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取予求》 第1章 《予取予求》作者:柒柒肆玖【cp完结】 简介: 表面冷淡满嘴利用其实爱而不自知攻 表面温顺金丝雀其实很飒钓而不自知受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裴泽景身边有个小情人,沈霁。 长得清冷,脾气温润,他们说这位沈医生从来不闹不缠,连个名分都不敢提,很懂事。 但裴泽景清楚,沈霁是别人送到他身边的一颗棋子,所以他反利用沈霁,试探沈霁,教训沈霁。 可他找不出一丝破绽,沈霁太会演了,就像天生会爱他一样。 所以,他也跟着演。 — 沈霁心中有两个秘密,一个是关于暗恋的,一个是关于复仇的。 任谁都不能想到,人前被金笼圈养的沈医生,人后却一身黑衣,骑着川崎划破夜色,复仇也救人。 在裴泽景传闻中的心上人回来后,沈霁离开了,裴泽景找到他将人摁在墙上:“为什么要走?” 沈霁:“我应该走。” “应该走?”裴泽景:“是谁在怀里颤抖着说爱我?” “是我。” 可沈霁不明白,就是因为爱他所以才应该走。 裴泽景:“你从来没想过和我一起,这不叫爱。” 爱是占有,不容许旁落,它不要体面,不要退路,只要绝对的、唯一的、至死方休的归属。 标签:追妻火葬场 破镜重圆 推拉试探 反差 掉马 暗恋 伪替身 强强 第1章 随叫随到小情人 乌云沉沉地压在南港市外环的高架上,闪电劈开夜幕的瞬间,将雨水冲刷的沥青路面映得如浦江般粼粼波光。 黑色迈巴赫突然加速,车头猛地一甩,以一个极其危险的切线将白色奥迪逼停在应急车道,两辆车停下后,只剩下雨刮器机械的摆动声。 不过片刻,迈巴赫的车门被打开,裴泽景从里面出来,及膝的黑色风衣下摆被狂风掀起,露出内里的定制西装,银灰色的温莎结勒着突起的喉结,将那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凝成实质。 走了几步,他靠在车尾,从风衣兜里摸出铂金烟盒,手指捻起一根细烟咬在嘴里。 奥迪车里的沈霁拉下手刹,抬眸,透过模糊的车前窗与男人的视线对上。 清隽的脸上本没有什么情绪,沉吟几秒后却无奈地叹笑了一声,拿起副驾驶上的黑色雨伞下了车。 黑伞撑开后,沈霁走到裴泽景的面前,伞檐三分之二的庇护都给了他。 裴泽景的视线落在他没拿伞的那只手上,轻抬了一下下巴,沈霁立刻从兜里拿出dunhill打火机,抬手凑到他的面前,熟练地把烟尾点燃。 烟雾在两人极近的距离缭绕,沈霁微一抬眸,就能碰到裴泽景高挺的鼻梁。 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前调是初雪落在古檀木上的香味,这味道钻进沈霁的鼻腔时脊椎窜起一阵颤栗,他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却让这气息更深地烙进肺叶,成为比尼古丁更难戒掉的瘾。 裴泽景单手掐着烟,弹了弹烟蒂:“想走?” 沈霁后退一步,皮鞋跟重重地碾碎积水中的梧桐叶,那声音正好掩盖住跳快的心脏。 “没有。”顿了几秒,他很慢地说:“我知道走不了。” 裴泽景被他的话所愉悦了,却依旧淡淡地说:“那怎么办?” 雨伞“啪”地砸落在地上。 沈霁突然倾身上前,左手揪住裴泽景的领带往下一拽,右手顺着风衣缝隙滑进去,指尖触到腰腹肌肉的瞬间,记忆如海啸般袭来。 昏暗的衣帽间里交缠的喘息,凌晨三点书桌上打翻的咖啡,还有那人埋在他颈间时灼热的吐息...... 但下一秒,沈霁从他的腰间取下一把冷冰冰的利刃,cavalrysabre军用短刀。 他握着军刀的手稳得可怕,刀尖精准抵在自己左胸第四肋间隙,正是心脏最薄弱的部位。 “这样可以了吗?”沈霁说。 裴泽景的眉眼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伸手去夺的瞬间,沈霁却猛地将刀刃往里送了几分。 “嘶——” 皮肉撕裂的闷响与天际炸开的惊雷同时震荡着裴泽景的耳膜,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他沉郁的脸上。 血水与雨水在黑夜中交融,顺着雨落下的轨迹,蜿蜒滑落。 “沈医生......沈......” 沈霁猛地睁开眼,白炽灯刺得他瞳孔微缩,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提醒他此刻正坐在岑安医院心外科的休息室。 “沈医生,你脸色看起来不好。”助理医师林妍递来一杯温热的龙井:“没事吧?” “谢谢,没事。”沈霁接过茶杯,另一只手下意识抚上隐隐作痛的左胸:“只是做了个梦。” 他抿了口茶,龙井的甘醇在舌尖化开,却冲不散喉间的苦涩。 林妍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影:“你已经连续工作36小时了,那台主动脉夹层手术......” “患者情况稳定了?”沈霁将钢笔别回胸前的口袋。 “各项指标都正常。”林妍把桌上的病例资料整理好:“今天你不值班,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霁抬手按了按眉心,不知是第几次做类似这样的梦,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结局,好像他们之间注定只能这样。 “嗯,那我先走了。” 走出医院大门时,浦江的风裹挟着细雨扑面而来,沈霁看着雨水在青石路面上汇成细流,恍惚间又看见梦中蜿蜒的血迹。 他到了停车场,拿出手机准备问裴泽景从澳市回来没,结果屏幕上已经有一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未读短信,忘了关静音。 【云庭私人会所,找我】 沈霁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云庭,那个坐落在曾经法租界老洋房里的顶级私人会所,是南港上层们的秘密花园。 半年来,裴泽景从未允许他涉足那个圈子,一时之间倒有几分诧异。 沈霁的白色奥迪穿过望江隧道,电台里正在播放《夜来香》,老南港的旋律与银沙嘴摩天楼群形成奇异反差。 云庭会所的入口低调得几乎隐形。 沈霁刚踏入门厅,李经理就迎了上来,身后跟着个长得极为清秀剔透的男孩,在看到沈霁的瞬间绷紧了嘴角。 “沈先生?”李经理笑容标准得像是量角器量出来的:“裴先生在翡翠厅。” 沈霁点头致意,擦肩而过时,他闻到男孩身上浓郁的tomford乌木香水,刻意营造的成熟感掩不住骨子里的青涩。 “那就是裴先生现在的相好?”男孩压低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什么相好不相好。”李经理瞬间卸下刚才礼貌的微笑:“不过就是裴先生养着玩的小情人。” 还不等清秀的男生开口,李经理又转身看着他,视线颇有恨铁不成钢地的意味打量着。 “不过你看人家的身板和气质,够你学好几年了,你是这里花最多钱培养的,结果还是被裴先生给退了回来。” 沈霁脚步未停,大理石地面映出他挺直的背影,转过一道苏绣屏风,包厢内的谈笑声隐约可闻。 “那沈医生到底什么来头?”一个带着京腔的男声问道:“裴先生居然破例让他来云庭?” “还能什么来头?”另一个油滑的男声回:“医生嘛,干净。” 沈霁的手在门把上顿了顿,他知道自己在裴泽景眼里是什么,一个随叫随到的床伴,一个可以拿来解闷的玩物,但亲耳听到,胸口还是像被什么重重碾过一样,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发涩。 “听说裴先生养了也有半年了,还没腻?”油滑的男声又继续说:“肯定是这小情人花样玩得不错啊?” 酒桌上谈论的除了正事无非就是一些风花雪月的故事,在场的人都对裴泽景和他小情人好奇得不得了。 据圈子里的人说裴泽景心里早就有个人只是在国外,可见这小情人手段不一般。 当然,这个传闻沈霁是知道的,有人因他和那传闻中的人有几分神似,所以才让他去裴泽景身边,又被他破例留了下来。 坐在主位上的裴泽景眉眼英俊锋利,原本只是淡淡地看着,眼神却在一瞬间慢慢沉了下去,他不喜欢别人讨论自己的私人生活。 “怎么?你们打算投资娱乐行业?”男人语气里的不耐不言而喻:“在我这儿讨八卦?” 酒桌上的人顿时听懂了,有人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 在门外面的沈霁淡淡地笑了笑,这就是裴泽景。 表面上良好的素养让他显得不至于不近人情,反而温和沉敛,但这就给别人错觉以为他好亲近,可沈霁知道,裴泽景身边从来没有亲近的人,除非他主动给你机会。 【作者有话说】 小裴和小霁来了,希望宝们喜欢~请宝们多多评论,发弹幕(^_)☆ 第2章 像合格的爱人 门被推开时,包厢里的谈笑渐渐消散,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射向门口,沈霁站在光影交界处,白衬衣包裹着男人修长俊挺的身形,他能感觉到那些少爷们眼中的打量,从发丝到鞋跟,像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第2章 裴泽景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堵车了?”说完,又不动声色地蹙眉:“迟了这么久。” “没有。”沈霁站在那里没有动,抿唇道:“临时上了一台手术。” 裴泽景没有接话,似乎是有意晾着他。 沈霁不知道该坐哪里,放眼望去只和裴泽景还有陆予熟悉,后者是之前在医院做手术认识的,没想到后来成了朋友,更没想到会是裴泽景这圈子里的人。 在陆予的认知里,他要比裴泽景更早认识沈霁,可在沈霁的认知里,其实他很早就认识了裴泽景,只是对方早已不记得而已。 他们这圈子的酒桌上,座位是很有讲究的。 主位自然是裴泽景的。 裴家,从上个世纪30年代的港上巨贾到如今横跨政、商、学三界的顶级世家,裴家的根系早已深深扎进京港权力中枢,手握数百项核心专利,掌控着医药行业的命脉。 在金融圈里流传着一句话:“裴家咳嗽一声,整个医药板块都要感冒。” 而裴泽景,是裴家这一代最有可能掌权的继承人。 去年那场惊动医药界的专利围剿战中,当所有人在慈善晚宴上欣赏他举杯交谈间的翩翩风度时,没人注意到他的助理发出了三封邮件,就是这三封看似平常的邮件,却让一家市值百亿的仿制药企在次日股市开盘前相继爆雷。 更讽刺的是,当破产清算的消息传来时,他正在拍卖会上以创纪录的价格拍下达利的一幅名画,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过。 裴泽景左手边坐着江思旭,江家地产集团的太子爷,也是裴泽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右手边的,沈霁不认识,但也能猜出是哪个家族的接班人。 至于那些被带来的玩伴儿,早就识趣地退到了偏厅,透过雕花屏风能隐约看见他们在玩棋牌。 宴会的东道主顾顺见沈霁站在那里,裴泽景又没有发话,便打发他去旁边玩棋牌。 沈霁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刚要去旁边没人的沙发上坐,陆予却及时叫住了他。 “沈霁,这里还有空间,我让人弄个凳子过来,你坐我这。” 他倒是把沈霁当作朋友,自是不会把他与那些莺莺燕燕划分到一起。 陆予说了话,顾顺也没理由不让,转头让不远处的服务员加一个凳子过来。 服务员把凳子抬过来要放在陆予旁边时,主位上的裴泽景突然开了口:“沈霁过来,坐我旁边。” 众人一听脸上的情绪变得微妙了几分。 沈霁倒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眼光,等服务员把凳子放在裴泽景旁边后,坐了过去。 “沈医生,听说你是岑安的心外一把刀?”其中一人晃着红酒杯里的chateaumargaux,打量他:“给我们这些外行科普下,心脏手术到底有多难?” 沈霁听出了他的声音,就是刚才一直对他出言不逊的那位油滑的男士。 “你想知道哪种?他问:“冠状动脉搭桥还是心脏移植?” “最刺激的那种,比如......”油滑男士笑得漫不经心:“把一个人的心挖出来。” 包厢里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这些笑声听在沈霁耳朵里尤为刺耳,好像别人的命在他们眼里就这么随意又轻巧。 他端起茶杯停在唇边,透过氤氲的热气,看到裴泽景眯起了眼睛。 “心脏手术不是儿戏,每一刀都关系生死。”沈霁倾身向前,衬衣袖口露出一截清瘦的腕骨:“如果你对手术感兴趣,我倒想起个有趣的案例,上周有位患者,因为长期说话导致舌下神经鞘膜水肿,你猜怎么着?微创手术时发现,他的舌系带比常人长了足足3毫米。” 笑声戛然而止。 被说成长舌男的油滑男士脸色有些难看,但也只得强装着笑脸:“沈医生有点儿意思,不愧是裴先生养的人。” “邹先生,你喝多了。”裴泽景眉眼淡淡带笑,却丝毫没有温度,转向服务员:“给他准备点醒酒汤。” 室里冷空气开得不够足,沈霁低头挽袖子时见旁边小桌上放着一盒胃药,是裴泽景之前经常吃的。 他暗自皱了一下眉,估计这人前几天出差又没有规律吃饭,好不容易被他养得差不多好的胃,又给糟蹋了。 沈霁扫了一眼酒桌上的菜和裴泽景面前的餐盘,趁旁人高谈阔论时,转头叫服务员拿菜单过来。 很快,几道精致暖胃的菜肴和一碗松茸乌鸡汤呈了上来。 沈霁把松茸乌鸡汤端在手里舀了几勺散掉热气后,才从桌上推到裴泽景面前:“先喝点这个。” 裴泽景垂眸看着冒出热气的汤羹,想起沈霁隔三岔五都要给他煲类似的汤,还不让家里保姆上手。 不过保姆的确没有他煲的好,总是缺了点什么味道。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接过汤碗喝了几口,放碗时又看到自己的餐盘里已经布了一些菜,都是他平时比较喜欢吃的。 这几日不管是出席宴会还是酒局上谈事,都没有好好地吃过一次饭,好像有沈霁在的地方,他才能吃一顿合胃口又舒适的饭菜。 可裴泽景看着那双纤长骨感的手一直往自己盘里夹菜,皱了皱眉,抬手按住那欲动的手背,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 又沉又稠的目光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微惑。 沈霁实在太会隐藏,连呼吸都恰到好处。 不动声色的关心像是天生就懂得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爱人,放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情深意切的温柔呵护。 可这不应该。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沈霁不是他的人,是被人自以为瞒天过海塞到他身边来的,他也就顺势收下来。 但沈霁不懂裴泽景的目光,被他盖住的手背微微发热,从手臂蔓延到了心脏,使之跳快了些:“刚才桌上的菜不是你喜欢吃的,光喝酒对胃不好。” “你......”裴泽景覆在他手背上的手突然收紧,指节抵着他的掌骨按了几下,才收回去:“吃过饭了?” 沈霁怔了怔,从中午那台六小时连轴手术结束后,他的胃里除了黑咖啡就再没装过别的东西。 裴泽景见他不说话,倒是知道了答案,沈霁这人很奇怪,他自己可以不按时不规律吃饭,但他又喜欢监督自己。 还是说,他手段的确有一套? 裴泽景捏了一下眉心,放下手中夹菜的筷子,轻抬下巴:“你先吃。” 第3章 喜怒表达 晚宴结束后,裴泽景带着沈霁先离开了,他一向不喜欢和他们去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在他根深蒂固的原则里,没有利益和目的的娱乐方式是时间与精力的双重浪费,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同样如此,所以他从不相信纯粹感情,每段关系背后都有利益的驱动。 沈霁对他的好只是伪装,目的他知道,但何时露出狐狸尾巴他还捉摸不透,这不免让处事向来果断利落的他略微烦躁。 当然,裴泽景的烦躁也不会当着沈霁的面显露出来,喜怒全靠在某些方面表达。 这一点,沈霁早就领略过,但他有时不知道哪里惹得这位太子爷不爽了。 比如,现在。 浴室里氤氲的水汽让灯光变得朦胧而暧昧,浴缸的水龙头仍在汩汩流淌。 裴泽景的手掌掐着沈霁的后颈,另一只手将他的手腕反剪在身后,沈霁被他以绝对掌控的姿态禁锢着,只能从喉间溢出几丝压抑的声音。 “唔......” 男人的喉结在裴泽景虎口下艰难滚动,素来白净的脖颈此刻泛着濒死般的潮红。 那只扼住他的手背上青筋凸起,裴泽景心情不妙时就喜欢掐沈霁脖子,心情好时才施舍几下轻抚。 但他们之间从来都不会做更亲昵的行为,比如亲吻。 也是,不爱的人怎么会呢,只会觉得恶心。 沈霁曾天真地以为,即便是替身也该享有这点温存,直到裴泽景嫌恶地别开脸,他才彻底清醒,后来他就学乖了,再也没想过。 “沈霁。”裴泽景掐着他脖颈的虎口松开了一些,顺着那线条优美的脊椎摩挲了几下,灼热的鼻息突然逼近他敏感的耳廓:“你不喜欢我送你的车?为什么还一直开你的那辆破奥迪?” 沈霁的脊柱突然绷紧,他太熟悉这种折磨,像对待一只不听话的宠物。 浴室的顶灯在水雾中晕开光圈,他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两人重叠的影子。 “喜欢,只是......”他呢喃不清道:“在医院还是低调一点。” “你那车我坐着不舒服。”裴泽景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湛黑锐利的眉眼不冷不淡:“你以后想不想来公司接我?想接我就换一辆。” 沈霁想要转身,却被身后人更用力地压制,他湿润的眼睫轻颤着,在裴泽景刻意制造的煎熬中捕捉到那个诱饵,一个看似亲近的邀约。 “想......”他哑着嗓子屈服:“想接你。” 第3章 裴泽景突然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脊背传到沈霁的耳朵里,他松开钳制,转而用指腹摩挲沈霁脖子上那道泛红的指痕。 沈霁就是这样,不主动索求什么东西,却又可以对他予取予求,即使违背了他为人处事的原则。 这让裴泽景一时间还真拿他没办法,只得耐着性子诱他自露破绽,再反手为用。 今晚让沈霁来会所,无非就是给他营造一种可以进入自己圈子的假象。 既然沈霁这么听话,那就该满足他。 ...... 洗完澡后,沈霁回了自己的客卧。 他们从不睡在同一个卧室,这会产生温情的假象。 次日 沈霁从卧室里收拾好出来,路过裴泽景的房门,他记得每周这个时候裴泽景有一个早会,正犹豫要不要提醒他时门突然打开了。 “沈霁。”里面的人穿着黑色衬衣,修身利落的线条勾勒出挺拔的轮廓,左手搭着西装外套,一边低头整理袖口上的钻石纽扣,一边淡声道:“帮我系一下领带。” 沈霁向前半步,视线不经意掠过男人卷起袖管的小臂,淡青色血管在紧实的肌理间若隐若现,他迅速收回目光,伸手熟练地攀上丝质领带。 裴泽景在商场上游刃有余,感情上占尽高位,可是连基本的打领带都不会,几乎都要让沈霁来做。 他比沈霁高半个脑袋,垂眸看他系领带时,目光划过了对方鼻梁根处一颗黑褐色小痣。 这颗痣很小很浅,就像白瓷釉面上一笔随性的墨点,清冷中平添三分生动,是裴泽景喜欢看的。 他承认,当初有意让沈霁留在自己身边,不光是因为想将计就计反利用他,还有一点,沈霁的确是他会多瞧的类型,不论长相还是性格。 “好了。” 沈霁系好领带后又替裴泽景抚平衬衣上轻微的褶皱,正要退开,腕间却突然一紧,裴泽景将他拽进怀里半步之距,在沈霁错愕着还没开口时,另一只手径直探向他微敞的领口,冰凉的指尖擦过他颈侧的肌肤,“咔哒”一声,将那枚松开的纽扣严丝合缝地扣紧,遮挡住令人遐想联翩的锁骨。 裴泽景替他扣紧纽扣后想,沈霁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和气质多招人稀罕。 直到沈霁开着裴泽景送给他的卡宴去医院的路上,都没明白为什么最后裴泽景会给他系扣子,就像这个车,当时沈霁说过不需要,但裴泽景还是擅自让助理买给他。 他记得那天裴泽景坐在落地窗前,说话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沈霁,你跟着我图什么?” “不图钱,难道图感情?”男人顿了顿,食指轻敲着扶手:“还是说,图别的?” 沈霁不知道那是裴泽景初次的试探,当时没有继续拒绝,但后来也没有开过一次。 也是,在裴泽景眼里,钱和欲的公平交易才符合他们之间的关系。 到了医院换上白大褂后,沈霁周身的气场便骤然沉敛下来。 护士站的年轻姑娘们总爱变着花样往他办公室送资料递数据,毕竟能在三十岁前成为三甲医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独立主刀三级手术的医生,放眼全国也寥寥无几,偏偏还生了张过分优越的脸。 “沈医生,检查科刚送来302病床的心脏增强ct。” “谢谢。”沈霁头也不抬,钢笔在病历上划出锋利的笔迹:“放左边第二格。” 第4章 不是恋人 上午查房,沈霁推开病房门时,消毒水的气味中混杂着淡淡的泪咸。 单亲妈妈像惊弓之鸟一样从陪护椅上坐起来,皱巴巴的衣角还沾着昨夜打翻的米粥痕迹。 “沈......沈医生。”她向沈霁问好。 沈霁没有多说什么,轻点了点头以示问好。 “明天的手术就拜托你了。”单亲妈妈原本止住的泪又一个劲地往下掉:“我家女娃娃才十岁太可怜了,你看瘦得都不成样了,别人家娃娃在学校里上课,她就只能天天在医院床上躺着......” 病床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妈妈,别哭了。”十岁的小女孩蜷缩在病床上,努力地扯出一个微笑:“医生哥哥是这个医院最厉害的。” “嗯。”单亲妈妈立刻跪在病床边,把女儿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妈妈不哭了,你再休息一下。” 沈霁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向日葵式的礼品卡:“放心,会好的。” 那是昨晚他去找裴泽景之前,在文具店逛了接近二十分钟选的,但他不知道如何哄小孩,也不太会说话,只是把卡片递给她。 女孩费力地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到卡片边缘,却又像被烫到似地缩了回来。 “沈医生。”单亲妈妈捂住嘴,哽咽道:“你已经帮我们争取了很多筹款,我们不能收下......” “这是奖品。”沈霁将卡片塞进小女孩的语文书里:“给勇敢小朋友的奖品。” 回到办公室后,沈霁又仔细在看女孩的病例报告,“咚、咚”,两声象征性地敲门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小沈。”副院长李茂才腋下夹着烫金封面的病历本进来:“忙着呢?” 沈霁的笔尖未停,另一只手将病例抬起晃了晃。 “后天下午三点。”李茂才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敲了几下:“副董事长父亲的心脏搭桥手术,你去给李主任当副手。” 沈霁终于抬起眼:“我后天下午有台心脏起搏器植入手术。” “你那台手术安排陈副主任接手。”李茂才的脸上堆出经过精确计算的笑容:“王老的手术更需要你,你知道,董事会对新医疗设备的采购提案下周就要表决了。” 沈霁摘下无框眼镜,用白大褂的一角缓慢擦拭镜片。 “那个十岁的先心病患者是我从门诊跟进到现在的。”他重新戴上眼镜时,镜片反射出一道寒光:“她的左心室射血分数只有35%。” “这种常规的心脏起搏器植入手术哪个心外科医生不能做?但王老的身份特殊,院里很重视。”李茂才眯起眼睛,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你前几天做得那台跨省手术很成功,副董事长现在很想让你去。” “所以vip患者的心脏比普通患者更珍贵?”沈霁站起身,钢笔被“咔”地一声扣上:“还是说,副董事长父亲的血比普通人的更红?” “沈霁。”李茂才的脸色瞬间变得发紫,他猛地拍案而起,震翻了桌上的笔筒:“你别以为有几分才华就能为所欲为,你知道多少医生都想进王老的手术团队吗?” 沈霁纹丝不动,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我的手术刀只认病情,不认身份。” “你......”李茂才拿他没办法地咬了咬牙,总不能把人架着去:“你这小子就是不懂得圆滑变通,不去就算了。” 沈霁翻开病例的下一页:“出门请带上门,洁净系统正在运行。” 李茂才摔门的巨响震得墙上的时钟微微颤动。 窗外救护车刺耳的警笛伴随着室内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让沈霁的头突然疼得厉害。 “我妈妈呢?” 年幼的沈霁孤零零地站在医院的走廊里,路过的医生扫了他一眼,对旁边的护士说:“先把他带到等候区,别在这里碍事。” 沈霁被带到一个塑料椅子上坐下,透过半开的门缝,能看到走廊尽头手术室亮着的红灯,那里进进出出很多人,每个人都神色凝重,步履匆匆。 “赵老的手术必须成功。”一个年长的医生压低声音:“美康集团每年投入大量资金,支持医院参加国外的学术交流还有各类规培......” “可是急诊那边还有两例车祸重伤患者。”年轻医生犹豫道:“其实可以让孙医......” “你懂什么?”年长的医生厉声说:“普通患者按流程走就行了。” 沈霁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跳下椅子又往手术室的方向跑。 一个护士急忙拦住他:“小朋友,不能在这里乱跑。” “我要我妈妈!她流血了!好多好多血!”沈霁挣扎着,大声哭喊:“求求你,让我看看妈妈......” “你是患者的家属?”年轻的医生走过来:“你还有其他家属吗?” 沈霁摇头,小手紧紧抓住医生的白大褂:“我爸爸也受了伤,在里面。” “你妈妈需要立即手术。”医生蹲下来:“但现在手术室都在占用中,医生人手也不够,我们正在协调......” 他当时不知道,在那间手术室里,医院里最顶尖的外科团队正在为一位七十岁的老人进行手术,医院安排母亲转移至别的医院救治,结果母亲最终因抢救不及时而死。 后来爸爸因为得知妈妈去世的消息,情绪激动导致颅内压升高,最终脑出血不治身亡。 他现在还记得,当时走廊的长椅真凉,他躺在上面数着自己呼出的白气,一,二,三......数到五的时候,有温热的液体砸在灰色地砖上。 第4章 那一刻,他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孤儿。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有着特权身份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的人,当年他的父母就不会死,他现在也不会以完全不纯粹的身份待在裴泽景身边。 一下午的门诊没有空隙,沈霁几乎没怎么喝过水,病人一个接一个,等空闲了才给裴泽景发去一条消息。 【今晚回麓云吃饭还是外面?】 他从来都把裴泽景那栋位于半山的豪宅直接叫做名字而不是家,这个字眼太温情了,沈霁不能用。 等了半个小时,裴泽景的消息才回了过来:【麓云。】 沈霁不自觉地摩挲着手机边缘,脑海中开始盘算冰箱里的食材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 “请进。”沈霁说。 “小霁。”张院长站在办公室门口搓着手指,这个习惯性动作暴露了他的为难:“等下的年度总结活动你得去。” 沈霁将手机反扣在桌上:“张老,我之前说过等下就不参加了。” “本来副董事长不去,结果突然又要去。”张院长叹了口气:“还特意点名要你去。” 张院长的话一出口,即使脑子不够圆滑的沈霁也知道了什么意思,颇有几分鸿门宴的意味。 他看着眼前的张院长,突然想到还是实习生的那个下雨天,他的研究项目被所谓的学术委员会否决时,是张院长顶着大雨追出来,往他怀里塞了厚厚一摞修改意见:“年轻人要懂得蛰伏,该弯腰时也得暂时弯下去。” 这几年,这位恩师不知为他挡了多少明枪暗箭。 “嗯,我知道了。” 待张院长走后,沈霁很不情愿地给裴泽景发了消息,说他今晚不回去吃饭。 裴泽景多凝了几秒对方发来的消息,这还是沈霁第一次主动弃掉两人相处的机会,但他没有继续询问,那种恋人间互问行踪的无聊行为没必要。 况且,他们也不是什么恋人。 第5章 相遇 皇冠酒店的会议厅里灯光明亮,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岑安医院一年来的大事迹。 台上,胸前别着红花的各科室领导依次上台发言,颁奖环节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直到主持人宣布会议结束,厅内的气氛才缓缓松动,人群逐渐起身,有三三两两交换名片,也有人低声寒暄着相约晚上的饭局。 张院长从前排转过身来,朝沈霁招了招手:“走吧,包厢那边都准备好了。” 出了会议厅上二楼时,沈霁跟在张院长身后,侧头和心外科的主任在聊医院和国外团队合作的新型人工瓣膜材料试验。 “欸,那不是沈医生吗?” 江思旭的声音让裴泽景从手机中抬起头,他站在大堂立柱的阴影里,黑色大衣裹着挺拔的身形。 裴泽景没有立即回应,慢条斯理地关上手机里的文件,目光穿过人群,牢牢地锁住不远处正在与同事说话的身影,那人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衬衣下摆打转。 这是沈霁思考时的小习惯,裴泽景心想,好像聊得挺开心的? “怪不得你之前说今晚不来,临出发又改主意,看来是沈医生临时有约。”江思旭啧了一声:“没想到裴少爷也有被冷落的时候。” 裴泽景的目光从沈霁和几个医生的身上收了回来:“我现在也可以走。” “别别别。”江思旭赶紧按住他的手臂,碰到对方紧绷的肌肉:“吴局他们都在里面等着呢。” 裴泽景抽回手臂往前走,却在转角处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镜面装饰倒映出斜后方的包厢号“208”。 沈霁他们一行人进了包厢,副董事长和他儿子王鑫已经坐在主位上,副院长李茂才一个箭步越过张院长,腰弯得几乎要折成两截,与他们寒暄。 张院长不动声色地轻拍了下沈霁的后背,沈霁便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在来的路上张院长就提醒过他,虽然这件事他做得完全没有问题,但对方毕竟是董事会的,来这里无非就是以酒“赔罪”,尽量忍耐一下。 果不其然,几人刚坐下板凳都还坐没热乎,王鑫就拎起一瓶茅台过来,给自己的酒杯倒了些酒。 “沈医生,久仰大名,第一次见面,总得给个面子吧?” 沈霁胃里本就空荡,闻到酒味已经隐隐不适,但他没说什么,抬手给自己倒了和王鑫杯里等量的酒。 “沈医生。”王鑫瞥了一眼,突然嗤笑:“这就没意思了吧?我敬你酒,你就倒这么点儿?” 明明两人杯里的酒一样多,他却偏要说沈霁不给面子。 沈霁抬眸看他,抿唇礼貌道:“不好意思,我酒量实在不好,就不班门弄斧了。” “沈医生这就谦虚了吧。”王鑫眯了眯眼,语气陡然转冷:“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给面子?”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滞。 沈霁酒量不好但也不是滴酒不沾,想起张院长刚才说的,便又往杯里多添了些酒,起身和王鑫碰杯,五十三度的烈酒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灼烧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他强忍着没皱眉,可耳根却不受控地泛了红。 王鑫盯着他喝完,自己却只抿了一口,随即笑了笑:“看来沈医生也不是不能喝嘛,像是个明白人,不过这酒还没过三巡呢,董事长的面子你不给?” 沈霁没有说话,只好又再倒了一满杯,起身又朝副董事长敬酒。 可副董事长没拿酒杯,就看着沈霁端起酒杯的手悬在空中:“年轻人,辉园集团每年给医院投那么多钱......” “是啊,沈霁。”李茂才立刻附和:“王董说得对,你这次确实太不懂事了,这样,你就先自罚一杯。” 第二杯酒喝完后,沈霁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下午做了手术之后一直没吃什么东西,连着两杯烈酒下肚,胃里正翻江倒海。 “技术是有的,就是少点大局观。”王鑫把玩着手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个手术就能把院里上下都得罪了,也挺不容易的。” 沈霁虽沉默地一直听他们指桑骂槐,但背脊挺得笔直,筷子落下的动作也一丝不乱。 但当第三杯酒推到他面前时,沈霁实在听不下去:“不好意思,我去一趟卫生间。” “沈霁。”王鑫猛地起身拦住他:“叫你一声医生算是我客气,给谁甩脸子呢?” “王董。”张院长把沈霁面前的第三杯酒往边上推开了些:“沈霁这两天刚做完两台手术,而且他......” “张院长。”副事长却不太想买账:“我知道你爱徒心切,但年轻人总要学点规矩,万一日后你离开医院......” 话还没说完,他的秘书匆匆走了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副董事长一听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叫住王鑫,让他到跟前来。 “裴泽景也在这酒店,隔壁厅。”王董事长压低声音:“去年轰动医学界的pd-1抑制剂就是他亲自带的研发团队。” 王鑫当然知道,业内盛传,纽国fda为了这个项目专门为裴泽景开了绿色通道。 “爸,但是......”王鑫声音发干:“上个月xxx局组织的饭局,裴二少连李科长的敬酒都没接......” “你去试一试,今天这么巧都在一个地方吃饭,就算请不过来也表达一下我们的诚意。”王董事长眼神一厉:“知道裴氏现在手握多少iii期临床批件吗?只要裴二少点头,随便漏个项目信息给我们,辉园的市值就能翻倍!” 辉园集团在医疗领域摸爬滚打二十年,但在裴氏这样的医药巨头面前,稍显稚嫩,要不是裴家对政府与民营合作的医院没有扩张版图,哪还有他们的份。 王鑫不情不愿地起身出门,心里却直打鼓。 他记得一年前的晚宴上,多少名媛贵少想往裴泽景身边凑,结果那人连个眼神都欠奉,全程冷着脸坐在主桌,最后是裴老爷子亲自打电话,他才勉强待满半小时。 沈霁径直走向包厢内的洗手间,门一关就再也撑不住,扶着洗手台干呕,直到撑着台面缓了许久才洗了一把脸出去,然而刚踏出洗手间,脚步就蓦地顿住。 包厢里多了一个人,裴泽景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男人正坐在副董事长身侧,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听到动静,缓缓抬眸。 两道视线隔着周围谄媚的人影忽然缠在一起。 沈霁愣了几秒,酒意瞬间清醒了大半。 裴泽景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和湿漉漉的鬓角,眸色骤然沉了下去。 沈霁回了自己的座位,见裴泽景没有与他打招呼的意思,便知道他不想在人前表明他们的关系。 不过他也习惯了,没有在意。 王鑫见沈霁又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直接把酒倒满了一个酒杯,递到他的面前。 “沈霁,这是裴氏接班人裴先生,很多医院的医疗器械和药物都是裴氏制造或引进的,带你认识一下。” 美其名曰说是带他认识,其实就是变着法子灌他酒。 第5章 沈霁没有迟疑地接过酒杯,既然被敬的人是裴泽景,肯定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扫他的面子,可他刚要起身,脑子里却又袭来一阵酒醉的晕眩,整个人不小心晃了几下。 裴泽景依然坐着,抬眼看出他的不对劲,收回了放在酒杯上的手,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 “沈霁,你是没见过世面还是不怎么会做人?”王鑫见沈霁没起身,又羞辱他:“刚才教了你该怎么喝酒,现在是不是还要教你该怎么做人?” 沈霁握着酒杯的指节用力了几分,今晚对这嚣张狂妄的草包富二代已经忍够了,况且除了裴泽景没有人可以让他示好。 就在王鑫还要数落他时,沈霁毫不犹豫地把手上的酒直接泼在他的脸上,酒液顺着对方精心打理的头发滴落,在爱马仕领带上晕开大片水渍。 “你他妈。”王鑫暴起,拳头刚抡到半空,突然被一只手截住,裴泽景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看似随意的一握,却让他疼得脸色煞白。 “沈霁。”裴泽景看着沈霁,不紧不慢道:“今天不回去吃饭就是为了来这里让人教你?” 这句话像颗炸弹,炸得满座皆惊,王董事长手中的酒杯“哐当”掉在地上,碎瓷片四溅。 沈霁听后眸光滞涩了一瞬又缓慢地眨了一下,一时不明白裴泽景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以为要一直演陌生人。 王鑫这才注意到,裴泽景另一只手正搭在沈霁椅背上,是个充满占有欲的姿势,那只戴着名表的手腕内侧,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红色抓痕,新鲜得刺眼。 “裴......”王鑫见两人现在对视的目光,语气低微试探:“裴先生难道和沈医生认识?” 他虽是草包,但趋炎附势这一套炉火纯青,赶紧把对沈霁的直呼其名改成了“沈医生”。 裴泽景松开王鑫的手,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口袋抽出手帕,一根一根擦拭手指,这个充满侮辱性的动作,让王鑫脸色涨成猪肝色。 “刚才没来得及说,沈医生是我的朋友。”他说。 副董事长和王鑫惊得脸一阵青一阵红,能被裴泽景称为朋友的人,分量是极其高的,听说在他们圈子里也就两三个而已。 但副董事长毕竟是商场上的老狐狸,比王鑫沉得住气。 “裴先生,你看这事闹的......我儿子王鑫性情就是爱较真,有时说话难免不太注意。” 他一边说一边亲自拿酒给王鑫酒杯里倒:“王鑫,你去给沈医生赔一杯,以后做人说话注意点分寸。” “沈医生。”王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酒杯举到半空:“刚才是我......” 话还没说完,裴泽景却突然抬手,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王鑫僵在原地,举着酒杯的手滑稽地悬在半空,哪还有刚才嚣张的气焰。 “沈霁。”