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1节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作者:芊泽zoe 文案: 野性硬汉将军vs娇作心机小公主 毫无违和的双c,货真价实的甜饼。 大漠,黄沙,燃着伽檀香的大帐,陌生男子的气息无孔不入,冷硬暴戾,令人厌恶。 落难的小公主正瑟瑟颤抖,娇媚的容颜未换来对方丝毫垂怜,男人打量她的目光,一如看着从苍穹射落的白鹰尸体。 流落大漠的日日夜夜,李幼卿此生最屈辱的时光,那身从未被男人碰过欺霜赛雪的肌肤,被男人粗粝的大掌抚过,那颗从不曾低下的高傲的头,不得不向他卑微的臣服。 传闻宣睿将军性冷狠绝,从无有女子从他身边生还,过完第一夜还能活着抬出来的,唯独在鹿鸣山俘获的那名贵族女子……虽保住一条命,但也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苟延残喘的在那个男人身边撑过一夜又一夜,直到父皇派人来救,他也终于放松了警惕,才得以离开那片地狱般的大漠。 时隔一年,当反王的头颅悬挂在城墙,叛军悉数被歼灭,幼卿以为再不会见到那个如恶魔一般的男人,她可以在金鳞台高枕无忧,享乐高歌。 却不曾想,在太子府的宴会上,穿过重重帘幕,她竟又见到了那双如鹰隼般狠绝的眼睛。 他是她逃不掉忘不了的极致梦魇。 她 “宣睿,你今年不过二十三岁,脱离反王的钳制你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少女故技重施,循循善诱。+ 男人不顾左胸上插着一把小巧的女式匕首,继续步步逼近,眼神里透出惯有的野:“卿卿,你好好儿的,我就不会发疯!” ps:希望通过此文,带你们进入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内容标签:甜文 爽文 正剧 主角:李幼卿 宣睿 一句话简介:高冷战神为爱发疯 立意:爱使人变得勇敢 第1章 001 一双如大漠鹰隼般冷绝的眼。…… 软轿摇摇晃晃的让李幼卿空旷的胃里泛起阵阵恶心,她双膝上抱了个枕头,修长如玉的手指掐进柔软的边沿,上半身微微佝偻着。 后悔早上没把那些蛮族人的食物用些,虽然难以下咽,但至少胃不会这么疼。 头顶上那些叮叮当当的廉价珠钗压得她更透不过气,浑身上下最贵的就是她手腕上这只从宫里带出的羊脂玉镯,要是能够逃走的话,镯子还能卖些钱。 软轿终于放下,前方纱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异族人轮廓分明深邃的脸,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重的体味。 李幼卿从对方眼中看到熟悉的惊艳,随即垂下眼眸,抱着枕头不做声了。 她今日穿的是额尓海族服饰,一条挂脖式长裙修身,露出纤细的手腕跟脚踝,浓密的乌发披散下来,额上佩戴当地流行的红宝石抹额,五官精致,身段玲珑,美好得就像一块茕白美玉。 对方说了句她听不懂的外族话,随后旁边的商人用中原话对她说:“走吧,我们现在去见你的主人。” 饶是有心理准备,李幼卿脑子里仍是轰了一声,同时心里又忍不住诅咒李景。 若不是他要将自己卖给镇北王,自己怎么会逃去鹿鸣山,又怎会被这些异族人抓住,当作货物一般卖来卖去。 她真是后悔极了,从小没学些防身的手段,纵使带了好些钱财出宫,也没办法好好保护自己。 在两侧人催促的眼神中,她赤足踏下轿子,地上铺着雪白的垫子,有人将一双能露出整个脚背跟脚趾,系带上坠着大颗蓝宝石的鞋子放在面前,她面不改色的穿上,跟着他们缓缓往前走去。 为防止她的脚被黄沙弄脏,垫子一直铺进了荒漠中唯一的建筑,一栋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门口有一条浅浅的水源环绕,周边有绿树成荫。 这在大漠中算是难得的精致了,可也给逃走增加了难度—— 除了这里小片的绿洲之外,放眼望去尽是黄沙,她分不清方向,更不知该往哪里逃去。 忽然她惊喜的发现,在门口值守的士兵竟是中原人,可当看清楚盔甲的款式后,一颗心又不禁坠入深深的谷底。 兜兜转转,竟还是落入了镇北王手中。 能在北方大漠中独占这样大一片绿洲,除却当地各氏族的王,也就只有她这个异性皇叔,经年盘踞北方的镇北王能做到了。 恐惧与绝望翻涌而来,她开始心神不宁,进院子时不小心踢到路面铺的石阶,脚步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前栽去。 边上竟没一个人过来扶她,李幼卿踢到的脚趾头一阵剧痛,倒地的瞬间迎面走来个人,她出于支撑的本能,紧紧抱住了对方大腿。 借力缓冲了下,双膝触地时没有那么疼,然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双黑色鹿皮长靴,再往上是坚硬的黑色铠甲下摆。 她抬首望去,不由被男人周身凶悍的气场,骇得倒吸了口凉气。 适才发现周围人尽已跪倒匍匐在地,李幼卿正要爬起来,突然被一股大力袭向胸口,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已经被对方踹飞了出去。 年仅十六周岁的小公主,轻盈得像一只蝴蝶,在花园上空轻轻飘过—— 脑子里轰鸣声不断,她最后摔落在一棵树下,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李幼卿睁大双眼,看向突然朝自己发难的男人。 透过黑色的头盔,只看见一双如大漠鹰隼般冷绝的眼,其中不含有任何感情,甚至没有在她身上停留。 李幼卿一只手捂着胸口,幸好心脏还在跳着,她不觉咳了口血出来,目光一时半刻显得呆滞而茫然。 难道,她会就这样客死在异乡。 先前还满怀期待的额尓海人,此时纷纷朝她投去失望的表情。 本以为这次进献的中原女奴能讨得大将军喜欢,结果却还是跟前几次一样,回去该怎么跟王交代。 李幼卿从最初的愤恨中醒悟过来后,心情一时千户百转。 这男人定是这里的主人,且看他的身形绝不是镇北王那个糟老头子。 或许,这是自己回中原唯一的机会了。 眼看男人就要从身边直接经过,李幼卿使劲全身力气朝他爬去,气息微弱道:“我乃大梁丞相之女杨芷,是被他们强掳而来的,将军救命啊!” 鹿鸣山x之乱时,她跟杨芷一起逃命,当时对方不慎跌落山崖,只能先借她的名号一用了。 先前传话的商人脸色一变,就要上前去抓她,李幼卿闭了闭眼,想这回就听天由命算了,她这几年汲汲营营,到底也没翻过天去。 真的好痛啊,这男人下手真的好狠,若是从前,她必会叫人将他抓起来五马分尸。 那蛮人最终被挡开了,一个士兵将她抱了起来,带到后院一间厢房里。 对方大概是信了她刚才的说辞,要先将她安置下来。 被放下的那一刻,李幼卿紧紧抓住对方的手,急切的问:“你是大梁人吗?” 对方便将面具取下,露出一张典型的中原男子脸孔,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去回话了。 李幼卿忽然想到,镇北军中如此强悍的男子只有一个,那便是镇北王的义子,令漠北各族闻风丧胆的的疯狼将军宣瑞。 这里,便是他的宅邸—— 脑海忽然浮现方才透过头盔所见的那一双眼,整个人不由深深的战栗。 她生平从未见过那样高大的男子,且浑身都充斥着一种冷硬骇人的气质,令她害怕极了。 李幼卿娇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窝在床上一动不动,口中满是铁锈味,枕巾很快被她唇角溢出的血打湿了。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会儿,感觉有人在旁边,李幼卿防备的睁了睁眼,只见一个身穿侍女服的中原女子坐在床边,正在准备给她喂水。 她浑身疼得动不了,侍女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根细管,一头插在水杯中,另一头让她含着,耐心的让她慢慢喝。 在漠北最稀罕的就是水源,李幼卿这几天都在饥渴中度过,直喝了半杯下腹才点头示意对方够了。 “奴婢叫画屏,平常打点将军府的内务,姑娘平常有什么事也可使唤我。”侍女说着大梁话,声音婉转动听。 李幼卿张了张口,喉咙里立即涌上一股甜腥,仍旧说不出话来。 画屏起身离开后,她静静打量厢房中的摆设,猜测宣睿到底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 这里不是他的住处,但怎样布置,必定是下属揣测他的心意为之。 简单古朴的房间内,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然家具都是名贵的紫檀木制成,散发出淡淡的檀香。 正是这股香气,让她在刚苏醒的那一刻,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长信宫。 到了晚间,李幼卿开始发高烧,烧得迷糊之时,她仿佛看见李景来到自己身边,依旧一脸道貌岸然的温润样。 她用力掐着对方的胳膊,恶狠狠的问:“为何,皇兄为何要这样对我。” 幸而,那是在梦中所见,她也还说不出话。 床畔,尉迟猛见将军的胳膊被这女子的长指甲掐红了,迟疑着道:“不是说胸腹受损么,怎生还这么大力气。” 话一出口,宣睿脸色便又黑了一寸,反手只轻轻一扣,便摆脱了女子的牵制。 这时前去调查李幼卿身份的人回来,大剌剌回禀道:“将军,已经查清楚了,三天前,十几个贵族女子在鹿鸣山举办宴会,中途受到流窜在外的额尓海人偷袭,之后很快禁军就赶到救援,唯独丞相府的庶女杨芷一人失踪。” 尉迟猛道:“那也不能确定她说的是真话,之前那帮蛮子送来的女人,哪个不是专用来对付将军的细作,说不定这次他们就来一出偷龙转凤,将真千金藏起来后,再派个经过周密训练的细作过来。” “尉迟校尉这话,也不无道理。”来人摸了摸头,大声道:“那将军,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万一,属下要不就将她扔出去。” 宣睿垂眸,只见床上躺着的少女最多不过十六七岁,整张脸连同唇色都是白的,呼吸急促起伏,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内伤。 只有他自己知道,先前那一脚,他根本只用了半成不到的力道。 能被伤成这样,说明她真是没有任何武功在身的。 狡猾的额尓海人,这次又在玩什么花样。 忽然,少女发出几声极轻的抽噎,像只奶猫儿般,身子蜷得更紧。 随后,有大颗泪珠从她眼皮下缓缓滚落,少女在梦中抽噎,双唇微分,似乎在唤着什么人的名字。 宣睿神差鬼使般,微微俯下身去,待听清楚了她在唤什么,眉心不由蹙起。 李幼卿做了一个很无趣的梦,那是在她五岁的时候,还在姝妃身边并未搬走。 ! 那年梨花开了,和其它各宫萧瑟的景象相比,荼靡宫中景致已是盛极。 她藏在百花园假山的石洞中玩耍,听见从缝隙里传来异样的风声,时而强劲时而温柔。 在那两道缠绵的风声中,她分辨出母亲的声音。 从山石的缝隙孔中看去,风儿拂过母亲额上散落的长碎发,她的身子一起一伏,节奏有种虚柔的不稳。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2节 有关于那个男人的身份,她猜测过许多,然而宫中那些流言蜚语多无凭无证,她有时候看这个男人像,有时又觉得那个比较像。 后来她被皇后接走,与太子和长公主为伍,已经很多年不去想这些无聊之事。 但或许,是人在临死前总会想起那些放不下的执念,是以又做了这样的梦。 第2章 002 把你丢出去喂狼 宣睿望着床上可怜得像只流浪猫的小姑娘,想起自己白天那一脚,眉心又紧了紧。 他虽然杀人无数,却鲜少对女人下过手。 额尓海人也就是看准他这一点,每次都送不同的女人来刺探情报,他早已不厌其烦,这次才毫不犹豫一脚踹了过去。 “都出去。”他冷声下令,将皮手套摘了放在床头柜上。 尉迟猛无端端有些不好的预感,将军难不成是对这女细作生了怜悯之心,不过这女的也着实有些胆色在,当时都被踹飞了,还敢过来向他们求助。 正在踟蹰间,感觉到将军朝自己投来冷眼,尉迟猛立马一个激灵,带着闲杂人等都出去了。 宣睿留在床头,目光落在少女苍白的脸上,方才听她在梦里唤娘亲,竟鬼使神差的心软了。 鹅绒被一掀开,娇小的身躯便瑟缩了下。 少女先前穿的那条裙子已经被换过了,此时身着中原女子常穿的襦裙,胸口淡淡的樱色上绣着一朵莲花,绿色的系带就如莲花的根茎,百褶纹路的裙子严密包裹了上半身。 裙子下摆,露出两截纤细白皙的小腿,以及一双如羊脂白玉般柔嫩的足。 他知道中原女子最看重名节,有的宁死也要为将来夫婿守身如玉,一旦婚前被人碰了就要死要活,执意嫁给那个碰过她的男人。 他自知绝不可能娶她,而且在他看来,什么都没有性命重要。 瞥了眼少女前胸丰盈的形状,宣睿冷着脸将人翻转过来,变成趴在床上的姿势,然后手掌覆在她脊背上,缓缓渡了些内力进去。 李幼卿本就胸口疼得厉害,突然趴着压在伤处更加不适,闷哼着想要再翻回来。 宣睿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阻止她抬头。 细弱的哭音传进耳里,他不由皱起眉头,暗道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手底下无一处不是柔软娇嫩,仿佛只要轻轻用力,脊背和头骨就都会碎裂在他手上。 “你最好不是额尓海派来的细作。”他语气阴蛰,压下天性里残暴的一面,继续给她注入内力。 如若她是,再杀了不迟。 李幼卿侧着头被按在枕上,触目是男人劲瘦的腰身,黑色蟒纹腰封上,垂着一只刻了陌生图腾的墨玉坠子。 她还发不出太大声音,眼睫不住颤动着,像一只受了惊吓的蝴蝶。 最让人窒息的是,在她后背上,压着一只粗粝的大掌。 这疯男人,正在摸她! “住手!”一腔悲愤到嘴边,只化作软绵绵的轻哼,无半点威慑力。 李幼卿努力伸长手臂,挥拳头往男人腰上砸去。 刚刚触及男人身体,头顶便传来恐吓声:“再不安分,把你丢出去喂狼。” 那只在他腰上作乱的手,宛若被烫到一般立即缩了回去。 李幼卿趴在床上绝望的想,夜晚的沙漠危机重重,离了这里,她断断没有活路。 尽管看不见男人相貌,但她十分确定,此人就是宣睿。 隔了薄薄的一层衣料,她感觉到对方掌心传递而来的热度,后背上宛若压着千金大石。 而那令人厌恶的手掌,竟然还在缓慢游走,幸而到尾椎便停下了,否则…… 饶是对方这般粗鲁无礼,她依然不敢动弹,趴在床上双手死死攥住被角。 李幼卿本就在发烧,这下觉得身体更烫了,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 绝望中她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宣将军——” 宣睿无动于衷,冷声应道:“我是镇北军统帅宣睿,你又是谁。” “我是,大梁丞相之女……杨芷。”李幼卿话音断断续续,已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少女音x色低哑中透着几分清糯,尾音更是细弱绵软,饶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会心生怜惜。 宣睿想起属下带回的情报,在鹿鸣山失踪的杨芷在家中排行十三,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女,因此相府并未下大力气寻找。 床上的人实在颤得厉害,他没再多问,停止注入内力,双指搭上她的脉搏。 常年与北方各部族打交道,他对当地一些阴损手段都有所了解,额尓海人要对付自己,岂会真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汉人俘虏来。 他把了一会脉,尚未察觉出什么异样,只是女子的气息已渐渐微弱,像是快不行了。 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早已看淡了生死。 在漠北这片极度凶险的地界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数。 他撤回手,那团小小的身躯仍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宣睿将她平放在床上,瞥见她苍白唇色上被咬出的点点血珠,以及苍白面颊上划过的两道泪痕,不由愣住。 少女唇又动了动,他弯腰贴近,听见她在唤,娘亲。 根据探子回报,杨芷的生母早就亡故了,她是在另一个姨娘身边长大,想来那人便是她牵挂着的娘亲。 宣睿天生天养长到十岁,随后被镇北王收做义子,十几年来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压根没有柔情去心疼一个失去庇护的小姑娘。 他只冷冷的问:“你想活还是想死。” “救我。”少女用气音回道,微微睁开眼睛,含泪望着他。 可是,其实心里没报多少希望。 曾经她将太子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太子却将她坑害至此。 可她找不到别的人可以求救了,实在是太疼,太疼—— 宣睿不再犹豫,两根手指挑开她系在颈间的系带,直接将挡在胸的那块绣着莲花的料子撕拉下来。 胸前有青红交加的痕迹,淤血堵在这儿,只能用药酒慢慢的推揉,才能使淤血散去。 他自以为那一脚没有用多大力,可却忘了对方不是身强体壮的西北女子,压根承受不住。 整个前胸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李幼卿顾不上疼痛,满脸不可置信望着他。 这个禽兽不如的疯子,她都伤得快要死了,竟还要行猥亵之事。 在宫中陷入绝境之时,她想过许多种自己的死法,可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异国他乡,被人以这样屈辱的方式弄死在床上。 李幼卿断断续续的陷入昏迷,压根没发现男人先是倒了些药油在她胸口,然后才用手掌轻轻的推揉。 可实在是太疼了,她依着本能去推他的手,想要停止这一切。 谁料,男人用另一只手将她手腕齐齐抓住,反折在她头顶上方,冷漠道:“宅子里只有一名侍女,却不会推拿,让她来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宣睿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解释,只不过她这副贞洁烈女样子,实在让人看不习惯。 脑子里持续的轰鸣声,让李幼卿什么也听不见,待疼痛稍微缓解了几分,她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3章 003 无以为家 这些年,各方塞来的女人不计其数,他一直用战事不平无以为家作借口拒绝了。 身边唯一的女子,是义父送来的侍女画屏,这女人刚开始不安分,后来被他用了一次刑,现如今规规矩矩的再不敢造次。 然这还是第一回 ,有女子在他的府邸留宿。 床上女子已处于昏睡中,宣睿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手上动作未停,继续给她将胸口的淤血揉散。 就在她唤‘娘亲’的那刻,他承认自己已对其动了恻隐之心。 但出手救她,其实还有另一重打算。 他早就怀疑朝中安插有敌军的人,否则这次额尓海部族不会无声无息的潜入鹿鸣山,要查出此人,便需详细了解鹿鸣山偷袭事件的始末。 而要问清楚此事,就得等她身体彻底转好。 夜间万籁俱静,房中灯火通明。 他冷不防瞧见少女左胸上方一颗小小的乳痣,手上动作不由一顿。 她身上还发着烧,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面颊由苍白逐渐染上几分不正常的红晕,像是雪域上被风霜侵蚀的红莲那般楚楚可怜。 宣睿一直面无表情的脸,此时出现一丝裂缝。 手上除了麻木之外多了几分别的感觉,是一种柔软富有生命力的花朵般的触感。 说是在疗伤,但实际上,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触摸女人的身体。 李幼卿刚刚舒服了一小会,此时那种难受得透不过气的感觉再次袭来,让她睡得不安稳,在床上胡乱翻滚起来。 宣睿不禁蹙眉,干脆用被子将她整个人卷起来,令她动弹不得,然后隔着被子再次给她揉按伤处。 有了鹅绒被的阻挡,触感不再那么直观。 但仍旧能感觉到那柔软的触感,像是两只小兔子在他手心里跳动。 这双提刀冲进千军万马亦稳若泰山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然后顺着往上,一把掐住女人的脖颈。 纤细的颈子就像一支易折的花枝,脉搏就像萤火虫微弱煽动翅膀,不住在他掌心跳动盘旋。 只肖轻轻用力,就能结束这乱他心智的小东西的命。 大梁丞相之女,杨芷…… 片刻之后,宣睿长抒一口气,最终摒弃了要杀她的念头。 如若真是无辜的,待她养好伤,说出自己想要的信息,打发回京都便是。 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瞬时将灯火吹灭,暗夜中男人墨色蟒袍翻飞,无声无息便离开了房间。 初时被翻起的一点杂念被风吹散,未留半点痕迹,思绪再次恢复清明。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3节 到了议事厅中,宣睿布置了接下几日的行程,然后招来探子吩咐道:“去京都相府,带十三小姐杨芷的画像来见我。” 丞相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竟能养出这样一副娇贵的皮肉,若不是相府实在富贵滔天,便是她的身份还另有隐情。 “是。”探子领命,飞身上马,连夜往京都奔骑而去。 这一来一回,至少需二十日,他便先看看,这女人到底玩什么把戏。 ~ 大梁皇宫 宫内各处仍旧挂着白幡悬着白灯笼,东宫的灵堂未撤,无人敢擅自拆下这些祭奠之物。 与东宫的死气沉沉相比,三公主生母所在的姝云宫则显得淡定许多,宫人们进进出出神色如常,已鲜少提及这位年幼时便搬去长信宫与皇后同住的小公主。 东宫上空笼罩着阴云,太子李景整日闭门不出,直到今日长公主的出现,才得以打破东宫死气沉沉的现状。 太子跟长公主乃一母同胞,皇后薨逝后二人一直相互扶持,联合驸马东临催氏的力量,与姝妃母族司马家相抗衡。 如今皇帝病重垂危,太子在朝中理政本是名正言顺,然司马家权柄滔天,竟妄想着皇帝百年之后,让年幼的四皇子继位,姝妃作为皇太后效仿武朝的玄后垂帘听政。 三公主李幼卿是姝妃所出,却自小与皇后一脉亲近,这一年来夹在两方势力中间,身份一直十分敏感。 在这节骨眼上,她本人却不知着了什么魔,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摔成了连面目都看不清的一团血肉。 按皇家规制,自戕的子孙是不能入皇陵的,如今那团血肉已经被烧成了灰,盛放在紫檀木做的小小骨灰盒里。 长公主过来之时,李景正将骨灰盒里的灰撒向湖心,面上有种久未休息过的倦色。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长公主走近,看着昔日温润如玉的太子,如今气息阴沉得像变了个人,又不忍太过苛责,沉痛道:“如今我们派去的人尚未有消息,你再耐心等等看,说不定皇妹她吉人天相,还好好儿的呢。” 李景捏着檀木盒的右手冷不防发力,整个盒身突然间迸裂,碎成了几块残片落入莲花池中。 东宫气象萧瑟,他却连着几日都穿了绯色衣袍,腰间用名贵的玉带系着,清润的五官中透出一抹艳色。 他原是极盛的相貌,因为太子的身份,一直用偏古朴素雅的色调压着,自小公主失踪后,他忽然不想再那么继续端着。 这一世,无需再牵挂谁,亦无需再护着谁,便是露其锋芒又如何,注定将来会有一场厮杀,他李景从来不惧。 “幼卿那样的孩子,一旦失去庇护,是什么下场皇姐比谁都清楚。”自她那日忽然失踪,脱离自己的掌控,李景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你难道就不怀疑,是谁带走了她,用以要挟咱们?”长公主冷静的分析,同时在心里暗暗吐槽,她这个三皇妹可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太子平日里精明能干,偏偏每当遇到三皇妹的事,便会一反常态的失去判断力,做出一些荒唐的举措。 这次也是,刚刚从西北传来有关姝妃的那桩秘闻,事情明明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太子便沉不住气的出了手。 李景淡淡道:“若真有人带走她,孤这几日闭门不出,x便是在等这个人。” “那若是对方一直不出现呢!”长公主心里已有些恼意,正欲再说什么,忽然感觉太子冰冷的目光扫来,不由整个人愣住。 李景周身气势逼人,朝着长公主走近一步,道:“那人已经出现了。” 长公主心中大骇,强撑着镇定说道:“皇弟所说的人是谁。” 李景忽而笑了,笑声极压抑,透出几分沉闷的沧桑感,缓缓说道:“孤可以豁出一切等那人自投罗网,长公主呢,可也耗得起。” 长公主气恼的想,如今司马家虎视眈眈,自然是任何一方都耗不起的。 但她不想这么快就认输,那样一个女子留在宫中,就如她母妃般早晚成个祸害。 所以她精心设计,将人从太子眼皮底下送出宫去。 却没想到在鹿鸣山发生意外,三公主真的失踪了,她如今交不出人来,哪怕跟太子坦白也没有丝毫益处。 只能死撑着…… 还望有朝一日太子能醒悟过来,踏出东宫,好好整肃精神去对付司马家。 太子没再看她,继续专注于莲花池里的锦鲤,面色也已恢复成往日的温润。 “太子殿下保重,臣告退了。”长公主没有勇气再留,转身略有些仓皇的离去。 第4章 004 高烧退了 李幼卿是被正午刺眼的阳光给晃醒的,意识恢复后,随之而来的是胸口满满的酸胀感。 想起昨晚在这张床上发生了什么,她双目紧闭,心头浮上一种难言的晦涩情绪。 她自小到大唯一有过身体接触的男子,只有父皇跟太子。 但即便是血缘至亲,也从没有过昨晚那般无状的举止。 因着昨晚的噩梦,当年在姝云宫假山缝隙看到的场景,又重新在她脑子里变得活跃生动。 耳畔传来两股风声,时强时弱,此起彼伏。 本已能不再想这些的…… 因为这些不堪的记忆,所有男女之事在她脑子里,都是一团肮脏不堪的画面。 幸运的是高烧已经退了,胸口的痛楚也好了许多。 李幼卿小心翼翼从床上挪下来,坐在紫檀木边缘刻梅花纹路的方桌边,自己拎起茶壶倒了杯冷茶。 房间里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还混合着一缕陌生的味道。 像是大漠黄沙中生发出的甘草香气,并不浓烈,却极富侵蚀性,一旦吸入便再忘不掉。 李幼卿心中生出一股恶寒……镇北王之义子,镇北军统帅宣睿,竟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隐隐约约记得,他昨晚再次向自己询查身份。 李幼卿胆战心惊的想,若这变态发现自己说谎,指不定当场就会把她给杀了。 几口冷茶下肚,她思绪稍微清明了些。 要想顺利回到中原,必须尽快取得宣睿的信任。 这时,门外响起画屏的声音:“姑娘,奴婢给您送午膳来了。” 门推开,画屏见李幼卿脸色苍白坐在那儿发呆,语调软和道:“姑娘别怕,将军天不亮便出去练兵了,要到深夜才会回来呢。” 李幼卿循声看去,见这侍女不止年轻貌美,五官还透着点儿异族风情,貌似有胡羌一带血统。 她先简单洗漱了一番,接过画屏递过来的毛巾擦干手脸。 桌面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好了。 李幼卿抬手的时候牵动胸部肌肉,疼得又倒抽了口凉气,她强忍着不适,用了小半碗饭,又喝了一碗骨头汤。 抬眼见画屏痴痴望着自己,她搁下碗筷,语气寻常问道:“你伺候宣将军几年了。” “回姑娘的话,奴婢在这儿五年了。”画屏垂眸回话,忍不住,又往上瞧了一眼。 已经花了的妆容被洗掉,露出一张如剥壳鸡蛋般柔嫩的脸蛋。 少女五官纯□□态,一双眼睛明艳灵动,即便是素面朝天的状态,亦如翱翔九天的雏凤般耀眼。 画屏看了这张脸半晌,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这般盛的美貌,不论放在哪个国家或者部族,都是能魅惑君王的绝色。 保不准,这次将军真的会动心。 自己是镇北王府出来的人,又跟了将军数年,绝不能让一个外来的女子抢占了先机。 可宣将军那样一尊煞神,好像随时都会夺人性命似的,她根本无从下手。 再说,他的心思全在战场上,何曾有过半点分给旁人。 画屏目光里的那抹幽怨,李幼卿看得分明。 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李幼卿得知,府中除了几个厨娘,就只有画屏一个侍女。 她故意轻叹了口气,带诱使性的问:“你贴身伺候将军多年,必定清楚他的脾性,可否能教教我,该怎样才能讨得他的喜欢。” 她特意咬重了‘贴身’二字,留意看画屏的表情,见她神色间透出几分赧然,不禁有点失望。 接着,李幼卿手捂着胸口,语气哀戚道:“昨日那一脚着实骇人,可我孤身一人在这大漠,若不能得到将军的好感,简直寸步难行,更别提回到中原去了。” 画屏听说她还想着回中原,好奇道:“姑娘的家是在中原哪儿?” 李幼卿意识到,有关自己的身份仍被捂得严严实实,并未在府中传开。 “我现如今举目无亲,也不知该回哪儿去。”她模模糊糊应了一句。 想到这话也是实情,一时不禁又有些难过。 她勉力挤出个笑,目光看向床铺:“我身上疼得很,想再躺一会儿。” 画屏则道:“姑娘先别急着躺下,您刚用完膳,待过半个时辰还得喝药。” 李幼卿大吃一惊:“喝什么药?” “自然是疗伤化淤的药,将军亲手写的药方,绝不会错的。”画屏笑笑,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随后又去小厨房端来了药盅。 李幼卿怕苦,从前住在长信宫的时候,就因为生病时不肯吃药,将皇后跟太子弄得焦头烂额。 但这一次,她无需人劝,冷着脸将药汁一滴不落的灌下肚去。 有时候娇气任性,只因有人惯着,现在她没有乱来的资本,必须先将身子养好再说。 等到药性发作,她又昏昏沉沉睡了半日。 本以为这一天能平静渡过,却不料太阳落山之时,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事后李幼卿想起,过去几年为了在宫中生存,自己也在诸多人身上用过手段。 比如姝云宫的大宫女杜若,太子手下的太监张衡,这些人都收到过她的“礼赠”。 只不过这些“礼赠”,外面包裹着一层蜜糖,里头却是寒气森森,累累白骨。 所以这一次,是上天给自己的报应。 这一个月圆之夜,就是她第二场噩梦的开端。 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竟上半身不着寸缕,后背紧紧贴着陌生男人前胸站在窗前,大腿后侧被他膝盖顶着。 她正面对着窗户,因着后背传来的力道,上半身不得已微微往前倾。 从这个角度看去,墙角开着一种朱红色,中间有丝状细蕊的小花。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4节 她曾在典籍里见过这种花,其状如丝网,形容妖冶,名为婆娑罗。 这场景实在太过奇怪,她思绪停滞了半刻,又听见一声绵柔的轻唤不知从谁的喉间溢出。 随即听见男人冷喝:“住口!” 这声音,正是宣睿那个魔头! 李幼卿脑子里轰鸣一声,垂眸见一双大掌放在自己前胸,正扣在最敏感的位置,终于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 比之昨晚在她受伤毫无反抗之力时占便宜,此刻他的荒唐行径,更加让人作呕! 尖叫声穿透夜空显得格外刺耳,窗外大树上几只飞鸟翅膀发出扑簌扑簌的响声,很快惊起飞走了。 地上的树影悸颤不已,将轻萤月光搅得稀碎。 双唇忽然被捂住,李幼卿发出最后几声闷哼,侧头看见他如雕铸般冷硬的面孔,呼吸都停滞了。 这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与他见面,尽管她心中羞愤不已,仍是被男人如山的气势所骇。 如雕塑般立体的五官,被一双如鹰隼般冷绝的双目点燃,在他目光深处透出几分野,肆无忌惮又无所畏惧。 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能将其束缚,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在乎。 而在她背后男人坚硬的胸膛,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人无处逃遁。 这个变态狂—— 宣睿恶狠狠盯着女子后脑,满腔火气没处发,怀里就像是抱了块软豆腐,一分力道都不敢多用。 真他娘的撞邪了—— 他方才回府经过这里,远远看见这女人从房间走出,衣着打扮十分不雅。 身着睡裤不说,上身仅用一件丝绸披帛裹着,似乎还是昨日入府时穿的那件。 且她双目空洞无神,看到他也没有任何反应,竟似在梦游。 月色下,只见女子露在外面的肌肤茕白如玉,如一汪清澈的泉水般闪动诱人的色泽。 宣睿忽然觉得有些渴,见她还在继续往前走,恐节外生枝,只得过去先将人扛回房间再说。 谁知她竟像个八爪鱼似的拼命缠了上来,且两只手片刻不消停的往他身上乱摸。 宣睿忍住将人扔出去的冲动,暗道这到底是个x什么狗玩意儿,昨天怎么没一脚把她踹死。 因为身边有暗卫跟着,当下情景又十分尴尬,他进屋后首先去关窗。 偏生女人不安分极了,虽说整个人趴在他肩膀上,但两截嫩生生的小腿不停在空中乱踢。 他只能换成单手抱着的姿势,才不至于让她倒栽下去,同时腾出一只手去关窗。 只是方才动作太大,她身上披帛眼看就要滑落,宣睿眼疾手快给她扯了回来,随即兜头将人罩住。 只刚刚那一刹,他又瞧见了女人左胸上那颗小小的乳痣。 嫣红的色泽,形如豆蔻。 他自小练射击,目力飞常人所能及,仅刚才短暂的一眼,便看出其与之前有了些不同。 宣睿将人放坐在窗台上,犹豫片刻,左手轻轻扯开披帛,目光仔细盯住那一点。 果然在乳痣的右边,多了一条淡淡的细线,看势头是在往心脏处蔓延。 在西北待了十多年,他见识过某些氏族流传的古老手段,暗道女人八成是被额尓海人下了蛊,才会出现这种反常的举止。 就在他思虑这一瞬,女人忽然又剧烈挣扎起来,整个人失去平衡往窗外摔去。 宣睿面色沉定将人拎回,手腕从后面绕过去将人牢牢扣住,可紧接着,脑子里就有一股热血上涌。 好死不死的,偏偏这时耳畔飘进一声女子的轻吟。 有一瞬,他恨不得立即掐断对方的脖颈,或是将这声该死的轻吟给她倒灌回去。 两人交叠站在一处,身高差了不少,又是他从后面将人扣着的姿势。 就连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都透露出十足暧昧意味。 披帛再次从她削肩滑落下去,上半身彻底裸露在空气里,被风一吹激起阵阵颤栗。 坚硬如铁的胸肌,与纤瘦的脊背紧密贴合着,他皱紧了眉头,恶狠狠说道:“住口!” 一阵烈风吹来,让他猛然醒悟,原来这就是额尓海人卑劣的打算。 女子如海草般的长发被风卷到他的脸上,发丝肆无忌惮蔓延,滑腻又有韧劲。 宣睿闭了闭眼,正要将人推开,便听得她一声尖叫。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005 道貌岸然,伪装得天衣无缝。…… .. “啊——”李幼卿双手紧紧护在胸前,心中悲愤不已。 可那两团茕白哪里遮得住,被她挤压出的饱满形状更加诱人,令人浮想联翩。 宣睿脸色黑沉,伸臂关紧了窗户。 李幼卿见他此举又慌了神,往旁边连连挪去,颤声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乌发上沾了一朵被风卷来的花瓣,长长披散在肩头,衬着雪白的肤色显得异常妖丽,巴掌大的小脸上美目流露出惊恐,长长的睫毛沾湿了,轻颤着发出无声的控诉。 被这样一双眼眸盯着,任谁都会不分青红皂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宣睿转过身,声音冷沉,透出几分凶悍:“别叫,先把衣服穿好。” 李幼卿被这语气吓得心头一紧,昨天那一脚余威仍在,她不敢跟其对着干,迅速奔去床边找自己的衣裳。 饶是努力忍耐着,眼泪也情不自禁夺眶而出,滴落在粉色肚兜上,沾湿了一大片。 她刚刚系好罩衫的腰带,便听见身后传来男人冷沉的嗓音:“现在本将军要问你几个问题,你需如实回答。” 李幼卿甫听见他的声音,肩膀便是一缩,手忙脚乱穿好衣服,吸了吸鼻子道:“你问便是。” 听出她话里藏不住的哭腔,宣睿转过身,一双锐利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这种带着审视的目光,缜密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饶是他离得甚远,这房间也十分宽敞,李幼安仍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沉冽的气息,如同烈风割在面上。 昏暗光线下,宣睿身躯魁梧得像个巨人,而他投射下的阴影覆盖住她的脚,就像是一头怪兽要将她吃掉。 她不觉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拉长的影子,进而深深吸了口气。 宣睿冷冷看着她动作,面上无甚表情,简短问道:“你那日如何落在额尓海人手里,他们可有——” 目光从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上扫过,竟然还在哭—— 宣睿眼里划过几分不耐,语气里更多了几分厉色:“可有对你做什么。” 李幼卿掐住自己掌心,强迫自己冷静,抬头迎向对方目光。 这一次,她更加清楚的看见对方样子。 眉眼泠冽而深邃,五官俊朗挺拔,眼神里透出几分野。 单看他整个人威武凌厉的气场,是无法将其与yin乱,猥xie这一类词联想起来的。 但他偏偏就是这般道貌岸然,伪装得天衣无缝。 这男人,是怎么在对自己做下那等禽兽之事后,立即化身此刻这般一本正经模样的。 更让她无语的是,明明自己才是受害的一方,却被他气势压制得死死的。 李幼卿心里宛若吃了苍蝇一般难受,被他目光牢牢锁定逼视着,只得如实答道:“鹿鸣山举办宴会时,我们被一群额尓海人偷袭,混乱中我被他们掳走,之后被送来这处宅子。” 男人眉心微皱,明显对她这个简略回答并不满意。 李幼卿想了想,又补充道:“在他们的营地,我曾昏睡过去,醒来时已经换好装束,但……我身体并无什么异状。” 真正受到侵犯,是来到将军府之后。 宣睿见她这糊涂样,料想今夜也问不出什么来,还得再抓来那几个额尓海人才能拷问清楚。 夜阑人静,孤男寡女,适才两人还在窗台前纠缠,实在不适合继续待在一处了。 李幼卿正寻思要想个什么名头,将男人打发走,却见对方忽然从壁柜中取出一捆锁链,扔在她脚边道:“你自己来,还是本将军亲自动手。” 李幼卿眉心一跳,后退一步,不可置信道:“宣,宣将军这是何意?” “你可知道,自己有梦游之症。”宣睿不欲与她多纠缠,直截了当点道:“我府中四处都是机关,你下次再乱走,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你什么意思?”李幼卿双目圆睁,因他这番话,整张姣好的脸庞都有些扭曲,看起来有些孩子气。 见男人竟然耍手段恫吓她,她实在气不过,脱口而出道:“将军难道是说,昨晚你趁我昏迷时动手动脚,占我便宜,还有刚才在窗台前对我行不轨之事,都是我在梦游?!” 自己或许是病的昏昏沉沉,但是又并不瞎,分明就是他见色起意,现在竟寻了个梦游的借口想撇清关系,还要用锁链捆住自己。 目光触及地上那堆比她胳膊还粗的绳索,李幼卿欲哭无泪,一时被激昏了头,口不择言道:“将军竟然把宫里太监玩的把戏,用在本……本小姐身上,你知不知道我爹是当朝丞相,他现在一定在派人到处寻我,若知道我受了这等屈辱,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少女急得跳脚,指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是初生的小野猫,根本不知天高地厚。 似在回应她的控诉,窗外忽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狼嚎,尾声拉得悠长,带着几分残暴的血腥味儿。 李幼卿被这阵狼嚎骇得双膝一软,直接往后退跌坐在床上,双目怔怔看着窗子。 难怪,之前他要关紧窗子……这宅子里竟然有狼! 宣睿走近几步,双手环抱在前胸,冷声道:“我刚才已经说过,府中机关陷阱众多,其中就包括驯养的十余头沙漠狼。” 见少女整个人缩在床上,被吓得蜷缩成一团,他俯身捡起地上的绳索,面无表情道:“你不想被绑着,也没关系,正好这几头畜生许久没尝过人味儿了。” 李幼卿望着他,目光里几分茫然与无措。 自己怎么会脱了衣服,又怎么会被他按在窗台的,脑子里实在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难道说,她真的会梦游。 重点是,这府里养了十余头野狼……这男人竟然变态到养狼!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5节 正在她失神的时候,男人暗黑蟒纹的衣袍拂过,带起一阵微风。 他竟然打算就这么走了? 李幼卿忽然急眼,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两只手紧紧攥住男人宽大的袖口。 身为公主的自尊心作祟,恳求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怎么能……怎么能去求他。 且说不定整件事都是他设好的圈套,欺骗自己主动投靠他,反正在这荒芜的大漠里,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这地方,简直就是个魔窟,这男人就是十恶不赦的魔王! “做什么?”宣睿见她纠结的样子,没留情面,下巴往绳索的方向示意:“不想出去喂狼,就自己动手。” 李幼卿盯着他如刀锋般的下颔,沉默了良久,终于垂眸看向那团绳索。 她曾在东宫的大太监张衡屋里见过这玩意儿,用来亵玩宫女,真是恶心至极。 脑子里一片轰鸣之声久久不散,她看出男人的铁石心肠,慢慢的松开了手,走回去x俯身捡起绳子。 当看清楚绳索的两端有个玄铁打造的镣铐,呼吸不禁颤了颤。 “将军……”她抬头看了眼始作俑者,眼眶里不知不觉蓄满了泪,红红的像个受尽欺负的小兔子。 宣睿拢在宽袖中的手掌禁不住握紧,心中暗道:怎么回事,倒像是自己真在欺负人似的。 当看见少女小心翼翼将镣铐套进她那截雪白,纤细的皓腕中时,呼吸更是有些发紧。 接着传来‘咔嚓’一声,镣铐锁死,他整个人如梦初醒,侧过身对她道:“将另一端拴在床柱上。” 这间客房曾经是审讯室,所以柜子里有许多审犯人的工具,方才只随手拿了这捆镣绳,没想到此时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 “是。”李幼卿已不指望对方还能有点人性,如今只想赶紧过去这一夜,到了白天就好了。 竭尽全力才没让眼里的泪掉落,转而捡起绳索的另一端,照着他的话去拴在了床柱上。 因为手腕被铐着,随着她的动作,捆绳触碰发出金属相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回响。 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宣睿简直后悔了,从回府见她一个人乱晃开始,就不该多管闲事。 少女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显得是那样委屈,时不时胆战心惊的看他一眼,像是担心他会随时随地扑过来似的。 宣睿刚才用狼吓唬她,殊不知在少女眼里,自己才是最凶残的那匹饿狼。 “宣将军,这样你可满意了。”李幼卿将捆绳的两头都栓好后,乖巧的坐在了床上。 此时她身着纯白绸缎睡裙,小立领上绣着红色的梅,黑发如瀑般披散在身上,更加显得她身段娇小可怜。 许是太伤及自尊,她被铐着的那只手收在身后,竭力想藏进被子里,另一只手抱着枕头,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从宣睿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尽量佝偻着上半身,似乎在竭力降低存在感。 尽管少女身上包裹得密不透风,但这一刻,他仍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她身体的每个形状。 从中原的风俗来看,无论处于什么原因,他的确是对她做了很坏的事。 他宣睿自诩顶天立地,从不欺辱老幼妇孺,但从昨天见到她那一刻开始,行事的确过于鲁莽了。 “伤好些了吗?”鬼使神差,他忽然问道。 少女似乎也被这句问话惊到了,手腕轻轻一扯,又发出锁链相击的声音,只蒙在被褥里有些钝感。 李幼卿不敢惹怒他,轻轻摇头:“已经好了。” 第6章 006 难得露出一丝破绽 第二夜(3) “那便好。”男人刚才露出的一丝破绽,瞬间恢复如常。 随后,他伸臂拉开旁边的檀木靠背椅,一撩衣摆坐上去。 李幼卿大惊失色,方才明明都要走了的人,为何突然留下。 宣睿好整以暇盯着少女宛如白兔般纯美无辜的面容,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修长手指漫不经意的把玩着。 李幼卿一眼认出那是自己十四岁生辰时,李景亲自给自己锻造的匕首,刀柄上嵌着一颗极罕见的宝石,刀鞘上则嵌着十四颗应和她命理的紫水晶。 其刃更是锋利,斩断金石不在话下。 当日她离开皇宫,独独带了这把匕首,想着日后还能将上面的宝石抠下来卖,也能聊以生计。 鹿鸣山之乱时,这把匕首被额尓海人抢去,没想到却出现在宣睿手里。 她自称相府千金,但只要对方稍作打听,便知杨芷不过是名不受宠的庶女,哪里能拥有这般价值连城之物。 一时间她心中千回百转,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合理的说辞,只能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瞪着男人的手指发呆。 宣睿知道自己一身煞气,又经过几番误会,早被这小姑娘当作穷凶极恶之人,亦不妨再威逼点有用的信息出来。 “你可是你的东西?”他一抬眼,见少女又往后缩了缩,嘴角微不可查的扯了扯。 李幼卿又累又怕,想否认又怕他早知情,见自己说谎会更生疑窦。 屋外狼吟已止,屋内却被恶狼逼肆。 感觉男人冷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只觉体内一阵阵发寒,像是被毒蛇的信子舔舐。 李幼卿双手抱膝撑着坐在床上,沉默了良久,感觉那道凶悍的目光,越来越不耐…… 她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往旁边倒去。 竟是被吓得晕过去了……宣睿目光闪了闪,站起身慢慢靠近床榻,脚步轻缓悄无声息。 漫长的夜,冷冽的夜,还真是容易让人产生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站在床边,深深吸了口气,伽檀香中混合着一丝甜香,这种陌生的气息刺激着他的感官。 少女双眸紧紧闭合着,眼睫像两扇柔顺的尾羽,让他联想到某种毫无攻击性的禽类。 丞相这两年坚持中立,两边都未能将其拉拢,势力已经相当衰微了。 排行十三的庶女…… 宣睿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接触过女人了。 上一次还是在某个染了时疫的村庄,他亲手将一个已浑身溃烂,痛苦不已的孩子从床上抱起,依照当地的习俗投入高高燃起的火堆。 那些非人的,不堪的记忆,有关于战争和疾病,几乎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不得不承认,眼前无知无觉躺着的这名少女,是额尓海人这几年进贡的所有礼物中,最好的一个了。 昨日初见,那张脸已是清晰印刻在他脑海里。 恼怒于那种冲击感,他头一次,对一名弱女子生出毁灭的冲动。 就连此时,在接连被她身体皮肤的触感刺激到起了反应后,仍旧只想撕碎她。 幸而一丝理智尚存,他将匕首放在少女柔软的身躯边上,转身离开了房间。 待男人走后有一刻钟,屋内那股汹涌的暗潮彻底平息后,李幼卿才终于敢睁开双眸。 她不知道男人在停留在自己床塌边的那一刻,到底想了些什么,只道这一晚上总算安静下来。 突然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她再支撑不住,真正的沉睡了过去。 ~ 东宫燃着浓郁的安神香,床帐轻盈的随微风浮动,整夜床上未传出任何动静,宫人们揣测太子已经醒了,或是又一夜未睡,却无人敢上前去查看。 李景四肢舒展躺在黄花梨木大床上,目光直直往着头顶深海蓝的帐子,他记得这是皇妹喜欢的颜色。 往常,她仗着自己受宠,总是指挥宫人们擅改他寝殿内布置。 这帐子,外头的四方龙纹桌,窗台前的鎏金八宝阁子,还有屏风后的薰笼……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李景一只手搭在额上,挡住视线,实际上眼睛已经熬得通红。 正在这时,太监张衡顾不得惊扰太子,急匆匆跑来跪下道:“殿下,有消息了!” 床上依旧悄无声息,隔着厚厚的云锦帐,张衡看不清楚太子究竟起没起身,心绪也是忐忑不安。 隔了良久,见人影坐立起来,他往前膝行几步,尖细的嗓音道:“鹿鸣山之乱后,贵族们皆人心惶惶,恳请太子出面主持大局。” 接下来这句话,才是重中之重:“殿下,有人说曾在那场大乱中,见到了跟三公主生得一模一样之人。” 帐幔后传来深重的一声叹息,随即伸出一只修长如玉的手,金玉般的中指关节上,带着一枚小小的骨戒。 这只手拨开了帐幔,张衡赶紧垂下眸,只见绯色衣袂从面前走过,随之改变跪立的方向,小心翼翼道:“殿下昨晚睡得可好,奴才叫人来伺候您用早膳吧。” 李景懒声答了一句:“人呢。” 张衡会意,亲自过去伺候太子洗漱,一边回禀道:“是探子八百里加急传回的消息,那名声称见过三公主的人,年纪有些大了,我们的人怕给他颠出个好歹来,特意安排了马车,想来今天晚上应该能到。” 接着宫女们鱼贯而入,往桌上摆了各色小点,都可以避开了三公主往日爱吃的那些。 李景淡淡扫了眼,坐下喝了口粥,目光再次落在张衡身上。 老太监如坐针毡,据实以报:“我们的人带着画像暗中查询,结果是鹿鸣山掌管宴会上膳食的老厨娘,说曾看见画中少女溜进后厨。” 接下来的话,张衡有点不敢说,觑着太子脸色,犹豫着道:“那厨娘说,三公主穿着跟下人一样的粗布衣衫,在厨房里翻东西吃,看着十分可怜,她便给其单独做了份吃的。” 李景面色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默默放下了喝粥的瓷碗。 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听着让人格外不适:“后来外头发生大乱,那厨娘在混乱中跟三公主失散,也不知公主殿下去往了哪里。” 第7章 007 早想找个机会整治张衡 小公主二三事 (1)通jian 梨花开了,和其它各宫萧瑟的景象相比,姝云宫中景致已是盛极。 我藏在百花园假山的石洞中玩耍,听见从缝隙里传来异样的风声,时x而强劲时而温柔。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6节 在那两道缠绵的风声中,我分辨出母亲的音色,于是我凑近山石的缝隙看去,风儿拂过她额上散落的长碎发,节奏有种虚柔的不稳。 都说人长大后,会不大记得童年的事,可那年透过山石缝隙所见母妃的样子,却像一幅永不褪色的水墨画,深深印刻在我脑海里。 我憎恨她眼中出现那样的光,又深深的被那道光所吸引,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我意识到,母妃在面对我和父皇时候,目中永远不会生发出那样的光。 有一度,我恨不得剜了那对双目。 在我七岁那年,黎真王的女儿作为公主伴读入宫,母妃明目张胆的把所有偏爱都给了她。 因着对那一幕的记忆,许多事我已有了自己的解读,即便大人们做事都习惯性掩饰,我亦很容易就分辨出来,母妃喜爱黎媛远胜于我。 我是大梁身份尊贵的三公主,黎媛只是黎真族族长庶出的长女,她又比我年长三岁,只因为母妃的偏心,在姝云宫她就能处处压我一头。 母妃对我的不喜日渐表露在明面上,宫里经年伺候的老嬷嬷都看不下去,时常去皇后娘娘跟前告状。 在我又一次受凉生病,高烧不退险些小命不保后,父皇终于无奈的将我打包送到了皇后那儿。 说不清是福是祸,从那以后我便被记在了皇后名下,住在长信宫的偏殿,旒裳殿。 从旒裳殿穿过一片竹林就是东宫,我因此见天的往太子身边钻,简直成了他的一条小尾巴。 在我心中一直藏着个隐秘又罪恶的念头,母妃与黎真王之间有苟且,而黎媛就是他们二人偷欢所生。 这事一旦触发,姝云宫的人都会性命不保,我不去父皇面前揭发他们,已是全了这份母女情谊。 宫里所有人都知晓我不得亲生母妃喜爱,幸得皇后娘娘仁爱大度,愿意担当起母亲的角色处处照拂我。 在长信宫偏殿的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我在拼尽全力抱紧未来储君的大腿。 太子写书法我就在旁磨墨,太子读书我端茶倒水,太子打瞌睡我轻轻的打扇…… 原以为抱对了大腿,这一生总该安稳了,谁能料到,李景就是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十五岁那年,父皇一病不起,江山社稷整个都压在了太子头上。 父皇这一病,从春到秋,一直断断续续的不见好。 这样举国同悲的时刻,我的外祖司马家却犹如打了鸡血一般亢奋。 两个舅舅长袖善舞集结了好几家权贵,联合起来跟太子唱对台戏。 一年后,皇后娘娘薨逝,长公主的夫家,东临崔氏的人又几乎要将东宫的门槛踏破。 而我依然没心没肺的赖在东宫,破天荒的,母妃多次遣人来想接回我,我皆没有答应。 娘娘薨逝后,我更频繁的去东宫陪伴太子,我们就在一起说说话,打发这漫漫长夜。 可寻常那个温润谦和,处事端方的太子逐渐消失。 他变得越来越冷峻,行事果断坚忍,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我看不懂的复杂。 只不管外界怎么喧嚣,他从来没说过让我回姝云宫的话,也没跟我提过有关司马家的任何事。 过了这些年,我已打算将母妃与黎真王之间的苟且烂在肚子里,就当作是报还母妃生育之恩。 如此,将来过奈何桥时,我也不至于自责懊丧。 但有一日,太子亲口告诉我,黎媛与锦侍郎订亲了。 整个皇城都知道,本公主喜欢锦城那小子。 皇后生前还曾许诺,待我十五岁及芨就把锦家小儿抓来给我做驸马。 我自然不是非他不嫁,可为什么会是黎媛? 一个压根没资格跟我相较,却又宿命般抢走了我全部母爱的人。 我厌憎她,厌憎母妃和黎真王,厌憎北方那片蛮荒的土地,那里是我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的噩梦。 只是皇后薨逝,宫中三年不得办喜事,因此他们成婚也要等三年后了。 说到此事时,太子又露出那种温和的神色,轻轻摸了摸我的头道:“妹妹喜欢锦家那小子吗?” 我拼命摇头,抑制住眼中泪水。 此时我哭不是为了锦城,而是因为我的母妃,又一次拿刀子狠狠剜了我的心。 太子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怜爱的替我拭去泪水,叹息道:“锦家门风清贵,他亦是不可多得的好郎君,我得替妹妹争一争。” “皇兄,我不喜欢他了,而且也还不想嫁人。”我执拗扯住他明黄色的宽袖,那一抹鲜亮色泽让我觉得很安全,就好像父皇在身边一样。 太子没再就这事说什么,只疲累的揉了揉额心,转而继续面对满桌的奏折。 天亮前他需将积留的政务都处理完,大概都没空与我闲话了。 本道此事就此揭过,然而半月后,太子突然与镇北王抱成团,朝西南黎真族发难。 黎真族是西南的王族,一时间黎媛在京中处境变得尴尬万分。 锦家作为朝中清贵,锦老太傅直言不愿纳与大梁敌对的蛮族女子入门,在家中绝食以明志。 无奈之下,母妃只得宣布黎媛与锦城的婚事作罢。 听说后来黎媛在母妃面前哭得死去活来,说太子此番出兵根本毫无道理,黎真族更是从无反心。 我不知太子与镇北王达成了何种交易,只是那段时间他看我的眼神有些闪躲,更不再允许我在东宫留宿。 这一年来,父皇病重,娘娘薨逝,母妃忙于护着黎媛不被流言所伤,而我独自一人,已被太子排除在生活之外。 面对太子的日渐疏离,我有些难过,不知该去或是该留。 只是我每日都去承乾宫探视父皇,虔诚跪在他的龙床前许诺,只要父皇能好起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最青春年少的年纪,我却分毫感受不到自己活在这世上的痕迹,周围一切于我,似乎都毫无意义。 那段时间,我其实十分想念母妃,想她能向对黎媛那样,温和的与我说几句话就好。 我曾亲眼见到她在伸展着密密枝桠的桂花树下拥抱着黎媛,秋日阳光从枝叶缝隙中洒在她们身上,显得那么的温暖,像一副温情脉脉的水彩画。 我的生日在十二月十四日,年末最冷的时候。 十六岁生辰那晚,杜若给我送来一碗长寿面,努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姝妃娘娘想必今日需操持的事太多,明日定会来给公主补上生辰礼的。” 我瞧了眼薰笼上搭着的五彩丝帛裙,没搭腔,自顾自去吃那碗面了。 如今父皇还病着,宫里头不准办喜事,我原以为及芨礼也省了,没想到面刚吃到一半,外头宫人尖着嗓子通传道:“太子殿下到!” 杜若面上浮现惶恐的表情,我立即放下筷子,提着裙摆往外迎。 但见夕阳在地上拉长一道清隽的影子,我抬头欣喜又有些委屈的唤了声:“皇兄。” 太子目光温和,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牵着我的手走进内室。 这一刻,我几乎以为过去熟悉的皇兄回来了。 更加意外的是,皇兄竟会亲手给我束发。 按照大梁的风俗,女子十六岁及芨,便能将头发束起,梳成各种各样的发式。 “殿下,让奴婢来吧!”杜若有些慌张,两只手可笑的悬在空中,想要接过太子手中的梳子。 我则止不住的嘴角上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愉悦,顺竿子往上爬道:“听说镇北王这次送来的贡品中,有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儿,皇兄带我去看看呀。” 太子的手微微一沉,玉檀梳的齿尖刺到头皮,微微的疼痛令我不适,生气拂开他的手道:“皇兄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李景轻轻的道歉,语气显得有些奇怪。 可惜当时我没发现,太子并非因当下而道歉,而是对他将会对我做的事而道歉。 (2)礼赠 长信宫悬挂着白幡,哀乐声夹杂着呼呼的风声,隐约还传来阵阵女人的哀泣。 角落里,东宫的掌事太监张衡正用压低得不能再低的气音,教在内务府做事的干儿子安顺给内命妇奉茶:“这种场合不讲求享乐,旁的贵妇们都罢了,只司马家的人万万不可怠慢。” 皇后歿了,后宫便是姝妃一手遮天,即便如张衡这般得势的太监,也得趁早表明态度。 尤其是在司马家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更得要好好拉拢一番,为自己的将来铺好路。 “嗳,儿子记下了。”安顺是个小滑头,本来也打算去司马夫人面前献殷勤。 干爹如此一说,更换上一副舔得不能再离谱的嘴脸,巴巴的端着茶盏去了。 张衡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目光里浮现几分讥诮。 等丧仪散了,他独自一人打着灯笼去了琉裳殿。 六七个玄衣侍女将他拦下,说是三公主今日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任何人不得来打扰。 张衡心里冷嗤了一声,心想刁奴肖主,这琉裳殿的丫鬟x,皆跟其主子一般目空无人,从不将他们这些阉人放在眼里。 若是往常,他绝不来贴这冷屁股,但今日太子殿下交待的事,万万不能出差池。 “太子殿下有话要奴才带给三公主,还请几位姐姐方便方便,行行好,奴才传完话就走。”张衡从怀中掏出用帕子抱住的珠宝,正要展开,便听见一道清脆的嗓音。 听到这个声音,挡在殿门口的女侍们皆低眉垂目,自觉的分开站在两侧。 张衡抬眼看见那道纤丽的倩影,心情稍微好了些,脸上露出几分真心的笑:“紫姑姑好。” “公公安好。”苏紫走上前来,瞧见他手里捧着的东西,‘扑哧’一声笑了:“公公当我们琉裳殿什么地方,竟也来这一套。” 张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将帕子包着的珠宝首饰重新收进了怀里。 他是贫苦人家出身,自是满身铜臭味,而这里是琉裳殿,小公主自搬进来,便被皇后娘娘用天底下最上等的金玉养着。 除去陛下隔三差五的赏赐,太子更恨不得将全天下宝贝都搜罗来给他的宝贝皇妹。 但,这都是从前了。 张衡被紫姑姑领着进了琉裳殿,一路闻见那种既不恼人又沁人心肺的甜香,猜测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香料,竟这般别致,比上回来闻见的更清雅。 “她们也不是有心拦你,今日三公主确实情绪不大好。”苏紫说话间,眉目似有淡淡愁绪。 张衡自是知晓三公主情绪不好的缘由,但只佯装不知的问:“不知三公主为何事不愉,可是这些日子参加丧仪,玉体累着了。” 苏紫转过头,不轻不重的瞧了他一眼。 张衡喉咙里无来由的一滞,险些被口水给呛着,又找补似的添了一句:“三公主这是仁孝,大义。” 苏紫不喜这些阿谀谄媚的太监,心中已有些恼意,便让他在偏殿中等待,自己则转去寝室告知三公主。 室内的熏香比外面更加清淡,一扇琉璃架花鸟屏风上,搭了几件素白的寝衣,少女贴身穿的衣服料子柔软,且散发出淡淡奶香味,调和了薰笼里的花香,给人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适感和安逸感。 苏紫一愣,赶忙转过屏风去,果然三公主已经醒了,正双手抱膝坐在床上发呆。 公主甚至连贴身的寝衣,都已经自己换过了……苏紫暗恼自己的失职,上前给小公主披了个丝帛在背上,轻声哄道:“殿下怎么就起身了,天都还早呢。”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7节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李幼卿目光湿润,如一只未断奶的小羔羊,极惹人怜惜。 苏紫却不敢再多话,转去倒了一杯冰牛乳,回来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李幼卿喝完了牛乳,又坐回到床上缓了会儿神。 “不是说晚上别来打扰吗,何事。”少女清冷的语气,与那张娇美得不带任何攻击性的面庞不甚相符。 单听声音,让人联想到山中密林里垂落的露水,沁满了令人神往的甘甜。 “公主,是张衡公公来给太子殿下传话了。”苏紫眼见主子领口上的珍珠扣歪了,弯下身细细矫正,道:“那腌货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教唆手下人待司马夫人格外殷勤,在长信宫里可打眼了。” 苏紫是老国公派到李幼卿身边的心腹宫女,见识本领都在一般宫女之上,且对司马家的很多事也比旁人多一重了解。 “这狗奴才,把旁人都当傻子。”李幼卿微微蹙眉道。 这段日子她心疼太子,几乎每晚都悄悄宿在东宫,白天好几次见这老奴的嘴脸,都感觉到十分不适。 似总在明里暗里敲打自己,应该避嫌,少来招惹太子。 一直想找机会整治张衡,偏偏他办事滴水不漏,又有皇兄当靠山,让人无从抓住把柄。 苏紫给小公主把领口的蕾丝整理平整,继续弯着身子道:“这狗奴才,还不是趁机给已故去的皇后出气,太子殿下饶是再端正公允,看到内务府的小太监如此见风使舵,心中难免更加不快。” 李幼卿垂下眼眸,语气从容不迫道:“姑姑去陪他喝盏碧落茶吧,顺便问问皇兄传了什么话,我就不出去了。” “奴婢知道了。”苏紫屈膝福了福,转身之后,神色变得有些忧虑。 三公主的命令她从不敢违逆,可是这碧落茶,已经许久不曾拿出来过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合适吗。 身后之人仿佛能洞悉她的心理,清清淡淡的嗓音传来:“姑姑只肖替我做事,外祖父或者母妃那里但凡怪罪什么,本公主担着。” 这声音听得苏紫头皮发紧,她知道惹了这位小祖宗会有什么后果,加快脚步匆匆走了。 过了一会儿,李幼卿也收拾停当,顺着下人们才会走的回廊,悠哉悠哉的转去偏殿后头的一个小阁子里,安静等看好戏。 早就看出,张衡对苏紫有那么点意思,今日这一场也不算辱没了他。 苏紫做事,自然是尽善尽美。 偏殿里灯光故意调得有些暗淡,三四名貌美的宫女围着给张衡添茶。 李幼卿瞧着那腌货眼里的暗涌,纤长如玉的手指从面前的琉璃盘中捻起一颗葡萄,慢悠悠的吃了下去。 李幼卿在姝云宫中长到九岁,什么烂柿子没见过,犯不着跟几只狗计较。 或许是她视线习惯了昏暗,隔着一道暗墙,透过小孔,她连张衡左眼下方那颗小小的泪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人既然深得皇兄信任,应是有些谋略和手段的。 错就错在,他不该动了凡心。 三盏碧落茶下肚,张衡已经昏头昏脑了。 弦乐声和着鼓点,以及女子的轻慢细雨,将给他编造一场华美的梦。 在这场如春雨般缠绵的梦里,他将和他心仪的女子在一处交合,现实中实现不了的在梦中全都能成真。 “男人啊,即便成了太监,还想着吃天鹅肉呢。”李幼卿轻轻笑了声,不知他这场美梦要做多久,起身先离开了暗室。 桃嫣给她捧着长长拖拽到地上的裙摆,防止她脚踩到,一面奉承道:“待会张公公醒来,奴婢们可有笑话看了。” 第8章 008 难道真的会梦游? 李幼卿醒来时发现自己仍被铁链拴着,两只手腕稍稍一动便感觉到钻心的疼。 她记得自己过去睡觉很安静的,从来不会乱翻身的,可为什么现在两截手腕上都布满了血痕,像是在睡梦中剧烈的挣扎过。 难不成,她真的会梦游? 画屏进屋的时候,亦被这情景吓了一跳,压下心头惊骇,小心劝道:“宣将军是个粗人,只会在战场上舞刀弄枪,对女孩子更是从无半点怜惜,姑娘何不顺着些,非要跟他对着干,到头来受委屈的还是你自个儿。” 昨晚将军在这屋里待到快天亮才走,联系上姑娘身上的情形 ,不难揣测,昨晚二人之间到底有多激烈。 早听闻武将们在房里都格外生猛,但如将军这般,姑娘伤都没好就用上铁链这些器具的,也属实有些吓人了。 昨晚上,自这屋子传出的那声尖叫,可有不少人听到了。 画屏过去只道将军不近女色,却没想到,他动起心思来会这般……暴虐。 这几年,她一直巴望着自己能得宠,可今日看到这位姑娘的惨状,竟有些庆幸自己姿色不够,未得到将军青眼。 看着那比手腕还粗的铁链子,真不知宣将军是在与女子欢好,还是在审问犯人呢。 画屏这头心思千回百折,李幼卿却在暗暗叫苦,倘若她真的得了梦游之症,那昨夜在窗台上…… “什么时辰了?”李幼卿不安的询问。 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与其说睡过去,不如说是失去意识。 尽管一直害怕宣睿,此刻却急迫的想要见到他,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自己命悬在他身上,只能低一低头,先寻到出路再说。 当沉下心来,她又发现了件奇怪的事,她的匕首不见了。 她清楚的记得,昨晚宣睿将匕首放在了她枕上,然后才离去。 现在,匕首去哪了? 从昨天半夜被他按倒在窗前,到现在手臂伤痕累累,这事处处透着诡异。 李幼卿从未这样绝望和难堪过,离了宫不止是寸步难行,更是几乎沦为了老男人的玩物。 昨晚在月色下她终于看清了男人面容,说老其实有些言过了,但那张不苟言笑骇人的冷脸,一看便让她心生不适。 她怎么这么倒霉…… 逃过镇北王那个老魔头,又落入这头饿狼手中。 “已经过寅时了,姑娘一天没吃东西,快来用膳吧。”画屏是真对她生出了几分怜悯,从食盒里给她盛了碗饭,夹上菜递过去,温和说道:“将军清晨从姑娘房中离开后,就直接去了演武场,下午回来后小憩了一会儿,现在还在府里呢,要不奴婢待会去求求他,先将这磨人的镣铐解开,处理伤口。”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却没有底,将军x才刚刚食髓知味,正在兴头上,会不会轻易放过这名女子。 怪只怪,这姑娘实在生得太过貌美,身段也是一等一的勾人,试问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动心呢。 李幼卿不由一怔:“你是说,宣将军清晨才从我这儿离开。” 记得昨晚分别的时候,外面天还黑着,难道他走之后又半路折返了?! 早就知道,他有趁自己昏睡时动手动脚的癖好,说不定自己手腕上的红痕,就是昨晚被他为所欲为时候弄伤的。 明明就是个大变态,还编出什么梦游的鬼话,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简直是无耻至极! 因为这个猜测,李幼卿心中又蒙上一层阴影。 如今为了脱身,她反而只能将计就计,先假意讨好他,待彻底取得对方信任再谋以后。 做好了打算,她心中仿佛被点燃了一股斗志,不顾手腕上的疼痛,接过画屏递来的碗筷,专心吃起来。 画屏见她满脸悲愤,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默默退了出去。 正纠结要不要去找将军,便看见不远处走来的高大身影。 她赶紧低垂着头,一声不吭伫立在原地。 随着房门推开又合上,只听得屋内传来一声碗盘摔碎的脆响,接着又悄无声息安静了下来。 画屏心中又难免犯酸,但想到那手腕粗的链子,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 这等“福气”,还是不要落到自己身上为好。 ~ 宣睿推门进屋时逆着光,半身笼罩在阴影里,姿态庞然得像是一头吃人的兽。 李幼卿对他的惧怕,已深深印刻在骨子里,甫一见他,手脚便是一僵。 手上端着的瓷碗瞬间摔碎,发出清脆的响声,地面也被弄得污秽不堪。 宣睿蹙着眉走近,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连着两晚没怎么睡,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一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两手肘撑在大腿上,整个上半身往前倾去。 如同豹子匍匐狩猎的姿态,宣睿目光瞬也不瞬,直指眼前面色呆滞的少女。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摊上了个什么东西。 分明对方所作所为早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但出于仁义,还的确不能将她随手扔了。 昨晚,他将人好好儿拴着,故意扔了把匕首在旁边试探,好暗中观察她发病之后的举止。 过了一会儿,这女人竟然坐了起来,抽出匕首直接往锁链上砍去。 那是他专用来捆叛逆贼子的玄铁索,怎可能轻易被斩断,加之她力气又小,不止无功,反而还弄伤了自己。 见斩不断锁链,她竟然又蠢得用匕首去砍向自己的手腕,以求得自由。 也是那个时候,宣睿才最终确定,她之前并非故意做戏接近自己,而是真被人所害。 终是出手阻止了对方自残,但甫一露面,少女便如同发疯一般朝他扑了过来。 就好像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味,让她要奋不顾身的靠近。 宣睿不想重来一次之前的尴尬,忍无可忍,一掌将少女敲晕了过去。 担心再生异象,他一直在房间里待到天快亮才走。 折腾了一整晚,这女人竟然还有脸,用那种小白兔般楚楚可怜的目光望着自己。 单是看着她这副做作的脸孔,以及被她摔碎了一地的瓷片,宣睿便觉一个头两个大。 “本将军抓了那天送你过来的几人逼供,根据他们招认,你身上确实中了他们部族流传下来的情人蛊。”宣睿说出这三个字,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么看来,从前他们送来的女人应也被种了蛊,只是都被他忽略了。 难怪,第二日被抬出去时,都是一副癫狂的模样。 李幼卿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此刻听他说这些,有些茫然道:“将军不妨直言,你到底想怎么样。” 宣睿冷笑一声:“杨姑娘自己觉得呢。” 李幼卿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红痕,有几道边缘已经沁出了血迹,咬了咬唇。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8节 心中暗暗盘算,要怎样才能成功博得男人的同情,让他不再用这般粗鲁的手段捆住自己。 宣睿亦看到她手臂上的血痕,缓慢站起身,步步逼近,最后在床畔站定了。 李幼卿见他要俯身过来,立即两手护在胸前,控制不住尖叫道:“光天化日的,还请将军您自重!” “本将军需要自重?”宣睿摇了摇头,瞥着她的目光里沁了几分冷意。 昨晚,是谁要死要活的缠着自己不放? 需要自重的,究竟是谁? 等派去京城调查的人回来,她最好祈祷自己身份没问题。 否则,以她如今的状况,自己必将杀了她以绝后患。 “将军长期待在西北,想必见过的美女多如牛毛,像小女这般平平无奇的相貌,只会污了将军的眼睛……”李幼卿竭力打消他对自己的觊觎之心,垂着头瑟瑟发抖,接着说道:“倘若将军能大发慈悲,派人护送小女回京,到时我父亲定会重重的酬谢。” 宣睿低低笑了两声,李幼卿莫名觉得对方这笑透出几分无奈,有些好奇的抬头,却见他手里拿着一枚钥匙,俯身给自己开了锁。 看来,说软话还是有用的,男人都吃这一套。 她眨了眨眼,掉了两滴泪在他手背上,随即如惊弓之鸟般连连道歉:“宣将军,我不是故意哭的,不,不是,我其实没哭,只是眼睛酸胀——” 隐约记得他说过,再哭,就要将她扔进大漠喂狼。 李幼卿暗暗告诫自己,小女子也要能屈能伸,无论如何,先取得他的信任再说。 于是她苦着脸,可怜巴巴的哀求道:“将军,求你别把我扔出去喂狼。” 这软绵绵的语气,她自己听了,心中都觉得十分恶心。 ‘咔嚓’一声,镣铐打开。 少女纤细的手腕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但越是这样,越是能激发起男人骨子里的血性。 也只有像宣睿这般未曾开化过的莽夫,才会冰冷的无视了。 见惯了战场上的血腥,以及战友们的残肢断骸,鲜活的生命在他手中一点一点的消散……这点伤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对敌人仁慈便是对己方残忍。 即便对方只是个娇弱的女子,只要对她身份还有一丝存疑,就激不起他半分同情和怜悯。 宣睿扫了她眼,冷声道:“你可知,情人蛊是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009 双更合一 李幼卿突然联想到,自己曾重金托人从北疆寻来的碧落散。 以碧落散入茶,能令人在梦境中实现内心最隐秘的愿望,神魂颠倒至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久而久之,还会成瘾。 过去在宫里,她便是以此药挟制母妃身边的大宫女杜若,和东宫的掌事太监张衡为自己暗通消息。 如若真有情人蛊这种东西,又能让自己在睡梦中做出种种异状,大抵就是跟碧落散差不多的一种脏药吧。 何其可笑,曾经用来挟制他人的利器,有朝一日,竟会落在自己头上。 只是她心中尚存有几分疑虑,究竟是真有其事,抑或只是宣睿用来坑蒙自己的说辞。 第一夜发生的事,可是在她意识清楚的情况之下,无论如何他也寻不了借口。 自来,李幼卿就能将心中种种情绪隐藏得极好。 “小女……从未听闻。”她语气困惑,茫然摇了摇头。 面对虎视眈眈的饿狼,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去应对。 宣睿未从她面上瞧出破绽,目光触及脚下的一片狼籍,转身走出房间。 过了半刻,画屏不声不响的走进来,先将地板上的碎瓷片清扫干净,再重新换上干净的床单和被罩。 见她还在发呆,画屏小心出言提醒道:“姑娘,将军让奴婢把这里收拾干净,半个时辰后他再来看你。” 李幼卿忍着疼,让画屏给她手腕伤处上药,神态显得有些木然。 还是个爱干净的,嫌弃她这儿脏乱。 半个时辰后,他再次出现。 李幼卿仰起脸,轻轻问道:“宣将军,究竟什么是情人蛊呢。” 方才的空档,她已换好画屏拿给她的一套新衣,貌似是蜀地时兴的款式,鹅黄色的窄袖襦衫,配上一条高腰的水绿色裹胸长裙,将胸口大面积的肌肤都暴露在外。 李幼卿低头看自己时,目光闪了闪,却也懒得再让她另外找衣服了。 这里是民风开放的西北,走在街上,多得是女子露胳膊露腿,她现在穿的这件大概已算保守的了。 “以一人的血做引喂养蛊虫,然后将其种在另一人体内,受蛊者从此便再离不开施血的一方。”宣睿看了她一眼,随即挪开目光,淡淡道:“此蛊,便是你出现梦游之症的原由。” 李幼卿敏锐抓住了重点,神色变得不安起来:“那将军口中的施血者,是谁——” 宣睿眉心蹙起,似乎陷入回忆,边道:“上月末,我曾在柔兰被敌军几百骑兵包围,他们随便哪个的刀尖上,都x可能沾染过我的血。” 李幼卿细细品咂这句话,眼中倏然浸染上几分忧色,抬首问道:“那此蛊可会对将军身体造成影响。” “不会。”轩睿面无表情回应她。 她微微松了口气,双手交握在胸前,满面庆幸道:“那便好,小女中蛊是运道不好,纵使死了也怨不得旁人,将军则不同,您是我大梁的肱骨之臣,是边疆百姓们的衣食父母,必须好好保重身体,万万出不得任何岔子。” 少女眼中自然流露出的关切之情不似作伪,明眸蒙上一层水光,像是轻柔的雾。 又似一张刚开始织的密网。 宣睿不疑有他,接着道:“如今你只要睡着便有可能发病,继而想方设法靠近本将军,若不尽快解除此蛊,后患无穷。” 李幼卿当然知道这点,可一方面她对中蛊之说还未尽信,另一方面,若情人蛊之说是真,自己能否活命还不是全凭他一念之间。 她并未回应,安静等待他做抉择。 宣睿本没打算放任她不管。 “脱衣服。”淡漠的目光,顺着少女稚嫩的脸颊往下,定在她中蛊之处。 李幼卿心里一紧,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男人先前的威逼恐吓,以及那条可怕的玄铁锁链让她彻底看清了,反抗只会让自己受更重的伤。 她安静看过去,男人目光冷寂如古井。 这人究竟是怎样用一副正气凛然的姿态,说出这般脏污的字眼,还是说,天下间男人都是这般厚颜无耻。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纤长如白玉般的手指,轻搭在胸前水绿色绣裙的系带上,两指捏住短的那端,只需轻轻一拉便成。 本是简单的动作,然此刻两人共处一室,偏透出十足的旖旎氛围。 宣睿饶是对男女之事再迟钝,此刻也觉察出了几分尴尬。 刚想说明原委,就见少女用一双盈了清泪的眸子看了过来。 只听那清甜又绵柔的声线道:“将军,小女现在胸口还有些疼痛,您能否再缓几日过来。” 宣睿深吸了口气,忍住想转身就走的冲动。 盯着她正捏住胸口系带,要拉不拉的两根细嫩手指,他目光里透出几分不耐,语调冷淡道:“你是要清白,还是想活命,自己选吧。” 他原是一名悍将,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何曾真正跟女人打过交道。 在他看来清楚明白的话语,落在李幼卿耳中,无疑又成为了仗势欺人。 李幼卿心中绝望,双指狠心一扯,高腰的裹胸裙顿失去束缚,轻盈的往下划去。 上身还剩下一件窄袖短襦,遮住肩背部的肌肤,以及两条纤细的手臂。 男人板着一张冷峻的脸,淡淡移开目光。 当那具高大健硕的身躯甫一坐下,床塌随之深凹了一块。 强势的气息袭来,混合着一股若有似无,淡淡的甘草香,有股奇异的矛盾感。 触手可及的距离,令李幼卿止不住胆战心惊。 他生得这样壮,单手便能轻易捏死自己吧。 之前挨的那一脚,给她留下了强烈的阴影,她只觉得男人残忍暴虐,压根不敢有任何反抗的意图。 二人之间巨大的体型差,让李幼卿看着就像只可怜的奶猫儿。 整个娇小的身躯,都笼罩在男人上半身投下的阴里,让一切无所遁形。 见对方抬起手,她身体不可遏制的瑟缩了下。 她心中充满了抗拒,怕男人看出端倪,只得拼命低垂着头。 “将军,小女身份低微,实在配不上您。”抱着一线希望,她再次求他。 只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又不是要议亲,要什么身份匹配。 宣睿蹙了蹙眉,没留情面,抬手扯下了她身上最后的遮羞布。 寒意贴着肌理,令她小小的发出一声惊呼。 被冒犯的屈辱感充斥心间,两行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宣睿正襟危坐,要解情人蛊,另有一个法子。 需得让施血之人,连续七天将毒血吸出。 七日之后,蛊虫无以为养,自会主动离体,停止祸害宿主。 之前需仰视才能看到他的脸,这时男人忽然俯下了身,令她视野骤变。 乍然对上那双如鹰隼般锋利的眼,她心神有半刻恍惚,当回过神来,又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 见男人继续倾身靠拢,她眨巴了下眼睛,语调几乎哽咽问道:“宣将军,请问你家中可有妻室。”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9节 只不过想碰碰运气,但很明显失败了。 宣睿动作一顿,随手抓了个什么,将那双水色凄凄的眼睛蒙住,两手在她脑后飞快打了个结。 看不见那双恼人的眼睛,他微微松了口气。 李幼卿浑身抖得更加厉害,正要开口说什么,嘴也被团起的手帕堵住。 尽管心中再多不满,也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闷哼声,像只被猎人捕捉住的小奶猫,可怜又无助。 宣睿没再理会,倾身过去。 大脑有片刻的放空,继续保持当下的姿势,浑身肌肉紧张到僵硬。 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她不过是个被蛮夷强掳来的百姓。 不拘是谁,只要是大梁子民,他都有义务去救。 头顶传来轻微的呜咽,他闭了闭眼—— 这些额尔海人,真他娘的该死!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和自己较着寸劲。 正在这时,一滴清泪落在他前额,与汗水混合在一起,顺着他眼眶流下。 咸咸的滋味,令他猛然清醒过来。 他稍稍冷静了些,侧身吐出一口毒血,然后继续。 彼时,僵硬了半天的李幼卿才想起来,自己其实是能动的。 疼痛感觉尤其强烈,屈辱感更要将她逼疯。 双眼虽被蒙住,听力又被无限放大。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 窗外那株大树投射下斑驳的影子,月色稀稀疏疏的照射进来。 屋外,月光亲吻着树梢,随风轻轻盈动。 屋内,二人的呼吸交错,起伏。 她甚至能清楚听到男人吞咽口水的声音,压抑而缓沉,从喉咙一路滚落下去。 能清晰感知到每一个细微—— 间或离开的空档,凉风舔吻着那里。 多年前,在假山石后窥见的那一幕,重又浮现在脑海—— 经年噩梦中的两道风声,如今真切响在耳畔,变成她自己与另一个男人的幻影。 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意识到,摆脱噩梦的方法,是拥有一个新的噩梦。 因为紧张,她胸口剧烈起伏。 她不敢往下看,却在余光中瞧见一片虚影。 隐约能窥见男人英挺的鼻梁,淡漠无情的眉眼。 都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这副模样,仿佛只是个局外人。 她终是承受不住的用双手去推他的肩膀。 可那副身躯就如铁铸的一般,纵使她用尽了全身力气,也难以难撼动分毫。 耳畔忽而传来男人低哑的嗓音,似在压抑什么:“别动,需将毒吸干净。” 李幼卿忍着委屈,手仍推在他肩上,怕惹恼了他不敢再施力,反倒像是欲拒还迎的样子。 宣睿抬起上半身,见蒙住她双眼的丝巾已经湿透,抬手先拿出堵在她口中的帕子。 李幼卿立即弱弱的唤了声:“将军,好了么。” 不管他刚才是在做什么,只盼望接下去,别再有旁的动作了。 宣睿轻点头:“嗯。” 须臾,又补充了句:“七日后,便能除尽毒素。” 李幼卿听闻连续七日都要如此,心都凉了大半截。 发现自己上半身还不着寸缕,急忙抓住被褥遮挡在前面,整张脸连同耳后根都红透了。 对方大手绕过去,将系在她脑后的丝巾一并解开了。 宣睿垂眸,毫无意外的看见一双兔子眼。 长长的羽睫全被打湿,巴掌大的小脸委屈的皱成一团,面上尽是泪痕。 李幼卿双手捂着痛处,整个人往大床深处缩了缩,仿佛眼前男人就是洪水猛兽。 宣睿缓和了片刻,站起来,冷声道:“相比起清白,我觉得命更加重要。” 正因为见惯了生死,才更懂得生命的可贵。 西北边境的百姓,私下里都尊称他为野狼王。 传闻中的暴虐残忍那是对敌人,对边境各城的百姓而言,宣将军骁勇仁义,一直是他们的保护神。 而对于宣睿来说,被额尓海人掳来的杨芷,亦是一方百姓。 李幼卿听见他说的话,不由怔了怔。 最开始他就问过自己,清白重要还是命重要,当时她并未回答。 结果是,他替自己做了选择。 她略一思索,再次将那点可怜的自尊抛弃,双臂将自己抱成一团,清了清嗓子道:“宣将军这样的大英雄,天下哪个女儿家不爱,小女自然也是动心的,之前说那些话也不是故意拒绝,实则是……身子不好,力不从心啊。” 抬首见男人面色黑如锅盔,自知又惹了这尊煞人不快,赶紧补救道:“是是,我知道将军方才是好心为我治伤,而非轻薄之举,就连头一晚趁小女昏睡之后动手动脚,嗯……也是有缘由的,并非如小女先前臆想的……那般不堪。” 李幼卿目x光诚恳看向他:“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男人周身气息越来越阴沉,真真是一尊喜怒无常的煞神。 李幼卿浑身冷极,抱紧了被子,不敢再乱说话。 直到听见对方离去的脚步声,她依然低垂着头,看都不敢看一眼。 只听‘哐当’一声,门被阖上。 李幼卿长抒了口气,浑身脱力往床上倒去。 胸口被他咬过的地方仍有麻意,她用手轻轻揉了揉,闭上眼逐渐平复下心绪。 连续七日,每日如此。 清白跟性命,孰轻孰重。 脑子里一直乱糟糟的,也不敢放任自己睡去。 过了一会,画屏打了水进来,试探着问:“姑娘,你可还好?” 见李幼卿衣衫不整躺在床上,不止双颊绯红,地上还有一小滩血迹,画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没想到将军这般重欲,就连白天也要—— 这刚换的床单,又要重新洗过了。 估摸着这位姑娘大概会在将军府长住,画屏又好奇的打量她一番,柔声道:“姑娘不必这般,将军方才离去时,特意吩咐奴婢给您熬些补血的汤药,想来还是心疼您的,兴许等熬过这阵,姑娘的好日子便来了。” 李幼卿慢慢坐起身,眼中恢复了些生机。 画屏瞧见她胸上的红痕,心里又是一怵,只道:“姑娘,奴婢伺候你沐浴吧。” 李幼卿没回应,人已经下了床,绕过大插屏往浴桶走去。 她自己脱了襦衫,将本就只胡乱裹在身上的长裙脱了,抬起腿缓缓迈进浴桶。 热气氤氲,画屏不禁看得呆住,感叹道:“姑娘生得可真美,怪不得连宣将军都被你迷住。” 说罢,意识到自己逾矩了。 她有些尴尬的笑笑,走过去拿起毛巾,跪在浴桶边上给李幼卿擦身。 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形容眼前女子尚且不及。 画屏好些好奇道:“不知姑娘年方几何。” 单从外表看,似乎还小得很。 李幼卿寻常最不耐烦有人在自己耳边聒噪,尤其是无用之人。 尽管整个将军府只有这一名侍女,但她发现,画屏在这里根本就无足轻重。 每次宣睿在自己房里时,她都被支得远远的,是以从来不知道这房中究竟发生过何事。 之前还想过笼络她,如今看来却是没必要了。 李幼卿放任自己整个浸润在热水里,闭上眼放松的倚靠在浴桶壁上。 当耳畔再次传来侍女的声音时,她忽然浮出水面,侧目淡淡看了对方一眼。 只一眼,便让画屏住了口。 少女的面颊和头发都湿漉漉的,分明是幼态而纯美的长相,姿态柔弱不带任何攻击性。 但此刻昏暗的光线中,触及到她那般清冷疏离的目光,画屏只觉得遍体生寒。 怎么会,竟跟将军一样可怕—— 画屏压下心中惊骇,默默给她用湿毛巾擦身,再不敢多发一言。 第10章 身世 明目张胆的偏爱 身世 位于京郊的司马别院,房屋上爬满苔藓,阶下的花都凋谢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一种淡青色的藤蔓植物,其上点缀着零星的小花,勾人怜惜。 撷芳院的牌匾悬在院子入口上方,早已名不副实。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10节 镇北王陆湛已年逾五十,身材却依然魁梧,五官轮廓立体挺拔,看上去最多四十不到的样子。 此刻,他独坐于小院的方石桌旁,手中把玩一枚玉戒,整个人形容说不出的寂寥。 十八年前,他和姝儿便是住在这里。 那时,他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领,一次偶然的机会,被老国公派去守卫别院。 尽管和姝儿之间的身份云泥之别,但两人志趣相投,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渐渐的倾慕上彼此。 天上飘下一片枯黄的叶子,落在他头顶,陆湛浑若未觉,指腹缓缓抚摸过玉扳指内侧。 凹凸的刻痕,正是一个小小的‘姝’字。 怪只怪,当时自己身份低贱,才无法阻止心爱的女子入宫。 即便如今封王拜将,亦弥补不了年轻时的遗憾。 · 五年前,在西北立下赫赫战功的陆湛回京受封,在庆功宴上偶然与她重逢,那颗本已无波无澜的心,竟又重新开始波动。 经年未见,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她依然如当年一般光彩照人,甚至风韵更甚当初。 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从刚开始的暗中传递消息,到他隔三差五使人往姝云宫送些稀罕的小玩意儿,到最后终于把持不住,趁着姝儿回司马家省亲的机会,两人在宫外私会。 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一方面,与昔日的旧恋人浓情蜜意,难舍难分。 另一方面,君臣人伦,又让他内心痛苦挣扎。 直到那天,姝儿向他引荐了司马家两位少君。 席面上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宴席结束后,司马少君却命人给他府中抬去整整一箱黄金。 是到那时,他才终于看清楚司马家的狼子野心。 他当即质问姝儿,是否回京所发生的一切,皆是她精心设计的结果,目的只为拉拢自己为司马家做事。 两人争执起来,激烈时,司马姝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斥责他忘恩负义,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闻不问,简直禽兽不如。 陆湛被这句话骂蒙了,他一生未娶,哪里来的亲生骨肉。 姝妃说完这句话后,便决绝的离开了,事后任他再怎么解释,态度都十分冷淡,也再不愿提及此事。 情急之下,他使人去调查当年的事,却意外得知一桩被司马家竭力隐藏的秘闻。 当年姝妃入宫后,几乎立即就得了龙宠。 八个月后,她早产下一女。 因在北方传来捷报时所生,所以建帝对其格外宠爱,赐名幼卿。 一边翻看探子呈送来的看诊记录,陆湛紧张得连十根手指都在发颤。 宣纸因老旧而泛黄,还有种烟尘的涩味,其上用斑驳的墨迹记载着,小公主是姝妃十月怀胎而生,并非早产。 只因小公主出生时体重确实较轻,所以才无人怀疑。 不止如此,宣纸上还记载着当年为姝妃看诊的太医,为了让婴儿生下来时尽可能瘦小,在怀胎时便开过一种使人食欲不振,日渐消瘦的药。 如此说来,三公主其实是姝儿拼了性命,为他陆湛保存的一丝骨血。 脑海中记忆翻滚着,是姝儿进宫之前,两人在撷芳园里的那一次。 遥记当年自己在战场上捡回一条命,跟着大捷的军队回京,听说皇城里又多了一位小公主时,心情是何等的复杂。 建帝还将她抱去了城墙上,和百姓们一起欢庆凯旋,那温馨的一幕,在当时他看来只觉得分外苦涩。 却从未想过,那会是自己的女儿。 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自此,他开始频繁的打听小公主日常所有事情。 得知她从五岁起便被养在皇后名下,陆湛心中十分难受,很想去见一见她。 可几次想靠近旒裳殿,都被那里的老嬷嬷拦了下来。 失望的同时,又感到些许欣慰。 听说当今皇后仁厚大义,看上去,她的确将小公主保护得很好。 离京的日子在即,他再次向姝妃提出,让她带小公主出宫一次,却遭到无情拒绝。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传来三日后将在南苑举办春日宴的消息。 这样的盛会一年一度,除了阖宫后妃,皇子宫女们也会参加。 届时,小公主必然也会来。 为了能见女儿一面,陆湛提前装扮成园丁混进了南苑,他将自己易容成毫不起眼的老翁,守在小花园里静静等待着。 那一天终于到来,他蹲在花园中一丛盛开的海棠边上,假装在给花除虫。 春天的日头晒在头顶,他满怀期待的等着,只为隔得远远的看自己的女儿一眼。 不一会儿,头顶上方传来贵女们的调笑声:“你们刚才有没有看见三公主的脸色,简直要被气疯了。” “哎,这种事换成谁不气,你们看见那条紫霞裙没,那可是太子殿下专为三公主定制的,可见他们有多重视这次盛会。” “要我说,这事儿还是姝妃娘娘不厚道了,竟让黎媛跟三公主分别主持宴会的上半场和下半场,这可是史无前例的。” “我呸,一个蛮夷之地的庶女,也配跟我大梁的公主并驾齐驱。” 陆湛一直蹲在花丛边,看着那几个贵女走出花园,心情不禁十分复杂。 之前他也问过姝妃,为何要将女儿送到皇后身边,她只说那是陛下的安排,她也无能为力。 可从他近日里调查出的蛛丝马迹来看,小公主跟姝妃的关系自来就不好。 姝儿为何要这样轻慢他们的女儿。 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只因为那是他陆湛的孩子,而非帝王亲生。 可在小公主之后,她也再未给建帝诞下别的孩子。 为什么—— 他站起身,模仿老翁佝偻的姿态,往花园深处走去。 百花深处,柳河池畔,有一红一紫两个少女身影。 刚才听说小公主今日穿的是紫霞裙,陆湛小心隐藏在一棵大槐树x后,目光深深锁定了紫衣少女。 十二岁的小公主出落得亭亭玉立,春日灿烂的阳光下,面颊皮肤呈现出淡粉色健康的光泽。 看上去,被皇后娘娘养得极好。 只是在那张稚嫩纯美的面颊上,有种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清冷与疏离。 也只有像陆湛这般的年长者,才能一眼洞穿,清冷与疏离不过是她此刻的伪装。 淡漠的外表之下,是一颗极度敏感又受伤的心。 十二岁应是最需要母亲关怀的年纪,她却因不被生母喜爱,一直客居长信宫。 心脏处忽然传来绞痛,陆湛克制着自己想要出去相认的冲动,继续蛰伏着。 意识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自己,更加觉得亏欠。 爽朗的声音响起,让她将目光投向另一个红衣少女。 和方才路过的几名贵女相比较,这个女孩子的衣着打扮过于华丽,想必就是她们口中的黎媛。 “娘娘叮嘱过我不能走远,待会还要主持下半段的宴会呢,三公主这时唤我来,究竟有何事?”红衣少女看上去比小公主大了几岁,模样生得十分明艳动人,身段也更高挑些。 当他看见小公主在暗暗踮脚,不禁感到好笑,又有点心酸。 中原的女孩子天生比西部各族的娇小,但若是肯跟他们一样喝羊奶的话,也能长高。 “春日宴乃我皇家一年一度的盛事,让你一个外族人主持,你觉得合适吗?”小公主语气轻缓,唇角微微扯了扯,侧过身目光投向湖畔。 黎媛挺着胸脯道:“春日宴是姝妃娘娘负责筹办的,娘娘就命我主持,哪有什么合不合适的。” 闻言,小公主眼中浮现几分讥诮,轻描淡写道:“也是,你哪懂什么合不合适。” 黎媛感到受了冒犯,刚要回嘴,小公主拍了拍手掌。 很快,从旁边柳林里走出两名侍女,气势汹汹朝她而去。 一直隐匿在暗处的陆湛皱了皱眉,若是这般直接出手,过后,怕是也难逃被陛下斥责的结果。 见这情形,黎媛转头就要逃,却被两名侍女一左一右死死按住。 小公主这时才真正的笑了,唇畔露出浅浅的梨涡,语气傲慢道:“把她扔下河去。” 两名侍女正推搡着黎媛往河边走,忽然又从后面传来一声少年的低喝:“住手!” 陆湛面色一沉,正犹豫要不要出手将来人打晕,便见小公主方才还带着几分坏笑的眼神骤然收敛,换成了一副纯真无辜的样子,朝来人转过身去。 “皇兄!”小姑娘宛若一只轻盈的云雀,直接飞奔进少年自觉张开的怀抱里。 “皇兄,黎媛说你给我做的这条裙子丑,她欺负我!”小公主变脸神速,倒打一耙,委屈巴巴的抬起头,满脸控诉看向黎媛。 陆湛仍旧暗暗担心,连借口都找得这般拙劣,且那两名侍女还动了手,这般明显的态势,太子怕是不会轻信她的说辞。 然而,少年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温润的眉眼透出包容:“知道了,妹妹先过去主持宴会,这里交给孤。” 小公主有些心虚的看了看他,咬着唇点头,很快就跑开了。 河边金柳的辉映下,她身上的紫霞裙那样蓬松而有光泽,随着跑动的步伐,如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少年目光追随了一路,生怕她踩到裙摆摔倒。 而后,目光冷淡的看向黎媛。 红衣少女被推搡着跪倒在地,满脸不服输的倔强,语气生硬道:“分明是三公主不满臣女抢了她的风头,找人来要将臣女推进河中,太子殿下素来公正严明,还请您为臣女主持公道。” 太子眉眼间闪过几分厌恶,淡淡道:“孤不管你是用何种手段迷惑了姝妃,或是在姝云宫能捞到什么好处,有一点你需谨记,若是再觊觎我皇妹的东西,孤定不饶你。” 黎媛还不服气,顶嘴:“春日宴人人可主持,凭什么说那就是三公主的东西。”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11节 李景不欲跟她说的是,按照宫中规制,每个公主在长到十二岁时,都会主持一届春日宴。 今年恰好轮到小公主,却因姝妃的偏心,差点要闹出笑话。 陆湛虽不明白能否主持这种宴会,有个什么关系,却十分赞同方才太子所说。 