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1977,从上门女婿开始》 第001章 穿越,从不落於人后 “以文这小子昨晚上又被自己城里媳妇儿踹下床了?都晃成这样了,他还能睡得著觉。” 初春时节,万象更新。 一辆载满人的骡车吱吱扭扭行走在田间地头。 老队长王长林悠閒的握著韁绳,回头瞥了眼一位蜷缩在车辕上呼呼大睡的男青年,咧著嘴,无声的笑起来。 露出豁掉几颗的牙床。 “长林叔,你可真会抬举他!就他这副吊儿郎当的德性,那城里小姑娘肯让他爬上自己的床才怪了!堂堂男子汉,却给人家小娘们儿当上门女婿,而且还被人嫌弃,真是丟人现眼!要换做是我……哼!” “哈哈哈,你小子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不过,以文这小子也確实是没出息!挺大个爷们儿,连自己媳妇儿都玩不住,真是枉费了他爷爷的一番心思。” 乡间小路忽然变得崎嶇起来,顛得几位下乡知青脸皮子都在哆嗦,吊在身后军绿色行军包上的水壶叮噹作响。 可听著一老一少的交谈,他们尚且带著几分稚气的脸庞在大山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迷茫,都好奇地望向歪在角落里的那位年轻人。 咯噔! 大青骡勾著脑袋,不耐地打著响鼻,奋力拖拽之下,旧汽车轮胎改造而成的大车軲轆碾过一道深深的沟坎。 剧烈的顛簸让王以文打了个激灵,悠悠转醒。 望著面前陌生的田野和连绵的群山,他犹自恍若梦中,禁不住皱著眉头问了句,“这是哪?” 可听到他的询问,赶车的一老一少对视一眼,都咧嘴笑了。 几位知青回想他们刚才说过的话,也都有些忍俊不禁,不由得上下打量著他。 尤其是其中一位长相娇小可爱的城里姑娘,大眼睛眨呀眨的,仿佛会说话,眸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惊艷。 估计是没想到一个乡下小伙子也能生得如此俊俏,怪不得能给人家当上门女婿。 想著想著,自个儿也抿嘴乐了,连顛簸带来的不適感似乎都减轻不少。 王以文注意到他们揶揄的表情,却满脸茫然,疑惑自己不是身体力行,亲自到山崖上採药去了吗?怎么来到了这里? 记忆中,他是一名孤儿,从小跟著师父学医,爷俩在大城市里经营一间小诊所,颇有些名望。 而师父待人严苛,对他非打即骂,“汤头歌”、“十问歌”、“十二经纳天干地支歌”,敢背错一个字,就得挨板子。 以至於师父离世之后,他也养成了事事躬亲的习惯。尤其是药材,不经过他的手,他绝不会开给病人吃。 而后他就听说山里有人发现了一株“七叶一枝”,也就是名贵的“重楼”,他就爬到山崖上採挖去了。 再然后就是眼前一黑…… 但与此同时,另一段记忆也涌上心头: 他是七里坪公社王家生產大队的一名光荣的社员,父母健在,上头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自己排行老三,下面还有一个小妹。 他性子惫懒,但生来一副好皮囊。已故的爷爷为了能让他有个好的生计,就给他攀了个高枝儿,让他入赘到自己老友家里当了上门女婿。 嫁给了一个漂亮的城里姑娘。 可结婚之后,那女孩儿却对自己不咸不淡,从来不跟他同床,气得王以文脾气再软也发了火,趁著大队到城里接下乡知青的机会溜了回来。 一想到这个,王以文就满肚子怨愤,忍不住开始呼呼喘粗气。 待他反应过来,立刻就有些愕然,挠著头,甚至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王以文,还这是哪,你才嫁出去几天呀,连自己娘家都不认识了?” 刚才那个嘲讽的声音响起,王志国撇著嘴,带著看不起的神色瞥他,“这不是东坡的自留地吗? 再拐个弯就到村里了! 你也真是有出息,弄个恁標致的媳妇儿,却连碰都不让你碰。换做我,那小娘们儿敢反犟一下试试?我让她两年生仨!” 听著他发狠的话,王以文挑了他一眼,不由眉头紧皱。 “行了、行了,当著知青同志的面儿,別搁那显摆你的下作样子了!” 老队长王长林微微板起脸,衝著他问道:“以文,小夫妻不都是这样?旧社会两口子入洞房的时候才第一次见面也不奇怪嘞。 感情嘛,是需要慢慢培养的。你小子可不能因为裤襠里的那点事儿跟人家闹不和! 当初照山叔可是为了让你学本事,才豁出脸面央求著人家让你入赘的。你小子,不会整天惦记著人家身子,把这事儿给忘了吧?” 『学本事?』 王以文愣了下,逐渐回忆起什么。 “嘁,长林叔,这还用问?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把正事儿给忘啦!” 王志国迫不及待的接过话茬,嗤笑道:“再说了,大夫就是那么好学的? 他一个初中都没读完的傢伙,简直跟文盲差不多,怎么可能学得来医术? 你真当他跟这些个下乡的知青同志一样,都是文化人啊?” 说著,他便討好似的看向大板车上坐著的五位青年男女。目光最终黏在刚才那位娇小可爱的小姑娘脸上,奉承道:“这位女同志,你看著就有灵气,一定是高中生吧? 王以文这傢伙,怎么可能跟你们比! 对了,有个词儿咋说的来著?” 徐小芷脸颊稍稍泛红,偷偷瞄了王以文一眼,弯弯的睫毛小刷子似的耷拉下来,没有吭声。 旁边一位戴著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甚至带著几分老学究气质的年轻人接过话茬,推了下镜框道:“钟灵毓秀。” “对对对,钟灵毓秀!” 王志国鸚鵡学舌,咧开四方口,呲出大板牙,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略显羞涩的女孩儿,自得的笑了。 “呕!” 哪知道,隨著大车行进,徐小芷粉白的脸蛋儿突然显出几分苍白,捂著胸脯几欲作呕,忙带著哭腔招呼道:“大叔,麻烦你停一下车。” “吁!” 王长林拽住韁绳,有些疑惑的回头问道:“小丫头,你咋了?” 同行的几位知青也都满脸关切的望向她。尤其是另外一位年龄稍微大上几岁的女同志,忙去拍打她的后背。 王志国神情僵了僵,同样想上去献殷勤。 徐小芷却匆忙摆了摆手,趴在车帮上一阵乾呕。直到憋得眼圈儿都红了,才满是歉意的回过头,泪眼朦朧道:“大叔,不好意思,我有点晕车。 之前,我想著不过是坐骡车,坚持一下就好了…… 没想到,还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说著,又趴回去,瑟缩著小肩膀,吐了一阵酸水儿。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王长林更是抓了抓脑袋,有些错愕道:“晕车?坐骡车也能晕车啊?到家还有四五里路嘞,这可咋弄?” 第002章 知青,以及回乡的骡车 “小芷,还有那么远的路,要不,你再坚持一下?” 一眾知青里,另一位名叫余华的女同志关切的望著她。虽然並不標致,但白皙乾净的脸上满是愁容。 “余华姐,我头晕噁心得很严重……” 徐小芷楚楚可怜的摇了摇头。 可看著四周翠绿的旷野,还有蜿蜒而去的乡间土路,她便攥著小拳头,鼓起勇气道:“大叔,这才刚开春,正是农忙时节,我不能耽误大家的事。 要不,我还是下车步行吧。 我远远的跟著你们,也不会走丟的,肯定能按时到生產队报到。” 地下走? 眾人望著这位娇小可爱,语调软糯,明显是南方女子的小姑娘,都有些吃惊。 四五里的山路对於乡下人来说其实並不算远,但对於一位娇生惯养的城里女孩儿来说就另当別论了。 关键她还是下乡知青。 在1977年这种社会浪潮末期,稍微对那个时代有了解的人都应该知道这意味著什么。 在对前途和命运茫然无措的情况下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有勇气说出这些话,著实让人对她好感顿生。 “噫,那可不中!” 哪知道,老队长王长林听到她的话,一张脸立刻就皱出了褶子,攥著马鞭,十分严肃的回身望著她道:“小丫头,你別给我找事儿了。 就你这细皮嫩肉的,又是头晕又是噁心,再让你地下跑,出了事可咋弄?到时候组织上还不得批评我啊? 不就是晕个车而已,你再咬著牙坚持坚持,四五里路,咱走快些,一会儿就到了!” 啪! 说著,也不等她回话,扬起鞭子,田野上立刻响起一声脆响,大青骡一个激灵,嘚嘚嘚飞快走了起来。 生產队自己拼接的大板车便愈发顛簸了,跟簸箕似的,晃得人直想吐,就更別说徐小芷了。 眾人抓住车帮,都不再说话。 只能眼睁睁看著她趴在那里,背对著他们,抚著白皙的脖颈,强烈的呕吐感激得纤细的腰肢一抽一抽的。 她却拼尽全力忍著,好几次都哼出细腻的鼻音,似乎都哭了。 几位同行的年轻人满脸不忍,却无法强求什么,一个个耷拉著脑袋,茫然的垂手坐著。 就像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只能被歷史的浪潮裹挟著前行,却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 王志国看著她柔弱的样子,不知道是发自真心还是什么,竟仗著胆子往前凑了凑,似乎是想要安慰几句。 “呕!” 可隨著车子剧烈的晃动,徐小芷终於是没忍住吐了出来。然后小肩膀就抽搐著,呜呜的哭了。 不过,或许是觉得丟脸,她始终没有回头。 王志国嚇得一僵,又訕訕坐了回去。 一时间,大车上除了咯咯噔噔的顛簸,就只剩下那位小知青啜泣的声音。 余华抚著她的后背,驀的也红了眼眶。 王以文一直处於穿越后的混沌之中,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注意到凝重的氛围,还有那位估计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压抑著的哭声,不由愣了下。 而后利落的剑眉便舒展开,忍著顛簸挪过去,轻笑道:“小同志,你转过来,我看一下。” 眾人心里正不好受,听到他奇怪的要求,都满脸疑惑的望了过来。 徐小芷抹了把眼泪,同样蹙著黛眉望向他。 一张白皙的鹅蛋脸儿带著少女特有的婴儿肥,小嘴儿微微噘著,即便在愁苦中也洋溢著说不出的甜美。 圆圆的大眼睛泪眼婆娑,泛起少许的血丝,正炯炯的望向他。 精致和婉约中偷偷藏著一丝娇憨,却怔怔地瞪著他不说话,估计是不满他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 没看到她胃里翻江倒海,已经快难受死了吗? 王以文眼睛亮了下,却目光清明的笑问道:“小同志,你除了头晕噁心还有其它的症状吗?昨天晚上有没有遭受寒凉?” 徐小芷默默摇了摇头,嘟起小嘴儿道:“你是想问我有没有感冒吧? 没有。 我就是晕车,从小就这样。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谢谢你的关心。 我的体质估计有问题,或许是耳石器太过敏感的缘故,坐摇摇车都会吐…… 呕!” 话还没说完,就又转过身,一阵乾呕。 耳……耳什么? 眾人听得一脸茫然。 王以文却有些错愕,暗道这姑娘难道也是学医的? 可见她吐成这样,还是坚持道:“小同志,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要不要让我给你治一下? 我之前也晕过车,知道那有多难受。 这还有四五里山路,你要是这样吐下去,等回到生產队,怕是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大板车上静了一瞬,连老队长王长林都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赶车。 “治一下?” 哪知道,徐小芷还在犹豫,王志国却跟被人踩到尾巴似的,当即就不干了,瞪起眼珠子道:“王以文,你显摆啥呢! 你才入赘到人家林经理家里几天啊,就会治病了? 是不是看人家长得漂亮就想套近乎?你都结婚的人了,咋恁不讲究!” 这小子以己度人,说的一行人的目光都怪异起来,纷纷看向王以文。 被人这样胡扯,徐小芷更是脸颊泛红,有些气恼。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人三番四次针对自己,王以文的脸色终於冷下来,却懒得跟他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纠缠,而是看向面前的小知青,认真道:“你说的那个耳石器理论,我確实也听说过。 但咱们中医却有另外一套辩证的思路。 不管是肝鬱气滯、脾胃虚弱、痰湿內阻、气血不足、心神失养……之所以出现呕吐的症状,都是脾不升清、胃不降浊引起的。 胃气上逆,当然就会出现乾噦的衝动。 你要是信我,就让我给你扎几针试试。 如果没效果,乾脆就惩罚我一起和你步行回去。这样即便走得慢些,追不上骡车,老队长也不用担心你走丟啦。” 什么气呀血的,升呀降的,眾人听得云里雾里。 徐小芷却忽闪著大眼睛,惊讶住了。 其实,她真的是打算当医生的,这也是她从小的梦想。为此,她確实了解过一些西方的医术,但对於中医,却始终不怎么懂。 兼之时代的局限性,也確实对旧社会传下来的东西抱有偏见。 但她是个聪明人,权衡之后,立刻就乖巧地点了下头,大眼睛满怀期待的望了过来。 王以文也忍不住笑了,忙掏出银针,点头道:“那么,把你的裤管挽起来吧。” 徐小芷只是微微迟疑了下,便垂著头,默默把自己的裤腿捲起,露出莲藕般白生生的一截。 旁边的王志国盯在她那纤巧柔美的小腿上,重重咽了下口水,整个人都呆滯住了。 第003章 谁说上门女婿就治不了病 见这个刚才还被同村嘲笑的年轻人要为自己同伴治病,另外几位知青都有些不放心的围上来,盯著他手中明晃晃的银针,脸上满是忧色。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却被时代的浪潮裹挟著聚到一起,坐著火车走了一路,彼此间早已建立起同志般的革命友谊。 才刚成年的他们,已经懂得了互相照料。 “同志,你这……能行吗?” 余华並不漂亮,但个子高高的,长相白净,十分有气质。她担忧地拥著徐小芷的肩膀,一眨不眨的盯著王以文。 “当然。” 王以文咧嘴笑了。注意到眾人的目光,便一边下针一边解释道:“虽然我做不到立刻根治,但为她缓解一下晕车的症状还是可以的。 比如这个小腿上的足三里穴,可以起到调理脾胃的作用。 还记得刚才我说的,她之所以会出现呕吐的症状,主要就是脾不升清、胃不降浊引起的吗? 这个足阳明胃经上的本穴,有著降逆和胃的功效。” 说著,他三指按住徐小芷白生生的膝眼,稍稍比了下,以度骨法找到位置之后,便把银针刺进她细嫩的肌肤里。 小知青嚇得膝盖一紧,乌溜溜的大眼睛都眯起来了,不敢去看。 可片刻之后,一阵酥麻酸胀的感觉传来,她又忍不住惊奇的望了过来。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却见自己白皙的肌肤隨著银针刺下,竟起了一圈圆圆的红晕,粉粉的扩散开来,煞是可爱。 不仅是她,大傢伙儿也都惊讶住了,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奇异的情形。 “小同志,看来你的身体很健康嘛。” 王以文见她跟好奇宝宝似的,笑著解释了一句,“这叫『得气』,算是针感的一种外在表现,证明你的气血充盈而通畅。 与此同时,你是不是还有酥麻酸胀的感觉? 这代表我的针已经起作用啦。” 听到这话,徐小芷望著他,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已经难以用惊讶来形容了。 呆了一会儿,见同伴都紧张的望著自己,她才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眾人的眼珠子也立刻瞪圆了。 王以文暂做留针,又大大咧咧地牵住她的小手,二话不说在她虎口上又各来了一针,而后才讲解道:“这叫合谷穴,有疏通气血的作用,你配合著深呼吸一下,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晕动反应。” 徐小芷忙鼓起略显可怜的胸脯子,用力喘息了几下。 她本就长得甜美灵秀,言听计从的样子却显得傻乎乎的,十分娇憨。 大傢伙儿瞧得都忍不住笑了。 王志国却狠狠耸动一下喉结,死死盯著王以文牵住人家的大手,牙都要咬碎了。 “你眩晕的症状好像比较严重,要是不害怕的话,我再在你耳后来一针怎么样?” “不害怕,你扎吧!” 话音刚落,徐小芷弯弯的睫毛翘起,就做出一副坚强的小表情回答道。 王以文暗自轻笑,觉得这城里来的小姑娘真是温婉可人,简直比自己那口子强上一万倍! 林重一,你整天冰块似的冷著一张脸,跟谁欠你二五八万似的,摆给谁看呢? 这次你不来叫我,老子要是回去就跟你姓,大不了日子不过了! 眼前闪过一张皎月般清冷的脸颊,气得他狠狠咬了咬牙,连忙收回飘飞的思绪,轻轻捏住徐小芷的耳坠,在其耳后乳突与下頜角凹陷处扎了一针。 然后鬆了口气道:“好了,这叫翳风穴。 如果还觉得不適,就缓缓揉按一下自己的內关穴,在手腕上这个位置。 这样一来,起码撑到家是没问题了。” 徐小芷忙捏著自己纤细的手腕,重重点了点头。 几位知青见他收回银针,忙围上来问道:“小芷,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晕不晕?” “晕不晕?” 徐小芷突然愣住了,而后才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愕然道:“你们不说我都要忘了…… 就是,刚才那种噁心想吐的感觉呢,怎么不见了? 我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了…… 这位……王以文同志,真的谢谢你! 不过,这是什么原理呀?” 眾人也都忍不住望过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什么原理……” 王以文刚想长篇大论,可望著四周苍翠的田野还有身下摇晃的骡车,索性呲牙笑道:“注意力转移了唄。 我用针扎你,你光顾著疼,自然就顾不上那点不適的眩晕感啦。 別笑,真是这么回事。 对了,它就叫移精变气法!” 徐小芷抿著嘴唇,小脸儿微红。 一眾年轻人早笑作了一团。 倒是王志国信以为真,撇著嘴望向他,没好气儿道:“原来是这么个事儿啊,我就说你这个惫懒货咋可能一下子就学会医术! 这简直是糊弄人…… 早知道就我来了!” 眾人望著他恼恨的样子稍微顿了下,不由笑得愈发大声了。 连王以文都扬起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 “同志,我叫邹兴儒,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许山河。” “我叫秦朗。” “你好,我叫余华,谢谢你救了小芷。” 一群知青笑了一阵,似乎都从刚才的不安和彷徨中挣脱出来,重新恢復了年轻人的热情,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坐在摇晃的骡车上,冲王以文伸出了手。 “你们好,我叫王以文,小王庄的。” “啥小王庄的,你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早就不是小王庄的人了!” 王志国见他如此受欢迎,心中有些吃味,继续揭他老底。 啪! 老队长王长林抽了下鞭子,回过头笑道:“你小子就別揪著人家以文不放了。 他是当了上门女婿不假,可想做城里人哪有那么容易?人家现在可还是咱们生產队的社员呢! 另外,咱俩好像確实冤枉了这小子,他似乎还真从自己媳妇儿那里学了一招半式嘞。” 眾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小芷的眼眸更是亮晶晶的,疑惑小王庄到底是个啥穷苦的地方,竟然逼得这么一位漂亮的大小伙子给人家当上门女婿。 未知的生活让她心里生出隱隱的好奇,却再也不似之前那般充满沮丧和落寞。 毕竟,再怎么穷苦,至少还有这么一位有趣、善良的好人儿嘛。 第004章 当一名光荣的社员 “到家了,到家了!” “穿过这道山旮旯,进去就是咱们小王庄!” “今天为了接你们,可是耽误了俺不少事。『穀雨前后,栽瓜点豆』,为了这一年的生计,队里头可是忙著嘞!” 