裴泽景侧首,朝沈霁抬了一下下巴:“你过去敬王董一杯。” 副董事长和王鑫顿时受宠若惊,这到底还是看在他们辉园集团的份上留了几分薄面,看来这沈霁在裴泽景的朋友里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沈霁抿了下唇,既然是裴泽景说的,那肯定有他的思虑和考量,自己不想给裴泽景惹上什么麻烦。 他端起桌上满满的一杯酒,走到王鑫和副董事长的面前。 刚要一饮而尽时,裴泽景却走到他的身后,抬手虚虚地按住他拿酒杯的手背:“谁说敬酒就非得喝?” 在沈霁脑子还没转得过来时,裴泽景直接带着他的手腕毫不留情地一转。 “哗!” 整杯酒精准无误地又泼在王鑫脸上,有好几滴还溅在副董事长精心保养的脸上,那张老脸顿时扭曲抽搐得像个风干的橘子皮。 在王鑫和副董事长惊愣地不知所措时,裴泽景淡声道:“酒喝得也差不多了。” 他不给他们任何一点圆场的机会,放下沈霁的手,没看一眼径直往门口走。 裴泽景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自己的东西不需要旁人指手画脚,即使是看起来不在乎的东西。 走到门口,男人突然驻足,转身时修长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一道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不走?还想喝?” 沈霁跟张院长还有同科室几个医生道了别,便跟着裴泽景出去。 上车后,两人坐在后排,之间隔了一段距离。 “谢谢。”沈霁说。 裴泽景侧过头,目光将身旁的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泛红的眼尾,凌乱的衣领,还有那截因为喝酒后而微微发颤的手腕。 “你平时就是这么当医生的?”他突然开口:“任人宰割?” 沈霁如实说:“我不想给张院长惹麻烦。” “这些没有意义又浪费时间的聚会以后不要来了。”裴泽景扯开领带随手扔在一旁:“你的手是举刀的,不是拿来敬酒的。” 沈霁愣住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没有出口,仰头靠在座位后背上,抬手拨开系在喉咙处的衬衣纽扣,呼吸才感觉顺畅了一些。 “嗯。”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6章 像不像第一次见面 裴泽景没有回应,长腿交叠看向窗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沉默片刻后,才转过头看向沈霁。 刚要开口,视线却落在沈霁微微颤动的喉结上,喉咙突然有些发紧。 他其实不重欲,但沈霁似乎能轻易挑起他的欲望。 这人身上总带着一种近乎纯白的洁净感,但偏偏又是这样一个人,能在他的掌心里化成一滩春水,任他予取予求。 裴泽景喜欢沈霁在自己掌下失控的样子,当他咬紧的唇缝里溢出难耐的低吟时,那截总是挺直的脊柱会在浪潮中紧绷成弯弓,脚踝还会无意识地蹭到他的小腿,最喜欢的是,看他骨感的手指攥紧床单不敢松开的模样,像极了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舍不得放手。 那种想要撕开沈霁真面目的摧毁欲,比任何欲望都更令人上瘾,就好比亲手将无菌手套按进染血的手术创面,纯洁与污浊在交叠的指缝间生出扭曲的快感。 只可惜,沈霁站错了队,从一开始,就站在他的对立面。 “沈霁。”裴泽景压下从小腹处蹿到心口的火,淡淡地开口:“周六跟我去一场慈善拍卖会,裴志远举办的,你应该看过新闻,他是裴家的长孙。” “嗯?”沈霁的指甲在真皮座椅上划出一道几不可见的痕迹,车窗外的霓虹灯在他侧脸投下变幻的光影,将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映得忽明忽暗。 裴志远是裴泽景大伯的儿子,两个人之间早已明争暗斗多年。 他有些弄不清裴泽景为什么会带上自己:“我要去?” 裴泽景的目光像是无意地掠过他,低头调整了下袖口上的钻石袖扣。 要说他不了解沈霁那也不全对,至少他知道沈霁感到紧张不安时,他的下颌线会紧绷甚至轻微地颤动。 就像,现在。 “这场拍卖会是为脊髓性肌肉萎缩症筹集研究基金的。”裴泽景突然倾身,抬手拂过沈霁白衬衣上并不存在的皱褶:“裴志远请了哈晤医学院的团队,你上次不是说想和他们交流?” 沈霁的呼吸滞了一瞬,裴泽景的指尖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让他后背沁出细密的汗珠,太近了,近到能看清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思绪突然如暗潮翻涌。 裴泽景最近让他参加私人聚会,现在又让他陪同出席慈善拍卖会,他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裴泽景把他当作恋人对待。 除非,他知道了什么? 可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以裴泽景的性格和手段,若真察觉他的身份,绝不会浪费时间陪他演戏,只会干脆利落地折断他的手腕,再像处理垃圾一样将他丢进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沈霁回望了裴泽景一眼,又挪开,只平静地说了一个“好”。 周六,沈霁不用去医院,但裴泽景几乎全年无休,以铁腕作风牢牢掌控着裴氏集团旗下最大的子公司。 裴氏现在依然是裴老爷一把手,按辈分来说,这最大的子公司掌管权理应交给裴老爷的长子或长孙,可偏偏是裴二少爷。 倒不光是因为裴二少爷能力和手腕出众,还有裴家的秘密...... 沈霁去裴泽景的衣帽间帮他整理换新的衣物,那个男人有一个习惯,穿过的任何衣物过了一个月就扔掉,虽然这些完全可以让保姆来做,但他一向喜欢亲自代劳,触碰着裴泽景穿过的每一件衣服,就像碰到了他温凉的皮肤,是沈霁眷恋的。 整理到一半时,裴泽景的助理突然来了电话。 “沈医生,我是裴总的助理许岑。”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急促:“裴总在开会,他让你在书房里把一份企划书带过来,我这边忙一时走不开,裴总要得急,麻烦你了。” 沈霁愣了一下,才回道:“什么企划书?” “我找一下之前的照片发给你,这样确保万无一失。” 第6章 挂断电话后不到一分钟,手机震动,沈霁点开图片,是一份标着“赵氏美康集团战略合作”的文件夹封面,右下角盖着红色的“机密”印章。 美康集团?! “嘀——” 一阵拉长又刺耳的心电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在沈霁脑海里回响。 年幼的他站在医院走廊,看着医生推门而出,告诉他:“很抱歉,你的母亲已经离开了。” 许岑将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看向站在落地窗前挺拔的背影。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与他刚才在电话里刻意制造的忙碌假象形成鲜明对比。 裴泽景站在落地窗前,宽阔削直的肩膀挺立,仿佛被窗对面的中央公园所吸引,又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转身看到许岑还没有出去:“怎么?还有什么事?” “裴总,和美康集团的合作你是真不想要了?”许岑忍不住问。 “沈霁在我身边也半年多了,是时候给他一点甜头。”裴泽景转过身,将手中的茶杯放在办公桌上:“不然他后面的人要急了,那我们还怎么放长线钓大鱼。” “所以你有意让他看到美康集团的企划书。”许岑说。 室外狂风骤雨,慈善拍卖会的大厅里却是另一番天地,水晶吊灯将鎏金穹顶映照得流光溢彩。 互联网巨擎创始人端着勃艮第红酒与丽华银行副行长谈笑风生,几位身着高定礼服的女企业家手持香槟,在聊最近投资的新电影……来的宾客不算多,但个个都是能在南港翻云覆雨的人物, 下午,沈霁将企划书送到公司,本想着等裴泽景一起回麓云后再来拍卖会现场,结果对方外出有会议,他只好自己又回去,换上裴泽景提前让人送来的那套浅灰色西装,开车赶到这里。 沈霁往厅内每走一步,周围人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一寸,浅灰色的修身西服衬得人身形笔挺,再配上他清俊镌刻的脸,有种一丝不苟的禁欲清冷感。 在这圈子里没见过这么漂亮干净的人。 许岑无意间看见站在宴会厅边缘的沈霁,他靠近裴泽景小声提醒:“裴总,沈霁来了。” 裴泽景正与某位高官交谈,不紧不慢地侧过脸,视线扫向沈霁所在的方向,却又在触及的瞬间收回,唇角噙着未散的淡笑,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谈话。 沈霁往前走了几步,但在离他们谈话圈子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既不会被误认为贸然闯入,又恰好能站在裴泽景的视野范围内。 等了一会儿,裴泽景才结束交谈,侧身与对方碰了杯,转身朝沈霁这边走来。 “沈霁。”他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拿着香槟:“今天这场面,像不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第7章 很早有个人 沈霁短促地错愕了一瞬,显然没料到裴泽景会在这个时候提起。 他当然忘不了。 那是在半年前一个深秋的阴雨天里,几家医院联合举办的慈善捐赠会,自然邀请了南港的上层名流,虽然裴氏家主请不动,但裴老爷子让裴泽景代表出席。 两辆车不小心在路上追尾,裴泽景的迈巴赫撞上沈霁的奥迪时,司机战战兢兢地回头解释:“裴总,前面那辆车打了左转灯又突然取消,雨天路滑......” “等下不用开了。”裴泽景抬手按住颈侧,转了下脖子:“明天去财务部结算半年的工资。” 车外雨势渐密。 沈霁撑开黑伞的瞬间,雨帘在他周身织成朦胧的帷幕。 裴泽景隔着起雾的车窗望去,只见一道清隽身影立在雨幕中,握着伞柄的手指修长如玉,像幅被雨水晕染的水墨画。 那一眼便让他记住了这个人。 但裴泽景从来不是随便的人,连车窗都没降下半分,沈霁见车上的人不露面也没有刻意打扰,远远对司机颔首示意,两人协商完事故赔偿后便各自离开。 捐赠会上,沈霁作为张院长的得意门生,陪着老师应酬。 “这位是心脏外科的沈医生。”张院长笑着向其他人引荐:“别看他年轻,上个月那台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 裴泽景握着香槟转身与旁人交谈时,余光不小心捕捉到那抹身影,沈霁站在不远处的立柱旁正俯身与一位老教授交谈,年轻人偏着头,说话时眼睛会微微弯起,手还在空中比划着什么医学手势,整个人透着股真诚的热忱,在这满场虚与委蛇的名利场里,显得格格不入,纯粹得近乎刺眼。 “医药这块,外行看的是药,内行盯的都是上面的批文......”旁人顿时住了口,疑惑地唤道:“裴总?” 裴泽景收回视线,礼节性地抿唇:“不好意思。” 捐赠会结束,暴雨初歇。 裴泽景走到停车场刚解开西装纽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侧头,一道黑影猛地扑了过来,手中寒光一闪,是一把藏在衣袖里的小刀,直直朝他腹部刺来。 “小心——” 下一秒,一个身影猛然撞上他身侧,把袭击者按在地上。 裴泽景踉跄两步站稳,才看清被扑倒的袭击者是本该被开除的司机,在他剧烈挣扎之间,手上的小刀划开了另一个人的西装裤,那道口子洇出刺目的鲜红。 “姓裴的!”司机握着匕首,面目狰狞:“你别以为有钱就......” 停车场的保安听到动静迅速赶来,很快将人制服。 “你怎么样?”裴泽景从西装内袋掏出手帕,按住沈霁大腿上的伤口:“先止血。” “没事,只是皮外伤。”沈霁疼得微微发抖,但毫不在意道:“正巧路过......”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一道明亮的嗓音突然在沈霁耳畔响起,把他的思绪从那出与司机自导自演的连环戏中拉了回来,转身看去,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士正往他们这里走过来。 裴志远打量着面前的沈霁:“这位是?” “我朋友,沈霁。”水晶吊灯的光影下,裴泽景的面容如同覆了一层薄冰:“岑安医院心外科的医生。” “哦?只是朋友?”裴志远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我怎么觉得他有些眼熟,像......” “你想说像林希?”裴泽景突然截断他的话:“我倒是觉得不像。” 林希。 沈霁听到这两个字时心脏倏地蜷缩了一下,那个名字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他微微偏头,恰好掩去了眸中闪过的黯然。 记住,自己只是一个替身。 “你说不像就不像,毕竟......”裴志远识趣地耸耸肩,举起酒杯与裴泽景相碰:“林希曾是你的人。” 清脆的碰撞声中,裴泽景面色未变,只是眼底的寒意又深了几分。 “你坐第一排主位。”裴志远临走时瞥了眼沈霁,露出一个假惺惺的歉意笑容:“至于这位医生朋友只能委屈坐在后排了,规矩嘛,你懂的。” 裴泽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转身时给沈霁丢下一句:“有事找许岑。” 沈霁站在原地,看着离开的身影一边游刃有余地周旋在这名利场里,一边往前排走。 “沈霁。”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陆予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这位小少爷今天穿了件骚包的酒红色西装,衬得人愈发张扬:“裴泽景就这么把你晾在这儿?” “他忙。”沈霁收回视线,温和地笑了笑:“再说这场拍卖会跟医学相关,我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得了吧,你什么时候学会说场面话了?”陆予撇撇嘴,随手从侍者托盘拿了一个蛋糕塞到他手里:“何必跟着他委屈自己呢?我不觉得你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你......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他吧?!我劝你快断了这个念头。” 沈霁垂眸看着手中的纸杯蛋糕,奶油裱花已经有些融化。 “谁说我不图他什么?”他忽然开口,说得随意:“他给我资源带我见世面,我陪他睡,这不挺公平的?” “你最好是。”陆予环顾四周后,一把将人拉到角落的罗马柱旁边:“听说裴泽景很早有个人,裴老爷知道后直接把那人赶出了国,到现在都没消息。” 沈霁回看着陆予,这些他早就知道,他很庆幸有这个为数不多的朋友,但自己和裴泽景之间是难以用一两句说清楚的,沈霁不擅长描述自己的事,况且说了陆予也未必能明白。 远处传来拍卖师试音的声音,沈霁抬眼望向第一排,恰在此时,裴泽景似乎有所察觉般微微侧头,两人的视线隔着一整个喧闹的会场短暂相触。 只是一瞬,那人便冷淡地转回了头。 拍卖会开始三十分钟后,沈霁离开了座位,顺着短信里的房间号,进了一间私密的包厢。 拐角处的阴影里,许岑注视着那道清瘦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快步回到拍卖大厅,俯身在裴泽景耳边低语:“裴总,沈医生出去了,需要让人跟着吗?” 第7章 裴泽景注视着台上那件乾隆年间的青花瓷,正随着众人鼓掌,脸上虽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底却一片冰凉。 “不必。”掌声渐歇时,他才开口:“既然我们不打算和美康集团合作,那就是他们的了,我不想听到他们任何的谈话。” 台上拍卖师的声音还在继续,裴泽景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他松了松领带,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沈霁的模样,那人总是微垂着眼睫,一副对他温顺体贴的样子,可转身就能对别人言听计从。 那模样着实让他恶心。 第8章 你真好欺负 包厢里。 裴志远从酒柜拿了一瓶陈年白兰地,倒在加冰的玻璃杯里,转头对坐在沙发上的沈霁说:“你要来一杯吗?” “不用。”沈霁双手合十交叠在双腿缝隙处,姿态看着不太放松:“有什么事?” “现在裴泽景对你越来越上心了。”裴志远端着酒杯悠然落座,翘起二郎腿:“听说上次带你去了他的饭局,这次又带你来参加拍卖会。” “你叫我来不是为了说这个的吧。”沈霁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时间也不多,有什么你就直说。” “急什么?聊会儿天。”裴志远忽然倾身,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这是我的场子,安全得很。” 沈霁的拇指骤然停住,迎上裴志远的目光:“今天不合适。” “怎么?”裴志远笑容渐冷,酒杯在茶几上敲出清脆声响:“在裴泽景床上你不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吧?” 沈霁不想理他,现在见面本来就不合时机,他不想被裴泽景发现:“我得走了。” “好了好了,说正事。”裴志远长腿一伸,拦住他的去路:“最近我和裴泽景在竞争和美康集团关于疗养院的合作,既然你现在和裴泽景关系近了一些,你帮我打探他们的想法。” 自己的弟弟从小心思深沉,防备心重,为了让沈霁这颗棋子扎根,便放慢了节奏,给了他半年的时间,沈霁确实没让他失望,像只精心驯养的金丝雀,终于啄开裴泽景密不透风的牢笼。 他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照片,在裴泽景的私人车库,沈霁被抵在迈巴赫车里。 呵,他那个弟弟居然也会在那种地方发//情? 沈霁垂眸看着横在眼前的皮鞋,想起了他替裴泽景送的那份企划书:“这个合作很重要?” “嗯,美康集团在海外做医护疗养很有一套,现在国内老龄化趋势严重,我家老爷子对这方面很有意向,现在赵总回国发展,如果把这项目拿下在老爷子跟前......” 裴志远话说到一半,视线落到沈霁领口若隐若现的红痕,眼神陡然阴沉:“嗐,我给你说这干嘛,裴家的事复杂得很,你不要让我失望。” 沈霁盯着裴志远手中的酒杯,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才抬眸:“你很想要?” “当然。”裴志远自然而然地点头:“主要是讨老爷子欢心。” “嗯。”沈霁没来由地轻笑了声,不温不淡道:“我看过他公司的企划书......” 拍卖会差不多快接近尾声,沈霁又回到宴会厅,但他只看到许岑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打电话,却没看到裴泽景。 沈霁走过去,等对方把电话打完才问:“泽......”他下意识用了亲昵的称呼,又立即改口:“裴先生呢?” “裴总今天喝得有点多,在贵宾间休息。”许岑收起电话:“对了,你刚才去哪儿?” “我......”沈霁其实不擅长说谎,但好在他一向淡定的性格,不会把慌乱的情绪显露在脸上:“刚才科室里的医生打电话给我,出去讨论了一下病患的治疗方案。” 许岑顺着他的话“哦”了一声,又说:“裴总在802包厢。” 沈霁说了声“谢谢”后,径直往802房间去,到了门口,他踌躇了一会儿才轻敲了敲门,可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等了小片刻,他又敲门,直到有些担心地想要推开门时,里面才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谁?” “我,沈霁。” 沈霁答完,里面的人静默了几秒,才又开口:“进来。” 可就在他打开房间门时,脚步却突然顿在了原地。 裴泽景半阖着眼,慵懒地仰靠在沙发上,旁边坐着一个极为清秀白皙的男孩。 男孩手里端着水杯和纸巾,脸颊酡红,眼神暧昧地朝门口望了过来。 尽管沈霁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但心里的酸胀却还是悄无声息地发酵,缓了片刻才冷静道:“打扰了,我在外面等你。” 可就在他的手要拧开门把时,裴泽景突然睁开眼,那双清明的眼睛此刻蒙着酒意,却依旧锐利:“你过来。” 而后对着旁边清秀的男孩说:“你出去。” “裴先生。”清秀的男孩惊慌失措地起身:“是我哪里不好吗?” 裴泽景懒得再看他一眼,垂眸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告诉李总,下次再往我身边塞人,合作就到此为止。” 包厢内陷入沉默,只余顶上吊灯折射出的碎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沈霁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缓缓松开。 裴泽景仰头,喉结颤动:“站在那里不过来?” 沈霁见他黑色西装扣子齐整,袖口熨帖,连发丝都没有半分凌乱,随即释然地低下眼睫,不过是一场虚惊。 可......他这又是在矫情什么呢? 裴泽景向来掌风握势,身边从来不缺人簇拥,于他而言只需一个眼神,便足以决定一个人是被留还是被弃。 想到着,沈霁很淡地笑了笑,不过一瞬,便归于平静,明知结局的赌局里,却还是贪恋着那一刻的温度与目光。 沈霁走到一旁的储物柜前,从柜子里拿出杯子倒了些矿泉水,端着杯子在裴泽景身旁坐下。 “喝点水。”他又从衣兜里取出药盒:“再吃一粒醒酒药,第二天头才不会痛。” 裴泽景接过水杯,却没有立即喝下:“随身携带?” “嗯。”沈霁整理着手上的药盒:“来的宾客肯定想和你敬酒,以防万一。” 空气突然凝滞。 裴泽景的目光如有实质,从沈霁的耳尖,到轻抿的唇线,再到握着药盒的手,他在寻找任何能证明这份关心别有企图的破绽。 但沈霁只是安静地回望,清澈的眼底映着吊灯的光。 良久,裴泽景喉间溢出一道沉沉地笑声,他仰头就着沈霁的手吞下药片,手腹在喉下扯了扯领带。 “很累吧?”沈霁从他手里接过水杯,放到面前的茶几上:“你要不再睡一会儿,我叫......” 话还没说完,裴泽景突然拉住了他的左手,骨腕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翻,沈霁整个身子都往他胸膛扑了上去,在这猝不及防之间,他攥住对方滑落的领带尾端,真丝面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沈霁仰头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时,忽然想起半年前第一次跟他去麓云时,这人用同样色系的领带缠住他的手腕,说:“你以后跟着我。” 裴泽景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际,威士忌混着淡淡的沉木香,将沈霁整个人笼罩其中:“你抓这么紧,是打算把我勒死?” “不是。”沈霁脱口而出,赶紧放开裴泽景的领带,他被迫坐在对方的腿上,双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放,搂住他的脖颈感觉太过亲昵,环住腰身又显得过于依恋,最终只能虚握成拳,轻轻抵在裴泽景胸前,像只被驯服的幼兽,安静地等待主人的下一步指令。 裴泽景同样没有抱他,只是将手掌搭在他的腿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沈霁。”他突然开口,嗓音沉沉:“你没让我失望。” 沈霁猛地抬眼,清俊温雅的眉眼间尽是疑惑。 裴泽景习惯性地去看他的下颌线,那里正随着主人不安的情绪微微抽动,像是蝴蝶振翅时脆弱的纹路,等他欣赏够猎物被捕后的挣扎,才淡淡地开口。 “今天表现不错。”他的拇指摩挲着沈霁腿侧的布料:“xx局的王局长刚才特意问起你,说你提到的心肌缺血预处理和内皮功能修复的临床数据很有启发性。” 沈霁紧绷的脊背终于松懈下来,原来只是把他当作一件拿得出手的装饰品。 男人细微的表情被裴泽景尽收眼底,他其实想说的是,沈霁,你没让我失望,给了你一点甜头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上钩,要跟裴志远见面。 裴泽景今晚对沈霁的耐心已经释放的差不多了,趁着他分神时,突然抬手掐住他柔软的后脖颈,迫着他整个身子往下了一些:“沈霁,你喜欢我带你来这些地方吗?” 沈霁被掐得轻微地闷哼了一声,顺着他的视线明白了意思,跪下:“喜欢。” ...... 裴泽景高扬着下巴,形成一条修长优美的弧线,凸出的喉结随着起伏轻滑,他从旁侧圆桌上的烟盒里摸出了一根细烟,咬在嘴里点燃。 第8章 猩红在指尖明明灭灭。 过了一会,烟熄了,裴泽景才把烟扔在一旁的烟灰缸里,留有余温的手覆上沈霁红透了的脸颊,掌心的薄茧和温热摩挲着,把他脸抬了起来。 窗外是一片沉入幽蓝的花园,没有虫鸣,没有夜莺,只有一只飞蛾扑向窗棂,在玻璃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又很快消失。 裴泽景用拇指丈量他腰//窝的凹陷:“那你要表现得更乖一点,才行。” 男人的声音擦过沈霁耳垂时,沈霁抬眸看到落地窗映出他们的影子,就像两株热带植物缠绕生长,根系扎进彼此的阴影里。 “嗯。”他点头,发丝扫过对方手腕内侧的静脉:“我知道了。” 空气里漂浮着某种即将融化的甜腥,像冰镇樱桃被咬破时溅出的汁液,又像暴雨前闷热的铁锈味。 “沈霁。”裴泽景哑着嗓子说:“你真好欺负。” 第9章 习惯惦记 次日,医院。 午后阳光正好,沈霁却困得眼皮打架,站在医院的茶水间一边机械地搅拌茶包,一边揉着要散架的腰。 “沈医生!” 清脆的嗓音惊得他手不小心一抖,茶水差点洒在白大褂上。 实习医生侯宇楠像只大型犬般蹦进来:“你腰不舒服?” “嗯?”沈霁条件反射地放下揉腰的手:“没有。” “我们经常坐着又熬夜,肯定容易伤到腰。”侯宇楠一个箭步冲上来:“我妈推拿很厉害,我学了点.......” “不用了,我......” 沈霁还没来得及阻止,侯宇楠已经把他按在木椅上,瞬间,一股酸爽直冲天灵盖,疼得他眼前发黑。 “你这肌肉僵得跟石板似的。”侯宇楠浑然不觉,手法略微娴熟地按着他腰间穴位:“我妈说这叫‘久坐劳损’,得用巧劲......” 沈霁死死攥着椅子扶手,此刻无比后悔昨晚纵容某人,现在被个愣头青当腰椎间盘突出治。 “沈医生你出汗了。”侯宇楠惊喜道:“说明淤堵通了,我再给你......” “谢谢,真的不用了。”沈霁实在忍不住猛地起身,强忍着痛整理衣襟:“我......其实对肢体接触有些敏感。” 侯宇楠的笑容顿时凝固,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正当气氛尴尬到极点时,护士长抱着一叠文件风风火火闯进来。 “沈医生,大后天的学术论坛交流会你还是不去?我最后再跟你确定......”护士说到一半,突然关心道:“你腿怎么在抖?” “没事,昨晚锻炼过度。”沈霁接过她手里的表格,看着上面交流会的名称和地点,说:“我去。” “真的?”女护士瞪圆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怎么?”侯宇楠被她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医生去参加学术会议不是很正常吗?” “你才来不知道。”女护士捅了捅他的胳膊,神秘兮兮地说:“沈医生基本不出差,要不是我们知道沈医生是单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沈医生家里有人了,舍不得出差呢。” “咳。” 沈霁握拳轻咳一声,将钢笔插回胸前的口袋:“病例讨论会要开始了,小侯,把302五床的ct报告记得带上。” 侯宇楠回过神,点头:“好的,沈医生。” 接下来的两天,沈霁连着两台心外手术,裴泽景同样挺忙的,几乎每天一早出门深夜才归,诺大的麓云里像是有人住又像是没人,两人几乎没有怎么碰面。 去深市的前一天傍晚,沈霁下班回麓云收拾行李,刚进玄关,解衣袖扣子的手突然顿住。 裴泽景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男人穿着宽松的深灰色家居服,手指轻扣着青瓷茶盏,另一只手随意翻着膝上的《毁灭与重塑:20世纪的欧洲》。 今天是周三,沈霁记得很清楚,是裴泽景回裴家老宅吃晚饭的日子。 裴泽景没有抬头,只是又翻过一页:“我在家让你很意外?” 沈霁弯腰换拖鞋:“没有,只是......你今天不回裴家?” 茶几上的茶壶冒着袅袅热气,在两人之间织出一层薄雾。 裴泽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皱了皱眉:“这茶没有你煮的好喝。” 答非所问。 沈霁早就习惯这样的对话方式,他们之间从来都是这样,对方不愿多说,那他也不多问。 他走到茶几前,蹲在地毯上,伸手试茶壶温度:“可能是水温过高或者时间煮太久,要不我重新给你煮一壶?” 裴泽景终于抬起头,目光掠过沈霁的脸,最后落在对方的指节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烫痕,是上周煮茶时不小心留下的。 “不用了。”他把茶盏放在茶几上:“不想喝了。” “哦。” 沈霁当然不会告诉裴泽景,在他手里煮的茶,不同茶叶的水都会有各自精准的温度,那些茶叶是他亲手一片片检查过的,更不会让他知道自己记了一本笔记,上面详细记录着他所有的喜好与习惯。 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就像此刻窗外飘落的梧桐叶,悄无声息地堆积,又悄无声息地被风吹散。 沈霁放下茶壶,抬眼望向裴泽景,对方正垂眸看书:“我明天要去深市参加学术论坛。”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裴泽景没有说话。 沈霁知道自己的报备又是多余的。 住进来后的第一次医院值夜班,他提前告诉了裴泽景,毕竟两人住在一起,一个人夜不归宿总还是要说的。 可发出去的消息显示已读,却一直没有回复,直到凌晨三点裴泽景才回消息:【沈霁,你要怎么是你的自由,以后也不用给我说。】 他早该长记性的,可就是学不会。 “嗯。” 裴泽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男人依旧没有抬头,只是随手将书又翻过一页,纸张发出轻微的沙响。 沈霁点头,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电视柜下面的药箱,里面的药是他上周新换的,又掠过玄关的伞架,最近常下雨,黑伞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 “冰箱里准备了......” “沈霁。”裴泽景忽然打断他,抬起眼:“你觉得我是小孩吗?” 沈霁愣了几秒,随即很淡地笑了笑,他低下头,看见映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影子,自己其实比裴泽景还要小几岁。 “没有。”他轻声说:“只是习惯了。” 习惯在裴泽景的衣柜里放雪松香味道的干燥剂,习惯往书房多备两支钢笔,习惯在深夜留一盏廊灯...... 这些习惯性地惦记就像他习惯说多余的话一样,没人在意,只不过它们已经长进他的骨血里,要戒掉,恐怕得连皮带肉地撕下一层。 裴泽景抬手捏了捏鼻梁根处,用书签夹在停留的那一页后才把书给合上,起身上了二楼书房。 晚上沈霁收拾完行李,下楼热了一杯牛奶回卧室时才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思考了几秒,他走到书房的门口,轻敲了敲门。 “什么事?”里面的人问, 沈霁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你今晚很忙?” “嗯,怎么了?”裴泽景身子靠在办公椅上,挽起袖子的手臂抱在胸前:“今晚想要?” 沈霁没有否认。 裴泽景盯着沈霁白皙的锁骨,视线顺着锁骨往下移,隐约可以看到胸口薄薄的肌肉,喉咙紧了紧,却在下一秒突然收回目光:“我不想,你如果实在受不了,自己看片解决。”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沈霁的心脏,他“嗯”了一声关上门。 门关上的瞬间,裴泽景脸上的表情骤然阴沉,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给许岑打了个电话:“明天沈霁要去深市,你找人跟着他。” “深市?”许岑强忍住一个哈欠:“那不是美康集团国内分部的地方吗?” “嗯。”裴泽景把玩着手上的钢笔:“裴志远明天也要去深市,沈霁说是出差,我想他是过去帮裴志远。” “明白,不过......裴总。”许岑没睡醒的脑子被强迫飞速运转:“你不是说不需要和美康集团合作了吗?如果又要,我这边好安排项目组的人负责。” “我没说要合作。”裴泽景淡淡地说:“只是让你找人跟着沈霁而已,让他别脏了。” “好的,有什么情况及时与你汇报。” 后知后觉中,许岑才明白过来,这是怕裴志远和沈霁还有那方面的勾当...... 沈霁很早就起床煮了一壶闽北水仙乌龙茶放桌上,来不及吃早饭就拉着小的金属行李箱去了机场。 下飞机后,他和张院长还有几个不同科室的医生一同到了入住的酒店,等他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挂在衣柜里时,手机传来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今晚7点,碧水餐厅。】 沈霁没有回复,指尖一滑便将消息删除,点开地图搜这个餐厅的位置,门铃忽然响了。 第10章 真是轻佻 第9章 沈霁把手机放回裤兜里,问:“谁?” “沈医生。”外面一个清脆的男声问:“我们几个准备去吃饭,你要一起吗?” 是心脏科的李医生。 沈霁走到门口把门打开,门外的两位女医生不约而同地怔了怔,平日里见惯了沈医生穿白大褂,此刻穿着针织衫整个人都透着股松弛感。 “好啊,吃什么?”他问。 几个医生虽都比沈霁大但不到四十,也很想紧跟潮流。 “要不我们就去这里的网红餐厅?”其中一个女医生提议:“不是说深市美女帅哥多嘛,这些餐厅里说不定还能碰到明星。” “好呀。”另一位女医生立即掏出手机,打开小蓝书:“我看网上推荐了几个,我找找。” 沈霁垂眸看着她手机上的屏幕,忽然伸手点在一家餐厅页面上:“这里吧,看起来环境安静些。” “碧水餐厅确实评价最高!”女医生点头:“装修也很有特色。” 几人决定之后,沈霁让他们先去餐厅,等他们离开了一会儿,他才下楼打了一个出租车去了碧水餐厅的附近......不过很快,他又到餐厅与他们碰面。 两个女医生等菜时互相拍照,正拍得起劲,一个女医生忽然低叫了一声:“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果然碰到明星了。” 除了沈霁,其他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角落里,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男士正优雅地搅动着咖啡,腕间的钻石手表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好像是赵又言。”另一个女医生戳着手机屏幕:“之前恋综里的新晋小生,听说是个海外回来的资源咖,连作品都没有就空降节目,还挤掉了原定的男嘉宾。” 男医生们虽然茫然地耸肩,但被两个女同事热烈的八卦所吸引。 “不过听说他是gay......”女医生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后来和女嘉宾分手了还发稿拉踩别人说人女生出轨,故意圈粉。” “我也看到了!”另一个女医生越聊越兴奋:“还被扒出诈捐,现在估计要走黑红路线......” 沈霁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纸巾边缘,目光落在窗外匆匆掠过的行人身上。 “砰——” 突然,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打破了餐厅的宁静。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转头,坐在角落里的赵又言猛地摘下墨镜,指着面前一个衣衫褴褛的卖花小男孩。 “服务员!”他声音尖锐:“这种地方怎么能让要饭的进来?” “别激动。”身旁的友人连忙递上墨镜,一边驱赶男孩一边安抚:“先把墨镜戴上......” 赶来的服务员连连鞠躬:“非常抱歉,刚才店里忙没注意......” “呵。”李医生见小男孩被赶出餐厅,不屑地撇嘴:“一个三线小明星,摆什么架子。” 沈霁却突然眯起眼睛,赵又言正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脖颈上青筋渐渐可见,嘴唇也开始泛白。 “那人不对劲。”他站起身:“像是哮喘发作。”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大步走到赵又言身边,无视旁边友人戒备地阻拦,一边让赵又言缓慢的呼吸来平复情绪,一边拿起旁边沙发上的抱枕垫在他腰后,使身体呈前躬状,让他放松姿态。 “深呼吸,对,慢慢来。”沈霁从桌上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你这是轻微的不太严重,有带药吗?” 随着他的指导,赵又言的呼吸渐渐平稳,接过水杯后从包里摸出喷雾。 沈霁已经退后一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建议你现在去医院,花粉过敏引发的哮喘需要配药和鼻腔冲洗。” “嗯。”赵又言彻底恢复平静:“谢谢你。” “不用谢,份内的事。”沈霁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回到自己的那一桌。 刚坐下,女同事拿出手机在他们面前晃了晃:“原来赵又言就是美康集团赵国正的儿子,怪不得资源还不错。” “美康集团?” 其中一个男医生耳熟道:“这不就是我们这次医学交流会最大的赞助商嘛,所以开会地点才在这里,还挺巧的。”