟他们聊了聊之后,这些人已经十分开心的在嚮往归宋之后大家的理想生活了。 “你有汉人名字么?”王小仙问那藩人將领道。 “有,俺叫————” 不等他说完话,就被身后他自己的媳妇给踹了一脚,然后特諂媚的一笑:“俺们这些番邦蛮夷又没有文化,咱们这些人以后都是王大官人您的家奴,您给俺们起一个吧。” 王小仙连连笑著摆手:“可別介,你们以后都会是大宋的兵,家奴之说可不要乱说,咱们大宋和西夏还是不一样的,你们忠於国家就好,没必要忠於某个个人。 不过起名字么————你以后就叫王致和吧,字允谐,取充恭克让,克谐以孝之意,希望你们归宋之后,可以和咱们大宋的本地人和睦相处,如何?” “好,好,王致和好,王致和好,俺以后就叫王致和了。” “塞门寨是咱们宋夏之间的门户,老王,我给你一个任务,我希望將这里作为一个口子,吸纳,招募越来越多的西夏番部,引导他们成为我大宋的子民,你们可以在这附近山上种植一些枸杞,沙姜之类的中药材,种多少,我收多少。” “另外这一次,凡是被我们宋军杀死的,尤其是老弱妇孺,你统计一下到底有多少人,我会给你拿一笔钱,算做是我们大宋给你们的交代。” “至於具体的,怎么让你们赚钱的同时融入大宋,我————回头再跟你们说吧,您看我这大腿上还插著剑呢,我得赶紧去处理一下。” 实际上他压根就是没想好。 结构性矛盾如果真能那么容易处理得好,那也不叫结构性矛盾了。 不过这王致和自然是连连点头,哪还敢让王小仙顶著重伤给他讲解清楚,连忙妥帖地將人抬走,坐上马车,连夜往延州城赶。 这种大腿上的伤,治得不及时是真容易出大事的。 路上那林憧都还一直在埋怨呢:“江寧公您今天太衝动了,何必如此,又何须如此啊?” “西军跋扈太久,跟我又没接触过,官家到底也没真给我一个安抚使的头衔,非如此,確实是无以震慑那些骄兵悍將啊。” 王小仙自己倒是没当回事儿,他本来也不怕死,那毕竟是剑,不是刀,虽说是贯穿伤但是伤口其实不大,涂上金疮药,包扎一下,只要不感染不会有什么问题。 在车上,他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到马车到了延州城,真的被医生把剑给拔了出来上好了药之后,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疲惫,躺在小昭的大腿上就睡了。 只是刚睡下没多久,迷迷糊糊的刚做了一点梦,却是突然被人吵醒,只觉得外边吵吵闹闹,实在是烦人。 【西夏人打进延州城了不成?】 “出什么事了?” 下人一脸歉意地说:“江寧公,您快出去看看吧,门外有人闹事,非要见您。” “什么人。” “为首的是环庆路的將主,李信,刘甫,种咏和郭贵四人,都带了亲兵,还说您要不见他他们就跪死在外边。” 王小仙脑子迷迷糊糊的,晕得不行,也不知是不是发烧了,却也知道这些环庆路的將领居然会来廊延路来找他,大半夜的还闹到了门口,想来也定然是有急事,连忙命人將人请去客厅。 却见小昭突然道:“官人,环庆路的將领主动来廊延路找您,恐怕十之八九,是与李经略不和,说不得是来告状的,要不,还是不要私下接见了吧?说不得那李经略会误会,奴婢听说,李经略此人面善心黑,做事十分狠辣,而且睚眥必报。” 王小仙瞥了她一眼:“那老板不是说你宋话都说得不好么,怎么还知道这么多,还跟我嚼上李復圭的舌头了?这话整个鄜延路也就只有郭逵种諤梁从吉三人有资格跟我说而已,你凭什么?” 小昭闻言一慌,连忙跪下叩头请罪,委屈巴巴地还哭了起来。 “行了,下不为例。” 说完,王小仙也不再理她,瘤著退出去,小昭见状又连忙起身搀扶。 “种咏是不是他们种家的人啊?”王小仙又突然问。 “这————应该是吧,种这姓应该挺少的。” “那个郭贵,不会跟郭逵有关係吧。” “应该————应该没有吧,郭这个姓氏,还是挺常见的。” “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有胆子跟我吹耳边风的?” ” “赶紧派人,去问梁从吉去,他们四个出身如何,有没有人是关係户。” “是。” 说话间,王小仙来到了前厅,嘴上也是颇有些不满地道:“我这腿上刚受了重伤,包扎完刚睡下,诸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啊,如果是军情的话,你们也应该去找郭帅和钟副师商议啊,我就是一个文官,又哪敢胡言乱语呢?” 刚说完,就见这四个第一次见面完全不认识的將领噗通噗通的全都跪了下来乓乓磕头:“江寧公救命啊!救命啊!眼下,只有您能救我们了啊!” “好好的,起来说话,救什么命,又是谁要杀你们?” “是李经略,李经略强令我等四人率领本部兵马去攻打闹讹堡,还逼迫我们签了军令状,说是拿不下闹讹堡就將我等军法处置,那闹讹堡如今直属於梁乙埋,足有数万夏军正在修建,而我等四人所部,总共却只有四千人啊,这分明就是在逼迫咱们去送死,请江寧公给我们做主啊!” 王小仙皱眉:“李復圭强令你们带著四千人去攻打一个有数万西夏人镇守正在修建的堡寨?为什么?” “江寧公有所不知,李经略此人虽是文官,但素来小肚鸡肠,私心极重,而且残忍凶蛮,弒杀极重,手上常拿著两柄金瓜锤,军中若是有人做事不合其心意,往往不经有司,直接亲手用锤子杀人,在军中淫威极重,对我等武夫肆意打压,予取予求,咱们打仗的时候,有了功劳都是他的,有了过错都是咱们这些武夫的,只因平时与他有些许不和,他就往死里欺负咱们,他是文官,是经略,却是真的视吾等武將如同猪狗啊!” 说著,这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说那李復圭的坏话,大体上也没啥新鲜的,无外乎还是以文御武的老一套,在他们的描述中李復圭这人极其刚硬,乃至於刚愎自用,是个不懂军事还乱指挥的典型文官经略使。 但凡是个懂军事的,又如何能干得出,让他们只带四千兵马就去攻城拔寨之事呢? 再加上那李復圭好像確实是名声不怎么好,连小昭都能说上两句,而且大宋么,文人当经略使本来大多也確实都是这样的,便不由得信了几分。 “行吧,这样,天色已晚,你们暂且先在延州住下,明日我亲自去一趟庆州,问一问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为首之人大喜,连连叩头不止:“多谢江寧公,多谢江寧公,末將李信,愿从此永为江寧公“ “等等!你叫什么?”不等他表完忠心,王小仙却突然打断了道。 他刚刚睡醒的时候迷迷糊糊,就听了这四人中有一个姓种的一个姓郭的,也不知是不是郭逵和种諤的亲戚,注意力便全都放在这两个人的身上了,没注意另外两个。 可看样子分明这个李信才是四人之首。 “末將,李信。” “我听人说前几天,有人坐看藩將李宗谅和其麾下一千精悍兵卒全部战死而一兵不发,甚至那李宗谅数次跪求宋將打开寨门,接他进去修整,那宋將却始终不肯,听说那个害死了李宗谅的宋將也叫李信,是和你同名么?” 李信:“所以,真的是你?” “江寧公,那是梁乙埋亲率大军而来啊,足有数万之眾,而咱们只有四千人,守寨都尚且不足,若是主动打开城寨,就要和梁乙埋的大军野战,若是有失,则很可能连柔远城都不保,故不得已,只能忍痛看李將军孤军奋战。” 王小仙:“李信,本官,確实是不懂军事,我是个文官,也没打过仗,可是在你看来,本官是一个缺心眼的傻子么?” 第194章 我本来就是来西军当敢死队的啊 第194章 我本来就是来西军当敢死队的啊 事情本身並不复杂,还真就是这李信等四个人在拿他当傻子在耍。 事情的原委应该是这样的:西夏军的国战集结还需要一点时间,而这个时间里西夏军一直在试探宋军的防线布置,大约就在半个月前,梁乙埋弄了差不多三四万的一个兵力去重点进攻了一下环庆路的荔原堡,为此甚至还不惜抽调了廊延路的兵马,连塞门路都给抽空了大半,这才有的塞门寨王致和投降事件。 而环庆路的方面,面对梁乙埋的咄咄逼人,则是表现稍有不佳,以至於节节败退,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战,自然就是李信和李宗谅的这个矛盾问题。 不管怎么说,眼睁睁的看著同胞死战到了最后一个人而不发一兵一卒相救,这在哪朝哪代都是十分严重的问题,环庆路虽然兵力上不如梁乙埋,但怎么著也没到北宋末期的那种地步,军势不可能真的严峻到这个地步。 绝不至於说,像李信说的那样,只要他出寨杀敌了,寨子就不保了,这都是李信的一面之词,毕竟他们那也只是局部战场,李復圭就算是不懂军事的文官,也到底是西军的经略使,想来一定会有其他方面的布置。 再说退一万步来说,区区一个堡寨,就算是丟了,大不了事后再抢回来么,可这军心士气丟了,那问题可就太大了。 他现在人在鄜延路,却是就连廊延路这边的藩兵,都在跟他哭诉过此事,心中尤有余悸,只怕现在的环庆路那边,藩兵全都已经炸了。 要知道廊延路是西军四路中用藩兵用的最少的,只有一万多人,这和本地有种家军这种强藩是脱不开干係的,而环庆路却是用藩兵用的最多的,藩兵的再册数量足有五万多(鬼知道实际是多少),实是藩兵多而宋兵少的。 他猜测,环庆路那边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了,他记得歷史上的宋夏战爭最终失败就和庆州兵变有关,而庆州兵变就好像和藩兵有关。 虽然北宋的史料记载,一定是將全部的责任全都推到藩人头上去的,认为之所以会如此全部都是藩人不知礼,不懂礼,不忠於大宋,关键时刻掉链子等问题才导致大宋这边兵败垂成。 但考虑到大宋相对皇汉的政治和文化氛围,以及他这一段时间来在西军中的所见所闻,还是认为恐怕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这事儿可能还真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光是衝著这李信对藩军见死不救的这个劲儿,就知道这事儿已经是冰冻三尺了。 李復圭为了平息藩將们的愤怒,这才给李信等人安排了这么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说白了这就是让他们將功补过的,四千兵力,拿下闹讹堡,则此事翻个篇过去,新拿下来的闹讹堡应该也会分给这些藩將镇守,他们可以让部落的子民在堡垒附近农耕牧马生活,也算是给那些藩军一个交代。 