骡车拐入一道下坡,两旁高高的黄土岗向后掠去,老队长王长林用力甩了甩韁绳,一说起庄稼事仿佛突然兴奋了起来,嘮叨个没完。 徐小芷他们不由探著脑袋,望著四周陌生而葱蘢的景象,內心又开始怦怦乱跳。 连王以文都有些恍惚。 这个年月,农村还显得有些荒芜,特別是春天。 各类叫不出名字的杂草甚至都长到了路上,车軲轆碾过去,几乎能闻到青叶子的气息。 “等下你们几个就暂时住到大队院里,让大队委员会的干部们给安排。” 眼看著就要入村,老队长王长林又开始叮嘱起来:“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总共也没来过几位知青,以前都是隨便对付对付。 没想到,今儿个一下子来了你们这么多个,队里可有的麻烦咯!” 他攥著鞭子说了一通,忽然又衝著王以文道:“你小子怎么说?用我驾著专车把你送到家不?” 山村平坦的地块不多,大队院毗邻荒岗和一片老坟地,建在村子东头;王以文家则住在村子西头,算是打土豪分田地之后划分出来的新庄子。 “可以啊,没问题。” 王以文知道他在调侃自己,却故意呲著牙笑道。 “去你的,你个臭小子!” 果然,老同志笑骂起来,咧著嘴道:“出息劲儿,真当自己是从外地回来的大人物了? 一个大老爷们儿,受了气就往家跑,都不够丟人的,还想让大队的骡车送你到家? 不是,你这大包小包的,真不打算回去了啊?” 说话间,骡车已经来到大队院门口。 王以文任凭他数落著,提著自己的行李从骡车上跳下来。 几位年轻的知青也都跟著站起,茫然地提起自己的包裹。 哪知道,正在这时,院门口却有人吵了起来,声音一高一低的,言辞都很激烈: “放他娘的狗臭屁!手底下的乡亲们饭都吃不饱,种他娘的啥经济作物!別说那荒岗上本就种不了庄稼,即便真开垦出来,也是种红薯、种小麦,种他娘的一堆涩柿子算怎么个事儿!” “大队长!你也知道土岗上地势太高,没有墒情,成不了庄稼,那不正適合一些根系发达的经济树木吗?上头都是根据下面的实际情况研究过的,你就不要犟了!” “老子这是犟吗?老子是帮著小王庄生產大队的几千口子守住最后的耕地红线!要是家家都能吃得饱穿得暖,我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做什么?” 一位满脸胡茬子的老农披了件洗得发灰的墨绿色中山装,骂得吐沫星子横飞。听到动静,他扭头望过来,指著王以文他们道:“刚说到吃,这又添了好几张乾饭的嘴。 李同志,俺们生產队的情况你真不知道? 这才三月啊,村里已经有不少户人家断粮了,整天挖野菜吃,熬渴得那脸都是绿色的。老富贵家要添人了,儿媳妇得坐月子,可家里除了苞谷面就是红薯干,一点有油水的东西都没有。 昨天晚上他找到我,说起这个,那老东西就巴巴的掉眼泪。 可我能有啥办法?只能他娘的把家里仅剩的一颗老南瓜借给了他。 李同志,你说上面的有研究过,柿子种到土岗上能活,我信。 可拿柿子卖钱不是鬼扯? 即便真能卖钱,那能拿钱换粮食不? 要是换不来,老少爷们儿辛辛苦苦忙活一整年,一个个饿得眼巴巴的,缺的粮食谁给我补? 更何况又多了这些娇生惯养的城里人!” 王铁林爭论著,黑著一张脸指向刚从骡车上下来的王以文几人。 而后,他才愣了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诧异道:“怎么是你小子?我说这人数咋对不上!你不跟著自己小娘们儿在城里学本事,跑回来干啥?” 这时,王志国早轻快的从车辕上跳下,撇著嘴拱火道:“大队长,王以文被他媳妇儿从城里撵回来了。 別说学本事了,人家林副经理连床都不让他上! 他啊,又回咱们小王庄当社员,准备一辈子修理地球了。” 这小子嫉妒心强,嘴还特別的损,一句话说得眾人都憋不住笑了出来。 “啥?” 王铁林一听这话,立刻就翻起眼睛上下挑他,没好气儿的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当啥社员,小王庄不要你这样的货! 丟人现眼的玩意儿,回家就让长河用棍子抽你!” 这小子一路上都在散播谣言,不知是心理扭曲还是怎的,连王以文这种温润的性子都有点压不住火了。 当即捏著下巴看向他,故作沉思道:“这是谁裤襠没夹紧,把你给露出来了? 我和林重一还没打算要孩子,怎么就平白得了个大个儿子? 连我们俩晚上同床没同床都知道?” 眾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如此辛辣的话,陡然间反应过来,一个个笑得直呛口水。 徐小芷和余华两位女同志更是听得脸蛋儿红扑扑的,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可想到那画面感十足的俏皮话,还是忍不住扑哧儿笑出声来。 一时间,王志国整张脸都成了猪肝色。 老队长王长林也有些忍俊不禁,忙上来打圆场,“铁林,不至於不至於,这小子还是有点长处的。 什么回家种田,估计就是小两口闹了彆扭,他回来住两天。 別听志国这小子胡说。 说你呢,还搁这逗闷子呢,你出门两三个月,你爹娘估计都牵掛死了,快回去报平安!” 听到这些话,王以文连忙灰溜溜的拎起行李。 心里也莫名觉得愧疚起来。 毕竟,当初入赘到城里,娶的还是一位十足的漂亮大姑娘。关键人家身份还不一般,是县城保安堂药铺的副经理,对於一位农村小伙来说,这算是一步登天。 当初,爹娘送他出门的时候很是吐气扬眉。 村里看热闹的老老少少也都艷羡不已,说他们家祖坟里冒青烟,要转运了。 可这才结婚不到三个月,他就暗沉沉的跑了回。喜气洋洋的光景犹在眼前,转眼怎么就成了笑话…… 或许是不想让父母丟人,他梗著脖子嘟囔了句,“我才不是被媳妇儿撵回来的,我回来是採购药材!” 言罢,便一路小跑的走了。 几人瞧得失笑摇头,大队长王铁林更是重重嘆了口气。 索性也没心思爭论垦荒的事情了,扯著嗓门给新来的知青安排住所。 日近中午,社员们都从田里放工回来。 一路上,王以文耷拉著脑袋,几乎不敢跟人打招呼。 尤其是家门越来越近。 看到那破旧的夯土院墙,他重重咽了口唾沫,禁不住止住了脚步。 第005章 小妹王张飞 隔著长满杂草的墙头,能够看到五间蓝砖黑瓦的房子。 飞檐翘角,颇为气派。 只是,房子是爷爷当初解放之后建的,很有些年头了,连屋脊上佇立的蹲兽都由於风雨剥蚀,造型变得模糊不清。 原本,院墙也是一起垒起来的,只是中间塌了一次。 可由於前些年的动盪,兼之全国各地的药铺子都开启了公私合营模式,有了各自的採购员制度,爷爷採药人的行当就有些难以为继了。 家里的境遇每况愈下,也就再难垒砌砖瓦的院墙。权且请了些人,打了几面夯土的矮墙了事。 直至大前年爷爷过世。 回想起这个,王以文就一阵恍惚。 “玉枝婶子,快点吧,你家四丫又到河里去了!” 哪知道,正在这时,一位扛著锄头的妇女站在路口,扯著喉咙吆喝了一嗓子,脸上却掛著看热闹的笑。 她瞅见王以文,眼睛更是亮了下,匆忙招呼道:“哎哟,这是出门的大女婿回来了?不晌不夜的,你到家看看吶?” 但听到小妹下河的话,王以文早没工夫搭理她,忙撂下行李,招呼一声道:“大嫂,爸妈还没从地里回来吧? 我到河边看看!” 说完之后,便匆匆忙忙往南洼而去。 等一位提著面手,神色诧异的女人从大门口探出头来,早不见了他的踪跡。 可刚出村,就见到一位扛著一大捆青草的小姑娘从南边回来了,与年龄不太相称的重担压得她几乎弯了腰,怀里还固执地抱著一些菠菜似的东西。 任凭小脸蛋儿上淌著晶莹的汗珠子,却美滋滋的走著。 直到看清迎面的来人,她圆溜溜的大眼睛才忽的瞪圆,呆呆地用胳膊肘蹭了下脸颊上的泥点子,小嘴一瘪,哭喊道:“哥!” “誒!” 王以文也禁不住鼻子一酸,忙衝上去把猪草从她小肩膀上接过来,询问道:“四丫,你又下河了?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可不能总去摸鱼啊。 大河里可是淹死过不少人,这要是让妈听到了,又该拿笤帚疙瘩抽你了!” “谁说的?” 四丫来不及伤感,大眼睛又一下子瞪圆,咬牙切齿道:“淑梅嫂子告诉你的? 这老娘们儿,整天走东家串西家,贫嘴呱噠舌的,就爱搬弄个是非! 哥,我哪有去摸鱼,我是采水菠菜去了!”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顺畅,1?1??????.???隨时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说著,小丫头气鼓鼓的把怀里的青菜递给他看。 王以文不由愣了下。 “小南舟最近胃口不好,总也吃不下饭,急得大嫂都要哭了。” 四丫委屈巴巴的说著,“让她去买几片食母生,她又捨不得那个钱。我就想著挖点鲜嫩的野菜,给小傢伙做点蒸菜吃。 结果,到她嘴里,就成我调皮成性,又下河摸鱼去了。 真是气死人了!” 王以文忙笑著揉了揉她的脑袋瓜,跟著吐槽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娘们儿,可真不是个好人! 算了,別理她,眼瞅著晌午,咱回家吃饭去。” 四丫这才展顏而笑,抱著採挖回来的水菠菜,跟在他后面,蹦蹦跳跳往家走去。 刚到家门,院子就热闹起来。 爹娘都从地里头放工回来了。看到他,连大哥王以民都满脸憨厚的围上来,叫了声“老三”,然后就只是笑。 张玉枝老同志更是亲热异常。 只是,瞅见自己满裤子都是泥巴的小女儿,她终於是没忍住吼了一嗓子,“王张飞,你又死哪去了!又去摸鱼是不是?我看你是想挨打了!” 见母女俩又要上演全武行,父亲王长河满脸无奈的蹲在墙根处,点上根捲菸,看向王以文。 一通鸡飞狗跳之后,三位女同志忙著准备午饭,两个小傢伙才终於敢怯怯的靠上来。 大哥大嫂结婚好几年,育有一儿一女,小的叫王南舟,今年才三岁;大的叫王南执,今年已经五岁了。 或许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两个小傢伙都有些清瘦。 尤其是王南舟,显得有些没精打采,咬著手指,直勾勾盯著王以文带回来的包袱。 王南执却乖巧的拽著自己弟弟,没让他去翻找自己小叔的行李。 只是,小妮子一样时不时吞咽口水,显得馋兮兮的。 王以文注意到两个小傢伙的目光,心里立刻就有些愧疚,暗暗恼恨自己回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著买几颗豆。 “老三,你这次回来是?” 父亲王长河端详了自己儿子半晌,终於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王以文顿了下,强笑道:“回来採购些药材。 爸,我现在给药店当学徒工,林重一想让我干些採购啥的,所以我就回来了一趟。 看看咱村里有没有些药材啥的……” 只是,他不习惯撒谎,一说假话就紧张,喉咙发乾,喉结禁不住上下耸动。 知子莫若父。 王红河咋可能看不出来他在胡扯,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微微嘆了口气道:“重一你俩咋样,日子过得还行吧?” “还行……” 王以文耷拉下了脑袋,许久,才梗著脖子道:“爸,我想在家里多住两天。 城里头生活太拘谨了,没有咱们乡下舒坦……” 王红河长长喷出一口气,胸脯子塌陷了下去,“住几天就住几天吧。 可你都结婚了,要知道两口子在一起才能成一个家。 你呀,儘量別让重一牵掛,能早点回去就早点回去。” 父母显然都知道了外面的传言。 但当父亲的,咋可能忍心戳穿自己儿子的偽装?只能儘可能的盼望著事情往好处发展,让他们两口子好好过日子。 “嗯。” 王以文应了声,默默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厨房里也静了一瞬。 而后,母亲张玉枝的声音才响起,大大咧咧道:“回来住几天也好,反正,妈都想死你了。 等下,再让你爹给你磨一箩苞谷面。 娘知道你不爱吃红薯面馒头,咱给你贴玉米饼子吃!” 可话音刚落,父亲王长河攥著菸头的手指却紧了紧,烟雾繚绕中,脸上的皱纹反倒显得更深了。 “妈,家里哪还有苞谷啊……” 终於,大嫂低低的声音在厨房响起,喃喃道:“小南舟就是吃了太多发霉的红薯面窝头才积食的…… 家里要是还有苞谷面,我早给他做了啊……” 一家人瞬间沉默下来。 “妈……呜呜呜!” 同一时间,小南舟迟迟见不到小叔带回来的吃食,终於咧开嘴巴,伤心的哭了。 第006章 水菠菜 “誒誒,小傢伙,姑姑抱抱。” 四丫立刻放下烧火棍,从厨房里出来哄著小南舟,“姑姑今天打猪草的时候给你挖了一大堆野菜。 水菠菜,你听说过不? 它呀,可好吃了。等下姑姑捣些蒜泥,撒在上面香喷喷的,让你吃个饱!” 王张飞今年也才十四岁,个子都还没长开,抱著自己小侄儿,就像一个大小孩儿抱著另一个小小孩儿…… 王以文愈发难以自处,尷尬无比。 张玉枝终於是没忍住,咬了咬牙道:“採莲,要不,你明儿个回娘家一趟? 小南舟这病总是耗著也不是办法…… 你大哥是老鴰林的大队长,家里殷实,比咱家强得多…… 你找他借上几毛钱,给孩子看看病。然后,看看能不能再借点粮食回来?” 大嫂郭採莲默默应了声,没有说话,掀开锅盖,只顾往外拾馒头。 滚烫的水蒸气烫得她时不时甩著手,却一声不吭。 大哥王以民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王长河掐著烟屁股,始终捨不得扔,闻言,嘆了口气,没好气儿道:“你又难为她干啥? 当初以民他俩结婚的时候,就因为咱家穷,闹得有些不痛快。 现在她都是出门的闺女了,还要回娘家借粮,哥能同意,嫂子就没意见?” “那你说咋弄?” 张玉枝也来气了,没好气儿的回懟了一句,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你別管,我想办法!” 王长河有些不耐烦,又掏出一把自製的菸叶卷上。 “你想什么办法?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往黑市上跑!让人逮住,关小黑屋都是轻的!” 张玉枝有些不放心,忐忑的数落著。 “爸、妈,没事儿。” 眼看著老两口有爭吵的架势,大嫂立刻站出来打圆场,强笑道:“你们想多了,我哥和我嫂子人都很好。 放心吧,之前我只是懒得去麻烦他们。 现在既然老三回来了,家里多了张嘴,粮食確实有点不够吃,我去借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咱们麦收下来就还给他们嘛。” 爹娘都不说话了,只剩下些嘆息。 两人把满满的一大盆子蒸菜端上桌,开始张罗著吃饭。 水菠菜是当地的叫法,有些地方又叫它水萵苣,或者水苦蕒,是一种水边常见的野菜,也有一定的药用价值。 吃起来味道酸酸的,微微带点苦味,算是一种比较好的野菜。 尤其是淋上蒜汁和生油之后。 连王以文这种在前世吃惯了美食的灵魂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只是,小南舟却始终吵闹著,不怎么愿意吃。 大嫂上了一天工,却还要哄著他,根本顾不上吃饭。 可小傢伙犟劲儿上来了,怎么哄都哄不住,就是张著小嘴儿哇哇的哭。 王以文忙搁下筷子,凑上去牵住他的小手道:“小南舟,是小叔不对,没有给你带好吃的。 小叔真是忘了,不好意思啊! 这样,赶明儿小叔去公社一趟,专门给你买一堆豆好不好?” 小傢伙儿怔了下,哭声小了些。 一家人都乐了。 不过听到买豆什么的,连四丫的大眼睛都亮晶晶的。 大嫂也有些忍俊不禁,没好气儿道:“老三,你別惯他! 他本来就有些不爱吃饭,这是借题发挥,闹小脾气呢。 饭都吃不饱,谁家有閒钱买豆吃。你小叔是给人家城里人当学徒,又不是当大官去了!” 可王南舟小孩子心性,感受到自己妈妈的態度,忽的又开始踢腾著小腿儿,哇哇大哭了…… 王以文却愣了下,忙伸出手道:“大嫂,你说他一直不愿意吃饭?” “嗯,是呀。” 郭採莲有些意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出於信任,还是把儿子递给了他,嘆气道:“估计就是积食了。 明天回娘家的时候我顺道给他买点食母生吃吃。 以文,你一大早就往家赶,估计早就饿了,赶紧吃饭吧。 我来哄他。” 王以文盯著小傢伙儿微微发黄的小脸蛋儿,却摇了摇头,眉心稍稍皱起,柔声道:“小南舟,来,小叔抱抱。” 小傢伙儿立刻就开始挣扎。 估计心里正生他气呢。 王以文却强行把他接到怀中,仔细检查了一番,忧心道:“大嫂,小南舟形体消瘦、饮食异常、面黄髮枯、精神萎靡,甚至伴隨著偶尔的烦躁不安,確实有些疳积的症状。 但却又不仅如此。 小南舟,这里疼不疼?” 哪知道,手指刚按到他的膝盖处,小傢伙儿便推著他的手臂,哭得更大声了。 这下子,连埋头乾饭的大哥王以民都抬头望了过来。 大嫂郭採莲更觉奇怪。 不成想,王以文接下来的话立刻让她心慌起来,“大嫂,小南舟肚子里应该生虫子了,除了食积,还有些虫积。” “啥?” 一家人立刻紧张起来。 郭採莲更是说话都结巴了,颤抖道:“以……以文,你咋知道小南舟肚子里长虫子了? 嫂子胆子小,你別嚇唬我…… 呜呜……我的南舟!” 说著,就要把孩子接回去。 爹娘更是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强装镇定道:“採莲,老三他媳妇儿可是人家县城大药堂里的副经理,爷爷就是名医,跟咱家老爷子打了一辈子交道。 他跟著自己媳妇儿学了好几个月,肯定也成大夫了啊,他说有虫那肯定就是有虫! 不过,有虫咱就治。孩儿啊,咱得给小南舟买点啥药来著?” 『宝塔?』 可王以文隨之摇了摇头,这个年月,已经没有蛔蒿,更別说宝塔了。 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那些治疗蛔虫的特效药直到八十年代才恢復。 为了打消大嫂的疑虑,他还是解释道:“小南舟膝盖上的这个位置名叫『百虫窝』,是一处治疗蛔虫病的要穴,同时,也可以拿来诊断。 当这个穴位上有压痛感的时候,很大可能就代表体內有蛔虫了。 另外,最近以来,小南舟晚上睡觉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哭闹?” “对、对!” 百虫窝什么的,已经让郭採莲信了几分,可听到后面的话,更是惊讶到无以復加,忙道:“以文,你、你咋知道的?” “蛔虫病的一大特徵,就是肛门瘙痒。” 望著哭得泪眼汪汪的小侄儿,王以文嘆了口气道:“除此之外,还会出现食慾异常,脐周阵痛。 这小傢伙儿不是哭闹,而是他已经受了不少罪了。 这样吧,我先给他扎几针,然后找些药物应急一下,之后再想別的办法。” 第007章 南瓜子 “好、好!” 大嫂搓著手,眼巴巴看著他抱著自己哭闹的儿子,就仿佛突然找到了依靠。 连大哥王以民都搁下饭碗凑了上来。 两口子探著脑袋,再也顾不上吃饭。 王以文抱著小南舟哄了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懂事了,小傢伙知道他要为自己治病,竟渐渐的不哭了。 只是躺在他怀里,微微的抽噎著。 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他,简直让人心疼极了。 王以文冲他笑了笑,便拿起他的小手,开始在“四缝穴”上给他扎针。 四缝穴是一组经外奇穴,在八九十年代应用特別广泛,可以专门用来治疗小儿疳积、百日咳。甚至现代临床研究证明它有调节脾胃功能、改善免疫力的效果。 只是不知怎的,后世的人们似乎忘记了这种没有任何毒副作用、从根本上改善体质的手段,转而动不动就给自家孩子打针吃药了。 四缝穴很好找,就在除大拇指外,四指的从上到下第二节横纹处。在中央点点刺放血,挤出点血液或者淋巴液即可。 如果是高热患者,可以挤到血液变红为止。 再然后,王以文就为他针刺了下百虫窝。 一家人都围上来看著他给小南舟扎针,紧张到不敢说话。 村里没有卫生员,社员们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到隔壁村子,而那里的赤脚医生也只是给人家包药片、做注射。 十里八乡都很少见到敢给人扎针的中医大夫了。 王以文扎了几针,就让小南舟坐起来。 意外的是,小傢伙儿只是抹了下眼泪,竟再也没有哭闹。 大嫂郭採莲简直激动极了,赶忙把他接到怀中,轻轻地晃著,却拿不准儿子现在到底咋样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以文笑了笑,却没有做过多解释,而是指使道:“大哥,你去找一些南瓜子回来,要生的。 