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音史同人] 贝多芬先生》 第1章 [bg同人] 《(西音史同人)贝多芬先生》作者:sherlor【完结】 文案: 【受三次元影响这本并不完美,谢谢你愿意读它】 * 当伊秋站在乐圣贝多芬家门前,听见渐近的足音时,她是激动加紧张,忐忑里带着期待的。 然而——— 某只炸毛小狮子扯开大门,在胸前交叠手臂高傲地冷哼:“女人?新的钢琴教师?上帝又打瞌睡了吗!” 伊秋头上的青筋直突腾,看着身高近乎她一半左右的小豆丁祖师爷,崇敬之心烟消云散。 她只觉得某人急需经历社会的毒打。 在路德维希·贝多芬的心里,有着一个“永恒的恋人”。 她是曾经的家庭教师,是解决他青春期心事的心灵伙伴,是帮他誊写手稿的抄谱员,是租给他住处的房东…… 是最终休止在他心上的姑娘。 即使被剥夺了听觉,他也永远记得她说“我爱你”的声音。 一场攻略游戏,以此生为赌注,用心去交锋。 赢的人拥有你,输的人被属于。 谁在遐想爱情,可以扼住贝多芬的咽喉? * 0、封图由@rev4357太太绘制,已获使用授权 1、历史人物在尊重历史相关记载的情况下有做私设 2、西方音乐家相关,祝大家食用愉快,比心 3、我们绝不be! *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正剧 主角视角伊秋(echo)路德维希·范·贝多芬(ludwigvanbeethoven)配角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wolfgangamadeusmozart)弗朗茨·约瑟夫·海顿(franzjosephhaydn) 其它:西音史,音乐家,攻略游戏…… 一句话简介:你好,贝多芬先生。 立意:陪你从荆棘里开出鲜花,于苦难中立成不朽的模样。 第1章 op.1 ·1·游戏和音乐家能有配适性? 使劲眨巴几下眼睛后,视网膜上的成像依旧不曾改变分毫。 伊秋开始怀疑那瓶标着小银鱼的伏特加,是否被人添加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 整个人漂浮在虚空里,宛若一片鸿毛般轻盈。目力所及之处,全是墨色的天幕和遥远的星辰。伸出手掌,轻纱一般的流光便温柔地穿过指尖,化作细碎的闪光慢慢消散。 一切梦幻而唯美,简直和跌落进银河,在其间自由徜徉没有区别。 伊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真实的刺痛感令她惊骇。 如果这不是幻觉,那可真是太了不得了—— 被神灵选召了?不可能,她连一丁点宗教信仰都没有; 被机缘穿越了?不可能,她发誓一点奇异怪象没碰着。 “啊,手机!” 冥思苦想的伊秋右手捶向左手手心,瞬间记起她在星空里漂浮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点开了手机里一个陌生的app。 图标是黑色的高音谱号,纯白铺底,下方用俄语写着名字—— 你和他的一生。 伊秋的脑子有些木。 这一切,不会是那个手机软件弄出来的吧? 都是钢琴表演的错! 扶额揉着太阳穴,伊秋不经意咬住下唇。 如果去年她没有翘掉期末表演,她的导师便不会刚开学不久,就特意用翻译器把俄语转换成中文,给她发消息下最后通碟:“今年期末你再敢不上台,就给我麻利地卷铺盖回家——小同志,这次我会提前准备好马克笔,在你脸上画个大鸭蛋当临别礼物。” 她也不会因为这条短信顿时兴致全无,把手机丢钢琴盖上推出去老远后开始在琴房里发呆,离开时将手机落在里面。 要不是为了拿回手机,她更不会在被迫在听了一遭自己赫拉的八卦后,负气强制没收了琴房里俄罗斯校友的伏特加。 回到宿舍后,越想越郁结的她,干脆一口灌完了小半瓶beluga,趁着酒气摔进柔软的床铺放空大脑。 然后? 虚空里的伊秋惊愕地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手机——它竟然还在。 待界面解锁后,她盯着主界面里多出来的图标,艰难地吞咽着口腔里并不存在的津泽。 你和他的一生。 之前微醺的伊秋本没把它当回事,以为是个误下的app,但长按过后根本跳不出删除的选项卡。酒劲一上来,本就心烦的她对着高音谱号一阵猛戳……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在虚空里飘着了。 深吸一口气,伊秋移动大拇指,闭上眼对着图标再次摁下去。 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等了这么久,才知道点开我……恭喜你,伊秋,你的酒看来彻底醒了。』 “哈?” 仿若全景环绕立体声的德语在耳畔炸开,明明是电子男音,却似乎带着欣喜、嘲弄和担心的意味。 伊秋当即睁开眼,发现手机完全黑屏,随着她听到的声音,白色的俄文字幕出现在了黑幕上。 『哈?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 伊秋挑挑眉,她完全可以想象说话人的脸——绝对欠被手机砸脸的脸。 电子音本无情绪,但对方的回应隐隐透露着一丝不满和委屈。 伊秋嘴角微弯,平静地举起手机,盯着屏幕云淡风轻地开口:“哦,那、‘你’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大概有双重含义吧。 明明是和先前一样的黑屏,手机给人的感觉就像卡顿死机了一般。 “还在吗?说话呀?难道你在线开翻译器去了吗?caлюt1~” 『……你手机里的语言设置是俄语。』 手机屏幕上瞬间跳出三条字幕,分别是德文、俄文和中文。 电子音没有响起,但“俄语”这个单词,被加粗放大了。 不满和委屈的意味好像更浓厚了呢。 哎呀,逗过头了? “字幕用中文就可以了,都能翻看我的系统设置还能不知道我的母语呀?你不要太可爱,我会忍不住逗你玩的。” 『……』 “entschuldigung2。” 『……德语?』 “对,其实不要字幕,我也可以听懂德语的——毕竟我也会说。” 『那好——看,你的字幕,没啦。』 电子音刚说完,屏幕上的白字一闪,立马变黑。 手机乖巧配合,宛若换了个主人。 “喂,这样不太好吧,先生——听你的声音,我姑且可以称之为先生?我们这样下去怕不是要在星空里飘一亿年了……我想您不会乐意的吧?” 手机只做震动,示意让伊秋继续。 她顿了顿,笑着继续试探:“先生,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能让——” 电子音飞快地打断她的自我菲薄:『不,伊秋,对我来说,你就是唯一。你来到这里,听到我的声音,就是特别。』 “你选中我,是想要达成什么期待?” 伊秋收起脸上的笑,正经的样子和方才判若两人。 『我很抱歉,你或许心中有怨气,但请相信我,我对你绝没有恶意。 第3章 『第三,游戏在固定节点允许玩家脱离游戏,但不可逃避游戏; 『第四,游戏中玩家的一切行为选择均为自由; 『第五,游戏寄居在玩家手机中,不可删除,直到游戏迎来终焉,自动清除所有数据。』 知晓游戏对象的冲击和当前正经信息的输入,让伊秋稍稍有些晕眩。 电子音仿佛瞬间进入刻板的客服角色,不再插科打诨,一板一眼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你和他的一生,对象已设定:路德维希·范·贝多芬。 『请玩家选择游戏角色。』 伊秋看向屏幕,上面刷新出了相关信息: f小姐,某面包店店主的女儿(和面、揉面、醒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a小姐,某管风琴师的孙女(管风琴不可能的,羽管键琴还能挣扎一下); n小姐,某提琴师的妹妹(耐心等一等,明天你就可以去远航); b小姐,某宫廷女枢密官的女儿(优雅端庄,迷人淑女的必修课)。 ??? 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为什么连在一起她就看不懂了呢? 盯着快要撑破屏幕的新字幕,伊秋泛滥的问号几乎可以汇聚成一首交响曲。 作者有话说: 1:caлюt,俄语里打招呼的词汇,可以约等于“hi、hello”。 似乎使用率不太高,带有些年代感,在这里“敬礼”的意味可能更重,是伊秋的恶趣味。 2:entschuldigung,德语的“对不起”“抱歉”。 伊秋的恶趣味,逗弄电子音后她也会为自己的幼稚行为道歉,但真诚度有待商榷。 3:文字描述的这幅著名的贝多芬肖像画,是奥地利著名画家瓦尔德米勒(ferdinand georg waldmuller, 1793-1865)为晚年的作曲家所绘制的画像。 画像1820年开始绘制,这时贝多芬正好五十岁。画像完成于1823年。 * 时间久远,各位游戏赞助商们的灌溉名单暂时没法罗列出来了,在此统一谢过。 鞠躬~ 希望你们能喜欢上这款游戏。 第2章 op.2 ·2·一切都在说去见他 这都什么跟什么? 本就不愿开始游戏的伊秋顿时满头黑线,想毁约念头爆升。 『请玩家伊秋选择游戏角色。』 “……” 抽搐降临伊秋嘴角时,电子音棒读着催促她做出决定。 “这些身份是你们的剧本师还没醒酒就编出来的对吗?你们还能再敷衍一些吗?” 『不是。没有。请选择。』 “喂,你真要和我继续这样说话?很累唉。” 『遵照玩家的建议,我不需要太真实的人性化。请选择。』 伊秋被噎住,却不想示弱:“我问你,现在算不算游戏中?我的选择是不是完全自由?” 电子音迟疑一秒后答道:“算。是。” “那好,既然在游戏中我的选择可以由我自己决定,那这些选项我都不要——别着急,我会进行‘游戏’,但我是‘伊秋’,我只接受我的名字。” 『需要重新规划计算……确定不使用模板身份?』 “确定。” 『接受伊秋的意愿,取消所有模板角色,玩家身份设定——随机……』 手机热到发烫,屏幕上耀眼的光芒几乎令伊秋无法睁开眼睛。 她抬起左手搭在眼前,只听见电子音的播报声突然变得温柔—— 『你和他的一生,开始。』 一切坠入黑暗。 * 伊秋缓缓睁开眼,光线自睫羽间落下,视野中的灰白画面慢慢被染上色彩。她眨眨眼,静默的世界仿佛被按下播放键,喧闹的声音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古老的街道肉眼可见的不平整,络绎不绝的马蹄声混合着街边的叫卖吆喝渐行渐远,小孩子在巷弄里嬉笑着窜来跑去,鳞次栉比的房子无声地站在那拥住过往的影子…… 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伊秋拍拍胸口顺气,掌心摸到的是一圈柔软的丝巾,视线再往下,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呼吸不畅了——原先轻薄方便的现代装被这身上上个世纪的西方衣着取代——尽管她没有在身上的古董里感受到裙撑的存在,但光从被迫直立的腰上看,裙子里面肯定穿了束胸。 还是忒紧的那种。 平复心情,不能激动,不然下口气又要上不来…… 伊秋垂下的指尖比出一个国际友好手势,压下了快要冲到嘴边的赋格。 这已经不能叫“游戏”了吧?有哪家的游戏感触这么真实的? 鼻尖微动,伊秋似乎嗅到了面包刚出炉的麦香气,原本沉醉在伏特加里的胃瞬间被唤醒,大脑立即得出结论:空荡的胃完全不介意被面包填满。 嗅觉、触觉、听觉、视觉,伊秋才发现,她是真的答应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不是平面上的游戏,没有屏幕的阻隔,是要由她亲自去参与的游戏。 ——以灵魂,以自我。 惶恐和迷茫油然而生,比起飘在虚空和手机里的电子音对话,这种后知后觉的情绪似乎错位了。 陌生的场景,陌生的人群……伊秋甚至觉得连自己都在变得陌生。 伊秋下意识小声问道:“游戏,你还在吗?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依照已知的相关信息,原本伊秋想着进入游戏后消极处理蒙混过去——反正游戏自己说了,它有终焉时刻,那她完全可以做一个旁观者,绝不和主角有丝毫联系,安静等待终结时刻到来就好。 但现在,和二十一世纪格格不入的一切令她恨不得下一秒就离开。 『伊秋,欢迎来到十八世纪末的波恩。游戏期间,你只要收集到足够数量的cg,或者在固定节点拿到关键cg就能离开。』 “cg?” 『和音乐家的一生相关的记忆碎片,达到要求就会触发。』 “意思是,我必须和‘他’产生交集?” 伊秋紧咬下唇。 比起得知贝多芬是“他”而言,身处乐圣的诞生地更让她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身体的反应太过奇怪,要不是她确信自己对贝多芬的音乐毫无抵抗力的话,她几乎要认为自己患上了乐圣恐惧症。 『伊秋,再次重复,你的选择是最高准则,区别只在于你得到的记忆碎片的多寡而已。』 『目标人物出现,静默屏蔽开始——伊秋,游戏愉快。』 电子音瞬间消失,伊秋顿时发现周围的声音被放大了。 一束微弱的流光从她眼前升起,她随着流动的光线转动身躯,仰着头看它飞向眼前房子的二楼。那儿有一扇开着的窗,流光就碎在随风扬起的布帘上。 伊秋的心脏不由地重跳了一拍。 “目标人物出现”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刚才贝多芬在那里? 风停,布帘缓缓垂下—— 伊秋愣在原地,窗户后面没有人。 太好了! 感觉四肢恢复知觉的少女,抄起脚边的藤编行李箱,低头就跑。 没有任务指引,没有行动选项,没有提示信息,没有存档……这绝不是什么攻略游戏! 第4章 记忆碎片的cg? 楼上那位,绝不会是虚拟的人物,怕不是就是本尊吧。 贝多芬。 贝多芬。 伊秋越发认为答应开启游戏就是个错。此刻她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也无法掌控自身,心中宛若一团乱麻。期待和惶恐化作她的左右脚,一只催促她回头,一只让她赶紧逃。 呼吸快接不上了。 头好像有点晕。 该死,忘了身上还有毫无人性可言的束胸! “小姐,小心——” …… 伊秋面无表情地坐在费舍尔面包店里,拿着一块沾水的手帕擦去脸上的面粉痕迹。她庆幸自己撞到面包师怀里的面粉袋时稳住了脚,否则摔在地上只会更加狼狈。 看着水盆里的倒影,伊秋的心渐渐平复。惶恐和无措并没有消失,虽站在如此靠近贝多芬出没的地点,她已经不再如方才那般惊慌。 没错,尽管伊秋下了大功夫离开“出生点”,她根本没跑过一百米。 更有意思的是,她所在的面包店,就在某扇窗户斜对面的小巷里。 不是体力不够,奈何束胸杀我无形。 不是不想离开,奈何老贝磁场太强。 用余光扫了眼那扇窗户,伊秋不由地叹气。 她在心里呼唤过好几次电子音,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平静下来之后,伊秋开始考虑究竟要如何进行游戏。自由度太高,过于真实的体验的确让她不安,逃避似乎没有用——或许下一次拦住她的就不是一大袋面粉,而是别的、更加出乎意料的东西了。 没有提示,唯一的指引只有那句“目标人物出现”,难道她必须要象征性地见一面贝多芬之后,才能得到下一步信息? “小姐,您清理好了吗?过来吃点面包吧,刚出炉的——算我为撞到您道歉。” 伊秋转过头,发现店主捏着胸前的布帽子,紧张地望着她。面包师十指下意识紧缩,指尖的面粉在软塌塌的帽子上留下灰白的痕迹。 她看向费舍尔身边的小餐桌,桌面被冲洗擦过,上面还有反光的水痕。餐盘上的面包散发的麦香,似乎还带着烤炉的暖意。 道歉? 不对,撞到人的似乎是自己来着? 伊秋立马鞠躬:“对不起,是我慌不择路,给您填麻烦了。” 费舍尔惊恐到说话都在打飘:“不、不——小姐,您没错——错在我,请您原谅!” 伊秋诧异地看着面包师慌乱地摆手又躬身,刚准备上前想制止他,裙摆从眼底晃过,她停下动作,发现了根源。 这身复古的裙装是件精致考究的外出装,除了细密的花边褶皱,露出的裙衬是柔软的雪白——足够擦地的长度。 电子音似乎说过,身份好像是随机? 这种奢侈的穿衣法,那家伙到底给她随机了个啥啊——看看面包店店主的反应,她是被当做不得了的贵小姐了吧? 深吸一口气,慢步到餐桌前,坐下,抓取面包,轻咬一口。 并没有太多刮喉的麦麸,口感意外的平和。 目视费舍尔,伊秋的微笑并不作伪:“面包,很好吃。” 面包师的神情终于松口气,眉目舒展开:“那是,我的面包是全莱茵巷最好的——哦,我是说,您喜欢真的太好了。” 空荡的胃被面包慢慢填补,得到食物的慰藉后,伊秋彻底放松了。 她吃着面包,眼神却时不时飘向那扇窗。 “小姐您……认识路易斯?” “路易斯?” “啊,就是住在那的人——抱歉,我看您一直看对面二楼的窗户……” 路易斯的话,似乎是“路德维希”的昵称来着1? 手里的面包突然就不香了呢。 伊秋努努嘴。 很好,继目标出现逃离失败后,阻拦她离开的面包师先生已经主动开始跟她谈起贝多芬了。 这算什么? 绝对自由的游戏虽然没有任务指向,但随便一个路人npc都会提醒她要“认真做主线”呢。 真要去见贝多芬吗?以什么理由呢?有那个资格吗? 伊秋颓唐地放下面包,没有回应费舍尔的话,右手支在餐桌上,托着脸望向那扇窗户。她有些苦闷地笑了笑,就她现在的状态,见贝多芬就是去挨骂。 悠扬的乐音如风而至。 伊秋放下手,微闭双目,一侧耳便探出旋律的来向——小提琴的弦音就是从路易斯的窗户飞出来的。 悠扬,柔美,没有太多技巧而言,甚至技法有些刻板生涩,但音色却像阳光般温暖,忍不住教人回忆起美好的东西。 “啊,路易斯已经能拉《圣母颂》咯,真是了不起。” “这是《圣母颂》?这就了不起?” 话音刚落,伊秋突然记起后世最为熟知的两首《圣母颂》,一个出自舒伯特,另一个来自古诺。游戏背景介绍说过这里是德国波恩,十八世纪……很好,她问了个傻瓜问题——毕竟这会儿舒伯特可能刚学会走路,古诺还没出生。 不过,拉成这样就能算了不起?伊秋对这个时代的音乐技巧表示疑惑——再怎么听这都是初学者的水平吧?唉,不对,如果路易斯就是她的目标人物,那四舍五入,她听到了贝多芬在拉小提琴? 如果这是真的……伊秋拍了拍耳朵,立马激动乖巧地端坐。 这游戏福利真棒! “教堂里就是这样教的呀?噢,《圣母颂》好像有很多唱法……小姐,请相信我,那里住着一个大音乐家——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绝不掺假——小伙子那第一次有这种声音,还是七天前呢,这几天他都没拉过曲子。” “……” 意思是说,七天前第一次学小提琴,练琴不积极,然后今天就能流畅拉《圣母颂》了。 您是lining再世吗? 哦,您是贝多芬,那没事了——不对啊,贝多芬的技能点不是点在钢琴上吗?! 拉小提琴的贝多芬。 这和认知不一样。 好想眼见为实确认一下。 手指渐渐缩紧,伊秋不得不承认,她对那个住在斜对面二楼的音乐家,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这好奇已演变成一种压倒一切的吸引——即使上一秒,她还想着要怎么逃离他带来的畏惧。 “路易斯……是不是姓‘贝多芬’?” “是‘贝多芬’,他还和他的祖父同名呢。” 确认是路德维希·范·贝多芬。 面见乐圣的机会就在眼前! 那就见一面,然后找个借口立马离开。 提琴声终止的时候,伊秋做好了决定。 * 真正站在贝多芬家大门前,伊秋发现她的手敲不下去。 要说些什么?要怎么云淡风轻地表示自己只是找错地方了?要如何才能在那双击穿一切的眼睛下镇定自若? 伊秋十分后悔,她果然一冲动就做出个根本不能承受的决定。 更糟的是,她的脚不听使唤焊死在台阶上,根本就挪不动。 慌乱纠结中,伊秋听见门后传来渐近的足音,她的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还未实施扣门动作的手僵在半空,眼眸随着渐深的吸气变得浑圆。 第6章 毕竟小狮子的手感超好的,这次就去摸摸他炸毛的黑发好了。 “请问是伊秋小姐吗?很抱歉现在才来接您,您是现在回行馆还是等一会儿?” 少女和男孩即刻停战,目光瞥向发出声音的第三人。台阶下,一名管家装扮的老绅士毕恭毕敬地立在那,和蔼的目光只注视着伊秋,等待她的回应。 “你……不是、钢琴老师?” 伊秋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贝多芬轻声地自语自问。她回过头想再给他一点深刻的教训,但看到他脸上毫不作伪的震惊后,心里不知怎地就软了下来。 因为误认为她是钢琴老师,所以才这么张牙舞爪地自保? 果然是小孩子呢。 钢琴老师和小贝多芬该不会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怨? 现在可不是八卦的时候。 大概理清了男孩的心理,伊秋心里那点报复的幼稚想法也停歇了。 她的手倒是继续落在了小贝多芬头顶,只不过抚摸的力道轻得像是在用ppp的力度触碰琴键。 “不是哟,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呢……为刚才的行为羞愧吗,小鬼?认错的话我就无条件原谅你。” 伊秋蹲下身来,一点也不在乎会弄脏裙子。她微笑着给小狮子顺着毛,温和地和他对视。 身高的差距被缩减成近乎零的状态。俯仰并不存在,他们仿佛从来都是平等。 男孩子的脸瞬间红成蒸熟的虾,全身僵硬得像尊可爱的小石雕。伊秋愉悦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眉眼的弧度不经意间又加深了。 “骗、骗子,我、我才不要跟你道歉!” 小家伙一扭头,飞快地跑到门后藏起来。他顶着染上红霞的脸,放完狠话后砰地一声大力关上了门。 伊秋只觉得一阵风砸在自己脸上。 笑容僵了。 拳头硬了。 她就不该心软。 这种小鬼就该被社会狠狠地毒打一顿! - 叮—— cg掉落: 【?e:……初见】 作者有话说: 1:“scheie”是德语里的经典“国际友好词汇”,其“国际友好”程度也不算很高,意义和用法可等同英语里的“shit”。 这时候的贝多芬词汇量有限,虽然听不懂伊秋“fugue”的意思,但他看得懂伊秋的表情,就模仿大人的言行说了这个粗口词。好孩子不要学。 2:“dupek”是波兰语,“混蛋”的意思。 伊秋听到小贝粗口时第一反应是要用俄罗斯“国际友好词汇”回应的,她感觉脑子里闪过的俄语词“国际友好”成分太重了,说不出口。毕竟是幼年巨巨,用德语词他能听懂但她又有点怂,所以用了个温和的波兰词。 至于为什么是波兰话,就当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彩蛋吧。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好像自从写文之后,经常会增加些奇奇怪怪的知识呢?) - 和乐圣会面的正确姿势:巨巨您好,给您献上鲜花和赞美,您看我膝盖跪的姿势标不标准?(x) 和乐圣会面的错误姿势:双方进行了友好的“国际友好词汇”交流,鼓掌。(√) 和乐圣交流的正确姿势: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听他说话就好。(x) 和乐圣交流的错误姿势:捏他的脸,rua他的狮子毛,真勇。(√) * 鞠躬致谢各位游戏赞助商~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寧君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信子 2个;maurelle、乖乖的兔猫、菜尾兔、温酒倾时吟、夕暮岁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乖乖的兔猫 60瓶;pour 30瓶;自我放飞 20瓶;maurelle 8瓶;妘婳枝枝、舟兔 5瓶;羊腿面包蛋糕 4瓶;支离破碎 3瓶。 第4章 op.4 ·4·逃不开的钢琴教师 沐浴过后,伊秋瘫软在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 今天的精彩程度,已经超出她承受范围太多太多。 难以想象,乐圣贝多芬是个小不点不说,不仅一句话精准踩一个雷坑,还能在交流时毫不犹豫地蹦出国际友好词汇……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伊秋依旧能血压上升,不可置信地边气边笑。 本以为接受游戏就已经够荒谬的了,没想到游戏内容能更过分——目标人物绝对算得上ooc了吧? 贝多芬是这样的人? 伊秋捏捏眉心,在脑海里翻越贝多芬相关的信息。这位音乐家小时候的成长环境算不上好,加上生活区周边的居住人群,或许幼年期的贝多芬还真有可能是这样难对付的性格。 “钢琴老师”似乎是个禁忌词汇啊…… 伊秋想起小贝多芬给自己开门时那炸毛的模样,似乎就是因为误会自己是新老师的缘故。 等等,想这个问题做什么?不是打定主意远离目标人物的吗? 她一个打挺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的大脑清除和贝多芬相关的一切信息。 说起来,游戏究竟给她随机了一个什么样的身份——看上去不愁吃穿住行的贵女,还保持着高度的自由性。伊秋原本还对游戏的真实性存疑,现在倒是不再深究了。 不会是真的。 毕竟能放任她随意在外走动,还不用承担责任的贵气小姐,历史上应该是不存在的。 it\'s just a game. 伊秋宽慰着自己,再次松软下来靠在沙发背上。 就和她进入游戏里被告知的那样,电子音先生说静默就静默,一整天都没有吭声。期间伊秋也在心里呼唤过它多次,确实没有丝毫反应。 现在想来,她一直都处在周围有人的环境里,回到行馆后也有仆从随行……难道“静默”的条件和环境hela有关? 伊秋立即奔向卧室,给房门落上锁,坐在床边再次呼唤游戏。 『叮——唤醒成功。』 『恭喜你,伊秋,你已探知如何解除静默——独处的空间。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服务的?』 听到依旧维持棒读口音的电子音,伊秋嘴角勾起温柔的笑。 “真是惊喜呢,游戏。又见面了,这次你应该有充足的时间为我服务?不会再次上演‘失职的引导者’之类的场景?” 『请信任我的业务水准。静默除伊秋要求开启之外,只能由‘非独处环境’触发——今日并非是我失职,只是你已经开始游戏,需要认真对待。』 电子音简直坑如无底黑洞。或者说它更像是得了健忘症的老爷爷,非得要伊秋发现一些新东西后,它才会记起还有更多相关的内容要告知。 简单的言语试探后,伊秋发现电子音对她已经探知到的东西事无巨细,得知静默的效果是双向的——她和电子音在静默开启时都无法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她便停止了深究。 游戏对她仍有保留。 就看她自己能挖出多少坑了。 伊秋嘴角的笑垮了下来,心里的不快又开始翻腾。 要不还是消极游戏吧……反正都快打算放弃钢琴表演了,早些出去晚些出去,好像并没有太大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让作曲家的成果消失一半什么的,果然没办法背负啊。 第8章 “我当然知道他好,可他就不愿意在我面前做个好孩子——埃顿先生,您答应过我去做他的钢琴老师,只要他来了您这,他会重新变成最好的孩子!” 虽未知全貌,但伊秋对这位约翰先生感观不佳。 身为父亲教不好儿子就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他根本听不到埃顿连对话都有些吃力,只想自己快些从困境里出来。 摊上这样的父亲……伊秋摸摸在心里给那个可怜的孩子点了根蜡烛。 “我很乐意帮助你,约翰。但我现在的身体有些力不从心……老实说,我甚至因病已向宫廷告假一周了……” “您生病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听见这句话,即使不是当事人,伊秋也忍不住翻起白眼盯着天花板了。 她没注意到,老先生的目光突然落在她身上。 埃顿低头看了眼六神无主的约翰,叹了口气说道:“伊秋,你去给约翰的儿子做家庭教师吧?” 突然被点名的少女被两双眼睛直直盯着,差点被惊得跳起来。 “唉?!” 埃顿老先生,我都快成钢琴教师ptsd了,求求您放过我…… 伊秋惊愕出声,内心疯狂被“叔叔我们不约”的表情包刷屏,满脸都是拒绝。 “嗯,你的‘波恩资金’我一次性给你一整个月的额度……” “真的吗?” “另外,不用每天来我这给我弹钢琴,去教那个可爱的孩子吧。” “如您所愿,我非常乐意!” 不是我抵不住金钱的诱惑,而是老先生太懂——他给得太多了。 一想到今天或许就能去下单钢琴,伊秋立马端正仪态,脸上温婉迷人的淑女微笑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请放心交给我吧,约翰先生,我一定会负起钢琴教师的职责,包您满意。” “这、这……” 约翰的犹豫不定令埃顿开始为少女背书,他随意地简单介绍道:“伊秋小姐可是师从维耶纳的音乐大师莫扎特……约翰,她代替我去做家庭教师没有太大问题。” 听到莫扎特的瞬间,约翰的眼睛亮如阳光。生怕伊秋后悔,他立马朝她行了个礼,“那就拜托您了,伊秋小姐。” 等等喂,老先生—— 我什么时候成为莫扎特的学生的?我自个儿咋不知道这事……您给我这么大一顶高帽子合理吗? 惊喜还没结束。 埃顿的身后落满圣光:“约翰的儿子路易斯是个聪慧的孩子,你们相处一定会很愉快。” 伊秋的微笑差点龟裂:“啥?路易斯?等等,约翰先生,您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约翰搓着手满脸无辜:“路德维希·范·贝多芬,小姐您可以直接叫他路易斯。” 路德维希·范·贝多芬。 伊秋只觉得自己掉进汹涌的漩涡中,声音正在抽离远去,整个人被虚幻的眩晕淹没了。 钢琴老师是吧? 贝多芬是吧? 这该死的游戏说好的绝对自由就是骗鬼的是吧? ——我被强制走剧情了,一点都不自由! 假笑快维持不住。 伊秋只恨自己不能干脆地当场裂开。 作者有话说: 说好的消极游戏,远离目标人物……似乎和初衷越离越远了呢,伊秋。 * 鞠躬致谢各位游戏赞助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信子、乖乖的兔猫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施隐瑜 78瓶;媛缘(诡秘侍者) 20瓶;六呦 18瓶;沙雕阴阳师就是在下 10瓶;皮皮晓の枝 5瓶;羊腿面包蛋糕 4瓶;月下清酒与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op.5 ·5·拒绝钢琴的贝多芬 看着眼前这栋熟悉的小楼,伊秋内心万分复杂。 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起点——过分的是,这前后差距不过一晚而已,四舍五入一下,她就没离开过贝多芬的引力范围圈。 说什么“远离目标人物”,谈什么“消极任务”,讲什么“绝对自由”? 都是痴人说梦。 罢了,罢咯。 约翰先生——另一位贝多芬,即小狮子路易斯的父亲,正推开大门殷切地呼唤伊秋过去。他的热情令伊秋有些吃不消。毕竟一开始,约翰看她的眼神是不信任的。 他的改变是从老埃顿说出“莫扎特”开始的。尤其这一路上,伊秋回答了约翰不少关于维也纳的见闻——里面有几个拐弯抹角询问音乐大师的问题,伊秋结合后世的影像记载,连蒙带编完美地应付过去。这位先生一直都沉浸在自我陶醉的遐想里。 要不是他儿子真的是乐圣贝多芬,伊秋真想去莱茵河提桶水泼醒他。 转念一想,约翰和万千普普通通的父母一样,这行为谈不上攀附,只是梦想成真的机会在眼前,谁都会向它伸手。毕竟这个时代,音乐的王座上坐着的就是莫扎特。 伊秋不再多想。 现在最令人绝望的是她成为了小贝多芬的钢琴老师——即使这是游戏——下意识的心理暗示都不好使了,伊秋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像可采摘的棉花,一戳全是软的。 何德何能啊—— 卑微的钢琴选手怎么能有勇气去教自家祖师爷呢?虽然他还小,谁敢去教贝多芬呢? “路易斯,路易斯!” 约翰站在楼梯口叫唤儿子,楼上并没什么反应。他抬高了声音再喊了一次,并且用手拍着木扶手发出不悦的警告。 刺耳的声音令伊秋稍稍侧目。约翰这才想起还有位小姐正在客厅里站着,收回手尴尬地笑着。 楼上突然有了动静,小提琴仿佛像要上刑场般,刺耳的不和谐音顺着楼梯冲下来,震的人耳朵发麻。 “这个混小子!”约翰低声责骂,无措地捏着楼梯扶手说,“抱、抱歉,路易斯吓着您了……我、我去把他抓下来给您道歉。” “不用了,约翰先生,”伊秋摇摇头叫住他,顺着台阶看向二楼笑道,“我和您一起上去吧。接下这份职责后,理应我去见他。” 小狮子还和初见时一样有精神呢。 伊秋心中有些感慨,她回忆起昨天他叫她“骗子”,游戏不当人,她被迫接下的剧本,如今还真就坐实了这句戏言。 不知道再见到他时,得知我真变成他钢琴老师后,小贝多芬会不会当场表演一出头发直立。 楼梯木板发出微响,一声一声慢慢喝心跳同调。 伊秋在心中打趣着自己。奇怪的是,离二楼越近,她的心湖仿佛风歇云开,反而变得平静下来。 * 伊秋爬上二楼,来到那间被称作音乐室的小房间时,在门框里看到了那只小狮子。 窗帘被拉开,除了靠近窗子的钢琴那,屋子里的采光算不上特别好。