拿不下也不要紧,用这区区四千兵马牵动数万西夏大军,甚至是牵制梁乙埋大军主力的话,也许李復圭那边还有些其他的后手,战爭如棋盘,本来就有人要当弃子,这也算是他们应得的惩罚了。 可结果这李信是怎么做的呢?他居然敢扔下前线大军不顾,来延州找自己,寄希望於引入自己这个外部势力,去强压李復圭! 且不说李復圭素来刚愎,又是官宦世家,祖父的祖父时起就是五代的进士,身为堂堂经略使,在眼下这个正在战爭的时候哪有那么好压,他王小仙真要是受了李信的忽悠去和李復圭吵架,到时候针尖对麦芒,会不会反而给梁乙埋以可乘之机? 就算他真的压住了李復圭,环庆路的藩將会怎么想?他一个不会打仗的文官,摁住了李復圭,环庆路的事由谁做主?他自己么?人贵有自知之明,他大概还不如李復圭呢,至少人家占个熟悉。 这个李信,居然只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就要把他这个外人给引到环庆路去压李復圭去,这不是混蛋么? 要知道环庆路的地形相对是比较平坦的,一旦环庆路崩了,西夏的倾国之力大军,是可以一路东向,席捲整个关东! “李信,你自己坑害袍泽,现在李经略给了你机会將功赎罪,你却跑过来找我,甚至还为此扔下了军队,你们四个,就是这样做事的么? 我大宋兵马本就比西夏更精锐,闹讹堡的兵卒虽多,但应该也只是普通的擒生军而已,又不是质子军或者铁鷂子,闹讹堡毕竟也只是正在建设,又没做成,我虽然不懂兵,却也知道这任务绝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九死一生,那不是也还有个一生呢么?非是如此这般的血战,如何能够赎你们见死不救的罪过? 既然你们这般怕死,我看也没必要再给你们什么將功补过的机会了,我这就写信给李经略,叫他临阵换帅,將你们四个全部罢免下狱,军法处置,换別人来完成此次任务吧。” 四人见王小仙居然什么都清楚,甚至是基本就推测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顿时羞愧不已,也慌张不已,连忙跪下又是好一顿的叩头求饶。 他们倒是也真没拿王小仙当傻子,只是实是也没想到,王小仙明明是刚来西军还不到十来天的功夫,人也一直是在廊延路待著而不是环庆路,居然真的对他们环庆路的事情这么了解。 在他们原本的设想里,王小仙是十分反感文官领兵的,而且李復圭也確实是不会领兵,加上李復圭这人的脾气確实是冲,很刚愎,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也不是假的,李復圭是真的隨身携带两个瓜锤,军中谁敢惹他,动不动就掏出锤子砸死人。 也不知道他以前在內地当文官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办事,但至少在西军,这人確实是暴戾的完全不像是个文官,甚至还有点神经质,硬得嚇人。 而王小仙的名声自不必说,这是大宋第一刚硬。 在他们看来只要王小仙过问了环庆路的事,和李復圭產生矛盾就是板上钉钉的,以王小仙在军中的威望来看李復圭大概率是斗不过他的,到时候就算是王小仙发现了真相,明白了前因后果,可到时候木已成舟,他就算想要反悔也晚了。 至於说这么做会给整个环庆路的军事部署,乃至整个西军,整个大宋带来多么恶劣的影响。 可那又有什么关係呢? 不找王小仙来给他们撑腰,他们马上就要被逼迫去当敢死队,去执行那个九死一生的任务去了啊! 事实上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因为整个延州城,是没人谈论那件事的,是因为王小仙去了金明寨,跟藩將刘绍能谈了一下,他也不可能知道环庆路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谁让他王小仙是个坚持田野调查的官员呢? “还有什么想要辩解的么?”王小仙最后问道。 李信见状,乾脆放声大哭:“江寧公您果然是明察秋毫,您说的对,是我,坐看友军拼杀到全军覆没,也许我確实是该死,可是——可是————可是我真的憋屈啊! 江寧公我確实是没有骗您,李復圭那个人,他是真的不会打仗啊!在他手下为將,我,我,我憋屈啊!!” 说著,李信嚎陶大哭,好像真的有满腹的委屈一般:“江寧公可知那一仗是为何而打的么?其实皆是因为他误信了李宗谅那个藩人之故啊!” “江寧公您可能是有所不知,整个西军四路之中,廊延路的防御体系是最成熟的,几乎所有的堡寨都依託于衡山山险,易守难攻,军队也多以兵卒为主。” “秦风路次之,此地比邻蜀中,多山多障,且与西夏之间有著青唐吐蕃作为缓衝,区域內汉藩杂居,军中多弓箭手。” “环庆路和涇原路,乃是平原荒野,並无多少山险可以为屏障,全靠兵力雄厚,堡寨连环阻敌,而这其中,涇原路乃是关中门户,兵卒多为关中来的,蔡经略虽然大肆收编藩部,遴选藩卒,但是总得来说,至少目前为止依然还是宋军的数量要多於藩军,那边本身也挨著关中,藩人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唯有我们环庆路,我们没有廊延路、秦风路的地势山险,也没有涇原路背靠关中的兵力人口,州县贫瘠,人口稀少,不得不招募藩兵,收降藩族为所用,然而事到如今,我环庆路的藩兵已有五万之数,而宋军,只有两万!” “兵是如此,但其实民也相差不多,您没去过环庆路,去了您就知道了,出了庆州城,到处都是藩人,藩人的数量,恐怕是已经比宋人更多了,江寧公,您说,这还是咱大宋的环庆路么?” “您在廊延路看到的藩人,或许还算老实,听话,还能去融入宋人,学习宋礼,可是我们环庆路则是完全不同,江寧公有所不知,这一路百姓,到底是宋人多,还是藩人多,这藩人真的是不一样的啊!他们甚至已经开始逼迫咱们宋人,去学习他们的习俗去了啊!” 王小仙微微有些动容,不过却也没多说什么,示意李信继续。 李信见王小仙不为所动,顿时哭得更厉害了:“江寧公您有所不知,小人之所以会见死不救,实是憋屈至极之故,李復圭,他根本就不懂打仗,都是因为那李宗谅,您当他为何要主动去和梁乙埋的主力去打仗?无非是因为梁乙埋也学著咱们宋军,在前线修了堡寨而已。” “因为修了闹讹堡的原因,西夏的擒生军在此驻扎,那一带恰好便是他李宗谅摩下部落的耕牧所在,那些进驻下来的擒生军自然影响到了他李谅祚麾下部落的垦荒,而且西夏对於叛变部族,从来都是斩草除根,斩尽杀绝的,他根本没得选,所以他才会主动去进攻西夏军的。” “说白了,他不主动去惹西夏军,西夏军也会主动去杀他的,而且是男女老少一个不留,所以他根本就没得选,他这根本就不是出自於对咱们大宋的忠心,这是他自己的事,根本就不是咱们大宋的事,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帮他打这一仗?” “李復圭居然命令我们四个,率兵去支援他,可那是梁乙埋亲来啊!虽然西夏兵马还尚未完成全军集结,但是梁乙埋的手里,至少也已经有了十万大军! 十万大军,让我们四个,四千人,加上那李宗谅五千人,怎么打啊!他李復圭根本就不懂兵!您知道他给了我什么么?他给了我一张阵图!阵图啊!” 王小仙闻言也是没忍住,绷不住裂开嘴笑了一下。 一个文官,给前线大將发阵图,能干出这个事儿来,那確实是证明李復圭一点都不懂兵事了。 不过那又如何呢?大宋的经略使不懂军事已经是常態了,王小仙虽然一直蓄意改革,恢復武將都部署的事情他早就已经提过了,但是西军四路关係重大,这两年又確实是战事频发,也被那些文官找到了理由,一直拖著没办。 也谢天谢地没办,这西军四路的各种矛盾远比其他地方的军队复杂得多,真要是选了李信这样的来当环庆路都部署的话,想想都觉得可怕,那五万藩兵还不得立刻造反? 至少在这一场国战打完之前,王小仙也不敢在西军真搞什么结构性改革。 “好吧,你们的苦衷我都知道了,还有要说的了么?”王小仙最后又问道。 李信摇头。 身后的另外三將也跟著摇头,李信已经说得很全面了,他们也没什么还能补充的了。 王小仙点了点头,对李信道:“既然没什么可说的了,那你就去死吧。” “啊?” 却见王小仙著腿,突然拔出了剑。 “你这么怕死,让你去当敢死队,我怕你坏事,我相信李復圭肯定也是有深意的,他不知兵,肯定也不是什么白痴,再说他身边不是还有別的能人呢么,那天派来接我的那个林广好像就不错,听说连李谅祚都是他射死的,所以我想了想,这个九死一生的机会你既然不要,那你就直接死了吧。” “按说我应该把你交给李復圭,让他用锤子杀你,可是他的后台好像没我这么硬,也没我这么作,你们几个级別也不高,两个主將,两个副將是吧(本时空已完成將兵法),除了郭逵和种諤这两个特例,地方武將里也算是做到顶了,李復圭虽说是经略使,但要杀你们这么高级別的將军恐怕也还是麻烦,不杀好像又不行,强行杀了的话说不得他也要被朝廷问责,既然是问责的事儿,那就还是我来吧,反正我虱子多了不愁。” 歷史上也是如此,李復圭让他们当敢死队,然后他们四个打了一半贪生怕死又跑了,出离了愤怒將这四个王八蛋弄死了仨,这才勉强平息了藩兵的愤怒,不过他自己也因此被朝廷罢黜,还给他安了一个擅启边衅的大帽子,而李復圭的接任者便是变法派最优秀的先锋大將王广渊。 就是王小仙在京东路弄死的那个。 歷史上王广渊这货在庆州刚一上任,第一时间就落实了领导最在意的事情: 青苗法,要从本地兵户的手里榨钱,而后,才让梁乙埋认定环庆路有可乘之机,这才决定將此次国战的主战场放在了环庆路。 事实证明梁乙埋確实是眼光毒辣,后来的歷史上,果然就庆州兵变了,因为庆州兵变所以宋军兵败罗元城,因为宋军战败,朝廷从此放弃对夏战略,退而求其次委任王韶去担任了秦风路经略使,改由重点关注西夏变成了重点欺负吐蕃,也就是神宗朝唯一拿得出手的军事成就河湟开边。 当然,这个时空里王广渊已经被王小仙先一步杀了,至少肯定没有王广渊了,但王小仙还是先一步认识到了这事儿的棘手。 