只见太子殿下挥了挥手,吩咐那两名宫女:“带她下去好生看管,并去告诉姝妃娘娘一声,黎真族部落王女冲撞了本太子,要罚。” “不——,凭什么,凭什么!”黎媛大声叫嚷着,想要唤来自己的人。 但附近已被太子清场,不可能有任何人来救她。 这一趟,李景本就是来找她的。 很快,小花园里空落落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陆湛顺着河边往外走,想起方才小公主的两幅脸孔,以及太子殿下明目张胆的偏爱,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第11章 夜驰 接她,去哪儿? 天高气朗,天空中飞过几只雄鹰,将白云冲得七零八散。 尖啸声伴着陆地上爆发的阵阵喝彩,为这片不毛之地增添了无尽生机。 演武场上,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围拢过来,就为看宣将军怎么虐那几个常年“欺负”他们的老兵。 尉迟猛首当其冲,被虐得最惨。 虽然他年仅21岁,却已经跟了将军五年,资历能力皆不在话下。 平时操练起新兵蛋子来绝不手软,私底下被称作活阎罗。 在连续七次被将军一掌掀翻,门牙都几乎被磕掉后,他灰头土脸的爬起来,连连摆手道:“将军别老揪着属下一个人打呀,那儿还有人排着长队呢。” 他抬手往旁边一指,围拢的人群便自发退后,脸上皆露出惊恐的表情。 尉迟猛往外‘呸’了口血,有些肝颤的望着眼前仍旧狂躁的头儿,糙着嗓子道:“老大,您就饶了我吧,还得留着一条命娶媳妇的!” 宣睿昨夜未怎么睡,方才得了那条暗报,越发没有倦意,扔了长枪回到营帐,面色阴沉如井。 在议事堂的正上方,悬挂着一张巨大的大梁版图。 只见上面星罗棋布,用各种不同颜色标注着不同的属国。 赤色是大梁国,状如玉带,从东南方的焱河发源,经过几百年不断向西向北扩展,形成如今幅员辽阔的中原。 西南面用金色标注的是黎真国,这里二十年前被司马公率军攻占,已经成为大梁的属国。 黎真虽不善武力,但却十分富裕,被称为黄金之邦。 大梁在那里设置了百来个黄金开采点,每年派去的工人数以万计,不止让他们就地繁衍生息,更将开采出的黄金源源不断运回大梁。 在西北部的沙漠地带,则有白色、赤色跟黑色三种颜色。 赤色小点代表已经成为大梁附属的部族,白色小点是白王统治下的区域,黑色则代表中立地带。 尽管西北方黄沙漫漫,但却有取之不尽的香料和宝石,且连接着更为广阔的另一片大陆。 最要命的是,西北人极擅骑射,几个主要部落皆兵强马壮,且这些蛮人生得比中原人更加高大,骨子里极具攻击性,常年侵扰得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若说大梁过去向黎真国出兵,是贪图那里的黄金宝藏,那与西北的拉锯战,则是为了保边境和平,保我自身国土不被侵犯。 这些年,镇北王与白王之间的较量从未停止,彼此将对方视作天敌,都想在有生之年战胜对手。 而宣睿,如今正是镇北王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就在今晨,他收到了附属国柔兰暗中发来的求救信。 昨夜,柔兰王的亲弟弟喀尔亲王在白王支持下,杀兄夺位,并将大梁派驻的守将及前任柔兰王亲眷全部关押。 与之一同送来的,还有义父的信函,清楚明白写着,让他不得驰援柔兰。 白王诡计多端,他知道义父的顾虑,是担心对方故意施计诱自己前去,再来个瓮中捉鳖。 但柔兰是他三年前率兵打下的,派驻当地的守将亦是他的亲信部下,如今他们生死未卜,却是不得不救。 虎符在义父手中,他调动不了三千人以上的兵马,柔兰国却有十万骑兵。 更何况,白王若是再与喀尔亲王来个里应外合,他们便难逃生天。 正在这时,尉迟猛掀帘走进营帐,大声道:“将军,属下刚看见潇子戚那家伙召集了一队精锐,还在准备粮草,今日可是会有行动。” 宣睿瞥了眼前五大三粗的汉子,眉心微蹙。 这事,原也没打算瞒他。 三两句轻描淡写道:“柔兰反了,没有王爷的军令不得用兵,但潇子延等人如今生死不明,潇子戚是他亲哥,去营救也理所当然。” 尉迟猛听闻这话,反应了一会儿,才悟出其中意思。 就是说他们都去柔兰救人,唯独不带他去—— 一时满脸涨得通红,像是受了天大的憋屈,嚷道:“将军为何不在演武场上直接把属下打死,反正属下也没用处!” 宣睿看他闹起来,冷声道:“打x死你,还得给你抚恤金养那一大家子。” 当初尉迟猛来征兵,便是因为没钱给父亲看病。 宣睿看他苗子不错,自己掏给了他十金,让他安顿好父母亲及弟妹。 从此,尉迟猛便死心塌地跟着他。 这些年上阵杀敌,再艰难的险境都未曾退缩。 “将军,这一趟出门属实危险,属下必须得跟着您!”尉迟猛担心将军不带自己,眼睛都红了。 宣睿摇了摇头,径自走出营帐,只从尉迟猛身旁经过时,凉凉撂下一句话:“危险倒不至于,去看看子戚他们准备得如何了,再想想自己能不能去。” 尉迟猛一直觉得,潇子戚那厮惯会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讨将军欢心,而自己就是输在了不会说话上。 找到他们集结的地方,想跟潇子戚理论理论,不想却看到一群打扮贵气,形容清隽的风流少年郎。 其中外表最出色的,还当属舌灿莲花,狗头军师潇子戚。 平素大家都是一副铁甲装束,看不出谁俊谁丑,即便掀开头盔,也是满面黄沙,皮肤蜡黄的模样。 现在他们一个个洗净了头脸,看上去干净又清爽,让人眼前一亮。 为首的潇子戚身穿一身藏蓝袍子,刚刚才扎好腰间玉带,金镶玉的坠子稳稳垂在身侧,手持一把风流折扇,端的是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 只一开口,还是那股北方大碴子味,将尉迟猛活生生打回现实:“尉迟兄弟,这趟出门我们要扮作中原商队,将军吩咐捏,只要模样清秀滴小哥儿,你要是混进来,可别把俺们弟兄都栽死啰!” 着反差实在太大了,尉迟猛听不下去,回到自己营帐打盆水照了照,心更加拔凉拔凉的。 到傍晚时分,车队准备完毕,他只领了个守营的任务,眼巴巴看着将军带上三十人“精锐”部队上路了。 ~ 李幼卿昨晚入睡前,特意用丝巾将左手绑在床柱上,并且打了个死结。 这样她醒来时就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梦游。 也不知是否被宣睿惊吓过度,浑身脱力的缘故,这一觉睡得极安稳,非但没有做梦,连睡觉姿势都没有变过。 手腕绑着的丝巾仍旧完好,没有任何挣动的痕迹。 情人蛊,梦游之说究竟是真是假,谁知道呢,说不定这就是那个变态玩的情趣。 今日房间里浮动的香气有些浓郁,原先以为这就是普通的檀香,此刻见画屏正往熏炉里添东西,一问才知这是西北特有的香料,名曰伽檀。 真正身在异族他乡的情绪,突然间袭了上来,她屏住呼吸,将头深深埋在被子里。 画屏瞥见那铺了满枕的柔顺乌发,以及露在被褥之外一双小小的足,心头一软。 一时忘了昨晚所受的冷待,主动说起宣将军清早便出去了,且整日都会待在演武大营。 李幼卿默默松了口气,得了这半日空闲,得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样做。 此事的发端,是她从张衡口中探得太子要将自己送给镇北王,当时没见识,未曾想外面的世界这般复杂,脑子一热便逃了出来。 如今她想重返京都,必须找到一个能制约得了太子的人。 当年她外祖父平定西南有功,被先帝亲封为司马大元帅,两个舅舅如今亦都是朝中重臣。 投奔外祖父,将太子欲与镇北王合作的消息告诉他,司马家为了斗垮太子,必然会想方设法寻回自己,并将太子的罪行公之于众。 可李幼卿偏偏做不出这样的事……倒不是还对李景抱有几分兄妹之情,而是因为她讨厌与母妃有所牵扯。 这道母女情的鸿沟,一辈子都无法逾越。 为了活着,她可以在陌生男人面前委曲求全,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清白。 但凡是牵涉到她母族,李幼卿便无法理智应对所有事。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除去外祖父家,京都还有谁是能指望的呢。 猛然间,她想到了一个人—— 太子的老师,锦丰儒。 锦家乃大梁四大姓氏之一,族中子弟有出息的遍及大江南北,尤其是长房嫡孙锦诚,更是清贵公子中的佼佼者。 簪缨百年的世家大族,向来以维护皇室血脉,匡扶大道为己任,定不会对李景这般泯灭人性,谋害皇嗣的行为坐视不理。 她要写封信,想法子找人呈给锦太傅。 思虑了半天,用过晚膳后便有些困乏了,正准备小憩一会儿,画屏急匆匆跑来道:“姑娘,赶紧更衣吧,将军派人回来接您了。” 接她,去哪儿? 李幼卿眉心紧蹙,不知道他这时接自己出府,又是想出了什么折腾她的新点子。 这男人就是个疯子,做的尽不是人事,等将来自己拿回公主身份,定不会轻饶他。 心中虽不断腹诽,但还是很顺从的换上长袖襦裙,跟着来人走了出去。 门口已停着一辆马车,装饰得颇为雅致,李幼卿上去后,对其中陈设布置颇为满意。 能容纳下两三人的空间内,摆了一张软榻,一张条桌,两侧还有八宝阁,放着水囊和干粮。 条桌上零散堆了两本书,她扫了眼,竟然是前朝极有名的那本天工开物。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12节 她刚在软榻上坐下,马车便疾驰而去。 这车上清冽的气息,让她知道男人还未曾来过,索性安心躺下来,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看。 身体随着马车晃晃悠悠,不一会儿便感觉到了困倦。 夜幕降临,外头间或传来马的嘶鸣,她掀开侧面的窗帘,探头出去只见漫天繁星,闪烁着幽凉的光。 这般凄清的夜里,有璀璨繁星作伴,倒也不觉得寂寥。 再说,她生来就是个不得人爱的,管它寂不寂寥……这世上,母妃如此,皇兄亦如此。 此刻明明已经很困了,却不敢睡,也不能睡—— 内心凉薄的那块地方,变得越来越清晰,这一刻她甚至开始与这片大漠共情,这里和她的内心一般荒芜,寸草不生。 突然毫无预示性的,一只粗粝大手探入马车帘,准确抓住马车内壁的凸起。 宣睿高大的身影纵身一跃,突然劈入她视野。 李幼卿被吓得尖叫,蜷缩在软榻上退无可退,继而又被那双大手捂住了嘴。 男人黑沉的眼睛,犹如承载着漫天繁星的天幕,只见巴掌大的小脸被遮得只剩一双眼睛,求饶似的望着他。 第12章 谎言 多谢将军好意。 许是离开了床上那一隅逼仄空间,又正在赶路,车轱辘转动的声响压过呼吸声,情绪更容易隐藏。 这一次,两人配合比上次默契很多。 当看清突然闯入的男子是谁后,李幼卿便像只待宰的羔羊,瘦削的后背往后抵在马车壁上,整个人软软的丧失抵抗能力。 她清楚记得男人说过,清除蛊毒需要七天,而今夜是第二次。 白天喝了些补血的汤药,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全身依旧虚软无力,头也还发着晕眩。 她全程闭着眼睛,只靠男人抵在自己肩膀的大手维持平衡。 因为伤处不适,她禁不住轻轻的喘息,最后深深吸入一口后,半天都未吐出,只觉得胸腔一股闷痛。 “将军——”路面很不平稳,马车的颠簸令她语调破碎不堪。 一个字一个字,宛若被摔碎了重塑,混合着外面传来的车轱辘声,声声击打在人的心上。 此时宣睿尤其不愿听见她出声,感觉她纤长的手指搭在自己腕上,心中未免浮现焦躁的情绪。 不是害怕么,这又是在做什么—— 李幼卿想知道他是否真如表面这般波澜不惊,于是悄悄去摸他的脉,结果发现他的心跳就如他人一般冷如古井。 痛感袭来,她手腕无力下滑,垂放在身侧的绸缎软枕上,手指头微微蜷曲着。 宣睿见搭在自己腕上的手终于移开,轻轻抒了口气。 发现她上半身微微后仰,腰肢不堪一折的窘境,他默默将旁边的软枕拿起,塞入她后腰和马车壁的空隙里。 刚开始她还有些不情愿的挣扎了下,随后发现确实这样比较舒服,便往后靠着不动了。 这一番动作下来,两人心里都稍稍放松了些。 直到丝制抱枕的边缘,被她长指甲抠成出毛边,宣睿方坐起身来。 两人隔开一段距离,分别靠在马车两端休息。 李幼卿头仍有些晕眩,抬眼瞥见男人嘴角血迹,目光闪了闪。 血迹呈黑色,说明在自己身上确实是有毒素的。 可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解毒有很多种方法,他又为何偏偏选择最让自己难堪的一种。 正在她心绪烦闷不安时,车身突然剧烈的一晃,她整个人立时往前扑去。 额上传来剧痛,双手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竟撞进了男人怀里。 真是荒唐—— 尽管他才好心的给自己腰后塞软枕,但李幼卿没有忘记,对方是多么狠戾的一个人。 她往后缩了缩,垂着头道:“将军,小女刚才不是故意的,是马车颠簸——” 话未落音,马车又接着剧烈的晃动起来,李幼x卿一时找不到着力点,差点就要摔下地去。 迎面横来一只粗壮的手臂,拦着她不往下摔的同时,将她锁在身边狭小逼仄的空间内。 再次靠近,马车里空气骤然变得稀薄,方才消散的一点儿暧昧气氛,也再次热了起来。 为维持住平衡,李幼卿双手不得不搭在他胳膊上。 他整个人仍旧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情感,但是足够安全。 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甘草香钻入鼻端,每一缕都带着粗糙的沙砾质感,让她呼吸间都带着微微的疼。 帘外星河漫漫,疏朗的光透入马车,映照在男人侧脸上,将他平常身上的悍气削弱几分。 李幼卿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他伏在自己身前的画面,面颊倏然红得彻底。 “这段路不好走。”宣睿撩开车帘子,跟外头车夫说了句什么,车速稍微放慢下来。 李幼卿‘嗯’了一声,心中不由纳闷,这究竟是要去哪里。 宣睿端正坐着,只用右手臂护着她不往前栽去,半边身体隐没在黑暗里,开始闭目养神。 自他上车后,李幼卿的神经便紧绷着,此时见他闭了眼,才敢面朝他细细打量。 男人今日穿一身缎金织锦的湖蓝色长袍,头发用黑玉扣束在脑后,形容干净,眉目疏朗,竟是副世家公子打扮。 只脸色还是跟往常一般冷绝,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李幼卿不禁有些困惑,镇北王的义子,漠北的疯狼将军,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且无论他对自己怀着什么心思,有一点可以确定,一旦被他发现自己身份是假,下场绝对比死更加凄惨。 路面渐渐平缓,李幼卿也终于能坐稳了。 “将军,可以了。”她双手垂下,藏好眼中情绪,露出几分乖顺的讨好。 见他侧目看来,微微扯了下嘴角,柔声道:“多谢将军好意,刚才若不是您,小女怕是就摔下去了。” “无妨。”简短的两个字,当作回应。 宣睿昨晚便觉得,这女子分外聒噪,正欲下车骑马去,目光落在她还未及扣上的襦裙前襟上,不由皱眉。 今日李幼卿穿的这条裙子,胸口不是系带的款式,而是从上到下共有五粒暗扣。 如此,刚好可以解到需要露出的部位。 又因有两团丰盈做支撑,即便这时上面的扣子还没扣上,也能堪堪遮住一半。 “衣服穿好。”他只得出言提醒,默默移开目光。 李幼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觉自己的窘境,一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他那副嫌弃的样子,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勾引他吧。 不便这时候撩开帘子,宣睿没有立马下车,而是等待她把扣子扣好。 李幼卿脸涨得通红,赶紧低头扣扣子,可是当扣到最后一颗的时候,马车突然在转弯的地方停下。 巨大的惯性,使她整个人往左偏去。 犹如撞上了坚硬的石柱,李幼卿吃痛得紧,两手捂着额头道:“将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马车实在太颠簸了。” 而原来堪堪支撑着的裙子,因为方才夸张的动作,竟全部垮了下来。 李幼卿还未及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暗,铺天盖地皆是男人身上的那股气息。 原来就在她裙子垮下来的那一瞬,男人解下披风将她兜头罩住了。 李幼卿赶紧摸索着去扣扣子,连耳尖都是红的,声若蚊讷道:“多谢将军。” 宣睿听见她声音都在抖,轻声叹息道:“躲在我身后,不要乱动。” 随着外头一阵脚步声响起,他掀开半边车帘往外探去。 漆黑夜色里,有一列人马整队逼近,为首一人带着鬼面具,灯笼映照下形容说不出的恐怖。 车夫跳下车道:“公子,是柔兰盘查的官兵来了。” 听见柔兰两个字,李幼卿心里一紧,那是比额尔海更深入的西北部,可见他们离中原越来越远了。 宣睿将车帘放下,手摸到腰间的佩刀,静静蛰伏着。 挺拔的鼻梁在他面上投下阴影,半边悍气,半边风雅。 李幼卿也感应到了危险,听话的往他身后躲去,双手抱膝坐在软榻上,一声都不敢坑。 外面传来阴柔的柔兰语,正在与车夫交涉,然后帘子被掀开,她身子缩得小小的,害怕的拉住身前男人的衣摆。 幸而他身形足够高大,能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车夫是柔兰本地人,替他们解释道:“官爷行行好,这位公子是从中原过来的,找七爷买的通关碟,打算在柔兰定居。” 说罢,便将准备好的文书递过去。 面具男说了几句什么,车夫又面朝宣睿:“公子,他们还要收二十两通关费。” 宣睿从袖中拿出钱袋递过去,对方拿起来掂了掂, 车夫谄媚的对面具男笑了笑,说道:“官爷,这样可以了吧。” 面具男骑马后撤一步,正欲抬手放行,忽然闻见一阵清甜的香气,冷笑一声道:“你们想用一个人的价钱,买两个人通行,你们这些狡猾的中原人。” 车夫脸色一变,道:“不知公子可有为夫人准备好文书。” 宣睿冷笑一声,刚要抽出佩刀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此事,突觉腰上一紧,方才一时不察身后,竟被双纤细的手臂紧紧箍住。 “相公,你怎么不跟他解释清楚。”李幼卿说的柔兰语,将头埋进他怀里。 宣睿面不改色,大手轻轻拂过怀中女子的单薄的后背,微沉的力道带了几分告诫意味。 这趟暗访柔兰,他的身份绝不能泄漏。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13节 李幼卿从他怀里探出半张脸来,轻声说道:“小女的老家便是柔兰,这趟算是回家,因此不需要文书。” 柔兰女子的面貌特征与中原女子本就相差不大,加上李幼卿五官生得十分立体,说是有一半柔兰血统并不足为奇。 官兵尚且有些狐疑,问道:“你母族姓什么?” “回官爷,是诃部白氏。”李幼卿垂眸应道,同时又瞪着一双盈盈水目看向宣睿。 宣睿心领神会,大手顺着她披散的乌发往下轻抚,柔兰话说得有些蹩脚:“这趟是跟娘子回乡探亲,因此只一份文书。” 李幼卿又顺势锤了下他的胸口,声音娇软道:“还不是因为你小气爱吃醋,寻常都不许别的男人看我,这才让官爷误会了。” 宣睿面露不庾,将人往怀里一按。 两人一唱一和,唱作俱佳。 况且白氏这个名头,在柔兰算是有一定地位的。 官兵遂放行,车夫赶紧驾着马车,一路往前疾驰而去。 接下来,满天繁星却都隐匿了行踪,马车内光线昏暗,看不清彼此间是什么表情。 李幼卿轻轻挣动了下,感到一只粗粝大掌覆在了自己后颈,浑身都僵硬了。 此时此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杀机。 以她的精明,自然知晓方才即便自己不开口,宣睿亦能毫发无损的带她逃脱。 之所以主动暴露会柔兰语,亦是有自己的考量。 柔兰早已是大梁的属国,宣睿作为镇北军统帅,自可以光明正大前去柔兰,但他这番乔装改扮,还要特意瞒过前来盘查的士兵,让人不得不多想。 最大的可能是,柔兰国内出现了动乱,且因为某种原因他无法大张旗鼓带兵去平乱,只得悄悄潜入进去。 一方面,李幼卿想证明自己对他有用。 另一方面,等到了首都乌城之后,他们必定会与更多当地人打交道,万一到时再让他瞧出蛛丝马迹,就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危急时刻,她尽可能将语调放得平缓,如珠玉般的一把嗓音,透出些许甜意:“相府一众姐妹里,唯独小女与三公主年纪相仿,因此在年幼时便被送进宫作伴读,跟着公主学过一阵柔兰语。” 三公主,那个建帝最宠爱的小女儿—— 宣睿依稀有些印象,当年义父还曾为了她要学柔兰语的事大费周章。 柔兰国女子极擅舞,自其成为大梁属国后,便有大量舞姬前往京都,想要在那里扬名。 而其中最有名气的那个,便入了皇后殿中。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柔兰 他根本没用力。 这两件事既然对上了,宣睿暂且不疑,大掌从她后颈移开。 李幼卿趁机又道:“刚才能帮到将军,实是小女的荣幸。” 装作没发现他的杀意,再适时邀功,提醒他该感谢自己。 “本将军救你一命,也没甚大不了。”他压了压额角,将人从身上推开。 李幼卿眼中情绪未来得及收敛,对上他锐利的双眸,感觉方才的小心思都被他看穿了。 “你柔兰语说得不错。”宣睿淡淡撂下一句,开始闭目养神。 李幼卿瞥见他冷硬的眉眼,暗道亏刚才那鬼面官兵没见识,否则单从外表判断,就绝不可能放他走。 “小女于语言确实比较有天分,不过将军的柔兰话说得也不差。”李幼卿目光冷不丁瞟向他前胸,方才情急之下靠过去,简直x如铜墙铁壁一般。 这男人的身体,莫非是由玄铁打铸的。 宣睿不理会她话中讥讽之意,眼睛都未睁,凉凉撂下一句:“十三小姐会得挺多,待本将军派去京都查探的人回来,兴许还有更多惊喜。” 听说他还派了人去京都查看,李幼卿心里紧了紧,面上仍旧一派天真:“小女能否回家,就全靠宣将军了。” 见男人面色无动于衷,又接着道:“不知将军可曾到过京都,将来若有机会,小女或可带您到处转转。” 宣睿睁眼朝她瞧去,见小姑娘对自己浅浅笑着,一副不知世事深浅的乖巧模样。 他怎么记得,某天晚上她指责自己对她动手动脚,威胁说绝不会放过他的时候,可是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据派往鹿鸣山的人回来说,当日相府的家丁在山下只草草搜半日不到,便直接报了亡故。 底下人懒怠,亦是看上位者的意思。 这位小姐在家中地位,还真是堪忧—— “不必了。”他上身往后靠在马车壁上,放松状态下身躯舒展开,劲瘦的双腿越发显得修长,令宽敞的空间顿时逼仄起来。 李幼卿知他嫌吵,也不敢再多说话,抓起旁边的毯子盖在身上,也靠在马车壁上打起盹来。 可脑子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想起他方才所说,已派了人去京都查探—— 若真去了相府,只需一张简简单单的画像,便能轻易要了她的命。 幸而从此地到京都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差不多需二十日,她还有机会…… 算算时候,再过几天三公主“自戕”的丧报,也差不多该传来了。 宣睿乃镇北王义子,有关镇北王与太子的这桩交易,想必他也是知情。 如若自己向他坦白真正身份,有可能会被献给镇北王,而继续瞒着,等探子将杨芷画像带回,她依旧是死路一条。 她闭着眼睛,心中暗自思量,唯一的机会便是这趟柔兰之行。 之前脱口而出母族乃诃部白氏,只因她曾跟一名叫白瑶儿的柔兰女子学舞,有次白瑶儿不慎犯了长公主的忌讳,差点被送去慎刑司,便是李幼卿出手相救。 白瑶儿虽为人清高,但一直视她为恩人,离开京城之时更许诺,但凡李幼卿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必舍命相帮。 若这次能寻到她,或可想些法子。 马车上睡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身边空空如也,李幼卿一把掀开马车帘,见宣睿正骑马走在一旁,莫名感到松了口气。 往前看去,一座城邦赫然耸立,便是柔兰的首都乌城。 只是随着距离的临近,越能看清楚面前恐怖的一幕—— 城墙上悬挂着三具尸体,白天高温炙烤下早已开始腐烂,引来秃鹫老鹰纷纷叼啄腐肉,连眼眶处都被啄空了。 李幼卿惊骇之下,迅速看向宣睿,只见他目光瞬也不瞬盯着城墙上的三具尸身,面色阴蛰如井。 放下车帘,她猜测那三个人,或许便是他此行来的目的。 突然意识到什么,李幼卿再次探身出去,寻找城头上的插旗。 果然,象征大梁的凤凰旗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面印有骷髅头的白色旗帜。 柔兰已经成为了白王的领地。 如此看来,那三个被绞死在城墙上的尸体,极有可能是镇北军驻扎在当地的守将。 这幅画面实在太过震撼,李幼卿几乎能感受到那股近乎灭顶的悲痛与愤怒。 她闭了闭眼,然而那三个将士凄惨的死状,一直浮现在她脑海。 他们是为大梁而死,自己作为皇族,应亦有义务安顿他们的尸骨。 进入乌城,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大漠黄沙,而是一片繁华的闹市。 乌字在柔兰语中名为“绿洲”,顾名思义,这里也是柔兰最富庶的一片土地。 随着大梁与柔兰贸易交换日渐频繁,文化交融也日益密切,大街上随处可见前来做生意的中原人。 对于西北小国来说,改易归属乃是常事,只要不干涉他们做生意,百姓们并不在意统治者谁。 但对大梁而言,柔兰这片国土却是一块必争的枢纽要道。 马车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李幼卿下车见宣睿已经往里走,赶紧快步跟上。 老板是个胡人,见他们两人穿戴相貌皆不凡,热情迎上去道:“请问两位是要住店还是吃饭。” 李幼卿正巴望着他能开两间房,忽然腰上一紧,她咬着唇,低头盯着男人忽然抚上来的大手,只觉一阵心惊肉跳。 不知是他手劲太大,还是他指间的扳指硌人,腰上不舒服极了。 男人理所当然的语气:“要一间套房。” 李幼卿睁大眼睛,像在无声的控诉。 宣睿笑了下,大掌就着她的腰往前推了推,语调亲昵:“夫人,怎么还不走。” 夫人? 李幼卿适才想起之前在路上,为了不让盘查的柔兰官兵生疑,她主动称呼对方为相公。 他竟然顺水推舟,占自己便宜! 宣睿扫了眼周围,算了算这附近究竟有多少个探子,一边搂着人大步往楼上行去。 厢房门甫一关上,李幼卿便感觉腰上一轻。 她蹙着眉,倚靠在床架上用手轻轻揉了揉方才被扳指硌到的地方。 宣睿本来放下东西就准备去外间,看见她靠着揉腰的动作,不由怔了怔。 方才那一搂,他根本没用力。 察觉到他看过来,李幼卿深吸了口气,不敢表现得太过矫情,一个人默默去收拾行李。 这人壮得像头熊,且下手没轻没重,日后还得小心避着些。 宣睿心中装着救人的事,没多余的精力管她,自去了外间。 按照计划,他与萧子戚等人兵分两路,由他们扮作商队在城内探听情报,自己则去与镇北军埋在乌城的探子接头。 可这帮狗杂种竟敢动镇北军的人……将尸身曝尸城楼,任秃鹫啃食。 宣睿心中谋定,必要让这帮杂碎血债血偿。 时间快到正午,店小二送了午饭进来。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14节 李幼卿坐在桌边等了一会儿,见宣睿一直不过来吃饭,知道他心情不好,走过去劝道:“将军便是要去救人,也得先吃饱才行啊。“ 压抑许久的情绪仿佛被这话点燃一个缺口,宣睿紧紧盯着那张纯稚无辜的脸,眼神里透出几分狠戾。 “你说什么?”男人沉着脸朝她逼近,抓住她一支胳膊冷声逼问。 尚未证实身份,她竟敢如此妄言。 李幼卿面色丝毫不惧,肃然道:“受辱的是我大梁将士,难道不应该救?” “救人?与你何干。”宣睿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双眸猩红,如同要食人的凶兽。 她会害怕一个欲对自己图谋不轨的男人,却不会惧怕任何对大梁赤胆忠心的悍将。 此刻既敢于将心里话说出,亦笃定了他不会因此迁怒自己。 “将军,我也是大梁子民,从小听着英烈的故事长大,我只是——”她微微踮起脚,想尽量跟他平起平坐,目光倔强:“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小女愿意尽绵薄之力。” 据说自己出生时,恰逢西北打了胜仗,父皇曾将她抱上了城楼,与万民同贺。 可如今在万民眼中,她不过是个跳楼自戕的可怜公主。 李景给自己安排的死法,实在是太丢脸和没有价值了。 她不甘心—— 少女清甜的声音,犹如甘泉沁人心脾,宣睿眉梢冷冽之意稍稍退了些。 看样子,她不仅仅猜到那三具尸骨的身份,更猜到了自己此时所思。 可有时,太过聪慧并非是件好事。 “今晚我会迟些回来。”他心跳突然有些阻塞,默默移开目光。 “嗯,我不会乱跑的。”李幼卿重重点了下头。 “蛊毒未清,我回来前不可先睡。”担心她睡着后,会再受蛊毒控制。 “我会一直等将军回来!”李幼卿认真的保证,然后指了指饭桌:“现在我们先吃饭。” 头一次被人这么指手划脚,心里还有些不适应,宣睿冷静了下,依言坐了过去。 看着他沉默吃饭的样子,李幼卿忽然觉得,他不发火的样子也挺好相处的。 第14章 相公 心中宛若一盆凉水浇下 套房里间更为宽敞,布置得也更为舒适,外面的小隔间只有一张窄小的床铺。 饭后便躺在各自的床上休息,互不干扰,李幼卿紧张了几日的心情,终于稍稍放松。 其实之前白天都还好,他所有逾越的行为只在晚上。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听见房间门开合的声音,悄悄去将窗子打开一条缝,盯着客栈大门。 等宣睿真正离开,李幼卿立即从行李中另外取出一套衣裙,并用纱巾将脸蒙住,这才趁着走廊上没人的时候走出厢房。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一路有人在盯着自己。 若是他留了眼线在自己身边,那么这信寄出去之前,很可能会先落到他的手中。 为了这一重考虑,信的内容可就要细细斟酌了。 最终李幼卿决定写两封信,一封以杨芷的口吻寄到相府,说清楚x自己所在的方位和处境。 另一封,她经过反复思量之后决定寄给锦城。 两人从幼时相识,因为一起陪伴太子读书,关系十分要好。 当时为了在锦太傅眼皮底下传递消息,更商定过一套专门的暗语。 为了不让宣睿生疑,她便以倾慕者的口吻,在信中大肆诉说自己对锦城的思慕之意。 虽然通篇都是一个少女犯花痴的措辞,但将每段首字连接起来,对应上二人的暗语便是:“太子害我。” 以她对锦城的了解,他见信必能认出自己的字迹,再稍加推敲便知其意。 即便被宣睿发现字迹与三公主相同,她也可以用伴读的借口遮掩过去。 寄完信,天也差不多黑了。 想到宣睿此去是做何,李幼卿脚步不自觉的往城门行去,将之前答应过他不乱跑的话完全抛诸脑后。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忽然横了过来,之前送他们进城那个胡人车夫下来拦住她去路。 “小姐,该回去了。”这一次,他说的中原话,还带有点中州口音。 他果然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待着,派车夫在暗处盯着。 李幼卿心中腹诽,在她走出客栈的时候不拦着,非等她做完事才来拦,这家伙行事可真是阴险。 但她有自信,那两封信纵使落入他手中,也不会露出丝毫破绽。 若真如此,大不了她放下自尊再求一求,让他帮忙自己把信寄出。 否则等派去京城的探子回来,自己断然再没有活路。 在客栈等到半夜,宣睿都未归,她忍不住想,会不会他这次离开就再也不回来了。 ~ 在西北,宣睿疯狼将军的名号可不是空穴来风。 三年前他刚满十八岁,在一次突围战中被几百骑兵团团包围,面对骁勇善战的漠诃族部落,他所属的那支战队已被屠戮得仅剩十几人。 对方将领本以为稳操胜算,直到身边骑兵一个个倒下,才真正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甚至都未看清楚对方是怎么出手,自己这边的人便已经所剩无几。 而那十几个镇北军士兵已是残兵游勇,哪里会有如此手段。 连剽悍的战马都纷纷不安起来,在尸山血海中来回踱着步子。 很快又一人带马倒下,敌将慌忙调转马头欲撤离此地,还未及反应,整个人身躯骤然变得僵直。 宣睿脱了战甲,如闪电般滑至敌将马腹下,将长剑由下往上狠狠捅进。 剑身贯穿对方身体,将其钉死在了马背上。 主将身死,剩余的漠诃残部军心溃散,一个接一个化作他的刀下亡魂。 而宣睿一战成名,爬上镇北军统帅的位置,正式成为漠北一带所有部族的噩梦。 如今三年过去,经过无数场更加险绝的厮杀,他早已历练得更加沉着。 要在战场上生存,便不应有任何多余的情感。 从进入城邦,看见那三具尸身开始,他心中便充斥着对于厮杀的渴望。 身体里如同有头猛兽在叫嚣,要让对方血债血偿。 此刻他正用自身为饵吸引柔兰王军火力,给萧子戚等人争取足够的时间,先夺回那三具尸体。 又是一次以寡敌众,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回他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并不打算硬碰硬。 今晚只是个开始。 将柔兰王军诱至郊外一处峭壁上,单枪匹马给另一路人马拖延时间。 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激战,天空中突然炸开道道绚烂的烟花,那是萧子戚得手后所放的信号。 宣睿手提沾满鲜血的长刀,往悬崖边步步后退,与此同时,前方围拢来的柔兰王军也越来越多。 眉角又添了一道新伤,月色下,青铜面具缓缓渗出血来,看上去格外瘆人。 为首的柔兰官兵气喘吁吁,正要追上前,却被接下来一幕,震惊得半晌回不了神。 那人竟然转身跳崖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到山下继续搜!”为首官兵大声呼喊,大队人马急忙往峭壁之下赶去。 宣睿身上带了攀岩工具,加之他天生臂力无穷,率先隐藏在一处岩壁之下,等敌人都走远了,才迅速从侧面攀登上去,整个人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而悬崖下,有他们早就准备好的一具尸骨,穿着打扮皆跟他一模一样,被摔得血肉模糊。 宣睿身姿敏捷的穿越在嶙峋的岩石之间,犹如一只灵巧的豹子,很快便到了约定的地点。 一辆黑盖马车静静停靠在路边,前来接应的属下给他递去衣服和水,并将他脱下的夜行服跟青铜面具收进包里,打算待会一把火烧了。 回客栈的路上,属下顺便给他汇报了扬芷下午的行程。 宣睿接过那两封被拦截下来的信函,在马车上读了一遍,脸色越发阴沉。 ~ 此时,李幼卿躺在厢房里间宽大舒适的大床上,丝毫不知危险已经逼近。 在心里设想过好几种方法跟他进行交涉,让他不要阻止自己寄信回家。 可惜她被白天短暂的和平迷惑,压根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个怎样的人。 丑时过半,刚杀完人满身血腥气的宣睿回到客栈,李幼卿心里一紧,迎上去唤了他一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见他对自己视若无睹,只从进门便开始脱衣,李幼卿慌忙避开目光。 直到听见淋浴室传来水声,她稍稍松了口气。 虽未亲眼所见,但也想得到他今晚经历了些什么,只想赶紧沐浴后休息也是情理之中。 李幼卿站在房中,心里感到有些许紧张和无措。 白天明明还好好的,此时两人之间关系似又跌落至冰点。 冷不防从他脱下的蓝色长衫中瞥见一角露出的信纸,她头皮一阵发麻。 已料想过这种可能,但当真正被抓包时,仍觉得十分心虚和紧张。 所以他刚刚沉着脸对自己不理不睬,是因为这件事而生气么—— 浴室门哐当一声被推开,男人已换了身月白色长服,只头发还在不断滴水,将肩膀处的布料又打湿了。 薄薄的夏装面料,更凸显出他肌肉饱满的线条,尤其是前胸处,有种蓄势待发的力道,像要将衣服都撑破了。 第一次看他穿白色,李幼卿微微愣了愣,接着主动拿起架子上的毛巾递过去:“先把头发擦一擦吧,别着凉了。”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15节 小心翼翼的讨好,更加暴露出她的心虚。 两人迎面站着,李幼卿身高只到他的胸口,显得越发娇小可怜。 体型上的压制,以及他与生俱来的凶悍气场,无一不让她感到畏惧。 宣睿眼里透出几分讥诮,从脱下的衣衫中将那两封信抽出,缓步踱到灯前。 许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他本就冷硬面部线条越发紧绷,狠厉之气毕露。 李幼卿目光紧紧盯着他修长的手指,但见他指尖往前轻轻一送,信纸被点燃—— “将军!”李幼卿扑过去欲将信夺回,却被他一只手轻易掐住脖颈。 深重的压迫感袭来,再往前她便不能呼吸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页信纸在灯下燃尽,逐渐化为灰飞。 “小女不过是牵挂家人,寄了两封信出去,将军何故阻拦!”李幼卿从他手掌中挣脱,生气的大吼道。 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她。 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等回到宫中,她一定要报仇—— 抬头触及他眼底泛着的猩红……这副神情,竟像是还要杀人。 蓦然想起初见时挨的那一脚,李幼卿有些后悔。 男人此刻这副模样,比平常还要可怕数倍。 李幼卿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便听他冷声道:“你可知若这两封信被他人截获,会是什么后果。” 宣睿盯着她那副弱小可怜的模样,语调越发冷厉:“杨小姐担保过的事就该做到,否则,本将军也不保证能否将你安全送回京城。” 李幼卿被他毫不留情的斥责,又听闻信有可能被敌对方截获,心中宛若一盆凉水浇下,一时间感到既难堪又懊恼。 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当时她只想着绝不能错过了,便忽略了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 想起城头上悬挂那三具尸身,她适才感到后怕。 “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她垂着头,小声的解释道:“可我只是思念亲人,并不是故意要坑害将军。” 宣睿只觉得眼前女子越发令人厌烦,带在身边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端,偏偏她被狡诈的额尓海人利用,若放任不管,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屋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打扰了,请问两位客官睡着了吗?” 李幼卿等了会儿,不见宣睿开口,门口店小二又问得紧,只得应声道:“还没,有什么事?” 店小二抱歉道:“是这样的,刚整条街上来了不少盘查的官兵,怕是一会儿也要到客栈里来,给两位先通个气儿。” “知道了。”李幼卿闻言,不禁有些担忧的看了眼宣睿。 他现在这副凶样,说是刚去杀人越货,打架斗殴皆不在话下,能躲得过盘查才怪。 心知此事是自己理亏x,李幼卿主动找他说话道:“待会若是盘查的官兵来了,我们就如白天那般扮作夫妻,也好蒙混过去。” 宣睿听见她的声音便觉无比聒噪,去吹灭了油灯,冷冷告诫道:“再吵闹,便把你扔出去喂狼。” 听见她欲言又止的语气,莫名想起她那封写给情郎的极为露骨的信。 看来中原女子也非是如他所想那般含蓄,亦有像她这般脸皮厚者。 李幼卿悻悻然闭上嘴,安静坐在一旁。 但想起之前他掐住自己脖子时未曾用力,心中恐惧稍稍退去一些。 她轻轻打了个呵欠,忽然感到意识一阵恍惚。 等回过神来,外面正传来几个男子的说话声,其中一道声音是宣睿,正在应付官兵的盘查。 她想站起身来,却发现头好晕,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脑中打转—— 走了几步,便跌入一个男人坚实的怀抱里。 她伸出胳膊将人软软抱住,甜甜的唤了声“相公。” 作者有话说: ---------------------- 本章开始发红包啦! 第15章 温暖 他根本就没有心。 她伸出胳膊将人软软抱住,甜甜唤了声“相公”。 宣睿低头看向缠在自己腰间的两截白玉般的臂,揉了揉太阳穴,用蹩脚的柔兰语对官兵道:“内子,脑子不好,要休息了。” 屋内仅有月色照亮,盘查的官兵但见个身形纤细的女子,毫无羞耻之心的紧紧贴着男子,面色有些不自然道:“把灯点上,我们要看你身上有没有伤痕。” 宣睿没动作,装作听不懂复杂的柔兰话。 对方提着灯笼照映上来,李幼卿眼睛被晃了下,突然尖叫着去扒宣睿衣服。 宣睿像是招架不住,上半身衣被完全扒开,紧接着,脖颈又被女人指甲划出好长一道伤痕。 “别闹。”宣睿刚抓住她一只手腕,眼角又被另一只手挠破了。 官兵看到这一幕,见他脸上还有几处伤痕,想必都是被女人抓的,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门阖上,宣睿垂眸冷冷盯着抱住自己的女人,半晌,终是将人打横抱到床上。 “杨芷,醒醒!”知是今夜疗伤迟了,蛊毒直接发作,宣睿拍拍她的面颊,意图唤回对方神智。 猝不及防,脖颈又被两截细嫩的手臂缠住,软软的,如同湖水里漂浮的荇草。 饶是水性再好的人,一旦被这种草缠上,也是会栽跟头的。 一侧目,便对上少女直白的目光,写满明晃晃的渴求。 他娘的,这眼神—— 宣睿转头避开,偏偏对方又不怕死的凑拢上来,唇齿在他脖颈上使劲厮磨。 想咬,又不敢—— 像是被小奶猫舔了舔,他忍无可忍将人推开,哪知她那么不堪用,头重重的摔在枕头上,一双美眸含泪看着自己。 这副模样,活像是自己把她给怎么了。 而此时的李幼卿,就像是一只亟待开屏的孔雀。 乌发铺陈了满枕,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甜香,眼神也娇媚得像个妖精,身上衣服松松垮垮挂着,露出蜜雪般瓷白的肌肤。 最为致命的,是她的腰。 此刻她双臂撑在身子两侧,上半身以迎合的姿态抬起,两手堪堪一握的腰身仿佛在诱人去折…… 宣睿虽然年轻,也见多了形形色色主动送上门来的女人。 纵使如此,也不得不承认,眼前景色是他所见过最好。 偏偏她,做着这些事还不自知…… 宣睿自来不是个善茬,见她还在犯迷糊,直接去浴室接了盆凉水,往李幼卿面上泼去。 昼夜温差大,凉水带来的寒意刺入肌理,李幼卿哆嗦着清醒过来,有些迷茫的看向旁边冷冷审视自己的男人。 记忆再次出现空白,她有些难堪的缩在一旁,沉默着一语不发,亦不敢看男人的表情。 不能再打瞌睡,只得狠狠的掐自己手心。 宣睿双指按了按眉心,怕她着凉后更麻烦,只得耐住性子应付这一堆烂摊子。 “怕冷就把衣服脱了。”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转身去找浴巾。 李幼卿轻轻打了个哆嗦,男人阴冷的嗓音,宛若来自地狱里的魔鬼。 可是床铺大面积都是湿的,她爬到床尾一块干爽的地方,犹豫到底要不要脱衣。 一条干浴巾扔了过来,帐幔被放下,房间里亮起了灯。 透过月白色的纱帐,她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就站在离床不远处。 李幼卿将湿衣服脱了,头发黏腻的贴在皮肤上。 没有干衣服换,她只得将浴巾裹在身上,双手环抱在前胸取暖。 隔着清透的纱帐,男人的身影缓缓走近,她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帐幔被掀开,她小小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发现自己已经被转移至外间那张窄小的床上。 同时,一床干爽的被褥落了下来,盖住她的肩膀。 被子很软很暖,让她感觉好多了,男人一连串动作,也让她方才的难堪消散了一些。 “将军不必可怜我。”李幼卿从床上随手抓起一块布,胡乱擦拭被泼湿的头发。 宣睿见她拿来擦头发的是自己的里衣,咬了咬牙,没做声。 许是早产的缘故,李幼卿生下来个子偏小,说得不好听些就是矮。 幸得身材比例好,腰是腰臀是臀。 被褥滑至到锁骨那里,两只雪白的手臂随着擦拭的动作,在眼前晃来晃去。 少女通红着眼睛,愤愤不平的表情,像只在发脾气的小猫。 她竟还有火气? 宣睿目光里含着冷诮,转过头淡淡道:“在我看来,你还不值得可怜。” “天下间遭罪的人比比皆是,你想活便活,想死便死。”他语气冷了下来,在床上坐下,直截了当道:“本将军给你半刻钟的时间,你慢慢选。” 李幼卿愣了愣,很快领会他话里的意思。 既然蛊毒之事是真的,那若是他不给自己解毒,后果会怎么样。 李幼卿一抬眼,眼泪自然而然落了下来:“若不是因为将军,小女也不会落入现在这个境地。” 宣睿撩开眼皮,触及她红肿潮湿的眼睛,摇了摇头:“所以你想如何,直接说。” 李幼卿微微蹙眉,一连串眼泪恰好落下,犹如惹湿的风铃,抽抽噎噎可怜极了。 若是往常这么哭,旒裳殿的内侍宫女们早都慌了神,要不去寻皇后娘娘,要不去请太子——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16节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宣睿捡起床上的里衣,不动声色扔到薰衣架上,沉声道:“饿了就要吃饭,渴了就找水源,遇到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 他目光看过来,其中未夹杂任何情绪,却是让李幼卿心脏突的一跳。 这人的心恐怕是坚冰做的,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心。 在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一件事能令他感到纠结或是放不下。 让他想起来就觉痛苦不堪,痛哭流涕。 “我只能保证,对你不利的事,半个字不会传回京城。”见她眼泪止住,宣睿放下帐幔,郑重道:“四天后,你我都不会再记得这段日子发生的事。 ~ “疼——”她压抑不住的闷哼出声,咬牙死死忍耐着。 男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握住她双臂的大手发力,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泪水再次从眼角滑落,沾湿了他的宽肩。 这一次,李幼卿是真正疼哭了。 明明两人之间毫无关联,却在做情人之间才会做的最亲密之事。 李幼卿不禁有些迷茫,他之所以这样,真的只因为自己是大梁子民吗? 那些蛮族人便是吃准了这一点,才会特意去鹿鸣山抓贵女送入他府中。 这简直就像是一场献祭,自己则是被精心挑选的贡品。 等到蛊毒彻底清了,两人之间就真正毫无关联了吧。 正如他自己说的,他们都要学会遗忘。 “啊——”一股钻心的刺痛袭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游走,不断啃噬她的血肉。 “毒血清除了一半,势必会遭来蛊虫反噬,你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抓住她小臂的手微沉,有种温暖的力道。 但听他的声音,也并非如李幼卿所想那般镇定,而是透着几分喑哑。 事到如今,只能对方说什么,她信什么。 极致的疼痛中,李幼卿五指深深差入他的发,宛若抓住救命的稻草。 宣睿抬起头,眼神里透着燥意,正要起身离开,突然被李幼卿扑过来猛抱住。 他坐直身体,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侧目见她嫣红的唇被咬得出了血,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别走,我好疼啊——”李幼卿手脚并用缠着他,无论如何不肯放手。 她已经彻底没有自尊了,再不要脸些又何妨。 是他自己说的,有问题就要解决啊。 宣睿两手抓住她的两条胳膊,眼神里带着几分阴沉:“不放的话,会更疼。” “为,为什么——”李幼卿只觉得他身上好凉好舒服,见他作势要用力掰开自己,双腿又死死盘住他的腰。 宣睿额头上青筋直跳,手刚一松x,对方便顺杆子往上爬,手臂再次缠上来。 李幼卿全身重量突然压下,他一时应付不暇,直接被扑倒在了床板上。 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你找死!”他粗声骂了句,见对方脸色倏然变得煞白,心中不禁有些懊恼。 可是已经迟了,那双刚被泉水洗过的眼睛迅速蓄满雾气,连鼻尖都委屈红了。 他这时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一发不可收拾。 一错眼的功夫,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止小脸涨得通红,薄薄眼睑下更爬满了红血丝。 滚烫的眼泪灼湿他的胸膛,像带有某种腐蚀性,令他心脏亦感到阵阵酸涩。 他眉心不由皱紧,在军队里对那帮混小子吼成习惯,方才的确过了头。 没有任何哄人的经验,只在村子里见过妇人哄哭花脸的孩子,顿了顿,他终于抬起手臂,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 后背传来沉劲温暖的力道,意外竟十分舒服,李幼卿不由怔住。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吼完自己之后,又反过来安慰。 不过就是个混蛋,匪徒,无赖……简直是,不知所谓! 大手继续拍着她的后背,跟哄小孩儿似的,良久方憋出一句:“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幼卿不好意思再哭下去,将被子扯过来蒙住头,假装若无其事继续赖在他身上。 宣睿深吸了口气,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语气尽量放得和缓:“求求你,先从老子身上下来。” 蛊虫作祟,李幼卿恨不得长在男人身上,好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攀上一根浮木,哪里肯轻易离开。 “我,我没力气了,起不来。”她声音沙哑,胡乱找个借口。 双腿往上蜷缩的时候,似乎碰到什么硬物。 她没在意,脚尖往上面踩了踩,听见他深深吸了口气。 “将军,我好冷。”李幼卿将脚踩在他身上最暖和的地方,安心闭上了眼。 小动物天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她也一样,虽然之前还被凶了一道,这一刻却莫名觉得这人是安全的。 宣睿之前泼了她一盆凉水,这时自己的报应来了。 一直被他踩着,半天才缓过劲来,后背都出了一层汗。 只得一只手搂住对方腰肢,微微翻了个身,换成两人都侧躺着的姿势。 李幼卿惯会顺杆子往上爬,两只手抱住他胳膊,脑袋直接往他肩膀上靠。 “就一晚上,宣将军陪我这一晚,日后我会报答你的。”生怕对方再将她甩开,李幼卿如狗皮膏药似的粘上去。 见对方一直没应答,她想了想,又轻声道:“将军,真的再过四天我就会好么,那些额尔海人狡诈多端,会不会还设下什么陷阱,利用我来对付您。” 鼻尖又往他肩膀上蹭了蹭,小声嘟囔着:“小女的性命不重要,将军的安危才是国之大事,所以,所以将军不必为了我……” 一句话断断续续没说完,李幼卿已经睡着了。 宣睿手臂挡在眼睛上,忽然压抑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 本章继续发红包,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16章 舞坊 什么样的人不该碰。 窄小的床铺,他一人躺下便能占满,现在却硬挤了两个人。 想要平躺已成不可能,两人只能面对面侧躺着,连对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之前那么能闹腾,这时候倒睡得挺沉。 宣睿抬起未被她压着的那只手,扯过被子给她盖上,与此同时鼻端忽然钻进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被勾起来,他右臂没处放,只得僵硬的搭在侧身上。 微微挪动下身体,床板便发出‘吱呀’一声。 少女似乎被这一声惊到了,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这简直是在拱火—— 已长出青色胡渣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周遭全是她身上的那股奶香气,脖颈间热得滚烫。 她睡着也不规矩,还妄图将腿搭在他身上。 这姿势,简直是要命。 “母亲……”少女突然说了梦话,拖出绵长的尾音,软软糯糯的像在撒娇。 只是她眉心紧紧蹙着,神情看上去有些难受。 宣睿欲扯开她的手一顿,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等她重新睡熟再说。 屋内空气缓慢流动着,他脑子一时混沌,冷不防又想起那封未寄出的信。 按中原的门第观念而论,那名男子与她并不合适。 相府排行十三的小庶女,又曾经流落在外,嫁入高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天光乍亮,宣睿侧身朝外望去,恰好看见窗外几只雀鸟飞过。 下床略收拾了下,便听见潇子戚在外头敲门:“公子,是我。” 宣睿心沉了沉,换了衣服出去,直接挡开没让人进来。 “昨晚行动还算顺利,那帮狗杂种寻到我们准备的尸体,已经带回去了。”潇子戚整夜未眠,眉眼间尽是艰深晦涩情绪,怀中抱着只白檀木盒。 宣睿边走边活动筋骨,和他下楼来到不远处的早餐铺子,一人要了碗面。 潇子戚闷头吃了几口,突然抬起头,悲愤道:“老大你看到了吗,我们家子延那么俊的一张脸,连眼珠子都没了……” 宣睿顿了一瞬,没做声,继续吃着碗里的面。 “老大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给弟兄们报仇。”潇子戚拳头砸在桌上,碗里汤汁溅出,蜿蜿蜒蜒如同血迹。 洗不掉,也洗不清。 宣睿任由他发疯,半晌放下空碗,冷声道:“你方才说,谁要走。” 潇子戚一愣,尚未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这趟出门将军拢共只带了三十人,原计划救完人便回。 可城外尸骨未寒,腐肉上爬满了蛆和老鼠……他实在是挪不开腿。 子延等人各个骁勇善战,未死在危机四伏的战场,却不明不白的枉死在乌城。 这些狗杂碎,他要留下将他们一个个碎尸万段。 “可昨晚王爷传了明令,让我们不得插手柔兰之事。”潇子戚到底存了一丝理智,不想让将军再违逆王爷的意思。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17节 “看他们的尸身,至少腐烂了三日。”宣睿看向两侧喧闹的街市,双目危险的眯起。 “三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驻扎的五千兵马又为何会临时调往溟城,背后到底是谁下的令——”宣睿后背靠在椅子上,身体逐渐放松,眼神里透出惯有的野。 多耽误一天,便会少一分线索。 这笔帐,谁也不能稀里糊涂翻过去。 “兵分两路,一路去盯着白家,将往来进出人等全部记下,另一路随我去围了清和舞坊,若有叛逆杀无赦。” 潇子戚听他提起白家,止不住气愤道:“老大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个女人,柔兰城的探子全归她管,这次一点风声都没漏出,难不成她又去投了白王!” 宣睿没做声,心里却有另一重隐忧。 柔兰的第一舞姬白瑶儿,一年前突然回到乌城,接手义父设在此地的情报据点,也就是清和舞坊。 此次柔兰发生如此大变动,她竟连只言片语都未传出。 若这次柔兰异动,白瑶儿并未隐瞒不报呢。 很快他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义父他老人家生平最恨白王,怎会眼睁睁看着柔兰国陷落。 “是与不是,一探便知。” ~ “清和舞坊?”李幼卿看着当空悬挂的牌匾,犹豫到底该不该进去。 早上宣睿出去办事的时候,倒是说过自己可以在城内随便转转,还给了她些当地的银钱。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李幼卿心里说不出的膈应。 自来只有她跟别人给赏钱,像今日这般被男人塞钱,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尤其在两人同床共枕一晚上后,他突然扔过来一个钱袋,这究竟算什么意思。 因为有昨日的教训,她不敢直接跟人说要去清和舞坊,只跟车夫说要去舞姬聚集的地方,就被拉来了这里。 白瑶儿离宫时曾说过,倘若自己需要她做什么,便让人传信至乌城的清河舞坊。 当时她未在意,以为两人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 才到门口便听见欢快的鼓点合着极富民族特色的优美曲调,以及男男女女在一起调情发出的欢笑声。 仿佛打开另一个世界,李幼卿鼓起勇气走进,正想找个人打听白瑶儿,没想竟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只怪那人生得实在太惹眼,喧闹的人群中,第一眼便能瞧见。 宽肩窄腰,修长的腿需占据比常人更多的空间,单单坐在那里,便有种令人不敢随意接近的气场。 一直以为他脸上只有阴沉跟冷漠两种表情,此时却混杂着一种桀骜,像是未开化的兽类,眼中写满野性难驯。 李幼卿悄悄躲在柱子后,正纳闷他身边为何没有美姬陪着,便被对方突然扫来的锐利眼神吓了一跳。 恰有个侍者过来问她:“请问姑娘是来找人的吗?” 李幼卿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埋着头打算悄悄溜走,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到了身前,转身时正好撞上。 “你来x做什么。”宣睿看着面前贼兮兮的女人,皱眉道。 此处是镇北王府设在柔兰的据点,自三年前被白瑶接手,许多事情都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见他目光里带着怀疑,李幼卿赶忙解释:“我曾经做过三公主的伴读,也认识清和舞坊的魁首白瑶儿,将军不是说我可以在城内逛吗,我便想来会一会她,也好早日证明我的身份。” 结果还被他逮到,若真碰上白瑶儿,可就更说不清了。 见他似乎相信了,李幼卿暗暗松了口气。 这男人疑心病这么重,自己的身份只怕迟早要穿帮。 旁边时不时有女子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却又不敢靠近。 李幼卿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一时不由看呆了。 触目所及皆是穿着暴露的美女,端着托盘穿梭于各个桌台之间。 有的身着朦胧轻纱,露出蜜色肌肤,有的穿着汉制的裹胸长裙,只不过开叉开到了大腿根,走动时摇曳生姿,露出饱满的臀型和修长的双腿。 柔兰民风本就开放,大街上随处可见露胳膊露腿的女子,舞姬们的装束更是大胆。 给客人倒酒的时候,她们微微一倾身,便袒露出胸前大片沟壑。 宣睿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隔间里,一男一女两具身体交叠在一起,正打得热火朝天。 双眼忽被一只大手蒙住,李幼卿用力掰开他的手:“怎么只许将军来寻欢作乐,我连看看都不行。” 宣睿脸色黑了一层:“你不是要找人吗,乱看什么。” 李幼卿不服气的扭过头去,懒得再和他分辨。 宣睿摇了摇头,带她去角落稍微安静些的地方坐下。 李幼卿注意到女侍者过来倒酒的时候,酥xiong刻意从他肩膀上擦过,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 画面太过旖旎,她脸不自禁红了,却与他淡漠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了个正着。 “我什么都没看见!” “住口——” 两人一齐出声,又一齐撇开目光看向别处。 女侍者见对方没有如之前那般抵触,大胆往前凑近了些,手刚要抚至男人胸口,便听见男人冷冷道:“七爷未曾教过你么,什么样的人不该碰。” 美人脸色苍白,连酒杯都顾不上斟满,匆匆离开了。 七爷? 李幼卿记得这个名号,之前在马车上他也提过一次。 大概是在这一带很厉害的人物吧,这些人都顾忌着他。 葡萄美酒夜光杯,李幼卿盯着杯子里的琼浆,忽然感觉有些口渴。 感觉到对方投来的视线,她小心翼翼只饮了一口,接着就被那辛辣的滋味呛到,止不住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这酒性实在是太烈了,跟从前在宫里头喝的那些完全不同。 抬起头,恰好看到他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不禁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遍方才那股辛烈的味道。 “这是当地的梅苏酒,劲大,不适合女人。”宣睿招手唤来侍者,吩咐道:“给她来一杯葡萄酒。” 李幼卿看到玻璃里杯斟满黛紫色莹亮的液体,目光随之亮了起来。 宣睿看着她:“柔兰每年都会进贡葡萄酒给皇室,但味道是经过改良的,当地的原酿稍微有点涩。” 难得见他这么耐心,李幼卿点点头,低头浅浅酌了一口。 作者有话说: ---------------------- 本章继续发红包,祝晚安好梦! ………… 第17章 红玉 你放我走好不好。 入口甘冽香醇,尾调果然带着些涩意。 宣睿看她像只小猫儿似的小口浅酌,倒是感到有些新鲜。 大厅里光线昏暗,水晶琉璃灯影射在他棱角分明的面上,五官立体如刀劈斧裁一般。 李幼卿忽然发现他左边眉骨,以及眼角边上多了两道伤痕,倾身过去问道:“你受伤了?要不要紧啊,可曾擦过药了。” 始作俑者就在面前,宣睿喉中哽了哽,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别处:“多管闲事。” 李幼卿也不跟他生气,轻轻摇晃了下酒杯,嗓音微微发甜:“将军是国之栋梁,小女关心你便是衷心为国,如何能算多管闲事呢。” “姑娘口才不错。”宣睿放下酒杯,目光看往二楼的方向。 一刻钟前,还有诸多宾客驻足的二楼回廊,此时已静默无人。 他敏锐的从空气里捕捉到一丝血腥气,神色如常,只右手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垂眸见她也正看着二楼的位置,且一脸迷惑,不知道在想什么。 宣睿问她:“怎么了?” “好奇怪啊,走廊上之前明明还有好多人,现在怎么连个影子都没有了。”李幼卿觉得反常,特意站起身去看。 宣睿走到她身边,灯光折射之下,高大的身形恰好能将她拢在阴影里。 李幼卿余光扫过去,暗道怎么会有人长这么高,还壮得像头熊一样。 这种先天体型上的压制,让她有些透不过气,倒是怀念起宫里那些身形跟女人差不多的内侍。 二楼几道黑影闪过,宣睿唇线抿紧,一把按住她的后颈将人带到身后。 李幼卿尚未反应过来,鼻子已碰着了他的后背,眼前除了男人黑色袍服上绣着的玄色云纹,什么也看不见。 刚刚分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究竟出了何事? 大厅里舞乐声戛然而止,呈现出一片死寂,侍者和舞女们纷纷躲去角落里,抱着头瑟瑟发抖。 刚才,舞坊的老板图巴尔被人从二楼廊上直接扔了下来。 老男人肥硕的躯体前胸还插着半截花瓶,随着他身体蠕动,血液从他胸口汹涌而出,很快就将绣着金色花纹的波斯地毯染成暗红。 李幼卿闻到了血腥味,小心翼翼攥着宣睿后背一点衣料,往后扯了扯道:“怎么了,是死人了吗。” 男人没动,但那岿然不动的背影,莫名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李幼卿暗道,这人虽然粗鲁又蛮横,但跟他在一起倒不至于被别人欺负。 “是谁在暗处弄鬼,给老子出来!”一个大汉走到中间喝道,往楼上看没找到凶手,目光又在场上扫视了一圈。 唯唯诺诺四散着的人群中,唯有宣睿仍镇定自若的站在原地,冷俊的眉眼含着几分讥诮。 大汉心里一阵窝火,走过去,抄起桌上的酒壶怒道:“装什么大爷,老子今天就教你做人!” 李幼卿小手揪紧了他的衣服,十分紧张道:“将军,那个人貌似想打你。” 接着,李幼卿便发现自己的担心属实多余。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18节 甚至没看清宣睿是怎么出手,壮汉已经被踹翻在地,脸被对方皮靴踩着在地上摩擦。 这时,一名侍者匆匆忙忙跑过来,见此情景直接吓软在了地上,喃喃道:“怎么办,楼上死了好多人,而且所有出口都被封住,我们都逃不出去了。” 宣睿脚上加重力道,看着那胖子的脸逐渐扭曲变形,淡漠道:“逃?往哪里逃,一群叛主的东西,爷今天不着急,让你们一个个来,有什么说什么,说不出来也不打紧,爷陪你们玩儿。” 说罢,他扯了扯嘴角,弯腰捡起地上的酒壶直接插在壮汉脸上,慢条斯理的研磨透彻。 血肉搅和着玻璃渣,看起来分外恶心,大块头张了张嘴,很快就没了呼吸。 这时,潇子戚从二楼跳下来,看见地上还多了具尸体,嫌恶的一脚踹开。 他搬了把椅子到正中,说道:“老大,名单已经整理好了,您先坐,我把他们几个挨个叫过来问话。” 宣睿忽然蹙眉,回身看了眼人群中面色煞白的小姑娘,走过去道:“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我,待会再带你去见白瑶儿。” “不,不用了。”李幼卿看了眼他沾满鲜血的手,捂着鼻子后退几步。 还找什么白瑶儿,上赶着找死差不多,得趁这个机会赶紧溜走。 “我,我有点晕血,你放我出去好不好。”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同意了,李幼卿提起裙摆转身就跑。 潇子戚垂着头不敢吭声,一直等到老大目光重新收回来,才忍不住道:“暗十一说她自己坐马车来的,属下们倒是想拦,就迟了一步。” “办正事。”宣睿撩开衣摆坐下,冷冷打量第一个人被押上来的人。 掌柜白九生得一副精明样,四十多岁,儿女皆在白家当差。 两年前白瑶儿接手这里后,所做第一件事便是撤了之前的掌柜,再将白九安插进这里。 “说吧。”宣睿身体往后靠着,微微眯起双眼。 “说,说什么?”白九满脸错愕,看着眼前如同阎王一般冷酷的男人。 宣睿素来不喜跟人东拉西扯浪费时间,移开目光,情绪有些烦闷道:“既然无话可说,那就先把舌头割了吧。” 白九刚要张口,嘴已被潇子戚从身后捂住,接着匕首的光影一闪,他人已倒在地上剧烈抽搐起来。 潇子戚用力捏住他的下颔,逼着他面部朝下:“没用的东西,吐出来。” 白九吐出一大口血,中间摊x着一条鲜红的口舌。 宣睿冷眼看着,脑中浮现出小姑娘被吓坏的模样,语气越发淡漠:“下一个。” 接着上来的男子负责舞坊安全守卫,体型健壮不输之前那个。 方才那副画面太过恐怖,他稍微有些犹豫道:“爷想知道什么,小人人微言轻,不知能否答得上来。” 这可不是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宣睿眼神里透出几分野:“挂一会儿,兴许就能明白,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接着,男人双足被套住,倒挂在屋顶的横木之上。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半个时辰后,之前还歌舞升平的舞坊已然成为了人间炼狱。 花魁仙儿身着一身淡紫色轻纱,一步一挪的走上前,缓缓跪在宣睿脚边。 “爷,奴家有话要说。”她抬起头,泛着泪光的眼眸顿勾起无尽怜意。 只对方显然没有多少耐心,仙儿十分乖觉,立即直入正题:“近一个月来,白姑姑经常称病不出府,舞坊的事都是小白爷打理,小白爷身边倒是有位朋友,奴家觉得他十分可疑。” 宣睿目光落在女人头顶,见她发上插着一支做工精美的玉簪,材质是柔兰皇室都鲜见的极品红玉。 女人匍匐在地上,轻纱遮掩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具有种闺阁少女所没有的风流韵味。 “奴家认得那个人,是镇北军派驻在乌城的守将潇子延,且他一共来过三回,每次都直接跟白小爷去了包间,像在商讨什么事——” 仙儿话未落音,就被潇子戚冷声打断:“你休得胡言乱语!” “啊……奴家所言句句属实,爷,您可要为奴家做主啊!”仙儿膝行几步,躲在宣睿身侧,楚楚可怜道:“爷,奴家还知道一些事,您想听吗?” 宣睿俯下身,凑近了看她的脸。 仙儿正当对方被自己的美貌吸引,便听见如淬了剧毒的阴沉嗓音,缓缓道:“子延将这么名贵的簪子给了你,不若,你就去地底下陪他吧。” 仙儿一愣,接着便见自己头上戴的发簪已在男人手中握着,浑身如坠冰窖。 潇子戚定睛看去,只见簪头上镶嵌的红玉,形状乃至纹理都与将军曾经赏赐给子延的那块玉一模一样。 “老大,子延他——” 他突然哑口,万一弟弟真的被奸人所迷惑,又该如何是好。 “将她带下去,仔细审。”宣睿摩挲着发簪,神色间晦暗不明。 红玉如血,在簪头发出莹润夺目的光晕。 人会说谎,器物却不会。 发簪上有血,证明其来路不正。 “带下一个。”他沉声说道,眉目冷硬,毫无破绽。 接着上前来的是仙儿的侍女,直接跪下道:“大人,奴知道那块红玉的来历。” 潇子戚心里一紧,紧紧盯着那名侍女,静静听她说道:“是一名镇北军官爷送的,因为柔兰很难见到这样纯粹的红玉,仙儿姐便将其镶在了簪子上。” 潇子戚胸中一口气郁结,不甘心又问道:“你说清楚,那名军官为何要送她玉。” 侍女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正色道:“那位大人为人和善,常常帮助城里的百姓,是个极好的人,送仙儿姐那块红玉,也绝非因贪恋美色,而是想以此换取舞坊往来传递的消息。” “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宣睿凝视发簪上的血痕,若是仙儿用其刺伤过人,又是伤谁。 侍女深深下拜,说道:“这些都是奴跟在仙儿姐身边所见所闻,爷若要证据,倒是可以从小白爷那头着手,因为每次那位官爷来舞坊,都是应小白爷的邀约,然后仙儿姐在旁边作陪。” 侍女想了想,补充道:“且他每次来都会带很多礼物,现在去库房应该还能找到一些。” 作者有话说: ---------------------- 本章发红包,晚安各位! 第18章 买饼 要不,一人一半? 宣睿看向情绪已近崩溃的潇子戚,应允道:“去吧,将子延的东西都拿回来。” “是。”九尺高的男儿,此刻却红了眼睛,哽咽着告退了。 看到潇子戚并侍女一起离去,舞坊剩余的人也差不多明白了究竟该说些什么。 两年前这里改换了主子,暗地里做过不少伤天害理之事,指不定是触怒了哪一方神佛,今日终于找上门问罪了。 接下来的审讯很顺利,宣睿安静听了近一个时辰,心中差不多有了计较。 子延等虽为守城之将,其实早被白氏一族架空。 这次他欲用金银财宝收买舞坊的人,定是察觉到了城中有异动,想从这些人口中探知消息。 弟兄们出生入死打下的疆土,短短三年,便又落入了白王手中。 不止潇子延等人死得冤,当年战死在此地的三千多名大梁战士,亦死不瞑目。 在王爷下令之前,他要先查清真相,看这几年究竟是谁在暗中通敌,又是谁封锁了消息让他们枉死在这里。 这时有人进来禀报:“老大,我们在城郊白家的别院里找到人了。” 白瑶儿,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时间耽搁得差不多,也该去会一会正主了。 宣睿站起身,冷冷环视四周:“自今日起,清和舞坊由我接管,如有不服者,杀无论。” ~ 李幼卿此时心里正慌得要命。 想到宣睿发现自己说谎后,也用半截玻璃瓶口插自己,不禁害怕的捂住胸口。 无数次想逃离这里,奈何身边还跟着个暗卫,每当她越走越远时,就及时出现将她劝返。 只得漫无目的在城中乱晃,为缓解紧张的情绪,看见新鲜玩意儿便买下来。 李幼卿第一次自己花钱买东西,很快就上了瘾,且民间的东西原来这么便宜,买到手上都拿不下了,钱袋子还满满当当的。 路经卖宝石的店铺,她又买了两个喜欢的戒指,顺便找老板要了个口袋,将一些小东西都装进去。 其中有个双面雕花的小手持镜,她拿在手里把玩,时不时又看看自己新买的耳环。 迎面突然撞到个人,她不悦的抬起头,便见男人面色冷沉望着自己。 好不容易放松些的心情,霎时又紧绷了起来。 “行走为何不看路。”宣睿从老远便见她盯着镜子瞧,就像前路无人似的,毫无危险意识。 这里是闹市区,若非路人忌讳着走在她身后的暗十一,都早早的避开,还不知要惹多少麻烦。 “这些人又不是没长眼睛,自会主动避开,我为何要看路。”在李幼卿的认知里,并没有给他人让路这种事。 此时忽然被他训斥,胸口不禁酸涩发堵。 这人究竟凭什么教训她,自己怎么走路,又与他何干。 宣睿摇摇头,目光落在她手中雕花镜上,说道:“买完了吗,我现在带你去找白瑶儿。” “没有,我还没逛够——”李幼卿心里越加发堵,往后退了几步,脚后跟不慎踢到摊贩支架,顿失去重心往旁边倒去。 男人长臂稳稳扶住她肩膀,直至她站稳。 李幼卿却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跳开,面色也变得惨白。 她真是后悔,今天为何要鬼迷心窍跑来找那个女人。 “杨小姐这般拖延,莫是不敢随我去见她。”宣睿眉宇间透出不耐,转身往路边的马车走去。 心思被戳中,李幼卿心里直发虚。 幸而这时对方已经转身,否则看到她青红变幻的面色,必定又要生疑。 事已至此,她逃不掉,只得硬着头皮跟对方上了马车。 车厢空间很大,宣睿一个人就占据大半,而她只默默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19节 封闭的空间内,隐约能闻见男人身上携带的血腥气。 李幼卿从袋子里拿出刚买的香囊,放在鼻端嗅了嗅,压下那股反胃的感觉。 清雅的茉莉花香弥散开来,伴着少女身上的甜香,压过男人身上的凛冽寒意,马车内空气很快变得甜腻起来。 宣睿对她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头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漠北驻扎的几支军队里,镇北军一直是大梁最锋利的那把刀,将士们拼尽性命为大梁开疆拓土,绝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 子延等人的死,亦不是偶然,而是来自敌方的一次示警。 这几日,他脑子里始终在想一件事,那就是义父与这件事究竟有无关联。 从刚刚在清和舞坊的审讯来看,连子延他们都察觉到了乌城有异动,城中那么多暗哨必定也得到消息。 一直压着不报,有两种可能。 要么白瑶儿已经叛变,要么消息直接跳过了镇北军,到达镇北王府。 子延生前的那些动作,让他开始更为理智的审视整件事。 镇北军从来不是谁的傀儡,他宣睿更加不是—— “咕噜咕噜……”李幼卿没吃午饭,肚子忽然开始叫唤。 这可不是淑女该发出的声音,她咬着唇一语不发,脸颊却慢慢染红了。 宣睿撂开眼皮,凉凉看了她一眼。 “没,没事……”李幼卿又往后缩了缩,想尽量降低存x在感。 可紧接着,肚子又不争气的叫唤了一声。 “你没吃东西?”宣睿蹙眉,随即,眼光里透出几分讥诮。 在舞坊看见自己杀人后,恶心得吃不下饭也是正常。 李幼卿愣了愣,有些无所适从:“早上吃了将军带回来的包子,现在……现在又要吃了吗?” 在皇宫里,时不时就有人将水果点心端到她面前,哪用得着考虑这些事。 宣睿不禁心生疑虑,这样天真不经世事的女子,哪像是家族中不受重视的庶女。 这时,马车外传来小摊贩的不断叫卖声。 宣睿让马车停下,去街边给她买了饼。 刚刚出炉的牛肉饼散发出鲜香的滋味,李幼卿使劲吞咽了下口水,等了一会儿,却未见他递给自己。 宣睿将纸袋放在面前的红木矮方桌上,让她自己取,靠回去继续闭目养神。 李幼卿一时有些拿不准,这饼究竟是给她买的,还是给他自己买的。 万一吃了之后,他又发火怎么办。 这人脾性这么恶劣,说不定又会因此责骂自己。 可是,她现在真的好饿啊—— 要不,一人一半? 宣睿睁开眼,见她明明饿极,却还一副踌躇的样子,眼中讥诮之意更甚。 被他手拿过的东西,碰都不愿意再碰么。 之前在舞坊内,明明上一刻还攥着他的衣角寻求保护,下一刻却又露出嫌恶的表情,头也不回的离去。 他是浑身沾满血腥气的恶人,人厌鬼憎…… 李幼卿见他盯着肉饼的眼色属实阴沉,庆幸自己方才没拿来吃。 但车厢内满满的牛肉香气,诱惑得她无法视而不见,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放凉了,应该就不能吃了吧。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幼卿鼓起勇气,抬头冲他露出个讨好的笑,说道:“不如,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呀。” 空气突然寂静无声,宣睿眉心拧紧,硬是被这句话哽得半天开不了口。 李幼卿见他皱眉,呼吸不由一滞。 果然,这个要求还是过分了。 他那么壮一个大男人,吃整块饼都不够,怎会愿意分给自己一半。 况且早上他已经给过自己钱了,是她不记得吃饭,现在又怎么好意思再分他的饼呢。 李幼卿赶忙摆了摆手:“不行也没关系的,我反正也不太饿,将军您一个人吃就好。” 话虽这么说,但难免会感到失落。 若是从前,像这样的食物她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现在自己跟乞丐有什么分别。 她捂着肚子默默缩到角落,独自吞咽着口水,一时间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眼见她说完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像是又要掉眼泪,宣睿揉了揉额心,无奈将饼递了过去。 李幼卿心里一喜,怕他反悔,就着他的手咬下一大口。 鲜肉的滋味,让她食指大动。 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他一眼:“我再吃几口就好了。” 说罢,又凑过去咬了一口。 丝毫没觉得让人吃自己剩下的有什么不妥,也没察觉到,她其实每咬一口,舌尖都不着痕迹舔过男人手指。 很快,饼就被吃得只剩下他拿在手里的半截。 男人始终未吭声,让人拿不准他到底是舍得,还是舍不得。 李幼卿动了心思,试探性的又咬下去。 可是露在外面的部分不多了,这一口已经咬到他指尖。 尝到他指腹微咸的滋味,李幼卿舔了舔唇,接着就听见他低沉的嗓音,染着一层薄怒:“够了!” 她被吓得一愣,规规矩矩坐直了,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犯的着吗,不就是一块饼,竟如此斤斤计较。 宣睿扔下残渣,拿帕子仔仔细细擦干净手,每一根手指都不放过。 李幼卿亦拿出手帕擦嘴,看他脸色似和缓了些,微微松了口气。 “有件事,或许你会想知道。”宣睿莫名想找个话题缓解此刻情绪,将之前所获鱼龙混杂的消息在脑中筛选一遍,目光朝她看去:“京中传来丧报,三公主已身陨。” 作者有话说: ---------------------- 本章继续发红包,明天休息,后天见,周末愉快哦! 第19章 红梅 皇兄你别不管我。 李幼卿攥着帕子的指尖掐紧,小脸上顿失了血色。 这句话是在试探么。 若是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把她献给镇北王。 她咬着唇一语不发,直愣愣盯着自己脚尖。 随着她情绪的低落,两人之间气氛再次沉闷起来。 马车已出了城门,朝着白家别院疾驰而去,路面颠簸得厉害,她一失神的功夫,差点往前摔去。 宣睿扶住她的胳膊,沉声道:“坐稳些。” “将军……”见他面色如常,李幼卿微微有些错愕。 难不成,刚才又是她多心了。 ‘做贼心虚’四个字在她脑海里串联起来,冒着酸涩的泡泡,李幼卿垂眸盯着他的手,想起对方杀人时那股悍劲。 扶住自己胳膊的手似铁钳一般,发热滚烫。 宣睿见她脸色不好,当她在为三公主的死而难受,直言道:“其实三公主死因蹊跷,且当时已摔得面容模糊,无人能确认身份,王爷怀疑有诈,已经在派人详查。” “死因蹊跷?”李幼卿微微一愣,垂眸淡淡道:“镇北王倒是对三公主颇为上心,人都死了,还有何可查的呢。” 宣睿听过有关三公主身世的传闻,但事涉他人隐私,便止住了话头。 倒是她言语间表现得淡漠,像是与三公主关系并不亲密。 马车渐趋平稳,宣睿放开她的胳膊,两人各自坐好。 李幼卿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目光恳求道:“将军,一会儿到了别院,你先去告诉白姑姑三公主的死讯好不好,不然我怕她跟我说起往事,不知该如何应对。” 言罢,她有些黯然垂下头去。 半晌,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好。” ~ 白家是柔兰数一数二的商贾大户,在各城都拥有价值不菲的产业。 加上背后靠着镇北王这棵大树,在西北一带做生意畅通无阻,势力发展得越发庞大。 白瑶儿作为女子,本没有资格接触家族生意,作为家族联姻的筹码,年纪到了之后就要嫁人。 但十八岁那年,她被镇北王选中送往大梁皇宫教□□们舞蹈,成为她人生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五年后再回柔兰,她已经是镇北王身边的心腹,受命执掌乌城大小情报机构近二十处,在家族中亦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和话语权。 这间中原风格的别院,是她自己单独的产业,其中许多摆件都是她从大梁皇宫带回的赏赐,看上去保存得极好。 门口值守的人已经被提前放倒,别院里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20节 李幼卿想起在舞坊发生的事,快走几步跟上他,有几分战战兢兢道:“将军,待会又要杀人吗。” 宣睿看她一眼,目光笃定:“不会。” 刚才已经全部料理干净了。 ~ 李幼卿目送他进去找白瑶儿,自己则在外侧间等待。 旁边还站着他几个属下以及暗十一,李幼卿低垂着头,明知他们其实并没有看自己,但就是感到如坐针毡。 房间里燃着清雅的茉莉花香,是长信宫熟悉的味道。 这是种让人安神的花香,她逐渐放松了些,在见面之前任由自己陷入回忆里。 白瑶儿入宫时已经十八,作为教习舞蹈的掌教姑姑,客居在皇后的长信宫。 虽然她生得年轻貌美,但始终表现得安分守礼,每日除了教公主跳舞,便是规规矩矩待在自己院子里,鲜少出来露脸。 虽说建帝称所有属地百姓都是大梁的子民,但异族女在皇城是很受歧视的存在,尤其后宫中,柔兰舞姬连一般宫女地位都不如。 李幼卿忽然想起当年差点让皇后下令处死白瑶儿的那桩旧事。 三年前一个雪夜,她披上厚厚白狐裘,戴着时兴的盛莲花钗冠,正准备又独自穿过竹林,去东宫给太子送十八岁生辰礼。 父皇龙体维和,宫中不能有喜事,因此太子生辰只在东宫设了桌家宴,请几个弟妹过来聚一聚。 顾虑着这段日子外祖家频频与太子做对,两方势力争斗得不可开交,连长公主都暗示她不该再来东宫,让太子左右为难。 因此李幼卿特意等到天黑透了,东宫席面已散,才敢背着人前去道贺。 旒裳殿与东宫间仅隔一小片竹林,她走了好几年,闭着眼睛都能穿过去。 偏这天林中积了厚厚的雪,她每走一步路,鹿皮靴子都深陷其中,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 李幼卿决定蹲下休息片刻,因她体态娇小,身形正好被一丛翠竹掩盖住。 却在这时,听见不远处传来白瑶儿急切的声音:“殿下,殿下您要去哪儿,万万不可——” 为避人耳目,李幼卿来时没打灯笼,但今晚泠泠月色清冷袭人,将雪地里场景照映得清清楚楚。 透过掩映的翠竹,只见李景从东宫x所在的方向跌跌撞撞闯入竹林,步子和发冠皆是凌乱。 宛若谪仙误入凡尘,李幼卿刚开始不由看呆了,但很快便留意到他面上正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不由感到诧异,太子哥哥向来性子克制,便是今晚高兴多喝了两杯,亦不至于这般放浪形骸。 正要出去搀扶,画风突然变得旖旎。 白瑶儿所穿的绫罗马甲罩裙忽然被撕开,整个人被抵在两根并排的竹竿上,吃痛得发出一声惊呼。 太子那如寒山翠竹般的脊背躬了起来—— 李幼卿捂住眼睛,有些害怕看到这样的画面。 一直以为,没有谁比太子于情事上更加冷清自持。 自从皇后搬去承乾宫侍疾,她每晚都会溜去东宫,亲眼见太子整晚不眠不休批阅奏折,从未有过风月之事。 且父皇龙体一直未愈,各宫皇子皆噤若寒蝉,任谁也不会选在这时候宣淫。 她正想当没看见悄悄溜走,便听见白瑶儿哀哀叫了一声。 李幼卿本能的回头,见雪地上女子衣衫凌乱,露在外面的大腿被一截竹桩子割破,鲜血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落在积雪上。 太子清隽的五官覆上一层寒霜,冷冷盯着趴在雪地上的女子,决绝道:“还不滚!” “殿下——”未尽的言语,被对方凌厉的眼神哽在喉咙里。 李幼卿见太子面上潮红更甚,才意识到事态不同寻常。 正在这时,张衡领着两个贴身小太监打着灯笼寻来,看见白瑶儿衣服上的血迹,以及雪地里还未消散的点点红梅,皆露出像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两个小太监上前搀住太子,张衡无奈脱了外衣盖在白瑶儿身上,将人一把扛起来迅速往回走。 竹林恢复平静,李幼卿则浑身虚脱的跌坐在雪地里。 谁这么大胆竟敢给太子下药—— 想起皇兄方才狼狈的模样,李幼卿胸口酸胀得不行,艰难直立起身子,连发冠散落在地上也没察觉。 天空中白雪飘落,方才他们所在的位置,唯剩下一片残影。 点点红梅很快被覆盖,李幼卿深吸了口气,毅然继续往东宫的方向行去。 她一直躲在暗处,看着皇后娘娘匆匆赶来,接着整个太医院几乎都搬来了。 很快,就有人被草席裹着出来。 李幼卿手心还紧紧攥着给太子的生辰礼,虽穿着厚厚的狐裘,但睫毛上早已结了一层寒霜,鼻尖也被冻得通红。 如今司马家权倾朝野,一直将皇兄视作眼中钉,无论这次的事最后查出是不是母妃派人做的,她都无法独善其身。 大雪漫漫,她在竹林里等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亲眼看着皇后的凤辇离去,动了动早已冻僵的双腿,悄悄溜进东宫去看太子。 八年来,东宫朝向竹林那面的耳门从来不关。 到寝殿外,值守的小太监看见她见怪不怪,小声道:“太子殿下宴席上喝多了酒,太医来施了针灸,说气血旺恐难安眠。” 李幼卿绕过屏风,见皇兄正坐在书案边上,对着满堆奏折发呆。 沐浴更衣过后,他面上潮红已经退去,一贯温润的眼里含着冷嘲,薄唇紧紧抿着。 见她出现,李景猛然站起来,目光里浮现惊骇之色。 “皇兄——”李幼卿被这道眼神刺得心脏处疼了下,不敢再走近。 冻得红彤彤的小手抬起来,将攥了整晚的玉扣放在桌上,道了“生辰快乐”就打算离开。 李景这才回过神,将她叫住,接着唤宫女进来给她打热水洗了手和脸。 见皇兄待她一如往昔,李幼卿渐渐的放松下来,晚上又要赖在这里睡。 夜明珠的照映下,寝殿内所有器具摆件仿佛都被渡上一层光晕。 谦谦君子,明明如月。 礼贤下士,谦逊仁善的太子,一直是高悬在大梁皇宫的那轮明月。 淡淡的檀香气息混杂进几许酒气,温暖的鹅绒被盖在身上又轻又暖,她看着太子案牍劳形的背影,忍不住问道:“皇兄喜欢臣妹送的礼物吗。” 李景听到她的声音,起身来到床边,亲手将她送的那枚玉扣挂在了腰间。 李幼卿满意的笑了,从被子里钻出来作势要扑入他怀里。 太子面色僵硬,将她囫囵塞进被子:“十五岁的大姑娘了,不可再如此。” 李幼卿闷闷的答应了,心疼道:“皇兄,你还不睡吗。” 李景给她盖好被子,语气温和:“还有许多折子未批呢,妹妹先睡。” “可是娘娘最近每日都宿在承乾宫,我一个人好寂寞。”她神情落寞,抓住李景的手撒娇:“皇兄你别不管我。” “怎么,是锦城那小子最近来得不够勤,让皇妹无聊了?”太子在床畔坐下,手下意识摸索着腰间玉扣。 蓝田日暖玉生烟,满宫玉石玛瑙,满宫溜须拍马的人,唯皇妹拎得清他所有喜好。 半天不见人应答,垂眸见小公主已经睡着了,他微微愣了半刻,起身放下了帐幔。 作者有话说: ---------------------- 回忆还有一点儿~本章发红包,爱你们! 第20章 枕头 委屈了? 东宫的灯熄了,阖宫上下的的灯却都亮了起来。 往昔宫里出了阴私事都是慎刑司出面拿人,这一次却直接出动了禁军。 且消息被严格封锁起来,都只听说有人往太子生辰宴的酒水里下毒,至于是何毒,有没有人中毒只字未漏。 但凡被招供出的人,不拘是何身份,统统都抓去宗人府。 经过一夜审讯,天不亮结果便被呈送到东宫。 经查证,往太子酒里下药的是四皇子身边的奴才川儿,事发后立马就被扣住,半夜已经耐不住招供,是受主子姝妃娘娘指使。 姝妃一口咬定此事与己无关,且禁军和宗人府都是太子统辖,川儿极有可能是被屈打成招。 后宫闹得沸反盈天,前朝斗得天翻地覆。 李幼卿那几日一直闭门不出,偶尔去一趟东宫,没见到太子,反被太监张衡阴阳怪气:“太子殿下最疼小公主,很多事都自个儿憋在心里,从来不肯说与您听,云姝宫那位不知道暗地里对咱们使了多少绊子,老奴今日斗胆求求小公主,也心疼心疼咱们殿下,别再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李幼卿是被娇宠惯了的,当时就被这几句话惹恼了,娇声呵斥道:“我与皇兄之间的事,哪容得你个阉人置喙。” “是是是——”张衡惹不起这尊小祖宗,一个劲点头哈腰,又求道:“另有桩事,还请公主费心,柔兰来的舞蹈教习白姑姑,那天晚上跟太子在小竹林……咳咳,白姑姑后来被皇后发落到了慎刑司了,还请公主好心救她一命,当时那样的情况,娘娘也是被气昏了头,若有个万一……总之,咱们还是留些心的好。” 一番话说得生涩且隐晦,偏生李幼卿听明白了。 ~ 宣睿谈完了出来,直接领她去白瑶儿卧房。 李幼卿有些好奇他们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话在唇齿边徘徊了半晌,没敢问。 正有些踌躇,他率先推开门,李幼卿咬了下唇,有些惴惴的往里进。 房中一股行将糜烂的气息令她眉心皱紧,薰笼里烧着大量香片也压不住,腐臭气钻入鼻端,她几乎是立刻就想撤离。 “她服了毒,伤口在溃烂。”宣睿就站在身后,李幼卿刚刚想退缩,便感到后背一股热量逼近自己。 她只得继续往前走去。 一张梨木雕花大床,拉开雪白色帐幔,先露出一头如缎子似的乌发,半截柔柔垂下床板。 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股腐臭味越加浓烈,李幼卿哪里承受得了这个,顿时五脏六腑都翻涌起来,捂着鼻子转身就走。 一回头,额头碰着男人前襟上的银扣子,刹那间如梦初醒。 逃?往哪里逃。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21节 他身躯如铜墙铁壁一般堵住去路,不允许她有丝毫退缩,态度强势而无情。 逃不掉的…… 宣睿见她似在拖延时间,不再留情,拉住她胳膊将人带到床头,叫白瑶儿看清楚她的脸。 李幼卿适才垂下眼眸,看向那个曾经自己出手救过的女人。 面色形容枯槁,身上被子盖得严丝合缝,唯有一双手露在外面,同样瘦得像鸡爪。 和记忆中明艳动人的舞姬判若两人。 床上的美人骨动了动,看见李幼卿后,空洞的眸子渐渐有了聚光,干到发紫的唇轻轻动了动。 李幼卿看清她唇形叫的是“三公主”,立即接话道:“白姑姑,三公主已经不在了,我是——” “白掌教看仔细了,可认得她。”宣睿截住她的话,冷冷看着这两人,冷硬的眉峰蹙起。 男人眼中锐利的锋芒,仿似要将她后脑灼穿,李幼卿简直要被这股沉重的压迫感逼到绝境。 后背已出了一层薄汗,胃里还在剧烈翻涌。 没法子,她只得又唤了声“白姑姑”。 白瑶儿抬了抬手,良久,干涩的嗓音费力说道:“十三小姐,好久不见了x。” 她脑子没受损,刚才也听懂了小公主暗示,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生怕会说错什么。 可在大梁宫曾恭恭敬敬唤她一声姑姑的,唯有相府的十三小姐。 李幼卿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背上冷汗津津,再抬头看向宣睿,发现他眼中竟也有几分放松。 两人视线相对,这次轮到李幼卿心生疑虑。 白瑶儿中了什么毒,她跟宣睿有何关联,又是谁害的她。 心中一连串问号,唯有那个男人能替她解答,可李幼卿不认为他会好心告诉自己。 心情太过紧张,加上腐烂的气息令人作呕,她苍白着脸,身子有几分摇摇欲坠。 “将军,可以了吗?”她咬牙忍耐着,不至于在这里便失态。 宣睿伸臂搀着她往外走,刚出房门,李幼卿一把狠狠甩开他的手。 少女冲到回廊柱子边上,捂着胸口俯身剧烈的干呕起来。 好不容易平息了,余光瞥见男人墨色暗纹的袍子下摆,她没好气道:“宣将军这回满意了,小女就是普普通通的大梁百姓,不是什么额尔海部落送来的细作。” 宣睿双手抱怀靠着对面的廊柱,眼神里透出几分痞气:“刚才委屈了?” “小女不敢委屈,还望将军大人信守承诺,择日派几个可靠的人送本小姐回家。”她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深深吸了口气,脊背挺得笔直。 “趁着大雪还未封山,待情人蛊毒清了,便送你启程。”宣睿见她虽病恹恹的,精气神倒是分外足,便不再理会她,转身又要进白瑶儿房间。 李幼卿想起刚才的惨状,忍不住问:“白姑姑究竟是中了何毒,可还有救?” 宣睿回头看她一眼,语气凉薄:“是断肠草,至于有没有救,得看她自己。” 原以为义父是信任白瑶儿,才将乌城如此重要的情报机构交给她管理,没想到却是服用过断肠草。 从她这次毒发的情形看,应是超过十日未服药了 且她一口咬定,早已将乌城异动的消息传到义父手上,可却迟迟未等到援军。 不仅如此,镇北王还亲自下令,将原先驻扎在乌城的守军主力调至别处,致使城中兵力空虚,最终酿成惨剧。 宣睿敛眉,淡淡道:“我还有话要对她说,你去外间等我。” ~ 当晚一行人没再回城,而是就宿在城外的一间寺庙里。 柔兰国百姓同样信奉佛教,相信前世因今世果,在某些方面甚至比中原更加虔诚。 寺里的方丈主持与宣睿是多年旧交,寒暄几句后,将他们带至相对更清雅舒适的东厢房 。 李幼卿回头看了眼,其余部下似都去了相对较远的西厢。 关于将军身边开始出现女人的事,潇子戚等人面上淡定,但一进西厢院便都炸开了锅。 好容易熬到下值的暗十一刚进院子,便被一群人围在正中间,七嘴八舌打听将军和那女细作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暗十一憋了老半天,在被将军打死与被这堆人烦死之间犹豫不决,最终磕磕绊绊憋住两个字:“枕头。” “什么?”潇子戚等人听得一脸懵,凑过去问:“那是什么意思?” “枕头,就是枕头!”暗十一想起方才听到了,不由面红耳赤,施展轻功飞身逃遁。 ~ 李幼卿用东厢后院的泉水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寺庙里的青衣,边用帕子绞着湿发边顺着青石小路往回走。 一个澡洗了小半个时辰,幸而这边夜幕明亮,星月辉映将小径照得明明白白。 回去路上她还在想,今晚得早些做那件事才行,否则如昨晚那般倒贴,待清醒过来属实太让人难堪了。 幸而快了,马上就能回到京都。 她再得法子联系上锦太傅,有锦家做保,太子再也无法将她如何。 到那时,她仍是大梁金尊玉贵的公主,这段往事就如同沙砾般,风皇城的风一吹便散了。 许是她真的洗了太久,房间里灯都熄灭了,周遭万籁俱静。 但甫一进去,就能感受到男人身上的气息。 均匀绵长的呼吸,密密实实,如有实体。 想起他连续两晚都没休息,必是也是累极,李幼卿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借着窗外透过的疏冷月光看去。 他果然已经睡着了。 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闭上,倒是让整张脸看着不再那么骇人。 高挺的鼻在侧翼投下阴影,再往下是锋利冷硬的下颔,和薄薄的唇。 李幼卿观察了半天,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睡哪儿好。 所幸这床很大,他自觉躺在靠外面的位置,似乎是特意在里面给她留了块地方。 李幼卿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 之前一次在床上,一次在马车里,两人都是坐着,且解完毒便分开了。 出现意外的是昨晚,两人居然同床共枕到天亮。 到现在她还记得头枕在他胳膊上的感觉,坚实有力,脉搏沉稳跳动。 李幼卿脱了鞋袜,小心翼翼越过他到里侧躺下,犹豫该什么时候叫醒他合适。 男人睡得深沉,她却不敢睡着,担心失去意识后,会一发不可收拾。 作者有话说: ---------------------- 下章预告: 宣睿:“喜欢本将军跪着?” 公主:“……跪着吧。” ps:v前每一章都会发红包,然后作者是个废柴,这周写到七万多字后还是得停两天存稿,然后宣传下我的完结文「首辅大人的美色值几个钱」以及「宸王殿下养妻日常」,希望分别不要被“男二的意难平”和“副cp的不完美恋情”以及“被男主霸宠成废柴的离异女主”劝退,鞠躬。 第21章 第四夜 他满脑子都是什么…… “将军。”李幼卿轻轻唤了他一声。 她以为对方睡得熟没听到,过了良久,却听见男人自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如同一只巨兽缓慢复苏,男人舒展了下四肢,身形忽然变得庞大起来。 本来还算宽敞的床铺忽然变得逼仄,床板发出刺耳的“吱呀”音,打翻了夜的静谧。 之前都没注意到,这床居然这么不牢靠,稍微一动都要发出声音。 李幼卿又往里缩了缩,只占据小小一块地方,眼见他壮硕的身躯占满大半张床,一双劲瘦修长的腿伸直后,简直快无处安放。 月色倾泻而入,将他高挺的鼻梁轮廓映照得清清楚楚。 视线顺着他尖削的下颔往下,脖子上呈现金玉般的凸起,每一寸起伏都如山峦海岳般流畅。 李幼卿悻悻的想,这人的侧脸简直好看得过分了。 见他只是调整了下睡姿,未再发一语,李幼卿有点着急,问:“你醒了么?” 