等下剥开了、洗净了,餵给小南舟吃。 如果不出意外,下次大便的时候,小傢伙儿就能把虫子排出来一些……” “中、中!” 话还没说完,性急的王以民便挠著头跑了出去。 王以文一阵无奈,只得衝著大嫂道:“小南舟疳积的时间久了,营养不良的情况有些严重。 南瓜子氨酸虽然有麻痹和抑制寄生虫的作用,使其脱离肠壁排出体外,但想要彻底解决问题还需要一些组方。 我等下写一个『肥儿散』,让小南舟吃上一段时间,肯定能恢復得白白胖胖的。” 当娘的哪里听得了这个? 瞅著自己面色萎黄、细胳膊细腿儿的儿子,郭採莲的眼圈当即就红了,忙不住的点头,哽咽道:“以文,要是真有效果,明天我就回娘家一趟。 说啥也得跟他舅舅借点钱。 这要不是你,俺还真不知道他竟然得了蛔虫病。” 一家人也都唏嘘不已。 可在七八十年代,甚至九十年代,蛔虫病一直都是比较严重的寄生虫疾病,否则作为其特效药的“宝塔”也不会那么出名。 直到进入二十一世纪,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卫生知识上来了,蛔虫病才渐渐消失。 七八十年代生人,都有过吃打虫药之后,拉出大白虫子的恐怖经歷。 说话间,小南舟的肚肚里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咕嚕声,但在一家人神经紧绷的情形下,显得特別的响。 而后小傢伙便怯怯的倚著自己娘亲的脖颈,小声嘟囔道:“妈妈,饿饿,想吃饭饭。” 这下子,连张玉枝老同志的眼睛都瞪圆了,连忙盛了一小碗蒸菜,跑过来餵她。 大嫂郭採莲喜不自胜,喃喃道:“孩子知道饿了,小南舟他知道饿了! 呜呜呜……以文……” 一家人开心得简直都坐不住了。 四丫趴在近前观察著自己小侄儿,按著自己哥哥的磕膝盖,大眼睛嘰里咕嚕的,突然安心的笑了。 “南瓜子回来了,南瓜子回来了!” 大哥王以民也风风火火的从外面闯进来,將满满一大捧的南瓜子塞到自己弟弟手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老三,这玩意儿咋吃? 是剥了皮炒熟餵给他吗?” “不,就生著餵给他吃,炒熟了就没效果了。” 王以文立刻放在饭桌上,大傢伙儿一起动手,剥皮之后淘洗乾净,一颗颗餵给小南舟吃。 吃了五六颗便停住了。 这玩意儿药用效果很强,南瓜子氨酸的提取工作当初甚至获得了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 足见老祖宗们上千年前的智慧。 就如同《肘后备急方》中关於青蒿治疗疟疾的原文:“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竟在屠先生的努力下,成就了无上的功德。 可见传统文化简直是一座无穷无尽的宝库。 小傢伙胃口大开,一家人吃饭也都开心了。 家里就像突然看到了希望,气氛变得格外融洽,连爹娘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吃过午饭,小南舟窝在自己母亲怀里睡著了。一家人也都获得了难得的休息时间,休整一下,准备下午再去上工。 只有四丫,偷偷冲王以文挤了挤眼睛,悄悄背起自己打回来的猪草,给大队送去。 王以文瞅得奇怪,想要跟上去,却被自己老娘拽住了。 “別管她!这死妮子,一天天净想些歪门邪道,一点都不安生。说什么家里出不起学费,她就自个儿挣工分,然后找大队会计换钱,去念初中。” 张玉枝挨著槐树根坐著,数落道:“一个姑娘家家的,读书有啥用。 过个几年不还是要出门? 到时候成了人家的媳妇儿,完全是浪费钱。” 老娘是真的累了,说话都懒洋洋的,歪著脑袋,直打瞌睡。 王以文心里一堵,想爭辩什么,却终究没忍心说出口,只是默默的挨著她,让自己母亲休息。 三月的阳光已经温暖起来,渐渐有了点夏日的气息。 小风吹过,树荫下清凉一片,连他都有些恍惚,疑惑自己啥时候也有了这样的閒適时光,便也打起了瞌睡。 “妈,拉臭臭,拉臭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家人都被小孩子的声音吵醒了。 小南舟撒著娇,在大嫂的带领下蹲进了茅房。 睡得迷迷糊糊的郭採莲不敢远离,捂著鼻子在外面等他。 “咦,妈,虫虫,我拉出虫虫了,给你看看!” 忽然,小傢伙儿撅著腚从里面挪出来,小手捏著一条长长的白色虫子,献宝似的举起,大眼睛眨呀眨的。 满脸天真。 “啊!” 茅房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大嫂手足无措的呆立当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整个人都要麻了…… 第008章 肥儿散 “丟掉,快丟掉!你个死孩子,要噁心死我啊?你搁哪抓的?” 大嫂急得跺脚,却又不敢上前。 “哦。” 小南舟有些不舍的把那条白蚯蚓似的东西扔了,嘟囔道:“揪出来的呀。拉不出来,痒痒的。” 大嫂打了个寒颤,瞬间呆滯。 可反应过来,忙拽了把树叶,给自己儿子擦了擦屁股,视线终於控制不住往他的排泄物瞅了一眼。 然后,头髮梢都立起来了,呲牙咧嘴跑了出去。 到外面就喊道:“妈、妈,我去借粮! 我现在就回娘家给俺三弟借点好面去! 下午上工我就不去了,你们给我请个假吧!” 一家人早听到了动静,全都从屋子里跑出来。 只是没想到素来温婉的郭採莲会激动成这样,甚至已经有点亢奋了,说话都是咋呼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可听她突然如此热心,要主动回娘家借粮食,张玉枝也十分高兴,忐忑道:“採莲,下午去会不会有点赶啊? 回来怕是天都要黑了。 对了,刚才听你叫了一声,究竟是咋了? 要是小南舟不见好,情况变得严重了,咱还是去找正规大夫吧。以民他毕竟才刚学,那些个方法没效果,咱也不能埋怨是不是?” “有效果,有效果!” 哪知道,听到这话,大嫂愈发激动了,迫不及待道:“妈,以民的方法简直太有效果了! 天,刚才你都不知道……反正小南舟肚子里的虫子打下来好多! 怪不得他最近这段时间不但吃得少,身体还越来越消瘦,原来都是那些噁心的东西作祸!” 一家人闻言都愣住了。 说实话,刚才王以文煞有介事的,他们看不懂,但就常理而论,想来也不会有太多效果。 毕竟他才学了三个月的先生,再聪明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岂不闻,一些闻名十里八乡的老郎中,都是用一辈子去成就的呢! 不成想,自家因为当了上门女婿而招人嘲笑的小子,竟然如此爭气? 一想到这些,张玉枝同志就又红了眼眶。 王以文却笑呵呵的点头道:“大嫂,你早点去也行。 我正好给你写个方子,你顺道把药材抓回来。 还有,咱们农村人的卫生观念不到位,不管是大人小孩儿都容易感染蛔虫病,等下都吃点生南瓜子,尤其是小南执。” 眾人一听,都连连点头。 尤其是大嫂,点得尤其用力,不知道在怕些什么…… “那好。” 郭採莲立刻就把孩子交到他的怀里,叮嘱道:“老三,下午你就在家替我看孩子。 老鴰林十几里路,我找个拉车,回来估计都天黑了,带著他们不方便。 放心,大嫂就是豁出去这张脸,也要给你借点好面回来。你是有用的人,不能跟著俺们一起吃黑窝窝头。” 郭採莲是个温驯的性子,平日里话也很少,今儿个却破天荒的说出这些煽情的话来,听得一家人都不好意思了。 王以文尤为扭捏,憨笑道:“大嫂,咱都是一家人,怎么还说两家话。 那个,要不让四丫在家带孩子吧,我去地里上工。 刚才我跟咱爸说了,打算在家多待几天,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能白吃白住是不是?” “哎呀,哥,你少耽误我的事,我还要割猪草赚学费呢!” 王张飞故意撅起小嘴儿,佯装不悦的吐槽一句,而后才呲著小白牙笑道:“再说,人家回门的新媳妇儿还要歇三天呢。 你也算是嫁出去的,好不容易到家,享享清閒是应该的。 真想为家里出力,大不了你明儿个再去嘛。” 话音刚落,眾人都忍不住轻笑。 王以文脸皮僵了僵,一阵挠头。 张玉枝当即就涨红了脸,踅摸著笤帚骂道:“你个死妮子胡唚啥呢! 那是人家奚落你哥的话,你个没心没肺的也拿来说,看我不打死你! 给我站住,別跑!” “啊,我说著玩的!” 四丫嚇得撒丫子就跑,直到脱离母亲的攻击范围,才故意气人似的挑衅道:“嘿,我就跑,不跑是傻子! 有本事你抓我呀!” 老同志当时就急眼了,尥蹶子就追了上去。 一家人忍俊不禁,不由笑得更大声了。 “使君子、鸡內金(炒)、白朮(炒)、茯苓、山药、山楂(焦)、甘草。” 临行前,王以文写了个方子递给郭採莲,解释道:“这里面的药材都不稀罕,不了多少钱,只是鸡內金一味,卫生院里不知道有没有。 真要没有也没事,你去公社国营饭店求一副。 他们大多也都是丟弃的,不会收你的钱。” 一家人都听得有些好奇,疑惑这鸡內金是啥。 注意到大嫂询问的目光,王以文笑道:“鸡內金其实就是鸡屎包里的那层黄膜。 厨子们处理鸡胗的时候,都会把它揭下来丟掉,不然就太膈应人了。 不过,这东西可是味好药材,不但可以健胃消食,还能涩精止遗,通淋化石。” 一听是这个,眾人不由恍然,嘖嘖称奇。 大嫂听他说得如此详细,也更有信心了,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兜里,就出发了,口中还一遍遍念叨著:“肥儿散!” 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肥儿散”是一种特別好的方剂,直到现在都是小儿疳积的首选,在陕甘地区尤其出名,许多当地的孩子基本上都吃过。 主治脾胃虚弱、呕吐腹泻、停食伤乳、消化不良。 而方中的“使君子”又有打虫的效果,或者说它本就是一味驱虫药,常和檳榔一起使用。 经过中午的小插曲,似乎是身体安泰了许多,小南舟再也没有哭闹,反而跟自己小叔特別亲近。 两个小傢伙围著王以文问东问西,简直开心极了。 要知道,往常为了上工,大嫂都是把他俩搁在田间地头自己玩耍的,整天在土里滚得跟泥鱉似的,根本没人管。 也或许正因为如此,那时的孩子才更容易得蛔虫病吧。 王以文一手一个抱著他们,看著他们清瘦的小脸真是说不出的心疼。 而两个孩子也感受到他的关爱,窝在他怀里,大眼睛眨呀眨的,小手比划著名说道:“叔叔,明天你带我们去够洋槐吧? 洋槐甜甜的,可好吃了! 可我们不会爬树,爸妈也没时间去。那些大孩子够下来,择剩下的,我们偷偷尝了一口,真好吃呀! 叔叔,你给我们弄些吃,好不好?” “好、好!” 揉著他们有些枯黄的头髮,王以文喉头微微发酸,“今后叔叔不但要让你们吃上洋槐,还要给你们做白面饃饃,弄来香喷喷的肉肉给你们吃。” “好呀、好呀!” 两个小傢伙拍著小手,一眨不眨的望著他,眼睛里都冒出小星星了。 第009章 借粮 说干就干! 王以文领著两个小傢伙,找来一把镰刀、一根长杆,用绳子將它们接到一起,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村头老坟地里够一些洋槐回来。 原本他是打算做好工具就带著他们去的。 只是春天日短,忙活了一阵儿就黄昏了,老坟地里头估计已经阴森森的了,他怕嚇著孩子,就暂且忍住了。 其实,当下的年月农村槐树有很多,不像后世清一色栽种的都是杨树。 就是因为杨树生长得快,能够儘早的伐掉卖钱。却因此造成农村的景色都是千篇一律,风一吹,跟鬼拍手似的,连小孩子都少了许多童趣。 不过,村子前后长的大多都是国槐,开时间比较晚,一般在六到七月份,而且国槐也不能吃,最近也被渐渐替换掉了。 老坟地和土岗下面种植的一律都是洋槐树。 或许就是因为洋槐可以当野菜吃。 只是,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国槐未开放的苞却是一味中药材,名叫“槐米”:味苦、微寒,归肝、大肠经,具有凉血止血、清肝明目的功效。 就这样,从国槐到洋槐,再从洋槐到杨树…… 由农村树木的变迁上就可以看出,时代是越来越浮躁和急功近利了。 待王以文把工具製作完毕,一家人已经放工回来。 爹娘放下锄头就打算准备晚饭,可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大嫂回来。 老两口禁不住就有些担心,见大儿子没心没肺的蹲在那里摆弄著什么,当即就吆喝道:“以民,天都黑透了採莲咋还不见回来? 你也不说去接接,一点都不知道牵掛? 快到村头去看看!” 大哥挠了挠头,恋恋不捨地放下手里的刨子,嘟囔道:“接啥呀,恁大个人了,又丟不了……” “快去!” 老娘开始瞪眼。 王以民连忙小跑著溜了出去。 “妈,小南舟哭了没?” 哪知道,大哥刚出门,大嫂的声音便在外面响起。 模糊的视线中,郭採莲拽著一辆拉车,脸颊上似乎都汗津津的,却来不及休息,急匆匆问了一句。 “妈!” 两个小傢伙跟著王以民玩了一下午,直到这会儿才想起对母亲的思念,早倒腾著小腿儿噔噔跑了上去。 小南舟更是小嘴一张,哇的哭了。 大嫂便愈发心疼,忙搁下襻带,弯腰把他抱进怀里,歉疚道:“宝宝受委屈了,都是妈妈不好!” “没受委屈,没受委屈!妈,小叔带著我们,玩得可开心了!” 小南执毕竟懂事了些,眼巴巴看著自己弟弟钻进妈妈怀里,小大人似的解释道。 听到这话,一家人都乐了。 郭採莲看了王以文一眼,也终於破涕为笑,忙把儿子搁下,回身从拉车上提下一兜子东西递过来道:“妈,给,这是五十斤苞谷面,还有我给俺弟弟借的十斤白面。 他在城里生活惯了,不能熬渴他,你留著给他做麵条吃。 以文,这是我给小南舟抓的药,你看对不对。” 一家人立刻围了上去。 见她带回来这么多东西,母亲张玉枝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忙接过来,犹豫了下才道:“採莲,你哥嫂没说什么吧? 借了这么多粮食,可真不是个小恩情。 咱们得记在心里,將来一定要还给人家!” “没、没说什么。” 大嫂的目光有些闪躲,忙来到王以文跟前,给他看药。 王以文接到手中,心中也有些感动,仔细检查了一番,才点头道:“大嫂,没问题。就是这鸡內金、白朮和山楂需要炒制一下。 都交给我吧。 吃完饭我就给小南舟配製。再让咱妈借一面小罗,我隔成细末,一日两次,餵给他吃。” “嗯。” 大嫂终於安心了,忙洗了洗脸上的汗水,帮著婆婆一起准备晚饭。 “对了,妈,今晚擀麵条吧。” 王以文突然又开口了,提高音量说道。 “行,妈等下单独给你下出来一碗!” “不,我的意思是大家一起吃。你单独给我下一碗,你们都看著,我怎么好意思吃得下?” 王以文打断她,自嘲道:“妈,我还没那么厚的脸皮。小南舟刚生病,小南执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难道就让他们看著?” “那行,我多下出两碗,你们仨一起吃!” “不行,我们仨一起吃,让你们全看著?四丫打了一天猪草,大哥和你们也上了一天工,累得腰都弯了,难道就让你们看著?” “哎呀,你个死孩子到底要咋样嘛!” 张玉枝老同志急眼了,瞪著眼睛骂了句。 “要吃就大家一起吃!” 王以文呲牙笑了,“都是一家人,就应该同甘苦共患难。 且不说我还没当上城里人,即便是城里人又能咋了? 你这老同志,总是偏心,我可得批评你两句。” “嗨,你个小王八蛋,就你话多,找打了是不是?” 张玉枝的眼眶突然湿润了,却故作生气的踅摸起笤帚疙瘩。 一家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可看到他们娘儿俩斗嘴,还是忍不住笑了。 “吃麵面、吃麵面!” 两个小傢伙更是喜得跳起小脚丫,开心得拍起巴掌。 “妈,那我掐点红薯叶去!” 王张飞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兴冲冲往外面跑去。 “四丫,红薯才开始翻秧子……可別让公家逮到!” “放心吧,我是谁?” 娘儿俩的咋呼声中,夜幕终於降临了。 一顿久违的红薯叶麵条吃得全家人就像过年一样。 当下的年月,农村人確实只有逢年过节或者亲戚上门才捨得吃一回白面。不年不节的,吃上一顿手擀麵还真是奢侈。 吃完晚饭,王以文溜到厨房帮著洗碗。 正在忙碌的大嫂嚇了一跳,忙甩了甩手上的水把他往外推,红著脸道:“老三,快出去、快出去!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哪能干这个呀! 我一个人就行了!” 王以文却望著她笑道:“我可不是大老爷们儿,我是上门女婿,家庭地位不如狗,干这个是应该的,都习惯了。 嫂子,你一个下午跑了几十里山路,回来的时候眼睛都累红了。 就让我帮你洗一下碗吧,不碍事的。” “……” 郭採莲忽然愣住了,脑袋垂了下去,默默擦洗著碗边,突然道:“以文,你说,咱家啥时候能富裕起来呀? 天天都可以吃饱穿暖,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脸色,听別人挖苦的话。 这辈子,咱们还有盼头吗?” 说著,眼角竟滚落下泪来。 第010章 那时的田野 『大嫂果然受委屈了。』 王以文暗暗嘆了口气,认真道:“怎么不能?嫂子,咱们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將来咱们不止能吃饱穿暖,还能买上大彩电,买上收音机,买上一辆自行车,让你走娘家再也不用地下跑,可以按著铃鐺风风光光的回村。 连小南舟和小南执也会好起来,读高中、考大学!” 说这些的时候,他带著玩笑的语气,神情却有些恍惚。 郭採莲却听得眼睛都亮了,忽的捂著嘴轻笑起来,瞥了他一眼道:“以文,都说你是上门女婿,在人家女方家里不受待见。 我却不信! 就你这张嘴,能说会道的,人家林重一、林副经理肯定稀罕你都来不及呢。” 王以文也怔住了。 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张清冷、美丽得有些过分的脸蛋儿,却突然有些伤感,默默摇了摇头。 不想再去想她! 洗刷停当,王以文就去休息了。 家里是五间大瓦房。 父母和四丫住在堂屋,大哥大嫂住在西跨耳,就把东跨耳收拾出来给他住。 暮春时节,夜凉如水。 王以文躺在床上,把油灯吹灭,准备养好精神,明天一起去地里上工。可望著窗外婆娑的树影,关於劳作的记忆却有些模糊不清,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睡了一晚,他才想起,不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劳作的记忆…… 家里兄妹四人,大哥王以民打小就是个敦厚的性子,为人太过老实,爹娘早早的就对他放弃了希望。 二姐王素素却是个另类,一下子改了门风,不但性子跳脱,还长得特別漂亮,小小年纪就加入了村戏班子,跟著唱样板戏,表演《红灯记》什么的。 后来,年纪大些,就被县里的剧团看上,跟著学戏,整日不著家。 她跟王以文是双胞胎,却从小掐架,向来不和,即便在同一个县城也没怎么见过面。 她今年也快十九了,却始终不找婆家,气得老娘没法没法的。 四丫,也就是王张飞。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再次改门风,爹娘给她起了个这么虎的名字,却依旧不耽误她长得纤巧灵秀。 心思甚至比王素素更胜一筹,也是个有主见的。 於是,张玉枝同志就彻底失望了,把所有的期盼都寄托在了王以文身上,从小就对他非常溺爱,什么重活累活都不让他干。 然而,棍头出孝子,娇养无义儿。 以前的王以文仗著父母的宠溺,整日溜溜逛逛,不学无术,在村子里风评向来不好。 所以,他陡然娶了个那么漂亮、有本事的城里媳妇儿,才惹得眾人打心底里妒忌。 想到这里,王以文咂了咂嘴,一时无奈。 心说自己才不是那样人,早晚要把他们的看法翻过来! 噹噹当! 暗自运了会儿气,外面却早已响起催促上工的钟声。 王以文连忙喝了碗玉米糝糊糊,抓起长杆,跟著爹娘去上工。 连四丫也屁顛屁顛跟在后面,说是今天不去打猪草了,要跟著挣一些正经的工分。 惹得老娘一阵揶揄,说她不过是想偷奸耍滑。一个毛丫头,都还未成年,撑死了一天给她5个公分,哪里比得上打猪草? 她就是人来疯,想跟著凑热闹! 王张飞当即就不乐意了,冷哼一声道:“妈,你有功夫担心我,还是多担心担心你的好儿子吧! 我哥偷奸耍滑那才是出了名的。 他现在又回来吃回头草,人家別说给他打工分了,让不让他干都还两说嘞!” “放屁!” 