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把饭吃完,回了酒店后沈霁掏出手机打开银行账户,给刚才给他发短信的陌生号码打了一笔钱过去。 这是他找的私人狗仔,赵又言是公众人物,他的行程信息被这些狗仔了如指掌,只要出钱就能买。 第二天的论坛交流会上,舞台侧面拉着一条深蓝色的背景幕,投影上正播放着一组关于心肌病遗传比例的最新研究数据。 “家族性心肌病的遗传中,m7基因突变的外显率在东亚人群中比预期高出17%。”沈霁微微倾身,食指轻点平板上的一组数据:“这个家系里连续四代出现早发性心肌病。” 周围几位心脏科专家顺着他指的数据图谱凑近了些,站在沈霁右侧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正要加入讨论时,大厅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几声夸张的寒暄。 “赵总,欢迎回国,您能亲自来真是我们的荣幸。” 沈霁的瞳孔骤然收缩,舌尖抵住上颚,硬生生将翻涌而上的情绪咽了回去。 “沈医生?”一个女医生疑惑地唤道:“你刚才说到基因外显率......” 沈霁的五指陷入掌心的疼痛让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抱歉,携带相同突变的后代中,女性发病年龄普遍比男性晚5-8年.......” 他强迫自己的视线回到平板上,却发现那些数字和曲线全都扭曲成了父母病床边心电图最后的直线,而在另一层楼的特需医疗部里,赵家老人刚刚醒来,赵国正满脸堆笑地握住院领导的手:“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啊。” “欸,原来你是医生。”赵又言先看到沈霁,穿过人群走到他的身边:“怪不得。” 沈霁向同行们说了声“不好意思”,侧头时无框眼镜滑落了几毫米,露出鼻梁根处那颗淡淡的痣:“嗯,你难道也是医生?” “你不看电视吗?”赵又言笑着凑近半步:“我好歹也参加过综艺,准备拍一部s级的网剧。” “不好意思。”沈霁后退半步拉开距离,镜片后的目光落在他身后某处:“我平时的确很少看电视。” “又言,这位是?” 赵国正走过来,拍了拍赵又言的肩头,后者赶紧给他介绍:“这就是我昨天给你说的在餐厅帮了我的人,你说巧不巧。” “谢谢你。”赵国正的视线扫过他胸前挂着的名牌:“你是南港岑安医院的?过两天我们也要回南港。” “嗯。”沈霁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没有说多余的话,刚要转身离开时,忽然被赵又言叫住。 “沈医生。”他身上罗意威的香水味萦绕过来:“今晚有空一起吃饭吗?昨天的事还没有感谢你。” 沈霁礼貌地拒绝了,但是赵又言却不死心继续邀请,他只好答应。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沈霁便离开继续与同行交流,赵国正见赵又言一直凝着对方的背影,瞬间变了个脸色。 “你没结婚前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还有......”他说:“你在国外玩的那些花样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回国了还是注意一点。” “iknow,我有表现得认真吗?”赵又言的手摩挲着手机边缘,笑得随意:“不过就是看他长得帅而已啦。” 晚餐时,赵又言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烛光在沈霁的镜片上若隐若现,将他清冷的轮廓镀上一层暖色。 “听说这里的法餐很正宗。”赵又言坐下,拿过菜单:“沈医生喜欢鹅肝吗?” 沈霁将餐布对折放在膝上:“都可以。” 整个晚餐期间,赵又言像只开屏的孔雀,从剧组趣事聊到海外见闻,沈霁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只有在赵又言提到某个医学相关话题时,他才会多给出几句专业见解。 “沈医生真是......”赵又言笑着摇头,突然脸色微变,匆忙从手包里摸出哮喘吸入器,吸了几口。 沈霁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吸入器上:“你用的是哪款药?” 赵又言眼睛一亮:“之前在瑞国一直用的budesonide,但国内没有。”他把吸入器放回包里:“我现在用的是医院给的。” “用沙美特罗更适合你。”沈霁的食指轻敲着杯壁:“我问了同事,这个稳定性好,几乎没有副作用,更适合轻微型哮喘。” “哦哦,我看看。”赵又言掏出手机搜索:“医院给配的药都是与医药代表合作的,还是有个医生朋友说话更可靠一些,我爸主要是做养护的,在用药方面肯定没有你们专业。” 沈霁没说话,拿起公筷夹了块糖醋小排放进骨碟。 “欸......”赵又言继续在网上搜这药的信息:“生产这药的公司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听我爸提起过......” 这药是裴志远公司与柏国asklepioskliniken公司联合研制开发的。 双方谈合作,企划书再漂亮,谈得再天花乱坠,却没有先入为主,近水楼台先得月好。 第10章 南港市。 夜幕降临,办公大楼里只剩下稀疏的灯光,显得格外静谧。 裴泽景坐在办公桌前,黑色衬衣的袖口半挽,青色的血管在冷白皮肤下蜿蜒,凌厉有力。 许岑站在门外透过半开的门缝,看着里面的男人正垂眸翻看文件,明显感觉到这两天自己的机器人老板又升级了续航能力。 不仅早上来公司特别早,平日里也从不会十点之后还待在公司大楼,这两天......似乎不怎么想回家。 正想得出神时,他手机上传来几张照片,低头扫了一眼屏幕,是沈霁的动向。 “裴总。”许岑敲门进了办公室,把手机递给裴泽景:“沈霁今晚和赵又言吃饭。” 屏幕上显示着几张照片,高级餐厅里沈霁和赵又言相对而坐,烛火的光晕洒在两人之间,沈霁的侧脸显得格外温润,对面赵又言的手正轻轻搭在高脚杯上,笑容张扬。 “砰——” 手机与实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许岑下意识伸手去接,结果接了个空气,他观察着裴泽景的表情,却见他已经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男人背影挺拔如刀裁,黑色衬衣下的肩胛骨线条逐渐紧绷。 “偶遇?”裴泽景忽然沉声笑了笑:“卖花的小孩,哮喘发作,论坛相遇......沈霁真的很会演戏。” “嗯。”许岑点头:“我们的人一直跟着,他昨天去餐厅前确实找了那个卖花的孩子。” 裴泽景没说话,只是微微偏头,窗外霓虹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转,眸色深得看不清情绪。 “也是,他那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任谁都不会怀疑。”半晌,他才开口:“裴志远除了替他还债到底还给了他什么好处,可以让他随时牺牲自己的色相?” 真是轻佻,又下贱。 “继续看着。”裴泽景的语气就像在谈论一件低劣货物一样:“别被他发现了。” 许岑立刻应声,刚拿出手机准备发消息,铃声却突兀地响起,他接过电话后,脸色突然骤变:“什么?沈霁被人抢劫?还受伤了?” 【作者有话说】 宝们,之前我写了个食用指南,然后现在删了就把每个章节都往前移了一章,结果宝们的弹幕全部都没了,我哭了(我不知道会这样)......如果宝们看到弹幕没了不是我删除的哈! 第11章 情侣款 裴泽景额角的青筋倏然跳动,从窗外收回目光:“怎么回事?” “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只知道沈霁和赵又言分开后步行回酒店时突然遭遇抢劫。”许岑偷瞄了一眼他绷紧的下颌线:“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跟着沈霁的人没来得及反应,现在小杜已经把沈霁送到医院,小孙去追小偷了。” “他这又是打算玩什么花样?故技重施?”裴泽景扯松了领带,想起餐厅里两人的照片,语气变冷:“玩来玩去还是这一套。” “裴总......”许岑看着自家老板阴晴不定的神色,斟酌词句:“我们要不要让人去医院......” “没必要。”落地窗外,暮色沉沉压下来,映得裴泽景眉眼冷淡:“岂不是耽误了他的好戏。”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沈霁半靠在病床上,左腰的伤口缝了针后缠着纱布,脸色苍白,唯有鼻梁那颗痣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鲜明。 “谢谢你送我来,医生说没伤到内脏只是皮外伤。”沈霁动了下身子,牵扯到伤口时眉心轻蹙,但很快又展开:“请问你的联系方式是什么?出院后我好感谢你。” “不用了,举手之劳。”小杜避开沈霁的视线:“那些小偷都是不要命的,我看你也不是缺钱的人,你何必跟他硬拼?” “嗯。”沈霁当然不是为了钱,但他没回答,只说:“请问帮我追小偷的男士是你的朋友?能不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我想问他有没有拿回钱包。” “哦对。”小杜拍了拍脑袋:“我出去打个电话。” 小杜伪装得很好,沈霁只当他和小孙是路过的热心市民,等打完电话小杜推门进来时,沈霁正望着窗外发呆。 “他报了警,已经在来医院的路上。”小杜说:“钱包替你追回来了。” 沈霁闻言,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松懈下来。 二十分钟后,小孙匆匆赶到,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他把钱包还给沈霁。 这是三个月前,裴泽景生日沈霁送给对方钱包后又买的同款,很幼稚,他自己知道,就像青春期的少年偷偷买下与暗恋之人相同的物件,仿佛这样就能在无人处,维系一种仅有自己知晓的联结。 “谢谢。”沈霁接过钱包,随即冲两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真的麻烦你们了。” 小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小杜一个眼神制止,两人找了个借口很快便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沈霁赶紧打开钱包,并没有检查银行卡和身份证在不在,而是直接翻到最内侧的夹层,里面有一张旧照片。 照片的边缘带着锯齿状的痕迹,明显是从什么刊物上剪下来的。 画面里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头发梳得整齐,露出天生俊挺的五官,整个人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着与冷静。 里面还有一张黑卡。 半年前,他刚跟裴泽景不久时,那人当时随手扔在茶几上让他随便用。 现在它依然崭新如初,连一道刮痕都没有,他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心想等离开的时候,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第二天,会议室里。 裴泽景手肘撑在黑色大理石会议桌桌边,目光落在投影幕布上,每当项目负责人汇报完毕,他喉间便溢出一声极淡的“嗯”,尾音像把薄刃,轻轻刮过在场每个人的脊背。 财务总监汇报时不小心念错了一个数据,心口突然一阵发凉,但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来,许岑忍不住去看裴泽景,见他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帽。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裴泽景,此刻会议桌上对方锁屏的手机,已经亮起第三次。 “初期研发投入已开始体现回报,季度roi达15.2%,为同类药品平均水平的1.4倍。”最后一个项目负责主管合上文件夹:“以上就是q3季度全部预案。” 裴泽景突然站起身,众人屏住呼吸,却见他只是抬手看了眼腕表:“市场部这边,仿制药anda项目的批量生产验证要同步推进,药政注册在下个月前完成补充资料递交,国内市场准入要与医保谈判组提前对接,没什么事的话就散会。” 走廊的落地窗外暴雨如注。 许岑抱着平板快步跟上:“裴总,刚才的会议纪要......” 话音突然顿住,因为走在前方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停在电梯前。 “他怎么样?” 低沉的嗓音混着电梯运行的机械声传来,许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电梯金属门映出裴泽景略微出神的瞳孔,他才恍然明白这个“他”指的谁。 “沈霁只是皮外伤,但是腰侧伤口会影响行动。”许岑迅速调出手机里的照片,犹豫着说:“我......自作主张地让小杜找了同病房陪丈夫住院的大姐照顾他......” 他手上平板突然被抽走,裴泽景翻看会议记录的速度比平时慢半拍,模棱两可地又“嗯”了一声。 没有赞同也没有说他多管闲事,许岑也就放下了心。 他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也没打算做什么好事,只是两个月前流感肆虐,妹妹因为流感引发肺炎,急需的特效药在国内紧缺,四处联系人时沈霁听到了,便托同行把药送到他手里。 “裴总。”许岑想到那次送药的事,不免又多说了一句:“赵又言和裴志远没有去医院找过沈霁,这应该真的只是一次意外。” 裴泽景正低着头,眉骨微抬了一瞬后视线又落在数据上:“替他说话?” “啊?”许岑一愣,立刻摇头:“没有。” “告诉研发部。”裴泽景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把手上的平板还给许岑:“新药稳定性和盲态维持要严格执行,质控组每周抽查一次现场试剂并记录下来,下个月的中期数据分析前,我要先看一版初步结果。” “嗯,那我去安排。”许岑接过平板,便离开了。 裴泽景从西裤兜里摸出手机,垂眸盯了几秒,拇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意外还是不意外,似乎没什么必要给他打电话。 直到屏幕熄灭,他才收回视线,把手机重新放进口袋,电梯数字一层层跳动,男人站得笔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第12章 帮他洗 三天后,沈霁经过同病房陪护大姐的照顾脸色补了些气血,也多亏平日里有健身锻炼的习惯,伤口拆了线后恢复得还算快。 出院前,他下楼去商店买了一个红包装上钱,回病房后偷偷塞到大姐丈夫的枕头下。 第11章 “哎哟!” 病房里传来大姐的惊呼时,沈霁已经走出住院部大门。 大姐捏着鼓胀的红包手足无措,她丈夫抖开枕头,还发现了一张便签【饭菜很香,多谢照顾】,字迹俊秀端正。 “这个年轻人真实诚。”大姐想起半夜起来上厕所时,听到沈霁疼地忍不住的闷哼:“我也是受人之托拿了钱,才对他那么照顾。” 秋风穿过走廊将便签吹到窗边,阳光透过薄纸,隐约可见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希望大哥早日康复出院,还有阿姐的孙子手术顺利】。 那是她半夜陪护时,在走廊对着电话哭诉的事。 南港市 沈霁回到麓云已经是十一点左右,别墅里还透着光亮,他把想好的借口在脑海里又想了一遍才走进去。 冰箱门开合的声响从厨房传来。 裴泽景背对着他,缎面睡袍的腰带在腰间松松系着。 “这么晚还喝冰水。”沈霁不认可地皱了一下眉:“你的胃本来就不好。” 裴泽景的动作顿了顿,把冰的气泡水放回冰箱,转而拿起旁边橱柜上的蓝釉热水壶。 这热水壶还是沈霁住他家后买的。 “现在才回来?”裴泽景倚在大理石台边,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不是说只需要去两天吗?” 沈霁不自在地摸了一下鼻尖:“交流会开得很顺利,同行们又私下聚了一天。” 谎言像一片羽毛落在寂静的湖面。 裴泽景突然轻笑一声,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嗒”的轻响,沈霁的睫毛颤了颤,喉间泛起熟悉的苦涩,他厌恶对裴泽景说谎,却又不得不将秘密层层包裹。 就像此刻,他藏在风衣下的伤口正隐隐作痛,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挺直脊背。 “嗯。”裴泽景没有拆穿他,抬了抬下巴:“那你先去休息吧。” 沈霁手里提着行李,兴许是刚才撒谎时的慌张,转身不小心绊到了茶几的桌角,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腰侧撕开,他咬住下唇,将痛呼生生咽了回去,继续往前走。 在他身后的裴泽景好整以暇地靠在餐桌旁,双手环胸,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像只慵懒的猎豹,在暗中观察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真是奇怪,这样一个颇有心思的沈霁为什么在他面前就是学不会八面玲珑? 明明可以借着意外受伤博一些同情,撒一下娇或装一会儿乖,这个男人到底是倔还是愚? 裴泽景实在看不下去走得有些笨拙的沈霁,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手扣住沈霁的后背,一手穿过膝弯,将人稳稳地抱了起来,沈霁的行李箱“咚”地落在楼梯间,条件反射地搂住裴泽景的脖子。 怀里的人眼睛瞪大,在灯光下像两泓清泉,倒映着裴泽景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啧。”裴泽景低头看他,呼吸间带着淡淡的薄荷漱口水味:“沈医生觉得能骗我?” 沈霁的喉结滚了几下:“什么意思?” “张院长和你的同事昨天就回来了,你没回来,你以为我不会去了解?”裴泽景迈上台阶,刻意避开沈霁腰侧的伤口:“他们说你遭到抢劫,受伤住院了。” 裴泽景找了个借口,点到为止。 沈霁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素白的脸倏然红了一瞬,把头下意识地埋到裴泽景的肩窝,鼻尖蹭到对方还带着水汽的肌肤,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猫拱在主人的胸口前。 不过,他仍然不知道裴泽景一直让人跟着他,就像他不知道裴泽景的书房抽屉里锁着一沓他的体检报告,卧室里的监控画面每天都会准时传到对方的手机上…… 不管是在意也好还是监视,沈霁都觉得裴泽景不会给他过多的注意和精力,想来也讽刺,一个比同龄人早几年硕博读完进入医院成为副主任医师的聪明人,在感情中却这么笨,在爱的人面前无法理智地思考。 裴泽景搂着身前突然软绵呆顺的人,又气又有点好笑,把他抱回卧室放到浴缸旁:“你自己解开,我替你擦一下。” 沈霁抬眸望向裴泽景,错愕的眸里散发着难以相信的光,整个人显得钝钝的,与平日里做事总是一丝不苟细腻严谨的沈医生完全不同。 “我自己来就行了。”他说。 这样的沈霁有几分可爱,裴泽景想,所以他鬼使神差地想要帮对方,既然是他想要做的,当然容不得沈霁拒绝,敛下眼眸板着个冷脸:“你已经对我撒了谎,就应该表现得乖一点。” 男人一边说一边俯身,带着薄茧的拇指擦过沈霁的锁骨,解开第一颗纽扣:“再说,平时做完之后不都是我帮你清理?” 现在顶着这张无辜纯情的脸是演给谁看? 光线透过浴室的水汽变得柔和而朦胧,空气中弥漫着沐浴露海盐的清香和湿润的气息。 两人似乎都有了感觉。 水珠顺着沈霁的背滑落,在腰窝处积成小小的水洼,裴泽景的毛巾经过那里时,明显感觉到水珠抖动了几下。 沈霁突然侧过脸,潮湿的黑发贴在额前,他的视线向下瞥又飞快移开:“要不我帮你,用手或......” “啪。” 不轻不重的一掌落在他的手臂上。 裴泽景的眸色深得吓人,声音却冷静得反常:“受伤了就安分点,你以为我是随时发//情的狗?” 可他目光落在沈霁腰侧那片纱布上时,指节不自觉地收紧,医用胶布的边缘已经微微翘起,露出下面泛红的皮肤,他的手悬在空中半晌,最终只是轻轻抚过纱布边缘。 “还痛不痛?” “啊?”沈霁一时懵了几秒,随后才反应过来:“不痛了。” 不痛了,一个伤换来此刻一瞬的温情,沈霁竟觉得值了。 第13章 和别人约会? 茶室里的老唱机正在播放《天涯歌女》,裴泽景搭在青瓷茶盏上的手跟着唱片轻敲着节奏,窗外是浦江的汽笛声,游轮上的船窗将夕阳折射成细碎的金箔,洒在男人挺括的西装肩线上。 “范总。”他没有起身,只是等来人过来后伸手示意:“好久不见。” “裴总好雅兴。”范铭走过来,在红木椅上坐下:“没想到你会选这种地方谈生意。” 裴泽景唇角微扬,微笑是精心计算过的角度,既不过分热情,又不显疏离。 “范总,尝尝这泡凤凰单丛,潮山老茶农的手作,每年产量不过二十斤。”他手腕微倾,琥珀色茶汤在瓷盏中荡开涟漪:“还要恭喜范总公司的人工智能在纽国拿奖。” “裴总过奖了。”范铭接过茶杯抿了口,直奔主题:“裴总在电话里提到的合作,具体是?” “养老院。”裴泽景放下茶杯:“准确地说,是一个综合康养中心。” 范铭的眉毛几乎要飞出发际线:“裴总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们科技公司跟这行业从来没有合作。” “这是目前国内65岁以上人口的增长曲线。”裴泽景从公文包里取出平板,转向范铭,屏幕上一条陡峭的红线垂直上升:“而现有的养老疗护机构还停留在喂饭擦身的传统阶段......” 范铭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裴泽景继续说:“我们公司要做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养老院,而是融合药物干预、康复训练、智能监测的综合康养平台,一个全生命周期的健康管理。” “有点意思。”范铭摩挲着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但具体怎么操作?” 裴泽景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盒,打开后取出一个类似智能手表的设备。 “范总公司的第三代健康监测仪能实时追踪心率、血氧和睡眠质量......”他将设备推到范铭面前:“但如果只做到这一步,和市面上的运动手环有什么区别?” 范铭皱眉,手指不自觉地敲打桌面,裴泽景知道触到了他的痛点,这家科技公司正面临产品同质化的困境。 “关键在于数据分析和应用。”裴泽景在平板上快速滑动,调出一组复杂的算法模型:“我们将这些生理数据与医院的电子病历系统对接,通过贵司的ai分析,不仅能预警突发疾病,还能为每位客户提供个性化的用药建议、康复方案,甚至营养搭配等......” 茶室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一片云遮住了太阳。 范铭的表情在阴影中晦暗不明,但裴泽景注意到他的右手已经停止敲击,转而握紧了茶杯,这是兴趣被激发的信号。 “可这听起来像是个无底洞的投资。”范铭突然开口:“医疗行业壁垒高,审批流程长,回报周期......” “五年。”裴泽景打断他,又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们在淮海园区的试点数据,范总,这不是慈善项目,一个高端会员的年费至少百万起,而排队名单已经排到明年三月了。” 范明的视线落在文件上那些令人心跳加速的数字上,裴泽景知道,是时候给出最后一击。 第12章 “更重要的是,谁能率先建立这个领域的标准,谁就掌握了未来十年银发经济的入场券。”裴泽景故意停顿,让这句话在范铭脑海中回荡:“想想看,以后全国的康养中心都在使用范总的监测系统和ai平台时......” “裴总说的是。”范铭端起茶壶,斟满两人的茶杯:“不过我需要更详细的方案,包括技术对接的具体流程和投资回报分析。” “下周一我们项目部会把完整方案送到你办公室,不过......”裴泽景端起茶杯吹了吹:“在此之前,要不先品完这壶茶,老板说这是三十年的老茶树,喝一泡少一泡了。” “没想到裴总喜欢喝茶。”范铭通过蒸腾的热气,看见裴泽景品得特别认真:“我还以为像裴总这样从海外回来的会更喜欢咖啡。” 裴泽景执壶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茶汤倾泻的弧度短暂地偏离了轨迹,他眼前忽然闪过沈霁第一次为他煮茶的样子,那人将两片沉香木推入茶炉,青烟袅袅升起时,模糊了那双细长温润的眼睛,真好看。 以前的确是更喜欢喝咖啡。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裴泽景注意到范铭瞥了两次手表,便问:“范总赶时间?” “有个产品评审会。”范铭抱歉地说:“我对这个项目非常看好,改日再约裴总吃饭,我可能先失陪了。” 茶室门关上的瞬间,裴泽景嘴角的笑意像退潮般消失。 “裴总。”许岑走了进来:“项目部问合作方案要预留多少弹性空间?” “不留。”裴泽景拾起桌上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茶宠鲤鱼的鳞片:“和他们公司合作已经是看得起他们了。” “嗯。”许岑在平板上快速记录:“裴总,其实你早就不想和美康集团合作了,所以你故意利用沈霁让给裴志远,也算是一举两得。” “美康集团虽然在养老和康养疗护上很专业也自成一套,但运营模式传统固化......”裴泽景的食指在茶盘上划出一个虚拟的圆:“就像这个茶海看着古朴有质地,实则早已被虫蛀空。” 许岑明白地点头:“怪不得从国外回来,想回国发展。” 裴泽景推开茶室雕花木门的瞬间,意外地撞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裴总!”美康集团的赵国正从走廊另一侧的房间出来,正好看到裴泽景:“真是太巧了,昨天才回南港,没想到今天就在这里碰到你。” 裴泽景明显征了一下,但长年的不形于色让他看不出任何异样:“真巧。” “这次虽然没能和裴总合作......”赵国正搓了搓手掌:“但来日方长嘛。” 裴泽景正要开口,包厢门又被打开,走出来的年轻人穿着米色亚麻西装。 “又言!”赵国正声音陡然拔高,一把拽过儿子的手腕,年轻人吃痛地皱眉:“我给你介绍,这是裴氏旗下宇安的裴总。” 裴泽景想起了照片上的两个人。 “裴总,你好。”赵又言伸出手,裴泽景的视线在那双手上停留,这双手可能给沈霁夹过菜,倒过酒,握手时不自觉地多用了三分力,赵又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赵国正见裴泽景多凝了自己儿子几眼,便生了些心思。 商场上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立场之争,生意人都懂得骑墙而立,观势而行,眼下合作不必急着表态站队,裴泽景这一边终究不能得罪,凡事需要留一手。 “又言从小在国外长大,对这里根本不了解,连哪里有好吃的都不知道。”于是,他又说:“裴总知道......” “爸。”赵又言虽觉得眼前这人很帅,可自带一股威压有点让人心里发杵,便说:“我问沈医生就行,今晚正想约他......” “北岸18号的hakkasan。”裴泽景本想直接离开却又临时改了注意:“他们的香槟焗鳕鱼不错。” “今天难得在这里碰到。”赵国正一边说,一边用皮鞋尖轻踢儿子的脚踝:“犬子能否请裴总一起吃个饭?” “今晚?”裴泽景明知故问:“令郎不是说约了别人?” “别人哪有裴总重要。”赵国正笑得精明,转头给赵又言使眼色:“是吧?”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时,沈霁正在电脑前敲打键盘,屏幕上“裴志远”三个字赫然跳动,他接起了电话。 “沈霁。”电话那头传来黏腻的尾音,沈霁下意识把手机拿远半寸:“果然医生的话就是管用,多亏你替我在赵又言面前说话让我谈合作谈得很顺利,还有宇安的企划书......” “你打电话过来不是专门来夸人的吧?”沈霁将电脑熄屏,走到窗边:“什么事?” “我这不是来报喜嘛,昨天和赵国正谈完所有的细节,后天就签合同。”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咔嗒”声:“不过最有意思的是,裴泽景竟然会和赵又言约会。” “约会?”沈霁下意识地攥紧窗帘穗子,流苏线头勒进指缝:“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他急了呗。”裴志远突然大笑起来:“以为这局还能翻盘,不过那赵国正也是个老狐狸,不愿......” “咚—咚”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沈霁转身时带翻了酒精瓶,液体在台面上蔓延,倒映着他微微发抖的手指。 “沈医生。”林妍探头进来:“张院长说你电话打不通,他已经到hakkasan餐厅了,问你这边好了没?” 沈霁抬手示意稍等,电话那头裴志远还在说着什么,但所有声音都变成了遥远的蜂鸣,缓了片刻,他才开口:“那你赶紧和赵国正把合同签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第14章 电梯相遇 沈霁挂了电话后,对门口的林妍说:“我这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你先去hakkasan告诉张老点着菜,菜上了你们先吃着。” “行,那我先过去。”林妍点头:“不过我们肯定要等你,这顿饭本来就是张老心疼你在深市受了伤给你出院洗尘的,还专门挑的你喜欢的餐厅。” 她把门关上后,沈霁坐回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在裴泽景那里看到的关于美康集团详细资料的复印件,裴泽景做事一向周密,几近苛刻,无论是竞争对手还是潜在的合作对象,他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摸清对方的背景,人脉,以及弱点...... “瑞国的美康养护中心......” 沈霁点开电脑屏幕,上面十几个pdf和excel窗口层叠排列,报表显示美康集团疗养中心入住率达92%,年度盈利增长37%,数据看起来非常漂亮。 但他视线突然停在设备采购清单的某一行,快速切换到另一个窗口,意国首都分中心的采购清单,两个表格并排对比。 “同样的ct机,同样的序列号......”沈霁在笔记本上记下后,调出第三家机构的文件,三台标价320万欧元的高端ct,序列号只差最后两位。 接着,沈霁又打开国际医疗设备注册数据库,查询结果跳出来时,他嘴角忽地扬了起来,和他之前猜得没错,这三台设备实际只存在一台,注册地在瑞典。 “重复报账。” 他重新敲打键盘,屏幕上的窗口不断切换,沈霁的眼睛在蓝光照射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浅褐色,像ct影像般一层层剖析着数字背后的秘密。 过了几分钟,沈霁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黑色u盘,里面是他之前收集的美康集团在欧洲的三家康复中心的运营报告,特别是护理人员名单和客户评估数据。 当比对瑞国卫生部的护理资质数据库时,他发现十七名所谓“国际认证”的疗养师中,有九人根本不在备案名单上,更可疑的是,剩下八人的资质证书签发日期,全部集中在同一周。 “批量造假......” 沈霁点开几天前在国外医疗行业工作的同学发来的邮件,里面详细介绍了那边的医疗保险体系,然后他调出美康集团养老项目的保险申报数据,对照分析。 很快,他脑中形成一条完整的欺诈链条:先在健康评估环节动手脚,篡改老人病情,再虚假夸大护理需求,这样一来,美康不仅能骗取高额保险赔付,还能同时套取政府的补贴资金。 怪不得现在要回国发展。 他拿起手机,取出sim卡换上早就买好的国际电话卡,拨通了与美康集团在瑞国合作的国际保险公司的投诉热线。 “您好,我想举报一起医疗保险欺诈。”沈霁切换成国际通用语言,嗓音故意变得沙哑而焦虑:“我父亲在斯德堡美康集团的疗养中心......对,他们伪造健康报告......” 沈霁一边扮演受害者家属,一边在键盘上飞速记录着客服透露的每一个有用信息,眼睛始终观察着屏幕上同步搜索的保险公司内部流程。 “是的,我有证据......不,我现在不方便提供个人信息......” 沈霁故意在关键处停顿,引导工作人员主动提出调查。 挂断电话,他立刻取出国际卡,重新装回原来的sim卡。 第13章 窗外,一辆救护车由近及远呼啸而过,他靠在椅背上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又打开一个加密云盘,开始上传这段时间整理的所有证据,发给刚才通过电话的保险公司的邮箱。 一切完成后,沈霁将u盘和文件放进抽屉锁住,关掉电脑,脱下白大褂后离开了办公室。 地下停车场里。 沈霁站在电梯前摸出手机,最后一条发给裴泽景的消息显示已读却未回复,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塞回裤兜后抬头,呼吸骤然凝滞。 裴泽景和赵又言从转角处并肩走来,只见赵又言笑着说话,裴泽景淡淡的表情依旧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但两个人的画面在沈霁的眼里格外地刺眼。 他不想让裴泽景知道自己和赵又言认识,趁他们还没发现自己时,转身要往车那边走。 “欸,沈医生!” 可赵又言的声音硬生生截断了他的退路,沈霁不得不停下脚步,缓慢转身时又重新挂上平日里温和的微笑,但他感觉到自己的衬衫后背有些发热。 “太巧了。”赵又言快步走近,惊喜地说:“你也来这里吃饭?” 沈霁抿唇道:“嗯,这餐厅不错。” “这位是仁安医院心外科的沈医生。”赵又言侧身,向裴泽景介绍,然后又转向沈霁:“这是宇安医药的裴总。”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两米,空气中飘散着裴泽景惯用的那款木质调沉香,但此刻却混合着地下停车场特有的阴冷气息。 沈霁还算淡定地直视裴泽景的眼睛,那里面果然是一片陌生的冷漠。 “你好,裴总。”他顺着对方的意思,装作不认识:“宇安在......” “叮—” 电梯抵达,门缓缓打开。 沈霁没继续说,后退半步让他们两个先进,又找了个借口:“你们先上,我想起还有东西落在车里,我去拿。” “那你去拿吧。”赵又言先进了电梯,按住等待键:“我们又不急,在这里等你。” 沈霁感觉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勉强维持着嘴角的弧度,电梯里的镜面反射出三人诡异的站位。 “不用,我要耽误......” 他试图找借口时,裴泽景却突然抬手,手在楼层按钮上停了一瞬,然后果断按下顶层餐厅的数字。 缓缓合上的电梯门隔断了沈霁的声音,而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倏然松了,可随之而来的一股滚烫的酸意从喉间涌上来,又迅速漫过胸腔。 他是不可能做到和他们两个共处一个狭小的电梯里。 饭桌上大家不免喝了点酒,包括沈霁,按理说身体刚恢复不宜饮酒,但他总觉得现在来点酒是很好的选择。 晚餐结束后,他们先把张院长送走,等人散得差不多,沈霁叫的代驾也正好赶到,车子刚发动没多久,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裴志远打来的电话。 “沈霁,到零点会馆来找我。”裴志远说:“这次你帮了大忙,庆祝一下。” 沈霁听到零点会馆皱了皱眉,那是纵情声色,纸醉金迷的高级场所。 “我现在要回麓云。”他说。 “你这么早回去干嘛?”听筒里传来冰块碰撞杯壁的脆响:“裴泽景还和那赵又言一起呢,说不定今晚他就不回去了。” 沈霁的胃里突然一阵绞痛,痛得他捂着胃子说不出话。 “沈霁。”裴志远的声音带着微醺的酒意:“我怎么觉得你现在不听话了。” 那一股钝痛又翻搅着往上涌,沈霁只能缓缓地呼吸,把压在胸腔里的闷气一点点吞回去,等胃里的绞痛平息后才开口:“我现在过来。” 裴泽景在极好的素养下把这顿晚餐吃完,他实在受不了赵又言聒噪的声音。 两人分别后,他坐上迈巴赫的后排,车窗降下,初秋的夜风裹挟着梧桐叶的气息灌进来,男人松开领带,让夜风吹散身上沾染着对方浓郁的香味,还是沈霁身上的味道好闻,一股清冽的茶香。 车子驶入东榆街十字路口等红灯时,裴泽景的目光突然落到街边一家排着长队的粤式糕点店,里面的干蒸蟹黄酥很好吃,沈霁总说那酥皮像是初雪落在舌尖的感觉。 那时,他在书房熬夜,沈霁端着一盘酥点站在门外:“饿了吧?这是东榆街那家老字号,排了四十分钟队买的,很好吃。” 他起初只是随意尝了几口,没当回事,可后来沈霁有时下班会特地绕道去这家店买。 有一次赶上暴雨,他先回了麓云,没想到那人依旧撑伞去买,等人进屋时裤脚都湿透了,外套内侧却还小心地护着点心,连一滴雨都没沾上。 沈霁有时候是真的乖。 “在边上停一下。”裴泽景侧头看着排队的人:“你去买几份干蒸蟹黄酥。” 等了半个小时,司机提着几盒点心回到驾驶位,裴泽景把点心放在一旁的位置,仰头靠在车垫上,阖眼小憩。 车子快要到麓云时,裴泽景的电话突然响了,他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摸出来,是江思旭打来的。 “泽景,你可藏着掖着呢,在零点玩为什么不叫我?” “嗯?”裴泽景换了个姿势,不明所以地问:“我没有。” “呵。”电话那头传来江思旭的轻笑:“我在走廊看到你小情人儿了,那个沈医生啊,你还说你不在?” 第15章 要我等着你? 路灯的光晕透过半开的车窗斜斜地切进来,在裴泽景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界的线,他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缓慢地揉按着眉心:“我真的没有在那里。” 江思旭在电话那头“嘶”了一口气:“那我看错了,你来不来零点?我们几个也才过来。” “不来,你别玩过头了。” 裴泽景利落地掐断通话,手机被随意扔在一旁的座位上。 车开到麓云后,他的目光扫过那几盒糕点时眉眼间划过一瞬的不耐,仿佛那又咸又甜的味道能隔着空气黏到他的喉口,让他连再多看一眼都嫌脏了视线。 “后面的糕点你想吃就拿回去吃。”男人打开门,直接下了车:“不想吃就替我扔掉。” 司机愣了一下但也没多问,只连声说了个“好”。 沈霁在裴志远的朋友到之前离开了会馆,不到一个小时就回了麓云,推开门换鞋时在鞋柜里看到裴泽景今天穿的那双berluti皮鞋,顿时松了口气。 他回来了,没有和赵又言在外面。 可沈霁盯着那双沾了点雨水泥尘的皮鞋皱了皱眉,随即从玄关台上取下擦鞋布,蹲下身,一点一点地擦拭鞋面上的污渍,直到鞋面恢复光洁如新,才满意地放回原处。 在他心里,裴泽景的任何东西必须干干净净的,不能染一点纤尘。 上楼时,沈霁尽量放轻脚步,因为裴泽景的睡眠较浅,可刚走到对方的卧室门口,门却突然被打开,瞬间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睛里。 裴泽景倚在门框边,双臂交叠,视线从他泛红的眼尾扫到微微起伏的胸口,最后定格在那截若隐若现的锁骨上,沈霁身上还沾着零点会馆里特有的熏香,让他不悦地眯起眼睛。 “你没睡?还是......”沈霁不自觉地捏了捏发烫的耳垂:“把你吵醒了?” 裴泽景没回,故意问:“你们医生明天不上班吗?玩这么迟?” 沈霁下颌线轻微抖了一下,裴泽景知道,那是他准备撒谎的小动作:“嗯,今天正好一个同事过生日。” 裴泽景没有拆穿,突然倾身逼近,高挺的鼻梁几乎擦过他的脸颊,在他颈侧轻嗅的动作像极了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喝了很多酒。” “其实......”沈霁因他温热的呼吸,浑身一僵:“其实也没喝多少。” 窗外突然刮起大风,未关严的露台门被吹开一条缝,树影如鬼魅般掠过落地窗,裴泽景半边脸隐在黑影里。 零点会馆是什么地方,他不是不知道。 “转过去。”他面无表情地说。 “嗯?”沈霁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但还是照男人说的转了过去。 裴泽景凝着沈霁被白色衬衫收束出的腰线,脑海里一直在想裴志远碰过吗? 他突然走近,将沈霁抵在雕花栏杆上,黄铜装饰硌在沈霁的腰间,凉意透过衬衫渗入皮肤,裴泽景双臂从后方环绕过来,挑开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珍珠母贝制成的纽扣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上格外刺耳。 一颗、两颗、三颗...... 后背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沈霁打了个寒颤。 裴泽景的指腹带着薄茧,从肩胛骨一路滑到尾椎,像是在检查一件东西,沈霁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背部肌肉,蝴蝶骨在薄薄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转过来。”裴泽景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沈霁转身时,后背擦过裴泽景的胸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同样紧绷的肌肉线条。 第14章 裴泽景的目光扫过沈霁的前胸,确认每一寸皮肤光洁无瑕才满意地眯起眼,伸手抚上他的脸,拇指精准地压住那片薄唇,指腹带着温柔的恶意碾着。 “嗯......” 沈霁的呼吸变得急促,他能感觉到一股电流窜向四肢百骸,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 “沈霁。”裴泽景的拇指突然撬开他的齿关,沈霁的舌*下意识地往后缩,却还是任由对方玩弄:“想我吻你?” 沈霁的瞳孔微微扩大,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诚实地点头,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可裴泽景却挑了挑眉,突然抽出手指,转而掐住沈霁的脸颊:“我觉得恶心。” 冷淡的声音里已无刚才的暧昧。 沈霁眼中的光瞬间暗淡下来,但他早已习惯这种反复无常。 窗外的枯叶被风撕扯的声响突然清晰,他转身时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墙面上,像窗外被暴雨摧折的枯树。 栏杆上的雕花图案深深印进掌心。 “沈霁,你记住自己的身份。”裴泽景低哑的声音砸在沈霁的耳膜上:“要我等着你?” “下次不会了。” 沈霁不知道裴泽景为什么突然在意他几点回,但他知道自己这样是犯了错的,哪有金主等小情人的说法?不,是连小情人都不算。 这三个字不过是外人看在裴泽景面上不说得那么难听罢了,真要说起来,对于裴泽景他只是一件合手的物件,用完了便收起。 “沈霁。”裴泽景哑着嗓子,突然问:“我是你第一个男人吗?” 这个问题他早就问过,却又要再一次确认,沈霁知道对方要的不是一个答案,是一种扭曲的安全感,是干净。 “是......”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尾音化作一声呜咽:“是,只有你一个。” 这个回答取悦了裴泽景,他终于施舍般抚上沈霁的腰,这个动作却让沈霁突然哽咽,连残忍后的片刻温柔都让他贪恋。 裴泽景的手指缠绕着他汗湿的发丝:“怎么认识赵又言的?” “上周的论坛交流会。”沈霁看着地上散落的纽扣,找了个借口:“没想到他爸爸是美康集团的赵总,是交流会的赞助商之一。” “哦......” 裴泽景猜到他会这样说刚才只是例行问一下,抬手突然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侧头看向窗外,玻璃映出两人的身影,以及沈霁颈侧新鲜的红色咬痕。 “美康集团,你上次还替我送过他们公司的企划书。”裴泽景的声音冷淡:“但可惜,赵总最后选择了裴志远。” 沈霁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美康现在状况不好,你不跟他合作是正确的。” 裴泽景掐住沈霁下巴的手一转,迫使他回头:“你怎么知道?” “在论坛上听同事说的。”沈霁的睫毛被细汗打湿,黏成一簇簇的:“他有亲戚在国外,说美康有问题......” 裴泽景低笑一声,指腹擦过他湿润的眼角,他觉得沈霁是偷看他的企划书帮了裴志远后得了便宜在卖乖,便顺着他的话说:“沈霁,你在安慰我?” 沈霁猛然意识到自己在极度不清醒的状态下说多了话,便岔开话题:“你和赵又言.......” “只是吃一顿饭而已。” 窗外枯树上最后一片叶子如同沈霁一样终于不堪重负,在狂风的撕扯下粉身碎骨。 真是敏感,裴泽景看着身前的人想,现在让他离开还有点舍不得,沈霁在这方面已经完全按照他的喜好调好了,就像裴家老宅那株百年山茶,已经被园丁用铁丝固定出完美的形态。 第16章 养了一个男人? 心外科办公室。 “这里。”沈霁坐在电脑前,用钢笔点了点屏幕上论文里的某个数据:“cd25单抗的血清浓度你少算了一个对数单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会导致......”站在身侧的侯宇楠吞咽了一下:“排斥反应被低估?” “会导致病人死亡。”沈霁退出论文界面,点开另一个窗口:“明天的文献综述,你重点看异体心脏移植的急性衰竭案例,特别是......” “嗡—嗡—”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沈霁瞥见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他让侯宇楠等一下,接起电话:“喂?” “沈医生。”电话那头传来赵又言标志性的上扬语调:“晚上一起吃饭吧?” 沈霁早就了解过赵又言在国外的一些风流事迹,找了个借口:“今晚可能不行,我和别人约好了。” “啊!”电话那端传来一声夸张的叹息:“沈医生,昨晚那个餐厅据说是南港最好的,但我都没怎么吃,我还想让你带我去吃别的。” 沈霁心想,难道昨晚他们吃得不愉快? “要不这样......”赵又言突然又雀跃起来:“我乐队的朋友来这巡演,等下我跟他们去赛车,你吃完饭来看?我真的很想......” “赛车?”沈霁的眉头微皱:“这里没有能赛车的地方吧。” “沈医生感兴趣了?”赵又言的声音带着几分炫耀:“没有地方也能变成地方,还有什么钱办不到的事?再说晚上啊谁管得了。” 沈霁非常厌恶他们这种拿钱当成万能通行证,连说话都夹着习惯性优越感的人,在这几秒间,他心里那个早已成形的计划突然又往前推进了一些。 “那晚饭后见。”他靠在椅背上:“在哪?” 赵又言应道:“康乐大道。” 康乐大道的夜风混杂着机油与热金属的气味,几辆超跑的车灯并排亮起,发动机的低鸣宛如野兽在喉间蓄力,十几个型男靓女聚在路两侧,手里举着香槟、啤酒罐,兴奋地押注谁会第一。 “沈医生。”沈霁下车后,赵又言从人群里挤出来,他凑得很近抵着沈霁的肩:“今晚可热闹,待会儿你看着,我保证跑第一。” 沈霁侧过身,不动声色地让开半步,保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这周围不是还有居民住吗?你们不怕吵到他们被举报?” “他们不敢的。”赵又言一只手又搭上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人:“你看见那个穿黄衣服的哥们儿了吗?听我朋友说他家是这个区的......” “欸,小言!”一个长发男生走到他们面前:“这帅哥是谁?” “我朋友沈霁,是仁安医院的医生。”赵又言扬了扬手上的头盔,对沈霁说:“这我朋友,梵鲨乐队的键盘手。” 沈霁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对方却笑得玩味:“不是朋友吧,就你那德性......” “咳!”赵又言假装咳嗽了几声,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对沈霁抛了一个飞吻:“等我回来,我跑了第一的话,沈医生要奖励我哦!” 引擎轰鸣声骤然在空气中炸开,几辆跑车同时冲出起跑线,灯光在黑暗中拖出长长的光尾,叫喊声此起彼伏。 趁着所有人被吸引到赛道上,沈霁退到一辆皮卡后侧,动作不显眼地掏出手机,镜头对准那群飙车以及押钱赌博的人,开始录制。 裴家老宅里,金丝楠木的餐桌上十二道鎏金骨瓷餐盘反射着金光,每道菜都保持着最完美的摆盘角度,象征着这个家族的体面。 裴老爷子端坐主位,布满皱纹的手指轻叩桌面,节奏与座钟秒针重合,直到管家躬身推开雕花大门,那道挺拔的身影才姗姗来迟。 “二少爷到了。”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不疾不徐。 裴泽景解开西装扣入座:“爷爷。” “都快八点了。”裴志远转动手上高脚杯,状似开玩笑地说:“现在要请动裴总,是不是得提前三个月预约?” “志远。”裴泽景的伯父裴江在对面轻叩酒杯,眼神扫过裴志远:“食不言。” 裴泽景垂眸整理餐巾,没有理他,对裴老爷说:“意国那边临时有个会议。” “嗯。”裴老爷应了一声。 裴泽景端起佣人呈上来的杏菇鲍鱼汤,舀起一勺,还是这么难喝,这也是他从来都不喜欢回裴家吃饭的原因。 不光是桌上的人,还是这一桌子的菜,这么多年了还是没一道合他胃口的。 裴老爷子夹起一片松露,过了一会儿开口:“志远已经和美康集团达成合作,那疗养这个板块,我就打算交给志远的公司来做。” “爷爷放心。”裴志远转向裴老爷的方向时,目光挑衅地扫了一眼裴泽景:“泽景对这领域的经验还不足,我肯定让你满......” 银叉突然划过餐盘的刺响打断对话。 裴泽景推开几乎未动的汤碗,拿起桌上的餐巾轻拭嘴角:“我吃得差不多了,你们慢慢吃。” “小景。”裴老爷子眯起浑浊的眼睛,佣人恰在此时端上雪梨炖官燕,老人却抬手制止了布菜动作:“你也三十了,是时候给你找个人了,虽说裴家大多都结婚晚,但又不能......” “我自己的事,自己有分寸。”裴泽景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不用爷爷费心了。” 第15章 “咚—” 裴老爷的拐杖突然重重地砸向雪花白的大理石:“你别墅里是不是养了一个男人?” “嗯。”裴泽景没有刻意遮掩,也没有主动挑衅:“人还不错,先留着。” “我告诉你。”裴老爷声音陡然拔高,老年斑在怒意中愈发明显:“当年我把林希赶出国是对他的仁慈,不要逼我做得更狠。” 裴泽景听到“林希”二字,眉骨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刚要开口,西装内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许岑打来的。 “公司的事。”在众人灼灼的注视下,他将餐巾搁在桌上,起身:“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站住!”裴老爷手中的乌木拐杖又“咚”地砸在大理石地面:“裴家不可能......” 裴泽景却恍若未闻,走到门口时大衣下摆不小心掠过明代青花瓷瓶,惊落了一簇白色山茶花瓣,按下接听键:“嗯,说。” 餐桌上,裴江绕到裴老爷身后,轻抚着老人的后背:“爸,你犯不着因为林希生气,那个白眼狼,当初要不是......” “够了。”老爷子突然转头,浑浊的眼珠在松弛的眼皮下转动,让裴江的手顿时僵在半空:“别再跟我提他。” 裴江心想不是你先提的嘛,他转头去看裴志远,对方正用银叉反复戳刺盘中冷掉的鹅肝,酱汁在雪白瓷盘上拖出血迹般的红痕。 “好了,您消消气。”裴江突然降低声调:“您不是还要帮志远挑个门当户对的嘛,先让大哥做好表率,泽景自然明白。” 裴泽景拿着电话到了花园的喷泉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从大衣兜里摸出烟盒,滤嘴在指间轻转半圈:“你说沈霁又和赵又言一起?” “嗯。”电话那头许岑说:“他们在康乐大道赛车。” 裴泽景点燃一根,白色的烟雾从他唇间缓缓溢出:“知道了。” 挂断后,手机在他掌心转了个圈,屏幕光照亮男人绷紧的下颌线,过了几秒,拨了一个号码。 “王局,打扰了。”裴泽景的声音带着几分官场特有的圆融:“不是说世运会期间要严查危险驾驶?” 花园里的喷泉突然变换水柱模式,水幕将男人笼罩在私密的半透明空间里。 “我刚路过康乐大道......”他掸了掸烟灰,又继续说:“有群小朋友在拿改装车玩命......” 【作者有话说】 宝们,我昨天吃虾突然过敏!!!(以前都没过敏)现在眼睛和脸都肿了,请1-2天的假,55555谢谢宝们理解┬─┬ノ(゜-゜ノ) 第17章 什么是孤独 康乐大道 沈霁的手机镜头最后定格在赵又言那辆改装后的兰博基尼上。 “沈医生!” 欢呼声浪突然拔高,赵又言摘下头盔从座驾出来,递给沈霁一罐啤酒:“怎么奖励我?我可......” “呜哇—呜哇—” 远处突然爆出尖锐的警笛声,红蓝警灯逼近时,赵又言手中的啤酒“啪”地掉在地上,沈霁错愕地转身,几名警察快步走到他们面前。 “都别动。”为首的警察吼道:“全部蹲下,双手抱头!” 其中黄衣服的年轻人被推了一把,立马嚣张道:“你们知不知道我叔叔是谁?我要给他打电话......” “管你叔叔是谁,你们不仅非法飙车涉嫌酒后驾驶,还聚众赌博......”警察不耐烦地打断:“带回派出所再说。” 沈霁还未来得及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神来,后背就被人用力地推了一把:“上车。” 车门“砰”地关上,他又被推搡着塞进警车后座,那一瞬间,皮革与金属混合的气味钻入鼻腔,他大脑空白了一瞬,即使膝盖撞在车门框上,但他感觉不到疼。 警车内灰蓝色的座椅套、不锈钢隔离网、内侧的黑色把手,所有细节都被放大,像一把尖刀剖开他刻意封存的记忆。 副驾驶的警察转过头:“看你挺斯文内敛的,怎么还来飙车赌博?” “我......”沈霁的声音突然有些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边缘,说不出话。 “现在知道害怕了?飙车不要命的时候呢?”警察掏出记录本:“姓名?” 密闭空间里的空气忽然变得粘稠。 沈霁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耳边响起远房亲戚的声音:“这孩子父母双亡,多可怜啊。” 父母车祸死后的那年,他被老家的亲戚辗转嫌弃,最终被卖给了一对陌生的夫妇。 亲戚摸着他的头,然后把他推到那对夫妻面前,其中的男人蹲下身,笑眯眯地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会好好对你的。” 小时候的沈霁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会拿皮带抽他的脊背,还让他跪在地上擦拭被打过后的血迹。 “问你话呢!”警察提高音量。 “沈......沈霁。”沈霁条件反射般回答,警车顶灯的光晕扩散开来,化作数年前派出所惨白的日光灯。 那时,养父揪着养母的头发往墙上撞,血滴在春节的对联上,大年三十,警车把他们拉到派出所,他一个人在派出所的值班室度过自己本命年的那个春节。 警车在减速带上突然颠簸了一下,这轻微的震动却让沈霁猛地一颤,他想起养父赌博输钱后的夜晚,自己蜷缩在衣柜里,听着皮鞋跟敲击地板的声响,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去了派出所也会被以“家务事管不了为由”给送回来。 “抖成这样?”警察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吓傻了?” 沈霁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车窗外的霓虹灯扭曲成色块,倒映在玻璃上的是十岁的自己,站在派出所门口,背后是养母压抑的啜泣。 邻居家的小孩骑着自行车经过,嘲笑他:“沈霁,你家是开派出所的呀,天天往这里跑,哦不对,你是没有家的小孩!” “我......不是......”沈霁的嘴唇颤抖着,他的后背渗出冷汗,警笛声忽远忽近,与记忆中的警笛声重叠。 “不是吵架就是打架,这都去派出所几次了。”周围邻居的话语如附骨之疽:“怪不得生不了儿子,领养的也不知道是被谁丢弃的野种......” 不,不是野种,他有爸爸妈妈的,他爸爸妈妈很爱他的,只是他们不在了。 警察敲了敲隔离网:“问你住址!” 沈霁如梦初醒,他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安全带,金属扣已经陷入掌心,留下深红的凹痕。 “福湖区......”他机械地报出医院员工宿舍的地址:“金台路。” 警车突然转过一个急弯,沈霁的额头抵上冰凉的车窗,玻璃的寒意渗入皮肤时,他想起养父被送进医院时的身体也是这样冰冷。 那天急救车的门关上,自己被带到派出所问话,刚上车,又听到邻居开始议论:“那家的男孩命真硬,从小克死亲生父母,长大了又克死养父......” “到了。” 警车停在派出所门口,副驾驶的警察拉开车门,夜风裹挟着细雨灌进来。 麓云里。 裴泽景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随意地滑动着ipad,翻看今天的财经头条和股市资讯,正要关掉一个页面切换到下一个时,网页忽然弹出一条娱乐快讯。 封面是一张抓拍现场的照片,几名男女被带上警车,而在人群边缘,有一个穿着白色衬衫、侧脸模糊却依稀熟悉的身影。 几乎是同时,手机在茶几上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许岑的名字,裴泽景接了起来。 “裴总。”许岑在电话那头问:“沈霁在城东派出所,要不要给王局打个招呼让他先出来?” 裴泽景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皮革,节奏不快,却透着隐隐的不耐,过了片刻,才开口:“不用,就让他待在里面。” “可是......”许岑迟疑地补充道:“这次正好撞到上面的人下来巡视,如果不通个话,他今晚只能在派出所过夜。” “他想和谁一起玩那就让他玩个痛快。”在灯光下,裴泽景眼尾的弧度拉得狭长锋利:“既然他忘了规矩,就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派出所的白炽灯依旧亮得刺眼,墙上的挂钟走到六点整时,警察才让沈霁离开:“我们查清楚了你没有参与,不过下次别凑这种热闹。” “嗯。” 沈霁起身时双腿有些僵硬,扶着凳背才站稳,推开派出所大门,迎面扑来的晨风冰凉刺骨,玻璃门上映出他狼狈的身影,他下意识低头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刺得他一夜未合的双眼隐隐发酸,不出意外,没有任何来自裴泽景的消息。 沉默了几秒,他点开微博,热搜上赫然挂着#富二代明星深夜飙车#的话题,反复确认没有自己的正面照后,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随后又删掉了昨晚偷拍的飙车视频,本打算今天爆料给媒体,也用不着了。 等沈霁把手机放进裤兜后,一阵眩晕突然袭来,喉咙也跟着泛起酸苦的胆汁,身体几乎失去平衡似地往前栽,突然,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托住了他,沈霁闻到那股淡淡的沉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就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 第16章 那叹息里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沈霁听不懂。 “嗡—嗡—” 手机在枕边一直震动,沈霁被突然震醒,他迷迷糊糊地缓了一会儿才恢复清醒,从枕边摸出手机,已经是裴志远打的第十个电话。 他掀开被子起身,先是在门边驻足停了片刻,没有任何声音,才轻手轻脚去了卫生间,把门反锁。 “沈霁!”电话刚接通,裴志远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你昨晚是不是和赵又言那小子去赛车了?” 沈霁将手机稍稍拿远了些,没有否认,裴志远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怎么了?”他问。 “网上都在骂他,那蠢货还以为自己在国外呢!”那边有纸张翻动的声音:“美康集团也因为这被曝光了。” 沈霁担心地问:“美康怎么了?” “赵国正那狗东西......”裴志远气得咬牙切齿:“他在国外的窟窿眼补不齐了,现在那边指控他欺诈罪要引渡回去坐牢,我公司的股市因为美康今天跌了6%。” “那......”沈霁疑惑地问:“他公司这么多问题,你当初为什么还要想和他合作?” “还不是因为裴泽景!”裴志远的声音突然拔高,让沈霁不得不再次将手机拿远:“当初他有意想和美康合作,我当然不能让他先下手,不过我现在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耍我。” “美康毕竟也是这么多年的老公司,赵总肯定留有后手。”沈霁左手拧开水龙头,安抚他:“别急,等详细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裴志远又骂了几句脏话,最后丢下一句“我先去处理。”便匆匆挂断电话,忙音响起时,沈霁关掉水龙头,卫生间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他抬头看向镜子,镜中人的眼角微微弯起,那种隐秘的愉悦从眼底漫上来,将刚才伪装的担忧冲刷得一干二净。 过了一会儿,沈霁出了卧室,发现裴泽景不在书房也不在自己的卧室,保姆正从走廊那边走过来:“裴先生在三楼。” 沈霁微微颔首:“谢谢。” 三楼的家庭影院门前,厚重的隔音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电影激烈的枪战声。 沈霁推开门,昏暗的放映室里,裴泽景靠在真皮沙发上,双腿交叠,眼睫低垂,像是睡着了,他放轻脚步走到裴泽景身后,手指刚要触到对方太阳穴,手腕却被一把扣住。 “不用了。”裴泽景掌心的温度透过腕骨传来,烫得惊人,沈霁应了声,在相邻的单人沙发坐下。 “我和赵又言只是......” “不用给我解释,我知道是他缠着你。”裴泽景打断他,拿起遥控器调低音量,电影里的枪战突然变成默剧,子弹的轨迹在空气中划出无形的线。 沈霁放下心,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派出所?” “你以为那些新闻里为什么没有你的照片?”裴泽景侧过头:“嗯?” 沈霁愣了几秒:“你在照片上看到我了?” “你是仁安医院的医生,随时也要注意形象。”裴泽景没直接回答,只说:“以后别去这些地方,下次不会帮你删这些照片了。” 沈霁点头:“谢谢。” 裴泽景见他目光真诚得近乎虔诚,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突然沉声笑了笑,把手臂搭在沙发背上:“过来。” 沈霁起身时膝盖磕到了茶几,但他顾不上疼,刚坐到裴泽景身边,就被一把揽入怀中,对方的手掌贴在他肩胛骨上,热意透过薄薄的衣料灼烧着皮肤。 裴泽景没再提派出所的事,反而用下巴轻轻蹭过沈霁的发顶,点了点屏幕:“你不是喜欢这导演的叙事风格么?你说过他的长镜头像抒情诗。” “嗯。”沈霁没想到裴泽景不但没责怪还记得他说过的话,悄悄放松紧绷的脊背,让自己更深地陷进这个怀抱里。 屏幕上,黑白影像正流淌着暴力的诗意,持枪的男人在滂沱大雨中独行,慢镜头下,靴跟溅起的积水在空中碎裂成千万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又缓缓坠落,像极了昨夜派出所门前那场雨,只是此刻被赋予了近乎神圣的美感。 “你看这一幕。”裴泽景的手指缠上沈霁的一缕发丝,绕在指间把玩:“这导演最残忍的就是,总把暴力拍得像场献祭。” 沈霁的目光仍凝在屏幕上:“他不是在拍暴力,是在拍孤独。” 说完,他感到裴泽景的胸腔传来低沉的震动,像是轻笑,那人的拇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他耳后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密的酥麻。 “孤独?”裴泽景忽然靠近,鼻尖几乎触到沈霁的颈侧:“那我倒要问问沈医生......”他刻意停顿,看着那截白皙的脖颈泛起细小的颤栗:“什么是孤独?” 屏幕上正演到高潮,枪声以慢速炸响,弹壳旋转着飞出时带起一连串血珠,在黑白画面中竟如泼墨般绚烂。 沈霁向后靠进那个怀抱深处,耳边的心跳声沉稳有力,与电影配乐中逐渐进入的大提琴音奇妙地共振。 “孤独就是像这主角一样,背负着别人看不见的痛吧。”他缓缓转过头,目光与裴泽景对上,眼底浮上一层不自知的悲伤:“孤独不是身边没有人,而是…...那个人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你却比谁都明白,永远都无法真正抵达他。” 裴泽景缠绕着沈霁发丝的手指蓦地停住,电影里恰逢镜头切换,明明灭灭的光影掠过他英挺的眉眼,将那片刻的失神照亮了一瞬,但随即他淡淡地一笑:“沈霁,你其实挺适合演戏的。” 沈霁意识到自己泄露了不该有的情绪,心虚地转回头,看着电影屏幕:“为什么?” “因为......”裴泽景揽着他肩膀的手摸上他的下颌,满意地感受到对方的紧绷,随即转了话锋:“你长得挺有明星像的,那天耀星娱乐的吴总还说你有着什么......有着一张电影脸,要不别做医生,我让你进娱乐圈?” 沈霁笑了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裴泽景很讨厌娱乐行业讨厌明星,便说:“没兴趣。” “哦......那可惜了。”裴泽景没有再说话,沈霁则安静地靠在他的肩上,心里却希望这胶片在放映机里熔断,时间就凝固在这一帧。 【作者有话说】 宝们久等了,小霁和小裴谢谢宝们的等待(′▽`) 第18章 温情瞬间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照进厨房,沈霁站在料理台前,面皮在他指尖翻转后裹住饱满的馅料,再轻轻一捏,动作十分娴熟。 “沈医生。”保姆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忍不住开口:“要不我来帮你?” 沈霁摇了摇头:“不用了。” “你在家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保姆讪讪地笑了笑:“这馄饨包得可真漂亮,比外头店里卖的还标准。” 沈霁笑着没接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去三楼叫裴先生下来吃饭。” 保姆连忙应了声:“好。” 三楼健身室的门虚掩着,隐约能听到里面器械的声响,保姆刚要敲门,就见裴泽景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 “裴先生,早餐好了。”保姆说。 裴泽景“嗯”了一声,回卧室洗完澡后才往楼下走,转过楼梯拐角时,脚步却突然顿住。 厨房里,沈霁正俯身查看锅中的馄饨,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围裙带子在腰后即使随意地系成一个结,依旧衬得腰线劲瘦, 他走过去,在沈霁还未察觉时,双臂突然从背后越过他的身体撑在料理台边缘,紧实的胸膛紧贴着男人的后背,将他整个人圈进怀里。 沈霁肩膀一僵,手里的筷子差点滑脱,但很快又稳住,微微侧头:“饿了吧?马上就好了。” 裴泽景没回答,只是低头将鼻尖抵在他后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沈霁身上有沐浴露留下的玉兰花香的味道,此刻温暖得让人心头莫名有些软。 他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后脖颈那片皮肤,满意地感受到怀里人瞬间绷紧的背脊。 “嗯......”沈霁的手攥紧了筷子:“馄饨要煮过头了。” 裴泽景却恍若未闻,手已经顺着围裙边缘滑进去,隔着衬衫布料摩挲他的腰线,沈霁呼吸一滞,刚要转身,却被裴泽景就着这个姿势抵在台边,身后人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烫得他心跳加速,锅里翻滚的馄饨浮浮沉沉,就像他此刻紊乱的思绪。 “叮——” 门铃声突兀地打破了这份暧昧。 保姆快步走到可视电话前,屏幕上映出两张男人的脸,其中一人说自己是赵国正要见裴总,保姆说了声“稍等”,又去厨房问裴泽景。 沈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赵又言怎么出来了?” 裴泽景从身后把他放开,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不知道。” “那......”沈霁把馄饨盛进碗里,解开身上的围裙:“我先去二楼。” 可刚走没两步,手腕却被裴泽景扣住,拉了回来:“你就待在这里。” 第17章 沈霁愣了几秒不太懂他的意思,但也没动,等裴泽景松开他后走到厨房最里侧,背靠着冰箱。 门开了。 “裴总!哎呀裴总!” 赵国正人未到声先至,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袋进门,赵又言跟在他身后。 裴泽景坐在沙发上,没起身:“坐。” “好。”赵国正忙不迭地把礼品堆在茶几旁,有意把赵又言往裴泽景那边的单人沙发推了一把,坐到离他近的沙发一边。 沈霁在厨房透过玻璃隔断看着赵国正那张谄媚的老脸,眯了眯眼。 “裴总,那天又言和你吃了饭之后回来可高兴了。”赵国正一边讨好,一边用手肘碰了碰赵又言,后者赶紧笑得乖巧:“裴总什么时候有空......” “网上消息说......”裴泽景突然打断他:“你现在不是应该在派出所吗?” 赵国正和赵又言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赵国正干笑两声:“哎呀,就是小孩子玩闹,派出所那边打了声招呼教育几句就好了。” 厨房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沈霁没有控制住,放碗的手用力了些。 赵国正转头往厨房那边看,以为是保姆在里面,说:“怎么毛手毛脚的,做事不利索,这......” “赵总今天来什么事?”裴泽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不是来我家教育人的吧?” 赵国正尴尬地回过头,立刻又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向前倾:“裴总您可得帮帮我,你肯定看到新闻了,我在瑞国那边的一个康养中心出了点问题,你在瑞国那边有个生物研究团队,与当地的高官关系不错,能不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去找裴志远。”裴泽景慢条斯理地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合作。” 赵国正脸色变了变,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他确实去找过裴志远,但他不能完全放心:“裴总,我算是看清了,裴家以后还是得你来做主。” 裴泽景沉声笑了笑没说话,他看多了这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头倒的墙头草。 “这样......”赵国正突然拍了下大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只要你这次帮我度过难关,之前谈的疗养院合作,我多让二十个点出来!” “不,二十五个点!”赵国正见裴泽景不说话,急得从沙发上站起来:“当时是我不识大局贪了点小利,我就不该......” “沈霁。” 裴泽景突然朝厨房叫了一声,赵国正说得快声泪俱下时忽然被他叫的名字愣住了,嘴还保持着半张的状态。 沈霁?沈霁怎么会在这里?! 父子俩同时转头,朝裴泽景的声音方向望去。 厨房里,沈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迈步走了出来。 赵国正瞪大了眼睛,脸上谄媚的笑容彻底僵住,赵又言猛地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沈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泽景靠在沙发上看着赵又言,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对沈霁说:“你告诉他,你为什么在这里。” 沈霁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扫过赵又言那张扭曲的脸,又掠过赵国正惊愕的神情,坐到裴泽景身边,手轻轻搭在对方的腿上,虽然没有说话,但已经说明了一切。 赵又言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的视线在沈霁和裴泽景之间来回扫视,心里有太多疑问,明明他是裴泽景身边的人,当初为什么还要给他推荐裴志远的药? 他和赵国正面面相觑,但又无从问出口。 不过赵国正到底是老狐狸,短暂的震惊后迅速回过神来,脸上试图挤出笑容:“原来……原来沈医生是裴总的人啊!哎呀,怎么不早说呢!裴总,你们挺有情趣的,哈哈……” 他的笑声干巴巴的,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滑稽。 裴泽景没有理会赵国正的尴尬,突然想起沈霁之前为了裴志远不惜出卖色相去深市周旋的样子,而现在,裴志远那个蠢货摊上了个麻烦,赵国正也像条狗一样在他面前摇尾乞怜,忽然起了一丝恶劣的兴致。 “沈霁。”男人开口,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试探:“你说,我要不要帮赵总?” 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静得连墙上时钟的指针跳动都清晰可闻。 赵国正猛地抬头看向沈霁,眼里充满希冀和紧张。 沈霁没反应过来侧头去看裴泽景,不懂他为什么要问自己,但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荒谬的讽刺,数十年前,赵家间接地握着他父母的生死,年幼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被推进太平间,而现在,赵家未来的繁华与落败,好像都系在他的只言片语之间,突然想起《增一阿含经》里说的:“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虽百千万劫,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沈霁开口,声音平静,字字清晰:“裴先生现在没必要趟这滩浑水。” 赵又言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指着沈霁:“你玩我呢?那你当初在深市为什么......” “现在可以请你们出去了。” 裴泽景突然打断了赵又言,手搭上沈霁的后腰,沈霁垂在身侧握紧的手才渐渐松开,生怕他下一句说出自己介绍裴志远公司药的事,这个细微的变化被裴泽景尽收眼底,故意揉捻着他的腰窝。 赵国正慌忙起身拉住儿子,赔笑时嘴角都在抽搐:“裴总,真的还请你……” “赵总。”裴泽景说话时手心仍在沈霁腰际流连,像个玩弄猎物的猎手:“难道不知道早上九点前上门是很失礼的行为?” “裴总,我以为这样显得有诚意。”赵国正脸色青白交加,精心打理的鬓角渗出冷汗:“而且实在是情况紧急,美康那边……” “刘姨。”裴泽景突然扬声呼唤:“送客。” 保姆快步走过来,赵又言还想说话,却被父亲狠狠拽了一把,年轻人踉跄着撞到沙发扶手上,只得闷哼一声。 大门合拢的瞬间,沈霁轻轻吐出一口气,他转身时已经调整好表情,手自然地搭上裴泽景的手臂:“馄饨已经凉了,我再去……” “不吃了。” 裴泽景抽回手臂,目光与沈霁对上,那双素来温润的眼眸此刻专注地望着自己,仿佛满心满眼都只装得下他一人,可刚才的两人提醒了他沈霁的身份,胃里突然泛起一阵腻烦:“早上看到他们,晦气。” 