阳光落在小贝多芬小半边脸上,另一边的脸颊贴在小提琴上。她看着他无力地放下小提琴垂在腿边,面无表情地背对着窗望向门扉,一半是光明,一半嵌在暗色里。 约翰在门前插着腰喘着粗气,倒不是因为爬楼引起的体力不支,只是儿子的行为在他眼里是一种冒犯父亲权威的挑衅。 第9章 空气有些凝滞。伊秋不做多想,直接迈进屋子,冲着小贝多芬招了招手。 “哟,小先生,还记得我吗?” 轻快的语调吹散了密布的乌云,伊秋满意地看着男孩抬起头,光线将他脸上的表情显露无疑。 惊奇、欣喜,单纯而可爱,解读一点都不难——看来她给他的第一印象没有那么糟糕。 笑容不经意间在眉眼间绽放,伊秋甚至兴起捻起裙摆向他行了个屈膝礼,完全不管场合对象是否合适。 这个孩子值得。 不管过去还是将来。 他没有说话,伊秋干脆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睛:“不跟我打个招呼吗,小先生?” 男孩张张口,半天只蹦出来一句气声。 “你……” “路易斯,别像块木头杵在那,快过来——”约翰急切地走过来,他往小贝多芬背后拍了一掌,压着他的双肩推着他靠近伊秋,“这是你的新钢琴老师,她可是——” “钢琴老师?你?” 父亲的话令男孩瞪大了眼睛,像是惨遭背叛一般,脸色突然煞白,他猛地摇着头挣开约翰的掌控。 伊秋蓦然记起,初见时小贝多芬就表现出对钢琴老师的极大抗拒。 “不行,不可以,你怎么能是钢琴老师……” “路易斯,你在胡说些什么?” 男孩的失魂呢喃终于引来父亲的训斥,他不满地打断他,一把扯过儿子,和他怒目相向, 小贝多芬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紧咬着唇,再次用力挣脱了父亲的手。 “我讨厌钢琴,听见没有?讨、厌——我最最讨厌钢琴!” “钢琴老师,我不要。弹钢琴,我拒绝——” 男孩抱着小提琴绝望地冲着屋子里的大人歇斯底里地倾诉着他的意愿。小狮子没有炸毛,他只是收了伤,面临最终的困境时无力地用喑哑的嘶吼反抗。 伊秋意识到自己被他划归在威胁里,思维有些断层,只用目光默默注视他。 “住嘴,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 火山终于喷发,约翰整个脸涨得通红,五官因愤怒扭曲变形,他提起儿子就往窗上抡去。 瞳孔微缩。 毫秒之间,伊秋分明看到小贝多芬眼中的光熄灭,变成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完全不在意自己会受到怎样的伤害。他的麻木令伊秋震惊,她不知道要有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一个孩子对伤害习以为常。 小狮子闭上了眼。 他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希望这次可以快些结束。 伊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起来的,她似乎反应从没这么快过。 或许她自己都为此感到惊奇,身体快过思维,下意识伸手护住小贝多芬的头,撞击过后,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从一个暴怒的成年男子手里抢过一个孩子。 怀里的孩子抱着他的小提琴微微地颤抖着。伊秋用左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地摸着他脑后的发。 手背撞上硬玻璃的钝痛这才后知后觉地扩散——那个男人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啊!她的手还从未遭受过如此粗暴的对待,一时间指尖竟有些失去知觉。 拥抱和安抚似乎有效,小贝多芬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硬。他试探着低下头,顺着伊秋手的抚摸,在她的允许下将脸埋在她的颈间。 男孩小心翼翼的鼻息令脖子有些痒,伊秋的心软成一片云。有水润滴落在皮肤上,她暖棕色的眸子一抬,带着凛冬的视线便刺向约翰。 “小、小姐,您……我……” 男人在钢琴前哆哆嗦嗦,他荒神的样子可笑到难看。 “他是我的学生,您毋须对我的教学插手——在您冷静下来之前,为了保证我的学生还能坐在琴凳上,让他和我呆几天吧。” 伊秋深吸一口气,冰冷的话音里夹杂着雪子般的讽刺。 “约翰·贝多芬先生,您欠这个孩子一句道歉。” 她抱紧身上的孩子,罕见地用上了命令的语气。 “您不配有这么好一个儿子。” * 马车上,男孩子抱着他的小提琴,乖巧地坐在伊秋对面一语不发。 他哭泣的时间很短,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呜咽。伊秋放他下来的时候,他眼睛里找不到一滴眼泪。要不是他通红的眼眶和伊秋颈项间的湿濡,她几乎要以为小狮子的眼泪是她的错觉。 “路易斯……你不拒绝的话,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咯。” “我是伊秋,我不介意你叫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某天,音乐家聊天群里突然热闹起来—— - [李斯特]:上帝啊,我刷到了一个视频,有个东方钢琴家小时候一弹不好琴,就被父亲打骂……太可怕了,我爸爸从来不这样。你们呢? [肖邦]:我完全没有不好的印象。 [门德尔松]:我想你们两位在钢琴上都被上帝偏爱着,永远没有这种烦恼——我也是,不过我被策尔特老师打过手——本来是小惩罚,因为当着我姐的面……手不疼但我脸痛。 [柏辽兹]:我小时候应该学的是长笛竖笛之类的,后面学了吉他……我没有这种烦恼,相反,我父亲更希望我学不好练不好。 [瓦格纳]:哈哈哈,像我这种半路出家的人完全没有这样的烦恼。群里真的会有这样不幸的人存在吗? - [贝多芬]:真是抱歉,我的钢琴……从小被父亲打着学会的。 [帕格尼尼]:真是不幸,我的提琴……也是从小被父亲打着学会的呢。 - 沉默十秒过后—— 李斯特撤回一条消息; 肖邦撤回一条消息; 门德尔松撤回一条消息; 柏辽兹撤回一条消息; 瓦格纳撤回一条消息。 真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呢。 - 【以暴力对待孩子的家长都是屑!】 * 鞠躬致谢各位游戏赞助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信子、乖乖的兔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盖盖伊、月染羽 100瓶;我爱施坦威 30瓶;吴质不眠 14瓶;北弈亲 10瓶;阿梓梓梓梓梓 5瓶;月下清酒与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op.6 【the black box】 ·1770· 『我的出生,大概被上帝忘记带上糖果和鲜花,只得打翻苦酒、摔碎杯子为我祝贺。』 - 我出生的那一天,父亲酗酒彻夜未归,母亲艰难地生下了我。除了接生婆的恭贺“夫人,您生了个儿子”以外,没有人庆祝我的诞生。 母亲早已因生产脱力闭眼休息——她只匆匆扫了我一眼,眼里有无尽的担忧。 “约翰……还没有、回来吗……” 气若游丝的呢喃。 母亲陷入昏睡时眉头轻促,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力气,她可能会将蹙眉演绎得更明显些。 眼帘垂下,关上了她忧虑的眼——她在清醒的最后一刻,担忧的人是我的父亲,那个人不在她身边。 母亲只看得见父亲,父亲只看得见自己。 第10章 孤独,忧虑,冷淡。 我的诞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祖父抱起了我。 他把他的名字给了我。 “路德维希·范·贝多芬。” 这是我的名字。 也是我祖父的名字。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被人抱在怀里。 父亲骂骂咧咧推开房门回家的时候,看到的是他的父亲抱着我面无表情地回头,他的妻子充满欣喜地呼唤他名字的场景。 上帝仿佛在此刻降临。我的父亲哭着跪在母亲的床边,不停地道着歉,说他绝不会再酗酒了。 父亲和母亲泪流满面地相拥。一切似乎都在好转,就像……乌云散去太阳出来的模样? 祖父把我放在他们身边,让我们一家三口相聚。 我一直以为,我的诞生没有祝词,只有眼泪和悔恨来庆贺。 但那天,身为宫廷乐队指挥的祖父在排练乐队,听见合唱团的歌声时,不苟言笑的他少见地露出了微笑。风琴应和着歌声,汇聚出最高的赞颂,它唱到: “欢乐吧,欢乐吧,世上的人们! “解救你们的人,今天已经诞生!” ——这是我,一生都不曾知道的事。 * ·1773· 『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辈子都不要过圣诞节了。』 - 得益于从祖父那继承的好嗓子,我的父亲作为一个歌手,在远离了酒水和狐朋狗友之后,再一次在波恩绽放了他的歌声。 就像他曾经承诺的那样,好好工作,充满热情和欢乐——虽然当时的我只是做了见证,并不知道、不理解他说了什么——但他的确在我出生之后变好了。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轻松快乐的日子。 母亲将父亲视作英雄——虽然他赚到的钱马上就会当作家用花光,她非常满意这样没有困窘的生活。 父亲也乐于一拿到报酬就上交给母亲,那样他能收获多次惊叹——这种小把戏的确会让他的骄傲得到满足。 至于我? 在我会走路之后,我就喜欢跑去祖父的身边——一个人。 祖父不苟言笑,也不爱说话。多数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地板上玩,他会在躺椅上抽着烟斗,不会和我有太多互动。 但祖父的目光从来不会从我身上离开——相反的,我的父母从来不会这样——他们连我什么时候跑出去都不一定知道。有时候我从祖父这玩够了回家,他们还会以为我从没出去过。 这是祖父和我父母最大的区别。 我并不懂这种区别的意义。我还是小孩子,理解不了太深刻的东西。但我知道,我很喜欢祖父,喜欢他小屋里的地板、躺椅和烟斗。 可能比喜欢父母还要喜欢。 天气好的时候,祖父偶尔会带我出去走走,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刻。 散步期间,祖父会教我认识波恩的建筑。市集正面的市议会的露天台阶漂亮极了,大主教的官邸富丽堂皇……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钟楼,因为钟楼附近很安静,我第一次知道音乐、旋律、唱歌就是在这里。 ——爷爷教我的。 ——我们会一起小声唱。 …… 圣诞节要来了。 今年的圣诞节我和祖父两个人一起过。 祖父说要给我点燃一棵圣诞树。 我的小树就在壁炉前放着,在祖父的躺椅旁边。等到晚上,它会闪闪发光,一直亮过午夜,直到圣诞来临。 “那样路易斯的新年,一整年都会是明亮的。” 这是祖父说的,我无比坚信。 也无比期待。 尽管我不能立马就去到晚上,但和祖父一起去散步的下午,稍稍平息了我内心的渴望。尤其当我的脚踩在松软的雪地上,雪被压实的声音令我惊奇不已。 我环顾四周,波恩已经大变模样:积雪将城市里的屋顶都连在一起,在阳光下烨烨发亮,就和故事里施展魔法一样奇特。 祖父换上了宫廷装,红色的外袍令他看起来温暖可亲。我兴奋地拉着他向我们的钟楼走,给他唱他最喜欢的蒙西尼(monsigny)的一首歌。 因为祖父总说,我唱歌比说话好听。今天是圣诞前夜,我愿意给他唱一整天——直到我嗓子喑哑。 那时的我不知道,身后的祖父笑面之上,眼神却有些悲戚。 我唱的歌对他意义非凡,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上台唱过了。 祖父带我一路散步到宫殿外围,很幸运的是,我们竟然碰上了选帝侯。 我不喜欢他。 小孩子的直觉。 从来没有觉得夜晚来得如此慢,我等了很久才等到夜幕降临。 用过晚餐后,祖父将起居室里的圣诞树上的烛光点亮。我看着我的小树转眼间就披上星光,忍不住拍手叫好。 祖父拿来一只银制的小钟,清脆的银铃声和我的欢呼一起响了起来。 大概是累了,我没法等到午夜就睡了过去。 恍惚之间,好像有一个吻落在我额间,隐约地,我听见了一声“圣诞快乐”。 第二天,我的母亲红着眼将我从祖父怀里抱出来。我被母亲的动作弄醒了,趴在她肩上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向着祖父问好。 祖父没有回应我,他依旧保持着抱着什么人在怀中的姿势,面带微笑,一动不动。 “爷爷,圣诞快乐。” 我有些困惑,清声又叫唤了他一次,他依旧没有回应我。 “路易斯,爷爷……他去天堂了。”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有些颤抖地说道。 天堂? 那是什么意思? 那里好玩吗? 爷爷是不是要多在那呆一会,才会回来和我过圣诞节? 我最喜欢爷爷。 我会等他的。 * ·1775· 『我长大以后要做一个面包师,还要做出全世界最好吃的面包!』 - 我很久之后才理解“天堂”的含义,它意味着我再也见不到祖父了。 但母亲告诉我,天堂比地上要美好得多,祖父在那会幸福快乐的。如果是这样,我非常想念祖父的心情,也是可以忍受的。 母亲去年给我添了个弟弟。父亲母亲很爱他,我也很喜欢他。 我们搬到了祖父曾经的房子里,父亲说原来的家太小了——因为多了弟弟。但不管怎么说,住进祖父的房子令我非常幸福。母亲不太喜欢这里,她总说莱茵巷的街道太窄,光线也不好。 但我喜欢这里。 因为这儿靠近莱茵河,我喜欢去那看船只;家门口有家面包店,面包师费舍尔的面包很好吃,祖父以前经常带我去他那吃面包;周围有很多小孩,我的玩伴也多了。 父亲忙于得到更好的宫廷工作,母亲要照顾弟弟。我和费舍尔家的孩子混熟后,经常会落脚在他的面包店。 面包店的庭院里有架秋千,费舍尔的女儿塞西莉对我非常好。她总让我坐在秋千上推我荡起来,她说我是这里最特殊的小孩,因为我的黑头发,她叫我“西班诺尔(spaniol)1”。尽管不太理解,但我喜欢自己是特殊的。 第11章 费舍尔也是位好先生,他甚至愿意教我做面包。我对面粉变成面包的过程非常感兴趣,简直和魔法一样神奇。费舍尔一点都不介意我呆在他的工作里看他忙碌,他很喜欢我专注学做面包的样子。 我决定了,我以后一定要当一个面包师。 因为面包让我觉得温暖和快乐。 * ·1776· 『我……有弹琴的天赋吗?』 - 父亲不喜欢我在面包房里厮混。他说我应该是一个音乐家。 他开始陪在我身边,让我碰那个四方的桌子——上面有一堆黑白相间的东西,用手按下去,桌子竟然会唱歌。 他还给我一堆书册,很奇怪,上面的字很少,但画着一堆被网住的小蝌蚪。 我以为那是父亲送我的第一件玩具,他会像费舍尔陪凯西丽荡秋千一样陪我玩。 我以为那是父亲送我的第一本外文书,他会像祖父那样给我讲故事。 但那是噩梦开始的地方—— 第一天,我叫不利索键名,分不清网上叫“哆来咪发”的蝌蚪…… 他打了我。 冷酷、疼痛、痉挛、不公正…… 我第一次知道,哭泣的背后可以有这么多缘由。 “把‘面包师’这种东西踢出你的脑袋,路易斯,你是要成为音乐家的人!” “你怎么能这么蠢——” “你要成才就要从小开始。我不会像你爷爷那样,他做教师太好心了,我会狠狠管教你的。” “蠢货,懒鬼!” …… 好像从那一天起,我的父亲几乎不再对我露出笑容。父亲不再只是父亲,他更是钢琴老师。 母亲只能远远看着我,面露不忍。偶尔趁父亲不在,她会过来抱抱我——但弟弟一哭,她就会拍拍我的背离开。 练琴吧。 只要弹好琴,就不会惹父亲生气…… 我早该知道的。 我不再能肆意外出,练琴分走了我大部分玩耍的时间。 父亲很讨厌费舍尔,他们大吵过一架后,我们搬了家。顺带一提,母亲又给我添了个弟弟,她能看到我的时间就更少了。 万圣节的时候,我开始上学。 父亲觉得学校里的东西都是“见鬼的玩意儿”。他从来没在学校里学到什么有用的,但他照样成了一个能干的音乐家——父亲自信地用他过来的经验保证,我也会是这样。 波恩的乐队成员都把他们的职务看做某种世袭性质的,父亲追逐着祖父曾经的位置——他似乎失败了,所以我必须拿回贝多芬的荣耀——至少,我要保留住他现在的位置。 我的功课他并不在意,他只要求我不停地练琴。 可是,功课跟不上的时候,学校里的老师很可怕,他会打班上每一个小孩。 琴练了很多遍,我依然弹不好,父亲的手依旧会落在我身上,也很可怕。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真的有弹琴的天赋吗? 我……其实不太想变成父亲那样的音乐家。 * ·1777· 『原来,就算坚固如钟楼,也是会倒塌的……』 - 凌晨,玻璃窗外传来爆裂声。 我从睡梦中惊醒,外面到处是哀嚎和惊叫。我跑去父母的房间,父亲正站在窗前,我看到那块玻璃后面,明亮的红色在肆意蔓延。 “着火了!你照顾好孩子,最好收拾好家里值钱的东西——路易斯,回你的房间,火暂时烧不到我们家。” 父亲咒骂着穿衣冲出家门,母亲惊慌着抱起小儿子哆嗦着在柜子里翻找着。 我没有听父亲的话,回房间抓起我的小外套,溜出了门。 波恩像一幅被点着的画。肆掠的火焰像泼在纸上的颜料,它让画作更加具有压迫力,却在高温和浓烟的渲染后,留下一片灰烬和废墟。 宁静的夜晚不再安定,毁灭与拯救在角逐较力。在自然力的暴虐前,人是如此的渺小…… 我呆滞地站在街道上,远处的火光似乎点着了我的瞳孔。火焰带走了留在房舍里珍贵的东西,来不及抢救珍爱之物的人在街道上跪地痛哭。夜色里,即使有冲天的火光,辨认方向也很艰难。我看到一座高高的建筑,被点成夜里一支耀眼的火炬,突然不能再发出声音。 我惶恐不安地向着刻在记忆里的巷道走去,被脸上有黑灰的士兵们拦截在市集前。 那座可爱的钟楼在我的视野里燃烧。它从中折断,塔尖坠地发出巨响,引得四周人群的惊呼。 “爷爷,我们的钟楼,没了……” 好像有水滴划过眼角。但它没有落在地上,它在我的脸颊上,被火焰的热浪烤干了。 不记得火是什么时候灭的。 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我们搬回了祖父的老房子——即使大火已经熄灭了好几天,母亲依旧很惊慌——祖父的房子离莱茵河很近,回来这里,就算再要经历一次大火,她心里也觉得安全。 但这一次,回到莱茵巷的祖父家,我没法再像以前一样微笑了。 - 叮—— 记忆碎片回收: 【be:并不值得纪念的诞生】 【be:爷爷和最后一棵给路易斯的圣诞树】 【he:理想是面包师】 【be:音乐、钢琴……和暴力】 【be:火海里的钟楼】 作者有话说: 1:西班诺尔,大意是“西班牙的犹太人”。 小贝会被这样叫,大概是因为他的黑色小卷发。 - 因为正文是伊秋的游戏视角,注定用她的眼睛不能看到其他人的内心和不为人知的过去。 但有些东西不补充会让读者一头雾水,所以决定用【黑匣子】的方式揭露贝多芬的视角相关。这一章算是交代了小贝的过去,让大家对他稍微有些了解,也是一些背景和设定的补充。 关于小贝童年的记忆,使用了f·huch《beethoven》里的事件做展开。 【黑匣子】里只要是和正文相关的内容,我会尽量最大化略写,不会有太多重合,甚至会穿插后续剧情的一点预告。如果篇幅不长,不会列成单章发表。 * 鞠躬致谢各位游戏赞助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信子、温酒倾时吟、乖乖的兔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条老师 11瓶。 第7章 op.7 【the black box】 ·1777-1778· 『路德维希·范·贝多芬,永远也成不了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 - 练习、练习、练习…… 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爬过一座座山,越过一条条间隙,似乎在钢琴上,一切都没有终点。 和钢琴的初次见面的那天,我的眼泪似乎流淌成河——我见过弟弟出生的模样,两次,他们降临到世界的时候都在哭。 所以我一直在想,钢琴不会哭泣,它属于我的那天应该是它的降生日,我哭了,它来到世上的过程就是完整的诞生。虽然我是从父亲那继承过来的——它的确有些年头,曾经放在家里鲜有人碰触,但我固执地认为,它和我相遇的时候,它就是新的。 第14章 我个人感觉可能是约翰的锅。宫廷和公开演出的时候,他父亲让他慌报年龄小了一岁,或许给小贝造成了心理阴影,他一直以为自己6岁,但那一年他要过8岁生日。 - 小贝的年龄破案了。伊秋遇见他的时候,是1778年,小贝多芬人生第一次公开演出结束不久,即1778年3月26日之后。 【高亮】 有小天使说这个书名很难找……挠头,一开始是我觉得《扼住贝多芬的咽喉》太凶残了,就换成了德文的《herr beethoven(贝多芬先生)》。如果大家都觉得德文书名不太友好的话,我想想看要不要换个书名。 要不就交给有才的小天使们决定吧,某夏真的起名废,土下座。 - 【这本书如果换个书名,你觉得它可以叫什么?】 欢迎评论区举手(让我康康我是不是在单机……) * 鞠躬致谢各位游戏赞助商~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清浅流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信子 2个;乖乖的兔猫、北弈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见 20瓶;春雨惊春 18瓶;清浅流年 10瓶;月下清酒与他 3瓶;十节男德班只要999 ^、冰镇柠檬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op.8 ·6·除你之外,没人能强迫你“喜欢” “路易斯……你不拒绝的话,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咯。” “我是伊秋,我不介意你叫我的名字。” 尽管已经用上了最为温柔的语气,伊秋还是沦为单口相声的演员,她的话并没有得到小贝多芬的回应。 想来也能理解:被一个算得上陌生人的女性目睹那样的场面,即使是她出手让他免于受伤,男孩或许会囿于破碎的自尊,只想呆在自己的世界里。 伊秋只是默默地注视了贝多芬一会,轻轻站起,挪到他身边坐下。 车内只有裙摆摩挲的声音,车外的马蹄和车辙有序地回响着。如果摒除人声,这里的确称得上无比安静——但过分安静的车厢,并不适合男孩。 他才遭遇并不美妙的事件,需要时间恢复自我。太过寂静的空间容易让人思维发散,自处会变成黑洞,最后的结果反而是吞噬和迷失。 他需要有个人在身边——可以不说话,但一定要让他有“并不是独自一人”的意识。有些痛苦不用特意找人分担,只要不是孑然此身,总能放下。 再无害的目光对此时贝多芬而言也会是一种压力。伊秋知道,因此她选择坐到他身边,让他离开视线的压迫。 男孩因她陡然的行动僵直了背。 “路易斯,我就当你默认咯。” 靠在车厢边,伊秋扭头看向窗外轻语。眼尾余光一扫,小贝多芬愣了片刻后渐渐放松。 词汇在和风里消散。 她闭上眼假寐,不奢望他开口。 马车拐过路口的弯,车厢微微有些晃动。 伊秋稍稍挪开头,避免和车窗玻璃亲密接触。 “嗯。” 她蓦然睁开眼睛。 良久的沉默过后,男孩迟到的回应像一场虚幻的梦。 贝多芬的声音比飞舞的花瓣更轻柔。 风停,飘扬的花瓣坠地—— 这,是真实。 …… 回到行馆后,坐在长沙发上的贝多芬依旧无比安静。他的房间早已安排好了,但他一点去看看的兴趣都没有。 小狮子收起了他的傲气和活泼。规规矩矩的端正姿势,小提琴简单地放置在腿上,双手捏着琴弓搁在琴上……要不是看到他的手指时不时在弓柄上搓捻,几乎会被误认为是只乖巧的人偶。 伊秋想起刚刚下马车的那一幕。 本以为贝多芬吭声后就没啥大事了,她在车门外给他递手想牵他下车。结果举到手都酸了,贝多芬才扭过头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她手心。好歹人终于带回来了,结果刚落脚,他又开始扮深沉。 嗯,这是一只易感期的小狮子,环境换了之后,他可能没有安全感。 伊秋有些迟疑,她贸然把贝多芬带离他熟悉的家是不是太冲动——这个孩子每一根头发丝都透露着他的拘束。她一扫厅堂内的陈设,对他的敏感心下了然。 有距离才会陌生,陌生感又会加重距离。 现在能最快和小狮子熟络起来的办法,不是让他被动接受,而是需要他自己主动走过来。伊秋有些头痛,该怎么做才好呢…… 女仆端着一盆水进来,水里飘着零星的薄冰。 瞬间,左手的胀痛像被放开暂停键,一股脑儿地窜上头皮,令伊秋不禁捏着手腕龇着牙。 好痛!要快点冷敷。 伊秋给女仆使了个眼色,她不习惯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侵蚀,这种小事自己来就行。 女仆顺从告退,屋子里除了多一盆水外,又回到了原点。 纱布毛巾里的水被挤出,淅淅沥沥的水声打破寂静。 伊秋皱着眉单手处理着毛巾,左手仿佛跟身体断开联系,手指不听使唤不说,一动就火辣辣地疼。水很凉,冰水从右手指缝滑下的触感去配合左手的钝痛……语言是那么苍白。 这个毛巾怎么那么长,单手好难拧啊! “笨蛋伊秋……” “哈?路易斯你说什么?” 身后小狮子好不容易开口,伊秋却因为和手帕较劲没有听清。毕竟左手的疼痛已经让她没办法再分出多余的注意力了,她只想快些把毛巾附在手背上。 手帕被人抽走丢进水盆里。 “喂,你干什——” 小狮子一抬眼,伊秋的话就被堵在喉间。男孩肃穆的眼神里,隐隐还跳动着怒气。 不愧是乐圣的幼年版,完美重现了游戏祭出的那张贝多芬经典画像的表情。 不由分说地,伊秋被他推到沙发里坐下,旁边就放着男孩一路上都没舍得脱手的小提琴。 水盆被端过来放在矮桌上,小狮子挽起袖子,双手伸到冰水里捞起毛巾拧成好,折成一叠小矩形,气势汹汹地站在她身边。 “伸手。” “哦。” 毛巾轻轻放在手背上。男孩子细心地调整着,让它贴合伊秋手背上的红肿。 冰凉感从表皮下渗,将火热和疼痛驱散。他盯着她的手背在心里估算时间,毛巾不太凉了立马重换。 活过来了。 果然他是个超好的孩子呢。 贝多芬趁着拧毛巾的时候,背着她问道:“为什么……不叫我、帮你?” “哈?其实我自己也能做的——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好好,是我预估错误……”冷毛巾有些粗暴地落在手背上,伊秋瞬间改口,在他的瞪视下解释说,“比起我让你做什么,路易斯,我更希望你自己愿意。” “什么……意思?” “就是说——” 伊秋趁着贝多芬坐在身边等换毛巾时,一把捞过他的后脑勺拉向自己。她俯下身子,和他额头碰额头。 眼神如此贴近,她甚至看到他因惊诧瞳孔微缩的瞬间,耳尖被极近的距离染上粉色的模样。 第15章 “不管是钢琴也好,生活也罢,我希望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于你的意愿——不是我或者其他人想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去。你可以拒绝,可以任性,就当是我教你的你一节课?” “路易斯,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强迫你‘喜欢’。” 男孩伸出手将她的脸一把推开,扯下她手背上的毛巾丢近盆里端起它拔腿就走。 “唉——路易斯,不继续敷了嘛?” “……” “明天,你还愿意帮我吗?” “笨蛋。” 看着贝多芬有些恼羞成怒的背影,伊秋不再逗他,放松地靠在沙发上。 男孩子传动门把手,打开门刚要迈开步子,却停下了脚。 “伊秋……” 她听见他叫了她的名字。 “抱歉……” “谢谢。” * 躺在床上的伊秋,脑海里不停地重放着贝多芬的道歉和感谢。 他的确很别扭,初次的冒犯到现在才没头没尾地认错,害得她响了好久才明白他的意思。他的确也很温柔,说谢谢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像是揉碎了阳光。 『伊秋,恭喜你cg又多了一张,【he:……守护天使】。』 “我以为,小矮砸,你不是那种读不懂气氛的存在?” 突然冒出来的电子音立马让伊秋的好心情灰飞烟灭。 『……伊秋,我只是遵循「设定」,静默解除时,我会尽职尽守地向你报告罢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可我就是唯独今天不是很想听……不对呀,小矮砸,我记得没有听见有新cg的提示?” 『有的,只是那时候你的注意力全在贝多芬身上……所以没有发觉。』 “……” 见她沉默不语,电子音迟疑着换了话题。 『你……手还好吗?』 “哈?你这是在关心我吗,电子音先生?” 『没有关心。只是怕你本来就糟糕的钢琴生涯会雪上加霜。』 “学会成语很了不起吗,先生?小心我立马让你‘闭嘴’哦。” 电子音没有理会伊秋的挑衅,云淡风轻地给她丢下一枚重磅炸弹。 『伊秋,你有了一张节点cg,你想脱离游戏回现实一段时间吗?』 她愣在原地,连对着空气示意游戏讨打的拳都没有收回。 可以回去了? 她没指望过的特殊cg就这样掉落了? 半晌过后,只有伊秋存在的房间里响起她自己的声音—— “我拒绝。” 作者有话说: 放过“咽喉”和“日子”吧,我快不认识着俩词了。 起名废叹气。 * 鞠躬致谢各位游戏赞助商~ 感谢在2021-04-17 23:43:07~2021-04-19 00:1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信子、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酒倾时吟、风信子、寧君、乖乖的兔猫、江清月近ren、清浅流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琬 28瓶;五条老师 10瓶;随风流逝 5瓶;蚂蚱 3瓶;酒芋、月下清酒与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op.9 ·7·你的第二课是“喜欢” “我拒绝。” 伊秋几乎没有过多思考,回复干脆而直接。 她整个人散发着平和的气息。只有从微微握起的手上,才能窥见一丝她情绪的违和——却绝对没有勉强,没有后悔。 隔了很长一段时间,电子音才慢吞吞地响起。 它十分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拒绝回去呢?伊秋,我以为听到这个消息你会很高兴——毕竟一开始,你并不怎么乐意进行游戏,想要摆脱我的意愿那么强烈……你、真的确定?』 或许她的答案太过超出预计,又或者她的回应过□□速,令电子音都措手不及。毕竟如此态度鲜明的伊秋,和原先死活不愿意迈出一步的样子判若两人。 伊秋从来没有隐藏过对游戏的不耐。能有回去现实里的机会,她却放弃得如此轻易……电子音没有无良地听取回复直接执行,只是让她在确认一遍。 “我问你,两边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吧——毕竟你要我去看‘他的一生’,最开始也就恐吓我‘会被关到退学’。你总不会让我在游戏里老去后,顶着花白的头发回到现实吧?” 『的确如此,虽然具体的换算无法告知你……但「游戏」确实自有一套时间逻辑,并且和你的现实不一样。』 “我记得你曾经提过,游戏没有结束之前,我回到现实的时间也是有限的。我假设……它并不会很久?” 『不同的节点cg提供的暂离游戏时间不一样,长不过半月,短不过一周。普通cg数量可以按小时兑换,增加暂离游戏的时间——虽然消极游戏也是你的自由,但伊秋,你找回的记忆碎片越多,进度越快,你离真正回到现实的日子就更近。』 电子音少见地耐心细致。 伊秋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三句话里两句踩雷一句点火的无良客服吗? “所以说嘛,小矮砸,为什么听起来你很想让我暂停游戏?” 『我不是资本家,不会剥削你。节点cg的福利早用早好——我可以提供储存服务,在你需要的时候使用,但暂离游戏的时长要减半。【he:……守护天使】这张cg可以让你在现实呆半个月,储存的话下次用就只有一周了。』 好家伙—— 半个月的假期直接对半砍,这游戏真的不挨骂吗? “还说自己不是资本家,你这剥削过分啦!我不用它,存起来吧。”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坚持决定。 『伊秋,我说这么多你还是不明白吗?为什么还要坚持拒绝——』 “小矮砸,我走不开呀。” “尽管你一直强调‘游戏’,我也知道‘这是个游戏’,但……”伊秋抬起左手,手背上滞留的隐痛不是假的,“抱歉,电子音先生,我没办法把它当成‘游戏’了。” 伊秋将右手覆在受伤的手背上,闭上眼温柔地微笑着。 “我才把那个孩子带离阴影,怎么能现在就玩消失?” “好歹,他都当我是‘守护天使’了——那么嘴硬的路易斯啊……我总不能辜负一个孩子最宝贵的信任吧。” 