张玉枝大怒,扯著嗓门吆喝道:“俺儿就是小王庄的人,凭啥不给俺记公分?就是闹到他老人家跟前儿也是俺们有理!” 春日雾气渐多,晨露晶莹。 田间地头的羊肠小道上像是铺了一地的珍珠,颗颗点缀在青草上,蹚在上面鞋子都打湿了,凉颼颼的。 一眾社员却不闪不避,三三两两走在上面。听到张玉枝的话,一个个都抿嘴轻笑,搭腔道:“张铁棍婶子这话有理,谁也不能剥夺咱们劳动的权利! 即便没理,他们敢惹张铁棍婶子也得掂量掂量呀。 以文,放心吧,只要你好好干,记分员保准给你记工分,而且还是满工分——七分!”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插科打諢: “咦,为啥是七分?男同志满工分不都是十分吗?” “啥男同志!人家以文是上门女婿,上门女婿是要嫁出去的!既然是嫁出去,那就得实事求是,按女同志来算呀!” “哦,原来是这样啊,有道理……” 几人装模作样的討论著,惹得上工的社员们一阵鬨笑。 人群中,几个眉目清明的年轻人也都忍俊不禁的望过来,正是那些个下乡知青。 母亲张玉枝由於性格强势,能说爱笑,平日里没人敢惹,就得了个雅號——张铁棍。 可即便是她,事实摆在眼前,也被懟得张不开嘴,气得一张脸都涨红了。 四丫却不管那些,呲著小虎牙就要开骂。 今儿个她来不为別的,就是给自己哥哥撑腰的! 可还未开口,先有一道黄鶯般清脆的嗓音响起,还带著一股子吴儂软语似的软糯,打招呼道:“王以文同志,早呀!” 眾人皆是一愣,笑容立刻僵在脸上,都有些吃惊的往人群中寻去。 毕竟,王以文从前就人缘不好,再加上给人当了上门女婿,一直是大傢伙儿调侃的对象,为此,谁都不敢挨他。 怎么还有人敢主动跟他打招呼? 而且,听声音还是一位年轻的女同志! “是徐小芷呀,你也早!” 王以文也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有勇气,竟然敢当眾亲近自己,忙笨拙的回了一句。 徐小芷顿时抿嘴轻笑,缓步走了上来,点头道:“大叔、大婶,你们是王以文的父母吧? 我叫徐小芷,是新来的知青。 王以文昨天帮了我大忙,我要再来谢谢他!” 这丫头,甜美可人中带著一丝古灵精怪,瞅得两位农村的老同志都愣住了。反应过来不由一阵手忙脚乱,忙招呼道:“哎哟,闺女,你好、你好! 那个,你跟以文是朋友啊? 真好、真好!” “不只是我。” 徐小芷掩嘴轻笑。一回头,余华他们也都笑著围了上来,同样招呼道:“大叔、大婶,你们好!” “王以文,你也来上工啊?” “哈哈,王以文同志,你来干农活可是有点屈才呀!” 几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围在王以文身边,礼貌的跟张玉枝和王长河打著招呼。 激动得两人手足无措。 一眾社员却看得目瞪口呆。 四丫被堵在外面急得跳脚,抓耳挠腮的往里面钻,咋呼道:“他是我哥,他是我哥!知青同志们,你们也好呀!” 第11章 上工 几位知青看到这么一位灵秀的小姑娘也都眼前一亮,忙笑著打招呼。 那些个社员们却有些诧异,互相看了看,假笑道: “哎哟,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同志还真会抬举人吶!什么王以文来干农活屈才,他不干农活还能干啥?国家造飞机大炮也用不著他啊!” 几个老娘们儿自以为言语俏皮,都弯腰笑了起来。 余华他们却听得微微皱眉。 徐小芷更是眸光闪动,挺起胸脯爭辩道:“造飞机大炮用不到他,可也用不到你们呀,这有什么好笑的? 不管干什么工作,都是为了建设国家嘛。 但王以文除了干农活,还会治病,確实比咱们都强呀!” 几个老婶子听到这话不由愣住了,而后才拍著磕膝盖,笑得前仰后合,揶揄道: “治病?就他?小妮子,你可笑死我们吧!” “以文这小子是俺们从小看到大的,他啥时候学过医术?难不成是跟著他城里媳妇儿学的?可人家睡觉都不跟他一张床,怎么可能稀罕教他?” “哈哈,这小子打小就流里流气的,他要是能当上医生,母猪都能上树了!” …… 几人越说越过分,惹得一眾社员议论纷纷。 听她们这么编排自己儿子,张玉枝老同志再也忍不了了,瞪著眼珠子就骂起来,“放你娘的狗臭屁! 俺儿就是会治病! 母猪能上树你也上不了树嘞,就你还笑话別人!” 徐小芷也没想到乡下人如此泼辣,她原本是想帮王以文说几句话,谁知弄巧成拙,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当即急得小脸儿都红了,慌慌张张道:“王以文真会治病,昨天我晕车就是被他治好的!” 可人群闹哄哄的,早没人听她说什么了。 看著那些老娘们儿围著自己母亲爭吵,王张飞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举起长杆,尖叫道:“都给我闭嘴! 谁再说我哥,我攮死他! 咱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明儿个就让全村老少吃席!” 那些个女同志嚇了一跳。 老爷们儿却笑得东倒西歪,咳嗽连连,望著这虎了吧唧的小丫头,眼睛都亮了,一个个跟著起鬨。 一时间,田间地头热闹得跟菜市场一样。 “吵吵啥呢!吵吵啥呢!” 正在这时,老队长王长林拎著烟锅子走了过来,黑著脸骂道:“都他娘的不干活了?大清早闹得跟鱉翻潭了似的,当著知青同志的面,丟不丟人?” 眾人耷拉著脑袋,都不敢言声了。 可听到“鱉翻潭”什么的,还是有好些个人憋不住吭哧笑了出来。 然后就跟传染似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想笑。 “你们这些个王八羔子,挨骂上癮是不是?” 王长林扬起嘴角,无奈摇头,忽的又板起脸道:“农忙时节,都给我长点心! 咱们小王庄本来可耕地就少,现在又添了这么多知青,庄稼照顾不好,来年还饿你们的牙。 今天的活比较轻,就是翻红薯秧,都给我好好干!” 话音刚落,大傢伙儿又低声议论起来。 翻秧,是红薯种植管理中的重要一环。主要是通过把藤蔓上的气生根扯断,抑制茎叶徒长,改善田间通风透光条件,促进块根膨大。 在一眾繁重的农活中,它確实是比较轻鬆的一个。 老队长交代了几句,就开始在旁边监督大傢伙儿干活。 可即便如此,一个早上过去,也累得许多人腰都弯了。 王以文更是把长杆夹在胳肢窝下面,摊开双手,看著手心里磨出的水泡,一阵呲牙裂嘴。疑惑自己上辈子治病救人,也没做过啥恶事,咋就到这个年月受苦来了。 抬头望去,直到这时朝阳才从东方升起,高高的掛在土岗上,金色的光线穿透雾气,照射进来,把满坡的红薯秧都映成了深绿色。 清新的景象並没有让他的心情舒畅多少,腰酸背痛的感觉反而更强烈了。 “嘶!好疼!” 正在这时,同样累得想要喘口气儿的知青秦朗甩著手叫唤起来,盯著自己手心,直抽冷气。 “咋了?” 余华他们抹著额头上的汗水,关切的望了过去。 “手心磨了个水泡,我嫌碍事,就戳破了。哪知道表皮烂掉之后,一贴这木头杆子,真是钻心窝子的疼!” 秦朗咬著牙,直踮脚尖。 “真的?” 余华也有些心有余悸的摊开手掌,哭丧著脸道:“我手心里也磨出个水泡,干活的时候一样很彆扭。 还好狠不下心对自己,没有戳破……” “我也是!” “我都磨出两个了!” 邹兴儒和许山河他们同样摊开自己的手心,咧嘴诉苦。 社员们一听,也都停下手里的活,幸灾乐祸道: “你们这些个城里人可真是细皮嫩肉。这才干多大会儿啊,手里就磨出水泡了。” “还以为啥大事儿呢,不就是个水泡嘛!等你们死皮蜕掉,新皮长出来,手心里磨出了茧子,成为一个合格的农民,就好了。” “哈哈,就是,且疼著吧!水泡嘛,谁又能有啥办法?” 听到新皮死皮什么的,几位年轻的知青一阵牙磣,禁不住都有些发怵,脸色不由得更苦了。 徐小芷也早攥著手心不敢说话了。 她从小家境优渥,没吃过什么苦,更没干过什么体力活,肌肤细嫩,一个早上下来,两个手心里都起了水泡,而且还不止一个。 听到乡亲们的话,嚇得她小脸儿都白了。 尤其是看到秦朗水泡破了之后疼得哭爹喊娘,她心里便愈发慌张,下意识就看向了王以文,大眼睛里满是祈求。 望著这机灵的小姑娘,王以文顿时忍不住笑了,不由招了招手道:“过来吧。 咱们手心太嫩,干起农活確实需要磨炼,可没他们说的那么夸张。 我帮你把水泡刺破,顶多两天就会长起来了。然后死皮脱落,不怎么疼的。” 人群中的王志国早盯著他俩呢,闻言,立刻瞪著眼珠子站了出来,吆喝道:“王以文,你安的啥心! 徐同志本来就是个娇嫩的小姑娘,你咋还坑害她? 没看到秦朗把水泡戳破之后疼成啥样吗? 你这庸医可真会害人吶!” 眾人闻言都鬨笑起来。 可听到庸医什么的,不少人还是愣了下,毕竟庸医也是医,他王以文还真当上医生了? 第012章 水泡 哪知道,徐小芷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可听到那些针对他的话,反而仰起光洁的小下巴,径直走了上来。 王以文皱起的眉头也不由舒展开,便懒得搭理別人的非议,牵住她的指尖解释道:“水泡是必定会破的。 但磨破和戳破是一样的效果,表皮烂掉之后,真皮裸露出来,会变得非常的疼。 不过,如果主动处理得当,表皮並不会破开,只是把里面的组织液放出,从而起到保护新生皮肤的效果。 就比如这样。” 说著,他取出隨身携带的银针,轻轻挤压她手心的水泡,贴著她的肌肤,平行著刺了进去。 徐小芷咬著嘴唇,微微抽动了下,便眨巴著大眼睛,任由他处置了。 同一时间,秦朗、邹兴儒他们也都围了上来,好奇的瞅著。 只见,隨著水泡中的液体流出,鼓起的表皮即刻塌陷下去,紧紧贴合在原处,如果不仔细看,甚至就像没受过伤一样。 王以文一口气帮她处理完双手,才叮嘱道:“等下干活的时候轻一些。不管是使用什么工具,都不要攥得太死,用的都是巧劲儿。 不然,皮还是会磨破,甚至会磨出更多的水泡。 到时候,可有的你受了。” “嗯!” 徐小芷乖巧的点了下脑袋,轻轻握了握拳,大眼睛翻起,禁不住笑了。 秦朗瞧得目瞪口呆,不由叫苦道:“娘誒,原来是这么处理的呀! 王以文,你咋不早说啊? 早知道我也像徐小芷那样,让你温柔地处理一下了。现在倒好,可疼死我了! 你小子真是刚学的大夫吗?咋懂得这么多啊。” “去!” 听到温柔什么的,徐小芷小脸儿一红,白了他一眼。 邹兴儒和许山河则咧著嘴大笑,忙拉著余华一起,凑到跟前儿,等著让王以文给他们处理水泡,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瞅见秦朗的苦瓜脸,又是一阵大笑。 王以文也有些忍俊不禁。 他算是看出了,这几个年轻人关係很好,秦朗这傢伙更是人如其名,有些开朗、搞怪,才成了几人的开心果。 当即便也调侃道:“这可不是什么高深的医术,其实只是生活中的常识。你要是觉得亏得慌,就再磨出一个来,我也『温柔』的给你处理一下,可好?” 本书首发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省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啊?那还是算了吧!” 秦朗嚇得一缩脖子,苦兮兮的回了句,再不言声了。 惹得徐小芷他们又是一阵轻笑。 望著他们融洽的关係,老少爷们儿却有些吃惊。甚至几个好奇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伸脖子围了上来,想知道王以文是咋给人家处理的。 毕竟,磨出水泡什么的,只要是农村人,基本上没有没经歷过的。 那玩意儿处理不好,是真的会疼得人晚上都睡不著觉的。 “这小子,难道真学会给人治病了?” “看著似模似样的,好像確实有那么回事儿啊!” “嘖嘖嘖,完了,马枝,你准备好上树了吗?” 人群中,刚才那位讽刺“母猪都会上树”的中年妇女回过神来,不由打了个激灵。而后才反应过来,暗暗涨红了脸,一阵骂街。 田野里又是一阵欢笑。 “行了,行了,干活去吧!” 老队长王长林蹲在田坎上,直到这会儿才开始催促大家,美滋滋的吸了口旱菸,望著人群中的王以文,眯起了眼睛。 不成想,正在这时,田间小路上突然有人跑了过来。 或许是步履太过匆忙,竟然拉起一溜狼烟,远远的便吆喝道:“长林叔,长林叔!” 大傢伙儿皆是一愣,都停下手里的活,回头望去。 “六子?” 王长林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忙收起烟锅子,站起身来,骂道:“你小子跟尾巴著火了似的,叫唤啥呢?” “不好了,不好了!” 王六安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到近前,扶著磕膝盖喘了好几口,才重重咽了口唾沫,哭丧著脸道:“长林叔,出大事了! 老富贵家的儿媳妇不是今儿个放下嘛,可她刚生下个小子,就大出血了! 那血流的,被单子都换了好几个,根本止不住! 玉堂著急忙慌的把青杨树的卫生员请来,可那小子脸都嚇白了,根本济不了事! 现在,那媳妇儿已经要死过去了,您快想办法吧!” 王长林刚收起的烟锅子啪嗒就掉了,张著嘴,也开始慌乱,急得直转圈儿,“大出血?娘誒,咋会大出血啊! 这我、这我有啥办法,咱也不是大夫啊! 对了,快快,回去套车。產后大出血可凶险得很,赶紧给她送到公社去。 不对,得送到县里去。” 说著,他捡起烟锅子往裤腰里一塞,领著王六安就跑。 大傢伙儿一听,也都没心思上工了。 尤其是那些个大姑娘小媳妇儿,更是嚇得变顏变色,急急忙忙往村子里跑: “燕儿咋会大出血?呜呜,她也太命苦了!刚生个男娃子呀!” “妈呀,我腿都是哆嗦的!人家都说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真是一点不假!青姐,俺不想当女人了!” “说这有啥用!咱们快去看看吧!燕儿咱们平时玩得最好,老天保佑她別出什么事儿啊!” 年轻的女同志慌慌张张在前面跑,男同志们也都愁眉不展。 尤其是一些大叔大爷。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爷们儿,老富贵平日里为人又不错,听说他儿媳妇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禁不住也跟了上去。 打算帮著套车,大傢伙儿背也要把她背到乡卫生院去。 连张玉枝同志都顾不上许多,匆匆忙忙跟著別人往村里跑。 可跑了半截,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又迴转回来,一把抓住自己儿子的手道:“孩儿,这大出血你能治不? 哎哟,算了,你一个年轻娃子,哪经歷过这个,而且才学了几个月的医术…… 巧燕那小媳妇儿,咋恁命苦哟!” 母亲满脸伤感,不想再难为他,唉声嘆气的走了。 一眾知青瞄了眼王以文,也都不敢说话了。 毕竟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现在攛掇著给人家医治,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不是害他吗? 谁知,只有王以文目光坚定,听到“大出血”什么的,眉心早拧成了川字,毫不迟疑道:“走,看看去!” 第013章 死马当活马医 村子中央有一座小池塘,平日里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会蹲在那洗衣服,而王富贵家就住在池塘北面。 王以文一行人赶到的时候,池塘边上早围满了人。 一些女同志正侧著身子往池塘里瞅著,仿佛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情,脸上都隱隱藏著惊惧之色。 有些个母亲更是呵斥著自家孩子,不让他们往水边跑。 徐小芷眨巴著大眼睛,明显有些好奇,禁不住就探著脑袋往里面瞄了一眼。 然后,整个人就僵硬住了。 只见春水碧波的池塘里,有一半已经染成了血红色。 好几条团起来的床单浸泡在水中,上面的血污正往四下洇开,丝丝缕缕的,悽美中带著说不出的恐怖。 “咕咚!” 这位城里来的小知青嚇得重重吞咽下口水,小脸儿都白了,喃喃道:“真是大出血,真是大出血!” 与此同时,王以文也把一切看在眼里,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连忙往里走。 “都闪开、都闪开!” 正在这时,院子里有人跑出来,哐当一声把大门敞开,吆喝道:“腾出条道! 来几个老爷们儿,一起把老富贵家的媳妇儿抬出来! 快点,別碍事,得赶紧用骡车把她送到县里去!” 王以文和其他人一起,被他隨手推到一旁。 与此同时,上次接王以文他们回来的骡车在老队长王长林的牵引下,已然嘚嘚嘚跑了过来。 大傢伙儿一看,连忙躲开两旁,让出条道,生怕耽误了人家救人。 王以文却目光一凝,有些迟疑。 讲道理,如此大的出血量,確实已经是產后大出血无疑,证明孕妇的情况特別危急。而县城在几十里开外,等这晃晃悠悠的骡车送到,怕是人早就不行了…… 他心中一急,就要上去阻拦。 “不行啊,別抬了,別抬了!” 不成想,同一时间,院子里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顿足捶胸道:“来不及了,產妇已经要昏死过去了! 你们还是赶紧找大夫吧! 这媳妇儿生完了孩子,胎衣却下不来,闹得一直流血。不赶紧找个厉害的大夫,就完了!” 听到这话,一帮子著急忙慌的老爷们儿都僵在了原地,不由面面相覷,火急火燎道: “陈大姐,你说得轻巧,咱们到哪找厉害的大夫去啊?附近的赤脚医生不都一个样?平日里治个头疼脑热还行,这么严重的病症,找谁有用啊?” “那咋弄、那咋弄?总不能眼睁睁看著她没了吧?亲娘誒,俺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的血,不就是胎衣不下嘛,咋这厉害?” “老富贵,你说咋弄?要不,就死马当活马医吧?除了县医院里的大夫,我看没人能救得了你儿媳妇了!咱们只管往县城里送,是死是活,就看她的命了!” …… 眾人七嘴八舌的,院子里一位老头听得身子一栽歪,早六神无主了。 而一位相貌堂堂,攥著拳头的年轻人,更是咬牙切齿,泪如雨下,却犹自保持著镇定,沉声道:“送! 既然咱们乡下没办法,那就必须去城里! 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得让思燕活下去!” “不行,不行,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哪知道,刚拿定了主意,接生婆惊慌失措的声音就再一次响起,“她刚生完孩子,骨头都散架了,你们再让她在路上折腾,她还能有活路吗? 快找大夫!” 霎时间,里屋就响起哭声,和新生儿的啼哭搅合在一起,吵得满院子人都心生悲悯。 王玉堂更是脚步一阵踉蹌,面如死灰,失魂落魄道:“找大夫,这穷乡僻壤的,我到哪找大夫去? 天爷啊,哪村的卫生员能把思燕救回来…… 我背也要把他背回来去!” 说著,便趔趔趄趄的往外跑,浑浑噩噩之中,眼睛里都没光了。 “麻烦让一下,大夫在这呢!” 忽然,人群后面一个小伙子举著胳膊往外挤,费了半天劲才钻出来。 “王以文?!” 大傢伙儿一看,不由都呆住了。 人群中的王志国更是脸色一变,跳著脚道:“王以文,你又开始逞能了! 你忽悠人家外地来的小知青咱们就不说什么了,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咋也要掺和? 你个招摇撞骗的庸医,这可是要害死人的啊!” 老少爷们儿顿时一阵骚动,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王玉堂却如闻仙音,双眸一下子聚焦在王以文身上,砰的抓住他道:“小文,你、你真当上大夫了?能把思燕救回来?” 王以文已经没工夫跟他解释了,而是急切道:“玉堂爷,情况紧急,你先让我救人吧!” “你救个屁,你是害人吧?” 王志国不知是真的担忧人家孕妇还是怎的,急得脸堂子通红,跳著脚吆喝道:“玉堂爷,你別信他的!他给人家当上门女婿拢共才不到三个月,咋可能学会治病?” 王玉堂听到这话,立刻就迟疑了,缓缓鬆开他的手臂。 “嗐,玉堂,你信不信他又能怎样?咱现在可是被逼到绝路上啦!死马当活马医,你就让他试试吧!” 关键时刻,老队长王长林掐著烟锅子走出来,语重心长道。 