对方仍没回话,但呼吸声不似之前那般均匀,显得略重。 脖颈上那一突金玉动了动,似在吞咽,让李幼卿莫名感到胆寒。 她躺着的那一面靠墙,竹窗一直敞开着,外头一棵人参果树张开巨大的伞花,枝桠上坠满沉甸甸的果实,飘散进来些许香味。 室内的香薰更浓烈了,那股子异域香味,让李幼卿脑子开始晕晕沉沉。 拿不准他此刻到底有几分清醒,是否还要继续睡,她试探性地道:“将军,要不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半晌无声,正当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了,腰上却忽然间一烫。 一股大力将她整个人裹挟着,转瞬间,她已被带出自己的的被褥。 被捞进对方被子的那刻,像是被野兽的巨口吞没,一刹间天昏地暗。 李幼卿手心牢牢的攥紧床单,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待意识重归大脑,她已经躺在男人刚刚睡过的地方,身体微微下陷。 粗粝大掌搂在她腰身,五指隔着薄薄素衣掐住她腰窝,令她动弹不得分毫。 将人捞过来后,他手稍微放松了钳制,但手臂始终未从她后背抽出。 见她身子还在轻微发颤,宣睿耐着性子问道:“怎么身上这般凉?” 只隔了一拳距离覆在她身上,竟都未感觉到丝毫热气。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22节 李幼卿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磕磕绊绊道:“晚上用凉水洗的澡,怎,怎么了——” 与她一直未睡热的被窝相反,他被子里暖烘烘的,也更加舒适。 更要命的是,她又想睡了。 只得咬了下舌尖,保持住一丝清醒。 两句话的功夫,胸衣已被解开—— 原来他刚才把自己捞进来,是为了方便解毒。 但这次,与之前似有些微的不同。 他显然情绪不大好,粗重凌乱的呼吸,密密实实压在耳畔。 李幼卿耳根子都红透了,他头才移开。 不过柔兰出了这么大事,他心情不好也是正常,加上刚睡着又被吵醒,怕是更加烦了自己。 随着意识渐渐溃散,耳畔的呼吸声,化作多年前起伏的风声,将她思绪吹得七零八乱。 眼前男人的脸孔忽然变换,化作一张充满欲念和贪婪的脸,双眸冒着幽幽绿光,简直恶心变态到了极致。 姝云宫的假山后,小女孩惊怒交加的冲出去叫男x人滚,从此再不要出现在皇宫。 可那个人不仅时常过来,更将黎媛送到母妃身边,夺走了母妃对她的全部关注和宠爱。 过往压抑着的情绪翻涌而上,李幼卿忍不住尖叫出声—— 一双大手覆过来,捂住她的嘴。 几乎出自于本能,李幼卿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这一口,深可见骨。 同时,胸口悸颤的肌肤被咬破,毒血放出。 她神思终于清醒了些,胸口剧烈起伏着,唇齿间慢慢的放松了。 方才,她似又犯了癔症。 “将,将军——”她去握他的手,本是想摸摸他的伤口深不深,却被他五指强硬挤入。 刚才平复的心跳又剧烈起来,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被他牢牢握住,压实,转为十指交扣。 他小臂微沉,肌肤摩擦着她的,蜜色和雪白交叠在一起。 染满迦兰香的被子顺着他肩背滑落,男人拱起的脊背劲瘦有力,后颈处遒劲的肌肉线条穿透布料。 垂眸只见如墨汁浓稠的乌发铺陈在身上,与她的长发混杂在一处。 男人手心的厚茧带来些微刺痛,李幼卿微微有些不自在,侧过头看向窗外。 圆月高悬,照见满窗繁茂的枝桠。 只是没了被子,半热半冷的滋味分外磨人。 且他的左手臂还横在腰下,一直让她悬着,腰肢都快要被折断了。 李幼卿一面感到羞赧,一面吃痛得紧。 “能不能,不要躺着——” 宣睿前额微抬,刚刚才咬破了,唇上沾了点血迹。 听清她说了什么,他侧身翻坐在床上,按着眉心处深吸了一口气。 “不要躺着?”他揉了揉眉心,眼神里透出几分未及收敛的野,直直盯向她。 听他语气不善,李幼卿心里有些憋屈,蹙眉道:“这样我不舒服。” “中了蛊毒,还想着舒服?”宣睿在心里骂了几句浑话,面上悍气更甚。 心里又平添一股燥意,额心一抽一抽的涨疼。 老子都要憋疯了,谁不想舒服? 这一整个晚上,他满脑子都是什么…… 他长长抒了口气,暗道若再有人使这等肮脏的手段,不必等毒发,他先出手把对方弄死。 李幼卿不懂他为何突然发怒,手轻轻扶着腰坐起来,不用看都知道那里肯定被掐红了。 见他浑身散发出阴蛰的气息,只得又忍气吞声道:“就跟以前那样做不行吗?” 宣睿眼神里多了几分讥诮,薄唇扯了扯:“怎么,喜欢本将军跪着?” 他一条长腿弯曲弯曲,右臂搭在上面。 抬手看了眼伤处,虎口处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 手心残留着柔软的触感,似还有几缕甜香,勾着他…… 渗出的血已开始凝固,但整个掌心都被染成一片红,艳色夺人眼。 李幼卿看得一愣,那伤口可怖骇人,不知道他会不会报复自己。 宣满轻微一哂:“十三小姐花样挺多。” 两人对视,李幼卿目光先是不解,继而露出几分忿忿不平。 “行,都随你。”他满不在乎的用手扯了扯僧衣领口,深吸了口气道:“要命的玩意儿,等你离开的时候,本将军定去烧一株高香。” 李幼卿被他话噎住,气得浑身发抖。 这人话里话外,怎么都这么恶毒,简直不是东西! 夜里气温寒凉,窗子还开着,不断有冷风吹进来。 见她整个人又开始打颤,宣睿无奈捡起掉落在地的被子往她头上一蒙。 少女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个圆圆的后脑勺,缎子似的乌发纠缠像是打了死结。 脑海里总浮现那一截纤腰…… 握在掌心将折未折,柔韧又纤弱,就刚刚那么点时候,差点要了他的命。 宣睿腹腔一热,手伸进被褥欲将人扯出来,碰到她湿漉漉的面颊,不由得顿住。 “哭什么,不是说了都随你。”他敛眉,寻思自己方才哪处没做好,还是真的躺着难受。 李幼卿从厚重的被褥里露出半边脸,生气的瞪他道:“跪着,那便跪着,一直跪到天亮!” 他既这般嫌弃自己,为什么还要出手帮忙。 下一瞬,被子被一把扯开,身体被巨大的阴影笼罩住。 男人一身黑色僧衣,瀑布似的乌发披散在肩上,再往下看,那薄薄的衣服料子,像要被健硕的肌肉撑爆了。 李幼卿恍然觉得他穿僧衣的模样,就像是一尊堕入地狱孽海的佛。 可世上哪有这样狠戾的佛。 他发出轻轻一声叹息,捡起掉落在地的枕头,给她严严实实塞在腰后。 “垫个枕头会舒服些。”说罢,他朝外看了眼,探身去将窗子关紧了。 屋子里光线一暗,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适才的火药味散去,两人都懂得趋利避害,不再拿话来激对方。 李幼卿身子往后靠,吸了吸鼻子道:“你的手受伤了,要先去包扎。” 横竖没有几天了,还要依靠他回京的,不能把人得罪狠了。 “无妨。”宣睿回身跪在她面前,见她满脸都是泪痕,皱眉道:“不许哭了。” 经对方一提醒,她才发现自己脸都哭湿了。 她其实并不想示弱的,可他方才实在太凶。 黑暗中血的气味越发清晰,说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等眼睛稍微适应些了,李幼卿摸出自己的手帕去给他包扎伤口。 可谁知,两人的手刚一挨着,他便抽走了帕子,手指绕缠上来。 李幼卿紧张抬起头,有些不安的去看他的脸。 为什么,好端端的又要牵手—— 他视线沉沉的压过来:“多此一举。” “不是。”她垂下眼眸,感觉空间越发逼仄和黑暗。 “不是?你以为自己咬得多厉害。”男人尾音上挑,透出几分痞气。 他的手火热滚烫,将她手指都挤压疼了。 李幼卿压根不敢去看两人交握的手,垂着眸一声不吭。 这人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混蛋。 作者有话说: ---------------------- 大纲早就写完了,作者恨不得日更一万,但是必须慢慢来不然很多细节我会忘的。喜欢这一章的请在评论区告诉我,会有红包掉落哦,么么哒~ 第22章 开花 小公主怎经得起他那般作践。…… 清早,宣睿再次叩开了白瑶儿的房门。 经年在战场的死人堆里熏陶,他对这一室的恶臭味仿若不闻,神态闲适,径自在床畔的雕花梨木椅上坐下。 一夜未睡,他眼下有淡淡青色,目光微凉,审视着正挣扎坐起身的白瑶儿。 “将军看上去心情不错。”见男人右手虎口处包扎着女人的丝帕,她目光闪了闪,垂眸说道:“想必昨晚睡得很好。” 有意思,这头吃素不吃荤的疯狼身边,竟然有了女人。 想起昨日看见的三公主,她心又不禁悬了起来。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23节 娇弱的小公主怎经得起他那般野蛮人的作践。 回想昨日小公主在他面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模样,她不禁心生不忍。 宣睿哂笑一声,倾身过去看那一堆美人骨,眼神里几分凉薄:“身子烂成这样,跟本将军装什么女中豪杰,给了你一晚上,考虑得如何了,若还没想好,本将军便再坐会儿——” 他语气稀松寻常,顺手舀了勺香料进薰炉里,目光盯着她:“肠穿肚烂本将军看过数次,但是看肚肠如何从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儿的下面流出来,倒还算新鲜。” “宣睿,你下流无耻!”白瑶儿被激怒,脸色变得越发惨白,呼吸剧烈起伏着,过了许久才平复。 随即气息虚弱道:“将军今日怕是看不到了,断肠草毒性发作得慢,到那境地至少需好几日呢。” 她知道自己不会死的,因为就在昨日,一面免死金牌已经送上门来。 只要将三公主送到王爷面前,他必定会像从前那样信重自己。 到那时,区区一个镇北军统帅又算得了什么! 且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三公主。 在漠北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只有她的亲生父亲能够护着她不被残害。 她不能眼睁睁看娇弱的小公主葬送在这头野兽口中。 宣睿缓缓摇了摇头,指着她床头的薰炉语气淡淡道:“本将军昨日离开前,已往里加了断肠草碾成的粉末,想来薰了一夜,这具身子差不多也该熟了——” 盯着那双惊怒交加的眼睛,他面色漫不经意道:“白掌教,本将军耐性实在有限,你合该知些进退。” 白瑶儿被他目光逼视着,眼神里藏不住恨意,简直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了。 宣睿已闭起了眼睛,靠在椅背上静静养神,仿佛此趟来并非为了审讯她,而只为了看她怎么惨死。 “将军真是王爷派来审问我的么?”白瑶儿一直有些怀疑,整个计划王爷并未让宣将军参与,为何会在最后派他来乌城。 宣睿仍闭着眼,右手指关节一下下叩击着梨木扶手:“按照本将军以往的经验,还有半个时辰,白掌教下面儿就该开花了。” 他语调轻浮,却透着一股子狠戾。 “不,不要,请将军先把薰炉灭了,瑶x儿再回话!”白瑶儿感到下腹一阵剧烈疼痛,挣扎着想去够到香炉边缘。 宣睿长腿一伸,将炉子踢远了些。 想起她昨日只在房中待了一小会儿,出来就呕吐不止,不禁朝自己身上闻了闻。 莫名回想起昨晚的事,太阳穴又开始一抽一抽的涨疼。 刚开始闹得那么凶,最后竟又耍赖抱着他不松手。 简直是牛皮糖做的,甩都甩不掉。 他嗤笑一声,懒散答道:“白掌教死后想必尸身残骸十分吓人,本将军心今日心情好,送你个火化……” “将军容禀,瑶儿并非故意拖延,只是那个潇子延实在难缠,到处钻营打探消息,瑶儿被逼无奈,只能让那批军械改走川道运输,但这也是无奈之举,罪不至死啊!” 白瑶儿哭着恳求道:“属下为王爷夺得乌城四处钻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的事属下已知道教训了,求将军网开一面把解药赐给我吧!” 宣睿脑子里轰然一声,双拳不由握紧。 预想很久的答案呼之欲出,乌城事变竟真是在义父一手操控,白王只不过是用以欺瞒朝廷的幌子。 甚至,义父还为喀尔那个老贼提供了军械。 宣睿微微昂起下巴,沉着脸一语不发。 白瑶儿见他面色更加阴沉,似对自己所答不满意,终于耐不住,将事情和盘托出:“是属下不该自作聪明,假传王爷命令,将镇守的五千驻军调遣到溟城。” 宣睿身子前倾,严肃看着白瑶儿:“为何要这么做。” 白瑶儿怔怔答道:“白王依照和王爷的协定,带了十万兵马前来攻城,但属下不忍看到守城将士们白白牺牲,祸及百姓,便假造了王爷的密令,让潇子延等人带兵前去溟城,避开这场祸事。” “属下自知罪该万死,但求将军看在瑶儿只是不愿造成生灵涂炭,乌城百姓流离失所的份上,在王爷面前说说好话,饶瑶儿一命吧。”白瑶儿言辞恳切道。 今日的乌城,遭逢大变仍旧生机勃勃,百姓生活有条不紊,是因为那场大祸其实并未发生。 镇北军提前撤离乌城,柔兰王室改换门庭,一切发生得毫无悬念。 对白瑶儿来说,任谁执掌柔兰都一样。 她只从一个柔兰百姓的角度出发,做了她所认为最正确的事。 说罢,白瑶儿从床头暗格中取出她假造的镇北王密函,递去给宣睿:“只不过,潇子延等人不肯随军离去,这才被吊死在城墙上,瑶儿自知自己是这场叛乱的罪人,万死难辞其咎,但蝼蚁尚且偷生,瑶儿不想这般凄惨的死去,还望将军怜惜!” 半晌静默无声,熏炉里头香味浓郁得近乎沸腾,火星子噼啪作响。 白瑶儿听着这声音,害怕得缩成一团。 宣睿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从中倒出一粒丹丸,冷声道:“此药可以暂缓你毒性发作,加之本将军添在薰炉中的解药,可保你半月性命无庾。” 见他终于舍得给自己解药,白瑶儿浑身放松下来,习惯性的仰起脸,以魅惑姿态示人。 可惜那张脸已形似骷髅,实在无半分美感。 接过药丸服下,她纤细的手指搭在男人臂上,轻声问:“将军为何不直接给我解药。” 宣睿神色晦暗,注意力似已未在她身上:“姑娘且生受着,横竖死不了人。” 说罢,便起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白瑶儿的手失去支撑空空悬落,面上露出一抹怅然。 这人油盐不进,一番话对自己连敲带打,自己却丝毫破绽都不露。 但好歹,让她窥见了一丝生的希望。 只要将三公主送到镇北王面前,自己定能将功折罪,重新获得王爷信任。 镇北王府 陆湛信了太子所言,以为阔别多年的女儿终于能回到身边,等到最后却只迎来当头一棒。 探子传回小公主跳下城楼的噩耗,且被摔得面目模糊,直接按皇室规矩匆匆火化了。 建帝病重,皇后薨逝,姝妃从不理会这个亲生女儿,整件事由太子一手操办。 陆湛虽年迈,但脑子不糊涂,首先想到便是太子玩了一出偷梁换日。 是他将小公主藏了起来,日后用来制肘自己。 这些黄口小儿,也配跟他玩帝王心术。 但此时,他真希望这是太子玩弄的把戏,而不是女儿真的已不在人世。 案几上放着一封姝妃寄给他的信,言辞激烈指责他不该伙同太子攻打黎真族,劝说他与司马家同气连枝,保四皇子继位。 “王爷三思啊,司马家狼子野心,且在大梁势力盘根错节,远没有我们与太子合作来的实惠。”幕僚在旁边劝道。 见王爷因小公主的死,已更倾向于姝妃那边,干脆又使了一波杀手锏:“属下说句不该说的,当年姝妃入宫之前,并不止王爷一个相好,便是小公主身世存疑,非建帝所出,亦不一定就是王爷骨血啊!” 镇北王被触到逆鳞,大手将姝妃寄来的信纸揉碎,沉声问:“那件事可找到证据。” 幕僚道:“回王爷,姝妃娘娘入宫前曾几次上山进香,在那里与一异族男子过从甚密,是主持方丈亲眼瞧见的,还需要什么证据。” “本王说,拿出你们的证据!”镇北王发了怒,一把掀翻桌面上茶具器皿,站起身怒斥他们:“没有证据,谁也不许拿话污蔑本王的女儿!” 事到如今,他在意的早已不是姝妃,而是这些年一直宫中孤苦无依的小公主。 那是他仅存的骨血,是他戎马半生唯一的告慰,是他放在内心最柔软之处的掌珠。 “王爷,乌城送来了线报!”另有侍卫匆匆行来,跪下禀报道:“宣将军领三十人队伍去了乌城,趁夜取回潇子延等守将尸身,并强制接管了清和舞坊。” 陆湛正在气头上,听闻这个消息倒是静了下来,只道:“睿儿年轻气盛,这几年屡战屡胜,攒下不少军功,本王是该给他些封赏了……传令下去,让他尽快来见本王。” “是。”侍卫恭敬应道,又呈上来一封信:“王爷,白瑶儿又传了消息回来,怕是一直未得断肠草解药,耐不住了。” 见王爷已转过头,似对这事不感兴趣,侍卫将信函放在一片狼籍的桌面上,先行退下了。 作者有话说: ---------------------- 周二入v 当日三更,希望宝子们周二周三周四三天都来看看哦,鞠躬~ 第23章 负责(双更合一) 小姑娘闹情绪无可厚…… 柔兰国统共六座城池, 但只有乌城与溟城适宜百姓居住,其余四城都以矿石开采为主,只在气候适宜的季节,才有商会集结工人去那里进行开采。 如今已快要入冬, 那四城皆如死寂一般, 荒无人烟。 水土相对丰腴的溟城, 是柔兰的第二大城,以发展农耕业为主,每年产出的粮食供给乌城及周边某些未开化的小部落。 自柔兰成大梁属国后, 西北几支驻军的粮草亦有部分来自溟城。 相应的,西北军也对其提供帮助, 一旦发生天灾便会组织部队前去支援。 白瑶儿此前假传镇北王命令,将派驻在乌城的五千将士调往溟城,便是打着赈灾的名头。 如今柔兰王室更替,乌城沦陷, 溟城倒是一直无人侵扰。 赤羽军将领罗成率当地一千驻军,及从乌城调遣来的五千镇北军, 牢牢守着城墙不允许外族进犯。 心寒的是,守城已不知为谁而守。 起初宣睿只是怀疑,白王未在攻入乌城后接着去打溟城, 是埋伏在附近等前来驰援的镇北军, 打算与喀尔亲王里应外合摆自己一道。 但如今来看,乌城陷落完全是蓄谋已久,故意做给陛下跟皇室宗亲看的。 义父跟白王这两方势力已经瓜分了柔兰, 从此再无天子的那杯羹。 可叹的是,为了不让皇室对柔兰的陷落产生怀疑,他们竟不惜牺牲五千守城将士的性命。 权势的诱惑, 真能使人丧心病狂至此。 回到寺庙,便接到溟城守将罗成的求援信。 自本月初开始,溟城许多小村庄便相继有村民病倒。 刚开始只以为是普通的发热,但随着死去的人越来越多,传染范围也越来越广,大家终于意识到是发了瘟疫。 短短十几日,溟城十多个村庄都笼罩在瘟疫的阴影之下,百姓们人心惶惶。 消息传回乌城,亟待朝廷派出救援,新王却诸多顾忌,始终未有动作。 罗成奉命驻守溟城多年,对当地百姓感情深厚,在信中言辞恳切求宣睿派人支援。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24节 产粮受影响是其次,重要的是,溟城距大梁边境线不远,若任由瘟疫肆掠,怕是会波及到边境上生活的大梁百姓。 “新王就是个重利轻义的小人,成日只守着一堆金银过日子,让他从国库拿出钱财治病救x人,怕是要了他的命。”潇子戚面色愤慨,说道:“这事王爷必不会置之不理,就是不知道百姓等不等得了。” 宣睿未将从白瑶儿身上套来的信息告诉任何人,将士们皆以为柔兰事变,是白家封锁消息造成的。 西北三支驻军尽受镇北王管辖,统帅要见兵符而动,否则便是谋反。 无论如何,他要先一步赶去溟城。 他眉目收敛,面上已看不出分毫情绪,沉声道:“天灾当前,本将军即刻动身前往溟城,你回营地装几车医药物资,并让公孙猛领三千精兵,尽快随我而来。” 潇子延不疑有他,正要先一骑回营,忽逢一丰神如玉的少年郎迎面而来,不禁好奇多看了几眼。 这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穿一身淡蓝色绸缎衣裳,脚蹬簇新的鹿皮高筒靴,身量较一般男子显得小些,整体气质温柔可亲。 宣睿已经转身往庙里走,被少年温厚的声音唤住:“敢问阁下可是七爷。” 周围几个正在收拾行装的将士,以及尚未走远的潇子戚几人具是一怔。 何人这样大胆,竟敢公然来寻七爷。 要知道,清和舞坊最初的创立者便是七爷。 当时乌城的经济命脉和消息情报,皆把持在镇北军手上,柔兰皇室都要对其避让三分。 只两年前,舞坊的幕后主子忽然换成白家,便鲜少再听闻七爷出来主事了。 世人都以为七爷是个人物,但那其实是镇北军的一个部支,由他们将军指定七人专门打理乌城各项事务。 少年身后带着几大车物资,手上还拎着个圆圆的包袱。 “我不是。”宣睿淡淡瞟了他一眼,一只脚迈入门槛。 少年忙下马追了过去,急声道:“是在下唐突了,宣将军,在下名叫白刹,有很重要的事想单独跟将军谈。” 少年一自报家门,周围气氛立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潇子戚勒转马头,来到少年面前,拔出佩刀怒斥道:“你们白家吃里扒外当了卖国贼,爷暂且没空找你们算账,今儿上赶着来找死,就别怪爷不客气了!” 见对方凶神恶煞的模样,白刹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便镇静下来。 双手把包袱抱在怀里,指节暗暗发力发紧。 眼看宣将军头也不回的踏进庙门,白刹再顾不得许多,解开包袱用力往地上一滚。 “将军且看!”他嗓音清脆响亮,透出一股自信。 上一刻还在放狠话的潇子戚,亦被眼前场景惊住了。 这小子看上去文文弱弱,怀里抱的竟是一颗死人头。 宣睿垂眸,见头颅缓缓滚落到自己脚边。 死者宽眉深鼻,唇色乌黑,看上去像中毒而死。 他转身看向少年,淡漠道:“人是你杀的?” 少年单膝跪地,以柔兰礼朝他下拜,言辞恳切道:“白家庶子白刹,今日携着兄长的头颅,以及十车医药物资前来,想与将军共商抗敌大事。” 话未落音,旁边便传来将士们的嗤笑声。 这人一副小身板,偏偏行事大胆,说话口气还不小。 开口就敢唤“七爷”,平地炸开一声惊雷不说,割了自家长兄的头来献宝,最后还声称要跟将军共商大事。 潇子戚一改先前愤慨之色,身子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他道:“将军你听听,这小子说的是人话么。” 说罢,蹲下身朝那颗头仔细端详了会,待确认其身份,抬脚狠狠踩了上去。 佛祖门前,顿时留了一地脑浆。 “将军,你可千万别信了这小白脸。”潇子戚站起身,才发现面前早没了将军跟白刹身影。 但看门口余下的十车物资,他便缓下回营地的事,跟进去欲看个究竟。 宣睿刚进东厢,便见一道淡粉色裙摆从转角处闪过,那人身影似乎顿了一下,接着又马上不见了。 他目光闪了闪,让白刹先去茶室里等候,提步跟了过去。 娇小的身影跑得飞快,他几大步赶上同她并肩,沉声道:“大清早咋咋唬唬跑什么。” 却见少女穿一身柔兰民族服饰,俏生生立在小院里亭亭如盖的人参树下,眼神有些怔忪的望向自己。 青翠欲滴的枝丫,与她身上淡粉色的流苏长裙相得益彰,衬得她整个人越发娇俏可人,明妍不可方物。 他曾在柔兰年末的祭祀活动中见过所谓的神女,觉得不过尔尔,这一刻却觉得,若真有神女大抵就是眼前这模样。 李幼卿清早收到方丈送来的这套衣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穿好,特别是额上的一整套银饰,出来前对着镜子调整了好久,总感觉是不是戴反了。 见他面无表情看着自己,有些懊恼的摸了摸额间的玛瑙坠子。 他见过那么多柔兰美人,肯定在心里笑话自己连额饰都戴不好。 “这些东西真麻烦。”她小声嘟囔了句,恨不得把那坠子扯下来。 可它跟头发两侧的珍珠扣皆连着,款式繁复,一扯就头皮生痛。 “别乱动。”宣睿抬手替她把额间的玛瑙坠子扶正,随着距离挨近,鼻端又飘进几缕甜香。 墨色暗纹的袖袍轻轻拂过面颊,李幼卿感到些许刺痒,稍稍缩了缩脖子。 宣睿默默放下手,听她娇声抱怨道:“将军天未亮就没了人影,该不是又去看白姑娘了吧。” 这是哪儿跟哪儿,他一时错愕,眉心微微拧紧。 见他神色冷肃,似懒得回答自己,李幼卿垂眸盯着自己脚尖,咬着唇不说话。 “白瑶儿是镇北王的人。”他不知自己为何要解释这句,但是看她这副表情,胸口无端有些不舒服。 却发现她面色越发难看,不止双颊失了血色,整个人都有几分摇摇欲坠。 “到底怎么了。”他心头已隐隐有些燥意,突然想扒开她的脑子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 李幼卿此刻简直欲哭无泪。 昨日在清和舞坊,她便猜到宣睿与白瑶儿关系匪浅,后来在别院里见他二人相处,更加觉得白瑶儿与他此行要在乌城调查的事情有关。 现如今听他亲口告诉自己,白瑶儿也是镇北王的属下,只感到五雷轰顶。 整件事都怪他—— 若非他步步紧逼,迫使自己与白瑶儿相认,她又怎么会暴露身份,陷入危险的境地。 见她身子轻轻晃了晃,宣睿欲扶她一把,却被对方侧身避开。 他脸色一沉,道:“出什么事了,还不肯说。” 李幼卿正是心慌意乱的时候,一步步往后退,却不慎踩到裙摆,整个人顿失去重心往前扑倒。 宣睿刚抬起的手臂,又放了下来,冷眼望着她扑到自己身上。 李幼卿结结实实将人撞个满怀,抬眼对上男人阴冷沉肃的眼眸,心里憋着口气道:“宣睿,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讨厌,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望着少女跑开的背影,宣睿双拳都握紧了,眼色更是阴沉得可怕。 转身见白刹及潇子戚等人都在,他扯了扯嘴角:“回去后到演武场上轮着来,本将军要看看,是不是都长本事了。” 一听闻这话,方才看热闹的人皆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连带着八卦的兴致都少了许多。 白刹定了定神,忽然一本正经的道:“将军难道没看出来么,方才那位小娘子是吃醋了。” 宣睿还未有回应,潇子戚率先耐不住了,与其一唱一和道:“吃醋?吃谁的醋?” 白刹见将军也看了过来,更加认真的分析道:“小人眼拙,却也能看出那位小娘子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有道是女为悦己者容,可见她定是倾慕将军。” “其次,将军实在不该……咳咳,在与人温存一夜后,立马转去找别的女子,既找了也不能承认啊,否则便是方才那样的结果,任事后再如何解释,小娘子心里都会留下阴影。” 潇子戚跟着点了点头,随声附和:“说得在理,听上去确是咱们将军不对。” 白刹感激的朝潇子戚笑了笑,最后道:“将军有所不知,天下间女子碍于脸面皆喜欢说反话,尤其这一句‘我讨厌你‘,意思其实是……咳咳,反正将军按字面意思反着理解就对了。” 宣睿面色变得有几分不自然,往前走了两步,侧目看他:“不是有话要说,还不跟上。” 白刹知道自己赌对了,长抒一口气,疾步跟了过去。 ~ 紫砂壶里的水已经煮沸了,小沙弥见客人进来,识趣的退了下去。 室外阳光充裕,可窗边架着一扇山水画大插屏,将光源稀稀疏疏的打散在地上,显得室内越发阴冷。 白刹端坐在案边,一整x套奉茶的动作行云流水,看着像是专门学过中原的茶道。 这几年中原文化日益渗透到柔兰,许多姑娘家都开始争相学习茶道,但男子始终崇尚孔武有力,鲜少有去接触这些的。 茶几过于矮小,宣睿坐着略显局促。 一双长腿只得从两边分开,即使膝盖弯曲着,亦很难不侵占到对面空间。 白刹悄悄将椅子往后挪了挪,在男人审视的眼光下下,额心逐渐渗出一层细汗。 宣睿端起茶杯浅浅啜了口,眸色淡淡的,隐隐透出几分冷厉:“说吧,找本将军想求什么?” 白刹准备了半肚子的说辞,忽然就被憋了回去。 他自以为是来找对方合作,互相是平等的关系,但看对方强势的态度,明显不可能实现。 且在男人锐利眼光的逼视下,他心情越发慌张起来。 好不容易争到家主的位置,单单凭着兄长的头颅,和十车物资便找上镇北军统帅谈条件…… 对方必是一早看穿了自己的意图。 可是眼下已没了退路—— “将军想不想独占溟城。”他抬起头,神色严肃的问道。 话一出口,便听见男人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 宣睿上半身往前探去,右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轻轻摩挲着下颔。 眼前少年细弱得像只老鼠,他一只手就能捏死。 但又实在有趣得紧,让人忍不住想慢慢逗弄,再决定他的生死。 前一刻才准备动身前往溟城,后脚他便送了物资来,可见这是只聪明的老鼠。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25节 “除了那十车物资,还有什么?”宣睿抬了抬下巴,手指摩挲青色的胡渣。 外面日头又升高了些,几缕光打在他面上,明灭参半间透出十足的悍气,以及三分残忍。 白刹定了定神,不动声色的加大筹码:“另还有十五车粮草,随时可以送往镇北军营地……至于金银珠宝那些俗物,小人已存放在几处绝对安全的库房里。” 宣睿挑眉,听那半大小子信口道:“小人倾尽所有支持将军大业,除了仰慕您的威名之外,但有一事相求……请将军引荐小人入王府,在镇北王身边谋一差事。” ~ 前往溟城需要两三日,到了深夜丑时,宣睿宣布在路上安营扎寨,车队休整一个时辰再出发。 潇子戚等人不禁有些惊讶,往常再远的路途将军都从来不会心疼他们,该怎么熬就怎么熬。 这次竟破天荒让他们半路歇息,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再一看停靠在大树旁边的那辆马车,整日将军都骑马跟在边上,一时又什么都明白了。 白刹从没跑过这么远的马,一听说可以休整,赶紧找了块平整的地方,钻进睡袋两眼一闭,天塌下来都不管了。 潇子戚拿着干粮过去,见他蜷着身子像只松鼠似的,大剌剌坐在旁边往他屁股上一拍。 白刹本来快睡着了,被他这一拍立马惊得蹦了起来,双手本能的抱在胸前,一脸防备瞪着萧子戚。 “这是做啥,叫你起来吃东西,娘们兮兮的。”萧子戚递了干粮过去,目光盯着他紧紧护着的前胸,疑惑道:“咋了,那儿有宝贝么。” 白刹被他一问,方如梦初醒,双手无力的垂放下来,闷闷的道:“宝贝都没了。” “是吗?”萧子戚歪头凑过去打量他,贱兮兮的道:“说说,什么宝贝。” 白刹双指抵在他前额,用力把他推得离自己远些,一手接过冷馒头啃了一口。 萧子戚还想再问几句,见少年忽然目露凶光看过来,悻悻然闭了嘴。 他摸了摸后脑勺,暗道不就是自己早上嗓门大吼了他几句,后来在将军面前也给够他面子了,怎么还在记仇呢。 白刹啃了几口冷馒头,见不远处燃起一堆篝火,香味飘散而来,有些怔忪道:“他们在那烤肉呢。” 萧子戚顺着他目光看去,立马站起身道:“等着,俺去给你撕个兔儿腿。” 白刹发现他说话口音真重,不由抿嘴笑了笑。 中原人虽然都说汉话,但也有各种各样的口音,每次一听到正统的北方话,都觉得十分有意思。 夜里实在冷的很,他缩手缩脚的躺回了睡袋中。 一时又想起娘亲在时,总念叨等她离开白家后,最好寻个北方汉子下嫁。 可那些人怎会娶柔兰女子做正妻。 更别提,自己还是这样一副残躯。 自五岁起便开始服用秘药,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除了私密处,浑身上下已无半点女性特质。 休息了干刻,兔肉的香味飘散在鼻端,勾得她不住吞咽口水。 ! 正在起与不起之间挣扎着,就听见潇子戚扯着嗓子喊道:“兔腿儿来了,再不起来,我可就全部吃了哈!” 白刹坐起身来,不由怔愣了一瞬。 眼前除了潇子戚,还有早上跟宣将军发脾气的那位小娘子。 他生平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姑娘,方才抬头一瞬,竟好似见到了神女。 只这小姑娘看着面色不善,正负手站在一旁,神色冷淡打量自己。 那眼神,就像要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剥开来看,令人十分不舒服。 据他所知,这几年宣将军身边单是镇北王府赐下的女人便不计其数,更不消说由各部落进贡来的美姬。 眼前这位,应是不久前额尔海部落送去将军府的贡品。 夜晚的温度极低,少女依旧穿着上午那条淡粉色长裙,只不过身上加了件黑色大氅,不消想也知道是穿得谁的。 白刹只失神了片刻,眼里便堆砌起惯有的温柔笑意,冲少女点了点头道:“请问小娘子找在下有何事?” 李幼卿看着她,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儿古怪。 听说此人是白家庶子,杀了长兄夺得家主之位。 一路上但凡遇到查验的官兵,他便亮出白家族徽,再搬出赈灾那套说辞,便能畅通无阻。 她想在蛊毒除尽后立刻离开,眼下这车队无疑是最好的掩体。 无边夜色中,远处的篝火映照得人面上忽明忽暗。 她忽然微微笑了笑,一改先前的傲慢姿态,对白刹道:“我想问问你这儿可有干净的水。” 眼下这几辆车都是满的,等他离去的时候便剩下空车,到那时她再选一辆藏身。 白刹似乎松了口气,温和道:“小娘子请稍等,在下这便去取来。” 正要离开,忽然感到一片阴影笼罩了自己,同时后脊背一凉。 转身见宣将军拿着水囊走近,他着急忙慌的拉上潇子戚,低着头避到远处。 宣睿刚听清他们之间对话,心里已有些不悦,一言不发递了水囊过去。 李幼卿跟他置气一整日,本以为他会发怒,没想到他这次竟意外的有耐性。 刚刚吃了烤兔肉,实在是口渴得厉害,她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悻悻的道:“多谢将军。” “无妨。”宣睿看她一眼,又不自在移开了目光。 那个小白脸说,女为悦己者容。 谁叫她今天打扮成这样,勾了他一整天。 难道她不知道,再过几日两人就该分道扬镳,从此后再无关联。 在这节骨眼上,她竟然先对自己动了情—— 他眼光里不由多了几分怜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尚且不知晓天高地厚。 李幼卿感觉篝火那边数双眼睛看着自己,有些着恼道:“快走吧。” 宣睿牵了马过来,正预备扶她上去,却见她一个俐落的翻身,已不理会他率先策马行去。 少女上马的动作干净利落,篝火边的将士们爆发出一阵喝彩,更有不怕死的朝他喊道:“老大,还不去追吗!” 宣睿双拳紧了紧,上马风驰而去。 李幼卿自小跟太子学习骑射,更时常去皇家猎场游玩,马术在贵女中亦是数一数二。 但在宣睿跟前,则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见他轻而易举追上自己,李幼卿又赌气的一扬鞭,驱使马儿跑得再快些。 宣睿始终跟她保持相同的速度,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小姑娘闹情绪无可厚非,他年长对方五岁,应把持得住才是。 两人离开营地有一段距离,马蹄踏到粗糙的沙砾,脚掌深深陷进去,步子开始变得磕磕绊绊。 李幼卿烦躁得又要猛抽一鞭,手臂突然被人握住,一瞬间的功夫,已被男人一把拉至他的马上。 后背甫一贴上男人胸膛,她便用力挣扎起来,又被他铁臂紧紧箍住。 耳畔是他呼出的热气,但他语调却泛着些微冷意:“要闹到什么时候,难道要本将军对你负责不成?” 因为早上的事,竟发x了一整日的脾气。 就算是喜欢自己,也不能这般无法无天,搅得人不得安宁。 李幼卿不禁一怔,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见她沉默不语,宣睿就当她是默认,无奈道:“我早已立志此生驻守西北,便是将来战死在这里也是有的,你这般少不更事,该找个更加稳妥的人家托付终身。” 见她眉心越发蹙紧,眸色沉了沉:“你原先想的那门亲事,怕是不成,回京亦免不了有些闲言碎语,若是你担心寻不到好婆家,本将军倒是可以替你牵线——” 本想说,亲自替她择一门好亲事。 但话到嘴边,心里却无端涌起一股酸涩胀痛,让他非常的不舒服。 “将军不必为小女亲事操心。”不说她当朝三公主的身份,便是凭借这张脸,亦不愁嫁不出去。 京都那么多眼高于顶的王孙公子,哪个不是对她百般讨好,只是她从来不屑于看他们一眼。 宣睿本已不想再就这件事说下去,却见她神色坦荡看着自己,一双美眸亮如天上星辰:“小女将来的夫君,必定要是这天下最好的男子,绝不可能将就!” “是吗,天下最好的男子——”他忽然气血上涌,语气里染上几分薄怒,箍在她腰上的手禁不住发力:“你是说,那个叫做锦城的公子哥么。” 忽然想起那封未曾寄出的信,字里行间,她对那个男人的倾慕之意都快要溢满纸张。 今日这套衣服,真的是为自己而穿的么,清晨那番话又真的是因为吃醋吗。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整日的心思简直分外可笑。 竟真会相信她对自己有意,方才甚至还想,若她真因此嫁不出去,自己亦并非不能负责到底。 ----------------------- 作者有话说:白天还有一更,等着我! 感谢在2022-10-22 12:28:14~2022-10-25 00:0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芙伽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生气(三更~) 怎么抱? 宣睿深吸了一口气, 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策着马缓缓的往前行去。 “丑时已过,你身体都未出现异常,说明恢复得不错——”他压下心里那股无名火, 语气里透出一股冷意。 再过两天, 将人送回京都, 便彻底省却这一堆麻烦。 谁知话音将将落下,少女便侧转过身,同时上半身微微往后仰, 去寻找他身上的热量。 “好冷啊。”她皱起眉,身子又往后缩了缩, 双手反客为主缠抱住他的胳膊。 大氅虽然暖和,但当她手伸出去后,正面还是会有风灌进来。 李幼卿素来是个会享受的,干脆把他手臂拉进大氅里面, 不止能够取暖还能挡住风。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26节 她才得了一丝满足,紧接着又觉哪儿还空了一块, 急需得到填补,有些焦躁的唤道:“宣睿,宣将军……” “别来这套。”宣睿咬着牙将人推开, 面上却抑制不住泛起一层薄红。 李幼卿正是最需要他的时候, 哪儿管得了那么多,整个人更紧密的依偎过去。 为了讨好他,还用面颊在他胳膊上蹭了蹭。 又来了—— 宣睿眉心一跳, 用手指尖压了压,眼中露出一片晦暗之色,如同山雨欲来。 这女人到底把他当作什么? 从头至尾, 仅仅只是解毒的工具,还是逃出生天的爬梯。 招之即来,呼之即去。 李幼卿意识虽模糊,倒还记得几句方才的对话,迷迷糊糊问道:“将军到底为什么要生气?” 经她这么一提醒,宣睿本就岌岌可危的心态直接崩塌,将人拎起来横放在马背上,俯身便咬下一口。 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他精准的找到那个位置,利齿穿透肌肤,心中涩意总算稍稍减轻几许。 很快鲜红的血渗出来,在她胸前开出一朵色泽艳丽的花。 李幼卿浑身僵硬了一会儿,很快就适应了,双臂软软的勾住他的脖颈。 除了轻微的刺痛感,更多是一种发自骨髓的依恋,想要跟他贴近再贴近。 他却突然间拉开自己的手臂,不许去触碰到他的身体,这种绝不对等的情形,让她心情更加焦躁。 凭什么这么霸道,她奋力挣脱开,赌气似的两只手再次去搂他的脖颈。 她的手腕那样细弱,一点力气都没有,圈着他其实毫无存在感,但偏生让他感到近乎窒息的憋闷。 过了半晌,宣睿抬起身子,发狠的将她推开。 李幼卿慌了,直觉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不知道如何去挽回这一切,让他和从前一样配合自己。 只得厚着脸皮再次贴靠过去,猫儿似的不断用脸往他怀里蹭,轻声嘟囔道:“将军别生气了。” 见他这次没再抗拒,似是态度有所缓和,又补了一句:“要抱抱。” “你说什么?”宣睿简直被她气笑了。 捏着她下巴将人送远些,垂眸盯着她雾霭迷蒙的双眼,一字一句问:“要怎么抱?” 李幼卿当然是想让他如昨晚一般,由得自己随意攀附在他滚烫的躯体上汲取温暖,但此刻两人都在马上,怎么抱都显得有些别扭。 想了想,干脆抬起一条腿,打算跨过去跟他面朝面坐着。 “做什么!”宣睿眼疾手快握住她的小腿,阻止她下一步动作。 李幼卿最讨厌被人管东管西,此刻受着蛊毒支配,更加忍不了无法去靠近这具身体。 然而刚伸出去的小腿便被他大手禁锢,按在马背上动弹不得,她不耐的扭了扭身,前额不慎撞到了他肩膀上。 她揉了揉额头,懵道:“好硬。” “住口!”宣睿连耳后跟都染上一层红晕,恨不得立时将她扔下马去,好落个耳根清静。 但这一分神的功夫,竟让她逮着空子,成功调整了坐姿。 终于能跟他面对面坐着,感觉比刚才好了一点,但还是有些别扭。 她臀部又稍微往前送了送,两条腿抬起来搁在他大腿上。 终于找着个最舒服的姿势,她整个人放松下来,满头满脑都扎进他怀里,甜甜的道:“看到了吗,就这样抱。” 犹如置身修罗场的宣睿双手死死攥住缰绳,咬紧了牙关。 初冬酷寒的晚上,他额上却不断有汗珠滴落。 许是感觉缰绳勒住脖子的力道加重,马儿突然撒欢跑起来,一颠一颠的力道带有种激烈的节奏感。 宣睿闭了闭眼,手伸入大氅搂住那一截纤腰。 李幼卿之前被额上坚硬的玛瑙石撞到,后来便记挂上了,偏着头一个劲的用手去扯,固执得非要将这套头饰扯下来不可。 “不要这额饰了,刚才撞得我疼死了。”她边扯边埋怨,抬眼见男人正襟危坐着,一脸无辜道:“将军怎么傻看着,不帮帮我么。” 宣睿竟耐着性子,力道轻缓的帮她把两侧乌发上的珍珠扣解开,继而摘掉那副头面。 见她终于放松下来,更加肆无忌惮用前额去蹭自己,喉结动了动:“可以了么?” 虽然他没说一句多余的话,但李幼卿直觉他此时的气息有些可怕,默默缩了回去,不敢再造次。 宣睿压着火气,直接扔了头饰。 见她目光还流连在那堆东西上,五指插入她发缝中,沉声道:“那不是最好的宝石。” 李幼卿似懂非懂,只略有些遗憾说了句:“是啊,不过是一时新鲜。” 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宣睿心里一沉,掬着他发丝的手不自觉用力。 “啊——”她不由痛呼出声,抬头鼓着腮帮子瞪向他,神情有些委屈的道:“怎么还生气呢,大不了,我照你说的做就是。” 反正回到京都后,他再也管不到自己。 “你要怎么做。”他抬起下巴,神情有些恶劣的睨着她前襟那抹嫣红。 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她提出来,自己是会负责的。 此时此刻,她身上披着自己的大氅,整个身子都被他拥在怀里,身上最隐秘的地方被他触碰过……就在昨夜,她还像一株柔软的藤蔓一般缠磨着他,求着他不要走。 他们这样,与恋人又有何不同。 但接着她说出来的话,便如一盆冰冷的水彻底将他的热情浇熄。 “等蛊毒解了就回家寻个正经人家嫁了,彻底忘记这段过去,绝对不给将军添麻烦。”李幼卿语焉乖巧,甚至连自己都被感动了。 这下,他总该满意了吧。 “x寻个正经人家嫁了?”宣睿语调里透出几分狠意,俯身往她肩膀上咬了一口,嗫嚅道:“若是那些正经人家里知道你被本将军这样抱过呢。” “你——”李幼卿正要回嘴,左肩传来的刺痛感令她微微失神。 忽然就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上半身往后仰去,恰看见他遒劲的后颈曲线,整个血脉喷张。 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要发起进攻。 李幼卿缩了缩脖子,莫名有些怕了,道:“将军,你做什么——” 他抬起头,眸子里一片残光凶影,俯身逼视着她:“回答我。” 回,回答什么…… 李幼卿脑子有些发懵,搞不懂他今夜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操心自己回京之后的事。 温暖厚实的大氅之内,对方大手牢牢把持着她的腰身,仿佛只要她回答得不够满意,就要用力将其折断。 他此刻的模样,真的好骇人—— 李幼卿脑海里持续闪过好几个念头,思虑到底该如何回答他。 但对方又俯身过来,在她肩膀上细细啃咬,仿佛要吃掉她似的。 这人莫不是个疯子! 恨不得立刻逃离,但身体又割舍不掉那温暖热源,一垂眸见自己胸前衣料上绽出的血花,不由感到头晕目眩。 衣服被他弄成这副样子,待会回到营地要怎么办,那些士兵们一定会更加笑话她。 箍在她腰上的手臂倏然收紧,明白男人耐性已所剩无几,李幼卿字斟句酌的道:“闲言碎语扰人,我便干脆不嫁了,出家做姑子去。” 肩膀上疼痛消失,男人大手也收了回来,过半晌,他轻飘飘问了句:“还冷么。” 李幼卿即使贪恋他的体温,也不敢再贸然贴过去。 只摇了摇头说道:“不冷了,我们回去吧,将军不是还要赶去溟城么。” 溟城二字,唤回了他残存的理智。 可溟城和她,他都要。 旷野里严酷的风吹在脸上,宣睿替她仔细拢紧了身上大氅,取出小瓷瓶递过去:“自己上药。” 刚才还一副恨不得弄死自己的样子,偏生这时还记得给她擦药,李幼卿轻轻叹息,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哭。 被他咬过的地方结了薄薄一层血痂,她默默解开前襟,用手指蘸取了药膏涂抹上去。 他没再逼问,也没再发怒,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擦药。 “衣服弄脏了,怎么办。”李幼卿仰起脸看他,眼神颇为幽怨。 “去马车上换。”宣睿大手落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 李幼卿感觉他像在安抚一只小猫小狗,涂好了药把瓶子还给他,感觉身子有些虚脱无力,忍了忍,最终只小心翼翼将头靠过去。 宣睿勒着马缓缓回走,一路平复着心绪,同时将体内翻涌着的情潮压下。 较之从前几个晚上,李幼卿也安分了许多,静静靠在他身上休息,手轻轻抚弄着马背上的鬃毛。 快到营地的时候,宣睿让她转过去坐,等到了马车前,再下马将人抱了进去。 照她往昔的德性,不缠他到天亮绝不会罢手,今晚这般表现,应该是毒素已清除得差不多了。 李幼卿只是凭借趋利避害的本能,不敢再去撩拨他。 此刻缩在冷冰冰的马车里既委屈又可怜,手指甲禁不住轻轻抠着马车壁。 听到那细细碎碎的声音,才感觉稍稍好了一些。 虽然胸部擦了药,但肩膀还在隐隐作疼。 外面传来他号令整队的声音,音色沉郁冷肃,跟在自己耳边威胁时简直判若两人。 他怎么会这么恶劣,仗着力气大,净欺负自己。 李幼卿愤愤回想他今夜每一项恶行,外头忽传来一声“驾”,马车缓缓的驶动了。 与此同时,马车帘被一只手掀开,夜幕中男人身手矫健的一跃而上,沉默的递给她一个包袱。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27节 里面装着的是干净的衣服和水囊。 ----------------------- 作者有话说:小可爱们,在评论区踩踩会有红包降落哦! 感谢在 2022-10-25 00:08:08~2022-10-25 16:4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嗲嗲的绿茶精、网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日份的鱼丸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2-10-25 00:08:08~2022-10-25 16:4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嗲嗲的绿茶精、网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日份的鱼丸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更衣 竟这般难养么。 马车壁龛上灯火通透, 宣睿目光落在她微微瑟缩着的身体上,不禁皱了皱眉。 北方昼夜温差大,初冬时节正是滴水成冰,只不过干冷没有南方的冬天那般令人难受。 宣睿刚一坐下来, 便见她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看来是之前把人给逼狠了, 自己已然被她看成了豺狼虎豹。 敛去眼神里的侵占欲, 他放缓了声调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先把衣服换了。” “嗯。”她点了点头,却未有其他动作。 马车速度很快, 李幼卿有些头晕目眩,双手抱着膝盖, 尖削的下巴轻轻搁在上面。 这副恹恹的模样,越发让他胸口憋闷。 难不成是骑马时伤了风—— 西北气候酷烈,而她就像是一株娇弱的兰草,在粗粝的土壤里必是难以扎根。 李幼卿见他情绪恢复正常, 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但有了前车之鉴,保不准他什么时候又要发火, 决定还是躲远些好。 她身子冷的像冰窖,而旁边的他正像是热源,不断吸引着她去靠近。 李幼卿清楚的知道, 那具身体是多么的暖, 晚上将手脚都放在他身上,舒服得能让她一觉睡到大天亮。 许是毒性真的清除得差不多了,今夜她并未像以往那样强烈的想要靠近, 像此刻隔了一段距离也能捱得住。 这时,一只水囊递到她眼前,只听他语气淡淡的道:“先喝点水。” 李幼卿接过来喝了口, 意外发现竟是热的,又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进去。 热水下腹,身体终于渐渐热和了起来。 再看向他时,就不再那样防备和小心翼翼。 李幼卿甚至还不着痕迹的往他那边挪了一点地方。 真的很想从他身上取暖,尤其是他的下腹部,坚实而滚烫,脚踩在上面舒服极了。 小时候曾在东宫跟太子同榻而眠,但碍于他的身份,得一直扮演乖巧懂事的皇妹角色,从不敢这般造次。 跟温润如玉的太子相比,这人如同悍匪,反而更让她无所顾忌。 瞥见她细微的小动作,宣睿薄唇抿了抿,从旁边矮柜里拿出一床羊绒毯,抖开盖在她身上:“等身上暖和些后,记得把衣服换了。” 毯子厚实温暖,且上面还有股阳光混合着松木的香味。 李幼卿见他转身像是要走,忙说道:“等等。” 宣睿停住,转身对上她的视线,不禁有些意外。 那双干净纯澈的眸子里,竟透着几分关切……或许是他看走了眼。 李幼卿脱了身上厚重的大氅还给他:“外面冷,将军把这个穿上吧。” 只是心里还有些别扭,敛着眉不看他。 宣睿接过氅衣,闻见上面沾染了少女身上的甜香,不声不响披在身上。 正在这时,壁龛里的灯忽然熄灭,大概是没了灯油。 “将军——”李幼卿再次急急的唤住他,伸手扯住了一角衣袍。 “我在。”他匆忙停下,回头去看她。 黑暗中,少女睁大了双眼,其中掺杂几许惊恐的情绪,似在到处寻找他的踪影。 原来她除了怕冷,还会怕黑。 这一刻,他突然生出种极强烈的情绪,想要拥她入怀。 想好好抱住眼前这个人,正儿八经问一问她,可愿等他戎马半生,最后再一起归隐田园。 这般娇嫩的小人儿,可会亲口说愿意? 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默默忍下了这句话,只是打开壁龛,用打火石重新点燃灯芯。 灯油马上就要燃尽,光影忽明忽暗的,随时都可能会熄灭似的。 李幼卿怕冷,拉着他的衣摆不肯放:“将军能不能多留一会儿。” “别怕。”他温声安慰道,同时反握住她的手。 明灭的光线下,他冷硬的下颔似都变柔和了些,眼中情绪深浅x或许连他自己都辨不清楚。 自来便是凭实力夺取任何想要的,但刚才竟然会犹豫,到底该不该掠夺。 李幼卿被他平静的表象迷惑,即将羊入虎口而不自知,又巴巴的凑到男人身边,身子挨着他取暖。 宣睿忽而笑了笑,眼里的光晦暗不明:“我去给你找个暖炉,顺便拿些灯油,很快就回来。” 李幼卿深吸了口气,恋恋不舍放开他的衣服。 马车里只剩她一人,突然间仿若失去了热源,显得孤寂又冷清。 她其实是宁愿他陪在这儿的。 尽管他今晚表现得十分恶劣,但毕竟在这蛮荒之地给了她一份安稳。 李幼卿怔怔想了一会儿,但很快,又恢复了几分清醒。 宣睿护着的不是自己,而是相府的十三小姐杨芷。 尽管那日白瑶儿未将她身份说破,可等到派去京都的探子带了画像回来,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在他眼里,自己最终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又想起初见那次,他狠狠踹自己的那一脚,至今在心里都有阴影。 若非当时编造了这个假身份,恐怕当天就被他扔进荒漠喂狼了。 以他狠厉的个性,绝不会对自己心存怜惜,更不会在知道自己身中情人蛊后,一次又一次耐着性子替她解毒。 曾听说过一些有关他的传言,每晚从他府中抬出来的女子,皆是遍体鳞伤,难有生还的余地…… 再想起他今夜疯狂的举动,李幼卿脸色白了白,肩膀和胸口都不禁隐隐作痛。 或许,今夜露出的才是他本来面目。 虽然马车被遮挡得密不透风,身上还盖了一床羊绒毯,但她只觉得更冷了。 现在想想,画屏也没对自己说真话。 倘若将军府真的没有女人,怎会有那些现成的衣服和首饰。 难不成,都是以前他宠幸过的那些女人留下的—— 她摇了摇头,摒弃头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借着微弱的灯火,李幼卿打算先把衣服换了,可刚解开第一粒扣子,油灯便彻底熄灭了。 这条长裙她早上穿都费了好大功夫,如今置身一片黑暗中,更是难脱。 解了一会腰间的绑带,实在不耐烦,手指笨拙的将其绕成了一团麻花。 用力扯了几下,却只让衣服缠得更紧,更加难以脱下。 以往在宫里,都是宫女内侍侍奉她穿衣,哪里需亲自做这些。 李幼卿挫败的靠在马车壁上,尽量让自己心态积极些,不去想此刻糟糕的处境。 没有人可以倚靠,反而让她不再那么怕黑了。 疲累一天的身子渐渐的滑下去,她闭上眼,放任意识堕入黑沉。 过了一会儿,车帘再次被掀开,寒风灌进来,令她猛然惊醒。 紧接着一股热量靠近,车厢内倏然亮了起来。 她看见男人冷峻的脸近在眼前,他在小案上放了些吃的,然后探身去换壁龛里的灯油。 李幼卿装作没看见他,继续抱着毛毯睡觉。 宣睿拾起散落在她脚边的衣物,伸手探了探她的前额,确定她体温正常。 李幼卿头往后一缩,悻悻的睁开眼,正对上他投来的视线。 “怎么还不换衣。”他坐在榻尾,凝视毯子里缩着的那小小一团,耐着性子道:“那条裙子太单薄,换这件棉服。” 李幼卿看他此刻还算关心自己,想他发现自己的身份后又该是怎样暴怒,闷闷的道:“太累了,不想换。” 不想看见他,连头都缩进了柔软的羊绒毯里。 马车晃晃悠悠的催人睡眠,她闭了眼,感觉自己逐渐与这个世界隔离。 在一片黑暗里,她想象着父皇并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生病,母妃没有把所有宠爱都给予黎媛,太子也并未将她卖给镇北王。 她依然是大梁最受宠的小公主,每日无忧无虑,有数不尽的乐子,享受不尽的美食和锦衣华服…… 突然,一只大手将她捞出毛毯,同时也打碎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28节 “你做什么啊,好冷!”李幼卿有些恼,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取暖。 但紧接着,怀里便被塞了个小手炉,一股热度霎时间充斥了全身。 宣睿才看见她上衣已脱了一半,歪歪缠在身上,而腰上绑带全部扭成了死结。 长裙也皱皱巴巴包裹在臀和腿上,简直不成体统。 竟然是脱不下来了。 他不禁摇了摇头,心道她怎么比三岁的小孩儿都不如,这些年到底怎么长大的。 实在看不过去,问她:“裙子不要了吧。” “当,当然不要了。”李幼卿虽不明就里,仍是点头应道。 穿过一次的裙子,自然是不能再穿了的,何况还脏了。 宣睿看了眼打成死结的腰带,直接撕开。 耳边骤然响起刺耳的裂帛声,割开夜的静谧。 这种声音,就像是有人在撕她的衣服,极易让人误解。 两人对视一眼,面上俱是一怔。 “你别,别撕了——”李幼卿脸都红透了,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 又指了指厚重的车帘,小声道:“车夫听得见呢。” 即便有厚重的帘幕遮挡,车轱辘声也能盖住他们的说话声,但像刚刚那种奇怪的声音,车夫必定是注意到了。 本来两人之间关系就很奇怪,现在还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再试试,应该能脱下了。”宣睿对此倒是满不在乎,瞥见最里层的雪色缎子露出来,默默移开目光。 李幼卿费力的将裙子褪下,直接扔在了地上,身上仅仅只着了套雪白的里衣。 可是上衣也染了血,穿不得了。 薄薄的雪缎在灯火映衬下质地通透,轮廓与肤色一览无余。 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肩膀上一处淡淡的痕迹。 看清那是什么,宣睿眸色暗了暗,捡起地上的裙子团起放到一边,拿了新的里衣递给她:“先换上再睡。” 李幼卿见他已自觉的背过身去,这才开始换衣服。 却不知,灯光又在马车另一边的墙壁上,拉长一道婀娜的影子。 高耸与纤细,饱满与修长一览无余。 宣睿闭了眼,听着身后衣料摩擦的声音,双拳握紧了又松开。 其实,方才车夫听见又如何。 这些天他们每晚在一起,军中部下也早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人。 难道他沾手了的东西,还要拱手让人? 他克制着不让情绪泄漏一分一毫,心中却在不断计量,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李幼卿终于笨手笨脚的换好衣服,瞥见桌上的食物,皱着眉头道:“将军把吃的拿走吧,我吃不下。” 休整的时候在篝火旁吃了几口烤兔子肉,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这种硬邦邦的干粮,简直是让人难以下咽。 自从离开皇宫,她就从未好好儿吃过一顿饭。 看着她一脸挑剔的神情,宣睿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过无可奈何。 京城里来的娇花,竟这般难养么—— ----------------------- 作者有话说:来啦! 感谢在2022-10-25 16:44:40~2022-10-26 21:5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芙伽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入城 他不是任何人的傀儡 到第二天正午, 一行人找了户农家简单吃了顿饭,稍作休整后便又开始赶路。 李幼卿在马车里闷得有些发慌,到了下午日头出来,天气好了一些, 便提出要跟他们一道骑马行进。 宣睿之前见过她的骑术, 在女子里还算精湛, 便允了她自己单乘一骑。 只不许她跑得太快,且必须跟在他身边才行。 西北边陲天高地阔,走半天都杳无人烟, 还时不时能听到狼嚎,李幼卿比他更害怕自己会迷路。 一路只紧紧跟在他身后, 时不时两人交谈几句,其他人都刻意避的远远的,十分识趣的不去靠近。 越临近溟城,宣睿面色越发沉郁。 期间有北方来的信使赶来与队伍会和, 他们更加快了行进速度,到夜间亦没有再整队休息。 骑了半日的马, 李幼卿浑身都快被颠簸得散架了,上马车后围着毯子倒头就睡,简直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冥冥中, 她做了一个怪梦。 梦见自己穿着件薄薄的纱绸裙子, 躺在硌人的沙砾上,而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头顶盘旋着几只老鹰,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它们绕着她飞了一圈又一圈, 似乎早把她当作一具尸体,琢磨着该从哪里x下口。 李幼卿害怕极了,匆忙想要爬起来, 却发现自己正陷入流沙中,双腿越使劲却越往下陷。 而那几只老鹰看准了时机,一齐从四面八方朝她俯冲而来—— 眼看就要成为老鹰的口中食,她绝望的闭起双眼,浑身血液都停滞了。 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啸。 同时,有个巨大的身影扑在她身上,差点将她五脏六腑都压碎。 庞大的阴影笼罩住她,心悸的感觉如临在渊,李幼卿以为自己马上要死了。 可是过了一瞬,身体又缓缓的复苏过来。 睁开眼,天空中再没有老鹰的踪迹,似乎被这后到的巨兽给赶跑了。 可那竟是一头比老鹰更可怕百倍的野狼! 一双冷厉的眼泛着幽光,正露出尖利的獠牙,爪子贴着她身侧的皮肤步步逼近。 巨大的狼爪按在她的大腿上,令她整个人动弹不得,恐怖的是,这畜生垂下头来,不断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等到它终于嗅够了,那长着倒刺的舌头,就开始一下下舔食她的皮肤。 一样是将她当作了盘中餐。 身上被他舔到之处泛起细密的疼痛,李幼卿觉得自己简直要被逼疯了。 浑身每一寸肌肤都被激起细小的颗粒,不断的在颤栗着。 而那巨兽眼中还充斥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残暴,仿佛正期待要将她吞吃入腹。 “不要,不要——”她禁不住挣扎起来,手不断的去推拒,想要让它离自己远一点。 可这些反抗的举动对野狼而言,无疑是微乎其微。 最终,那尖利的獠牙最终贯穿了她的皮肤,开始围着一处不断的啃咬。 想到自己即将被这畜生活生生吃掉,李幼卿眼里不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一时间哭得无法自抑。 野狼的动作顿了顿,锋利前爪忽然贴上她的脸颊,然后再用舌尖去舔她的眼泪。 李幼卿实在承受不住这种刺激,在梦中被吓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外头传来人潮的喧嚣声,提醒她此行的目的地快要到了。 她揉了揉眼睛,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间坐起来,低头朝自己胸口看去。 衣物并没有破损的痕迹,但之前她前襟随手打的结,明显被人解开过。 现在系着的这个结,看上去更加规整,也更加的牢固。 难怪过了一整日,蛊毒都没有发作,原来他昨晚已经悄悄的来过。 心里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死,连他进来脱自己衣服都不知道。 电光火石之间,她恍然想起昨晚做的那个噩梦。 很明显,宣睿便是梦里欺负自己的那头恶狼。 赶走盘踞在头顶等待将她分食的老鹰,却要用一种更加凶残的方式将她吃掉。 忍不住想,这个梦,是否预示着将来。 当他发现自己说谎,会不会真的用这般残忍的方式来折磨自己。 先将自己生吞活剐了,再将尸体残骸扔到荒漠里喂秃鹫和老鹰。 想起梦中野狼的舌头舔舐在身上的触感,她皮肤上不禁泛起阵阵颤栗,面上也泛起红潮。 这个变态,疯子—— 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体其他地方,未发现有什么异样,才逐渐放下心来。 脸上却是最来越热,她一把掀开车帘,迎面一阵冷风扑来,带着些微的潮气。 溟城距离大梁边境线不远,气候比其他地方更适合农作物的生长。 虽说西北驻军为数不多的几个粮仓都建在边境线附近,但若真正打起仗来,还得要靠中原运输过来的粮草。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29节 马车又往前行了一会儿,风里渐渐开始透着些腐坏的味儿。 她目光往道路两边看去,发现草里横七竖八躺着些尸体,皆是口吐白沫而死,画面简直触目惊心。 等宣睿骑着马过来,她不禁问道:“将军,这些都是柔兰的百姓吗?” “有柔兰的,也有我们大梁的。”宣睿语气有些凝重,见前方城门处有人前来接应,策马迎了上去。 罗成出城看见这十大车物资,面上便是一喜。 率先下马朝宣睿礼节性的一拜道:“宣将军,这次真是有劳您了。” 宣睿从马上下来,面色端肃道:“现在城中情形怎样了,为何沿路那样多的尸体,无人收拾。” 须知瘟疫有很强的传染性,若不及时将死者尸体火化焚烧,更容易扩大感染。 罗成无奈道:“守城的将士中也有一部分人被感染,我们人手实在是不足,这些都是想逃出城去的灾民,有些病得厉害的,路上没撑住就死了,我们收尸都收不过来。” “事态既已这般严重,为何还不封城,任由瘟疫肆掠。”宣睿眉宇间已染上一层怒气,见对方不答话,一扬鞭直接进入内城。 罗成正要追上去解释,却被紧跟而来的潇子戚唤住:“罗将军,请问这边负责派发物资的人是谁,我好跟他接头。” “哦,是我的手下刘问。”罗成忙去跟他引荐。 车队刚走到城门口,便听见一声整齐的号令。 接着,上千名士兵的声音一齐响起,气势直贯天际。 男子中气十足的嗓音道:“镇北军驻乌城守将许涛,拜见将军!” 如此大的阵仗,倒让罗成吓了一跳。 从天不亮时候起,那些从乌城来的镇北兵便开始有纪律的集结在一起。 起初他还没当一回事,以为是他们临时演兵鼓舞士气。 这会儿才会过神来,那些平日里从不听自己号令的兵混子,是在准备迎接他们的大将军。 他本身是赤羽军的一名副将,几年前柔兰被攻破后,王爷派遣五千镇北军驻守乌城,一千赤羽军将士驻守溟城。 当时这样的安排,在军中便颇具争议。 有许多镇北军官都认为,他们拼命打下来的柔兰,凭什么要将主产粮食的溟城管辖权交给赤羽军。 只是宣将军一声不吭便接受了,其余人也就不再吭气。 且后来罗成每年给镇北军运输粮草也十分积极,两支驻军隔得较远,也从未发生过什么冲突。 这次乌城事变前,镇北王亲自下令,让那五千兵士前来溟城赈灾。 可是有三名守将却像是提前预知了什么,坚持要留在乌城,最后落了个尸骨不全的下场。 兔死狐悲,罗成听闻这个消息亦十分不忍,且时刻准备着为国捐躯,为守住溟城战斗到最后一刻。 许涛更是悲痛万分,当即便想带兵再杀回去。 只是后来又收到将军指令,命他们安分待在此地,以防止白王的大军再次来袭。 将士们皆是人心浮动,若不是听闻将军即将到来,怕是早耐不住要去报仇雪恨。 此时城墙下,将近五千战士分成两侧整齐列队,神情皆是激动万分。 看着宣睿骑马缓缓进去内城,罗成隐约有种感觉,他这趟来意不纯。 宣睿目光扫过麾下那一张张脸,最后轻轻落在罗成的面上。 感觉到一股如渊庭岳翅的压迫感,罗成情不自禁低下了头。 宣睿目光移开,继续往前行去。 这人若是识时务,便也罢了。 跟战功显赫,令西北各族闻风丧胆的镇北军来说,赤羽军不过就是义父所豢养的一条狗。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给什么骨头就吃什么骨头,唯一的缺陷,便是咬不死人。 他们拿下乌城后,之所以不再攻打溟城,也因为这里的一千兵马并不堪用。 本就是一条丧家之犬,给大梁皇帝看不了家,却可以做镇北王的马前卒,替死鬼。 三军之中,唯有他所统领的镇北军最为彪悍,也是最难掌控。 既然义父已经先起了反心,他自然要为自己,以及那些忠心耿耿跟随他的部下作筹谋。 这次死的三个,已是令他痛心疾首。 无论如何,都绝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他不怕白王的十万大军来攻,既然是合伙演戏给皇帝看,还不知其中会有多少水分。 他不是谁的傀儡,也绝不会留给任何人拿捏自己的机会。 ----------------------- 作者有话说:本章继续发红包,谢谢支持! 感谢在2022-10-26 21:55:11~2022-10-27 18:5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055568、阿芙伽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责任 表里不一的小娘子 宣睿抵达溟城之后所做第一件事, 便是宣布封城,不允许再有任何百姓出入。 罗成站在旁边,忍不住道:“将军,这样恐怕会让百姓们更加惶恐, 激起他们的反抗。” “溟城这么多守军是x摆设吗?”宣睿看他一眼, 沉声道:“你在信中既说担心边境上大梁百姓被感染, 为何不早早封城,阻止瘟疫蔓延。” 罗成感受到对方眼中重如千斤的压迫感,讷讷的低下头, 不敢再多言。 早听闻镇北军统帅宣睿性情乖张,打起仗来更是犹如疯狼, 十几岁便闯出些名气,被王爷收为义子,立下赫赫战功。 这样的人,本就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然而他天性乐观, 并没有继续自怨自艾下去,而是加入了派发医药的队伍。 适才宣睿已经按受灾严重的村庄多少, 将驻军分成五队,并从中指定了五个得力的人带队前去分发药物,以及给予村民适当的救助。 他亲自带了一队人马, 去了瘟疫肆掠得最严重的一处村子。 按照他的命令, 以户为单位,所有人必须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得肆意出门走动。 粮仓米铺和市场, 全部由士兵们统一接管,每日挨家挨户派发食物和所需药品。 不过半日的功夫,适才还乌烟瘴气的村子, 已经空旷而安静,只有士兵们在有条不紊的工作。 罗成自叹不如,他既没有宣睿的手腕,也弄不来这么多物资,只能跟着打打下手。 忽然间,一道纤丽的身影出现在乡间混杂的瓦屋旁边,显得极为不和谐。 厚厚的毡帽下,露出巴掌大的一张小脸,雪白的尖下巴格外惹人怜爱。 之前没注意,这时他才发现宣将军此行身边竟然还带了女眷。 只是这名女子姿色过于惹眼,方才仅仅是惊鸿一瞥,已令他心旌动摇。 他不好上前搭话,转身避让开了。 李幼卿找不到宣睿在哪儿,自己随便在村子里转了转。 看村民们的症状,跟两年前皇城附近的村子里爆发的黄热病差不多。 人先开始发热,吃什么都会呕吐,继而浑身虚脱,全身发黄而死。 那次京郊出现瘟疫,是太子亲自带了医官过去,在那里一住就是半个月,等到疫情完全控制住了才回宫。 可是当天夜里,太子就发起了高热,据太医整断是被传染上的黄热病。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那种紧张的心情,担心皇兄会像父皇一样,突然间一病不起,只能成日躺在床上喝着各种苦药,连她的样子都记不分明。 幸运的是,太子到底年轻,喝了几天的药,身体便恢复如初。 “这病八成是从大梁传过来的。”在屋檐角遇见白刹,听他有些不满的说道。 李幼卿抬眼看去,见他穿一身浮夸的绛红色狐裘,宽袖里露出纤小的手骨。 就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极为不合时宜。 她垂眸看去,总觉得那不该是一双男子的手。 只有宫里的小太监,因为年幼时被割了□□,身段才会生得如女子一般纤细。 而且西北各族的男子普遍身强体壮,她这几日到处奔波,从未看见像他这般的。 白刹见她不回应,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在中原人听来,有些不妥,又仿若自言自语道:“不过凡事皆有利弊,正因为与中原交流融合,我们柔兰才变得更加繁盛。” 李幼卿神色仍旧淡淡的,仿佛从未听过他说话。 白刹面色温和的笑了笑,侧身让到一边。 说实话,他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小姑娘。 时而对自己表现得傲慢无礼,时而又文文弱弱的惹人怜惜。 他亦从未想过,像宣将军这般冷硬的男人,有一日夜会为美色迷惑。 可是也说不得,眼前这张脸连自己看了都犯迷糊,试问又有哪个正常男子能抵挡得住。 这小娘子的样貌,貌美近妖,叫人看一眼便无法忘怀。 在外面闯荡,若没有强有力的人保护,怕是瞬间就会被分食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李幼卿见他暗地里打量自己,心中冷笑,语气清清冷冷的道:“你身上有夜罗花的香味。” 有一度,她十分喜欢这种来自异域的冷香,还曾用来熏过衣裳,弄得整个旒裳殿和东宫都是。 可眼前站着的是个男人,他缘何会用这种香。 白刹听她这句话,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无奈,有些不自在道:“小娘子也知道,在下是做生意的,平常需走南闯北进货,各种各样的香自己都得亲自试一试,这次恰好沾上了这一种,下回恐怕身上又是另一种,小娘子若喜欢,待会在下送你一盒夜罗香。” 他话说得很圆融,表情也是不露丝毫破绽。 李幼卿一直在考虑,该如何混进他的车队逃走,此刻点了点头道:“好啊,那你去拿给我吧。”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30节 这人不止长得像太监,给她的感觉也像。 白刹却是一愣,心道,这小娘子还真是不客气。 转去自己的马车里取了一盒香膏来,呈给李幼卿。 “这是什么。”男人冷沉的声音传来,白刹手抖了抖,差点将手上包装精美的夜罗香摔在地上,幸而对方的手很稳,很快将盒子接了过去。 听宣将军的话音,像是隐隐有些不快,他不禁有些后悔,不该来招惹是非。 他往后退了一步,正要解释赠香的来龙去脉,却听见少女娇软的嗓音道:“将军,是白公子刚刚给小女送了一盒夜罗香。” 她献宝似的将盒盖打开,特意举起来放在宣睿面前,语调天真道:“你闻闻,这个香味是不是很别致。” 宣睿跟白刹的面色几乎同时一沉,各怀心思看向对方。 眼看宣将军脸已经板了起来,白刹却已经百口莫辩,对方虽有故意将话带偏的嫌疑,偏偏叫他挑不出任何错处。 再要解释,只会更加的欲盖弥彰。 只暗暗决定,日后必定要躲着这个表里不一的小娘子。 最后干笑了两声,转身退下了。 宣睿凝视她手里滑如琼脂的香膏,觉得这味道跟她身上的香味有些相像,想到白刹也用的这种香,心里更加不舒服。 “将军,你忙完了吗?”李幼卿踮起脚尖,看着冷淡的眸子,神情诚恳道:“其实小女以前也照顾过得了黄热的病人,且那个人还康复了,不如让我去挨家挨户的看看,生病的村民恢复得如何,若有病重不治的,最好早些抬出去火化,不然还要交叉传染的。” 宣睿不由觉得诧异,她是个闺阁小姐,哪里会有机会照料得了黄热病的人。 可一想她的庶女身份,和在鹿鸣山出事后相府对她的态度,难道说,她过去日子真的过得很不如意。 方才心里的不快,又转化为一股怜意。 “你就不怕被传染吗。”宣睿垂眸,落在她被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上,觉得这一点红分外可爱。 她整个人就像只怯生生的小白兔,需得垫着脚仰望他,两人才能对话。 就这样一个小人儿,竟然敢主动提出,要去照顾那些得了瘟疫的人。 怕是她一进屋,便要被那股酸腐的味道逼哭。 李幼卿思及过往,莫名有些分神,怔怔道:“之前没被传染,这次应该也不会吧。 而且那时她每日亲自给皇兄喂药,从不肯假手于人,也没见身体出现什么状况。 “不许去,否则病倒了又是麻烦。”宣睿斩钉截铁的拒绝,转身又要走。 李幼卿正欲追上去理论,另有个穿着直襟长衫,气质淳朴的男子急匆匆走来,对宣睿道:“宣将军,把还活着的人抬去火化,恐怕不妥。” 李幼卿凉凉看了这人一眼,暗想当年京郊瘟疫时,为防止病毒蔓延,被老臣们评价性情温厚仁慈的皇兄,亦是直接下令,将那些濒死救不活的病患抬出去烧了—— 温厚,仁慈? 她突然心惊,觉得自己过去对太子的认知究竟有多可笑。 或许可以用很多词来形容太子李景这个人,其中却唯独不会有温厚二字。 宣睿被这无用又啰嗦的守城官弄得不厌其烦,正欲开口训斥,便听女子清澈的嗓音道:“这位军爷可知,得了黄热病的人,最后是怎么死的。” 罗成怔了怔,发现是宣将军带来的那个美姬在说话。 他不习惯跟女人打交道,只有些木讷的摇了摇头。 李幼卿看了宣睿一眼,见他未制止自己,接着道:“先是咽喉溃烂,无法呼吸跟正常进食,之后再从头部开始坏死,瞧着他们只是皮肤发黄,实际上脑子已经不清醒了,他们除了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如若还能说话,那必定是……只求一死。” 罗成看小姑娘说话的表情,淡定老成,简直不像是个女孩子。 “这,我没有经验——”他被少女的气场镇住,呆呆的立在原地。 接着,宣将军目光沉沉压下来,逼得他浑身冷汗直冒,再不敢多待下x去,拱了拱手离开了。 宣睿目光落在对方柔软的发梢,不禁对她的过去更加好奇起来。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养成了这般会趋利避害的性子。 初见时便着意讨好自己,在逆境中能屈能伸,好话坏话都说尽。 昨晚被自己“欺负”过后,亦是过于平静说出日后不会给他添麻烦的话。 此刻回想起那时的情形,宣睿心里仍觉得十分不舒服。 “将军,不如就让我去挨家挨户搜集情况吧。”李幼卿仍不死心,软语求着。 做这些事本,就是她身为皇室公主的义务,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没理由看着士兵们跑前忙后,她独自闲坐一旁。 宣睿见她神色倔强,终于首肯,但要她必须戴面纱,防止被传染上瘟疫。 李幼卿极干脆的应了,然后挽起衣袖,去分发物资的地方领取面纱和记事簿。 宣睿起先还不放心,跟着她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她心思其实非常缜密,做起事也很有耐心。 她从村头开始一家一户的挨个进去,按照门房上的编号,在记事簿上写上里面有几口人,用圆圈代表病情的轻重,如若病情较轻,就在编号后画上一个圈,若病得重的则画两个圈,已经濒死了的,画上三个圈。 比起分发药品,照顾病人以及喂药,她所做的其实更加残忍。 罗成是个大男人,都难以去抉择人的生死,她一个小姑娘竟能如此淡定的做这些事。 有看到烧得满脸通红的孩童无人照料,她那张始终没什么情绪的漂亮眼睛,亦会流露出丝丝怜悯。 无论那孩子形容有多不堪,亦或是马上就要死了,她都会用柔兰语轻言细语的跟他们说话,再将他们搂在怀里轻声的念诵佛经。 宣睿听出来,她所念的是柔兰的藏兰法华经。 看到这画面,他不禁想起自己曾经亲手杀掉的那个女孩子。 当时她趴在自己脚边卑微的祈求,想要一死了之。 见她已痛得神智不清,他亲自结束了对方性命,再将她尸体投进焚烧的火焰中。 柔兰的男女老少皆信奉火神,他们觉得若能死在火中,那么转世便能投生成圣洁的人。 他突然无法淡定的再看下去,转身去寻了两个机灵的小兵去,照着她的法子去另一片区挨家挨户的排查,记下每一户人家的病情。 一整日,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忙碌,直到深夜,宣睿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村里已没有空置的房子可以住人,唯有祭祀用的宗庙里打着通铺,这些日子,罗成等人便睡在这里。 除此之外,便只能露宿在寒冷的外面了。 第28章 好眠 你可真是个祖宗。 李幼卿今天当了一天义工, 心里那种流落异乡的空虚感,也因此被填补了些。 当时没觉得有多累,晚上去浴房洗澡,蹲着冲完水站起来那一瞬, 差点两眼一黑栽了下去。 为了不耽误其他人, 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自己了。 将长头发挽到头顶, 穿上厚厚的棉裙,手里抱着一堆换下的脏衣走出浴房,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滑稽的小丑。 若是让黎媛见到她现在的样子, 定然会笑得直不起腰来。 朦胧月色下,众人眼里的李幼卿, 布衣钗裙难掩其风姿,静美如一尊观音。 回去路上,几个年轻士兵自发替她打灯笼照路,遇上她投去的目光, 皆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李幼卿不禁想起京都那些只知斗鸡走狗的富贵公子哥儿们,以及太学里满身书卷气, 受名门贵女们追捧的清贵少年郎,他们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却恍如生活在两个世界。 她倒不是瞧不起文官, 历朝历代的辉煌, 都离不开文官和武将的互相成就,只不过她在京都见过太多只知纸上谈兵的贵公子,此番亲历这些事, 不禁觉得那些人有些可笑。 那年京郊爆发黄热病时,她前去规劝太子不要以身犯险,结果从来不曾对她疾言厉色过的皇兄, 头一次板着脸训斥了她。 她还记得太子当时敲打自己的每一个字:皇族凌驾于万民之上,并非是什么尊荣,而是莫大的责任,妹妹贵为公主更需时刻谨记,黎明百姓的安乐才是你立身的依托。 李幼卿现在虽恨极了他,但私心里也觉得,他会是个好皇帝。 只是她的两个亲舅舅,年富力强野心昭彰,一心扶持年幼的四皇子上位。 这两方关系势同水火,无论将来是谁斗赢了,另一边都将不得善终。 李幼卿曾觉得太子性情温厚,担心他不是司马家的对手,可随后不久,太子便与镇北王联手攻打黎真族,给予了母妃他们重重的一击。 可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一定要牺牲自己么。 他说,贵为公主,需以百姓的安乐为先。 难道,这便是他选择将自己卖给镇北王的理由—— 想到这里,她心中黑洞渐渐扩大,在屋廊下站定,眼神里透出一股驱散不尽的阴暗情绪。 忽然身后传来男人沉定的嗓音:“站在这吹风很舒服么。” 天都黑了,屋檐上挂着一排灯笼,照见她茕茕孑立的身影,看上去有几分寂寥。 如云乌发用一根簪子随意别着,露出一截纤细的后颈,可那簪发的人手法显然欠佳,少部分发丝零散的垂落着,风儿一吹在夜色里乱舞起来,有几缕竟调皮的撩拨到了他面上。 宣睿冷硬的神情渐趋和缓,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 李幼卿皱了皱眉,收敛好方才冷不丁冒出的情绪,回道:“不舒服,而且很冷。” 宣睿刚脱下身上的披风给她,又被她侧身躲开,嫌弃道:“将军还没洗澡更衣吧,身上有股味儿。” 宣睿要给她披衣的动作一顿,神色有几分尴尬。 见她又往后退了两步,小手在面前轻轻扇了扇,像是要把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儿扇走。 白天她在那些病患家中,无论给孩子喂药抑或是询问他们病情,面上都未流露出一丝嫌恶。 现下这般,倒显得他比瘟疫更遭人嫌。 宣睿摇了摇头,转身准备去洗浴,又被她出声叫住。 小姑娘像是忘了方才的嫌弃之举,对他露出个甜甜的笑:“宣将军,不知道我的房间在哪里,我有些困,想早些去休息了。” 宣睿一怔,想到此番处境,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村民的屋舍没有消毒,不能过夜,唯有宗庙能睡人。” 见她愣愣的,似懂非懂,又补充了句:“今晚你就跟士兵们一起睡通铺。” 李幼卿仔细消化完这句话,不可置信的盯着他,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见他这般不为自己考虑,抑制不住心火,怒道:“这怎么行,宣睿,你不要太过分了!”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31节 此刻正是士兵们去洗澡的高峰期,潇子戚端着面盆出来,见将军铁青着脸站在廊上,不禁有些奇怪。 正要过去看看,忽然被一股大力拉走。 他满心不悦的抬头,对上白刹那张温和阴柔的脸,忽然间就没了脾气。 “白兄弟,你拉我做什么?”两人拉拉扯扯来到墙角,行迹颇有些鬼祟的样子。 白刹见那两人正专心致志的争吵,未注意到这边,不由松了口气。 又朝潇子戚翻了个白眼:“没见他们刚才在做什么,上赶着去触霉头,是嫌自己命不够长?” 潇子戚这才看见,将军身侧另有道娇小的身影,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正踮起脚朝他们将军嚷嚷什么。 而将军的面色也随之越发沉下去,阴郁得有些骇人。 不由奇怪道:“之前他们不是还如胶似漆的,又出什么事了。” “好了,你别过去就是,我去洗澡了。”白刹正巧经过,才会顺道拉了他一把。 潇子戚看着他的背影,皱眉道:“白兄弟,你走错方向了吧,浴房在那边。” 白刹懒得回头,举起一只手摆了摆,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怎么了,难道不是去洗澡么。”潇子戚愣了愣,最后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 廊上,李幼卿见宣睿毫不留情转身走了,一口气梗在胸口要上不下。 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别以为本小姐离不开你,今晚我就算冻死在外面,也绝不会去找你的!” 不远处,男人脚步顿住,侧身冷冷撇下一句:“随便你。” 李幼卿脸色一白,气愤的跺了跺脚,转身拼命跑回到马车上。 入冬之后,一日比一日冷,晚间北风呜咽咆哮x着,驱赶着路上行人全都匆匆往宗庙赶去。 李幼卿独自蜷缩在马车榻上,冷得身子不断打颤,裹紧了毛毯也没有一丝暖意。 水囊的水也早已经不热了,她喝了口,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结冰。 可他竟敢让自己跟那么多男人一起睡,简直可恶! 难道,她出宫之后所受的侮辱还不够多吗。 记得他之前说过,情人蛊要连续七日才能完全解除,如若他今晚真的不管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 犯不着,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只要挨过了今日,她就能远远的离开他,再也不用看见那张讨人厌的脸,也不用再受那份气了。 半刻钟后,一道娇小纤丽的身影抱着毛毯,怯怯推开了宗庙的门。 壁龛上点了一排蜡烛,犹剩下几根未熄灭,光影重重,将内里的情形映照得清清楚楚。 眼前是能容纳五六十人的大通铺,分为六排,士兵们整整齐齐躺在自己的铺位上,无一人交头接耳说话。 目光来回逡巡了几遍,都没有找见宣睿。 但在最东头的角落里,用屏风特意隔开了一小块地方,一看便是留给她的。 宗庙里只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李幼卿稍稍心安了些,踮起脚尖猫着腰,轻快的往那边走。 说是屏风,其实只是一面简陋的木头架子,把一整块不透光的厚绒布搭在上面作遮掩。 里头空间刚好能容纳她一人,床铺也已经整理好,枕边还放着个热水袋。 李幼卿钻进去后,又往周围看了眼,发现在木架旁边还有个空的铺位,面颊微微的红了。 外头风声那么大,他到底去了哪里。 李幼卿抱着热水袋缩进被子,留心听着周围动静,渐渐又有些犯困。 不一会儿,听见宗庙的大门开合的声音,接着是男人的脚步声走近,她精神一紧,感觉对方在旁边那个铺位上躺了下来。 之前他态度那样恶劣,李幼卿不愿主动找他。 但一直过了许久,她都连续打了三个呵欠,都未见对方有任何表示。 李幼卿有些急了,加上旁边传来轻微的鼾音,似乎人已经睡着。 不想再干等下去,她轻轻吸了口气,悄悄的将搭在架子上的布掀开一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峻英气的脸,五官深邃立体,下颔锋利得如刀削斧裁一般。 李幼卿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想起之前曾听士兵聚在一起讨论,说宣将军今日将附近五六个村落都巡视了一遍,才惊觉他今日应是累极了才是。 那她该怎么办—— 时辰已经不早了,虽然她身体目前没什么异样,但错过了今晚,会不会余毒未清。 李幼卿犹豫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挪到他身边,悄悄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男人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皂荚香和一身温暖的潮气,她刚刚从寒冷的地方过来,吸了吸鼻子,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双手捂着嘴,有些心虚朝他面上看去。 见他连睫毛根都没颤一下,李幼卿放了下心,翻过身背朝他,伸手想去够架子里的热水袋。 男人英挺的眉皱起,侧身将一条胳膊搭在被子上,将正在乱动的小人儿牢牢锁在身前。 隔着被子,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立道,李幼卿确定他已经醒了,不禁尴尬得五指扣地。 耳畔传来男人被扰了好眠后低哑的嗓音:“别催,我再睡一会儿。” ‘啪’的一声轻响,李幼卿指甲抠断了一根,痛得她小脸皱成了一团浆糊。 谁催了,到底是谁催了—— 她手指紧紧抓住被子,抠得边缘都磨毛了,整个人一动不敢动。 良久,耳畔传来男人一声轻叹:“你可真是个祖宗。” ----------------------- 作者有话说:男主:你可真是个祖宗 小公主:有你磕头的时候! 感谢在2022-10-28 22:10:54~2022-10-30 11:0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虾米 2瓶;清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怪你 咬人都没力气。 李幼卿顿时羞愤难当, 正想推开他的手臂,回自己的铺位上去算了。 可某只大手已经探了进来,且动作熟络的挑开了她衣服前襟的带子。 一道火热气息烫着她的侧脸,跟她纤细的身形比起来, 宣睿高大的身躯简直就像是堵厚实难摧的墙。 发现他意图从后面来, 李幼卿没多说什么, 不用跟他面对面,倒是避免了因刚才的事而尴尬。 可他身体一贴上来,李幼卿便僵硬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宗庙里还亮着呢, 难保暗处没有眼睛盯着这里,他怎么敢—— 男人粗粝的指腹捏了捏她的耳垂, 低声道:“耳坠能否借我一用,改日给你买最好的。” 李幼卿被铺天盖地的强势气息裹挟着,怔怔点了点头。 耳上一轻,珍珠坠子已被他取走。 不知他如何做到的, 转瞬间这宗庙里所有的蜡烛都熄灭了,真正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而他就像是一头蛰伏的兽, 趁这夜色逐渐包裹了她。 ~ 五根手指被他相继掰开,一根根的摩挲过去。 黑暗中,这种行为显得尤为私密, 李幼卿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 真不知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却在被摸到那根光秃指甲时,听见他喉间溢出了低低的笑声。 李幼卿赶紧凑上去捂他的嘴,小声道:“你笑什么, 别把他们吵醒了。” 宣睿看了眼周围,个个都睡得横七竖八,呼噜打得震天响, 拿开她的手道:“跟行军打仗的时候比起来,有个遮风挡雨之地已经不易,放心吧,他们都睡得很熟。” 李幼卿眨了眨眼,欲收回被攥着的手,反被他握得更紧。 “疼不疼。”宣睿拇指轻轻抚过指甲断掉之处,想她之前的窘态,不禁觉得好笑。 李幼卿面颊发烫,闷闷的道:“这是我留了好久的指甲,断了一根,剩下的全都要绞掉了。” 本来就已经够烦了,他竟然还记得拿这事取笑自己。 宣睿好半天没说话,仔细想来,她这番答话应是不疼的意思,便不再管指甲的事了。 又见她躺在旁边,一会摸摸指甲,一会又摸摸空荡荡的耳垂,像只小仓鼠似的,不禁有些迷惑,现在的小姑娘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还不睡?”因身畔实在闹腾得厉害,他忍不住皱眉道。 李幼卿一愣,不明白对方是让她就睡在这儿,还是准备赶她回自己的床铺去了。 一个人睡在那边的话,会很冷的,过了这么久,热水袋也早该凉了。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为何还不睡呢。” “本来睡了的,被某人吵醒。”他语气漫不经意,侧过身枕着自己手臂。 是谁在旁边一直闹腾,还真是毫无自觉。 瞥见她胸衣带子又松开了,宣睿抿紧了唇,只得又俯身去给她系上。 “我之前不是故意吵醒你的,只是——”李幼卿被他怼了一句,心里有些不服气,仰起头就要和他争论。 却没留意,对方也正低下头来,双唇不慎轻轻划过他的下巴。 硬硬的,有些胡渣。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32节 “只是什么?”他像是浑然未觉,一边给她系好胸前的绑带,状似随口一问。 李幼卿气焰瞬时就弱了下去,红着脸小声嘟囔:“只是我怕冷,还不行么。” 宣睿薄唇抿了抿,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偏巧这时她头往旁边一侧,彼此的唇又堪堪擦到—— 两人面上俱是一怔,然而,谁都没有先一步动作。 宣睿拽着被子的手紧了紧,头忽然间沉下去。 李幼卿睁大双眸,瞳孔里闪过挣扎的情绪,然而很快就被一股强势乖张的气息所淹没。 转瞬间,他就像是变了个人。 方才那股漫不经心,甚至有些厌烦她的情绪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她脸红心跳的强烈的热情。 他悬起身子,孜孜不倦亲吻她的唇角,唇珠,接着用舌去撬开她的双唇。 “将军——”含混的一声,尽数被堵了回去,热源包裹着她,令她全身发热发烫。 李幼卿不堪承受,感觉腰肢马上就要被折断了,然而他很快拿来一只枕头垫在她腰后,搂着她继续深深吻了下去。 男人强有力的大手扶住她的头,五指深深插入她的发端,这种巨大的压迫感令她暗暗感到心惊。 唇舌同时被翻搅着,整个人像是已天翻地覆。 “呜呜——”她只能发出奶猫儿一般x细弱的呜咽声,两只手抓住他的衣服,目光逐渐呈现出水色空蒙。 他身子始终半悬着,唇舌狠心的在她唇上肆掠,像是梦里的那头大野狼,要生吃了她似的。 但与梦里不同的是,她此时竟并不觉得恶心,甚至被他的情绪所带动,还主动的微微去迎合。 奇怪的是,这种亲密感油然而生,就如同水到渠成一般,让她情不自禁的将舌尖奉上,与他的唇舌纠缠在一处。 宣睿脑子里一根神经猛然断裂,置于她头顶的手顺着发丝滑下,捧着她的脸吻得越发深入。 黑暗中,能听见彼此吞咽口水的声音,以及唇舌吮搅的啧啧水声。 宗庙内忽然响起年轻男子惊怒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李幼卿被吓了一跳,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手脚并用的想踹开他。 最后不知踢到了哪里,宣睿身体骤然一僵,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腿肚,额头顶抵在她的前额半晌没说话。 李幼卿还要挣扎,耳畔忽而传来对方深深的粗喘,嗓音低哑得令她心惊:“别乱动。” “可是有人来了!”李幼卿语调里已带了哭腔。 她是受正统教养长大的公主,尽管私底下行事反叛了些,可明面从来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如今却与这么多男人睡在一个屋檐下,还跟个说不上有多熟悉的男子,无缘无故抱在一起亲吻。 这事将来若传出去,不仅将父皇的脸都丢尽了,皇后娘娘九泉之下都要骂死她。 却又听那声音继续说道:“来打我啊,信不信小爷抽死你个蛮蹄子!” 这人梦话说得又急又猛,跟打雷似的,李幼卿身子颤了颤,害怕得往他怀里躲去。 只要能顺利回京,这些人应该都再见不到面了吧。 可明天她还在这儿呢,若刚才真的有人看见了—— 李幼卿哽咽着道:“都怪你。” 宣睿没搭腔,待平复过来,安抚性的在她额上亲了亲。 说梦话的士兵闹了一会儿,最后经身边被吵醒的人推搡几下,也消停了下来。 宣睿放开她的小腿,唇从她前额一路往下,亲她的鼻梁,脸颊,最后落到她唇上,轻轻的啄吻。 李幼卿被弄得心痒痒的,牙齿也在他唇上磨了磨,然后惩戒性的咬下。 宣睿两手捉住她的腰,将人往上提了提,问她:“没吃饭么,咬人都没力气。” 李幼卿盯着他幽深的眼睛,借着里面的亮光,攀上去又在他下颔上重重咬了一口。 宣睿揉揉下巴,一时间又开始口干舌燥。 李幼卿软软的趴在一旁,目光里自然流露出几分骄纵,说道:“我渴了,要喝水。” 宣睿没犹豫,起身去给她拿水。 不一会儿,便带回一只温热的水囊。 李幼卿喝了几大口,满足之后,颇为慷慨的递过去:“你喝吗。” 他接过水囊,却没去喝水,而是一言不发的吻了下来。 唇上才沾湿的那点水分,瞬间被攫取了个干干净净。 不止如此,对方像要将她口中,喉咙中的水份全都吸干似的,舌探得越来越深入…… 尽管有黑暗和此起彼伏鼾声做掩护,但交融着的呼吸声和水声,仍听的她自己面红耳赤。 不过是一个吻,她竟已受不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身子变得软绵绵的,全靠他手臂的力量支撑住。 最后求饶的扯了扯他的袖子,表示不要了。 宣睿双手一松开,李幼卿便像条鱼似的滑进他怀里。 见她双眼微微闭着,长睫上还沾着泪痕,显然是早已经累极,宣睿在她唇角留恋的啄了啄,哑声道:“还好吗?” 李幼卿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吻,一时间又想起长公主平时如何对她府中那些面首,她亦不愿在这种事上输了气势,沉吟片刻回道:“挺好的。” 宣睿眼中流露一丝笑意,一只手托着她的背,又再给她喂了些水进去。 李幼卿实在没有力气,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想想自己马上就能离开,补了句:“将军放心,小女明日便会把这些事全都忘了的。” 气氛忽然变得沉默,久到她歪在对方怀里都快睡着了。 半晌,宣睿在她耳畔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十三小姐,此话是何意。” 李幼卿困得不行,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哄人的话却是张口就来:“宣将军,小女身份低微,自知配不上您这样的大英雄,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像这般了——” 宣睿适才心里翻起的怒火,又被她这番话冷冷浇熄。 原来,她只是顾忌彼此的身份高低,而非厌恶他杀人如麻,手上沾满鲜血。 “不会的。”他轻轻接了一句,嗓音是连他自己都未发现的温柔,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我会亲自送你回家,然后向你的父母郑重求娶你。” 话已至此,对方却毫无回应,他垂眸一看,见她已经靠在自己身上睡熟了。 他不由自嘲一笑,将人小心翼翼的放下,然后躺下扯过被子将人搂入怀中。 人是他的,谁也带不走。 ----------------------- 作者有话说:上一秒,我要求娶你 下一秒,给我把这个女人关去暗室严刑拷打 开玩笑,不会滴,男主还是很怜香惜玉的(专对卿卿)感谢在2022-10-30 11:02:35~2022-10-30 21:5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303259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055568 3瓶;阿芙伽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欺骗 牛嚼牡丹似的。 