沈霁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裴泽景转身走上楼梯,过了一会儿,男人下楼时已经换上西装三件套。 “晚上你……” 沈霁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有应酬。” 裴泽景拿起茶几上的文件,经过沈霁身边时,乌木香气里混着剃须水的冷冽。 大门再次关上时,沈霁转身回厨房,把早上起来包的馄饨全部扔到了垃圾桶里。 第19章 暗恋 日落将郊区的群山染成黛紫色,沈霁独自爬上最后一段陡坡,山风掀起米色风衣的下摆,他倚着一棵枯瘦的老松坐下。 对面的远山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里,隐约能看见一片不整齐的墓碑,而在东南角的方向有两块并肩而立的青石碑,沈霁看不清,但他知道碑前已经很久没有鲜花,没人祭拜。 突然,他起身对着东南方向深深鞠躬,腰弯得很低,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久到像是要替所有缺席的日子补上迟来的歉意。 “今天赵国正已经被带到机场。”他摸出手机,指尖滑动着页面,念给他们听:“美康集团面临欺诈罪的刑事指控,并且赵国正非法转移资产达十二亿,被判无期徒刑......” 念到一半时突然呛住,咳嗽声惊起树枝上几只山雀,他望着扑棱棱飞远的鸟影,忽然想起父亲最后那个春天教他认的灰喜鹊。 山风卷着松针掠过他发梢,像某种无言的抚慰。 沈霁抱紧膝盖把自己缩成很小一团,声音忽然沉下来:“不够…...我知道这还不够,那些害了你们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坐了一会儿,等到最后一线夕阳沉入山脊时,他才站起来,风衣下摆扫过石缝里的野山丹,花瓣虽颤抖了几下却依旧顽强地朝着日出的方向盛开。 下山的路上,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对面看不清的墓地轻声说:“我现在不能来看你们,但很快就能带着花来了。” 沈霁上车后刚发动引擎,中控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是许岑打来的,他划开接听。 “沈医生。”电话那头说:“裴总还在电视台接受采访,他让你过来找他。” 沈霁有些意外对方会让他去,但没多问,只关心道:“他是不是在电视台待了很久?” 许岑说:“嗯,采访比预定时间长了些。” “我现在过来。” 电话挂断,沈霁先开车绕道去一家精油店买了一瓶佛手柑味的精油,然后才到电视台楼下,在前台登记后上了十二楼。 “叮—” 电梯门打开,他刚走几步就碰到从走廊另一个方向过来的裴志远,对方盯着他手上的袋子:“这买的什么?” 第18章 沈霁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走廊空旷,暂时没有其他人。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风头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出吧。”裴志远不满:“而且赵国正坑了我,我现在得找补点回来。” “嗯,那我先过去了。” 沈霁没再看他,往许岑说的房间号走。 门推开,裴泽景正靠在单人沙发上闭目养神,微微皱着眉,听到脚步声后才抬起眼,沈霁走过去将袋子放在桌上,把里面的精油拿出来:“是不是头疼了?录影棚待久了就这样,这个,你闻一会儿会舒服点。” 裴泽景正准备接过棕色小瓶子,门再次被推开,裴志远走进来:“不是我非要进来,是暂时没地儿去。” 裴泽景的视线极轻地掠过裴志远,然后落回沈霁脸上,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点罕见的,慵懒的拖沓:“这个还没有你手管用,你帮我按一下头就不痛了。” 沈霁递瓶子的手顿在半空,裴泽景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这种……近乎孩子气的暧昧,就像恋人间的一点撒娇。 “呵......”裴志远眯缝了下眼睛,随即低笑:“男人是好玩点?”他语调轻佻,目光却沉得很:“够新鲜。” 裴泽景握住沈霁悬在半空的手直接往太阳穴按:“你要玩吗?” “什么?” 裴志远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沈霁的脖子上,想象着这截脖颈后仰时绷出的弧线,还有那挺得笔直的腰折下去会是什么骚样,想到这,喉咙不受控地滚了滚,但很快挪开眼,嗤笑道:“不了,没你这嗜好。” 裴泽景几不可察地撇了下嘴,闭上眼睛,享受着沈霁给他按摩:“还有半场采访,等下在观众席等我。” 采访开始,台上的聚光灯像一轮冷白色的月亮,精准地笼罩在裴泽景身上,他坐在丝绒沙发里,长腿交叠,剪裁精良的西装裤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微微侧头听主持人采访的那个姿态既是对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也是对周遭目光的漠然疏离。 沈霁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阴影里,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在两个世界。 台上的人太耀眼,仿佛每一根发丝都沾染着星辰的光辉,他的目光无法从那个人身上移开,恍惚间,刺目的灯光扭曲变形,褪色成了数十年前破旧的学校礼堂同样灼人的钨丝灯。 那个缩在最后一排,几乎要被自身重量压垮的瘦弱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用悲痛对抗着父母离世,养父家暴带给他的绝望,世界是灰暗的,没有尽头的囚笼。 然而,一道清越的声音透过人群传来。 他抬头。 舞台中央,从省里重点中学来的大哥哥正在发言:“人们总说生命的力量很浪漫,其实它并不浪漫也不是赞歌,而是一种本能,就像草木破土,不是为了证明它有多顽强,只是因为不长出来就会死,人也是如此......” 少年穿着崭新的校服,身姿挺拔如松,没有慷慨激昂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却带着一种未经世事但足以劈开阴霾的锐利和明亮。 那一刻,死水般的心湖被巨石砸穿。 咚。 咚。 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是沈霁以为自己早已失去的,对生的感知。 当时演讲结束后,到了省里中学的大哥哥大姐姐礼物捐赠的环节,沈霁阴差阳错地被老师安排到了与裴泽景一组。 少年走到他面前,神情依旧平淡,把准备好的书给了他。 动作干脆,没有多余的问候。 可沈霁几乎是屏着呼吸,伸出双手接过,那是梭罗写的《瓦尔登湖》。 后来,在每一个喘不过气想要放弃自己时他都会拿出那本书,一遍又一遍地看,看到封皮磨损,内页发软,几乎能背下每一个段落。 这本压在枕头底下的书成了他黑暗里唯一能触摸到的,带有温度的光亮,而这光亮来自那个告诉他“生命是一种本能”的少年。 为了那个少年,他努力地争取到了省内中学的保送名额,又考上少年所在大学,他就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固执地追随着那道光。 在网球场的铁丝网外,他看着裴泽景如何挥网扣杀掌控全场,在学校礼堂最后一排,看着作为学生会主席的裴泽景怎样意气风发,在毕业典礼的人群中,望着身穿学士服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致辞的裴泽景。 甚至,在裴泽景出国留学后,通过大洋彼岸传来的零星讯息和模糊视频,看到为普林大学参加比赛的他在国际舞台上演算复杂精妙的金融模型...... 台上主持人的笑声将沈霁猛地拽回现实,电视台的logo在背景板上闪烁依旧。 裴泽景调整了一下坐姿,正好侧过脸,视线下意识地扫过台下的人,然而,那散漫的目光却在某一刻骤然定格。 四目相撞时,沈霁只觉得那道目光如有实质,烫得他心口猛地一缩,几乎是仓促地垂下眼。 那场长达数年的,无声的凝视从未停止,他从泥泞里挣扎而出,褪去一身尘埃,终于能坐在离他最近的光影之下,可依然隔着无法跨越的天堑。 心跳声重重地敲在耳膜上,与当年礼堂里的轰鸣,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说】 宝们,为了小裴和小霁更好,我目前随榜单更新,隔日更,之后会调整成日更。希望宝们理解也谢谢宝们的等待()** 第20章 故意让他看 采访继续,主持人又抛给裴志远一个问题,裴志远笑容满面,侃侃而谈,台下掌声稀稀落落。 主持人顺势转向裴泽景:“裴总,你这边呢?能否给我们介绍一下公司接下来的重点战略?” “宇安下一阶段的重点将是与承锋科技深度合作,共同打造新一代智慧疗养系统。” 裴泽景说完,坐在一旁的裴志远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裴泽景又继续说:“我们不局限于传统的管理,而是要构建一个前置干预,数据驱动,并能对接临床试验的数字健康闭环。” 裴志远颧骨的肌肉抽搐了好几下,试图夺回话语权:“数字化概念听起来挺前沿的,但医疗的核心是安全性和有效性,泽景,步子迈得太大,当心变成对患者不负责任的试错,这不是炒作的风口。” 这话一出,台下的摄影师赶紧捕捉两人暗流涌动的一幕。 但裴泽景闻言,只是极轻地笑了一声:“你们公司难道只靠有偏差的旧数据?”他微微侧头,看着裴志远瞬间煞白的脸:“医疗需要创新,不光要用前瞻性研究来支撑,还要拿出能明显改善需求者预后和生活质量的解决办法,当然,我也能理解你的意思,毕竟创新和保守之间有时只隔着一层遮羞布。” 这番毫不留情的反击,精准地戳中了裴志远刚被坑了的痛。 台下传来几声窃窃私语,镜头更是对准了裴志远那张憋着气的脸,他想反驳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主持人见状赶紧打圆场:“哈哈,两位裴总真是为我们展现了医药行业在稳健与创新之间的深刻思考,都是为了让患者受益嘛,那么我们接下来…...” 台下阴影里,沈霁看到裴志远吃瘪时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节抵住鼻尖,试图压下忍不住要翘起的嘴角,泄露出一点真实而鲜活的快意。 采访结束,裴泽景先离开去了休息室,沈霁后面跟上,却在走廊的拐角被一股力猛地拽了过去,后背重重撞上墙壁。 “数字医疗养护?和承锋的合作?”裴志远的声音压得很低:“你在他身边待着,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沈霁吃痛地蹙眉,试图挣脱未果:“我不知道,你以为我和他的关系已经到了能分享公司战略,让他对我掏心掏肺的地步了?” 裴志远审视着沈霁脸上不像作伪的淡然,松开他的手,随即拍了他腰一把:“那你就再卖力点,床上把他伺候舒服了,我被老爷子骂......” “沈医生?” 许岑的声音从走廊另一侧传来。 裴志远瞬间松开手,退后几步,沈霁快速整理被揉皱的衣领和袖口,侧身从裴志远与墙壁的缝隙间走过,径直走向卫生间,洗了手后,用纸巾仔细擦干每一根手指,才出了卫生间朝许岑那边走。 推开休息室的门,裴泽景已经换下采访时的西装,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衣,正背对着门扣袖扣:“你刚才去哪儿了?” 沈霁走过去:“在卫生间。” 裴泽景转过身,慢条斯理地系上腕表:“刚才采访时,我和他,你觉得谁的理念更好?” “你的。”沈霁没有犹豫,抬眼看他,目光清棱棱的:“从专业角度看,数字疗护是未来患者全周期管理的大势所趋,而固守传统疗效评估和营销渠道缺乏数据前瞻性布局,无异于......”他顿了顿,选了一个谨慎的词:“刻舟求剑。” 裴泽景低笑一声,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地毯上虽没有声音,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将沈霁逼得后腰抵在桌前,他伸手撑在沈霁身侧的桌边,将人困在方寸之间。 第19章 “哦?”男人尾音上扬:“是因为在我面前,才挑我喜欢的话说?” “不是。”沈霁被迫微微后仰,露出脖颈线条:“我就是认为你更好。”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管得住的执拗。 “你的方向和战略更具有社会价值。”他又补充。 “嗯。” 裴泽景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越过他,划过对面并未关严的门缝,那里,裴志远去而复返,正僵在原地,透过缝隙盯着里面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 不过一瞬间,裴泽景的视线下移,突然毫无征兆地俯身,温热的唇贴上沈霁的耳廓,用一种门外难以捕捉的气音命令:“我现在想要。” 沈霁浑身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从耳廓麻到脊椎,脸颊腾地烧起来。 “别......”他声音发紧:“这里很多人。” “怕什么?许岑看着,没人会进来。”裴泽景的目光又划过外面裴志远那张模糊的脸,故意用指腹捏着沈霁泛红的耳垂:“再说,这里是贵宾休息室,没什么人经过。” 他另一只手,暗示性地按在沈霁的皮带上,金属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我......”沈霁还想拒绝,手腕却被裴泽景一把攥住:“不听话?” 沈霁睫毛剧烈地颤抖,犹豫了几秒,抬手伸向自己的衬衫纽扣,蝴蝶骨慢慢暴露在空气里,也暴露在门外那双贪婪的眼睛里。 裴志远看着沈霁那截微微弯下,显得脆弱又诱人的后颈,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一时竟看失了神,没注意到裴泽景投来的冰冷而玩味的目光。 就在沈霁解到第五颗纽扣时,裴泽景却突然按住他的手,把褪下去的衬衣拉回肩膀:“算了。” 门外的裴志远猛地惊醒,倏然对上裴泽景那双锋利的眼睛,他像被狠狠抽了一耳光,脸色由红转青再变白,立刻转身离开。 裴泽景看着门外的身影消失,才缓缓收回目光,抬手抚上沈霁滚烫的脸颊。 “真乖。”他语气莫测,带着一丝餍足的慵懒。 沈霁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要求为何开始又为何戛然而止,只听裴泽景又说:“后天我要飞香洲。” 香洲? 这两个字像一枚细针,猛然扎进沈霁心口不设防的角落,他抬起眼,看着裴泽景没什么表情的脸,缓了片刻,试图抹去所有异样才问:“去香洲干什么?” 裴泽景帮他把衬衣纽扣扣上:“去找孙家谈些事。” 孙家,沈霁当然知道是哪个孙家。 从南港移到香洲,黑白两道都能染指,与裴家关系不错却又有几分微妙的那个孙家。 而且,也是当年害死他父母的刽子手之一。 沈霁垂下眼睫,看着大理石地面上两人的倒影,再抬眼时,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询问:“那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裴泽景有些意外他的主动:“为什么想去?” “因为......”沈霁突然偎进他的怀里,仰头看他:“前段时间受伤,张院长让我可以休年假,这几天也没有手术,我没去过香洲一直挺想去的,想和你一起去。” 裴泽景盯着他看了半晌,想到这次去的目,忽然抬手抚着他的后颈:“好啊,那你把刚才的继续。” “嗯?”沈霁愣了一下,难为情地低下头:“现在吗?” “嗯。”裴泽景的声音在他耳边,是命令,也更像蛊惑:“让我看看你有多想跟着。” 沈霁执行着他的指令。 裴泽景稍稍退开半分,歪着头,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仰起脖颈时喉结难以自控地上下滚动,欣赏着他眼尾那抹嫣红愈发浓烈,欣赏着他淡色的唇无意识地微微张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喉咙里细微的,压抑不住的气音,一声声。 自己的衬衣下摆又被沈霁在慌乱间扯住,这无意识依赖的小动作取悦了他,伸手握住沈霁的手:“你跟着一起去说不定还有用。” ...... 第21章 会不会在意? “卫东,他们今天真的又在学校找你麻烦了?”沙发上的女人紧张地绞着围裙的一角:“还…...还说了那样的话?” “嗯,那两小子说让我开不了车是轻的,要让我......”身旁的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猛地吸一口烟:“我就是个开校车的,看见那群小崽子把人往死里打,我能不管吗?但我哪知道......哪知道他们家是孙家......” “那我们怎么办?”女人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惨白,猛地抓住丈夫的手臂:“去道歉?我们去求求他们?” “我们有什么道歉的?!如果小霁在学校被人欺辱霸凌,没人帮忙阻止......”男人反手握住妻子颤抖的手:“再说,他们那种人只会觉得我们好欺负!” 女人的眼泪滚落下来:“要不我们带着小霁回我老家?” 客厅里电风扇还在不知疲倦地转着,吱呀,吱呀,搅动着充满惊惶的交谈声,忽然,客厅如同浸了水的油画,开始扭曲,模糊,令人心慌的吱呀声陡然加速,转到了一间教室。 小男孩站在教室门口,身上穿着白色演出服,胸口别着一朵红色纸花,他一直期盼着爸爸妈妈来看他六一儿童节表演。 可他眼巴巴地望着校门口的方向,却等来走廊尽头急促的脚步声。 班主任跑过来,蹲下身,握住他瘦小的肩膀:“小霁乖,你爸爸妈妈......他们在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 小男孩眼睛里满是懵懂和不解:“什么意外?” 李老师吸了口气,艰难地说:“出了车祸,现在正送往医院,老师这就带你过去。” 世界仿佛骤然失声,周围的喧闹瞬间变成模糊的背景噪音,几秒死寂的空白后,无法理解的恐慌让小男孩“哇”地哭了出来。 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他胸前的小红花:“妈妈!爸爸!我要......” 沈霁猛地抽搐了几下,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的哽咽,整个人像是被一双手从深水中狠狠拽出,他骤然睁开眼睛。 身旁,裴泽景正翻阅着财经杂志,沈霁细微的抖动并未逃过他的感知,但他没抬头:“有点冷?” 沈霁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梦里残留的心悸:“没有,只是做了个噩梦。” 裴泽景合上杂志,将其搁在一旁,侧过脸抬手碰了下沈霁的手背,按下身旁的呼叫铃。 空姐立刻走了过来,他说:“拿条毛毯过来。” “好的,裴先生。” 毛毯很快被送来,裴泽景直接从空姐手中接过,手臂绕过沈霁的肩头,将毛毯盖在他身上,沈霁裹在逐渐升起的暖意里,情绪才慢慢地平复。 飞机平稳降落在香洲的私人停机坪上,舱门打开,湿润微咸的海风瞬间涌入,驱散了机舱内恒定的冷气。 沈霁跟着裴泽景下舷梯时下意识地抬眼打量四周,目光却猛地定在右侧方。 一辆黑色加长林肯旁斜倚着一位男士,那人穿着一件骚包的夏威夷印花衬衫,脸上架着一副墨镜,与周围穿着黑色衬衣,神情严肃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在沈霁视线投过去的瞬间,那人似乎有所感应,抬手用两根手指勾下墨镜,露出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戏谑,直直地朝他们走过来。 沈霁收回视线,其实他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只是在网上看到过他的照片。 “welcometoxiangzhou!”孙岩武笑着走过来,目光在裴泽景和沈霁之间扫视:“好久不见,还带了个漂亮的尤物,可真会享受。” “尤物”两个字被他念得格外黏腻轻佻,裴泽景眉眼倏地压下,没有接对方的话茬,礼节性地问了句:“等了一会儿了?” “也还好。”孙岩武又扫了一眼沈霁:“走吧,车备好了,这地方晒得人头晕。” 加长的林肯滑入赛马场专属贵宾区域,一行人径直上二楼,进了一间包厢。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如同一个巨大的荧幕,将下方的绿茵场,名门贵马以及观众尽收眼底,沈霁坐在裴泽景旁边,目光掠过那些马,心思却全然不在此。 来这之前,他从裴泽景和裴志远口中知道了此行的目的。 裴泽景的公司从意国引进了一个批次的心脏辅助器械,价值数以亿计,这批货走海运,途径岘海即将进入香洲领域时,遭遇了与当地势力勾结的海盗,整批货连船带物被扣下,目前公司开辟了数条海航路线,但唯独这次的海运路线不在裴泽景能够完全掌控的范围内。 海运线路复杂,强龙难压地头蛇,而孙家,在南港时便是掌控数个码头的话事人,现在到了香洲虽已洗白转型,但在灰色水域的人脉与话语权依旧盘根错节,有时比找高层官员更为直接有效。 若借助孙家要回,接下来便是利润分割的谈判,若要不回,裴泽景不仅损失这几十个亿,而且裴志远已经通过其他渠道联系了另一家海外医疗公司,一旦裴泽景失利,裴志远便能以更快的速度抢占市场。 第20章 三方的博弈。 但是,沈霁心里很不确定,孙家老家主与裴家老爷子交情不错,而孙岩武与裴志远关系更好,原本裴泽景想直接与他爸孙斌谈,偏偏这几天孙斌正巧生病,将一部分事务交给了孙岩武。 这病,来得真是恰到好处。 孙岩武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杜松子酒,先将一杯递给沙发上的裴泽景,随即转身,另一杯递到沈霁面前。 “漂亮尤物。”孙岩武语调轻浮,带着毫不掩饰的狎昵:“赏脸喝一杯?” 沈霁抬眸,视线与那令人作呕的目光一触即分:“不用了,我不怎么会喝酒,谢谢。” 孙岩武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收回手直接倒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又坐回对面的沙发,悠闲地翘起二郎腿。 “这样......”他朝裴泽景扬了扬下巴,指向窗外:“你随便选一匹,看看今天谁的运气更好。” 裴泽景握着酒杯,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场上踏步的骏马,忽然,他侧过头看向沈霁:“你来选。” 沈霁愣了一下,没来得及细想便认真地观察赛场上的马。 虽然他对赛马并不精通,但陆予喜欢听他说过几次,而且作为医生对生物结构的敏锐,让他能分辨出马匹的肌肉状态,四肢的发力感以及整体的协调性,最终停留在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上。 “16号。”他说:“那匹白马看起来不错。” “哟,眼光毒啊!”对面的孙岩武挑高了眉毛:“这匹‘闪电’确实是上个赛季的冠军马,不过......过了半个休赛期,状态还能不能保持可就难说喽。” 裴泽景盯着那匹雪色白马眯缝了下眼睛,沈霁果然懂马,裴志远那个废物别的不行,玩马术倒是一把好手,小时候就没少在马场上烧钱。 “不过光赌钱多没意思,要不......”裴泽景还没说话,孙岩武却突然身体前倾,笑得玩味:“我们就赌你带来的这位尤物?我赢了,就让他陪我吃顿饭,怎么样?” 沈霁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一瞬,指尖不知不觉掐进掌心,侧头去看裴泽景,可裴泽景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极淡地勾了下唇角,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冷意,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既然你都认定他是尤物了,一匹马的输赢就想让他陪你吃饭未免太贬低他的价值,也显得你眼光太浅。”他说。 孙岩武的视线立刻变得更加炽热,掠过沈霁的锁骨时正好有一缕夕阳透过落地窗落在上面,因为皮肤比较白更能看到其下微微泛青的血管,诱人产生一种想要狠狠吮吸,甚至破坏的欲望。 “哈哈哈!果然是生意人。”他大笑起来,身体向后靠:“那这样,你若赢了,尤物不仅陪我吃饭,你的那批货我们可以开始谈第一阶段。” 这话几乎挑明了现在的主动权掌握在谁手里,用一顿饭换取交易的可能,对任何商人来说,这都是一笔划算到极致的买卖。 只是这顿饭到底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吃饭,沈霁还不知道。 他的心跳快得发慌,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视线如同实质般压在他身上,一道是孙岩武毫不掩饰的欲望,另一道是裴泽景的,就像在评估一件筹码最终的价码,沈霁没有说话,可心底最深处,却又无法抑制地升起一丝属于他自己的奢望,想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哪怕仅仅一次,能被短暂地,在意地维护。 【作者有话说】 宝们,19章暗恋修改了下,加了一些小霁对小裴暗恋的事,宝们可以再去看一遍,如果不想看也没关系,对剧情没有任何影响。() 第22章 你想彻底离开他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裴泽景突然毫无征兆地侧过头,看着沈霁:“饿了吗?” “嗯?”沈霁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问弄得怔了几秒:“有点......” “我饿了。”裴泽景没等他说完径直截断话头,随即转过头,慢条斯理地拿起旁侧的菜单对孙岩武说:“你刚才提起吃饭,这里的松露和牛看起来不错。” “......嚯。”孙岩武咬着davidoff雪茄,混不吝地笑了笑:“行,那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这场赌注最终无疾而终,沈霁看着那匹‘闪电’以微弱差距屈居第二时,暗自松了口气。 晚餐结束后,孙岩武带着一行人到了顶楼的酒吧。 声色颓靡的空间弥漫着酒精、香水和烟草,舞池里一群型男靓女们正忘情地扭动着身体。 孙岩武引着他们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这可不是一般的酒吧,表演马上开始。” 裴泽景对所谓的表演毫无兴趣,低头一直在手机上处理许岑汇报的公司的事,直到酒吧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他才不悦地蹙起眉,懒懒地抬眼向下望去。 舞台中央亮起一束华丽的光柱,精准地打在几位变装皇后身上,他们缀满水钻的腰随着音乐如灵蛇般摇曳,男性肌理在渔网袜下绷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与女性的柔媚完美融合。 当音乐攀至高潮时,台下爆发出更疯狂的尖叫,金银纸钞如暴雪般落下,领头的皇后拾起钞票,用红唇印下吻痕,随手抛回沸腾的人群,让整个场子为之癫狂。 沈霁从未见过这样的表演,就连电视上也不曾看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身侧的裴泽景瞥了他一眼:“喜欢看?要不要给你安排一个距离近的?” “咳咳......”沈霁抬手握拳抵着唇,用咳嗽掩饰:“不用,只是有点好奇。” “幼稚。”裴泽景转过头,端起桌上的龙舌兰,抿了一口。 表演结束后,其中领头的皇后踩着红色高跟鞋从舞台下来,直接上了二楼,坐到孙岩武的身旁:“武哥,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 “还不是为了早点来看你啊。”孙岩武一手扣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攥住他头发往后扯:“想不想我啊?chris宝贝。” chris疼地嘴角抽了几下,一时没能说出话。 “这就疼了?”孙岩武用酒杯沿口蹭过他微微发抖的嘴唇:“装什么?你扭给台下看的时候,骨头软得能绕台柱三圈。” chris就着这个受制的姿势忽然轻笑,侧头咬住他的衬衫领口:“当然不疼啊,武哥现在是要谈正事还是先让我帮你消消火?” 孙岩武猛地将人甩进沙发,酒杯里的威士忌晃在chris的胸上:“去,把刚才扭得最带劲的那几个叫上来,好好伺候南港来的太子爷。” 当chris领着那群妖艳妩媚的人过来时,裴泽景正用打火机燎着酒杯边缘,蓝焰腾起的瞬间,照亮了沈霁骤然收缩的瞳孔。 “喏。”孙岩武斟满一杯酒推到裴泽景面前:“这些都是场子里最顶尖的,能跳舞也能唱歌,当然,更懂得如何让你爽。” 那群美得雌雄莫辨的变装皇后朝裴泽景另一边围拢过来时,沈霁不自觉地攥紧了西裤布料,喉间突然涌上龙舌兰的回甘,那点甜味此刻尝起来却像锈铁。 可其中穿着黑色蕾丝裙的皇后刚要贴近,却被裴泽景用酒杯抵住腰侧:“香水味太冲,闻不惯。”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那张精心描画的笑容瞬间僵住,而裴泽景已经拿起冰桶里的夹子,往杯子里添冰球,冰块落在杯子里的声响像是一记打在美人脸上的耳光。 沈霁看着那群皇后讪讪退开,喉咙里的那股锈铁味却并未消散,他看过太多想往裴泽景身边挤的人,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会不会有哪双手解开过他衬衣的纽扣? 林希呢? 正当他想得出神时,膝头忽然一沉,裴泽景不知何时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随意扔在他腿上,布料上还残留着乌木香和淡淡的烟草气,严严实实遮住他发僵的姿势。 “你是以为我不嫌脏?”裴泽景淡淡地说了一句却没有转头看他,伸手截住孙岩武递来的雪茄:“现在聊聊那批货的事。” chris见他们要谈正事,便朝孙岩武请示后起身走向卫生间,沈霁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追随着他的背影,在旁边两人交谈时,他也起身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chris正对着镜子往胸前被遮瑕膏掩住的伤疤上涂药,听到脚步声,突然抬眼,卸去浓妆的他其实长得很清纯,特别是那双杏眼带着几分曼国混血特有的深邃,见到来人,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垂下眼,继续手上的动作。 沈霁与他擦肩而过时忽然停下,看着对方手中的药膏:“这药不能用,激素含量超标,会导致疤痕增生。” “什么?”药膏差点在chris手上脱落,他有些不信地望向沈霁:“你怎么知道?” “我是医生。”沈霁冷静而专业地说:“建议你换成氢化可的松乳膏。” “真的?”chris还是有些迟疑,混迹风月场的他早已习惯将那些大佬身边的人视为同一类,虽然眼前的人气质不同,但他认为也只是养尊处优的金丝雀。 沈霁走到他身后,后背上的伤痕狰狞得触目惊心,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泛着红肿。 第21章 “孙岩武打的?” “啊?”chris猛地睁大眼睛,眼里闪过的慌乱,屈辱,还有一丝被戳破秘密的惊恐,都被沈霁一一捕捉到,但对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头:“不小心磕的。” “烟头烫伤是同心圆状,利器划伤是条状并且边缘比较整齐,和你这些伤一样。”沈霁手指虚点在他左边的肩胛骨上:“这里的施暴者是左撇子,孙岩武就是。” 镜子里的人影突然僵住,那些精心训练的媚态褪去,露出底下的脆弱,当沈霁的手指移向他锁骨下方因注射留下的青痕时,chris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真的是医生?” “你还在服用雌二醇?”沈霁的目光扫过他微微隆起的前胸:“这药的后遗症包括血栓风险,加上你背上这些伤的感染......”他忽然翻过chris的手腕,露出静脉上的针眼:“你这是在减命,活不了几年。” 水龙头里突然溢出一滴水,“啪嗒”落下。 chris削瘦的肩膀渐渐颤抖,双手撑在洗手台边:“我没有选择,我是被我爸带到这卖给他的,他喜欢女人的软就让我吃这药,我只能听他的。” 沈霁猜得没错,刚才孙岩武掐着chris的腰时,他就敏锐地看出对方脸上转瞬即逝的厌恶,那不是欲拒还迎的媚态,而是生理性厌恶,而且其他变装皇后都穿着极其暴露的衣服,只有chris的长裙没那么露骨,可以完美掩盖从后背到大腿的伤疤。 他突然走到卫生间门口,利落地锁门,然后转回身走过去:“你想彻底离开他吗?” 第23章 跟我闹脾气? chris眼里骤然一亮,迸发出近乎本能的渴望,可仅仅持续了几秒便迅速熄灭:“我很早就想,可是......根本不可能。” 沈霁盯着他骤然失色的脸:“他这人有施虐倾向,你迟早被他玩废。” “我知道。”chris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嘴唇翕动:“可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没有办法,没人能够帮我。” 沈霁向前走了两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一个更亲近的关系:“我能。” “你?”chris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等事成之后我会告诉你,你只要知道我们的目标是同一个就行了。” 说出这句话时,沈霁能感觉到胸腔里那股横冲直撞的冲动,从下飞机看到孙岩武开始,过往的记忆就如同跗骨之蛆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当年父亲制止了那场校园霸凌,却招致他们的报复,那场意外的车祸,根本就不是意外! 沈霁从chris微微颤抖的手读出了对方内心的挣扎,他能理解chris很难信任认识不到三个小时的人,于是他又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减少对方的紧迫感。 “我不需要你做太多,至少现在不需要。”他循循善诱,给出一个看似简单易行的突破口:“你现在只要告诉我他平常的一些私密习惯,比如常去的地方,独处时的癖好,或者……某些别人不知道的弱点。”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又补充了几个具有安抚效果的字:“我是医生,我知道有什么办法。” 沈霁从卫生间出来走到卡座不远处,看到沙发上孙岩武令人作呕的嚣张嘴脸,脚步突然停下,一种混杂着仇恨与厌烦的情绪涌上心头,瞬间改变了方向,径直走向相对安静的吧台:“来一杯bloodymary。” 酒杯刚推到面前,一位穿着黑色马甲的男士便含笑走近:“先生,一个人?可否有幸请你喝一杯?” 沈霁正准备礼貌回绝,一个高大的身影已迅速插入两人之间,裴泽景身边的保镖说:“沈医生,裴总让你过去。” 说完,他盯着那位搭讪的男士,对方立刻识趣地举起双手,讪讪地退开。 沈霁端起那杯猩红如血的鸡尾酒,跟着保镖走向卡座,回到裴泽景旁边。 男人深陷在沙发里,手指夹着一支缓缓燃烧的瑞士雪茄,直到沈霁坐下,他才慢条斯理地抬了下眼睫,视线掠过沈霁手中那杯bloodymary,良久,将烟蒂搁在烟灰缸边缘。 “口味挺特别。” 沈霁垂眸看着手中的酒:“随便点的。” 裴泽景突然抬手握住他的手,将酒杯递到自己唇边,就着对方留下的唇印抿了一口:“加这么多tabasco,难喝。” 然后,他松开手,不等沈霁说话,已经招手叫来侍者:“换一杯。” chris从卫生间回来,人还没站稳,就被孙岩武蛮横地拽了过去,那只戴着硕大翡翠扳指的手毫不留情地掐他:“掉里面了?上个厕所要这么久?” “嗯......”chris痛得眼角沁出一点泪,强忍着:“吃坏了肚子有点不舒服,不是故意的。” 孙岩武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掐着他的手不情不愿地松开,转头朝裴泽景挑眉:“我刚提的那事儿......让我和你小情人吃顿饭都不行?我可是诚意十足啊。” 裴泽景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你问当事人,他若不愿意,我总不能绑着他陪你,不是么?” 其实沈霁能想到裴泽景的回答,这个男人说话一直都是这样模棱两可,看似将选择权给他是给予了十足的尊重,实则是轻描淡写地将自己从这场交易中撇得干干净净,留足了回旋的余地,也正是因为他没有明确的拒绝,才会纵容孙岩武一再的试探。 但他一点都不怪裴泽景,因为裴泽景是生意人,也是不爱他的人。 沈霁不确定怎样的答案才是他最满意的,短暂的静默后,他抬起眼,清冽的嗓音在靡靡的背景音乐中显得格外清晰:“我愿意陪孙总吃饭。” “嗒”。 裴泽景原本敲着沙发扶手的食指倏然顿住,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眉峰都未曾动一下,但那双隐在烟雾后的眼眸却明显地阴翳了几分,气压低得骇人。 “你这小情人真是懂事识趣。”不等裴泽景开口,对面的孙岩武瞬间兴奋起来:“瞧瞧,多给你长脸!” 沈霁下意识地侧头去看裴泽景,虽猜不透那眸底翻涌的具体情绪,却敏锐地感知到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死寂和平静。 果然,他的预感没错。 当酒店套房的门在身后合拢的一瞬,沈霁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猛地一推,天旋地转间,冰冷的触感瞬间贴上他的前胸,裴泽景直接将他反身按在玄关旁的洗手台边。 