王玉堂陡然反应过来,双眼立刻恢復了清明,炯炯盯著他道:“小文,只要你能把思燕救回来,这辈子,我必不忘你的恩情!” “呃,说这些干啥!” 王以文早等不及了,得到了家属的应允,他二话不说,立刻往屋子里跑去。 老少爷们儿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幕,早好奇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甚至连墙头上都趴满了人,抻长脖子往屋內瞅著。 “哎哟,小同志,你是大夫?” “嗯。” 王以文甫一进屋,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儿,然后就看到床上的產妇。 流了那么多血,杜思燕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身上满是虚汗,脖颈僵硬的躺在那里,双眼上翻,眼看著就要昏死过去。 旁边一位老妇小心翼翼的抱著襁褓里的婴儿,不停抹著眼泪。 新生儿哇哇的哭著,还在期盼吃到第一口母乳。 “接生婆,她的胎衣確实一直没有下来吗?” 只是匆匆一眼,王以文的內心就已镇定无比,目光锐利的问道。 “是啊,所以她才一直流血!” 陈大姐满脸愁容,唉声嘆气道:“这种事,十回也遇不上一回,可是棘手得很! 人家城里的大夫还可以给她做手术,可咱们有啥办法啊? 再这么出血下去,她怕是撑不了多大会儿了……” 第014章 女子字难 “是这样的!” 哪知道,话音刚落,一张煞白的小脸儿就从布帘子外面探了进来。徐小芷强忍著內心的不適,认真道:“王以文,她这是失血过多,有失血性休克的风险。 咱们必须赶紧给她输血,然后再用生理盐水补充血容量。 不然,她就危险了……” 王以文禁不住有些意外的望向她,想不到她还真了解过不少医疗知识。 可隨之,徐小芷好看的眉头就又皱巴起来,自己推翻自己道:“可是,以这里的条件,咋可能给她输血嘛。 甚至连生理盐水都没有。 呜呜,没办法,完全没办法呀……” 说著,竟然抹著眼泪,哇哇的哭了。 王以文一阵错愕,禁不住感到好笑,可还是厉声道:“哭个什么,谁说完了? 快出去,让老队长接几碗童子尿来! 接生婆,帮我擦一擦她脚踝上的血污!” 两人禁不住都愣了下。 尤其徐小芷,听到他的吩咐,下意识就往外跑,可临到门口,不由顿住了脚步,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结结巴巴道:“童、童子尿? 童、童子尿? 童、童子尿?” 一连重复了三遍,然后小脸儿唰就红了,仍旧有些不敢置信。 “性命攸关,让你去就赶紧去!” 王以文又呵斥一声,顺手掏出银针,飞快刺入杜思燕双脚外踝上的“崑崙穴”,紧提慢按,为其做泻。 陈大姐眨巴著眼睛,也有点懵了,疑惑道:“小先生,她是胎衣不下,你扎她脚做什么?” “女子字难,若胞衣不出,崑崙主之——出自《针灸甲乙经》。” 王以文实在不想做过多解释,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隨口念了一句,就又开始在其人中和合谷下针,並轻轻揪扯她的人迎脉。 受到刺激,杜思燕深深抽了一口气,悠悠转醒。眼瞳稍稍恢復正常,神情却依旧无助、惶恐,迷茫地望著王以文,脸色惊慌。 “安心。” 王以文立刻柔声道:“你现在是胞衣不下引起的大出血。 既然病因找到了,想要医治就並不困难。 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我保管让你活过来。” 气血两虚之下,杜思燕早已精神恍惚,隱约记得他好像是村子里的人,毕竟长这么好看的男青年可不多见。 只是后来听说他给人当了上门女婿,真是可惜了了…… 不知怎的,明明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她的思绪却有些信马由韁,胡思乱想了一通,仍旧没搞明白这人究竟在干什么。 只是听闻婴儿的哭声,迷迷糊糊的朝旁边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红色条绒的襁褓,上面还用金线绣著鲤鱼送子的图案。 忽的,她就悲从中来,眼角泪珠滚滚而落。 才想起自己好像生了个儿子,可之后却不停的出血,流得连抱一抱他的力气都没了。然后,再看向床脚那位神情专注的大小伙子,双臂努了努,好像莫名生出了一点劲力…… 而此时,院子里却突然响起一阵吵嚷: “啊?童子尿?要小孩儿的尿做什么?” “娘的,我就说他是个招摇撞骗的庸医吧,玉堂爷,王以文不会是要让思燕奶喝吧?这不是胡闹吗?简直膈应人吶!” “尿、尿!狗剩,你们几个小子快过来撒尿!玉堂,事情都这样了,他要什么,咱们就给什么吧!” “可是,这童子尿……” 老少爷们儿简直都炸锅了,从来没听说过如此另类的事情。 徐小芷举著个盆,耷拉著脑袋,也直咧嘴。 可还是屏住呼吸,颤颤悠悠把里面的童子尿端进去,目光怪异道:“王以文,你、你要的童子尿来了…… 这要怎么使用啊?” 直到此时,她心里仍有些幻想,觉得他或许会有什么奇特的用法。 “让她张开嘴,给她灌下去。” 可王以文冷静的声音响起,像是在说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陈大姐和徐小芷彻底傻眼了,可犹豫了片刻,还是不得不捏著鼻子给杜思燕灌下。 “唔——” 杜思燕精神恍惚,几乎失去了意识,已经处於半昏迷状態。 只能任由两人摆弄。 可片刻之后,她仿佛突然有了一些力气,好似丟掉了什么沉重的包袱,整个人突然安详的躺了回去。 却不再是之前那种让人眩晕的无力感,而是放下后的舒畅。 “下来了?下来了!” 陈大姐直勾勾的盯著她下身,不由愣了下,而后就大喜道:“胎衣下来了! 俺的娘誒,这作祸的东西终於下来了! 不是,这怎么就突然下来了?” 听到这话,王以文也不由鬆了口气。 產后大出血的病因有很多种,胎衣不下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也是比较麻烦的一种原因。 不过,对於懂得针灸的人来讲,却是比较好处理的。 而且,隨著胎盘停滯的问题解决,出血的症状自然就会缓解。 其中最凶险的部分却是休克治疗,也就是西医所说的液体復甦。主要就是补充血容量,防止失血性休克。 “好、好了?” 徐小芷站在一旁,难以置信地望著平静下来的產妇,整个人都懵了。 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王以文是如何把人救回来的。 好像他就三下五除二,扎了几根银针,灌了两碗童子尿,一个几乎病危的患者就这么悠悠忽忽的活了? 这也,太神奇了吧…… 不只是她,作为婆婆的葛大娘看得尤为真切,脸上的泪跡未乾,自己的儿媳妇就从鬼门关里跑回来了! 激动得她当即就扯著喉咙吆喝道:“玉堂,快,思燕她活过来了! 俺的娘誒,俺的儿媳妇活过来了! 以文,把她救回来了!” 听到她的吆喝,院子里静了一瞬,然后,就传出更大的喧囂: “杜思燕救回来了?杜思燕救回来了!” “不是,这才多大会儿啊?长河家的那个小子这么神?” “真的假的?玉堂,你还不赶紧看看去!” 或许是悲喜转换得太过剧烈,王玉堂整个人都呆滯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赶忙撒丫子往屋內衝去。 第015章 仙鹤草 等看清屋內的一切,一位七尺汉子,突然泪水长流。 王玉堂回过身来,紧紧抓住王以文的双手,不住地摇著,嘴唇颤抖,喃喃道:“小文,大恩不言谢,大恩不言谢…… 从今以后,但凡有用得著的地方,你儘管说。 我只要说一个『不』字,就不是人养的!” 农村人不善言辞,可那质朴的情意却说不出的真切。 老富贵和葛大娘也围著他不停的抹眼泪,千恩万谢。 与此同时,听到好消息,那些个跟杜思燕关係好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也都挤到了堂屋门口,一个个嘰嘰喳喳道: “王玉堂,思燕她真的没事了吧?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不对,谢老天爷有啥用,人家可是被王以文救回来的,咱们不是应该感谢他吗?” “哇,就是!王以文,你现在可以呀,才三个月就学成了这么大的本事!看来林重一那小妮子把你调教得不错哦!” “噗,青橘,你说啥呢?” “死妮子,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別发骚!” “咳咳,你才发骚!我就事论事嘛,王以文就是嫁了个好婆家呀!” …… 一帮子年轻姑娘没大没小,笑作一团。 王以文不由满脸尷尬,忙轻咳一声道:“玉堂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思燕奶刚生完孩子,本就是耗伤元气的事情,又突遭变故,流了那么多血,早已气血两伤,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尚未完全脱离危险。 咱们必须还得给她抓几副药,让她儘快养回来。 否则,怕是会落下病根。” 一听这话,一家人顿时又慌了。 王玉堂紧张道:“好,小文,需要什么药,你儘管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思燕抓回来!” “其实方子並不麻烦,八珍汤即可。” 王以文四下踅摸著,又摸了摸裤兜,却找不来纸笔,只得口述道:“人参、白朮、白茯苓、当归、川芎、白芍药、熟地黄、甘草……” 可话还未说完,王玉堂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老富贵和葛大娘更是手足无措,满脸愧疚。 王以文愣了下,还以为自己的方子有问题,是记错了某味药物?可脑海中闪过昨日大队长王铁林说过的话,不由哑然。 也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王玉堂瞅著床上面色苍白的媳妇儿,重重嘆了口气,肩膀都耷拉了下去,沮丧道:“小文,你有没有別的法子……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別说八珍,就你说的第一个人参,俺们怕是倾家荡產都买不起啊! 都怪我没用! 咱们小王庄的爷们儿,穷啊……” 屋门外,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蔫头耷脑,像是失去了生气。 其实,这个年月,大多数人的日子都是穷苦的,而小王庄这种偏僻的农村尤甚。 由於可耕地太少,前头有河,后头有山,村里人一直在温饱线上挣扎。所以,昨日大队长王铁林才和公社下来的同志爭吵。 连饭都吃不饱的农民,到哪弄一副“八珍汤”去? 即便是在城里,那只怕也是少数人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吧? 王以文回过神,內心不由也有些愤懣,可还是忙抓住他捶打自己胸膛的手道:“玉堂爷,是我欠考虑了。 没关係,不用八珍汤我也能把思燕奶救回来。 没钱有没钱的活法嘛。” 王玉堂双眸含泪,怔怔的没有说话。 “真的!” 王以文堆起笑脸,认真道:“我知道一个特別好的验方——仙鹤草加大枣汤。 仙鹤草有一个別称,叫脱力草,本身就具有补虚的效果。而且,它还能收敛止血,加上中药材里的朱雀——大枣,也能起到很好的补益气血的作用。 咱们村子里就有枣树,红枣並不难找,说不定谁家放的就有。” 话音刚落,堵在门口的那群大姑娘小媳妇儿一下子来了精神,猛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爭先恐后道: “王以文,俺家有红枣!” “思燕,我奶奶家门前有两个枣树,她肯定放的有红枣,我给你要去!” “我知道,红枣能补血,王以文这是真懂啊!” 大傢伙儿七嘴八舌的,王玉堂的眼眶又开始湿润了。 望著这些青春洋溢,却衣著质朴的女同志,王以文有些恍惚,受她们感染,也不由拍著胸脯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把仙鹤草找来。 咱们村子后面的山坡上肯定有! 玉堂爷,你们等著,我去去就来。” 听到他的话,大家呼啦一声让出条道,立刻忙碌起来。 院子里。 老队长王长林吧嗒著旱菸,更是咧著裸露的牙床吆喝道:“以文,你儘管去! 今儿个,你不用再去地里了,我让记分员给你记个满工分! 十分!” 眾人顿时一阵鬨笑。 可眼睛里,已经少了些许轻蔑,多了许多认同。 听到这话,张玉枝同志简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故意轻咳一声,拿著腔调道:“以文,你进山的时候小心些。 可別往深了跑! 我儿子,没办法,打小就是个热心肠。” “张玉枝,谁不知道他是你儿子似的,显摆啥呢!” 瞅著她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有人憋著笑懟了一句。 “啊,是吗?” 不成想,王张飞抱著根长杆,也开始人来疯了,仰起光洁的小下巴道:“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他是我哥嘞!” “噫!” “瞅瞅,看这娘儿俩,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俺的娘,可让这一家子吐气扬眉了!” 眾人又是一阵欢笑。 “王以文同志!” 眼看著他匆匆往山里去,徐小芷有些怯懦的举了举手,似乎想问什么,可她性子柔弱,声音早淹没了下去。 不由撅著小嘴儿嘟囔道:“童子尿…… 王以文同志为啥能用童子尿把人救活呀? 这是什么原理嘞……” 王以文却不知道她旺盛的求知慾,早一溜烟儿往山里头跑去。 就像他说的,仙鹤草是一味收敛止血药,味苦、涩,性平,归肺、肝、脾经。具有截疟、止痢、解毒、补虚的作用。 经常和党参、熟地配伍。 而仙鹤草加大枣,是一个治疗脱力非常好的小验方。 只是,前世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一般情况下是用不到的。 王以文胡思乱想著,一抬头,却发现自己走错了路,面前阴森森的,竟是一片偏僻的土丘。 不知道的,甚至会以为是一片老坟地…… 第016章 茉莉花根 高大的松柏鬱鬱葱葱,即便正午的阳光照射下来,也显得阴森森的。 特別是前几日刚下过一场春雨,刚闯进去,就嗅到一股枯枝败叶腐烂的气味儿。 王以文心下一紧,连忙止住脚步。 当下的年月山林尚未开发,有很多野生动物。尤其是小王庄坐落在伏牛山脚下,往深山里去,甚至有豺狼、豹子、黑熊出没。 所以,刚才出门的时候老娘才会特意叮嘱他。 並不完全是为了显摆自己有个好儿子…… 王以文虽然是两世的灵魂,可手无寸铁,陡然钻入这么一个古木狼林的地方,心里不紧张是假的。 正在他犹豫之际,一座黄土堆后面突然有头毛茸茸的东西闪了过去。 黑褐色的皮毛映出硕大的一团,嚇得他一个激灵,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可跑了几步才反应过来,那东西好像是一头野獾…… 那连片的黄土堆上甚至还有一些幽深的窟窿,刚才没意识到它们是什么,心里头还毛毛的,现在想想,应该就是獾子洞。 野獾是一种鼬科动物,但体格可不小,大的甚至能够长到三十斤重,在全国各地都比较常见。 这玩意儿喜群居,善挖洞,平日里以植物的根茎、玉米、生、瓜果、菜类,甚至家禽为食,跟野猪一样,算是一种比较让农民伯伯头疼的存在。 它行动敏捷,又惯於打洞,很不好抓。 王以文之所以了解这些,就是因为一味特殊的药材——獾油。 獾油的功效有很多,但最为突出的是治疗烫伤。 可以说它是一种治疗烫伤的特效药,常和紫草搭配,效果极其显著。 只是后世野獾越来越不常见,王以文为了弄到獾油,甚至还费了不少功夫。 可回想刚才那惊鸿一瞥,肥嘟嘟、圆溜溜、油光水滑的,王以文禁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刚才那头怕是都足有好几十斤! 且不说药不药材的,要是弄上这么一头,那得有多少油水啊? 足够全家人开荤了! 他虽然和林重一生活在城里,可这个年月,城里人也是有配额的,凭著肉票,一个月也吃不上几回。 更別说农村人了。 要不是熬渴得太狠,四丫那丫头也不至於跟个假小子似的,总是冒著挨打的风险下河摸鱼。 可怎么抓呢? 王以文除了干吞口水,也只能望洋兴嘆。 生產队是有枪的,可他性子太溜逛了,並不会打。再说,就这小东西的警惕性,一般人即便有枪也打不中。 除非那种有多年狩猎经验的老猎人。 可这个年月,谁放著工分不挣,天天跑到山里头打猎啊?除非开了掛,否则,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买卖,怕是要让人笑话死。 要不然,人类社会也不会从渔猎文明向农耕文明转变。 王以文恋恋不捨的收回目光,心里头惦念著病人,赶忙去干正事儿。 仙鹤草並不难寻,它又名龙牙草,外形非常有特色,仔细辨別,很容易找到。而且,它是地上的部分入药,开与否並不影响。 王以文来到一处向阳的坡地,很容易就找到不少。 眼瞅著日头已经来到正天空,他肚子里也开始咕嚕咕嚕的叫,忙收拾了一些,抱起来就往家赶。 早上他就喝了一碗玉米糝糊糊,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路过一棵野杏树,上面结著滴滴溜溜的小青豆,他也是脑子犯了浑,摘下一颗尝了尝,被酸得呲牙咧嘴。 门牙都要倒了。 王以文打了个哆嗦,赶紧吐掉。 可一抬头,面前却有一片绿油油的灌木丛。 点点含苞待放的蕾点缀其间,带著说不出的清新靚丽,一股子淡淡的香味儿飘来,让他精神一震。 茉莉! 王以文不由失笑,暗暗感嘆这山里真是有著不少宝贝。 先是野杏子,又是茉莉,这玩意儿不都可以当药材吗? 麻杏石甘汤中的杏,就是苦杏仁;茉莉根麻醉、止痛,可是一味用於续筋接骨止痛的好药,用量合適,还可以治疗头痛、失眠嘞! 这些东西只要炮製得当,都可以拿来卖钱呢。 王以文突然有点振奋,终於意识到老天爷让他来到这个时代,不是让他受苦,而是让他发挥聪明才智来了呀。 美滋滋的臭美一通,他忽然心中一动,喃喃道:“茉莉根,辛温有毒,以酒磨一寸,服则昏迷,一日乃醒;二寸二日;三寸三日。 娘的,有了!” 想到这些,他盯著那些茉莉,眼珠子都亮了。 再出山的时候,他怀里除了仙鹤草,还抱著整整一小捆曲里拐弯的黄树根,尚且带著些泥土。 回村之后,他没有著急回家,而是先来到王玉堂家里,给杜思燕把药熬上,又为她把了把脉,才放心离去。 脉细弱无力,確实是气血两虚证,只要按时吃药,再弄些好东西贴补一下,痊癒没有问题的。 见他满身都是尘土,脸颊上都是汗渍,王玉堂牙关紧了又紧,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外,却再也没做小女儿態,说什么感谢的话。 王以文也乐得清閒,匆忙回到家中。 “三儿,回来了?” 刚到家,烟囱里已经冒起炊烟,张玉枝同誌喜气洋洋的望著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饿了吧,麵条就快好了! 今儿个,就单独给你还有小南舟吃! 你俩啊,一个是病號,一个是大功臣! 宝贝儿,你可真给我长脸!” 宠溺的样子,瞅得大嫂和四丫都捂嘴笑起来。 “没有,没有。” 王以文有些不好意思,蹲下去处理茉莉根,假装自己很忙。 父亲王长河吧嗒一口旱菸,也咧嘴笑了,语重心长道:“鸟隨鸞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 看来,老话说得一点没错啊。 重一那丫头祖上就是大夫,你和她过日子,往后,长本事的时候还多著嘞。” “呵呵,是啊。” 王以文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悄悄翻了个白眼儿。 林重一的爷爷是当地的名医,在整个县城都非常有威望,创立了保安堂,功德无量。 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之后,国家开始推动公私合营,再往后就是那些动盪的年月,为了不被人揪把柄,老人家的医术並没有传给他儿子。 