气温一日比一日冷, 北方的冬天,简直是呵气成冰。 宣睿清早就出去了,大概是今天去的村子比较远,到现在都还未回来。 李幼卿接着昨天的事情做, 且积攒了经验, 做起来更加顺手, 一整天依然过得很充实。 刚给一个不肯吃药的孩子擦了半天泪,她就想躲会清净,顺便把手帕拿进浴房清洗了下。 她披着宣睿留给她的大氅, 在浴房里哆嗦着将手帕上的水拧干,感觉指甲上都结了一层白霜。 浴房的门虚掩着, 隐约听见两个人的说话声由远及机。 她仔细分辨了下,像是白刹跟潇子戚。 偶尔有一两句传进她耳中,李幼卿怔了怔,走到门口默默站定。 潇子戚语气里带着几分气愤, 急道:“已经给了你一天时间考虑,将军眼看也快回来了, 你最好现在就去解释清楚,之所以要女扮男装的缘由。” 昨晚他便觉得十分可疑,哪有人大冬天洗澡放着热水不用, 专往小树林里去的。 考虑到他是白家人, 又有白瑶儿的前车之鉴,潇子戚满心狐疑的跟过去,打算看看对方到底在干什么。 来到溪水边上, 他躲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亲眼看见对方脱光了上衣,露出一身细白的皮肉, 这才确定了他真是来洗澡。 潇子戚想当然的以为,对方是不想被嘲这如白斩鸡一般的身材,才宁愿洗露天冰水浴,而不愿跟他们去淋浴房。 但接下来看到的画面,又让他整个人呆若木鸡。 白刹这货,竟然是个—— 他没当场戳破,悄无声息的回到宗庙,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最后在廊下坐了一夜。 到了早上,才恍然意识到这事绝不能瞒着老大,否则真让对方钻了空子,不止自己万死难辞其咎,更对不住镇北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是以,他大清早便去找了白刹,言明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让对方早日去将军那儿坦白。 白姹情绪亦有些激动,回道:“潇子戚,你是否觉得女人就不配做一家之主,就不配跟你们将军一起谋事,所以不管我为你们付出多少,只因为我是女人,就活该背上居心剖测的骂名,活该被你威胁!” “所以,老子才要你去跟老大解释清楚啊!”潇子戚无奈的道,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自己并非这个意思,怎么就跟她说不清楚呢。 “假如我今日放过你,万一今后再被将军发现,你可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潇子戚虽是地地道道北方糙汉,心思却十分细腻,他从军多年,比谁都清楚了解宣将军的脾性。 正因为如此,才更不想眼睁睁看着白刹作死。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33节 他缓了缓情绪,说道:“老大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去年曾有女人冒名顶替军中遗孀,想从将军府捞点好处,结果身份败露之后,将军直接下令将那女人倒吊进冰窟窿,最后拉起来时,整个人都成了冰棍。x” 白姹感到十分不解,道:“那女子许是处境艰难,只想借遗孀的名头上门来打打秋风,实在罪不至死。” “是想打秋风,抑或是敌方派来的奸细,谁知道呢,将军最厌憎人说谎,一直是宁可错杀一晚,也不会放过万一。” 潇子戚看着她,横了横眉:“你若还想活命,晚上自去找将军坦白,否则到了明早我必去揭发你。” 李幼卿从虚掩着的门缝里,瞧见白姹娇小的双足,心下已经了然。 直到那月白色的袍子被风吹得翻动飞舞,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她又等了一会儿,才从浴房中走出。 怪道之前每次看见她都觉得奇怪,还当他是被净过身的,没想到真是个女孩子。 跟白刹的身份比起来,她更在意潇子戚方才说的另一桩事。 欺骗他的话,会被倒掉起来,浸冰窟窿吗? 单单是想到那个画面,她就觉得后脊背一阵阵发冷。 那女子不过是来打个秋风,就下场这般凄惨。 可是自己,不止花了他的钱财,这一路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不止如此—— 那日白瑶儿抢先一步识破自己身份,必会去跟镇北王汇报,这么一对比,倒显得是宣睿体察不严,容易受人蒙蔽。 自己凭白让他丢了这么大一个人,浸冰窟怕都是轻的。 李幼卿一路上怀着心事,走得极慢极慢。 路过宗庙时,忽然听见厨房里传来小羊的惨叫声,不由停住脚步。 只见一只婴儿般大小的羊崽,被人手起刀落—— 刹那间,纯白的羊毛上沾了血迹,小羊羔的头一动不动耷拉下来,那双眼睛像死不瞑目似的,一眨不眨盯着她看。 炊事兵抬头看见她,提着剔骨刀跟她打了个招呼,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啊——”李幼卿再压抑不住,尖叫一声跑了。 不行,她必须得赶紧离开! 隐约感觉到身后还有人在追,她毫不犹豫脱了带有那人气息的大氅,一路失魂落魄的往前奔去。 忽然,前方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她来不及闪避,整个人直接撞了过去。 若不是双肩被人稳稳扶住,她鼻子怕是就要遭殃了。 抬头,见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冷冷审视着自己,李幼卿整个人如遭雷击,楞在原地一动不动。 “冒冒失失做什么,也不怕摔着!”宣睿今日巡视了好几个村子,处置了几个玩忽职守的兵,正带着一身煞气回来。 见面前的人是她,面色才微微缓和。 但在此刻惊魂甫定的李幼卿听来,这句话的语气仍然是太重了。 想到那名被冻成冰棍的女子,以及被残忍宰杀的小羊,她眼圈儿渐渐红了,再望见眼前这张堪比恶鬼的脸,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听到她的哭声,宣睿便觉太阳穴开始胀痛,正要问个究竟,见一个炊事兵抱着他的大氅追了过来,脸色骤然一沉。 这小兵方才正在宰羊,听忽然见女子的尖叫,怕出了什么事,这才一路追赶而来。 此刻见他们将军站在这儿,一脸要将自己挫骨扬灰的神情,而小娘子哭得梨花带雨,直觉忽然不太妙。 幸而他是个机灵的,生怕惹祸上身,立正站直一口气道:“禀告将军,这位小娘子大概被属下杀羊的场景吓到了,也是属下不对,宰羊的时候忘记关门关窗——” 被杀羊吓到? 宣睿皱了皱眉,看向双眼哭得通红的李幼卿,露出询问的眼色。 见她一脸委屈的点了头,神情不禁变得有些复杂。 走过去接过大氅,给那士兵使了个眼色,放他先走了。 目光落在眼前还在哭鼻子的小人儿身上,他虽脸还板着,心里却早已软化得不行。 李幼卿素着一张脸,简简单单用根玉簪将乌发挽起,为了方便做事,腕上连个镯子都没带。 偏生她一张脸生得矜贵又明媚,肤色又跟雪一样白,在这雾蒙蒙的冬日里显得格外亮眼。 目光落在她有些红肿的唇上,宣睿下腹一紧,走过去给她披上大氅,压着声气道:“怕什么,该吃还不是要吃。” 李幼卿闻见他身上炽热的气息,便如浑身坠在冰窟窿里,拼命摇头道:“你别管,反正我不吃。” 情绪通过眼泪发泄出来后,她反而没那么慌张了。 幸而他此时还不知真相,自己还有机会从他身边逃走。 宣睿给她抹了把眼泪,好气又好笑道:“不吃哪来的力气,瞧你浑身软绵绵的,本将军都怕把你碰散架了。” 李幼卿往旁边躲了躲,不让他挨着自己。 她本来年纪就小,脸又生得嫩,这副闹别扭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只显得更加可爱。 整张脸都哭皱哭红了,他纵使想欺负也得忍着。 宣睿笑了笑:“怎么胆子这么小。” 李幼卿怕自己再抵触,会露出行迹惹他怀疑,闷闷的道:“反正我今天不想吃晚饭。” “先不说这个。”宣睿一把拉过她的手,温声道:“走,我带你去看个地方。” 他们在溟城不止待一天两天,不仅要防治瘟疫,还得警惕敌军攻来,需做好长期备战的准备。 虽说身侧多了个累赘,徒增许多麻烦,但于情于理,他也该对人家负责。 男子汉大丈夫,没得占了便宜就扔下不管的道理。 宣睿已将照顾她纳入自己的本份,莫名其妙便为她做了许多事。 李幼卿被他牵着手往前走,心情无异于赶赴刑场。 忽然余光瞟见不远处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看清楚那月白色的袍子,原来是白刹—— 她不禁心中一动。 本就想借着他的车队离开来着,如今两个人同病相怜,不如哄着他带自己一道逃走。 “将军,我们要去哪儿啊?”她说话还带着哭音,听起来格外软糯,撩得人心里痒痒的。 宣睿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压着心里的小火,沉声道:“到了就知道。” 走到宗庙附近的一户人家,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里,前头种着蔬菜,后头相邻的两间青砖瓦房正冒出袅袅炊烟。 宣睿推开其中一间屋子,领着她走进,只见内里收拾得整整齐齐,靠窗放着一张窄小的床,被褥和帐子看得出来都是新换的。 屋子正中还有张木桌,上面放着茶壶和杯子,还有一只熟悉的水囊。 宣睿略有些不自在,冷着脸道:“屋主张婶是中原人,她女儿去年嫁入了隔壁村子,所以这间屋便空了出来,昨天就给你找好了,只太忙没来得及收拾干净,今天起你便住这儿吧。” 李幼卿心情不禁五味陈杂,抬起头怯怯的问他:“那将军你睡哪儿。” 要是能跟他分开是最好的,否则半夜说不定还会被吓醒。 宣睿见她简直半刻都离不开自己,唇抿紧了又松开。 这小东西,未免也太孱弱了些。 不止晚上睡觉要哄,白天杀猪宰羊还能把她吓哭。 就看她平时自己穿衣胸口系的那死结,离开自己,怕是生活自理都有问题。 可是他有责任在身,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他。 他更要跟将士们同吃同住,否则军心溃散,日后如何御敌。 最后只得硬起心肠道:“我不住这儿,但你无需担心,张婶会照料你日常起居,有什么事你也可以来寻我。” 李幼卿心情稍微放松了些,又讨好的对他笑了笑:“多谢将军了。” 宣睿见她乖巧听话,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和道:“不必跟本将军客气。” 李幼卿只觉得他这手有千斤重,正欲找个借口推他先走,男人突然又低头来吻她的唇。 “呜呜——”她身子被抵在门板上,腰身被他强有力的手臂箍着,半点不能动。 这次,心中满满都是抵触—— 这只手杀过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是无辜的。 之前曾想过,危急时刻是不是只要说出三公主的身份,就能捡回一条命。 可适才听潇子戚说,他向来最厌恶别人说谎,一旦发现就绝不姑息。 宣睿感觉她全身都在抖,停下仔仔细细看了看她的神情,压着声音问:“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今日他奔波了一天,又跟罗成那个老狐狸啰里八嗦的绕半天圈子,心情实在算不得好。 但满身的煞气,都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消解了。 可她究竟为何如此害怕—— 因为自己晚上不能留下陪她么。 漆黑一片的时候都还好,此刻能看清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突然就不好了。 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就像一把羽扇挠着他的心房。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大老粗,只知x道牛嚼牡丹似的,完全就不懂如何让女人舒服。 对上他担忧的目光,李幼卿摇摇头道:“没有,是我现在心情不好。” “还在想那头羊仔?”宣睿皱了皱眉,拉着她的手放在唇上吻了下。 只得收敛起那份心思,耐着性子劝慰她道:“过度的仁慈并非是件好事,今日你见人杀羊便心生不忍,甚至连饭都吃不下,如若将来遇上歹人呢,对那些敢当面欺瞒于你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也要滥施同情么。” 李幼卿脸色白了白,气息越发微弱道:“将军说得对,我记住了。” 宣睿还有事要忙,嘱咐她好好休息,便先行离开了。 ----------------------- 作者有话说:今天真的整个人都不好了,本来十一点就修完了,苹果手机备忘录点了个全选,突然神经质点了下空格键,全没了……幸好之前有修改之前的备份 然后又改到现在,啊啊啊啊啊,真的好烦啊。感谢在2022-10-30 21:53:56~2022-11-01 00:3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师 1个;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34节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虾米 5瓶;慕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逃走 越慌就会越露馅 村子里来往的人皆是灰头土脸, 唯白刹穿一身月白色袍子,模样生得温婉秀气,叫人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李幼卿见对方正在廊下踌躇,等到周围没什么人时候, 走过去道:“白公子, 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端正的负手站着, 不再是将军面前那副小女儿娇态,浑身自有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仪。 白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敛眉道:“抱歉, 在下现在有事,不便与姑娘说话。” 上回夜罗香膏的事, 她已看出将军对这位新宠有极强的占有欲,未免惹祸上身,再不想与其有任何交集。 李幼卿站在原地,语气淡淡的道:“白姑娘有什么不方便, 兴许我们聊过之后,就方便了呢。” 白姹听清她说的话, 整个人不由一僵,目光里有几分不可置信。 “你在胡说什么,我乃堂堂男儿——” 李幼卿有些不耐的打断她:“这里不方便说话, 你还是跟我来吧。” 白姹回想她上一句话, 有些怀疑是潇子戚说出去的,但又觉得对方不是这种人。 一时间不禁满心惶然,看着少女挺直的背影往前走去, 脚步重如灌铅,却只能一步步跟上。 傍晚,夕阳将小树林染成了金色, 溪水上泛着粼粼波光,像是有无数条小鱼儿在其中穿梭。 李幼卿用手掬起一捧水,无数条银光闪闪的小鱼儿瞬间化成冰凌,刺得她手生痛。 白姹隔了几步之遥站定了,见少女坐在溪边一块大石上,探身用手掬起一捧溪水玩,沉定的目色让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这副天真的娇态,以及玲珑的身段,一直都是她所向往的。 如果可以,谁愿意披着另一张皮生活呢。 可她那名义上的父亲,毫无疑问是个禽兽。 在白家生为女子,便是一生悲惨命运的开始。 不是被那老匹夫送去给权贵,当作交换利益的筹码,便是作为招待宾客的玩物,一天天在后宅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幸而母亲有一种从族中带来的秘药,服下后便能藏住所有女性的一面。 又因为她们娘俩住在偏僻的别院里,连她出生时父亲都未来过问,因此这些年才能够瞒天过海,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其实是女儿身。 白姹想起母亲的教诲,压下对眼前少女的嫉妒,却也再难装出和善的面孔,冷冷道:“姑娘到底想怎么样。” 生着这样一张脸,怕是从来没有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吧。 想起自己为求得宣将军帮助,拼尽全力所做的那些事,不由得自嘲一笑。 自己穷尽所有力气都难以企及的东西,有些人偏偏不费丝毫力气就可以得到。 只因为长了那样一张脸,就足以乱人心智。 李幼卿见对方跟了过来,按照原先设想的话术道:“我亲耳听见,潇子戚对将军说你是女子,难道会是我听错了?” 她说起谎来煞有架势,又与事实对得上,一时间白姹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最终只能默认了。 只听对方凉凉的说道:“他们现在不说,只是想压榨你的剩余价值罢了。” 李幼卿微微昂起下巴,拿出几分公主的威严:“我话已至此,至于信不信由你。” 白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疑惑道:“你是宣将军的宠姬,为何又要告诉我这些。” 李幼卿听到宠姬二字,心中微微刺痛,拼命忍着没有表露分毫。 她眨了眨眼,目光里透出几分怜悯:“大家都是女子,说起来,我比你命还苦一些,你又怎知我现在过得好不好呢。” 白姹恍然想起之前听过的那些传闻,有关从将军府伤痕累累抬出来的那些女人们。 再看对方腕上不经意间露出的一圈红痕,以及唇上的一点破皮跟红肿,心里不禁有了几分了然。 李幼卿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定定看着前面,等待对方做出抉择。 ~ 夜里将士们聚在一起吃晚饭,潇子戚到处找白刹的踪影,没找到,又去搜寻将军的影子,也没看见。 想到或是白刹终于肯听自己的话,主动找将军坦白了,心中略微感到一丝欣慰。 之前那些话也不是有意吓唬他,而是将军真就有这么恐怖,折磨起敌人来从不会手软。 好好儿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扮成男人,和他们这堆大老爷们混在一起呢。 还说什么要跟将军共谋大事,他真是想不通。 在他心里,女孩子就应该绣绣花,弹弹琴,在后宅里悠然自得的过日子。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人风尘仆仆的从马上下来,上前着急询问:“宣将军呢?!” 潇子戚认出他是军中的探子老八,先将人领到一旁道:“将军刚才出去了,你先在这等一会吧。” 老八从京都一路狂奔回来,跑死了两匹马,唯恐耽误大事。 见将军不在,压根也坐不住,立马就要出去寻他。 潇子戚见他这般急切,疑心出什么大事,便也跟了过去。 此刻,宣睿枯坐在方才的屋子里,情绪愈加焦躁。 见她哭忍不住心烦,看不见又担心,把事情解决完便急着赶回来,却发现人已不在这里。 陈婶端来热腾腾的饭菜,见他来了,还特意打来一壶好酒,笑着道:“年轻姑娘家贪玩,在屋子里哪能呆得住,过一会就回来的,将军且先喝着,不必担心。” 宣睿端起面前的酒杯,有些烦闷的一饮而尽。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贪玩贪新鲜吗。 自己这么年少的时候,又是什么光景。 在战场上提着刀横冲直撞,有今日无明日,一切人和事对他而言都毫无意义。 每一天不间断的厮杀,唯有新鲜的血液能刺激他的感官。 那种感觉,着实是新鲜,刺激…… 再后来,亲眼见到身边战友一个接一个死去,有的干脆连尸首都不剩,渐渐也就麻木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上战场不再是为了刺激,而是因为背负着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那么多的血海深仇。 若是从前,他纵使喝上几大坛也不会醉,可此时三杯闷酒下肚,竟已有了几分醉意。 他打开窗子,让冷气透进来,吹得他发晕发胀的头脑稍微清醒些,不至因为此时的心绪又惊扰到她。 她是京里的金枝玉叶,而自己是个粗人,不懂得该怎样怜香惜玉。 之前见她哭成那样子,又在自己身下发抖,暗道今后定要谨慎些,不可再那般粗鲁。 接吻这种事,有过一次后,他必然是天天都想,却不可再随意莽撞,枉顾她的意愿。 但当那道孱弱的素色身影,与另一身形同样纤瘦的男子同时出现在小路上时,他所有自制力倏然崩塌。 这幅画面简直刺眼得让人难以忍受,他生生看着,胸口酸疼得犹如被生生扯开一道豁口。 宣睿转身走回到桌边,拎起酒壶一饮而尽,然后来到门口,静静的蛰伏的。 只要那个小白脸敢进来,这里便是他葬身之地。 李幼卿跟白姹在院门口分别,然后怀着心思,慢慢走回小屋。 两人已经约好今晚丑时一块x离开,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再发生什么变故。 推开门,见桌上已放着菜肴,她正好饿了,准备坐下吃一些,忽然从背后感到一股森森冷意。 太阳逐渐西沉,窗棂里射入的残余光线在地上拉长一道浓重的影子,将她整个娇小的身躯都笼罩在这道阴影中。 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恐惧感,缓慢的席卷了全身。 满室的酒气,以及桌上倒着的空酒壶,提醒她方才有谁来过。 身后的人动了动,黑影将她吞没得更深。 太阳就在这一瞬沉了下去,天地归于暗淡,最后一丝热气也都被抽干。 男人如同隐匿在暗夜中的兽,眉间夹带着一丝隐忍,抬手轻轻抚弄了下她散落在颈后的头发。 李幼卿像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嗔怪的瞪他:“将军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玩这种小孩子把戏,躲在这里吓唬我做什么。” 不能慌,越慌就越会露馅。 她主动抓住宣睿的手,将他牵到桌边,轻快的道:“既然来了,就陪我一块儿吃饭吧。” 只是她忽略了,前后情绪转变得太快,有些不自然。 “现在有胃口了?”宣睿忽而开口,语气淡淡的,叫人无从分辨。 尽管光线很暗,但李幼卿从未如此认真研读过他的表情。 此生接触最多的两个年轻男子,若说太子李景是龙章凤质,那么眼前之人便是孤鸾煞星。 天生强悍的气势会让人忽略他的年纪和容貌,只感到一股如渊如岳的压迫气息。 但此刻他许是喝了些酒,脸色泛红,比起平日一丝不苟的沉稳,终于显露出一些少年气。 他到底看出什么来了,李幼卿心绪开始有些不稳,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正在这时,陈婶点了烛台送进来,看着李幼卿露出个和蔼的笑,说道:“姑娘可算回来了,宣将军等着你吃饭呢。” “哦。”她脸一红,垂眸看着自己足尖。 蜡烛温暖的光晕,让气氛显得温馨了些,李幼卿看向他,轻声询问:“将军为何还不吃呀。” 宣睿拿起筷子,随即又烦闷的放下,很想问她方才为何会跟白刹在一起,两人为何会一起回来。 正要开口,碗里堆成山尖的白米饭上,被放上了一块牛肉片。 李幼卿给他夹完菜后,便自顾自的埋头吃起饭来。 要先吃饱,晚上才有力气逃走。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35节 宣睿想起她之前还恹恹的没胃口,出去一趟回来,就有了这么大变化,难道都是因为那个人。 这种想法让他胸口更加酸胀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闷得透不过气,急于寻一个发泄的出口。 被一头恶狼虎视眈眈的盯着,李幼卿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装作若无其事道:“我吃饱了,将军若是不吃了,我便将碗都端去厨房了。” 气氛越来越低沉压抑,她实在难以忍受,只想尽快逃离他身边。 最终她站起身,有些笨拙的将碗放回到托盘上,准备端着离开这里。 却见他忽然拿起筷子,李幼卿不好再收拾,硬生生顿住,连呼吸都微微停滞了。 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见他只是吃完了自己之前夹给他的那片牛肉,便搁下竹筷,李幼卿动作麻利的将他的碗放上托盘,端起来飞快的离开了。 他今夜实在太反常,让她不禁想起那个晚上,对方像头一头疯兽般将她禁锢的马背上,咬着她的脖子发泄…… 她在厨房里躲了好久,久到陈婶进来看了她好几次。 最后告诉她,宣将军已经走了,李幼卿才终于松了口气。 回到房间,窗户已经关上,室内还余留着丝丝酒气,熏得她有些作呕。 之前强撑着没感觉,此刻独自坐了下来,才发现里衣都已经汗湿了。 从将军府带来的箱笼都被放在这屋子里,她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收拾行李。 此地回京路途遥远,她取了几件衣服,又将他之前给的钱袋一齐装进包袱。 想了想,还带上了水囊。 出来磨砺一趟,她也并非毫无进步,至少知道了要先隐藏好自己的容貌。 她将从厨房取来的锅灰抹在脸上,又在头上抹了厚厚一层油,让发丝黏腻的贴在头皮。 最后看了眼铜镜,差点没被自己丑哭。 看样子效果不错,应该不至再被蛮人抢去了。 她双手抱膝坐在床上,静静等待约定时刻的到来。 丑时方至,外面果然传来了口哨声。 李幼卿脑子一热,抱着包袱便往外跑去。 四周围万籁俱静,只有一辆马车静静停在院门口,车夫取下毡帽,露出一张阴柔秀气的脸。 李幼卿心里悬着的大石才终于放下,对白刹道:“快走吧。” 她信手放下车帘,微微昂着下巴,想到马上就能回家,整个人不禁热血沸腾。 她要让父皇重重的惩罚太子,还要派兵攻打额尔海,将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全都杀了。 还有,宣睿—— 该怎样惩罚他的无理才好呢。 李幼卿抱着包袱的手渐渐收紧,脑子里浮现出一张衰老病弱的面孔,想到父皇对她的疼爱,不禁鼻尖一酸,险些哭出来。 ----------------------- 作者有话说:关键时刻,女主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 另外还没有要回宫呢,男主稍稍黑化,但也是很宠小公主的哦! 第32章 审讯 已感觉不到冷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在空旷的夜色里被无限放大, 像是压在人的心上,无比轻快又沉重。 这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危险与成功参半,指不定前方还会有未知的危险, 但至少她终于迈出了回家的第一步。 忍不住掀开帘子, 入目是白刹微微躬起的脊背。 单薄瘦弱, 如雪地里被压弯的竹。 莫名的又想起那个人,寻常无论何时脊背都挺得笔直,但到了晚上, 那弯弓似的背脊蓄力待张,犹如猎豹奔跑前的样子。 李幼卿摇了摇头, 摒除头脑里的杂念。 随着马车一路驱使着向前,她的心渐渐雀跃起来,嘴角止不住上扬。 就像是一只被囚在笼中许久的鸟,终于要回到属于她的天空。 亦厌倦了看人脸色, 小心翼翼的生活,这次回到京都, 她想要单独在外开府,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她是大梁三公主,不是被人送来送去的货物, 更不是某个将军的宠姬。 马车奔驰了许久, 李幼卿估摸着该出城了,掀开帘子一看,竟意外的发现他们还在村子里。 “怎么回事, 你不认路吗。”她皱起眉头,不满的看向白刹。 谁料,对方忽然回过头来, 神色看上去几分诡异。 白刹将马车缓缓停在路上,朝她笑了笑:“宣将军把你保护得真好,到现在,竟都无人知晓你的身份。” 李幼卿不悦道:“你说这些做什么,现在赶紧逃命才是。” 见对方似还在犹豫,她正色道:“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宣将军许诺给你的东西,我一样可以给你,不,我还能给你更多!” 白刹暗暗摇了摇头,挥舞着马鞭喝了一声,继续赶车往前行去。 李幼卿有些担心,一直留意着外面的路,发现这次终于不再绕弯子,而是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过了一会儿,她再往外看去,仍觉得十分不对劲。 他们驻扎的村子应离城门不远,这条路分明不是出城的,而是朝向相反的方向。 “白刹,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李幼卿不禁又惊又怒,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做什么,直觉整件事已超过自己掌控。 情急之下,她不由大声喊道:“白刹,你敢骗我,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前方瘦削的背影岿然不动,狠狠抽着马儿快跑,动作间似乎还带着几分快意。 寒风呛到嗓子眼,李幼卿捂着胸口咳嗽一阵,远远瞧见前方出现一座门前摆了两个石狮子的建筑。 在石狮子边上,站着几个熟悉的身影,看清楚其中一人,她身上忽然沁出一层冷汗,整个人如坠冰窖之中。 最高那人身穿黑衣宽袍,掩不住健硕的身姿,远看有种如山的气势,正侧目跟身边属下交待着什么x。 听见马车驶而来的声音,他下巴微微一顿,却始终未曾抬眸。 那一双如鹰隼般锋利的眼,于夜色里发出令人畏惧的寒芒。 在他旁边站着潇子戚,及一名未曾见过面的黑脸男子。 李幼卿安静放下了车帘,意识到是白刹出卖自己,一时间心念百转。 事到临头,反而没那么慌张。 她只是耐不住村子里艰苦的生活,让白刹带她出城,并未犯下什么天大的过错。 只要他肯听自己解释,整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白刹是女扮男装,他总不能误会自己是要与人私奔吧。 马车终于停了,没等她有动作,车帘已被人从外面粗鲁的掀开。 皮肤黝黑的男人用手指着她,横眉气愤道:“将军你看,这人跟画像上的十三小姐毫无相似之处,定是敌军派来阴咱们的奸细!” 李幼卿适才看见,在潇子戚手上还拿着一卷画像,既然说到杨芷,那么上面画的就是…… 长久以来悬在头上的一把刀,如今真的要落地了。 她无力的垂着眼眸,目光顺着面前那一双沾了泥土的鹿皮长靴,沿着男人修长劲瘦的小腿,缓缓往上看过去。 这次,是要浸冰窟窿,还是要用其他更狠的方法处置自己呢 此刻,他又是用怎样冰冷狠戾的表情看着自己。 在他眼里人命根本就不值钱,自己骗了他,这条命便更不值得留在世上。 或许他等在这,只是想要亲自动手? 然而视线最终落了空,男人甚至都不屑于再看她一眼,只是眼神凉凉的盯着那副画儿。 过了半晌,沉声道:“既然如此,便将其关进暗牢,听候发落。” 老八一听,着急道:“可是将军,这女的无疑是额尔海部族送来的细作,依属下看,不如将其大卸八块后,送回去给那些蛮子瞧瞧,以后别再耍这套无用的把戏!” 李幼卿身子在寒风中晃了晃,勉强站稳后,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 她不是细作,她不是……这么久以来,她何曾做过一件坏事。 可是触及到他冷硬的表情,喉咙就像被堵住似的,喑哑得说不出一句话。 男人的侧脸笼罩在阴影里,阴冷而无情,始终未曾施舍给她一眼。 潇子戚左右看了看,转头斥责老八:“审都还未审,你怎知人就是额尔海部族送来的,万一是其他部落呢,一天天就知道喊打喊杀,也不知道动动脑子。” 老八亦自觉莽撞,见将军依然沉默着,不由悻悻然低下头。 到这时,李幼卿才听那决定自己生死的人缓缓道:“本将军说了,先把人关进暗牢。” 潇子戚赶紧上前一步,大声说道:“还不跟我过来,非逼人动手不成。” 李幼卿微微蹙眉,双手攥成拳头,指甲用力掐着手掌心,适才找回了几分知觉。 好几道视线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她此生从未这般难堪过,跟着潇子戚往前走了一步。 虽说没有人押送她,也没有铁链子把她拴着,但此刻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个可恶的奸细。 他甚至都不问一句,就将自己认定为犯人,打入暗无天日的牢房中。 寒风刺骨,割得脸上生痛。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此刻的模样……满脸锅灰,蓬头垢面,定然是狼狈极了。 白刹定然在心里狠狠的取笑自己,如此轻易就中了她的圈套…… 李幼卿,你可真傻啊! 与那人擦身而过时,鼻端还能隐约闻到一丝酒气,将散不散。 她微微蹙起眉头,一声不吭跟着潇子戚走进官衙。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36节 白姹站在一旁,内心亦在为将要向将军坦白的事而胆战心惊。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失去眼前这个大靠山,因此选择以此事为契机,先博得宣将军的好感和信任,再坦白自己的女子身份。 可不知为何,心里头越来越不安…… 这么做,真的能让宣将军对自己网开一面,对之前女扮男装的事既往不咎么。 等那两人彻底消失在府衙中,白刹忽然跪在地上,拱手道:“宣将军,小人还有一事陈情。” 宣睿垂眸望了他一眼,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八不知所以然,在那愤愤道:“这些额尔海狗,最是狡诈,这次弄了这么个貌美小姑娘,叫她扮作相府千金接近将军,哼,将军岂是那般好蒙骗的,如今证据确凿,定叫那女人在牢里脱一层皮,将真话都吐出来。” “回去。”宣睿忽然开口,大步朝前走了几步,跨上马背风驰而去。 白刹急忙跟了上去,心情却是更加惶然。 ~ 最近都忙着赈灾,府衙内仅仅留有三个人轮流值班。 牢里关押的犯人倒是躲过了瘟疫,伙食上却比过去差了许多。 毕竟是被将军宠幸过的女人,潇子戚拿捏着分寸,没敢真把她往鱼龙混杂的牢房里带,而是找了间单独的审讯室将人领了进去。 四面都是墙壁,靠着天窗那面摆放一张小床,上面铺着一床薄薄的褥子。 在潇子戚看来,这里环境实在算好的了,也不知将军会不会骂他自作主张。 但一看女子脏兮兮满身狼狈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见她径自坐在床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潇子戚主动问道:“白天在浴房那儿,你偷听了我和白刹的对话是吗。” 李幼卿此刻只想独自静一静,听见他的问话,淡淡道:“你都知道了,何必还来问。” 潇子戚不由叹息:“我当时怎么劝她的,现在便怎么劝你,你究竟什么身份,混进来目的是什么,自己早些招供出来,少受些皮肉之苦,否则鞭子落下来,你不见得能扛住。” “我说了,你们就会放过我吗?”李幼卿抬起头,想起年迈好色的镇北王,目光里几分讥诮:“不过从一个牢笼,转移至另一个牢笼,你们难道又是什么好人?!” 长久以来,她何曾做过一件伤害他的事。 是太子,是宣睿,是镇北王……一个个的将她逼进绝路。 “我究竟是什么身份?”她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两只手捂着脸,双肩不住的颤抖着。 不过是个被生母厌弃,遭兄长背叛,从无人真正在意过的公主罢了。 见她已面露癫狂之色,潇子戚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李幼卿笑着躺了下来,身子蜷缩着,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原来真正的冷,是已经感觉不到冷。 ----------------------- 作者有话说:老八你可闭嘴吧难怪这么多年还在做跑腿的! 感谢在2022-11-02 00:27:09~2022-11-02 22:3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3章 承诺 说了你又不信 镇北王府 陆湛刚看完白瑶儿送来的信, 恰逢天空中爆发一声惊雷,闪电劈亮夜空,照见他晦暗不明的脸孔。 这些日子,身边幕僚异口同声的告诉他, 小公主的身份存疑, 很可能并非是他所出。 但他其实从未在意过这些。 默默守护了多年的小姑娘, 每日看着她的画像,见证她一点一滴的长大,付出的感情怎么可能轻易收回。 何况幕僚们也只是怀疑, 未拿出任何真凭实据。 在他心里,小公主就是他陆湛的骨血。 看完白瑶儿的信, 他先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但随即便陷入忧虑,他那金尊玉贵的小丫头,怎会落入宣睿那头疯狼手中。 年轻时收的这个义子, 这些年不断成长,渐渐的已有些脱离他的掌控。 曾想放几人在他身边, 好好盯牢他,却都被对方寻各种由头打发了。 唯有个不中用的画屏还留在将军府,但几乎没传回过任何有用的消息, 无疑就是一颗废子。 可那孽障放着那么多女人不要, 偏偏招惹了他的小公主。 他好好儿的女儿,竟被那出生卑贱,只知道冲锋陷阵的下作东西当作侍妾。 想到那些画面, 陆湛便心痛难忍,一挥手掀翻了桌面摆设,唤了亲信过来询问:“不是传了信让宣睿回来见本王么, 他人到哪里了。” 亲信也是刚收到线报,回道:“宣将军正在溟城赈灾,一时半刻赶不过来,属下再派人催催!” 陆湛起身,怒道:“谁让他去溟城的?!赶这个时候去,难道是想反了不成!” “王爷,溟城正发瘟疫,宣将军或许是去赈灾的!”亲信在旁劝导。 陆湛深吸了口气,冷笑道:“赈灾?有赤羽军在那儿守着,他至多派人去增援,哪用得着亲自前去,x还不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想来一手黑吃黑。” 座下的人惴惴不安,不敢起身,听镇北王接着说道:“本王便要瞧瞧,他究竟有多大的厉害,能翻出本王的手掌心去。” “王爷的意思是——” 镇北王暂时还不想失去这把刀,便想敲山震虎一番,说道:“溟城轮不到他来接管,去传本王命令,让蒙毅带三万赤羽军前去溟城。” 待亲信出去后,丫鬟进来收拾满地的狼藉,乍然瞧见地上的信纸,装作不经意的瞄过去,暗暗记下了其中内容。 陆湛负手而立,脑中相继浮现司马姝母女俩的脸庞。 小公主继承到其母的美貌,但两人气质却毫不相同。 他记得,那是个倔强又聪慧的孩子,懂得如何讨人喜欢,却在某些原则问题上分毫不让,不惜鱼死网破。 他老了,已渐渐忘却与司马姝的那段过往,将一颗心全投注在女儿身上。 唯盼有一日父女能团圆,让他也享一享天伦之乐。 这次的事定然是老天开眼,特意将女儿送来西北与他团聚的。 正满心惆怅,属下又送来一份京中传回的消息。 看到密报,他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感叹一切都是时也命也。 建帝的病竟开始有所好转,且他竟同时厌弃了太子跟司马家,独信赖清流一脉。 尤其是满门清贵的锦老太傅,几乎每日进宫,在病床前聆听帝训,批阅奏折,处理大小国事。 陆湛对皇帝并无恶念,甚至还感念他的知遇之恩。 但落子无悔,他已经走到这一步,断断没有再后撤的余地了。 ~ 审讯室内,李幼卿昏睡了一天一夜。 天窗里漏下的光洒在她身上,全无一丝热度,照见她单薄得仿佛没有重量的身躯,安静的蜷缩在被子里。 期间有人送来饭菜,叫她几声没有得到应答,只得默默的放在桌上出去了。 晚上再来送饭的时候,发现连筷子都未动,想起潇校尉的嘱托,好心奉劝了句:“姑娘还是吃点东西吧,不然扛不住的。” 李幼卿置若罔闻,只是轻轻皱着眉头,身子往那光下又移动了半寸。 可这有什么用呢,那光线微乎其微,很快就要随着落日消逝不见了。 她朝天窗看了好一会儿,连一只飞鸟都不曾经过,时间仿佛已经静止。 刻骨的寂寥,已经折磨了她快一天一夜,十分让人崩溃。 见床上的人仍旧没有动静,看守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的叫起来。 她翻了个身,看向桌上的饭菜,尽管毫无食欲,但身体的本能反应,提醒她应该进食了。 双手刚撑着床板想坐起来,就又无力的跌了下去。 整天滴水未进,她本就孱弱的身体已经被抽干了力气。 李幼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手指甲习惯性去扣身下坚硬的床板。 ‘啪’的一声,断了一根指甲。 她眼里露出一丝茫然,已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今夜连星子都没有,天窗除了灌风进来,未带来一丝光明。 看不见,就不会饿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潇子戚端着蜡烛走进,看见桌上放着的食物,暗想这小姑娘也太倔了些。 特意交代了看守给她送些好的吃,竟然连一口都未动。 瞟见身后的人走了进来,他将烛台放在桌上,默默退了出去。 宣睿站在审讯室正中,借着微弱的烛光,瞧见木榻上一道瘦小的身躯,没盖被子就那么蜷缩的睡着。 从呼吸声判断,人应是醒着的。 凌乱乌发黏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宣睿盯着看了半晌,神情有股说不出的冷厉:“醒了就起来,回答本将军的问题。” 关了她一天一特,应当知道怕了吧。 也该让她清楚,欺骗自己会是什么后果。 他等着对方向自己求饶。 只要她坦白交代,也并非不能看在她少不经事的份上,暂且放她一马。 床上的人轻轻动了下小腿,显然是已经醒了,可那双眼睛仍紧紧闭着,仿佛极不情愿睁开。 宣睿语调沉了沉:“睁开眼。” 少女秀气的眉毛蹙起,原先刻意弄脏过的小脸已被泪水冲刷洗净,此刻苍白如纸。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37节 一对睫毛颤得像是濒死的蝴蝶翅膀,显然是在畏惧什么。 头发黏黏腻腻贴在面颊上,看起来却不显脏,只是像极一个顽劣的孩子,让人很想将她拎起来,浸泡到浴桶中好好洗一洗。 见她还要装睡,宣睿深吸了口气,走得离床更近些,冷道:“还不睁眼,是要逼本将军亲自动手么。” 李幼卿双手紧紧攥着单薄的被角,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冷厉杀伐之气,不禁闭着眼微微的啜泣起来。 他曾说过,眼泪是无用的,此时再哭怕是会更激怒他吧。 李幼卿想把眼泪憋回去的,却是不知不觉哭得更凶了。 他有那么多折磨人的手段,不知会对自己用哪一种。 “再哭——”宣睿凝视床上哭做一团的泪人儿,咬着牙道:“再哭就将你扔到沙漠里。” 李幼卿起初还只敢默默的流泪,听到这话后,却是控制不住的哽咽出声。 宣睿话锋一转,带着些诱哄:“你只要招供,本将军不对你如何。” 李幼卿听清这句话,有些不敢置信般,睁开一双泪眼,小心翼翼朝他看去。 宣睿喉中一哽,半天未说出话来。 她这是什么眼神—— 这副受了凌虐的样子,倒像自己才是那十恶不赦之人。 李幼卿止住泪,虚虚的撑起身子,哑着喉咙道:“说了,你就会放过我吗。” “本将军会视情况定夺。”宣睿听见她喑哑的嗓音,看着桌上未曾动过的水,呼吸不由得发干发紧。 视情况而定,该怎样惩罚她。 李幼卿眼中几分冷意,像是料定了对方会这样回答。 她再次躺了回去,翻身朝里看向墙壁,缓缓道:“既然承诺不了,那你还说什么。” “你还想要承诺,好,我给你。”宣睿知道这人向来脸皮厚,这回被关押了一天一夜,竟还有力气在这讨价还价,不由压着火气道:“只要你供出幕后指使,本将军保证你安全无虞。” 李幼卿闭了闭眼,泪水又忍不住流了出来,抬起手背轻轻擦了擦,像是有万般委屈:“没有人指使我,我被那些人从鹿鸣山抓走,然后就送到了将军府。” 她还想问一问他,这句承诺包不包括为了自己去忤逆他的义父。 可是刚要开口,又被他眼中射出的厌憎情绪骇得往后一缩。 “你竟还不说实话。”宣睿眸色更冷了几分,双拳紧紧握住,克制着心中怒火。 白刹已经交代了昨晚她们两人马车上的对话,她既能信誓旦旦许给对方种种好处,说明必有一方势力在她背后支持,怎可能单纯的被掳掠而来。 若真是如她所说这般,为何又不以真面目示人,而要冒名顶替她人身份。 “说了你又不信,呵……你们才是骗子,全都是骗子!”希望被生生掐灭的滋味,原来这般苦涩,简直要将人生生逼疯。 这一天一夜,她过得就如同行尸走肉。 见他伸手像要过来,李幼卿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坐起身子拼命缩在墙角。 ----------------------- 作者有话说:真不是故意卡在这里,实在是要睡了,搞那个什么晚会,搞了一天,烦死,下午再更! 感谢在2022-11-02 22:31:23~2022-11-04 00:4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芙伽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教训 闹什么! 随着宣睿抬手的动作, 李幼卿闻见一阵淡淡的檀香气,混合着几缕夜罗花的冷香。 想起白刹身上就是这个味道,她不由得更加恶心。 是那个女人先去告发自己,才让她本就危急的处境更雪上加霜。 宣睿看着那团瑟缩着的身影, 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 又是这样胆小的性子, 能穷凶极恶到哪儿去。 可她偏生就是不肯说实话—— 他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耐性,一再的给她机会:“本将军再问一次,你究竟是谁?” 李幼卿垂着头, 怔怔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姓李,名幼卿。” 宣睿不知是哪三个字, 还想再问得清楚些,凑近了一看,只见她唇色苍白,显得那被咬出的殷红血印更为显眼, 不禁呼吸滞了滞。 比巴掌还小的脸搁在膝盖上,偏着头闭着眼睛, 犹如落难的奶猫x儿般气息微弱。 他一时间急火攻心,单手将人拎了过来,然后转身去端来了水杯, 递到她唇边:“喝口水, 再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交待清楚。” 李幼卿觉得他应没这么好心,说不定这水里有毒,喝了会如白瑶儿那般肠穿肚烂, 生不如死。 她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目光往四周围看了看,问道:“将军来是准备对我用刑了吗。” 宣睿一怔,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一面墙壁上挂着审讯用的刑具,不由皱了皱眉。 “你觉得呢?”睨着她担惊受怕的表情,他胸口不禁有些气闷。 自己饶是再冷血无情,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姑娘用上这些东西。 “你把我关在这种地方,不就是这个目的吗。”李幼卿不知自己是否该庆幸,此刻还能够活着,也没有被丢进冰窟窿里。 “对你用刑,你受得住吗?”宣睿看着她一脸哀怨的样子,越发心烦,语气更好不到哪里去。 李幼卿不做声了,下一秒,却被人捏着下巴,缓缓灌了一口水进去。 她本不想喝的,可干涩的唇刚一沾到冰凉的液体,便忍不住吮了一口。 这水味道带着淡淡的甘甜,应该没下药吧。 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等他将快要见底的水杯抽走,有些不甘的舔了舔嘴唇。 宣睿走回去拎起茶壶,又给她倒了杯放在桌上,却不再过去,而是撩开深墨色的衣摆坐了下来。 见她怔怔盯着茶杯,嗤笑道:“还等着本将军喂你?自己过来喝。” 李幼卿正有些挣扎,到底要不要过去,忽然看见一道月白色的影子从门外闪过。 听声音,是白刹想要进来,却被潇子戚及时拦在了外头。 从懂事以来,她从未被人这般玩弄于股掌之中过,当下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愤而下床往门外冲去。 “你竟然出卖我,我要杀了你!”情急之下,她拔出头上的银簪子,冲白刹身上狠狠扎去。 潇子戚见状,忙过去抓住她的手腕,拦在了两人中间。 见将军紧跟在旁边,又着急忙慌撒了手,只能用自己的身躯硬挡着。 李幼卿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什么都顾不上了,拼命往对方身上扑。 一只手臂忽然将她拦腰截住,她双脚腾空,转瞬已男人翻过身来,后背抵在坚硬的墙面上。 对方翻涌着的情绪压过来,冷厉又粗犷,在她耳边沉沉的问:“闹什么!” 这句斥责,更加深了她的反叛心理。 李幼卿眼里浮现几分狠绝,抬手用簪子狠狠扎向对方心脏。 血液在深墨色的布料上并不显眼,男人不闪不避,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将军小心!”潇子戚和白刹同时惊叫出声。 “你在搞什么,还不松手!”潇子戚怒斥了句,就要上前将人扯开。 宣睿转身挡住他们的视线,冷冷道:“都给我滚。” “可是将军,你流血了,得赶快包扎才行。”白刹心焦的说道,同时掏出自己的手帕。 宣睿淡漠的看她一眼:“趁本将军还未腾出手来收拾你,好自为之。” 白刹面上一白,不禁感到心灰意冷,被潇子戚拉着一道离开了。 牢房回廊上,只余下李幼卿急促的呼吸声,和男人一声悠长的叹息。 宣睿随手拔了插在胸口的银簪子,打量她仿佛被吓到的神情,冷冷嘲讽道:“哪儿学的规矩,只准你骗别人,别人骗你就该死。” 随着他胸口一起一伏,那片血迹在深墨色的袍子上,缓慢的晕染开来。 他抬手将沾了血的银簪重新插回到她发上,大手顺着她的头顶沉沉抚摸下来,最后掐在那一点尖下巴上。 李幼卿本能的想逃离,可横亘在自己腰间的那条胳膊犹如铁箍,不仅限制她的行动,更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受不了这种压迫感,一时又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母妃将她独自关在房间里,喊了好几个精奇嬷嬷来管教她。 不管她在外面表现得如何乖巧可爱,讨人喜欢,在母妃眼里,她永远都是狂妄任性,顽劣不堪。 就和他此刻看待自己一样—— 所以,才要将她关起来。 李幼卿身上一阵阵发寒,又交替着发热,头晕晕沉沉的垂了下去。 耳畔,仿佛听见精奇嬷嬷的训斥—— “三公主怎这般厉害,黎媛小姐远道而来,娘娘只不过让你将御赐的南珠分她一匣,连这都不愿意,平日里学的礼仪规矩都到哪儿去了?!” “三公主不要闹了,今儿黎媛小姐生日,大家都在云水榭替她庆贺,娘娘特意交待让您带份贺礼过去……哎,别磨蹭了,趁着今日天气好,出去晒晒太阳,兴许您风寒就好了呢。” “公主这是哪儿学的规矩,难道不知道要先紧着姐姐么?” “三公主,您别闹了!” 李幼卿忽然抱着头尖叫起来,不想再听见那些声音,不想再被人关起来,更不想再被人训斥说不懂事。 她已经很乖,很听话了。 搬去旒裳殿后,每日都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天不亮就穿过竹林去陪太子殿下读书,过得汲汲营营,算计讨好,想让他们都喜欢自己。 可是结果呢…… 她不停的大叫,像要将这连日来的委屈都发泄出来,直到喉咙沙哑充血,声音都喊破了。 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嘴,男人的声音沉沉压过来:“不许叫了,听到没有!”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38节 担心她憋着气,宣睿手刚刚松开一些,却被对方张口狠狠咬下。 借力抬高她的头,迫使她看向自己,触及她惊惶无措,又委屈到不行的眼神,一时心脏竟像被什么东西揪住,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疼痛。 闹也闹了,咬也咬了,她究竟在委屈什么 是因为自己关了她吗。 先是得知她要跟个男人私奔,随后探子又带回来真正相府十三小姐的画像—— 种种事情累积,难道不该给她施加点教训,而要纵容她继续胆大妄为下去吗。 “行,只要你不叫,就这么咬着。”他深深吸了口气,胸腔里一时如雷鼓动。 他亦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为何每次一看到她的眼神就会—— 为什么,她到底是谁,自己又究竟是怎么了。 他娘的,不能再看了。 目光下移,只见她瘦削的脸颊黏着几缕发丝,再往下,小巧的下颔骨被他的手掌边缘撑开。 嫣红的小嘴,正不甘的含着他的手骨。 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力道,还不如一只野猫。 不知是哪儿抽搐了下,他一时间力道不稳,指尖不小心滑了进去—— 凉凉的,很湿润。 他被这一下刺激得不轻,眼神里浮现几分野性。 犹如野旷漫起的黄沙,红月下沉入古井,脑子里一时像炸开了。 只片刻失神,他很快醒悟过来。 刚才一番拉扯,身上竟挂了彩,传出去简直让人笑话。 见对方不舒服的拧眉,宣睿手指禁不住在她脸蛋上轻轻摩挲着。 李幼卿被这股粗粝的感觉唤醒,意识回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想起来,那些欺侮过她的精奇嬷嬷们,后来已经被她寻各种借口或发配到浣衣局,或送进慎刑司,或重重的打了板子。 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随着她渐渐长大成人,已将那套生存法则牢记于心,从来只有别人怕她的份,何曾再受过那等闲气。 感觉到对方的手掌贴着自己脸颊,李幼卿脸色白了白,眼神里满是不屈与倔强。 宣睿手掌托着她的下颔,将人拉到近前,语调轻缓道:“闹什么,不就是被人给耍了,这次的事就让你长长教训,以后别什么人都轻信,也别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就敢随便冲出来伤人。” 李幼卿被他带得身子往前倾,两只手不得不抓住他腰侧的衣服,才能勉强维持住平衡。 宣睿托着她下巴的手转为扣住后颈,将人轻易的拎了起来,和自己隔开一段距离。 李幼卿眼睛红红的,闷声道:“女扮男装混进来就没事,我却被你关暗牢,浸冰窟窿,这又算是什么道理?!” 宣睿一怔,不禁被她气笑。 浸冰窟窿,他何曾这样过了。 却听她越发恼恨的控诉:“你口口声声斥责我撒谎,可是你给过我机会吗……当日被你踹的那记窝心脚,到现在晚上还疼得睡不着,我若不撒谎,怕是早就死在你手上。昨晚你只听信旁人一面之词,问都不问就将我关押,难道不是仗势欺人,何况我早已经解释过了,并没有受任何人指使,你偏不相信,难不成非要屈打成招才肯罢x手!” “仗势欺人,屈打成招?”宣睿摇了摇头,觉得和她根本无法好好交流。 “李幼卿。”他念了遍这个名字,睨着她:“今天就当你招认了一点儿,其余的,明天再继续‘屈打成招’也不迟。” “好。”李幼卿就要回审讯室,却发现男人的手不松,她根本走不动。 抬头,见他正面色严肃盯着自己。 又是这种盯犯人的表情—— 李幼卿昂着下巴,神情里透出一股决绝:“放手,我要回去。” 却感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被男人一把扛了起来,顺着昏暗的走廊往外走。 宣睿直接将人扔在车榻上,冷冷的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李幼卿闭着眼睛,忽然觉得身上有千斤重,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身上冷热交替着,衣服黏黏腻腻的贴在身上,像一层密不透气的薄膜。 宣睿听见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探身摸了摸她的前额,意识到她是发烧了,脱下身上的披风给她盖上。 李幼卿烧得迷迷糊糊的,仍记得那股讨厌的味道,手脚并用将披风蹬掉。 宣睿喉咙一哽,干脆抽出毛毯将人包粽子似的裹了起来。 李幼卿挣脱不出,又实在难受得不行,蜷缩着身子渐渐昏睡过去。 ----------------------- 作者有话说:以后尽量早点八点半之前更! 感谢在2022-11-0400:45:30~2022-11-04 20:0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芙伽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2-11-04 00:45:30~2022-11-04 20:0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芙伽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灌药 收起你那点坏心思。 李幼卿还记得自己的生辰, 十二月十四日,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上次太子亲自为她束发,贺她及笄的事已恍如隔世。 过了这么久,怕是皇城中的人都淡忘了曾经还有个三公主。 此刻, 离了富丽堂皇的宫廷, 她正躺在溟城一户农家窄小的床上, 皱着眉吃下小半碗青菜粥。 虽然没胃口,但她心里十分清楚,这时候不吃东西是不行的。 胃部的不适逐渐消解, 身上关节仍疼得厉害,小腿肚一抽一抽的, 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 她眉心一蹙,摇头道:“不吃了。” 陈婶接过碗一看,还剩下大半,正想劝她再用些, 便听见窗外有人唤道:“将军来了。” 此刻已临近正午,天上仍灰蒙蒙一片, 她目光穿过淡淡的薄雾,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大步跨进院子。 陈婶瞥见李幼卿苍白的脸色,默默叹了口气, 放下碗出去了。 屋外, 男人语气里透着几分急躁:“她怎么样了。” 大夫一把苍老的嗓音道:“这位姑娘突发风热,凶险程度不亚于瘟疫,且从脉相看两天前就有了征兆, 但最佳的用药时机已过,没个十天半月怕是不能痊愈。” 男人脸色沉了沉,又问到她可吃过东西, 陈婶如实道:“刚吃了些粥,姑娘不肯再用了。” 李幼卿翻了个身,忽然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过了会,那声音淡淡吩咐道:“药煎好了就端过来。” 竹窗外的人都散去,男人沉定的脚步声走近,往她的屋子里来了。 李幼卿抱紧了松软的棉被,紧闭上双眼。 宣睿进来后先脱了披风,见她在睡觉,走近一瞧,床头柜上剩的半碗青菜粥仍冒着热气。 且那人攥着被角的手指关节还在用力,纤白手背上都爆出了青筋,显然是醒着的。 他拉开椅子在床边坐下,没忍心戳破她,只是胸口越加发堵得紧。 一直等到陈婶把药端了过来,宣睿轻咳了两声道:“方才听宗庙前一阵喧哗,是出什么事了。” 陈婶愣了下,不知宣将军为何突然明知故问,但还是如实答道:“是白家小公子不知犯了什么过错,被拉到前坪结结实实挨了三十板子,大家伙都在那看热闹呢。” 宣睿“嗯”了一声,只对床上的装睡的人道:“三十板子,没一个月下不来床,你争点气早点好,也可去她病床前耀武扬威一回。” 李幼卿不露声色,心里却十分讶异。 这人看上去是个大老粗,实则心思缜密,看什么都看得透彻。 昨晚白刹为何上赶着来这一趟,潇子戚那个大老爷们看不出来,李幼卿可是清楚得很。 只可惜自己沉不住气,还是送上去给人看了笑话。 “将军,这药可要趁热喝,先把姑娘叫醒吧。”陈婶四十多岁,经验丰富,早看出这两人关系不一般,多了这句嘴后,便知情识趣的下去了。 想那床上躺着的小姑娘比自家女儿还小些,跟着来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养得这般瘦弱不说,还生了这场病,真是作孽哟。 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两个,宣睿目光落在对方烧红的脸颊上,淡淡道:“并非只罚了你一人,可满意了?” 李幼卿不好意思继续装睡,睁眼对上他温热的目光,咬着唇不吭声。 谁知,对方竟忽然探身过来。 宣睿直直盯着她的唇看了一会儿,手指直接按了上去,轻轻的摩挲着。 被咬破的地方已经结了血痂,摸起来感觉有些粗糙。 之后又抓起她的小手,在她指尖缓缓的摸索,最后放在唇上亲了亲。 李幼卿心中骂了句禽兽,挣扎着把手抽了回来。 宣睿心早软了,忍着心中异样的感觉,嗤笑道:“不过一个晚上,嘴唇和指甲都被磨秃噜了,你可真行。” 他已另换了套玄色衣袍,袖口处用金丝线绣着蟒纹,整个人看上去英气勃发,气宇轩昂。 李幼卿将手收进被子里,嘴唇无声的动了动。 明明就是个野蛮人,装出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给谁看。 宣睿一只手端起药碗,目光里几分散漫:“骂的什么,大点声别憋着,也让本将军听听。” 李幼卿眨了眨眼,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不行:“我在想,将军对白刹还真是仁慈,若换成别人,怕是早被扔进冰窟窿了吧。” 宣睿唇线抿了抿,探身过去扶她坐起来喝药。 “别动我,疼——”身上每一处关节都疼得不行,她根本不想动。 嗓子里也像含了快银炭,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刚吃那几口粥已经到极限了。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39节 宣睿见她眉心拧得死紧,知道她发烧难受,但正因为如此,药更不能不喝。 “侧躺过来,我慢慢喂你喝,可以吗?”他端着药碗,舀了一勺稳稳送到她嘴边。 黑乎乎的药汁散发出一股苦胆味,李幼卿一闻见,便俯身趴在床沿干呕起来。 长长的乌发垂在耳侧,前额无力的搁在他的膝头,半天都起不来身。 “怎么这样娇气。”宣睿不由皱眉,见她这副可怜样子,只得先放下了药碗。 一只手扶着她的肩,另一只手给她轻轻拍着后背,无奈道:“你以前生病没吃过药么。” 李幼卿身上正热得厉害,额头一挨到他身上冰冰凉凉的衣服料子,顿觉得舒服极了,干脆将一边脸颊贴上去。 见她烧得迷糊,宣睿只得双手叉着她腋下,将人抱回到床上。 李幼卿刚一躺下,又不舒服的去扯衣服领子,不悦道:“你们给我穿的什么,不舒服。” 宣睿犹豫片刻,才伸手替她把交领的扣子解开。 李幼卿脑子里一团浆糊,冲他嚷嚷:“粗手粗脚的,怎么伺候的!” 屋门虚掩着,正巧这时潇子戚过来请示将军,后续该怎么处置白刹,听见这句话,不由惊得变了脸色。 他们老大可是漠北威名赫赫的战神,那些蛮族光是听见宣将军名号便吓得闻风丧胆,可这小姑娘方才说的是什么—— 粗手粗脚,怎么伺候的?! 这是把他们老大当下人使唤了吧。 宣睿听到门外动静,怒斥了声:“滚出去。” 见将军心情不好,潇子戚也不敢再提白刹的事,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虽没得将军批准,但看白刹被打成那样子,他到底于心不忍,自去抓药了。 李幼卿见对方之前还好好的,因为自己没有马上喝药,接着就发这么大火,眼眶里迅速蓄满泪水,就要赌气冲出去。 方才是她烧糊涂了,这里不是皇宫,没有熟悉的嬷嬷和宫娥伺候她,唯有这恶魔盯x着她的一举一动。 宣睿见她鞋都来不及穿,就哭着要走,沉着脸将人一把捞了回来,先放在双膝上,然后拽起被子把她全身包住。 “伤了风还乱跑什么?!”宣睿这两日也不曾睡,想起她那委屈又倔强的眼神,心里就不舒服。 说她胆儿大,稍微大声点说话都能把人吓到。 说她胆小,偏偏又有一身反骨,做起事来大胆又莽撞。 李幼卿两只脚都被他塞进被子,被迫像个粽子似的团在他怀里,身上关节又疼,头晕脑胀的喘着粗气道:“不是你让我出去的吗,我走就是了。” “嗯?”宣睿皱起眉,仔细回想了下,才明白她误会了什么。 见她哭成个泪人儿呢,把眼泪鼻涕都擦在他衣服上,无奈道:“刚刚子戚在门口候着,我说的是他。” 李幼卿愣了愣,眼泪瞬间止住,问道:“他是不是来跟白刹求情的。” 之前听他二人对话,就觉得那人对白刹维护的意思居多。 后来在牢房走廊上,也是他拦着自己,生怕把那女人被簪子给伤着了。 想起这些,李幼卿心里又愤愤不平起来。 若是在皇宫,她早将惹恼自己的人都发落到慎刑司,谁敢求情就视为同罪。 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两个都骑在她头上。 瞧见她眼里的怨愤情绪,宣睿沉声道:“板子都打了,还求哪门子情。” 想到那三十板子,李幼卿心情稍稍宽慰了些,擦了把眼泪道:“把药碗给我吧,我自己喝。” 他之前有句话说得对,自己要先好起来…… 宣睿端来药碗,锋利如削的下颔扬了扬,示意她赶紧趁热喝。 这小东西温顺的时候是只兔子,却又半点亏都吃不得,动不动就要咬人,也不知哪儿惯出的一身臭毛病。 李幼卿才喝了一小口,就受不了那股苦味儿,忍不住又要吐。 谁知料下一瞬,男人左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嘴张开,然后另一只手端着药碗往她嘴里不疾不徐的开始灌。 李幼卿睁大双眼,无声的控诉着,却见他神色如常,甚至还挑了下眉头,仿佛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嘴里全是苦味儿,她哪里咽得下去。 可对方很有这方面的经验,掌握着喂药的节奏,极为耐心的一小口一小口灌进去。 药汁不可避免的流进喉咙,李幼卿闭上眼,泪水顺着眼尾留下,一颗一颗打在他宽大的手骨上。 之前被咬伤的地方开始发热发烫,尤其是她小嘴含过的那根手指,被温热的泪一冲刷,像是又回到那股湿润当中。 他逐渐心猿意马,手指贴在她面上摩挲了下。 李幼卿屏住呼吸,艰难咽下他喂的每一口药汁,苦得浑身都开始发颤。 可他丝毫不曾心软,直到一碗药见了底,只剩下黑乎乎的药渣,才终于放开了她。 李幼卿骤然得了自由,脱力的趴在他身上剧烈咳嗽起来。 五脏六腑都在翻搅,她难受得浑身都蜷了起来,缩成小小一团窝在他膝盖上,双手捂着嘴止不住的干呕。 耳边又传来他宛若噩梦般的嗓音:“吐了也没事,厨房里还温着一盅,本将军心善,总不至于放着你不管,再接着喂你喝就是。” 李幼卿怔了怔,拼命忍下喉咙里的痒意,生怕把好不容易喝下的药吐出来,待会还要再喝。 下巴被捏的生痛,担心他下一次还会这样,李幼卿不禁有了阴影,趴在他身上小声的抽泣着。 宣睿见她这样,心软了软,只面上仍一副冷硬姿态,用指腹将她唇角遗留的药汁拭去:“喝药就是要一口气灌下,否则散了药气,效果就不好了。” 见她哭得实在委屈,又拍了拍她的背,顺势将人往怀里拢了拢:“喝完第一口就不苦了,下次自己喝,可行?” 李幼卿抬起头,心里对他更多了几分惧怕,轻轻点了点头。 宣睿方满意了,将她连人带被子一齐放回到床上,说道:“张婶手艺不错,你中午多吃点,再好好睡一觉,我晚上再来看你。” 李幼卿心里还有些不舒服,见他转身要走,不禁唤了一声:“等等。”” 见对方侧身朝自己看来,心里莫名浮现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许,问道:“将军先将我关进暗室,过后才处置白刹,从这先后之分,便可看出将军处事不公。这难道因为她是白家家主,对镇北军有所助力,而我对你而言就是个累赘,除了惹麻烦外根本一无是处。” 李幼卿说着,目光神思不属的移向窗外。 宣睿闻言不由一怔,折返回来在床边站定,弯下腰仔仔细细的打量她。 他皱了皱眉:“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药性慢慢的发散开,李幼卿有了些困意,听见他低沉的嗓音传来,便打起精神去听。 宣睿目光落在她胸口,喉中一哽,反问道:“究竟还疼不疼。” 昨晚她哭诉,晚上胸口疼到睡不着。 尽管怀疑这话的真假,但还是结结实实的自责了很久。 李幼卿忍着睡意,摇了摇头:“骗你的,早就没事了,可你不能因为不疼了就忘记这事,那一脚是你欠我的,以后我一定会报复。” 许是烧糊涂了,她不知不觉竟把真心话说出来。 宣睿却是低低的笑出了声,两手撑在她头两侧,俯身好整以暇望着她:“行,我看你怎么报复。” 记起她先前提的那个问题,又正色道:“昨晚本是想先关着你,再去弄死那奸夫,谁知对方竟是个女人,便先搁下了。” 见她一双美眸睁得老大,瞬也不瞬看着自己,胸膛不由一热。 抬手在她头顶揉了揉,无奈道:“白家那点东西我还看不上,她是男是女也跟我没关系,至于为何今天发落她——” 宣睿上半身往下沉了沉,语气不善:“从没人敢动老子身边的人,倘若昨晚你真跟着她跑了,便是皇帝的女儿,老子也得打折她两条腿。” 李幼卿脸色白了白,推着他道:“你快去忙吧,我要睡了。” 宣睿轻轻拍了下她的脸蛋,语气半带着诱哄:“也收起你那点坏心思,不用”屈打成招”,等身子好了主动交待,我不罚你。” 李幼卿本就发热的脸涨得更红了,双唇娇艳欲滴,直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樱桃,等人采撷。 宣睿忍住了欺负她的冲动,压低了嗓音道:“好了,不管你以前是受谁的胁迫,现在既已跟了我,以后我便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最后男人终于出去了,把屋门给她关得紧紧的。 李幼卿翻了个身,最后满脑子翻来覆去都是那两句—— “便是皇帝的女儿,老子都要废了她双腿。” “你既然已跟了我,以后我便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1-04 20:03:05~2022-11-05 23:5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卢爱消除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喝水 实在折腾得他够呛 白姹在众人面前挨了三十板子, 身上鲜血淋漓的,场面很是惨烈。 潇子戚念她是女子,跟一堆男人住在一起,连上药都不方便, 因此自去牵了马车, 将人带去了镇上的医馆治伤。 眼下各家医馆都是人满为患, 他只得挨个一家一家的求去,总算有个面善的女医师答应给他们腾出个隔间来。 潇子戚把白刹抱进去,又把早准备好的包袱放她边上, 嘱咐她:“在这儿安静养伤,等好了就回你自己地盘去, 千万别再到将军跟那位姑娘跟前晃悠。” 瞥见对方那副和门板差不离的身材,无论如何不能将其跟女人联系起来,又补上一句:“没事的时候,多补补。” 白姹趴在榻上, 挣扎着抬起上半身,不甘道:“你凭什么命令我回去, 罚也罚过了,为何还不能留下,你是不是瞧不起女人, 觉得女人就不能成事?!” 明明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只要宣将军肯给她机会—— “你不明白。”潇子戚在镇北军也有些年头了,说起来比尉迟猛资历还老些,沉吟了一会儿, 直言道:“将军不是像你这样的女子能招惹的。” 白姹不由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潇子戚摸了摸鼻子,见对方仍是一脸不情愿,只得把话说得更直白些:“将军起于微末, 是凭真刀真枪卖命干上来x的,王爷总说他是莽夫,但我觉得他更像是悍匪。” “知道么,即便你那天不带着十大车物资来到寺庙中,白家也已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40节 见白刹露出不信任的表情,潇子戚冷笑道:“三军之中镇北军最富,不光因为咱们能打,更因为将军善于营生,两年前王爷一句话就把乌城给了白瑶儿,但到手的利益谁吐出来谁就是狗,你以为的白家富庶,其实早就是个空壳子,所以,你还真别以为自己那几把仓库钥匙能派得上用场。 潇子戚道:“说白了,将军压根不在乎你是男是女,让你跟在身边或是要你死,都只在他一念之间,你不趁现在赶紧离开,是想等着他身边那人养好了身子,再来找你算账吗。” 白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自己就是个一文不值的废人。 现在又得罪了宣将军身边的宠姬,眼看要小命休矣,不如逃命去。 “都说宣将军是个清正刚直,一言九鼎的大英雄,他答应替我在镇北王府安排个差事,若说话不算数,又算哪门子的英雄。”白姹想起那天在茶室,对方虽然不露声色,但她就是能感觉到,他是愿意让自己跟随的。 潇子戚再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反问道:“怎么就不算了。” 许是觉得这样背地里讨论老大不太好,他端正了坐姿,正色道:“你可知镇北军刚开始在三军中地位最低,将军除了领我们跟蛮族打仗,还要跟赤羽军和边防军各将领周旋,更要跟王府那帮子奴才较劲,别处我不知道,但在西北这片地界上,清正刚直,一言九鼎的玩意儿能成什么事?醒醒吧,别说孩子气的话。” 潇子戚本身就不是什么清正君子,更从将军身上学了三分痞气,睨着她道:“所以我说,趁将军如今压根看不见你,赶紧走得远远的,回到你该待的地方去。” 白姹听他这番说词,那个宣睿哪里是什么大英雄,简直就是跟镇北王一路货色。 她只想入镇北王府,完成母亲未了的心愿,难道就这么难么。 ~ 病来如山倒,李幼卿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四五天,最初还能保持些警醒,防着宣睿对自己动手动脚,到后来就稀里糊涂由得他摆弄了。 只知道陈婶每天会过来给她送肉糜粥或者是青菜粥,再就是每天三顿药雷打不动。 宣睿这几日似乎非常忙碌,她醒着的时候本就不多,且十有八九他都不在。 起初她以为自己能混过去,药喝一半剩一半,谁知他却固执得要死,每日检查药渣,看她有没有按时按量服用。 若发现她某顿喝得少了,便会吩咐陈婶给她加量,晚上再亲自过来逼着她把没喝的补上。 这样反复两次,李幼卿实在是怕了,从此再也不敢偷工减料。 到后来,李幼卿只要想起宣睿这个大恶人,嘴巴里便发紧发苦,甚至连做梦都是他在逼自己喝药。 到第六日,她终于觉得好了些。 趁中午还出了太阳,便下床去院子里走了两圈,活动活动筋骨。 躺久了,四肢都十分乏力,稍稍动了下便有些气喘。 屋外天气冷,她忍不住又咳了两声,不等陈婶来劝便主动回了屋子。 筒子骨炖萝卜的香味从厨房飘了进来,陈婶见她咽口水,笑着先给她盛了一碗,笑眯眯的道:“姑娘有了胃口是好事,将军每天都交待让你多吃些,今日可算能交差了。” 李幼卿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从来瞧不上这些小农小户的东西,本来就是小鸟胃,吃饭还只讲究个七分饱,是以这两年都没长个子。 但今日天寒地冻,屋内炉子烧得旺旺的。 她捧着脸坐在暖炕上,眼巴巴看陈婶端进来一碗萝卜排骨汤,不由感到食指大动。 骨头上的肉熬得软软糯糯,骨头边缘沾着白白的骨髓,晶莹剔透,看起来有食欲极了。 她吃相很斯文,骨头啃不着的地方就干脆放弃,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不雅的动作。 这画面瞧着十分赏心悦目,陈婶心情好,又絮絮叨叨说起一些往事。 李幼卿自来讲究个食不言,虽觉对方有些聒噪,但看在这碗排骨汤好喝得掉牙的份上,也很给面子的时不时点个头,做出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原来,陈婶也是个可怜人。 五年前,她随丈夫在边境做些往来的外贸生意,正赶上赤鹿族过来偷袭,边防军在当地征兵,把她丈夫一并征召入伍。 边防军组建的那一队仅是残兵游勇,哪敌得过野蛮的赤鹿族铁蹄,几乎很快全军覆没。 幸而宣将军得讯后,带了一队人马前来援助,将作乱的赤鹿族人尽数剿灭。 见许多百姓家里都失去了顶梁柱,他先是狠戾斥责了边防军的不作为,之后便安排人手,将那些孤儿寡母沿途护送到溟城的小村庄里。 不仅发了抚恤金,还出面给她们置换好田地,找了当地劳动力帮忙耕种。 如今定居在溟城的大梁人,大多数都是那时候从边境迁移过来的,心里仍惦念着宣将军的好。 见李幼卿将满满一大碗汤喝光了,陈婶心里高兴,又悄悄拉着她的手劝道:“姑娘,宣将军乃习武之人,那方面自然鲁莽些,也比常人要得多,但等你上了年纪,方能体会到其中的妙处,别看那些小白生得俊俏,那细胳膊细腿儿的,实则没多大用,老婆子过来人身份教你一句,咱们做女人的呀,得了实惠才是真!” 李幼卿一怔,待反应过来陈婶说得是什么,一张脸不由涨得通红。 “不,我不是——”她想说,自己那天并非要跟小白脸私奔。 但仔细一想,对方前一句话说得也不对,一时竟不知要从何解释起。 脑子里又莫名浮现出他那晚说的浑话—— 什么跟了他,就不会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李幼卿双手捂住脸颊,想起两人一起经历的种种,不由全身都热了起来。 他那是说得什么话,自己堂堂公主,什么叫“跟了他”—— 真要说起来,也应是他跟了自己才对。 何况她理想中的驸马,才不是这等暴虐残忍,又不懂风雅的男人。 他那种人能懂什么闺房之乐? 李幼卿想起每次接吻,他都是横冲直撞,什么情绪都被生生破坏了,一时不禁又羞又气。 这个大老粗,自己才不要招他当驸马。 一旁陈婶看她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眼神含羞带怯,横波流转,比寻常更多了几分媚态,忍着笑意,收拾碗盘出去了。 ~ 病好以后,就没有之前怕冷了。 但炕上还是烧得一样热,李幼卿盖着棉被,不禁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许是渴极了,她梦见自己在沙漠里迷了路,走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一片水源。 她迫不及待的蹲下身,用手捧起清凉的泉水喝了口。 可是还来不及解乏,泉水就立马消失了。 喉咙里还在冒烟,她傻傻的用手在沙地里刨了一会,可只剩下干涩的沙子,把她的手指甲都磨疼了。 正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唇上贴来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咬起来软软的,还带着些甘味。 更重要的是,有源源不断的泉水从其中渡入,瞬间就让她干得冒烟的喉咙舒坦了。 原来这是个水囊—— 担心水囊也会很快消失掉,李幼卿赶紧一把将其抱住,同时贪婪的吮吸着其中的汁水。 好甘洌的滋味,比陈婶熬的骨头汤还要好喝,她忍不住一尝再尝,将水囊柔软的口子含得更深。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喝饱了,才恋恋不舍的放开。 耳边隐隐传来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她直觉有些不对,蹙着眉心,挣扎着从梦里醒了过来。 朦胧中睁开眼,李幼卿被眼前场景吓了一跳。 烛影昏沉,照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眉眼深邃冷硬,正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李幼卿低低的惊呼一声,赶紧往后退去。 但见他嘴唇红肿,还隐隐看得出咬痕,脑子里轰然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自己竟然在梦里把他当作水囊,抱着一个劲的啃咬,还把他嘴都咬破了—— 可转念一想,如若不是他自己主动凑上来,这件事能发生吗。 想到这里,李幼卿又小心翼翼往他面上看了眼。 这才发现,尽管他眼神冷若冰霜,但脸上却泛着淡淡的红晕,只不过在烛火掩映下看不太分明。 半晌,他终于收回撑在枕头两侧的手,重新坐回到床边的躺椅上。 李幼卿则拿被子蒙住头,翻x身朝里。 这几个晚上,有时醒来会看见他躺在旁边休息,但两人极少有过交流。 李幼卿暂时睡不着,又翻过身,将被子拿下一些悄悄往外张望。 他已经躺了下来,眉心微微蹙着,似乎睡得不太舒服。 宽大的躺椅盛放不下他健硕的身躯,只见他劲瘦的长腿交叠,有大半截都伸到了外面。 李幼卿心里骂了句自作自受,闭上眼不再看他。 却不得不承认,自从发现他每晚都会过来守着后,有时半夜睁眼看不到人,就会有些微的失落与害怕。 而若是他在旁边,则能够很快的安心睡去。 她喉咙还有些不舒服,坐起身要去拿床头柜上放的茶杯。 还未及触碰到杯沿,男人便抬手端了杯子,递到她面前。 他手长,取杯子的时候身形一动不动,仍旧微敛着双眼,看上去还未睡醒。 李幼卿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喝起来,一边悄悄打量他的睡姿。 水是温的,流淌进喉咙里,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喝完后,见对方又抬起手,李幼卿从善如流将杯子递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他双眼睁都没睁,继续睡。 李幼卿昏昏沉沉躺了好几日,今天晚上也睡得早,此刻却实在有些睡不着了。 百无聊赖,又忍不住开始用指甲抠被子上的刺绣。 断掉的指甲明显不够锋利,且她也没时间好好修一修,就只能围着那几根绣线轻慢的捻。 随着她抠得越发入神,小腿也不自觉伸到了被窝外面。 “你是猫吗,天天磨爪子。”黑暗中,男人忽然开口,把她吓了一大跳。 李幼卿来了精神,先发制人道:“这次我可没吵着你,这点响动都听得见,只能说明你自己睡眠不好。” 宣睿听她说话,感觉她精气神好了许多,心里一松。 前几晚这人都烧得迷迷糊糊,拉着他说了好些胡话,一时嚷嚷着要喝水,一时又踢被子,实在折腾得他够呛。 宣睿坐起身,把被子往下拉了拉,盖住她光洁的小腿,又去绞了个热毛巾回来给她擦脸。 -----------------------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41节 作者有话说:满级男保姆即将上线~感谢在2022-11-05 23:50:42~2022-11-06 22:0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295260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2952602、阿芙伽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卿卿 你变脸可真快。 李幼卿闭上眼, 感觉这里的毛巾粗得能刮伤她的皮肤,忍了忍倒没说什么。 擦完脸,她又有些期待的道:“这几天都没洗澡,身上不舒服, 你能不能打些热水给我泡个澡。” 宣睿将帕子扔进脸盆, 坐回躺椅上淡淡睨了她一眼:“不能。” “为什么!”李幼卿有些气急败坏, 坐起身瞪着他。 屋外狂风呼啸,窗子忽然被吹开了,“啪”的一声响显得格外突兀。 李幼卿受了惊, 慌忙捂住耳朵往他身前挪去。 宣睿探身过去关窗,一抬头见天空正降下纷纷扬扬的雪花, 不由愣了一瞬。 “怎么了?”李幼卿见他动作顿住,跟着挪过去趴在他身边往外张望。 漆黑的夜空被雪花照亮,好像在下一场晶莹剔透的梨花雨。 李幼卿搓了搓手道:“好冷啊。” 为了关窗,宣睿整个上半身都探到床上, 此时见小小的人儿半跪在旁边,双眼亮晶晶盯着外面, 像只亟待自由的小猫儿似的,不禁皱了皱眉。 “啪”的一声,竹窗关上。 “干什么啊, 我看下外面不行吗?”李幼卿不悦的扁了扁嘴, 心里又忍不住骂他。 她想做什么都不行,天天板着一副棺材脸给谁看。 “下雪之后就要封山。”见她面色一变,似有些失望的模样, 宣睿沉声问道:“你还想去哪儿” 他语气透出几分焦躁,李幼卿抬起头,只见男人眼神带着几分西北大漠的粗粝质感, 正直直看着自己。 “你都说下雪后要封山了,还能去哪儿。”李幼卿不敢跟他作对,屈膝坐在床上,拉上被子裹住自己。 这几日他事忙,两人总共没说过几句话,但只要想起他那晚灌药的画面,他便觉得心里发怵。 几乎是本能反应,嘴巴里又泛起了苦味儿。 宣睿冷‘嗤’了声,直立起身子,道:“想都别想。” 李幼卿被他这句话堵得心里发紧,想起最疼她的父皇,吸了吸鼻子道:“我不会再乱跑了。” 看她露出这副可怜样,宣睿双手抱怀,淡淡道:“别跟本将军绕弯子,我也没空天天盯着你,你倒是自己放警醒些,别一不留神又被人拐走。” “谁被人拐走了。”李幼卿见他说话不留情面,情绪更加憋闷。 屋内炉子烧得旺旺的,宣睿是习武之人本来身上火气就足,听她说这话越发上火,扯了扯领口道:“也对,是你拐带的别人,是不是那三十板子就该打在你屁股上。” 他话里透着嘲讽,灼热目光直要将李幼卿脸皮盯穿。 李幼卿屡屡在他面前吃瘪,加上他这话说得粗俗,心里早拧成一团乱麻,赌气的拿枕头扔他:“那你打啊,为什么不打!” 宣睿一只手接过枕头,按了按太阳穴,将心绪沉下来。 算了,和这玩意儿讲什么道理。 放下枕头,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赶紧躺下睡觉。 见对方还愣在那儿不动,且双眼发红,隐隐有要哭的迹象,俯身凑近了对她道:“行了,如今满军都知道你是我的人,得罪你是要挨板子的,往后也没人敢再惹你。” 李幼卿不由咬了下唇,对上他的目光,有些不放心的道:“那往后我如果再跟别人起争执,你怎么办。” “不会有人这么不长眼。”宣睿皱眉,指腹轻轻按上她的唇:“咬什么咬,都烂了。” 李幼卿像是没留意到他的手,接着又问:“那如果是你身边亲近之人呢,比如你的父母亲人,或是挚友亲信,到那时你会帮谁。” 她红着眼尾,目光里透出些急切,手情不自禁抓住他衣摆。 两人面对面坐着,对方眼里的神色清晰可见,宣睿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脸蛋上,呼吸渐渐重了起来。 指尖还停留在她温软的唇上,许是这世上他早就是孑然一身,又或许是色令智昏,他低声道:“帮你。” 李幼卿这次脸更加红了,讷讷的低下头不说话。 “你是‘又青怜芳草’,那个又青?”宣睿轻轻托着她的下巴,将人往跟前带了带。 白天操练兵马,已是精疲力竭,但此时跟她在一起又觉得浑身有用不完的精力。 他一向视女人为麻烦,但偏偏这个刁钻的小东西让他时长记挂在心。 回回只要看见那道委屈又倔强的眼神,就觉得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他是真不想看见她受委屈,好像这么一个娇娇人儿,天生就是要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 李幼卿反应了半晌,才知他问的是什么,想了想道:“你拿纸笔来。” 屋子里光线一亮,男人已经点了盏灯转身出去。 半晌便转回来,在小方桌上铺了宣纸,然后用笔蘸了现成的墨汁,眼神催促她快点过来。 李幼卿也怕着凉,自己刚把外衣穿上,此刻还在努力趿床边的鞋子。 半只脚掌塞进去,脚后跟踩着,她懒得弯腰打算就这么走过去。 宣睿眉心一蹙,大步跨过去一把将人按住,蹲下身给她脱了鞋重新穿。 脚掌乍然被他粗粝的大手握住,李幼卿痒得不行,忍着没笑出来。 但在穿另一只的时候,终究是破功了,笑得往后歪倒在床上,穿好的那只绣鞋也被踢飞出去。 那两只莹白小姐似都泛起红晕,宣睿半跪在地上,握住她乱踢的小腿微微一哂:“什么毛病。” 李幼卿掐着自己手心,这才平复了。 坐起来,指了指落在远处的绣鞋道:“去把鞋子捡回来,我自己穿。” 宣睿哪儿还有这份耐性,直接将人拎起抱了过去。 木椅子太凉,他就让对方蜷坐在自己双膝上,冲着笔墨扬了扬下巴,让她别磨蹭快点儿写。 李幼卿犹豫片刻,终是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李幼卿。”他念了一遍,唇抿了抿:“你是家中老幺?” “嗯。”她点点头,承认自己是宫中最小的公主。 “卿卿。”他忽然低唤了一声,从后面抱住她,亲了亲她的后颈。 李幼卿有些害羞,挣扎着想下x去,谁知对方双臂将她牢牢扣住,语气里又透出几分凶意:“逼供还没开始呢,就想跑。” “可我还是病人呢。”感觉到不舒服,她不安的扭动着身躯,不悦道:“再说你弄疼我了。” 宣睿头情不自禁往后仰,将她提起来调整下姿势,改成正面对着自己。 又抓起旁边架子上的大氅将人从后面包住,防止她再乱动。 “家住哪里,有些什么人,那天又怎会跟一群贵族子弟来鹿鸣山。”他目光锐利,像模像样的审问起来:“老实交待。” 字写得不错,小时候应是读过书的。 否则,不会生得这般牙尖嘴利。 李幼卿却有些后悔自己这么晚还不睡了。 “我家就住在京都,父母亲健在,至于兄弟姊妹……有还不如没有。”说到这儿,她抬头瞪了宣睿一眼:“不是说一天只问一点儿吗,今天应该够了吧。” 谁知对方扶着她腰窝的手,忽然往里轻轻一挠。 李幼卿笑倒在他身上,扭成一团麻花,两只小脚控制不住在他身上乱蹬。 宣睿感觉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怎么威胁她不行,偏要用这种方式。 李幼卿大病初愈,闹这一会已是有些气喘,渐渐虚软的趴在他怀里不动了。 “好硬,不舒服,我要回床上睡。”她声音奶起来要命,跟十岁小孩儿似的。 宣睿眉心一跳,先是确认自己没弄到她,才语气生硬道:“说什么胡话。” “你胸膛真的好硬,都磕到我鼻梁了。”她有些委屈的摸了摸鼻子,挺翘的鼻尖,似真的有点泛红。 宣睿捧住她的脸,本想看看是不是真的磕到了,见那张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一时情不自禁,低头吻了下去。 唇先是轻轻碰了碰她的鼻梁,然后一路滑下,在她双唇上浅浅的啜吻。 不同于上次的激烈,这回他亲的极有耐心,两只手虚拢着她的肩膀,温柔包容到极致。 李幼卿只觉又尝到了梦里那股甘泉的滋味,心里有些痒痒的,也没怎么太挣扎。 整个人都蜷在他身上,两只光着的脚丫蹬在他坚实的腹部,清晰感受到他身体蓄势待发的力量。 脑子里蓦然想起陈婶说的,有关武将在床笫之间需求更多那些话。 以及最荒唐的那句,女人得了实惠才是真…… 一时又想起长公主身边那两个面首,亦是孔武有力的男子,却都远远不如自己跟前这个。 “呜呜……”感觉他突然加深了些,李幼卿不由轻哼出声,两条纤细的胳膊不自觉圈住他的脖子。 不可否认的是,他比上次会亲了许多,至少让她不再抗拒这件事。 怕她脱力,宣睿停了一会儿,摸摸她的脸温声道:“渴不渴。” 李幼卿摇了摇头,又鼓着腮帮子说道:“你变脸可真快。” “嗯?”他不明就里,不知道自己又哪儿得罪这个小祖宗。 “逼我喝药的时候那么凶,还有刚才也是,板着一张脸逼问我……” 宣睿笑了,没说什么,又低头亲了下去。 ----------------------- 作者有话说:吻技有进步,很好!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42节 第38章 兽所 哪儿凶了? 屋外狂风席卷着大雪, 很快就将地面和屋顶全染白了,夜空明亮而喧嚣,更衬托得木屋内气氛安宁祥和。 “哪儿凶了?”他眉眼中蕴了几分笑意,捉住她胳膊把人拉开些, 见她耳尖都已经通红, 俯下身亲了几下。 这一亲又缠缠绵绵弄了许久, 最后他粗喘着停下,端起茶碗给她喂了些水,低声道:“睡吧。” 李幼卿觉得对方身上烫得像个火炉子, 被他抱了这一会儿,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不由再次抱怨道:“可是我真的很想洗澡。” “再捂一天吧,明日给大夫看看再说。”宣睿只得板着脸,表示这事没得商量。 “看看,还说自己不凶。”李幼卿拿脚用力蹬他, 仍是不解气,又去用力捏他的脸:“你这张臭脸简直能把小孩吓哭。” 宣睿哭笑不得, 心想眼前可不就是小孩儿么。 果断将人抱回到床上,又出去打了盆热水来。 他从壁橱取了干净衣裳放床上,又十分亲昵的碰了碰她的额头, 低声道:“自己先擦擦, 我待会儿再进来。” 夜沉了,他说话声音带着点哑,听上去似终于有了些倦意。 见她瞪着水盆不说话, 宣睿当她领会了,便先转身出去。 他们当兵的身上出了汗,十天半个月不洗澡是常事。 衣服干了又湿, 湿了又干,从来没有那么多讲究。 可刚才一她说不舒服,竟觉得那股不舒服劲儿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恨不得感同身受。 宣睿白天穿的那件鸦青色素面夹袍刚脱到了屋里,此时只穿了件墨色单衣,站在廊下望着漫天风雪,仍然觉得浑身燥热难歇。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他推门进去一看,不禁眉头皱紧。 弄得满地都是水不说,换下来的衣服全都湿漉漉扔在地上,这里一件,那里一件。 再往床上看去,只见被子里微微的凸起,隐约露出一个纤瘦的身子轮廓。 床畔还留了一件长袖衫,可见她里面只穿了件薄薄的小褂子。 宣睿按了按暴跳的太阳穴,走去坐在床边,将被子扒开一条缝儿。 满头浓密的长发遮住一张巴掌大的尖脸,皮肤比山涧的雪还白,鼻尖挺翘秀气,殷红的樱桃小嘴微微张开。 正以为她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神有些迷糊的看着他。 “怎么回事。”见他这副样子,宣睿话都不敢说重了,摸了摸她的脸颊问:“可是刚才累了?” 李幼卿摇摇头,伸出一截白嫩的手臂,把那件长袖衫扯进来在被子里窸窸窣窣的套上,才仰起脸对他说道:“擦不干净,想洗澡。” 从来没这么久不洗澡过,她感觉自己身上都出油了。 宣睿给她掖好被角,用哄小孩的语气柔声道:“刚出了一身汗,洗澡容易受凉,先将就一晚上,明天出太阳再洗。” “外面下那么大雪,明天哪儿来的太阳啊。”李幼卿不满的嘟囔道,攥着他的袖子,无意识抠弄那上面的金线。 宣睿笑了笑:“谁说的,明天一定是个晴天。” 李幼卿轻轻打了个呵欠,感觉他宽大的袖子冰冰凉凉的,忍不住将一边脸贴在上面。 上面有冰雪的气息,却不让人觉得冷,李幼卿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呼吸逐渐变得平缓。 宣睿轻轻抽回手,终于赶在天亮前,有时间小憩了一会儿。 这些年他几乎从不做梦,这次却忽然梦到一些从前的事。 醒来时,他身上带着很重的戾气。 似乎满心悲愤无处发泄,心中只余仇恨的阴影。 ! 他沉默着站起来,忽然瞥见床上那团小小的身影。 孩子似的睡颜,天真可爱得紧,脸颊上两团红晕显得生气勃勃。 看样子,终于好得差不多了。 他压了压胸口的暴躁情绪,拿起衣服转身出去。 手扶在门把手上,一刹那,脑海中记忆汹涌而来。 十五年前的那个冬天,他跟同村的十五个孩子一道被带入边防军军营。 奇怪的是,他们并未被安排去做打杂的活计,而是被带到兽所,负责照料那些从山中抓来的野狼。 这些畜牲野性难驯,兽所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想靠近。 但又必须要有人去照料,并充当试验品,去检验那几头狼是否被驯化,已不会随意伤人。 最后边防军的统领开口,若是这几头野狼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都不食,就说明它们已被驯化,可以跟着行军打仗了。 宣睿被带进暗室的时候,狼窝里还剩下几根小巧的骨头未来得及清理,而周围人躲闪的目光,也侧面印证了他的猜测。 兽所的头目叫吴朗,是个毫无良知的无耻之徒,平日里行事比畜生还不如,跟大统领乃一丘之貉。 这十五个孩子各自被分了编号,两两一组被派去伺候兽所的五匹野狼,剩下的五个留作备用。 他们所住的地方,便是在兽所旁边的一间棚子里,睡得是最简陋的通铺,每日吃的亦都是残羹冷饭。 只是比起他们原先在家中的处境,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有的甚至还能比家里过得好些。 至少不会三不五x时就遭遇一顿毒打,且日日都有饭吃。 七八岁的年纪,无论经过多少世间冷暖,都依旧都改不了天真。 其中有个年龄最大,身体也最强壮的男孩子,每日尽心竭力照顾自己的狼。 他经常信誓旦旦的说,自己长大后也要加入边防军,且要与自己饲养的狼一道并肩作战。 宣睿对他有印象,是因为他说完这句话后没多久,就因为在给野狼送吃食的时候,胳膊上有道细小的伤口渗血,便被狼一口咬住脖颈丧了命。 与他一组的男孩当时才六岁,见到这样可怕的场景后,连滚带爬的的逃了出来,当晚便疯疯癫癫的再唤不回神志了。 疯了的孩子连带那具被野狼吃剩的尸骨一起,被兽所的人随便裹进麻袋扔到了迎风坡上。 宣睿与其他孩子冷眼目睹了这一切,从此更加小心,绝不让自己身上出现任何细小的伤口。 这些畜生鼻子灵,稍微一点血腥气,都能让他们狂躁不已。 不过一个月,就因为伤亡太大,备用的五个男孩子全部充上都还=不够用。 于是,两两一组,最终改为一人一组。 宣睿见证了许多同伴的死去,对野狼的脾性亦有了更深一层次的了解。 这些畜生和人一样,都是吃软怕硬的东西。 不仅不能在它们面前露出一丝一毫怯弱,更要让它们知道,谁才是它们的主宰。 年少的宣睿没有任何别的武器,唯有在每日给它们所送的餐食中做手脚。 他从不将兽所准备好的食物全部喂给那头狼,而是依据它不同的反应和表现,要么只给一点儿,要么会适当的加量。 没喂完的,他再悄悄藏在身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来。 到第二天,如若那畜生表现得比前一天听话,他就用自己私藏的食物当作奖励喂给它更多。 且每隔三天,他会让野狼饿一次肚子,叫它知道只有自己才能给它食物和水。 久而久之,他驯养的那头狼逐渐变得服服帖帖,对他唯命是从。 一年之后,兽所的人将那头狼带走,重新分派给他一头新抓回来的。 不止体型更大,性情也更野。 宣睿本想故技重施,但在这头野狼被彻底驯服之前,意外便发生了。 连续几天的恶劣天气,营地里到处飞沙走石,他提着水桶去擦洗马厩,却遭到驯马司的小头目挑衅。 在边防军营中,打架斗殴是常事,男孩们的群体更为现实。 弱小者会聚集在强大者身边寻求庇护,形成各自不同的帮派。 宣睿先天有体型优势,在打架一事上更加从无败绩,且身后常年聚集着一帮小兄弟,在边防军中算得上是孩子王。 这次,他却是单枪匹马被对方五六个大个子包围。 尽管最后赢了,却也挂了彩。 到晚上要去暗室的时候,他便犯了难。 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些畜生的秉性,在被彻底驯服之前,一丝血腥气就能激得他们兽性大发。 