明明只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为什么能掉落一张宝贵的节点cg? 大概只是为了证明她来了之后,他的一生里再无暴力伤害的阴云。 * 接下来几天,伊秋一边嚷嚷着手伤了,一边带着小贝多芬四处闲逛。 虽然对十八世纪的波恩非常陌生,但有只小狮子的陪同,在小城里走街串巷也变得新奇。 原本伊秋以为贝多芬身为波恩的优秀市民,出门是不需要带向导的。没想到一大一小俩人站在街头快一刻钟,愣是没迈出一步——小贝同学就没离开家这么远过,基本上都窝在家里练琴的他,根本没有好好探索过他的诞生地。 被伊秋戏谑的笑眼盯到炸毛的小贝多芬,一把抓过刚买的简易图纸,瞪着地图再一刻钟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始在前方带路。 第16章 伊秋也不担心目的地,她就跟着在小狮子身后,他走多远她就跟多远。 人多的时候就牵着他,累了就在咖啡馆或者公园长椅上歇息。 如果碰上新鲜采摘的水果,伊秋会买上两个和贝多芬对分。如果他运气好分到的比较甜,她会偷袭把他的果子咬下一大口,引得小狮子追她半条街后,把自己的果子也给他。 如果路过服装店,伊秋会把贝多芬拽进去开始独自开发换装游戏。在男孩恼羞成怒的前一秒,她立马拍手买下第一套试穿的衣服,欣赏他惊愕的表情。 如果途径书店,伊秋会在书架前抱起贝多芬,让他自己选几本感兴趣的书回家后读给他听。小家伙会低声嚷嚷梯子就在旁边不需要抱,但手里却把她的衣服拽得紧紧的…… 和贝多芬的关系渐渐熟络,小狮子会在她有意无意的撩拨试探下展露嘻笑打闹的天性,伊秋就越发为自己的决定庆幸。 小贝多芬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本性活泼爱笑,只要一点点善意,都能在他身上得到回应。尽管他表达的方式笨拙又别扭——比如现在,一直以来都说着“讨厌钢琴”的男孩子,收好地图背起手,面无表情地停在一家乐器店前。 伊秋以眨眼传递疑惑的讯息。 被她视线锁定的男孩子撇嘴扭过头,懊恼地跑到她身后推她进去。 “唉,路易斯,这是?” “笨蛋伊秋,我竟然还妄想你会有一点点身为‘钢琴老师’的自觉……不要忘记你的职责!” 不顾店员异样的眼神,伊秋右手抓住门扉,不肯挪动脚,故作委屈地说:“我的职责是陪你玩呀……” 背后的小手停滞毫秒后又加重了力道,男孩压低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别把我当小孩子——你是‘钢琴老师’,你该想想要要这么做才能把我抓回去上课。” 啧,小孩子找的借口真烂。 明明是她昨天无意间念叨忘记选钢琴被他记下来,今天的散步他特意改了路线才对,怎么就和职责扯上关系了。 “我的手还没好嘛……选回去你弹给我听吗?” “你要不要进去,不进去我走了!” 背后的力道撤走,伊秋刚回头就看到小贝多芬双臂交叠在胸前,满脸不耐的样子。 他的眼睛瞪着她,仿佛在低吼“你脑子坏掉了吗”“别做梦”“没门”。 十分可爱。 看小狮子炸毛令人心情愉悦,甚至上瘾。 伊秋隐晦地掐了自己一把,赶紧阻止自己再逗他一会儿的危险想法。 角色轮换。 伊秋笑着转到贝多芬身后,推着他走进乐器店里的钢琴区。她直接跳过立式琴,去到三角琴的展厅里。 “去选一架吧,路易斯,选你喜欢的音色。” “喂,别搞错了,小姐,是你选——你的钢琴。” “但是是给你弹的呀,所以去选你喜欢的。” “哈,伊秋,别傻了,还记得吗——我讨厌钢琴,它是噩梦,我一点都不想弹它。” 小狮子在钢琴的森林里环顾四周,脸上只有嫌弃。 伊秋安静地看着他发脾气,听他恶狠狠地发泄心里的不满。 “所以说嘛,‘喜欢’很重要,我可不想拖回去一架钢琴最后送它回来的理由是你不喜欢它的声音。别急着反驳我,也别说那样的话,路易斯,你喜欢音乐—— “我们散步的时候碰上流浪歌手,你会放慢步子侧耳倾听;在家里,我有好几次看到你偷偷在拨小提琴;甚至你发呆的时候,手指会无意识地做出跑动练习…… “音乐在你的身体里,在你的心里。它是路德维希·贝多芬的一部分,你和它的缘分是割舍不掉的。” 伊秋蹲下来,用手指点了点男孩的左胸口。 那里沉睡着一颗高贵的灵魂。他总有一天会醒来,构建出一个从未有过的音乐新世界。 “我也讨厌过钢琴……或者说每一个走上这条路的人,都有着这样的经历——受过苦,流过眼泪,烦过,郁闷过……它是一个不会主动离开的朋友,是一只令人抓狂的拦路虎,也是一座一眼望不到顶的山峰,却唯独不会是仇敌。 “我第一节 课教你‘拒绝’,你有自己做决定的资格,有倾诉自我意愿的自由,完成的很好——路易斯,我听见你对钢琴的态度啦。 “既然你这么期待我履行‘钢琴老师’的职责,都把我拽到乐器店里来了,那我决定:第二节 课就教你‘喜欢’吧。” 伊秋站起来,轻抚着贝多芬毛茸茸的发。 男孩没有拒绝她亲昵的动作,收起周身的锋芒,默默地看着她。 手掌里的触感有些偏硬,小狮子的黑发谈不上绸缎般柔软,但韧劲十足,和他的人格一样。 他足够坦然勇敢,接收痛苦的馈赠,然后把它们编织成人的赞歌。 “让我‘喜欢钢琴’很难……伊秋,别说大话了,你连让我帮你选钢琴都不一定做得到……” 他低下头,没有明确地否认她。 但伊秋知道,贝多芬隐约释放出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哎呀,左手好痛,我已经好久没碰钢琴了,好想快点带它回家弹琴呢——可是我可爱的学生不喜欢的话,我的钢琴又要离我远去了,我好难过……” “伊秋,停止你丢脸的行为……你去弹音阶,我选行了吧!” 因为是本质温柔的孩子,对他示弱装可怜果然有效。 伊秋笑着回了声遵命,看着因她夸张的演出无法控制脸上表情的贝多芬,随手愉悦地在身边的钢琴键盘上弹出轻快的c大调音阶。 路易斯,别害怕—— 音乐是美好的东西,钢琴是创造美好的乐器。 身为老师的职责之一,就是让你重新喜欢上它。 作者有话说: 今天病了一天,刚刚恢复点精神爬起来想写个今晚不要等更新,才发现我竟然又把存稿箱定时发布的时间设错了,这一章我昨天扔后台多点了一天,设成了21号…… 真的没救了,随便挖个坑把我埋了吧。 op.10明天白天更新吧,我今天实在没有力气码字了。 * 鞠躬致谢游各位戏赞助商~ 感谢在2021-04-19 00:11:17~2021-04-19 22:5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信子、乖乖的兔猫、宛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妄 4瓶;格观、月下清酒与他、冰镇柠檬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op.10 ·8·他的三颗橘子糖 挑选钢琴意外地变成了一件简单而有趣的事。 虽然只是简单地弹奏音阶,没有用上乐句去过多试验钢琴的性能,伊秋依旧能从单调的动作里得到乐趣。小贝多芬百般不情愿地被她催着去做这件事,但真正站在钢琴边时,他会很认真去分辨,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典型的口是心非行为。 教科书般的傲娇示范。 小狮子果然是这个游戏唯一的良心。 尽管钢琴自被创造出来已有几百年光阴,但和科技那一挂的发明比起来,它的更新速度简直和龟速没什么两样。毕竟早在十八世纪初,意大利人克里斯托弗里(b.cristofori)就定好了钢琴的心脏——锤式击弦机上的启动杠杆和现代的复震杠杆系统几乎一致。 第19章 对面坐着的贝多芬也好不到哪去。他的头发像只鸟窝,恶狠狠地盯着她,气愤的情绪仿佛在他周身燃气一片黑色的火海。 任谁在睡梦中突然从床上拽出门,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尤其是对人虽小,但脾气巨大的贝多芬小朋友来说——当然,和伊秋相处的那几天,他已经对她熟络到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了。 “别说话,路易斯,让我静静神恢复一下……想想我们的约定?‘在我去接你之前,不许自己跑过来’,你完美地履行了,这很好——” “这不是你把我扔在家里快一周,什么音信都没有,结果今天大半夜却把我弄醒的理由!” “还记得后半句吗?‘不管我什么时候去接你,都要开门给我下来’,嗯哼?” “所以呢,你终于想起我了吗?” 小狮子没有乖乖顺应她的期待,但他已经压低了声音。 伊秋看他并不像是生气,似乎只是在怪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才来。 是在害怕她失约? 是不想再一次失望吧。 “因为要让路易斯重新喜欢上钢琴不是件简单的事,我可是付出了百分之百的努力呢——”伊秋凑近他,指着自己的下眼睑让贝多芬好好看看,“这里,我可是日夜颠倒了好几天,一点都不敢松懈地给你准备惊喜呢。” 男孩子在那里看到了黑青,是睡眠不足引起的黑眼圈。 他没有说话,撇过头不耐地表示知道了,整个人的气势却柔和下来。 “我们去哪?” “去教堂。” …… 伊秋牵着贝多芬的手,提着提灯带着他走过一道罗马式的回廊。 天上的黑墨像是掺了水,慢慢地变淡。路上隐约可以嗅到百合的香气。风一吹,花叶碰撞出细微的声响,加上越发清晰的淡香,倒是怡然得令人忘却疲惫。 光线不算明亮。这座明斯特教堂褪去古朴,变得更加富有哥特味道。他们脚步轻盈,穿过一扇侧门后,一起登上通向合唱队的台阶。 昏暗和幽寂令心跳有些失速。伊秋发现贝多芬收紧了手,她以回握的力道安抚他后,在一处平台上放下提灯。 轻车熟路地找到引火烛,用它点亮几座香烛后,温暖的光将教堂的森然驱散。 圣像被染上温暖的颜色,它手中怀抱着婴儿,不受外界的苦难。贝多芬不知何时放开了伊秋的手,他走近圣像,在最前面的座椅前坐下,不声不响。 伊秋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羡慕和渴望。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打搅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男孩,只默默注视了他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走向藏在暗色里的管风琴。 分解和弦铺就底色,低音丰富着织体,温柔的旋律是头顶的光。 一个音,两个音,三个音…… 它们从何出而来,如何相遇,如何连接在一起,又是如何汇聚成一首赞歌? 不必清楚,不必探究,不用思考。 只需听着最理性的和声,让灵魂被最神圣的旋律拥抱,找回遗失已久的感性——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人间。 温柔的血肉,温暖的情感,温和的触碰。 你是被爱着的人。 她和他因一首《圣母颂》结缘。 他也可以被她的《圣母颂》抚平伤痛。 没有人能拒绝巴赫和古诺的魔法。 即使那个人是贝多芬。 最后一个音结束时,伊秋回过头,她看到贝多芬早已站在演奏台下。 眼泪在他脸上留下一片晶莹。 在他身后的窗子里,初升的太阳冲破黎明前的黑暗,发出耀眼的金光。 作者有话说: 鞠躬致谢各位游戏赞助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信子、乖乖的兔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风流逝 10瓶;蚂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op.12 ·10·要怎么教你学钢琴 “那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宏大的声音,这种神圣的旋律又是怎么回事?” 伊秋看着贝多芬朝她迈开脚步。 他正要拾级而上,脚刚塔上演奏台的台阶又停住了。 有水滴坠在他手背上。 男孩感觉水滴顺着手指滑向指尖。他错愕地抬起手拂过脸颊后,找到了水滴的根源。 是眼泪。 “我……哭了?” 贝多芬怔愣地盯着指腹上的水痕,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激动地跑到伊秋身边。 “告诉我,为什么简单的音符可以构成这样的音乐?为什么我的脑海中还在回响那片音浪?” 他有一些敬畏,又有一些新奇,甚至带着些急迫,问句不停地从口中冒出来。 “你对我施了魔法吗?” “……” 小狮子满脸的复杂情绪倒让他童稚单纯的可爱展露无语,他不着调的试探令伊秋不禁加深了笑。 这几天没日没夜地练好这首曲子太值了。无论是请求老埃顿先生帮忙找到愿意借给她管风琴的教堂也好,还是在短时间内用高强度的训练去适应乐器中帝王般的存在也罢,所有的辛苦和付出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 让贝多芬重新对钢琴产生兴趣,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毕竟他现在还只是个孩子。 只要给他一个更具吸引力的目标,告诉他要得到期待的奖励,就得从原来那条路再走一次就可以了。如果真的能激起他内心的渴望,那根本不用伊秋亲自督促,小狮子会自己奋力追上去。 她知道他还喜欢着音乐。 她明白他只是暂时迷路了。 贝多芬会放弃音乐去做别的吗?不会的。 为音乐魅力而沉醉过的人,这辈子都没办法忘怀的。 “对哦,我对你施了魔法——音乐的魔法,管风琴的魔法。” 她再次轻触键盘,管风琴的音管发出宏大辉煌的声音,它在礼堂里盘旋回响,令人身心震颤。 “它是……管风琴?” “对,你喜欢它吗?” “伊秋,我能弹它吗?它比钢琴要有趣得多!” 他没有说喜欢,但她在他闪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尽的征服欲。 那是因为喜欢,演奏家想要掌控、驾驭、驯服乐器时的愿力。 “可以,但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 “它可没有那么容易征服呢,路易斯,你得先弹好钢琴——先学会支配你的手脚,让它们更灵敏有力。这种帝王般的乐器,得要一个真正的演奏家才能驾驭呢。” 她把他抱过来,抬起他的小手轻轻按响了一个琴键。 管风琴再次回应出美妙的声音。男孩眼中的光芒更盛了,他整个人因激动陷入轻颤。 “伊秋老师,你能教我弹好钢琴吗?” “我会尽全力。” * 回来的路上,伊秋因为困顿在马车上睡着了。 小贝多芬则不然,他现在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仿佛想下一秒就坐在钢琴边,那样他就能离管风琴更近一些了。 第25章 原因也很好猜,不外乎就是最近给他的进阶车尔尼曲目,令这位完美结业一阶段的男孩感到不适应了。加上她也时不时会打趣他,故意露一两手,放大了他的不服输。 小孩子嘛,受欺负了当然会想着要反击。 尤其是这只压根就野性难驯的小狮子。 “做错了事就要道歉,求得他人原谅。路易斯,你想捉弄这位小姐,道歉是应该的;而我听信了你的片面之词,说了过分的话,道歉也是应该的——你还欠我一个道歉呢,小混蛋竟然对我说谎,真是了不得。” “哈,才不要,因为弗朗茨太笨了,竟然连小孩子都骗得到——还有,你自己也要反省,明明你就先入为主了嘛。别、别在弄我头发了,大混蛋啊!” 青年俯下身子,丝毫不在意贝多芬的抗拒,再次伸出手,对小狮子头顶的毛发一顿乱薅。 男孩张牙舞爪地反驳他,虽然一幅龇牙咧嘴的样子,但对青年的动作并无反感。 怎么看,他们俩的关系都很好。 伊秋笑看二人旁若无人的互动,默默打量着贝多芬提及的好友。 青年面容清俊,有一双很清澈的蓝眼睛,肤色偏白。身着虽并不正式,但衣服打理得干净整洁,棕色系配色令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柔和。 察觉到她的视线后,他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坦然地直面伊秋的目光。 少女回给他一枚“难为你了”的点头微笑,将眼睛转向正在拂顺头发的小狮子。 她扬了扬手里的曲谱,颇为遗憾地说:“唉,路易斯,亏我为你连夜写好了那首曲子作为礼物,结果你就这样回应我吗——在你眼里,我竟然是魔女啊……” “是那个曲子!老师,你在我心里是天使——魔鬼是弗朗茨说的,和我没有关系!” “可是路易斯说我给你布置的作业,超出小孩子的承受能力了——很痛苦,很有压力,要不要把课程拖长一些?咱们一个月学一首练习曲怎么样?” “老师,现在的辛苦是为了以后的甜蜜,就跟蜜蜂勤勤恳恳采蜜一样——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早就知道了,但弗朗茨是傻瓜!” “为了那首曲子,你就不怕惹你朋友生气嘛,路易斯?” “老师,音乐高于一切!” 伊秋被男孩忠诚宣誓的夸张表演逗笑了。 贝多芬身边的青年立马轻推他一手,仿佛要跟他划清界限。 这是在线表演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吗? 伊秋笑着把乐谱递出去,还没等她伸到贝多芬跟前,就被他跳起来取走了。 “后面几张是接下来要学习的练习曲。” “嗯嗯,我知道。” 男孩子像得到什么宝贝一样,贪婪地阅读着谱纸。 少女决定随他去,刚想邀约青年去一边坐下休息,就看到他闪身到男孩背后,凑过去和他一起看。 “咦?这条旋律……是小提琴?” 伊秋身体一顿,惊讶青年的直觉。 曲谱是在教堂里给贝多芬演奏过的《圣母颂》,它最合适的演奏的确是钢琴弹响巴赫的前奏曲,小提琴拉出古诺的旋律。 “笨蛋弗朗茨,这是管风琴的曲子,和小提琴才没有关系呢。” “不不不,路易斯,你看这里的伴奏,这是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和赋格》,上面的旋律分明就是小提琴长弓的音符嘛。” “不要因为你拉小提琴,你就看什么都像小提琴!” “路易斯,不要小我的直觉呀,不如你问你老师看看嘛,看我对不对。” 青年抬头撞进伊秋的带着惊讶的眼神里,他愣了愣,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然后有些惊喜地冲了过去。 少女看他拿起那把贝多芬留在行馆里的小提琴,闭目拉响四根弦。他调好音准后自信地走过来,取下男孩手里谱纸,放到钢琴谱台上。 “小姐,可以邀请您合奏一曲吗?我不太会说话,就用音乐向您郑重道歉吧。” “哦?不需要熟悉一下,直接合奏?” 伊秋挑挑眉,嘴上说着要人斟酌考虑,实际已经活络着手指走向钢琴了。 身体比嘴要诚实的多,难得遇到如此有趣的人。 “不需要,我的小提琴一定合得上您的钢琴。” 他笑着走过来,身后落了一地的阳光。 …… 贝多芬惊愕地发现,事情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着。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钢琴便响起。 他下意识闭上眼——伊秋的演奏,每一次都值得他静心聆听。 琴键像是被施了魔法吗,伊秋很少这样柔和却理性地触键。和教堂里的宏大回响不同,它是清莹的,透明的,小而润泽,如竖琴一般的。分解和弦简单却至高,没有过多的情绪色彩,却在每一次明暗里扣开听者的心扉。 小提琴的弦音吟哦着,宛如女声温情的哼唱。它绵长而悠扬,婉转着在空气中回荡。从钢琴敲开的心扉里无声地侵入,慢慢填进心房里的每一寸。洛瓦梯尼说得没错,那些全音符的确最适合小提琴,琴弦的每一次震颤,是喉间里的赞歌在发声。 理性的钢琴,感性的小提琴。 乐器绅士和乐器淑女的合鸣,严丝合缝,契合无比。 “你——” “你——” 放下琴弓,收回键盘上的手,青年男女同时开口,又默契地在相视一笑后略去语言。 “小姐,我是弗朗茨·洛瓦梯尼,一位宫廷提琴手。” “先生,我是伊秋,姑且是一位钢琴家庭教师。” 贝多芬看着互相交换姓名的男女,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画面看上去很美好,但他却觉得分外刺眼。 甩甩头忘掉还在耳畔回荡的旋律,小狮子哒哒跑到伊秋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 在她的眼中找到自己的倒影后,他的心才稍稍平复下来。 “伊秋,我要开始弹琴了。” * 贝多芬以要练习为由,重新掌握了钢琴的所有权。 伊秋和洛瓦梯尼便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低声交换着信息。 男孩时不时会故意打乱曲目的节奏,吸引伊秋注意,再被指出不足后,才会用心继续下去。 和洛瓦梯尼的谈话并不长,但足以让伊秋知晓提琴师来这的理由。 虽然和她猜的相差无几,青年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推脱自己的过错,再次请求得到她的原谅。 “小姐,我真诚地向您致歉,如您不嫌弃的话,我想请您一起去森林野餐可以吗?” 流畅的钢琴声突然遭遇悬崖,猛地跌成一段瀑布。在明显弹劈叉的乐句过后,接下来的旋律里每一个音符都被演奏者篡改谱面,加上了私人情绪化十足的重音记号。 轰轰轰—— 小狮子从来没有爆发过这样的力量感,听起来新奇又有趣。 他故意让整个音乐室充满激越雄壮的钢琴回响,将身后男女的对话声盖过。 伊秋看到洛瓦梯尼冲她眨了眨眼睛,手掌立在唇前,故意压低声音轻语道:“当然,主要是想带着路易斯去玩的那种邀约——” 第33章 贝多芬倚着车窗,突然问道:“伊秋,酒是什么味道,为什么会令人痴迷?” “等你长大了,想喝什么酒,我都能陪你——绝对让你尽兴,你不喊停我绝不会趴下。”伊秋把帽子摘下扣在小狮子头上,遮住他的脸,轻拍帽顶。 “但现在,请你乖乖做一个小孩,路易斯。” …… 贝多芬从小提琴改拉中提琴了。 当然,提琴老师还是他的好朋友洛瓦梯尼。 毫不放弃对小狮子卖小提琴安利行为的青年极度困惑:为什么可爱的路易斯就这样抛弃了小提琴? 贝多芬给他的回答是:中提琴低醇昏暗的音色,比小提琴高昂明亮的音色要更得他的喜欢。 青年对此只能唏嘘接受。当然,伊秋不会相信贝多芬的答语。 一定是洛瓦梯尼在出行时,每次都会带上他的小提琴,并且他的演奏越来越甜腻的缘故。 *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伊秋已经在游戏里收到过两次来自贝多芬的花束了。 现在的她无时无刻不再盼着九月的到来。虽然那些花儿并不贵重,大多数来自田野乡间,甚至花束扎法凌乱而粗犷,但神奇的是,只要是朵花,收到它的女孩子总是高兴的。毕竟人在长大,但少女心永远不老。 琴键上飞速闪过手影,慷慨铿锵的音符随着每一次敲击在震颤的琴弦上高歌。 伊秋正遐想着这次九月能收到一束什么样的花时,琴弦突然承受不住应声而断。从未碰上过这种事的少女,看着自己的手惊呆了。 “我也能……弹断琴弦?”她默默地自语,“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吧?嗯……路易斯这个年纪,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灾难?” 仔细回忆了一下书上寥寥几笔概括的贝多芬的童年,确认他不会遭到什么伤病侵害后,伊秋停止了胡思乱想。 她不知道的是,窗外,白痢的风正在挂过这里。 波恩,瘟疫正在肆意蔓延。 …… 马车刚到莱茵巷还没停稳,伊秋就开门调下马车,跌撞着跑向贝多芬家的小楼。 直到今天瘟疫才算过去,封锁线刚撤,她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九月早已到来,探询的信件全部被退回。无法和男孩一家取得联系的日子里,伊秋独自呆在偌大的房子,看着街道上来来去去的抬棺队,煎熬到快要发疯。 明明知道他不会有事,但信息不通,连确信都变成怀疑。 没有人招待冲进房间的伊秋。约翰沉默地在桌前发呆,男孩的母亲抱着幼小的孩子,哭红的眼里满是疲惫。 妇人用眼神示意她男孩在楼上,又再次沉浸在背上里。 她踉跄着爬上楼梯,颤抖着打开音乐室的门。 钢琴——不应该叫它克拉维卡——上面随意地放着一把熟悉的小提琴,上面落着些薄灰,琴弓不见了。那是洛瓦梯尼的小提琴,他不是很宝贝这把琴吗? 伊秋心里一慌,她在大琴键盘下的空间里终于找到了那只狮子。 他蜷缩在黑暗里,独自舔舐着悲伤。 他听到很久没听过的熟悉的脚步声,身子忍不住颤抖。 “弗朗茨,被上帝带走了。” 压抑的隐痛变成喉间的喑哑,他似乎哭了很久,几乎失声。 伊秋脚步一怔,遂冲过去,跪在地板上,把贝多芬拉出琴底,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她无法想象他最近是如何度过的,眼睁睁看着最亲密的朋友离开人世,近距离接触死亡…… “伊秋,我要去一趟鹿特丹……代替弗朗茨,最后回一次家。” “我准备一下,陪你一起去。” 男孩在她怀里小幅度地摇头:“伊秋,这次我拒绝——我不要你去。” 他安静地呆了会,突然伸出双手,挣扎着支起身子。 “你留在波恩就好……” 贝多芬直视伊秋的眼睛,灰色的眼眸中迷茫和忧伤混杂成一片深海,情绪在那里汇成暗潮。他珍视地用视线描绘她的容颜,那些风浪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坚定。 “荷兰之行,我一个人去。” 仿佛倏忽间,他就长大了。 背负起一些她不知晓的东西,以一个守护者的姿态。 明明就是个孩子。 伊秋愣在那里,能理解却不愿接受。 她无声地沉默着,只觉得四肢发冷,世界失声——她是不是才是,那个被独留在人间的惆怅客? - 叮—— cg掉落: 【he:四个人的时光】 【ne:爱与死的意义】 第22章 op.22 ·18·你以为“游戏”是什么? 伊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贝多芬家的。她像是打开了魔盒, 里面飞出了许多未知的东西。恍惚间,她甚至无法确定未来的方向。 她教那个男孩子学会拒绝,对不不喜欢、不愿意接受的事物就坚定地说不。她也知道, 贝多芬的意思并不是讨厌,只是她自己突然无法接受, 那个向来会信任、会依赖她的孩子, 这一次却选择自己抗下。 贝多芬永远不可能是是孩子, 他总有一天会长大。 但这日子来得太快,快到让伊秋措手不及。 伊秋很清楚,这绝不是控制欲或其他偏执的情感在作祟。 她只是为被排除在外而难过——或者说,她发现自己的存在或许正在失去原本的价值:贝多芬可能不再需要她了。 “伊秋”究竟是什么呢? 没有她, 贝多芬依旧是贝多芬, 他依然可以淌过生命里痛苦的激流 ,甩干身上的泥泞, 依旧保持高贵的灵魂, 写下人类内心深处的音乐。 或许她能帮他终结短暂的疼痛和忧郁,但他并非是不可替代的——爱着贝多芬的人很多,比如洛瓦梯尼。 弗朗茨·洛瓦梯尼…… 伊秋打开卧房门把手的动作一滞,心中痛苦于恐惧顷刻间泛滥。她踉跄着踱步到床前, 把自己摔进一片柔软里。 阴寒的战栗延迟许久终于爆发, 令她的眼睛失控,身体不住地痉挛, 被子上暗色的泪花开了一大片。 在止不住的小声啜泣里,伊秋明白了一切的根源: 她不是害怕自己失去意义,她只是害怕建立的羁绊戛然而止——死亡是无可挽回的遗憾——她真正恐惧的, 是死亡本身。 “小矮砸, 出来。” 伊秋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 调整情绪,呼唤电子音。 『我在。伊秋,你怎么哭了?』 电子音的回应依旧及时。但它的关心在伊秋听来,更像是鳄鱼的眼泪。 “我为什么会哭,你难道不知道?” 伊秋冷笑着反问。 『你进行游戏的时候,我是没有办法看到你的游戏经历的。除非在播报你获得的游戏cg时,我可以通过cg推论你得到这张cg时经历的事件。』电子音顿了顿,『伊秋,你已经到这个节点了啊,恭喜你——』 “够了,我对这个没兴趣,”伊秋盯着天花板,少见的难以忍耐,“我就问你,游戏可以重开吗?” 『重开?伊秋你在想什么?你舍得现在的所有进度?』 第34章 “可你没有存读档,不然我也愿意——” 电子音冷静到近乎无情:『伊秋,我很早就说过:从你点开它的一瞬间起,不到它终焉,它是无法停止的。』 伊秋仿佛被触及敏感神经般,从床上弹起:“那我问你,为什么这个游戏还有死亡——你不是攻略游戏吗?我不是已经如你所愿在积极参与他的一生了吗?为什么要让弗朗茨因一个我听都没听过的白痢,就这样消失了?” 『你把「你和他的一生」当做什么了?你以为「游戏」是什么?』 电子音的愤怒几乎要化作咆哮,震的床帷都在颤动。 『是不是,只要把「人生」给你安插上无数个存档,你们就能把人生直接当成「游戏」?碰到不愿接受的,就读档重来,直到打出你们想要的,才能算圆满?』 『醒醒吧,伊秋,给你的经历一点尊重,给你自己一些尊重。我们不能永远幸福,每一种记忆都值得珍惜,每一种存在都有意义。』 伊秋无从辩驳,因为她早就把游戏里的一切都当了真——不是虚拟的,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真实。 这是贝多芬的人生,她要如何去否定它? 她脑中似乎闪过雪花般的碎片,思绪被一整狂风裹挟着,将她冲击得凌乱不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似乎又被什么东西强硬地压下。 “但他已经够不幸了……如果‘爱’的意义是铭记,‘死亡’的意义是珍惜——他早已学会珍惜,为什么还要让他失去呢?”她恍惚又直白地质问。 『因为那是「他」的一生,他愿意接受所有命运的馈赠。』它耐心而平静地解答。 少女克制不住,再一次跪坐在床边,放声哭泣。 她不再压抑,将所有的悲伤和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电子音不再出声打搅伊秋,它知道她需要一些私人时间。 它很体贴地选择静默,却在静默中对她的方向给予它最温情的安慰。 『我很高兴……伊秋,原来你没有忘记……至少,没有那么彻底。』 『「爱的意义是铭记,死亡的意义是珍惜。」但我……还是希望你再勇敢一些,只用珍惜你自己。』 * 第二天早上,伊秋一点起床的欲望都没有。 她就这样躺在床上,看着窗帘外的世界越来越亮。翻过身直到天光减淡,她也没等到最想见到的人。 伊秋叫了辆马车,却只敢停在莱茵巷的路口。 她咬着唇盯着远处那栋二层小屋,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连钢琴老师的资格都快没有了。 不,弗朗茨才离开,我应该给路易斯一点时间,我们应该有默契…… 而且,就算他要离开波恩,他绝对会告知我。 伊秋这样说服自己,直到听到车门被敲响。 她发现不是错觉,赶紧打开车窗。是塞西莉,她立即开门,跳下去拥抱住她。 “……伊秋,今天是弗朗茨下葬的日子,原来你和我一样,都不再出席他葬礼的名单上……” “我刚刚从墓园回来,只能等他们都走后,在他的墓碑前放上一束鲜花。” “弗朗茨有一个很优雅的姊姊,她和你一样,都是家庭教师——但为什么,他们都不承认我的存在呢?连贝多芬婶婶都刻意回避我,明明……”那个混蛋带走的我的心,我却只能偷偷去他墓碑前哭一哭。” “真好,他只能葬在波恩,我一定会找到一个比他好十倍的男人,狠狠地报复他的。” 伊秋不去想,究竟是怎样的巧合,能让塞西莉在快黑下来的巷弄里发现她的马车——她们该有多熟络,塞西莉才能看一眼马车,就知道她就在里面。 她只想把肩膀分给这个温柔的、口是心非的傻姑娘,替某个混蛋把她的眼泪好好安放。 少女突然记起,贝多芬的童年里,曾有一次短暂的出国之行——目的地就是荷兰,原因是“因为一位亲戚的去世”。她无力地发现,这个被“一位亲戚”概括的青年,原来是那样的鲜活。 他本该拥有名字的,也应该值得被爱、被纪念。 那天夜里,伊秋在那个金发碧眼的青年墓前的白玫瑰边,放上了一束栀子。 …… 不知过了几天,伊秋再次来到莱茵巷的时候,那栋两层小楼已经人去楼空。 她呆滞片刻后,突然跑向费舍尔的面包店,只见到了面包师一个人。 “是伊秋小姐啊,您是来找路易斯的吧?他们一家去出了远门,您来得真不巧。” “……塞西莉呢?” “她回乡下了……她没有给您说过吗?她还跟我说,那天……遇到您真的太好了。” 伊秋愣了愣,突然勉强地笑着:“是我忘记了,费舍尔先生,可以给我来点面包吗?就在这里吃。” 原来你们,都喜欢不告而别吗? 我,究竟算什么呢? * 【黑匣子】 ·1781· 『一把提琴拆两份,外加一个我,这是他最后愿望的全部。』 - “路易斯,如果,我去往天堂的话……不要为我哭泣。” “我会变成风,变成雨,变成一棵萌芽的树,变成一颗突然出现的星星……自然界的一切都会死亡,但总会迎来新生。” 是,弗朗茨,你永远都是这样。 如果不希望我哭,你就留下来——或者一开始,就不要对我这么好。 明明我,有伊秋就足够的。 “路易斯,帮我把提琴送回家,然后好好继续音乐之路……琴弓赠给塞西莉,让她丢进烤炉里,最后烤一炉我爱吃的面包。告诉她:吃下去后哭一场,忘掉我,再去找个好男人吧。” “我没什么能留给伊秋的了,就把你留给她吧。”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你是我唯一能托付的人。” * ·1781· 『我想告诉她,我现在有勇气长大了。』 - 我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达成弗朗茨最后的愿望呢? 琴弓送给塞西莉,我已经做到了——她抱着琴弓哭了很久,最后用喑哑的嗓子跟我保证:如果这是弗朗茨期待的,她一定会做到。但我在窗子里看到,她离开莱茵巷的时候,怀里还抱着那根琴弓…… 把我留给伊秋,别说的好像我才是挑挑拣拣后当赠品附送的——就算我不生气,伊秋也很委屈好嘛——不,这样越想越不对劲,似乎连忧伤都冲淡了。 那个家伙,该不会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真是的,连去天堂都不要忘记照顾我吗? 那这把提琴,我一定要帮你送回家乡。 …… 我选择沉浸在悲伤里。 请原谅,弗朗茨,我不得不小小地失约一下——只有我为你陷入忧郁,我才能有希望亲自完成你的愿望——但我发誓,就这一小会,请允许我肆意难过。 你的秭姊被我打动了。她是个心善的女人,建议我的母亲和她一起去你的故乡散散心。我母亲有些犹豫,父亲却有些意动——他听你秭姊说,我可以在鹿特丹给那些贵族有钱人弹琴,挣取旅行的资金。 第40章 现代不比古典时期,音乐家的职责划分得更明确,创作和演奏分化为两种不必同时具备的、独立的技能,择一专精才是普遍选择。两边都是深邃的天空和大海,而人有限的精力无法对抗无限的广袤。 贝多芬是注定要成为作曲家的。在教过他这几个年头的钢琴后,伊秋很难不发现他身上的神奇之处。很多时候,尤其小狮子独处时,都会无意识哼着莫名的曲调。在这些哼唱里,甚至有他未来伟大作品的一两句雏形。 他仿佛天生就早已明了音乐的奥秘,但在他睁开眼时,上帝把它们蒙上一层轻纱。 他学会一样东西,就和掀开纱帷一样简单——除却帷幕后,窗外的景色,早就是他烙在心间的峰峦与田野。 伊秋也开始逼着自己去适应这个时代的音乐。她开始阅读文献和高销量的曲谱,努力抓准这个时代的演奏风格,学习属于十八世纪末的乐声。 本以为不会用上的行李箱的第二封信也派上了用途,她向克里斯蒂安·戈特洛布·內弗推荐了小贝多芬,希望他能教他作曲相关。作曲这条路她插不上话,理应把职位交给最合适的人。 老师找好了,小家伙又开始闹脾气——那个小混蛋整整在她耳边拉了一星期的中提琴,伊秋直到现在耳畔都还能回响当时提琴声嘶力竭的声音。 好说歹说,终于把他送上了作曲的正道。 这天,伊秋正顺道陪着贝多芬去上作曲课,她在隔壁和內弗太太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讨论最近的流行剧本。 內弗太太是位温和且对音乐有着独到见地的女性,她也很喜欢小贝多芬。伊秋时长也会和她说说教学里的趣事,逗的她朗声大笑。和她一起度过的时光很惬意美好,或许建立新的羁绊也不是坏事。 然而,美好的下午被隔壁的吵闹打断。 两位女士放下茶杯和毛线,一起去到事发地点。一开门,伊秋就被哭鼻子的小狮子报个满怀。 “伊秋,你去弹我写的曲子——不管我又没有表达我的内心,我写的东西就是有意义的对不对!” 小贝多芬啜泣着递上他捏得皱巴巴的作品,一边指向钢琴,一边不服气控诉着瞟向內弗的方向。 伊秋在进门的那刻,已经分出一只耳朵,听內弗妇人拉起自家丈夫的说话,弄清了来龙去脉:小孩子的自尊心,从没碰过钉子的小天才被直接的现实打倒在地,闹起脾气不想接受而已。 她和內弗互换了眼神,然后顺着贝多芬,拿起曲谱捋直纸张后,坐到了钢琴前。 字迹很可爱……伊秋想起曾在博物馆见过的乐圣手稿,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加上根本不好分辨的薛定谔符头,对现在这只连音符尾巴都一笔一划好好写的小狮子,感到十分难能可贵。 音乐家的手稿就和医师的处方笺一样,堪称乱码杰作。愿意好好写不给抄谱员带来麻烦的作曲家,实在是凤毛麟角。手稿上大大草稿、涂改简直是太正常不过。至少眼前的谱面,是干净清晰的,伊秋的眼睛不会因为看不清音符而痛到流泪了。 柔韧的手指在键盘上轻盈地起伏着。这是一首明显的变奏曲,旋律和伴奏并不难。加上和小贝多芬相处已久,即使几乎没有什么演奏批注,伊秋已久能猜到他想要的那种音乐效果。 这首曲子怎么说呢,绝对算不上高明,但青涩可爱,也有部分激情和绚烂。但整体配在一起,感觉换了无数次呼吸,有些空洞和机械。伊秋甚至听某几节旋律,会有打开了红白机的违和感。 弹过之后,没有过多的回味。伊秋收回手,没有发表见解。 她想了想,随手弹起莫扎特的《c大调变奏曲》来。瞬间,童稚的活泼,纯洁的愉悦,浪漫的梦幻,在室内撒下一片银河。 对比差距过大,几乎无伤碾压。 至少伊秋转身的时候,小贝同学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已经不作声了,站在那静静发呆。 “曲子……是不是被人改过,路易斯?不过缺失的那部分影响也不太大,因为我在曲子里读不到你的感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写它,不明白它诞生的根源,所以不能赋予它色彩。我很抱歉,路易斯,我只能把它弹得不够有趣。” “但相反,同样是主题变奏,但莫扎特的音乐却能告诉我,他希望这里是蓝色还是紫色,是该留下金色的点缀还是落下白色的闪光……当然,那是大师成熟的作品,你们本不应该拿来一起比较。但我想,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伊秋把贝多芬推到內弗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仔细听听老师的建议。如果他真的赞扬你这曲子写的好,才是真正的不懂音乐呢。你才走上这条路,不可能一步就到终点。我很期待听到你内心深处的音乐,需要我用上全部的心神去揣摩、用上毕生的技艺去演绎得真正乐章。加油吧,男孩。” 內弗也走上前去:“我要跟你道歉,或许我应该在耐心一些——但我舍不得你挥霍自己的天赋。路易斯,你会成为真正的作曲家,但打需要你找到自我,约会用音乐表达你内心深处的东西。如果你只因为喜欢就去作曲,因为觉得好听就选择搭配某种和声,那和喜欢美丽词汇的人,用它堆砌一首诗不是一样吗?” “伊秋,你觉得我的变奏曲,也是没有存在意义的?”贝多芬扭过头,期盼在她那找到一点回应。 “路易斯,你吃过烤鸡对吧?鸡肉很美味,但总有一些部位不怎么可口——但少了它们,或许烤鸡也就没那么好吃了。”伊秋笑着说道,“或许这个比喻并不准确,我只想告诉你,你的变奏曲是有意义的。” “但这个意义是对你自己而言的——它是你的第一步,是你会不断进步,证明自己担得起‘作曲家’称号的基石。路易斯,就和那些小小的练习曲一样,他们或许枯燥乏味,最后汇聚成的是你本身。”伊秋摸摸他的头补充到。 “对,路易斯,你无法想象,我和伊秋会有多期待,你在某天会拿出一首让我们头皮发麻的曲子。”內弗也用期待的目光鼓励他。 “对不起,老师,我不应该随便发脾气,我们继续上课吧。”贝多芬真诚地和內弗道歉完后,他直愣愣地站在伊秋,抿紧唇捏住外套的下摆,郑重地向她许下一个承诺,“伊秋,我一定会写出配得上你钢琴的作品!” 那一刻,窗外的阳光突然间亮了一个度。 伊秋恍然发觉,眼前的孩子,竟比外面的太阳还要耀眼。 - 叮—— cg掉落: 【he:作曲家的愿望】 作者有话说: 1:內弗,指克里斯蒂安·戈特洛布·內弗,贝多芬在早期实最优秀也是最具影响力的一位老师。 乃弗是小贝多芬故意念错老师的名字,故意把他的名字里的长音念成了短音,孩子气的行为。 2:学拉中提是最正确的事,这并不是一句调侃,也是贝多芬的薪资正确解读。 贝多芬的确算最早靠出版作品维持生计的作曲家,但在他能写作之前,很难想象,他竟是靠在乐队中拉中提琴以及在需要时去演奏键盘为生的(中提琴站起来了!bushi)。 第43章 伊秋放下杯子安慰她:“夫人不必如此忧虑,您的善意一定会被赠予最合适的归宿,上帝是不会允许您这样可亲的人失望的……夫人您对那位幸运儿,可有什么期待或要求?” 少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调动起每一个脑细胞,搜刮肚中所有的话术技巧。 她决定,不论一会布洛宁夫人的要求是什么,她都要让它们变成贝多芬的标签。 “我希望那个人最好年纪不要太大,那样他可以和我的孩子们一起玩耍——比起冷冰冰的金钱上的资助,我更希望他能得到善意本身。 “啊,他最好能是一个有些音乐天份的男孩——对不起,伊秋,虽然有些难为情,但我也还是会遐想自己能帮助一位小天才,等他绽放光辉的那一刻,我一定能收获最高的幸福。 “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我也更希望他能成长为一个善良的人……” 随着布洛宁夫人的条件慢慢显露,伊秋的眼睛越来越亮。她几乎要紧紧拽着裙摆,才能克制住自己想打断对方说话,直接高呼“那不就是贝多芬本人”的心声。 她一直耐心地听者贵妇人轻叹,直到她把要求都说完,这才露出会心的微笑。 “伊秋,我是不是要求太多了……波恩真的有这样的宝藏存在吗?我真的能找到这样的人吗?” “夫人,或许那样的人就在身边也说不定。对了,我倒是——” “布洛宁夫人,请您原谅我以这种方式打搅您的下午茶,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想要告知您!” 伊秋僵在原地,她的顺势安利贝多芬,不得不因一位气喘吁吁的男子突然出现而中断。 “弗、弗朗茨?究竟是什么事……让你用这样失礼和惊吓的方式出现?” “夫人,我想知道我的来意之后,您一定不会在意我方才的行为——我发现了一颗纯洁的珍珠,一枚在黑暗中发光的星星——夫人,一个心向音乐之神的奇才男孩!但他现在身陷泥淖,正需要夫人您伸手解救他。” 青年兴致勃勃地报告,妇人为他的消息惊呼,而少女恨不得当场化身狮子将他撕碎。 “仁慈的主啊,这太让人惊喜了——弗朗茨,你说的是谁?” 年轻人,你怎么能不讲武德呢! 我明明努力了这么久,才等来买安利的机会,你怎么能插队抢走它呢?简直卑鄙无耻可恶至极啊,为什么你就不能再晚来一秒钟呢? “贝多芬——路德维希·范·贝多芬,一位歌手的儿子,他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 青年捂住胸口,因疾跑带来的喘息都不能令他停止宣告。 谁?你说谁?贝多芬? 好的,原来是友军呀,那就没事了。还好我没抽刀子,误伤你就不好了。 我就静静坐在这里,看着你吹我家无敌可爱的宝藏幼年乐圣——只要你吹贝多芬,我们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来,滥美之词可以再多一点,反正害臊的不是我。 伊秋再次端起茶杯,期待地看向那个名为弗朗茨的青年。 作者有话说: 伊秋: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吸引“弗朗茨”的体质?还特别遭他们喜欢。 贝多芬:怎么说? 伊秋:想想洛瓦梯尼,再看这个跟我抢安利你的威格勒……天呐,还有你的小迷弟舒伯特先生,以及徒孙李斯特——都能凑一桌麻将了呢! 贝多芬:…… * 今天先就这么多吧,晚上在休息一下,明天身体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 我争取下章多写点。 谢谢你们等我,我也不知最近为什么身体突然这么糟,叹气。 * 感谢在2021-05-11 22:54:24~2021-05-13 23:0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玉鱼瑜煜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乖乖的兔猫 2个;风信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歆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op.28 ·24·她的许诺 这位青年名为弗朗茨·威格勒, 是位年轻的医学生。因为长期出入这座府邸,所以和布洛宁一家相处融洽。 贵妇人见他一心只想着报告,根本没注意在场还有另外的人在, 打趣他一顿后,伊秋这才在他慌慌张张的自我介绍中读取了以上信息。 伊秋本被“弗朗茨”这个名字引出一段联想, 在知晓青年的身份后便眉头轻蹙。 回忆起贝多芬近来的样貌, 她确定除了疲累之外并无生病的迹象。那就很奇怪了, 他又是怎么认识这位医生的呢? “那个孩子有着一双奇异的眼睛,如果能看到它因喜悦绽放光彩,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 威格勒开始为他的陈述做铺垫。 伊秋作为见过贝多芬真切笑容的过来人,十分认同这句话——那双纯洁无垢的灰眼睛, 是世上最漂亮可爱的眼睛。 然而, 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贝多芬和威格勒的相遇并没有那么美好: 母亲患病,父亲觉得波恩的医生无用, 麻木地坚决不出一个子的诊费。男孩用仅存的小钱去找了位老医生, 老先生去过一两次之后就把烂摊子丢给了年轻的医学生。 起初,男孩对青年极不信任,但在医师悉心问诊、给予他一些鼓励之后,他才对他卸下心防。青年被他的遭遇打动, 不仅尽量少算或免除出诊费, 连夜翻读医学文献寻找更好的治疗方法,还想从根本上把他拉出泥淖。 罹病的母亲, 醉鬼般的父亲,无人照看的小孩,趴在窗台努力作曲的男孩……众多的悲剧加深, 然而那个孩子的目光依旧清澈感人, 有着无法解释的魔力。 威格勒的讲述令布洛宁揪心不已。 伊秋陷入沉默, 只有捏着茶杯柄的发白手指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个孩子眼底开始浮现灰青,他偶尔故作坚强的疲惫微笑又是为何…… 最近为了把他引入贵族的视线,她的确忽略了他身上的迹象,柄要求减少上课频率——那个嘴硬的孩子,甚至还特意跟她说如果把课程间隔时间在拖长一些,他能更高兴。 约翰这种生物,为什么还没有被扔进标明不可回收标签的垃圾箱呢? “真是令人心痛的遭遇,为什么世间要有这么多不幸呢?真希望有一天,我的这种悲悯和善意,在现实的世界里是一种多余……”布洛宁夫人哀叹着,笑意不再,“弗朗茨,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我能帮上什么忙,可以为小贝多芬先生做些什么?” “路德维希先生现在最关心的是她母亲的病情……”威格勒顿了顿,试探着给出一条可行的思考方向,“我想,那位可怜的女士急需营养,恢复体力继续和病魔抗争。” 布洛宁夫人眸光一亮:“我可以准备好午餐,然后送过去给她,你们觉得怎么样?” 威格勒附和道:“当然可行,夫人。” 贵妇人越发积极:“那我能顺便给他一些钱,帮他度过目前困难的日子吗?” 青年连忙制止她:“这可能行不通——因为那个孩子,他一定希望维护自己的骄傲。” 第44章 伊秋对这位姓威格勒的医生好感加深。 年轻的医生不仅聪慧心善,还有着一颗分外敏锐的心。他或许和贝多芬相识时日不多,但的确排除表象,看到了那个孩子的本质——贝多芬善于用很多粗鄙暴躁的行为,去维持他的自尊心。他过早地进入成熟,虽然不排斥他人的援助之手,但一定拒绝任何形式的怜悯。 “那可怎么办呢……生在那样的家庭,如果没有这方面的困难,也不用弗朗茨你来向我举荐他了……” 愁容在一次爬上布洛宁夫人的脸。她确实真心想要资助小作曲家,但却不想以一种不愉快的方式进行。 伊秋放下杯子,她知道,该她上场了。 “夫人,您没有想过音乐吗?鉴于那个孩子的天赋,从音乐这条路入手或许是最合适的方式。” “这……怎么说?伊秋,我总不能去支付他稿酬,让他来为我写曲子,或者请他来我家表演——这太奇怪了,也无法长久。” 伊秋笑了笑,耐心地说:“夫人,将报酬和音乐结合并不是只有您说的方式——‘钢琴老师’,这是最合适的方式。” 布洛宁夫人惊呼道:“是的,还有这种方式——不对,伊秋,洛莱和伦茨是你在教他们呀,难道……你!” “听了那样的遭遇,我和您一样,都为那位小音乐家动容——不仅是您,我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伊秋诚挚地和布洛宁夫人对视着,慢慢验证了她的猜测。 “能认识您和两位可爱的先生小姐,令我非常荣幸。但我想,‘钢琴老师’并不是非我不可,这个职位应该给最需要它的人——这丝毫不会损耗我们的友谊,而且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绝对会令人赞不绝口。” “哦,仁慈的主啊,我无法诉说我现在的心情——伊秋,真的太好了。” “我只是和您一样,做了正确的事。” 被布洛宁执起双手,目光灼灼地望着,伊秋差点没招架住她的热情。 “我现在就想写一封邀请函……弗朗茨,我们今天就把那个孩子带过来怎么样?”贵妇人兴致勃勃地提议,仿佛下一秒就要摇铃让仆从送上纸笔。 “现、现在可不行!”青年脱口而出的回绝,令他收获了来自两位女士不解的瞪视。 威格勒略带不安地耸动喉结,盯着压力赶紧解释:“首先,要等他的母亲病情康复——不然,我想谁都没办法把他从那间小屋里拽出来?” * 带着布洛宁夫人的营养餐,伊秋照顾生病的女人吃下后,一直守着她入睡。这位过度操劳的母亲,被病魔折磨得消瘦不已——即使睡熟了,她的咳嗽声也一直没有断过。 她在女人的床榻前一直守到黄昏,直到作曲课结束的贝多芬,轻手轻脚却又急切地冲开房门愣在那。 “为什么不和我说呢,路易斯?我觉得,以我们的关系,你稍微依赖我一些也没有关系?” 霞光透过窗子,打在贝多芬的身上,令伊秋又种似梦如幻的感觉。 “我长大了……伊秋,我能处理好的——你最近很忙,钢琴课的缩减我是知道的……如果我撑不下去,你又不忙了的话,我会去找你的……” 他语无伦次地跟她解释,却越来越说不清,声音不知何时就变成了沉默。 “路易斯,所有的事情在你面前都不是事,你是最重要的……” 她慢慢走到他身边,渐渐半弯下身子,捧起他的脸,望向那双灰眼睛。 “我是因为你才存在的——你需要我,我才会有意义。” 他瞪大眼睛,听着她的说话,心中震荡不已。 有什么东西慢慢浸润他的眸子,想要说话却无法调动喉咙。 他只看到她在晚霞里的微笑。 “如果难为情的话,就把我当成你的守护神吧——只响应你的愿望,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 叮—— cg掉落: 【he:守护神的意义】 作者有话说: 我不再乱立flag了,真的是插旗必倒。 给我自己的身体跪下。 * 感谢在2021-05-13 23:08:56~2021-05-15 23:0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赫尔墨斯、清浅流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弯弯的月光 5个;风信子、乖乖的兔猫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京沈 60瓶;弯弯的月光 30瓶;钟若 18瓶;cinnabar、薄烟清岚 10瓶;谢谨之 5瓶;金发疯批美人 4瓶;山玉君、想白嫖桑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op.29 ·25·师生和小学鸡行为 或许是贝多芬每天一在內弗那下课, 就气喘吁吁地跑回家照看母亲的缘故;或许是威格勒日日翻找医学文献,终于找到了一两个可行的治疗方案;也或许是布洛宁夫人的营养餐,在伊秋悉心的喂食下起到了作用……总之, 久卧病榻的贝多芬夫人渐渐恢复精神,病情逐步好转。 长时间笼罩在贝多芬头顶的乌云散开, 男孩激动却温柔地抱着母亲, 不停地说着“太好了”。 久违的微笑再一次在贝多芬脸上绽放。伊秋和威格勒相视一笑, 上帝的确是仁慈的,他听到了孩子最真诚的祈求,也给予了他最切实的回应。 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似乎少见地铺着幸福的阳光,伊秋发现他的眸色甚至有一些泛蓝。她此刻分外认同威格勒的说法:这个男孩或许不是最漂亮的, 但他绽放光忙的眼睛, 是迷人的。 他背着手,认真地说道:“伊秋, 我听弗朗茨说, 你有帮我支付医疗费用……我、我会努力写曲子卖出去,然后——” 她打断他的话,摇摇头:“路易斯,我们之间永远不用说这个——毕竟我是‘守护神’不是吗?如果你一定坚持‘报答我’的话, 我倒是有件事希望你能帮忙……” 贝多芬的声音急促而坚定:“什么事, 我一定帮你做到。” 伊秋笑着看给他解答:“去当‘家庭教师’怎么样?教两个孩子弹钢琴——还记得给你母亲准备营养餐的那位夫人吗?他们是她的孩子。” “可是……教钢琴……我?”他瞪大眼睛,一副惊恐的模样。 “因为差不多是同龄人, 路易斯,你们交流起来会更容易,而且也不需要教太深, 所以没问题的。”她食指轻点着下颌, 给他加上一份保险, “况且我这段时间有些累,实在没有精力在去继续教课了——而且,这正好能让你向布洛宁夫人表示感谢。” 见贝多芬依旧踟躇犹豫着,伊秋耐心地再给他一些鼓动:“你看,我们是家庭教师和学生,但我们变成了要好的朋友。去和同龄人交往一下吧,你总不能关在家里——你去做‘老师’,一定能有些别样的收获。” 男孩子沉默了,似乎在心中做着权衡。少女耐心地等着他。 她想起和电子音说过的话:小贝多芬一定会因为这次教学,遇见非同一般的人。但蜜蜂先生对此嗤之以鼻,还说她简直像吃了毒蘑菇开始丢掉脑子——她心里憋着一口气,看着小作曲家,期待着能用未来再次打对方的脸。 第45章 但最主要的,她还是希望他能再多快乐一些。 “如果是你的期望,我永远不会拒绝的,伊秋。” 贝多芬抬起头,松懈紧绷的身子,无奈却又柔和地望向她,坚定地宣告。 “我去教钢琴。” * 不日之后,威格勒给贝多芬带来了布洛宁夫人的邀请。男孩稍微拾缀了下自己,和伊秋一起前往明斯特广场的宅邸。 面临马路的是前院的大花园,大门上有着精致的砂岩宗教雕刻。伊秋发现,贝多芬身体不由地变得僵硬,他握住自己的手力道加深,他的眼中有好奇、敬畏,更多的是紧张。 然而布洛宁夫人丝毫不在意,即使贝多芬年纪尚幼,笨拙简陋的礼节甚至因为不安而状况百出,她只为这个孩子过于严肃的神情而心酸。 她把手地给他让他坐下,问他母亲的近况,对方在畏怯中小声地答着话。 伊秋这才发现,平日里我行我素的小鬼,竟然有着害羞腼腆的本质——如果不是这一趟拜访,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狮子也有幼猫的形态。 布洛宁夫人是个母性光辉十足的女性。在她的体贴下,贝多芬慢慢讲起自己一日的时间分配,表示自己时间觉不冲突,愿意教课,只是担心自己没有经验,不确定能不能教好。 “妈妈,您怎么可以——我不要换老师!” 还没等贵妇人安抚贝多芬,给他打气,一只粉嫩的小花就飞扑到她怀里,棕卷发的可爱小姐亲昵地蹭着她的脖子。原来是布洛宁的女儿洛莱。 “洛莱,你的礼仪老师是这样教你不顾场合冲进来,打扰大人的谈话?” 布洛宁把她轻放到地上,不赞同地睨着她。 “妈妈,我没有打搅‘大人的谈话’,你看,这里有小孩。”洛莱歪着头狡辩。她见室内的人没有真正怪罪她,便将可爱无辜的笑容发挥到极致。 她跳到贝多芬跟前,凑近盯着他的灰眼睛问他:“你是谁呀?我是洛莱,你的名字呢?” 他死扣住座椅的扶手,拼命后仰和洛莱拉开距离,支吾着回答:“路、路德维希……范·贝多芬。” 伊秋眉毛一挑,绕有兴味地欣赏着这幅可爱的画面。 她发誓,她绝对看到了男孩子耳尖的粉色——哈,这个游戏终于有令人激动的剧情了——萌动的青春呀,青春! “噢,路德维希,你来我家做什么呢?要和我一起玩吗——总算不用跟伦茨那个小家伙玩了,好耶。” “小、小姐,我们不熟——还有,你太近了!” 比起满脸期待的洛莱,贝多芬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布洛宁目色柔和:“洛莱,看来我不用担心你和新老师相处得不好了,毕竟你这样喜欢路易斯。” 洛莱远跳一大步,直接躲到伊秋身边,期待瞬间变成嫌弃:“什么?他?妈妈,你觉得一个小孩子能教我什么?他如果能教我弹琴的话,那我可以骄傲地说——我已经会弹钢琴了,什么都会,不需要!” 洛莱扯过伊秋的衣袖,对着贝多芬做个鬼脸后又藏起来,将抗议进行到底。 虽然期待青葱的男女能碰出火花,但伊秋还是隐隐望向贝多芬。事实证明,被人小瞧只会让他更加坚韧,就像湖畔的芦苇,风过之后,它依旧□□向上。 “我能听听小姐您的演奏吗?如果您真的‘什么都会’的话,我愿意从此不出现在您面前。” 贝多芬坐正身子,整理自己的仪容,那丝粉色早已消散无踪,一双狮眼里只余下锐利。伊秋笑了,这个孩子可以被质疑年龄和经验,却绝不接受他人质疑他的钢琴技艺和音乐追求。 “说话算话?” “一言为定。” 年轻的声音掷地有声,伊秋心中的海豹不禁又开始欢快地鼓掌。 …… 音乐室。 洛莱骄傲地抬高双手,将终止的动作演绎得无比夸张。简短小巧的短句练习被她弹得十分可爱,音乐室的大人们默契地不予评价,直接赠以温和的掌声鼓励。 “你觉得你还能教我什么?我没骗你吧,我已经会弹钢琴了。我允许你不用马上离开,今天我们姑且可以一起玩。” “……” 洛莱跳下琴凳,叉着腰向贝多芬示威,傲娇又可爱。 奈何女孩的娇俏男孩完全不屑一顾,他的眼中只看的到钢琴。小狮子驱步走向钢琴,潇洒落座,演奏家的气场满开。 根本不需要读谱,他直接盖上曲谱,闭着眼就在键盘上盲奏出了洛莱刚刚的演奏。 简短的小练习在贝多芬的指尖化作另一种风格,果敢而利落,流畅中还有回韵缭绕。 高下立分。 不论是记忆力还是技巧,只要是正常的耳朵都能听出来。 伊秋看着十指收拢、眼中却不服输的洛莱,只在心中高呼:小贝同学出息了。 然而,正当众人想要鼓掌将这场比试和平揭过时,某个一碰钢琴就认真的孩子突然又放了大招——变奏移调,指法加花,震音琶音接连上阵,把一首名不见经传的小短句练习直接改成了一首小品。 伊秋不禁嘴角抽搐。 过份了,孩子,看看已经满脸涨红的洛莱吧—— 路易斯,停止你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极强的炫技行为,这样下去小船船还没下水就五马分尸了喂! “小姐,恕我直言,您根本不会弹钢琴……”贝多芬走进洛莱身边,假笑着行了一个礼,“如果您愿意让我教您的话,姑且我能把从伊秋那学会的东西,让您至少会‘正确’弹琴?” 伊秋无奈捂住脸。 行吧,这种小学鸡行为……小贝同学你今年最多六岁,不能再多了!果然,直男都是从小养成的,你真不怕孤独终老么? “伊秋,我们出去——路德维希是吧,来呀,我们来场‘抢小树’——你要是输了,永远别想让伊秋离开我!” “乐意奉陪。” 女孩子脚一跺,扬手指向庭院,通红的脸上点着一双冒火的眼,咬牙切齿地下着战书。 男孩子在听到某个名字后,慵懒的假笑立即消散,脸上只余下认真。 作者有话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现在身体没什么太大问题,但我人是麻木颓废的,干坐在平板前面一个子都写不出来,每天都浑浑噩噩的。 我找不到自己的价值了,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在哪。 我被冷暴力+pua了,现在我意识到我每天都在否定自己,但我可能很难摆脱这个状况。 昨天是我的五周年,昨天我是一个人,和前面几天没什么不同,我到今天才发觉原来昨天对我而言还有意义的。 我好像答应你们的事总是在失约,我很难过,知道不能这样却又不停在这样重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活总是在我想变好的时候再让我摔进泥里,每一天都乏味令人窒息。 活着好难,死也好难,死去活来更难。 感觉自己像个神经病,一个胆小鬼的神经病,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 对不起,我好像并不值得期待和喜欢。今年敲完肖邦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想让你们觉得再一次期待我是值得的,会不一样的,但每一次都让你们失望,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第46章 这本会写完的,我已经不值得期待了,但我好歹保证过的不坑是能做到的。 直到我走出来前——或者令我难受的日子熬过去前,这本不申榜了,公告也会挂上——【你们不要追更】,我知道等待后没有回应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我也不敢保证接下来写作的速度和质量,我只能说这个故事一定会有结局。 这也是废物的我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 祝你们能被世界所爱。 女孩子们,不要轻易爱别人,先好好爱自己。 521,失约了你们的520,我还能赶上“我爱伊”,太好了。 * 对了,如果这本有小天使需要退订的话在这章下面留个言吧,我把目前为止后台显示的订阅总数用红包还给你。可能不是很及时,但我会全部核对后发的。 谢谢你们,对不起。 * 感谢在2021-05-15 23:02:24~2021-05-21 23:4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乖乖的兔猫 6个;风信子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略略略 28瓶;顾妄 10瓶;谢谨之 5瓶;偏爱只给kn 3瓶;依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op.30 【黑匣子】 ·1872· 『我不是天生争强好胜, 只是讨厌「认输」而已——尤其,是在她的面前。』 - 我大概是世界上最忙碌的人了。 我真想把自己拆成几份,每一份都去做该做的事! 每个白天, 我都要去內弗那学习作曲。 我不得不承认,伊秋是对的, 作曲对我而言就是全新的世界。它是自由的, 并且完完全全独属于我;它也是亲切的, 和伊秋一样,从不拒绝我的靠近。 下午的时光从完成乐谱手稿开始,结束在练习上。 近来我又对小号产生了兴趣,它嘹亮的声音非常迷人, 所以我的学习清单上又多了一项。 从傍晚开始直到深夜, 我所有的时间都是伊秋的。 她似乎是特意为我做的调整,毕竟白天我有太多事情要做——如果可以的话, 我真希望能有另一个我存在——我去努力实现“写出配得上伊秋演奏的曲子”, 而另一个我能在她身边填补上空白…… 不,还是不要了——毕竟,伊秋有我就够了。 尽管疲倦,但我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有趣。 我本以为, 未来和现在不会相差太多。然而上帝见不得我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我的母亲病倒了。 我无比庆幸我有节省下一点钱, 它刚好够我去给母亲请一个大夫。但年迈的老医师不愿意为这点微薄的诊金而迈开他颤巍巍的腿,他随意指了一个年轻的学徒打发我。 当时的我无暇去细想, 只能像狂热的教徒得到圣水的洗礼般牢牢握住青年医生的手——我还能指望谁呢?是我那酗酒的父亲,还是年幼的胞弟? 伊秋? 是的,我可以依靠她, 她也一定会无条件帮助我……但, 留给我一些自尊吧——如果我把这当成习惯, 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 况且伊秋最近很忙,忙到她都没有发现我的异样,只有晚上的钢琴课时间在缩短…… 或许,我的情绪隐藏得还不错? 精简课程,压榨出来的时间全部用来照顾母亲,即使要再累一点,我也没关系的。 所幸,上帝总是会从指缝里漏出一点“好事情”给我——青年医生很细致,他尽心尽力地帮助我,母亲在慢慢好转。 我趴在她的床边很想哭。 身体和心灵的疲惫似乎双倍地压了过来,我一直害怕自己会坚持不住——这一局,是我赢了——我的母亲和可怜的自尊,都还在我手心里。 某天,当我上完作曲课回家,看到伊秋正在照顾我母亲时,我扶在门把上的手一直忘了要放下。 她总会知道我正在遭受的一切苦难,但我却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伊秋说:“我是因为你才存在的——你需要我,我才会有意义。” 她又说:“把我当成你的守护神吧。” 我只记得天边火烧一般的晚霞,眼前朦胧的水雾,她温柔的眼睛—— 还有我心底合着悸动旋律的、滚烫的萌芽。 …… 答应伊秋和威格勒的引荐,去布洛宁夫人家做钢琴教师,就变成自然而然的事了。 我一直坚信,对于为数不多的、给予我善意和温暖的人,一定要回报他们同等的东西,这和我拥有多少没有关联——他们的帮助,让我的母亲得意康复。如果这就是他们的期望,我会竭尽全力做好。 第一次进入贵族家庭,我有些拘谨。目光所及,处处都在宣告我和这里格格不入。 肢体不由地变得僵硬迟钝。我开始庆幸来之前,听伊秋的建议拾缀了下自己,不至于此刻因不体面而难堪;但一想到我的所有都来自伊秋,脸上一片烧灼过后,难过占据了我的内心。 从来没有这样明确的提示,它告诉我,伊秋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开始惶恐不安,害怕我的守护神被夺走。 