虽然和那个李復圭素未谋面,而且听描述,这个人也不咋地,他不喜欢一个会给前线將领授阵图的经略使,但他还是决定帮一帮他。 李復圭是经略使他又不是,他来西军是来当敢死队员的,那还怕个屁,正发愁怎么作死呢,就算明知道死不了,他现在作死也作的有点有癮了。 於是他很认真地对李信道:“我现在要杀你了,你要反抗么?我是个文弱书生,你是沙场悍將,你要反抗的话,就算是赤手空拳,应该也可以反杀了我吧,要反抗么?不反抗我可真的杀你嘍?” 因为是大半夜的找上门来,也不知道他们是要说啥,会不会涉及军事机密,所以王小仙將他们带到客厅里聊天,把其他人都给赶出去了,连林憧也没有叫,因此这屋里只有他们五个人。 现在图穷匕见,这四个將军要弄死王小仙的话跟踩死一只蚂蚁差不多,肯定很轻鬆。 王小仙也极其坦然,还对著李信身后目瞪口呆的另外三个人同样用眼神示意道:“你们也是一样,我要杀你们了,你们谁不同意的,现在就可以给我宰了,有么?” 眾人:“————“ “没有么?吶,给了你们机会你们也不中用啊,那,我杀人了啊。” 说著,王小仙跟蹌地站起,举著剑,先对准了李信。 李信见状本能的想要动作反抗,却是突然觉得身子一沉,一回头,见居然是郭贵和种咏两人,上前將他给摁住了。 “你们————” 二人也是苦笑,道:“李哥,这个时候挣扎,还有什么意义呢?万一伤到江寧公,反而还连累家人。 李信:“—— 这俩人到底和他是不一样的,背后有一整个家族,种咏是种家军的人,种諤的亲二哥。(没查著郭贵是不是郭逵亲戚,但反正歷史上李復圭把那仨都杀了,就他留下一条命,他靠山可能確实比种咏还硬) 噗!王小仙一剑刺穿了李信的喉咙,拔出来,鲜血乱喷,李信瞪大了眼睛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噗呲,又一剑,王小仙杀死后面没动的刘甫,这货就坦然多了,知道事不可违,一点没折腾,安然受死。 王小仙的剑尖在郭贵的脖子上停留了一下,因为他还是不確定这人是不是郭逵亲戚,但稍一犹豫之后,他还是一剑捅死了他。 爱是不是。 最后,王小仙將剑尖对准了种咏。 “来吧,种家没有孬种。”种咏闭目待死。 “如果我现在不杀你,还让你回去將功赎罪,完成李经略给你们的任务,你还会临阵脱逃么?” “不会,能死在战场上,总比这样死在你手上强些。” “这样啊,那你活著吧,你们全死我这,我有点害怕你们麾下的两將士兵失控,敢死队的任务,还是要做的,李復圭这个命令没毛病,我也相信他背后必有深意,你们全死了,这命令就没人执行了,所以我得剩下一个。” “为什么剩的是我?” “废话,当然是因为你姓种了啊,你知道我这大腿是怎么伤的不?还不是因为你们家老四,你四弟种諤,他跟我搞事,我也是急大发了,这才咔,捅了自己一剑,可疼了。” 种咏有点没听懂,但他很受震撼。 却也还是摇了摇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確实,毕竟是送死的任务,只留下我一个人,我怕我————约束不住,我肯定不会贪生怕死了,但万一到时候麾下士族溃逃,我也无法保障,我能答应你的,只有我自己会死战到底。” 想了想,种咏还是补充道:“我手上这支军队原来是我大哥种詁的,是父亲留下的嫡系,去年时大哥被调任到原州去担任知州,这才將军队留给了我。” 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军中的精锐大半都拨给四弟了,我们兄弟几个之中,四弟如今才是我们种家的门面。” 原州是秦风路的,换言之他们这一家哥三个,在西军四路中的三个都做到了相当高的高位。 呵呵,他大哥调走去当知州,还得把兵给弟弟留著,老二和老四之间明明还夸著路呢,麾下士兵却可以互相交换。 要不怎么说他们家是军阀呢,这还只是第二代,王小仙不是什么宋史专家也知道他们家到了第三代,也就是种师道的手里才是真正的巔峰。 想了想,王小仙道:“没事儿,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去。” “去————干什么?” “去做监军,监督你们进攻闹讹堡。” “啊?”种咏都懵了:“江寧公,不是,这个任务真的是九死一生啊,这是李经略为了惩罚我们,逼迫我们去当弃子的啊。” 王小仙:“我来西军,本来也是来当敢死队的啊。” 种咏: 1 来了好几天了,始终也没找到什么太好的作死机会,总觉得他这个敢死队员不敢死一次浑身都不得劲。 “走吧。” “去,去哪?” “找你叔种世利,还有你四弟种諤去啊,我饶了你一命,他们不得表示表示?我这大腿上被你四弟刺了一剑,正愁怎么报復他呢,然后你就送上门了,哼哼,可下是让我抓到他的小辫子了,走,我把你送过去卖人情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跟我跋扈。 “1 种咏: 66 ” 【你刚刚不是还说这是你自己扎的么】 第195章 校场点兵,王小仙大开杀戒 第195章 校场点兵,王小仙大开杀戒 “江寧公当真要去环庆路,攻打闹讹堡?” “他是这么说的,谁知道到了战场上会不会尿裤子呢?到底是个文官。” “就算是文官,他也是个特殊的文官,盛名之下无虚士,此人確实是太癲狂了,哪有这样的文官?说捅自己就捅自己啊。” 延州府种家,种世材,种諤,种咏三人正在简单的密谋,王小仙本人就在外边喝著茶等著他们的答覆,实在也是来不及去仔细分析什么利,总共也给了他们两刻钟的时间。 王小仙的要求很简单,就两条而已:其一是出兵,从种諤嫡系的那三千最精锐的种家军之中再借一千人,一块去环庆路打闹讹堡去。 其二是要在延州成立股份公司,且种家的商行必须无条件入股,要在四司,三衙,乃至於军械监的监督之下来开展边境商贸。 如果他们不同意,那他就先一剑捅死种咏,然后在自己成立一个边贸公司,往死里去打种家的商行,还要宣扬出去是种諤刺伤了王小仙的大腿差点没弄死他。 种世材:“真憋屈啊,咱们种家,在延州,庆州这种地方,居然让一个文官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了,你们这些小辈啊,唉~,若是你们大哥在的话————” 种諤:“行了二叔,您就別站著说话不腰疼了,王小仙跟您以前接触过的文官完全不同,莫说是大哥在,便是爹在的时候,怕是也会被他给拿捏的死死的,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们两个呢?你们是怎么想的?” 种諤道:“我看,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去点一千精锐,连夜让二哥带回去就是了,这一次,咱们家算是彻底的被人家给捏住了,这个王介白啊,我对他也是服气了。” “二哥,江寧公要是去打闹讹堡,你可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便是咱们种家军的人都死光了,也万万不可伤了他,否则此事咱们种家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种咏:“放心吧四弟我明白的,我能死,他王小仙都不能死,否则就不只是一个临阵脱逃的事了,我所忧虑的,一个是他不懂兵却瞎指挥,二便是我怕他————会不会对那些番邦蛮夷之辈有些太好了呢? 其实咱们种家什么时候也没有真的瞧不起藩人,不愿意和藩人和睦相处过,只是实是如今军心如此,咱们又能徒之奈何?若是因为善待藩人藩军,而使咱们宋人宋军离心,岂不是本末倒置?” 种諤:“尽人事听天命吧,现在的时代已经大变,咱们种家终究也还是需要在朝中有人投靠的,此人素来尊敬咱们武夫,甚至是已经斩过了一个经略使,一个知州了,我等身为武夫,不拥著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前程么?但愿他不会瞎指挥了。 如今朝中变法汹汹,天下都沸沸扬扬的,听说去年就是因为他王小仙胡乱的瞎搞,才惹得天下皆反,可即便是天下皆反了,他这不也还是活著么?我现在,倒是颇有些后悔前几天对他太过强硬了。 此战过后,西军定然也是要变法改革的,若是三衙大帅的职权真能落到实处,咱们种家人,难道这三个大帅之中还抢不上一个位置么? 拥著王小仙,虽然定会动摇咱们在西军的根基,却也未尝不是一个走出西军,再向上走的机会。 至於说会不会因为他善待藩人,而导致宋军离心,咱们操这个心做什么呢? 从来也不是咱们种家拦在了前边,不让藩人过好日子吧?天塌下来,让他这个高个子顶著便是,真出了问题,自有军士们会去找他算帐,跟我们又有什么关係呢?” 种世材阴沉著脸看上去特別的难看,道:“怎么,那王小仙不过就是往自己腿上扎了一刀,难道还將你扎服了么?你堂堂副经略使,难道就这般任他予取予求了?” 种諤点头:“是啊,我被他扎服了不行么?” “你————” 种咏:“二叔,您这么不想和王小仙合作,是想让他手刃了我,还给我扣上一个逃兵,孬种,懦夫的帽子?我死倒是不怕,可就怕会给咱们种家抹黑啊。” 种世材也是被噎住了一下,事实上在这个家中,既然这两个侄子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他这个做叔叔的就已经不可能拦得住了,將门世家,到底还是要靠功绩说话的。 “我当然不是说不同意他的要求,眼下咱们相当於是卵子都被人家给捏手上了,不答应他还能如何呢?只是就算是打贏帮他出兵,我们用一个什么態度来对付他?难道还真就心服口服,日后甘为鹰犬了么?” “商行跟著上市之后,那些远在京中的权贵,那些东京將门,一定是要来插一手的,到时候以咱们种家的这点財力要如何抵挡,这股份公司,是不是就是谁的钱多,谁说了就算的意思?可这又凭什么呢?” 种諤和种咏对视了一眼,却是也没再理他,种諤道:“二哥,江寧公一共就给了咱们两刻钟的时间商量,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就莫要等了,我这就去调兵给你。” “你们鄜延路的兵,让我调去环庆路,会不会不合適?” “无碍,反正是调给江寧公的,塞门寨新降,至少几天之內鄜延路应该不会再有新的战事,郭逵不会多事,李復圭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我本人却是万万不方便去的了,二哥你记住,一切都听江寧公的话就是了,切莫將他当做是一般文官与他作对。” “这是自然。” 