他本想尽量拖延时间,找借口避过去,却遭到兽所小头目随意的殴打,身上更多添了几处伤。 那天晚上,暗室里没有一丝光,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饿狼喉咙里发出哼哧的声音,清晰得就像在耳边。 不远处,那双幽绿色的眼睛正挑衅看着自己。 推开门,天光大亮。 宣睿双眼微微眯起,适应了一会刺眼的光线。 如他所料,今日是个晴天。 许是刚开门的声音太重,身后传来女孩子不悦的嘤咛:“你做什么呀——” 娇里娇气的,单从话音就能想见到她蹙着眉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他自小习惯伺候饿狼,先磨平它们的脾性,再施以好处,叫它们认清自己是主子。 现如今,面对这么个娇贵玩意儿,倒是常叫他无端的心里发紧。 宣睿转回头,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 满身肌肤都像是碰不得,挨了就红,然后就要哭。 昨晚那双脚被他踹在怀里,像是揣着两个金疙瘩。 腥臭的暗室,同伴的断肢骸骨,以及饿狼濒死时候,死死盯着他的那双充满恐惧的绿眼睛,这些记忆都如退潮般涌了出去。 他背靠在门框上,淡淡应道:“你多睡会儿,我先走了。” 李幼卿方才是被开门声吵醒,此时毫不理会他说的话,翻了个身朝里。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43节 听见男人逐渐走远的声音,她才趴在床上愣愣回想,这好像是两人认识以来,他第一次睡到这个时辰。 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她耐不住困倦,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 作者有话说:男主连野狼都打得过却打不过小公主望周知! 感谢在2022-11-07 23:55:19~2022-11-09 21:5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虾米 5瓶;甜味少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盼归 怕我了? 连着几天晚上下雪, 到早上风雪就停了。 今日正午更是出了大太阳,李幼卿风寒也总算好得差不多。 陈婶烧了满满两大桶热水,然后喊李幼卿去浴室泡澡:“卿卿姑娘,水已经打好了, 你先进去, 待会我给你送衣服进来。” 上回宣将军来的时候, 她听了一耳朵,觉得卿卿真是个好名字,好听又顺耳, 叫起来还有种自然而然的亲呢感。 李幼卿虽觉得有些别扭,却也没有禁止宣睿这样称呼自己。 好不容易能洗个澡, 她脱了衣服,坐进浴桶中把身上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 毛巾尽管是崭新的,仍是不如宫里头的用料精细,她身上的肌肤很快红了, 被热水一蒸更显得娇媚撩人。 洗完澡,她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穿了里衣, 外面直接罩上宣睿那件防风的大氅就准备回屋。 之前对他身上的气息万般嫌弃,经过这几个晚上,却也渐渐习惯了, 不过是行事粗野了些, 危难关头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心里更觉得踏实可靠。 刚从浴房里走出,便听见院子里传来陈婶拔高的声音:“我这儿没有多余的屋子给你住, 再不赶紧走,我让官爷来抓你!” 院落门口,一个年轻女子领着孩子, 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便是婶子不肯收留,给我们一点盘缠也行啊。” 看见不远处的李幼卿,陈婶皱着眉走过来解释:“今天上午城里接纳了一批流民,都是之前离开又回来的百姓,经过我们村,想讨要盘缠,沿路已经打发过去好几个了。” “对于这样的人,宣将军没有做安排么。”李幼卿仔细瞧去,见那女子面容清秀,细看还有几分姿色在。 怀中搂着的孩子却是一块圆脸,皮肤粗糙不说,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 单从外貌看,两人可真不像一对母子。 那女子看见李幼卿,先是一怔,随后跪下来端端正正磕了个头。 李幼卿心中一动,对陈婶道:“让他们到我屋里来歇歇脚吧,再劳烦婶子去准备些干粮,给他们带着路上吃。” 想了下,她又补充了句:“晚上我自会跟宣将军说这事的。” 陈婶仍有些不放心,想多劝几句,却见对方已经转身进屋了。 想起宣将军对这位小娘子的紧张,只得恶狠狠的告诫那名年轻女子:“小心些,不得冲撞了姑娘。” “是。”女子唯唯诺诺的保证,牵着孩子走到门口,嘱咐他在门口等,自己则轻轻推开了门。 李幼卿脱了大氅,正坐在床上穿罩衫,见对方跟了进来,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女子却面色激动的跪了下来,往前膝行几步,趴在李幼卿脚边道:“三公主,奴婢可算寻到你了。” 李幼卿不动声色,打量她一身破旧衣裳,和故意弄得灰头土脸的面容,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胡言乱语些什么。” “奴婢从缨,是太子殿下的婢女,这几年在镇北王府当差。”从缨说完就垂下头,恭恭敬敬等公主问下一句。 这般懂进退,倒像是东宫调教出的奴才。 她既在镇北王府当差,那么应是太子派在镇北王身边的眼线。 李幼卿往身上罩了件藕荷色底绣缠枝花的外衫,扣了两粒扣子,便有些不耐烦的停下,不悦道:“三公主不是已经摔下城楼死了么,太子亲自发的丧,你如今又来说这些,居心何在。” 她年纪虽小,可眉眼间一旦晕上厉色,便有股天生的威仪,令人不自觉的生出敬畏之意。 从缨不敢耽误时间,从前襟内小心翼翼掏出一封信函,递给李幼卿:“这封信能证明奴婢的身x份,请公主观阅。” 李幼卿愣了半刻,其实并不想去接那信。 事到如今,再看到他的字迹都会觉得恶心。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白色信封,用油墨封住,上面什么也没写。 李幼卿忍不住想,这封信究竟是怎样辗转来到西北,送进镇北王府,再由眼前女子费尽心机送到自己的身边。 他何必不直接告知镇北王自己所在何处,全了这场交易。 为了区区一个她,这般费尽心机,值得吗。 李幼卿深深吸了口气,在从缨期盼的目光中,接过信封。 打开看见熟悉的字迹,一时间不由心跳如雷。 这封信,竟然是锦城执笔所写。 “自小妹离家,为兄寝食难安,适逢父亲病愈,每日念卿,见字如晤,盼速归。”简短的一行字,不露丝毫行迹。 便是任何人看了,都只会以为是寻常的一封家信,难怪能留到现在不被发现。 虽是以兄长的口吻,但李幼卿万分确定,这就是锦城的笔迹。 小时候,两人一起跟着太子读书,锦太傅很爱让他们几个小的抄写诗文。 锦城擅书法,常使用左手替她完成抄写,为了逃过他父亲的法眼,还专门学了她的书写体。 年少时,两人之间有很多无人知晓的秘密,这道笔迹更是无人能仿。 李幼卿闭了闭眼,将信纸搁在胸口,心中默念了三声“阿弥陀佛”,感谢上苍保佑父皇龙体康健。 “公主,锦侍郎亲自带了人前来接应,就埋伏在城外十里坡上——”从缨说着,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立马止住话,换回之前那副哀戚的面容,萎顿在地上哭泣着。 陈婶拿白布包了些干粮,推门看见这一幕,嫌晦气的道:“外头搭了收容难民的棚子,你们现在去还能占个好位置,在姑娘跟前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从缨便顺从的站起身,别有深意的看了李幼卿一眼,然后接过了干粮,牵上孩子离去了。 陈婶见她们走远了,才笑着道:“姑娘先歇着,厨房里熬了排骨汤,我去看着火候。” “嗯。”李幼卿若无其事的应道,一边用干帕子擦头发,仿若完全未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方才信纸被她情急之下塞进枕下,等陈婶走了,她不禁又拿出来重新读了一遍。 太子的意思是,让她尽快回京? 可他不怕自己回去后,在父皇面前戳穿他真面目,威胁到他的东宫之位吗。 想到锦城竟亲自来了西北接她,李幼卿不由心急如焚,只想快点敢去十里坡上跟他会和。 她不信任太子,却对锦城始终还保有年少时的那份信赖。 何况就算锦城性子变了,为人刚直不阿的锦太傅也绝不会欺她。 只不知父皇现在龙体到底如何了,是真的已经好转,还是跟过去有段时间那样时好时坏。 李幼卿越想心里越不安,思来想去,这件事还是只能问宣睿。 他这次派人去京中打探消息,带回的必然不止一张相府十三小姐的画像而已,宫里的情况也或多或少也会知道些。 她将信纸燃尽了,身上加了件妃色的束腰长袄子,趁着陈婶在厨房专心致志的熬汤,便独自出了门。 关在屋里好几日,只知道宣睿每日都十分忙碌,却不知他究竟在忙些什么。 沿街走了一会儿,果然看见道路一旁在搭建木棚,为那些过路往来的流民提供休息的场所。 路面积雪虽然已经清扫过,但依然有些打滑,她走得慢,半天才找到宗庙那头,拉着个小兵问道:“你知道宣将军在哪儿吗。” 对方看见她,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支支吾吾的指向一个方向。 李幼卿道了谢,便毫不犹豫往他所指的方位走去。 村子里的道路四通八达,她之前走过一次,对地形还算熟悉,这次顺着士兵所指的小径,却是越走越迷糊。 这条路上的积雪根本无人清扫,李幼卿深一脚浅一脚走着,鞋袜很快都被打湿了。 许是她怀有心事,竟没感到有多冷,一路只在想父皇的病到底如何了。 若信中所言是真,那么父皇醒来后,必会仔细调查她的“死因”。 若是发现李景在背后动了手脚,也定会派人来救。 如此想来,这事便很符合逻辑了。 太子是在父皇的高压之下,不得不将她重新带回宫去。 一想到那张慈爱的脸庞,李幼卿眼眶不禁微微湿润了,埋着头更坚定的往前走去。 不知不觉,天已有些黑了,但前方还是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身影。 她方才出门太急,连皮靴都忘了穿,仅仅只穿了一双棉鞋,早就湿透。 随着行走变得越来越艰难,李幼卿也不禁有些发慌。 周遭景物都被大雪覆盖,根本分辨不出方位。 她只得走几步,就大声呼喊一句宣睿的名字,希望对方能够听到。 正当她心里感到绝望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 她猛然抬头,只见穿一身黑色行军服的男人骑着骏马出现在视野中,不由舒展开笑颜。 见对方看见自己,沉着脸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李幼卿顾不得许多,提着裙子直直奔了过去,喜悦的唤道:“宣将军,原来你真的在这儿!” 宣睿看她这副狼狈失态的模样,还未及反应过来,便被软玉温香撞了个满怀。 李幼卿闻见他身上惯有的甘草香气,有些委屈道:“我问了一个小兵,他给我指路说你在这边,可是我走了好久都没找到你。” 话未落音,她已被一双大手稳稳托上了马背,接着,男人坚实的胸膛从后面压实过来。 这一刻,心里再多的抱怨都烟消云散,只感到温暖而踏实。 身后几匹马陆续跟上,潇子戚苦着一张脸道:“将军,今日我们还要继续操练吗。” 被宣将军折磨了整整一日,都只盼着这突然出现的小娘子能解救他们。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44节 “今日做罢,明天起早。”宣睿头都没有回,看着身前女子湿透了的双脚,心里一阵阵发紧。 李幼卿直觉他情绪不对,有些惴惴的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宣睿冷声严厉道:“你寻我有事?” 地上积雪那么深,她身子还虚,是如何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还有那个给她指路的小兵,简直是不长眼,怎能让她独自往这野林里走。 他心头正燥闷不已,垂眸见她面上笑意已经凝住,圈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放了下来,不禁郁结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李幼卿本来满心欢喜,此时见他态度这样冷肃,犹如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在身上。 怎么能这样,之前还好好的,这时候又翻脸不认人。 “抓紧了。”头顶传来他沉定的嗓音,与此同时,骏马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不得以,她只得牢牢抱着对方的腰维持平衡,只是埋在他胸口的小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过来时,这段路走了好久,回去却只用了须臾功夫。 夕阳西沉,陈婶正站在门口焦急的往外张望,看见宣睿骑马带李幼卿回来,总算是松了口气,迎出来说道:“姑娘这是去哪儿了,弄得鞋子都湿了,今儿外头又都是流民,万一出了什么事如何是好。” 宣睿冷冷应了声:“她哪儿想过这些。” 李幼卿赌气没让他牵,自己从马背上下来,连头也不抬就进了屋。 宣睿见她还撒气,摇了摇头,让陈婶去熬碗姜汤,自己自去浴室里提热水。 李幼卿进屋便一声不吭躺在床上,累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为了找他,自己腿都快走断了,结果从见面他就开始摆脸色,简直是不可理喻。 半晌,门被推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干脆用被子蒙住头不去看他。 湿了的鞋袜被脱掉,冻僵的小腿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整个身子被一股缓沉的力道拉着下滑。 她咬着唇不做声,感觉双脚逐渐浸泡在热水里,被人轻轻用毛巾搓热,半晌,舒服的长抒了口气。 知道他怕痒,宣睿没多碰她的脚,只是力道轻重适中的在她小腿肚上缓缓按摩。 李幼卿不好再蒙着被子,闷闷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垂眸见他正蹲在地上给自己洗脚,面上微微有些发烫。 可是他先凶的,别指望自己先服软。 “别乱动,泡一会儿。”宣睿按了一会儿,见她面色恢复了红润,才站起身,捡起她湿透的鞋袜转身出去。 李幼卿以为他要走,想起自己还有重要的事要打听,急得将人唤住:“你又要去哪儿?!” 宣睿转头看她一眼:“浆洗房。” “那你还回来吗?”李幼卿红着脸,目光从他手里拿着的那堆东西上移x开。 宣睿没搭腔,唇线抿了抿,转身出去了。 过去常听军营里有士兵抱怨,身边某个女子极是黏人,不仅事多,还要问东问西,简直一刻都不得消停。 当时他只觉得可笑,如今自己身陷其中,才发现这样时时刻刻被人需要的感觉,其实并不坏。 只不过,这次无论如何得给她长长教训,否则下次再乱走,万一出了意外…… 虽说人就在自己身边,但心口那股窒息的紧张感,仍留有余悸。 这小东西着实不让人省心,也真是半刻都离不得人。 宣睿担心的是,以后自己再要行军打仗,到那时将离开数月,她又该怎么办。 不多时,陈婶送了姜汤来。 见宣睿蹲下给李幼卿擦脚,稍微有些讶异,接着眼里藏不住笑道:“来年将军府若是办喜事,定要请老婆子去吃酒。” 宣睿动作一顿,却并没有否认。 李幼卿怀着心事,也未在意对方说的是什么,只是看他面上神情温柔些了,也就放了心。 见小两口好得蜜里调油,陈婶识趣的转身出去,轻轻掩上门。 李幼卿刚泡了脚,身上暖烘烘的,心里正酝酿着说词,冷不防忽然被一股力道扑倒在床上。 唇忽然被重重封住,熟悉的气息压下来,她“呜呜”的推拒了一会儿,最后两只手被他折上头顶,脖颈间也被他灼热的喘息弄得痒痒的。 等到双唇终于得了空隙,李幼卿轻轻的挣扎道:“你快放开我!” 宣睿将她压在身下,眼神里透着野,沉沉盯着她:“寻了大半日,腿脚都冻僵了,难道不是想我想的?” 李幼卿面色涨得通红,想开口骂人,又怕被陈婶听见,只得羞愤的否认:“谁想你了,我才没有呢!” 宣睿空置的那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脸:“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本将军不嫌你缠人,就是看你笨了些,鞋袜都打湿了都不知道回去,风寒加重该怎么办。” 感觉到身下挣扎的人那点微末的力道,宣睿英挺的眉皱紧:“乱扭什么,这么下去老子迟早死在你手里。” 李幼卿呆呆看着他,一时竟想不出对方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紧接着,他吻又再次落了下来,且比刚才更加灼热。 唇顺着她的下巴滑落在颈间,轻轻重重的反复吮咬……李幼卿混身一颤,感觉他两只大手扶着自己的腰,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浑身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能虚软的躺在床上,脸颊更是红得像是要烧起来。 宣睿的唇在她脖颈间流连了许久,闻着那股甜香的味道,就像饿狼嗅见了久违的鲜血。 好想咬一口解解馋。 他极力克制着没去解她前襟的扣子,手却是忍不住顺着滑上去。 李幼卿感觉身体酥酥麻麻的,忽然有些害怕起来,轻轻哼道:“宣将军,你弄疼我了。” 宣睿如梦初醒,见她眼圈儿红红的,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抱着她侧躺在床上,一下下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了一会儿。 李幼卿仍觉得有些心慌,埋头藏进他怀里,心跳半天都未能平复。 过了会儿,听他说道:“别的都罢了,今天我就想问你一件事。” 李幼卿抬起头,对上他满满侵占性的眼神,不知他今日又要向自己“逼供”什么。” 宣睿低头在她唇上厮磨了一会,忍着心里的火气,盯着她一字一句问道:“你心里和那个叫锦城的公子哥,可是断干净了。” 此前截获的那封信,字里行间都是恋慕,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最近只要想起来,心里都像被刀割似的钝痛。 若是将来遇上那个男的,他怕是会控制不住自己,亲手杀了他。 李幼卿心里忽然警觉起来,将他推开一些,睁大双眼问道:“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宣睿见她脸色微沉,缓缓从床上坐起,垂眸睨着她:“你既已将姓名告知,本将军又怎会不花心思调查你的过往。” 李幼卿忽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而生,犹如被野兽盯上,令她遍体生寒。 他既然已经猜到自己是谁,那还说这些话,做这些事,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宣睿瞧她警惕的样子,尽量放缓了声调说道:“让本将军猜猜,你为何会从皇宫流落到西北大漠。” 窗外暮霭沉沉,他英挺的鼻梁在一侧投下阴影,为他冷峻逼人的面容添上几分莫测。 李幼卿安静听他说道:“镇北王之前已经跟太子达成协议,联手对付司马家,因此派了我去攻打黎真族,折了姝妃一臂。在那之后,王爷向太子所提的要求,恐怕便是你……大梁最金尊玉贵的小公主。” 这些年,王爷对小公主的心思,身边亲近之人都看得出。 虽说那个传言不一定准确,但王爷对小公主早已是一片慈父之心,满心盼望着能将其接来西北,父女团聚共叙天伦。 李幼卿手指无意识的蜷起,在床单上轻轻的抠动着,同时眼神也越来越不安。 就像是一头被捕获的小兽,拙劣的障眼法被识破,在猎人的牢笼前瑟瑟发抖。 宣睿不由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摸摸她的脸,却被她一侧头躲开了。 他轻笑了声,说道:“怕我了?” 李幼卿不做声,身子又往后缩了缩,尽量想远离他。 宣睿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上半身前倾过去,低头轻轻说道:“太子为了继续得到镇北王支持,于是制造了你的假死,欲将你送给他。万没想到,不安分的小公主却钻空子逃出了皇宫,流落到鹿鸣山,最后被突然入侵的额尔海人掳走,辗转送到本将军身边。” “是不是这样,嗯?”宣睿实在不想看她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因此才一直佯装不知。 可今日见她这般依赖自己,他不想再装下去,只想把话说开,也听听她自己是怎么想的。 “宣将军说得没错。”李幼卿嗓音干哑,鼓起勇气朝他看去。 她讨厌对方总是冷厉的脸孔,却意外发现他此刻眼神十分温和,面上隐隐还有一丝温柔涌动。 第40章 饿狼 你就是个混蛋 李幼卿按耐不住心中对建帝的牵挂, 问道:“那你可知我父皇现在身体如何,我走时他都几乎认不得我,太医们全都束手无策……” 她想到这里,眼圈儿都红了, 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宣睿指腹抚上她眼尾, 将那一点湿意拭去, 柔声道:“你放心,太医院这回总算找对了药方,陛下病情已经好转, 已经可以开始打理朝政了。” 令人费解的是,太子对这件事的布置显得十分仓促, 完全不似他平日里的行事风格。 小公主的“死”明显存在蹊跷,只要陛下真正清醒过来,开始过问此事,必然能看到其中漏洞。 见对方听说建帝病情好转之后, 眼中自然流露出欣喜,宣睿心中猜想, 她对有关镇北王与姝妃之间那段过往,以及宫外对于她血脉的揣测应是不知情的。 单看她在察觉到太子意图后,不计后果从宫中逃离, 便知王爷想要父女相认, 只是一厢情愿的做法罢了。 而太子要铲除异己,只需揭露出小公主乃姝妃与镇北王二人所生,便能给司马家重重的一击。 两虎相争, 受伤害最深的,却是眼前最无辜的小姑娘。 从那晚确定她的身份后,宣睿便一直在考虑这些事。 倘若她是真正的公主, 自己必定亲自护送她回京,接着拼命攒下军功,最后名正言顺的向陛下请求指婚。 可如今她与王爷的父女关系,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连太子都已经知晓,他不信建帝会没有耳闻。 偏偏镇北王又早有反心……一边是生父,一边是养父,她在这种时候回宫,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 让宣睿更揪心的是,即便她跟随自己留在西北,亦非万全之策。 王爷欲侵吞柔兰后,三军都在蠢蠢欲动。 边防军那帮子人虽然打仗不行,算盘可是打得门清。 眼看着情势不对,极有可能卷铺盖逃回京都。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45节 赤羽军则是王爷嫡系,其中不少将领家中父辈都与王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对其一直忠心不二。 他的使命虽是为大梁戍守边疆,抵御外敌,但在这种形势下,亦要为跟随自己多年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做打算。 若是镇北王反了,谁当王不是王。 只不过,穷凶极恶可以当王,拨乱反正亦可以当王。 无论选哪一条路,都将十分凶险。 若还像从前那样孑然一身倒也罢了,如今却多了这样一份沉甸甸的牵挂。 李幼卿见他沉默不语,不安的去扯他衣袖,问道:“那宣将军打算什么时候护送我x回京城。” 哪想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男人突然变了脸色,嗤笑道:“放你回去,跟锦家公子成双成对?” 李幼卿一愣,实在没想到他还记着自己当初写信的事。 想到锦城还在城外等着自己,怕万一将来两人对上,宣睿会对他产生敌意,李幼卿定了定神,认真的解释道:“宣将军多心了,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见宣睿面色稍霁,心情明显好些之后,却是又要亲上来,李幼卿用大力气在他身上拍了一下,生气道:“跟你说正经事呢,别乱来好不好。” 宣睿拉起她的手放在唇上,柔声道:“好,以前的事再也不说了。” 李幼卿一把抽回手,赌气似的说:“镇北王陆湛是你义父,你们之间关系想必十分亲厚,你若是也想将我献给他,换取高官厚爵,我不会怪你的。” 宣睿便端坐起来,一本正经的点头道:“也好,等溟城的事忙完了,我便亲自送你入王府。” 李幼卿见他说话神情不似作伪,当下便要起身离去,却被人一把捞了回来反压在床上。 男人沉沉的鼻息洒在她颈间,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说:“王府还是将军府,卿卿自己选吧。” “宣睿,你就是个混蛋!”李幼卿不停的踢打他,可对方身上就如铜墙铁壁一般,打他只会弄疼自己的手。 宣睿两只手按住她大腿,沉声道:“安分待着,本将军保你没事,一旦出了我的地界,可就不担保你所害怕的事不会发生了。” “放肆,先把你的手移开。”李幼卿不甘示弱,瞪着他道:“你既已知晓了本公主的身份,就该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本公主不让你碰的时候,就收起你那副色中饿鬼的模样,规规矩矩在一旁侯着,知道了吗!” 她曾偷听长公主这般教训她手下面首,便把这套说辞拿过来用了。 这人从第一次见就表现得太嚣张,李幼卿实在想挫一挫他的锐气。 宣睿本来并不想做什么,见她这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心里却像是被点了把火,又热又燥,半跪在床上,居高临下睨着她:“听公主这说法,倒是还有让碰的时候。” 李幼卿明明紧张极了,却不愿在他面前输了面子,强撑着镇定道:“你是本公主第一个亲近的男子,将来合适的时候,本公主自会传召你。” “第一个?”宣睿眉心皱起来,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喉间溢出一声沉闷的喘息,徐徐说道:“本将军担保,你以后绝碰不到别的男人了。” “你什么意思?”李幼卿不高兴听这话,脸色沉了下来。 她自小所受的教育,可没有从一而终这条。 自己贵为公主,是整个大梁身份最尊贵的女人,除了驸马以外,自然还可以有别的男人。 她自己要不要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 难道眼下两人八字还没一撇,他就要骑到自己头上去吗? “谁敢碰你一下,本将军会砍掉他的手……不,是直接要了他的脑袋。”分明什么也没发生,可宣睿单想到那画面,就已是满身煞气。 见她脸色白了白,宣睿压下心中怒火,额头抵在她前额上,缓缓道:“总之你记住,西北不是你能随便闯荡的地方,任何人都不能相信,明白吗?” 李幼卿想起上次被白刹出卖的经历,气焰矮了半截,深吸了口气,语气淡淡问道:“那你真会把我送给镇北王吗。” “我不会把你送给任何人。”宣睿两腿半跪在她身子两侧,垂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李幼卿觉得他目光像是要将自己灼穿,不禁偏过头,伸手去推他:“好了,你快起来吧。” 宣睿没再弄她,坐起身顺便将她也拉了起来,一边给她理清楚缠结在一起的头发,沉声道:“平时闹腾些没什么,过两天我要出城迎敌,你乖一些,别在这个时候添乱。” “什么意思,是白王带兵攻来了么?”李幼卿有些紧张,抬头怔怔望着他。 宣睿回道:“是赤羽军,他们想夺回溟城的掌控权。” “柔兰本就是镇北军打下的,如今你带人来给百姓治好了瘟疫,他们却要来坐享其成,真是好没道理。”李幼卿坐在一旁,气鼓鼓的道。 她会说出这番话,并且毫不犹豫站在自己这边,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宣睿眉眼间晕染了几分笑意,将人拉过来一把搂住,语气已不自禁变得温柔:“这有什么好气的,本将军难道还会输给他们,不过上赶着找死罢了。” 说罢,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他这样一时凶狠乖张,一时又温柔宠溺,让李幼卿心情起起落落,竟像完全被他压实了似的,心跳快得像要喘不过气来。 想起还在十里坡等着自己的锦城,心情不由越发紧张。 脱去道貌岸然外壳,她所了解的宣睿,其实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李幼卿自小看惯了各种人阳奉阴违的脸孔,亦习惯了用各种虚伪的面孔示人。 可眼前这人却从来不吃这一套,非要一次次将她伪装的外壳剥开,毫不留情戳破她那点可怜的小心思。 见她闷闷的不说话,像是有些委屈,宣睿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哄道:“初到溟城时,你能放下身段与将士们一道救助城中百姓,对那些生病满身污秽的孩子们亦是尽心呵护,从那时起,我便决定要护你一生一世。卿卿,不管你是不是公主,在我心中,你都是这世上最善良,最美好的女子。” 这两天他亦有过挣扎,若将来有一天,她真的跟王爷父女相认,会不会责怪自己一意孤行,不听王爷号令。 可他本身是从黑暗的泥泞里爬出来的,从来不相信任何强者的施舍,想要的东西,必须靠自己本事牢牢握在手中。 便是死了也就算了,如若这次能成,他自问亦也能做到善待她的生父。 两人又说了半晌话,不一会儿陈婶进来问,将军可要留下一块吃饭。 李幼卿便拉住他的衣摆,轻声道:“别走了,我一个人吃也怪没意思的……” 却没想到他人虽留了下来,却是眼巴巴望着她,目光在她唇上反复流连,仍是一副想吃了她的样子。 李幼卿有些无奈道:“你一天天脑子里除了想这些,就没有别的了么。” 宣睿笑了笑,给她盛饭递过去:“只是略微占点便宜,你不喜欢就算了。” 他说这些话直白且不要脸,到晚上也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好几回都烫得她一动不敢动。 这人实打实就是个混蛋,李幼卿觉得自己简直摊上了一头饿狼,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 作者有话说:突然想起那句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公主这个年纪正是…… 感谢在2022-11-11 22:41:16~2022-11-12 23: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儿、阿不思 4瓶;小虾米 3瓶;小卢爱消除 2瓶;阿芙伽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甜蜜 逗老子玩儿吗? 离天亮还远着, 屋子里一片漆黑,身旁被她缠得紧紧的温热躯体突然抽走,李幼卿不悦的皱起眉。 好不容易找到这么温暖的大火炉,谁把它拿走了。 她不舒服的翻了个身, 从酣眠中渐渐清醒过来。 睁眼看见个朦胧身影正在披衣, 本能的伸出手去拉, 还未完全醒的小奶音软软糯糯撒娇道:“不许走,我冷——” 她过去很浅眠的,在东宫时稍微好一点儿, 但从未有在他身边睡得这么沉过。 宣睿回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了几句, 一直坐在床边,等到她重新睡着才匆匆离去。 连着几天都是如此,只要自己起床她就会醒,虽然也很想多陪她一会儿, 但赤羽军正带着三万大军逼近,他必须早做准备。 尉迟猛也已经带了三千精锐赶来与他会师, 这几天他必须集中精力排兵布阵,准备迎敌。 ~ 连着出了好几日的太阳,今日却是个阴天, 屋内屋外都是昏昏沉沉的, 让人提不起一点儿精神。 李幼卿从起床心情就不好,洗漱过后,随手从柜子里取了件梅花暗纹的长袖夹袄穿上, 裙子是之前穿过一回的,洗得干干净净放在衣柜里。 若是让黎媛那个小贱人知道,自己流落宫外两天穿同样的衣裳, 怕是要耻x笑她好久。 转身时,冷不防瞧见方桌上放了个做工精致的黑漆小盒子,打开一看,见里面装了对光彩夺目的红宝石耳坠。 忽然想在宗庙睡通铺那晚,他取走自己的耳坠时,说会再送她一对新的。 李幼卿并不差这对耳坠子,过后便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他竟悄悄上了心。 本以为西北穷山恶水找不出什么好东西,眼前这对红宝石的成色,却让她微微吃了一惊。 是即便在皇宫都十分稀少的鸽血石,她记得从前皇后娘娘戴过这么一对,却是比这个小些。 随后她才想到,柔兰便是红宝石的主要产地,他要弄到这么一对耳坠应是不费工夫,便没太放在心上。 戴上试了试,跟今日穿的衣裙正好相得益彰,适才觉得心情好了些。 刚装扮完,陈婶就送来了补气血的当归红枣粥,说是将军特意吩咐的,要给她补补身子。 “没想到宣将军看起来不解风情,对卿卿姑娘却是体贴入微。”眼见她耳上的红宝石耳坠子,又忍不住夸赞道:“姑娘生得真美,平时不打扮都让人挪不开眼,今日戴上这耳坠子,真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李幼卿虽听惯了奉承话,此时却莫名觉得十分受用。 罢了,这对耳坠子,就算他花了心思吧。 只是从早上起来,就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小腹也隐隐作痛。 起先还担心是不是昨日受了凉,等到一碗当归红枣粥下肚,小日子竟立即汹涌而至。 面对这种情况,李幼卿不禁傻了眼。 以往来这个,身边多的是使唤跟伺候的婢女仆从,可眼下身边只有个陈婶。 看到对方塞过来的简陋的月事带,李幼卿欲哭无泪,心情简直比当初被额尔海人俘获时还要绝望。 好不容易在陈婶的服侍下,把自己收拾妥帖了,李幼卿只得安分躺在床上,感觉身上哪哪儿都不自在。 屋里炉火烧得很旺,但她依然觉得冷,想要那只人形大火炉。 虽然这人又凶又野蛮,但胜在生得孔武有力,无论走到哪儿都能保护她。 李幼卿甚至在想,如若他将来肯好好听自己的话,也并非不能破格将他指为驸马。 好不容易盼到晚上,她往窗外张望了几次,都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之前那点儿女儿家心思,立即又烟消云散。 既做不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这样的驸马要来何用?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46节 正要关窗,却见另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从缨来到小院门口,正与公主探寻的目光对上,朝她点了点头,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李幼卿知道她昨日定还有没说完的话,起身穿了鞋走出去。 厨房里,陈婶正在准备晚饭,香气已经飘散出来。 周围不少百姓家的屋顶都冒出袅袅炊烟,与刚来时的萧条相比,已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天快黑了,姑娘身子又不利索,不在炕上捂着出来干什么。”有昨日教训,陈婶整日都小心留意她这边动静,一见门开了,便立即拿着锅铲走出来询问。 李幼卿往院门口看去,幸好已没了从缨的踪影。 不想惹陈婶疑心,她乱编了个借口:“我躺得有些腰疼,想去附近走走,不会去太远的。” 见对方面露难色,李幼卿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小声道:“顺便,我想去迎一迎将军。” 陈婶是过来人,知道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成天一颗心都在情郎身上,便十分理解的道:“那姑娘当心些,只能在附近走动,千万别像昨日那样跑远。” “嗯。”李幼卿微微笑了下,小心翼翼踩着积雪出门了。 刚拐了个弯,在一处废弃的仓库旁,果然从缨就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见她来了,从缨紧走几步迎上来,恭敬道:“奴婢拜见三公主。” 李幼卿面色依然冷淡,睨着她不紧不慢道:“你一直在我院子门口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干什么。” 虽说见到了锦城的亲笔信,但她仍未放松警惕。 再说太子怎么会那么好心,专程派人来接她回宫,怕是前方还有陷阱等着她。 从缨急切道:“公主,自从您离宫之后,太子殿下就未有过一日安枕,求您跟奴婢回宫吧。” 李幼卿侧目扫了她一眼,语调清清淡淡,比树梢上的积雪更冷:“我昨日就已说过,三公主已经死了,是太子殿下亲自发的丧,你难道听不懂话吗?” 小公主冷凝的态度,让从缨越发不安,只道:“公主息怒,此事必定是有什么误会,待您回宫之后,殿下定会亲自跟您解释清楚。” “回宫?”李幼卿轻轻挑了下眉,不禁笑起来,眼神里含着几分讥诮:“倘若我说,我不回呢?” 从缨脸色一变,当即便跪下来,劝道:“请公主三思,最多两日,镇北军与赤羽军将为争夺溟城开战,正是您出城的最好时机,而且太子殿下已下了严令,若带不回公主,奴婢跟锦侍郎两人都得死!” “他竟连锦城都要处死。”李幼卿喃喃念道,脑海里浮现李景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双手不禁用力握紧。 那个陪伴她长大,与她相濡以沫的太子,绝不会下这样狠绝的命令。 但从父皇得了重病,以及皇后娘娘薨逝之后,他性情逐渐变得寡言少语,行事也越发莫测难辨。 从缨见公主还在犹疑不决,更加焦急道:“镇北王已在密谋造反,宣将军是其义子势必将追随,西北如今已成为龙潭虎穴,公主再留下怕会惹火焚身!” 李幼卿垂眸道:“你先去吧,我知道了。” 从缨未得准话,心中仍不安宁。 可看小公主这样沉默,知晓今日必难得肯定的答复,想着多少还有些时间,趁着尚且没人看见,站起身匆匆去了。 回去路上,李幼卿脑海里一直在想从缨方才那句话—— 镇北王已经谋反,宣睿作为他的义子势必追随。 可随着两人之间了解日益加深,李幼卿其实并不这样觉得。 乌城陷落便处处透着蹊跷,自己先后跟他去往清和舞坊跟白瑶儿住所查探,从他的态度中,心里已隐隐有个猜测。 昨晚听他说要出城打仗,打的却不是白王麾下铁蹄,而是同属西北三军且是陆家嫡系的赤羽军。 从中足以窥见,宣睿跟镇北王恐怕早不是一条心。 西北局势混乱,她作为大梁公主的确不该再留下,否则暴露身份,会给父皇带来麻烦。 天渐渐黑了,她听见马蹄声一抬头,便见宣睿一脸焦急的寻来,干脆站在原地等他。 见他下马大步走来,李幼卿先服软道:“我是想去接你来着,发现方向不对,立马就回来了。” 宣睿眉头皱紧:“不是这条路,你走反了。” 李幼卿便转回头看了眼,一脸犯迷糊的样子。 宣睿摇了摇头,正要把她抱上马背,李幼卿忙阻止他:“不行,我今天不想骑马。” “怎么了,之前不是很喜欢吗。”记得来溟城时,她专门还骑了一日。 李幼卿走累了,拉着他的胳膊绕到后面,踮起脚道:“反正你要背我回去。” 宣睿方才就看见她耳上的红宝石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一时又勾起几分不该有的心思。 他眸色暗了暗,蹲下身道:“快上来。” 李幼卿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莫名觉得他情绪有些急躁。 沿途遇到行人,她有些羞涩的将脸埋进他脖子里,有些后悔让他背了。 宣睿嘲笑她:“有什么好躲的,谁不知你是本将军的人。” “哼——”李幼卿趁着没人,往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见他耳后根连同颈子全都通红了,闷不吭声只管往前走,心里才解了气。 谁让他夜里老是咬自己来着,今天早上起来,发现肩膀都被他弄出红印了。 何止是放肆,简直是目无法纪。 她只管在心中意淫把他按在地上打板子,回到屋子后,却忽然被对方一把按在了床铺上。 男人重重的鼻息压过来,几乎立刻就欺上了身。 李幼卿感觉下腹一股热流涌动,吓得脸都白了。 宣睿见她眼里露出惊恐之色,脸色也比平常要苍白,准备吻下去的动作一顿。 接着,便见她眼圈儿红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迅速积满泪水。 他心里一紧,将人拉起来搂在怀里,紧张问道:“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 李幼卿声音里带着哭腔:“哪儿都不舒服,你混蛋。” 宣睿越发心急,掰正她的脸沉声道:“闹什么,不说清楚,逗老子玩儿吗。” 他身上天然一股悍气,稍稍板起脸便是一副凶相。 李幼卿怔怔看着他,忽然就委屈的落x下泪来。 宣睿看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宣睿心里更加着急上火,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一语不发起身出去了。 李幼卿当他就这么走了,赌气的将耳坠子取下往外扔去,趴在床上哭得更加伤心。 宣睿出去找陈婶询问清楚缘由,过了一会儿,亲自端了碗红糖水进屋。 早上才送出去的耳坠子,此时正正东一只,西一只躺在地上。 他俯身捡起来,跟碗一道放在床头柜上,将人轻轻拉起来哄道:“莫哭了,陈婶说喝了红糖水会好些,我喂你。” 李幼卿两只眼睛红肿得像兔子,生气道:“等回了宫,我要让父皇发落你,打你板子——” “不用等,你若是高兴,现在就可以打我。”宣睿在床头塞了个枕头,让她靠着,然后端起红糖水,一勺勺吹凉了喂到她嘴边。 李幼卿想起那一身腱子肉,打消了锤他的念头。 哭了半天,她只觉得又累又倦,暂且没力气跟他计较。 一边喝着红糖水,感觉他温热的大手放在自己小肚子上,一下一下轻轻的按着,身子不禁舒服了许多。 浓浓的困意袭来,她不知不觉往旁边靠去,有一勺没一勺的喝他喂的红糖水,最后竟歪在他怀里睡着了。 感觉温热的泪水沾湿自己脖子,宣睿垂眸,见她睡着了都还在抽抽噎噎的,胸口那股酸涩的胀痛感更甚。 他这一生都在杀伐征战,除此之外,其余情感都乏善可陈。 这般甜蜜的负担,却让他难以割舍。 明日便要出城迎敌,虽然他从未将赤羽军那帮孙子放在眼里,这次却准备得比以往都要充分。 这条命,他还舍不得折在西北。 ----------------------- 作者有话说:男二即将登场,容我激动一秒,不过大家放心不管我男二情节有多么的重,官对永远不拆。 不会虐的放心看! 感谢在2022-11-12 23:41:44~2022-11-13 19:1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师、yourunc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关山月 10瓶;shineym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对阵 将军定会平安回来的。 42 这些日子, 罗成一直听从宣睿的调遣,乍然听闻两军就要开战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梗着脖子就跑去找潇子戚理论。 潇子戚则如看傻子一般, 直接下令将其五花大绑扔进仓库, 省得他耍滑头跟那头通风报信, 将城中情形泄露出去。 早在赶来溟城之前,老大就已经传信回营,命尉迟猛带三千精锐前来会和。 现在他们就在城外埋伏着, 只等赤羽军那些酒囊饭袋送上门。 就那帮公子哥儿,实战经验少之又少, 上战场真刀真枪干起来,可没人管他们谁是家中独子,照样一刀捅穿个窟窿。 正午过后,宣睿换上一身玄铁盔甲, 骑马领着五千镇北军将士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李幼卿早听说他要出去三四日,忍着没去打扰, 这时候外面人头拥挤,自然也不会去城门口相送。 吃晚饭的时候,陈婶又在她耳旁絮絮叨叨:“将军对姑娘可真是疼到骨子里, 让人送了好些滋补的东西, 吩咐这几天给姑娘炖人参鸡汤喝。” 李幼卿随口吃了点儿,就兴致寥寥的搁下筷子,见陈婶给她盛了炖得浓浓的鸡汤, 皱眉道:“我喝不下。” 这一整天她都没有食欲,也不知在担心什么,就是一颗心未落到实处。 而且很快从缨便会来找她, 回京的事,也更让她心神不宁。 既然镇北王已经反了,那他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47节 她心里一直隐隐觉得,对方是忠于父皇的,不然他不会去乌城调查那些事,今日也不会同镇北王的爪牙开战。 李幼卿想等他回来后,当面问清楚这些,再回京不迟。 “姑娘便是嫌弃老婆子手艺不好,也好歹喝两口吧,不然等将军回来看姑娘饿瘦了,定要责怪的。”陈婶好言劝道,用勺子给她撇去碗里的一层浮油。 他们寻常老百姓吃饭,就是要有油水才好。 “婶子的手艺很好。”李幼卿礼貌的笑了下,两只手端起碗,慢慢的将鸡汤喝完了。 陈婶高兴起来,又安慰她道:“姑娘别心焦,将军身经百战,定然会平安回来的。” 李幼卿没搭腔,慢慢的把一碗饭吃完了。 ~ 翌日 荒无人烟的沙砾石地是天然的战场,赤羽军统领蒙毅望着前方阵营,一脸苦大仇深,骑马迎了上去。 他原打算先礼后兵,用孔孟之道劝说对方将溟城交还给他,这样便能不战而胜。 可在见到敌人过来的那一刻,他便先泄了气。 夕阳将那人健硕的身形拉长在地上,黑影沉沉压下,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山。 从头盔中露出一双冷绝的眼,蕴着毫不掩藏的杀机,凌厉的直视而来。 蒙毅瞬间意识到,此战已无转圜的余地。 他来西北已久,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王爷许诺他明年初回去,便能封候拜将。 这些年,他几乎是见证了宣睿的成长。 当年领着从边防营劫走的狼群加入镇北军时,对方还不过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明显可以看出他手腕越发强悍,行事也越发狠厉。 尽管才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但那份少年的心性早就湮灭,蒙毅有时会同情这样的人,出生草芥,只知道一味向上爬,人生中除了杀戮单调得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刻入骨子里的教养,让他选择先讲道理:“宣睿,当初王爷将富裕繁华的乌城交给镇北军统辖,让赤羽军打理溟城,我们作为西北驻军的粮仓,本将军自认为待你们不薄,可你却鸠占鹊巢,想要将溟城占为己有,简直是目无法纪,你若还讲良心,速速跟本将军去王府请罪!” 听他啰嗦这一堆,边上的潇子戚,许涛等人不由爆发出一阵大笑。 宣睿对蒙家那张祖传的宽脸有些印象,当年曾与他父亲蒙太守打过照面,听任他吹嘘其子在西北的丰功伟绩,觉得很是可笑。 “柔兰不是被白王攻陷了,哪还有你的溟城,蒙将军真是天真啊。”头盔下,男人锐利的眼里透出几分讥诮,语气慢条斯理道:“当日罗将军写信求援,出于仁义,本将军来了。是你们弃溟城百姓不顾在先,老子替你们收拾烂摊子在后,究竟是谁要去王府请罪,蒙将军这么大年纪了,心里没数么。” “简直颠倒黑白,宣睿,你这般忤逆行事,难道是要谋反吗!”蒙毅被激得怒火上涌,想到自己此番带了三万兵马前来,也不再怕他。 宣睿面色冷淡,举起玄铁剑,看那锋利的剑刃在夕阳下熠熠生光。 激越的鼓声响起,军甲整肃的声音整齐划一,阵型徐徐打开,五千镇北军气贯长虹,分为两路纵队将对面从左右包抄。 无论平常个性多么迥异的甲兵,上了战场,却都是同样一副神情。 坚毅果敢,视死如归。 蒙毅起先还不以为意,毕竟自己这边人多,对方竟然敢来包抄,简直是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却不料,从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声惨叫,场面顿变得混乱起来。 一人匆匆来报说:“蒙将军,尉迟猛突然带着大队兵马冲过来了!” 三路兵马将蒙毅的队伍团团包围,且从后方突然杀出几十头野狼,迅如闪电,自战马中穿袭而来。 狼群皆是训练有素,跟在三路的领头将士身边充当辅助,但凡遇到强有力的对手,便扑过去围着对方撕咬起来。 蒙毅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真正面对的是怎样强劲的敌人。 比蛮族铁蹄更加骁勇善战的大梁将士,在漠北横行霸道数年,令各部族闻之胆寒……他们真正打起仗来,就是这样的吗。 自己这次,真的有胜算吗。 冬日天黑得早,随着日落西沉,周围光线越来越暗,狼群的作用便越发凸显出来。 西北三军这些年都有养狼的传统,但真正将狼群驯养得能在战场发挥作用,唯有镇北军这一支。 被那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盯着,就连蒙毅都感到如临大敌,不断挥舞着手中长矛,阻止那些畜牲靠近自己。 素闻镇北军善于在夜里行军,黑暗无疑将变成他们这边的催命符。 形势不利于再战,蒙毅开始指挥着人撤退,凭空突然吹响一支号x角,于旷野中格外的激昂。 双方已经厮杀了快两个时辰,但随着这声号角响起,这场战役,现在才真正开始。 随着包围圈越缩越小,一人一狼忽如利箭般射出,直冲入赤羽军腹部。 尉迟猛和潇子戚一左一右充当护卫,掩护着那人一骑当先。 玄铁铠甲在暗夜里发出泠冷暗光,拱起的后背如拉满的弓弦,积蓄着无尽的力量。 无数支长矛一齐朝他射来,宣瑞上半身几乎贴在马背上,快速左右突围形如一道虚影。 忽然,骏马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前蹄抬到最高的一刹那,马背上那人却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蒙毅一惊,座下马匹已经被恶狼咬断喉咙。 与此同时,他顿觉脊背一凉,低头望见胸口被玄铁剑刺穿个窟窿,身子直愣愣的落了下去。 宣睿行事讲究一个狠绝,若逢别人主动挑衅,就更没有留活口的道理。 一片混乱中,不知是谁高喊了句:“蒙将军死了,大家快撤啊!!” 夜空中传来尉迟猛的的大笑声,语气极尽讽刺:“你们赤羽军算个屁,就这也敢来挑事,今日乖乖束手就擒的,爷爷不杀你们,还要反抗或逃走的,便都拿命来!” 此话一出,便有贪生怕死的士兵放下武器,举双手跪在地上。 一列弓箭手骑马上前,开始对逃跑者进行毫不留情的屠杀。 点燃的箭矢直冲天际,将荒原照得无比亮堂,满地尸骸犹如人间炼狱。 这场追杀一直持续到天亮,镇北军精神振奋,高颂着凯歌,唤着宣将军的名号,极其享受这胜利的时刻。 宣瑞骑着骏马在战场上巡视,身边跟着毛发被染成鲜红的头狼。 月色照亮他身上的玄铁铠甲,宛若从地狱而来的神祇,冷冷看着他的战果。 跟在他身边的头狼双眼射出幽绿的光,发出一声声狼啸,指挥狼群在尸体中寻找装死的士兵,然后一口咬断他们的脖子。 直到天边晨光熹微,镇北军将士们分出一队留下,由许涛领着继续清理战场,另一队由宣睿亲自带领,将战俘驱赶至不远处的旷野上安营扎寨。 尉迟猛邀功似的骑马上前,对宣睿道:“老大,这回我聪明吧,你只让我带三千精锐,我把那群畜牲也带来了,吓得那帮孙子屁滚尿流。” 宣睿满身血腥杀伐之气未消退,一手摘掉头盔扔给他:“看好这帮畜牲,别让它们伤到附近村民。” “放心吧,这附近哪儿有人吶。”尉迟猛拍着胸脯保证,爽朗道:“若是吓着老百姓,属下便自己打自己十个大嘴巴子。” 宣睿凉凉看了他一眼,策马先离去了。 要从这群俘虏中挑选出可用的下等兵,整编入溟城守军中,不可不说是件极考验眼力的事,他一般都是先交给潇子戚去做,最后自己再筛选一遍。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 作者有话说:大家注意防护,增强抵抗力,早点睡,我也不敢再熬夜了! 第43章 兄妹 什么哥哥妹妹,简直恶心。 当日深夜, 再次见到从缨,她已然换了个人似的。 穿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身后还跟了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同是一身黑衣劲装打扮。 从缨见李幼卿不仅没睡, 而且已经收拾好了随身物品坐在房间里等着, 不由松了口气道:“多谢公主体谅, 马车已在外面候着了,请公主更衣。” 说罢,从缨递给她一套男装。 李幼卿见那两个侍卫自觉避在外面, 也没有再多言,自己快速换好了衣服。 万家灯火都已熄灭, 乡村一片静谧,与白天相比就像另一个世界。 终于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多日的小院,李幼卿看了眼床尾那张大躺椅,眼神里浮现一丝飘忽。 最终定了定心神, 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马车连夜奔驰,抵达城门口时, 李幼卿原以为会有所阻碍,待掀开车帘一看,整个人不由愣住。 地上乌泱泱跪着一大片人, 被二三十个佩戴银质面具, 身穿金缕暗纹黑袍的金刀护卫扣押着,身形连动都不能动。 马车毫不停顿的出城,直到在一处荒郊停下。 从缨掀开马车帘, 在一旁恭敬道:“公主,到了。” 李幼卿蹙了蹙眉,顺着她目光看去, 只见路边停了一辆黑楠木质地,两匹毛色发亮的乌骓并驾拉着的金顶马车。 车帘是雍容厚实的云绫锦,随着夜风猎猎翻动,偶尔露出其中一角白色衣袍,暗银绣龙纹的面料,只晃了眼便让她感到心惊。 无论是这辆马车,还是坐在其中的人,都明显与溟城的整体氛围格格不入。 锦城不是在十里坡等自己么,眼前这又是怎么回事,李幼卿想到某种可能,不觉屏住了呼吸。 海蓝色的云绫锦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拨开,清冷的食指骨节上,套着一枚成色极佳的墨玉扳指。 一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李幼卿整个人都愣住了。 车帘掀开,太子端坐在马车中央,目光静静凝视前方。 无论什么时候,太子从来都是昭如星月,温润如墨。 但此时细看便会发现,隐藏在他清隽温雅外表之下,是静海流深再无法遏制的情愫。 正正经经的大梁储君,竟然以身犯险来这种地方,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见小公主看到自己后,不仅没有惊喜,反而露出一副见鬼似的神情,李景目光暗了暗,起身跨步下了马车,朝她伸出手去。 宽大的袖袍拂过她小巧的膝盖,想要如过去一般接她下来。 车内,一副少年打扮的李幼卿,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些。 面色红润唇若朱丹,只是身上除了少女的娇憨,更增添了几分女人的抚媚,比之那祸国的妖妃司马氏,容貌还要更甚三分。 李景站在一旁,将她从头看到尾看了遍,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48节 当看清她耳垂上一点红痕,犹如被蚊子咬过的痕迹,他神色骤然一变,继而强装作若无其事道:“皇妹,孤来带你回宫。” 他仍是这般温和儒雅的模样,让李幼卿一时间,又好像回到了过去。 可很快她就想起来,自己是为何会流落西北,又为何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李幼卿用力摇了摇头,挥掉对方的手,冷声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西北还在反王掌中,用不了多久,孤将亲自领兵前来平乱,皇妹不肯走,难道是想抛弃父皇,抛弃生你养你的大梁。”李景态度随之变得强势,语气透出坚毅:“别忘了,你是大梁的三公主,绝不能与反王身边的人为伍!” “究竟是谁要将我送来西北,做镇北王的禁脔?皇兄怎还好意思说,若非你背地里与镇北王做那些阴损的勾当,我会逃离皇城,落到如今这副田地吗?”李幼卿情绪变得激动,作势就要跳下马车,回陈婶的小院去。 “皇妹心里就是这样想我的!”李景深深吸了口气,压制着心中伤痛,见她不肯跟自己走,神色黯然道:“皇妹可还记得,你初来长信宫之时,孤是怎样待你的。” 李幼卿脚步顿住,因为对方这句话,不由得陷入回忆里。 七岁那年,她生病高烧不退,恰逢父皇出宫巡游未归,紫苏姑姑背着她来到长信宫,声泪俱下求皇后娘娘救命。 可当时皇后也外出不在宫里,长信宫的人忌惮姝妃,虽见小公主烧得迷迷糊糊十分可怜,也不敢贸然伸出援手。 正巧当时太子路过,听说了原委后,二话不说亲自将小公主背到东宫照料,并派人请御医来看诊。 李幼卿本就体弱,姝妃又故意苛待她,一直不肯请御医,只一径给她喂安神的药,让她不再哭闹就好。 一直拖拖延延,竟成了咳疾。 据御医后来说,若再迟一日问诊,便会伤及肺部,恐一生都好不了了。 无论姝妃平时待她如何,在病重时候,小孩子也只会想着生母。 夜里,李幼卿哭闹不休,纵使皇后娘娘最后赶了过来,一样对病中任性的小公主束手无策。 李景为了哄好这个皇妹,命人从宫外搜罗来各种小玩意儿,每日变着方儿逗她开心,才让小公主止了哭闹,开始乖乖喝药休养。 也是从那次病愈开始,李幼卿对太子逐渐变得亲近,不止白天跟着他读书,夜里更常偷偷摸摸跑过去,赖在东宫不肯走。 那段日子,她似乎将对生母的依恋,全部转移到同父异母的哥哥身上。 后来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想起,世上还有生母这号人了。 方才太子故意勾起x这些往事,让李幼卿心里十分酸楚,侧过身定定看着他:“是皇兄先在妹妹跟皇位之间,做出了选择。” 李景移开目光,叹息道:“现在不是随你任性的时候,先上车,孤会跟你解释清楚一切。” 手被他执起,一股涓涓热流传递而来,李幼卿还未回过神来,人已被太子牵着上了那辆金顶马车。 内室燃着淡淡的冷香,是她从前很喜欢的夜罗花的味道。 可惜太子并不知,这如今已是她最讨厌的花。 随着马车开动,李景神色稍霁,大手顺着她头顶抚摸下来,珍而重之的神色,如同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李幼卿偏头躲开,闷声道:“皇兄不是要解释么,我现在听着呢。” 李景眼神里几分受伤,沉声说道:“这些年,皇兄待你的好,你脑子里全然不记,不过被旁人挑唆了几句,就自作聪明的逃出宫,幼卿,你简直太让孤失望了!” 他曾恨自己对妹妹生出不应有的心思,如今失而复得一遭,更恨那些阻碍他们的人。 张衡那阉货他自会处置,西北地界伤过她的人,他更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幼卿怔怔望着他,一时被对方身上气势震住,终是轻轻唤了声:“皇兄。” “嗯。”李景立即应了,饶是再能隐忍克制,语调亦有几分不稳。 他闭了闭眼,说服自己,再欺骗她这最后一次就好。 “孤之所以那么做,正是为了阻止你嫁去西北。”太子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她道:“打开看看,司马家跟镇北王之间曾达成交易,要将你嫁入王府,且此事姝妃已禀明太后,由皇祖母亲自颁下懿旨。” 李景皱眉道:“当时父皇尚未清醒,孤亦势单力薄,为阻止此事,才暗地里策划了那场假死。” 李幼卿听说又是生母所为,心中只感到莫大的讽刺。 待看完那封信,两只手紧紧握成拳,身子靠在车壁上神伤不已。 李景心中愧疚,在一旁劝慰道:“皇妹放心,如今父皇已经醒了,你也再不用担心,会有人逼你成亲。” “皇兄,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李幼卿忍住泪水,哽咽道:“你真的会带我回京见父皇,而不是骗我,要把我送去给别人。” 看着她单纯稚嫩的面容,李景心中有一瞬的动摇,是否要带她回宫,做回金尊玉贵的小公主。 可一想到那无数个深夜里,自己隐忍下的欲念,以及这些天她与另一个男人朝夕相伴,便狠狠的否决了这个念头。 只有她不再是公主,两人才能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他自信世上再不会有人,比自己待她更好。 十年朝夕相伴,他熟悉对方每一个喜好,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和每一个微妙的念头。 这份心思为世俗所不容,甚至会让他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当得知两人并无任何血缘关系之后,他更是无法斩断这个念头,甚至冒生命危险追她到西北。 只恨暂时还不能对她坦诚,需等形势再明朗些,方可真正与她相知相恋。 “难道这些天,皇妹就只牵挂父皇,从没有想过皇兄。”李景怀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面上却是一派朗月风清。 她方才甚至还问自己,皇位与她孰轻孰重。 他不由憧憬着,等回了京,将皇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定要先让她知道,那句问话究竟有多可笑。 李幼卿沉默不答,半晌,耳畔传来太子温和的低笑:“罢了,都是误会一场,只是回京之后,你需先住在京郊的别院里,待孤把宫里那堆烂事料理清楚了,才能还你公主身份。” 想到之前那场假死,李幼卿也明白,自己还不能随便出现,否则变成皇家丑闻了。 只得勉强点了点头,闷声道:“只要不将我嫁给镇北王那个糟老头子,听皇兄安排就是。” ~ 城外 战役刚结束,宣睿一身杀伐之气尚未消解,正要回溟城接李幼卿随他去大营,便接到探子的线报。 昨日镇北王派了整队亲兵前往十里坡,像要抓捕什么重要人物,甚至还布下了天罗地网。 可最终似乎被人耍了一道,将十里坡都翻烂了仍旧一无所获。 今日边境各关口都在严加盘查,王府派出的人带着一男一女画像,但凡与画上有点相似的,都直接抓捕回去。 画像打开一看,宣睿只觉浑身血液倒流,想将画上女子抓出来直接掐死。 甚至来不及换下铠甲,他便找来一匹快马,沉着脸往边界赶去。 他就知道,不能再相信那个女人。 自己掏心掏肺的对她,结果转头她就跟别的男人跑了。 竟打算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回宫么—— 他倒想看看,那小白脸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带着她逃过镇北王的追捕。 见将军厮杀了整晚,又马不停蹄匆匆离去,潇子戚不放心,赶紧骑马紧赶慢赶跟了上去。 溟城离边境不远,两个时辰后,潇子戚差点死在马背上。 果然各处都有王府的亲兵在盘查,来来往往的商旅和行人,但凡是年轻男女结伴而行,都被拦了下来。 宣睿手下有人专门做帮人通关的买卖,且经年的关系网盘根错节,查起人来比王府更便利。 很快,便打探得这几日买通关文书的十余个大梁人身份。 耗费了半个时辰一一排除,最终剩下一对兄妹,从今日寅时踏进宝月楼,便再没有出来过。 此刻天已黑沉,说明他们孤男寡女已在房中渡过整整一日。 宣睿感觉浑身血液凝住,想起那张娇媚脸庞,胸口又像是豁了一道口子,被伤得鲜血直流。 宝月楼原是当地一家不甚出名的歌妓院,乃一名大梁富商所开,内里装潢布置得古朴典雅,许是从未故意迎合市场,这几年生意一直寥寥。 若非这次沿途追踪而来,他亦不曾注意到,此处竟是皇家的产业。 刚踏进宝月楼,二人便感觉到了异状。 外头分明挂着歇业的牌子,大厅中仍在营业,二三十个平民打扮的男子,三三两两坐一张桌子。 宣睿一眼扫过去,见这些平民皆是相似的身形,看起来像是练家子。 这小白脸从京都带来的护卫不少,正好让他先发发心中怨气。 乔装打扮过的金刀护卫见这两人来者不善,全部起身围拢过来。 但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片喧哗,数十名官兵一齐破门而入,冲进来便开始打杀。 宣睿本来剑都拔出来了,中途被人截胡,交代潇子戚在楼下守着,趁乱直接上楼找人。 二楼一整排厢房,他一间间的搜过去,快到最顶头时,听见一阵熟悉的哭声。 他心尖一抽,暗道她好不容易跟情郎团聚,干什么还要哭哭啼啼。 胸腔里一阵怒意上涌,他伫立在门口,听她边哭边对那个男人说:“镇北王要抓的人是我,你怎么还不走,万一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劳妹妹这般记挂,便是死在西北也值了。”李景心中一热,拿起桌上佩剑,一只手去牵李幼卿。 “可我不要你死!”李幼卿甩开他的手,大声哭闹:“你究竟为什么瞒着我做那些事,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与我一起商量,现在好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听见楼下的打斗之声,李景拉上李幼卿,正欲从房中一扇暗门直接离去。 单听这几句对话,便知那两人之间情深意重,宣睿怒极反笑,眼中一片冰冷嘲意。 那日率兵出征,她何曾担心过自己安危,怕是自己今日死在战场上,也换不来她片刻心软。 什么哥哥妹妹,腻腻歪歪,简直叫人恶心! 宣睿一脚踹开房门,见他们正在房中牵着手,一样的容貌出众,气质高贵,相携站在一处便自成一道氛围。 反观自己,一身浓郁的血腥杀伐之气,跟他们那样的人,显是格格不入。 李幼卿没想到会在这里再看见宣睿,一时不由呆怔住。 皇兄说抓捕他们的人,全都是镇北王派来的,那他也是替镇北王来抓捕自己的? 见一前一后两个男人同时抽出兵器,眼看就要出招对上,李幼卿情急之下,朝宣睿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腰哭求道:“住手!” 第44章 留下 我的小公主。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49节 见妹妹横在两人之间, 李景迫不得已收剑,朝眼前一身戎装,气质冷冽的男子望去。 宣睿一把将李幼卿拉至身后,忽然又被她从后背抱住。 他身形一顿, 只听她颤声哭道:“宣将军, 镇北王谋反, 你难道也要帮他一起追杀大梁皇储吗?!” 李景听她说话语气,面色变得x更加阴沉,再挥剑朝宣睿刺去。 担心伤到身后的人, 宣睿身形并未闪躲,直接提起玄铁剑挡住这一击。 李幼卿见状又要去阻拦李景, 却被宣睿一把扯回到身边,脚步有些不稳的落在他臂弯里。 骇人的气息压下来,她不禁感到心惊,心道他终究还是要发火了。 宣睿盯着她阴晴不定的面色, 眼里浮现几分冷诮,沉声道:“我曾说过, 一旦离开本将军的地界,可就不保证你所担心的事会不会发生了。” 外间打斗声越来越近,潇子戚忽然冲进来道:“将军, 王府的人来了不少, 属下刚去屋顶上看了眼,几乎整个亲卫营都出动了。” “幼卿,你还不过来。”李景持剑与宣睿抗衡, 沉声道:“父皇盼着你回宫,你却在这里与外男牵扯不休,成何体统!” 李幼卿听他提起父皇, 心里一紧,哽咽道:“皇兄,若我们都死在西北,父皇受到的打击只会更大,如今你尚有逃走的机会,不如先走——” 皇兄? 宣睿听见她这声称呼,不由仔细打量对面男子。 先前他误以为对方跟野男人私奔,被妒火冲昏头,所以才忽略了许多细节。 大梁太子李景,当初正是他一手策划小公主假死,如今又甘冒生命危险潜入西北,口口声声说要接她回宫。 这般前后矛盾的做法,究竟隐藏了什么目的。 此时情况危急,他看了眼墙壁上打开一半的暗道,沉声道:“废话什么,还不走,真想死在这儿吗!” 李幼卿泪眼朦胧中,看见男人坚毅冷硬的侧脸,尽管凶悍,却莫名让她心里感到安定。 被男人牵着走进暗道,她转头唤太子:“皇兄,快走啊!” 李景冷眼望着那两人十指交扣的手,一把拉住她另一只手,冷声道:“宣将军既已知晓她的身份,就该约束自己的行为。” 这登徒子—— 他与皇妹自小关系亲厚,都不曾这般亲昵握过她的手。 宣睿垂眸,见李幼卿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且眼尾迅速泛起红痕,主动松了手,不发一言往前走去。 这两人之间其实毫无血缘关系,小公主尚不知情,太子则不一定了。 潇子戚最后一个走入暗道,将暗门合上。 李幼卿盯着前方男人宽厚的背影,只觉得他像连头发丝都在生气,想了想,挣脱他的手道:“皇兄,我可以自己走。” 李景看她一眼,心里虽十分不悦,这时也没再说什么。 四人从暗道依次走出,来到一处僻静的窄巷里。 不远处,一脸焦急的从缨正驾着马车赶来接应,见宣睿等人在此,她语气惊疑不定道:“殿下,快上车吧!” 李幼卿有些犹豫的看了宣睿一眼,旁边太子再次催促:“幼卿,我们该走了。” 宣睿沉声道:“如今城中四处都是官兵,不如让子戚先行护送您出关,臣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好公主,等风声过了,再亲自护送她回京。” 他一生混迹沙场,凭本事吃饭,很少有如这般放低姿态的时候。 此时他神色诚恳,露出几分青年人的果敢坚毅,朝李幼卿郑重道:“公主可愿信我。” 李幼卿知晓,太子带着自己就是个累赘。 可被皇兄那般阴沉严肃的眼神盯着,愿意二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从小到大,她都未见过皇兄如这般生气的模样。 仿佛只要自己敢点下头,对方立刻便会拔剑相向。 她忽略宣睿的方才那些话,主动走到太子身边,平静道:“皇兄,我跟你回宫。” 宣瑞眸色一黯,见太子看向自己的眼神极其不友善,甚至还夹杂着几许说不清的敌意,心里隐隐有个不详的猜测。 两人先后上马车,李景放下车帘,对从缨道:“时辰到了,走山峪关。” 潇子戚愣愣看着对方马车疾驰而去,正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终于可以休息会,却见将军失神了一瞬后,又翻身上马,朝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心里为老大不值,气得原地直跺脚,也只能拼老命跟了上去。 宣瑞骑马被冷风一吹,脑子逐渐清醒了些。 他们在宝月楼隐藏一日,赶这个时候去山峪关,必是那里的人都已打点好。 不打一声招呼,铁了心要回京的人,自己还巴巴倒贴上去,简直可笑。 心里虽是这么想,速度却半分也未放缓。 宣瑞始终隔了段距离跟在马车后,一旦有追兵赶上,便先料理了,这么一路护着他们快到山峪关。 他心中绷着一根弦,眼睁睁看他们离关口越来越近,隐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车后的布帘忽然被掀开,露出她苍白的小脸,隔空对自己喊了句什么,可是风声太大听不分明。 宣瑞神色一凛,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可就在此时,马车突然被逼停,电光火石之间,看见太子抱着个人突然从马车中滚下,心脏一瞬间像要停止了跳动。 所幸,那单薄的小人儿被护得好好的,一脸无措的朝他看来。 他平复了下呼吸,见太子已站起身与那几名黑衣刺客缠斗起来,立即提剑上前襄助。 随后赶来的潇子戚亦加入进来,见太子虽有从缨在旁保护,仍然很快落了下风,大声道:“老大,你三我二!” 这几人都是王府豢养的刺客,虽是一等一的高手,跟他们这种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战士比实战,仍是差了些。 太子殿下是宫里来的贵人,上场也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可惜说话间已经迟了,那五人眼里似只看得到李景,其中一人无人牵制,施展鬼魅般的身形朝太子攻去。 随着一声女子的尖叫响起,太子右侧腹部已中剑,面色惨白的退到一旁。 从缨见那刺客也亦被太子所伤,无法再攻过来,赶紧去扶稳了太子,一边唤李幼卿道:“公主,我们快走啊!” 形势危急,李幼卿狠下心肠,和从缨一道把太子扶上马车。 这时,那名受伤的刺客突然腾空跃起,眼看一刀就要劈在李景的后背,幸而宣睿及时赶来,玄铁剑刺穿对方胸膛。 另两名刺客趁这个机会,迅速朝宣睿攻来,他一时来不及躲闪,只得抬起左臂抵挡这一击,瞬间连铠甲都被刺穿。 他仿若浑然不觉,回身一剑将那名偷袭的刺客直接封喉。 余光瞥见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马车前,他顾不得左臂伤痛,继续与刺客缠斗,阻止他们追上马车。 耳畔响起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他竟像感觉不到肩上的疼痛似的,心一横,玄铁剑招招致命,几乎已杀红了眼。 不多时,潇子戚气喘吁吁的瘫坐在地上,而五名刺客已全都倒在血泊里,沦为五具冰冷的尸体。 宣睿肩膀上血流如注,脸色苍白单膝跪在地上。 潇子戚见老大似有些吃力,赶紧从马背侧袋里翻出绷带,给他把伤处包扎好。 宣睿垂着头,眉心紧紧蹙着,疼得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老大,您这是怎么了。”潇子戚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有好几次老大受伤比这重多了,都没让他扶,自己东倒西歪的寻了战马骑上,直到回营地才召军医诊治。 他一直觉得老大的身体是铁铸的,怎么此刻看上去这么虚弱,跪地上半天了都还不起身。 直到听见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吸气声,潇子戚抬眼望去,才发现那小娘子竟然去而复返。 这些年,他能在镇北军中作为大将军左膀右臂,亦并非全无捷径,当下便换上副悲痛的神情,哀嚎道:“老大,这次你为了救太子,被刺客砍伤手臂损了筋脉,余生恐怕就形同废人了,这可怎么过啊!” 李幼卿听闻此言,急忙过来察看他手臂伤势,发现伤处只是被胡乱缠了下,且又有鲜血渗出,不由怒斥道:“你到底会不会包扎,怎么还流这么多血?” 潇子戚无奈道:“伤口太深,又伤及筋骨,一时半刻自然止不住。” “那你还在这愣着做什么,赶紧背他去附近的医馆治伤啊!”李幼卿有些绷不住情绪,这要是在宫中,哪个侍从敢这样怠慢主子,早就被拖下去杖毙了。 感觉有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她一时有些心慌,不由垂下眼眸避开。 想到他受了这样重的伤,定然是疼痛难忍,又强撑着镇静朝他看去,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至于他的手臂,若是真好不了了,那她买下一屋子的侍从供他使唤便是。 潇子戚听不下去,望了眼这满地尸骸,见两匹战马还在x不远处,自己默默翻上其中一匹走了。 听见马蹄声,李幼卿不由着急的要去追,却被一只大手捞了回来。 她身形不稳倒在男人身上,感觉对方沉沉的鼻息压在耳畔,不由屏住呼吸。 宣睿没受伤的那只手掌住她后脑,深吸了口气,问她:“太子殿下也受了伤,你为何不跟过去照料,反而放弃回京的机会,冒着风险回来寻我。” 倘若刚才自己未能将刺客杀尽,那么她很快便会落入镇北王手中。 这般明显的厉害关系,他不信这狡猾的小东西心中不知。 心头有淡淡的喜悦涌动,可是刚刚经历即将失去的那种痛楚,让他并不敢深想。 “你先别说话,我扶你去找大夫。”李幼卿稳住身形,竭尽全力想把他扶起来。 宣睿目光闪了闪,站起身,由得她搀扶着往边上走去。 战马还在原地等着,他自己先一个跨步上去,看她还呆在原地,皱眉道:“不是说带我去看大夫,怎么还不上来。” “哦。”李幼卿踩着马蹬上去,打算坐在他身后,结果却被他一把拎到了前面。 宣睿则从后面靠在她身上,语气有些气喘的道:“你来骑吧,我想睡一会。” 打了一天一夜的仗,未曾合眼,刚才心情又从谷底升到高空,他便是个铁人也绷不住对方这般折腾。 李幼卿怕颠到他的伤口,不敢跑太快了。 宣睿虽说是闭眼休息,两只手却包覆住她的小手握住缰绳,掌握前进方向,驱使马匹往一处僻静的荒郊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路上岂止没有医馆,更连户民居都没有。 李幼卿侧头看去,见他肩膀和胳膊那一片铠甲呈现暗色,都不知沁透了他多少鲜血。 夜风寒凉,感觉坐在身前的小人儿身子颤了颤,宣睿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下。 见他跳下马背,开始脱身上的铠甲,李幼卿震惊道:“宣将军,你要做什么。”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50节 宣瑞没答话,脱完铠甲之后,又从马背侧袋里翻出一瓶金创药和绷带。 撒了些粉末在伤处,自己咬着绷带一端,重新把伤口包扎过一遍。 他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那一刀下去其实深可见骨,只是他里面穿着玄色的紧身衣,夜色里更看不出什么端倪。 夜风一吹,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李幼卿眼眶一红,颤声道:“走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医馆,我们是不是迷路了,你又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 她垂着眼眸,和男人目光对上,两人同时一怔。 黑暗中,他目光里含着几分野性,直直看向她,似带着勾子:“本将军不如你太子哥哥金贵,死不了。” 见他还有闲心说这些,李幼卿稍微放了下心,闷声回应他先前问话:“毕竟你是为保护我们才受的伤,于情于理,我应该先留下照顾你,而且——” 其实,她还有一点私心。 如若自己留下的话,是不是能让宣睿更坚定的站在父皇这边,而不与镇北王同流合污。 当初姝妃和司马家合谋要将自己嫁给镇北王,不也是打的这种算盘吗。 李幼卿端正坐在马上,看着面前半身染血的男人,昂了昂下巴,平静说道:“而且宣将军不是答应了么,将来会亲自护送本公主回京。” 宣睿盯着她瞧了会儿,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神色虔诚道:“那便如此说定了,我的小公主。”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1-16 21:05:30~2022-11-17 23:3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发烧 紧紧抱住了他。 两人骑着马去找落脚的地方, 没了那坚硬冰冷的铠甲隔着,李幼卿后背紧贴着他胸膛,明显觉得舒服了很多。 难道他刚刚下马脱盔甲,就是为了这个吗。 想到这里, 她面上不禁有些发烫, 转头见他正色看着前面, 一脸心无旁骛的模样,沉吟片刻问道:“和赤羽军打仗,是已经赢了吗。” “你觉得呢。”说起这个, 宣瑞心里又开始泛酸,忍着没发作, 只是更用力握紧了缰绳。 李幼卿垂下眼眸,轻声道:“如宣将军这般英明神武,战场上必定所向披靡,攻无不克。” 宣瑞轻笑了声, 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语气意味不明说了句:“那还不是被某人耍得团团转。” “我这次真是不得已——”李幼卿回过头, 唇从他额上浅浅擦过,发现他头上一层冷汗。 顿了下,不禁担心的道:“宣将军, 你还好吧。” “放心, 死不了。”宣瑞抬起未受伤的那只手,掌住她后脑掰正,要她继续看前面的路。 十二月的寒冬冻死狗, 天渐渐黑透了,李幼卿感觉脖子上一凉,抬头看去, 天空竟开始降下小雪。 她身子轻轻瑟缩了下,耳畔传来男人沉定的嗓音:“再坚持一下,前面有户人家。” 李幼卿抬头朝远处看去,竟真在嶙峋的山石掩映中,发现一盏灯火如星。 两人骑马行至门前,李幼卿先去敲门,出来的是个中年妇人,异域装束,生着高鼻梁,一双灰褐色的眼睛。 听对方说着听不懂的话,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听身后的宣瑞跟她交谈起来,听语气竟像是认识的。 妇人表现得十分恭敬,回头大声喊了句什么。 不一会儿,又出来个髯须大汉,见门口站着的二人,先露出惊讶的神色,接着用中原话恭敬唤了声:“七爷!” 他怒斥了那妇人几句,躬着身子请他们进来,一边道:“内子不懂事,还望七爷不要见怪,快随奴进来吧。” 李幼卿跟在宣瑞身侧,感觉那人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心里十分不舒服。 大汉将两人带去了一间厢房,吩咐妇人去张罗热水跟饭菜,殷勤的道:“七爷先在这儿将就过一晚,等奴明日去探探情况,再做打算不迟。” 宣瑞直接栽倒在床上,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房门合上,李幼卿站在床边,见他双目微合,呼吸亦显得有些急促。 本不想打搅他休息,但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说道:“那个人可靠吗,刚刚他认出了我,会不会去跟镇北王的兵马通风报信。” 半晌没有回音,她凑近去听,男人鼻息已变得均匀绵长,竟然是已经睡着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连续奔波一日,身体必是累极了。 李幼卿凝视着那张坚毅冷硬的睡容,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心道既然是他的人,想必是可靠的。 她轻手轻脚的坐在桌边,趴在上面打算小憩一会儿。 虽然现在各处都在追捕自己,但好像只要待在他身边,便会觉得十分心安。 不知道睡了多久,骤然惊醒,一看床铺空了,她心突然就提了起来。 起身推门出去,像没头苍蝇一般在院子里找了好久,直到听到几声闷哼,推开柴房的门,发现之前那个髯须大汉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 脑子里第一反应,这是宣瑞做的。 可他现在人呢—— 李幼卿转身接着寻找,心里的不安一点点扩大,逐渐被恐惧感蚕食。 恍然间意识到,在诺大的西北他是自己唯一可依靠的人。 如若不是她,自己的处境怕是会比此刻凄惨百倍。 地上已经有了一层积雪,她走路走得太快太急,一不小心滑倒在地上,疼得半天爬不起来。 前面传来女人的呼喊声,她抬头一看,见是那个男人的妻子,担心她会对自己不利,赶紧爬起来想往回跑。 下一瞬,直接撞进个坚实的怀抱。 “怎么又乱跑。”男人语气里透着不悦,单手将她推远一些。 李幼卿却觉得他从未像现在这般亲切过,不顾他的阻挡,又贴过去用力抱住他的腰。 清甜的嗓音里带着委屈的鼻音,抬起一双红红的眼睛望着他道:“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还看见那个人被绑在柴房里,吓死了。” 宣瑞心里一软,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道:“你放心,不会有人出去乱通风报信,安心待在这里就是。” 李幼卿点了点头,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已被男人打横抱了起来,很快带回到温暖的房中。 宣瑞先将她放在床铺上,检查她有没有摔伤,见没事,才坐下有些疲倦的按了按太阳穴。 李幼卿见他手臂伤处又在沁血,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怔怔盯着他胳膊道:“谁让你抱我了,伤口都裂开了。”x 宣瑞毫不在意,淡淡道:“这府里还有几个家丁须一起料理了,伤是收拾他们的时候弄开的,就刚才抱你那点力气,还不如拎一只小鸡。” 李幼卿心情并未因此好些,想到先前潇子戚说他胳膊废了,一本正经安慰道:“别担心,就算你以后成为废人,我也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宣睿额角一抽,看她满脸同情之色看着自己,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不是一直想着回宫么,说这些话是何意。 这次明明只差一步,就能与太子一起出关了,为何又折返回来。 明明是个没良心的小骗子—— “怎么个不管法。”他双眸定定望着她,胸腔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李幼卿见他冷峻的面上泛起红晕,呼吸也有些粗重,不由担心道:“宣将军,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睡下。” 话还未落音,便被人反客为主推倒在床上。 对方体力不支似的,全身重量一半卸在她身上,压得李幼卿有些喘不过气来。 宣瑞未受伤的那只手微微支撑起身子,再逼问道:“说,你准备如何做。” 李幼卿只觉他身上烫得厉害,脸也越来越红,想推他起来又推不动,只得先哄着道:“你若真因为救我们成了残废,我自然会照顾你,做你下半辈子的依靠。” “下半辈子?”宣睿喃喃品咂她的话,一时摸不透她到底怀着什么心思,心里燥闷得无以复加。 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沉声问:“下半辈子,是都交给我吗。” 李幼卿手甫一挨到他胸膛,就觉那儿心跳震动如雷,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咬着唇点了下头道:“是。” 宣睿前额抵在她额头上,轻声细语道:“你放心,本将军暂且还废不了,若将来真到那地步,也绝不赖着你。” 他坚毅眼神里透出一股如水般的柔情,神态与平常大相庭径,鼻尖在她脸上轻轻蹭了蹭。 李幼卿微微一怔,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宣瑞强而有力的臂膀搂着她翻过身,随着他手臂力度收紧,两人面对面贴靠着的身体越来越近。 对方咬着她的耳垂,嗓音沉沉,如大漠旷野里刮起的粗粝的风,一字一句灌入她耳中:“本将军给过你机会,既然卿卿选择留下,那往后余生……。” 李幼卿被他灼灼的目光逼视着,忽然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恐惧感,娇小的身躯忍不住瑟瑟发抖。 并未等到之后的话,她抬起头看去,见他紧紧闭着双眸,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脸色也红得不正常。 “宣将军——”她摸了摸对方额头,却被那滚热的温度吓得立即缩回手。 李幼卿小心扒开他的胳膊,爬下床去倒了杯水,吃力的抬起他的头,喂他一点一点喝下去。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女子的敲门声。 李幼卿警觉起来,转头见是之前那个妇人,她手上端着脸盆,手腕上还挎着个大药箱。 把东西放在床边之后,她又朝李幼卿连比带划说了几句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李幼卿怔了怔,瞧她比划那意思,竟是要自己给宣将军擦身上药。 她从来没做过伺候人的事,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无措的愣在床边。 床上传来一声难耐的闷哼,李幼卿忙低头察看,见他出了满头满脸的汗,眉头紧紧锁着,似乎人非常难受。 只得绞了个帕子,先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温凉的帕子一接触到他的皮肤,便见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李幼卿没犹豫,接着绞湿帕子给他擦脸和脖子。 他身上的玄色衣衫早湿透了,李幼卿轻轻给他解开衣服扣子,胸膛一露出,她便上面的伤痕骇得倒吸了口凉气。 各种各样的刺伤还有划痕,有深有浅,虽不见致命的伤处,但看上去已然触目惊心。 她忽然捂着嘴,无声的哭了出来。 什么英明神武,攻无不克,终究是她天真的说辞。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51节 输赢不过一句话的事,但要从危机四伏的战场上生存,期间所经历的艰难险阻,又怎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 刚从生死线上下来的人,本应去立即清理伤口,好好休整一番,却又马不停蹄的为她奔波,为保护太子受这么重的伤。 他就像刀枪不入的战士,一路为自己遮风挡雨,实际上,却是拖着一副伤痕累累的残躯。 除了胳膊上的新伤,全身上下还有其他数不清的伤口,衣服布料紧贴着皮肤,好几处都黏在上面,根本脱不下来。 李幼卿迅速把眼泪拭干,从药箱里翻出小剪子,小心翼翼将那些黏在皮肉上的布料剪掉,再用棉签蘸湿水细细的清理伤口。 她始终保持跪坐在床边的姿势,等终于将整件衣服脱下,已经累的出了一身汗。 见他睡得安稳了些,李幼卿将蜡烛吹灭了几盏,只留下床头一盏灯,继续绞湿帕子给他擦身。 之后,又在药箱里找到金创药,将药粉均匀撒在伤口处,再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 可这仅仅只是上半身,等到要检查腿部的伤势时,李幼卿不禁犯了难。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 想到他上半身皮开肉绽的样子,腿上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何况他此刻还在低烧,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眼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梁战士,而自己作为公主,有这份责任和义务照顾重伤的他。 颤抖的指尖搭上男人的腰带,试了几次却解不下来。 她红着脸,盯着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最后两只手微微用力按下锁扣,腰带便开了。 李幼卿闭着双眼,摸索着帮他把裤子脱了下来。 最后眼睛先睁开一条缝儿,见他穿着里裤,将那处遮掩得严严实实,才松了一大口气。 入目是一双劲瘦的长腿,肌肉遒劲结实,看上去充满力量。 李幼卿看得呆了呆,随后埋下头来,跟之前一样给他处理腿上的伤。 发现他大腿内侧有道浅浅的口子,她先用棉布沾湿水擦了下,犹豫片刻,用指腹沾取了外用的擦伤膏,轻轻的一点一点涂抹上去。 沉眠中的男人突然抽动了一下,李幼卿以为自己把他弄疼了,手上动作更轻。 直到把药膏抹匀了,又换下一个地方。 好不容易把腿上的伤处理完,她又用毛巾细细帮他擦拭一遍,到最后给他盖好被子,李幼卿简直都要累瘫了。 感觉他身上温度降了下来,手臂也不再沁血,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跪坐半天,双腿也麻了,她揉了揉酸痛的膝盖,一时半会站不起来,便干脆趴在床沿上休息。 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时,蜡烛被燃得只剩下一点儿烛影。 她拿起火折将旁边完整的一根点燃,借着烛光往床上看去,才发现他那般健硕的身躯,此刻竟蜷缩在被子里,冷得直打颤。 赶紧一摸他的额头,竟然又开始发烧。 这可怎么好,外面天还未亮,这一片荒芜人烟,她也不敢再贸然跑出去。 想起发烧的人畏寒,小时候自己生病,御医就会开发汗的方子。 往往她喝药之后,窝在被子里发出一身汗来,第二天起床就会好了。 可是眼下哪里有药,这被子也不甚暖和,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好起来。 李幼卿思前想后,最后干脆脱了衣服,直接钻进被子紧紧抱住了他。 ----------------------- 作者有话说:今天到这里,明天多更点。感谢在2022-11-17 23:32:15~2022-11-19 22:1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瑶雯妈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别怕 倒也不算外人。 温热的娇躯甫一上来, 宣瑞便似有所察觉,整个人一僵。 肌肤相贴,被褥里逐渐升温,两人的身子都热了起来。 过了半晌, 男人的身体终于不再打冷颤, 宽厚坚实的胸膛与娇小的人儿贴合在一起, 相互依偎着取暖。 攀爬,缠绕,如同深海里的水草。 李幼卿醒来时, 天已经亮了,日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 撒在身畔男人冷峻的面庞上。 外面大雪纷飞,被褥之下,却是暖春。 李幼卿摸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 为了避免尴尬,想赶在对方醒来之前先起身。 可是她刚一挪动, 男人手臂便倏然收紧了,搂着她的腰肢往身上狠狠一按。 “你干什么呀——”李幼卿耐不住,不悦的瞪他一眼。 男人如一头从沉眠中复苏的巨兽, 沉沉吸了口气, 直接低下头封住她的唇。 李幼卿想推开他,又怕弄到那些伤处,x双手抵在他双肩上, 不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可是所有抵抗都是徒劳,她就像是一只奶猫儿,被贪婪的大野狼衔在口中。 没想到这人退烧之后力气这么大, 李幼卿只觉得身上又闷又热,这种感觉让她怕极了,本能的用力并紧了双腿。 终于得到个空隙,颤声阻止道:“宣瑞,你快醒醒!” 男人闭着眼睛,凭着本能差点把她吃了,此刻被她一叫,才稍稍找回些神志。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浑身竟什么也没穿,更要命的是,在他身下女子亦只穿了薄薄的一层里裤。 宣睿不由扶着额,脑仁一抽一抽的疼,完全想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自己真的稀里糊涂把人给办了。 脑子里还在闷神,左脸忽然挨了一巴掌,他垂下眼眸,只见那小东西正一脸控诉的看过来。 适才发现自己手搂得不是地方,立马移开,朝她解释道:“头晕,不是故意的。” 心里虽然有些自责,目光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往下—— “啪”的一声,又被扇了一巴掌。 李幼卿抱起被子往后退去,怒道:“你简直放肆!” 宣瑞尚在发懵的脑子,被这两巴掌打醒了,坐起身一脸严肃道:“昨晚我们是不是已经——” “你想得美!”李幼卿内心有些崩溃,捂着耳朵喊道:“才没有呢!” 却在这时,门外传来妇人急切的叫唤。 宣瑞听后脸色变了变,转头将满脸怒容的李幼卿一把又按进被子。 “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她便当头栽在对方小腹上,脸颊贴着他结实的肌肉,差点被这屈辱的姿势活生生臊死。 正要挣扎,却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一道陌生的男人嗓音传来,让李幼卿动作僵住。 隔着被褥,感觉一只大手放在她头顶,把她往下按了按。 尚不知来者何人,暂且只能乖乖趴在他身上,一动不敢动。 来的是个老男人,嗓音洪亮,进门便怒斥道:“逆子,你还不将公主交出来!” 听清这句话,李幼卿浑身血液顿变得冰冷,接着,便听见宣瑞沉声说了句:“义父,公主早已经是我的人的。” “浑小子,你说什么!”陆湛匆匆赶来,没想到等着自己的,却是眼前这一幕。 那被褥中的另一人,难不成,就是—— 李幼裹紧了被褥,从他下腹的位置逐渐抬起身子,两根柳枝似的手臂圈住他的腰,蹙眉道:“宣瑞,你敢把我交给别人试试。” 宣睿看了眼她露出的雪白削肩,大手又将她按进怀里,语气生硬道:“义父可否先回避,顺便让康娘子送两身衣裳过来,昨儿的撕坏不能穿了。” 床畔,男人和女人的衣服裙裤散落一地,可想而知前一晚发生过什么。 陆湛见女儿对他那般依恋,不禁傻了眼。 这些天,他们之间竟然生出了男女之情,还已经发展到这一步。 想起当年自己与姝儿亦是情不自禁,未能把持住才有今日局面,不禁重重的叹了声气,转身离开了。 宣瑞这才拉开被褥,小东西可怜巴巴蜷缩在怀里,生怕会被丢下似的,心中不由一软。 手掌托着她的臀将人抱起,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语调轻柔道:“别怕。” 见她一声不吭,眼尾红红的,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双臂逐渐收紧,仿佛要将人揉进身体里。 待两人换好衣服,推门只见外面院子里已站满王府的官兵。 镇北王陆湛面色惆怅的看着两人手牵手从房中走出,刚上前一步,就见小公主瑟缩着躲在宣瑞身后。 “公主这一路受累了,本王早已经安排好住处,请公主跟本王回去吧。”想到自家女儿就这样被那头狼崽子糟蹋,陆湛心痛不已,看向宣瑞的眼神宛若飞刀。 李幼卿却连看都不想看镇北王一眼,只是抱着宣瑞的胳膊,脸色苍白道:“宣将军,我们走吧。” “公主且慢——”陆湛一挥手,身后侍卫立马上前拦住他们去路,他怒气冲冲的朝宣瑞道:“你也该闹够了,跟本王一道回王府!” 李幼卿厌恶的看着眼前老男人,想起之前姝妃与司马家的盘算,浑身不禁恶寒。 她鼓足勇去,走上前与宣睿并肩,语气坚决道:“你若还要苦苦相逼,本公主今日宁愿死在这里!” 说罢,她便要去抢宣睿手中的玄铁剑。 两个男人皆是大惊失色,镇北王知道她反感自己,杵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宣睿面色阴沉,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这般冒冒失失做什么!” 