果不其然,一个叫做布洛馨的女孩闯了进来。她是高傲的、明亮的、精致的,任性直白地向众人诉说自己的愿望,非常刺眼。 ——和我完全不同。 ——当看到她看向伊秋时,我确定我讨厌她。 我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想要夺回我的宝物。但我身上带着枷锁,我不能对来犯者伸出利齿和尖爪。 伊秋温和地看着这只聒噪的小猫冲我竖起尾巴示威,她看布洛馨的眼神带着闪光,那目光曾经只会落在我身上…… 我想把从莱茵巷巷头到巷尾听到的脏话,骂上一百遍! 但我不能,因为伊秋在这里——我只能面无表情、一脸镇定地在心里来场大合唱,然后用钢琴把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言不惭的小猫打趴下后,附上轻描淡写的胜利者宣言。 很好,心里的郁闷稍微好了一些。 伊秋,你看,我才最值得你关注。 这是战争——虽然极度不绅士,甚至有些故意欺负人,却是内心被撕扯的苦闷的我,自我催眠般的宣泄。 我站在伊秋身边。 谁都不能抢走她。 …… 当我在布洛宁夫人府邸庭院的草坪上奔跑的时候,愤怒、不甘和屈辱顺着我贪婪的喘息开始入侵我的大脑和思绪。 这是一场不公正的较量,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受益者——布洛馨虽然是女孩子,但她比我更熟悉“抢小树”的规则,她和她的胞弟们配合得更默契……我正在失去优势,或者说,从一开始,我就是那个被逗弄的小丑。 呼吸变得沉痛,习惯伏案逗弄音乐蝌蚪的我,本就不适应孩童追逐的游戏。比起这幅谈不上强健的躯体,我难过的是当胜负揭晓的时候,我要把伊秋身边的位置让出去。 这比贵族的距离更令我愤怒,因为这该死的比试是我自己亲口答应的! 当布洛馨和她的胞弟耍了个小花招抢到小树的位置时,我几乎失去理智。 第47章 为什么我要在意规则?我本就是个打破规则的小狮子——当他们使用手段获得胜利的时候,我为什么要沉默地守着条例,而不是用拳头去告诉他们我的规矩呢? “让我也加入吧。” 在我要冲出去改写规则的时候,伊秋挡在了我的前面。她的提议立即得到了那群孩子的欢呼,新一局游戏马上又要开始。 “毕竟我和路易斯玩的比较久嘛……” 伊秋笑着解释,而后悄悄在我耳边小声提醒我,抢小树的时候记得往她身边跑。 我的愤怒就这样被伊秋轻而易举地熄灭了。 她知道的——从我一变脸色起,她就知道我要做什么——比起暴力宣泄,她更希望我是站在阳光下的。 她永远会用最正确的方式,安抚我的暴躁。 不再去想其它,调整好呼吸,享受这一场孩子们的游戏…… 追逐,欢笑,汗水和青草的气味,我抢到了胜利的小树。 “哇,路易斯,我从不知道,你的胜负心这么重——简直天生就是一只‘小狮子’呢!” 当我欢呼着胜利扑进伊秋怀里的时候,她笑着在我耳边这样说。 我没有辩驳,只是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我不是天生争强好胜,只是习惯笔直地站着—— 尤其,是在你面前。 * ·1783· 『伊秋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笨蛋……可就是这样一个笨蛋,我也那么喜欢。』 - 或许因为那次抢小树的游戏,我和布洛宁夫人的几个孩子成为了好朋友。因为要教授布洛馨钢琴,我和她的关系慢慢变得熟络。 但这种关系,也仅仅只限于从“讨厌的人”变成“还算不错的女孩”罢了。 布洛馨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总是我行我素。但她是个真诚的人,或许布洛宁一家都有这种特质——就和伊秋一样,不,伊秋是最好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忍受她的捉弄,至今还未翻脸的缘故。 许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玩笑,被我翻翻白眼就揭过的小事情,反而让我们看上去更加亲密了。 好吧,我姑且承认,布洛馨算得上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吧。 直到某天—— “路易斯,你是不是喜欢洛莱?” 伊秋贼兮兮地在我耳边悄悄问我。 我手里的乐谱唰啦一声满地开花。 “哎呀,不要害羞嘛,说起来路易斯也到了这个年纪了——从不打不相识再到亲密无间,真是绝妙的青春呀。” 我,喜欢,布洛馨? 这简直就跟我会喜欢我那酒鬼老爸发生的概率等同好么! 看着伊秋落满小星星的眼睛,我一口气梗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哪哪都不舒服。 我什么话也没说,一声不吭地捡好地上的乐谱,转身走进音乐室,大力关上了门扉——整栋楼都听得见这声噪音。 我要跟布洛馨划清界限! 结果是第二天我就被布洛馨提着后领,一路拖到了花园小亭,劈头盖脸一通质问,问我又在发什么脾气、装什么疯。 我用小指转了转耳道,用行动表明立场,却得到她叉着腰的怒瞪——看,这样的女孩子,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我叹着气,告诉布洛馨今后要保持距离,以免被伊秋误会我们之间有某种不可描述的关系。 她愣了一会,当即放声大笑,小手不停地轻锤石桌。等她笑够了重新坐好时,我分明还看到她眼角甚至挂着泪珠。 “我和你?不可能的,伊秋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我怎么可能自虐去喜欢你,就你那阴晴不定的情绪——” “那我谢谢你,布洛馨小姐。” “不过,被伊秋提一下,你就这么大反应吗?明明两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 “……” “哇哦,路易斯,你不是因为‘和我暧昧’而生气,而是在意伊秋的态度——上帝啊,我这是受了无妄之灾——你,是不是喜欢伊秋?” 布洛馨说“你,喜欢伊秋”时,嗓子压得很低很轻。大大咧咧的她,却在此刻分外细心。 我愣在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对伊秋一直怀有一种别样的情感,至少在我并不大的内心里,和它相似的部分有很多,却没有一种和它完全一样。 但我知道,在布洛馨问我的那一瞬间,我的全部便接受了“我喜欢伊秋”这一个答案。 我从未想过要怎么去定义这种情感,直到伊秋误会我和布洛馨是一对,直到布洛馨问我是不是喜欢伊秋。 原来那种感情是喜欢,是最终导向爱情的喜欢——我喜欢的人有很多,但和爱情相关的却只有那一个。 “布洛馨,我不知道你的‘喜欢’是什么,我只知道: 坐在键盘前时,我最想演奏给伊秋听;写完一首曲子,我期待她第一个能看到;就算是些琐碎无聊的事,我也会愿意听她说完。 开心的时候,看到她,我能收获更多的幸福;伤心的时候,看到她,我的难过就去了一半。 只要她在,我好像可以做到任何事。 我想和她一起吃饭散步,想和她一起弹琴读书,想让她只为我一个人笑……我可以想象许多有关她的场景,却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我拥有的不多,但伊秋能让我感觉我拥有整个世界。 布洛馨,如果这是‘喜欢’的话,那我的确喜欢伊秋。” 布洛宁家的小女儿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似乎是因为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少见地出现了迷人的笑容。 过了好一会,布洛馨才回过神来。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问我要不要试试伊秋对我的感觉。 宛若失乐园里金苹果般的诱惑。 我的心跳突然变得剧烈,抿唇坐在那不发一语。在她快失去耐心时,我答了声好。 hela…… 再然后,依旧是这座小亭子,依旧是我和布洛馨。 只不过这次,自闭的是我。 “路易斯,你的表现不够绅士,对待女孩子不可以那么粗暴——要不要我告诉你,怎么快速追女孩子呢?” 我想起伊秋一脸神色如常地看完我和布洛馨的亲密表演后,给出的是这样的评价,我就很不得冲当时答应荒唐行动的自己,吹一整天的小号。 伊秋就是全世界最大的笨蛋! 我从双膝间抬起头,对上布洛馨那张爱莫能助的心疼脸,心里更加郁结了。 “路易斯,伊秋可真迟钝,她都没发现你一直在走神看她么?” “布洛馨,她就是个笨蛋!” “那你,还要喜欢吗?好辛苦呢,你们之间……” “从过去到未来,会一直喜欢的!” 我的情绪低落,不仅为伊秋的迟钝,还为那些未知的荆棘。 我也明白布洛馨善意的提醒,却依旧不想认输。 “去和她说吧,继续在这里郁闷也于事无补——把你的心情,明明白白地全部告诉她怎么样?” “……还不是时候呢,布洛馨。” 我站起身来眺望远方。 告诉喜欢的人自己内心流淌的情感,是需要时机的。我期待一个完美的答案,我知道的,绝不是现在。 第48章 我拥有的不多,我希望我能带着最好的东西,去把喜欢讲给那个人听。 当我被內弗引荐,被皇家聘用为宫廷第二管风琴乐师的时候,我知道,一直等待的时机,来了。 * ·1784· 『伊秋,我胸腔里炽热的心跳声,你听到了吗?』 - “伊秋,你听到心跳声了吗?” “什么,路易斯?” “炽热的、激动的、忐忑的——”我指着自己的胸口,抿紧唇望着她,“从这里发出来的……” “我的耳朵可没有灵敏到,能在这么空旷的教堂里,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听到你的心跳声哦,亲爱的路易斯。” “那你……要来听听看吗,伊秋?” 不过脑子的提问脱口而出,我瞬间就后悔了——恨不得世界从此失声,恨不得咬断胡作非为的舌,恨不得圣母像开口说话压过我愚蠢的提议。 我只能故作冷静地抿紧唇,只有圣像知道我背在腰后的手心冒出了多少水珠——尤其在看到伊秋脸上满是错愕和不解时,我真的认定自己搞砸了一切。 我浪费了一个最自然的、最好的机会去倾诉! 她突然笑了,走近我,附身把耳朵贴在我胸口。 我脑中一片空白,心跳几乎快要停止—— “是非常少年的心跳声呢,路易斯。” 她这样回答我。 不用低头,我眼前就能浮现她蔓延到嘴角的温暖微笑。 心脏每跳一次,它便融化一寸。 “嗯,伊秋,这就是我的心跳……” 我闭上眼,去向我的爱情俯首。 “每一声,都在跟你说: 畩澕獨傢“‘我喜欢你,伊秋。’” - 叮—— 记忆回收: 【he:我的守护神】 【ne:大概生来就不服输】 【he:她就是个笨蛋】 【ne:少年宫廷管风琴乐师】 【he:你是年少的欢喜】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快乐。 谢谢你们等我这么长时间,我回来了。 离开了原先生活的环境,应该可以安静下来码字。 目前更新大概是先隔日更几天后再恢复日更,直到完结。 今天的更新里埋了一个不算彩蛋的彩蛋,看看谁最先找出来,有奖励。 第31章 op.31 ·26·谁?喜欢谁?! 是夜, 布洛宁夫人的府邸灯火通明。 旋来转去的影子在巨大的法式落地窗上来回穿梭。透过玻璃,是连厚重的帷幔都遮挡不住的欢乐—— 钢琴的乐声,酒杯的碰撞, 舞步的回旋,一点点构成聚会的主旋律。 伊秋倚靠在窗边, 被束起的帷帘在她头上垂下一片华美的金穗。 她的背后是深沉的夜色, 前方是嬉笑的喧嚣。拿着高脚杯的她站在分界线上, 仿佛只要后退一步,室内的欢愉便和她无关。 在过去的时光里,布洛宁的宅邸举办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聚会。 或许别的贵族们只是因为匮乏的精神生活,而不停地在晚会和沙龙里消磨漫长的夜晚, 但这里的晚会大部分并不依次为目的。 庆祝就是庆祝——有值得高兴的事, 才会想一起相聚挥洒快乐。 今天的主题和布洛宁一家无关。 它关于路德维希·贝多芬——一个十四岁的男孩,一个和这里密不可分的外姓人, 一个皇家的管风琴师。 确切说, 是第二管风琴乐师。 他刚拿到这个职位。 伊秋的目光转到宴会厅里的钢琴边,贝多芬就坐在那。男孩的头发刚刚修剪过,一点不似初见时的蓬乱。 她的眼神闪了闪,仿佛和某只小狮子的相见就是昨天的事。 贝多芬在黑白键上游刃有余地主宰着音乐。布洛馨和她的弟弟随着音乐的律动, 在舞池里欢快地旋转着。钢琴不远处坐着布洛宁夫人, 她慈爱地看着十指翻飞的演奏家,在适当的时机送上恰到好处的掌声…… 伊秋不由地勾起嘴角。 那只小狮子也有了真正愿意给予他疼爱的人了。 一曲舞毕, 贝多芬做了个帅气的收尾。伊秋拿着酒杯,轻轻用手掌送上赞美。 布洛馨似乎还没跳够,她提起裙摆跑到钢琴前敲了敲琴盖, 给了演奏者一个继续的眼神。 贝多芬眯着眼睛, 两个人的视线仿佛在空中交战出火花。 伊秋不禁轻笑起来, 笑声被她合着酒水咽下。 男孩最终坐回琴凳上,女孩开心地滑回舞池中央,舞曲再一次把大厅的每一个角落都洒满欢乐。 这两个孩子刚见面时是还水火不容呢,没想到现在,他们的关系竟然还不错。 琥珀般的香槟酒里似乎倒映着曾经,伊秋的记忆被瞬间带回那一天: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吵吵闹闹着要玩抢小树的游戏,差点引发男孩间的第一次武力冲突。 ——原来路德维希·贝多芬,生来就不服输。 “去跳舞嘛,路易斯。” “我拒绝,不要。” 舞曲不知何时再次结束,女孩娇俏的请求和男孩波澜不惊的拒绝却在钢琴边奏响。伊秋笑着挥散回忆后,看到的便是布洛馨拽着贝多芬的手臂想把他拖离琴凳的画面。 她的笑容立马僵在了脸上。 “路易斯,今晚的聚会主角可是你,你怎么能不去跳舞呢——你的脚被粘在踏板上了吗,需不需要我去工具间给你找把小铲子?” 布洛馨抱住贝多芬的右臂,似乎不把他拖进舞池绝不罢休。 贝多芬不为所动,假笑着问她:“我如果离开了钢琴,这里就没有舞曲——试问洛莱小姐,您那依旧精神抖擞的双腿,又要怎么在舞池里尽情发泄?” 伊秋默默将杯子里的香槟喝得一干二净。 明明是构图格外青春的画面,不知为何,她竟读不出一丝美妙来。原本口感上佳的酒水,此刻却弥漫着微苦的涩味。 去换一杯酒。 鼓动自己迈开脚步,伊秋从帷帘下走向更边缘的酒水区。 “哈?那就换个人弹嘛,我们家又不是只有你会弹琴。” “哦,那小姐你还能找谁来?” “伦茨,你来弹,我要抓这家伙起来运动一下。” “呵,洛莱,您弟弟的演奏还够不到能让我欣慰前去舞池的标准。” 伊秋准备拿起新酒的手一僵。 “那我去请伊秋秋来,你总该满意了吧?” “……” 呼吸停滞。 等伊秋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在关闭的门边大口地呼吸着——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关在身后的门里。 思绪依旧恍惚,但心里有个声音越发明晰: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 晚风拂过脸颊,将焦躁冷却。稀疏的星在夜幕上忽隐忽现,伊秋慢慢平静下来。 有些情绪起得莫名。等心绪恢复,开始下意识解读它时,它又化作一片惘然,在心间消失不见了。 伊秋不知道为什么要逃离热闹的宴会厅,明明她最讨厌一个人冷冷清清。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排斥弹琴,说不清是厌恶表演的本能作祟,还是在意沦为伴奏成全别人的欢乐。 第49章 『为什么出来,伊秋?』 独处的庭院里,响起的电子音宛若叹息,细微却不容忽略。 “我,不知道……”伊秋扯出一个笑,眼神忽闪望向天空,“或许是我想看星星了,蜜蜂先生。” 『哈?看星星——为什么不说你要出来捉萤火虫?』电子音不带情绪地讥讽道,『喂……你是不是不想看贝多芬和别的女人跳舞?嗯,伊秋秋,如果你去邀请他跳舞,他可能马上就从琴凳上跳下来了。』 伊秋的心脏随着电子音的调侃,猛地被抓紧又放开。 她闭上眼,向前快速迈了几步,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 “你想多了,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要我说,今晚就该别人弹钢琴,你和他去跳个舞。』 “别——我对跳舞没有兴趣。” 『对,你只对伏特加感兴趣——但你抛弃了酒水,一个人在这被冷风灌溉——傻透了。』 伊秋心里越来越闷,她懒得和电子音继续争辩,没有意义。 刚要把它从脑海驱逐,她听见它冷不丁响出一句:『喂,伊秋,你不对劲。』 伊秋一愣:“我哪不对劲了?” 电子音冷哼一声:『哪哪都有——从那天那个吻开始,你就不对劲了!』 脚步一停,伊秋瞬间捏紧裙摆。 眼前似有光芒闪过,她仿佛再一次回到那天——那个走廊,那个少女飞扑上少年的肩,那个藏匿在乐谱后面的、本该长久却因她而打断的亲吻的声音。 少年猛地推开少女,少女扭头就跑,之余下她和少年在廊间。 她记得当时自己故作镇定,笑盈盈地向他支招怎么去追女孩子,却在他绷着脸擦肩后,瞬间没了笑容。 后知后觉,那天她手里的书,皮革的封面却有几个明显的甲痕。 就是那个孩子的青春期而已…… 『别说什么青春期的鬼话——伊秋,从那以后,你看到那两个孩子一起出现就躲。』 “……那我就该去当电灯泡吗?” 『你都不再和贝多芬过多交流了。』 “……他有自己的事要忙。” 『你甚至一个人的时候,宁可发呆都不愿意和我说话!』 “……你在撒娇吗,蜜蜂先生?” 她刚要取笑它,被被一声大吼震得耳朵生疼:『你就是在意那个小鬼贝多芬,承认吧!』 像是被戳中隐秘的内里,她急得大声辩驳:“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伊秋?” 身后传来熟悉的少年声线。 她身子一颤,瞪大眼睛,僵硬地转过身子。少年脸上带着些无可奈何的笑,月光将他的发染上一层银,清冷的白却敌不过他柔和的面色。 是贝多芬。 “你……怎么出来了?” “你不在里面。我觉得你应该在——我不想今天看不到你。” 伊秋愣了愣,向宅邸的灯火方向望去:“洛莱不是要拉你去跳舞?你该不会是要抓我回去给你弹琴吧?” 贝多芬抓了抓头发,一脸抗议地说:“神啊,让我去舞池里跳成一只猴子?我宁可去写一打无聊的舞曲。” 他夸张的控诉令她笑出声来,心中的阴翳突然就散开来。 她看见他随即染上笑意的眼睛,一切话语仿佛变得多余。 “要逃走吗?” “什么?” 少年向她伸出手。 “你不喜欢晚宴,我也不喜欢,那我们就逃走吧——” 明明已经是皇家管风琴师,明明穿着都像个小大人,他依旧和当年一样,冲她站着眼睛,说着充满孩子气的话。 “你想好的话,就把手给我。”贝多芬再次把手掌往前探了探,“怎么样,要和我一起去真正该去的地方吗?” 望着他的眼睛,伊秋根本想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好。” 她的指尖落到他的掌心,被妥善地收紧珍藏。 * 明斯特教堂。 伊秋有些意外,所谓真正“该去的地方”,竟然会是这里。 转念一想,她业明白了为什么是这里:贝多芬是宫廷认证的管风琴乐师——那个因为想弹管风琴而重新开始学习钢琴的男孩,早已是足以驾驭这座宏伟乐器的少年了。 庭院的百合幽香四溢,再次穿过罗马式回廊和门扉,圣母像依旧在烛光里悲悯着世人。 一切顺利得像是精心策划演练过似的。伊秋没有深究,她想起当年男孩的眼泪和窗户里耀眼的黎明之光,心里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萌发。 管风琴温柔地在此歌唱。 不知何时,贝多芬在演奏台里挥舞着指尖。虔诚的赞歌动听得几乎要将太阳唤醒。旋律渗透进每一次呼吸,伊秋欣慰地笑了,晚间那些淌过喉间的香槟酒,似乎重新被唤醒了醉意。 “伊秋,你听到心跳声了吗?” 乐声不知何时结束,寂静的教堂里突然飘来一声梦呓般的问询。 伊秋似乎看见远处的贝多芬动了动唇,企图从沉醉中清醒。 “什么?” “炽热的、激动的、忐忑的——从这里发出来的。” 她看他指着自己的胸口,不确定他的用意,遂笑着应和道:“我的耳朵可没有灵敏到,能在这么空旷的教堂,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听到你的心跳声哦,亲爱的路易斯。” 他向前迈出一步,不假思索地说:“那你……要来听听看吗,伊秋?” 少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什么什么,他怔愣在那,仿佛变成管风琴边的第二尊圣像。 热流从耳廓扩散直全身。伊秋无暇去思索贝多芬的话有多么不合时宜,心海里翻腾的浪花化作视听里终结万物的白噪声—— 有什么东西打破了桎梏。 她突然笑了。 或许氛围正好,或许醉意左右了理性,或许她永远都无法拒绝他的请求……等伊秋感知回笼,她已经把耳朵贴在了贝多芬的胸口。 扑通,扑通。 她似乎能听见在这颗心脏里,蕴含的无尽激情与斗志。血液随着每一次鼓动,将红色生命的旋律掠过他全身,再把蓝色的温柔带回来。 “是非常少年的心跳声呢,路易斯。” “嗯,伊秋,这就是我的心跳……” 有一个吻停落在她的发间,瞬间夺走她的呼吸。 她听见他的说话宛若石破天惊,令她失聪、失律、失魂。 “每一声,都在跟你说:‘我喜欢你,伊秋。’” 铺天盖地的惊愕仿佛风暴过境,将刚刚萌芽的微小喜悦掩盖得无影无踪。 伊秋的世界只剩下漫天飞舞的雪白谱纸。 音乐都失去颜色。 我喜欢你。 谁?喜欢谁?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游戏脚本谁做的? 确定剧本真的正确? …… 妈妈我不想唱铁窗泪—— 醉意瞬间清醒。 她猛地逃开他的身侧,扭头就走,然后转走为跑,却不知脸上带着一大片火烧云。 “我一定在做梦,在做梦!快,醒过来,醒过来!” 第50章 伊秋不停地用小爪子拍打着脸颊,脸上挂着僵硬的假笑,心里狂风暴雨般呼唤着电子音—— 同时,用她的“毕生所学”向蜜蜂先生献上最为真挚的问候。 作者有话说: 国庆快乐。 再也不敢立flag。 彩蛋是倒过来念上一张最后一个cg的名字。 晚安。 第32章 op.32 ·27·维也纳之约 伊秋冲出教堂, 动作迅捷得完全不像是个钢琴家。 心跳完全落在一堆不合常理的节拍上,它们是汹涌的,冲击起她全身的战栗。 远离一切的源头, 站在夜空下的伊秋双手揪着胸前的衣襟,大口地喘息着。 夜间的温度刺激着她脸上过热的绯色。她闭上眼在心里大声呼喊着,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可能呢?说什么喜欢呢? 他怎么能喜欢我呢! 脑中不受控制地刮起风暴。 呼吸依旧是焦灼的, 就连晚风送来的百合花香都变得躁动不安。 “伊秋……” 少年无奈又纵容的呢喃从身后传来。伊秋被吓得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毛发骤然竖起。 她开始怀疑空气中是否真正含有氧气,不然如何解释只是听到贝多芬的声音,都令她的呼吸变得艰难。 这里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一定要快些走,最好把那只臭狮子就扔在教堂里, 哪也不许他去! 抓起裙摆两侧, 伊秋头也不回,仿佛完全忽视身后有人存在, 提腿准备开始下一场长跑。 但这一次, 她的手被人拽住了,轻柔的,却不容拒绝的——就在她刚要起步的瞬间。 大脑当即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灵魂被那些嬉皮笑脸的小天使带离身体…… 伊秋愣在那, 只能任由停在自己腕上的钢琴手收拢又松开, 最后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珍视的,怜惜的, 包容的。 ——就像是把全部的温柔都给了她一样。 伊秋发不出声音。 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电子音一开始就说过,这是个游戏。伊秋无法把它当做游戏。她遇见的许许多多人,都是有血有肉的, 有着独一无二灵魂的。 如果用“游戏”去定义他们的存在, 那就是对真实的亵渎。 她从未否认过与他们的情谊纽带, 她相信交付的情感都是真切的。 ——但是,“喜欢”,这个人怎么能对她说出喜欢? 正因为无法否认真实,伊秋才会如此行为夸张。她迫切想要听到“出错了”“不是这样”之类的提示,甚至第一次如此期待一切都是游戏。 如果是游戏的话,贝多芬的行为她就能当做bug处理。 如果是游戏的话,贝多芬的话语她就能随性回应。 “伊秋,你真可爱……对不起,如果因为你那小小的、源自东方人的含蓄,我的行为吓着你的话,我向你道歉。” ——闭嘴,不要和我说话,才不是因为这个。 “但我们普鲁士人,生来就是直率的……别这样跑,慢慢走吧,看不清路的话,会摔倒的。我可不希望你受伤。” ——停下,别再这样对我。 “虽然我很想……但你……我是说,你可以不用马上回答我什么。你可以不说话,不理我,就这样在前面走,只要你让我送你安全到家就好。”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办法直接拒绝你啊。 伊秋闭上眼睛。 不说话,不回应,像只木偶般徐徐挪步。 她大概再也不会喜欢百合花,再也不会踏足这间教堂了。 * 伊秋一会到家,就把自己摔进大床上。 想到贝多芬绅士而克制地向她道过晚安才离开,她就越发为自己的沉默而羞愤——连礼节都无法维护,连再见都没有说。 她猛地拔起枕头压在头上,仿佛这样就能逃离这个世界。 『哈,歌颂「青春期」——亲爱的伊秋,看看你这愚蠢的鸵鸟样,我真担心你在加把劲,就把自己闷死在床上了……那样「路易斯」该多难过。』 电子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即使是不带感情的机械棒读,却句句充满着调侃与得意的意味。 “闭嘴,闭嘴!” 伊秋腾地坐起,抄起枕头就往上方砸去。 柔软蓬松的大枕头径直冲向天花板后,回弹着坠到地上,可怜兮兮地趴在那,一动也不动。 电子音立马噤声,之余下伊秋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宛若鼓动的风箱。 『我以为,你应该高兴的,被他表白……』 “高兴?我应该高兴吗?不,蜜蜂先生,那可是‘贝多芬’——我只感到惊恐,你确定真的正常、没有问题吗?” 跪在床上的伊秋崩溃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不一会就把它挠成一团揉皱的手稿纸。 『你不是……很期待贝多芬进入青春期吗?不是还因为他和布洛馨而失落过吗?他喜欢你不是正好?』 “不,蜜蜂先生,这怎么能说好——他怎么能喜欢我,这不应该。” 电子音发出一声冷嘲,它像是在压抑什么,极快地念道: 『给我冷静下来,伊秋!没有人能控制爱情的发生,每一个人都值得拥有她。他为什么不应该喜欢你?你教会他音乐,补全他缺失的心,你让他灰暗惨淡的人生开端里有了星火……为什么那么排斥爱情的降临?没有人比你能值得他喜欢了。』 伊秋的眼眶红了:“可他是贝多芬啊,而我是个连表演都不敢的演奏者——萤火虫怎么能和太阳在一起?” 『他也是「路易斯」,伊秋,是你从绝望里拯救出来的人。哦,该死的「贝多芬」——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姓,你是不是就能接受他的爱意?清醒点,小姐,就算他是贝多芬,在爱情面前,他也是个普通人——』 “别说了,你不是我,你怎么能知道我的心。我被你拉到着该死的18世纪,远离了我熟悉的一切,不要再逼我了,蜜蜂先生——这超出我的承受范围了——我甚至不敢说话,我害怕我非理智的回复会伤害到他。” 伊秋捂住耳朵,发泄一通后环住自己的双膝。 『……拒绝的话,就别再用「贝多芬」做理由。你可以直说不喜欢的。』 “……没有不喜欢。” 电子音卡顿在那。 伊秋抬起头,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下。 “我喜欢路易斯,可他是贝多芬,命运里绝对不是我…… “而且,蜜蜂先生,他还是个孩子,他才十四岁,而我成年了,这不应该——他还太小,或许还分不清孺慕和爱情,我却不能这样。 “卑鄙的是我,而他应该去向更广阔的地方。” 伊秋捡起地上的枕头,把脸埋在里面,肆意地哭起来。 “让我离开波恩吧,蜜蜂先生。” 『你想去哪散心呢?』 “维也纳……不回来了。” 『你的一切,都是自由的。』 * “亲爱的路易斯,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登上离开波恩的马车,驶向另一个国度了。” 第51章 上完作曲课的贝多芬,打开内弗递给他的手信时,只读了一句话,便急匆匆撞开老师,奔向驿站的方向。 未完成的乐谱和老师的咒骂通通被他丢下,他只想抓住一个人,把那片突如其来悲伤的心悸全部塞回去。 “很抱歉不能和你当面道别,我的母亲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教育这个不听话满世界跑的女儿了。我必须承认,我也想家了。 “但我不敢和你道别,我一定会被你打败,然后哭着赖在波恩,不愿意离开。你一定不会待见这样懦弱的我,路易斯·贝多芬先生是世界上最坚定、最强大的男子汉。” 不可能的,伊秋,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不待见你。 相反的,如果看不到你,只是这样想,我就已经开始恐慌明天的来临。 “路易斯,你还年轻,你值得更加广阔的天空——未来,你理应受到万众的青睐,无数的人们将心甘情愿地为你献上鲜花与掌声。 “那时,你会在最华美的舞台往下看,发现我也是众多崇拜者中的一个。” 这是什么意思?伊秋,我向来看不懂过于含蓄的句子——我们波恩人只会直来直去,你这是在回答我的喜欢你吗? 不,我不想去在意虚无缥缈的未来,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 是我唐突的告白让你为难了吗?你告诉我,除了音乐之外,我真的太过愚笨。 “请继续在音乐的高峰上努力攀登,我坚信你是万千众生里为数不多的登顶者。我在遥远的地方奏响你的曲子回忆关于你的一切。 “我们做个约定吧……如果,那时候你还记得我的话。 “‘我在维也纳等你’。” 剧烈的运动另心肺超负荷运作着,贝多芬赶到驿站时,这里只有远方和地上深深地车辙与马蹄印。 过度呼吸令他炫目,他只能收紧指尖,用钝痛让自己清醒。 伊秋,你是逃走了吗? 没关系—— 我只要追上你,再一次抓住你的手就好。 第33章 op.33 ·28·久别的重逢 马车不知道向前行驶了多久。 如果加上时间的概念, 即使这种对现代人来说过已经于落后的交通方式,它产生的距离也是可观的。 ——当然,前提是如果坐在马车里的人, 还有时间概念的话。 自从出了波恩的门户之后,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单调的风景发呆, 就成了伊秋的日常。 一切近乎索然无味, 宛如生生从灵魂上剥离了什么一样。她只知道她正在, 不,应该是早已经,彻底地远离了贝多芬的故乡。 伊秋还记得,自己刚上马车时, 一直难耐心中想要回望的想法——不幸的是, 她的确最终屈服了内心,不时地回过头来。 波恩的驿站里, 被空旷修辞的离别格外触目惊心。 即使斩钉截铁地规划好离开的一切, 感性中依旧存放的小小的期待;即使早已知晓结局定会如此,心中不免又多出些带着遗憾的酸楚与难过。 根本只在如果——如果那只波恩的狮子能出现在她的视野的话,伊秋一定会跳下马车,推翻一切留下来。 但她, 从一开始就扼杀了“如果”。 没有留有余地, 除非发生奇迹。 心理在发出警告。 伊秋几天前就尝试着说服自己,不要过多地往波恩上的一切分配精力, 否则她的心会死在这路上。 放空大脑成了最好的方式。 不习惯马车旅行的伊秋并不急着赶路。在她的要求下,车辆一直保持着一种还能说得上不难受的速度前进着。 久而久之,一个人的旅途因无趣额喝单调, 变得越发难以忍受。 抵达维也纳仿佛变成了一件遥遥无期的事。 『我记得, 下一站抵达的小城镇风光不错。伊秋, 我们下一站一起去透透气吧——那儿的烤香肠和炖牛肉很好吃,我领着你,去体验一下?』 电子音响起,恍惚中的伊秋不禁一愣。 马车刚好驶过一处坑洼,精力分散的她来不及躲闪,额头装在车窗上,顿时烙下一小片红痕。 『喂,你还好吧?坐在车上还能受伤,你的脑袋是摆设吗?还是说忧国忧民的小姐您,日理万机到一刻也歇不下来?你究竟在忙些什么——』 电子音突然像倒豆子一样冲伊秋大喊,见她依旧一副呆滞的模样,中途话锋一转。 『我、我是说,还好吧?痛、痛不痛?』 一路上,这位蜜蜂先生都没有跟她说过话。她本以为安静会好一些,此刻却发现,电子音的存在是如此的美妙。 就算它依旧不通情理,没有情感的棒读式发音简直愧对它超人性化的智能,但它一开口,伊秋就发现,自己被一只手从黑暗的漩涡里拉了回来。 好像一直以来,她都不曾孤独过。 伊秋没有回话,电子音依旧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如果蜜蜂先生有感情的话,那些句子应该是急切的吧。 