说著,这二人竟是直接起身,给王小仙调兵去了,並未理会种世材。 种世材: 其实种世材这个人虽然是种世衡的亲弟弟,但他们种家在上一代的时候毕竟还是儒学世家,是因为出了种世衡这么个奇人,所以才发展成了的將门世家,而种世材很多时候思想还是偏向於文官的,再加上他平日里只负责家中的商行生意,实际上和一线的兵卒接触的不多,甚至有时候视角会更倾向於士大夫。 种家的商行本质上还是坐地收租的坐地炮,实际上是有点旧的,地主阶级保守派的那个意思的,本能的,对王小仙自然是十分牴触,就算暂时不得不屈从,打心眼里也还是希望王小仙做事失败。 只可惜,在种家,大家尊敬他的时候,要管他叫一声二叔,可真要是不尊敬他的时候,他说话也没什么用,即便是在商行里,大家普遍也更听他们家老大种古的。 当天,种咏从种諤的手里就借了真正的一千精锐骑兵,一人配三马的那种,而且种諤也保证,他会在延州这边宣传成立股份公司的事,他们种家会无条件支持並且率先一步筹集资金,变卖家產。 给王小仙都整的受宠若惊的,一点也看不到,这货送还自己人头的那个桀驁不驯的劲了。 【我就捅了自己大腿一剑,效果这么立竿见影的么?】 这个听话,懂事的种諤,让王小仙都感到有点陌生,甚至都有一点再捅自己一剑的衝动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终究是个好事,王小仙和种咏,趁著天黑连忙带著林憧等自己的护卫亲兵赶去了环庆路,而后第一时间就接手了前线的两將兵马。 前线的这些宋军甚至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睡了一觉,一觉醒来竟发现他们的军事长官除了一个种咏,因为是种家將的缘故仍还有个机会戴罪立功之外,其他的三人竟然全都已经死了,军营里多出来了一千真正的铁骑,是可以跟西夏人的铁鷂子拼一拼的那种。 而在那大帐之后,竟是升起了一桿临时做的大旌,旗子上大大地写了一个王字。 江寧公昨天晚上就来了? 一大早晨的,军中居然做了上好的,满肉的羊肉泡饃,一时间军中眾人无一不是忧心忡忡,闻著那大锅里的羊肉香味,一个个的食指大动,口中唾液吞咽连连,却不敢动,直到王小仙擂鼓聚將,校场点兵,军中的那些基层官兵才终於见到了王小仙的真容。 却见他著一条腿,那腿上绑著丝绸的布条上甚至隱隱的还能透出血跡,头上的头髮颇为凌乱,完全没有一个文官,一个封疆大吏应有的从容,脸上写满了疲惫,甚至还有一点黑眼圈,正在大口大口地吃著羊肉泡饃。 身后,作为种家將的种咏则是宛如標枪一样的笔直站在了王小仙的身后,神情肃然,宛如一个尽忠职守的护卫。 而就在那一旁的帅案上,却是整整齐齐的,摆放著三个血淋淋还新鲜著的,味道浓郁的人头。 一时间眾將寒蝉若禁,整个帅帐只剩下十分清晰的,王小仙转著圈吃羊肉泡饃的声音,呼嚕呼嚕的。 “李信,刘甫,郭贵,种咏四人畏战怕死,昨晚去延州找我,意图诬告李经略,不肯出战,我將其中的三人杀了,只留下了种咏戴罪立功,是因为看在他是种家將的份上,同时也调派了一千种家军的精锐铁骑以赎罪,诸位,你们之中可还有人不想打这一仗么?” 眾將士自然是连连摇头,谁又还会这么想不开。 “咱们这点人去攻打闹讹堡,確实是颇有些敢死的意味了,將士们心中躕,也是应有之意,贪生怕死,本来就是人之天性,可是此前你们坐看友军覆灭而不动,如今给你们安排了这个任务,本就是在將功折罪,正巧,我也是被贬下来当敢死队的,便自作主张,来到了你们这两將军中。” “我这人是文官不会打仗,我能答应你们的,也就无外乎是同生共死这四字而已,我在此將丑话说在前边,无论是谁,若是再有怯敌之事,都会定杀不饶!” “但若是此战咱们侥倖,能活得下来,我王小仙事后必视尔等如手足兄弟,此生绝不敢负。” 王小仙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自有力士大声的重复他的话,確保校场上每个人都能听得见,说到底一共也就两千兵马,加上从廊延路带过来的种家军也就五千来人,靠肉嗓子喊,也就足以传达思想了。 说话间,王小仙伸手一挥,却是林憧等人抬著两个大箱子上来,一打开,却见里面全都是金银財宝。 “这些钱,是我从延州来的路上,在延州等地,找一些財主们借”的,人人都有,所有人都有份,军中有家人的,交给家人拿著,家人不在军中的,有专门的胥吏给你快马送回去。” “另外,咱们跟种家已经谈过了,包括种家的商行在內,我们要成立一个专属於西军的大商行,做股份公司,都知道什么是股份公司吧? 一会儿来我这登记一下,每个人拿一股原始股,死了的,两个原始股送给你们的家人,而且我跟你们保证,你们留下的家人,只要我还活著,我就一定会管到底,就算我死了,我也已经给官家去了信,你们的家人能进军械监的就进军械监,能进羽林卫的就进羽林卫。” 一旁,种咏的眼角不自觉地抽了一抽。 这咋还啥都没开始呢,他们家那点原始股就缩水一大截了呢。 “我话讲完,谁还有什么意见,有不服的,可以儘管提出来。” 说完,就见校场上好一阵的耸动。 这一手也算是恩威並施了,李信等正副將都给杀了,自然也震慑了他们,心知这是真的狠人,一时间大家也没什么说的了,虽然不救援李宗谅的决定主要还是李信这个將领做出来的,但是兵卒和將军,本来就是荣辱与共,他们要是真的强烈要求出寨救援,李信也不可能真绷得住。 只是震慑归震慑,军中,尤其是西军之中,却也还是从来都不缺刺头的,却见一部將突然站了出来,突然大喝道:“江寧公,末將有一事不解。” “说。” “江寧公,李经略说咱们这些人不是好汉,畏敌之危,对袍泽见死不救,这些咱都承认,您杀了李正將,但是您以您的千金贵胄之身,亲自来到咱们这几乎可以说是敢死营了的军中,而且赏罚分明,没说的,未將对您也是服气,您江寧公的鼎鼎大名天下无人不晓了,您的承诺,咱爷们也能信得过。” “只是有一事,实是需要江寧公来为我等解惑,您说咱们要攻打闹讹堡,那要怎么打呢?江寧公能否允许咱们,不去正面攻打敌人的堡垒,而是去扫荡,屠戮那堡垒附近的藩人部落,村落,去烧杀抢掠他们的老弱妇孺,就食於敌呢? 你们这些文官,总说那些归化了大宋的藩人就是宋人了,藩兵就是袍泽了,李经略也是因为咱们没救袍泽,才给了咱们这么个九死一生的任务,行,我们认,不就是当敢死队么,可是那闹讹堡附近的藩人呢?他们总不是宋人了吧,江寧公,让,不让杀?” “不让。” 王小仙回答的斩钉截铁:“都说西军是虎狼之师,难道所谓的虎狼之师,就是不敢去攻打坚城堡垒,只敢去杀戮老弱妇孺么?” 那部將闻言冷笑一声:“江寧公既然这么说,那,我等不服!凭什么西夏人能来屠戮我们的百姓,我们却无法屠戮他们的百姓?这是战爭,难道还要跟敌人讲什么仁义么?江寧公你假仁假义,老子不服!” 王小仙点头,而后朗声问:“还有谁不服?举手,一併站出来。” “这个————” 近处,另一名部將拱手道:“官人,非是咱们西军暴虐非要杀他们的平民百姓,只是那闹讹堡现在虽然还没有建完,但也確实是已经建了两个多月,確实是也已经有了一定的城防基础。” “本来,就是咱们兵少,而他们人多,就算是咱们都不怕死吧,可是以寡击眾,还要攻城,这难度就也实在是太大了啊!但若是咱们能够去劫掠那闹讹堡周边的藩人部落,则自然不同。” “其一,是就食於敌,西夏是全民皆兵的,外边的那些老弱,实际上也是堡內士兵的家人,屠杀他们,西夏人自然也要出来跟我们野战,野战,总比攻城战好打。” “其二,如此一来我们可以將那些藩人都给撑到闹讹堡去暂避,江寧公您是文官可能有所不知,这堡垒防御,其实並不是堡內的丁口越多越好的,丁口越多,有时候反而越容易生乱,尤其是那闹讹堡毕竟还远谈不上完工,里面的生活措施都是奇缺的,堡垒又不大,这些妇孺们若是进了堡,则必然拥挤,说不定会给我们以可乘之机。” “故此,江寧公,咱们说要去屠戮老弱妇孺,非是咱们真的手段残忍狠厉,更非是私心报復,实乃这是军政,军略,就应该这样去打啊,至少,可以有效的减少咱们军中的伤亡,也可以更顺利的,拿下这闹讹堡啊。” 王小仙却是冷冷地道:“莫要说这么多的废话,你到底是要站出来,还是不要站出来?我说了,不服的,给我站出来,把手举起来,你要么就站出来举手,要么就回去站好,休要在此绕舌。” “这————” 想了想,这部將苦笑著,却也还是站了出来,举起了手。 校场上,见他们两个部將站了出来,一时还真是有不少人,可能也是心里確实如此的想法,一个接一个的,全都站了出来举起了手。 “很好,还有么?就这么些了么?还有么?” 有人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但见王小仙脸色不善,大部分人也都没有出头,便又重新放了下来。 “好,既然现在是在军中,本官行事,便也学一学这军中的风气,林憧。” “在。” “所有举手的,全部拿下,斩!” 呼啦的一下,刚刚还举手的兵卒中有一大半赶紧把手给放下了。 “啊?” 少部分还有些懵逼的,也不等反驳,林憧等人就已经衝上了前去,尤其是作为出头鸟的两个部將,三下五除二便给尽数摁了住。 呼啦一下的又是一大半的赶紧把手放下,而林憧等人人少,这又是在校场,这些人往人堆里一扎,自然也就不那么好查,便也就没查,最后真的被摁住的只有不到百人而已,然而就这不到百人之中,却有两个部將。 毕竟刚刚说话了么,这会儿后悔也晚了。 实是也没有想到,王小仙一个文官,居然能做这样的事,居然敢做这样的事,居然会有这样的魄力,明明都已经临战了,居然还要先斩大將? 部將啊!至少也都是百人將了,这,说杀就给杀了? 正这么想著,却见那边林懂等人的手上却是极快,根本没有半点做戏的成分,半点不等求饶反驳,直接手起刀落,顷刻之间,校场上已是血腥之气甚浓了。 王小仙等人先都砍完了,才解释道:“你这话要是放在廊延路说了或许还有点道理,可这环庆路的前线堡寨,乃至於附近生活的居民,难道不也都是藩人么?