被他一凶,李幼卿眼圈儿立即红了,委屈道:“我不想看见他!” “好好,本王不逼你。”镇北王知道小公主的脾气,在父女相认之前,不敢真把人惹急眼。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女儿,可容不得再出一分一毫的岔子。 陆湛忍着对宣睿的不满,带着人又往后退了几大步,最后眼睁睁看着他牵着小公主离去。 ~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52节 宣睿打算带着李幼卿回镇北军大营,一路上虽未再遇到阻碍,却心知王爷没这么容易放过他们。 尤其是在他侵吞溟城,又击溃了赤羽军之后,镇北王必已对镇北军失去信任。 察觉到身后一直有人尾随,他干脆带着李幼卿走大路,并选了家舒服的客栈住下,打算让她先好好休息一晚。 入夜后,他在床头点了安神的香,陪着她睡熟后,才独自出去找镇北王谈判。 陆湛料到对方会来,直接就在隔了一道回廊的对面房间里等。 宣睿一进去,便接了对方重重一击,胳膊上伤口又裂开,他面不改色道:“义父想认女儿,亦不能忽略公主本身的意愿。” “那也是我们父女之间的事,容不得你一个外人置喙!”早上那一幕实在给他打击太大,他现在看宣睿哪哪儿都不顺眼。 宣睿冷笑一声,撩开衣摆坐下,神色散漫道:“倒也不算外人。” 一句话,又差点把陆湛气得吐血。 早知自己当年领回的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就该趁早宰了,也不至于留成个祸害,如今在三军队伍里兴风作浪,更坑害了他宝贝女儿。 陆湛深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从袖中掏出事先草拟好的一纸文书,扔给他道:“打开看看。” 宣睿打开扫了眼,眼神里露出几分痞气,直接将其撕碎了扔在脚边。 陆湛被他这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弄得大为光火,指着他骂道:“你当这是什么,说撕就撕!” “义父若真要用军法处置我,也不必再费事拿出来。”宣睿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对面小公主所在的房间,淡淡道:“蒙毅是我亲手所杀,但就因为这事要领受军法,末将心里不服。” 陆湛一拍桌子站起身,斥道:“宣睿,本王几次召你不回,却在外头与赤羽军自相残杀,你眼中究竟还有没有军法,有没有本王!” 宣睿眼皮都未抬一下,上半身往后靠着,仍是侧头看着对面,懒懒应道:“当日赤羽军兵临城下,难道不是王爷的安排,若蒙毅不死,死的是我这个镇北军统领,王爷是否就满意了。” “你胡说什么,若非你执意不回,野心勃勃,要将溟城划归己有,本王何至于此啊!” 这几年,镇北王看着自己一手提携上来的悍将,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若是再不能掌控,不如杀之—— 杀心再起,难以遏制,可正在此时,隔壁突然传来响动。 陆湛正要去看看,对面男人早已经跨大步奔去。 他跟着来到走廊上,就看见刚惊醒找不见人的小公主,正伤心的趴在那逆子怀里哭泣。 不禁想,若真要将对方论军法处置,想必第一个跳起来反对的便是自家女儿。 这逆子有句话说得对,自己若真要杀他,方才大可不必拿出文书,直接下令夺了他统领之位,砍了他的脑袋便是。 如今建帝已醒,帝师即将出征讨伐西北,他终归是不舍得放弃宣睿这员大将。 要得西北,还得用最厉的刀,跟最凶残的狼。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1-19 22:13:32~2022-11-20 21:43:x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利息 绝不食言…… 三日后, 潇子戚和尉迟猛率领八千精锐之师,押送赤羽军战俘回到镇北军大营。 得知宣将军跟镇北王一行即将抵达,五万将士安静列队迎接。 陆湛一马当先,徐徐经过队列, 听到万军齐呼“宣将军威武”, 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当年镇北军在三军中并不显赫, 是由宣睿接手后,才一步步发展壮大到如今的规模。 虽然时至今日他们也才堪堪六万人,却各个都是那狼崽子亲手训练出来的心腹。 就如同, 当年威名显赫的赤羽军一样。 是他老来疏忽大意了! 他生平识人最准,提携宣睿做统领时, 就知道他不会安于人下。 这次才露了点行迹,这狼崽子便迫不及待想上位了。 哼,他虽老了,但也没那么容易被取代。 自己一手提携大的人, 怀着什么心思,没人比他更了解。 野心写在脸上, 精明刻在骨子里,但这一遭,却又让他瞧出了那么一点痴心妄想。 如若他只想盘踞西北做王, 或许还能与自己相争。 可狼崽子救太子, 夺公主,想在帝王面前混个名正言顺,简直是场笑话。 他是被眼前的温柔乡蒙蔽了双眼, 可却不知天家贵胄最是无情,所有的付出,到最后注定是一场空。 正如当年, 自己被姝儿毫不留情的背弃。 一直以为与她是真心相惜,却不曾想对方是处处留情,除了自己,还与其他两名男子同时有染。 呵……他每每向上天许愿,希望小公主真是他陆湛的亲生骨血,如若不然,他绝不会放过司马姝那个贱女人! ~ 宣睿将王府一行安置在东边大营,便以负伤为由先带着李幼卿回了自己营帐。 这一路多出个镇北王,小东西脸色一直不好,弄得他火气也重。 营帐里已准备好沐浴的热水和一些点心瓜果,宣睿让她自己待着,自己则去将士们洗澡的地方冲了个冷水浴。 回来先在帐外等了一会儿,直到营地负责内勤的大娘将浴桶抬了出来,他才走进去。 刚被热气蒸氲过的人儿,脸色红红的,正蜷在床上用干毛巾擦头发。 看见宣睿,她面上有些羞赧,随即想到,在镇北王面前更羞的事都做了,便强作淡定的看了他一眼道:“不早了,宣将军是不是要召军医来换药。” 宣睿却去提了药箱,大剌剌直接往床上一坐,脱了外袍道:“你来给我换。” 李幼卿眉心一蹙,闷声道:“我不。” “怎么了,之前脱我裤子不是脱得很顺手。”宣睿看了眼胳膊上绑着的绷带,心头就是一热。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这般耐心细致的照顾自己,他洗澡时看着身上的纱布,心中有股从未有过的慰藉。 至于胳膊上的绷带,冲澡时他都没舍得取下来,就是怕她不认账。 “你别说了!”李幼卿脸色涨得通红,拿手里的帕子去扔他。 宣睿没再接话,拿过帕子,自然而然开始给她擦头发。 帐内炉火烧得旺,暖和得让人昏昏欲睡。 李幼卿脑子里一团浆糊,对他毫无抵抗之力。 两人湿漉漉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没一会儿就倒在床上。 李幼卿心情不好,不想跟他闹,挣扎着把他往外推。 宣睿怕她感冒,大手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拿帕子继续给她擦头发,唇流连在她耳畔道:“别急,等头发干了再睡。” “你怎么这样啊,还没换药呢。”李幼卿被亲得晕头转向,说话声音带着暖糯的鼻音,手臂垂在床畔想去勾那药箱。 宣睿先一步揭开药箱盖子,熟门熟路翻出金创药和绷带,自己三两下扯掉原先的,语调急促道:“就这么换。” 李幼卿躺在床上,看着那压在自己身上的可恶男人,一时间简直欲哭无泪。 可这怎么换啊—— “不会吗,本将军教教你。”宣睿把着她的手,沾取了药膏,涂在自己手臂受伤的地方。 那块血肉还没长好,看着就很疼,他却连眉头都没蹙下,只是双眼放光的盯着眼前小人儿。 这样子,就像是一头饿狼,眼中只有心心念念的猎物。 李幼卿却是更加懵了,明明这一路上他都还算收敛,却没想到,回了大营会突然变成这副样子。 宣睿见她发愣,好笑又玩味的在她脸上亲了口,提醒道:“不包扎了吗。” 李幼卿适才回神,小心翼翼的帮他把绷带缠上。 “剪子。”他语调温柔,好整以暇望着她,像在欣赏最珍视的猎物。 李幼卿明知他在调侃自己,此时却也只得依从,从他手里接过剪子剪断绷带。 “手艺不错。”宣睿嘉奖的摸摸她的头,鼻子和唇在她脸上脖子上挨挨蹭蹭,没个消停。 又像只缠人的巨型犬,弄得她浑身又痒又麻。 两人在被子里粘乎了一会儿,李幼卿发现他今日逾越得厉害,只得用脚去踢他。 似料到她的反应,宣睿一把捞住她的脚踝,语气带着七分痞气:“耐心些,我先收点利息。” 李幼卿双目倏然睁大,这人究竟耍什么流氓,这些混话,是正常人随随便便能说出口的吗。 “宣睿,你就是个大混蛋!”她简直气急,可惜说话声音还是软绵绵的,没半点威慑力。 见她憋屈得眼尾都红了,宣睿拉着她的脚踝将人带过来,压着小腹不断窜起的火苗,紧紧抱住她。 见小东西还没消气,俯身去亲了亲她小腿肚子。 他自来想要什么,都是直接掠夺,从无商量的余地,唯一一次例外便是对她。 既担心她离家太远伤心难过,又担心她身娇肉贵,在西北会水土不服。 那日护送他们出关,便是生出放手的心思,可她却又折返回来,重新落入自己掌中。 宣睿自问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笑的是,眼前天真的小公主却把他当作了活菩萨。 在经历一场混战,体会过即将失去的酸涩后,他今晚情绪再也压抑不住。 这一身娇贵的吹弹可破的肌肤,每一寸都不舍得放过,他要在上面打下自己的烙印 一时吻得忘情,下颔被人重重踢了一下。 宣睿笑了笑,头埋在她发间,隐藏着眼中情绪:“西北有多凶险,那日公主也看到了,想要本将军接着为皇室卖命,须得拿出点诚意来。” 再抬起头时,他目光显得有些锐利,如同沙漠上空冷绝的鹰隼。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53节 这娇贵美好的战利品,是他用自己的血汗换回来的,必须完完整整属于他,任何人都不得觊觎。 见她眼尾泛着红,目光惊疑不定望着自己,终是不忍心叹息道:“想什么呢,本将军要的是兵符。” “那……那个现在怎么给你。”李幼卿只知道兵符镇北王手中,可便是如今父皇下旨让他交出来,他亦不见得会听令。 不由面色为难道:“不能等平定西北后么。” 到时候他便是大功臣,便是受封个异姓王亦没什么。 见他不搭话,李幼卿沉吟片刻,又道:“不如趁这次机会,直接将反王诛杀——” “小公主真是天真呵——”宣睿双手掐着她的腰,让她坐自己腿上,眼神里几分玩味:“今日我去杀了镇北王,信么,你那父皇跟太子哥哥立马翻脸不认账,将一顶反贼的帽子扣下来。到时边防十万大军围剿诛杀……卿卿,若我死了,你可会心疼。” 他未说完的是,只怕李家现在最想看到便是自己与反王自相残杀,好坐收渔翁之力,彻底将西北的兵权收回去。 “不,父皇是个守信誉的人,皇兄亦宅心仁厚,他们一定不会那么做的!” 李幼卿先前是厌恶极了太子,可现在误会已经解开,又回想起之前种种,只觉得是自己太过蠢笨,轻易就受他人挑唆。 皇兄他竟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西北寻她,可见,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疼爱自己。 宣睿听见这话,想起她与太子二人的亲呢举止,一时胸中十分郁闷。 他淡淡说道:“若只是诛杀反王,或许还不至于让他们忌惮,可若我要的不止如此呢。” 收复柔兰,荡平额尓海和敕勒各部。 他要让那些战死在这片荒漠上的将士们英灵得到安歇,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李幼卿见他面色严肃,有些疑惑道:“那你想要什么?” 宣睿心中自有安排,且不欲让她牵扯得太深,挑了挑眉道:“以后的事说不准,现在想要的却很简单。” 李幼卿愣了愣,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烫到了,手脚并用从他腿上下来,不情愿道:“你x不去诛杀反王,反而在这欺负我,简直太不要脸了。” 见对方半晌没动,她干脆趁机跳下床,离他远远的。 宣睿心中一凉,冷笑了声道:“老子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公主这般,是要过河拆桥?” 李幼卿受不了他说话粗野,眉心蹙紧,又往后退了一步。 只这一阵子,被他纵容得胆大了不少,忍不住回嘴道:“不做就不做,以后本公主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了!” 这孩子气的话,又差点把他给逗笑。 宣睿吹灭了蜡烛,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李幼卿看不见对方身影,却能感觉到那股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朝自己缓缓逼近。 一瞬间,翻天覆地。 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对方掠到了床上。 被褥之下,他粗野的气息凑近,长了胡茬的下巴在她娇嫩的面颊上蹭了蹭。 “没关系,本将军要你,不管怎么样都要。” 半夜三更,统领的大帐内要了热水,这动静很快传到镇北王陆湛的帐中。 虽让人大动肝火,却也不禁觉得,这或许这就是天意。 ~ 蜡烛重新被点燃,李幼卿探出头,刚适应了一会光线,就看见男人拿着药瓶走过来。 他跪在床边,用指腹沾取药膏轻轻涂抹在她大腿根。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疼么?”宣睿眉头皱紧,看着那被擦破皮的地方,心中愧疚不已。 想起她那时脆弱得像只奶猫儿似的,一直问他还有多久,下腹又是一热。 李幼卿咬着唇不说话,羞愤得满脸通红,想踹他都没有了力气。 宣睿早看透了她的想法,主动道:“等你恢复力气了随便打,今晚先好好歇着。” 说罢,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又托起她的头喂水。 看着她咕噜咕噜喝了一满杯,自责道:“别怕,没真的把你怎么样。” 他虽然莽撞,却也知道,有些事只能成亲的那晚做。 说是收些利息,就绝不食言。 李幼卿别过眼去,不想再看他。 至少,她已经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了。 可那尺寸根本就不对,她就算招驸马,也绝不敢招这样的! 第二日天不亮,李幼卿忽然从噩梦里惊醒,转身看见男人英挺的侧脸,心中莫名一紧。 宣睿忽然翻了个身,手臂隔着被子搭在她身上,依然是一副极具占有欲的姿态。 她醒了一会儿,脑子里还在想刚才那个梦,却没料到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浓稠的夜色里,他眼神里满满的怜爱之意,哑声道:“还不舒服吗。” 李幼卿眨了眨眼,摇头道:“将军,我害怕。” 说不清是怕黑,还是怕他。 眼前男人,是一把锋利的刀刃,能替她割开前路,同时又是一张密网,裹得她无法呼吸。 离不开,却又害怕靠太近,会把自己割伤。 她最心疼的终归还是自己,在这样寒冷的夜里,舍不掉他身上的温度。 此时宣睿却不敢将小人儿抱太紧,担心再吓着她。 只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如同过去那些夜晚,在她被噩梦惊醒的时候,低声哄她再次入睡。 ----------------------- 作者有话说:宣将军是个讲信誉的男人,不服来战! 感谢在2022-11-20 21:43:39~2022-11-22 23:1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甜文不看的兔兔 3瓶;花花家的小白坡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喝酒 宣睿那个大混蛋在哪儿 第二天, 宣睿出去练兵,营帐外留了一队人马护着。 镇北王陆湛在外面变着方儿的说好话,想求见公主,奈何挡在营帐前的, 是从来不懂得变通的尉迟猛。 宣将军临走前交待了, 除非小娘子自己点头答应, 否则绝不放任何人进去。 耽误了半个时辰无果,陆湛气急败坏,指着尉迟猛鼻子骂道:“你眼里就只有那个孽障不成, 信不信本王让人把你拖下去砍了!” 尉迟猛哈哈一笑,浑不在意道:“王爷既然下令让赤羽军那帮孙子去溟城围剿咱, 自是是不差这一刀,只是请您先看看清楚,这里是镇北军大营,您要砍死谁, 可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得先问问咱家将军同不同意!” 九尺大汉神色傲娇起来, 一副自己是宣将军得力干将,绝不会因此受罚的样儿,又将对方气得半死。 “本王现在亲手砍了你, 看有谁敢阻拦!”陆湛年轻时, 也是以一当五的猛将,此刻拔出佩剑上前,颇有几分当年领兵时英姿。 尉迟猛更是彪悍, 正要拔刀硬刚,只听帐中传来小公主清冷的嗓音:“王爷如此纠缠不休,到底想做什么?!” 因为昨晚被折腾得厉害, 李幼卿今天混身都没劲,一直恹恹的躺在床上休息。 听见外面闹出的动静,只觉得心情更加郁闷。 她真是不知道,宣睿留着镇北王这老淫贼在这儿,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难道他不知道那人对自己的企图,还是说他明明知道,却压根就不在意。 在对自己做了昨晚那种事之后,又放任另一个老男人在自己面前叫嚣。 若是故意如此,那他真的太过分了。 李幼卿越想越觉得憋屈,忍着身子不适走到门口,冷声道:““今日我身子不适……王爷明日再来吧。” 尽管憋屈,却不想因为自己,在军营里滋生什么事端,只得先与对方虚与委蛇着。 明日,宣睿若不解决此事,自己定要跟他算账。 陆湛闻言更是心焦,问道:“您是哪儿不舒服吗,老臣给您唤个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李幼卿现在哪里肯让人看,生气斥责道:“你先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她头疼得厉害,转身躺回到榻上。 等了一会儿,听到外面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情终于安宁了些。 营地应该离将军府不远,她盘算着要搬回府去,不然这地方到处都是男人,做什么都不方便。 下午又睡了一会儿,到傍晚时,感觉外面逐渐热闹起来。 不知是谁在吹笛子,曲声悠扬,勾起人思乡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又变成欢快的琴声,气氛更加喧嚣,像是要举办什么热闹的聚会。 与音乐一起飘进来的,还有烤肉的香气。 同时,帐外传来尉迟猛干巴巴的嗓音:“姑娘,王爷他们一早去了城里,您可以放心出来吃晚饭了。” 李幼卿愣了愣,问:“宣将军还没回来吗?” 尉迟猛答:“将军他很忙。” 李幼卿被对方噎得无话可说,走去洗脸架前仔细检查了下仪容。 她穿了件中规中矩的天青色交领长衫,下身是同色系丝绒长裙,长长的裙摆拖到地面,看上去端庄又大方。 将交领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确定露不出丝毫痕迹了,她才披上纯白色的毛绒斗篷出去。 在帐子里憋了一天,出来被冷风一吹,倒觉头痛减轻了些。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54节 宣睿跟潇子戚两人都不在,除了尉迟猛那个大老粗,这里一个她熟悉的人都没有。 李幼卿跟在他身后,穿行在一堆男人中间,感觉混身都不自在。 却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将士喚住她,语调谦逊道:“娘子这是要去骁骑营吃饭么,今儿我们侦查营烤全羊,您若不嫌弃,不如一起来吧。” 李幼卿辨认出,这是在溟城时,曾与她一道去得了瘟疫百姓家中探视的将士。 “我记得,你叫柳镇是不是。”她记得这个名字,因为当时那堆记事簿上有他的落款。 在这满是陌生人的镇北军大营,乍一见到熟人,心中不由倍感亲切。 和眼前面色狰狞,且壮得像头熊的尉迟猛吃饭,她自然更倾向于面容清秀的柳镇,没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却却没想到,尉迟猛依然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 李幼卿忍不住说道:“尉迟将军自可去忙别的,不必受着我。” 谁知对方梗着脖子回道:“宣将军吩咐,必须寸步不离保护姑娘,姑娘去哪里吃饭,咱就去哪儿吃饭。” 李幼卿正觉得他耿直得好笑,旁边柳镇先青了脸色,没敢做声。 镇北军六大营,谁人不知道尉迟猛人如其名,简直就是黑熊转世。 不止天生力大无穷,还胃口大得出奇,一人吃二十人的量不在话下。 此番跟着来,还不把侦察营吃垮了。 营地里生起了一堆一堆的篝火,将士们打完了仗难得放松下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享受当下这一刻难得的安宁。 “姑娘请到这边坐。”柳镇将她请到营地东头,地上特意铺了一块绒毯,看来是早x有准备。 旁边有胆大的战士起哄道:“老柳真行啊,还真把嫂子请来了。” 李幼卿听到那声‘嫂子’,脸上立马涨红,这些人怎么说话都跟他一样,简直没法听。 自己跟宣睿,明明都还—— 仔细一想,却也理不清这层关系,不禁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 这里都是跟他一样的粗鄙之人,自己就不该从帐子里出来。 柳镇看出她的窘迫,安慰道:“姑娘千万别多心,他们白天都被将军虐狠了,晚上自然嘴皮子欠些,没恶意的。” 李幼卿摇摇头,勉强露出个不在意的笑。 想起宣睿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比这简直粗鄙十倍,那句‘嫂子’还真没什么。 “每个月的今天,有家室的战士都能回去阖家团圆,有时候要集训赶不及,将军便特许让女眷们过来。”说到这里,柳镇面上浮现几分羞涩,告诉她:“待会,末将的新妇也会来。” 听闻还有别的女眷一起,李幼卿心情放松许多,小心翼翼提着裙摆席地而坐。 在她面前,有个单独的烧烤架子,上面放着一只羊腿。 柳镇又贴心的给她拿来水壶,笑道:“这是将军的水壶。” 李幼卿接过来,担心有人会取笑她,脸上又烫了起来。 幸好天色渐暗,在篝火的掩映下,每个人面上都是红红的,倒不显得她如何别扭。 她又有些好奇的问:“你新婚妻子是中原人吗?” “嗯,内子是营中厨娘的女儿,酿得一手好酒。”柳镇安顿好这边,便兴高采烈的去接媳妇了。 李幼卿正有些口渴,举起水壶喝了一口,接着不由呆怔住。 好家伙,这人竟然偷天换日,在水壶里装酒。 想到他平常一边义正严辞,要求将士们不能饮酒,一边自己悄悄喝上一口,简直是可恶极了。 一口下去,甘洌入肚,稍稍缓解了一整日的紧张和局促。 忍不住,又喝了第二口。 被突然袭来的涩意险些呛到,李幼卿尽量不露声色,停下来缓了缓。 为了驱除那股涩劲,拿起架子上的烤羊腿吃了一小口。 这时,便见前方一群妇人三三两两结伴走来,她们手里拎着各色鲜花果品,及给自家男人送来的一些日用品,面上洋溢着发自内心幸福的笑。 作为军属,她们每个月才能与丈夫相会一次,因此今日都穿上了最美丽的衣裳,并描画着精致的妆容,将又黑又亮的长发高高盘起。 在看到李幼卿后,她们说话声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转而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她。 西北女子多身材高大,皮肤也偏粗糙,眼前小娘子坐在人堆里,皮肤白得发光,美得简直不像真实存在的一般。 她们从未见过生得如此漂亮精致的人儿,一时不由得都看呆了。 柳镇领着妻子率先过去,介绍道:“姑娘,这位便是内子。” 女子身材较丰腴,生得一副温婉相貌,看见李幼卿,眼中不可避免闪过惊艳,随即恭敬的弯腰拜见:“民妇柳氏,见过将军娘子。” 李幼卿正要说话,听见这声称呼差点被口水呛到。 什么将军娘子,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啊—— 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她面上露出得体的笑,朝对方点了点头。 柳镇见女人们聚在一起,没他什么事,便先离开了。 柳氏见丈夫走了,有些羞涩道:“将军娘子若不嫌弃,今晚便由我来扶侍您吧。” “甚好。”李幼卿无可无不可,盯着手里的“水囊”,忍不住又喝一小口。 柳氏今晚有备而来,于是在一众妇人羡慕的眼光里,在李幼卿身边就坐。 又从篮子里端出新采摘的瓜果,以及擦手的帕子等物,笑道:“那日夫君传信回家,道宣将军欲为娘子觅一位贴身侍女,民妇便自告奋勇的过来了。” 听到是宣睿的安排,李幼卿微微有些讶异,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想这些事。 这一夜,有柳氏在旁边给她说话解闷,时间过得快了许多。 长这么大,李幼卿从没跟这些乡野村妇在一起,此时见她们坐姿豪放,一边吃东西,一边跟周围将士们说话调笑,不禁觉得十分新鲜。 这些人说话虽然粗鲁,内容却十分有趣。 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在那调侃尉迟猛,说光他一人要吃二十人口粮,李幼卿跟着笑个没完,旁边柳氏见缝说道:“那是妾身的母亲,平日将军娘子若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吩咐她做。” 李幼卿喝了口酒,面上气色越发好了,想了想,看向她认真道:“我想吃小葱翡翠豆腐,你母亲能做吗?” 柳氏微微一愣,随后笑道:“豆腐倒是可以磨,翡翠想必将军也是有,只不过这小葱……不知可否换成大葱。” 她是地地道道西北长大的姑娘,自然是没吃过这种菜,平日里只吃过煎饼卷大葱。 李幼卿‘扑哧’一声笑了,歪着头瞧她,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末了轻轻叹息道:“往后有机会,我带你回中原尝尝这道菜。” 柳氏原本就与李幼卿年龄相仿,天然多了几分亲近,只不过碍于对方身份比自己高,一直拘谨着。 见李幼卿如此平易近人,她心情早已放松下来,倒了两杯适合女子喝的葡萄酒,递过去道:“将军娘子别一直喝水了,尝尝妾身自己酿的葡萄酒。” 李幼卿放下“水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未料对方喝酒这么豪爽,柳氏眼中露出惊艳之色。 这一幕,亦落在周围很多人眼里,都觉得将军娇养的小娘子不像面上看着那般难接近,于是纷纷凑上前来敬酒。 李幼卿其实早已经喝上头,舌头都麻了,几乎是来者不拒,一连干了七八杯下肚。 柳氏怕出事,忙起身去拦,一面骂那些人道:“将军娘子不能再喝了,你们自己一边去。” “谁说我不能再喝,本公——,本小姐,可能喝了。”李幼卿昂着下巴,露出骄傲不可一世的模样,睨着周围情绪高涨的将士们及女眷,高声宣布:“今儿所有跟本小姐喝过酒的,不拘是谁,都找宣睿那个混蛋领十两银子赏钱去!” 想了想,又觉得十两银子未免辱没身份,又改口道:“五十两,本小姐给你们每人封五十两的红包!” 纤纤玉指竖起来比了个五,觉得仍是不够,刚要把两只手举起来凑上一百,柳氏按住她的手,哭笑不得道:“够了够了,五十两是他们半年的军饷呢!” “不够,再加五十——”李幼卿酒劲上来,拦也拦不住,语气豪横的道:“本小姐说话算数,明天就由你——” 她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找到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尉迟猛,指着他说道:“由你去找他兑现!” 柳氏心中感动,不由笑起来,哄着撒酒疯的将军小娘柔声道:“好好,明儿大伙再去要,现在时间不早了,娘子该去歇息了。” 李幼卿刚喝到兴头上,怎么肯就范,推开扶着自己的柳氏,拿起水囊又灌了一口。 两种酒精一混,眼前所有人都出现重影,变得朦朦胧胧的。 这滋味,简直快活似仙。 她一面呵呵的笑,一面打了个酒嗝往前走,看着就像个憨憨的傻宝宝,把周围人都看乐了。 忽然,周围安静下来,人们纷纷低下头,再没人敢瞧热闹。 柳氏一抬头,只见远远走来个高大沉郁的身影,心里一慌,赶忙低着头让到一旁。 危险临近,李幼卿却浑然未觉。 她继续跌跌撞撞往前走,一边不满的叫嚣:“你们说,宣睿那个大混蛋在哪儿,为何还不来给本小姐敬酒,哼——” ----------------------- 作者有话说:探亲夜: 以前的宣将军:那些讨厌的情侣吵死了,和女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现在的将军:好想加入他们! 第49章 口渴 点灯吧,我害怕。 男人大步跨到面前, 带着一身冷冽风霜之气,强势而霸道。 李幼卿只觉得头顶有片暗影笼罩下来,四周围也突然变得安静,甚至连篝火的明灭都感应不到了。 鼻端闻见类似于沙漠里绽开的甘草香气, 她呵呵笑了两声, 抬头面色娇憨道:“你怎么才来啊, 要罚酒三杯!” “罚酒?”宣睿刚从战俘营过来,身上铠甲都未卸,将佩剑递给随行官, 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遍。 虽有些不像样子,身上穿的倒是暖和, 脸蛋也红扑扑的,看得人只想多亲几口。 宣睿吞咽了下口水,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她手里的“水囊”,吩咐随从:“准备些食物, 待会送过来。” 说罢,便不由分说将人打横抱起, 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将士们集体静默了一瞬,x便纷纷开始起哄,自发的跟在二人身后, 一路欢呼着将他们送入营帐。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55节 李幼卿酒劲上头, 哪里还知道害羞,高举着手里的酒杯大声笑道:“喝酒,大家都一起来呀!” 一起来? 宣睿脸一黑, 将不安分的人往怀里按了按,大步走进营帐。 “喂,你这臭流氓, 你做什么——”李幼卿意识到情形不对,开始用力捶打他的胸膛,气道:“你带我进来干嘛,他们还在敬我酒呢,还没喝完,你快放我出去接着喝!” “宣睿,你放肆——”李幼卿被人扔在床上,浑然没意识到自己酒后有多失态,横眉瞪着罪魁祸首。 见他面无表情,板着一张棺材脸,不禁将手里的水囊扔往他身上。 宣睿接过来掂了掂,好家伙,已经空了。 哼,若只喝柳氏酿的果子酒,何至于醉成这样。 他摇了摇头,转去屏风那头,除去盔甲,洗了手和脸之后,换上一身家常的绛红色长衫。 李幼卿见他把自己弄进来就不管了,愣愣待了一会儿,就不耐烦的下床想跑出去。 可惜腿脚发软 ,没走两步就觉晕头转向,跌跌撞撞往外走。 宣睿听见有动静,出来一把将人捞过来,又直接扛去了床上。 “别闹了,喝多了就乖乖睡觉。”他耐着性子将人按躺下去,抓住她乱挥舞的手臂,塞进被子。 看她脸儿红红,鼓着腮帮子娇俏的模样,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柔情似水。 这还是第一次,在探亲夜,他回营地也有人在等着自己。 尽管这小东西极不省心,却让他在这黑暗的寒夜里止不住生出欢喜。 “我才没喝多!”李幼卿刚被塞进去的手,又不规矩的伸出来,一遍遍的强调:“我没醉,没醉……你才醉了,有本事你跟我接着喝!” 说罢,她忽而想起了什么,两只眼睛狡黠的眯起,一只手抓住他前襟:“你的大秘密被我发现了哦!” “什么。”宣睿笑了笑,上半身被他手臂拉拢得沉了下去。 双唇只有一线之隔,他闻见对方身上萦绕的酒香,还有那股淡淡的甜香,下腹部一紧。 整日的操练并未耗尽他的力气,反让他精神愈发充沛,也有很多精力跟她耗着。 少女眯着眼睛偷笑,纤细白嫩的手指着他,煞有介事说道:“你在水囊里偷偷藏酒,被我发现了,我要告诉你的那些部下去!” “那可不行。”宣睿握住她的手指,含笑望着那猫儿似的人,柔声说道:“卿卿是我的人,怎么能出卖本将军。” “什么……什么你的人。”突然想起晚上,柳氏跟其他人一声声的喚自己将军娘子,本来就红的面颊更加发烫,咬着唇瞪了他一眼。 宣睿呼吸一滞,差点被这眼神逼疯。 握着她的手掌放在自己心窝处,嗓音低哑道:“难道还不算么。” 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和胸膛滚烫的温度,李幼卿想将手缩回来,却被他牢牢按在上面。 五根手指被他硬生生嵌入,粉红色的指尖不由自主蜷起,她眼神里露出一丝害怕,连带酒意也清醒了些。 两人五指交扣,身躯也越贴越近。 宣睿浅唱了口甜香滋味,满意了,再次将她的手放进被子,哄道:“我现在一身臭汗,先去个洗澡,你乖乖躺一会行不行。” 李幼卿唇还红肿着,眼尾红红的像只被欺负过的小兔子,用两只手去推他:“你走,你快走。” 宣睿笑了笑,转身几大步出了帐子,正见柳氏端着托盘侯在一旁,淡淡道:“你进去吧。” “是。”柳氏埋着头掀开帐帘,先将手里托盘放在桌上。 绕过屏风,便看见被子里拱起的小小一团,忙走过去说道:“娘子别闷坏了。” 李幼卿听见她的声音,方探出头来,一双眼睛湿漉漉的,蹙眉道:“我头好晕,难受。” 柳氏自责道:“是妾身的错,不该擅自给娘子喝酒。” 将军娘子今晚虽然喝了不少,但那都是她亲手酿的果酒,跟将士们喝的那种完全不同,没道理会喝醉啊。 之前还不觉得,李幼卿这会儿头疼起来,在床上不安的翻来翻去。 最后撑着坐起,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囊,告诉柳氏:“也不知那里面装的什么酒,喝了这么难受。” 柳氏将水囊拿过来,拔开塞子狐疑的闻了闻,一时间不由大惊失色:“这酒后劲大,怕是娘子明日睡醒了,还会更难受。” 见李幼卿坐着就开始乱晃,她忙拿枕头给对方靠着,然后去端了醒酒汤来:“娘子,慢慢喝。” 李幼卿肚子里都是酒,正涨得难受,由柳氏搀扶着去小解了一次,回来却是无论如何什么都不肯喝了。 头刚一挨到枕头,便沉沉的昏睡过去。 柳氏一直守在旁边,等宣将军回来,为难道:“娘子她没喝安神汤,恐怕夜里睡不太安稳。” 宣睿头发都还是湿的,不习惯帐子里有外人,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吧。” 今晚是军营探亲的日子,因此女眷们会留下过夜。 柳氏有些难为情的道:“那将军先吃着,我娘待过会,会来收拾的。” 帐中炉火比平常烧得旺,宣睿等柳氏走才脱了外袍,俯身摸了摸李幼卿的脸。 之前那么能闹,现在睡得倒是憨沉。 也不知哪儿来的能耐,跟一群兵混子喝酒,还把自己给喝趴下了。 柳氏端进来的食物还热着,宣睿很快吃完了晚饭,,等安大娘过来收拾的时候,吩咐道:“去熬些鸡丝粥在厨房备用,安神汤也用火温着,留个伶俐些的人值夜,你就去歇着吧。” “是,将军也早些休息。”安大娘轻手轻脚收起碗筷,转身出去了。 宣睿又出去在营地里巡视了一圈,不出意外,又听到诸多不和谐的声音。 过去,他总觉得这些男女情事既无趣又浪费时间,此刻却小腹冒出一阵阵的火直往上窜。 解开领口吹了半刻冷风才回到营帐,见小东西睡相还好,便吹熄了灯,转去了屏风那头。 外头还有张躺椅,他打算在上面将就一晚算了。 虽说将军营帐单独在一侧,但奈何他耳力过人,只觉得不胜其扰。 刚刚眯了一会儿,忽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吵醒。 他心里一紧,几大步跨过屏风,将将赶在人摔倒之前将其搂在怀里。 软玉温香,伴随淡淡的酒香,他只吸一口便醉了。 黑暗中,李幼卿什么都看不见,攀着男人的腰身哑声道:“我渴了。” 宣睿抱着她坐在床上,手臂力道收紧,过了半晌才放开。 他没点灯,直接去拿了水壶,托起她的头喂她喝下。 李幼卿抱着她的手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偏头看不清他的模样,不安的伸手去摸他的脸。 指尖滑到他的唇,温凉的触感很舒服。 不禁觉得更加口渴,有些神智不清的道:“还要——” “要什么?”外头那些声音,他忽然都听不到了,脑子里唯一只剩下她娇娇软软的嗓音。 见小人儿还是一脸懵懂,宣睿深吸了口气,指腹划过她的唇,惩罚性的揉压下去。 “疼——”她气息奄奄的叫了声,没什么反抗力气。 只眼巴巴望着黑暗中男人冷峻的面庞,有些委屈道:“将军,我头疼。” 宣睿立时就心软了,轻言细语哄着:“躺着别动,我去拿安神汤,喝了再睡。” 说罢,他便要起身去。 李幼卿只来得及抓住他的衣摆,有些着急道:“点灯吧,我害怕。” 宣睿立刻转回去,有些急切的在她额上亲了亲,安慰道:“卿卿不怕,我马上就回来。” 他去将屏风那头的灯全部点亮,这样,照到床上的光线便不会那么强烈刺眼。 李幼卿趴在床上安静等着,果然没一会儿,他便回来了。 她靠在男人怀里乖乖喝完安神汤,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又开始觉得犯困了。 “吃几口粥再睡。”宣睿见她身子有滑下去的趋势,手臂绕过去将人圈在臂弯里,又端来粥碗,一勺一勺给她吹凉了喂进去。 李幼卿一边被投喂,觉得迷迷糊糊的,眼皮撑不住打架,最后头一歪直接靠在他胸口睡着了。 ----------------------- 作者有话说:宣将军:利息先欠着,迟早收回来! 这几天净上网去了,明天会更! 第50章 擒王 我分得清谁对我好。 宣睿守了她一夜, 天快亮时刚打算抽身去歇会儿,靠在臂弯里的人儿就开始不满的哼哼。 仔细听还在说梦话,一声声唤着母亲—— 之前当她是丞相府十三小姐杨芷时,只以为对方是思x念已故的生母, 可知晓她是三公主后, 这事便成了悬案。 她应是在皇后身边长大, 与生母姝妃没什么太多感情维系,那么这声母亲到底在喚谁。 宣睿看她蹙着眉尖,十分不安的模样, 只得又重新把人搂紧。 他没有父母亲人,从不知思念是何滋味, 但听到她一声声喚母亲,竟然能够有几分感同身受。 心里有种陌生的疼痛,细细密密蔓延开来。 她这般重视亲情血缘的人,倘若王爷真是她生父, 又当如何。 心疼她睡眠浅,昨晚又喝多了酒, 宣睿便多陪她躺了半刻。 直到天光大亮了,帐外传来尉迟猛洪亮的嗓音:“王爷来这么早干什么,将军都还没起呢!” 臂弯里小人儿被惊动, 蹙着眉往他怀里拱了拱, 两条腿屈起,膝盖顶在他肚子上。 宣睿大掌按住她膝盖,感觉那两只小脚离开了, 长抒了一口气。 外头动静却越闹越大,他坐起身披了衣,想先出去料理了。 这时, 床上睡的人也已经醒了,正眸色迷蒙的望着他。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56节 “怎么了?”他只得又俯下身去,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 李幼卿一只手揉着太阳穴,苦着小脸道:“将军,我头好疼啊。” 宣睿有醉酒的经验,却没法代替她难受,无奈道:“待会吃了早饭再睡会,今天好好休息。” 只听外头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镇北王陆湛吼道:“竖子,凭你也敢拦本王!” “他怎么又来了?”李幼卿露出惊恐之色,死死抱住宣睿的胳膊不放,埋怨道:“这事都怪你,明知他对我心怀不轨,还不将人赶走,你知不知道昨天只差一点儿,他就闯进来了!” 宣睿心情有些复杂,说道:“这一路他死缠烂打,卿卿难道就不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左不过是些污人耳朵的浑话,我才不要听呢,总之,本公主宁愿死也不要跟他扯上任何关系!”李幼卿气得脸颊发红,用力掐他的胳膊道:“你是不是要违背诺言,还想着要把我送给他,昨天才故意把我单独留这儿的。” 宣睿愣了愣,刚要解释,帐帘忽然被掀开,他拎起被子将人包好。 背过身去,把她遮挡得严严实实,沉着脸道:“王爷何故清早闯本将军的帐子。” 陆湛气势汹汹走进来,见他仅仅披着一件外袍,露出赤着的腰腹,不禁怒从中来:“青天白日,你在这对公主殿下做了什么,无媒无聘,你这叫做以下犯上,该以军棍处置!” ‘无媒无聘’四个字,刺激得宣睿胸口一紧。 而眼前斥责自己的人,却极有可能是她的生父。 正因有这一重考虑,昨日才给了镇北王机会,只要她愿意听,便能够知道真相。 见他沉默不语,陆湛冷笑一声,接着讽刺道:“你一介乡野村夫,凭什么染指公主,不过是欺她年幼不经事,在西北又无依无靠,如此阴私行事,简直不配为人!” 宣睿面色越发阴沉下来,心中怒意涌动。 他们二人的出身天差地别,且她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尚未可知。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呢—— 他是真心喜欢小公主,哪怕拼尽性命,也会给她所有想要的一切。 无论她是否皇室血亲,只要自己能够夺得西北,再以此去跟建帝谈条件,都能让她再不惧流言蜚语,永享公主之尊,一生安乐无忧。 “到底是谁欺本公主无依无靠,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是你,镇北王陆湛,你好大的胆子,如此颠倒是非黑白,真当本公主是年幼无知的小女孩吗。”李幼卿说罢,张开双臂从后面抱住宣睿的腰,语气坚定道:“我分得清谁真正对我好,谁又只想欺骗利用本公主。” 温热娇躯贴上来那一瞬,宣睿身子猛然一僵,垂眸见交握在身前的素白小手,双手轻轻握住,淡淡道:“或许,你该先听听王爷到底想对你说什么。” 李幼卿轻笑了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好说的,你干脆杀了他,或是帮我赶他走,总之,这一世我都不愿看见他。” 她语气里透出几分苍凉,面露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坚忍,见他有些疑惑的侧过头来,平静道:“宣将军答应过本公主的事可还能做到,你若效忠我朝,现在便替我除掉反王,让他从今往后再没机会污蔑我的名声!” 镇北王面色变了变,再仔细品味小公主这话,竟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忽而有些心寒道:“公主就这般希望本王死?” 宣睿再不犹豫,冷声道:“来人,听本将军令!” 早在营帐外等候多时的尉迟猛和潇子戚一齐进来,拱手道:“末将在!” “整兵布阵,将反王带来的兵马,尽数诛杀。”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这个教养他长大,让他从一场场噩梦般经历中成长起来的男人,他曾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将其踩在脚下。 陆湛没想到,对方竟真敢做到这一步,横眉冷对道:“宣睿,你以为自己能扛住边防十万大军,现在动本王,是不要命了么!” “我怕扛不住啊。”宣睿语气里几分讽刺,唇线抿了抿,懒散道:“可谁叫老子出身乡野,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是能拿来博的呢。” 他身上那股痞气混合着与生俱来野,脊背挺得笔直,松开握住她的手,往前逼近了一步。 李幼卿听见外面传来的一片厮杀声,转头看像忽然拔刀朝他刺来的陆湛,不由惊叫着扑过去,想把他推开。 电光火石之间,宣睿侧身抽出悬挂在架子上的佩剑,与陆湛的大刀相抵,很快将其压翻在地上。 劲瘦的牛皮长靴踩在镇北王侧脸上,他披散着的黑发遮挡住一半容貌,目光里有股嗜血的杀意。 “逆子——”陆湛绝没想到,他真的要这样做。 难道他不知皇室的奸诈,以及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还是说,真被美色迷乱了双眼—— 他心里不甘啊,挣扎着抬起上半身,看向娇贵的小公主,口中喃喃道:“卿儿,我其实是你的父——” 皮靴用力踩下,他口中的字句支离破碎,再也说不出口。 随即,宣睿唤来人将其押送了下去,关进暗牢。 见小东西还捂着耳朵,眼神里透出几分来不及收起的仓皇。 他狠下心,装作没看见的,转身大步离开了营帐。 镇北王此番前来军营,只身带了五十人亲卫队,并有三千亲兵埋伏在外。 整个上午,他们便在清理王府埋藏在周遭的人,并追溯到城里清查,将镇北王被软禁在大营的消息全面封锁住。 李幼卿感觉得到外面紧张的气氛,弄不清宣睿这样做,到底是理智使然,还是因为自己一时冲动。 只可惜,他到底没直接杀掉那个人。 整日再无心睡眠,连带午饭亦没用多少。 下午,她由柳氏陪着出去散心,就听见营地里各处都在议论镇北王陆湛通敌卖国,将柔兰出卖给白王,害死潇子延等人的罪恶行径。 连柳氏说起这件事,眼睛都红了。 直言那些镇守在乌城的镇北军守将死得太过惨烈,连尸骨都支离破碎。 “什么狗屁王爷,简直连猪狗都不如。”柳氏从小在军营长大,也认得潇子延等人,想起来便觉心痛。 李幼卿问道:“镇北王与白王里应外合谋夺柔兰,这件事你们到现在才知道么。” 柳氏点了点头,又露出一脸崇拜之色:“还是宣将军厉害,先假做不知,诱陆狗深入敌营,趁机再将陆老狗带来的人一网打尽。” 李幼卿听罢,不由疑惑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那是自然,我家那口子也是这样说的。”柳氏心思简单,对于所信赖的人述说之事,从来不做多想。 李幼卿则习惯对所有人和事都半信半疑,想着还是要等宣睿回来,再好好问一问。 下午在山坡上骑了一会儿马,心情放松了些,回到营帐,便看见个高大身影坐在桌边。 安大娘正在旁边布菜,柳氏走过去帮忙,一边朝李幼卿笑道:“那日娘子说想吃小葱翡翠豆腐,快来看,是不是我娘做的这样。” 闻言,宣睿亦朝桌上看去,只见中央一个白玉盘中,盛着一块块玉色的豆腐,上面缀着些细碎的葱花。 这菜,看起来倒是新鲜。 安大娘在一旁紧张道:“还是年轻时吃过一次,也不知道做得合不合将军娘子胃口。” 李幼卿坐过去,用筷子夹起一块咬了口,抬头冲安大娘笑着道:“很好吃,您费心了。” “那便好。”安大娘放下心,x跟柳氏一道退了出去。 宣睿眼中含了笑意,夹起一块尝了尝,品评道:“的确还不错。” “你这种乡野村夫,哪儿吃的出来好坏。”李幼卿嘲讽他,自己专心致志的吃起来。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1-27 22:15:26~2022-11-28 23:3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瑶雯妈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帐暖 这是喜欢吗? 宣睿嗤笑一声, 接着吃他的酱牛肉,时不时看一眼小公主优雅的吃相,只觉得赏心悦目,饭都多吃了两碗。 李幼卿只习惯吃个七分饱, 今晚饭菜都很合胃口, 也不过吃下大半碗。 饭后, 又喝了满满一杯鲜牛乳。 听说喝牛乳可以长高,她从小每天都坚持喝,可惜并未收到什么效果。 之前在京城还好, 现下人在西北,身边的人都生得牛高马大。 尤其是宣睿, 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站起身跟个巨人似的。 宣睿见她这么快就放下筷子,不由皱眉,将人拉回来按在腿上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得多吃点。” 李幼卿一听这话,脸都绿了。 她知道自己身量不够, 可过去在宫里,可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拿这个说事。 她冷笑一声,拂开他的手道:“我这个年纪, 已经不会长个子了, 宣将军若是嫌我矮,西北多得是身材高挑的女子——” 瞥见他眼神里的戏谑之意,李幼卿住了嘴, 有些懊恼的移开目光。 “我说长身体,你想哪儿去了。”宣睿掐了掐她的腰,大手往上摩挲着, 一本正经道:“这儿够了,腰上得再长些肉。” 李幼卿满脸通红,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正经话,又听他在耳边道:“不然太娇弱了,办起事来没劲。” “你——”李幼卿憋闷不已,起身绕过屏风,闷闷的坐在床上生了半天气。 宣睿笑了笑,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等到他出去洗漱,柳氏照旧过来服侍李幼卿沐浴。 两人各自收拾了小半个时辰,等宣睿回营帐时,见李幼卿坐在桌边看书,神色认真,时不时还拿笔在上面批注几句。 便没打扰,自己先躺上了床。 另一头,李幼卿松了口气,继续一本正经端坐着。 手里的书没翻动,却时时留意着屏风那头的动静。 见他确实像睡着了,终于能静下心来看会儿书。 昨晚喝多了,白天又没休息好,在连打了几个呵欠后,她人不知不觉趴到了桌上。 迷迷糊糊之间,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与此同时,营帐里的灯忽然间熄灭了。 相似的场景,让李幼卿不自主打了个寒颤。 过了许久没动静,她站起身来,有些不安的问:“将军,是你熄的灯么。”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57节 四周围太黑了,她根本看不清对方的位置,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突然,她被人一把抱了起来,翻转过去坐在了书桌上。 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一股淡淡的甘草香钻入鼻端,温热指尖从她脸庞划过,将她散落的鬓发拨弄到耳后。 宣睿也怕吓着她,没像上次那么唐突,只是有些不耐道:“看了这么久的书,不困么。” 坚硬的桌面磕得她臀不舒服,但知道接下来他可能要做什么,这时也只能忍着。 她违心的摇了摇头:“我不困。” “真的不困?”他俯身迫近,语声已有些沙哑。 “你刚刚是不是已经睡了,是被我翻书的声音吵醒的?”李幼卿两只手抵在他胸膛,惊觉那里正像一块烙铁,连肌肉的纹理都感觉得清清楚楚。 他怎么这样,竟连上衣都脱了—— 宣睿胸口倏的窜起一股火苗,垂眸盯着那两只素手,缓缓吞咽下口水,沉声道:“本将军还没收到报酬,你说,怎么睡得着。” 李幼卿不禁缩了缩脖子,带有几分讨饶意味的道:“今天能不能算了,我——” 话未说完,耳朵便被咬住。 他似乎已经不高兴,齿尖咬得粗暴又心急。 李幼卿像是一只被狼盯上的小羊,皮肤上泛起一阵战栗,拱起脊背往下藏了藏,又被人捏着下巴抬起头,粗重的吻了下去。 周遭一片漆黑,仿佛冲破白天那一层网,将天性中的恶劣发挥到淋漓尽致。 水声在黑夜里格外的明显,听得她心尖都在发颤,两只胳膊无力的撑在两侧桌面上。 那一截纤细的腰肢往后仰送,仿佛随时都会被折断。 宣睿摸了一把,不甚满意道:“以后多吃些长点肉,不然总束手束脚的,没劲。” 说罢,他手就滑向了有肉的地方。 李幼卿身子软了下来,全凭他支撑着,忽然又被他逼问道:“乡野村夫你喜不喜欢。” 她一愣,对方的唇已滑至耳边,染透了欲色的嗓音同时缓沉压进去:“说——” 李幼卿死死咬着唇,才没惊叫出声音。 黑暗中他脱去那层外衣,再不藏着掖着,巨大的压迫感袭来,令人不自觉的想要屈从。 她坐在书桌上,都比他矮去半个头,被迫仰起脸与他对视。 男人锐利的双眸熠熠生光,牢牢盯住她,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只要猎物不开口,他可以无止尽的陪她玩,精力充裕得仿似永远没有尽头。 李幼卿不说话,以为这样就可以拖延,却远远低估了对方的恶劣。 粗粝指腹按压住她的唇,顿了一瞬,指尖直接探了进去。 她这才有些慌了神,想说话,舌尖不可避免的舔在那指节上。 再一慌,干脆将其咬住。 李幼卿下颔被对方另一只手捏着,根本使不出力,此刻微弱的力道,简直像是在缠绵引逗。 耳畔传来一声叹息,他似乎不太喜欢这样,将手指抽了出去。 等他一放手,李幼卿便跳下桌子,可惜没跑几步又被捞了回去。 对方粗壮的胳膊牢牢锁在身侧,让她动弹不得,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漠:“无妨,本将军陪你耗着。” 李幼卿想起那次在清和舞坊,他在审问犯人时也是这句话开场,心里不禁有些发凉。 意识到,今晚若不给他答复,自己也得不到安生,终是轻轻嘟囔了句:“算喜欢吧。” “嗯?”他不甚满意,摸了摸她的头,道:“别跟本将军打马虎眼,卿卿该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好处。” 商人无利不早起,办一件事,就得拿到相应的好处。 自己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李幼卿自小被身边人众星捧月,想要什么,多的是人眼巴巴献给她。 不止不要报酬,只唯恐她看不上。 哪里有人跟眼前这恶狼似的,一点亏都不肯吃。 “将军若是想做驸马,就该矜持些,本公主要的时候自然会召幸你。”李幼卿强撑着颜面,语气一板一眼的告诫他。 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听见耳畔传来低低的笑声。 “好。”宣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像是终于失却了耐性。 李幼卿脸色一变,抡起拳头往他肩膀上重重砸去,骂道:“宣睿,那种事怎能天天做,便是喜欢的人,本公主也绝不会允许的!” 宣睿本是箭在弦上,听到这句‘喜欢的人’,脑子里像有烟花炸开,几大步走到床边,将人轻轻放了下去。 心情好了,便又多了几分耐性。 “没有天天。”他语调放轻柔了,指腹摸了摸她的眼角。 没哭,那还可以继续—— 大手按住她纤细的手腕,先在她唇上细细的啄吻,感觉她完全放松下来后,舌头才探进去。 “呜,呜呜——”李幼卿之前在书桌上就已经被亲得混身发软,此刻更是毫无招架之力。 压着她腕的大手滑上去,转为十指交扣,几缕头发缠绕指缝,拉扯间,令他心底更加发疯。 李幼卿嘴巴小,不一会儿就又酸又胀。 忍不住,屈起腿,想用膝盖隔开他。 不料对方早有准备,直接跪起一条腿,压下她的双膝,欺身过来。 宣睿唇流连在她舌尖,含混道:“早就想说了,别老是踢我下面。” 李幼卿脸一红,否认道:“我没有,谁让你老欺负我。” “哪儿欺负你了。”他声音低哑,似带着蛊惑,用下巴磨了磨她的耳垂,问:“哪——儿——” 两个字,尾音拖得悠长。 李幼卿睁大双眼,控诉他:“宣睿,你不是人!” “嗯,试试。”他是真想试试,但也只是想想。 说罢,翻身下去,将人拉过来侧面对着自己。 那天晚上x反复试过了,这样是最不容易出事的。 李幼卿眼睛红了,盯着他,恶狠狠道:“宣将军今晚能不能要点脸。” “在你这儿,要脸得被憋死。”他半跪着,抬手放下了帷帐。 床上空间显得越发黑暗,他不太喜欢这样,更想让她看清楚,便又下去点了一根蜡烛。 重新拉开帷帐上来的那刻,李幼卿不禁一愣。 昏黄的光线之下,男人身上的冷酷杀伐之气淡去,染上几分朦胧欲色,整张脸俊美得简直找不出一丝瑕疵。 黑发用一枚玉扣束在脑后,随着他半卧倒的姿势,从冷硬如削的下颔一侧倾落,一抬眼,便能看见微微敞开的领口处,两节金玉般的锁骨。 “看什么。”留意到李幼卿呆呆的目光,宣睿笑了笑,眼神里写满了坦荡的无耻。 “没看你。”李幼卿嘴硬,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宣睿轻轻握住她小巧的下巴,将她的脸掰正,柔声哄道:“你放松些。” 有过一次经历,李幼卿这回哪里敢信,又说了几句软话相求。 只可惜,男人这时的心肠跟下面一般硬。 宣睿不止没答应,反而更加吓唬她:“别跟上回似的乱扭,否则真伤到哪儿,本将军可不负责。” “宣睿,我杀了你。”李幼卿脸色白了白,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接着,却见他头埋了下去。 不知对方究竟想干什么,又想起他刚刚的话,不禁紧张得一动不敢动。 帐子的轻轻的晃动,她转过脸去,看见一侧投下的阴影。 巨大的身影匍匐着,像是一头猛兽正待进攻的猛兽。 可眼下这头猛兽,却正用前所未有的卑微姿态,努力讨好着身下娇弱的猎物。 李幼卿身子猛然一僵,随后,面颊逐渐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 她觉得自己像是发烧了,脑子也迷迷糊糊的,身子从头到脚都热了起来。 一股热风从血液升腾,她深深吸了口气,有好几次屏住呼吸。 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如同桌上摇曳的烛影,半是残破,半是温暖。 懵懂间,身下又被塞了个枕头,她终于被惊得叫了出来。 渐渐的,叫声变成呜咽声,奶猫儿似的。 床单被她指甲抠得皱巴巴的,还未回过神来,唇再次被封住。 这一次,她尝到了些咸味儿。 想到那是什么,皱着眉挣扎了两下,又没了力气,便放任了。 “舒服了?”宣睿声音低哑,抱着她安抚了一会儿。 “什么呀。”怀里的人如猫儿般呓了声,尾音娇懒。 宣睿再等不了,一只手解开她领口的扣子。 李幼卿还未从刚才那刻的感官中抽离,头埋在他颈窝里,主动送上前,蹭了蹭。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子里再次炸开。 所有理智都在这刻烟消云散,内心埋藏着的那股狠戾劲冲了上来。 甚至都顾不上,是否会把好不容易得手的小猎物弄死。 李幼卿十六七岁时,曾憧憬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58节 那时身边的人,包括皇兄都认定她喜欢锦城。 连她自己都觉得,驸马就该如锦城那般,是个文质彬彬,如芝兰玉树般的翩翩少年郎。 所以从一开始,她对宣睿这样的男人,便心存反感。 他凶残又粗鄙,冷酷又绝情,简直毫无君子风度。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肯为她解毒,又不顾惜性命,从镇北王手中解救了她和皇兄。 李幼卿自幼眠浅,但在他身边,总能睡得深沉。 这些日子,好像只要有这个人在,再大的困难都能够化险为夷。 信赖他,且不排斥与他亲近。 这种感觉是喜欢吗? 可即便喜欢,也容不得任何人在她头上压着。 她是公主,该是她在上面才对—— 拼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她主动吻上对方的唇,然后翻身攀了上去。 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接吻,宣睿心都酥了,轻轻拥住她,逐渐放任她为所欲为。 李幼卿动作急切,又毫无章法。 “你别——”宣睿脑子简直要炸了,感觉额心一跳,就被她翻在了上面。 唯一剩下的理智,仅仅能让他做到不动,却无法动手将人推开。 耐不住,她却像个莽撞的少年。 没一会儿,只听见一声惨叫,花朵般的少年从半空重重的跌落下来。 “小祖宗,你可真行。”宣睿一只手扶额,太阳穴青筋暴起。 缓了半刻,终于能坐起来喘口气。 这小东西,可真能折腾啊—— 垂眸见她脸色惨白,躺在身边半天没吭气,不禁摇了摇头。 忽然想起刚才那一刻要命的触感,宣睿赶紧下床点灯,然后凑近了仔仔细细给她检查了一遍。 床单上沾湿了,留有一点浅红的印子,不是很明显。 他心里发紧,用被子裹住她,抱在怀里心疼道:“这都是好玩儿的吗。” 李幼卿气若游丝,连哭都没力气了,怔怔道:“你放心,我不会要你负责。” “说什么傻话。”宣睿亲亲她的面颊,温声道:“以后你只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李幼卿刚才也看见了那点红色,心里涌起一股酸楚。 明明是学他之前那么做,只不过上下换了个位置,怎么会出这种意外。 “别想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就是。”宣睿心中也有一丝愧意,更多的是怜惜,安抚她道:“等成亲了再做。” “想都别想,我再也不要了。”她脸色悻悻然,蜷缩着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 刚才不小心戳到就疼成这样,那要是—— 宣睿笑了笑,耿直道:“由不得你。” “你——”李幼卿气急,瞪着他道 :“谁要和你成亲,你就是个大笨熊。” 帐影晃动,他下床去往外吩咐了两句,很快两个粗使婆子抬了浴桶来,又眼都不抬的出去了。 李幼卿并紧双腿,一动不敢动。 最后还是宣睿把她扒光了抱进浴桶里,亲自给她清洗了。 泡完热水澡,她终于觉得好受了些。 躺在床上,宣睿又安慰了几句,连着好几次保证,这段时间再也不碰她。 寒夜静谧,帐内却温暖如春,两人互相表明心迹后,相拥着睡去。 第52章 规矩 每天让我亲三次 平常李幼卿都会被宣睿早起的动静惊醒, 今天却破天荒睡到日上三竿。 睁开眼看见他还在身边,不由懵懵懂懂道:“怎么回事,你今天不去练兵吗。” “下午再去。”宣睿目光闪了闪,心情略有些不自在。 昨晚闹到那时候, 实在不忍心让她早起。 李幼卿伸了个懒腰, 翻身背对着他, 想再睡一会儿,男人健硕的身躯却立马贴了上来。 感觉对方越来越离谱,李幼卿转身用力打了他一下, 生气道:“大清早你又想什么呢!” 宣睿抱住她亲了一口,低声道:“想你。” 李幼卿脸闷在他胸口, 呼吸有些不畅,从被子里刚探出头来,就被他迫不及待封住了唇。 两人都舍不得这温热,又缠磨了一会儿。 宣睿想起昨晚出的差子, 忍着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李幼卿靠在他臂弯里,被亲得微微有些气喘, 掐着他的脸嗔道:“将军……不可白日宣淫。” “你再主动点,我也好宣得更彻底。”宣睿目光落在她箍住自己不放的雪臂上,眼神里流露几分戏谑。 李幼卿双臂收紧, 凑近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一本正经道:“本公主可以,你不行。” “为何。”他气息沉沉压过去,目光里露出些凶光。 她心底忽然有些畏惧, 但想想这时候不立规矩,往后还不被他欺负得死死的。 “等回京你就知道了,成亲之前, 宫里会有专人教你规矩。”李幼卿微微眯起双眼,娇软的唇停留在他下巴上,轻轻蹭了蹭。 这副讨好的姿态,让他十分受用,自动忽略掉她话里的傲慢。 宣睿捧起她的脸,语调含混:“都听你的。” 过了一会儿,李幼卿推开他,喘了口气:“那从现在起,将军就要慢慢习惯。” 宣睿皱了皱眉,问道:“习惯什么?” “往后,你还是可以跟我睡在一起。”李幼卿说出这话,脸又红了,见他也偷着笑,赶紧补充道:“但是未经本公主的允许,不可再碰我。” 宣睿起先当她胡闹,后来见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冷笑道:“这规矩是成亲之前,还是成亲后。” “前后……都是。”她眨了眨眼,又讨好的在他下巴上亲了亲,望着他道:“宣将军别见怪,这就是祖宗规矩,在西北这样都罢了,回京后x再如此,可是会被人诟病的。” 说罢,她坐起身,准备下床去洗漱。 宣睿跟着坐起来,从后面将人一把搂住,贴着她耳后根,狠声道:“归根到底,怕是本将军不合公主心意。” “并不是。”李幼卿诚实的作答,转身面对着他神色无辜道:“前头两位皇姐都是如此,况且她们府中除了各自的驸马,还有数不尽的……” “数不尽什么?”宣睿咬住她的耳朵,气息逐渐变得粗重而危险。 李幼卿脖子瑟缩了下,没敢提养面首的话,避重就轻道:“你既然要做驸马,便要遵照宫中的规矩,事事处处以本公主为尊,如若做不到,便去寻个贵女千金为妻,我们就此——” 宣睿轻笑了声,大手掌住她的下颔,另一只手握在她丰盈上,等着看她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李幼卿最后软软的靠在了男人怀里,声音如猫儿一般,没甚威慑力的道:“宣睿,你放肆。” 宣睿大手缓缓抚过她的侧脸,头凑近了些,忍着心痛缓声道:“卿卿,你这是在跟本将军说笑。” “本将军要做的不是什么劳什子驸马,是你的夫君。”宣睿捉住她的手,贴近自己胸膛,告诉她:“寻常夫妻是什么样,我们就是什么样,甭管什么祖宗规矩,你且记住,老子这条命给你,其余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想都不要想。” 感受到他沉定有力的心跳,李幼卿手心微微发烫。 但对他说的这些话,脑子里其实还有几分懵懂。 她没见过寻常夫妻在一起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夫君跟驸马究竟有什么区别。 从小到大,李幼卿就没遇见过像他这般粗野强势的男人。 从来不看她的脸色,不问她的心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野蛮不羁,为所欲为。 话说完,他又亲了过来。 仿佛要用这重重一吻,弥补方才的不快。 只亲着亲着,便又变了味儿。 宣睿抓住她的小腿,手习惯性抚上去—— “说了不能这样。”李幼卿语气里都带了哭腔,却是耐不住他引逗,渐渐的在被窝里软化成一滩水。 宣睿勾着她的腰,一时全凭着本能……更多是被她方才那两句话给气的。 “惯得你无法无天了,哪些话能说,哪些事能做,夫君教你。”他亲着她的脖子,一边告诉她该摸哪儿,一边憋着火沉声道:“长公主养面首的事人尽皆知,卿卿若想效仿,本将军只好……见一个弄死一个。” “没,我没想——”李幼卿身上热极了,心底里却开始发寒,连连摇头道:“不会的,你别多想。” 宣睿笑着摸了摸她的面颊,胸口依旧堵得发慌,手指插进她满头乌发,扶稳她的后脑。 见她眼里泛着泪光,双颊绯红瞪着自己,心里头涌起一股酸涩之意。 他不禁问:“像现在这样吻你,摸你,难受不难受。” “什么?”李幼卿一愣,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 宣睿不动声色,沉着脸问道:“问你呢,跟我在一起亲热,难不难受。” 李幼卿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 宣睿脸色更冷了几分,眸色阴郁,烦闷道:“什么意思。” 李幼卿被他目光逼迫着,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倒不难受,只是,我害怕那个。” 宣睿当然明白她在怕什么,心里那股憋闷劲散了些,拿着她的手握住:“这样,害怕吗?” 李幼卿没法儿再回应他,忍不住,小声哭了出来。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59节 “哭什么,怪老子不懂规矩?”男人双眼平静无波,只是眼尾泛起的红痕,出卖了他此时真实情绪。 “放心,昨儿就答应你了,不会再伤着的。”伤不着是真的……却也仅限于此。 “只要你不难受,管他什么破规矩,老子想摸就摸,想亲就亲。”他目光坦荡,丝毫未意识到这话有多下流无耻。 一个时辰之后,李幼卿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 最后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直到舌尖尝到血的田腥味,贝齿才松开,怔怔望着面前终于得了餍足的男人。 昨晚没成的事,终于还是被他得了逞,李幼卿惨兮兮的裹紧了被子,往后退了退。 宣睿没说什么,直接披了衣服起身出去了。 帐外,已日上三竿。 没过一会儿,柳氏进来侍奉她洗漱,瞧见她身上的痕迹,十分贴心的打了水来。 待收拾停当,李幼卿转过屏风,看见刚从外面走进来的男人,不由心里发紧。 旁边,安大娘刚刚把热腾腾的早饭摆好,见气氛不太对,跟柳氏使了个眼色,两人都避去了外面。 宣睿一身玄衣端坐在桌边,已恢复平日里冷峻沉稳的样子。 李幼卿则穿了件浅杏色的夹袄,领口镶一圈硕大的狐狸毛,衬得她人越发玉雪可爱。 从回营的那日就发现了,帐里除了他的衣服之外,还有满满几大箱女人的衣服首饰。 听柳氏说,这些东西都是宣将军提前给她预备下的。 宣睿兀自坐着吃面,直到她坐过来,依旧一声不吭。 李幼卿见他还阴沉着脸,心里更加凉透了。 大抵天下男人都是如此,下了床便翻脸不认人。 她坐在一旁小口小口的喝粥,待吃得差不多后,正要起身离去,感觉对方视线投过来。 没想到自己说的那些话,竟让他反应那么大,到现在气都还没消。 宣睿刚出去被冷风一吹,想想自己所作所为,确实不是个东西。 正发愁该怎么跟她赔罪,就见那小人儿一步一挪了过来。 “寻常夫妻,也没跟你似的,成天脑子里就想着那种事。”她红着脸,小声嘟囔道。 “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但每次在一起,你就只知道做那些事,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喜欢吗。” 李幼卿说着,心里真有些难过起来,忍着泪意道:“那是不是我变成丑八怪,或者是将来身材走样变形,残了或者病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吧嗒一声,泪珠子打在他手背上。 宣睿一把将人揽了过来,语调急切道:“你胡说什么!” “本来就是……”李幼卿再忍不住,抽抽搭搭的哭了出来,控诉他道:“你嫌我矮,嫌我瘦,还嫌我规矩多,我是不如你们西北这边的女子,那你找她们去呀。” “胡闹。”宣睿喝止了她,头疼道:“你今年多大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李幼卿楞了一瞬,随即更大力哭闹起来,泪水像开了闸似的再收不住。 宣睿被闹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最后实在无法,妥协道:“那就按你的规矩来,这样可行?” 哭声止住,小人儿抬头怯怯望了他一眼,含泪点点头。 宣睿眼见给她目的得逞,咬了咬牙,又补上一句:“长公主那一套,你想都不要想。” 李幼卿不置可否,挣开他的手臂道:“等你学会怎样做驸马,我自然会好好待你。” 宣睿给她气笑了,双手抱怀,站在原地看着她道:“现在相信老子喜欢你了?” 李幼卿没忍住,抿嘴笑了笑,挑眉道:“反正你管好自己,不要过分贪恋美色,过几天本公主心情好了,自会招你侍寝。” 宣睿瞥着眼前那张妍丽莹白的脸,心道确实挺美的,但他还不至于因为一张脸就jing虫上脑。 “听你的。”他满口答应,取了佩剑,转身走出营帐。 李幼卿刚松了口气,盘算着今日要去镇上逛逛,却见刚才出去的男人,又大步转了回来。 宣睿在那张惯会巧言令色,让他生气又心疼的唇上,重重吻了下去。 亲罢,还一脸认真道:“每天让我亲三下,其余的随便你。”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1-30 18:19:45~2022-12-03 23:0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味梦季 10瓶;非甜文不看的兔兔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不轨 寻常夫妻是什么样子。 梵罗城生意最红火的酒楼要数玉华楼, 平常订一桌需得提前好几日,今日整栋楼都被包了下来。 老板娘睿姬亲自跑前跑后张罗着,时不时望向大门口的方向。 等店小二跑过来通传说客人到了,她急忙整理仪容亲自迎了出去。 今日难得是个好天气, 晴空之下, 只见一顶软轿徐徐行来。 帘子上印着镇北军的徽章, 旁边亦有军队的人贴身护卫。 正揣测轿中女子是何身份,便见宣将军身边的猛x爷骑马上前来问:“都准备好了吗。” 睿姬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答道:“包间和菜肴早已备好, 只等宣将军人过来了。” 说罢,她又不动声色瞟了眼那顶轿子。 柳氏掀开轿帘, 扶李幼卿下来,轻声道:“娘子,玉华楼到了。” 只见一道娇小身影从软轿中走出,一顶帷帽将容颜遮得严严实实, 但从对方举手投足间流露的风流气度,便可知那女子必定是个绝色佳人。 睿姬刚要跟进去, 听尉迟猛粗声大嗓的指挥道:“你们两个去厨房,记住,每道菜都要仔细查验。” 她脚步一顿, 面色有些难堪道:“猛爷, 这不必了吧。” 自己做了十几年生意,之前也招待过不少贵客,从未出过什么纰漏。 尉迟猛却是个从不讲情面的, 大剌剌说道:“又没让你亲自查验,管那么多做什么。” 睿姬面色悻悻然,又忍不住问:“不知那位姑娘是宣将军的什么人, 竟让猛爷您亲自护送。” 尉迟猛瞥她一眼:“睿掌柜记清楚自己的身份,将军的事还轮不到你过问。” 被这么毫不留情的一数落,睿姬再不敢探问什么,转身进入帮着张罗去了。 二楼最豪华的一间厢房里,李幼卿摘掉帏帽,坐在窗边悠闲的喝茶。 不过就是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他会那么紧张,明里暗里指派了不少人保护。 但听柳氏说,梵罗城是镇北军的一块铁桶,几乎是刀枪不入,又不禁有些疑惑,他到底是在不放心什么。 菜上齐了,她一眼发现那道翡翠豆腐,尝了一口,色香味跟从前在宫里吃过的别无二致,不禁有些好奇的道:“玉华楼的老板是哪儿人啊。” 柳氏回道:“梵罗城是依靠将军发展起来的,在这儿做得红火的商家,几乎都是将军的产业。” 原来他这么有钱啊,李幼卿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她:“那晚的赏钱他给了吗。” 说起这个,柳氏就笑了,比了十根手指头:“娘子金口玉言,将军自然不会赖账,给了这个数呢。” “哼——”李幼卿还算满意,细嚼慢咽的吃着。 柳氏自小生长在军营,知道许多镇北军将士们的趣事,挑拣着跟李幼卿说了些。 见她兴致寥寥,便将从母亲那儿听来,有关宣将军的陈年旧事当段子说了。 今儿这一桌菜做得很合她胃口,李幼卿吃得津津有味,一边问柳氏:“所以说那些流言,都是他命人传出去的?” “可不是吗,当年将军一战成名,是多少女子日思夜想的好郎君。”柳氏又给她碗里夹了一块炖得烂烂的牛肉,笑道:“若非流言猛于虎,那些女人恐怕还要没完没了。” “西北各部族那么多美人,难道就没有一个能让他动心的吗。”想起他于男女之事上的熟稔,李幼卿怎么都不敢相信,之前他从来都没碰过女人。 诸如锦城那样的清贵公子,身边也都有通房丫头之类的女人。 更别提皇子们,十六岁就会有教引姑姑,教会他们如何通人事。 宣睿今年已经年满二十二岁,寻常男子这个年纪,怕是孩子都生几个了。 再怎么说,他都不该还是个雏儿。 可仔细回想起来,刚开始他确实十分鲁莽,简直就跟一头大笨熊似的。 “据妾身所知,娘子是将军唯一亲近过的女人。”柳氏垂眸思虑了片刻,接着道:“若非要再找一个,那就是妾身的娘,因为一直负责将军的饮食起居,比一般人都亲近些。” 李幼卿不由‘扑哧’一声笑了,知道她是在故意逗趣儿,一手托着雪腮,挑眉道:“你今日这么替他说话,可是拿他什么好处了?” “将军待娘子的心意,哪里还需要妾身来说。”柳氏正儿八经的跟她一一点明:“只看这些日子,军营里新养了多少珍珠乌鸡,又运来多少头奶牛就知道了,将军还跟我娘说您身子弱,每月来小日子都会腹痛,不信您去小厨房看看去,我娘日日都熬当归膏呢。” 李幼卿没料到他连这些话都往外说,一时间脸都红了,目光只看着窗外不说话。 柳氏每日看他们之间甜甜蜜蜜,自己也高兴,又捡了些漂亮话说,哄着李幼卿多吃些。 接着给她盛了一碗乌鸡汤,说道:“像这顿饭的食材,都是从军营里送来的,只是换成外头的厨子做,特意给您换换口味,娘子再尝尝这汤,是不是真比我娘熬好喝些。” 天麻乌鸡汤,李幼卿之前就不爱这味儿。 正推了碗准备起身,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隐约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似乎在叫着‘十三小姐’。 李幼卿重新往楼下看去,只见一个店小二被两名侍卫从酒楼中拖了出来。 正觉得对方身形有些眼熟,恰逢‘店小二’回头,与她目光对上。 “站住。”她忽然站起身,冷声吩咐道:“将人带上来,我有话要问她。” 柳氏脸色变了变,从旁劝道:“娘子,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还是不要见为好。” “用不着你多嘴。”李幼卿脑海里浮出刚才那张脸,确定对方就是之前在乌城见过面的白瑶儿。 此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有些事,她却还是要当面问清楚。 过了半晌,尉迟猛在外头敲门道:“是属下办事不利,让闲杂人混了进来,等回去自会找将军领罚,刚才那人属下已命人先押送回营,听候将军发落,为了娘子安全起见,还是不要再见为好。” 话音刚落,门板上传来一声脆响,接着,就是一桌瓷器纷纷落地的声音。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60节 尉迟猛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待门开之后,李幼卿已经重新戴起面纱和帏帽,看也不看他一眼,出门往楼下行去。 柳氏跟尉迟猛交换个眼色,匆匆追了上去。 可酒楼外面,哪里还有白瑶儿踪迹。 李幼卿知道这些人根本不会听她的,也懒得多费唇舌,只不过被白瑶儿一搅和,更无心再游玩。 只在城中稍稍转了转,便兴致寥寥的回去了。 她一直等着宣睿回来,好去审问白瑶儿,可是一直等到晚上,他都没有回来。 柳氏过来伺候她洗漱,见她趴在桌上,面色有些苍白,劝道:“娘子,妾身听说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您何必非要见她呢。” “你说寻常夫妻之间,是否该坦诚相待。”李幼卿坐起来,目光怔怔望着门口。 盼了一晚上的人还未回来,她已经暗暗把整件事描绘出好几个版本了。 想着他曾经对自己说的话,一时间心中酸涩不已。 不是他提出的,想要做寻常夫妻吗。 自己已经一次次的妥协,为了他放下公主身份,可对方何曾有过诚意。 “娘子别多心,尉迟大哥的脾性您是知道的,他脑子就只有一根筋,未得到将军的批准,他自然不敢让您冒险。”柳氏耐心劝慰道。 同时,心里亦十分不解,好好儿在外面吃饭,那个女人怎么就找了过来。 难道说,将军真在外头做了什么—— 不行,这事回去得好好问问自家那口子。 夜深了,柳氏侍奉李幼卿上床歇息,便退了出去。 刚没走几步,正好碰上将军回营,看他急匆匆的步子,怕是还不知道白天发生的事。 犹豫片刻,她主动上前去,将前因后果禀报了一遍。 想起娘子委屈了一天,忍不住道:“方才娘子还问妾身,寻常夫妻之间是否该坦诚相待,可见是真伤了心,将军纵使与旁人有了什么,也该跟娘子说开才是,这样藏着掖着,两人不是更容易生分么。” 宣睿面色沉下来,面对柳氏的质疑,一语不发直接转身离去。 柳氏摇了摇头,转头就去找自家夫君诉苦了。 帐内,灯火已经熄灭,但很明显,小东西还没睡着。 宣睿摸到床边,大手往被子里探了探。 却见她手脚冰凉,身子蜷缩着,被子里一点儿热气都没有。 被他触碰的时候,微微有些闪躲,接着就无所谓似的一动不动了。 宣睿没说什么,起身就去传了人过来。 很快,帐外传来尉迟猛粗大的嗓音,带着几分憨头憨脑的耿直:“咱怕那个女人是刺客,会对娘子不利,所以直接押走了,对不住,从今往后娘子的命令就是军令,末将一定遵从!” 李幼卿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瞪着床边守着的男人,闷声道:“谁给他下命令了,你让他以后别管我,我想见谁就见谁,就算死了也不要你们管。” “你下去吧。”宣睿对外吩咐,转头上了床扣住对方的腰,先x惩罚性的在她唇上狠狠碾磨了一番。 随后将人抱在怀里,捧着她的手搓热:“怎么回事,这么冷。” 听见外面来人通传说,白瑶儿已经被带了过来,李幼卿挣扎得更加厉害,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方能停下来微微气喘。 过一会儿,帐帘被掀开。 宣睿随手将帷帐放落,屏风那头传来白瑶儿试探性的询问:“公主,是您吗。” 宣睿未说话,眼神示意她,想问些什么现在随便问。 李幼卿清了下嗓子,刚想从床上下去,就被人按住了双膝。 被窝里温度渐渐热了起来,她被男人整个搂在怀里,一动不敢动。 “白掌教,好久不见。”她气息微沉,尽量不去在意男人放在她腰间的手。 可那胳膊就如铁铸的一般,热得她浑身发烫,发软,不自觉的要往他身上靠去。 “三公主,真的是你,奴婢找了您好久,您是不是被宣将军软禁了,他……他是不是对您图谋不轨。”白瑶儿尽量斟酌措辞,担心会让公主难受。 “是。”李幼卿轻叹了一声,转头看向身侧男人。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模样,却能清楚明晰的感觉到,身边有一头恶狼在虎视眈眈。 “他对本公主不轨,倒也罢了。”她话锋一转,素手摸到他面上掐了一把。 宣睿抓住她的手,心头稍稍熨帖。 “在宫里,有人比他手段更卑劣。”李幼卿语调冷了下来,问她:“你自离京后,一直替镇北王做事,想必该知道本公主说的是谁。” 第54章 心意 真是笨死了 白瑶儿急忙道:“公主, 这些年王爷待您一片舐犊之心,天日可鉴,此番若不是为了您,也不会沦为阶下囚, 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您千万别被人蒙逼双眼。” “舐犊之心?”李幼卿眉心蹙起, 淡淡道:“依你之言,镇北王待本宫一片赤诚,反倒是宣将军对我有所图谋, 在欺骗和蒙蔽本公主。” 身边男人唇线抿了抿,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调笑, 大手又在她腰上摸了一把。 白瑶儿怔了怔,总觉得公主此刻说话语气有些奇怪,不安道:“公主千金玉体,若是有什么损伤……想到宣将军那样残暴的人在您身边, 奴婢心中属实难安。” 李幼卿不禁轻笑出声,反问她:“白掌教何出此言, 莫非,本公主就该委身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 “公主,并不是您所想的那样, 王爷他其实是——” “啊——”屏风那头, 忽而传来一声娇呼。 白瑶儿话音顿住,同时,一颗心悬了起来。 这营帐里乌漆麻黑的, 什么都看不到,但她无端就觉得,周遭有股很强的压迫感, 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床上,宣睿大手顺着腰带滑了进去。 隔着一扇屏风,男女之间对话清晰的传了过来。 女子声调微扬,委屈道:“干什么,说好了不动手的。” 男人语气毫无波澜的解释:“不小心进去了,别生气。” “骗人,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好好,是我故意的,公主消消气。” 一模一样的嗓音,但听语气,明显又不是那个人。 “宣睿,你快放开我!”女子似乎恼了,连名带姓的骂了出来。 白瑶儿不由愣住,那与公主待在一处的男人,竟真是宣睿。 不可能—— 她自认为了解那尊煞神,他性情阴狠杀人如麻,绝无可能说出这种话。 呵,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思忖间,营帐内灯火亮了起来。 随着脚步声逼近,眼前出现一双黑色长靴,紧口纹着蟒纹,往上是一双劲瘦有力的腿。 白瑶儿忽两肋生寒,往后缩了缩,语调微微颤抖道:“见过宣将军。” 宣睿目光锐利审视着眼前女子,淡漠道:“白掌教好忠心啊,王爷许给你什么好处,让你在此挑拨本将军与公主的关系。” 白瑶儿见他如同见了阎王,骇得面色惨白,低头求饶道:“奴不敢!” 李幼卿从宣睿身后走出,有些不死心的问:“你跟我说实话,京中跟镇北王暗中交易,要将本公主送来西北的人究竟是谁。” 虽然皇兄口口声声说幕后操纵者是母妃跟司马家,还拿出了相佐证的书信,她仍是有些不信,或者说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便是母妃待自己毫无亲情,这些年外祖父对自己的疼爱,难道也是假的吗。 白瑶儿暗自忖度,当年镇北军大败黎真族之后,姝妃一党为拉拢王爷,确实生出过用小公主做诱饵的意思。 “是,是姝妃娘娘……和司马公。”她心猿意马的答道,同时盘算着,该怎样让小公主知道她的身世。 可有宣睿着头恶狼护在身侧,有关王爷的事,她一个字都没法说出口。 李幼卿脸色难看,单薄的身体看着有几分摇摇欲坠。 宣睿揽着她的肩将人往怀里带,冷声道:“白掌教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若让本将军发现你拿捕风捉影的事迷惑公主,可绝不轻饶。” 捕风捉影—— 面对宣睿的威胁,白瑶儿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在心中腹诽,无论宣将军还是太子,都只想将小公主据为己有,从未真正考虑过她的需要。 或许因为自己是女子,从小亦不受家族重视,所以更能体会到小公主的感受。 比起荣华富贵,公主更加需要亲人的关怀。 一直被她当成兄长敬爱的太子,早已生出不可告人的心思,势必会让她痛苦不堪。 试问世间,除了王爷,还有谁是真心待她的。 想到这里,她又抬头看向那道娇弱的倩影,小心翼翼道:“公主,你过得可还好。” 李幼卿还未开口,旁边男人已禁不住冷笑,咬牙一字一句道:“我们好得很,不劳外人挂心。” 帐内灯光明亮,白瑶儿仔细凝望她的模样,心下稍稍宽慰了些。 跟那日匆匆一瞥相比,公主气色好了很多,身上也多了些成熟女子的妩媚。 而站在她旁边的宣瑞,一身透出极强的保护欲,仿佛要在她周遭筑起一道城墙,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没想到,杀人如麻的煞神也会有这么一天。 她叹了口气,默默闭上眼,等待接下来的处置。 “卿卿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女人。”照宣睿的意思,自然是当场杀了,但白天已经惹得她不快,这时不能再武断行事。 李幼卿觉得有些冷,本能的往他怀里靠去,淡淡道:“随你吧。” 忽而又想到什么,补上一句:“别伤她性命。” “好,听你的。”宣瑞难得的放低姿态,喊人进来将其押下,然后将李幼卿温柔抱回到床上。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61节 “是不是心里不痛快了。”见小人儿趴在自己怀里半天没动静,心中对白瑶儿越发厌恶。 不过,这样的事以后再不会发生了。 他会把对她不利的证据统统抹去,让她做回单纯快乐的公主。 “嗯。”李幼卿点点头,往他怀里拱了拱,闷声道:“虽然从小母妃就不喜欢我,可外祖父一直对我很好,经常送各种小玩意儿入宫。” “那个女人的话不可尽信。”宣瑞正搜肠刮肚想怎样安慰她,便听她轻轻吸了口气,喃喃道:“我真是笨,之前竟然还怀疑皇兄,从宫里逃走引出这么多事端,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跟皇兄分开过,他如今一个人在宫里,一定很难过。” 宣瑞喉中一哽,胸口忽然有些憋闷。 李幼卿探出头来,前额在他下巴上蹭了蹭,娇声道:“不过那日真的要谢谢你,救了我皇兄,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过了半晌,他方咬着牙应声道:“是么,那可真是万幸。” “皇兄是为了我才孤身犯险,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见她躺下准备睡了,宣瑞憋了半天,终是憋不住了问道:“我跟太子,你更在意哪个?” “啊?”李幼卿愣住,心想这男的疯了不成,这有什么好比较的。 谁知对方欺身过来,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大有她不说实话就不睡觉的意思。 “将军今天劳累了一日,不困么?”李幼卿轻轻打了个呵欠,生了一日闲气,她倒是有些累了。 “精神着。”宣瑞膝盖顶了顶她的大腿,语气不耐道:“你直言便是,我不怪你。” “这有什么可说的呀!”李幼卿趴在床上,歪着头打量他,眼里忽而浮现几分笑意,一字一句打趣他:“宣将军该不会连我亲哥哥的醋都吃吧。” 宣瑞跟着笑了笑,却没说什么,直接翻了个身朝外侧躺着。 看样子,是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了。 “喂,你什么意思啊。”李幼卿瞪着他宽阔的后背,一时摸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没什么意思,x睡觉。”宣瑞闭上眼,脑海就浮现出他们兄妹俩手牵手亲密的样子。 气不顺,又转过身来,抓住她的手五指扣住。 就最近探得的消息来看,不管她是否镇北王的女儿,跟太子都不是亲兄妹。 司马家一直将女儿作为筹码结交权贵,姝妃入宫承宠前涉猎甚广。 最著名的两个裙下之臣,除了镇北王,还有黎真王,而关于小公主出身的谜团,也是近一两年才有人故意放出。 这些事,自己能查到,太子必然也能。 但从太子安排那出假死,便能窥其卑劣的意图,恐怕帮小公主避免和亲是假,满足他自己的私欲是真。 两人相对躺着,李幼卿明显感觉到对方情绪不佳。 虽然双眸紧紧闭着,但却眉头深锁,握着她的手也还在禁不住用力。 “疼……”李幼卿轻轻唤了声,感觉手指间力道放松了,想抽出来,对方却不干。 “手都不让碰了。”他睁开眼,眼神有些冷,悻悻然松开手。 李幼卿觉得他就是在乱吃飞醋,手在他脸上一顿掐,娇声道:“没说不让啊。” 岂料,她远远低估了男人的不要脸程度,他直接把‘亲’跟‘吃’混为一谈。 指腹传来微微的痒麻,她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往后扯了扯,很快腕又被人扣住。 他头下沉,后腰拱了起来。 情绪不佳,还能这么卖力—— 李幼卿眼尾都湿润了,浑身无力躺在他臂弯里,抬眸却见他面沉如水,满脸无欲无求的清冷模样,不由得愣了愣。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她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见他毫无反应,又凑拢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亲。 宣瑞眉心一跳,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然后顺势吻了下去。 外头似乎下起了小雪,帐内却温暖如春。 李幼卿热得用脚蹬开了被子,手臂箍着他的脖子,两个人身躯紧密贴近。 耳畔,男人声音透出些微不愉:“是你勾的我。” 李幼卿双颊绯红,手指缠绕着他的头发,眼中几许娇嗔:“今晚允许你放肆一回。” 却见男人嗤笑一声,别过头去,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宣瑞——”李幼卿抬起上半身,看着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生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跟着坐起,拿被子将小人儿裹得严严实实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痞气,应道:“没意思。” 李幼卿从小到大没吃过这种憋,最近性子更被他养得有些刁,当下便生气的叫嚷出声:“你快给我滚得远远的,既然这样爱搭不理的,今后爱找谁找谁去!” 宣瑞见她脸都涨白了,心里已是后悔起来。 伸臂将人抱进怀里,握住她的手按下去:“瞧瞧,这算爱搭不理?” 李幼卿咬着唇一声不吭,眼眶中泪珠悬而不落,苍白的脸色极惹人怜。 “我谁也不会找,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下辈子,都只要你这一个。”他神色认真,低头在她眼角亲了亲,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轻声哄道:“我是何心意,你难道还不知晓吗。” 李幼卿吸了吸鼻子,别扭道:“比起皇兄来,我更喜欢你,行了吧。” 宣瑞一愣,虽然不太信,但眼里还是染上了几分喜色。 “就知道你是在意这个,还说我像小孩子,明明你才是。”李幼卿瞪着他,过一会儿,揉了揉眼睛低声道:“小时候发高烧,母妃对我不闻不问,也不给请大夫,如果不是皇兄把我带回东宫治病,怕是都活不成了。” “我是在东宫的庇护下长大,自然该记着他的好,那日宣将军奋不顾身救了我们,这份情我也会记住,你们俩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只不过一个是我兄长,你却是——” 宣瑞只一想到她幼时无人照料,满心满眼都是疼惜,因为太子的那点不快,也抛之九霄。 隔了一层被子搂着她,哑声道:“我是什么?” 李幼卿摇摇头,不说话了。 宣瑞没再追问,使唤人送了水进来,抱着她清洗了一番。 最后两人安安稳稳躺在一个被窝里,不禁都有了些困意。 李幼卿偷偷瞧了他几眼,看他像是真的不在意了,嗔道:“不是你自己说,要当驸马么,你说你是什么。” “嗯。”宣睿语调低沉,摸了摸她的头:“别想了,是我嘴笨,你的心意我也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大笨熊。”李幼卿上下眼皮直打架,随口嘟囔了句,然后便再睁不开眼了。 第55章 回去 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夜间下起小雪, 月色和地上的积雪互相映衬着,天地间仿若泛着幽幽白光。 潇子戚带着两名士兵在附近巡查,忽然发现前方草丛里隐隐有响动,架好弓箭随手一射。 随着空中‘倏’的一声响, 在芦苇丛里, 一团瑟缩着的身影颤了颤, 然后就倒下去不动了。 潇子戚带着手下过去,看究竟是什么人在军营附近鬼鬼祟祟,拨开草丛, 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 他不禁皱起眉,责难道:“不是让你不要再来, 怎么又来了。”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正是当日从溟城离去的白姹。 此时的她已恢复成女装,一袭蓝色裙子上染了血,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身上, 透出几分凄惨的美感。 潇子戚摇了摇头,恨不得立马掉转头走人。 “潇大哥, 求求你帮我!”白姹不顾肩膀上中了一箭,爬过去抱住潇子戚的大腿,哀声道:“我只想再见宣将军一面, 求潇大哥成全。” 潇子戚盯着她那张雌雄莫辨的脸, 狐疑道:“你这厮,究竟对将军有什么企图。” 白姹强忍着疼痛,挤出一丝微笑, 对潇子戚道:“我对将军没有任何企图,我求见他,是有件重要的情报要对他说。” 潇子戚盯了她一会儿, 对这话半信半疑,但到底心不忍,转身吩咐属下:“你们先回去,看将军帐子里灯熄了没有,莫要声张。” 说罢,他便蹲下身来:“上来吧,我先带你回去疗伤。” “潇大哥放心,我皮糙肉厚,这点伤不碍事的。”白姹没要他背,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 潇子戚跟上去道:“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能安安分分待在家中,非往这些危险地方跑干啥!” 幸而自己刚刚那一箭故意射偏了,否则她现在还哪有命在。 此地离大营还有一段距离,又是天寒地冻,她身上还带着箭伤—— 潇子戚还不至于这么对一个女人,三步并两步跟上去,就要将她扛起来。 谁知就在这时,骤变陡生。 十二名黑衣人忽然从天而降,将他们团团围住。 潇子戚疑心这是镇北王的党羽,立即拔刀挡在白姹身前,说道:“有什么只管冲着我来,放无辜的人离去。” 说罢,给白姹使眼色,让她躲旁边去。 谁料,白姹走到那几个黑衣人身边,目光里透出几分报歉,对潇子戚道:“潇大哥,这次是我对不住你,可我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要完成母亲临终前的心愿,就必须见到镇北王,向他坦诚自己的身份。 宣将军已经因为那个女人对自己生出不满,不可能再出手帮忙,那么如今便只能够剑走偏锋,利用眼前男人对自己的好意。 潇子戚行军多年,一直以心细如发,行事周密为人称道,这次却阴沟里翻过船,栽到这个不阴不阳的小女人手里,心里别提有多懊悔。 被对方五花大绑装进麻袋,驼在马背上带走时,他真是宁愿就这么死了,都好过日后面对将军的冷眼,还得被尉迟猛那个浑身上下一根筋的大老粗嘲笑。 “潇大哥,你放心,只要宣将军答应我的要求,我就立马放你走。”白姹骑在马上,狠了狠心,扬鞭疾驰而去。 搞半天,对方是想用自己当要挟,找将军谈条件。 潇子戚还真是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斤两,但凡自家将军为他犹豫一时半刻,他都该感恩戴德了。 ~ 下了整晚的雪,第二日,天光晴好。 清晨的阳光洒进营帐,李幼卿翻身的时候往旁边一摸,未感觉到熟悉的热躯,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神色有一些怅然。 刚坐起身,随即便听见男人温和的嗓音传来:“衣服在薰笼上,仔细穿好别着凉了。”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62节 “哦。”她应了声,眸子里流露出笑意。 军营里到处都是男人,虽说都没有恶意,但她始终有些紧张。 今日他难得没出去,心里不由得放松下来。 隔着一道屏风,她看见男人端坐在书案边的身影,握笔正在写些什么。 她心里一亮,来x不及穿衣,趿着鞋子就奔了过去。 宣睿顿下笔,张开手臂将人接了过来,就势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不是让你先穿衣。”他眉心皱起,手臂圈在她腰间,将人整个都拢进怀里:“冒冒失失的,什么时候能改。” “放肆,谁准你挑本公主的毛病。”李幼卿嘟囔道,上半身趴在桌上,毫不避讳看他方才所写书信, 宣睿嗤笑一声,将信笺从她面前抽走举高,淡淡道:“不——许——看——” “宣睿!”她之前已经瞟到了,那是准备寄给父皇的奏折。 她心里急得不行,偏偏对方手长,她只得跪在他腿上往上够去。 “不把衣服穿好,想都别想。”宣睿冷脸朝向她,态度一板一眼。 李幼卿又胡乱捞了一气,最后郁闷的停了下来。 