台面边缘硌得沈霁的腰生疼,身后的男人带着滚烫的怒意和威压,让他动弹不得,虎口狠狠地掐住他的后脖颈,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颈椎,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正视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沈霁。”裴泽景的声音低沉,裹挟着嘲讽:“好好看看你现在的骚样。” 窒息感汹涌而来,沈霁被掐得呼吸艰难,净白温润的脸迅速充血泛红,那红色极不自然,如同一块完美无瑕的昳丽宝石被暴力划上了破碎的裂痕。 他艰难地喘着,咬着微微颤抖的下唇:“我…...我只是想帮你,孙岩武根本就不是诚心要和你谈那批货。” “帮我?”裴泽景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从喉间溢出低沉的冷笑,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我需要你来帮?需要你对着别人卖笑?” 沈霁耳边细软的发已被汗濡湿,黏在颊边,他下意识想抬手拨开,手腕却被裴泽景轻而易举地扼住,反拧到身后,用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完全禁锢,骨骼被拉扯出细微的痛感。 但这似乎还不够。 裴泽景的目光扫过一旁随手丢下的黑色领带,他捡起那根领带,慢条斯理地用那领带绕着沈霁的手腕。 一圈、两圈……然后猛地收紧,打了一个牢固的结,像是要将这只不听话的宠物牢牢捆缚,彻底剥夺他反抗的可能。 “是在跟我闹脾气?”裴泽景的唇贴着沈霁的耳廓:“怪我?怪我没有当场拒绝孙岩武?” 沈霁即使被折腾得意识有些模糊,听到这句话还是立刻摇头:“没有,我没有怪你,从来都没有。” 灯影昏暗,镜子里的那个他脆弱得摇摇欲坠,身心和身体都承受着一股钻心的疼,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割裂着。 蓦地,掐在他后颈的那只手骤然松开。 沈霁像濒死的鱼重新回到水中,猛地弯下身,大口大口地汲取着周围稀薄的空气。 裴泽景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明天要去吃饭?” 沈霁看着镜子里的裴泽景,最终还是放弃了他给出的台阶,闭上眼,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固执:“已经答应了他,现在反悔不合适。” 预想中更凶狠的风暴并未立刻降临。 裴泽景那张没有温度的脸突然勾起一抹极淡的轻笑,他捏住沈霁的腮颊,带着一种侮辱的力道,强迫他转过头,抬起下颚。 “怎么?”他的目光在镜中与沈霁对视,语气轻柔得诡异:“不敢看镜子里的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看看你这副为了裴志远轻易就应承下来的下贱样子。 第22章 裴泽景心底的烦躁忽然奇异地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看戏的兴致,他倒要看看沈霁这次到底想玩什么花样,是裴志远那边沉不住气了? 想到这,他周身的戾气收敛了几分,双臂忽然从背后环绕住沈霁,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将他微垂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那是一个充满占有欲的拥抱。 “既然你这么懂事......”男人低下头,唇峰摩挲着沈霁的发丝:“那明晚的饭就好好吃,别让我失望。” 沈霁在他怀里细细地喘着气,闻言,睫毛颤抖着垂下,温顺地点了一下头。 这顿饭,他自然会好好吃。 第24章 陪别人吃饭 迈巴赫驶过锦岳大桥,霓虹灯牌于暮色中渐次亮起,巴洛克风格的教堂尖顶在绯红晚霞中如同燃烧的蜡烛。 “裴总。”许岑从副驾转过身:“郭龙发消息过来,说沈医生已经进了孙岩武的餐厅。” 裴泽景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忽明忽暗的光线掠过他高挺的鼻梁:“不用跟我实时汇报,继续跟着就是。” “嗯。”许岑一边给保镖头子发短信,一边说:“沈医生去吃饭不仅可以把他支开,还能引开孙岩武的视线让你好来这,所以当时孙岩武提出吃饭的要求时,你一直在考虑......” 裴泽景没有说话,许岑发完短信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的男人始终保持着凝视窗外的姿势,看不出任何情绪。 车子驶近永俪皇宫赌场时,雨幕突然笼罩在莲花状的金色建筑,几个输光家当的赌徒正被保安推到雨中,哭嚎声一片。 “活该。”许岑厌恶地皱眉:“沾上赌瘾的都没好下场。” 裴泽景用鞋尖轻点隔屏,示意司机放缓车速:“他们总相信所谓的运气守恒,就像抛硬币,连续十次正面后,人总会错觉第十一次该出现反面,但概率早就证明,每一次投掷都是独立的50%,只要赌场的人来得多,赌场永远都会赢。” 迈巴赫停在门口,音乐喷泉正在演奏《蓝色多瑙河》,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举着黑伞快步迎来,恭敬地拉开车门:“裴先生,孙小姐在珍珠厅等你。” 璀璨的琉璃吊灯将牌桌上的赌局照得华丽而残酷,裴泽景的手掠过筹码堆砌的金字塔,捻起一枚万元筹码在指间翻转:“孙小姐觉得庄家要牌还是停牌?” “裴先生是不是找错人了?你不是和孙岩武谈生意吗?”孙蓉榕腕间的翡翠玉镯与筹码碰撞出声响:“毕竟未来海上的生意,父亲很有可能交给他。” “我是替孙小姐不值。”裴泽景单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明明你才是长女,理应握着孙家大部分产业,结果却被打发到这里。” “谁叫你们男人生来就比我们高贵?就算是个从小闯祸不断的私生子依旧能被捧作孙家的宝。”孙蓉榕调整手上的镯子,示意荷官发牌:“我就是把这赌场打造出金花来,在父亲眼里也比不上私生子裤//裆里那二两肉。” 裴泽景突然沉声笑了笑,朝身侧的许岑做了个手势,许岑心领神会,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叠照片,推到赌桌上。 孙蓉榕拿起照片,瞳孔微微放大,下一瞬,她回过神,笑得风情:“裴先生好手段,这么珍贵的画面,什么时候拍的?” 裴泽景的视线落在桌上的照片,那是孙岩武与他们父亲新娶的娇媚小妈在酒店里暧昧香艳的画面。 “在来香洲之前我就拍好了,所以你觉得我这次来真的是找孙岩武的?”他说:“只不过是给裴志远那个蠢货一个障眼法。”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孙蓉榕突然倾身向前,有些受宠若惊:“裴先生的好意,我自然懂,不过......你为什么不找我另一个弟弟?他和孙岩武已经斗得你死我活,若这东西给到他手上岂不是更有把握?” “我是想还孙小姐的母亲一个人情,我母亲去世后,只有孙夫人送来她最喜欢的白色桔梗。”裴泽景将指尖的筹码扔到筹码池中:“而且你那个弟弟我了解不少,没有你的帮忙很难成事。” 孙蓉榕攥着照片的边缘,空气静了片刻,在荷官第二次发牌后她才笑出声:“我知道了,所以你是让我拿着这些照片去和我弟弟合作,让他分一杯羹给我?而你,则藏在暗处收拾孙岩武。” “果然我没找错人。”裴泽景将面前的扑克牌翻开一角,抬手又在筹码上压下重注:“等孙小姐分到羹的时候,别忘了我的那批货。” “成交。”孙蓉榕举杯轻碰,将手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你那批医疗器械随时可以靠港。” 珞华餐厅 沈霁在丝绒餐椅上落座后,孙岩武立即替他斟满一杯罗兰百悦:“小尤物今天用的什么香水?好香。” “不是我身上的,应该是餐厅用的香氛。”沈霁垂眸瞥了眼香槟杯,轻轻推开杯脚:“孙先生喝酒这么温和?我其实很想尝尝当地的杜仲酒,可以吗?” “当然可以。”孙岩武立即挥手唤侍酒师,这样让他更兴奋,杜仲酒的烈度足以剥开所有矜持的伪装。 琥珀色酒液倒入杯中后,沈霁执起酒杯,袖口随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孙先生对裴先生之前提的百分之十的让利如何看?” “生意的事不急着谈。”孙岩武盯着那截手腕,忽然伸手去摸,可就在要碰到的一瞬被沈霁巧妙避开,他顿时又恼又讽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你其实是裴志远的人。” “所以你现在是作为裴志远的人来陪我。”他冷笑着灌下整杯酒:“如果你没把我陪好,那我也可以反悔不和他合作。” 沈霁没有否认,他知道裴志远肯定提前给他说过:“你不是和裴志远关系很好吗?” “好还是不好没有一个定义。”孙岩武笑得散漫:“自从我们家到了南港,爷爷死后,我和他往来也没那么多......” 沈霁的目光定格在对方一边说话一边咀嚼鲷鱼的嘴上,恍惚间,晃动的残影与记忆重叠。 “那孩子被那群人打断了两根肋骨,右眼可能永久失明,都是在一个学校读书的同学,怎么下手这么狠!”父亲的声音穿过数年光阴:“不仅是孙家的,还有那......” 银叉在餐盘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沈霁看着孙岩武咽下鱼肉,对方吞咽的动作让他想起年幼的自己陪父亲去医院看望被霸凌的学生。 那个瘦弱的大哥哥蜷缩在病床上,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无法再正常地说话,每一次试图说话都会引起剧烈咳嗽,而剧烈的震动会牵动他满身的伤,疼得他浑身抽搐。 “孙先生知道鲷鱼为什么适合做刺身吗?” 沈霁忽然用叉尖轻点鱼鳃部位:“它从被捕捞到处理的过程虽然已经死了,但它的神经末梢却还能因为外界刺激而让鱼身反射性地抽搐,跳动,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它还活着,这样你尝起来的口感会特别鲜。” 孙岩武看着眼前这个始终温顺的美人,莫名打了一个寒颤:“听起来有点恶心,怎么突然说这个?” 沈霁放下手中的刀叉,淡淡地笑了笑:“没什么。” 整个晚餐期间,孙岩武不遗余力地调情诱哄,当沈霁第三次不动声色地躲开他想要揽上自己肩膀的手时,孙岩武已经没有了耐心。 “装他妈什么清高?”他把沈霁堵在椅子边,抬手掐住他的脸:“裴泽景玩剩的货色也敢吊老子的胃口,你......” “铃—铃铃—” 手机忽然在沈霁的裤兜里响了,他摸出手机,其实是自己设的闹钟,但他很快露出歉意的笑:“是裴先生打来的,我现在待在他身边,还是得听他的话。” “艹” 孙岩武用力地甩开他的脸,盯着沈霁消失在旋转门后的背影,突然把桌上的高脚杯狠狠地砸向地上,过了片刻,他粗喘着扯开衬衫领口:“让chris现在来找我!立刻!” 沈霁在回酒店房间的电梯里,用消毒湿巾反复擦拭被孙岩武碰过的脸和手腕,走到裴泽景的套房门前去按门铃,可在触及的下一秒却突然收回手,他低头闻着身上浓烈的香水味,转身先回自己的房间洗澡,换上干净的羊绒衫后,才过去。 但是门铃按了三次没人回应,沈霁只好给裴泽景打电话,可听筒里传来的是忙音,转而又给许岑打电话。 “你好,我是沈霁,请问裴先生在哪?” 许岑答道:“裴总在酒店顶层的俱乐部游泳。” “嗯。”沈霁转身:“我现在上......” “不用了。”许岑公事公办地说:“裴总说过不让任何人打扰,包括沈医生你。” 沈霁应了一声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手机反扣在茶几上,他关掉所有的灯,拉紧窗帘,将窗外的光彻底隔绝,黑暗中他摸索到沙发坐下,把脸埋进裴泽景昨晚落在这里的西装外套。 深夜 “铃—铃铃—” 手机在沈霁的掌心响起,屏幕上跳动着“chris”的名字,他赶紧划开接听。 第23章 “沈......沈医生……”那头的声音语无伦次:“孙岩武他晕过去了,现在进......进医院抢救。” 沈霁靠在沙发上的背骤然挺直:“你现在在哪里?” “我就在你说的那个地方,医院后门那条......”chris的声音抖得厉害:“离停尸房最近的小巷子里。” “嗯。”沈霁赶紧起身:“藏好,我马上过来。” 第25章 他的计划 电话挂断,沈霁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 角落里,一辆黑银色的川崎藏在阴影里,他长腿一跨,戴上黑色手套握住车把,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摩托车猛地窜出汇入城市的夜色,道路两边的路灯在他身侧飞速倒退。 十分钟之后,摩托车滑入医院后门一条满是污水和医疗垃圾的小巷。 车灯熄灭,沈霁取下头盔,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身影颤抖着从巨大的垃圾箱后挪了出来,chris脸上毫无血色。 “沈医生。”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走过来:“你终于来了!我......我跟孙岩武的手下说下楼买咖啡,他们万一发现我不在……孙老爷要是来了,即使他不知道是我害的,也会怪我勾引孙岩武。” 沈霁将手中唯一的头盔递给他:“戴上。” chris手抖着接过头盔套在头上,可系带都系不稳,沈霁探身过去,利落地帮他扣好卡扣:“上车。” 引擎再次咆哮起来,摩托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小巷。 在他们离开不久后,孙岩武的手下便带着人急匆匆地到楼下便利店,但已无踪影。 没过多久,沈霁的摩托车停在一处远离孙家势力范围的废弃码头,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夜晚特有的凉意,沉寂的海面上停着一艘不大的旧船。 “现在上船。”沈霁熄了火下车:“去东汶,他们以为你会回曼国,海上路线是安全的,出了公海就没人能找到你。” chris取下头盔,劫后余生的冲击让他声音哽咽:“沈医生,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没有你,我肯定……” 说着,他准备跪下去,但沈霁及时伸手托住他的胳膊,阻止他下跪:“我不是给你说过吗?你也是帮了我,对了,那瓶助情的东西在你身上吗?” “在。”chris借着沈霁的手站稳,从裤袋里掏出一个极小的棕色玻璃瓶,瓶身没有任何标签:“我已经把房间里的那瓶换成了他平时用的。” “嗯。”沈霁接过玻璃瓶,目光扫过旁边的花坛,走过去捡起一块最大的石头对着chris说了一句:“抱歉”,然后抬手扯掉对方扎起半截短发的橡皮筋,把石头和瓶子绑在一起,直接扔进大海。 “噗通”一声响,所有的证据瞬间被翻涌的海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医生。”chris看着玻璃瓶沉入海底后激起的水波:“这你是哪儿来的?我记得不是很好买,孙岩武之前都没玩过。” 沈霁平日里与药贩子会有一些联系,药贩子人脉广,自然是可以在短时间内给他在香洲搞到。 今天一天,裴泽景因为吃饭这事根本没有管过他,下午他假装去了当地著名的天文馆参观,药贩子把东西藏在卫生间的马桶抽水盖里,他取出后用自己的另一个手机把钱转给了对方,晚上又把东西藏在和孙岩武吃饭的餐厅,chris来接孙岩武的时候顺手就取走。 “我是医生,当然有一些渠道。”沈霁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转向那艘等待的小船:“时间差不多了,快上去吧。” chris望着他,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不会连累到你吗?” “不会。”沈霁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就算孙家怀疑是你所害,但证据已经没有了,你也跑出国,他们更查不到我们有任何联系,而且......警察对孙岩武这种惹事生非的纨绔已经很不顺眼,不会多上心的查。” chris点了点头,巨大的感激和不舍汹涌而来,他望着眼前冷静内敛的男人,忍不住上前想要抱他,但沈霁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小臂,保持一段距离:“不好意思,我不习惯。” chris僵在半空的手放下,可他并没有感到尴尬,眉眼弯起,露出属于他年纪的微笑:“沈医生,你离开那个裴先生吧,他们那样的人骨子里都是不把别人当人看的,你值得真正对你好的人。” 沈霁静静地听着,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但并未回应,只说:“好好生活,珍重。” 值不值得,该如何做,之后的路怎么走,沈霁想,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chris上船后仍固执地站在船头,直到沈霁的摩托车只留下一道尾灯残影后,他才进了船舱。 时间倒回到上半夜。 chris紧紧攥着口袋里棕色玻璃瓶进了房间。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磨砂玻璃后是孙岩武模糊的身影,chris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冷静了几秒,他才溜到床头柜边拉开抽屉,里面散乱地放着几盒花花绿绿的东西和一些不堪入目的情//趣用品。 他迅速找到孙岩武平日惯用的那款助情的,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然后把沈霁给的塞进瓶子里。 完成这一切后,浴室的水声停了,chris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弹回沙发边,垂着头,努力平复呼吸。 孙岩武裹着浴巾出来,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杜仲酒味,脸是不正常的红,比平时更急切更失控,像一头被欲望完全支配的野兽。 chris知道,沈霁的计划已经起效了。 那顿晚餐,浓郁到发腻的香水其实暗藏了黄姜粉与胡妥,这两个会使血脉逐渐喷张,催//情用的,而饭桌上含有大量高蛋白的深海鲷鱼对于血压高的孙岩武来说,是尿酸激素飙升的好东西,还有一杯杯号称能益精补肾的杜仲酒,此刻都在孙岩武体内发生可怕的化学反应。 剩下的,就是他自己主动吃下的最后一剂猛药。 孙岩武的癖好是圈内出了名的变态,追求极致的刺激和濒死般的快感,猛药和道具是他的标配,他当时看都没看,顺手就拿起平时的瓶子倒出两粒和水吞下。 枸橼酸西地那非遇上他体内的化学反应,再经过一番激烈运动的催化……结局几乎可以预见。 医生能检查到的,最多是醉酒后滥用药物加上平时高血压引发的急性心肌梗,不会致人死,但抢救回来也是一个坐在轮椅上说话困难的废人,要想彻底恢复,至少十年以上。 所以,当chris在医院惊慌哭泣时,孙岩武的手下只当是老板这次玩脱了,根本没想到这只懦弱的小蚂蚁会有如此大的胆量。 然而,算无遗策的沈霁,此刻却遇到了计划外的麻烦。 摩托车在返回酒店拐过一个街角时,他猛地刹住了车,前方不远处有几个男人站在路边扫视着过往的车辆和行人,是孙家在找chris的人,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就在沈霁要调转车头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粗粝的呼喝:“喂!那边骑摩托的,把头盔摘下来!” 他心下一沉,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反而猛地一拧油门。 “嗡—!” 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摩托车如一道黑色闪电般骤然窜出。 “艹!他妈的有问题!追!”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跑车引擎更加狂暴的轰鸣,两辆跑车从路边冲出,死死咬在他的后方。 沈霁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紧紧盯着前方的路况,表面的镇定之下是心脏剧烈的擂鼓,因为他对这里的路线还不够熟悉。 疾驰中,他猛地抬头瞥了一眼路边的指示牌,大脑飞速运转,前面是十字路口可以上高速,只有上了高速,才有机会利用摩托车的灵活冲下边坡,躲进附近的树林脱身。 赌一把! 可身后的两辆跑车一左一右地包抄上来,不断挤压沈霁的行驶空间,强大的气流几乎要将摩托车掀翻。 沈霁将油门拧到最大,突然,前方出现一个急弯,他并没有减速,身体猛地向内侧倾斜,膝盖几乎要擦到地面,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而他身后的跑车差点失控地漂移,火星从轮毂间迸溅出来。 可摩托车的速度终究难以与跑车抗衡,眼看距离被越拉越近,两辆跑车再次如同毒蛇般缠上来要将他逼停时,前方十字路口左侧,一辆重型大卡车突然横穿而出,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那两辆跑车。 “吱嘎—!” 刺耳的急刹车声和愤怒的鸣笛声瞬间炸开。 沈霁的摩托车却从一个狭小的缝隙中惊险擦过,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被彻底堵死在卡车后的跑车,头盔下,削薄的唇角微微上扬。 可他驶上高速没多久,前方一道刺目的白光突然亮起,一辆黑色轿车竟逆行迎面疾驰而来,速度快得惊人,完全是冲着他来的,沈霁瞳孔骤缩,下意识猛捏刹车并急打方向。 “吱—” 轮胎与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摩托车车身疯狂摆动,几乎失控,轿车也在最后一刻猛地甩尾横停,稳稳拦在他的正前方。 第24章 两车车头相距不过咫尺。 惊魂未定,沈霁剧烈地喘息着,透过车窗试图看清车内的人,下一秒,他整个人僵在了车座上。 那辆车的牌照,是裴泽景在香洲用的。 【作者有话说】 宝们,所有的手段都仅在他们的世界产生使用!!!明天我会继续更(*ˉ︶ˉ*) 第26章 现在想接吻吗? 沈霁的心跳猛然加速,但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说服自己这只是巧合,裴泽景不可能认出来,他朝那辆迈巴赫微微颔首,表示歉意,试图发动引擎。 然而,引擎还未响,迈巴赫便短促地鸣了几声喇叭,像一道命令,钉住了他的动作。 后排车窗降下,裴泽景英隽的侧脸在车内昏黄的光线下出现:“沈霁。” 两个字,吐字清晰,音调不高,却瞬间让沈霁的后背窜上一股寒意,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 迟疑只是一瞬,他抬手摘下头盔,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让平日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里,意外地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野性,他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唇,抬眸对上裴泽景的目光。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眼前的沈霁,陌生得让裴泽景有一瞬的失神。 “还不上来?”男人的声音打破沉寂:“是想等他们调头回来,请你回去喝茶?” 沈霁避开对方过于锐利的视线,微微垂下头:“你走吧,这是我的事,不想连累你。” “连累?”裴泽景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极轻地笑了一声:“沈医生,你以为你被他们带回去,三两句就能把我撇得干干净净?天真。” 他顿了顿,语气不容抗拒:“快点,别浪费我的时间。” 沈霁没有再犹豫,从摩托车下来,走到迈巴赫边上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这车怎么办?” “会有人处理。”裴泽景已经转回了头,目光落在前方。 沈霁坐进车内,但却下意识地选择靠近车门的位置,与裴泽景之间隔了一段距离。 狭小的空间内陷入安静,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以及身上残留的与这奢华内饰格格不入的机油味道,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沈霁忍不住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那辆突然出现的卡车是你安排的?” 裴泽景姿态未变,双腿交叠,从喉间溢出了个:“嗯。” 沈霁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今晚发上的一切,沉默片刻后只说了一声:“谢谢。” 迈巴赫在高速公路上疾驰了四十分钟,最终停靠在路边,是香洲与内陆一个入境的交界地带。 这里目前是最安全的,城中心分散着孙家的人,而他们不会料到一个外籍的chris会选择这条无法进入内陆的路径潜逃。 车门打开,裴泽景下车,羊绒的黑色大衣下摆在寒风中被吹起一角,他倚靠在车门上,右手从风衣兜里摸出烟盒,捻出一根细烟含在唇间,银色打火机窜起火苗时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如同此刻难以捉摸的心绪,散入寒冷的夜空。 过了片刻,沈霁推开车门走到他身旁。 远处,月光为连绵的麦田镀上一层流动的银边,夜风掠过,稻穗起伏,漾开一层又一层金色浪涌。 良久,沈霁望着如同海浪的稻穗,轻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会在那里?” “你真的以为我会让你单独和他吃饭?”裴泽景夹着烟的手随意搭在车窗框上:“嗯?” 沈霁一怔,侧头看他,裴泽景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峻莫测。 裴泽景同时也侧过头:“从你们走进餐厅那一刻起,郭龙就在暗处看着,你离开后他也一直跟着。” 每一道菜,每一句交谈,甚至沈霁每一个表情,都未曾逃过监视。 起初,郭龙汇报沈霁在街边精心挑选香水时,他以为沈霁又准备故技重施,迫不及待地想用那些下贱的手段去讨好新的目标。 可后来,他在赌场与孙蓉榕进行交易时,郭龙说沈霁离开酒店去见chris,几乎同时,孙岩武进医院抢救的消息传来。 裴泽景稍微联想,便觉得这事和沈霁脱不了关系。 于是,他让人租了一辆不起眼的大卡车,又根据孙家在城中的分布和封锁情况,猜到沈霁最有可能的行驶路径。 “所以......”裴泽景掸了掸烟灰:“我就在那里等着。” 沈霁听完突然失语,远方的稻浪依旧无声地起伏,如同他胸腔里汹涌却无法言说的惊涛。 裴泽景懒洋洋地抬眸:“为什么?” 沈霁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捏紧衣袖,他要怎么说? 说自己是裴志远送入他怀中的棋子,但这颗棋子其实早已有不该有的妄念? 裴泽景会信吗? 不,沈霁在心里立刻否定。 这个生于裴家,长于算计的男人天生多疑,血液里流淌的都是权衡与戒备,他怎么可能相信一枚棋子口中虚无缥缈的爱? 而且,在所有的计划没有完成之前他从未打算袒露这份爱意,因为他不允许自己的爱在裴泽景眼中被审视、被质疑、被染上任何利用的色彩,他想要爱得纯粹,可为了复仇他不得已也要利用对方的势力。 更何况,裴泽景心里有别人,这份爱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过了片刻,沈霁很淡地笑了笑,他看着裴泽景:“我可以抽一支吗?” 裴泽景没说话,从大衣兜里掏出烟盒递到他面前。 沈霁却没有伸手去接,目光凝在他唇间的那支烟上,忽然,他抬手取下,烟蒂上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和湿润,沈霁就着那明显的湿痕,将烟咬在自己的嘴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暧昧。 裴泽景明显地顿了一下,盯着沈霁看了两秒,最终却只是近乎无奈地笑了声,像是纵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他又从烟盒里重新抽出一支咬在唇间,然后侧过头,对沈霁说:“过来,我借一下火。” 沈霁依言偏过头,唇角的烟翘起一个弧度,裴泽景俯身靠近,额前的碎发触到沈霁的额头,用自己的烟尾抵住沈霁唇间那支的烟尾。 两点猩红在极近的距离内互相灼烧,橙黄色的火光映亮彼此的瞳孔,他们短暂地对视了一眼,黑夜中,那眼神复杂难辨,沈霁没有说话,但他觉得此刻有一种亡命天涯的惺惺相惜。 裴泽景点完烟退开,沈霁学着他的样子吸了一口,尼古丁灌入肺时瞬间被呛到,顿了片刻,等那阵不适过去,才开口:“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裴泽景其实并未指望能从他口中听到实话,但他很好奇沈霁会编怎样一个故事,他仰头吐出一口烟圈:“世界上的事千奇百怪,我知道的一些说不定比你说出来的更匪夷所思。” “也是。”沈霁垂下眼睫,并没有编什么巧合的故事:“我那天在卫生间看到了chris身上的伤疤,他知道我是医生,想让我帮他。” 裴泽景蹙眉:“帮他?” “嗯,帮他逃离魔爪。”沈霁继续说:“他跪下来求我,不然他过不了两三年就会被孙岩武折磨死。” 裴泽景从鼻腔里逸出一声哼笑:“沈医生真是......救死扶伤?一个陌生人就能值得你帮?” 沈霁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强迫自己看向裴泽景,努力让眼神显得真诚:“孙岩武一直对我有想法......”他语气软了一些:“我......其实挺怕的,我怕你......” “所以你觉得我之后还是会把你送出去?”裴泽景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像在欣赏一件突然露出裂痕的瓷器,他向前倾了半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被缩短:“可是......我不知道我们沈医生原来有这么狠的手段。” 沈霁的心脏猛地一缩,明显地怔了怔,但依旧没有泄露内心的慌乱:“而且,你不是不想跟孙岩武谈吗?这样做可以帮你。” 裴泽景见他如此真诚的目光微妙地挑了挑眉,这个理由......他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最终低笑出了声,那笑声在空旷的田野里显得有些突兀,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沈霁,你真是......”他摇着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静了几秒才说:“对我好。” 沈霁没有回答,抬起夹着烟的手吸了一口,烟雾吸入过急,呛人的味道直冲喉咙,引得他喉间一阵痒,但他强行忍住,只有眼尾被逼出了一点生理性的红。 裴泽景侧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沈霁非常不熟练的抽烟姿态,这个人根本就不会抽烟。 他觉得沈霁是善良的,可以为了不相干的病患不惜得罪上面的人,也能为了筹集善款四处奔走,但他不完全相信那份突如其来地针对chris的慈悲,不相信他的怕,更不相信他说的为了帮自己。 难道是他和裴志远有什么新的计划?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沈霁的心“砰砰”作响,慌得几乎要撞出胸腔,他不知道这样说对方会不会相信。 良久,裴泽景才开口:“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第25章 沈霁稍微松了口气,依旧垂着眼:“我刚才说了不想连累你。” “但是…...对不起。”他把烟从唇边取下,夹在指间:“我是不是还是连累你了?” 裴泽景看向沈霁的目光骤然变得有些古怪。 那声“对不起”太过真心,不像虚伪的客套,更不像一个别有用心的棋子该有的反应。 为什么沈霁宁愿自己冒险也不愿借他手做刀? 为什么事到如今,那人的第一反应仍是将他撇清关系? 有太多的为什么在裴泽景的心里,沈霁这个人看似简单,但越来越难以琢磨。 可沈霁却没有察觉裴泽景心中的疑惑,他回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目光带着一种近乎纯粹的清澈。 “不过我仔细想过,孙斌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他们孙家内斗严重,要怀疑也先怀疑他另外的子女身上。”他继续分析:“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怀疑......你把我交出去。” “你只需要当作完全不知情,毕竟裴家和孙家也算交好,你和孙岩武没有什么大的恩怨,那就没有下狠手的动机。”沈霁自顾自地碎碎念:“不过就算他们还是怀疑你,也不敢跟裴家起冲突......” “......”裴泽景的眉心渐蹙,沈霁这种急于划清界限,甚至主动将自己献祭出去的态度,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燥郁的失控感。 他突然侧身,双臂穿过沈霁身体两侧撑在车边,鞋尖抵住鞋尖,膝盖碰到膝盖,将沈霁完全笼在他的阴影之下,沈霁后背紧贴着车门,下意识地屏住了鼻息,他能清晰地看到裴泽景眼底有他读不懂的情绪。 裴泽景微微低下头,视线落在那两片刚沾染过他气息的唇瓣上:“沈霁,现在想接吻吗?” 【作者有话说】 宝们,明天小裴和小霁就要入v了(爆更6000以上),谢谢宝们一直以来的陪伴,希望宝们可以继续陪伴他们~但无论你们做怎么样的决定,小裴和小霁都谢谢你们陪他们走过,愿他们的故事能走得更远,也愿你们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被温柔以待。(^3^)-☆ 第27章 第一次吻 “嗯?” 沈霁微微一怔,像是没听清,抬起眼,眼底带着一丝罕见的懵懂与迟疑。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纠缠,仿佛有细密的丝线拉扯。 裴泽景很淡地说:“你听到了的。” 沈霁垂下眼睑,睫毛细微的颤抖却泄露了他的心绪,不敢相信的同时还有一丝被他强行按压下去的,不敢冒头的期待。 他几乎是用气音反问:“真的吗?” 裴泽景不知道他这些小心思,以往的他的确厌恶与人这样亲密,接吻应该是两情相悦的水到渠成,与纯粹的生理发泄截然不同。 但今夜,好像可以。 “试一试。” 裴泽景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沈霁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不知道要不要主动时,裴泽景已然失去了耐心,直接俯身精准地攫取了那两片微凉柔软的唇。 一瞬间,男人身上那股沉稳而富有侵略性的乌木香席卷了沈霁的口腔和鼻腔,就算被气息彻底包裹,他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漂浮在云端。 裴泽景抚着他脸颊的手捏了下他的下巴,迫使沈霁更清晰地承受这个吻,声音模糊地渡进他的唇间:“认真点。” 沈霁在他唇上呢喃了一个“哦”,像是被驯服了一般,乖乖地,晕头转向地任由对方强势地掠夺。 两人仿佛都无师自通,就像在沙漠中的旅人终于遇到了甘泉,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对方的味道,放纵着。 裴泽景将人抱上车尾的引擎盖上。 如果沈霁问裴泽景为什么,裴泽景其实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今晚的夜风很温柔,周围的麦浪散发着浪漫的气息,好像适合这么做。 在沈霁快要呼吸不过来时,裴泽景的唇退离了他的,目光落在他湿润的唇上:“今晚这样的沈医生,我还从来没见到过,原来你还会骑摩托车。” 沈霁低低喘着,脑子一热,竟顺着他的话晕乎乎地问:“你喜欢这样的吗?” 裴泽景闻言,微妙地挑了一下眉,“喜欢”这个词对他而言有些陌生也太过沉重,他没有回答,指腹揉捻着沈霁的下唇,忽然说:“但你浪费了我一个筹码。” “什么筹码?”沈霁瞬间清醒了几分,他不知道裴泽景和孙蓉榕的交易,便问:“我打乱了你的计划?” “嗯。”裴泽景的拇指带着点力道,按压着他的下唇,像是惩罚又像是玩弄,语气近乎恶狠狠:“浪费了我跟孙家谈条件的筹码。” “那......”沈霁眼里的情潮褪去,被担忧取代:“那怎么办?” 裴泽景见他此刻的不淡定与刚才一副英勇就义大义凛然的样子截然不同,嘴角往下撇了一瞬:“算了,没什么。” 沈霁却没有算,还问:“那我......唔......” 未说完的话被裴泽景的唇彻底吞没,他倏然倾身,手扣住沈霁的后脑,指节陷入他的发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将他按向自己。 ...... 第二天一早,裴泽景带着沈霁去了孙岩武所在的医院。 孙家众人或坐或立,聚在重症监护室外,裴泽景径直走向为首的孙斌面前,脸上适时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孙伯父,您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吧?” 孙斌一时忘了自己还在装病,愣了下才摆摆手:“劳你挂心,老毛病了,反反复复的不碍事。” 裴泽景看向紧闭的重症监护室大门:“言武他......这是怎么了?情况很严重?” “突发急性心肌梗。”孙斌的手捻着腕上佛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供血不足导致脑部受损严重,医生说情况好点的话以后都只能在轮椅上坐着了。” “这样。”裴泽景流露出虚假的惊愕与惋惜:“可前日见着岩武还挺精神的,怎么昨天半夜就……” “泽景啊。”孙斌指尖的佛珠捻得更快,突然试探性地问:“昨天你去哪儿玩了?