別的部队这么说也就罢了,你们,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人家打过来的时候,你们说这是藩人狗咬狗,坐看同胞被杀戮殆尽,这个时候,你们却又为前线被杀的同胞叫起冤屈来了?” “我不让你们去杀西夏人的老弱妇孺,自然有我的解释,可我现在懒得跟你们解释,我能跟你们保证的,是此战之后,我如果还活著,一定会竭尽我的所能,弥合藩人和宋人之间的矛盾,让大家都在同一个锅里吃饭,你们也爱信不信,军令如山,我现在也容不得你们质疑。” “还有不服的么?有的话,站出来!” 一大堆血淋淋的人头被人拎著头髮直接扔在了点將台上,两个部將和桌案上的一个正將两个副將放在了一起。 谁还敢再说什么不服啊。 诺大的一个校场上,只剩下王小仙呼嚕嚕,呼嚕嚕的吃羊肉泡饃的声音。 “没有了是么,那就开饭!吃羊肉泡饃,吃完之后,跟我去打闹讹堡。” 第196章 王小仙正在衝锋,疯狂的宋军在发疯 第196章 王小仙正在衝锋,疯狂的宋军在发疯 时已初冬,贺兰山下的草皮早就被颳了个乾乾净净,显得光禿禿的一片,极其的难看,却也占了个视野好的优点,拿著望远镜隨便一瞅都能瞅出去极远。 “帅司,前方探马回报,已经发现了夏贼的游骑,夏贼应该已经知道咱们来了。” 王小仙点头,问道:“和咱们的哨探交手了么?” “交手了,我军射死了三名夏贼,没有伤损。” “好,且將杀贼有功者记录在案,待战后定有厚赏,人若是死了也定会寄回家中。” 而后又问种咏道:“种將军觉得他们会出城与我军野战么?” “一定会的,我军人少,敌军人多,敌军气势正盛,没有理由怕我们。” 还有一个理由他没说,那就是西夏那边並不会知道宋军是不打算扫荡荒原,屠戮老幼的。 “既如此,我们是不是应该就近找个山坡之类的地方,列阵准备,甚至是尝试安营扎寨?” “帅司说的是,末將也是这么想的。” “去,莫要哄我,这算哪门子的说得对,我又不会打仗,你就夸我是想对了便是,既如此,种將军以为何处可以落脚?” 说著,王小仙便给他拿出来一筒望远镜,交给种咏。 “我选?” “你不选难道我选?我又不会打仗。” 种咏笑了笑,接过望远镜,却是愈发的觉得跟著王小仙这种人,好像也挺好的。 “那边吧,那边的那座小山不错,背靠小河,甚至还能从大顺城借点补给,山腰宽阔又並不算太高,咱们列阵方便,夏军也不会因这点山险地势就放弃攻打我们,这个高度也比较適合我军发挥。” “好!那就那座山了。” 说是山,但在王小仙看来也就是个小丘,环庆路这边的地形,確实是有点相对平坦的,大山不多,他也看不出来这小山丘好在哪,和其他山丘又有啥区別,但总之听专业的意见准没错就是了。 一行大军,上了山,安营扎寨,王小仙再此聚將,这一次就真的只是聚將了,除了种咏之外,另还有景思立,曲珍,高永能三人也做到了王小仙的近前,顶替李信等三人。 种咏、景思立二人为军中正將,曲珍和高永能为副,这其中景思立乃是西军將门子弟,父亲景泰曾任秦风路总管,为人悍勇,李信和刘甫死后他们这一將兵马正副二將全失,其他人资歷功劳都差不多,就他有个好爹,他上来其他人也不会不服气。 能力还是不错的,据说打仗时非常勇猛,却是有些將门子弟独有的骚包之气,不肯穿军中的制式盔甲,非要穿一套私人订製的,朱红色的私人宝甲,人群中格外的显眼,即便是王小仙和他一块往军中一站,敌军可能也会本能的觉得他才是主將。 曲珍和高永能则是给他们俩配的副將,其中,高永能是种咏特意从廊延路带过来的,是种諤的心腹,算是临时借用,反正种泳手底下的这些兵马也都是继承他哥种古的,全都是种家的將,种家的兵,不存在水土不服管不了的情况,曲珍则是王小仙点的將。 他知道两宋之交有一个叫曲端的宋將,曲这姓本身也不是啥常见姓,他觉得这个十之八九就是那曲端的爷爷或者爸爸之类的。 西军之中,能留下將门的將一代,一定是个狠人。 王小仙將几人叫到自己的身边,看得出他们都有些蠢蠢欲动,眼下这局面虽说是確实难打,但九死一生毕竟只是一个形容词,战场上终究还是讲究个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宋军本就相对精锐,再加上种咏从廊延路带回来的一千铁骑是种家军中精锐中的精锐,这一仗绝不至於不能打。 再说阴暗一点想,不管那李復圭原本的打算是什么,哪怕真的是单纯的不知兵到了极限,让他们全军都死在夏贼手上拉倒,可现在王小仙既然到了他们的军中,他们还真不信了,李復圭能眼睁睁的看著王小仙死在这儿而不动於衷? 借他几个胆子!你还真敢拿这大佛当敢死队使啊。 只要这仗还能打,又有有王小仙这样的人物看著,死了,子孙好歹也能蒙荫,贏了,后半辈子这就是通天大道啊,以后在西军中真的要重设都部署的话他们可就未必没有机会了。 “帅司,您说吧,这一仗怎么打。” “我哪知道怎么打,我又不懂,你们商量,商量出个结果出来之后通知我就行了,我叫你们过来,是为了让你们把我的这些人给安排下去。” 说著,王小仙一指身边的那些护卫,道:“每部分两个人下去,既为督战,也为记录,谁有功劳都会记录在案,绝不漏计,在他们临死之前也会把记录给我送回来,我不死,则所有的战功一定算数,我若是死了,也会在死之前安排人將功勋册子带走,交给官家。” “行了,至於军略,那是你们的事儿,我一个文官就不给你们添乱了,我连听都不打算听。” 说著,王小仙將自己的卫队纷纷派了下去。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些人也相当於是他的亲兵了,大宋对亲兵之事管得极严,太祖朝时就不许有,王小仙还真就是例外了,他身边的亲卫都是赵頊特批,专门负责保卫他的安全的,毕竟这天底下想弄死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些兵卒也都乐意,林憧身为军户代表都自愿放弃远大前程,一门心思当他的保鏢头子了。 此时遇到打仗的事儿,也算是错有错著了,却居然是他现成的亲卫队,极大的提高了他对军队的掌控力。 虽然他要这掌控力也没啥用就是了。 將林憧交给种咏和景思立,他自己则是心里真有逼数,真的躲一边去了,完全不理会他们几个人的军议。 当然,躲一边去也不是无事可做,趁著军队正在整修,王小仙也没閒著,弄了一根拐棍拄著就开始漫山遍野的溜达,见兵卒们紧张,就拍一拍他们的肩膀,见有人见到自己神情激动,就跟他们握一握手。 见到顺眼一些的,还会和他们聊上几句,问一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哪里的人啊之类的,费不了多少事儿,但却能起到还挺不错的效果的。 有的时候领导最大的作用就是摆个样子,王小仙在摆样子这件事情上还是做的很努力,儘量去追求尽善尽美的。 如此这般,王小仙四处溜达、做戏,足足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西夏人终於来了。 王小仙立刻就哪凉快哪待著去了,就走到了山头,在王字帅旗下弄了一张椅子一坐,手上拿著望远镜就开始看热闹。 “帅司,来的是西夏擒生军,看军容,没有撞令郎,咱们果然是被小瞧了啊”种咏笑著为其介绍道。 “嗯,好,你们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千万莫要听我的。” 王小仙外行看热闹,也觉得西夏大名鼎鼎的擒生军,似乎是有些言过其实? 却见这些正在朝他们攻打过来的西夏军团,看上去军容並不算严整,兵种也比较杂乱,他一个外行都能看得出来他们的阵型不行,而且最重要的是披甲率极低,绝大多数人披的都是皮甲,大概两三成的披甲看上去也只是皮包木的扎甲,铁甲数量极少极少,王小仙寻了半天在人群中也没看著几个。 大名鼎鼎的擒生军,就这?隱隱的王小仙甚至还有点失望了呢。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擒生军是號称十万之眾的,可说到底这一次西夏都举国之力了,也不过三十来万了而已,那么这所谓的十万擒生军到底是个什么成分,自然也就不难理解了。 所谓的擒生军,本来就是愿意加入军队打仗的牧民而已,而加入军队的目的大概也不过是想要抢劫一点財物,以及捉捕奴隶罢了,这种军队,很难说平时会有什么训练。 至於这个所谓的十万之数,听听也就得了,恐怕西夏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擒生军,北宋么,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总是喜欢夸大其词,西军的这些军痞,往上报的时候总是喜欢夸大西夏的力量,而北宋的文官们不但默认他们这种做法,甚至在记录的时候还会进一步夸大,反正一个个的都是敌吹,以此来警示皇帝不要妄挑边衅,別总想著打仗。 这种国战的时候,西夏人直接將这一部分擒生军给弄到前线来了,或许悍勇是够的,但是纪律性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就练得出来,確实是远不如宋军精锐的。 当然,数量上那就是绝对占优了,乍一看只觉得这西夏人的军阵又宽又厚,宛如一团黑云一样,种咏也认为来的至少有两万人,数量上是绝对比宋军多的,而且看起来士气如虹。 隨著夏军越来越近,很快的,两军便进入到了互射的阶段,开始隔空互相射击,顷刻间箭矢如雨,宋军到底是职业士兵,箭矢齐射,节奏要远比西夏人要好得多,尤其是宋军的神臂弓射程还远,面对夏军大半只有皮甲的披甲率,直接闭著眼睛射,只要是大盾挡不住的地方都能造成可观的杀伤,甚至是离著近一些,就连大盾往往也顶不住弩箭,可以直接射穿。 反倒是这西夏人的反击就显得有些绵软无力了,西夏是弩少弓多,而且射程上也大不如宋军这边已经几经改良了的神臂弓,只能採用拋射的方式,箭矢的速度和杀伤力都差得太远,宋军甚至都懒得躲,始终维持著一个十分舒服的姿势在进行射击。 可以说宋军的人数虽少,確是在初一交锋之中居然却是占尽上风的。 