至於林重一,水平也不怎么样。 只是前些年林大昌离世之后,子承父业,组织上才给她安排了个副经理噹噹。 平日里主要管管人事,从来不会坐诊。 “小文。” 哪知道,心里正剖析著自己媳妇儿,门外突然响起王玉堂的声音。 第017章 一碗土鸡蛋 王以文不由愣住,忙把茉莉根放下,起身迎了出去。心说大中午的,他不在家照顾自己媳妇儿,来找自己干啥? “长河,玉枝。” 大门口,王玉堂的声音继续响起,带著些憨厚老爷们儿特有的靦腆道:“你俩正忙著呢?” “玉堂叔?” 老两口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儿,出来招呼他。 烈日下,两位中年人恭恭敬敬相让一个青年人的场景多少有点滑稽…… 可萝卜不大,在辈儿上长著。 王玉堂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却是村子里辈分极高的那一撮。农村人又特別重视宗族观念,所以,王以文这年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都得喊他一声爷。 “那个,我找以文有点事。” 他用衣袖罩著一只瓦碗,並没有往院子里走,直到瞅见王以文出来才眼前一亮,惭愧道:“小文,给你点东西尝尝。 刚才村里的爷们儿见思燕差点死过去,心里头可怜他,一家送来了一两颗鸡蛋。 你太奶说你帮了大忙,却连药钱都没要,有些过意不去,非让我拿一些过来……” 不成想,话还没说完,王长河和张玉枝的眼睛就瞪圆了。 瞅著那满满一大碗的红皮土鸡蛋,立刻就有些生气,当即就把他往外轰,没好气儿道:“玉堂,你这是干啥! 拿回去,俺们不要! 你都说是老少爷们儿可怜思燕婶,才一家一户给她兑的,俺们要是收了还有良心不?你这是看不起人!” 王以文神情也有些呆滯。 当时那种情况,治病救人他从来没想过回报。 別说现在这种质朴的年月,即便搁前世,抢救病人若是斤斤计较,师父知道了怕是也会抽他。 被人懟了几句,王玉堂一张脸当即涨得通红,粗大的手指抠著瓦碗边儿,显得窘迫极了,喃喃道:“长河,玉枝…… 可小文实实在在救了思燕的命,俺心里头实在感激啊! 这些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两位老同志打断了。 这位身体壮实,长相方正的七尺汉子不由无助的看向王以文。 王以文意识到他是一位自尊心极强的人,奈何生在了这艰苦的年月,不由暗自嘆了口气,走上去道:“玉堂爷,记得我刚才嘱咐你的话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讚 】 思燕奶元气大伤,除了我开的药方子,必须再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贴补一下。 我知道你的心情,可这鸡蛋我们真的不能收。 对我们来说它只是个吃食,可对思燕奶来说,它却是救命的东西啊!” 王长河和张玉枝一听,忙附和著,不住地点头。 “可是……” 王玉堂咬著牙,下意识就想掏兜,但手掌终究是尷尬的僵在那里,沮丧道:“我们没钱付你诊费……” 王以文胸口鼓了鼓,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著他窘迫的样子,终究是没再说拒绝的话,而是走上去捧住他的手,轻轻从碗里取了两颗鸡蛋出来,笑道:“行吧。 诊费我收下了。 就是几棵野草,不什么钱,两颗鸡蛋足矣。” 王玉堂瞅著他清亮的眼睛,眸子里泛起血丝,晶莹的泪光突然在眼眶中打转儿,重重点了点头,感激道:“好好,收下好。 以文,那你们快吃饭吧。 长河,玉枝,我先走了。” “行,玉堂叔,你慢走。” 老两口送他出门,远远望著他的背影,也都各自嘆了口气,可怜道:“多好的一个汉子啊! 可就是穷,被一文钱逼到了这步田地。 这苦日子,没法呀!” 王以文攥著那两颗鸡蛋,也有些失神。 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道:“趁著麵条锅还热乎,把它们洗洗,给小南舟和小南执煮了吧。” “老三,人家是给你吃的……” 大嫂顿时就想拒绝。 可望著他温和的笑,下面的话终於说不下去了,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蹲到灶膛前,又添了把柴火。 “小姑姑,给你尝尝!” “小叔叔,给你也吃!” 不知道是不是大嫂和大哥教的,吃饭的时候,两个小傢伙儿小心翼翼地把鸡蛋皮剥开,颤巍巍的举到两人嘴边,忽闪著大眼睛让道。 一家人顿时乐了。 王张飞和王以文对视一眼,都假装咬了一口,讚嘆道:“嗯,真香!” 两个小傢伙儿这才满意的坐回去,抱著两颗鸡蛋,细细的吃了起来。 吃过午饭,一家人又要去上工。 张玉枝却笑道:“三儿,老队长让你歇一天,你就歇一天吧。 上午你救了人,又来回到山里奔波,肯定累著了。 在家歇著,明儿个再去。” 想到下午的计划,王以文点头应了下来,只是把两个小傢伙儿留下来照顾,没让他们跟著去田里风吹日晒。 大嫂有些不好意思,可见两个小傢伙儿听说小叔叔要带他们,都开心得欢呼雀跃,她眸光闪动,也就由他们去了。 等一家人都走了,王以文立刻带著两个小傢伙儿去了大队院。 准备为自己的计划铺路。 “不行!” 哪知道,一张嘴,大队长王铁林就黑著脸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儿道:“你个臭小子还有脸了! 队里本来就没几块沙土地,那点生都是留种的,能让你拿去吃了? 你想啥呢! 在队里歇几天,赶紧给我滚蛋! 小王庄这破庙容不下你,儘早回城里跟著你经理媳妇儿享福去!” 王以文顿时有点不乐意,翻起眼睛道:“铁林爷,我就是小王庄的人,你凭啥撵我走?上午我还救人了呢!” “要不是看你这两天表现还不错,明儿个我就得让你滚蛋!” 见他耍赖,王铁林禁不住气乐了,语调软化了一些,“你说说你,放著好好的城里日子不过,回到咱们这穷山旮旯里廝混啥? 难道真是林重一同志给了你点气受,你就赌气跑回来啦? 出息劲儿! 真想回来也行。 从这两天来看,你確实是个学医的料子,哪怕是受再大的委屈,你只要把本事给我学成了,咱们小王庄的老少爷们儿就敲锣打鼓欢迎你回来。 到时候,再给你个卫生员噹噹!” 王以文眼睛一亮,当即梗著脖子道:“铁林爷,我已经学成了啊!” “屁!” 王铁林白了他一眼,磕出一根烟来,点上之后,深吸一口才含含糊糊道:“你小子骗其他人,还能骗得了我? 我可是大队长,那是有见识的! 哪个正经医生救人灌童子尿啊?” 第018章 道理 “啊?” 王以文不由愣住了,想不到有人会在这个问题上如此较真。 可想到人尿什么的,確实有点顛覆认知,甚至会让人膈应…… 当即便挠头道:“铁林爷,若是我说童子尿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回龙汤』,不知道你怎么看?” “回、回什么?” 王铁林有些吃惊,烟都不抽了,瞥著他,確定他不是在讲笑话。 “回龙汤。” 王以文嘆了口气,有些纠结道:“中医里確实有过一种尿疗法,怎么说呢,即便我自个儿就是中医,也不太赞同。 可童子尿拿来急救,却是古已有之的案例。 传说,在旧社会人们会经常进山打猎,有些猎人在失手之下,会被猛兽伤到,骨断筋折、內伤出血都是轻的。 在危急的情况下,同伴就会立刻撒一泡尿给他灌进去。 然后,就是这一泡尿,能让他保持清醒,坚持到医生到来,为接下来的抢救贏得时间。 正因为有如此神奇的功效,它才被冠以『回龙汤』的謔称。” 王铁林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催促道:“接、接著说。” “其实,即便用科学的理论来解释,人在大量失血的情况下,都会面临血容量降低,失血性休克的风险。” 为了能够借到生,王以文不厌其烦的解释著,“而面对休克的病人,一种最主要的急救手段就是『液体復甦』。 也就是输血加输液。 可在古代,甚至咱们这穷山旮旯里,到哪找输血设备还有输液条件去? 你要知道,出血症凶险异常,有半分耽搁,怕是就要阴阳两隔。 而有位高人说过一句话:人尿就是天然的生理盐水。 所以,给这些出血外伤的病人及时灌入童子尿,可以起到补充血容量、抗失血性休克的作用。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十死中的一线生机!” 古老的经验看似粗鄙,却隱藏著不为人知的智慧。 一番话说完,王铁林彻底惊讶住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吧嗒吧嗒抽著旱菸,久久无言。 直到呛得他自己都一阵咳嗽,才慌忙把菸头踩灭,抬起头,没好气儿道:“你这臭小子,结了婚之后,本事涨没涨咱不知道,口气倒是大了不少。 还你们中医…… 等你啥时候真当上中医,咱们全村都跟著烧高香了。 算了算了,你要生到底是干啥子?” 王以文心中一喜,忙道:“大队长,我借生真的不是为了吃,而是有大用!” “你能有个屁的大用!” 面对这神神秘秘的小子,王铁林还是不怎么相信他,微微嘆了口气道:“行吧,借给你一斤! 再多我就没法给广大社员们交代了。 我告诉你,吃的时候捂著点,让人知道了戳脊梁骨,知道不?” 王以文咧著嘴乐了。 这老东西仍旧不相信他,可看在他救人的份上,还是愿意给他开后门,也算是对他挺照顾的。 心里便暗暗下决定,等逮到一只野獾,就给他送几斤肉来。 然后,也就不客气的兜了一兜子生,美滋滋的领著小南舟和小南执回去了。 “小叔叔,生豆豆!” “叔,咱们要剥生米吃呀?” 回到家中,两个小傢伙儿见到这么多生,大眼睛都亮晶晶的,开始频频吞咽口水。 王以文却揉了揉他们的脑袋,调侃道:“小南执,这生可不能吃,是要拿来上供的。 然后,老天爷一开心,就会换给咱们肉肉吃。 你们是想吃生豆豆,还是想吃香喷喷的肉肉呀?” “吃肉肉!” “吃肉肉!” 小南舟举起小手,都开始流口水了。 “那行,帮著叔叔一起剥!” 王以文哄著两个小傢伙儿,开始无良的使用童工。 他自己则去摆弄茉莉根,又偷偷把王长河存放了半年的白酒摸出来,倒了一半上去。 而后,好奇的舔了一口,忙呲牙咧嘴的放回原处。 越是穷苦的年月,人们对酒精的依赖程度就越高。岂不闻隔壁阿三的百姓饭都吃不饱,私酒的生意却做疯了吗? 不过,这个年月,农村人想喝酒也喝不起。 这一瓶子连商標都没有的散酒,还是为了招待客人,过年的时候买的。 剩下的也捨不得喝,留著下一次待客的时候拿出来。 王以文把茉莉根磨好,和白酒混合在一起,將剥好的生米浸泡上。 而后,才拿出自己昨天製作的长杆,领著两个小傢伙儿去够槐。 暮春三月,其实洋槐已经开过了,比不上苞的时候好吃。 可两个小傢伙儿很少被人领著出来玩儿,就像找到了靠山,一本正经的在树下给他帮忙,抓起已经露出蕊的洋槐,吃得津津有味。 小南执更是拽著他的衣角,非要餵他一口。 见他一脸享受的吃下去,才眉眼一弯,笑成了月牙。 忙活了一个下午,王以文弄了整整一荆篮的洋槐回去。 等到日落黄昏,一家人都从地里回来,看到这么多收穫,张玉枝同志对他一阵埋怨,可脸上却乐开了。 当即就张罗著和大嫂一起,准备拌点面蒸上。 王以文则趁热闹偷偷溜了出去,直到视线开始模糊才回来。 四丫咣当咣当洗著衣服,斜眼睛瞅他,疑惑他鬼鬼祟祟,干啥呢?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他才玩味的笑道:“四丫,少吃点。” “啊?” 王张飞立刻撅起小嘴儿,有点不开心,告状道:“妈,你看我哥,他嫌我吃得多!” 张玉枝和郭採莲也都有些好奇,不知道他唱哪一出。 王以文却呲牙一笑,成竹在胸道:“留下肚子,晚上吃好东西。” 一家人更摸不著头脑了。 王以文匆匆扒了一口饭,瞅了瞅外面幽蓝色的天空,雷厉风行道:“四丫,走! 拿上趁手的傢伙,跟我到山里一趟。 不出意外的话,咱们晚上就有肉肉吃了!” 王张飞仍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听到肉肉什么的,眼珠子都直了,下意识便站起来,把自己的“丈八蛇矛”提到手中。 可见他俩黑灯瞎火的要往外跑,张玉枝同志立刻就急了,忧心忡忡道:“三儿,大晚上的,你领著你妹子干啥去? 夜里大山可是危险的很! 你俩又折腾啥呢?” 第019章 野獾丘 “妈,你等下就知道了!” 王以文依旧嬉皮笑脸的,领著王张飞就走,只隨口叮嘱了句,“爸,你先搁家里把刀磨好。” 一家人看著他俩的身影没入黑暗中,都满脑袋问號。 已是晚上七八点钟了。 刚出村,夜间的冷风便迎面扑上来,吹得人身体一紧。 抬头望去,整片天空都暗淡下来,只有淡淡的幽蓝色映照出事物的轮廓。 远处的大山绵延起伏,跟高大的凶兽一样匍匐在天际线上,把眼前的一切都衬托得诡譎而幽静。 “嘻嘻!” 王张飞提溜著自己的专属长杆,却突兀的笑了一声。 冷不丁的,嚇得王以文一激灵,可反应过来,便有些忍俊不禁道:“四丫,你笑啥呢?” “哥,咱俩晚上好久都没溜达出来玩儿过了。” 四丫倒腾著小脚丫紧紧跟在他后面,兴致勃勃地说道:“记得上一次摸黑走夜路,还是和你一起去胡庄庙看电影来著。 可开春以后,这十里八乡都不怎么放电影了。 哼,害得我晚上听到个蛐蛐叫,都以为是放映机响嘞。” 听她说得有趣,王以文也不由嘴角含笑,回忆著往事。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王张飞突然紧走几步,凑近了些问道:“哥,人家都说县城里有电影院,不管风吹雨打,都可以放电影。 而且,布置的还有彩灯嘞,可浪漫了! 那,林重一有没有陪你一起看过电影?” 王以文不由愣了下,本想说几句场面话,维护自己的面子。可瞬间意识到她是自己亲妹妹,虚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除了夜风沙沙的响,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哼,哥,等过几天附近有生產队放电影了,我陪你去看!” 王张飞有些可怜他,抱不平道:“不陪你就不陪你,很稀罕吗? 她林重一当初看著挺好的,怎么还学会瞧不起人了。 哥,你俩真和別人说的那样,睡觉都不一张床啊?” 听到这话,王以文终於从沉默中回过神来,不由戳了下她光洁的脑门儿,没好气儿道:“小孩子打听那么多干嘛? 专心点! 哥可是带著你来弄肉吃的。” 王张飞呲著小虎牙做了个鬼脸。 可听到吃肉什么的,她兴致立刻高昂起来,圆滚滚的大眼睛在天光下明晃晃的,“哥,你总说吃肉,咱们是要到山里打猎啊? 可是,这黑灯瞎火的,我的准头也不知道够不够。 要是林幼南也在就好了!” 听到这话,王一文忍不住笑了,“什么打猎,猎物哥已经放倒了! 实话跟你说吧,今天进山给思燕奶採药的时候,我在一片山坡上瞅见一只野獾,胖乎乎、肥嘟嘟的,怕是足有好几十斤重。 然后下午我就弄了点药,放在它的必经之路上。 算算到这个点,它估计早就睡死过去了!” “野獾!” 王张飞的眼珠子立刻就瞪圆了,黑暗中甚至还能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小丫头急不可耐道:“哥,你確定是野獾? 哇,那东西可是好大呀。弄上一头,怕是能让咱家吃好几天! 到底在啥地方啊? 你快点、你快点,別被野狼叼了去!” 被她一催促,王以文心里也隱隱有点兴奋。兄妹俩当即沿著山坡,摸黑往那片土丘走去。 “哥,你確定那只野獾是在这种地方吗?” 眼前的山坳植被丰茂,白天的时候就不见天日,晚上更是阴森森的,即便王张飞这种憨大胆,心里也有点毛毛的。 “对,就在前面不远处。” 王以文心里也有点紧张,仔细回忆著自己刚才下生米的位置,蹚著地面往前摸。 “嚇!” 心里的念头刚起,他就踢到一团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诡异的触感惊得他立刻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哇!” 哪知道,同一时间,四丫也低声惊呼起来,语调中带著欣喜,往地下摸去,“哥,找到了! 妈呀,好大一坨! 这就是你白天撞到的那头野獾吧?真的足有几十斤重誒!” 王以文不由僵住了。 心说你脚下的是野獾,那我脚下的是什么? 想著,他便弯下腰去。 可触手確实毛茸茸的,甚至还带著些滑溜的感觉,跟他想像中的触感別无二致…… “哥,你咋不吭声啊?” 四丫极其兴奋,一个才十四岁的丫头,在这漆黑的旷野里,却根本就不带怕的。 “……” 王以文吞了下口水,语调有些僵硬道:“四丫,我这好像也有一头!” “两头?” 王张飞有些惊喜的摸过来,而后就是一阵欢呼,“哥,真是两头! 发財了,发財了! 这得有多少肉肉,我好想撑死自己呀!” 王以文却冷静许多,听著这疯妮子的叫嚷,忙催促道:“四丫,我想起来了,野獾这种东西喜欢群居。 白天我看到了一头,就以为这里只有一头,其实,或许远远不止。 而且,我为了保险起见,把从铁林爷那里借来的生米全下上了。 再找找,说不定还有收穫。” 两人的心突然提了起来,在地上踅摸著,都不敢说话了。 “这里有一头!” “这里也有!” “呀,还有!” “完了,怎么还有!” …… 这深更半夜的,兄妹俩闯入荒山,原本还有些恐惧,可一想到发了大財,突然间就什么都不怕了。 漆黑的山坡上,满是惊呼和欢笑。 场面看起来有些诡异。 不知道的,怕是要认为这里闹阿飘了呢…… 也正对应了五行生剋之理: 肾属水,主恐;脾属土,主思。 土克水,思胜恐。 一想到发財就什么都不怕了。 非常合理! 王以文也是开心得有点忘形,嘰里咕嚕说了一通。可瞅著满地的野獾,却开始头痛了,主要是太多了…… “呼……呼……哥,不行了,我刚才仔细数了一下,足足有七头!一头就有三十来斤,加起来足有两百多斤!累死咱俩也弄不回去呀!” 王张飞光洁的脑门上全是汗,整个甜蜜的烦恼住了。 王以文也有些悵惘,乾脆一咬牙道:“不行,得回去叫人!” “啊?那……” 一听这话,王张飞顿时就开始纠结,嘟起小嘴儿道:“可是,要是动静太大,让別人知道了…… 就不能全是咱的了呀……” 第020章 巨大的收穫 闻言,王以文也有些沉默。 当下的年月,一切都是集体的,山里头的猎物也是如此。 只是,平日里若是收穫太少,村集体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真的斤斤计较。 可一下子狩猎到如此多的野獾,別人想装看不见也做不到。 纸包不住火,只要动静一大,让人知道了,肯定会捅到大队委员会去。 可是,又反过来一想,王以文不由笑了,安抚道:“四丫,这可是足足有七头野獾,好几百斤肉。 眼瞅著又要入夏,即便咱们全弄到家里,也存放不了几天。 与其让它们烂掉,索性主动通知生產队,让大傢伙儿一起过来帮忙。 有舍才有得。 他们终归不能平白要咱们的东西,即便公家也是一样。你忘记秋天护秋队宣讲的那些政策了? 咱们越是大张旗鼓的宣传,说不定越有好处呢。 这叫『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啊?” 王张飞听得都懵了,抓著脑壳道:“哥,你嘰里咕嚕说啥呢? 不过,听你的! 嘿嘿!” 王以文也不由得笑了。 人家都说学中医是需要天分的,否则,浸淫再久,也只会照本宣科,按方抓药。而所谓的天分,或许就是对古典文化的理解和认知吧。 为此,师父逼著他念了不少经典著作,导致他有时候之乎者也的,也真有几分书呆子气息。 两人商量好,王以文留在原地照看,让王张飞回村里喊人。 小丫头片子不愧名字里有“张飞”两个字,二话不说,提起长杆就钻进漆黑的夜里,无愧莽撞人的威名。 其实,爹娘给她起这个名字只是为了显摆两口子的感情好…… 分別取各自的一个姓氏,然后再加上一个女孩子常用的“飞”字,不成想,却闹出了一番笑谈。 王以文坐在夜风颼颼的山坡上,等了一会儿就开始胡思乱想。 企图转移注意力,不敢去看那些幽深的山涧,跟生怕有什么黑影子会从里面爬出来似的。 这当然不是他胆子小,而是他想像力过於丰富。 嗯,一定是! 就在他瑟缩在黑夜里,整个人都要被冻透的时候,远处的山道上才突然亮起一溜的火光,影影绰绰,跟长龙一样。 起初,王以文还以为是自己眼了。 可听到隱隱约约的交谈,才腾的站起来,简直激动坏了。 “你这小妮子,深更半夜的,竟开些国际玩笑!找你哥就找你哥,说什么抓了七头野獾,你把俺们当傻子哄呢?” “哈哈,张飞,你这小丫头也是虎,大晚上的,跟著你哥往山里钻干啥?