来了香洲,我也应该好好招待你,这样……我让人给你安排一些行程。” “昨天......”裴泽景状似思考了一瞬,然后不甚在意地说:“哦,昨天岩武把我的人要了过去,我就去孙小姐新开的赌场转了转,打发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侧头去看沈霁,可沈霁却一直盯着病房里浑身插满维生管子和监测线路的孙岩武,垂在身侧的右手突然颤抖起来,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干燥的大手自然而然地覆上他的手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缓缓收拢,将他的手紧紧包裹。 沈霁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温暖猛然回过神,裴泽景已经转过头,继续说:“孙小姐确实是经营奇才,她那赌场设计得很有意思,不知不觉竟玩了一整天。” “蓉榕那儿?”孙斌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转而看向一旁的沈霁:“你昨晚和岩武一起吃饭时,有没有察觉到他有什么异样?” 沈霁冷静下来:“没有什么异样,我和孙少之前聊得挺投机的,只是后来......”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露出一种难以启齿的尴尬:“后来他可能多喝了几杯,情绪变得有些......” “唉。”孙斌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性,立刻明白了沈霁未尽之言,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转了个话口:“说起来,岩武这几年为了家族里外的事务,也确实奔波劳累,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他关心不够。” 在对方闪烁其词的态度里,沈霁立马听明白了他已经不再试探,并且他们不敢把孙岩武因纵情过度而瘫的丑闻传出去,不然孙家在香洲权贵圈子里的脸面将荡然无存。 这座看似霓虹璀璨,自由开放的城市,内里许多旧式家族,观念依旧传统。 一阵沉默后,裴泽景仿佛才想起什么,不经意地提起:“哦对了,今早过来时听下面的人说你们在找人?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必麻烦了。”孙斌脸色微变,几乎是立刻接口,但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又勉强缓了缓神色:“没什么大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已经不找了。” “嗯。”裴泽景识趣地不再追问,又说了几句漂亮的安慰话后,才问:“那关于我之前提出的那批医疗器械的合作,不知您考虑得如何?眼下这情况,更需要尽快定下来,也好让下面的人安心做事。” 孙斌损失了一个儿子像是被抽掉了一半的精气神,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就……按你之前的提议办吧。” 裴泽景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伸出手与孙斌的手轻轻一握:“孙伯父节哀,保重身体要紧。” 过了一会儿,等沈霁去了卫生间回来,两人才从病房外走到电梯门口。 电梯门打开,沈霁忽然说:“刚才去卫生间时看见孙家新进门的小妈躲在安全通道里哭,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躺的是她老公。” 裴泽景原本按下楼键的手忽然收回,侧身对他说:“等我一下,我去找孙小姐。” 第26章 沈霁有些意外,但也顺从地应了一声:“哦。” 裴泽景走进茶水间时,孙蓉榕正对着墙上一面不锈钢装饰板仔细地涂口红,那是极为浓烈的正红,听到脚步声后并未立刻回头,直到最后一笔完美收锋,才满意地抿了抿唇,侧过身。 看到来人是裴泽景,她眉眼间那点飞扬的快活更是显而易见:“裴先生,还没走?孙岩武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这么快就废了,真是白白浪费了裴先生你之前的一番用心。” “也不算完全浪费。”裴泽景笑了笑,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至少,你们家老头子现在急火攻心,若是这时候再把那些精彩的照片不经意地摆到他眼前......” 孙蓉榕先是一愣,猛地爆发出一阵响亮而尖锐的大笑,这笑声在充斥着病痛与压抑的医院里,显得格格不入。 “有道理,哈哈,有道理!”她笑得眼角几乎渗出眼泪:“还是裴先生你想得周到,不然......万一再冒出几个私生子,岂不是更麻烦?”她收敛了笑声,语气变得讥诮:“我父亲呀,这辈子最大的跟头就是栽在女人身上,我们是得帮帮他,别再重蹈覆辙。” 裴泽景没再接话,只朝她略一颔首,像是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放下手里那杯根本没碰过的水,转身离开。 电梯口,沈霁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靠在墙上玩手机,见他回来,站直了身体。 电梯门“叮”一声滑开,里面没有人。 “你去找孙小姐干嘛?”沈霁随意地问了一句。 裴泽景迈步进去,按下负一楼:“让她告诉孙伯父,不用为这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浪费时间和精力了,他之后不会再追查。” 车子开往停机坪的路上,裴泽景看向正望着窗外失神的沈霁,随口提:“时间还早,要不要去买几盒蟹黄酥?” “嗯?”沈霁转过头,下意识地反问:“你想吃?” 裴泽景眼睛轻微地眯了一下,随即转回头看回前方道路:“嗯,有点。” 沈霁笑了笑,并非是以为裴泽景突如其来的绕路是为了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恰好也被对方喜欢,是一种笨拙又隐秘的欢喜。 看,连口味都这样契合。 “好啊,蟹黄酥本来就是这里的特产。”沈霁从兜里摸出手机,查看路线:“在长栖街,下一个路口左转。” 南港的雨总是来得急,就像沈霁的假期快得还剩一天,次日,他便被裴志远的一通电话召唤到对方的办公室。 门被推开后,沈霁甚至还没看清人,一个白瓷茶杯便猛地擦过他的额角,狠狠地砸在身后的墙壁上。 “砰—” 飞溅的瓷片掠过他的侧脸,锐痛蔓延开来时血也瞬间渗了出来,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 沈霁蹙了蹙眉但没说话,从身旁的梨花木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按住那道伤口。 裴志远的怒火显然不止于此,几步跨上前,一把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猛地掼在墙上,猝不及防地冲击力让沈霁闷哼一声,后背撞得生疼。 “说!到底他妈怎么回事!”裴志远的脸因暴怒而扭曲:“孙岩武怎么会突然犯病?是不是裴泽景动的手脚?嗯?!” 沈霁被衣领勒得呼吸有些不畅,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不是。” “不是?我怎么不信呢!”裴志远的手收得更紧:“老子查得清清楚楚,上次赵又言飙车进派出所就是他裴泽景报的警!我现在怀疑赵国正在瑞国出事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是他报的警?”沈霁顾不上呼吸,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派出所冰冷的气息突然缠上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 “是啊。”裴志远眯起眼:“他不是被你迷得五迷三道吗?怎么知道你在里头还让你待一整晚?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对你腻味了,玩够了?” 沈霁有些失神,说:“可能吧。” 裴志远的手松开钳制,却猛地按上他脸上那道伤口,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想躲,可被裴志远另一只手死死固定住下巴。 “那我得考虑再物色个新人了。”他说。 这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失神的沈霁,他不能在裴志远面前失去价值,突然,他想起裴泽景说过自己浪费了他的筹码,后来在医院又单独去找孙小姐,稍微一联想...... “他原本是要和孙小姐合作的。”沈霁觉得现在事情已经结束,说出来也没什么问题,反而可以稳住裴志远:“所以他根本没必要对孙岩武下手。” “他给你说的?”裴志远按着他伤口的手松了些力道:“那......孙岩武真是自己玩废的?” “嗯。”沈霁忍着痛,慢慢冷静下来:“他告诉我的。” “看来他对你还有意思。”裴志远突然暧昧地抚上他的脸:“那天吃饭你为什么要在孙岩武面前装清高,当时要是把他哄高兴了,他也不至于发那么大的疯!” 沈霁别过脸,想躲掉他的手:“你怎么知道?” “他当时给我打电话。”裴志远直接把他的脸转回来:“还以为是我出尔反尔耍他!” 沈霁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我还在裴泽景身边,我怎么可能答应他那种……” “你以为裴泽景默许你去吃饭是为了什么?真就只是吃顿饭?”裴志远嗤笑道:“他能不知道这圈子里吃顿饭背后代表什么?生意场上谈事,有时候根本不需要把话说透,互相换人玩,再递个投名状,生意就好说。” 沈霁的脸色越来越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这样吗? 那晚裴泽景虽然说过让郭龙跟着,可没说过如果孙岩武真的用强,他会怎么办......就像赵又言飙车的事,明明是他报的警,却对自己说是他帮忙删了照片。 裴泽景有时候还是会哄人,沈霁心想,那些看似温柔的话那些偶尔流露的维护,都是精心调配好的,只是为了让他更听话。 所以那个吻,也是假的。 心口的钝痛越来越清晰,早已盖过脸上伤口的刺痛,他咬着后牙槽,才没让那汹涌的失望和难过泄露分毫。 “裴泽景的那批医疗器械比你先回来,那你的这批就浪费了十几个亿。”他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正在联系其他买家。”裴志远想起这批货脑袋就疼,手指狠狠地点着他的胸口:“上次赵国正的事已经让老爷子对我有不满,这次再浪费了十几个亿,老爷子很有可能把我分配出国管理海外的公司,到时候裴泽景在国内被他器重,我就完了。” 说完,还不等沈霁说话,裴志远却突然抚上他的腰:“这次你也算坏了我的事,打算怎么补偿我?帮我降降火。” 沈霁皱眉:“什么意思?” “我还从来没碰过你。” 裴志远想起那天在电视台见到的微微展翅的蝴蝶骨,突然抬手去解沈霁衬衣的纽扣,沈霁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推开:“你疯了!” “你本来就是我的人。”裴志远踉跄了一步,又上前去拉沈霁:“平时你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让我看看你在......” “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裴志远动作停下,粗声朝着门外吼道:“怎么?” “裴总。”门外传来秘书的声音:“另一位裴总来了公司,说要见你。” “裴泽景?”裴志远眉头紧紧锁起,几乎是同时,他和沈霁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裴志远松开钳制沈霁的手:“他从来没来过这,现在来做什么?” “不知道。”秘书说:“但裴总说有重要的事。” 裴志远的脸色阴沉地变幻了几下,瞥了一眼僵在原地的沈霁,最终不耐烦地对着门外说:“带他去八楼的会客室,说我马上过去。” “是,裴总。” 门外的脚步声渐远。 裴志远转过身看着沈霁,目光充满警告和未褪的占有欲:“你先走,以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沈霁整理完被扯乱的衣袖,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二号会客室占据着整层楼的视野最佳处,裴泽景靠在沙发里,长腿交叠,垂落在膝上的手一下又一下,有规律地轻敲着。 十八,十九,当食指落下第二十次时,规律的动作倏然停住。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精准地看向大厦一楼的门口,一个白色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 沈霁从旋转门内疾步而出,可即便是在仓促甚至带点狼狈的步调里,那身影的背依旧挺得直。 裴泽景的眼底看不出情绪,只是静静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抹白色身影迅速穿过人流,消失在街角。 “哗” 会客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裴志远大步走进来,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里的裴泽景,男人姿态闲适得仿佛这里才是他的主场:“你今天怎么来这?” 裴泽景并未起身,甚至都懒得看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不足一秒,便轻飘飘地移开,落在墙壁上那幅巨大的抽象画上:“提前来看日后要接管的公司是什么样。”抬了抬下巴指向那幅画:“这幅画品味低劣,碍眼,到时候记得拆了。” 第27章 “你少他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裴志远额角青筋一跳,强压下火气:“孙岩武那个管不住下半身的废物,我就知道他靠不住。” 裴泽景依旧凝着那幅混乱的色块,心思却疾转,裴志远这反应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内情,沈霁动手并不是和他有别的什么计划,难道真是为了帮chris? “嫌这幅画不好看?”裴志远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幅画,突然冷笑:“要不让你那死去的妈从地底下爬起来给我画一幅?她不是画得好么?” 话音落下,裴泽景回过神,眉头蹙起一瞬但立刻压下,再抬眼时,脸上竟浮现出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堪称温和的笑:“你想要的话可以自己去找她,我不拦着。” 裴志远被这话噎住,像是拳头砸进棉花,还沾了一手冰碴子,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别废话!你今天来到底想干嘛?” “爷爷马上六十九大寿。”裴泽景语气恢复公事公办:“来找你商量。” “就为这事亲自过来?”裴志远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电话里不能说?或者让你助理过来,你什么时候开始演兄友弟恭,合家欢乐的戏码了?” 裴泽景下意识地扫过窗外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旋即收回目光:“这次不仅是爷爷大寿,还是裴氏医药百年纪念,不得好好商量?” “你少来这套!”裴志远眯起眼,打量着自己这个心思深沉的弟弟,总觉得他亲自来绝非简单:“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 裴泽景极轻地“啧”了一声,身体微微后仰,重新陷回沙发里:“真要玩花样还会提前告诉你?你问的这些问题......”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轻视:“幼稚得我都不想回答。” “你......”裴志远面对这个软硬不吃,心思难测的弟弟,太阳穴突突地跳,但暂时没有细想,坐到另一边单人沙发上:“行,商量,赶紧说,说完滚。” 第28章 吻我是因为他吗? 晚上回到麓云,裴泽景脱下西装搭在臂弯,习惯性去看客厅里的沙发。 往常这个时候,那里总会有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亮着,沈霁要么蜷在沙发里看书,要么抱着笔记本看一些关于自然生态的纪录片,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便会抬头,眉眼弯起,说一句:“你回来了。” 可今晚,沙发上空荡荡的,连条毯子都没有,裴泽景有些意外,沈霁回来晚时都会跟他发消息。 保姆正从厨房出来,见到他,恭敬地问候:“裴先生,今天回来挺早的。” 裴泽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就在保姆转身要上二楼时,忽然问:“沈医生呢?” 保姆停下脚步,转身回:“沈医生在卧室休息了,他说有些困,就没等你。” “嗯。”裴泽景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去休息吧。” 上了二楼,他先回卧室洗了澡换上睡衣,再去书房处理公司的事,处理完后抬眼的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书房门口看,半晌,他收回视线,“啪”的一声将笔记本电脑关上,这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有些突兀。 穿过走廊回卧室时,裴泽景突然停在沈霁的房门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才敲门。 门声响后,里面的人问:“谁?” “除了我还能是谁?”裴泽景挑了下眉:“你还没睡?” “我以为是刘姨。”里面的人声音隔着门板,有些闷:“有什么事?” 裴泽景伸手握住门把,犹豫了几秒又放下手:“你晚上不是都会问我要不要吗?” 房间里静了片刻,沈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比刚才低了几分:“要吗?” “把门打开。”裴泽景道。 又是一阵沉默,随后才传来拖鞋踩在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门打开。 沈霁穿着宽松的棉质睡衣,头发有些软塌塌地垂着,左脸有意偏向阴影处:“我今天不舒服,可能......” 话未说完,裴泽景抬手扣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转了过来,走廊的光清晰地照亮了他左脸略显突兀的大号创可贴:“这怎么了?” “就是......”沈霁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下午去书店不小心被店里的猫抓了一下。” 裴泽景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应该是下午去裴志远的公司弄的,但他只是问:“打疫苗了没?” “是家猫。”沈霁回:“不用打。” “我倒忘了你自己就是医生。”裴泽景的指尖在创口贴边缘极轻地碰了碰:“消毒了没有?” “没有。” 裴泽景没再说话,转身就朝楼下走,沈霁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下楼后去电视柜取出医药箱。 没过多久,裴泽景拿着酒精瓶和消炎药膏走回来,在沈霁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把他拉进房间按到床边坐下。 “这么大人了,还能被猫抓?”裴泽景揭开他脸上的创可贴,底下的伤口还没完全结痂,周围依旧有些红:“你这么喜欢小动物,当初怎么没去当兽医?” “嘶......”酒精棉签碰到伤口时,刺激得沈霁的脸下意识地往后缩,却被裴泽景另一只手固定住下巴,他缓了几秒才说:“动物不需要我,它们生病受伤只需要判断伤势能不能救,很简单,可人生病受伤,还要分三六九等。” 裴泽景擦酒精的手滞了一瞬,又继续擦:“你的意思是你要当那个维持公平的人?所以才不去当兽医?” 沈霁抿紧嘴唇,没有再说话。 裴泽景也没继续这个话题,用酒精清理了伤口周围,等挥发后又挤了点透明的药膏,涂在伤口上:“你这张脸,得保护好。” “这张脸......” 沈霁下意识地重复,裴志远当初因为这张脸替他还了养父欠下的高利贷,江思旭见他时总是打量着这张脸,他几乎脱口而出:“这张脸就这么重要吗?” 裴泽景将药膏盖子拧好:“是啊。” 沈霁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了一下,低下头,扯了下嘴角,又抬头问:“是因为像林希吗?”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面地,清晰地提起这个名字。 裴泽景直起身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转过身把药膏放在桌上,装作不知情地问:“你怎么知道林希?” 沈霁找了个借口:“听你们圈子里的传闻。” 裴泽景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让人看不透情绪:“下次注意点。” “嗯?” 沈霁不知道他指的是注意别再受伤,还是注意不要再提起这个名字,有些失神地坐在床上,望着对方朝门口走的身影。 就在那个身影越走越远时,沈霁被冲动驱使再次开口:“那天晚上你吻我......”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是不是因为想起了林希,所以才想吻我?” 裴泽景刚把门打开,他转过身,走廊的光线从他身后漫入,将男人的面容笼罩在晦暗的阴影里,那双锐利的眼睛复杂难辨,像是在仔细审视沈霁,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久到空气几乎凝滞。 最终,他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你身体不太舒服就早点休息,别再看书了。” 房门合上,彻底隔绝了两人的距离,也将沈霁所有的试探,酸楚以及对方未曾言明的答案,都关在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里。 出了房间后,裴泽景并没有立刻离开,刚才沈霁那句带着颤音的询问,依旧萦绕在耳畔,他抬手用力按了几下眉心,试图驱散那点不该有的波动。 “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显示着“许岑”的名字。 裴泽景迅速敛起外泄的情绪,划开接听键:“说。” “裴总。”电话那头,许岑的声音传来:“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给你,是关于瑛国那边有消息。” 裴泽景看了一眼身后的门,几步走到栏杆边,单手撑在上面:“林希?” “是。”许岑继续说:“在瑛国发现了林希的行踪。” 第29章 他的生日 走廊昏黄的光线在裴泽景的眼底投下浓重的阴影:“确定吗?” 许岑犹豫了一下,又说:“其实还不能完全确定,只是看到一个侧面身影和一段比较模糊的监控,体型和走路姿态有六七分相似,但很快消失在监控盲区,我们的人没能及时正面确认。” “嗯。”裴泽景搭在栏杆上的手敲了两下,发出极轻的“叩叩”声:“根据这线索继续找,确定了再告诉我。” “是。” 许岑立刻应下,等着裴泽景先挂断,可他已经打了一个哈欠对面还迟迟没挂,他又问:“裴总还有什么事?” 电话另一端,裴泽景依旧撑在栏杆边上,手机贴在耳侧,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处。 沈霁那张带着伤痕的脸如同循环播放的影像,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一种极其陌生而微妙的感觉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绪,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似乎存在着某种认知上的盲区。 第28章 听到许岑的询问,才突然从思虑中抽离:“我是不是还没查过沈霁的身份?” 许岑明显愣了几秒:“裴总,你查过的啊。”他语气里甚至有点怀疑老板是不是忙昏了头:“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他是裴志远安排过来的人。” 是啊,查过。 可当时确认沈霁是裴志远投过来的一枚棋子后就没继续查,一枚棋子背后的细枝末节对他而言没有深究的价值和兴趣,他只需要知道这枚棋子目的为何,便足以将其纳入棋局,反向利用。 可此刻,那种想要更深地,更彻底地了解这个人的冲动,却来得突兀而强烈。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短暂的静默让电话那头的许岑感到莫名的压力,就在许岑要再次询问时,裴泽景才开口:“算了,没事了。” 次日,心脏科门诊室内。 沈霁的手压在检查报告上,朝桌对面的中年大妈说:“你的检查结果显示有轻微的心律不齐和早期冠心病症状。” “沈医生......”中年大妈双手搓着衣角,指节因长期劳作而微微变形:“这药贵不贵啊?” 沈霁写字的手在处方单上停了几秒,又继续写:“有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 “我......我没有医保。”大妈的头埋进洗得发白的衣领里:“我是从乡下来城里做保洁的,公司没给交。” 沈霁在处方单上写下两种相对便宜的基础药:“那先开一个月的量,这两种药效果很好,价格也适中。” “这......”大妈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反复看了几遍,才怯生生地问:“一个月要多少钱啊?” 沈霁如实地说:“大概三百左右。” “三百......”大妈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喃喃自语:“那是我的饭钱啊......”犹豫了一会儿,她抬起红了的眼眶:“沈医生,能不能先不吃药?我注意饮食行不行?” 沈霁放下笔,身体前倾,语气严肃却不失温和:“你现在还处于早期,可以通过药物控制,如果拖下去,可能就需要做支架甚至搭桥手术,那时候不仅更痛苦,费用也会是现在的几十倍。” 大妈只好收起处方,像是揣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谢谢你,沈医生。” 沈霁望着那抹灰扑扑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看了一眼电脑上的预约系统,接下来暂时没有病人,便起身走到护士站给值班护士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护士点头:“好的,沈医生。” 沈霁从楼梯快步走到一楼的药房,在拐角处突然停下。 取药窗口附近的长椅上,那位大妈手里紧紧攥着处方单,眼神空洞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最终将处方折好塞进衣服兜里,却没有走向取药窗口,而是起身准备离开。 沈霁迅速转身,从另一个通道绕到药房后方的工作人员入口,敲了敲门:“张药师,忙吗?” 正在配药的张药师抬起头:“沈医生,你又来了?你不会又是......” “嗯。”沈霁压低声音:“刚才是不是有位叫周芳的处方送过来了?” 张药师在电脑上查询:“是的,刚传过来,但还没人来取药。” 沈霁从白大褂兜里摸出钱包,抽出三张百元递给他:“这是药费,麻烦你以‘医院贫困特殊报销’的名义把药给她,她还没出这门诊大楼,你去大厅里用广播叫她取药。” “知道了,沈医生。”张药师会意地点头,接过钱时感叹:“你真是......” “嗡—嗡” 白大褂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沈霁对张药师做了个双手合十拜托的手势后便走出药房,摸出手机,是裴志远打来的,他接了起来 “我找到一个买家接手那批医疗器械,但还没最终敲定。”电话那头说:“这人跟你还有点关系。” “我?”沈霁避开走廊里来往的人流,问:“谁?” 裴志远继续说:“就是远泰实业的詹威,他弟弟詹笠是不是在你们科治疗?” “詹笠?对,我手上的病人。”沈霁立马想起了这个人:“他心脏瓣膜出了问题,他们家要用荷国更先进的机械瓣来换,过两天就手术。” “嗯,我就是听说詹威要带几个外国医生来,你帮着他跟他们好好讨论手术方案。”裴志远语气满是憋屈和不爽:“真他妈,我裴志远还是头一回这么上赶着巴结人!” 这话倒是不假,向来只有别人捧着金山银山求裴大少行个方便,何时需要他如此放下身段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实在是这十几个亿的货压在手里难向裴老爷子交待。 沈霁听着电话那头的抱怨,脸上没什么表情,回:“好。” 接下来的几天,裴泽景一直忙于一桩针对老牌心血管医药企业的并购案,同样,沈霁在医院和国外来的医生讨论治疗和手术的方案,连轴转了四十八小时,甚至有一晚直接睡在医院的休息室,而那晚房门内未尽的话,被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 直到沈霁生日的前一天。 事实上,裴泽景根本不知道沈霁的生日,只是有一天与江思旭谈城郊度假村的投资,听他聊起陪陆予去提布加迪最新款跑车时见对方给沈霁挑生日礼物。 “你去给沈霁选一份生日礼物。” 裴泽景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对站在一旁的的许岑说,后者下意识地接话:“裴总,你大概对礼物的品类或价位有什么倾向?” “嗯?” 裴泽景忽地抬起眼,眉头微蹙,许岑愣了一下,不过见自己老板的神情倒不像是不悦,而更像一种…...类似于茫然被窥破的冷冽。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嘴太快,自家这位冷血机器人怎么可能懂得给人挑礼物,赶紧找补:“我这就去,没有其他的事我先出去了。” 就在许岑打开门时,裴泽景叫住了他:“等等。” 门前的人又立刻转身。 裴泽景低头继续看另一份文件:“订明晚日月餐厅靠窗的位置,那边江景不错,他应该会喜欢。” 第30章 看他运气好不好 生日当天,作为当事人的沈霁自己都忘了这个日子,自从父母离世后就再也没有过生日。 临近下班,许岑见裴泽景仍在办公室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不禁有些讶然:“裴总,你今晚不是要给沈医生过生日吗?这个时间是不是该出发了?” “嗯?”裴泽景握着钢笔的手停下,抬腕看了眼表:“你给沈霁打个电话,告诉他去日月餐厅。” “你......”许岑一怔:“不会还没跟沈医生说过?” 裴泽景没有回答,许岑立刻从沉默中知道对方已经忙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自觉地走出办公室给沈霁打电话。 “裴总。”几分钟后,他尴尬地重新走回办公室:“沈医生那边好像有些忙,电话背景音很嘈杂,我还没说明白他就匆匆挂了电话,不过挂电话前嘱咐你好好吃饭。” “好好吃饭?” 裴泽景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向后靠进办公椅里,心想是陆予为他过生?还是裴志远? 奥比酒庄隐于城郊一座葡萄园深处,裴泽景被江思旭求着过来,目的显然不止是品酒闲谈,他们一行人穿过走廊,搭乘需要特殊密钥的电梯,径直下到地下一层,金属门滑开的瞬间,一股消毒水都无法掩盖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男人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灯光幽暗,中央被猎奇心和金钱所填充的舞台正在上演原始而残酷的较量,人与兽或是兽与兽,四周环抱式的卡座上,宾客们衣着光鲜,举杯低语,优雅从容的气度仿佛置身于一场高雅的音乐会,而非激烈的搏斗。 服务生引着众人走向视野最佳的预留卡座,坐下没多久,一位性感的兔女郎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个专用下注器。 “各位老板,想不想来点更刺激的?即将出场的是从巴国地下拳场重金请来的‘地狱犬’,而他的对手......”她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是前几天从肯尼运来的菲洲王者,正值壮年的斑斓猛虎。” 几位少爷顿时兴奋起来,拿手机直接下注,轻描淡写地砸下数百万,对于他们而言,那只是一串无意义的虚拟代码,一场寻求肾上腺素的数字游戏。 江思旭下完注,瞥了一眼从进来后就一言不发的裴泽景:“真不来点?光看着多没劲。” 裴泽景的视线漠然地扫过擂台上互相殴击的身影:“没兴趣。” “行吧,能把你叫来就已经不错了。”江思旭搂着坐在他腿上的萱萱,朝裴泽景旁边他安排的人昂了昂下巴:“欸,这是萱萱的师弟,是个网红,你这大半年就守着家里那位医生,再可口的菜天天吃也腻味了吧,换换口味?” 裴泽景抿了一口威士忌:“我看你吃得挺撑的。” “呵。”江思旭看着那网红:“我给你说,他侧脸有点像沈医生,尤其是那鼻子和嘴,你不觉得吗?” 裴泽景又灌下一口酒,烈酒灼烧着胃壁,却压不住心底莫名窜起的那点烦躁,他这才侧过头,目光在那男孩脸上停留了片刻。 第29章 眉眼顶多只有一分相似,神韵气质却是天壤之别。 “你叫什么名字?” 裴泽景忽然开口,让旁边有些忐忑的人瞬间恢复了光彩,立刻开始自我介绍:“白唅。” 声音也不像。 沈霁的声音清润温和,不疾不徐,没有半分杂质,更不会有这种轻浮的腔调。 “裴先生,你......”白唅机灵地给他杯里倒了些酒,正要递给他时,见他指尖正摩挲着一个宝蓝色的丝绒方盒:“这是什么?这盒子很漂亮。” 裴泽景没搭理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冷淡的态度让白唅顿时感到尴尬,他抿了抿唇,想再找话题时,裴泽景却突然打开了盒子。 盒内黑色的丝绒衬垫上放着一枚怀表,金属表壳质感厚重,以精湛的浮雕和玑镂工艺雕刻着藤蔓与茛苕纹饰,表盘是搪瓷白,与黑体罗马数字相得益彰,纯洁无暇的同时又显得特别古典。 “你说它适合什么人戴?”裴泽景问。 白唅仔细欣赏了片刻,谨慎地斟酌着用词:“这怀表看起来高雅不张扬,应该......适合一位内敛温润的先生或女士。” 裴泽景闻言侧头看他,然而,白唅却觉得那目光似乎穿透了自己,落在某个虚无的,他触摸不到的点上,就在他被这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时,裴泽景竟毫无预兆地笑了笑,那笑声极低,带着一种心不在焉的嘲弄,也不知是在嘲弄谁。 “回答得不错。”男人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接着,他随手将那只宝蓝色盒子递给白唅:“那就送你了。” “这......”白唅愣了几秒,受宠若惊的同时扮演乖巧懂事:“这看起来太贵重了!裴先生,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裴泽景已经转过头,显然懒得再看他的表演:“帮我扔了也好,卖了也行,随你。” “谢谢裴先生。”白唅伸手接过蓝色丝绒盒:“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江思旭见裴泽景同白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笑了笑,搂着怀里的萱萱起身去洗手间,然而不到二十分钟,他又快步回到卡座:“你猜我刚看见谁了?” “谁?”裴泽景正由着白唅点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沈医生。”江思旭坐下:“我看他坐在詹家那个大儿子詹威的旁边,应该是和他一起来的。” 詹家所在的圈子比起他们这圈子里的家族只能算是新晋的暴发户,早年间父辈从外地来这经商,富是富,但底蕴权势差得远。 裴泽景狭长的眼眸轻眯,缓缓地吸了一口吐出,才说:“你看错了。” “沈医生那张脸丢人堆里都扎眼,我怎么可能看错?”江思旭非常肯定:“不信你自己去看,他们就在西边那个半开放的卡座上。” 裴泽景将烟摁灭在白唅及时递过来的烟灰缸,没说话。 “好像詹家最近请了几个国外的医生来,是要给他弟弟动心脏的手术。”江思旭见裴泽景没当回事,便随口说:“不过沈医生是真敬业,当代华佗啊,生日都不过......” “詹威?”一边观看比赛,一边喝酒的顾顺才听清他们说的谁,凑过来说:“他之前那个小情人是一个小演员,给人砸了个男一号来演。” “他是双?不是都结婚了吗?”江思旭一边看刚下注的赔率,一边笑:“而且听说他家现在资金周转不......” “男女通吃啊。”顾顺“啧”了一声:“就吃长得好看......” “哐当。” 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的江思旭被酒杯与桌子的碰撞声吓得一愣,反应过来后裴泽景已经起身,他仰头问:“你去哪?” “刚才服务生不是说这里还有一个公共下注池吗?”裴泽景往前走:“应该比你们在这下注有趣。” “你不是不下注吗?”江思旭跟着起身:“不过你说的对,那应该更好玩。” 一行人穿过一道廊门,进了一个更为喧嚣的区域,数十块高清屏幕同时直播着不同房间内正在进行的比赛,服务生穿梭其间,收取下注单,赔率在电子屏上疯狂跳动,实时更新。 