不得不说王小仙穿越过来这么久,大宋的军力確实是提升了很多的,宋军的射手披甲率几乎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 轻油的出现让铸铁变的简单,甲冑的成本大降,至少西军的前线部队做到了一人一件,別管这些浇铸出来的甲胃脆不脆,质量是多么的差,军中有十件新甲也不如一件老甲的说法,说的也没毛病。 客观比较这玩意和辽甲,夏甲相比完全就是垃圾,可它也至少是铁的啊,总比夏军的皮甲强得多,西夏人的瘊子甲质量虽佳但一千个西夏兵里也看不见一个,宋甲质量不好但基本做到了人人都有,这优势就很大了,至少拋射是完全不用管的。 除非有倒霉蛋正好被射到眼睛,否则都破不了防。 “不是说,夏贼会驱赶撞令郎为前驱,消耗我军箭矢的么?”王小仙稍微诧异的问。 他虽然不会打仗,但既然来了西军之中也有几天了,自然也对西夏的打法有了一些了解。 种咏为他解释道:“所以说夏军这一次还是比较傲慢的,不过也正常,撞令郎是驱赶用来挡箭的奴隶,尤其是喜欢用汉人奴隶来攻我军的心防,但这是需要准备时间的,一般来说夏贼作为进攻一方的话几乎是必有的,但咱们来的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准备,可能,是他们认为没有撞令郎也能冲得过来吧。 王小仙点头,继续看战场。 西夏方面,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玩拋射没有用,至少也得抵得近了用弩箭平射才有可能破甲,一时间凶性被激得起来了,乾脆连箭也不射了,直接闷著头往前冲,意图迅速拉近和宋军的距离。 “我军的射速好像变慢了。”王小仙道。 “神臂弓拉起来確实是比较吃力,將士们应该是已经疲惫了,而且神臂弓確实也不太適合连续射击,而且————帅司您看,射出去的箭矢已经明显出现了参差,不齐了,这说明有些神臂弓仍能及远,而大部分却是已经失了力道了。” “这是为何?” “依然还有力的神臂弓,是真正的神臂弓,绞盘是用鹿筋製作的,但那些不能及远的神臂弓,用的也许是马筋,牛筋,这还算好的,有些用的是羊筋,猪筋,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就没什么杀伤力,甚至废掉了。” “是贪污么?”王小仙皱眉问。“这个问题怎么不反应?” “军中,一向如此,如果打输了的话,可能会查一查,但查到那些士大夫的头上,最重也不过是降职而已,何况也並不全是贪腐问题,毕竟,哪那么多鹿呢?” 王小仙將此事记在心里,也没有多说什么,拿起望远镜继续看。 “夏军顶著这么大的伤亡一直在向前,是认为他们只要靠得近了他们就能贏么?我宋军装备精良,阵型严整,他们一时又如何能够攻得下来呢?就这么硬打么?是不是显得蠢了一些?” 王小仙又好奇地问。 即使是王小仙这个外行,都觉得西夏人所採用的战术有点过於愚蠢。 这不就是没战术么,你有神臂弓,我有火热的胸膛?真抵近了又能如何?只要前排顶住,后边的宋军依然可以射他们啊。 宋军毕竟是依山列阵,山丘虽然不高不险,但后边的弓弩手依然可以平射,敌军,不用担心射到自家前军的后脑勺,更不用担心所有的箭都被敌军的第一排过度打击,一射就是一个面。 高打低,打傻x,这个道理王小仙这个军盲都懂。 夏军这种如此硬打的打法,实在是有些蠢啊,王小仙的心里美滋滋,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轻鬆的笑容。 一旁,种咏张了张嘴,而后又闭上了。 眼看著西夏军离著宋军军阵越近,死伤就越大,画面就越发的残忍,腥风扑面,王小仙隔著个望远镜甚至都觉得有点噁心,有点想吐,夏军向前的每一步都是尸山血海。 似乎真的如王小仙所想的那样,夏人愚不可及。 却见远远的西夏军阵之中,突然竖起了一面大旌,上书嵬名二字,原本已经明显泄气的西夏军却是立刻又重新重新一振。 忽得一伙儿重甲步兵杀出,看规模不过一二百人之数,却是甲冑鲜明,手持各种短兵,完全无视了宋军的强弩朝著他们冲了过去。 “步跋子,是步跋子!那是夏军大將嵬名浪布!” “天啊,嵬名浪布居然亲自上了战场,他在带头衝锋!” 一时间,却见宋军的军阵居然已经有了明显的动摇之態,几名明明是挡在前边的宋军兵卒居然完全不顾军阵,开始提前后退。 一个退,各个退,阵型一乱,节奏全无,被西夏人愈发迅速的拉近了距离,眼看著已经到了一百步之內,而宋军却是慌乱更甚。 “射!射他们,不要停,不要慌,上弦,这个距离至少还有两射,百步之內,我大宋神臂弓便是步跋子也能破甲,不要慌,不要慌啊!” 所谓的步跋子其实就是西夏的精锐步卒,尤其擅长山地作战,对標的是大名鼎鼎的铁子,身上的甲冑是瘊子甲,这玩意的质量远在大宋的步人甲之上,而且还是军械监升级以前的步人甲之上。 数量上,夏军的甲冑是远远不能和宋军相比了,但是在质量上却是远超。 前线的部將们正在奋力的约束军队,想要让他们在这最后的一百步多射两箭。 只可惜隨著步跋子越来越近,近到互相之间都已经能够看到彼此表情了,宋军一方的阵型也是越来越晃,越来越乱,部將们所谓的百步之內步跋子亦可穿甲確实没错。 可那是少数真神臂弓才有的能耐。 牛马筋做的此等神臂弓在刚开始用的时候和鹿筋神臂弓差別不大,但射了一会儿之后的现在,劲力却是已经远远不如,就算是抵近射击,也还是射不穿他们身上的瘊子甲,只有少部分鹿筋真弓可以。 而嵬名浪布亲自带头衝锋之下,一些少数倒霉被真神臂弓射死了的死了也就死了,丝毫没有影响这些西夏精锐的衝锋速度,却见他本人更是大喝一声,手上拿著个斧子,一马当先,完全不管不顾宋军的军阵,跟一个敢死队员一样,丝毫不惜命的挥舞著手上的斧子猛砸。 宋军甲脆,挡不住斧子,锤子这种武器的。 那点步跋子其实人数极少,一二百人的规模,在宋军前军两千多人的军阵之中显得颇为渺小,然而就是这么个一二百人的利刃,撕开了其实也真谈不上大的口子,却让宋军的军阵愈发的散乱,混乱,射箭的节奏全无,口子也越撕越大。 那些没穿甲冑的普通西夏士兵也同样是为此而感到振奋鼓舞,冲得愈发的快了,而宋军的箭也愈发的不利了。 甚至看起来,这阵型有一种隨时都可能会崩溃的感觉,后边的督战队已经开始杀逃兵了。 一层又一层,宋军的前军不断后退,不断被击溃,乃至於整个宋军的军阵变得愈发的拥挤,变得一步步一点一点的整体性后退。 王小仙一个外行看得脸色都不好看了。 他刚刚在嘲笑那些西夏人蠢。 闹了半天是因为人家西夏人,比他这个宋人更了解宋军啊。 这还是號称大宋精锐第一的西军呢。 当然了,这其实也是王小仙的要求有点高了,其实这样的表现在种咏等將领看来已经挺满意的了,这还多亏了王小仙穿越以来的改革,他本人亲自下部队的恩威並施,以及每一个士兵都清楚他们自己是敢死队的性质了。 这已经很优秀了,还是那话,你不能拿封建军队跟现代军队去比的,更何况即使是现代军队,真正的精锐也不是很多。 说到底道理人人都懂,吹牛人人都会,王小仙在开战之前將军事动员工作已经在各方面都做到极致了,但是真到了战场上,尤其是前线接触部分已经开始在绞肉了的时候,恐惧的本能不是那么好克服的。 没上战场到时候胸脯拍的震天响,真到了生死关头不尿裤子的都可以说一声好汉了,封建朝代的军队,还能指望他们拥有钢铁般的意志么? 事实上这些西军的表现在那些老將的眼里已经是可圈可点了,在那些西夏人的眼里也已经是惊骇莫名了。 因为宋军的军阵虽然乱,但却並没有溃。 后边的弓弩手只是射箭的时候没了节奏,有点乱射了,但还是坚持在射的,这其实已经比他们以前接触过的宋军要强得多了,甚至一些懂行的老兵已经开始焦虑了。 眼看著宋军军阵的口子越撕越大,夏军爆发了巨大的欢呼声,欢呼声同样也是越来越大,仿佛他们好像就已经胜利了一样,但其实懂兵的都知道夏军也在慌,而且这欢呼声越大,他们就越是心慌。 他们其实就是这一波流,这一波,打溃,打崩了宋军的军阵,后面他们自然就要摧枯拉朽了。 但若是打不崩,反而让宋军真的稳住了阵势,这样的短兵相接,夏军的这一口锐气泄了,击不穿宋军的军阵,在这种低打高,还是面对宋军这种弓弩手为主的军阵时实在也太伤了,那恐怕溃败的就是他们了。 今天的这一波宋军怎么这么顽强啊!明显比之前遭遇过的宋军要顽强太多了啊! 两军现在比的就是一口气,一刻钟之內,宋夏两方,必有一方会溃,谁溃谁输,就看谁能坚持住了,夏军在欢呼壮胆,也是在给宋军施加心理压力,宋军其实也在互相呼喝打气。 这是懂行的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 然而这不是王小仙不懂么。 他看到宋军的军阵混乱,逃兵越来越多,一步步的后退,眉毛上都挤成一个川字了。 他看到夏军欢呼雀跃,也不知道他们就这一口气,还以为他们真的快要贏了呢。 【怪不得韩琦等人都说过武人惜命不敢战,果然不假,明明装备比夏人更好,胆魄却是反而远不如人家,这些西夏人可真猛啊。】 他只以为这一仗快要输了,宋军已经是濒临绝境了。 “种將军,我不懂兵,但我看西夏人之所以军心大振,主要就是因为那不到二百人的步跋子是吧。” “是,而且嵬名浪布乃是西夏大將。” “妈的一群废物,林憧,你跟老子上,挡住他们,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西夏人凭什么就比咱们悍勇? 嵬名浪布又算是哪根葱,我都没听说过他,他们西夏有大將衝锋在前,咱们宋军难道就没有么?给我把旌旗往前推!” 说著还大声咒骂:“去他妈的西军精锐,精你姥姥个蛋,一群废物,懦夫,孬种,你们爱上不上,你们不敢上老子上,他妈的我大宋,也不全是无胆的娘们。” 说著,王小仙骑著马,大吼大叫的衝到了前军军阵之內,而后翻身下马,大吼道:“是好汉的跟著我,和他们拼了!!” 直將宋军的一眾將领看得目瞪口呆。 这怎么两军刚一接触。 主帅自己就当先锋冲了呢? 不对啊,咱们是弓箭手啊!为什么要衝锋啊!!! 还有预备队呢啊! 两军的骑兵也都还没动弹呢啊! 冲尼玛的冲啊! 算了,冲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点头大,而前线的宋军一边听著王小仙的骂,一边看王小仙衝锋,一个个的也是脑瓜子蒙圈。 但士气確实是上来了。 “弟兄们,莫让帅司看扁了咱们,杀啊~” 西夏军就更蒙了。 什么情况? 宋军是疯了么? “啊~!!” 