宣睿上半身往后仰倒,看着趴在自己胸口猫儿似的女子,冷笑:“你想不穿衣服,也行,那就是另一桩事了。” 李幼卿气得不轻,又怕他真说得出做得到,乖乖去将外衣一件件套好。 走回到他面前,满脸憋屈道:“这下可以给我看信了吧。” 宣睿将信纸铺在桌上,去拉她的手,被一把甩开。 他手指关节在桌面轻轻敲击,睨着她红润的脸庞,缓声道:“公主脾气真大。” 李幼卿没理会他,认认真真将信读了一遍。 见他通篇都在陈述说镇北王如何勾结外族,半个字未提及自己,不禁生出些疑虑:“将军打算何时送我回宫。” 宣睿面色微沉,将人抱了起来,下巴抵在她头顶闷声道:“你就这么急着回宫,还牵挂着你那皇兄?” “我想父皇了。”李幼卿抬起头,一双眼睛已含满泪水,将落不落的样子,格外勾人心疼。 往常被她用这种眼神瞧着,便是天上的星星宣睿也得想法儿给她摘下来。 但回宫……却属实犯了他的忌讳。 “怎么了,你答应过的,会亲自护送我回宫。”李幼卿眼里露出几分受伤,催着他道:“你堂堂一个大将军,难道说话不算数么。” 宣睿大手给她抹去泪水,说出的话却不留情面:“早告诉过你,本将军不做赔本的买卖。” 他接着道:“答应送你回去之前,可没有擒王这一桩事,公主忘了么,本将军要兵符。” “兵符?”李幼卿又看了一遍信,方小心翼翼问道:“你想出兵攻打白王部族?” 宣睿眼神里透出几分野,散漫笑了笑:“陆湛谋逆,本将军愿领军继续往北荡平蛮夷,你们皇家当对此感到庆幸才是。” “庆幸没了陆湛……还有人替你们在西北边关看门。”他语气微冷,想起过去那些无辜死去的将士,一字一句道。 “宣睿,你就是个大混蛋,你利用我要挟父皇,让他给你兵权是不是。”李幼卿不禁剧烈挣扎起来,腰肢却被对方死死扣住,根本逃离不开。 半晌,头顶传来一声叹息,男人声音沉沉的压过来:“卿卿,你确定,陛下他知道你还活着吗……” “我不会拿你要挟陛下,也不会利用你来做任何事。”见她神色有些无助,宣睿放软了声调,安慰她:“等我打败白王部族,积攒下足够的军功,便去陛下面前正正经经的求娶你。” 李幼卿不愿拖延,急切道:“为什么要等到那时候,现在就回宫不好么,可以等父皇给我们指婚之后,你再去打仗,我可以等你的——” “我现在不过是个小小将领,陛下不见得会答应。”宣睿无法将对太子的揣测宣之于口,只能继续哄着她:“不会太久的,我发誓,至多一年,我便带你回京。” 他出身微贱,对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从来不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能依靠双手打拼得来,踏踏实实的握在手里。 要娶心爱的女子为妻,就得积攒到足够的实力,强大到能与皇宫中那些贵人平起平坐。 如此,才有把握带给她安定的生活,不至让他跟着自己颠沛流离。 “一年?”李幼卿愣了愣,咬唇思索半刻,握拳用力在他胸口锤去,气闷道:“你要让我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在这简陋的帐篷里住一年?宣睿,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宣睿硬起心肠,淡淡道:“待我出征了,会将你安置在一处安全的地方,那里会合你心意。” “我不——”李幼卿落下泪来,哽咽着诉苦道:“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我要回宫找父皇去,你不能这样对我。” 宣睿太阳穴涨痛欲裂,恨不得捂住她的眼睛,让她别再哭了。 可小人儿又哭又闹,半天都未止歇,简直让他精疲力竭。 过一会儿,安大娘和柳氏进来摆早饭,见李幼卿被将军禁锢在怀里哭个不停,都有些于心不忍。 但见将军脸色也十分不好,亦不敢多嘴多舌。 出去之前,柳氏忍不住说道:“将军,潇校尉身边的人似乎找您有事,在帐外盘桓半天了。” 宣睿未搭腔,待柳氏跟安大娘都出去了,拍了拍李幼卿的背,柔声安抚:“别哭了。” 李幼卿哭得鼻子都红了,努力想让他答应,赶在年前护送自己回去。 谁料,他的心肠就是石头做的,任自己怎么缠磨都不肯松口。 “若是父皇给了你兵符,你能先派人护送我回去吗。”李幼卿眼下都是细小的红血丝,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巴巴望着他。 心中恼恨,在床上表现得百依百顺,下了床就这样翻脸无情。 这个男人简直是坏透了! 宣睿沉默了一会儿,未明确表态,只道:“那若是陛下未将兵符赐给我,而是要将我与镇北王一同发落,卿卿会站在哪一边。” “父皇绝不会这样做的。”李幼卿反驳道,抬头见他目光灼灼逼视着自己,忽然感到有些心虚。 君心如海,倘若父皇真是忌惮他在西北的威名,想要借此机会,将他与镇北王一道铲除,又该怎么办。 她定了定神,随即大声说道:“若父皇真的这般不讲道理,那我便陪着你在西北,可你也要保证,绝不做任何对父皇不利的事。” 宣睿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感觉胸口一片化不开的浓情。 过去的二十多年,他从最黑暗的泥泞里摸爬滚打,洞悉了人性的各种阴暗。 须知有的时候,人还不如畜牲。 被他驯化的狼群忠于镇北军,能在战场上为他所用,可人却会背叛。 小公主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他阴暗的心底,滋生出各种喜怒哀乐的情绪。 从跟她在一起后,才知人生除了厮杀还有别的乐子。 他绝不会给任何人可趁之机,她永远,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 ----------------------- 作者有话说:我也想每章都你侬我侬甜甜甜不停,但是会有一段那种酸甜酸甜,回宫之后就是纯甜啦! 第56章 旧伤 我待会儿轻点 议事厅的方桌上, 静静摆着一封由王府死士送来的威胁信,称他们绑架了潇子戚,让宣睿拿镇北王来交换。 尉迟猛破口大骂道:“潇子戚那厮平时滑头得跟鬼似的,这次竟被人敲黑棍绑架, 必是被那白狐狸精迷惑自作自受, 老大你干脆别管他, 就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此话一出,营房里一片寂静。 宣睿未曾表态,各营里的人, 包括潇子戚的属下,皆不敢作声。 “你们说, 在他失踪之前,所见的最后一个人是白姹。”宣睿想起那张阴柔脸孔,心里浮现几分厌恶。 当日,白瑶儿假传王爷密令, 令六千将士躲过一劫,尚且有些血性在。 而白姹明知镇北王与外族勾结, 却依旧想通过自己与其攀上关系,可见其心术更不正。 在镇北王被擒获后,她竟还不死心, 直接找与王府的人合作, 抓了潇子戚要挟自己。 这人若是不除,留着定成个祸害。 “将陆湛提来,我亲自带他去黑水荒漠。”宣睿看向尉迟猛, 冷声吩咐:“你带一队骑兵,远远跟着我,听哨行事。” “是。”尉迟猛说话虽刻薄, 听闻将军仍要去搭救,仍是立马应诺了。 潇子戚人缘好,在场多数人松了口气。 上午,一行人便出发前往黑水荒漠。 宣睿骑马经过营帐,深深的往里看了一眼,终是默默的离开了。 外头一片喧嚣,李幼卿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听见宣瑞沉肃的声音,似在整队准备出发。 因为x还在闹别扭,忍着没出去看。 等到午膳的时候,才从柳氏口中得知潇子戚被绑架的事。 想到陆湛有可能会被救走,她不由得心事重重。 他不是才给父皇上奏,陈述陆湛谋逆之罪,接着便把人给放了,简直是乱来。 柳氏见她面色忧虑,宽慰道:“娘子不必太挂心,虽然黑水荒漠环境险恶,但将军他们并非第一次去,对地形也十分熟悉,定不会出事的。” “将军真的会答应对方要求,将镇北王交出去吗。”李幼卿怔怔的道。 不是一再告诉自己,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吗,那么这算什么。 对她斤斤计较,对其他人却这般慷慨无私,简直就是个骗子。 “这个是军机了,妾身也不知道。”柳氏见她几乎什么都没吃,已经放下筷子,不禁急道:“娘子就吃这么点怎么行,身体会扛不住的。” 还记得早晨她趴在将军怀中哭泣的样子,连自己看了都心疼。 单看这几日帐中要水的次数,就知道将军于房事上索求无度,娘子身量这样娇小,怎承受得住。 李幼卿心中烦闷,直接站起身道:“都撤了吧,我什么都吃不下。” 柳氏叹了声气,拿这公主脾气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眼下,也只有宣将军亲自来,才能让娘子多吃几口饭了。 下午李幼卿出去骑马散心,才走了一小段路,就被人拦住,说是将军特意交待了,今日不让她出营地。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63节 她正要发脾气,柳氏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劝道:“昨儿潇大哥便是在附近被掳去的,娘子切莫再乱跑,否则万一出什么事,吃亏的可是您自个儿啊。” 李幼卿脸色白了白,一言不发,直接转身回了营地。 是不是宣睿不回来,她就只能待在这方寸之地,哪儿都不能去。 明明之前答应得好好的,要送她回京城去。 她本想随押解镇北王回京的队伍一道走,可现在,陆湛被他带去交换潇子戚了。 先不论自己能不能回宫,他如此行事,父皇那里又该如何交待。 过去她想过无数次,回京后,该怎么治他的罪。 甚至早上吵架的时候还在想,将来定要狠狠地惩罚他,灭一灭他的威风。 可此时,心中却充满矛盾。 一方面不希望他放走陆湛,一方面又觉得,他的安危最重要。 若早知他今天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早晨自己就不闹了。 随着天色将晚,这种恐惧感变得尤为强烈。 柳氏进来了几次,见她整日几乎都茶饭不思,也不知该如何劝。 她亦拿捏不准,娘子是还在为不能出去的事而生气,还是在为宣将军担忧。 “他们还没回来吗?”夜已经深了,李幼卿双手抱膝坐在床上,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一颗心仿佛在小火上慢慢煎熬,脑子里乱糟糟,总忍不住去回想早晨那场争执。 每个字,每句话,都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 他当时态度虽然不好,却说的是要荡平蛮夷,替皇家守好西北门户。 他还承诺,永远都不会利用自己—— 时间流逝的过程,从未如此缓慢。 多希望他能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哪怕是回来告知一声,镇北王已经被放走,而她也不能再回京—— 李幼卿亦不确定自己心意,到底是在意他的安危多一些,还是回京的愿望更加强烈。 对自己而言,他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明明最开始只是想利用他的声势寻求庇护,在西北好好生存下去。 在她心目中,宣睿不过是一块浮木。 但眼下这块‘浮木’却不见了,连一句准话也未留给她。 就在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宣将军,接着便是着急传唤军医的声音,听上去场面一片混乱。 是他回来了—— 李幼卿立刻从床上奔下来,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折回来把外袍跟披风穿上,才又匆匆跑了出去。 外面果然乱成一片,她一眼看见尉迟猛站在人群中,奋力拨开围拢在周遭的将士,抓住他问道:“宣将军在哪儿!” 尉迟猛怔了怔,一时未反应过来,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营帐。 彼时,军医刚进去不久,帐帘被掀开,只见士兵端了一盆血水出来—— 柳氏也在这儿,见李幼卿要进帐子,急忙去拦:“娘子,您真的不能进去!” 李幼卿刚才被那盆血水吓坏了,哪里听得进别人的话,直接就闯了进去。 见床上背对她坐了个男人,光裸着的后背上一道极深的刀伤,军医正跪在床边给他清理创口。 “宣将军——”李幼卿担心的飞奔过去,伸手想要触碰,又怕弄疼他缩了回来。 “娘子,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们快出去吧。”柳氏从没看过这种场面,窘得满脸通红,拉着李幼卿就往外走。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儿!”李幼卿都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甩开她的手,目光一直牢牢锁着床上男人的身影。 男人则浑身僵硬,感觉从头顶都开始发麻。 本来受伤就够痛了,现下更是一动不敢动,刚刚凝结的伤口又给憋出了血 李幼卿正跟柳氏僵持着,忽然被一股大力抱了起来,转瞬就被带离了这里。 熟悉的气息包裹全身,她睁大眼睛看去,竟然是被她误以为身负重伤的宣瑞。 直到两人回了营帐,被对方直接扔在了床上,李幼卿脑子都是懵的。 难道说,方才是认错了人—— 那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情急喚那一声……后来,又盯着那人身体看那么久,岂不是丢脸丢到家了。 再也没脸见人了,她直接钻进被子里,把自己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不愿看见他此刻的表情,更不想被他嘲笑。 过了半晌,头顶传来一声嗤笑:“想憋死自己么,还不出来。” 李幼卿往里翻滚了一圈,离他更远些,面颊上却已经烫得不行。 感觉到床板一沉,知是他坐了上来,越发裹紧了被子。 但知道他没受伤,心里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了地。 一直以来,这人就像有永远用不完的精力,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落于下风。 可正是这样犹如铁铸般的身体,一旦受伤,才更令人心惊。 李幼卿当时真的怕了,那人背上那样大的一个血窟窿,还在不停得淌血。 “这么担心我,不起来给我包扎一下吗。”宣瑞还心怀着早上的愧疚,大手隔着被褥放在她身上,轻轻拍了拍。 那被子拱起的弧度,只有小小的一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养了这些日子,怎么还是这么瘦—— 良久,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你不是没事么。” “谁说没事,只是没潇子戚那厮严重罢了。”宣瑞说着,一只手扶着左边肩膀,故意发出一声闷哼。 这次牵动旧伤,虽不太严重,但军医嘱咐他短期内不要再用左臂,否则容易留下隐患。 被子掀开,露出一张巴掌大红红的脸,一双眼睛水色潋滟,含羞带怒的瞪过来。 宣瑞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想,要怎么把人哄回来,此刻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还忍得住,当即把人捞过来亲了一口。 李幼卿还不知道他哪儿伤了,不敢挣扎得太用力,好不容易等到他停下,委屈的道:“你怎么老是这样啊。” 每次一见面就动手动脚,最近睡觉醒来也这样,好好儿说句话都不行。 “一见就你忍不住。”宣瑞下腹憋着火,说话声音都哑了。 想起她适才闯进去,满脸担忧唤自己名字的模样,心里就热得不行。 此刻身处安稳的营帐内,盯着她甜美可人的脸庞,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说呀,你哪儿受伤了。”李幼卿仔细打量他,见他盔甲未脱,小声催促道:“怎么还不把盔甲脱了。” 宣瑞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又转头亲了亲她的掌心。 酥痒的感觉,让她受惊的赶紧将手缩了回去,蹙眉道:“看你这样子,伤的应该也不重,自己去找军医瞧瞧吧。” 说罢,便再次钻进被子里,赶人道:“我要睡了,你待会小心些,别吵醒我。” “已经瞧过了,上次的旧伤。”宣瑞拾起散落在被子外面的一缕发丝,柔声道:“怕血腥味儿熏着你,我先出去冲个澡,顺便看看潇子戚怎么样了x。”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连对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觉可爱得不得了。 又俯下身,在她缎子似的乌发上亲了亲,说道:“你先睡,我待会轻点儿,不吵着你。” 第57章 条件 你跟太子也这么计较? 潇子戚虽受了重伤, 但到底无生命危险,但让他恼火的是,竟然让白姹逃了。 匆匆包扎完伤口,他便赶去将军帐前跪下请罪, 营中一众人等也都跟着他跪在后头。 尉迟猛带着骁骑营的将士们经过, 冷声讥讽道:“被个女人整成这样, 潇子戚你可真行啊。” 骁骑营跟神机营一直是竞争关系,往往骁骑营总被对方压过一头,此次潇子戚闯下大祸, 还得尉迟猛带人跟着将军去收拾烂摊子,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潇子戚自知铸成大错, 但将军始终不置一词,更没说怎样惩处自己,令他心中十分不安。 此刻被尉迟猛这么一骂,反而感觉好受些。 宣瑞去浴房冲澡回来, 就见自己帐前围满了人,而里面灯是熄灭的。 想起她之前的交待, 宣瑞紧走几步上前,只听潇子戚大声忏悔道:“将军,属下本不该苟且偷生, 但想着不该死在外人手里, 这才厚着脸皮回来,求将军赐属下一死。” “要死滚远点。”宣瑞没理会他,径自穿过人群, 冷声道:“等伤好了,自己领五十军棍去。” “多谢将军!”潇子戚深深往下一拜,背后绷带又渗出血, 精神却是振奋了许多,心满意足的由属下搀扶着离去。 宣瑞着急走入帐中,发现她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气息均匀绵长。 方才外面那样喧闹,都未把她吵醒,说明她真是乏了。 这时,柳氏在帐外轻声询问:“将军,请问娘子歇下了吗。” 宣瑞走出帐子,见她手里端了一碗小混沌,沉声道:“她晚上没吃饭吗?” 柳氏如实回答:“娘子整日都茶饭不思,晚上更是连水都未喝一口,幸好将军连夜回来了,否则还不知得熬到什么时辰呢。” “先让小厨房备着,等她醒来再说。”宣瑞胸口酸涩,出去在营中巡逻了一圈。 回来时见帐中灯亮了,急步走进,就看见她已经醒了,正愣愣的坐在床上,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而柳氏端着碗站在旁边,正一筹莫展。 见宣瑞回来,柳氏像见到救星似的,道:“将军,娘子还是不肯吃东西。” 宣瑞见她额上一层冷汗,坐下去道:“哪儿不舒服?” 李幼卿望着他,眼圈儿倏然红了,但仍旧一声不吭。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64节 宣瑞记起什么,手掌放在她小腹上,轻轻揉压:“是不是这儿?” 李幼卿摇摇头,握着他的手往上一点儿。 “那是胃。”宣瑞皱眉,接过柳氏手中的碗,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是。”柳氏松了口气,转身去了。 宣瑞坐在床边上,将李幼卿轻轻拥进怀里,叹息道:“有什么脾气冲着我发,不吃不喝把自己身子搭进去,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镇北王已经逃了么?”现在除了他的安危,李幼卿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顾不得胃疼,目光执拗的望着他。 “没。”宣瑞挑了挑眉:“他走不了,出去遛这一趟,至多是认了个女儿。” “这话什么意思?”李幼卿惊讶道:“你是说那个不男不女的——” 宣瑞时常觉得,小东西过于聪明了,诸多事只需稍一提点,她就能窥见全貌。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放心不下。 “白姹自称是镇北王的骨血,且拿出当年陆湛交给她母亲的信物。”宣瑞也是才知晓,对方一直执着于要见镇北王的原因。 李幼卿垂头若有所思,却没有再追问下去,看似对这种有关私生女的话题不感兴趣。 宣瑞仍记挂着她的胃,哄道:“这些事明天再说,现在你得吃点东西,不然过会更难受。” 说罢,他舀起一个小混沌,喂到对方嘴边。 李幼卿直接推开他的手,娇气道:“说了吃不下。” 宣瑞跟着追过去,耐着性子哄:“吃饱了起来写封信,我让人跟奏折一道呈给陛下,让他知道小公主在西北好好儿的。” “你是说真的?”李幼卿不自觉张开嘴,被他塞进一个混沌。 “真的。”宣瑞心情有些落寞,面上却看不出分毫,上赶着又给她喂了一口。 见她一连吃掉好几个,又不禁苦笑道:“卿卿真的那么想回去吗。” 从跟她在一起,心里便无时无刻不在矛盾。 既不愿放手,又舍不得让她跟着自己吃苦。 这段日子,他越发在意对方一举一动。 知道她不喜欢西北的气候,每次出门都要用轻纱遮面,吃不习惯安大娘做的菜,顿顿都是装模作样吃几口,还有她每晚觉都睡不安稳,早晨只要自己一动就会醒。 李幼卿双臂圈住他的脖子,甜甜的说道:“想,可是我已经决定了,要等着你打完仗一起回京。” 宣瑞怔了半刻,随即将人用力紧紧搂住。 两人从未如此紧密相拥,像是要将对方嵌入自己的骨血中。 “我平常不在的时候,卿卿会不会害怕。”宣瑞心中一股钝痛,从未像这般,为某个人日夜牵肠挂肚。 李幼卿想到每次独自置身大营时,心中窘迫又不安的感觉,点了点头:“我怕一个人留下,但更怕父皇降罪于你。” 这话颠三倒四,宣瑞垂眸,神色探究的看过去。 李幼卿目光清澈,轻声道:“将军之前说的话不无道理,即便你生擒镇北王,父皇也不见得就会信任你,嘉奖与并罚的可能参半,我留下的话,至少能让你胜算多一些。” 与他相识以来,自己都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但这一次,她想利用自己公主的身份,助他达成心愿。 “若将军想要的是加官晋爵,荣华富贵,此番护送我回京即可实现,但我知道,宣将军不会放弃心中宏愿,我……愿意等你。” 宣瑞久久未说话,这一刻,心中的感觉难以形容。 内心某块阴暗冰冷的角落,忽然流进一股暖流,起初让他感到十分不适。 但很快那股热流越来越大,化作一团火焰在烧。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颤抖,装作若无其事道:“别说这些,先把混沌吃了。” “怎么了嘛,我留下来陪你还不乐意吗。”李幼卿偏过头,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碗其实已经空了。 宣瑞目光闪了闪,沉声道:“不用你陪,等陛下的御旨来了,我亲自押解他回京。” 李幼卿有些讶异,只听他语气一板一眼道:“我们……既已有了夫妻之实,陛下应不会在婚事上多加为难。” “什么夫妻之实,哪有,你浑说些什么呀。”李幼卿脸红了,用力打了他一下,嗔道:“那怎么能算呢!” “真的不算么。”宣瑞沉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嗓音轻柔:“你自己想想,到底有没有。” “你……你今晚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吃错药了不成。”李幼卿不禁有些怔忪。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早上还跟头恶狼似的叫嚣,现在又主动说要送她回宫。 “是么。”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份心思十分可笑。 恨不得立即将她据为己有,不给任何人觊觎窥伺之机。 李幼卿靠在他怀里,认真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父皇,皇兄,便是将军对我最好了。” “哦。”这句话,并不让他觉得自己有多特殊。 李幼卿见他面色不好,不明白他为何总要吃皇兄的醋,只得又补上一句:“我最喜欢将军了。” 宣瑞目光亮了亮,摸摸她的头:“公主哄人的功夫一流,本将军姑且信了。” “谁哄你了,不过……你确实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以后可以改一改。”李幼卿眨了眨眼,勾住他的脖颈,凑过去说道:“比如说,以后跟我说话不许板着脸,尤其不能像今天早上那样,又凶又不讲道理。” “我保证,以后再不会了。”宣瑞正色应道,同时提要求:“公主也要答应我几件事。” 李幼卿自来不许别人跟自己谈条件,瞪大眼睛:“你先说是什么事,我考虑考虑。” 看她这副鬼精鬼精的样子,宣瑞禁不住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儿,挑眉问:“你跟太子也这么计较?” “那怎么可能呢,太子是国之储君,我自是小心翼翼的奉承着,宣将军是我最亲近的人才会如此嘛。”看他表情渐渐松动,李幼卿双眼微微眯起,笑得像一只偷腥得逞的猫x儿。 宣瑞摇了摇头,说道:“第一,往后有什么事好商量,不可再拿眼泪要挟我。” 李幼卿脸立刻红了,咬着唇瞪他,像是被戳中心思的小兽,马上就要张牙舞抓起来。 宣瑞无视她的不满,接着道:“第二,就算发生天大的事,都不可跟今天这样不吃不喝。” 李幼卿小声嘟囔:“那还不是被你气的。” “说了,以后再不会了。”宣瑞头埋在她颈间,语调听上去有些低靡:“这里不像皇宫,有一堆人时时刻刻伺候你,外头找来的侍女我也不放心,你暂且听话一些,好不好。” 所有她在自己身边吃过的苦,将来,他都会十倍百倍的补偿。 第58章 危险 是我最亲的人。 十二月十四日, 下了今年最大的一场雪。 因边境有蛮族滋事,宣瑞半个月前便带兵出去了,但说好今日会回来给小公主过生日。 李幼卿原就没做多大指望,晚上独自面对一大桌菜肴, 心里也谈不上有多失望。 行军打仗本来就归期难测, 何况这只是他私底下的承诺, 大局面前怎能做数。 到今天,她就正式满十七了,想想准驸马都已经二十二‘高龄’, 心里不禁有些嫌弃。 但仔细想想,他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除去身强体壮, 力大如牛以外,样貌身材也都过得去,且比京中那一众纨绔子弟都要可靠些。 李幼卿一边吃着长寿面,一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就算他比不了大驸马温柔听话,更比不了二驸马的风流儒雅, 但好歹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只是他行事这般强势,自己将来少不得要被长公主耻笑。 柳氏瞧着她把一碗长寿面吃光了,笑道:“娘子最近吃饭越来越乖了, 将军知道后定然高兴。” “我又不是为他吃的。”李幼卿站起身, 戴上面纱打算出去散步消消食。 “是是,娘子长大了。”柳氏是真把她当小孩儿看,事事处处都迁就着。 外头还下着雪, 李幼卿带了毛茸茸的狐狸帽子,身上披着黛色披风,脖子上一圈雪白的毛领, 娇贵得像一株冬日里新开出的白牡丹。 柳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感叹:“宣将军真是好福气。” 娘子这般品貌,怕是任何男人得了,都会将其放在心尖上宠着吧。 “那倒是。”对这句话,李幼卿深以为然。 只两人出去散步没多久,便见尉迟猛脸色黑如锅灰,从不远处迎面。 随之传来的,还有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嚣,犹如兵刃相接。 看见李幼卿,尉迟猛立即朝后方道:“找着了,赵则听令,带队人马保护娘子先行!” 仅仅半刻的功夫,营地里已经兵荒马乱。 一列人马将李幼卿和柳氏围住,为首一人果断将李幼卿拉上了自己的马,往前急奔而去。 尉迟猛安顿下李幼卿,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去抗击外敌。 一瞬间,仿若天翻地覆。 李幼卿感受到耳畔呼呼的风声,粗粝的沙子扑进眼睛里,疼得眼泪水直流。 “何人袭击营地?”她回头大声问身后的战士,只见身后跟来一串追兵。 从服饰看,应是野蛮的靺鞨族。 空中不断窜过无数支流箭,所幸带着她的那名将士马术惊人,左闪右突之下毫发未伤。 随着离开军营越来越远,身后追兵也尽数被歼灭,赵则却依然不敢放慢速度,一直带着她躲进山谷里。 “军营不会有事吧。”李幼卿惊魂甫定,想起留在营里的柳氏,担心极了。 赵则面色难看,警惕道:“猛爷在那守着,应该不会有事,但属下担心,今天那波人是冲着娘子来的。” 尉迟猛虽然彪悍,但心思粗犷,想不到太深入的东西。 比如方才,明明营中正在混战,又为何会有一队人紧追着他不放。 若这些人真冲着小娘子而来,那么恐怕,前方还会有埋伏。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65节 骁骑营的大半主力都留在营里,他们此刻逃离在外,反而是势单力薄。 一旦陷入敌人提前设下的包围圈,后果将不堪设想。 之前被追击时,李幼卿便有所觉,此时更是心生胆寒。 宣瑞说过今天回来的,也不知道现在到哪儿的。 一行人正往山谷里缓缓行进,忽然间,前方飞沙走石,随着烟雾散去,视野中缓缓浮现出敌军的身影。 赵则的担心变为现实,更让他绝望的是,猛爷或许根本意识不到要派人来救。 李幼卿抓住缰绳的手背发白,转头看去,见从四面八方都涌来蛮人的铁蹄。 果然,袭击营地只是个幌子,这些人本意是冲她而来。 定睛看去,只见为首一人乌发披肩,面容英气中透着阴柔,竟是上回从宣瑞手里逃走的白姹。 既然与蛮族合作,说明她已经得到王府势力的支持。 “娘子不必惊慌,他们看上去总共不过两百人,属下拼死都会护着您突围。”赵则咬紧牙关道。 先前有人突袭营地,尉迟猛以为敌军目标在军营,便只派了五十人护送李幼卿逃走,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白姹骑马上前,看着被护在中央的李幼卿,神情不由有些复杂。 费了好几日功夫,动用王府的所有势力,她才终于摆脱侦察营的追击。 这次重新回来,毫无疑问是一次自投罗网。 但眼前这个女人,她却不得不除。 明明,自己才是镇北王唯一的骨血,王府的唯一继承人。 但偏偏有人告诉她,王爷这些年最疼爱的,是遗落在王宫的小公主。 甚至都不确定对方是否亲生,王爷已经不顾危险深入镇北军营,最后落入宣瑞的魔掌。 这次来,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要做镇北王府唯一的继承人。 就像当初毒死长兄那样,无论如何,她都要杀了小公主。 李幼卿迎上她的目光,轻蔑的一笑:“我当是谁如此大费周章的抓我,原来是反王的私生女,生来就见不得光的东西,净干些见不得光之事。” 白姹自小过得都是被人嫌弃的日子,此刻听见对方辱骂自己,面色十分平静道:“金尊玉贵的小公主,不也是沦为西北野狼王的玩物么,大家彼此彼此,没什么好嘲讽的。” 李幼卿不禁蹙眉,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对这句话的不满。 什么玩物……难道周围人都是这样想的么。 赵则率先忍不住道:“弟兄们,这个女人满口浑话,待会大家别留情直接砍了,将军不会怪罪的。” 白姹冷笑一声,举起左手用力一挥,只见从山上又涌现出大批敌兵,手持弓箭准备朝他们射击。 两方人马立即拼杀起来,赵则带着李幼卿想突出重围,然对方人实在是太多,不一会儿,他们便被包围得死死的,逐渐落入下风。 突然马腿上中了一箭,马儿顿时惊起。 赵则正奋力抵抗右边袭来的冷箭,一时未顾得上,李幼卿已被惊了的马匹甩了下去。 巨大的疼痛,几乎让她当场晕厥。 四面八方都是马蹄,她无助的趴在地上,见赵则在冲过来救自己时,肩膀上中了一箭,对他摇了摇头道:“没有用的,不要管我了,你们走!” 白姹一直在外围旁观着,见小公主落下马,直接冲了进去,毫不犹豫挥剑朝她斩下。 赵则下马冲过去挡开这一击,扶起李幼卿继续突围,然而冷箭实在太多了,他腿上又连续中了两箭,单膝跪在地上。 李幼卿感受到刻骨的绝望,眼下这种局面,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死。 她狠下心,冲着白姹大喊道:“你的目的是我,不要伤及无辜,让他们都住手!” “不要!”陆则奋力去抓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公主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前奔去。 而对方手里的长剑,正直直的指向她的方向。 宣瑞赶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李幼卿单薄的身躯,差一点就要被白姹手中利刃贯穿。 来不及多想,他整个人不由目眦俱裂,赤红着眼投出手中玄铁剑。 随着白姹缓缓往后倒下,李幼卿亦往前扑了个空,再次重重摔倒在地上。 四周围都是聚拢而来的马蹄,眼看下一秒就要被踩踏,一只大手将她捞起置于马背上。 当身躯往后贴靠在对方胸膛,熟悉的感觉,让她几乎立刻就心安了。 宣瑞带人加入战局之后,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将对方碾压殆尽。 最后他的马蹄踏过白姹的尸身,冷冷吩咐道:“将她挂在城墙上,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李幼卿转回身子,双臂抱住他的腰身,紧紧的闭上双眼。 一直到回军营,她都保持着这个姿势,最后x是宣瑞将她抱下了马,直接往营帐走去。 对方本就是设计引出李幼卿,营地并非主战场,刚才只不过一番虚张声势。 尉迟猛至今不知这是对方圈套,大喇喇的迎上来,却被暴怒的宣睿一脚踹翻在地。 他不明就里,正要出口询问,便听旁边身负重伤的赵则提醒道:“将军,给公主检查伤势要紧。” “什么公主,哪儿来的公主?”尉迟猛面色莫名,接着见宣睿目光冷冷扫来,心底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都给我滚。”宣睿垂眸,见怀中小人儿苍白着脸,两只手依旧紧紧抓着自己衣服不放,顿时有种撕心的痛楚。 那一刻,他几乎有种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最痛恨的,却是将她置身于危险中的自己。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不该妄想将金枝玉叶禁锢在西北。 感觉怀中人儿在轻轻颤抖,他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哄着:“没事了,别怕啊,我回来了。” 李幼卿纤细的手臂收紧,依然紧紧抱着他的腰,埋着头一声不吭。 劫后余生,她并不想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因为她今天已经十七岁了,是个真正的大人了。 可是,在他面前…… 在他面前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只想深深的依赖着对方。 “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怕死。”她竭力让语调听起来平静,可当他大手放在自己头顶的一刹那,眼泪就流了出来,哽咽道:“反正没有人在乎我,死了就死了。” “但,那是以前,我想要母妃在意我,她却总对我视而不见,我就想我死了她会不会伤心。”她说话颠三倒四,自己都不明白到究竟说了些什么。 “现在呢?”宣睿声音发哑,问道。 “现在已经不再想她了,我有了你,你是我最亲的人,我想跟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生下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好好疼爱她长大。”泪水滴落下来,她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与他五指交扣,心酸又甜蜜。 宣睿沉默半刻,最终在她耳边轻轻落下一个字:“好。” 第59章 主动 别怕,相公疼你。 所谓的检查伤口环节, 让李幼卿整个人熟成了红透的虾米。 帐子里炉火生得旺旺的,为了方便擦药,宣瑞只给她留了一件裹胸睡裙在身上。 伤都在膝盖和手肘处,手掌也磨破了皮, 小腿上还有一块淤青。 宣瑞坐在床尾, 从被子里捞出她一条腿, 将冰凉的药膏涂在她膝盖的擦伤处。 李幼卿小腿禁不住想往回缩,却被他握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她双手见他面色沉郁, 似乎心情很不好,嘟囔道:“怎么这样啊, 又板着个棺材脸,本公主这还伤着呢。” 宣瑞给她上药的动作一顿,指尖微颤,扑过去将她用力按进怀里, 语气恶狠狠的道:“本将军天生就长这样,公主不爱看也得看。” 说话间, 手在她腰窝轻轻掐了把。 “好……好,我爱看还不行吗。”李幼卿怕痒,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拼命拿脚去蹬开他。 宣瑞捧起她的脸亲了亲, 下腹像被她蹬起了一团火,直接搂着人滚到床单上。 双手在她头顶十指交扣,宣瑞指腹在她手掌心轻轻蹭了蹭, 竭力压下心底的悸动。 刚上过药,手心还有些未干,他哑声问:“还疼吗。” “当然, 疼死了。”李幼卿向来吃一分亏要夸大到十分,此刻知道有人疼他,更加娇气得不行。 宣瑞低着头给她吹了吹,心疼道:“是我不好。” “李幼卿挣脱出一只手来,使力拧了把他的脸,笑话他:“瞧你皮都老了。” 常年在西北风吹日晒,皮肤自然不会细腻到哪里去。 只是他肤色实在很好看,五官俊美英气得如雕刻出来一般,让人忽略皮肤的一些细节。 李幼卿常摸他的脸,自然就感受到了。 宣瑞额头抵着她前额,幽幽说道:“比不了京中那些小白脸,怎么,公主还有别的心思。” 李幼卿见他当真,头往上抬起在他面上亲了下,甜甜笑道:“只喜欢你呀。” 宣瑞绷着的情绪忽然崩塌,沉下去抱着她深深吻了起来, 怎么也亲不够似的,在那柔软的唇上反复吮咬,手掌探进去抚过她的后背。 粗粝的质感,在她皮肤上激起一阵悸颤。 李幼卿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眼神亮亮的,望着他道:“最喜欢将军了。” “哼。”宣瑞冷嗤了声,咬了下她的唇,不耐的反复碾磨,喘着粗气道:“摔哪儿了,还疼不疼?” 李幼卿哪里还不知他的意图,鬼使神差的竟没拒绝,对方已经掀开被子钻了进来,大手在她身上轻轻按摩。 “就只有手跟膝盖疼。”李幼卿脸红红的,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摸哪儿呢。” “腰上怎么不长肉。”宣瑞手掌往上摩挲着,眼神里露出几分痞气,手往后绕过去将人搂紧:“原来都长这儿了。” 日渐丰盈的柔软磕到他的坚硬,李幼卿不禁有些吃痛,头埋在他颈间闷声道:“现在就睡觉么,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这样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应该还没来得及进食吧。 宣瑞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呈到她面前,柔声道:“生辰快乐。”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66节 只见盒中静静卧着一枚佛珠,李幼卿不由惊呼:“这是司掌转世轮回的九眼天珠!” 宣瑞愣了下,随即笑起来:“传说你都信。” 李幼卿认真道:“当年圣祖先皇后就有这么一串,放在陪葬品中,一年后,陈氏女戴着同样的佛珠参加选秀,且模样与圣祖先皇后有八分相似,甫一入宫便得盛宠。” “宫里的老人都说,陈氏就是先皇后的转世。”李幼卿拎起佛珠,郑重的捧在手心,讷讷道:“有了此物,将来若是我死了,你兴许还能等到我的转世。” “老子——”宣瑞脸都青了,骂人的脏词儿都到了嘴边,捏着她的下巴将人拉过来:“好好儿过生辰说什么蠢话,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李幼卿眨了眨眼,昂起头想亲他,没料却被男人躲开了。 宣瑞神情明显的不悦,粗声粗气说道:“听说这玩意儿能保平安,才给你弄来,叫你这么说倒成灾物了。” 李幼卿双臂圈住他的脖颈,头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撒娇道:“保平安的东西应该将军戴嘛。” “哼。”宣瑞冷嗤一声,睨着她红红的耳尖,喉咙有些发哑:“只要你好好儿的,我就能平安。” “真的?”李幼卿又在他脸上亲了口,身子主动迎了上去,屈起膝轻轻蹭了蹭。 宣瑞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将人拉开一些,垂眸道:“别乱动。” 身体明明已经紧绷得不行,但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甚至都不敢再往前一寸,怕会控制不住伤到她。 李幼卿天性娇蛮,见他平日里需索无度,此刻又这样端着,不禁有些生气了。 “装什么装——”她小声斥道。 宣瑞神色和缓了些,大手扶住她侧脸重重吻了下去,含混道,:“赶了两天的路,你不嫌脏就行。” “走开,你走开——走开!”李幼卿拿腿去踢他,宣瑞便顺势下了床,放下帐幔道:“我先去洗漱,再吃点东西再回来。” 听见他大步离去的声音,李幼卿双臂环抱住自己,蜷缩着的身子禁不住微微发抖。 方才他若是没推开自己,是不是今晚就—— 宣瑞出去直接用冷水冲了个澡,大雪天把自己浇了个透心凉,顺便将体内□□浇熄大半。 胸口那股不知名的难受劲,被冷风一吹散去些,但心跳还在重重的鼓噪着。 就在刚才,他脑子里还是那副画面挥之不去。 白姹那个贱人—— 让她死得这般痛快,太便宜了。 宣瑞刚把头发上的水珠擦干,上面很快又凝上一层冰碴子,以往他习惯了,但自从床上多了个人,都会等烤干了再回去。 刚走出淋浴房,便见潇子戚迎面走来,面色凝重道:“方才收到线报,陛下派了使者前来,要就西北战局与将军面议。” 宣瑞正色道:“使者何人。” “听说是兵部侍郎,锦城。” 潇子戚道:“依属下看,他们此行除了商议西北的事,还为了接回小公主。” 对于李幼卿的身份,尽管宣瑞对外瞒得死死的,但身边几个办事的却是心知肚明。 “锦城——”宣瑞心中冷不防想起,当日李幼卿欲寄往京中的那封信,太阳穴禁不住一跳。 狗日的小白脸要来了。 “将军,是否要瞒下此事。”潇子戚之前犯下大错,现在为了图表现,每日x挖空心思揣摩将军心意。 宣瑞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身未置一词。 潇子戚无端觉得,将军这背影太过冷肃,不像是回温柔乡,简直像是要赴刑场的。 雪未停,月色无华,洗涤去白天袭击留下的痕迹。 白姹终于死了,潇子戚适才去城墙下看了一眼,心中不禁有淡淡感伤。 但这股伤感很快就化为乌有,身为镇北军的军官,不应对敌人生出任何一丝同情。 接下来的局势尚未明朗,他必须尽全力辅佐将军。 这些年他们在西北相当于占山为王,夺了哪个部落便直接接手,所得资源兵力也尽数归于各军,等年底挑一部分往上进贡。 西北三军,数镇北军的势力发展壮大得最快。 有反王勾结外敌的教训在前,陛下必定想趁此机会将三军收编,这样的话有两种可能,一是直接将兵权交给将军,二是重新从京中委派亲信前来。 就连镇北王之前都忌惮他们将军,建帝会不会也—— 就算是京里来人常驻西北,又凭何能号令他们镇北军。 ~ 宣瑞回到营帐,见李幼卿坐在床上等他,心中忽而一片柔软。 想了想,开口便道:“京里来了人,过几天便会到。” 李幼卿怔了怔,没回答,只是朝他伸出手去,软软的道:“好冷啊,快点过来嘛。” 嫩生生的手腕上,套着一串大小合适的佛珠,越发衬得那肌肤如雪。 宣瑞紧走几步过去,掀开被子上床搂紧了她。 他本想冷静一晚上再说,却因她此刻一句话,脑子里紧绷的弦即刻断了。 “怎么回事,长大一岁胆儿肥了。”宣瑞握住她的手,果真是冰冷的,顺势贴在自己胸膛暖着。 李幼卿微微蹙着眉,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深吸一口气道:“不是你说的吗,我们……若是那个了,父皇才不会在婚事上多加为难。” 京里终于来人了,谁来执掌西北三军,很快就会尘埃落定。 对于自己想要的结局,她尚且没有万全把握。 无论如何,她要将西北的野狼王带回京城,让他成为自己的驸马,和对皇家忠心耿耿的良将。 自小在父皇和太子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她深深明白一个道理。 无论猎犬表现得如何忠勇,若不听从主人的话,只能被杀之—— “傻瓜。”宣瑞搂着她腰肢,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胡思乱想,我会让陛下满意的。” “可你不是想要兵符么。”李幼卿还记着当时的场景,男人逼着自己还债,还说商人无利不早起,他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相处了这么久,她早看出这人就是强盗逻辑,在他骨子里,怕是根本就没有忠君那一套。 西北这么大一块香饽饽,又是能让他肆意驰骋的地方,哪里会轻易拱手让人。 许是她眼里的急色太过明显,被对方察觉到了。 “卿卿难道觉得,本将军也想谋反?”他轻笑了声,眼神里几分野,又含有几分冷寂。 李幼卿忽然想起荒漠上飞过的鹰隼,眼中有与之相类似的寒芒。 双臂更紧的缠住他的脖子,用力在他面上亲了亲,说道:“将军不会的,是不是。” “别怕,相公这么疼你,自然是不会。”宣瑞捧着她的脸,俯身舔拭她眼角的泪痕。 他驰骋半生,唯一的温柔乡便是她。 此回便是死了,那也是他的命。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15 01:17:43~2022-12-17 22:5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甜文不看的兔兔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鞭戒 这四十九戒鞭太子甘之如饴。 巍峨高耸的紫禁城, 一道道风幡招展,皇家祠堂里跪立一人,正一声不吭受着四十九道鞭戒之刑。 东宫的大太监张衡早被五马分尸,如今太子身边并无近身伺候之人, 这时外面乌风骤雨, 廊檐下只有个小宫女抱着太子狐裘, 冻得瑟瑟发抖。 长公主赶来之时,正听见祠堂中传来一声声鞭子抽到皮肉的闷响。 想到太子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受刑,心中便是一痛。 施鞭戒的不是别人, 正是陛下新提拔的掌印太监裴涯,此人心思莫测, 手段狠厉,一上位便打压各宫势力,将权柄牢牢把控在手中。 许是昏迷期间,太子与姝妃的所作所为让建帝寒了心, 这次苏醒后,帝王信任的人并不多。 除了锦太傅日日在近前, 便是裴涯这个没根的东西得脸。 长公主李玄漪夜闯祠堂,被守在门口的太监拦下,她何曾受过这种气, 当即翻脸道:“一群没长眼的东西, 也敢拦本宫的路,再不让开,砍了你们的脑袋。” 若是陛下还昏迷着, 长公主的话自然一言九鼎,无人敢违逆。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在宫廷内外, 真正能说得上话的人已经不多了。 “长公主,咱家也是听令行事,陛下吩咐要打足七七四十九鞭,一鞭都不能少,做不好,咱家一样要掉脑袋的。”一道阴柔的嗓音,吐字清晰有力,让人不可轻视。 长公主李玄漪循声望去,便见从祠堂中缓缓走出来一人,看上去中等身材,然身上紫色的太监服被风一吹,才显露出他过于单薄的骨架,形如骷髅。 在祖宗祠堂这本就阴森的环境里,裴涯的出现就像迎面刮来一道阴风,李玄漪整个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两侧的守卫太监躬身行礼,她趁此机会,一大步跨进门槛,冷声质问道:“你究竟安的什么心,又在父皇跟前进了什么谗言,竟将太子害成这般田地,你可知太子是国之储君,又是重伤刚愈,容不得半点闪失。” 长公主一句话的功夫,裴涯已来到近前。 一双平静的眼眸看不出丝毫情绪,却因缺乏了对皇家人最起码的敬畏之心,让李玄漪感到十分不适。 “长公主真是冤枉咱家了。”他语调跟他人一般阴沉,说话音量依旧不大,但每一个尾音转折,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七七四十九戒鞭,太子领受得甘之如饴,还对陛下感恩戴德,长公主若是不信,待会自可去问问殿下。”裴涯说着,眼神里越多了几分阴阳怪气,话里也似乎意有所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玄漪素来自傲,对于这阉货轻慢的态度,早已是满心窝火。 见他仍未说明,反而抬起头毫不怯弱看向自己,她胸口一滞,抬起手用力挥去。 ‘啪——’的一声,巴掌打在对方皮肉上,周遭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守在门口的四个小太监,以及东宫来的小侍女皆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噤若寒蝉,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裴涯抬手拭去嘴角的鲜血,垂着眸淡淡笑了下,侧身让道:“约莫这时候已经打完了,长公主不妨进去看看,太子殿下是否心甘情愿受这四十九戒鞭。”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67节 “哼——”李玄漪连看他一眼都嫌脏污,拂袖往里走去。 祠堂正中,刚刚受完鞭戒的太子正在整理衣服,才刚将披风一丝不苟的系好,遮住了后背的不堪,长公主便匆匆走进。 “殿下!”李玄漪关切的迎上去,本是想先看看他的伤势,却在看清太子面色的那刻愣住。 尽管有些苍白,但看上去心情并不低沉。 难道果真如那个死太监所说,这四十九鞭戒是太子自己讨来的,且他本人也甘之如饴。 阴暗的祠堂内,风幡高悬,明灭的烛影间,太子俊脸如削,气质冷雅。 若非室内飘散着一股极浓的血腥味,李玄漪难以置信,他是才受了鞭戒之刑。 此时此刻在他眼中,似乎含有种奇异的光,像是饱含着期待与热望,与他近段时间的死气沉沉完全判若两人。 李玄漪还记得,自上次被刺客所伤后,太子情绪越发不稳,行事作风亦越发的诡谲毫无章法。 李玄漪伸过去想要搀扶的手,不禁又缩了回来,屈膝行了一礼道:“殿下,快离开这里,让御医看看伤势如何了。” 李景往前行了一步,脚步稍稍有些虚浮,神色显得压抑而自持:“有劳长姐挂心,孤没事。” 长公主语气却激动起来:“整整四十九戒鞭,父皇他这是要将你往死里打啊,都怪那些不长眼的东西,成日里嚼舌根。不行,赶明儿我必须去面见父皇,让他看清楚那几个阉货的真面目!” 听她这一番义正x言辞的话语,李景面上并无多余的情绪,只是小心翼翼藏起眼中那股热望,安抚长公主:“长姐不必纠结于裴涯,他倒不是我们的敌人。” “可你这次受罚——”李玄漪刚问出口,便见太子唇畔勾起一抹微笑。 即使很快就淡去,但她能看出,那抹笑容是出自对方真心。 从母后薨逝,她就再不曾见弟弟如这般笑过了。 太子生性内敛,平时极少流露出情绪,世上能如此牵动他心神的,唯有一人。 难道这次受罚,亦是因为那个女子。 那个伪装成皇室血脉,骗取荣华富贵的小贱人。 据说,她已经跟了西北的野男人,如此不贞洁的女人,李玄漪实在不明白,究竟还有何好放不下。 “皇姐,不必操心。”李景淡淡应了一声,硬撑着往外走去。 从祠堂到东宫的这一段路,他选择步行,以示对这次惩戒的重视。 也让父皇看清楚自己的决心,此事将来绝不可反悔。 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未如此感激过父皇,相比起即将得到的,这区区四十九鞭戒又算得什么。 路上风雪漫漫,小宫女踮起脚尖给他披上狐裘,小心翼翼道:“殿下,陛下刚刚下旨,将姝妃娘娘打入冷宫。” 李景脚步一顿,知道这是陛下为那件事所做准备,心中一时十分宽慰,连带后背的伤痛都减轻许多。 本以为自己龌龊的心思不容于世,却被父皇一眼堪破。 只可惜,未能亲自去西北迎她…… -----------------------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总感觉这里那里不对劲,测了抗原还是阴的,但是今天家人彻底爆发了,现在隔离在房间,天选打工人还要送饭到房门口,本来还想苟到下个月大姨妈结束,妈的现在大姨妈快来了,又感觉自己马上要羊,不是感觉是绝对,今天喉咙干了一天,o型血荨麻疹双重护体怕是都扛不住。啊啊啊啊啊啊!更新时间没办法固定了,没得心思现在,大家注意身体和防护,能不羊千万别羊啊! 感谢在2022-12-17 22:55:06~2022-12-21 22:5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可爱的萝卜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可爱的萝卜糕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抉择 就能夺人之妻? 十里坡上, 宣睿与京城来的使臣会面,出面的却并非锦家公子,而是一个据说出身世家的随行官,名唤姬陵。 横竖都是京里的公子哥儿, 宣睿打量那一身细白的皮肉, 心里暗暗掂量, 这种是否就是小东西过去喜欢的类型。 宣读完圣旨后,姬陵瞥见宣睿波澜不惊的脸色,想起好友锦城的嘱托, 便主动说起宫中近来发生的一桩秘闻。 “陛下卧病多年,太子殿下四处托人求医问药, 花重金请来多少名医都未能扭转。” “直到星象司张天师进言,需用至亲之血祭祀上天,当天晚上,最受陛下宠爱的三公主便跳下城楼, 以活躯生祭上苍。”姬陵背出早已准备好的话,暗暗观宣睿脸色, 心中不禁十分好奇,对方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陛下的旨意刚才双方都听到了,皇家最常用的手段, 恩威并施, 凡事都讲求个“拿捏”。 表面上封了宣睿为大都统,将边防营跟赤羽军一并收归镇北军麾下,却又同时给陆湛洗冤, 留下镇北王这根倒刺在西北,与宣睿互相制衡。 这两人之间关系已是不容水货,但凡有一丁点行差踏错, 都会被对方抓住把柄往死里整。 姬陵私心里认为,这样的做法对于戍边的将领来说,确实是有几分刻薄了。 但诚如阿城所说,若舍了这番惊天动地的功业,最后能够抱得美人归,倒也是值得的。 思及近来太子府的一番布置,姬陵其实不看好他们这段。 平心而论,太子是更加适合的人选。 且面前那张刻板又凶悍的脸,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直视。 也不知阿城是从哪儿看出来的,非说公主跟他在一处比跟着太子殿下好。 一边是滔天的富贵和皇权,一边是留在蛮夷之地性命堪忧,公主那样冰雪聪明的人儿怎会不知道如何抉择。 但想到阿城那厮自己去找公主,将把这烫手的山竽丢给自己,还嘱咐他就京里的事多提点几句,只得继续硬着头皮跟对方周旋。 姬陵打起十二分精神,从三公主跳下城楼舍生取义,一直说到太子因思念亡妹过度重病了几场。 见对方仍是一张冰块脸,接着说上个月张天师跳出来言道,三公主一片赤诚感动上苍,如今已位列仙班,为感念上天恩德,陛下得找寻一名与三公主容貌相似,年龄也相仿的女子收为义女,令其永享皇室尊荣,方可告慰上天。 这番无稽之谈,他说得声情并茂,见对方面上已经浮现出不耐烦,亦是感到有些难堪,轻咳了两声说道:“瞧瞧我,这些都是宫廷秘闻不提也罢,倒是宣统领这次升官,统领西北三军,着实值得好好庆贺一番,不如让锦大人做东,在城里摆几桌宴席,正好趁此机会——” 姬陵有心想试探对方,估摸对方不敢发难,道:“正好趁此机会,让宣统领与镇北王重归旧好,共同统辖西北,也不失为天下间一桩美谈。” 宣睿微昂着下巴,半身往后仰着,半闭着眼眸缓缓应声:“大人这趟是替太子办事,还是替陛下——” “宣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姬陵面色变了变,被对方这番轻慢的态度,以及大逆不道的言辞惹出几番怒意。 心里骂了一句‘边关野人’,板着脸义正言辞道:“宣统领慎言,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与陛下乃是一条心,这两者之间何来分别。” 宣睿没作声,眼中划过一抹冷峭,站起身准备离去:“宴席就不必了,本将军与反王势同水火,此中关系,待回京之后,本将军会亲自禀明陛下。” “回京?”锦城挑了挑眉,一直被对方压制的感觉,此时终于消散了些,睨着他道:“陛下口谕,北方年末战事动荡,宣将军就不必回京了。” 宣睿眉心一跳,回头静静看着他:“你说什么?” “本官说的是,陛下口谕,将军无召不得回京。”姬陵挑衅似的的扬起下巴,语气笃定道。 宣睿本就心情烦躁,听闻此讯,面色更是沉了沉,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京里来的公子,说话颠三倒四,简直毫无逻辑可言。 之前那些事,与探子回报的别无二致。 但他不曾预料,陛下会不允他与公主共同回京。 一直就觉得奇怪,今天这样的场合,锦城为何没有露面—— 姬陵见他要走,想到好友嘱托,咬咬牙接着道:“就在前几日,太子殿下惹怒陛下,生生受了四十九戒鞭,宣将军猜想是为了什么。” 这人还在拿皇城中的事刺激他—— 只一瞬间,姬陵竟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方才还面色沉肃,瞧着极沉稳老练的新任大都统,面色忽然变得阴蛰莫测。 眼神间充斥着暴戾,阴冷,以及足以让人心生胆寒的嗜血残暴之色。 姬陵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再细看对方,发现那张冷沉的脸已重新变得平静无波。 他松了口气,更加质疑起锦城的决定。 这么个野人,怎配得上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呢。 “为何。”隔了张四方檀木茶桌,宣睿身材高大,把玩着玉扳指,眼眸始终冷冷垂着。 早知太子的心思,但如此摆在明面上,是连脸面都不要了吗。 陛下是有多昏聩,才会默许亲生子这般。 可她呢,如若知道了太子的心思,会如何抉择。 是仍想着要回宫,或是信守承诺,陪自己留在大漠。 若知自小如手足的兄长,一直怀有那般龌龊的心思,她应该会心生厌恶吧。 终究还是自己太优柔寡断,未能先下手为强! 让公主提前知道太子心思不纯,才更有把握些。 如今也是证据确凿,她是那样懂得趋利避害的性子,不该回去自投罗网才对。 不,自己还忽视了一件事—— 之前之所以确信,她不会回去太子身边,因为那人无法给她名分。 可现在呢,太子竟要将此事摊开。 卿卿,你会如何选。 胸口处那股细密的刺痛,几乎将他心脏撕扯开两半。 宣睿啊宣睿,你真是可怜,事到如今,竟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他眉头微微牵扯x了下,料定了姬陵不会回答,唇张了张,终究没将那句话说出口。 挨了四十九戒鞭,就能夺人之妻? 凭他是太子,是天潢贵胄,演出这么一场大戏给天下人看,想堵住悠悠众口。 真是……莫大的笑话。 从聆听到圣旨的那一刻起,他脑海中便有几个念头挥之不去。 纷繁杂乱,几欲将他心态逼至绝境。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词……谋反……谋反……不能…… 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68节 留下来,她会如何。 跟着一个没有前途的傀儡统帅。 日夜独守大帐,时不时还要面临镇北王的偷袭,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 皇城中的那人是她的父亲,镇北军也不能背上谋反的罪名,可是受着反王的牵制,在西北亦无法真正保全她的安危。 此生从未有过如此旺盛的杀念,想要跟白王部众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屠尽北方欺压百姓的铁蹄,诛杀反王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一场会面不欢而散,宣睿带着人一路策马回营,迎着烈烈寒风,身上煞气却是越来越浓烈。 半路上,收到军营来的传书。 萧子戚猜想是关押反王的暗牢有了动静,面色难看道:“将军,陆湛那边怎么办,要不我们现在派兵过去,抢先将人杀了算了。” 他办事一向稳妥,这次却提出如此冒进的建议,足见镇北军上下对反王通敌卖国,残害己方将士的行径有多么愤怒。 宣睿摇了摇头,看向镇北军营的方向,面沉如水:“留着他在西北,陛下才能放心。” 恍然想起那一夜,小公主躺在自己的臂弯中,睁大的眸子里透着几分惶惑,可怜巴巴问他会不会谋反。 傻瓜,怎么会呢,他其实从未想过—— 宣睿喉中一哽,将手中字条揉碎了。 ----------------------- 作者有话说:回宫之前还有一章虐生虐死作者已经心绞痛几回了…… 第62章 噩梦 老子是来讨债的。 拿着天子御赐的令牌, 一行人很顺利出关,只是天气实在恶劣,考虑到女眷受不得颠簸,原计划半个月内赶回皇宫的, 只怕要再拖延小半个月。 过了漠河之后, 暴风雪渐小, 但路上却结满了冰,马儿根本跑不快。 一连续摔了好几匹马后,姬陵提出原地休整一晚, 等天晴冰化了再走。 赵则原本不同意,但听锦城说起公主身体微恙, 才带着他们来到汾城一处皇家别院,打算先住一晚。 距离皇城已经不远,总归不会再出什么意外才是。 且这一路上,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顺利。 队伍安顿下来后, 锦城让姬陵去支开赵则,自己去到位于别院最里侧的东厢房。 这里有一处天然温泉, 活水温热剔透,舟车劳顿之后最适宜解乏。 这趟同行的,除了太子埋在镇北军中的心腹赵则, 还有过去近身伺候公主的两个侍女, 苏紫和桃嫣。 鎏裳殿里的内侍宫女都被太子发落得差不多了,唯独公主平素用惯的这两个,一直好吃好喝养着。 太子平日里处理公务, 应对各方势力,还要在陛下面前积极表现,已是忙得昏天黑地, 但在有关公主的事上依旧心细如发,事必躬亲。 这次如非陛下严令他去调查盐矿之事,恐怕接回公主的差事,也落不着自己头上。 可世事就是这般讽刺,有时越想得到,便越得不到。 锦城行至廊上,已是心沉如水。 见紫苏端着托盘从厢房里出来,走上前去敲了三声门。 里头传来懒懒的一声‘嗯’,他推门进入,毫不意外看见一张苍白没有生气的脸,正坐在窗边发愣。 从三日前自己出现说明一切原委,公主便是这样一幅恹恹的样子。 一方面是因为皇家事,另一方面,是因为那个人吧。 锦城轻轻叹了口气道:“已行至汾城,公主考虑得如何了。” 李幼卿这几日确实想了很多,有关自己的身份,京中散播的传言,以及皇兄对自己的感情,还有…… “父皇,是真的再不愿见我了么。”她沉郁良久,最终只能失魂落魄的问出这么句孩子气的话。 锦城在她对面坐下,苦笑道:“陛下是因为真心疼爱您,才给了另一种选择,若您愿意抛弃一切,跟那人浪迹天下,臣便放你们走,如若您愿意回宫,一样是享不尽的尊荣,这怎么能说是不愿见您呢。” 即便是九五至尊的天子,亦绕不开恼人的家务事。 “恐怕,他是更不愿大梁储君与像我这般血统不明的女子牵扯不清。”李幼卿蹙眉看向院落中红梅,一只寒鸦落在枝梢上,发出一声不详的哑啼。 “公主若非要这般钻牛角尖去想,臣也无法,只望公主早做决断。”锦城心中纠结,只能尽可能理智客观的道:“单看公主这辈子想跟谁厮守一生了。” “你真的如此想?”望着那只寒鸦飞走,李幼卿眼中寒芒一闪,纤长手指轻轻抚过右手腕上戴着一枚九眼天珠。 她过去喜欢跟锦城这样的贵公子在一处,亦是因为他心性单纯,从不将人往坏处想,做事率性而为十分合她的胃口。 但经此一遭,她才发现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适合自己。 父皇给自己留的另一条路,前提是宣睿会悄悄跟着她出关。 之所以暗示锦城放任宣睿带自己走,或许是为了能给他安上罪名,或许是怕自己回宫耽误太子前程,又或是在试探自己的想法。 无论是出于哪一种目的,都绝无可能让他们再回到西北。 “阿城,你这样的心性,本公主劝你,将来还是不要做大官为好。”李幼卿抬起眸,见他面上浮现几分难堪,不由轻轻笑了起来。 “圣旨上写得很清楚,命宣睿统帅三军,镇守西北无招不得回京。”她摇了摇头,笑得更加讽刺:“阿城你有没有想过,为何父皇不让你在西北就放我走,而要等到出关之后。” 锦城怔了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戍边将领私自离境便为反叛,他适才执掌三军根基不稳,如若出现在此处,不止才得的封号没了,简直一夕之间失尽所有,届时镇北军也会四分五裂,阿城,你说他真的会来么……” “你好天真啊……” “公主,有得,便会有失。”他仍旧觉得,只要为了所爱的人,便能放弃一切。 “小时候你便是这样,不计较得失,只遵从本心活着。”李幼卿单手托腮,打量他俊雅中透出少年青涩的面容,忽然有些感怀。 “人活一世,短短数十载,臣太自私,只会考虑自己和……所爱之人。”他皮肤本就白得通透,此刻泛起些微一点红晕,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少年的可爱。 李幼卿看着他,脑海中控制不住想起另一个人。 那个刻板的,冷酷的,时而又温情脉脉,会将她捧在手心的男人。 “况且这十几年,我已受够了有关自己跟母妃的流言蜚语,阿城,即便我不是公主,也绝无可能就这么灰溜溜的跟人私奔。”说这话,她无端觉得唇齿发寒,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过去她不明白,为何母妃不喜欢自己,单单对黎真王的女儿黎媛宠爱有加。 此刻依稀有些明白了。 有过那么一刹那,她诚挚的期盼过宣睿能带她走,远离皇城中那些纷纷扰扰的事。 去找个山水清净之地,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是真的想过,要一走了之。 曾经思念无比的皇城,已然像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亟待将她吞噬。 曾经亲近无比的皇兄,一次次出现在她的噩梦中,被吓醒后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那个能给她温暖,将她拥入怀中的人并不在,她已失去庇护,犹如一叶孤舟漂流向前。 对她而言,皇城中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 父皇不是父皇,兄长不是兄长,母妃更加…… 她甚至一点不好奇自己的父亲是谁。 过去,她以为皇兄要将她卖给镇北王,连夜潜逃,如今皇兄成了那个买主,她反而不敢逃了。 怕是就连父皇都不知道,镇北军中还埋藏着一个赵则—— 谁能想到,白姹偷袭那次,曾经保护过自己的年轻军官,竟然是皇兄的心腹。 “阿城,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她眨了眨眼,目光中透出几分狡黠。 锦城听明白对方是在笑话自己,也不生气,只忧心道:“公主,倘若他真的来了,你会如何。” “阿城,你记住,他绝不会来——” ~ 锦城回到自己房间时,已近傍晚,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压沉在屏风上,无x端让人感到窒息。 “宣统领,久等了。”他绕过屏风,蹙眉道:“按照我们原先的约定,倘若公主拒绝,你便该自行离去。” “你可有告诉她,我来了。”宣睿定神打量眼前细皮白肉的少年郎,从没想过,最后肯帮自己的竟然是他。 锦城回忆起当时公主的态度,摇了摇头:“我没说,但公主的意思很明确,她不会跟你走。” 饶是已预料到她的态度,宣睿仍旧胸口痛胀难忍,只淡淡道:“多谢,他日锦大人若有难处,本将军必当报还。” 周围一片黑暗,锦城不通武功,只听见窗口风声一滞,屋子里就只剩他一人了。 他没点灯,独自静静的坐了一会儿。 思绪杂乱,一时间脑子里全是公主那句“你好天真啊……” 枯坐了小半个时辰,他自嘲的笑了笑,拎起灯笼重新往东厢房去了。 ~ 李幼卿最近总是做噩梦,梦见父皇一脸厌弃的望着她,梦见太子哥哥要将她关进华丽的金笼。 但这些都敌不过另外一个。 她梦见宣睿,睁着一双凉薄的眸子,将她推倒在床上,声声质问她为什么要走。 这个梦虽然可怕,但事后回想起来,居然是旖旎的成分居多。 或许是他于那事上实在太不节制,以至于两人只要在一起,不是在椅子上接吻,便是被他半推半就在床上…… 这些事,她想起来便脸红心跳,倒宁愿梦里的他再凶煞一些。 这夜,当房中烛火突然间一齐熄灭,她被一阵阴冷的风裹挟着推倒在床上时,只以为自己再次身在梦中。 面前是一双阴冷的眸,男人面上的神色犹如发怒的狂沙,钩沉着她的心起起伏伏。 “将,将军……”她试探性的唤了声,回答她的,是手腕被狠狠握住的痛感。 原来,不是梦,是真的…… “怕什么,没叫错。”宣睿挑眉,额角一道细长的疤痕,显出几分狰狞意味。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69节 李幼卿嗅到了浅浅血腥味。 想来他追过来这一路,并不十分顺利。 也说明除了同路的赵则以外,在队伍后面,仍有皇兄派来的人在监视着。 “你最好现在放开我,否则等来了人,宣统领恐怕难以全身而退。”李幼卿被他死死压在床板上,目光里满是不甘,尽可能强势的语气说道。 “老子这趟是来讨债的,公主不会忘了,你这里还欠着债。”他右手捏住李幼卿明显瘦了一圈的脸,略微用了些力道,直到那双清澈眼眸里慢慢蓄起泪水,他指尖下滑,语气慢条斯理的道:“又忘了,相公教过你,有什么话直说,不许哭!” ----------------------- 作者有话说:进入状态了~再说一下更新时间哦,每周二四六日的晚上八点,不超过八点半。 感谢在2023-01-31 20:06:36~2023-02-02 20:1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可爱的萝卜糕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路途 一年,又一年。 “宣睿, 我杀了你。”李幼卿已经很久不曾见他这般穷凶极恶,比在梦里都要恶三分。 心中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憋屈的感觉更大些。 “试试。”男人粗粝的指腹继续下滑,挑开她的衣扣:“过河拆桥, 公主玩得挺溜。” “真不想回去, 本将军不介意就在这儿——”宣睿语气散漫, 眸中却是一片赤红,毫不犹豫用膝盖分开她的双腿。 动作熟稔,一如从前。 “畜生!”李幼卿扬起手, 手腕却被对方抓住,对上那双没甚情感的冷眸, 她终是将眼里的泪一点一点憋了回去。 是自己先背叛的,早就知道对方的性子,如今这种反应亦在情理之中。 “什么时候开始跟赵则勾搭上的,嗯?”他依旧慢条斯理的, 不疾不徐用指尖去磨她的锁骨。 第二粒盘扣开了。 “你说什么?”李幼卿双颊禁不住泛起红晕,目光忿忿的瞪着他。 宣睿笑着摇了摇头, 语气讽刺:“罢了,本将军不跟个死人计较。” 李幼卿听清楚他这句话,又闻见了他身上血腥气, 一时不由怔住, 讶然道:“你,你竟然杀了他。” “他是宫里派来的人,你就不怕——”李幼卿话未说尽, 唇上已被人用力咬了一口。 然而,吻却并未如预料中落下。 抬眸,却见他神色冷峻, 心也跟着一点一滴冷了。 宣睿微微眯了眯眼,嗓音似有点哑,捉着她的手腕放在近前细看:“你说你养得这样瘦,回去那些人岂不觉得本将军亏待了你。” “你肯放我走?”李幼卿睁大眼睛望着他,想从那张脸上窥探出些什么。 奈何对方实在藏得够深,叫人无从揣测。 心中隐隐觉得有些难堪,原来,他并非如自己所以为的那般…… 也是,事到如今,自己若留下反而对他而言是个麻烦。 第三粒盘扣开了,露出几寸丰盈,夜色里简直白得发光。 “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玩物,公主未免太抬举自己。”他垂下眼眸,面上竟有种不知死活的寡廉鲜耻。 李幼卿不禁愣了愣,奇怪的是,对方这般态度,她心里反而不怕了。 她撑起上半身,甚至还往前挺了挺,说道:“不是说来要债的么,还磨蹭什么。” 宣睿喉中梗了梗,从怀中掏出一枚制作精巧的匕首,塞入她手中:“各物归各主,日后,我们也算两不相欠了。” 说罢,便抬手将曾经被当作生辰礼物送出的九眼天珠,从对方腕上褪了下来。 李幼卿忽然便笑了起来,语气透出几分讽刺:“大统领一路辛苦追过来,就是为了讨回这个。” 两不相欠……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偏偏面上笑靥如花:“宣统领,你可真厉害啊。” “谬赞,比不得公主,翻脸无情,遇事跑得比谁都快……”他大掌摸了一把,眉心不禁蹙了蹙,抬手放在她头顶顺着发丝摸下来。 触感滑腻,从他指缝间倾泻下丝丝缕缕,他无所谓的笑了笑。 李幼卿深深吸了口气,一只手扯着他的领子,另一只手往下探了进去。 还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自相识以来,这似乎还是第一次。 所以,他是真的对自己失去兴趣了吗。 纵然是自己先离开,但这男人变脸也实在太快了些。 竟还敢讥讽她翻脸不认人…… 胸口突如其来一阵绞痛,她咬唇忍着,又再用手试了试。 “看来,这里的债是讨不成了。”宣睿捉住她的手,翻身坐了起来。 李幼卿抽回手,眼睁睁看着他将手钏收进怀中,冷静道:“你就这么笃定,将来我们不会有重逢之日。” “公主或许该替你更亲近的那一方祈祷,不会有这一日。”宣睿站起身,语气里不无威胁意味。 满屋寂静,李幼卿只听他一字一句道:“陛下既命我统帅三军,本帅必不会让你们失望。” “好。”她只淡淡的回应了一句。 “卿卿,你要好好儿的。”他却丝毫不讲情面,接着道:“等着本帅兵临!” ‘啪’的一声脆响,这次他没有防备,结结实实挨了李幼卿一巴掌。 门外忽然传来响动,似乎有侍卫在巡逻,过去之后又安静下来。 宣睿整理好袍子下摆,瞟了眼床上面如死灰的女子,淡定的翻窗离去。 约莫过了半刻钟,廊上再次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锦城提着灯笼直接推门闯进来,见她独自睡在床上,赶紧转身避出去,忧心道:“公主,方才有刺客闯入……您,您这儿没事吧。” “我没事,明日不管路上的冰化了没,我们都要启程。”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手中还握着他塞来的匕首,她握得紧,指关节都微微发白。 宣睿,狗东西,你可真行。 ~ 回去途径最后一站,洛水之滨。 气候已明显有所好转,沿途能看见高大的绿树,还有开得热热闹闹的红梅。 锦城见公主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忧心道:“公主是在为甚么事而烦心,不妨说出来,让臣为您分忧。” “阿城,回宫之后,我还是住旒殇殿么。”李幼卿双手托腮,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 之前一直在为狗男人最后赶来放的那些狠话伤神,无暇顾及别的,眼看快到了,才想起皇城中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自己。 “不是。”锦城心里有些难受,明白有些事再逃避不了,只得直言道:“年底陛下允了太子单独辟府,将前朝荣亲王的宅子赐了下去,这段日子工匠x们一直在修缮。” “太子建府,跟我有什么关系。”李幼卿感到几分莫名。 锦城皱眉道:“陛下已经允了太子请求,公主回京后,先入住太子府。” 李幼卿愣了半刻,一时间心绪复杂,恨不得再在外面游荡个一年半载,不回去才好。 锦城看出了她的心思,半晌,憋出句算不得安慰的话:“公主,太子殿下兴许,会是那个良人。” “太子明年也该娶妻了。”李幼卿闷闷的靠在马车壁上,脑海里浮现一张芝兰如玉的面孔。 撇开这件事不谈,太子其实是个极好的人。 性情温润,为人谦和。 小时候若没有他的那次善举,恐怕自己早就生病死了。 可怎么会—— 只要一想到李景对自己那些心思,李幼卿心里便觉得别扭极了。 想起十五六岁的时候,自己还曾跟他睡过同一张床塌,更加懊恼不已。 她是喜欢太子,但一直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喜欢,从来没有过别的。 “太子是该娶妻了。”锦城顺着她的话,道:“至少得有个一儿半女,陛下才能放心,像现在这般,满朝文武盯着,又有司马家在旁虎视眈眈,总不是个事。” “阿城,我有一事相求。”李幼卿眼巴巴望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是这两天想了很久才做的决断。 既然皇兄有那样的心思,那她绝不能进太子府。 父皇虽明面上还认她这个女儿,私心里必是不希望她成为太子枕边人的。 一来母妃是司马家的人,二来她的生父说不定是—— 想到这里,李幼卿心情更是烦闷不安。 若真是她自己猜想的那样,就算父皇不杀她,若执意留在太子身边,满朝文武亦不会放过她。 纵观整个皇城,如今只有锦家横插一杠,这事才能有所转机。 “公主说‘求’就见外了,臣的心思,您还不明白吗,从小时候开始我就——” “阿城,算我求你,去在父皇面前求娶我好不好。”李幼卿眨了眨眼,虽说这样的行为很恶劣,但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锦太傅是太子少师,又最得父皇器重,自己与锦城亦是青梅竹马。 此事若是能由锦太傅出面,便有八成胜算…… 少年面上浮现出红晕,欢喜之意将将浮上心头,就听得对方说道:“我知道,这样做不仅会耽误你的前程,也会耽误你的婚姻大事,但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只能先拖个三五年,等皇兄他娶妻生子,那份执拗的心思慢慢淡了,我们再解除婚约,到时我再求父皇放我去守皇陵,或是出家做姑子去……” “不耽误。”锦城微微一笑,温和道:“什么都不耽误,一切但凭公主吩咐。” “真的么。”李幼卿仍是有些自责。 阿城一直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真心待她好的人。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70节 可这次,她为了保全自身,却毫不留情的利用了对方。 包括赵则的死,阿城亦答应替自己隐瞒,将此事粉饰成一场意外。 她比谁都清楚,这趟回宫,一切都将翻天覆地。 历经这么多事,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还不知会怎么踩她。 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那些人的眼神,听到那些脏污的话语。 生父不详,被兄长觊觎,被生母憎恶…… 所有这些如同一张阴云密布的网,一直在她头顶笼罩着,令人无所遁形。 猛然想起,宣睿说过的那句“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玩物……” 这一路,就是靠这句话支撑着的。 想着他那晚的可耻与凉薄,其他的那些,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锦城在旁边陪了一会儿,见她肯吃东西了,眉头舒展开来,念叨着:“公主十七岁生辰在外面过的,臣没能给您好好庆祝,明年定要办场大宴会,将这次的一并补回来。” 李幼卿听他在耳畔絮絮叨叨,对方究竟说了些什么又都没听清,只感觉从窗户里传入呼呼的风声,熟悉又陌生。 一年,又一年。 -----------------------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2-02 20:10:49~2023-02-04 23:5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漩涡(上) 关于太子殿下的一桩秘事。…… 今年比往年冷得早些, 又新添了锦妃娘娘有孕,内务府一早便开始张罗炭火,以及皮草等防寒的物件。 前两年皇后娘娘殁了,后宫大事小事都是姝贵妃打理, 但不知怎么的, 从陛下身子好转起, 便不再踏足姝云宫,转而宠幸这些年始终默默无闻的锦嫔跟玉嫔。 如今两位都被晋了位份,一同协理后宫诸事。 前头陛下身子不好时, 太子占据嫡长身份,又有长公主的婆家东临崔氏支持, 宫中上下都将他视作未来的储君,威信极高。 然则随着锦妃娘娘有孕,时局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过了今年冬,四皇子也已年满十岁, 如今离了生母,养在玉妃娘娘膝下, 十分之聪慧可爱。 如此一来,锦妃与玉妃各有依仗,在后宫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到年关时, 两宫门槛都快被踏破, 更衬得曾经门庭若市的姝云宫如冷宫般,无人问津。 傍晚时,清玉宫又来了桩麻烦事。 两个年纪轻的小贵人, 为了几个银碳跑去找玉妃娘娘评理,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随意几句话便可打发了。 偏偏这几日陛下又不曾涉足后宫, 李玉致心中牵挂,又无聊至极才会听这两人争吵。 没想到,却意外听到一桩不得了的事。 是关于那位丰神如玉,却又如明月星辰般高不可攀的太子殿下。 ~ 姝云宫,紫苏正在打水给姝贵妃擦脸,然而这水竟然是凉的。 李幼卿冷冷站在一旁,双手抱怀看着小丫头在桃嫣的指挥下跑前跑后,打点殿内的一应事务。 自姝贵妃失了圣宠,身边人做猢狲散,贴身宫女杜若被寻个由头打发去盥衣局。 最后剩下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不甚聪明且老实巴交,任人拿捏搓磨。 “公主,内务府那帮人实在太过分,竟然不给娘娘宫里送炭火,咱们连水都烧不热。” 床上已经病得有些糊涂的司马姝低低喚了声:“是紫苏来了吗。” 紫苏眼圈儿一红,立马跪在床边上,握住姝妃冰冷的手说道:“娘娘放心,是小公主回来了,往后她会照拂您的。” 姝贵妃手指轻微弹动,紧接着便翻身朝里,语气僵硬道:“她来这做什么,平添些糟心事,还不赶紧将人给本宫轰出去!” “娘娘,小公主如今已经长大了,又与锦家公子订了亲,您不用再担心那些事了。”紫苏又往边上膝行几步,扯住李幼卿的衣摆,抹眼泪道:“公主明鉴,当年娘娘苦心孤诣,找机会将您送到长信宫中,实则为了您的将来着想,您是娘娘十月怀胎生下的,娘娘怎么可能不疼您啊!” 李幼卿一直淡漠的表情,在听闻这句话后微有些松动,整个人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十月怀胎—— “啪——”的一声脆响,姝贵妃用尽全力爬起来,狠狠扇了紫苏一耳光,抬手指向隔间的碧玉珠帘道:“贱人,给本宫滚出去!” “母妃何必动怒。”李幼卿淡淡抬眉,看向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 漠北一年,在感华寺一年,相加起来,母女二人已有两年不曾相见。 午夜梦回,无数次回想去曾经与生母的恩怨,原以为伤痕已被抚平,纵使再见也能全然不在意。 可是方才紫苏的话,无论是真心,还是这两人合起来在她面前演苦肉计,都让她心中不可抑止的再次泛起涟漪。 沉思片刻,李幼卿语气里透出几分无力:“既然病了,就躺着好好休息,今后宫里吃穿用度我会去想办法。” “你曾流落漠北,是承蒙锦家不弃,陛下开恩上天垂怜,才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出嫁前这段日子千万安分守己,切莫……切莫再往姝云宫来了!”姝贵妃坐在床头,一气说出这么长段话,已是脸色苍白如金纸,胸膛止不住的起伏着。 “行了,我有分寸的。”李幼卿语气里几分不耐,径自转身离去。 走出这冷冷清清的殿宇,正看见两个身穿狐裘皮的小贵人坐在院中围炉饮茶,各人身后都立着三五个丫鬟伺候,形容好x不风雅。 她想起来,这应是三个月前那次大选新入宫的,安排住在姝云宫的偏殿中。 主殿中没有丝毫人气儿,刚站了一会儿她已是冻得浑身发冷,这小院里倒是比殿内还暖和些。 见她出来,其中一个身穿纯白色狐裘的小贵人斜斜看去一眼,鼻子里冷嗤一声道:“当是谁这么荒唐,来探望罪妃呢,原来是那位死而复生的公主。” 另一位贵人闻言笑着接话道:“姐姐怎还喚她公主呢,一介罪妃之女也配。” 按照以往的脾性李幼卿必要让人撕烂她二人的嘴,此刻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心中默默记住这二人模样。 自西北回来,自己就被安顿在感华寺居住,虽日日被人锦衣玉食养着,却根本未有机会与父皇和皇兄见上一面。 久而久之,她心里越来越没有底气。 这诺大的皇宫,本就没有多少她的位置,如今母族失势,连这两名小小贵人都敢当面议论自己。 李幼卿心中有更重要的事,看都未多看她们一眼,径自离开姝云宫上了软轿。 今儿一早,御前的裴公公就来传话说,年关将至,陛下对她甚是想念,特派人接她入宫相见。 回京已近一年了,陛下真的还记得,曾有过自己这样一个女儿吗。 还是,已经把她当成一道耻辱…… 不管怎么样,她都想进宫见一见父皇,向他问个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儿。 她不要再回到感华寺,被人当作宠物一般豢养起来了。 “裴公公,不知现下陛下可得空了,若还在议事,我就站在外头等着也可以的。”她一只手微微掀开帘子,看向轿边那面色阴柔的男人。 裴涯垂着头,态度恭敬道:“小公主稍安勿躁,咱们还得先去趟长信宫。” “长信宫?”李幼卿不由露出错愕之色。 那里是皇后娘娘过去的住处。 忽然之间,她后脊背感到一阵发冷。 皇兄处心积虑的接她回宫,故意暴露她并非皇嗣的身份,到底想做什么呢。 若是按之前锦城所告知的,他对自己生出非分之想,又为何这一整年都对自己不闻不问。 自从宣睿大败黎真族,外祖家也失了势,如今人人都对她比之唯恐不及。 她虽回到了皇城,却被切断了和过去一切联系,唯有锦城隔三差五的来看望,与她说些宫廷跟朝堂上的事。 锦城……她自觉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这世上唯一对不住的便是阿城了。 “天色不早,太子爷与锦公子大概已经开席了,就等着小公主参加呢。”裴涯在旁侧淡淡补了一句。 李幼卿浑身僵直,默默攥紧了裙摆。 第65章 漩涡(下) 太子哥哥,永远是我最重要…… 长信宫灯火通明, 几名宫娥端着热水盆正从里面云步行出,边小声议论道:“太子殿下醉得不轻,身边又没个体己之人,真的不需要传唤太医么?” “瞧锦侍郎那形容, 比殿下醉得更狠, 眼下这气氛咱们还是先别多事, 小心太子殿下怪罪都吃不了兜着走。” 两名宫女渐行渐远,李幼卿从帘子后面走出,望了一眼长信宫深处, 那深不见底又氤氲着暖光的屋阁。 儿时她总是雀跃的奔跑过这一截长廊,满怀期待的去往皇后与太子住处。 可她从未感觉这段路如此漫长, 四周围静悄悄的,她的每一个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哐当”一声酒杯落地,随着一声熟悉的低吟,她心中越发焦虑, 提起裙摆一路小跑着往前去。 一进内殿,便见锦城上半身已整个趴在了桌上, 脸颊升起坨红,双眸难受的紧闭着,一看便是喝得不省人事了。 李幼卿盯着他沾染了酒渍的竹青色衣袍下摆, 双手紧紧攥着两侧裙摆, 轻声唤道:“皇兄,阿城他喝醉了,我来带他回去。” 如同死寂的长信宫仿佛被这一声‘皇兄’惊扰, 伴随长长一声呼吸,那人起身间衣袍发出细碎的声响,刹那间万物复苏。 李景抬眼看她, 目光含了一丝玩味。 曾在感华寺附近小住一月,远远看过她几眼,倒是没怎么变化,仍是那股娇滴滴的劲儿。 为了图谋将来,他隐忍着未曾露面。 担心一旦见了面,所有自制力都会坍塌,随她所求什么都无法拒绝。 此时此刻,见她自始至终都只关注锦城的死活,眼里压根没自己,李景冷笑一声:“还未成婚,妹妹就这般关心他。” 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他忍不住走近几步,英气逼人的面容比以往更多了几分凌厉,语调不疾不徐:“孤该感到高兴才是,至少这一年时间,你已忘掉那个野蛮人。” “什么野蛮人,皇兄你喝醉了——”李幼卿退后一步,眼圈儿已经红了。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71节 李景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她仍是会用哭这一招来对付自己。 看来,与她谈论这些根本毫无意义。 这个小骗子根本没有半分真心对自己。 李景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想到父皇连日对自己的训诫,咬紧牙关说道:“是啊,孤喝醉了,孤根本就从未清醒过一日!” 李幼卿睁圆了眼睛,神色里透出些希冀:“皇兄,父皇他终于愿意见我了!” 李景见她这副高兴模样,眼神里射出几分异样,犹如毒刺:“妹妹终于有机会见到父皇,想对他说些什么呢。” 李幼卿抬眼,触目是强势逼人的一张脸,眉目间尽是阴暗情愫,犹如山雨欲来。 高高悬挂天际矜贵清冷的月,本就阴晴圆缺不可捉摸,又似被一层浓重的夜雾笼罩。 “皇兄,父皇他有没有在生我的气?”李幼卿敏锐的察觉到,此番进宫似并非他所愿,于是试探性的询问。 “父皇一向疼你如珠如宝,怎会生你的气。”李景又往前逼近一步,触手可得的心跳声,让他整个人几乎开始发抖。 父皇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是疯得不轻…… “我不是父皇的——”李幼卿话未落音,桌上一只茶盏被扫落在地,发出哐当脆响。 一直醉酒昏睡的锦城突然醒了,费劲的站起身来,急急忙忙走向李幼卿:“公主别怕,陛下要恢复您尊位,赐金鳞台,以后再也无人敢乱议论!” 周遭气氛一阵冷滞,李景的宽衣大袖扫来,蓦然将李幼卿包裹在自己怀中。 锦城皱紧了眉头,向前急行几步欲阻止这一切,却因先前醉得太厉害蹒跚跌倒在地。 熟悉的檀香味,让她猛然想起小时候,那时她总在太子哥哥怀里睡觉,好安逸—— 可是现在—— 太子哥哥,他到底在做什么? 唇上吃痛,献血的味道混杂着甜美,让李景思绪更加混乱。 他深知帝王的期许是什么,自己的责任担当又是什么,让她离开去面见父皇又意味着什么? “乖,再让哥哥抱一下,就一下——”李景双眼红了,许多从前的记忆涌上头,心疼她流离失所自责未能保护好她。 你可知晓,哥哥一直以来有多爱你。 小人儿不再挣扎,似乎能从他话音里感知到什么,联系之前锦城所说,竟奇迹般的在他怀里安定下来。 “哥哥,我们会一直好好儿在一起的,是不是。”李幼卿低声询问,奶声奶气的一如儿时撒娇。 李景不答,微微勾唇落寞的笑了笑,松开禁锢她的臂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这算是默许了吗。 李幼卿自己都感觉奇怪,明明之前那样抵触太子哥哥,讨厌他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但此刻又有点可怜他。 她踮起脚尖,反过来摸摸太子的头:“哥哥永远是幼卿最重要的人,谁也比不了的。” 李景目光微微有些错愕,眼底的阴霾逐渐散去。 是么,做不了爱人,却是最重要的人。 他的妹妹这么好,可他却想过折断她的双翅,将她一辈子禁锢在自己身边,做个一生见不得光的禁脔。 这是父皇骂他时的原话,当时他决不承认,但此时此刻看着她的眼睛,心中竟开始发虚。 待日后他当上皇帝,即便给了她皇后之位,她这一世都不可能再做李幼卿…… 她连跟宣睿那厮私奔都不肯,怎么会愿意,舍弃名姓见不得光的跟着自己。 “你说的,我永远是你最重要的人,谁也无可取代。”李景缓慢的松开手,一面觉得自己即将失去他,一面又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拥有她。 “倘若日后谁比我更重要,我杀了他。”他彻底暴露眼底的疯狂,不再在她面前伪装。 高悬在天的明月,跌落泥泞,满身肮脏。 英明仁德,风光霁月的太子是大梁百姓的,眼前这个小x心眼要争地位的男人是专属李幼卿的。 “哥哥要稳坐储君之位,日后才能想杀谁就杀谁。”她心眼明亮,目光越过他,看向后方形容显得有几分落寞的锦城,朝他感激的点了点头。 她刚才说了,太子哥哥将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人,恋人都只能排其次,是真心话。 因为没人能取代少年李景在年幼无依无靠的小公主心目中的地位,那时太子哥哥就是她的天。 “孤明白了。”李景亲手给她整理好仪容,温声说道:“现在去面见父皇吧,别怕,他会给你想要的。” “多谢皇兄成全。”李幼卿冲他一笑,双眼微微眯起,犹如两弯新月。 回来一年了,她本以为自己一生都将暗无天日下去。 她以为自己要仰赖父皇的宠爱活着,但是这一刻她才明白,真正能让她在大梁皇宫立足的是什么。 从小到大,庇佑着自己的,永远都是那一个人。 ----------------------- 作者有话说:男主马上强势回归. 第66章 金麟台 佛说,贪嗔痴怨皆为妄念。 大雪纷纷, 很快掩盖住地上蜿蜒蔓爬的鲜红血渍。 内务府的人动作也快,不到半日光景,就将姝云宫偏殿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接着,又派了人来悄悄的焚香超渡, 连一丝儿血腥味都未留下。 整个过程做得悄没声息, 甚至都未惊动住在主殿的姝贵妃。 听闻那两个小贵人被刺死, 李玉致惊出了一身冷汗,决定先将那几句有关太子的闲言碎语彻底烂到肚里去。 皇城中从来没有秘密,不知何时说的哪句话就会被有心人听了去, 她实在心慌得很。 傍晚,天边要坠不坠的夕阳, 圆圆的一轮没得半分光彩,就跟这房檐下被冻住的灯笼似的。 她忽然就觉得这样被人完全掌控的生活,过得很没有意思。 入宫已经多年了,见证了很多人和事的变迁, 可越是心眼明亮越禁不住怀疑,这宫里到底有什么是真实的。 两年前, 一直身份饱受争议的三公主忽然坠楼身亡。 一年前,圣上收了名与三公主一模一样的女子做义女,安置在感华寺为皇室诵经祈福。 这件事整个皇城都传得沸沸扬扬, 最为轰动的便是此女回京的第一日, 便引得锦家嫡公子跑去御前求娶。 呵,这些天家贵胄,包括钦天监编造的那一套说辞, 简直是把世人都当傻子不成。 说什么小公主跳城楼是以身祭天,为陛下祈福,陛下感念其孝心, 特寻到与她模样相似的女子收归义女。 即便满京都见过她的人都知晓,那压根不是什么义女,而是那位名血统不正的小公主回来了,又如何呢? 对方已经从感华寺搬进圣上御赐的金麟台,所获尊荣比起往昔更甚,背后还有太子殿下跟锦家撑腰,满京谁敢开罪于她。 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上,戴着象征皇宠的鸽子血红宝石,李玉致自嘲的笑了笑,若非今儿这两名小贵人的死,她恐怕也还如锦妃一般,沉醉在这虚幻的恩宠里毫不自知。 如今陛下身子有所好转,只仍是不能太过劳累,因此宫里宫外大小事务,都是交给锦太傅跟太子殿下打理。 锦家这般清规的人家,最是重礼仪孝道,陛下将小公主赐婚给锦家嫡子锦城,恐怕就是想拿锦家这般积威甚重的世家压制着太子,使他不得乱来。 陛下对她们这些后妃向来薄情寡义,唯独对太子,可谓是一片慈父之心。 玉妃心中越细想,越觉得不甘心呐—— 锦妃的胎儿尚在肚子里,能否平安诞下都是两说。 如今能与太子相争的,其实就只有养在自己膝下的四皇子。 那孩子到自己身边不到一年,性子稳重又会察言观色,着实是个讨人喜欢的。 自己每逢晚上过去探看,他都在伏案读书,十分勤勉。 且每回陛下来清玉宫考校他学问,也都表现得极为出色。 只要陛下的身体能再多坚持几年,等到四殿下长大,再有自己的家族鼎力扶持—— 现今这位太子殿下虽恪尽完美,却是白玉有瑕,恋上个来路不明的公主。 若把这件事公昭天下,他哪儿来的资格继任大统,怕是要被文武百官及天下人唾弃。 哼—— 一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偏就这么让陛下压着,任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否则,便是那两个贵人的下场。 “来人吶,给四殿下挑拣几套鲜亮的衣裳,让他明日一早来见我。”她站起身,从窗外看去,夕阳已经彻底燃尽了。 趁着陛下身子康健,若有机会,兴许能挣得一个前程。 “娘娘,明天上午四殿下有马术课呢。”贴身宫女瑶儿提醒道。 四皇子平时最喜欢骑马,且教他骑马的师傅是特地从西北遴选来的,十分严格。 “告诉他,明日本宫带他去金麟台。” ~ 金麟台,是位于皇宫西南角的一处高台,与太子所住的长信宫隔水相望。 相隔不远,却因为并无桥梁可通,所以需要绕路,没有小半个时辰到不了。 回宫的第一日,李幼卿整夜都未曾合眼。 闭上眼,脑海里就会出现那人穷凶极恶的一张脸,男人按住自己叫嚣,骂她过河拆桥—— 睡不着,她愤愤坐起身,扔掉床上所有的枕头发泄。 凭什么,凭什么现在自己过得好了,还要想起那个混蛋。 临别那日,分明他对自己也是那么无情。 他特地追来恶狠狠的退还匕首,收走送给自己的生辰礼九眼天珠…… 他自己亲口说的,从此以后,谁也不欠谁。 如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72节 按照父皇的意思,三个月后,她便要跟锦城成亲了。 马上就要嫁给别人……想到这件事,她心脏莫名有些发疼发紧。 宣将军曾经说过,有些事,只能成亲的那一晚做。 她不想与别人做这件事。 可是父皇说,她应顾全大局,尽快嫁给锦城断了太子哥哥的妄念。 