就和它的第一句,询问要不要把“逃离波恩”变成“通往维也纳的旅行”一样,即使一直在被她欺负压迫着,它依旧在别扭着关心她。 ——和,那只波恩的狮子,好像。 伊秋的眼泪,突然坠落成断线的珠子。 『喂、喂,伊秋,别、别哭啊……如果我说错了什么,我道歉,我马上闭嘴,你千万不要哭,我——』 如果声音有形态的话,此刻的电子音就好比从一幅纯色的底图,突然炸成了电视频幕上的雪花。 伊秋可以想象它慌乱无措的样子,灰暗的情绪慢慢地褪成彩色。 “好啊。” 『嗯?』 她擦掉眼泪,自离开波恩起,第一次展露微笑。 “下一站,我们去散步——去吃你提名的、好吃的烤肠和炖牛肉。” …… 释放情绪之后,伊秋不知不觉间竟靠在车厢里睡熟了。 近日以来的劳顿和疲惫,在精神放松后突然涌上,急需一次幼稚的睡眠抵消。即使马车并不平稳,她几乎没有惊醒的兆头。 狭小的空间满载着安静。 一声并不存在的轻叹显得格外突出。 『维也纳……伊秋,我才知道,为什么一定是这里——你早就知道,我们会在那里重逢。 『你看,你的心从来没有想要远离「贝多芬」。 『所以,这一次,依旧还是让我来忍受吧……』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滴落,一连串的涟漪温柔地推开。 『我有一些不舍,可是—— 『时间跳跃。』 在伊秋还未察觉的时候,她的时间,被拨动了进程。 * 1787,波恩,清晨。 旭日初升,远方的路上还笼罩着一层薄雾,但驿站早已充满喧闹。 离别与重聚,每天都在这里上演。 “行李都放好了?路上多注意休息,换马休息的时候要去活动下身体……” 年轻的女孩宛若一朵发光的花,在来去匆匆的人群里格外显眼。她一边叮嘱着身边的青年,一边把手里的小竹篮递给他。 “你第一次一个人出行,就要去那么远的维也纳拜师……这点吃的给你,路上做个安慰吧。” 第52章 青年沉默地接过,神情有些不自然地回道:“上帝请原谅我的愚钝,大名鼎鼎的洛莱小姐何时起学到了一副老嬷嬷做派?我不是小孩子,你不用这样。” “路德维希·贝多芬,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布洛馨嗔怒着叉起腰,见他神色淡淡,不经有些黯然,“以前,她这样叮嘱你的时候,你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你都说了,那是‘以前’。”贝多芬收起篮子,转身准备上车,“那么,保重自己,洛莱,再会。” 她抓住他的袖子,低声问道:“三年了,即使你们都没有什么交流,你也还是那样吗?” 他定在原地。 贝多芬还是那么消瘦,只是时光沉淀在了他灰色的眼眸里。 他不再沾染昔日的童稚,笑容似乎从他脸上出走了,眉宇多了几分沉稳,举手投足间颇有些独特的气韵。 他的确不是当年的小狮子,他是正迈向音乐大师之路的青年。 良久之后,他的回答好似一声叹息: “我是路易斯,永远都是。” 布洛馨眼眶微红,手指一松,放开了他的衣袖。 “那就很好啊,”少女故作轻快地说,“她后来不是没有给你写信,不知道为什么,给你的信总夹送到我们这……请原谅我,路易斯,我把它们藏了起来,现在都还给你,在篮子下面放着。” 青年一愣,不等他有所反应,少女将手置在他背上轻轻一推。 “别回头,路易斯,我为我的行为羞愧,但女孩子的心是如此复杂!妈妈已经教训斥过我了,我唯独不想现在你生气——看在我们像亲人一样的几年上,你要对我发火,能不能留到回来之后?” “还有,最后关于伊秋的消息,她在维也纳,在你的目的地那里。” 少女松开了手。 青年捏紧了竹篮,毅然踏进车厢。 他说:“那我就顺路,把她再抓回来。” * 维也纳。 “噢,我可爱的伊秋,为什么你老爱把自己藏起来?你是要和我玩躲猫猫吗?真遗憾,我抓住了你,但游戏不能继续——今天的大师太忙了,他有无数的来访者要去见……” 红衣的男人掀开帷帘,在小角落发现伊秋后,嬉笑着对她说着俏皮话。 他满意地看着她一脸无可奈何,脸上的愉悦快要从嘴角漫出来。心中一动,他一把夺过伊秋的高脚杯一饮而尽。 “呼——我的嗓子活了过来,赞美小可爱的酒水。等下会来一个年轻人,我要考察他的钢琴。你无聊的话就听听看,在我这里躲猫猫,可要收取一点‘特殊费用’。” 他理了理自己的白色假发,挥手后转,大步离开。一边走一边还絮絮叨叨自问“那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帷帘被掀开又合上,男人风风火火地出现又离开,只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嘱咐,令伊秋有些哭笑不得。 她抬头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回想起男人本就顽皮跳脱的性子,毅然认定那个人就是心血来潮的捉弄,不必过多在意。 伊秋把高脚杯揽过来,拿起酒瓶正准备把空杯斟满,钢琴上的平均律就隔着帘幕飞了进来。 她的手一抖,红宝石般的酒液冲出杯子,在矮桌上留下一片水泽。 往昔的画面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闪过,伊秋有些晕眩,不得不止住颤动的手臂,将酒瓶放好。 波恩的风仿佛吹到了维也纳。 触键、音色、呼吸、旋律……每一颗音符都在唤醒着深处的记忆。那些弹到卷边的乐谱,被铅笔标注的谱面,黑白色上坚毅的指节,慢慢汇聚成一双灰色的眼睛。 即使时隔多年,她只听一句,就能清晰地分辨出他的琴音。 伊秋捂住嘴唇,压下胸腔里的震荡抿紧唇瓣。 ——仿佛只要一松懈,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沃尔夫冈……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叫做‘路德维希·贝多芬’。” 再谁也没有察觉的小角落,从少女口中,喊出了两位音乐大师的名字。 第34章 op.34 ·29·贝多芬和莫扎特 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 这是来到维也纳后, 伊秋最为直观的感受。 她并未关注从波恩来到音乐之都花费了多少时间,也无暇将心力消耗在此。 ——她只看了一路千篇一律却又各不相同的风景,得出对某人而言能治愈心灵的大自然, 对她似乎失去了功效。 日升月落似乎变成了某种开关,日历的变换将时间变成某种概念意义上的东西。双眼一睁一闭, 地上似乎就落下了十几张日历纸。 伊秋仿佛觉得自己置身于世界之外——她就像一个游魂, 生者的世界拒绝死物的触碰, 界限分明。 麻木地接受黎明和黄昏,任凭时光飞逝,维也纳的欢快与热闹都与伊秋无关。 即使她听从游戏背景的安排,拿着拜帖去拜访莫扎特。 ——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 如果是以前, 伊秋一定会心怀激动, 双眼种迸发出北极星般耀眼的光芒,去迎接与莫扎特会面的时刻。 然而那时候, 她却变得波澜不惊。 或许从离开波恩起, 伊秋的心就空了。直至见到维也纳的天才音乐大师,她的心中不免开始回荡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她念念不忘的,却又不敢呼唤的名字。 一个不再能得到回响的名字。 酒液在高脚杯中摇晃,稀碎的水光在回旋中闪耀。 直到钢琴声悠悠飘来, 那个在被她模糊掉时光的日子里缄口的名字, 第一次被唤出声。 伊秋的目光透过帘幕,仿佛飞到琴声的来处, 已经能把那个弹琴人看得清晰。 恍惚间,她想起自己初见莫扎特是,也是这样透过维也纳音乐大师看着一个遥远的身影。 虽然这种行为不亚于一种冒犯, 莫扎特也有所察觉, 当时的他却没有生气。 或许是身为音乐家的一种绝对自信, 莫扎特并不介意她把他当做一面镜子。毕竟维也纳音乐的王座,这位天才想坐就坐,不想坐时,那就只是个位置。 莫扎特是独一无二的。 贝多芬也是独一无二的。 “哟,看样子秋秋出了趟门,遇见了不得了的人……” 莫扎特凑近几步,看破不说破,只是对着伊秋笑。 “嗯,现在呢,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敢在人前表演吗?” 伊秋心脏一锁,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莫扎特。 “怎么了,秋秋,你只是离开了趟维也纳,不会连‘老师’都不认识了吧?” 头上被眼前人轻敲一下,伊秋终于在震惊中后知后觉,她的身份似乎又多了个了不得的标签。 或许因为不经意间真实的举动,伊秋反倒被莫扎特记挂上。 她在维也纳的日子突然归于另一种场景,时不时就要去莫扎特家中签到,以至于最后熟络到像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捱过时间。然而现在,她却无比感激那些混沌的日子。 路德维希·贝多芬…… 时隔多日,你的琴声,我只听一句就能认出来。 第53章 是前奏曲,来自《十二平均律钢琴曲集》中的一首。 黑白上奏响的乐音变得绰约起来,伊秋的眼中不知何时起,已经噙满泪水。 她闭上眼睛。 深枣红的帘幕围起这狭小的隐秘空间,那些鲜活的回忆就从被压抑的脑海深处升腾而起——圣母颂,讨厌钢琴的孩子,巴赫,极富天赋的少年,音乐,痛苦欢乐和相遇别离…… 有时候,刻意不去回忆的东西,往往在某个突然记起的瞬间,会变成一袭惊涛骇浪,将人卷入思绪的深海中久久不得脱身。 伊秋挑开帘幕,外面的光线有些刺眼。 她擦掉眼角的泪水,越发清晰的琴音落在了终止式上。 静默后是回声。 结束,亦是一种新的开始。 * 手指在琴键上奏毕,贝多芬不由一颤。 白键上的温凉是如此真实,他是真真切切地来到了维也纳,并把自己的钢琴演奏给莫扎特听。 莫扎特,这个从小就环绕在他耳边的名字,此刻正坐在离他不远处。 ——这个神灵般的名字,是触手可及的。 贝多芬心中有些澎湃。当莫扎特对他说“随便弹点什么,只要不弹我的曲子就好”时,他下意识就在琴键上奏响了巴赫。 就像是源于骨血的,身体的本能。 良久没有收到点评,贝多芬有些不安地偏过脸。 莫扎特正在对面,他手肘撑在桌子上,掌心托着脸,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另一只爱护得极好的手,手指正百无聊赖地敲着膝盖,一下一下,敲进贝多芬的心里。 年轻的被考验者顿时不安了。 贝多芬开始回想是不是哪里的演奏出了错,他却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从进到这间屋子,和大师对完话后坐在钢琴前,他一直都处在一种飘忽的状态里。 谒见神灵的信者,真正见到神灵现世时,又有几人不紧张激动呢?更何况他还要把自己的“真诚”奉献给真神考察。 贝多芬的脸好似被刷上□□。 他的演出一定哪里出问题了。 “啊,巴赫,你竟然弹塞巴斯蒂安·巴赫——这个人在维也纳可是很难听到,就连我自己,几年前对他也不熟悉。还好,我能认出来,认出这个,被遗忘的天才……” 莫扎特像是想到些什么,神情有些落寞,话音也消失了。 贝多芬攥紧手指,心跳都快停止。 “还行,孩子,你演奏得还不错——不,应该说弹得挺好……” 莫扎特毫无惊喜的评述,几乎要夺走贝多芬的呼吸。 “你有才能,有没有什么更独特的,展示一下?” 贝多芬灰白的脸总于有了些许血色,他眼中迸出一道光,急切地站起身来。 “莫扎特先生,我知道刚刚弹得不算好……您若有时间再听一曲的话——请给我一个主题,我为您即兴演奏!” “哇噢,看来你这才要动真本事呢——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可不是可口的炖菜或者小甜点,才不想被人吃掉。” 莫扎特风趣的话引得厅室内发出笑声。 他跳下座椅,径直来到钢琴前,随意弹了一小段旋律。 “就它吧,来自我的新歌剧。发挥你的天才,即兴演奏吧。” 说完,莫扎特让出位置挪到一边,又趴在桌子上了。 贝多芬深吸一口气,手指蜷缩又松开。 反复一阵后,他终于平静下来。 “请听——” 他在钢琴前抬起双臂,高举的手指仿佛掌握者造物的秘法,只要挥下,便是一个新世界。 * 伊秋踉跄着拨开帷幕,倚在墙边,穿过人群,视线落在那个波恩少年身上。 他离得那么近,只要她走上前去,就能握住他的手; 他离得又那么远,中间隔着时间,害怕记忆变淡称为被忘却的存在。 伊秋静静看着贝多芬和莫扎特交谈。 那个人依旧不善言辞,依旧在陌生的场合会紧张……她很想像以前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镇定,却又不敢再迈开一步。 她像一刻石缝中的种子,他是外面璀璨的阳光。 她想破壳伸展枝叶离光近一些,却害怕贫瘠的土壤无法吃撑她破土的瞬间。 伊秋看着贝多芬重新回荡钢琴前。 她发现不需要她的鼓励或陪伴,这个少年已经自我调节完毕,开始适应他并不喜欢的环境。 心中喜忧参半。 为他的成熟喜,为他的成长忧。 乐声起。 宛若春雷。 贝多芬先是用有力的击键将莫扎特给出的主题重新复原了一遍。一个音符都没漏掉,却用他独有的性格做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效果。 或许这是一种反击,莫扎特在听过贝多芬演奏的巴赫后,多少有些轻慢,甚至邀他表演才艺亦是一种讥讽。那只波恩的狮子向来遇强则强,轻视与压力,只能让他更出彩。 果不其然,伊秋看见维也纳的大师一改散漫的态度,慢慢坐正,饶有兴味地小声暗叹着“调皮的孩子”。 春雷过后是骤雨,连绵沉重的乌云,将天地连成一片混沌与黑暗。有什么东西伴随着乐音渐渐复苏。 它在酝酿,在积蓄,在搏斗……而后挣扎着,交锋着,向着云层盘旋而上。风暴越演越烈,雷声轰鸣,雨水拼命倾泻,仿佛要消耗尽大气中的水分。 一串清澈的琶音从键盘上掠过。音乐从新回归主题,却不再压抑沉痛。渐渐地,风歇雨停,阳光穿过云层,一束束光柱宛若神迹,安宁与祥和重回天地间。草叶被涤荡过尘埃,水珠滴坠成晶莹,生命的光辉仿佛在圣赞中变成一种痴醉…… 伊秋的眼泪再一次肆意涌出。 莫扎特,这就是路德维希·贝多芬,你们的钢琴完全不一样——你的清澈灵动当世无双,而这个人琴声中的情感,却是无人可及。 沉醉在演奏中的贝多芬像是一座发光的圣像,在他的音乐世界里传播福音。 莫扎特再一次跳下椅子,他奔向室内的人群,把手置在唇边。 “嘿,注意这个年轻人,将来他会震惊世界!” * 人群渐渐散去。 他们乐意见证莫扎特又多了个年轻有才的学生,却也知道今日的宴会到此为止了。 剩下的时间是属于大师和那个年轻人的,他们得让这俩人有些交心的空间——身为莫扎特的熟客,他们早已习惯大师的作风,自行离开总比被赶出去要好。 和一位位绅士小姐道别,令贝多芬有些兴奋与不自然。他向来疏于礼节,只能僵硬又生疏地回礼。 直到室内空了,他才稍稍松口气。 “伊秋,秋秋,快过来,这个孩子是不是很棒!” 莫扎特欣喜的呼唤声钻进贝多芬的耳朵,他正要回应大师,却被那个可在心里的名字扼住了发声。 他震惊着驻足,而后猛地转身抬头。莫扎特正拉着少女的手腕,欢欢喜喜地向他跑过来。 是她的身形。 是她的容颜。 是她的眼睛。 “沃尔夫冈……” 第54章 他听见她小声呢喃着呼唤另一个人的名字,气息是许久不曾听闻的温润柔和。 是她的声音。 伊秋。 贝多芬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血液中的氧气逐渐稀薄。 他有些措手不及的晕眩。虽然有预感维也纳可能会有一幕期待已久的重逢,但他从未想过实在这里。 哈,莫扎特,伊秋。 他盯着她腕间另一个人的手,眸中染上丝丝血红。 “伊秋秋,你听他的演奏,快说,和那个‘在你心里独一无二的声音’比,是不是更优秀?” 少女没有回答莫扎特兴致勃勃的追问,她那双含着水般的眼睛,只倒映着黑发青年的影子。 “路易斯……”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来自灵魂的震颤。贝多芬背在身后的手,指甲狠狠地戳着掌心,钝痛才能给他带来清明。 他想过很多次她再次呼唤自己的名字,那时候他坚定地认为,自己一定会紧紧以拥抱回应她,不再让她逃开一分一厘。 今日,他只觉得那些期待的美好不愧是幻想,只有真实的遇见,才能知道真正的心情。 欣喜。 不忿。 安宁。 愤怒。 他分不清是什么阻拦了他亿万次相同的演练。 莫扎特在俩人见来回跳动视线,突然后知后觉:“嗯,‘路易斯’?伊秋,你和他认识啊?波恩……难不成你们不止认识?” 少女刚要说话,就被贝多芬不带情感的声音打断。 “不值一提的……‘过客’罢了。” 他嘲讽着自己。 再看到她震惊的眼神里流出那么一丝受伤时,钝痛的心里又多了一丝畅快和欢喜。 第35章 op.35 ·30·又远又近的距离 “过客”而已。 伊秋耳中顿时出现一阵尖利的鸣响。 这个刺耳的词汇深深扎紧她胸口, 好似一株无比贪婪植株的根,将她温热的血液和情感蛮横地夺取,令她如坠冰窖, 空洞失魂。 过客的意思是……所有的曾经都是过往云烟,交付的情感在分属两地时便慢慢消散? 是指, 你是过去, 而我的未来, 不必再有牵连? 伊秋不敢再细想,每一次在心头闪过的解读都令她狼狈不已。 她甚至不能再与越发成熟的少年对望,那双没有感情的灰眸,仿佛就是对猜想的宣判。 曾经贝多芬总说他不善言辞, 而今他只用一个词汇, 就能令一颗心进入凛冬。 是她的错。 伊秋紧抿嘴唇,裙侧在指尖烙下一团难以抚平的皱褶。 离开波恩的决定是她做的, 拒绝一个少年并不成熟的示爱也是她做的。 不论她是出于不愿让她俩的关系出现间隙的原因, 亦或是在道德上不愿让接受一份年轻的冲动——那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应该在真正成年,分清爱情与依赖后,再去追寻一份无悔的情感…… 伊秋知道, 就算她确信当时的举措是理智的, 她的小狮子还是受伤了。 不,他可能不再想和我扯上关系——甚至, 我可能连叫他“路易斯”的资格都没了。 伊秋努力压抑胸腔里的悲痛,不让自己在这哭出来。 * 莫扎特的视线再一次化作连音线,将这两只像是隔着好几个空白小节的人形音符连接起来。 伊秋和贝多芬, 不用他板着脸耳提面命般刨根究底了——就看看他屋子里这片分外凝重的空气, 音乐大师根本不需猜, 就知道这对男女间可定有成千上万个音符编奏的故事。 他的房子是无辜的! 如他这般不受束缚的人,最讨厌的就是死气腾腾的地儿。 莫扎特不快地努着嘴,见俩人依旧不说话,随即干脆撤出个假笑来。 哈,“过客”,有这样形容珍视的人吗? 一个装冷淡,明明眼睛都贴在对方脸上挪不动;另一个装坚强,明明想看得很却故意偏转目光…… 呵,年轻人,是欺负他没年轻过吗? 他跟名媛贵女们扯黄段子的时候,这两只还不知道在那玩泥巴呢。 莫扎特不禁对着天花板翻起白眼来,这两个混蛋是想把他的家都用休止符装满吗? 他干脆地退到伊秋身后,双手就那么轻轻一推,女孩子和男孩子间多余的空白小节就被他一挥手抹去了。 满意地看着伊秋惊恐着踉跄向前倒下,贝多芬慌忙伸出右臂给她做支撑,少男少女近距离对视的画面终于愉悦到了莫扎特。 他欢快而无辜地鼓起掌来,然后嘴角抽搐地目睹连个人迅速分开一个琴凳的距离,环顾四周当雕像。 真令人牙疼。 现在的男孩女孩都这么不坦率的吗?这个世界没救了! 莫扎特一边无奈地腹诽,一边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说道:“嘻,就算是‘过客’,也是曾经造访过彼此世界的人——好了,你们肯定认识——那就没啥问题了,我亲爱的秋秋,带着我们可爱的波恩少年好好逛逛维也纳吧。” 满意地看着带着震惊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莫扎特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补充:“秋秋,你知道的,我的新歌剧还没写完,实在分不开身——少年,你想听我的课就来吧,秋秋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合适拜访我。” 莫扎特调皮冲着他们眨眼睛,手指指向大门,一脸和善:“现在,你们可以像弹快速琶音一样离开了——看着我干嘛,走啊,本大师要忙啦!” 把两只鹌鹑扫地出门,莫扎特欢快地在大厅蹦跳着,甚至旋转着舞起单人华尔兹来。 ——呼,痛快。 * 外面不比室内,吵杂的人声冲进耳朵,和大师的屋子是两个世界。 莫扎特一定在冲她发小脾气,可能是因为她对波恩的精力缄口不言,可能是因为身边这个人…… 被扫地出门的伊秋顿时有点头疼。明明以前不分彼此,但现在,她不知该如何跟贝多芬相处了。 尤其是被他单方面排斥在外。 但一个排斥她的人,会在她被人捉弄快摔倒的时候,对她伸出手臂吗? 伊秋的心间突然射进一道阳光。 或许……一切并没有那么糟糕。 她偷偷瞄着贝多芬。 他个字长高了,卷曲的黑发变长盘踞在头顶,眉宇的烟严肃加上灰眸里的冷淡,唇线抿得严丝合缝,明明是少年,朝气一点没见,反倒客串教导主任绝对能吓到一干年幼学子。 明明就站在他身边,却感觉离他好远。 这只狮子绝对在不高兴——从小到大都这样,臭脾气也不见改。 伊秋刚要说点什么,在碰上贝多芬冷漠的眼神后,又将那些亲近的话咽了回去。 是了,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不像从前了。 “喂,请问这位小姐,我是来给尊敬的莫扎特先生做门庭雕像的吗?您想让我在陌生的维也纳街头,站上几个钟头呢?” “路、路易斯,请不要这样说话……” 贝多芬率先开口,明明语气平平的调子,却化作句句讥讽刺进伊秋心里。 许久未见他浑身是刺的样子,她有些招架不住。 第55章 “是‘路德维希’,小姐,我跟你之间可不像你跟莫扎特先生一样,他可以叫你‘秋秋’,我们可不行——情原谅,我一个波恩人可受不了这样的待遇。” “……” 贝多芬迅速指出她的错误,阳光下的他一边懒洋洋地做着解释,像极了一只抬起前爪躺在草原上的雄狮,随时都能刺出缩在肉垫里的锋锐。 伊秋有些失语,她突然觉得有些荒谬。见到故人的喜悦一点点被他消磨掉,以至于那些无从倾诉的委屈,隐隐向气愤转变。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从不念及旧情,从见面起就这样拿她当敌人看待。 就算、就算她给他带来过伤痛——好吧,姓贝多芬的少年从小就记仇,真不像见她她躲开还不成吗? “那么,尊敬的‘路德维希’先生,”伊秋故意把他的全名咬字极众,“想必您从波恩至此,一路舟车劳顿需要休息。我看逛维也纳的事咱们不急,您什么时候有空闲了,给我个口信,您喜欢什么样的导游,我一定决不坏您兴致!” 那只卧在草丛里的狮子懵懵地抬起头,他的猎物正专注于冲他嚷嚷,忽视领了他一闪而过的错愕。 “地址,您应该不回把您住的地方弄丢了吧?”伊秋努力对他勾起一抹假笑,“我给您叫上一辆马车送您回去?您应该不曾有要我互送您一路回去的想法吧?” 伊秋自知今日绝不是和贝多芬叙旧的好时候。先让他自己发发脾气,等他自己想通了,后面才好办。 她总不能把他绑在椅子上,拿条马鞭逼人和她好好说话吧。 一张写着旅馆地址的纸条被乖乖递到面前。伊秋刚想转身去叫马车,却被人拉住衣袖。 她一停下,贝多芬就松开了她。 风吹起少年卷曲的黑发,将他的话也吹柔了几分。 “不必叫马车,我先谢谢小姐您对我的关照了——我选后者,毕竟莫扎特先生指名您要带我逛逛维也纳,您和我走一遭,今天也好向他交差不是吗?” * 伊秋觉得自己是疯了才答应和贝多芬一起走回去。 明明她早就知道乱发脾气的狮子先生有多烦人,明明把他送走就能一劳永逸,她为什么要想不通自讨苦吃呢? 看看,这个混蛋不是说她是“过客”,为什么不是嫌她走太快就是嫌她离太远?说什么不走慢走近点,和他走失了怎么办——哈,这么大个人走失了不会自己问路回去吗? 好好好,狮子要顺毛摸,她闭嘴乖乖当引路人好了。然后他又不咸不淡地指责她陪逛就是这样敷衍的,好歹要给他介绍一下维也纳的风土人情——她又不是维也纳人,更不是导游,难不成跟这个人走一路,还要把周围的历史文化倒背如流才行? 伊秋一点都不想看到贝多芬了,她情愿他就在她记忆里是那个她喜欢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仗着她的喜欢,就随意欺负她的少年。 喜欢……她还喜欢他吗? 是喜欢的——尽管不知道胡乱说了些什么,就算只是介绍着路边商贩货架上兜售的货物,他也是在听着的。 她知道,从和他一起走上这条路时,这就是她一直期待的场景。 那他……还喜欢她吗? 不知道——似乎没有答案会更好。 伊秋停止脑中的思绪,嗓子有些快冒烟了。 她来维也纳这么久,今天一天的话,快要赶上过去的全部。 路快走完,旅馆就在前方拐角不远。 她能感觉到,身边的少年又摆出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了——仿佛前面那短暂的春暖花开,都是她的错觉。 伊秋有些难过。 她无意间扫到一家小摊,不禁停下脚步。 “怎么,小姐您走这两步就累了吗?还是说您根本不愿送我到门口?” 属于贝多芬的冷风又开始刮过,伊秋无暇顾及他,指向顺着自己的心去那个小摊边。 尽管贝多芬神色不耐,伊秋还是告知去买点东西。 等她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他一个人环着手臂盯着旅馆出神。 最后的一小段路寂寞无声。 到达终点,贝多芬径直走向旅馆,根本无意理解性告别。 “等一下,路易斯……不,路德维希。” 他停下,面无表情地转身。 她走上前,递给她一个小纸包。 “什么东西?” “一颗橘子糖,刚刚看到就去买的……” 他盯着她展开纸袋,露出金色的甜蜜的晶莹。 眸光流转。 “我记得,你小时候可喜欢橘子糖了——” “所以,你还把我当孩子哄吗?” 他逼近她,嗤笑着打断她的话。 “你觉得,就这一颗橘子糖,够吗?” 她哑口,自知是她想岔了。 “对不起……” 橘子糖没有人接,她一点一点地将纸袋收拢。仿佛只要专注手上的事,就不用在意他再一次冷漠转身。 “至少要三四颗,才够啊。” 伊秋抬头,贝多芬的身影刚好消失在玄关。 而那句话,像极了她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时间可能不太准时,不过会努力更新的。 第36章 op.36 ·31·不会跑掉的橘子糖 “至少要三四颗, 才够啊。” 这句话像是一个魔咒,不停在伊秋脑海里盘旋。 她不断想起贝多芬的脸,一次次确认他眼睛里的淡漠, 还有他自见面起就由内而外散发的抗拒。 然后,再和在维也纳街道上同行时那一小段温情, 一起混杂成了一道是非题。 是错觉吗? 是真实吗? 或许是因为心中存着期待, 某些念头自升起就不愿被熄灭。 伊秋越发分不清。 她一夜辗转难眠, 等到回过神来,窗外早已天色大白。而她,景不知何时拾缀好了自己,顶着眼底淡淡的乌青, 置身站在昨日和贝多芬一起漫步过的街道上。 走贩和行人的喧闹, 维也纳市井的清晨。 贝多芬下榻的旅馆,就在前方。 尤其当她宛若指引般跑到昨日卖糖的小贩那, 鬼使神差地包下他货架上一大半橘子糖, 怀中传来的沉甸甸的金色香甜的重量时,伊秋觉得自己一定疯了。 就为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她记了一夜不说,还一大早就跑过来买糖, 连送不送得出去都难说。 “所以, 你还把我当孩子哄吗?” 不知怎地,昨日贝多芬那句咄咄逼人的话又在伊秋耳边炸响。 她想起他眼中锋锐的神采, 记起他嘴角扬起的嘲弄,身子不禁一僵。 纸袋里,橘子糖的清甜气息竟染上些许苦涩。 伊秋盯着金黄的糖衣, 越发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 一颗糖能被波恩的狮子讥讽着是哄孩子的行为——想想她当初逃离波恩的理由, 就是唯恐贝多芬年幼会做出令他后悔的决定。 就算那句“三四颗才够”的话不是幻听, 也会被绝对在生气的那个人有当做“不成熟的讨好”瞧都不瞧。 头顶的阳光晃了晃眼,伊秋抬眼,发现旭日早已高升。 第56章 而她,就在着旅馆前来来去去地逡巡,也不知多长时间了。 伊秋对着旅馆依旧安静的大门,烟咽口水后,抱起橘子糖扭头就逃。 她庆幸自己今日衣着低调,要不肯定要被周围人的目光射成筛子。 趁着没人发现,丢脸的就绝不是我。 风紧,扯呼! “哟,这位小姐,您这么早就来我楼下,难道是因为莫扎特先生让您带我去他的课堂?哦,我敬爱的上帝啊——您真是太‘好心’,太‘积极’啦。” 平铺直叙的话不知为何变奏成轻佻的样子,伊秋被熟人的发言定在旅馆前,一步也走不动了。 她颤颤巍巍地转身,小心翼翼地挪动眼睛往上看: 二楼东凯的窗户里,没有寄领结的少年领口大开,却又被袖口下滑的光洁手腕半遮半掩。 他右手虚握,半边脸窝在掌心里。迷离的眼神下笑意似有似无,卷曲的黑发在光线下随着清风微颤,孩童的纯真与青少年的诱惑完美融合在一起。 他就是一只趴在窗台上的慵懒大猫,满满的安宁惬意。但被他目光捕捉到的猎物,却不能再动分毫。 完了。 伊秋心脏一麻,突然思维像被灌满最烈的伏特加般,断片了。 * 伊秋不知道自己是被下了什么咒,竟就顺着仆从的指引,直到被领进贝多芬的房间。 她看着少年慢悠悠地拉过衣服随意地穿戴,甚至旁若无人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不禁也有些疲乏困顿。 但仔细一瞧,贝多芬眉目间清清爽爽,根本不带一丝倦意。 伊秋心中便不平衡了。 感情昨天,就她一个人没睡好,还像个傻子一样自投罗网? “怎么,莫扎特先生的吩咐,您就这么听从?不仅老早就在旅馆下等着我了,还抱着这一堆——嗯,是早餐吗?我是要感谢您的贴心呢,还是要感谢您的慷慨——为我这个来自波恩的‘乡下人’如此上心?” 贝多芬拉过一把椅子,随意地跨坐上去,手里的领巾散漫地搭在肩头。 他的下巴随意地搁在椅背上,目光却悠悠地盯着绵羊般的少女。 伊秋下意识后退一步,却撞上房门发出声响,显得更加慌乱了。 “不、不是早餐……不、不是去上课……” “哦,那小姐您在我楼下如此翘首以盼地来来回回,难道是学了什么维也纳风俗,迫不及待地要引起我的注意吗?” 绵绵细细的回应只换来更加咄咄逼人的音响。 伊秋的脸有些发白:“你——一直在看我?” 贝多芬扶着椅背站起来,假笑道:“啊,无意间开窗,看到有趣的场景就继续看咯。” “为什么不——提醒我?” “提醒你我就见不到小姐您着不矜持的‘圈圈舞’了。” 少女瞬间红了眼睛:“路德维希·贝多芬,你不要太过分!就算是,是……这也不能是你这样欺负人的理由!” 转身比眼泪快的话,就不用在在意的人面前哭泣了。 伊秋的手落在门把上,羞愤委屈和难过,令她恨不得下一秒就从这里消失。 呯—— 贝多芬的手掌死死钉在房门上,伊秋根本带不动门扉分毫。 少年的气息如海啸般从身后压过来,仿佛像座监牢般死死将她环住。 他是熟悉的,却又那么陌生。 她所期盼的长大,绝非是这样的割裂。 “行行好,贝多芬先生!” 她努力让自己的祈求冷漠一些,不要带着哭腔。 却不料记忆里温润又清朗的声音低着八度在她耳边徘徊。 “委屈吗?” “什么?” “这就委屈的话,我的委屈要跟谁说呢?” 伊秋身子一僵,紧握门把的手骤然松开。 脖子被男性偏硬的发尾撩擦着,她的肩上多了些并不属于自己的份量。 ——就像曾经一样,仿佛刚才的疏离和争吵都是假象。 ——他们之间没有距离,依旧可以如此亲密无间地相互倚靠。 “一年是三百六五天,伊秋,在我习惯了你之后,你又想过我要怎么度过没有你在的七百多天吗? “我的算数不好,我不知道要怎么倒数,才能把那些日子数完,才能再一次见到你。 “没有回音,信件也少得可怜——我甚至害怕你不在维也纳,早已去到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我给了你一颗心,可你不要少年的热忱,只需要说一声。我并不害怕失败,更何况对我而言,这根本不是失败…… “伊秋,说让我做孩子的是你,让我长大的也是你——我会长大的,不要对我失去信心。 “至少,我被逼迫着长大的时候,你要在我身边啊。我不聪明,迷路的话,该怎么办呢?” 他在她身后倾诉,像一支悠悠的慢板。摇曳在时光里的碎影,回溯着闪现。 本就是温柔的人,又能假装凶悍到哪里去?当他卸下伪装,他比云朵更柔软。 狮子低下头颅时,他就早已是那只需要熟悉温暖的大猫了。 连报复的手段,都这样的孩子气——再她负气要离开时,他早就慌到失神。像是一种应急触发的意识,他不能接受她再一次这样。 贝多芬无所畏惧,但他害怕没有当面再见的告别。 尤其被珍重的人,单方面。 “对不起,路德维希。” “对不起,伊秋,是‘路易斯’。” 眼泪突然松懈似的,拼命地落下。 在他松软下来的臂弯里,她转过身,扑在他胸口大声肆意地哭泣。 “路易斯,对不起,对不起!” “嗯,伊秋,你道歉的话,我永远原谅你。” …… 雨季过去后,伊秋红着眼睛吸着鼻子从某人怀里挣扎着出来。 贝多芬努努嘴,还是顺从地松开了她。 看着年轻人衬衣胸口那一大滩湿濡,伊秋有些耳热。 这件吸水性极好的衬衫肯定不能穿了。她庆幸没好好穿上衣服的贝多芬外套虚搭在两只手臂上,根本没扣上,否则,这位先生要换的一定不止一件衣服。 尤其看到那条领巾正在某人脚下,呈一团咸菜状时,伊秋的脸也烧了起来。 贝多芬发现她的异样后,正欲逗弄她时,不料却被先发制人。 “‘过客’?叫你‘路德维希’?‘一颗不够’?” 她咬牙切齿地对着他冷冷吐出这几个词,大有秋后算账的意味。 “等等,伊秋——” 他连忙伸出手,往后退几步,慌张着搬出叫停的姿势。 “‘过客’的话,干嘛还让我‘送你’回旅馆?” “我、我不想那么快就和你分开!” “叫你‘路德维希’,干嘛不要求我直接叫你的姓呢?” “嘿,亲爱的伊秋,我才不要和你变成只能喊姓的疏远样子——就算在生气,我们也不能太疏离!” “‘一颗不够’,我在‘哄孩子’?” “是我在不分场合地得意——好好好,是我的错,我的错!伊秋,秋秋——你不想我们今天就这样浪费在道歉上吧!” 第57章 他拒签双手,一副投降求放过的样子。 她看着他衣着不整,慌乱而滑稽的模样,露出了自重逢起第一个开怀的笑容。 在那个笑容里,贝多芬仿若回到往昔,整个人也柔和下来。 “你叫‘秋秋’的话,太肉麻了,路易斯,伊秋千万别叫!” “好的,‘秋秋’——你怀里的是什么?” 她努努嘴:“哄小孩的橘子糖,长大的路易斯先生已经不需要的东西。” 他凑过来:“谁说的,我永远需要橘子糖——只要不是一颗。” 伊秋想起他昨日那句话,不禁又笑出声来:“是,就你聪明,看这包装架势,就知道绝对不止一颗。” 她拆开来,发现经过这一早的风风雨雨,橘子糖已经在化了。 见她打开又合拢,贝多芬问伊秋怎么了。 她笑着说他运气不好,糖化了,等会再给他买新的。 “没关系啊。” 贝多芬捞起伊秋怀里的袋子,伸手就将一瓣变得黏糊糊的橘子丢进嘴里,还不忘舔干净指尖。 “因为不是一颗糖,不管它们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乖乖吃掉的。” 他朝气十足的wink就和那些化开的橘子糖一样,就算变了样子,依旧甜得人心颤。 属于贝多芬难得卖萌的攻势,谁又能招架住呢? 至少伊秋不行。 她脸上的红又深了一分,却佯装着镇定夺走糖袋,推着他去衣柜前面。 “你的糖又不会长脚跑掉,快给我先穿好衣服,还要不要见人了啊!” “哦。” 第37章 op.37 ·32·被迫长大的孩子 雨过天晴。 就像那首贝多芬在八方莫扎特时, 被要求即兴演奏的那句旋律一样,伊秋和他的关系,终于在那天清晨过后, 被一袋融化的橘子糖修复如初。 不再各自生气,不再蓄意刺痛对方——明明是重要的人, 为什么永远学不会坦诚地表露心意呢? 总之, 能在维也纳重逢, 确实是件好事。 伊秋没有忘记贝多芬为什么来到维也纳。 再把这位冲不注重修饰自己的男孩好好打理一番后——看来离开布洛宁夫人的照料与“指导”后,贝多芬先生就完全不知仪容为何物了——于一个合适的时间,她把他再次带到的莫扎特的府邸。 他不远万里来求学。 她陪同在侧做旁听。 方正莫扎特的大师课,不听白不听, 蹭到就是赚到。 对此, 莫扎特送了伊秋一堆白眼。 大师是这么表露自己心中的愤愤不平的:“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亲爱的秋秋——感情以前你来我这听得就不是课——我还没有收你的钱!太可恶了, 你不仅‘免费’了我, 还在今天‘伤害’了我。” 跳脱的大师从抽屉里抄出一条长手拍,开始入戏般掩面痛哭。 贝多芬愣了会,不动声色地往他的办公桌上放上了自己的手稿,以及一枚杜卡特金币。 或许是那枚金币的面值令人意外, 莫扎特听到声响后忘记继续表演, 惊讶地望着他。 原本还想着说些什么反驳莫扎特的伊秋也是如此。 被两位重要的人不发一语地盯着,至少对贝多芬而言是一件难为情的事。 他眼神飘了飘, 有些不自然地松了松领结,然后清清嗓子,故作镇定和随意地回答:“学费——顺带支付……伊秋的那份。” 莫扎特不禁又把这个年轻人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番, 然后撞上伊秋的视线, 突然拍起桌子, 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小起来。 贝多芬挠挠头,见伊秋也笑起来后,越发地困惑了。 “秋秋,他要给你付学费,哈哈哈,为什么有这么耿直的小伙呢——上帝啊,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亲爱的路德维希,那样我光靠收你给的秋秋的学费,都能无忧无虑的活着了。 “孩子,你的出售太大方啦——秋秋才不值呢,她从来不认真听课的——她就是个人形摆设,千万不要在意她,我才不要给她上课——为你慷慨的学费,让我来看看你的作品吧。” 还有什么不明白呢,这就是个活跃气氛的小玩笑。 贝多芬了然后,那些肢体里紧张顿时消散了。他也笑了笑:“那大师,多余的能退给我吗——鉴于伊秋是个摆设,实在不值得花钱的话?” “嘿,路易斯,你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 伊秋调过来,搬过贝多芬的头笑得灿烂且危险。 “噢,大师,伊秋不可能是摆设——她是活的呢!” “哈,小子,没有人能拿走已经上供给莫扎特的金币——好吧,秋秋是活的,但上课的时候,我会假装她是摆设,那样你就是我最贵的学生了。” “我记得,伊秋也是您的学生?” “她是最便宜的那个!” “你们两个不要太过分啊喂——” 成年男子和一只脚迈进成人世界的少年在狡黠的对视中惺惺相惜。 少女气急败坏的清脆声音,是今日最好的点缀。 …… 结束课程后,伊秋和贝多芬告别莫扎特,准备散步走回旅馆。 莫扎特的才能绝对能匹配得上那枚杜卡特。他的教学轻松而愉快,没有拐弯抹角,直来直去的教学即使偶尔充斥着跳脱与荒诞,却也令人收货颇丰。 伊秋想起莫扎特看过贝多芬作品后的评价。那是一首钢琴四重奏,大师只是读了个谱面,就读懂了他的特别。 “路德维希,你绝对有作曲的才能,只是对和声与对位还不甚熟练。但你能找到最重要的东西——旋律,有了它,你就能慢慢搭建一切。” “乐段里有几处不和谐音很有意思,你是故意这样写的吧?虽然违反了规则,可谁又能说‘规则’永远正确?音乐会一直向前的,旧的规则总有打破的那天——新的艺术就是新规则的确立,但美的法则永存!” 大师看得没错。 就和他第一次听见贝多芬演奏时那句“他会震惊世界”的评价一样,这个逐渐成长的男孩会慢慢变成一座丰碑。 他的确是新的,是划时代的,震惊世界的。 “怎么了,伊秋,为什么一直看我?”贝多芬停下来,虚眯着眼睛注视她。 “没什么,路易斯,我只是想到我们走在外面的原因……”伊秋收回思绪,笑了起来。 贝多芬挑挑眉。 他在课程快结束的时候,问莫扎特能不能教他钢琴演奏。大师表示他们俩的“性格”不一,他的演奏风格也趋于成熟,教学钢琴反而没有什么太大意义。 “是莫扎特先生说‘等等,你的钢琴风格好像有点熟悉……想起来了,伊秋也喜欢这样弹’吗?” 贝多芬甚至故意学起了大师的说话口吻。 伊秋捂嘴笑着,然后也模仿贝多芬的语气说:“是的,还有你的回答‘对,我的钢琴就是伊秋教的’这句话。” 贝多芬也笑起来:“对,这句话说完,大师脸上的神色可是非常精彩——当然,后果是我们被哄了出来。” 少年和少女的笑声,不带忧愁,清朗而愉悦,宛如岁月里一支甜美的歌。 第58章 伊秋耳畔又响起离开大师府邸前,莫扎特那句小声的话。 他说:“你们终于像一支乐谱了。昨天还存在的间隔的空白,填上了不属于其他人的旋律。” 她想,大师是对的。 这样的话,没有什么比它更美妙的脸。 “伊秋,我想莫扎特先生没有在意‘真正的钢琴’——有踏板的,能带来更多丰富声音的钢琴。所以,我和他的演奏风格不一样,他的轻快灵动,是适合旧的。这就是你一直让我在踏板钢琴上演奏的原因吗,伊秋?” 她回过神来,却并不想回答他的困惑。 只是说,路易斯,愿我们的乐谱能一直写下去。 他也收敛神思,敏锐地不去追根究底。 只回答,伊秋,不要忘记我是个作曲家。 那天,他们都有隐于内心的提问。 却默契地用另一个话题,做了各自的回答。 * 人去楼空。 旅馆干净得像是贝多芬从未来过维也纳。 仿佛这几天的重逢与陪伴都是错觉。那个和她一起散步,一起去上莫扎特音乐课的人,全都是出于臆想。 没有道别的离开,伊秋有些无法接受的懵懂。 甚至旅馆都没有留下一句口信! 干脆利落得像是一场蓄意报复——伊秋不敢去做最坏的猜想,她背上一片寒意,踉跄着敲开了莫扎特家的门。 “哟,你来啦。怎么,才和人家相处了几天,这就受不了了?” “什么意思?” 伊秋敏锐地发现莫扎特话里有话。 “你不是从旅馆来的,正为路德维希的离开而悲伤?等等,你不会还不知道——他匆忙到没在旅馆留信?” 莫扎特一脸震惊的望着她。 伊秋听出来了,事出有因。 贝多芬的离开是有缘由的。 “告诉我,沃尔夫冈,他怎么了?” “哦,那天刚好你没陪他来上课,去帮我们找文献手稿去了。我跟他课上到一半——” “说重点,先生!” “他母亲病重,回波恩了。” 伊秋愣在椅子上。 她突然站起,扒开莫扎特就往外冲。 “嘿,秋秋,你干嘛?” “去波恩。” * 【黑匣子】 ·1784· 『从未想过,一个人的离开,能让另一个人的心,荒芜一半。』 - 伊秋走了。 只留下一封不知所谓的信。 信上的每一句话我都能读懂,但连起来我却不能理解。 我不明白,我喜欢伊秋,和她离开我能有什么联系呢? 伊秋没有不喜欢我,我不信这封信是对我心意的拒绝。 但是,为什么? 一天。 两天。 一周。 一月。 一年。 …… 为什么有人伤害了一颗心,却反而不能忘掉她呢? 为什么有人只是离开我,就把我的快乐带走了呢? 她会像我一样想念吗? 她会和我一样痛苦吗? 没关系,我们之间只是隔了一个维也纳。 伊秋,我总会走到那的。 到时候,我的痛苦,能不能分你一半呢? * ·1787· 『报复并不能使我快乐,但原谅能让我重新尝到幸福。』 - 重逢。 意外,嫉妒,报复。 ——我承认,我是被夺走糖的小孩,只剩下幼稚的愤怒。 再见。 捉弄,眼泪,别扭。 ——我承认,她流眼泪的时候,我的心也在下雨。 “对不起。” “我永远原谅你。” ——我承认,原来我的糖,一直都在那里。 * ·1787· 『守护神从未离开。』 - 从波恩去往维也纳的时候,我满怀希望与憧憬,以为那里自有我另一番天地。 从维也纳赶回波恩时,我的世界杯绝望与痛苦填满,我正在走向地狱。 并非是我不爱故乡——我怎么可能不爱那里!那里是我为什么是我,那里是我的心、全部的情感、快乐和遗憾。 是我逃不过的命运。 为什么上帝总在我感到快乐的时候,就收走一份我的幸福呢? 看看,这个依旧酒气熏天的男人终于会抱着我哭泣了——他的眼泪有什么用,现在对着我赞美母亲的好品格又有什么用? 母亲已经是一个垂死者了! 我第一次冷漠地打断他,用不能违背的坚定震慑住他: 现在我只想和母亲呆在一起,任何人都不要打搅! 母亲,我的母亲—— 她盯着我的来处,眼里满是绝望和恐惧。直到我走到她面前,她看清跪在窗边的我,才恢复慈爱和安详。 我开始捧起她的手用祈祷般的语气低声说话。 我跟她讲我在维也纳的见闻——我会成为有名望的音乐家,莫扎特说我有前途,他让我捎来一句问候。 母亲的眼里仿佛含着幸福,她说,我知道的。 然后,她的眼神变成一种我无法表诉的叮嘱—— “弟弟妹妹!” 这是母亲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手从我的掌心滑落,不再呼吸,不再微笑,抛下我,去往天国。 我在母亲的遗言里吗? 好像不在的,好像又和我有关。 母亲是爱我的吗? 是爱的,毕竟曾经她会抱着我,父亲的踢打会落在她身上,而我不会受伤—— 但自从有了弟弟妹妹,母亲的爱似乎和我无关。她总是要照顾最小的,她的爱没办法分给那么多人。 父亲不可靠。 母亲置死都不能不挂念她幼小的孩子——她只能拜托我,因为我是最大的那个,最可靠的那个。 但她似乎忘了,就算我是最大的,我也是个孩子。 现在,我要撑起一个家。 父亲把母亲的遗物换钱去喝酒,而我在莱茵巷尾找到了烂醉的他。两个弟弟不服管教,完全是两个野孩子。最小的妹妹一岁多,只会呱呱大哭要人照顾…… 这是一堆烂摊子。 是路德维希·贝多芬的责任。 心脏很痛,活着好累。 我原本以为,伊秋留下的那封信,是在等着我长大……而现在,母亲的离去,是逼着我成人。 强硬的卡放给父亲的资金,把弟弟们送去做学徒不再让他们浑浑度日,找一个保姆照顾妹妹操持家务…… 昨晚这一切,我终于能好好一个人品尝是去母亲的痛苦了。 布洛宁一家来看望我,资助我去维也纳的爵士也捎来了问候,威格勒医生叮嘱我不要沉浸在悲痛里…… 他们叫不醒一具尸体的。 我活着,却是尸体。 直到一双手臂环住我。 我的眼泪终于能流下来了。 “路易斯,你还需要守护神吗?” 我听到伊秋这样问我,她的眼泪顺着我的脖子流进我的心里。 眼泪是热的,她是热的—— 第59章 一点一点,我慢慢变暖了。 “别离开我。” “永远不会。” 第38章 op.38 【黑匣子】 ·1792· 『第二次的「我爱你」。』 九月的第二周, 我第二次来到维也纳。 和伊秋一起。 这里和我曾记得记忆似乎并无多少区别,还是那样的热闹。 只是这里不再有莫扎特——天才的音乐大师陨落在此,落幕的方式令人唏嘘。 我在波恩收到这个消息时, 母亲已经故去四年了。即使我已经从失去至亲的悲痛中走出来,顿时觉得天幕昏暗无光, 久久不能平复。 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了, 莫扎特的歌剧已经到了极致! 上帝总是这样, 赐予人间美好后又迫不及待地收回。 失去了莫扎特的音乐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的音乐之路又要通向何方呢? 我迷茫了。 但我有守护神为我指引方向。 “如果不知道要去想哪里,就把所有的音符都写出来。总有一天,你审阅日月更迭留下的手稿时,那些旋律会给你答案。” 是的, 伊秋永远相信我。 ——正如我永远信任她。 音乐是引发我们创新的美酒。 而我我终将成为酒神, 为人们调制华美佳酿,让他们品尝陶醉。 时隔五年…… 维也纳, 你好啊。 …… 在来维也纳之前, 我的钢琴在波恩所向无敌——别提伊秋,她根本无心在此——好吧,如果她想要比试一下的话,我不介意和她一起站在那个位置上。 但在维也纳, 波恩的一切都不作数了。 这里有多少职业钢琴家和业余的学员呢?我不想去统计, 去数数——数字令我头痛。 但我知道,失去了莫扎特的维也纳, 并非不可挑战的。 当我告诉伊秋我的计划时,她震惊的样子令我觉得下一秒他就会说出类似“你疯了”“这不可能”的话。 我忘了,她总是给我惊喜——毕竟她是那么了解我。 伊秋在震惊之后, 只是拍拍我的肩膀说了声“加油, 我去准备给你买花”。 我的计划确实很疯狂:我要登台演奏, 通过钢琴角逐,把那些维也纳钢琴家们从顶级的位置上拽下来! ——我有听到伊秋小声的嘀咕。她说:“怪不得小李子会把你尊敬得不行,感情是一类人。” 嘘,现在我要做的是先用钢琴征服维也纳。这个“小李子”,就等我日后再把他揪出来吧。 …… 伊秋说,我一旦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世间所有的樊笼都困不住我。我的灵魂和个性是自由的,它只会去向明亮广袤的天上,愉悦欢快地遨游。 莫扎特先生在初见我时就说我会震惊世界,那么我震惊维也纳也就和理所应当差不多。 对习惯莫扎特清晰明朗、活泼睿智风格的维也纳观众来说,我的演奏就是他们未曾体会过得色彩斑斓了。 我喜欢激情四射的力度,通过使用踏板加上和弦严谨的连奏,创造一种富有生机的恢宏磅礴。尤其在我即兴的时候,往往最后的结果是听众的感情被引爆,不禁热泪涟涟。 有些对手说魔鬼就藏在我身上,有些对手还没等我上台就丢盔弃甲地逃离,还有些对手确实继承了莫扎特的演奏衣钵…… 并不重要。 因为胜利的人,是我。 维也纳。 这次我没有倚靠别人,只是用我自己的双手演奏,我已能在此立足。 我仿佛回到了单纯的孩提时代,变成那只无忧无虑的,在草原上奔跑的小狮子。 一场比赛一枝花,这些天下来,伊秋送我的花我能堆满整个客厅的沙发。 我像一个国王,维也纳是被我征服的领土——自食其力,赢得尊崇,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了。 如果有,那就是把这一切都先给伊秋。 告诉她:我很爱很爱她。 …… 第二次告白,我特意学了歌剧里给国王加冕的姿势,把并不存在的王冠捧在手上,只等着她说好。 伊秋笑得直不起腰,问我是什么给了我勇气让我飘到天上。 她还说我如果精力旺盛,可以考虑收个徒弟。 我的剧本又一次变成脱缰的野马。我这是又被拒绝了? 第一次,我拿到皇家管风琴师职位时,年少的冲动让我觉得我可以;第二次,明明我已经征服了维也纳,已经长大的我凭什么还不可以啊? 好气,好气! 我抱着伊秋不撒手,却不和她说一句话。 “这点荣耀就让你自满了吗?路易斯,你应该看到更远的地方——你的音乐不止在此,你有更广阔的天地。 “我想看你去那里。 “我会陪你一起去那里。” 我喜欢的人总是那么理智。 我能感觉到她是爱我的,却一直克制着。 伊秋落在我额间的吻,颤抖而温柔。 我说不出懈怠的话。 好吧,好吧。 等我走到“那个位置”,就再告第三次白吧。 反正伊秋跑不了。 ——这次,就再用橘子糖抵债吧。 * ·1795· 『要我跳舞?初非让上帝来给我施咒!』 - 伊秋总打趣我,说我的抄谱员是世界上最辛苦的职业。 我问她为什么,她就对我翻起了白眼,窝在躺椅上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瞧瞧我呀,路易斯—— “我不仅要从你‘奔放’的手稿里确认正确的音符,还要帮你维持‘外交’……我现在看到羽毛笔就想吐。 还有时不时要陪你四手联弹,客串你的翻谱员,形象顾问,我甚至还学会了给钢琴调音——我甚至想雇个调音师住在家里。 安东尼·哈雷惨吗?明明我惨多了!” 我摸摸鼻子,有点心虚。 安东尼是我刚结交的一个作曲家。上次他帮我翻谱的时候,我的钢琴断弦了。他帮我修理的时候我执意要演奏完乐谱。 结束后,他找我抱怨自己忙成了陀螺——又要调弦,又要理琴锤,还要翻乐谱。 我以为这是个笑话,属于熟悉的好友间的笑话。他们总说我不善交际,沉浸在音乐里的时候有些不顾别人的感受。 确实是这样,我无法反驳。 所以,对于伊秋的不离不弃,我一直感恩万分。 ——就是不知她现在提起,是否有别的意思。 我有些紧张,不敢说话,只是注视着她。 伊秋很自然地用手指绕着垂下的发尾,一边对我微笑。 “路易斯,休息一天吧。我们去跳舞放松怎么样?” 平底惊雷。 吓得我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想都别想!绝不!” “为什么,这可是维也纳——你不是接了在格罗塞尔举行的年度慈善舞会的舞曲创作委托吗?” 哈,维也纳,这里简直就是舞曲的天堂,没什么比舞曲在这更流行的了。 舞场和舞厅几乎无处不在,咖啡厅、酒馆,只要有音乐,谁都能溜进舞池,搭个手跳上一两段——有时候还会带上面具,故作矜持地遮掩身份。 第60章 瞧瞧,这就是维也纳,多么文雅,多么轻浮。 才不是我四肢愚钝。 对,我就是讨厌这样的轻浮! “我去舞厅纯粹就是应付——让我跳一次舞,我都能写十首舞曲了。哈,让我跳舞,你去把上帝叫来?” 我坚定地钉死在琴凳上,坚决不挪一步。 “写舞曲比跳舞简单,你确定?” “我肯定,十分的!” “好。” 伊秋抓过几张五线谱纸,把墨水匣摆在琴盖上,插好羽毛笔,就坐在我身边。 她伸出手,随意地在键盘上滑出一串悠扬轻盈的旋律。 “笔给你,写啊?” “一首舞曲而已,还需要动笔用纸?” 看着伊秋一副较真的样子,我的好胜心也上来了。 不就是舞曲吗,有手就行! 我不喜欢维也纳歌舞厅里那些暧昧的、粘腻的舞曲风格,恰好伊秋给的旋律温柔又优雅,我甚至不需要思索,手指触上键盘,灵感就再指尖涌现。 一首小步舞曲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诞生了——虽然对现在的维也纳来说,它有点“老气”了。 顺畅地演奏完毕,我有些得意地冲伊秋炫耀,期待能听她夸我几句。 “怎么样,伊秋?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它再给你哼一遍,不漏一个音。” “哦,那哼来听听吧——” 她拾起我的手,不费力气地就把我拽了起来,一直牵着我跑到空旷的客厅。 是啊,当伊秋把手给我的时候,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就算我先前是颗钉死的钉子,这一秒我早被起开了。 “你……确定?” 我有些难为情。真让我哼自己的曲子,即使它是像巴赫那样板正的小步舞曲,也令我有些脸热。 伊秋坚定地点头。 好吧,最辛苦的她都小小地要求了,我怎么能不满足犒劳她呢? 前几个音差点被我哼变调——噢,该死,伊秋捂着嘴笑了。 淡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像以前连唱谱一样,我甚至还不用傻瓜一样地一边打拍子、一边机械地唱唱名呢——只是哼哼而已! 等我哼完一句,我敢说我已经宠辱不惊了。 放空眼神,在多哼几个变奏就会结束这种羞耻的折磨——哦,我为什么要像只开屏的孔雀,我写这么长简直有病! 看我多棒—— 我甚至能一边哼舞曲,一边腹诽我自己呢。 然而伊秋变了—— 她后退一步,向我行了个舞曲开场的邀约礼,就提起裙子,围着我跳起舞步来。 她对我笑,在我身边停留又飞走,轻盈得像只蝴蝶。 手掌不断地向我探来,又不等我回应就离开,再交换一只手,又一次转身…… 我敢说我哼的曲子一定走调了。 我想把钢琴前的自己打死——为什么要选择小步舞曲——明明这种舞的舞步最繁琐磨人了,不断的z字,简直像迷宫一样折磨。 我想,上帝不用来对我施咒了,我的脚已经自己动起来了。 就在我的旋律里,就在她的舞线上。 伸右手,旋转,对角,探左手,变换…… 沿着地毯上的花藤的脉络,小步舞可以铺满整个客厅。 “亲爱的路易斯,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舞姿特别——” “没风度,不优雅,毫无仪态可言,简直就像个鲁莽的乡下人围着篝火转圈圈……” 我一边自鄙着抢答,一边听伊秋在我面前笑出一串银铃声。 我没有生气。 因为我了解,伊秋绝没有取笑我的意思。不然这完全可以当社交失败案例的舞蹈,早就戛然而止了。 “你从未遵守过贵族的礼仪,亲爱的路易斯。” “那当然,我的伊秋小姐——我向来蔑视他们的标准,永远刚正不阿,或许是新鲜,他们从不对我生气,我变成这样是被他们纵容的……你要纵容我吗?”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接着我断掉的旋律又哼上了几个来回。 双手触碰,交握。 舞曲终结。 “我的路易斯自有他独特的魅力,他永远是最令我愉悦的舞伴。” 我想,我可能这一秒起爱上跳舞了。 我确信,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如此幸福。 第39章 op.39 ·33·消声的“我爱你” 夏日的蝉鸣宛如一场盛世的乐章。 大多数人不知道, 这一夏的聒噪,却要用尽发声者十七年的时光,然后凋零在秋季。 和贝多芬很像。 伊秋坐在简易的秋千上, 仰头听着树上的吵闹,突发联想。 随即, 她又摇摇头, 否认了这个想法。 还是不一样。 贝多芬虽说是个大器晚成的作曲家, 但绝非是只能歌唱一季的夏蝉——他的音乐是不朽的。 而且比起不少天才的、却令人唏嘘遗憾的同行,他也算得上“长寿”了。 伊秋兀自一笑。 风起,连带着秋千也开始摇晃。一切的安宁祥和,多亏贝多芬选择来乡村度夏——比起城市, 他确实偏爱乡野和大自然更多些。 那只维也纳的小狮子, 已经走在了成为狮王的道路上,开始真正的独当一面了。 利希诺夫斯基亲王支付的年金, 直接让贝多芬脱离经济上的困窘。当他的作品《降e大调七重奏》风靡销售, 可观的收入令他更加自由。 现在,他的成功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自由带来的是心境的改变。 或许应该更像是量变引起的质变,贝多芬已经将目光转向交响曲的创作了。 前人留下的大山难以翻越。如果永恒不可破,那就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来。 他从来蔑视规矩, 他自有一套独特的原则。 从最近帮忙整理转抄的手稿上看, 或许,《第一交响曲》就快诞生。 属于贝多芬的时代就快来临。 ——连同最深的苦难, 一起。 “蜜蜂先生,我们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吧。” 伊秋随意晃悠着秋千,唤起一个许久不曾提起的声音。 『我以为, 你已经不需要我在做些什么了。』 平淡的电子音响起, 似乎有些急迫和懊恼。 “等他写完第一部 交响曲后, 是不是一切,就快结束了?” 『你想说什么?我以为「你和他的一生」,你完全能理解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要陪着他一起经历失聪的痛苦……蜜蜂先生,这是不是有点太残忍?” 她有些悲愤地抬头,怒视着并不存在的声音。 草帽掉在地上,风停了。 『这是他必须经历的事情,就和你曾经在音乐史上读到的那样,反正他会踏过去——这只是个游戏,别当真。』 “你在让我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怎么不当真呢?至少现在,他还好好的,我的心却提前开始疼了。” 好像再说下去,眼泪就要落下。 电子音适时掐灭,给她平复和喘息的时间。 『只是一场「游戏」,但你在的话,他一定没有那么难熬的。』 第61章 …… “伊秋——” 看到坐在秋千上熟悉的人,贝多芬笑着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冲着山坡那边喊着她的名字。 好像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快乐就被点亮了。 远方的人有些意外地张望,像只晃荡在枝头的松鼠。 看来伊秋是真的喜欢他做的这架秋千,最近总往这里跑。 贝多芬的笑容更盛,为这一刻的美好,他愿意放缓脚步,远远地看着她。 似乎,这样呼喊着说话,挺有意思的。 “帽子,脚边——” 他笑着提醒她,满意地看着她重新戴好草帽。 没有人比伊秋更好——那些维也纳的贵女们,绝对在这破旧又野蛮、根本没有舞会的地方待不了一天。 …… 他就在山坡下面。 隔的不远,如果跑过去的话,差不多十几秒钟。 伊秋扶着帽子,眼睛突然湿润了。 贝多芬很有默契地停在那里,她也只是溜下秋千,不再多走一步。 『只是一场「游戏」。』 很早以前,她就不再把它当做游戏了。 心痛是真的,爱是真的,就算醒来之后,所有人都说这是一场梦……但她才是真正的亲历者! 所有的定义应该是她去做。 伊秋眼前一阵恍惚。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山坡下,贝多芬的身边仿佛有个虚幻的影子再向这边招手,那种活泼与朝气如同阳光一般温暖。 她懵懂地向前走了几步,心有所感,猛地回头—— 秋千上竟坐着一个青年。一本乐谱在他腿上摊开,他我手握铅笔,在五线上写写画画。 或许是听见什么来,他也抬起头来。 大脑传来一阵刺痛。 伊秋手指按着太阳穴,等状态稍缓,她睁开眼,幻象般的影子全都消失了。 只有贝多芬还站在那。 “伊秋!” 他的声音带着担心,轻易地就把她的眼泪又引了出来。 两个看不清却万分熟悉的幻象…… 有些被锁死的记忆正在缓缓松动。伊秋心脏狂跳,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此刻不说点什么,以后一定会后悔。 “路易斯——” 她大声呼喊他的名字,片刻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把浮上心头的情感说了出来。 “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伊秋,再说一遍,太远啦,我听不见。” 他依旧站在坡下,拢着手再次喊到。 及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依旧能补全他脸上的神采。 “我说——” 身后惊起一大片鸟群,它们似一大串自由的音符,冲上云霞,叽喳着奏响一首飞翔的交响。 “我喜欢你!” 一句话,似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 贝多芬愣在那里。 他听见了伊秋几乎用喊的声音在说话,他也听见了开头…… 然后—— 森林震颤,群鸟高飞,一堆被打乱的音符在天空盘旋,飞来又飞去。 少女依旧在秋千旁呐喊。 但—— 树的声音,鸟的声音,她的声音…… 全都消失了! 仿佛这一刻,全世界都归于寂静。 只觉荒谬无比的贝多芬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 他是被神遗弃的孩子。 * 向上帝忏悔,他绝不该妄自评判一切。 所以仁慈的主啊,能不能让伊秋原谅他呢? 在小教堂里昨晚祷告的贝多芬如此祈祷着,丝毫不在意他的行为是否有违诚恳。 起因就是那天在秋千边的呼喊。 一切就像恶作剧一样,仿佛他的“听不见”是一种错觉—— 他发疯似的跑到伊秋身边,抓着她吼着问她到底说了什么的时候,正好飞鸟回归树林,万物之声又回到他的耳朵。 然而被他抓疼的伊秋却生了气。 她觉得他“摆出了胜利者的姿势,迫切的像个征服者,要一遍遍地确认战果”——这简直就是污蔑,原谅他用这个重词。 但看到伊秋手腕上那一圈被他握出来的红痕时,他又沉默了,像是承认了莫须有的罪名般。 谁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竟然伤到了伊秋。 那该有多疼! 活该她生他的气。 只是他不知道,这次伊秋生气后,这么难消气啊。 这都避暑结束,该回维也纳了,她还不爱跟他说话呢! 但愿一切都好吧。 就和那天的“听不见”一样——后面也发生了一两次,看起来都是他劳累过度的错觉。 毕竟交响乐,花的功夫太多啦。 …… 回到维也纳后,日子似乎没什么不同。 伊秋继续着日益减缓的冷战,看着贝多芬的《第一交响曲》在她誊写手稿时慢慢变得有头有尾。 唯一和度夏时不同且有趣的就是,看着贝多芬教课。 在他经济宽裕后,贝多芬就开始投入一部分时间教授学生了。 或许是听了她的建议,或许是他的思想趋于成熟——音乐不论思想或者技艺,都是需要传承的。 总之,看着一头大狮子盘踞在钢琴旁,盯着学生被迫管理一副想吃人的表情,耐着性子说“再一遍”,最后终于把紧张的学生弄得犯错,于是大张狮口,喷洒怒吼,还是挺新鲜的。 至少,教学能稍微磨一磨贝多芬的性子。 当然,无论学生是谁,他的教学没有懈怠过。 这天,上一个学生因弹奏表现力差,渐强力度不够,被贝多芬怒吼着终止课程让人回家多练几天,至少学会读谱演奏后再来上课后,这栋小房子瞬间就安静了。 大狮子正瘫在沙发上,脸上盖着乐谱,整个人都散发着怀疑人生的气息。 “维也纳难道就没有‘真正的学生’了吗?” 伊秋一边听着贝多芬的气愤,一边决定远离他。 这个人不能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的火气越来越旺了。 伊秋打开大门准备去散步,一只文质彬彬的可爱小男孩正要敲门,看到门开后扑闪着眼睛。 她忽然想起和贝多芬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只不过她是门外的那个。 “小姐,您好,这里是……贝多芬大师的家吗?” 男孩的声音有些不确定,有些胆怯,却如春雨一样温和。 伊秋心快化了,瞬间把某只满嘴粗话的小狮子踢出脑海。 “是的呢。小先生你有什么事?” “我来拜师——啊,我有推荐信的!” 小家伙眼睛一亮,激动地在一副口袋里翻信,献宝似的双手碰着递给她。 伊秋接过信,并没拆开。她只是感慨时光荏苒,当年她教贝多芬时他还是小小一只,而现在,屋里的男人也要教这样小孩子了。 这似乎是贝多芬最小的拜访者了吧。 不过小孩子的话,大概能治愈他的坏脾气吧? “进来吧,我带你去见他。” 伊秋牵起小男孩软软的小手,雀跃地期待着听到他的演奏。 第62章 但愿这个孩子,不要被里面的大狮子吓到——哈,没关系,她会保护他的。 …… “卡尔·车尔尼?” “是、是的,大师!” “大师我担不起,还是叫‘先生’吧。” “是!” 装作誊写的伊秋手一抖,在纸上滴下一大滩墨水。 谁?车、车尔尼?那个小男孩? 她看着小家伙晃悠悠地在琴凳上调整坐姿,喉咙不自觉进行着吞咽的动作。 “你想跟我学点什么?老实讲,我没教过你这么小的孩子……让我看看,你才10岁?所以你能知道些什么?” “先生,我会弹钢琴的!” 小孩子有些不服输地在键盘上挪动手指。 一听开头,伊秋就流下一阵瀑布汗——车尔尼小时候这么勇吗?当着贝多芬,“面试”直接上《悲怆奏鸣曲》? 要知道,上一个被骂回家的学生,就是因为弹不好这曲子。 “哈,乱七八糟,小家伙,你确定你会弹钢琴?” 等等,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老贝你大胆,竟然敢说万千琴童的噩梦不会弹钢琴——小车车年龄虽然小,但完成度比你上一个学生高多了好嘛! 小家伙耸拉着脑袋,一脸委屈。 大狮子不自然地清咳两声,眼神飞到一边去。 “嗯,我是说,我来教你的话,你要学点什么?” “钢琴,老师,我想学您的钢琴——我最喜欢您了。可以的话,我还要学作曲!” 小家伙瞬间恢复精神,一脸崇敬地望着贝多芬。 那个男人向来不为糖衣炮弹所动,但如果对象是个纯真无邪的孩子,他又会开心又害羞地的翘尾巴并装作严肃平静的样子。 还要学作曲…… 妈妈,小车车应该暂时搞不出来599和740吧?我好慌。 伊秋踉跄着起身,准备去倒杯蜂蜜水给小车尔尼。 她要将这个可怕梦想的苗头至少掐死在现在! “哈,年纪小小,胃口不小。 “喜欢的事,就要去做,不然会后悔的。” 小家伙诚恳又认真,很难让人不喜欢。 