如此关键的一刻,也不知谁的箭就这么准,刚好一箭,应该是真神臂弓射出来的,乓的一箭直接射穿了嵬名浪布的甲冑,嵬名浪布大喊一声摔倒在地。 西夏军肝胆俱丧,而宋军却还在爭先恐后:“莫要让帅司衝到咱们的前面,保护帅司,保护帅司啊!” “退后于帅司身位者,以逃兵论。” 种咏在后面看了,也是苦笑连连,道:“真是个————疯子啊,也罢,弟兄们,骑兵出击,隨我杀。” 说罢,种泳也是自己一马当先,率领总共也才一千来人的铁骑精锐从侧翼杀出,攻向了夏军的后军。 第197章 什么?王帅司一个人逆行反衝锋? 第197章 什么?王帅司一个人逆行反衝锋? 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王小仙现在就是如此,虽然因为他自己的误会,口上明明说著不懂军事,绝不指挥,但实际上还是干了乱指挥的事儿,但是总得来看这却绝对不是坏事。 这种自己个儿啥也不懂且是无意中的瞎指挥其实还是挺常见的,尤其是王小仙这种情况,说白了,就是没上过战场,缺乏战爭经验,对战爭的输贏缺乏判断力。 比如王小仙这种,明明是僵持阶段却误以为宋军占了大劣势要输了,不过有些文官是一著急自己就跑了,而王小仙是一著急自己就亲自上了。 当王小仙的牙旗缓缓向前,宋军士气暴涨,又这么巧的,一支流矢射伤了嵬名浪布,在这么个两军爭锋,狭路相逢的关键时刻,自然是此消彼长,那足足两万西夏军的士气立即就泄了。 嵬名浪布受伤之后一时间他自己的將旗也没人看顾,这一战中王小仙和嵬名浪布两个人都没立大,也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亲自陷阵的打法,为了轻便带的都是牙旗。 嵬名浪布这一倒,宋军本就是气势如虹,一身红甲的景思立见状振奋不已,大叫著“嵬名浪布死啦,嵬名浪布死啦~”,而后也不管阵型如何,左手持鐧,右手使刀,闷著头冲向了敌阵,舞动起来跟个大风车似的,那西夏人就算是砍他他也不挡。 夏军的破甲武器不多,而他这一堂堂將门子弟的私人订製大红甲也確实是高档货,叮叮噹七八样砍在他身上这货也不顾,猛地上前用斧子將旗手砍死。 双手武器一扔,抢过了牙旗大喝一声,宛若一根长矛一样的就舞了起来,口中突然切换標准的羌语:“死啦~,嵬名浪布死啦~,宋军胜啦~” (前面写河北主角扛大旗的时候发现好多人是不是误会了牙旗,將旗,门旗和大纛的区別,普通將旗远没有大那么重的) 夏军的士气一泄在泄,就跟拉稀似的,一旦没有憋住后边就停不下来了,夏国这种国家又不存在抚恤,眼看著將旗倒了,而那些真正称得上国家精锐的步跋子在成功撕开了宋军的一个口子之后也已经被士气大振,勇猛的宋军给淹了,稍微离著远一些的夏军根本就看不清楚前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几乎是立刻的,刚刚还在欢呼胜利的夏军轰的一下就溃散了。 宋军甲重,但是多弓弩,一边追一边放箭,儼然已经化身成了一群死神,肆无忌惮的开始收割西夏军的性命。 夏军当然也是有预备队的,只是这一切都发生的实在太快,从欢呼到溃败,几乎是转瞬之间,而且这一败还就是兵败如山倒,预备队的军阵根本就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关键是夏军的基本军事素养完全不行,因为事发突然,预备队甚至都还没有一个完整的阵型,短时间內也摆不好阵型,只是远远地看到將旗倒了,前军溃了,自然就愈发慌乱,更来不及摆好阵型,那种咏的铁骑却是已经到了,如入无人之境一样的就扎进了西夏军的步兵阵中,几乎只是一个衝锋,就將这些本来士气就不高的西夏人给衝散了。 要不怎么说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呢,宋夏两军交手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都打得疲了,对彼此的战斗风格也是熟悉的,宋军么,因为是多步卒,善弓弩,平常大多时候都是把藩人当做炮灰顶在前面,宋军在后面一直射的,把夏军射跑宋军就贏了,射不跑就输了。 因为弓弩本身的特殊性,以及宋军在纪律性上確实是更强,所以宋军其实是喜欢拖时间的。 今天突然换了套路,以弓弩手为主的步兵居然还主动向前衝锋了,而且为了不让王小仙走到他们的前面,冲得还挺猛,整个节奏跟平时完全不同,著实也是將后面的后军反应不过来。 原本预备著的精锐骑兵见状还想要救场,就发现步兵已经溃了,甚至还严重的挡了他们的路,他们陷入进去的话速度起不来,於是那西夏的骑將果断决定: 打侧翼。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夏军的步卒已经不用救了,也没救了,现在摆明了是要兵败如山倒了,但是夏军的骑兵数量优势总还是在的,而且宋军这么一衝,反而是从山腰列阵,位置变成了山脚,极大的降低了山地对骑兵的地形劣势。 宋军的骑兵已经出动了,步卒的阵型也因为向前衝锋而混乱了,那谁还能挡得住他们的铁蹄呢? “西夏的勇士们跟我上,抓俘虏,换赏银,杀死宋国大官,赏万金!” 说罢至少两三千的西夏骑兵,开始大呼小叫的朝著王小仙的军阵中衝杀了过去。 只要能衝破宋军军阵,斩杀了宋军主帅,夺了宋军的旗子,这一战仍然是他们夏军大胜,仍可以反败为胜。 “保护帅司!” 不可避免的,宋军的军阵又是一阵耸动,毕竟阵型是真的已经乱了,骑碰步,没有阵型就是很难挡,没有大盾枪林,面对几千骑兵的奔腾呼啸,光是气势就几乎让人窒息。 人又怎么能撞得过马呢? “枪林!” 高永能大喝一声,亲自扛著长枪迎向这些西夏骑兵:“快把枪林都立起来,就一波,就这第一波,只要这第一波咱们能顶得住,咱们就能贏!顶住啊!就顶一波就能贏!” 高永能的嗓门很大,而且也不止是他一个人在喊,他这一喊身边的人也跟著一块喊,所有的老兵也都明白这个道理,骑兵衝锋的第一波顶得住了不见得能贏,但是顶不住了一定会死。 不过这种事,就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了,阵型確实是乱了,长枪的枪林不密,而且几乎没有盾。 “挡住啊!不要躲,不要跑,跑也跑不了,迎上去啊!有枪的架枪,没枪的射箭,顶上去啊!” 还是那话,道理其实非常的简单,谁都知道两条腿对不过四条腿,逃跑就真的死了,不如趁著这时间多射两箭,实在是枪也没有,弩箭也拉不动了的,哪怕是拔刀出来在地上打个滚砍马腿,也比立刻转身逃跑活下来的概率更大。 再说宋军现在都是披甲的,正面的装甲远比背面结实,其实只要能躲开点马朔,长矛之类的长杆兵器的刺击,撞了也就撞了,铁罐头未必撞得的死,你跟马指不定谁伤得更重呢。 可是道理归道理,实践归实践,两轮乱射射完,直射的夏军也是人仰马翻,但人家夏军也知道现在是孤注一掷,成不成的就看这一波了,死战不退,前赴后继,前军被射落马下的时候后军会毫不犹豫的纵马踏过袍泽的身体过去,无一人减速。 他们到底还是擒生军,西夏人悍勇二字,绝对不假。 眼看著越来越近的骑兵,真的走到近前的时候,本能的恐惧哪有那么容易战胜,再说最前面的,没有枪林保护的步卒,真就是九死一生,谁站在最前边谁就铁定会被撞,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家更明白,谁不想往后挤呢? 【你撞他,別撞我,你撞他撞停了,我跟在后面就刺你的马眼睛】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人同此心这就是本能,所有人都忍不住的往后挤,那密集的阵型自然就会散掉。 而就在所有人都往后挤的时候,依然愿意往前挤的人,就会显得很突出。 一个一病一拐的身影,悄无声息,稀里糊涂的就从最后面挤到了最前面。 大喊一声:“来啊你妈的,老子不怕你们!死了老子当神仙也不亏” 王小仙其实还是有点没搞清楚状况,西夏的这些骑兵一上来,那么多人喊著顶住顶住的居然还能一直这么退退的,他还以为宋军这一仗已经输了九成,就快要完犊子了呢。 他本来就不怕死,面对这种危局,身上的那点混不吝的痞劲儿反而就上来了,毕竟他总不能转身逃跑吧,那多丟人?还不如死了呢。於是索性逆流而上,满脑门的只希望他能给大宋留下一个帅一些的背影。 “那个难道是————” “入你娘的,那是江寧公!江寧公现在站在了最前面!” “旗呢?江寧公的牙旗呢?” “旗在后面,江寧公挤得太快把牙旗都给甩后面了。” “救江寧公啊!” “江寧公要是死了谁给咱们记功?” “耻辱啊!竟是全军退在了江寧公的身后,此乃我种家军的耻辱啊!” 不管是发自內心也好,害怕王小仙死了没人给自己记功也罢,甚至是少部分的可能是聪明人,单纯的想在王小仙的面前刷个脸留下点印象。 刚刚还本能地往后拥挤的將士们一窝蜂一样的又重新挡在了王小仙的前面。 军队么,別人往后退的时候你也会往后退,但当別人往前进的时候,一股热血上头有时候也就稀里糊涂的跟著冲了,许多压根没看见王小仙站在了前边的西军,这会儿也是被这股豪气感染,跟著就上了,反正也都不是排头兵了。 如此,军中形成了大势,却是反而是后边在推著前边走了,儼然成了一个反攻之势,竟是好似这一群步兵,面对西夏军的骑兵衝锋,居然一个个的义无反顾的反衝了回来一样! 【唉?怎么又都回来了?】 王小仙倒是挺迷糊。 那帮西夏兵都傻了! 一共就百十来步的距离,这个距离的步兵方阵按说能保得住不乱,甚至是不溃,就已经称得上精锐了,西夏军原本见这些宋人在这种乱军,失去了阵型的情况下至少没有溃退,就已经认定这是一伙几精锐的王牌军了。 可就在他们即將短兵相接之际,宋军居然在反衝锋? 步兵面对衝锋的骑兵,反衝锋? 这是什么军啊!这还是宋军么?传说中的大宋开国禁军也不过如此了吧? 而骑兵冲阵,其实大多数时候是类似於一种狼追羊群的效应,大多数时候都是要靠驱赶,也就是兵卒自身的怕死去躲避骑兵,去自己挤压自己的阵型的,真要是硬碰硬,长枪马朔能穿得了几个人?若是长枪马朔穿不到,马撞人人死马也停啊,更何况宋军现在还人人著甲。 一般的战马你让他撞个大铁疙瘩他也疼。 