父皇还告诉她,宣将军如今在西北行军很好……他收服了白王所有部众,威势远超过了镇北王。 父皇想她好好的待在京都,早些嫁人,别让宣将军生出不该有的念想,再与太子哥哥为敌。 照这个说法,自己原来就是个祸水吶。 所幸这一年来,她日日在佛堂诵经,心里面已经想得很清楚。 她与宣将军,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在一起的。 佛说,贪嗔痴怨皆为妄念,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妄念多了害人害己,唯惜取眼前人,才是对所有人都好啊。 道理都懂……只是,仍会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清早,她顶着一对乌青的熊猫眼,强打起精神去接见锦妃跟四皇子。 会客厅的装潢古朴大气,跟长信宫的风格颇为相像。 李幼卿昨日搬进来,还没有时间好好打量一番自己的住所,只是周遭淡淡的檀香味道让她感觉很熟悉。 紫苏给她挑选了一条素底苏绣百鸟戏花长裙,勾勒得身段玲珑窈窕,几个新来的丫鬟眼睛都望直了。 李玉致亦是没想到,两年过去,小公主已从过去精致灵动的少女,绽放为这般霞姿月韵的女人。 如月清迷,又如海棠醉月般令人见之忘俗。 自己是个女子,都几乎为之倾倒,难怪太子殿下会那般—— 回过神来,玉妃温和的笑了笑:“三公主安好。” “玉妃娘娘安好。”李幼卿淡淡一笑,不露声色。 目光移向站在她身后的少年,对上一双阴郁的眼眸,整个人不由微微一愣。 离宫的时候,弟弟只有八岁,一双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见到她会奶声奶气的喚姐姐。 可此刻,男孩整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如同望着一个陌生人。 “小安。”她轻轻唤一声,心中仍生出一股亲近之感。 对方是这个世界上,与自己血缘相通的人,她不由自主的伸过手去。 四皇子李卿安几乎立时就缩回手,同时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很抵触姐姐的触碰。 玉妃面色变得难看,不轻不重斥责了一句:“四殿下,不可无礼。” 李幼卿也觉得弟弟态度有些反常,刚想说什么,却没想到,下一刻男孩已经转身跑了。 “三公主,四皇子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玉妃亦是大吃一惊。 分明来的路上都是好好的,她所交待的事情,四皇子都一一应下,为何见了面会变成这样。 还是自己大意了,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说不定,还听过些关于三公主的流言蜚语…… 李幼卿面色x云淡风轻,笑了笑说:“娘娘不必介意,我与四皇子长久未见,他有些认生也属寻常。” 说罢,她邀玉妃同坐,垂着眼眸柔声道:“不怕娘娘笑话,我虽是他皇姐,关系却向来疏远,哪比得上娘娘跟他母子情深。” 玉妃笑着道:“天下打不散的是血缘,吵不散的是姐弟,往后我多多带他来走动便是。” “那便多谢娘娘了。”李幼卿十分乖觉,不再就此多言。 两人坐下吃了半盏茶,玉妃说了些宫廷里近来发生的趣事儿,李幼卿是惯会捧场的,这小半天也算相谈甚欢。 “公主乔迁新居,本宫没什么好东西,前儿个我那做刑部尚书的兄长从南海带回一对夜明珠,正好拿给公主赏玩儿。”玉妃招了招手,瑶儿双手奉上个鎏金八宝匣子走上前,甫一打开盖子,整个室内便充斥着盈盈柔光。 这般上乘的夜明珠,正适合夜晚放在卧室里当照明用。 “娘娘有心了。”李幼卿抬手让紫苏拿进去,笑容更加甜美:“我这儿还未安置妥当,待过几日,定去娘娘的玉清宫拜会,顺便看望四弟。”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作别了。 出得金麟台,玉妃嘴角笑意散尽,心底浮起几分鄙夷。 前年太子殿下主持修缮金麟台,她们还只当是普通的宫廷修建。 如今三公主搬进去了,才知道太子这份龌龊心思,简直已经昭然若揭。 隔着迢迢虞秋池,长信宫巍峨的宫檐尽收眼底。 只可惜啊,缺了一座桥……便是成不了。 ----------------------- 作者有话说:复习过61章再写的! 第67章 回京 携聘礼入京……求娶三公主。…… 小公主乔迁之喜, 有玉妃这般特意登门拜访的做在前头,其余各宫也都纷纷效仿,送来了不少礼物。 李幼卿面子上迎来送往礼数周全,心里不由得自嘲的想, 后头跟风这些人, 打的主意恐怕跟玉妃完全相反。 她心中明镜似的, 司马家从来不是自己的后台,东宫才是。 回宫半月,搞准了自己的身份定位后, 李幼卿适应得很快。 每日晌午去跟父皇请安,带去自己亲手制作的点心, 有时被请进去说会话,她会开心得将每样点心先尝一口,再请父皇吃。 若是建帝不得空见她,便将食盒交给裴公公, 说几句关切的话语让公公带到。 这是她作为“女儿”的义务,无论天子还需不需要, 她都要做给阖宫去看。 深夜独自躺在锦绣堆砌的雕花乌木大床上,那种静谧之感,让她时常会有种还置身佛寺的错觉。 木槿花在窗外簌簌落下窗棂飘进清甜的香味, 她深抒一口气, 将这种寂静的潮湿吸入肺里。 她的心,一直在想念一个人。 一个绝不该再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 在她的生活中有父皇,太子哥哥, 未来夫君锦城……以及彻底失宠的母妃。 却唯独,不会再有西北执掌三军的宣大都统。 · 西北连日降下甘露,边陲的老百姓都说这是吉兆。 五十二年秋, 西北战事终于平定,大梁建国以来最年轻的统帅,这一年来如有神助,率军将白王部众尽数歼灭,一统西北大漠。 原先用来制衡他的陆湛,名义为镇北王,实际已是枚不中用的傀儡,连同党羽一直被软禁在王府。 西北不断扩军,且在延边小城发展农业,粮食自给自足,如今已有精兵强将四十五万,三军共计八十万。 年前,朝廷收到西北大都统发来的折子,建帝当即爆怒如雷,召集锦太傅及太子秘议了许久。 折子上清楚陈列镇北王陆湛外通白王,内勾司马家的详细罪证,以及……刚打完胜仗的宣大都统,打算班师回朝。 陆湛反叛跟宣睿要回京,这两桩事,亦不知哪件更触到建帝的逆鳞。 且回京就回京,还带了四十五万大军,这难道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未免有所不测,建帝急招了镇守南疆的严良大将军回京,并迅速扩充禁卫军保卫皇城。 当初留下陆湛就是跟宣睿这头野狼互相牵制,哪里知道他这般无用,一年来写信无数回京,皆道无事…… 说起来,西北还留有数十习作,竟然都在极短时间被宣睿一一拔除。 “无诏回京视同谋反,陛下,宣统领此举是该杀头的罪行。”锦太傅气得不轻。 师出必有名,武将虽不如文官那般重气节,但自古也从没哪个将领,连脸面都不要了,直接把谋反二字写在脸上! “景儿,你怎么看。”建帝自病愈以来,精气神大不如前,转头征询的看向太子。 李景站起身,目光坚忍:“父皇,儿臣誓死保卫皇城安危。” 建帝目光中一丝欣慰,同时,心中又泛起了愁绪。 太子再是英武聪慧,都未经历过真实的战场,宣睿那厮,可是自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历练起来的…… “儿臣麾下有铁卫军五万甲兵,加上严良将军带来的二十万兵马,倘若宣睿真要谋反,也该掂量掂量。” “况且父皇乃明君,依儿臣看,他不见得愿意背负千古骂名。”李景是知道那人此番回京,还抱着何打算的。 正因为如此,他必不能叫那贼人如意。 建帝似乎陷入沉思,过了半盏茶功夫,忽悠悠说道:“镇北军兵强马壮,宣睿却生出反心,且他手中兵符是从陆湛那里夺过,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在他回京路途中就将其诛杀……” “又倘若镇北军诸将士,只听他宣睿号令,不认兵符呢。”西北将士们跟随宣睿出生入死,早已视他为主君,眼中哪里还有皇权。 李景正色道:“若不能一击将其诛杀,将士们只怕会坐地而反,且令父皇落下口实,寒了边陲将士的心。” “太子仁义,考虑得周全。”锦太傅刚要开口,又被太子冷声打断:“儿臣担心,我朝中亦有宣睿眼线,不如就待他回京,松其防备,顺带将他的眼线一一拔除,再以南夷进犯为由,派他离京支援严良将军,到时他再抗旨便能名正言顺对其进行惩治,夺其兵权,将西北兵权收回朝廷。” “还有最坏的一种情况,倘使宣睿宁愿遗臭万年也要进京逼宫,那儿臣便率五万铁卫与严良将军,与他殊死一战。” 锦太傅听得一怔,只觉得这两年太子变化太多,失却许多年少时的仁厚,却也变得……越来越像一位真正的帝王。 帝王无情,杀伐决断。 陛下体弱,边陲将领又生出野心,储君之位绝不可再生事端。 此前,甚至建帝都曾与锦太傅商议,待三公主与锦城完婚后,便主动传位太子,自己退居太上皇之位安享晚年。 “宣睿狼子野心,绝不可留。”皇帝将折子重重摔在地上,因情绪过于激动,俯身剧烈的咳嗽起来。 “父皇龙体要紧,切莫再动怒。”李景关切的上前,被建帝牢牢握住手臂,察觉到父皇兴许还有话要说,他侧身对锦太傅说道:“太傅也年事已高,先回府休息吧。” 待整个殿中只剩下他们父子,建帝坐下喝了口热茶,似缓过来一些,徐徐道:“国事要紧,三公主的婚事也不可忽略了,你身为太子多看顾些,锦家一门纯臣,城儿也是朕看着长大,想必日后必不敢造次。” 李景目光晦涩,垂眸道:“儿臣不会叫任何人欺负皇妹。”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73节 建帝又道:“那野崽子的心思,朕何尝不知,他既放不下三军大都统的兵权,又肖想我朝公主,难不成真让你妹妹下嫁,再生个不三不四的孩子出来兴风作浪。”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自古就没有武将娶公主的先例,单只听到“孩子”这两个字,李景便不由心神俱裂。 目光移到滚落在地的折子上,他忽然想到什么,大跨步上前捡起那道折子—— 一笔一画,遒劲有力的几个字,除了押送反王之事,竟还堂皇写着: “携聘礼入京……求娶三公主。” “狗玩意儿!”李景终于失控,当着建帝再也忍不住。 “父皇,当初您分明答应过儿臣——” 他满心欢喜的挨了七七四十九道戒鞭,满怀期待的修缮荣亲王府,以为只要迎她回京,便能给予她太子妃的身份,让她风风光光嫁给自己。 曾经,他是真的以为,自己能得偿所愿的。 “糊涂!”建帝摇了摇头,自己亲自教导的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执拗。 “你可知现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朕为了你处置了多少暗地里嚼舌根的人,你当几大世家都是睁眼瞎,当锦太x傅当真满意这门亲事,当东临催氏未曾想过推你皇姐的孩子上位。”建帝深深叹了口气,道:“选锦城为驸马,正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傻孩子啊,你如今根基未稳何必急于一时。” 李景面上几分颓然,后退一步,俯首道:“儿臣不会给催氏机会。” “你看得出就好,这些事,自己处置去吧。”建帝挥了挥手,靠在撺金龙纹的软垫上,有些疲倦的闭上双眼。 “儿臣告退。”李景恭敬的退了出去。 裴涯一直候在殿门外,见太子出来,正要进去伺候,却被太子喚住。 “殿下有何吩咐。”他生得阴柔,此刻笑得亦有些诡异。 李景面色已恢复如常,淡淡吩咐着:“锦太傅年事已高,每日前来面圣,孤怕他身子撑不住。” “奴才领命。”裴涯瞧着太子月白色的袍子,恭顺的转身离去。 离开乾清宫,李景双腿宛若中了邪似的,径自的来到金麟台。 进去之时,里头正在奏乐,歌舞声婉转动听。 看来小妹回宫适应得不错,他心中稍许欣慰,待走进内殿望见铺了雪白狐裘的贵妃榻上,李幼卿正抱着自己送她的那把鎏金匕首发呆。 李景心头不由一热,紧走几步过去,却见下一刻对方惊诧的跳了起来,十分生分的对自己屈膝行礼。 心头火热被浇灭,他无奈的笑了笑,柔声道:“妹妹今日好兴致。” “下个月,便是皇兄生辰,锦妃娘娘央我帮她张罗个节目,在皇兄生辰宴上演出。”李幼卿之前还在认认真真排练来着,只是看着看着,就想起与宣睿在西北的时光。 “哦?”李景目光又亮了起来,笑问:“那妹妹打算送孤什么生辰礼物。” “哪有人自己要礼物的啊。”李幼卿凑过来推着他的背出去:“你先走啦,提前看到节目就作废了。” “好好好,孤不看。”李景挥手让那些歌舞伎和乐师们都退下,转头看见李幼卿眼里一抹惊惶,安抚说道:“妹妹若还认孤这个兄长,跟从前一样与我相处便是。” 李幼卿就是容易被亲情蛊惑,她是打从心底里喜欢李景,只要他再不想那些有悖人伦的事,她也喜欢跟太子哥哥在一起。 “那皇兄,今日要不要留下跟我一道用饭啊。”李幼卿笑起来,双眼弯弯的宛若新月,灿灿的惹人爱怜。 李景一撩衣摆坐下:“早听说你这儿小厨房开得好,姑且尝尝。” “是臣妹自己找的菜谱,让厨子学着做的,哥哥大可尝个新鲜。”李幼卿趴在玉石方桌上,凑近了跟对方说话。 兄妹二人许久没这般何睦了,李景甚至不敢多往前移动一寸,生怕惊扰了她好不容易放下的心防。 更加不想告诉她,那个人就要来了…… 第68章 相见 太子,这是不打算迎本都统回京了…… 离开荒蛮的大漠, 映入眼帘的是将士们十多年未曾见到的青绿山水,目之所及就像是一幅幅色彩绚丽的画卷,云卷云舒令人心神激荡。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当年, 他们为保卫中原故土离乡, 这个美丽富饶之地, 是他们梦中之境,是他们在战场上奋力拼杀时心里唯一的信仰。 宣睿对中原的记忆,已经不剩寥寥了, 他没有父母亲人,从孤儿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 心中最看重的便是战友。 此行回京,他带了萧子戚在身侧,将已有妻室的尉迟猛留在都统府处理日常事务。 他亏欠萧氏一门颇多,必须趁此机会把萧子戚的终生大事给解决了, 给老萧家留个后。 队伍中负责押送反王的将士前来汇报,说陆湛在囚牢中已头撞击铁栏杆, 状似寻死。 宣睿瞧了这将士一眼,面色无动于衷,心想死便死了, 老东西自己寻死还省心。 将士看出大都统并不在意反王生死, 正要转去,被萧子戚叫住:“神马眼色,不知道咱这趟回京是干啥吗, 怎能轻易让他死了。” 萧子戚说完,忧心忡忡看向一路上都死气沉沉的大都统:“头,您回京是成亲的, 快活点嘛,别搞得像是去上坟似的。” 队伍里可还载着一百八十八台聘礼,风风光光,极其惹眼,沿途大小驿站官员谁不知道,名镇西北的野狼王宣睿准备迎娶公主。 也不怪他们老大一路上忧心忡忡,阵仗这么大,要是没娶成可真是下不来台。 “滚。”宣睿一路上惜字如金,眼风冷冷扫向多事者。 说来也怪,这一年来,他竟不曾梦到过那个人一次。 自小在狼群中学会的生存法则,唯有做大漠里最强者才能生存,所以当初他怎么可能带他私奔。 掌控不了的局面对他而言,无异于自取灭亡。 可是直至那日分开,他独自回到镇北王府,待深夜回过神来突然发觉,自己好像从那时起就已经死了。 死人怎么会害怕呢,一年的时间,他近乎于无所畏惧的冲锋,歼灭敌人,成为整片西北大漠的主宰。 日复一日的厮杀,让他感知越来越麻木。 这样的一具杀人机器,不知那高居在金麟台上的小公主,可会满意…… 建帝企图召集严良军队制衡自己,真是可笑,南疆那群部众,可未曾见识过西北铁蹄的锋利。 严风刺骨,京城已入冬。 不同于在西北的民心所向,万民爱戴,越往京城的方向推进,所受到的欢迎便越少。 中原四大世家催锦韩林,如今权势最盛的便是长公主的婆家催家,最受文官清流推崇爱戴的是锦家,江南韩家又与锦家有姻亲关系,林家这些年日渐衰微,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在云南一带有不小的势力。 越往京中去,百姓们只道太子仁厚,礼贤下士体恤百姓。 虽然亦有部分百姓传颂宣睿在西北的功绩,但是在茶楼、楚馆等人口密集处却是从不许有卖艺说书人提及。 上位者控制舆论,忌惮他功高盖主。 无所谓,宣睿不在意这些。 城门口,太子李景亲自相迎,宣睿眯了眯眼,看清楚了来人。 一身月白色制式朝服,身型比之前所见壮硕了些,佩剑稳稳当当骑于马上,显然这一年没少练。 宣睿骑着赤焰马,一身黑色甲胄装束,高大的身型极富压迫感,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子及随行诸人。 在他身后,是黑压压的十万先行军,剩余三十五万兵马已在途中驻扎盐城。 随着这些兵马整齐的迫近京城,各个携着西北大漠的杀伐血腥气,与中原将士气质浑然不同。 在太子身后,有文官在瑟瑟发抖,彼此间私语道:“带这么多兵回京,他这是在作死。” 宣睿对这些微词置若罔闻,径自率军掠过太子,见城门仍旧未开,目光慢慢悠悠的晃下来,语气里含着几分混不吝问道:“太子,这是不打算迎本都统回京了。” 不同于太子温如冷玉的高洁气度,宣睿一身匪气,睥睨座下人等,像是天皇老子都未放在眼里。 李景早知他非善类,仅一年未见竟变得更加跋扈,看来是绝无可能让他下马向自己行君臣之礼了。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他耐得住性子,淡淡微笑:“宣都统在西北累下赫赫战功,乃我朝肱骨之臣,父皇特命孤出城来迎,岂有不让进京之说,镇北军将士们路途跋涉亦十分辛苦,便由蒙将军带去营地休整吧。” 吱悠一声,两扇朱漆铁门大开,城头兵朗声喊:“迎宣将军班师回朝!” 二人的马并驾齐驱,入城后,只见人声鼎沸,夹道百姓热烈欢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宣将军威武!”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宣将军威武!” 这里,便是京都。 街道上,热闹非凡,有格调的酒楼比比皆是,达官贵人,贵族小姐们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新鲜。 就连严冬季节的风吹在脸上,都是温柔的。 这样一座富贵鎏金的城,将养出的公子小姐们,呵……这便是她的世界了。 忽然不知是谁起的头,一束扎好的梅花扔了过来,宣睿本能的要挡,待看清是什么物什之后,生生控制住了。 有一就有二,一时间围观的人中,无论千金小姐或是平民丫头,皆拿着事先准备好的鲜花或者丝巾朝他扔过来。 宣睿只觉得香风阵阵袭来,闭了闭眼眸,面无表情的走完了整段路程。 前方,便是朱墙深瓦的紫禁城。 进入皇城前,他抬头往上看了眼。 空落落的城墙上,悠悠白云,似乎在嘲讽着什么。 - 金麟台,苏x紫有些急迫的跑来,见三公主在镜前梳妆,匆匆道:“殿下,陛下宣您跟锦侍郎上殿。” 李幼卿看了眼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拿胭脂按了按双颊。 祸国公主?她笑了,自己真是何德何能,让那野人如此惦记。 竟如此……大张旗鼓的要来迎娶她。 她从小生长在大梁皇室,即便不是建帝亲生女儿,那份尊荣也已浸透入骨子里。 说到底,她不希望宣睿犯下任何谋逆之事。 他此前也明明答应过不会的。 可很快她又清楚的记起,两人作别那一夜,他恶狠狠按住自己说的那句话。 ……你好好的,等着本帅兵临! 如今他正兵临城下,一旦触发便是血染京城,百姓流离,不计其数无辜者要受伤害。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74节 宣睿你这个混蛋,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锦城已在外等候,看见她,十分体贴的上前,柔声道:“臣见过公主。” 曾经,李幼卿对这少年郎真是喜欢得紧,喜欢他如玉的风骨,谦和的性情,以及对自己无微不至的陪伴, 她也曾觉得一年前自己是失心疯了,才会愿意委身于一个西北野人。 可是那个野人…… “阿城,待会见了父皇,你什么都不要说,那个人不是好惹的——”李幼卿深知宣睿的秉性,如今他来者不善,当场杀掉锦城都是有可能。 “殿下——”锦城笑了笑,眼中几许无奈和苦涩:“大都统如今风头无两,早已不是从前,连太子殿下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但只要公主还愿意选择微臣,臣就算拼尽性命也会抵抗到底。”青年人朝她伸出手臂,让李幼卿搭在上面。 她压了压心绪,终是什么也没说,同准驸马一道上了马车。 既为公主,便代表大梁皇室的体面,过去她前路未定时尚没有答应与他私奔,如今又怎可背弃父皇跟皇兄。 临进殿前,她刚要将手从锦城手臂上挪开,却忽然被对方大力握住。 “殿下,就这一次。”锦城难得态度强势,目光里含着清浅的柔情:“这一次,您看着臣,只看微臣一人,好不好。” 李幼卿心中忽而觉得酸涩无比,其实两人都知道,此行意味着什么。 宣睿带着八十一台聘礼自西北招摇而来,所图人尽皆知。 当初为了让皇兄死心她利用了阿城,如今那人兵临城下,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平息这场风波,但是那人绝不会坐视自己与阿城成婚。 更让她有愧的是,她所爱之人,正是今日逼迫她下嫁之人。 锦城牢牢握紧李幼卿的手,两人并肩走入大殿,看上去无比登对,就仿若天造地设—— 李幼卿全部心神都在前方另一人身上,因此并未注意到,锦城在跟太子交换了个眼色之后,又跟李幼卿身体挨得更近。 其实平日里,他们并未有过这样的身体接触。 锦城心中暗暗说了句,对不住……但是唯有如此做才能让那人失态,犯下不尊天子的罪过,为将来事发被诛留下把柄。 “铮——”的一声,殿上光影浮动,太子李景即刻闪身挡在建帝龙椅之前:“大都统这是做什么。” 与此同时,李幼卿也已拦在了锦城身前,与宣睿面对面站定。 她脑子不笨,加上这些日子都在殚精竭虑的猜测宣睿上京后,父皇跟皇兄会如何应对。 见此情形,立即便意识到了锦城方才的不对劲,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来不及解释了,眼前如冷山般魁梧的男人,正一步步朝她逼近,眼神冰冷无情,一如大漠上空孤飞的鹰隼。 ----------------------- 作者有话说:放假了 争取一周五更! 第69章 冲突 整个人犹如一只幼鸟般任他舔啄。…… 一年未见, 那双眼睛如此陌生,神色冷硬,无情…… 李幼卿浑身如坠冰窖,许多想法划过脑海, 纷乱的思绪停留在最初相识时, 他毫无感情看向自己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 想叫他住手,却发现被对方这样冷酷的盯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快来人啊, 护驾!”锦城大喝一声,握住李幼卿的手, 将她拉至自己身侧护住。 “宣睿。”李幼卿有些莫名的委屈,随即另一只手被人大力握住,对方只轻轻一拉便让她整个人朝他倒去。 与此同时,殿外宣睿的亲卫鱼贯而入。 宣睿另一手持剑指向锦城, 目光不屑一顾:“卿卿,瞧他这副孱弱的样子, 能护得住谁。” “宣睿,陛下面前,容不得你放肆。”太子李景大步上前, 正色说道:“孤的皇妹自小金尊玉贵, 锦侍郎亦是她亲自挑选的驸马,宣都统即使有什么想法,也不该用暴力强迫公主。” 暴力, 强迫? 李幼卿意识到这是一张网,皇兄他们是在利用自己逼他发疯,然后抓住他的把柄。 可是她又能怎么做呢…… 顺从宣睿, 则是背弃了大梁皇室,背叛父皇跟皇兄,满朝文武都不会坐视她嫁给雄霸一方的武将。 配合皇兄……宣睿他又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 “本都统千里迢迢进京,可不是为了听太子殿下这番废话。”宣睿仍旧目空一切,目光落在李幼卿慌乱的面庞上,笑了笑:“怕什么,相公来了。” 这种时候,这男人竟还有心情说笑。 李幼卿原本惊惶的心,却因为他这句熟悉的调笑,变得稍加安定了。 他不是有勇无谋的人,既然进京,那必然是已想好了对策。 宣睿放开李幼卿,自袖袍中掏出一枚方印,放在佩剑锋利的那一端,朝上首递了过去。 建帝起身,目光中带着些许不置信。 剑尖直指帝王,横着的剑锋之上,小小的方印光泽莹润,代表西北八十万大军归属。 “你以为,聘礼就只那几十只大箱子。”宣睿剑身一撇,将东西放在建帝身前的桌子上,云淡风轻道:“陛下,现在,臣可做得三公主的驸马。” 李幼卿以为他彻底疯了。 交出兵符,他以为皇室就会放过他吗—— 李景目光牢牢盯着桌上方印,倏然之间,觉得自己这一仗输了。 宣睿在西北立下赫赫军功,九洲列国皆有目共睹,哪怕回京后行事嚣张跋扈了些,但是他第一时间主动交出了兵符,表明了他的态度。 所以现在,谁都不能动他。 可是天晓得这兵符对镇北军而言还有多大作用。 陆湛倒是之前一直掌管着兵符,结果被人软禁不说,还作为谋反头子被押解入京。 宣睿这一举动,是让陛下跟他都吃了个哑巴亏。 这么一尊煞神入京,交了兵符表了忠心,都得把他好好供着。 但是,他要做小妹的驸马—— 李景觉得自己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 “胡闹!”建帝率先发难,怒道:“你既入了中原,就不要还像个野蛮人似的,求娶公主不是让你像个绑匪在这咋咋唬唬,朕今日不同意难道你还要在殿上公然抢人不成,你这是将公主的名声置于何地!” 李幼卿用力挣脱他的手,朝建帝跪下道:“都是女儿惹出的麻烦,女儿愿意承担恶果。” 宣睿瞥了她一眼,沉默一瞬,便也跟着跪了下来。 说起来,这还是他回京以来,头一次行大礼。 “陛下,臣是真心求娶三公主,婚礼一应事务都按中原的礼节来,臣毫无异议。” 建帝面色铁青,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孽障,现在是说的礼节问题吗?! “陛下,臣告退!”宣睿站起身,还不忘拉上李幼卿一道离去。 锦城想阻止,却被边上宣睿的亲卫拦下,那人用威胁的眼神盯着他,随后也相继跟着离去。 - 他走得跟风一样快,李幼卿在后面踉踉跄跄额度跟着,整个人都像是麻木的。 直到被他带上马车,脑子里都是晕晕乎乎的。 旁边坐着的人,满身煞气,像个悍匪,比之从前身上杀意更重。 李幼卿盯着他冷硬的脸庞,问:“真的不要镇北军了吗。” “要。”他回答得毫不迟疑,面对她从未想过藏着:“那些兵跟了我大半生,不是小小兵符能牵制的。” 末了,他还特意补上一句:“老子就是要谋反,卿卿还会继续跟我吗。” “我什么时候跟你了!”李幼卿脑子一震,心想这什么跟什么啊,他怎么能用这种平淡额度语气,跟她说这种谋逆之事。 宣睿眼睛里冒出光来:“刚才不是你自己跟陛下说,这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愿意承担‘恶’果吗。” 他就是‘恶’,不然怎么能把她抢回来。 马车内,燃着淡淡迦檀香,是她过去在西北闻惯x的,以及……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说不出是哪种气味,总之十分强势,霸道,又有种蛊惑的意味。 李幼卿很害怕自己在寺庙清修一年的定力,在一瞬间瓦解,用力咬了下嘴唇保持清醒。 宣睿哂笑,俯身靠近她的头,唇在她耳边低声:“卿卿,你好好儿的,我就不会发疯。” 不同于此前的冷硬,无情,这一刻李幼卿终于在他眼中看到了某种翻涌的情绪。 “宣睿,你在害怕什么。”方才,竟从他眼睛里瞧出一抹慌乱。 时隔一年,他们都该是变了,从前的亲密变为生疏,动作之间也多有拘谨。 “怕?”宣睿目色又冷了下来,撩开马车帘子看了眼窗外,果不其然有人在尾随。 “卿卿,京城不是我们的安稳之地,我这趟来,势必要带你走。”宣睿没有她那么多敏感的心思,他没有感到生疏和拘谨,只是如今他要防范的东西太多,整个人绷着的。 “倘若你不想回西北,我便带你去江南,总之天南海北我只要你信我,给我一个家。”这番话,过去一年,他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 最终还是只能这样冷冰冰的说出来,说完不顾她的反应,便狠狠亲了上去。 又硬又刺的胡渣,弄得她脸颊生痛,李幼卿无助的往后仰去,后脑被他托起,整个人犹如一只幼鸟般任他舔啄。 他动作有些野蛮和粗鲁,仿若大漠狂野粗粝的风,吹在面上,极富有侵略性。 可是……这还是,在马车上啊…… 李幼卿保持着一份理智,用力去推他,两只手都被扣在他胸前。 “你别动,疯了……”宣睿喃喃自语,离开她,目光里恶狠狠的。 “你那驸马也对你做过这个吗。”他想起来刚才殿上那一幕就来气。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75节 李幼卿眼睛里水汪汪的,含着一抹控诉,拿捏他:“没人有你这么欺负人的。” “老子就是欺负你。”宣睿作势还要来,马车却停了。 外头车夫道:“老大,到了他们给咱们安排的都督府了。” 见里面没动静,那人顿了顿,又有些犹豫的道:“后头有好些人跟着,看来是要接公主回去,要属下去把他们打发了吗。” “不用了。”宣睿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李幼卿的脸,淡淡道:“你先回金麟台,我晚上再去找你。” “晚上宫里守卫森严,你别胡来。”李幼卿想提醒他,这里不是西北,不是他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宣睿有些烦躁,扣着她,面色有点凶。 “今晚,等着我。”他放下狠话,率先下了马车。 李幼卿回宫一路上都是怔怔的。 他刚才那一吻,看似热情,其实毫无感情,感觉与一年前两人的温柔缠绵截然不同。 如今的他,对自己充满了占有欲。 他就像是一头恶狼,从西北一路杀到京城来,不择手段也要抢夺自己。 比之对方,夹在中间的位置,让她头脑更加清醒理智。 她无法背弃皇室,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陷入绝境。 或许对所有人而言,最好的结局便是,他们二人远走高飞。 只是他说得容易,哪有那么简单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意味着他们一辈子都要过东躲西藏的日子,那与一年前私奔有何区别。 两方,她必须择其一。 - 殿上 李景、锦太傅、张良正与皇帝商议究竟该如何处置宣睿。 兵符是真的,但是含金量不大。 宣睿在西北的威望,基本上已等同于坐地为王。 如今他交出兵符,想要迎娶公主,除非—— “或许能用三公主留他在京城,再往西北派去都督,这样过个三年五载,他在那边威望也就淡了。”锦太傅如是说道。 李景面色不善:“太傅的意思是,要答应将小妹下嫁于他了。” 建帝看了眼太子:“也未尝不可。” “他若能舍弃西北,当个傀儡驸马,寻常找人紧盯着他,防止他逃逸回去,到时三公主生下孩子他便更多了制肘,到时再寻机击杀,一了百了。” 张良献计,自以为智谋,却被太子冷声打断:“张将军当我朝三公主是什么,今后还请慎言!” 锦太傅于建帝对视一眼,最终说道:“公主尊荣自是不容亵渎,此事,或许还需问问三公主自己的意见。” “就怕我家城儿,终究没有这个福气。” - ----------------------- 作者有话说:今天周三…… 第70章 疯狂 她是人啊,不是什么东西——…… 深夜, 金麟台。 与长信宫隔水而居,虽无桥梁可至,但这里的风吹草动尽收太子眼底。 近一年,东临崔氏的手越发长了, 几次三番想要劝说李景启用崔家人, 他往几个不紧要的部门安了几个, 其余都压下不表。 长公主一心一意帮衬自己婆家,却不知父皇跟太子早已是一条心,有朝一日势必会铲除这一部分外戚。 当今圣上是仁君, 为了百姓安稳,势必在太子登基之时, 将所有能威胁到皇权的势力全部清除。 如今崔氏跟司马氏都好对付,唯一令人担忧的就是西北,那尊煞神气势汹汹而来,丝毫不讲中原礼数, 得趁早解决才好。 李景的软肋便是这个自小千娇万宠的皇妹,白天那一幕早已让他动了杀心。 宫里宵禁之后武将再入便是死罪, 倘若那人隐藏身份,正好可被当作贼人乱箭射死。 自亥时起,围绕金麟台便布满了弓箭手。 李幼卿不知道自己所住之地已被皇兄围成铁筒一般, 仍心不在焉的在跟他对弈品茶。 “皇兄, 夜深了,明日我们再下吧。”李幼卿轻轻打了个呵欠,装作若无其事看向李景, 眼圈儿红红的,像只发困的猫儿。 李景随手扔下黑子,眉宇间一片柔和, 只眼底藏了丝冷意,问她:“明晚庆功宴,若是宣睿当众请求赐婚,妹妹可会舍下一起长大的阿城,答应这桩婚事。” “皇兄不是知道答案吗?”李幼卿仰起头,神色一派天真,说出的话却直接刺向他心底:“在我心里皇兄大过天,皇兄想让我嫁谁我就嫁谁。” “幼卿!”李景崩不住心中一阵恼怒,什么叫他想让她嫁,他何曾有过这样的心思。 在自己心目当中,她又何尝不是最重要的人。 “幼卿,有句话,我要再跟你说一次。”上一回他妥协了,顾全大局应允让她嫁给锦城,可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压抑自己。 这次宣睿杀回来,如此声势浩大的要抢夺她,李景才发现自己其实有多么的懦弱。 难道如今在她心里,自己已成了个会拿她当棋子稳固江山,自私自利的男人。 见对方脸色变了,李幼卿强撑的镇定亦土崩瓦解,颤声道:“皇兄,你不要说。” 她脸色有些发白,道:“我愿意嫁给他,说服他归顺朝廷,若他一旦有谋反之意,我便以死明志。” 眼前李景红了眼睛,宛若一头即将暴露的狮子,李幼卿更加慌张,扯着他的袖子着急道:“哥哥,我是喜欢宣睿,但我也绝不会背弃你,你就让我嫁给他好不好!” 李景胸口一窒,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他抑制着不去碰她,一把甩开李幼卿的手,广袖拂落一地的棋子,噼里啪啦,如同星陨。 宫女太监惊恐的纷纷跪下,头都不敢太,大气亦不敢出。 “滚,都给孤滚出去!”李景咬着牙,冷声说道。 满室静谧,只余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内殿就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 “皇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李幼卿想要安抚李景的情绪,虽然不知从何说起,只想着先将对方当下的情绪压下去:“宣睿曾救过我的命,我感激他,彼此之间也足够熟悉,既然能对社稷有利能帮到父皇跟皇兄,那么让我嫁给他也没什么的。” “你们彼此之间,已足够熟悉——”李景一字一句复述她的话,长久压抑的情绪,已到了爆发的边缘。 什么叫做,已经足够熟悉—— 像今日在御前那般毫不避嫌的拉拉扯扯,还是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在京中来来去去?! “太子哥哥!”李幼卿惊呼一声,紧接着便再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那个自小便性子谦和温柔,待自己如至亲的兄长,此刻正一只手牢牢掰住她的下颔,欺身上来将她紧紧压在桌上。 君子如月,不可亵渎? 这是民间思春少女私下里形容太子的话,曾传入李幼卿的耳朵里。 当时她深以为然,认为皇兄x就是紫禁城里的月亮,还跟身旁的紫苏悄悄开玩笑道:“君子如月,何人可掇?” 也不知哪位高门贵女,能被选为太子妃,做她的嫂嫂。 能被皇兄看上的女子,必定是极尽完美。 怎可能如自己这般—— 生父不详,流落大漠,满身污秽。 内殿的帐幔不知何时垂落,珍宝架上的烛火噼啪作响,与衣裙被撕裂的声音几乎相融。 “妹妹,你刚才说,孤想让你,嫁,给,谁?!”李景一字一句,压着她,凑近了,盯住她的眼睛问。 这么多年,他处心积虑将对方护在自己羽翼之下,压抑着内心悸动,不忍触碰一点点,却每夜都入梦来的皇妹啊—— 怎么就突然跟一个西北蛮子相熟了呢。 他只恨造化弄人—— 两年前他几乎差一步就成功了,就能让她改头换面来到自己身边,只等他登基就能名正言顺成为他的皇后。 他精心呵护长大的小姑娘,怎么会只让她做一个妾室,或者没名没份的跟在自己身后。 “你跟着孤,不好吗?”他已经被对方那几句言语,刺激得完全上头,加之白天在御前,锦太傅明言要将她嫁给宣睿。 李景近乎失智的死死压着她,灼烫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右手手指在她胸前轻轻一扯—— 李幼卿下颔骨仍被他握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倔强的睁大双眼,大颗泪珠含在眼里,却绝不往下掉。 她不信,这是她一直信赖的兄长能对她做出来的事。 曾经她以为,就算天塌了皇兄也不会伤害自己。 可是近年来他究竟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那些有关于她并非父皇亲生女儿的流言蜚语,正是她的好皇兄在背后散播,还有当初要将她卖给镇北王的事情,也是皇兄一手安排,目的就是偷龙转凤安排她假死,然后将她当一只金丝雀般养在他打造的笼子里。 她是人啊,不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要来强迫她,操控她的命运。 她甘愿为皇家牺牲,甘愿做父皇跟皇兄的棋子,这难道还不够吗?! 望着太子疯狂扭曲的面庞,她脑海里突然升起一个奇异而可怕的念头。 如果说,她是父皇的亲生女儿,那么他是不是依然—— 疯了,真是疯了! 李景已经扯开她的衣襟,低头吻了上去,鼻端熟悉的馨香让他神志越加疯狂。 他悉心呵护长大的女孩,怎么能够和别的男人亲近,怎么能嫁给别人为妻,给别的男人生子。 正在李幼卿绝望的时刻,殿外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太子亲卫匆匆跑过来报:“殿下,宣都统带兵杀进过了,已经包围了紫禁城,属下们已快抵挡不住了。”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76节 就在李景松劲的一刹那,李幼卿裹着残破的衣裙迅速跑到一旁角落里。 李景看向她的方向,只犹豫了片刻,便提起剑大步离去。 李幼卿不想让宣睿看见自己这副模样,自己赶紧找了套崭新的衣裙换上,望着那一地狼藉,目光一点点冷了下来。 没想到,自己一直信赖的兄长,竟会对她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 呵……她的出生,本就是一个笑话,被蒙在鼓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清醒了。 父皇不是父皇,哥哥不是哥哥,母亲也没给过她几天好脸色。 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每个人都是在满足自己,根本无人在意她的想法。 她厌倦了再这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讨生活—— 事到如今她才领会了初回京时,父皇不允许她入宫,而是让她在法华寺修行一年的真实用意。 不光为隔开她与太子,更因为她乃反王之女,又与名镇西北的宣睿大将军牵扯不清,要让她在寺庙里诵经洗清一身罪孽。 可是,她究竟何罪之有?! 曾经她最害怕的事,就是宣睿谋反,但若不是他今夜甘冒天下之大不讳,起兵围了紫禁城,自己就会在这张桌子上被太子侵犯,从此沦为禁脔。 她李幼卿从来不是良善之辈,今日之事,她绝不会原谅太子。 外头的打斗声逐渐平息,一人大踏步的脚步声传来,走得急切而笃定。 白天,他说过晚上会来找她,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 李幼卿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慌乱和狼狈,却在见到那人的一刹那,眼泪再抑制不住。 仿佛这一年的分离,在这一刻才被具象化,仿佛白天并不曾相见,此刻才是彼此真正的相聚。 望着男人铁青的脸,满身血腥杀伐之气,她皱了皱眉,而后毫不犹豫的朝他奔赴而去,结结实实的扑了个满怀。 宣睿双拳几乎要握出了血,最终松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返身朝外走去。 “你,你怎么知道——”李幼卿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感觉到对方宛若铜墙般的胸膛一起一伏,似乎相当生气。 紧接着她便反应过来,不只是金麟台,整个皇宫恐怕都有他安插的细作。 可是他远在西北,当年势力还远远不够强大,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可见在宫里必定有位能布置好这一切的人,与他合作—— “是姝妃娘娘派人传信告诉我的。”宣睿 ----------------------- 作者有话说:俺来了…… 第71章 逼宫 还请陛下立即废除太子,立四皇子…… 可是现在来不及深究这些, 刚才,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幼卿揪着他的衣襟,探出头,直勾勾盯着他的下巴:“宣睿, 刚刚怎么了。” “无事。”他轻蔑的瞟向河岸对面长信宫的方向, 冷静说道:“这里危险, 我先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他身上气势太过霸道,李幼卿昏昏沉沉想睡觉,待到了外面看见宫里各处燃烧的火光, 整个人瞬间清醒。 “宣睿,你疯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慌乱的挣扎,想要脱离他的掌控。 “我没疯,疯的是他们李家人!”宣睿双目赤红,快步往前走去将她塞入马车内。 男人恶狠狠瞪着她, 掀开车帘吩咐道:“去法华寺。” 宫里各处都在爆发打斗,马车周围有两列亲卫护着, 一路冲出重围,离开皇宫。 宫外这时还没有太大动静,他白天假意交出兵符, 严良等人必定松懈, 趁着敌人最不设防之时进攻,才能将己方损失降到最低。 李幼卿有些发懵,继而又有些明白了。 宣睿从一开始, 便是为逼宫来的。 什么求娶公主,交出兵符,全只为让陛下跟太子卸下防备。 宫里的人等着利用自己诱使宣睿露出破绽, 却不料对方也是如此想的。 宣睿他,这次抓住了太子失德的证据,又在对方最不设防之时,必然会趁势出手。 宣睿见她脸色不好,挪开目光:“成亲之前你便在那里静养,对外只称为王族祈福,不必再外出了。” “成亲?”李幼卿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皱了皱眉,问出心中疑虑:“宣睿,你是真的想娶我吗?” 还是跟他们一样,也在利用自己。 “老子——”宣睿处在要炸的边缘,她还问这种蠢问题,直接扭头看向外边,想待情绪平复了再说。 李幼卿尚不知他从埋在宫里的眼线那儿听说了什么,情绪有多不好,自顾自说道:“分开一年,我们彼此都发生了很多事,都不再是曾经熟悉的那个样子,就比如你今夜所做之事,我竟半点都不知。” “跟老子不熟,跟那娘娘腔未婚夫相熟?”宣睿忽而笑了,凑过去咬了下她的耳朵,调笑道:“你以为锦城那厮真想娶你么,我的乖乖,他的意中人可不是你。” 李幼卿被他带转了话题,皱眉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宣睿就是不告诉她:“今晚没空跟你说,先好好睡一觉,其余的日后定会见分晓。”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已到了法华寺。 “公主——”马车外传来紫苏的声音,透露出焦虑与担忧。 李幼卿掀开车帘,待看清楚紫苏身边站着的人,整个人不由再次呆怔住。 瞬时间,她心中仿若明白了什么,一言不发下了马车。 她长到这么大,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与母亲共处一室,促膝长谈的一天。 禅房内燃着有清气凝神之效的檀香,还是她住了一年的那间,陈设并无什么变化。x 但是因为房中多了个人,整个气氛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同于上次见面的病弱之态,此刻的司马姝素颜气色尚可,一身素白衣裙坐在窗前木椅上,竟有几分恬静古朴之姿。 李幼卿印象中的母亲,一直是骄傲的,疏离的,那双墨黑的眼瞳在看向自己时,总带着几分目的性的审视,如同在看一个外人。 七岁那场险些夺去她性命的高烧,将年幼的她推往长信宫,从此她成为东宫的小尾巴,亦是受皇后娘娘庇护之人。 “公主不知,当年后宫便流传过关于您身世的谣言,陛下身边的高公公曾受过司马家恩惠,特地前来报信说,陛下有意秘密将公主处决了,以保证皇室血脉正统。贵妃娘娘为了保住您,才用药使您发高烧,让奴婢背着您去找太子求救。” 紫苏娓娓说道,眼里有泪花闪动,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为不忍:“皇后娘娘仁慈,借助崔氏的力量压下了那些谣传,再亲自去陛下面前为公主求情,陛下才肯放过,这些事公主若不信,大可以去问太子殿下。” 李幼卿神思恍惚,甚至来不及继续思考,今夜到底将发生什么。 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讽刺。 从小到大,她一直觉得父皇很疼自己,却原来一切都是假象。 父皇也不是宠爱母妃,而是在抬举司马家,跟皇后娘娘的娘家相抗衡。 而母妃看似不爱自己,但所做一切,又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自以为在宫里看得通透,原来她所思所想,全都是笑话一场。 一直静默不语的司马姝,目光始终未从女儿身上移开过。 在她派人去向宣睿通风报信之时,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而这一日,她等待了太久太久。 如今,终于可以将亏欠女儿的,一点一点补回来。 “幼卿,近来皇城跟宫中都不会太平,法华寺有宣都统的亲卫守护,你就跟母亲安心住在这里,别再牵念宫里的人和事了。”这一年来,她一直跟西北互通消息,目的就是为了帮助宣睿早日回到京中。 无论陛下还是太子,都不会放过司马家,只因还要用来牵制东临崔氏,因此才还未赶尽杀绝。 这些年来,陛下为了笼络司马家的势力,对自己面子上极尽宠爱,但实际上的便宜好处都让皇后一脉占尽了。 那个人,待自己从未有过半分真心。 就像西北大安之后,那人的第一反应便是要卸磨杀驴,对付宣睿一般。 司马家从不为他人做嫁衣,她司马姝,也不会为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守天下。 “母妃,我的亲生父亲,当真是反王陆湛吗。”李幼卿沉默良久,终于问出这个一直埋藏在心里的问题。 “不是!”司马姝坚决的摇头否认,站起身走至她面前,目光里憎恶一闪而逝:“你与他绝无关联。” “幼卿,你要记着,你便是你,你大可以不是任何人的女儿,你只需是你自己。” 李幼卿因这句话有些触动,垂下眼眸,又轻轻唤了声:“母亲。” 她只觉得此生从未如此困倦过,长长的眼睫覆下来,在面颊上投射一小片阴影,如振翅的蝶。 “乖女儿,今晚有母亲陪着你,幼卿什么也不必害怕。”司马姝伸出的手有些微颤抖,覆上李幼卿的头,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 李幼卿从不曾知晓,被母亲关怀着是这种感觉,有些紧张又有些陌生。 而这一切,都是宣睿替她安排的。 “母亲,你希望太子哥哥死吗?”她躺下,眼中忽然被泪意充满。 她不恨太子,无论他今晚打算对自己做多么过分的事,李幼卿发现自己依然对他恨不起来。 她也不傻,司马家牵扯进来,想要得到什么再明显不过。 “幼卿,他不会让太子死的。”司马姝凭着几次交道,对那人的了解,向女儿保证道:“好好睡,天大的事明日再想。” 这香安神的作用委实厉害,李幼卿只觉得上下眼皮在打架,又从母亲那儿感受到了久违的关怀,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 前来驰援的南方军跟禁卫军迅速赶来。 然而无论是怎样的军队,对上狼性肆虐的镇北军皆没有胜算。 更何况还有司马家豢养的暗卫作为内应,宣睿又早有准备发动突袭,天蒙蒙亮时,已经掌控住了整个局势。 承乾宫被团团围住,建帝身侧立着锦老太傅,萧子戚凶神恶煞立在一旁盯着。 对面一张太师椅上,宣睿则是气定神闲,手上把玩着一串九眼天珠,语气缓沉:“本都统千里迢迢带了聘礼来,真心诚意的求娶公主,本打算得偿心愿便回西北去,继续为陛下镇守边疆,哪成想今夜竟撞破太子殿下丑状。” “啧啧,真是令人意外。”他冷笑里透出几分杀意,目光逼向建帝,随后又挪向对方手中朱笔,示意他赶紧写诏书。 一年多来,有姝贵妃跟司马家作为京城内应,他对京中局势了若指掌,早已跟各路反太子的势力同气连枝。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77节 他早早拔除了建帝留在西北的暗钉,就连镇北王陆湛被软禁的消息都传不到京城来,建帝就如同个聋子,瞎子,等到他们终于有所觉察,宣睿早已经羽翼丰满。 “这样的太子,无德无能,怎堪继承大统。”他皱紧眉头,一副忧国忧民的神色。 脑海中,却一直是探子描述的那些画面挥散不去。 李景那个狗东西,竟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举动。 他语气加重了,一字一顿道:“还请陛下立即废除太子,立四皇子为太子。” 锦太傅颤颤巍巍的往前走两步,刚要开口说什么,萧子戚已经抽出手中长剑,像个欲索命的阎王。 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简直骇人听闻。 “宣睿,你如此行径,跟乱臣贼子有何分别。”锦太傅怒目而视,十根手指都在颤抖。 “本都统给过陛下机会了。”先礼后兵,他做得仁至义尽了,甚至他不介意对方拿公主做筹码。 是太子那个无德无能的狗东西逼他的! ‘轰’的一声,建帝面前的黄花梨木长几被男人一脚踹翻,桌上准备好的纸币散落一地。 宣睿之前的镇定自若不复存在,野狼露出獠牙,一只手揪住建帝衣襟将他狠狠拖拽到地上,按着他的手放在空白诏书上。 “本都统自始至终要的只有一个,是你们他妈的给我找死!” 建帝的手已是变成青白之色,仿佛只要那人再用力一点,腕骨就会被折断。 锦太傅这是秀才遇到兵,首次见这阵仗,一时激愤直接晕了过去。 萧子戚这一年见惯了主子各种疯状,心态已是锻炼得相当淡定,劝也不劝,还十分贴心的捡起地上朱笔,硬塞入建帝手中。 乱臣贼子,那得要看日后何人是君。 殿外守着的尽是军中亲信,量建帝跟这老顽固也不肯将这般丢尽天家脸面的事传出去,怕个蛋。 第72章 睿王 正月十五,我们大婚。 当晚的那场宫变, 似乎并未在皇城激起多大的水花。 镇北军精锐的力量,远非久居皇城的禁卫军,或是南方气候宜人之地那群养尊处优的士兵所能望其项背。 与其说是两兵对垒,不如说是一场安静的屠杀。 甚至某些安睡的朝臣还未反应过来, 朝廷已经变了天了。 最恐慌的, 要数如今长公主的夫家东临崔氏。 这些年催氏为扶持太子, 在几大家族中数敌甚多,尤其与司马家针锋相对,几乎可以说是死仇。 如今四皇子被立为太子, 司马家得了势,人人都揣测崔氏一党即将遭受灭门之祸。 然而, 即便司马家早就恨崔家人恨得牙痒痒,却拿其没办法。 如今朝中之事,乃睿王说得算。 民间传闻,西北野狼王宣睿有三头六臂, 能以一当百,是大梁千年一遇的战神。 因镇守西北劳苦功高, 被建帝封为睿王,执掌西北疆土。 如今的朝政,仍是由建帝跟锦太傅打理, 只是批阅的每一道折子, 还要再送到内阁签章之后才能生效。 明眼人都知道,如今内阁的实际掌权人,是睿王殿下。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不动催氏, 对方却还想着要逆风翻牌。 临近除夕,宫内要大办欢庆宴,里里外外都是玉妃在操持。 司马姝回宫头一日, 李玉致便带着太子去拜见了,本以为对方会让自己跟太子撇清界线,顺便好生羞辱自己一番。 没想到,从头至尾姝贵妃都不曾提起旧事,只交待四x皇子好好读书,多学习学次如何打理朝政。 也是,如今四皇子成了太子,已经搬去东宫,由专门的教养大臣跟嬷嬷们照料,自己这个养母已是名存实亡。 可叹,姝贵妃一双儿女,如今都真正成气候了。 李玉致自认为不笨,却真心佩服对方的手腕,这些年运筹帷幄,忍辱负重,终于赢到了最后。 她们这些后宫里的妃子啊,都已成昨日黄花,再无法翻起什么风浪了。 刚筛选完宫宴上要敬献的歌舞,侍女带来个大消息。 就在昨夜子时,锦妃被身边伺候的嬷嬷灌下一碗红花,那孩子落了。 不止是前朝,后宫,已然是彻底变天了。 李玉致想起白天见面时,姝贵妃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此时此刻,也不禁惊骇出了一身冷汗。 不由得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待四皇子跟小公主都还不错。 如今姝贵妃仍肯将后宫之事交给自己打理,说明她未将自己视作仇敌。 李玉致尽管并不想管这些繁琐事,但为了自己今后的日子舒坦,仍只能尽心尽力的去作为,让那位满意。 · 与长信宫隔水相望的金麟台,早已经人去楼空,成了一座废弃的宫阁。 李幼卿如今住在距离军机处不远的鎏裳殿,沿用了她过去宫殿的名字,装潢布置也跟从前相似。 然而每天傍晚,她都会去姝贵妃宫中用膳,晚间便也留宿在那里。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得到过母亲的关心呵护,永远只得寄人篱下之感。 自那夜由母亲哄睡,她才知心有所安,究竟是何滋味。 从此,每夜她都要睡在姝贵妃殿中,有时对方忘了,她甚至会主动拿起对方的手,放在自己头上。 姝贵妃便心疼得轻柔抚摸着她的头发,一声声的哄道:“乖女儿睡吧,母亲在呢。” 李幼卿觉得,此生她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甚至她会跟姝贵妃说起太子哥哥的事,困惑自己到底该如何做—— 她该不该去向宣睿求情,让皇兄过得好一点。 司马姝拿食指狠狠点了下她的前额,恨铁不成钢道:“男人之间,成王败寇,哪里用得着你去说和。如今睿王权倾朝野,听说明晚宫宴各大氏家都派出宗室女子敬献歌舞,就连那不入流的崔氏女都巴巴的准备献舞,锦妃还算乖觉,册子呈过来时就已将崔氏划去,否则还真是令人扫兴。” “母亲,他不会看上别人的。”李幼卿信誓旦旦说道,随即,就又迎来母亲一通教训。 “这世上哪有男人不纳妾的,尤其睿王这样的人中龙凤,你与其成天担心他被别的女人笼络,将来,倒不如主动放几个自己人到他身边。”姝贵妃想起族中那几个庶出的丫头,量她们翻不起什么风浪,先预备着。 李幼卿根本不信宣睿会找别的女人,不欲再说这个话题,闭上眼睛睡觉。 只是半夜醒来,想起母妃的话,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已经接连五六日没有见过他了,虽然知道他忙,但两人都在宫中,却不见面,总感觉不甚踏实。 尤其是之前那几次匆匆会面,他表现得既霸道又凶狠,跟以前相比变了好多。 她心中的不安一点点放大,睁着眼睛盯着上方帐幔,思虑着,宣睿日后纳妾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自己从小在宫中长大,身边见过的男子没有不纳妾的。 京中贵女们,成婚时,也都会带自己信得过的婢女过去,算是未雨绸缪。 她心中明白,母妃说得都是对的。 可也不知哪里来的笃定,她就是觉得宣睿不会。 睡不着,她翻了个身朝外,眼睛模模糊糊看见不远处桌子边上似乎有一团黑影,待看清楚是个人的轮廓,不由吓了一跳,迅速从床上坐起。 “啊——”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嘴已经被一只大掌捂住。 “闭嘴。”熟悉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压抑。 李幼卿亦愣住了。 深更半夜的,在自己寝殿中,怎会是他—— 呐呐良久,她最终咂巴出四个字:“睿王殿下。” 宣睿一抬眼,无声无息,已将她整个扑倒在榻上。 想到她方才那个称呼,嗤笑一声,对眼前已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姑娘道:“本王说到做到,公主殿下欠的债,又打算何时偿还。” 他就是这么坏,无时无刻不想着捉弄她。 李幼卿已是看穿他的恶趣味,尽量做到语气里毫无波澜:“本公主可不欠你什么。” “翻脸不认账。”宣睿语气沉沉,唇已经按耐不住的覆了上来。 两人好久未曾这般亲密了,他根本忍不住,所幸,李幼卿还残存有几分理智。 “不要在这里,这是母妃的宫殿。”她紧急推开他,男人气喘沉沉,像是病入膏肓的旅人,在找到绿洲之后又被硬生生隔开,满心满脸的不爽。 他很快也意识到,这里不是合适的地方。 “正月十五,我们大婚。”他嗓音都哑了,随后坐起身,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起身离去。 李幼卿抱着被褥,翻身朝里,脑子里嗡嗡的,根本不敢相信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只来了这么短时间,但好像整个房间,整张床,已经全是他的气味。 今夜她正好醒来,撞见他在此处。 那是不是之前每一晚,他都来过—— 想到这一点,她心头又不由自主泛起阵阵甜蜜。 原来,不是没有见面,只是他忙完了过来,自己都睡着了。 又或是,他不想打扰自己跟母妃相聚,所以才特意选了晚上过来。 悸动的心再难平复下来,这个小小的插曲,却闹得她一晚上都没睡好。 等到天亮紫苏过来伺候洗漱,见她盯着两个大黑眼圈,不由好笑道:“要奴婢看啊,公主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还是很介意的。” 李幼卿反应了半刻,才明白过来,她们以为自己在介意昨晚母妃说的那些话,所以才失眠。 “才不是,你们别瞎说,快给我上妆!”她坐在梳妆镜前,想着怎么也得把黑眼圈遮住,不然宫宴上可丢死人了。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78节 与此同时,她心里还压着一件事。 今夜除夕,太子哥哥一个人被软禁在长信宫。 她想去探视,给他送一点吃的。 毕竟,是从小庇护自己长大的人,她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尤其皇后娘娘对她有大恩,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收拾完毕后,她便去了母妃宫中的小厨房,想要自己动手煮一锅饺子。 她记得过去,每年除夕,皇兄都会跟自己一道吃饺子,看烟花,然后守岁。 可是现在发生了这种事,她不知道,今后该如何面对皇兄。 曾经,皇宫中最皎洁高雅的月亮,因她陨落,成为被软禁在长信宫的阶下囚。 她与皇兄,究竟是谁在害谁。 李幼卿摇了摇头,挥去这些杂念,心中坚定的告诉自己,她没错,她对皇兄始终秉持兄妹之情,同胞之谊,她无愧于自己。 皇兄之所以输给宣睿,是他自己实力不够。 而皇兄会失去自己,亦是因为他心生邪念,一步步只想着算计自己,满足他自身私欲。 而此时此刻自己心中的愧疚,不舍,牵念,皆源于自己曾受过他跟先皇后的恩惠,并非她做错了什么,只不过世事就是如此。 一码归一码,她很快理清了头绪,开始专心包饺子。 小厨房的宫人见小公主做得有模有样,想着趁此机会向睿王卖个乖,讨几个赏钱,一溜烟儿的往大殿跑去。 这个时候,睿王应该还未下朝。 这样低等的宫人是无缘得见睿王的,他只将公主包饺子的消息递给了门口睿王的一个侍从,便得了一袋赏钱,乐呵乐呵的回去了。 如今天下皆知,睿王殿下跟小公主即将大婚,除夕这天公主殿下包饺子,那必定是给睿王殿下吃的。 世道就是如此,当先太子风光显赫时,人人都尊他敬他,如今他失势,一夕之间仿佛宫中无人还记得,曾经有这么个被百姓爱戴的太子。 第73章 出宫 难不成,阿城你喜欢的人,其实是…… 李幼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长大, 却是实实在在会包饺子的。 先皇后在的时候,曾举办过一次宫宴,为给平素压抑惯了的后宫嫔妃添趣儿,便弄了个厨艺大赛, 每位宫妃亲手做一道菜给圣上, 却是打乱了顺序又不记名, 再由圣上亲自挑选出最合胃口的几道菜,评出一二三等奖。 李幼卿清楚的记得,当年的最优胜者便是皇后娘娘包的饺子。 不止是圣上, 她跟皇兄都非常爱吃,她还缠着娘娘学了几手。 今日除夕, 她自是做不出当x年娘娘那样的味道,但是想必也能给皇兄带去一些安慰。 有些东西,是独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即便其中一个人不在了, 这些东西也不会消失。 她不想去埋怨,懊恼或是陷入怀念, 她希望能将这些埋藏在心里的珍贵回忆,化作自己的力量。 她可以用这份力量温暖自己,亦可以用来对皇兄做些力所能及的付出。 锅里不断冒出白烟, 饺子一个个相继漂浮起来, 白色的面皮看着就漂亮,小厨房里香气四溢。 宫人将饺子盛起来,按照李幼卿的吩咐, 拿食盒装好,第二层还不忘放上酱油和醋。 “给睿王殿下送去。”如今,自己一举一动他怕是都了若指掌, 若让那人知道自己给皇兄送饺子,怕是反而害了皇兄。 待到宫人离去了,她让紫苏再装了一份,说是也给母妃尝尝,二人便离去了。 宣睿在宫里的眼线,大半是司马家替他安插的人,李幼卿换上跟紫苏差不多的宫女服,一路上畅通无阻来到长信宫。 门口立着个年轻人,身姿挺拔,正在廊上看雪。 待那人转过身来,李幼卿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不正是圣上身边的心腹太监,裴涯。 在李幼卿的印象里,他的脊背,从来未挺得这么直过。 “奴才,参见三公主。”雪色映衬下,他阴柔的长相更显清秀,一双眼深沉似海。 又如苍茫草原上的秃鹰,锐利逼人。 “你究竟是何人,在这儿做什么。”李幼卿停下脚步,自上而下打量他。 “奴才只是个最微不足道的人。”裴涯简短回了一句,继而让开身子,往里面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子殿下在里面,公主殿下请进。” 李幼卿跟紫苏对视一眼,没心思再管这阉人。 长信宫中早不复过去的气象,她们一路进入到内殿,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没看见。 四处皆一片凌乱,衰败之景,隔着月白色的纱幔,李幼卿看见个颀长消瘦的人影,往前紧走几步,紧张唤了声:“皇兄。” 对方脊背一震,身躯有微微的颤动,却没有转过身来。 紫苏上前揭开帐幔,将食盒放在桌上,恭敬道:“殿下,这是公主亲手包的饺子。” 有风穿堂而过,青年的身姿寂寥而落寞,等了良久,却始终没有转过身。 李幼卿猜想,此时的皇兄必最不想面对自己,也不做勉强。 她深深吸了口气说道:“皇兄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好的兄长,往后天长日久,还请皇兄能放宽心,幼卿也会尽力让皇兄过得好一些。” 帐幔翻动,似乎也裹挟着那人的情绪,重重叠叠让人看不清楚眼前。 日光到这里都显得极其暗淡,李幼卿忽然想到之前曾跟皇兄一起欣赏过极美的月色,这一刻那月光忽明忽灭,好似要从天地间彻底消散。 她心底忽然有些空,想走过去看看皇兄。 刚往前走了几步,手刚触碰到帘子,那人及时出声喝止:“别过来。” “别过来……妹妹,从今往后,不必再花心思在为兄身上,各自安好足矣。”熟悉的嗓音,温凉如月。 “不是……皇兄为何这么说,幼卿今后会努力,照拂好皇兄的。”心慌的感觉越来越扩大,她刚要踏出那一步,李景冷冷吩咐紫苏:“愣着做什么,还不带公主回去。” 紫苏亦知道,此行十分不妥,见小公主情绪变得激动,忙过去劝道:“公主,来日方长,我们今日就先回去吧,否则被睿王殿下知道就不好了。” 说罢,她有些心虚的瞧了一眼先太子。 李景摇了摇头,露出自嘲一笑。 直到身后脚步声渐渐远去,他转过身来,面色灰败,手缓缓抚上自己鬓前白发。 这样的自己,怎堪再让她瞧见。 走至桌边,他坐下打开食盒,饺子的香气扑鼻,是他熟悉的味道。 曾经在一起守岁,吃饺子的回忆,就跟这香味一般扑面而来。 李景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肉质很好,只是一咬就散开了,看来真是她亲手包的。 只是自己早不是唯一能吃到她亲手包的饺子的那个人。 只能靠权势才能留住的人,即便他把心剖出来给她,也是留不住的。 他打开食盒第二层,看见酱油和醋,笑了下,蘸着把一碟八个饺子全部吃完。 · 这不仅仅只是一次除夕宴会,更是四皇子被立为太子之后的第一次亮相。 白发苍苍的建帝已是傀儡,在上首坐了一会儿,便被两个太监扶持着离去。 上首左边第一个位置,坐着睿王,对面便是太子。 李幼卿坐在长公主身侧,感受着她时刻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整个人都不自在。 “皇妹,我倒不知你竟有这样好的手段,将睿王迷惑得团团转。”李玄漪阴阳怪气的讥讽道:“亏得我母后当年还救了你的命,原来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长大了还是向着你那压根没养过你的生母。” “皇姐,这萝卜糕不错,您要不要吃一块。”李幼卿面上不以为然,用筷子夹起一块萝卜糕,冲李玄漪微微一笑,见对方面上神情犹如吃了苍蝇,轻轻咬了一口萝卜糕,夸赞道:“宫里御厨的手艺,是越来越不错了。” 殿内歌舞升平,座下的人各怀鬼胎。 令人惊奇的事,这样能出风头的场面,姝贵妃竟然不曾列席。 李幼卿脑子里一直在想皇兄的事,他看上去那样颓废,跟之前判若两人。 是啊,无论是谁经历这样大的变故,从云端突然跌落到泥里,都会这样的吧。 站在他的角度看,也是自己背弃了她。 此时此刻光彩夺目坐在太子之位的人,是与她一母同胞的弟弟,而在她心目中,他亦是个有天赋能当大任的孩子。 她心里的天平不偏向任何一边,老天已经替她做了选择。 这时一个小宫人过来,贴着她的耳畔说道:“公主,贵妃娘娘要奴才来传话,她独自在宫中寂寞,想您回去陪她一同数岁。” “告诉母妃,我这就回去。”李幼卿看了眼不远处被群臣团团围住的宣睿,起身跟长公主告辞:“皇姐,臣妹要回去陪陪母妃,先行告退了。” 长公主冷哼一声,端起面前酒盏一饮而尽。 “贱人。”李玄漪盯着她的背影,眼神里闪过阴毒之色。 · “外头冷,公主小心着了风寒,咱们进殿内等马车来了再走吧。” 紫苏望着外面茫茫夜色,奇怪她们的马车怎么不见了。 “公主,瞧,那边是娘娘派来接您的马车呢。”宫人点头哈腰的请她过去,一面解释道:“今晚除夕宴,他们估摸着您要在里面待两三个时辰,大概也找了个暖和的地方偷懒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娘娘就是想到了这点,才特意派了马车来。” “母亲身子没有不舒服吧,这么早便叫我回去。”李幼卿其实也不想待在宴会上,便从善如流的上了马车。 马车奔跑起来,外头再没有传来小宫人的声音。 李幼卿直觉有些不对劲,掀开帘子,忽然眼前一黑。 耳畔只余下呼呼的风声,和紫苏的一声惊呼,她便什么都不知道的昏睡了过去。 在宣睿的眼皮子底下,她不知自己是怎样被运送出宫的。 醒来时,已经身处一间陋室,身下床板硬得让她浑身骨头疼。 在床边,一个熟人正站在一旁,仇视的望着她。 “阿城,是你把我掳走。”李幼卿从床板上坐起来,满眼不可置信的盯着对方。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79节 锦城一身白衣,形容憔悴,短短几日功夫,眼眶都深凹下去。 “三公主,为何你要背叛,为什么——”锦城情绪极不稳定,嗓音里都带着哭腔。 李幼卿自然知晓他说的是什么,当即反驳道:“自古天家夺嫡,成王败寇,我四弟除了年岁尚小,论才德哪里及不上前太子,你要效忠的是大梁,不是某个人,又何必如此执拗结果。” 锦城亦没料想,她会变脸变得如此之快,此刻心中一腔怨愤达到顶点,口不择言道:“若非他被你所惑,怎会走到如此田地,我只恨自己不能早日娶你,断了那野人的念想。” 被她所惑……只恨不能早日娶她? 李幼卿震惊的望着他,心中谜团越来越大,故意激怒他道:“是,我就是为了迷惑皇兄,好让四弟登上太子之位才回来的,父皇不是我亲生,但弟弟与我一母同胞,唯有如此,才能保我一世平安跟荣华富贵啊——” “啪——”的一声,一巴掌落下来,李幼卿捂着脸颊,疼x得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亏得太子殿下时时刻刻把你放在心上,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锦城气得满脸胀通红,胸口剧烈的一起一伏,懊恼道:“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都不会带你回京。” “本公主也没想到,你是为了阻拦我与皇兄在一起,才那般迫不及待的到父皇面前求娶我。”李幼卿嘲讽的一笑,抬起头直视他:“难不成,阿城你喜欢的人,其实是我皇兄?” 李幼卿本是乱说的,却见下一刻,对方面上有种被人戳破心事的惊慌失措,连唇色都变得发紫发白。 怎么会这样——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板突然被推开,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走了进来,正是白天在长信宫门口遇见过,圣上身边掌事太监裴涯。 第74章 和谐 国将分裂,骨肉分离……无论哪一…… “公子, 咱们该启程了。”裴涯目光并未向李幼卿瞥来分毫,但房屋内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令她感到心惊肉跳。 她本能的感觉到,屋内两个男人都对自己不怀好意。 裴涯那边很好理解, 他原是高高在上的掌印太监, 陛下跟皇兄都将他视作心腹, 如今却因为宣睿的进驻,重新跌落到泥里。 这种好不容易爬起来的阉人,最是赌徒心态, 劫持自己或是想帮皇兄翻盘,若成功了便立下汗马功劳, 可保百年荣华富贵。 至于锦城—— 是自己一直自作多情了,他所做一切都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皇兄。 可他们现下绑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很快, 她便反应过来,质问道:“你们想用我来威胁睿王, 重新改立太子。” 锦城刚要说什么,裴涯已经打断他:“公主想多了,奴才们岂敢。” “还请公主稍安勿躁, 您怕是要随奴才们在宫外住上一阵了。”裴涯语气不急不缓, 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外头不比宫里,又没个伺候的人,公主难免得吃点苦头, 但奴才担保,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 只需等他们这场仗打赢,太子殿下继位, 届时,一切才算回归正轨…… 李幼卿被他如毒蛇一般的眼神看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看旁边满脸涨红的锦城,决定省点力气,不跟这腌货废话。 · 宫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于宫宴上假传贵妃娘娘话,引小公主出去的宫人早已服毒自尽。 紫苏被发现的时候,仍旧躺在御花园的杂草丛中人事不醒,在她身边留了一封信,写着睿王亲启。 主使人很快浮出水面,信纸上赫然落了款,是陛下身边最得宠的太监裴涯。 宣睿拿着信纸的两只手都在抖,自与卿别后,他知悉京中所有动向,自认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如今离两人真正在一起,就差了最后一步。 就只有最后一步—— “去查,给本王详查这阉人来历,包括最近这几日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事无巨细,通通呈上来!”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所有情绪宛若在热水油锅里头滚了一遭。 爱而不得,求而不得几个字反复在他脑海里翻滚着,宣睿几乎是一念入了魔。 杀四皇子,扶持太子继位,她就能回来吗。 他咬紧了下唇,保持脑海中一丝清明,到底要怎么做他才能回来。 裴涯那个畜生无父无子,人世间了无牵挂他奈何不得,但只要他有同谋—— 宣睿面色阴沉着回府,整个后半夜坐在厅里一言不发,直到天刚亮时萧子戚带回来一则信息。 这几日,锦老太傅告病在家,且经御医诊断病势十分汹涌,锦家上下辈都在堂前尽孝,唯独不见锦城。 若单去查裴涯,定然不会留意到此事,但萧子戚深知如此重大的事情,必然伴随着城中另外不同寻常之事。 他一直替睿王殿下监测京中动静,锦城对太子殿下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因此小公主失踪他头一个盯上就是锦家。 事出反常,必有妖! “派重兵将锦府整个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宣睿眉骨外突,一身冷冽杀伐气息,目光里尽是寒气:“去将消息散播出去,公主一日不归,本王便屠锦家一人,直至将其灭门。” 萧子戚原想说,也还未确定锦城就参与其中,但看睿王殿下那双赤红的眼,默默咽了下来。 而且凭借他的直觉,此事定与锦城脱不了关系。 宣睿并未真的杀锦家任何一个人,只是每隔一日,着人从锦家院墙内甩出一个麻袋,麻袋中滚出的是人体残肢,引得一堆野狗来争夺。 每日一袋,连续扔了三日。 甚至于,野狗吃剩的骨头中间,还能扒拉出些值钱的首饰,玉佩等能看出人身份的东西。 锦城还年轻,又重骨肉亲情,很快心智便崩溃了。 第三日,一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出现在锦家大门口,正巧这时又有人扔麻袋出来,他不顾一切的奔上前去抢那个麻袋。 萧子戚站在一旁冷冷看着,挥手命人上前去制住对方。 然而,结果却并不如料想。 因为锦城虽然参与了绑架公主,又因受不了心理折磨跑了回来,却压根不知道裴涯又将公主带去了哪里。 整件事皆是由裴涯所主导,他只是对方在宫里的一个内应,找了几个锦家的心腹宫人协同此事。 满门的性命都捏在睿王手里,锦城已然偃旗息鼓,说出了个大致的方位,盐城。 盐城地处南边,离京城倒也并不远,宣睿将京中事尽数交给萧子戚,悄悄的往南方去了。 与此同时,京中下了一道圣旨,前太子李景失德,已被贬为庶人,自即日起驱逐出宫。 一身素衣的李景离开皇城,身边只带了一名随从,虽然穿得一般,但两人气质风度均不相上下。 “你该清楚,我们这趟出宫的目的。”宣睿看了眼太子,语气里暗含着告诫。 他自小征战沙场,应对过各种复杂的局面,此番遭遇裴涯挑衅,就算乖乖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怕是最后也见不到公主。 张良已死,如今的南方军一团散沙,若是他没猜错的话,是裴涯正在领导他们。 如今他控制住所有锦家的势力,等同于切断裴涯在京中的内应,断了他的耳目,但太子被贬出宫这么大的事,想必对方还是知晓的。 “此事本就与幼卿无关,就算你不跟着,我也会救她。”李景如今已是虎落平阳,只没想到,会连累了她。 宣睿嗤笑,对他方才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不跟着,你会放她回来?” “敢将这般丑恶的心思昭然于外,像你这样的人,也配提她的名字。”宣睿眼神里射出鄙夷,凉凉的刺道。 李景垂眸,隔绝他的嘲讽,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态。 他的心思,的确肮脏,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并非宣睿这样的男人能理解的。 就像除夕那日,她亲手做了混沌送给自己吃,外人绝不会理解,但是他知道,那是专属于他们之间的回忆。 幼卿,我只要能在你心中,占有独一无二的位置就够了。 ~ 自北往南,一路上行进,都有人在周围鬼鬼祟祟跟随。 宣睿心知,不进入盐城,他们也不会贸然露面,因此路上很沉的住气,饿了吃吃了睡,始终保存着体力。 有李景在身边,不怕他们不来。 李景更加不慌不忙,其实早在除夕那日,他与裴涯商议如何出宫,便听对方说起这个计划。 只不过当时他一口便回绝了,即使要死,他也绝不会利用自己所爱的女子。 如今他已深入南方,这里是张良过去的地盘,只要能统领南方军,便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裴涯当时拿小公主威胁睿杀了四皇子,扶持李景上位,本就是狮子大开口。 如今,他们真正的目的已经达成。 不管宣睿此行身后带了多少暗卫,都将不是他们的对手。 李景对于朝中局势十分清楚,若要动四皇子司马家必会拼个鱼死网破,宣睿目前能做到的,也就是仅此而已。 行至盐城一处客栈,终于有前来接应的人,在他们面前坐定,笑眯眯说道:“多谢睿王殿下亲自护送太子前来,接下来,还请在我军营中稍作休整,再图以后。” 宣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们太子此前身中奇毒,只有本王才能配置出解药,这便随你们回营,x待见到公主……再图以后。” 对方脸色变了变,目光转向太子。 李景很是应景的咳了几声,脸都涨红了。 那人赶紧给太子倒水喝,语气恭敬道:“殿下,您身体怎么样。” 李景抚了抚胸口:“这一路全靠睿王殿下照料,待会你们可要好好款待他。” “那是自然,外头马车已经备好,殿下,睿王这便随在下上路吧。” 宣睿放在桌下的双手握拳,紧了又松开,想到终于能见到她,又担心会生变,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幸好,那人一颗心都在李景身上,半点都未发现他的异常。 幼卿,是我将你卷入这一切之中,我会将一切麻烦都解决掉,将你安安稳稳的迎回去。 回去路上,使者在外骑马,李景跟宣睿同坐一辆马车。 因为有人在外听着,两人并未做过多交谈,只李景时不时的撩开车帘,方便宣睿记住路线。 使者留意到这一举措,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被李景眼风一扫,彻底闭了嘴。 这些南方军想要起事,没有他这个前太子是不行的。 奇怪的是,他与宣睿分明是分庭抗礼,仇人的关系,此时为了一个目标,竟意外的默契和谐了起来。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80节 天黑之前,马车终于进山。 南方军大营里燃着篝火,天上星子亮灿灿的映照着,李景下马车便四处寻望,目光很快掠过裴涯,望见站在远方篝火旁的一个单薄身影。 山中寒冷,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袄,素丽的一张脸,在夜风中冻得惨无人色。 他快步走上前去,却忽见对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般冲自己跑过来…… 那自幼受他呵护的小兽,却对自己视若无睹,李景侧过身,眼睁睁看她掠过自己,扑入另一个男人怀中。 夜风萧瑟,他整个人颤了颤,感到天地间从未如此寂寥。 国将分裂,骨肉分离……无论哪一样,皆非他想要的。 第75章 护你(完结) “护你……最…… 一路的恐惧、担忧, 在触到那双星般灿然,充满信耐的眼眸时,所有情绪落到实处。 宣睿手臂抬起,宽大的袖袍几乎将他的小人儿尽数掩藏在夜色中, 他垂头在她耳边简短的叮咛一句, 便将厌恶的目光投向裴涯。 彼时, 那阉人正率南方军叩见他们的主帅,无暇顾及这边。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等誓死追随太子殿下, 斩除乱党,杀回京都!” 因原先张良之死, 南方军群情激愤,其中一将领目光愤恨的看向宣睿,喊道:“末将请命,杀了这狗叛贼, 为张将军及死去的将士们报仇!” 李幼卿浑身一紧,来盐城这些日子, 裴涯只是派了个人跟在她身边监视,并未限制她的行动。 南方人有多仇恨西北军,她都看在眼中, 且裴涯还不间断的跟她洗脑, 劝她不要跟乱党为伍,重新回到父兄皇权这一边,不要沦为千古罪人, 受史书唾骂。 她表面上装作动摇,答应去跟宣睿周旋,暗地里为太子做事, 可其实……心中一直以来的信念早已崩塌,她不在意世人评价,更何况裴涯的话漏洞百出,宣睿并没有推翻李家统治,现今坐在太子位上的正是她同胞弟弟,于亲于情,她又有何理由帮助先太子夺权。 一只强有力大手将她拉至身后,眼前一片刀光闪过,那将领已经挥刀相向,与宣睿互相斩杀起来。 几乎是片刻之间,浓重的血腥气味袭来。 李幼卿从始至终并未担心过宣睿,垂眸只见,那年轻将领的透露,咕噜咕噜滚至自己脚边,一丝鲜血染脏了她的裙摆。 人群忽然鸦雀无声。 早有传闻,西北野狼王一人可挡千军。 虽传言不可尽信,但方才众人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何事,他已完成夺刀杀人的动作。 夜风凛冽,寒气袭人,而宣睿周身火热,如同一尊从地狱走来的煞神。 “还有谁想上,尽管来。”宣睿沉声,目光在周围人中扫了一圈,左手扔紧紧执着李幼卿的手。 温热,且微微发汗。 战场上从来都沉稳淡定的男子,这一路,直到此刻都克制不住的紧张。 他其实并无十全的把握,能将李幼卿带走,只因知道这些人不会伤她性命,所以才能拼死一博。 让他紧张的,是对方究竟愿不愿意…… 他突然好后悔,这趟来京就一直被各种各样的事纠缠,从来就没有开诚布公的跟她好好谈一谈。 这时,手心突然传来痒痒的感觉。 李幼卿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悄悄写了几个字。 “我信你……” 宣睿浑身一震,费了好大的劲,才抑制住不让自己嘴角上扬。 南方军中,再无人敢上前挑衅。 裴涯走上前去,面对宣睿,他显得越发阴柔,单薄,在夜色里如一缕幽魂。 “睿王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自卑所带来的,是极度自负。 与外表相反,他周身气场,其实不像一个久居人下的腌货。 浓艳月色下,立着宣睿跟李景两个人中龙凤,衬得那一缕幽魂越发暗淡无光。 待李景过来后,裴涯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李幼卿最是瞧不上这种没根的男人,一路上与他虚与委蛇,假装投靠李景这边,已经被恶心够了。 所幸,自小到大她已习惯了假惺惺的活着。 “裴公公,真乃忠义之士。”宣睿轻笑一声,今儿心情好,不欲在这山野中开杀戒:“既然要护送太子殿下回京,何必迂回这一道儿,害得殿下舟车劳顿。” 裴涯阴恻恻一笑,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他暗中积蓄势力的信物:“睿王殿下说笑了,如今京中局势复杂,四皇子把持朝政,我们若大张旗鼓回京,岂不是自投罗网?唯有暗中集结兵力,方能一击制胜。” 他顿了顿,补充道,“城郊青龙寨乃是百年老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寨主与我素有旧交,寨中藏着数千精兵,正是我们起事的绝佳据点。 这寨子背靠悬崖,前临急流,寨墙是用糯米石灰混合青石垒砌,坚硬如铁,寨内还挖有暗河与地道,当年便是靠这攻防一体的布局躲过了三次围剿。” 李景走上前,神色沉静得如同深潭,目光掠过宣睿身侧的李幼卿时,只一瞬便收回,眼底翻涌的情绪被死死压住,只剩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语气平稳无波:“此番回京凶险,你们若不愿卷入,便可就此离去,我李景绝不强求。” 他站得笔直,脊背挺得如青松,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纯粹的兄长对妹妹的关照,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看到她与宣睿并肩而立的模样,心口那处隐忍多年的角落,便会传来细密的疼。 李幼卿星眸流转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通透,依旧是坦荡纯粹的语气:“皇兄自小照拂我,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身陷险境?” 她刻意避开李景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沉,将那份早已洞悉的、沉甸甸的情愫,不动声色地裹进“兄长之情”的外衣里。 宣睿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热终于让他安心。 裴涯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假惺惺道:“有睿王殿下相助,大事必成!今夜我们在此休整,明日一早便启程前往青龙寨。” 夜色渐深,山林中的篝火渐渐熄灭。李幼卿依偎在宣睿怀中,借着微弱的月光,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铠甲纹路,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了然的冷静:“裴涯的话半分可信不得,他这般急着拉拢你我,怕是青龙寨早有埋伏。” 宣睿将她揽得更紧,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沉而笃定:“我早有安排。萧子戚的援军已在半路,青龙寨不过是我们引蛇出洞的幌子,今夜只需静观其变。” 李幼卿点点头,在他怀中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渐渐睡去。 不远处的树干旁,李景独自伫立,身影在夜色中透着一股近乎窒息的孤寂。 他死死盯着那对相拥的身影,指尖攥着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青发白,连虎口都被剑柄硌出了红痕。 那份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的心思,曾在心底疯狂滋长,近乎偏执。 可看着她与宣睿相知相爱、默契十足,看着她眼中从未有过的明媚笑意,那份疯狂的执念一次次被现实击碎。 直到此刻,才终于被逼到了放弃的边缘。 既然得不到,那便护她最后一程吧。 次日清晨,大军启程。 行至午时,一座依山而建的雄伟大寨出现在视野中,寨墙由青石垒砌,高达三丈,寨门上方悬挂着“青龙寨”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寨前是湍急的河x流,背后是陡峭的悬崖,果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 “这便是青龙寨。”裴涯指着山寨得意笑道,“有此屏障,再加上寨中精兵,纵使京中派来大军,也能抵挡数月。” 进入寨中,宣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寨中的士兵虽看似恭敬,却个个神色紧张,手中的兵器也都暗藏杀机。 他不动声色地将李幼卿护得更紧。 李幼卿则故作好奇地打量着寨中布局,眼底却清明如镜,将士兵们暗藏的敌意尽收眼底。 晚宴设在寨中的聚义堂,寨主频频敬酒,言语间尽是对李景的忠心。 裴涯坐在一旁,时不时附和几句,目光却一直瞟向李幼卿,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李景坐在主位,神色依旧沉稳,只是在李幼卿与宣睿交换眼神时,端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杯中酒晃出几滴,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随即又恢复如常。 却见寨主突然摔碎酒杯,大喝一声:“动手!” 瞬间,聚义堂两侧的暗门大开,无数手持利刃的士兵蜂拥而出,朝着他们围了上来。 裴涯站起身,阴笑道:“睿王殿下,三公主,没想到吧?这青龙寨早已是我的人!今日,便让你们葬身于此,助我夺取大权!” 李景脸色微变,却依旧沉稳,拔出腰间的剑:“裴涯,你竟然背叛我!” “背叛?”裴涯嗤笑,“我从未效忠过你!你不过是我用来吸引各方势力注意力的棋子罢了!待除掉你们,我便能借太子旗号收拢势力,一举拿下京城!” 宣睿将李幼卿护在身后,手持长枪与士兵们厮杀起来,枪法凌厉,所到之处,无人能挡,很快便杀开一条血路。 李景的剑法沉稳中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厉,每一招都拼尽全力,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他最后一次护她了,哪怕付出性命,也要让她平安活下去,彻底斩断自己这段深埋心底的执念。 李幼卿躲在宣睿身后,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心中毫无惧意,反而冷静地观察着战局。 她从袖中摸出宣睿赠予的匕首,趁乱刺向靠近的士兵,与平日的娇弱模样判若两人——她从不是需要依附他人的菟丝花,只是习惯了在信任的人面前收敛锋芒。 裴涯看着战局胶着,心中越发急躁。他知道宣睿勇猛无敌,若不能尽快将其拿下,等京中援军赶到,自己便必死无疑。他眼珠一转,目光落在李幼卿身上,心中生出一计。 他悄悄绕到李幼卿身后,手中的匕首闪烁着寒光,朝着她的后心刺去:“三公主,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 宣睿察觉到身后的危险,想要转身营救,长枪却被对方的兵器锁住,动弹不得。 李幼卿惊觉回头时,只看到匕首带着凛冽的风声袭来,浑身一僵——她能躲开,却在那一瞬间,瞥见了李景眼中不顾一切的决绝,那是一种放下所有执念后的释然与孤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猛地扑了过来,死死挡在她身前。 “噗嗤——” 匕首深深刺入李景的后背,穿透了他的胸膛,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李幼卿的裙摆,也溅湿了她的脸颊。温热的血珠落在她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皇兄!”李幼卿失声尖叫,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不要!你怎么这么傻!” 李景艰难地转过身,胸口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却依旧维持着最后的沉稳,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彻底的释然。他看着李幼卿,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挤出一抹极淡的笑容,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护你……最后一次……” 李幼卿浑身一震,泪水淌得更凶。那些被她刻意忽略、装糊涂回避的细节,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曾直白的表白,曾隐秘的试探,曾不顾一切的守护,曾眼底藏不住的占有欲,到最后这份惨烈的成全。 原来,他的放弃,竟是以这样决绝的方式。 “我懂……我一直都懂……”李幼卿崩溃大哭,双手死死抱住他倒下的身体,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衣衫,“皇兄,你别说了!我这就带你去找太医!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没用了……”李景轻轻摇头,眼中的光芒渐渐涣散,却依旧凝望着她,带着一丝放下所有执念后的温柔,“宣睿……会护好你……我……放心了……” 话未说完,他的眼睛还睁着,望着李幼卿的方向,那份曾炽热浓烈、最终归于成全的爱意,化作了永恒的遗憾。 “皇兄!皇兄你醒醒!”李幼卿疯了一般摇晃着他的身体,双手死死按住他的伤口,想要止住不断涌出的鲜血,可鲜血却像喷泉一样从指缝间溢出,染红了她的双手,也浸透了她的心,“你不能死!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皇兄!我求你了,你醒醒!不要丢下我!” 她的哭声凄厉绝望,在堂中回荡,听得人心头发紧。 疯犬将军的小公主 第81节 她一遍遍地呼喊着“皇兄”,一遍遍地诉说着自己的伪装与悔恨, 她终于明白,这个曾执着到近乎偏执的人,最终用生命证明了他的爱,而她的拒绝,终究成了永远的亏欠。 “啊——!”宣睿怒不可遏,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猛地发力挣脱束缚,长枪如一道闪电般刺穿了裴涯的胸膛。裴涯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枪尖,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失去首领的乱军顿时溃不成军,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宣睿则走到李幼卿身边,看着她抱着李景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心如刀绞,轻轻伸出手,想要将她扶起。 “别碰我!”李幼卿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空洞而绝望,“是我害死了他!如果不是我跟着来这里,他就不会死!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趴在李景的尸体上,哭得撕心裂肺,几乎晕厥过去,声音嘶哑得再也喊不出完整的字眼,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宣睿心上。 那份迟来的悔恨,几乎将她吞噬。 “卿卿,不是你的错。”宣睿声音沙哑,蹲下身轻轻抱住她,“是裴涯的阴谋,是他的错。” 京中援军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李幼卿抱着李景的尸体,哭得昏天黑地,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一般,而宣睿守在一旁,眼神沉痛,默默为她挡去所有无关的打扰。 新帝得知李景的死讯,下旨追封李景为“忠勇王”,厚葬于皇陵,辍朝三日,以表哀悼。 李幼卿亲自为李景守灵,三日三夜未曾合眼,不吃不喝,整个人瘦得脱了形,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宣睿并未劝阻,知道这是李幼卿对李景的一片心意,也是她赎罪的方式。 他一直陪伴在李幼卿身边,为她打理好一切,默默守护着她。她思念李景时,他便陪着她坐在墓前,听她诉说对李景的愧疚与思念;她心绪不宁时,他便陪她散步谈心,安抚她受伤的心灵;她祭拜李景时,他便静静站在一旁,为她挡风遮雨,递上温热的茶水。 他知道,李景的影子会永远留在她心中,他能做的,便是替李景好好爱她,护她一生安稳。 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宣睿来到李幼卿面前,单膝跪地:“卿卿,三年了,皇兄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你能幸福。我知道,他会永远活在你心中,我也愿意替他继续守护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李幼卿看着他眼中的真诚与温柔,泪水再次滑落,这一次,却是释然与幸福的泪水。她想起李景临终前的笑容,想起这三年来宣睿不离不弃的陪伴,轻轻点了点头:“我愿意。” 婚礼那日,京城张灯结彩,万人空巷。李幼卿身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宣睿。 她的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却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许。宣睿身着喜服,站在府门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 拜堂之时,他握着她的手,在司仪的唱喏声中,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红烛高照,映着两人相视而笑的脸庞,所有的磨难与波折,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幸福的印记。 婚后的日子,平静而温馨。宣睿褪去一身戾气,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李幼卿。 他不再过问朝政,与她一同隐居在京郊的别院,每日陪着她读书、种花、钓鱼,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x生活。 偶尔,他们会一同前往李景的墓前祭拜,带着他最爱的酒和点心,诉说着生活的点滴。 李幼卿会轻声告诉李景,她过得很幸福,皇兄虽已离去,但他永远活在自己心中,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人。 山河无恙,世事安宁。 ----------------------- 作者有话说:蛇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