才说那小子今天干了件好事,就又开始不著调了!” “我说真的,你们咋就不信呢?我和我哥真的抓了七头野獾!每个都这么大,不对,是这么大!” 一个小丫头走在人群中央,在火把的映照下,仰起骄傲的小下巴,伸出双手比划著名。 “哈哈哈!” 人群又是一阵大笑,那些陪著寻来的叔伯大爷瞅著这可爱的小姑娘,真是生不出一点气来。 哪怕他们都已经躺床上睡著了,却被她提著面破锣惊扰起来。 “红河,过两年赶紧给她说个婆家!整天胡连八扯的,再调皮下去,都没人敢娶她了!” “不是,你这小丫头一口一个野獾,难道真让你们逮到了一头那种东西?真要是那样,那咱们可就沾光了呀!” “是呀,红河,害得我们大晚上的跑一趟,你至少得给我们点下水吃吃!” 这黑灯瞎火的,能够跟来的基本上都是平日里关係亲近的,王长河自然不会驳他们的面子,满口答应下来:“好说、好说。” “噫,看你们那点出息!就吃个下水呀?別说了,直接给你们一头,儘管拿去吃!” 王张飞小手一挥,豪气干云。 大傢伙儿禁不住又乐了。 “这儿呢、这儿呢!” 王以文终於是等不及了,站在冷风中,跳著脚招呼道。 眾人看到他,这才鬆了口气,忙爬了上来。 刚想批评这小子几句,毕竟他大晚上的带著自己妹子到山里头瞎逛,搁前些年,挨顿打都是轻的。 可他毕竟已经成家了,得给点男人应有的脸面。 但数落几句还是少不了的。 可刚准备开口,几个眼尖的借著火把的光亮,突然看到他身后有一团又一团毛茸茸的什物,到嘴边的话忽的又咽了回去。 一个个瞠目结舌道:“以、以文,你身后那是啥东西?” “啊?还能是啥东西,四丫不是告诉你们了吗?野獾呀。” 话音刚落,一群人的眼珠子彻底瞪圆了。 半晌,才不敢置信的凑上去检查,而后,猛地跳將起来,吆喝道: “野獾,真是野獾!” “娘的,不止,这还是猪獾,个头有点大啊!” “这一大片,真是七头,我滴乖乖啊!” 眾人七嘴八舌的,站在火光摇曳的山坡上,脸上满是错愕,就跟做梦一样。 王以文和王张飞对视一眼,早呲著牙笑了。 “別说了,別说了,王长河,你这一双儿女可是立了大功!” 几个有见识的立刻站出来催促道:“快把它们弄回去!等队里扒了皮,拿到公社去,一张至少奖励你们2元钱!” “真的?俺的娘誒,一张皮子能换十几斤白面啊?” “別忘了,除了皮,还有肉吃!这怕是得有几百斤重,咱们村总共也就百来户,真要分散下来,一家能分一二斤肉呢!” “天爷啊,那还说啥?快搬、快搬!” 眾人立刻围上来,开始搬运。 可刚一触碰,不少人都嚇得跳了起来,惊叫道:“以文,不对呀,这玩意儿怎么还是热乎的? 没死?” “嗯,是的。它们只是睡死过去了。” 王以文忙站出来解释了一句。 却不成想,眾人望著他,都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王以文不得不再次讲述道:“白天我发现这里有獾子洞,就弄了点药下上了。 那种药不致命,就是有些麻醉作用,能让人或动物死睡,叫都叫不醒。 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它们咬你们,儘管搬就是。” 听到这话,大傢伙儿更是说不出话了。 低头瞅著地上酣睡得跟死猪一样,踢都踢不醒的野兽,许多人眼睛都亮了,突然有了些想法。 可人群中的秉德叔一听,却忙举起手咋呼道:“別动,都先放下! 以文说这些东西都是被药给麻翻的,那就说明…… 都把傢伙事儿给我拿出来,刨洞!” 第021章 过年一样 不愧是上了年纪的人,遇事反应快,一下子就想到什么。 大傢伙儿一听,二话不说就开始抄傢伙。 大叔大爷们一个个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借著火把的光亮,就开始挖獾子洞。 这下子,轮到王以文愕然了。 说实话,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野獾是群居性动物,又十分善於刨洞,吃了药之后,不可能全部睡死在外面。毕竟茉莉根配酒虽然厉害,但还不至於达到见血封喉的程度。 那么,就是说,肯定有野獾吃了生之后钻回了洞里去的! …… 王以文重重咽了下口水,不由有点傻眼。 难不成,自己误打误撞之下,把这片山坡上的一整个野獾家族都给放倒了? “有、有,真有!” “娘的,我这里挖到一头,藏在里面睡得跟死猪一样!我现在就掏出来!” “还真有……我这也有一个!” 漆黑的夜里,顶著冷风,一帮子老爷们儿累得呼呼直喘,脑门儿上都是汗珠子,可神情却说不出的兴奋。 那感觉,就跟前世王以文在河边见过的钓鱼佬似的。 眾人呼啦围上去,七手八脚帮著他们把那些睡死的野獾从挖出的大坑里抬上来,简直开心极了。 一个个吆喝道: “十头!足足有十头!咱们过年杀年猪都没见过这么多肉啊!” “呜呜呜,要是过年的时候能吃到这么多肉就好了!王以文,你小子净想著入洞房呢,咋不早点回来呀?” “哈哈,妈的,你说的这是人话?” 见几个过度兴奋的小子又哭又笑,眾人不由戏謔起来。 可话音刚落,秉德叔又站了出来,板著脸道:“什么十头,我怎么就只看到了七头? 你们几个小子,別嚎了,帮著把以文药翻的这七头野獾送到大队院去。 今晚,註定是个不眠夜!” 大家眨巴著眼睛互相看了看,忽然咧著嘴笑了,爽利道: “对,就七头!” “长河叔,那我们先把这七头野獾抬回去啦!你们一家子先別急著走,看看別把啥东西遗漏在这了。” “嘿嘿,王以文,你小子干得好啊!老少爷们儿承你的情,今晚上,终於能吃上肉了!” 一群人轮流拍打著他的肩膀,美滋滋的把野獾收拾好,扛在肩上,欢天喜地的往村子里走去。 “秉德叔,这……” “啥这那的,不管啥时候,多劳就得多得。真就啥都一个样,谁他妈还劳动?都躺田埂上睡大觉得了!” 王以文仍有些不好意思,可话刚出口,就被秉德叔懟了回去。 老人家背著手,头都没回,施施然往山下走去。 一家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特別是王张飞和王以文,眼睛里都亮晶晶的,仿佛突然多了些许感悟。 然后一人一头把剩下的三只野獾背起,跟在后面下山而去。 哪知道,他们刚入村,整个小王庄已经沸腾了。 天气热,肉类等高蛋白的东西不能久放,大队长王长林当机立断,连夜把大傢伙儿招呼起来分肉。 这时,已经晚上十来点钟了,不少人都睡得迷迷糊糊的。 猛的听到钟声,还以为出了啥大事。 几个癔症了的,不知道是不是露天电影看多了,一个激灵坐起,吵吵嚷嚷道: “鬼子打过来了?” “什么鬼子打过来了,鬼子早他娘被咱们英勇的军民干到海里头去了!快起来分肉,王以文打了一大堆猪獾回来!” “啥?我不是还没睡醒吧?王以文那小子能打猎?” “你爱信不信!反正秉德叔领著一大帮子人,已经把一大堆野獾抬回来了!反正我要赶紧去,晚了再分不上了!” “誒,等等我!娘誒,王以文,打猎?这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道,翻过来了呀!” …… 村民们奔走相告,连母亲和大哥大嫂都惊动了。 但跟他们不一样,张玉枝徘徊在大门口,时不时抬头张望,一张脸上满是担忧。 直到看见爷仨出现,她才终於鬆了口气,上下检查著自己的一双儿女,又是好一通埋怨。 什么猪獾、野獾的,似乎从来都没搁心里过。 直到四丫拼尽全力提著那肥嘟嘟的东西给她献宝,她才终於露出笑脸,骂了一句,帮著她提回院內。 大哥王以民和大嫂郭採莲见到这些东西,反应就跟当初的眾人一样,迷迷瞪瞪的,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眼前的一切根本就不是真的。 直到大队院有人兴冲冲的找上门,邀请王以文去商量事情,两人才如梦方醒,喜不自胜。 看著弟弟出门而去的身影,突然觉得陌生了起来。 昨儿个还被人取笑的男孩,仿佛一下子跨越了阶层,都有大队委员会的人来找他开会了…… 王以文本不打算凑热闹,可想到了獾油,不由心中一动,只得跟家人打了个招呼,匆匆离去。 之前,他跟林重一结婚,婚礼的第二天对方就给他安排了工作。 由於他只是个农村小子,要学问没学问,要技术没技术,想要在药店里谋个差事,就只能往採购员方面使劲儿。 即便如此,林重一也遭受了不少非议,暗地里不少人说她任人唯亲。 可没想到,那冰山脸毫不避讳,竟当眾承认就是要为自己的丈夫安排工作,有什么问题吗? 反倒闹得底下的人满脸尷尬。 一想到她那一本正经的表情,王以文就忍不住想笑。 不知道她是太过目中无人,还是生来就性格憨直。 反正他后来就开始在药店里混日子,偶尔跟著別人洽谈一些进货事宜,也是全程打酱油。 再后来,药店里职工对他的意见越来越大,甚至还找到上面的领导反映,却全都被林重一仗著副经理的身份给压了下去。 为此,在权利斗爭中,她肯定也做出了不少让步。 王以文整日在国营药店里滥竽充数,表面上无所谓,內心却十分煎熬,兼之林重一虽然平日里对他照顾有加,却始终不跟他迈出最后一步。 他那点仅有的尊严也彻底崩溃,便借题发挥,在家里大闹了一通,收拾东西跑了回来。 可即便面对他的责难和辱骂,林重一也只是始终涨红著脸,抿著薄薄的嘴唇,没有反犟一句。 哪怕当著自己手足无措的爹娘。 王以文越想越是烦躁。 回想起她那副倔强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却又总也忍不住去想她,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贱? 脑海中又满是她为自己铺床叠被的身影…… 『算了算了!』 每次琢磨起这个奇怪的女人,王以文脑袋似乎都要炸开。但看在她除了那一点之外,始终对自己有情有义的份上,自己也正常一回,给她爭口气吧。 第022章 情义 “以文来了,以文来了!” “王以文,你到底弄的啥药啊?俺的娘誒,怎么一下子放倒这么多野獾?你能给俺说说不?” “说啥说!能麻翻这么多野兽的东西,那肯定是了不得的灵药,哪能隨便说出来?以文,等啥时候有空了,咱爷俩喝两盅,我有事跟你商量。” …… 王以文刚进大队院,灯光下,不少人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围上来七嘴八舌的打招呼。 当然,更多的是不怀好意,向他打听药的。 毕竟,这个年月虽然有枪,可即便拿著五六半,跟个无头苍蝇似的闯进山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打到猎物的。 而王以文这样溜溜逛逛,平日里没有正形的人,竟然也能猎到如此多的野獾,不更证明那种药材的厉害吗? 『说不定就是从他那个国营药店的副经理媳妇儿那得来的!凭他自个儿能有那本事?』 不少人心中都这样想。 然而,面对他们討好的目光,王以文却假装没听见,更別说告诉他们药材了。 因此,不少人都闹了个没趣。 “以文,来来来!” 正在这时,大队长王铁林披著他那件褪色的中山装迎了出来,十分亲热的扯住他,咧开嘴就笑,“你小子,可以啊! 白天你来借生米,我还以为你是嘴馋来著,想不到你真是干大事去了!” 王以文也呲牙笑了,故作骄傲道:“铁林爷,现在你信了吧?” “信了,信了!” 王铁林牵著他,又是一阵大笑。 眾人一听生米什么的,都把耳朵支棱起来。 可两人却话锋一转,不著痕跡的扯到了打回来的野獾上。 王铁林嘆了口气,正色道:“以文,你这次立了大功,可按照上面的规定,狩猎所得的猎物,也应归集体所有。 还望你不要有意见吶! 不过,公是公私是私,大队也不能平白让你出力。除了公社对你应有的奖励,你有啥意见,也可以提出来。 比如,这獾子肉毕竟是你亲手捕猎的,等下分肉的时候多给你一些,怎么样?”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投来艷羡的目光。 这个年月,野生动物泛滥,全国各地都有一些捕杀野兽保护庄稼或者牧民的政策。 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对於猎杀野兽的有功之臣还有对应的奖励,各地虽然有些不同,但大差小不差。 (请记住 101 看书网书库多,101????????????.??????任你选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比如打死一匹狼,一般可以奖励15元钱左右。 边区估计会更高一些。 相应的,危害庄稼的野猪、野獾、狗熊等大型动物都有相应的奖励,甚至各地会在秋收季节成立对应的“护秋队”。 不过,獾这种东西危险性毕竟比狼小上许多,奖励应该也会低上不少。 不得不说,有时候风气真是一种轮迴。 到了现代,陕甘寧地区又开始鼓励人们捕杀野猪了,甚至出现了“赏金猎人”,猎杀一头野猪可以奖励2400多块呢。 哪知道,王以文一张嘴,却让大傢伙儿愣住了,“大队长,我没意见。 只是,等下宰杀猪獾的时候,能不能把油脂刮下来给我? 我知道,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但獾油是一种药材,吃掉实在太可惜了,我想留下来。” “药材?” 王铁林愣了下,想到他白天跟自己解释的那些话,当即拍板道:“行,一会儿让王德现把肥油刮下来给你!” 只是,说完之后,他又乐了,好心提醒道:“我说,以文吶,肥肉確实是好肉,大家都想多分一些带膘的。 但野獾这种东西毕竟不是野猪,可没有多少肥油可以刮。 你可想清楚了,真的只要一些这玩意儿,不要点肉啥的?” “不要了、不要了!” 王以文靦腆的笑了。 刚才秉德叔私自做主,直接分给他家三头野獾,足够他们吃上些日子了,他咋还好意思开口多要? 不过,对此他也没什么好愧疚的。 这虽然是个大集体时代,但这些野獾都是他一个人放倒的! 见他如此大度,气氛变得愈发融洽。 除了那些个心里头惦念著毒药的人,大傢伙儿都度过了一个愉快且肉香四溢的夜晚。 七头野獾,拾掇之后,连上下水,足有两百来斤。 小王庄满打满算也才百十户,一家都能分上一两斤肉。 在这个粮食都不够吃的年月,实在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全村老少简直跟过年一样,拼著熬了个通宵,也要把难得的荤腥带回去给老婆孩子尝尝。 王以文却实在熬不了那么久,也不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闹。 跟大队长商量好后天带著皮子去公社领奖之后,便匆匆回到家中。 家里头更是欢天喜地。 父亲王长河和大哥王以民早把三头野獾宰了,正忙著开膛破肚。 母亲和大嫂帮著打下手,望著那诱人的红色,即便熬到了午夜,精神头一样很足。 四丫更是蹲在跟前儿,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样子是不打算睡了,非要吃上一口肉不可。 王以文瞧得好笑。 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提议道:“妈,要不,切下来几斤,我给王玉堂家送去? 杜思燕刚生完孩子,又遭了一场变故,实在是太需要营养了。 我怕她的孩子没有奶水吃……” “中!” 或许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张玉枝眼睛一亮,脸上满是欣慰,当即起身道:“那小媳妇儿確实是可怜。 玉堂那人也著实不错。 你趁著天黑,赶紧给她送去吧。” 一家人都扭头望向他,显得很意外,嘴角却也都泛起了笑。 “哥,咱俩一起去!” 四丫抓住他的大手,眉眼一弯,笑得比刚冒出天际的下弦月都好看。 两人立刻找来一根草绳,把三斤红肉扎起,手牵著手往王玉堂家赶去。 这个时间点,家里竟然还亮著灯。 刚到门口,就听见葛大娘叮嘱道:“玉堂,快把肉汤给思燕端进去吧。 哎,俺这可怜的儿媳妇是真伤到身子了,孩子才嘬了几口啊,就一点奶水都没了。 得亏队里分肉,赶紧给她补补吧。 听说这肉还是以文打回来几头猪獾分的。 这孩子,可真是咱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吶!” “嗯。” 院子里,王玉堂的声音有些低沉,带著说不出的落寞,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里屋。 大门外,王以文眉头微皱,连忙走了上去。 第023章 鯽鱼豆腐汤 “小文?这大晚上的,你们兄妹俩……” “老奶,给你!我哥说思燕奶今天生了病,他有点放心不下,就再过来看看。这点肉,是让她补身子用的。” 葛大娘刚一脸疑惑的打开大门,四丫就笑嘻嘻的把东西递了上去。 弄得老人家神色一僵,猛然反应过来,连忙拉住他俩往里让,隱隱能感受到她的手臂都在颤抖,“好孩子,好孩子! 半夜风大,你俩快进屋,快进屋! 玉堂……” 葛大娘故意落后了两步,往屋子里招呼一声,偷偷抹著眼泪。 “小文!” 听到外面的声音,王玉堂早匆匆走出来,一把抓住他道:“我正想去找你! 可这大晚上的,又怕耽误你睡觉…… 不过,你既然来了,就赶紧给思燕看看吧! 也不知道为啥,她奶水咋那么少,孩子刚吃了几口,就没了。刚才都饿醒了好几回,哭得让人心焦……” 仅仅一天的时间,这位魁梧的汉子就仿佛苍老了许多,神色无比憔悴,眼睛里满是血丝,却满含期盼的盯著他。 王以文暗自喟嘆,笑著拍了拍他道:“玉堂爷,你別急,我再给思燕奶看看。” “好、好!” 王玉堂连忙收回手掌,有些黯然的领著他们往里走,懊丧道:“小文,你白天说的那个『八珍汤』,买下来大概需要多少钱? 实在不行,我想想办法…… 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她们母子俩出事!” “玉堂,你又动啥歪心思呢?咱可不能招祸!前些年的事情,你都忘了?” 哪知道,情绪低落之中,葛大娘却分外的敏感,一听儿子说什么想办法,嚇得满脸惊恐,声音都变了。 “可是,娘……” 王玉堂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瞪得溜圆的眼睛里血丝更重了,眼眶一片湿润。 王以文多少有点疑惑,有点回忆不起这娘俩在忧心什么。 可感受到压抑的气氛,他还是强笑道:“哎呀,我说,你俩不要急行不行? 大夫都上门了,还慌个什么? 玉堂爷,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只要有我在,保管思燕奶平安无事,你忘了?” 听到这话,葛大娘才终於鬆了口气,忙挤出一丝笑容,嘆道:“那行,小文,你再给思燕检查检查。 老奶给你俩倒碗热水去。 都要入夏了,天咋还这么冷,冻得人直哆嗦。” 老人家忙著找暖水瓶,王以文却给了王玉堂一个安心的眼神,悄悄撩开里屋的布帘子。 一盏旧墨水瓶製作而成的油灯轻轻摇曳著,屋內依旧带著些尚未散去的味道。 那是母性的气息。 王以文远远的瞅了一眼,或许是过度疲惫,兼之夜色深沉,杜思燕歪在床头,已然睡去。橘红色的光亮映在她的脸上,镀成了一片金色。 显得异常憔悴。 旁边盖著一只小小的襁褓。即便仍在熟睡,她也下意识的把里面的小人儿护在臂弯里,细长的柳眉微微蹙著。 眉目间罥著一抹忧愁,却没了白天时的痛苦之色。 王以文看了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放下布帘子,笑道:“玉堂爷,没事儿。 思燕奶向来身体好,我妈都说她平日里特喜欢说笑,肯定能渡过这一劫的。 至於奶水不够吃的问题……” “谁呀?小文!” 或许是出於心中的不安,杜思燕睡得很浅,听到外面的交谈,竟然醒了。一下子认出王以文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 “思燕!” 眼前一,王玉堂已经钻了进去。 兄妹俩对视著,各自挑了挑眉毛,忙笑著跟进去。 “小文……” 杜思燕被自己丈夫搀扶著,勉力坐起,泪眼汪汪地看著走进来的年轻人,似乎有满肚子感激的话要说,却突然哽住,默默抹著滚落下来的眼泪。 “思燕奶,快躺下、快躺下。” 王以文当然知道一位险死还生之人的感触,忙紧走几步,正色道:“你身子太虚了,不要乱动。 放心,等你调理一段时间,一定会好过来的。 不要担心。” “不是,小文,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哪知道,杜思燕眼中只有襁褓中的婴儿,带著化不开的温柔道:“我的奶水不够吃,小华都饿醒好几回了。 他才刚生下来,不能受这种苦! 