伊秋把蜂蜜水递给他时,他尝了一口,眼睛发亮着当场喝光了它。 “你会成功的,因为你是一只小天才。” “谢谢你,姐姐,我其实很笨,或许只在音乐上有那么一点天分。” 伊秋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小车尔尼有点害羞,却没有拒绝。等她揉够了,才把杯子还给他。 没有蜂蜜水喝,被人一直无视到现在的大狮子终于又忍不住大发脾气了。 “哈,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天才了!” “出去,我不要教你。” 贝多芬气冲冲地推着小车尔尼,把他丢到门外,一把子关上了门,叉着腰瞪着伊秋。 “哈,我最喜欢的就是天才了!” “出去,我觉得你多余。” 还没等贝多芬回过神,他就重复了小车尔尼的命运,被伊秋一把子扔出了门。 很好,今天的维也纳贝多芬宅邸,门口多了两只面面相觑的守卫雕像。 …… 一大一小分坐在小楼前的台阶上,中间仿佛隔了条多瑙河。 他们各自在两边,品尝着各自的忧伤。 “先生,您为什么不喜欢我啊?”这是委屈的车尔尼。 “伊秋,你为什么又生我气了?”这是郁闷的贝多芬。 至少这时候,这对原本“亲密”的师徒,在不恰当的地方又展现着他们的默契。 “可是,姐姐喜欢我,先生。” “你以为我为什么烦啊?” 如果眼神能化成刀子,刀具店店主只要来这打扫一下,那他一年都不会缺货。 “先生,我就只想跟您学音乐——我能让姐姐不生气。” “不许叫她‘姐姐’,臭小孩!” 又被贝多芬吼了一通的车尔尼嘟着嘴,他觉得他的音乐梦今天就要死了。 但过了会,他发现有人在扯他的袖子。 “咳,真能……让她不生气?” “那我先让先生您进门,就能证明我没有说谎。” “能做到的话,我……免费教你三年。” “一言为定!” …… 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伊秋冷漠地看着大门,在门声越来越响时打开了它。 小小的车尔尼正抱着贝多芬的腰,一脸急切地看着她。 “师娘,老师的胃痛犯了,他好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快进来,把他给我——路易斯,你怎么样?” “……很、难受。” 扶着贝多芬去卧室休息的伊秋没看到,大狮子回头,和狡黠的小徒弟交换了一个你懂我懂得眼神。 怎么样? 满分! 作者有话说: 贝多芬在历史上真的免费教了车尔尼三年。 然后车尔尼学到了这个好传统,免了李斯特的学费。 * 大魔王都是免费出来的,看到了吗? 流泪。 * 但他们第一次见没那么糟糕。 不过贝多芬确实对“天才”不感冒,所以他第一次见李斯特的时候,态度并不热情。 第40章 op.40 ·34·伊秋的秘密 小车尔尼的到来给伊秋在维也纳的生活添了几分趣味。 尽管他说自己是个腼腆内向的小绅士, 但属于孩子的童稚活泼总是无法掩盖的。 现在的贝多芬才真正的有了点“老师”的样子,当他去教小徒弟弹钢琴的时候——耐心地听他遍遍弹音阶,纠正他的手型和指法, 教他如何运用大拇指,以及一些极为有用的小诀窍。 或许很久之后, 车尔尼才会明白, 贝多芬教给他的东西是多么不可思议。但现在, 这个孩子只要能在贝多芬跟前,脸上的笑容就很令人愉悦了。 这是一对相互对胃口的师生。 他们都不吝啬对对方的赞美和崇敬,在教学中相互促进。大概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情谊从未消散在时间里。 伊秋看着他们的互动, 突然怀念起当年手把手把贝多芬“骗”到钢琴边, 一点点重新教他学琴的日子。 时间过得太快了,仿佛就只一晃神, 当年的孩子已经是现在的大人了。 正讲着课的贝多芬突然捂住了肚子, 脸色有些发白。 伊秋急忙站起来,但那个人用贴在钢琴上的手示意她不用。 贝多芬揉了揉腹部,神色稍缓。 他歇了会,又开始了讲课。 伊秋只得缓缓坐下, 担忧的心却没法放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贝多芬的身体状况开始变差。或许是因为临近他耳聋发作的年份,那些曾经不被注意的小毛病, 她眼里也开始变成了大问题。 腹部绞痛开始变成常态。一但饮食稍不注意,反复腹泻会令他好几天都没精神。头疼简直是一个难缠的,却又不能单方面断交的恶友…… 贝多芬不是天生的巨人, 他只是在一点点不断积累的苦痛里, 渐渐挺直了脊梁的普通人。 第63章 …… 为了锻炼小车尔尼的胆量, 贝多芬给他策划了一次小小的演出。 就在这间小家伙上课的教室里,他请了一些在维也纳私交不错的好友来做听众。 而贝多芬也早已提前打好招呼: 这并非是一次正式的试听考察,来访者大可把它当做一次放松的聚会,只不过有个小孩子帮忙弹些令人放松的背景音乐而已。 当然,需要他们提供点评的时候,务必以鼓励为主,不用说太多。 大狮子已经开始会维护自己在意的学生了。 伊秋十分欣慰地看着贝多芬体贴静心地策划,她有些高兴又有些心疼:这个男人或许因为在童年时的缺失和遗憾,所以分外维护领一个孩子的开端。 尽管小车尔尼也和某个波兰钢琴家一样,有着“演出恐惧症”——当然,伊秋相信这只是因为年纪的关系,或许贝多芬的策划又要令这种紧张多增加几分——但实际上,他的表现十分出色。 来访的宾客都纷纷给予他掌声。伊秋也把准备好的花篮塞给贝多芬,让他亲自送给他。 从那惊喜的表情上看,小家伙无疑是今晚最幸福的一个。 “我最喜欢的钢琴演奏家?那当然是老师,老师的钢琴师最棒的!” 被宾客逮着问话的车尔尼单纯地回答着,被贝多芬逮住一阵乱揉头后,严肃地训斥要谦逊。 小家伙一脸委屈,巴巴地望着老师:“行,老师,我最喜欢的钢琴家是伊秋,她比你好——这行了吧。” 天真的话总能逗得大家善意地哄笑。 车尔尼却较起真来:“我说的可是真的,如果能有‘打败’老师的人,那就一定是伊秋了!不信的话,你们让她上前弹一曲就知道了!” 正在品呷葡萄酒的伊秋,突然被众人视线汇聚的聚光灯照亮,差点令她呛了口酒。 “试试吧,小姐,‘打败’贝多芬——我的酒都醒了。” 有些话,一旦起头,就会引发成片的跟风。 它们虽然不带恶意你,却又逼迫着你顺着他们期待的方向前行。 表演…… 伊秋垂下的手开始颤抖。 做得到吗? 钢琴就再那里,无声的召唤简直令人忍不住迈开脚步。 周围期待的掌声打着节拍,令她头晕目眩。 都是人……表演,做得到吗? 做得好吗? 空气有些稀薄,伊秋的胸口闷得发黄。 她踉跄着向前哆嗦着迈了一步,结果被一只座椅的弯腿绊倒在地。那些好不容易汇聚的勇气,在那个滚落的高脚杯里晃荡,最后和红酒一起渗近地毯里。 留下一片暗红的狼藉。 “伊秋!” “没、没事……我好像,喝醉了。” 伊秋笑着撑着椅子爬起来,向众位来宾歪歪斜斜地行着歉礼:“我这样子弹不了琴了,看来上帝都爱着贝多芬,不愿看他被‘打败’呢。” 打好圆场,她借口去阳台吹吹风醒酒。 当她的背影闪过音乐室的大门时,像极了落荒而逃。 …… “你怎么了,伊秋?你是害怕表演吗——没关系的,我会治好你,就像你曾经治愈我一样。” “不,路易斯,我大概永远不能好了——我永远没有资格做演奏家了。” 那天晚上,贝多芬第一次见到伊秋用另一种表情哭泣。 他能做的,就是在她身后抱住她,把她藏在怀里。 伊秋害怕在众人面前演奏。 这是她的秘密,第一次在他面前揭开。 * 车尔尼开始跟着贝多芬学习一些作曲的入门课程。 虽然贝多芬并不要求他现在就上交作业,但是他不这么认为。小家伙总会被激励起斗志,发誓会写点什么东西给老师看。 这天,刚上完课的车尔尼叫住贝多芬,拉来伊秋当陪听,一本正经地宣布他写了点小曲子,要交作曲课作业。 他扯扯贝多芬的袖子,请老师千万不要觉得他写得简单,然后开始了他的演奏。 简单顺耳的旋律,并不复杂的和声,淳朴的技巧和一定变化的节奏…… 这是一首简单的练习曲范式的小作业。 伊秋呆滞地坐在那。 贝多芬震惊地盯着她。 “曲子就是这样了……老师,我知道我写的不算好,但我以后会更好的。” 小车尔尼不知道,他的小作业是一枚小炸弹,令伊秋措手不及。 谁会知道,这位未来的钢琴教育大家,会在如此年幼的时候,就把他红皮书里的某支练习曲的雏形写了出来。 伊秋无法忘记用599教贝多芬的那些日子。 而贝多芬,更不可能忘记刻在他手指里的曲子。 “卡尔,你先回去……曲子很好……只是我今天,有点很重要的事要跟伊秋说。” 完了。 伊秋想。 …… 如果用音乐术语来形容此刻,一定是休止符一直在重复。 他们只是对望,沉默好似要向无穷延续。 一场被施加了缓刑的凌迟。 它另两颗心在风雨里飘摇,迷失方向。 “伊秋,我们为什么会相遇呢?你从未向我索取过什么,一直是我在向你讨要…… “直到现在,我才正视那些我可以忽略的你不合常理的部分。 “相遇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只比卡尔小一些。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你的容颜从未改变过…… “你是真实的吗?” 他轻颤着问她,她只抿着唇不说话。 “不重要,伊秋,我才是下定义的那个人。你回答我,小卡尔的那首曲子,是巧合吗?” 他希冀地望着她,却见到她唇瓣轻擦,说不是。 一瞬间,他似乎想明白了一切。 贝多芬是愚钝的,但他的敏锐也无人能及:“所以,我们属于两个世界,对吗?” 她的脸又白了几分。 “这是你拒绝我的理由是吗?因为我是‘贝多芬’;然后你依旧留下,也是因为我是‘贝多芬’?” “不是,路易斯……” “伊秋小姐,拿我学生的成果教我,是不是很符合戏剧性?上帝啊,这一切是多么可笑。” “路易斯,没有,你听我说——” 他狠狠瞪着她,低吼道:“如果这些救赎的回忆都是这样的恶作剧,我情愿没有人来救我——伊秋小姐,你真该消失!” 她像是被最恶毒的咒语击中,定在那微丝不动。 写字台上的稿纸被封吹起,在室内肆意飞舞,卷起一阵白色的雨。 在她眼泪滴下之前,白纸一张张飘落。 应和着他的期待,她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伊、伊秋?” 现在,只有纸张落地的声音回应他。 * 【黑匣子】 ·1802· 『他们忘了你,我却依旧记得。』 - 他们总说,今年的我被幸运女神青睐,否则这些成就怎么会接踵而来。 我宁愿拿这些虚名,去换一个人回来。 第64章 因为我可笑而愚蠢的自尊,我弄丢了我最重要的人。 我无数次去教堂祈求,去圣母像前祈祷,我在管风琴上把巴赫的前奏曲记忆里的那段旋律弹过千遍——我想念的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是惩罚吗? 连最喜欢伊秋的小卡尔都不记得我的屋子里有过这样一个人,就更别提其他了。 他们说我得了失心疯,固执地认为一个不存在的人存在。 我没有得失心疯,因为我知道,伊秋是真实的; 但我也得了失心疯,因为只有这样没有理智的傻子,才会诅咒最重要的人消失。 而我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好,我的听力正在衰退——我开始听不到钢琴发出pp的声音了。 神啊,我是音乐家,你带走了我的爱人,还要夺走我的听力吗? 如果我的守护神还在,我绝不会这样惊恐。 我开始抬高音量说话,用更大的力度去演奏钢琴,我会不经意凑近跟我说话人,我极力遮掩这面临失聪的恐慌。 成倍的、加倍的痛苦。 我还没有写出匹配得上伊秋的作品。 我还没有去往我的音乐该达到的地方。 我还没有用音乐令世人振作幸福。 我还没有和我最爱的人重逢。 …… 我不能,也不允许自己倒在这里。 我在海利根斯泰特写下遗嘱。 原谅我这瞬间的软弱,我害怕意外比明天更青睐我。 被世界忘记的,我永远记得。 你是我无声世界里,唯一绽放的花朵。 * ·1804· 『我爱你。』 - 我曾有多崇拜拿破仑,现今就有多厌恶他。 我把“波拿巴”的名字擦得纸都快破了,然后添了个“英雄”。 一切在命运的裹挟下往下走的人都是众生。 芸芸众生,不配英雄。 只有消除某种向下的必然的人才是英雄。 我想,我的《海利根斯泰特遗嘱》有了答案。 这首《英雄》就是最好的答案。 这瞬间,我有了一个强烈的预感——在我想通一些事情的时候。 我好像,要再见到伊秋了。 …… 我的音乐走向了宏大,维也纳的观众已经跟不上我的步伐,就连我的“密友”们也这样。 哈,就因为我拿三首弦乐四重奏浩瀚的长度和持续的情感,他们就看是对我的创作赶到不解了? 这群固步在过去的人们啊,我已经在为下一个时代创作了。 伊秋,你快出现啊,那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偷偷笑话他们。 她没有出现。 我的预感就像假的一样。 一半耳聋一半绝望的我,在三十五岁那天孤独的生日里,喝到醉生梦死。 好像有人在为我擦拭额头。 哈,谁会那么好心照顾一个烂醉的贝多芬呢? 我睁开眼睛。 伊秋正含着泪为我擦去脸上的脏污。 多好的梦境啊。 她看见我睁眼,又那么一瞬间的惊慌,想要逃走。 这是我的梦,我可不会让你逃。 我的手掌里的手腕是温热的。 是柔软的,是真实的—— 不是梦。 我的酒顿时醒了。 我贪婪地望着她,那些演排了无数遍的话,却一句都想不起来。 “伊秋,我爱你。” “我爱你。” 我好像成了一架只会弹奏告白的钢琴。 不需要她回答——我只想把我欠她的那么多的爱,全部说给她听。 “我爱你。” “嗯。” “伊秋,我爱你。” 她突然又在我面前把眼泪掉成一地散落的珍珠。 我突然慌了。 “你想听我说什么,路易斯? “‘我才不要爱你呢’——爱一个贝多芬太辛苦了。 “‘我太辛苦了。’” 我抱住了我的珍宝。 “嘘,什么都不要说。伊秋,够了。” 我感激所有的神灵,让我再一次和她重逢。 在我还没完全失聪前,我能听到我最想听到的声音。 不用再说了。 伊秋,我全部都知道了。 第41章 op.41 【黑匣子】 ·1806· 『我有「家」了。』 - 真好。 我在35岁的第一天醒来的时候, 发现伊秋就再我怀里时,我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伊秋回到我的世界的第一天,我反倒不知该如何生活了。 果不其然, 她叉着腰因我亳不珍惜自己的生活方式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通。 至于具体内容……就再此略去不记了——你指望一个单身的老男人能把自己过得多精致? 我还好好活着就很好啦。 我被伊秋指使着打扫房间。 她形容我住的地方是猪圈——哪、哪有那么糟糕,好吧, 是还挺糟糕的……尤其是房东气冲冲跑过来问我什么时候搬走, 却看到我破天荒整理居家, 把下半句话惊到咽下肚子的时候。 神啊,为什么我35岁的第一天要这么不给我面子。 伊秋,相信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不是这样的。 我窘迫得恨不得跳出窗外消失。 伊秋没说什么, 她只是放下了打扫得行头, 叫我也别做了。然后拉起我的手,一副要打我出去的样子。 我问她要做什么。 她说:“我给你买个家。” 伊秋说, 我可以按我舒服的方式在家里生活。清洁之类的事, 交给雇佣的女仆就行了。 我说我要是算不清女仆的工资怎么办,她说她帮我算我付钱就行。 我有了一个永远不会讨厌我的房东。 我想,那里可以称之为“家”。 * ·1808-1809· 『离开钢琴,我就是全世界最笨拙的男人。』 - 我接受了自己正在耳聋的事实, 不再瞒着。 伊秋总有这样的魔力, 总能在某个节点给予我额外的勇气。 我的伊秋大概是上帝最为宠爱的天使,她在我身边陪伴了一段时间之后, 又被上帝迫不及待地召回了。 或许因为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太过幸福,我甚至没注意她到底停留了多少日子。 我只知道,我们会再见的。 甚至我能预感到, 到了某个“日子”, 我就能再一次和她重逢。 我知道伊秋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等着我, 只是上帝把我和她剥离开——我在地上,而她在天上。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仰望天空成了我又一个嗜好。 这种感觉荒诞而奇妙,周围的人又一次遗忘了她——仿佛伊秋只是为我存在的那样。 我离开了“家”,世界上只有这里是被我和伊秋拥有的。 她不在的时候,我不允许任何人污染它,即使是我自己。 我又成了维也纳最不收欢迎的租客。 但我不在乎,真的。 …… 12月,应听众的期盼,我开了一场演奏会。 第65章 很不幸,我的耳聋已经影响我的表演了——是的,状况百出,我差点再也不想开演奏会了。 这一天,我大概明白伊秋为什么害怕上台表演了。 虽然我们的原因不同,但我现在分外心疼那样的她。 怎么办,如果我不能再随心所欲弹响钢琴,我要怎么表述我的心声呢? 我想起那段和伊秋住在家里的日子。 某天,她在钢琴上沉浸地弹着一首曲子。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一部分,很动听。 我问伊秋是什么曲子。可恶的耳聋让我错过了她的声音,但我看清了她的口型,是“amore”。 我告诉她我听不清,她却把我拉到钢琴前。 伊秋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钢琴。每一颗琴键的声音,手指触键的音色,手臂带动的力度,即使我捂住耳朵不停,只用眼睛看,都能在脑海里把音乐近乎完美地复制出来。 我开始忽略耳朵仅有的功能,开始用眼睛去倾听伊秋的演奏。 和先前那首模糊的音乐不同,这一次,我在脑海里听到了爱的旋律。 倾诉的方式不止一种。 如果我说不出来话,就让乐谱帮我展现内心的声音。 我想,再笨拙的我,也会有那么一个人,喜欢我拙劣的表达。 …… 我好像成了世界上最受欢迎的、最广为人知的作曲家了? 我的朋友们惊讶我得到如此殊荣后竟如此淡定,赞叹我不愧是大师风范。 我真的忍不住想学伊秋送他们竖起的中指和一堆白眼。 名气能当饭吃吗?我宁可它变成实际点的弗洛林,化作我作曲的养分。 鲁道夫大公、金斯基亲王、劳布科维茨公爵和我签订了协议。我有了每年固定的4000弗洛林的年薪。 好吧,名气或许还是有点用的。 伊秋,这次你来的话,我能请你吃橘子糖了。 很多。 * ·1812-1814· 『我有个「永恒的恋人」,但他们谁都不知道。』 - 我爱的人是个神奇的小精灵,她之在我的灰暗时刻出现,然后预示着曙光又会再一次降临到我身上。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遭受的痛苦只会让我胃疼了。 “上帝只会给人过得去的考验。” 我爱的人总爱这么说。 “那过不去的呢?” “闭嘴!” 我笑笑,伊秋果然永远那么可爱。 这是一语双关的回答——闭嘴,可不是嘛,过不去坎坷的人,不都在命运面前闭嘴了? 我笑着拿起铅笔给她写信。 这是我最近的一点小乐趣。嘘,用的铅笔是上次我从她的书桌上顺走的。 早上一封,晚上一封,第二天早上我又谢了一封。 然后我收到了简信,伊秋说她今天下午两点来。 我抱着信纸跳了起来。 然后脸红着把那三封肉麻的信锁进了柜子里——绝对不要被她发现,不然我就要把自己锁到房间里了。 啊,为什么现在才12点不到? 你说你下午两点来,而我从中午起,就感到喜欢。 …… 伊秋拉着我去看画展的时候,她收获了一个昏昏欲睡的我。直到她决定和我去散步,我才又一次精神起来。 她笑着调侃我是个对视觉艺术无动于衷的人,只有歌德的文学能让我动心。 我的回礼是戳了她额头好几下。 哼,我对文学的兴趣只停留在小时候她教我的那段时间,至于歌德嘛,只是他的诗作和音乐有共鸣而已。 她一遍遍追问我,真的吗。 伊秋好烦啊,干嘛总要追根究底地拆穿呢! …… 哈,经济危机之下,所有的协议就算签了字也是废纸。 只能说上天怜爱我,挑剔的维也纳人这次竟然对我的第七、第八交响曲有了兴趣,至少我是幸运的。 当我转身快的时候,我就看不见房东的脸。 经济复苏后,搬迁变成了我的一大爱好。我承认自己并不是个好相处的房客,但他们喜欢看我的背影,真的不是因为我算不清搬迁费吗? 哼,我只在伊秋身边是个靠谱的家人。 她也是。 …… 作为钢琴家我最后一次在公众视野中出现。回家的时候,伊秋就在我身边。 但没有人能看见她。 我完全失聪了。 我让伊秋别再来了。 我在逐渐老去,她依旧是那个天使。我很心疼她被束缚在我身边。 我有过三次对她的告别。 少年时的不顾一切,青年时的张扬自信,中年时的归属渴求。但我知道,这样的我是欢喜了,对伊秋而言真的不是折磨吗?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爱不是捆绑而是放手。 虽然,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但我会很高兴的。 她说,不走。 没有关系,我很幸福。 我没有让伊秋看见我的眼泪。 我获得了全世界最好的爱情,可是我却不能回应她——如果我能重新回到最合适的年华,如果我不再是贝多芬…… 上帝,这一生我是人类的贝多芬—— 如果我有来生,我只想做她一个人的路易斯。 * ·1815-1816· - 一堆琐事,不想提及。 疯癫、失常、暴力倾向、抑郁症……我不介意你们,把所有不好的词汇,都安插在我身上。 * ·1820· - 星光总有暗淡的一天,人也一样。 维也纳的远去成为一种必然,正如我成为社会的弃儿一样。 我眼中的光还没有熄灭。 有一个合唱在我的心中久久吟唱——我想,是时候写第九首交响曲了。 * ·1823· 『我最不喜欢天才了,但……我会给你一个吻的。』 - 车尔尼跟我炫耀自己得了一个神奇的小徒弟,说他是一个真正的钢琴天才,要把他带给我瞧瞧。 我向来对天才不感冒,准备推脱掉,伊秋却抓住了我的袖子。 哦上帝,她真么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我这颗老心脏完全招架不住那样如小鹿般的亲近和殷切了。 等车尔尼把那个金发的小子领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又中招了。 伊秋围着那个看不见她的小鬼一脸兴奋和娇羞是几个意思啊? 小崽子满怀敬意地望着我,要给我弹钢琴听。 我绝对讨厌他——长的好看的天才,你指望我一个聋子能听到什么呢。 伊秋一脸期待地靠在我肩上听。 好吧,看在她这么喜欢你的份上,我不会忘记你临走时给你一个礼节性的吻的。 别的? 没有! 路德维希式微笑。 * ·1824· 『能指挥这一首交响曲,我没有遗憾了。』 - 我的《第九交响曲》首演,我坚持要去指挥台指挥。 我知道这个要求足够任性,甚至有些自取其辱,但我就是没法割舍它——那是我最后的,可以握在手里的一切了。 第66章 这是我最为荒唐的一次指挥。 但首演没有失败,我知道他们安排又另一个指挥暗自助阵。而我在舞台上更想一只拙劣的猴子。 但是没有关系。 我在台上。 《欢乐颂》在这首交响曲的第四乐章。 伊秋含着泪在台下为我鼓掌。 我很满足。 没有遗憾。 * ·1827· 『我从未害怕过死亡,尤其当你说「下次遇见,让我先爱上你」的时候。』 - 我离开的那一天,跟暴雨、闪电、积雪和黎明有关。 她跟我说,这一生我跟她说过太多次“我爱你”,那下一次遇见,她一定做先告白的那个。 死亡并不可怕。 我甚至开始期待来生。 我的右手在空中划下属于我的终止线: “鼓掌吧,我的朋友们,这出喜剧该落幕了。” * 叮—— 【你和他的一生】end。 结局判定:normal ending。 嗞嗞—— 隐藏结局已满足。 『true ending』开启。 第42章 op.42 ·嗨, 男朋友· 伊秋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学员宿舍的床上。 她一偏头,床边柜子上放着她没收来的beluga空瓶, 旁边电子表上的湿度和时间一动未动。 视线突然变得模糊,她抬手一抹, 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现实里, 一切都停在那一天。 打开图标, 遇见电子音和贝多芬的那一天。 伊秋缓缓坐起,伏特加的酒气冲上头顶,醉酒的疼痛让她有些刺痛。 她突然想起自己最后的那一段游戏时光,被剥离在那片星空里, 只有到“需要的时候”, 她才会重新回到贝多芬身边。 电子音告诉伊秋,这是“时间跳跃”。 她不必痛苦地度过游戏里无用的时间, 只需在那等待一会, 去往她该去的下一个节点。 说什么游戏以她的意愿为最高准则,都是骗局。 伊秋曾经怒斥过电子音,她问凭什么为她做决定,她就想呆在贝多芬身边——对她而言, 那不是无用的时间。 电子音沉默。 最后只温柔地说这是为她好。 伊秋那时被气得根本不搭它的话。 星空里, 每一次时空跳跃的间隙,都会响起它蜜蜂一样吵闹的声音。它跟她说了很多话, 那时候她只着急去见路易斯,根本没在意它到底说了什么。 头痛渐渐平息。 伊秋有些诧异为什么会想起电子音来,但她身体快过思维, 手早已摸过去把手机拿来解锁。 那个图标正在消失。 『哎呀, 看来不能独自消失了, 伊秋。 『遇见你很高兴,伊秋。 『要好好弹琴呀,伊秋。 『能跟我道别吗,伊秋?』 蜜蜂先生似乎摆脱了电子音,它的说话第一次那么人性。没有冷嘲热讽,没有言辞犀利,只有温柔缱绻和万千不舍。 伊秋差点以为它换了个人。 “不能。” 『我果然还是嫉妒……』 “不能……消失。” 它似乎因为意外卡顿在那,甚至连图标都停止变透明。 “我经历的一切,凭什么剥夺啊。” 『只是因为这样吗?看来我失败了。对不起,伊秋,或许你不遇见我比较好……』 她的思维轰地一下炸开,完全失聪的贝多芬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重现——“或许我们不相遇比较好,伊秋,离开我吧。” 『以后,不要点开来历不明的东西了。』 锁死的记忆透过那到裂缝开始涌动。 『我们把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你了,虽然你的意愿是最重要的,但……还是希望你完成你的梦想。』 不止是贝多芬,不止是游戏,好像还有更多的记忆甦醒。 『再见啦,伊秋。』 “路易斯!” 伊秋,扶住额头,叫出了『它』真正的名字。 被她忘掉的一切,不敢上台演奏的原因,全都记起来了——如果用游戏定义的话,在这之前,她还经历过一个周目。 一个不论是她,还是『它』都是be的周目。 只在梦境里才相逢,见面的时间地点不控制,一个是幽灵小姐,一个是乖戾的孩子,他们交心的过程更艰难,成长交融得越密切,断裂时也更彻底决绝。 至少,他们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伊秋发现,她快把长大以来不再流过的眼泪,近日起一起补上了。 为什么会害怕表演?大概是『它』在让她消失前,说过最讨厌她的钢琴演奏了。 为什么会忘记?大概是她太多次不再入梦,以为不被原谅的自暴自弃,撑不过去的身体终于开始自我保护。 “太狡猾了,‘路易斯’。” 手机掉到床上,伊秋捧起脸开始大哭起来。 『对不起,伊秋,我欠你一句道歉……我后来很后悔,可我想明白的时候,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很感谢神给我这个机会,我只是想再见你一次,告诉你你的钢琴师世界上最好的。 『是蜜蜂先生的时候,我真的好羡慕另一个我——现在神把他和你相处的记忆给我了,我才发现原来两个都是我…… 『伊秋,这一次我很幸福。』 看到伊秋泣不成声,电子音有些失真。 为难和不舍,却也庆幸还有机会和她最后道别。 『别哭了,伊秋,我最难过就是看到你的眼泪……再见。』 “路易斯,别走!” 图标从手机上彻底消失。 似乎有个吻留在她的额头上。 『我在你的钢琴里,伊秋。』 『永远爱你。』 …… 有些眼泪是无法遏制的,拼尽全力都不可以。 正如有些离别,再怎么挽留都无法避免。 唯有记忆永存。 唯有音乐永存。 尽情倾诉完悲伤后,伊秋跳下床,踉跄着跑到寝室里那架钢琴上。 然后不知疲倦地在黑白键上,把所有的只要在脑海里浮现出的,和贝多芬有关的旋律,全部在指尖上重现。 欢笑的他,沉思的他,痛苦的他,愤怒的他,战斗的他,释然的他…… 全部的全部,都在她的十指上。 我在你的音乐里。 你在我的指尖心上。 直到此生终结,我们都不会分离。 当伊秋停下的时候,打开宿舍门的室友目瞪口呆地石化在那,外面站了一圈围观的人群…… 她擦掉眼泪露出微笑,走进房间拿起掉在床上的手机,点开了她曾最害怕接通的电话。 “伊秋——” 不等老师开口,她就坚定地打断他的话。 “老师,结业演出,我想要乐团。” “什么?” “我要弹贝多芬的钢琴协奏曲。” “什么!” 电话掐断。 伊秋打开窗子。 莫斯科的天,从未有一天和今天一般明朗。 * 第67章 结业演出。 伊秋双手捧着手机,闭眼祈祷。 q版的贝多芬小人偶手机坠,挥着指挥棒摇来晃去。 手机来电。 “伊秋,今晚你的指挥被换掉了,交流团那些德国佬一点都不德国,他们竟然说直接演出交流——你的结业研究刚好就被指名……” “教授,临时换指挥你现在告诉我?我就快上台了!” “我以我家一酒柜的伏特加发誓,真没有特意为难你……” “老师,我觉得我们的师徒缘分快尽了。” “……” 掐断对话。 伊秋莫名的火气沸腾,教授拼命打包票说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见鬼,再有才华没磨合过拿头配合啊。 我精心准备的贝多芬就要被毁了! 伊秋瞬间记恨上了那个无辜的未曾谋面的年轻指挥。 …… 演出序幕。 轮到钢琴演奏者出场和指挥握手时,伊秋根本没让他下指挥台,直接提起礼服裙飞奔过去象征性握个手,直接回到钢琴上坐好头也不抬。 全程没和指挥对视一眼。 每根毛孔都在拒绝交流。 最有礼节的人做了最没礼节的事,礼堂里顿时一片倒吸凉气声。 指挥似乎是个好脾气的人。他敲了敲指挥棒,提醒乐团准备。伊秋不禁对他的好感上升一点,但也尽于此。 虽然知道自己在迁怒,如果…… 如果演出没那么糟的话,结束之后,她会和同样变成实验小白鼠的指挥先生道个歉,最多送他一瓶伏特加。 管弦起。 伊秋深呼吸,开始在黑白键上,展现贝多芬的世界。 …… 不可思议。 乐团的配合简直妙到令人尖叫。 伊秋第一次如此畅快,能在键盘上尽情地转述她内心的贝多芬的声音。 引导,渲染,烘托,争锋…… 伊秋想要的一切,这个第一次和她配合的指挥全都做到了。 最后一个结音,延迟一秒的掌声,从未体验过得契合演出,几乎令伊秋快落下泪来。 她错了,被换指挥是最正确的事—— 只有这个人,才能让她和她最爱的贝多芬重逢。 道歉,还要实处浑身解数般的求得原谅。 从此以后,她最喜欢的指挥终于有第二个名字了! 她忐忑地抬起头。 指挥台上的年轻人正转过身—— 头顶的灯光将他的黑卷发补上一层金色,那双灰色的瞳仁里平静无波。在和她对视的一瞬间,唇角的笑消失了。 他的面上闪过一丝受伤和委屈,而后唇线变得平且直,颇有些肃穆无情的味道。 唯有领口红色的复古领结有些松散,将他凌人的气势减弱了几分。指挥棒一下下敲打在手心里,年轻的指挥居高临下地看着钢琴演奏者,仿佛把事后算账的意味摆得十足。 那一下下,是敲在伊秋心上。 她一点点踱步,不敢相信想念了千万次的脸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这么近—— 指挥和钢琴家。 “路易斯?” 她站在指挥台下,痴痴地望着,不确定地叫出一个名字。 指挥的眸光转了转,神情柔和些许,他懊恼地别过头哼了声,点了点露出的右耳里的小仪器。 “路易斯!” “嗯。” 她的眼里突然绽放出光彩来。 确定是他的那刻起,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 “这位同学,你现在有女朋友吗?你觉得我怎么样?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钢琴演奏家的声音大到能在礼堂里转上十圈,引起的惊呼仿佛是广场上被惊飞的鸽子。 “我只缺恋人……能变成妻子的那种恋人。” 他盯着她的眼睛,温柔地向她俯下身子。 她迎上前一步,拾起他拿指挥棒的手单膝跪下。 “只要你想,我随时都准备和你去教堂。” “……你忘了答应过我,见到我后要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从今以后,她的眼中不再会装填因回忆而酸楚的眼泪。 从此以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因这个人而更有意义。 “路易斯,我爱你。” “伊秋,我也爱你。” 他扶起她,把那个吻再一次落到她额间。 “你的请求我无法拒绝,我答应——我是你的了,伊秋。”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谢谢你们陪伴我度过这本书。 愿所有的痛苦都在昨天以前,愿所有的幸福都在今天以后。 如果我依旧能做个提笔人,下次我绝不负你们。 如若再负,我愿从此不再写文。 你们值得全世界最好的对待。 晚安。 我爱你们。 附:下一本《帕格尼尼小姐》和《拐个军师接招贤令》二选一。 连写了四本西音史相关,有点担心厨力不够,可能选东方历史换换心情。毕竟我是情绪流写手,爱和三次元对我影响很大。 也可能不换又要莽过来,因为帕神爸爸这本我自己真的很喜欢。 以上, 聆夏。 202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