所以优秀的骑兵一定都是牧羊的高手,骑兵冲阵,其实和牧羊人牧羊是一样的,真的杀死撞死的人是很少很少的,都是先通过驱赶等手段先把步兵的阵型彻底搅乱,而后击溃,最后让这些步卒傻了吧唧的掉头就跑,之后才是骑兵大肆砍杀,屠杀步兵的时候。 步卒面对衝锋的骑卒,没有不怕的,再精锐的步卒也会怕的。 可今天却是真的邪了门了,夏军还真遇上不怕的了,还真遇上步卒朝著骑卒衝锋的了,却是反而把这些夏军的骑卒给嚇著了,好多人甚至本能的开始控马,开始减速。 至少看上去,宋军没有一个人在躲,有枪的抬枪,没枪的扔下弩机居然真敢跟他们对撞! 狭路相逢勇者胜。 砰砰之声不绝於耳,冷兵器战场上最野蛮,最残酷,最暴力,同时也最浪漫的交战开始了,撞,只一个回合,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宋夏两国的士兵创造了最激烈的伤亡。 大量的夏卒被递进射死,被枪林戳死,宋兵中也有许多人被夏卒乾脆利落的刺穿鎧甲扎死。 不过更多的,还是野蛮的单纯的人马相撞,披著鎧甲的宋军依然是一片一片的齐齐被撞飞,死伤无比惨重,有些人不等落地在空中就开始喷內臟碎片。 两军加一块至少死伤了五六百人。 然而这一撞之下,宋军的军阵却是依然密集,而夏军的骑卒却是不得已的停了下来,慢了下来。 也就是说,宋军这一波挡住了。 夏军还想重整阵型再冲一次,可他们却已经完全没有机会了。 作为一军副將的曲珍扔下长枪,大喝一声:“火!!” 却见这曲珍的背后,居然一直背著一个小水箱一样的东西,左手是软皮管,右手是加压杆。 齐齐的,刚刚架设枪林的长枪兵无一例外的扔掉了手中的长枪,將背上的管子抽了出来。 呲~! 清澈的轻油齐齐喷射而出,宋军又从腰间拿出粗粗的北宋版火药火柴,在大腿內侧甲冑专门设置的凹槽中使劲一划。 呼呼,呼呼,一条接著一条的火龙被点燃,而后喷射而出。 火龙枪,第一次在宋夏战爭中大规模集中性的投入了使用。 第198章 大仁大义王小仙 第198章 大仁大义王小仙 宋军胜了,而且是大胜。 动物都是怕火的,火龙一喷,原本就被阻住了的马匹几乎是立刻掉头,改朝著自己的后军狂奔了去。 马毛沾上了著火的汽油,变成火马,骑卒也没强得到哪去,深秋的西北还是冷的,除了皮甲之外大多数的兵卒衣服里都填了大量的乾草御寒,火龙一喷,正好都是上等的可燃物。 倒卷的战马,直接將夏军的骑阵彻底搅的稀烂,宋军在后面放了几轮箭,便全都原路返回,彻底的溃败,而且还正好遇上了已经杀溃夏军预备队的种泳和他手下的一千精锐精骑,索性衔尾追杀,一直追到了闹讹堡下,这才兜转回来,重新又去绞杀那些步卒。 一战,从黄昏打到傍晚,前前后后总共用时也就半个时辰左右,足足两万的擒生军被打得大败亏输,死伤惨重。 宋军,大胜。 一直到天色渐黑,宋军的兴奋劲却也始终都过不去,其实廝杀早就已经停了,一直在干打扫战场的工作,除了种泳带领的骑兵繁忙了一些,大多数的宋军步卒压根也没追出多远。 毕竟宋军人人披甲的代价,就是即便是面对西夏步卒也跑不过,在溃散追击的阶段取得的战果一般,无法扩大。 然而即便如此,这也是自从庆历议和以来,宋军少有的大胜了。 而且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而宋军的伤亡却只有不到五百人,基本上是主力未损,完全可以接受。 本以为是九死一生的赎罪之战,却居然打成了这样,非但不用死了,还有如此巨大的战功等著行赏,这又如何会不让人兴奋呢、整个宋军,都陷入到了这种巨大的亢奋情绪之中。 尤其是打扫完战场,他们和王小仙的亲兵用本本確认核算统计战功的时候,愣是有一种全营上下所有人都喝了酒了,而且还都是微醺了的感觉。 自然,这一仗要说谁最出彩,那当然是王小仙这个帅司本人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成为mvp的,反正是成了这些西军的主心骨,王小仙也是明显的感觉到,这些人对自己愈发的恭敬了。 当然,各种马屁也是接连的来了。 “帅司今日神勇,当真是天人啊,没说的,便是咱们这些武將,只怕也要逊上一筹啊,难怪帅司可以有今日之成就,这份气度,当真是了不得,古之韩信,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帅司指挥若定,气度沉稳,又能在关键时刻出手力挽狂澜,实乃古今少有的真豪杰,大英雄啊,若是我大宋每一个经略使,都能有帅司这般的胆略,何愁我大军不能百战百胜呢?” 这些西军的將帅,对王小仙这下是彻底的服气了,夸起人来倒也没什么新意,这要是文臣,恐怕早就开始写诗了。 王小仙只是笑了笑,一时间也是觉得疲惫,却也觉得確实是很爽,这一天大起大落的实在是刺激,有一种去游乐园刚玩了十趟魔鬼超级过山车的感觉,整个腿部现在都觉得是软的,浑身上下却又都很舒服。 没死成。 有点可惜,又有点庆幸,反正是又可惜又庆幸,现在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太清他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了。 所有人都在夸他悍勇,但老实说他还真不觉得今天自己勇了,因为他確实是一个人也没杀,自始至终也没人真的衝到了他的面前来跟他短兵相接,就连一直负责贴身保护他的林憧,其实也没捞著人杀。 这主要也怪他腿上有伤,腿脚確实是不方便。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都怪种諤那鸟廝,弄伤了自己的腿! ?我说怎么感觉腿软呢,原来是伤口崩线了(桑线缝伤口古代早就有) 都怪种諤。 王小仙连忙找来军医重新给自己缝合,处理伤口,又过了一会几种咏也收了兵回来了,向他匯报导:“帅司,闹讹堡,闹讹堡点起烽火台了。” “烽火台?” “是夏军的求援信號,烽火台一点,其他附近的堡寨看到了就会来支援,附近的牧民百姓,也会居家迁进堡寨里。” “哦~,就是说敌军还会有援军是吧。” “对。” 说完,就见一眾帅帐內的大小將领,那满脸兴奋的笑意都变得收敛了许多,气氛似乎立刻变得沉了。 是啊,这一仗分明就还没打完呢,敌军的有生力量还在,闹讹堡也还在,甚至还会陆陆续续的有一些援军过来,后面还有仗,甚至是硬仗要打呢。 这个时候就庆祝自己劫后余生,实在是太早了一点,这一场九死一生的赎罪之战,还早著呢。 “你觉得谁会来,西夏叫来援军的话,能叫来多少?” “不好说,不过梁乙埋之前就在这环庆路,若是他还在的话————” “梁乙埋会亲自过来么?”王小仙问。 眾人面面相覷,谁也没有回答王小仙。 “就是说不一定,但確实是极有可能亲自过来嘍?那若是梁乙埋真的亲自过来,他身边会有多少兵马?” “號称十万,实际上肯定没有这么多,但恐怕五六万,怎么也是有的。” “而且梁乙埋若是来了,质子军,还有铁鷂子,甚至泼喜军,可能也就都到了,这些西夏真正的精锐,若是都来了,咱们这点人————” 王小仙点头,表示明白了,就是说梁乙埋要是来了那就真的是有些危险,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又道:“不管他来还是不来,我们这仗总也还是要打的,闹讹堡要怎么打呢?援军到来之前,你们觉得他们还会主动出来打我们么?” “今日一战,贼军必已丧胆,援军到来之前已经绝不敢出城,我军今日,明日,大可以从容布置。至於攻城手段,对付闹讹堡这种尚未完工只建了不到一半的堡垒,直接用火油烧,逼他们出来跟咱们野战,就是最合適的方法。” “哦~这样啊————” 就跟之前种諤打塞门寨的手段也差不多。 却是突然又问道:“对了,战场上的这些尸体,军中一般都是怎么处理的。” “一般来说,是就地掩埋,但若是帅司想要震慑夏人,也可以將夏军找出来放火焚烧,若是再残忍一些的话,也可以铸京贯。” 宋代么,还讲究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放火烧尸在这个时代的风俗习惯中,这是对死者的侮辱,更没有骨灰的这个概念了。 说实话,这还真挺麻烦的。 王小仙想了想道:“此地距家中不远,弟兄们死伤的也不算多,送回去吧,天也冷,三天五天的,应该也不至於腐烂,送回去统一安葬,日后也有个可以祭拜的地方,而咱们这些现在还活著的人,过几天那梁乙埋要是来了,也不知到时候还能不能活,到时候还是让活人儘量把死人都送回去,统一建设陵园,也算有个可祭拜的地方,立个庙,也让后人知道咱们打过这一场仗,你觉得呢?” “啊这————您若是都不觉得这样浪费国帑和民力的话,那当然好了啊,不过这样的话明日,咱们恐怕也不太方便攻城了吧,后日,西夏的援军来了,就错过这样的机会了。” “那就不攻了吧,一天的时间,也不太可能就攻下来闹讹堡吧,莫不如省省力气,好好弄个营寨,也好好休息休息,迎接后面的恶战。” “是,那就听您的。” “另外————这次咱们杀了多少夏军?” “粗略统计,留下来的尸体,也有两千多人了。 “收拾收拾,把尸体上值钱的东西留下来之后,咱们明天把他们的尸体还回去吧。” “啊?” “可以么?我就是觉得,两国交战,各为其主,这些人其实也都是很不错的男子汉,让他们暴尸荒野,未免太不尊重,莫不如还给他们吧,就地掩埋的话,此地,毕竟是宋土,或许可以让他们领回家,亦或者是按照他们西夏的习俗安葬呢?” “这————倒也不是不行,可是为什么,我们要交还敌人尸体啊,我们输的时候,他们可不会交还我们的尸体啊,而且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规矩,况且谁去交还尸体呢?会不会有点多此一举了,也会有危险吧。” 王小仙想了想:“还是还了吧,打仗么,我也知道夏人野蛮,但是万一將来这成了规矩了呢? 也许以后有一天,我们还他们尸体,他们也还我们尸体了呢?大宋现在本也一直在招降这些藩人,他们原来就是羌,本也是我中华文明的一部分,不是么? 蛮夷与我不讲礼仪,而我们要教化蛮夷,难道不应该从这种基本的礼仪开始么?就这么定了吧,明日还尸,我亲自送尸到闹讹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