可是,我恨不得挤出血来餵他,却一滴都没有、一滴都没有啊……” 王以文不由怔住了。 而后才意识到她如此激动並不是为了感谢他,而仅仅是在担心自己的孩子。 那份纯粹的母爱让他一时无言,注意到她眸中的哀求才赶紧道:“思燕奶,没事的、没事的。 你的病因病机都很清晰,之所以没有奶水,不是什么怪病,只是气血生化之源不足。说人话就是身体太亏空了,需要补一补。 只要气血恢復,奶水自然就会回来。” “呜呜呜,可是,要咋恢復啊?” 杜思燕只是哭。 王玉堂当即又攥紧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不管了! 小文,你把那个『八珍汤』的方子给我写一份,我想想办法,到黑市上去! 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它给思燕抓回来!” “玉堂,你不要命了?不许去!” 不成想,葛大娘的声音突然在堂屋响起,带著令人战慄的惊恐道:“你忘记赵知青的事了? 他的坟头现在还立在后山土岗上嘞! 你要是嫌俺们这一家子老老少少日子过得太舒坦,想要留下思燕他们孤儿寡母受欺负,就去吧!” “妈!” 或许是“赵知青”三个字戳中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王玉堂猛地蹲下去,勾著头,哭出声来。 王以文却有些错愕,望著这悲悲戚戚的一家人,他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故事。 可眼下却不是探究的时候,忙有些无奈地劝道:“不是,这哪跟哪啊? 玉堂爷,我说了,不用『八珍汤』! 且不说我已经给她开过仙鹤草加大枣的方子了,就她目前这种情况,食补远比药补效果更好!” 一家人默默啜泣著,都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真的!” 王以文简直无语,调门都提高了许多,“在下奶方面,比起『八珍汤』,『鯽鱼豆腐汤』或许更加靠谱呢!” 第024章 穷则思变 “鯽、鯽鱼豆腐?” 王玉堂抬起头,有些结巴。 “对!” 王以文摇了摇头,见一家人都满脸呆傻的望著自己,忍不住笑道:“如果能加点猪蹄更好。 当然,没有也没关係。 加点葱、姜等辛温发散的食材,做上一大锅,让思燕奶喝上两碗,比什么都强!” “鯽鱼、豆腐、葱、姜……” 王玉堂喃喃自语,腾的站起来,兴冲冲道:“小文,要真的只用这些,我现在就去弄! 白河里別的没有,鯽鱼壳子倒是不少。 至於豆腐,隔壁韩家村就有豆腐作坊!” 听到摸鱼什么的,王张飞眼珠子有点发直,重重吞了下口水。 王以文忙叮嘱道:“现在都快下半夜了,外面乌漆嘛黑的,这个点下河,你可要小心一些。 等鯽鱼抓回来之后,收拾乾净,放少许姜,用油煎一下,煎成两面金黄,和豆腐一起燉了,用大火煮。 等汤变成奶白色,再放入葱和盐,就行了。 乳汁不下,或奶水不足的原因有很多种,思燕奶这种就是营养不够引起的,吃点好东西就行了,不要瞎折腾。” “好、好!” 王玉堂满口答应下来,搓著手,一阵跃跃欲试。 葛大娘仍有些担心,小心翼翼道:“咱要是去河里抓鱼,让人逮到了,不会有事吧?” “妈,那能有啥事?你別自己嚇唬自己了!” 王玉堂有些烦躁,却不得不耐著性子道:“你没看小文捕猎了这么多野獾都没事吗? 再说了,咱们是自己吃,又不是拿去集市上卖!” 可一番话说完之后,他自个儿也有点忐忑起来,望著王以文,忧心忡忡道:“小文,你这真的没事吧?” “法不责眾,集体的事情能有啥事?” 王以文呲牙笑了,“逮回来的野獾,我都给老少爷们儿分了,即便真有人使坏,还能把咱们全逮了去? 再说,玉堂爷,现在不是前几年了。” “那就好、那就好!” 王玉堂深深舒了口气,喃喃道:“是呀,不是前些年了……” 瞅著他失神的样子,王以文愣了下,总觉得这人有故事。 可时间实在是太晚了,思燕奶瞌睡得都快坐不住了,王以文不好继续打扰,忙起身告辞。 兄妹俩迎著冷风,摸黑往家走去。 王玉堂直到他们走远,才提上一只麻袋,一溜烟儿去了南洼。 翌日。 王以文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意识到家里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欞洒落进来,他不由得倏然而惊,连忙爬起。 果然,一家人早去上工了。 昨晚上虽然摆弄到比较晚,最后,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肉的时候,王以文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混沌了,可並不耽误他们早起。 也只有他,平日里惫懒惯了,吃不了那个苦,熬点夜就爬不起来。 挠了挠头,他连忙起床洗漱。就著锅里给他盖好的燉肉美美吃了几个馒头,他才匆匆忙忙往田里赶。 等来到地头的时候,社员们早已干得热火朝天。 瞅见他半晌才摸来,不少人都开始取笑。 但言语中却多了许多善意,尤其是那些个大姑娘小媳妇儿,逮著他一阵打趣,开著他和林重一的玩笑,惹得大傢伙儿鬨笑连连。 连徐小芷都有些跃跃欲试。 可这小妮子明显跟他们不同,皱巴著小脸儿,嘴里嘟嘟囔囔的。 仔细一听,仍旧在念叨著“童子尿”什么的…… “行了行了,说笑归说笑。” 终於,老队长王长林见他们闹起来没完,开始训话了,“今儿个这任务必须赶紧完成。 明天,生產队里有大动作。 到时候,有你们撒欢的,有劲儿好好给我使出来。” 眾人听得都有些好奇,一些泼辣的小媳妇儿忍不住问道: “王老头,有啥话你就直说唄,这说一半留一半的,咋恁不痛快!” “就是,嘴里跟含个驴球似的,说话含含糊糊!” “不是吧,我还想著明天没活儿了,可以回娘家呢,咋净给姑奶奶找事儿!” 眾人不由一阵鬨笑。 王铁林气得把铁锹往地上一杵,喘著粗气骂道:“这都是谁家的媳妇儿,再不管管都上天了都! 没大没小的,跟谁都敢咧著个大嘴讲荤笑话! 再嘻嘻哈哈,我打死恁个龟孙儿!” 几个小媳妇儿一缩脖子,混进了人群里,小脸蛋儿微红,却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 眾人瞧得忍不住前仰后合。 王以文也有些忍俊不禁。 刚过门的小媳妇儿仗著丈夫和公婆的宠溺,正是骄纵的时候,再加上经歷了人事,简直就成了老司机,啥话都敢说。 而且当地有开玩笑的风俗,辈分高的又不能跟她们一般见识,只能任由她们奚落。 老队长骂了一通,却著实没什么办法,只得扯回正题道:“队里已经商量好了,明天开始垦荒。 咱们村头土岗上的松柏全都要伐掉,清理出来,种上庄稼。 原本是要种柿树的,这还是铁林跟人家据理力爭,折中出来的方案。为的也是让咱们小王庄的老少爷们儿多打点粮食,能吃上口饱饭。 这已经通知给你们了,明天都给我出力去。” 哪知道,话音刚落,人群就炸开了锅,不少人都有些吃惊: “砍松柏?种庄稼?那坟地咋弄?” “就是啊!俺祖爷爷的坟还在土岗上埋著嘞!种地也不能在坟头上种吧?” “娘誒,这是谁出的餿主意啊?这不是找事儿吗?” 农村一般都有把人往高处埋的风俗。 有人说村头土岗是早些年黄河发大水泥沙衝击出来的,地势比村子里高上许多。所以,经年累月下来,上面堆积了不少坟丘。 那些个松柏,大都是殯葬的时候栽种上去的,有些已经不少年头了,长得又高又大。 贸然把它们砍伐掉,肯定会破坏坟塋,这跟挖人家祖坟有什么两样? 弄不好,打架都是轻的! 说话间,不少人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气呼呼的,怕是即刻就要去找大队干部理论。 “不好了,打人了、打人了!” 哪知道,念头刚起,就有一个小子沿著田间的小路飞奔而来,远远的就吆喝道:“快去帮忙,快去帮忙! 靠他娘,有人欺负到咱们村里来了!” 第025章 小姨子林幼南 见那人火急火燎,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眾人都有些傻眼。 老队长王长林也有些结巴,赶忙紧走几步,颤颤巍巍道:“打、打起来了? 不应该啊,明儿个才开始垦荒啊! 是谁跟谁打起来了?公社来的李同志跟铁林打起来了? 娘誒,这老小子咋越活越倒黜了!敢打人家上差,不是给咱们生產队找事儿嘛!” 老头气得铁锹都不要了,拍著屁股就往村子里赶。 “不是、不是!” 见他不知道扯到哪里去了,王栓宝也有些著急,忙咧著嘴阻拦道:“不是咱们村里打起来了,是东坡来了个外人! 靠他姨! 也不知道她咋那么凶,一言不合就动手,狗子他们快招架不住了!” “啥?” 王长林彻底迷糊了。 老少爷们儿一听,却有些义愤填膺。 这个年月乡土观念比较重,只要是一个村子的人,一致对外的时候都非常团结,打群架都是一起上,阵营鲜明,跟打仗似的。 南方一些民风彪悍的地方,拿大炮轰的都有,甚至还能搞起步坦协同。 所以,听说有外人欺负到村子里,大傢伙儿立刻就开始火往上撞,一个个吆喝道: “走走走,看看去!哪来的龟孙儿,敢到咱们小王庄撒野?” “娘的,狗子他们干啥吃的!早上队里让他们去东坡挖渠,好几个人呢,还带著傢伙,怎么能让外人给欺负了?” “就是啊!栓宝,你確定那王八犊子就一个人?” 见老少爷们儿仍旧不相信自己,王栓宝急得跺脚,招呼道:“是一个、是一个!我远远的看到了!就他娘的一个人!” “一帮没出息的东西!那还说啥?走走走!” 有人起鬨,大傢伙儿轰轰隆隆的便往东坡赶去。连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嘻嘻哈哈的跟著看热闹。 王以文听得也有些好奇。 当下治安条件比较好,但打架斗殴却十分常见。 毕竟各村都有民兵训练,武德充沛。 即便是他,听到有人打到村子里,也起了点血性,暗暗骂了句“哪来的王八羔子”,便急匆匆跟了上去。 怎么说自己也是村里的老爷们儿,多多少少也得上去撑撑门面。 眼瞅著就要入夏,小麦到了灌浆期,道路两旁绿油油的。生產队为了即將到来的灌溉做准备,都得提前把田间地头的沟渠疏通好。 一群人沿著小路,不一会儿就来到东坡。 栓宝跑得呼呼直喘,远远就指著那条正东的大路道:“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靠他姨! 狗子他们估计还在沟里上不来呢!” 在沟里上不来?啥意思? 眾人听著有些奇怪,可眼瞅著歹人就在跟前儿,也没工夫细究,呼啦便冲了上去。 可来到近前,大傢伙儿却有些发懵。 即便王以文,瞅著自己口口声声大骂的“王八羔子”,神情也有点呆滯。 “让你们嘴臭!都给我老老实实趴在河沟里,当个大王八!谁要是敢往外爬,別怪本姑娘手狠心黑!” 沟渠边上,一个小丫头掐著小腰,翘起弯弯的手指,指鼻子骂著,地上是一堆七零八落的铁锹。 她的年纪看起来並不大,只是个子稍显高挑,一张白皙的鹅蛋脸儿上尚且带著些婴儿肥。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 顾盼之间,满是飞扬的神采。微微扬起的嘴角噙著笑,大眼睛嘰里咕嚕的,显出几分古灵精怪。 看到她的长相,不少人眸中都闪过一抹惊艷。 甚至都顾不上去管滚得跟泥鱉似的,可怜兮兮地瑟缩在沟渠里面的狗子等人了…… “姑奶奶,我们错了,我们错了还不行吗?” “是啊!俺的娘誒,俺们再也不给你找婆家了!求求你放过俺们吧!” “没出息的东西!向一个小丫头片子求饶,你们还要不要脸?咱们就躲在泥坑里不出去,她能把咱们怎么著?” “就是!看她的穿著打扮就知道是城里人!城里姑娘都爱乾净,她才不会为了打我们把衣服弄脏嘞,肯定不敢下来,都不要怕!” 正处於呆滯之中的老少爷们儿头顶上缓缓飘过一串省略號:…… 狗子他们待在沟渠里头,没有看到来人,还在腆著大脸说呢! 王以文重重咽了口唾沫,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一帮子叔伯大爷脸黑得好似锅底,怎么也没想到所谓的“歹人”竟然是一位才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更丟人的是,自己村里的一帮半大小子竟然被人家嚇得窝在泥坑里不敢出来,真就当起了缩头乌龟! 这他娘的叫什么个事儿! 可为了保住小王庄仅剩的尊严,还是有几个老爷们儿走上前,冷著脸质问道:“喂,小姑娘,光天化日的,你怎么动手打人? 现在可是法制社会,打人犯法你知道不? 不是,这妮子细皮嫩肉的,这些混帐玩意儿真是她打的吗?” 问到最后,他们自个儿都心虚了,互相看了一眼,犹自有点不敢置信。 “哼,我可没有无缘无故打人,是他们自己找打!” 林幼南抱起小肩膀,怡然不惧,“人家好好走路,他们非要跟我搭訕。 还问我有没有婆家…… 简直臭流氓,我揍他们都是轻的!” 眾人一时语塞。 眼前的小姑娘长得娇俏可人,浑身上下都洋溢著一股子灵秀,任谁看到都会好感顿生。尤其是这些个跟骚狐蛋似的半大小子,主动招惹人家也情有可原。 毕竟,谁没有年轻过?都可以理解…… 只是,这些个粗胚话都不会说一个,肯定是言语不当,冒犯了人家…… 眾人越想越是理亏,禁不住狠狠瞪了狗子他们一眼,恨声问道:“人家说的是不是真的?” “……俺们就是想问问她有没有婆家嘛!” 狗子他们耷拉下脑袋,蹭了蹭脸上的黑泥,没有狡辩。 见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一帮子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憋不住乐了。大眼睛瞄著面前威风凛凛的小姑娘,忽闪忽闪的,简直好奇极了。 知道前因后果之后,老队长王长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骂了一句,才堆起笑脸凑上来道:“小同志,对不住、对不住! 是俺们生產队没有管理好,让他们言语冒犯了你。 可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大春天沟渠里的水还凉颼颼的,你能不能先让他们上来啊?” “可以呀!” 林幼南眉眼一弯,好似月牙,脆生生道:“我来找王以文。 让那狗东西出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放过他们。 大爷,你说好不好?” 第026章 姐夫的狗窝 “啊?” 老队长王长林有点傻眼。 老少爷们儿却顿了一瞬,忽的笑出声来,一个个探头探脑往人群里面瞅。 疑惑王以文这小子又在哪惹了情债,都让人家小姑娘打上门了。 王以文的脸皮却有些僵硬,迎著眾人戏謔的目光,忙黑著脸走出去,没好气儿道:“林幼南,再没大没小我抽你知道不? 一个姑娘家家的,別搁那耍猴了,也不怕人家笑话。 快过来!” 老少爷们儿都有些哑然,疑惑他怎么敢这样跟人家说话。 这小姑娘一看就是练家子,单枪匹马把四五位小伙子揍得缩在泥坑里不敢出来,而且样貌俊俏,气质出眾,一看就是城里来的…… 不对,城里来的? 不少反应快的,瞬间回过味儿来,赶紧去打量人家精致的五官。 “哎哟,我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谁吗?以文那小子结婚的时候来过一回!” “对对!我说长得咋恁俊!原来,跟她是姐妹啊!” “不是,你们说啥呢?” 正在老少爷们儿兴奋得交头接耳的时候,王张飞大眼珠子嘰里咕嚕一通转悠,早甜甜的冲了出去,“幼南姐,你咋来了?” “小张飞!” 林幼南看到是她,抱起的膀子终於放下,忙巧笑嫣然的迎了上去。 两个小姑娘手抓著手,说不出的亲热。 “林幼南!林重一她亲妹妹!娘誒,我说怎么看著那么眼熟,这妮子跟她姐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了,都是美人胚子!” “哇,王以文嫁的那姑娘就是她姐姐啊?嘖嘖嘖,妹妹都这样了,姐姐还不得跟天仙似的?这上门女婿,换我,我也乐意当!” “去去去,净想好事儿!那城里的林老头就这俩掌上明珠,招女婿那还不挑著捡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 王以文翻了个白眼儿,懒得听他们议论,忙把这小妮子往家里领去。 林幼南確实是他小姨子。 但这个傢伙跟她姐姐简直是两种性格,毒舌、调皮、无赖,脑子里整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林家的三个月,王以文深有体会。 可意外的是,在那三个月里,她却是跟王以文关係最好的那个人。 总是帮著他算计她姐姐…… 王以文生怕这个有些奇怪的丫头说出什么让他顏面无存的话,只好赶紧把她往家里招呼。 老少爷们儿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闹事儿的竟然是一家人,便有些好笑的散去了。 有客人上门,王长河和张玉枝也没法继续在田里待了,忙帮著儿子招待人家。 来到家中,林幼南待人接物都很乖巧,老两口不由鬆了口气。 毕竟,自己儿子在老丈人家里大闹了一通,然后不声不响跑回来,怎么说都有点不合礼数。 人家前来兴师问罪也是应该的。 哪知,林幼南捧著豁边的茶碗浅浅喝了一口白开水,忽然眯起眼睛道:“王以文,你打算啥时候回去? 我姐交代你的任务你完成的咋样了? 你要是再待在乡下不回去上班,林重一的脊梁骨都要被药店的那些个傢伙戳断了,知道不?” 见她跟个笑面虎似的,王以文不由呆了下,心说:任务?她啥时候交代我任务了? 而后才反应过来,胸口不由一暖。 这丫头应该是不想把他们小夫妻俩吵架的事情捅出来,让家中长辈担心,才故意这样说的。 也不知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林家人教的,倒是有心了。 果然,一听这话,母亲张玉枝立刻满脸是笑,挪了下凳子道:“幼南,你姐夫原来是回来採购药材的啊? 嗐,这几天可把俺们老两口担忧坏了。再加上外面的閒言碎语,俺们总怀疑是他们小两口闹了矛盾。 可咱也不敢问,都快把人急死了!” 林幼南瞥了王以文一眼,呲著小白牙,笑得跟招財猫似的,说不出的乖巧。 连父亲王红河也有点半信半疑,老两口对视一眼,佯装训斥道:“三儿,你有事回来咋不早说? 咱一个农村人,人家重一给咱安排恁好一工作多不容易,你可得好好干! 你回来弄啥药材的,採购好了就赶紧回去,可別让人家牵掛,知道不?” 王以文咂了咂嘴,脑海中闪过林重一清冷的俏脸,心中始终有些怨懟,便不咸不淡道:“妈,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多住几天。” 老两口不由面面相覷,不明白他闹哪一出。 林幼南大眼睛眨了眨,小嘴儿一瘪,突然开始添油加醋,“姐夫,既然你不想回去,俺们一家也不能逼你。 我姐那边你也不用惦念。不就是被领导批评几句嘛,她打小就脸皮厚,掉几滴眼泪就好了,不碍事的。 你啥时候想回去了,就让人捎个信儿,我爸我妈提前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让你好好贴补贴补。 毕竟,农村的日子苦,你跑回来採购药材,受罪了。” 一番话说完,她委屈巴巴的耷拉下小脑袋,开始抠手指。 “给我回去!” 不出预料,被她这一通演,张玉枝同志勃然大怒,气得拍著磕膝盖站起,“以文,看看人家一家子对你多好,你要是再闹彆扭,简直丧良心! 一个老爷们儿,即便再有委屈,又能有多大的委屈,有人家重一受的委屈多? 明儿个就给我回去,再敢嘰嘰歪歪,你爸俺俩打死你个龟孙儿!” 王以文嚇得一激灵,慌忙站起,撅著个嘴,却再也不敢反犟了。 林幼南见好就收,见事情敲定下来,忽然甜甜的笑了,娇声道:“姐夫,你住的地方啥样子呀? 我听说农村的房子可大了,能让我看看不?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嘞!” “去,领著幼南瞧瞧去!” “哦。” 老同志正在气头上,一瞪眼珠子,王以文只好领著这明显不怀好意的小妮子来到东屋。 四丫大眼睛转了转,识趣儿的没有跟上去。 “狗窝!” 果真,刚进门,林幼南的小脸儿便冷下来,嘴角带著几分讥誚,“王以文,瞅瞅你那出息劲儿! 说好的扳倒林重一,爭夺家主之位呢? 人家给你一点气受,你就跟个窝囊废似的溜回来吃糠咽菜了,窝窝头吃得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