裴泽景在长桌旁选了个位置坐下,白唅立刻乖顺地坐在他身侧,江思旭最后一个晃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没多久,突然抬起萱萱的手,指着西南方向:“你看,那个正在说话的不是沈医生是谁?” 西侧的卡座光线晦暗,沈霁坐在几位高谈阔论的外国医生中间,外国人显然对下方的搏斗异常兴奋:“詹!这地方太棒了!” 沈霁作为医生虽然对血腥味没有什么感觉,但看着激烈的搏斗仍有些生理性不适,他端起桌上的酒替詹威倒,倒了一半,手腕不小心一抖,酒正好洒在詹威放在桌上的手机。 “不好意思。”沈霁立刻拿起手机,抽出纸巾把酒擦干,趁詹威不以为意时,快速记下手机的型号然后把手机递还给他:“你看看,有没有影响?” 詹威接过手机随意地翻了几下,说:“没事。”他又看了一眼时间:“我突然有点急事,得先走一步,你替我陪陪这几位医生,你们更有共同话题。” 沈霁点头:“好,你去忙。” “沈医生,你看那边,看起来很刺激!”其中一个外国医生jack热情地用手肘捅了捅他,让他往公共下注区看:“我们也过去玩玩?” 其余人兴奋地附和,沈霁只得随着他们往那边走,等他们在一个赌桌旁站定,沈霁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一个人影身上,裴泽景正靠在凳子上,指尖夹着一枚万元筹码,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似乎在听身旁长得俊秀的男孩说话。 沈霁非常意外,那人明明最厌恶这种混乱又充满低级欲望的场所,怎么会在这里? 惊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瞬间淹没了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转身离开,对jack低声道:“抱歉,我去一下卫生......” “沈医生!” 江思旭突然叫住了他,沈霁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努力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有些僵硬的笑,却不受控制地看向裴泽景。 裴泽景也抬起了眼,隔着缭绕的烟雾和攒动的人影,盯着沈霁,沈霁下意识地朝他那边走,可刚迈出半步却硬生生停住,裴泽景身边那个属于他的位置,此刻正被另一个男孩占据。 “这几位是国外来的心脏科的医生,刚完成一例重要的手术,陪他们过来放松一下。”他介绍。 裴泽景听完,只是从鼻腔里溢出一个单音:“嗯。” 没有疑问,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既没有让那个男孩挪开,也没有示意沈霁过来。 沈霁只好在jack身旁坐下,对方热情地看着裴泽景他们:“沈医生,那几位是你的朋友?” “嗯。”沈霁没有多说。 jack立刻扬起笑容,朝裴泽景他们的方向举杯示意,其他几位外国医生也纷纷友好地打招呼,江思旭他们同样礼节性地举杯回应,唯有裴泽景没有动。 “沈医生,快来帮我们看看这个怎么玩?”jack的注意力很快被眼花缭乱的下注界面吸引,沈霁用流利的英语向他们解释规则和操作方式。 jack听得兴奋,拿起一枚筹码,突然出其不意地递到沈霁唇边:“沈医生,你看起来像天使一样,来,吹一口气祝我好运。” 沈霁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脸想避开:“我其实运气很不好。” “我不会看错的。”jack就着姿势又凑近了几分,真诚地恳求:“祝我好运,沈医生,拜托了!” 沈霁飞快地抬眼望向裴泽景,但那个男人依旧侧对着他,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酒杯,没往这边看,沈霁低头在那枚筹码上吹了一口气,随即立刻偏开头:“好了。” jack得逞般地大笑,将那枚被祝福过的筹码押在代表一只金雕的图标上:“有了天使的祝福,它一定会赢!”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裴泽景将手中把玩许久的筹码,随意地抛掷在与金雕截然对立的一方。 江思旭见裴泽景下注,立刻跟上:“没听说你会玩鹰啊?” “我没说会。”裴泽景语气很淡:“我只是想看沈霁运气好不好。” 江思旭没听清,问:“什么?” 【作者有话说】 宝们可以去我微博看小裴和小霁的小剧场~ (^^)ノ 第31章 天使跟我回去 裴泽景没继续说话,目光投向巨大的直播屏幕。 屏幕上,两只猎鹰正依照人类设定的残酷规则进行着战斗,最终,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哀鸣,jack押注的那只金雕颓然坠落,而裴泽景押下的另一方白肩雕,则昂首立于笼中,宣告着胜利。 整个过程,裴泽景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一旁的白唅立刻乖巧地帮他把赢下的筹码全部揽回,裴泽景随意地从其中拿了些筹码给他:“拿去玩。” “谢谢裴先生。”白唅欣喜地接过:“你对我真......” 他的话还未说完,裴泽景却已侧过头,视线越过赌桌落在对面jack身上:“看来你的天使并不怎么灵验。” 第30章 jack笑着耸耸肩,抬手搭在沈霁的肩膀上:“没关系,天使也有调皮的时候。” 沈霁的身体在jack的触碰下明显僵了些,不动声色地挣脱开,抱歉道:“不好意思,让你输了这么多。” “嘿,放轻松。”jack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本来就是玩玩而已,图个开心嘛。” 裴泽景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拨弄面前的筹码,忽然侧过身,越过另一边的江思旭,问他旁边的顾顺:“这里是不是有那东西?” “嗯?”顾顺错愕了一瞬,放下手中的酒杯:“是有,你要玩这个?” 在他们圈子里,其实玩得挺干净的,一般都不会碰这些东西。 裴泽景没回答,只是极轻地笑了一下:“你让人拿点过来,教训一下不听话的人。” 顾顺找人把东西拿了过来,裴泽景接过,抬手招来迎面走过的一位服务生,从桌上抽出几个面额不小的筹码连同小密封袋子一起,递到对方手中:“对面那个穿浅蓝色衬衣的是不是点了一杯马提尼?” “对。”服务生显然对这种要求心知肚明,恭敬地接过筹码和那个小袋子:“明白,裴先生,我知道该怎么做。” 在桌上,沈霁总是忍不住去看白唅,对方神色间流露出的受宠若惊和与有荣焉,像刀片划过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几乎是赌气般地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当他再次示意服务生添酒时,一股突如其来的晕眩感猛地攫住他。 他起身想去卫生间,可刚一站起来双腿突然有些软,不受控制地又坐回椅子上。 “沈医生?”jack立刻关切地探过身:“你怎么了?喝得太急了?” 沈霁晃了晃有点沉的脑袋,试图驱散逐渐升腾起的燥热:“嗯,可能有点上头,我去洗个脸就好。” jack见他脸越来越红,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我陪你一起吧。” “真的不用。”沈霁下意识地拒绝,想挣脱jack的手:“我自己去......” “不再玩一局?”裴泽景的视线落在jack扶着沈霁的手上:“刚才输的不想赢回来?” 沈霁将自己的手从jack手中抽了出来,抬起眼,恰好对上裴泽景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不过几秒,他避开那道视线:“我真的没事,你们玩得尽兴。” jack见他一再坚持,最终还是坐回了原位:“那你自己小心点,去了就赶紧回来。” 沈霁尽量稳住脚步朝卫生间走,一进卫生间,他立刻扑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用水拍打滚烫的脸和脖子,冰冷的水暂时缓解了皮肤的灼热,却无法压下身体深处不断涌上来的陌生燥热。 就在他勉强整理好衣衫转身时,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裴泽景挡住了沈霁的去路,下一秒,他直接攥住沈霁的手腕,沈霁错愕地抬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腕处传来的冰凉触感与体内燃烧的火焰形成骇人的对比。 裴泽景盯着他微微张开的唇:“天使要跟我回去了。” 两人踏出酒庄,夜风还带着葡萄藤的清香,沈霁被裴泽景直接拽进了早已在路边等候的迈巴赫里。 车门被猛地拉开,又“砰”地一声重重关上,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裴泽景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不洁之物,刚一落座便嫌恶地甩开沈霁的手,身体刻意向另一侧车窗靠去,与他拉开一段疏远的距离。 沈霁无力地仰靠在后座上,隽白清俊的脸染着极不正常的红,眼神迷离而压抑地望着窗外朦胧的路灯,体内那股陌生又凶猛的热正一点一点吞噬他的理智,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裴泽景忽然侧过头,视线掠过那截脖子,其上隐隐可见的青色血管因主人的躁动而微微凸起,对方喉结滚动时发出一丝细微的沙哑气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撩人耳膜。 “沈霁。”他开口,听不出丝毫情绪:“你今晚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他很坏,明知沈霁此刻正被磨得神智涣散,心里难受,却偏要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冷静姿态,刻意地再次追问。 沈霁残存的最后一丝清醒让他艰难地开口:“刚才我说过,陪那些国外来......” 可一开口,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便彻底出卖了他,比平时软糯含糊太多的语调让他感到无比的难堪,他拼命想掩饰住自己的狼狈和那愚蠢的疏忽。 裴泽景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尾音拖得略长,带着玩味的审视。 刚才,他便让许岑去查了裴志远最近的动向,猜得没错,那批医疗器械急于脱手找到了詹家,只是…...詹家的产业与医疗毫不相干,并且他公司的财务状况最近并不如意,要这批价值数亿的心脏器械是为什么? “沈霁。”他再次开口,目光描摹着对方泛红的皮肤:“你看起来很热?是车里空调温度太高了?” 沈霁下意识地抬手扯开紧扣的领口:“是......有点。” 裴泽景状似无意地朝沈霁的方向靠近了些许,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质香以及独有的侵略性气息,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迅速弥漫开,丝丝缕缕地缠上沈霁高度敏感的神经,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怎么?”裴泽景依旧用那副不冷不热的腔调逗弄着他:“喝多了?” 沈霁的呼吸越来越重:“好…..好热…...不是,我有点…...点…...渴。” 裴泽景这次倒是显出了几分绅士风范,慢条斯理地从后座的背上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沈霁唇边:“喝点水。” 沈霁循着本能望向水源,然而他的视线已无法聚焦,眼前一片重影,伸手想去接却几次抓空,就在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对方宽厚干燥的手背时,如同火星溅入滚油,猛地缩回手:“不…...不喝了。” 裴泽景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然后若无其事地将瓶盖拧紧放回原处,忽然抬手,掌心轻抚上沈霁湿红的脸颊:“你怎么这么烫?” 这触碰让沈霁的心像被无数细小的蚂蚁啃噬爬过,酥麻痒意直窜头顶,他再也无法克制,抬手紧紧覆在裴泽景的手背上,用滚烫的脸颊依恋地在他掌心里蹭了几下,发出一声极其满足又委屈的喟叹。 然而,裴泽景却再次使坏,就在沈霁刚刚汲取到一丝慰藉时,猛地将手收了回来。 刚刚得到的满足瞬间落空,巨大的失落和更汹涌的空虚感席卷而来,沈霁的喉咙里溢出一声类似啜泣的哽咽,微微垂下脑袋,额发软软地搭在光洁的额头上,流露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撒娇般的委屈和不满。 这样全然依赖的神情出现在平日清冷自持的沈霁脸上,是一种惊人的反差,带着致命的诱惑力,裴泽景的呼吸骤然沉了些,几乎要失控,差点就想将他彻底揉碎。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心底那股恶劣仍旧蠢蠢欲动。 “沈霁。”他压低声音,凑得更近,灼热的气息附在沈霁的耳廓:“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要了?” 沈霁被这直白露骨的问题逼得浑身一抖,他急促地低吟:“嗯,想。” 说完,他侧过头,那双眼眸洇着惊心动魄的红痕,就那样直直地,炙热地凝视着裴泽景,瞬间攥紧了对方的心脏,裴泽景的手猛地握紧了拳,手背上青筋凸起,压下想要抚//弄他的欲望,说:“难道你想我就要给你?”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骤然浇灭了沈霁的那簇火焰,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垂下,将头转向车窗那边,又变回了那只被主人轻易抛弃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猫。 裴泽景又问:“你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吗?” 沈霁咬紧下唇,依旧将脸偏向一边,没有回答这个令他无比难堪的问题。 “知道这种地方有多危险吗?”裴泽景并不期待他的答案,自顾自地沉声笑了笑,伸手用力握住沈霁的下巴,迫使他转过来看着自己:“如果不是我在这里,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和那个jack泄火?嗯?” “不。”沈霁立刻否认:“不是的。” “不是?”裴泽景的指腹揉捻着他发烫的皮肤,力道却带着警告的意味:“下次不许再来这种地方,知道了吗?” 沈霁意识混沌,只能顺从地点头,然而混乱的思绪却在下一秒突然聚焦,望向他:“是你让我吃的这些?” 裴泽景没有回答,翻过身单膝撑在后座边按住他的手,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将他整个人更深地陷进真皮座椅里:“因为你不乖,要这样你才能记住。” 沈霁低//喘一声,被迫抬起迷蒙的眼眸,对上裴泽景那双在昏暗光线下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 偌大的车厢彻底陷入一片死寂,沈霁整个人深陷在座椅里,如同献祭的羔羊,仰视着上方极具压迫感的身影,他慌乱地舔了下干燥的唇:“我…...唔……” 裴泽景俯身毫不留情地堵住他的唇,那不是温柔的吻,而是带着惩罚性质地啃//咬,霸道地撬开他的齿关。 自从那夜的吻后,某种隐秘的渴望就在他心底滋生,这双唇的柔软,这个人失控时破碎的模样,都让他有种想要彻底占有的冲动。 第31章 但是,没给沈霁多少甜头,裴泽景又故意退开他的唇,抵着他的额头:“知道我是谁吗?” “嗯?”沈霁骤然失去了片刻的甘霖,如同濒死的鱼渴望水源,疯狂地追逐着那份能缓解他痛苦的凉爽,无意识地呢喃:“不…...不知道。” 裴泽景危险地眯起眼,抬手毫掐住他的脸,逼迫他清醒:“再说一遍。” 脸颊的痛和忽然离开的慰藉让沈霁难受地哼出声,他极力挣扎着想要重新攀附上去,拥抱那份能解救他的雨。 可裴泽景却轻易扼住他胡乱动作的手腕,死死钳制在两侧,再次逼问:“你现在脑子里想的到底是谁?” 沈霁被逼到极限,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哑声喊出:“裴…...裴泽景。”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那双被吻得红肿的唇中溢出,裴泽景紧蹙的眉宇舒展了一瞬,他低下头,鼻尖蹭到沈霁的鼻尖:“说大声点,我没听清。” 沈霁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呢喃哀求:“裴泽景…...泽景,抱着我。” 这声哀求如同最烈的催化剂。 裴泽景不再克制,也不再多余的质问,抬手握住沈霁发烫的后颈,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更深,更重,要掠夺所有呼吸的吻,给予了沈霁一场他渴望已久,能淹没一切的疾风骤雨。 ...... 当沈霁浑浑噩噩地陷入昏睡时,裴泽景的声音突然在他头顶响起:“生日快乐。” 只可惜,沈霁错过了这句很久没有人对他说过的话,也错过了说这话时,裴泽景眼中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愫。 【作者有话说】 宝们有兴趣可以去我微博看小裴和小霁的小剧场哦~(′▽`) 第32章 生日的餐厅 次日,沈霁是被手机铃声强行拽醒,他艰难地睁开眼,身体深处传来的酸软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很轻的抽气,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拿起手机,是詹威打来的电话。 接通后,电话那头问:“沈医生,听jack说昨晚玩到一半你就临时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另一个裴总也来了。” “嗯。” 沈霁抬手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也没多解释,凡是和裴志远合作的人,应该都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昨晚喝得有点急,就先回去了。” 詹威继续说:“jack他们明天就要回国,下午我打算带他们去碧山温泉会所,一起?” 沈霁几乎没有犹豫地回答了一个:“好。” 挂了电话,他坐在床上晃了几下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下床去旁边桌上打开电脑,熟练地切入特殊的外国网站,点开一个隐藏在层层加密后的匿名聊天对话框。 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程序根据昨晚提供的手机型号设定好了吗?】 对方过了一会儿,回【密匙已生成,现在发给你。】 沈霁接收完那一长串复杂的密匙后,立刻切断了连接,并彻底清除了所有痕迹,关闭电脑。 碧山温泉会所在市郊,仿照古代园林建造,亭台楼阁,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药香与宁神的檀香,与昨夜奥比酒庄的疯狂靡乱显然是两个世界。 沈霁到达时,jack他们已泡在露天汤池中,更衣室内,只有詹威还在换衣服。 “沈医生,来了?”詹威闻声回头,笑着指了指旁边一个敞开的柜门:“给你预留的柜子,就在我旁边。” “谢谢。”沈霁走到柜门前,脱下外套放进柜子里时,余光却扫过旁边正在输密码的手,将那组数字记在心里。 詹威把柜子“咔哒”一声锁好,只在腰间松松系了一条白色浴巾,转过身见沈霁只脱了外套:“你怎么还没换衣服?这儿的私汤可是很绝的。” 沈霁抬手下意识地拉了一下高领衫的领口:“我就不下水了,在旁边坐着陪你们聊天就好。” “这?”詹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理解,理解!” 两人一路走到他们的专属汤池。 沈霁坐在汤池边的软榻沙发上,与泡在温泉中的几位医生从遗传相关的系统罕见病聊到前日厄罗斯线上医学论坛的最新议题, “几位需不需要喝茶?这里的狮峰龙井味道不错。”沈霁适时提议。 “好啊。”jack很有兴趣:“那是你们这儿的特色。” 沈霁起身先到前台服务员那里要了一壶狮峰龙井,等待煮茶的间隙,他转向刚才的更衣室区域,走到詹威的柜门前,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没任何脚步声后,在密码锁上快速地输入刚才记下的数字。 “咔哒”一声轻响,柜门应声而开。 他迅速从裤兜里取出一个仅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信号转换器插入詹威手机的接口,屏幕亮起,他把早上拿到的密匙输入进去,几分钟后,一个极其隐蔽的窃取程序便植入后台,然后他把信号转换器取出,将手机放回原处,关上柜门。 沈霁回到前台,恰好茶已经煮好,他端起紫檀木托盘,往回走。 就在经过第三个以梅兰竹菊屏风隔开的独立汤池区时,忽然被左侧一道亮丽的反光刺了一下眼,他侧头望去,落日余晖正好照射在一块放在池边矮几上的怀表。 这块怀表复古优雅,金质表链蜿蜒其间,看起来很独特,让他下意识地想看表的主人,视线微转,落在汤池中倚在池壁的人,虽然只能看到一个侧影,但那张俊秀得过分的脸,沈霁不会认错,正是昨夜坐在裴泽景身旁的那个男孩。 俊秀的男孩与复古的怀表,画面看似和谐,却总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违和,仿佛一件本该属于博物馆的珍品,被错误地放置在了喧闹的集市。 沈霁心下微哂,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时,屏风后却隐约传来几个年轻人嬉笑的打趣。 “白晗,你那块表什么来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我看你今天一下午都戴着,连泡汤都舍不得摘下来放柜子里?” 池中的白晗撩了下额前被打湿的碎发:“你们网上随便查查就知道,这表算是个老古董,而且......”他故意停顿了几秒,吊足了周围人的胃口,才说:“你们知道是谁送的吗?” 沈霁端着托盘的手无意识地收紧,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心跳。 屏风后,白晗在众人好奇的起哄声中,笑着说:“是裴先生,嗯,就是你们经常能在财经杂志封面上见到的那位。” “卧槽?!”有人立刻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你行啊!你不是想进娱乐圈吗?这还没进就搭上这种级别的金主了?” 在一片附和与吹捧声中,沈霁僵在原地,听着屏风后面那些关于“裴先生如何大方,如何有品位,对你真好......”的议论,不知站了多久,他才回过神,缓缓地呼了一口气,端着那壶已经凉了的龙井朝原本的汤池区走,将茶壶放在池边的矮几上。 几位医生正在讨论一种罕见的心脏传导系统疾病,见沈霁回来,jack问他的看法:“沈医生,你认为这种异常电位在介入治疗中的定位难点主要在哪里?” 沈霁张了张嘴,脑中却不受控地反复闪现着那块怀表,以及白晗炫耀的那句“裴先生送的”。 “沈医生?” 见他久久没有回应,另一位医生忍不住出声提醒。 “嗯?”沈霁回过神,试图组织语言:“嗯......难点在于异常灶点的精确定位,特别是在非缺血性心肌病导致的异常基质中。” “确实,心内膜与心外膜的联合标测有时能发现更深层的折返环路......” 其他医生继续讨论,然而沈霁的思绪飘忽不定,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挤出一个的歉意的笑:“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病例需要讨论,恐怕得先失陪了。” 众人挽留,但他匆忙起身,礼节性地寒暄了几句便快步离开让他感到窒息闷热的汤池区,走出温泉会所大门,才重新找回了呼吸的节奏。 沈霁从兜里摸出手机,拨通了陆予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我根据你提供的暗网买了程序,已经安装进詹威的手机了,然后怎么操作?” 电话那头的陆予说:“明天去半岛咖啡,当面帮你弄。” 半岛咖啡厅内放着低缓的爵士乐,陆予早已坐在角落的卡座,当穿着米色风衣的身影推门而入时,他立刻抬手示意:“沈霁,这里。” 沈霁穿过大堂,在他对面坐下,面前已经摆好了一杯精心拉花的咖啡。 “给你点了莫卡琳琅,奶量加倍。”陆予手肘撑着脑袋:“说真的,你这么嗜奶,上辈子是不是头奶牛啊?” 沈霁对他无厘头的调侃已经免疫,握住温热的杯耳抿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和咖啡的微苦恰到好处地融合,让他满足地微微眯起了眼睛,上唇边缘不经意沾上一小圈奶泡,却浑然不觉。 “等等!别动!” 第32章 陆予迅速抓起桌上的手机,对准还没反应过来的沈霁“咔嚓咔嚓”连拍了好几张:“你自己看。”他把屏幕转向沈霁:“像不像奶牛?” 照片里,一缕阳光恰好透过玻璃窗罩在沈霁身上,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白,黑发也显得愈发柔亮,被镜头弄得懵了一瞬,温润的眉眼显得有些无辜。 沈霁无奈地瞥了陆予一眼,随即用纸巾把嘴巴擦干净,从风衣兜里取出信号转换器递到他面前:“接下来,该怎么操作?” 陆予接过信号转换器插入带来的电脑里,同时拿沈霁的手机连接操作:“我说,你这么冒险侵入詹威的手机,到底想抓他什么把柄?这可不像是你一个心外科医生该干的事。” “詹家对那批医疗器械表现出异常地有兴趣,这本身就很蹊跷。”沈霁身体微微前倾:“而且,我从詹威带来的医生了解到,他最近和一家背景复杂的跨境医疗公司往来甚密,詹家的产业根本与医疗无关,这背后绝对有问题。” “是挺奇怪的。”陆予同意地点头,但立刻丢给沈霁一个白眼:“不过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吧?裴泽景和裴志远之间斗那是他们家族的事,裴泽景什么时候把你当自己人?你还要帮他不让裴志远把货脱手。” 他并不知道沈霁与裴志远之间真正的关系,更不清楚沈霁周旋于裴家兄弟之间的复杂处境和目的。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陆予盯着他:“上次在香洲,你让我联系去东汶走私的船,说之后会告诉我原因,结果到现在也没说,快说,不然我不弄了。” 沈霁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手指摩挲着咖啡杯壁,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陆予,我能相信你吗?” “靠!你说什么屁话!”陆予猛地瞪大眼睛,身体瞬间坐直:“你凭什么不能相信我?当初要不是你主刀替我做了手术,换成我哥安排的那些人,我现在都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坐在这里,你救了我,你知道吗?所以只要你开口,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做。” 沈霁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发红的脸以及那双写满“你居然怀疑我”的眼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陆予那份毫无保留的赤诚和热血让他选择了坦诚,将香洲发生的事,将自己的身世,将自己深埋于底无法宣之于口的那份爱意一一告诉了陆予。 陆予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眶竟然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哪儿说起,缓了好久才说:“所以裴志远就是当时为首霸凌的人?孙岩武坐轮椅是你弄的?” “嗯。”沈霁垂下眼睑,应了一声,又抬眸:“你还会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又说什么屁话!”陆予猛地一拍桌子,引得旁边客人侧目,他却毫不在意,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是我的话,我当时就直接弄死他!你还是太心软了!” 沈霁见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没有说话。 陆予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才又看向沈霁:“你周旋在他们兄弟之间,不仅是为了报复,也是因为想帮裴泽景吧,你......真的很爱他?” 沈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抬手敲了敲陆予面前的电脑屏幕:“伽州理工的高材生,现在可以开始发挥你的专业特长了吗?” 陆予睁着还有些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有很多话堵在喉咙口,但他看着沈霁平静的侧脸,暂时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等着。”他瓮声瓮气地吐出两个字,转过脸,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操作,屏幕上一串串代码如同绿色的瀑布般飞速滚落。 过了一会儿,键盘敲击声渐歇。 陆予熟练地退出最后一个隐蔽界面,将信号转换器从电脑上安全弹出,递还给沈霁:“程序已经嵌入,你能实时窃取他手机上的聊天记录,文件那些……” 他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拍手:“对了,差点忘了,你生日礼物我早就挑好了,结果临时陪我妈去柏琳参加电影节,没来得及给你,你等下直接去我家拿?” 沈霁闻言微微一怔,生日……他早就刻意遗忘的日子。 “谢谢你。”他问:“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你管我。”陆予摆摆手,又问:“你去那个日月餐厅感觉怎么样?陆姝寒假回国,非要我找个格调高又好吃的餐厅。” “日月餐厅?”沈霁有些困惑,陆姝是他妹妹这他知道,其他的就不懂:“什么日月餐厅?” 这下轮到陆予不解:“我听江思旭说,你生日前裴泽景特意订了那家很难订的餐厅陪你吃饭......” “生日那天晚上”、“特意订的餐厅” 陆予后面的话,沈霁已经听不真切了,他猛地想起那天下午,许岑确实给他打过电话,似乎是提到了晚餐安排,但当时周围有些吵,自己又全神贯注地应付詹威,只模糊听到“裴总”、“晚上”......几个字,便下意识地以为裴泽景晚上有应酬不回去吃饭,匆匆应了几句就挂断了。 原来那不是像往常一样通知他不回去,而是……邀约? 心脏像是突然被攥紧然后又猛地松开,留下一种空落落的钝感,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不敢深想的希冀如同乱麻般疯狂缠绕上来。 “我先走了。” 沈霁起身,动作有些仓促,甚至带倒了桌上的小糖罐,陆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抬头看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突然想起医院还有个急事需要处理。”他找了一个借口,迅速将桌上的信号器和手机装进兜里:“礼物我改天再去你家拿。” 说罢,他甚至不等陆予回应,便径直走向前台,将他们那桌的账单结清。 陆予盯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一头雾水地哼了一声:“谁稀罕你付钱啊......” 沈霁将车开到宇安集团的楼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急切地想要来这里,或许只是想确认什么,或许只是想见那个人一面,为那天的阴差阳错解释几句。 就在他准备给许岑打电话要上楼的通行证时,旋转门方向三道熟悉的身影正走进来,朝那部需要专属权限的私人电梯走。 裴泽景穿着黑色西装,目不斜视,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值得他投去一丝一毫的关注,而让沈霁血液几乎瞬间凝固的是,在许岑另一侧的是白晗,那个得到了裴泽景怀表的男孩。 沈霁眼睁睁看着三人消失在电梯方向,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掌心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低头一看是医院心外科刘主任打来的,他压下喉咙口的哽塞,按下接听键。 “沈医生。”电话那头传来刘主任焦急的声音:“你现在有时间立刻来医院一趟吗?” 第33章 生我气了? “有空,刘主任。”沈霁立刻应道:“出什么事了?” “摩迩百货大楼刚发生了一起小型爆炸事故,我们院接收了几位伤者。”刘主任继续说:“其中一位有心脏病病史,爆炸产生的冲击疑似导致心包内血管破裂,必须进行......” “我马上过来。”刘主任的话还没说完,沈霁已经往大厦门外走,以最快的速度开车赶回医院。 进入手术区之前,他一边利落地换上无菌手术服,一边听副手汇报伤者具体情况:“女性,二十四岁,既往有冠心病史,ct显示心包腔大量积液,颈静脉怒张......” “准备紧急开胸心包探查,通知血库备血。”沈霁迅速进行外科手术消毒,戴上无菌手套,与其他几位副手进了手术室。 手术开始后,他的动作快、准、稳,没有丝毫多余。 “心包腔内压力已缓解,血压开始回升。”麻醉医生实时汇报。 沈霁微微颔首,仔细探查仍在渗血的部位:“出血点位于右心室前壁近房室沟处,约1.5毫米裂口。”他迅速判断:“准备4.0prolene线,带垫片褥式缝合。” 两个多小时后,手术顺利结束。 沈霁脱下手术服清理完后回到办公室,高强度专注带来的疲惫才渐渐袭来,他端起已经冷掉的茶喝了一口,查看手机,新闻推送第一条快讯就是:【今日下午三时,南港市中心摩迩百货商场发生一起小型爆炸事故。】 摩迩百货商场......好像是詹家的。 私人电梯门前,裴泽景停下脚步,并未完全转身只是侧过头:“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裴先生。”白晗眉眼轻弯:“这几天你一直没有给我打电话,我就是想来告诉你,我会很听话的。” 这种暗示,裴泽景听得太多,其中的含义再明白不过,他问:“记得那晚后进来的那个人了么?” 白晗瞬间想起沈霁,但他不明所以,惴惴地点了点头。 裴泽景转回头,按下上楼的键:“等你什么时候能成那个样子,再来我面前毛遂自荐。” 电梯门合上,许岑站在裴泽景侧后方,低头划动着ipad处理邮件,忽然抬头:“裴总,刚看到新闻,詹家旗下的摩迩百货发生了爆炸事故。” 第33章 “嗯?”裴泽景从西裤兜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有沈霁的未接来电,他拇指在名字上方悬停了一瞬,没有回拨过去,径直点开新闻客户端。 “上面有一张嫌疑人模糊的监控截图,新闻里提到的这人是詹威公司的员工。”裴泽景快速浏览着不断更新的现场照片和信息,将手机屏幕转向许岑:“你查一下这人,最好联系上他的家人。” “好。”许岑立刻应下,又问:“这是要?” “既然是詹威公司员工做的,那就是内部矛盾。”裴泽景走出电梯:“他手上说不定有公司内部的秘密。” 要是詹威公司出了问题的话,裴志远手上的医疗器械就彻底脱不了手,因为那人一开始选择和詹威合作,就说明他已经没有什么后路,如果这价值数十亿的货烂在手里,盛怒之下的老爷子直接会将裴志远发配到海外去管理无关紧要的分公司,那自己就有更大的操作空间。 “嗡翁—” 办公室里,裴泽景手机突然震动,是江思旭发来的信息。 他本不打算点开,但江思旭知道他的脾性,又发了一条【点开有惊喜。】 裴泽景顺手点开,对话框里传来一张图片,是沈霁在咖啡馆被陆予拍下的那张“奶牛”照。 江思旭见自己发的消息已读,又发了一句:【没见过这样的沈医生,好多人问他的联系方式。】 裴泽景盯着沈霁上唇边那抹刺眼的奶泡,回:【哪儿来的?】 -【陆予朋友圈发的,你不会没有陆予的微信吧?阴阳怪气小黄人.jpg】 “......” 虽然两人在一个圈子,但陆予家是娱乐行业的,几乎没有什么往来,裴泽景又问:【他联系方式是什么?】 等江思旭把陆予的联系方式发给他,过了一会再去看陆予的朋友圈时,沈霁的照片已经被删了。 夜色如墨,明月悬天,将麓云前院的花园笼罩在一片朦胧而静谧的光晕里,沈霁正蹲在里面专注地给几株新移栽的花苗灌水、松土。 车灯的光柱划破庭院的静谧,裴泽景下车一眼便看到花园里的身影,他走过去,脚步声惊起了几只归巢的鸟雀,蹲着的人却没有反应。 “新买的?”他问 沈霁的身体抖了一下像是受了惊,这才抬起头,看到裴泽景后又迅速垂下眼睫,应了一声:“嗯。” 裴泽景用鞋尖轻轻碰了碰花苗旁的标签:“这是什么?” “铃兰花。”沈霁回答依旧简短,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试图用忙碌掩饰某种不自然。 裴泽景微微蹙眉,沈霁的话虽然不多,但若是在往常,自己主动问起这些花,他总会多解释几句,比如花的名字由来,或是花期和习性,可此刻,他却显得心不在焉,甚至带着点刻意的疏离。 “你怎么了?”他又问。 沈霁翻土的手滞了一瞬,似乎被无意间戳破了心事,有些尴尬:“没怎么。”他站起身,用带喷头的水管给铃兰花浇水:“弄完了,我先进去了。” 说着,他伸手去关水管阀门,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宁,手突然有些打滑,非但没关紧阀门,还让脱手的水管猛地弹起,沈霁去抓水管结果没顾得上,水径直朝裴泽景的方向喷。 裴泽景猝不及防,西装前襟瞬间湿了一大片,连带着他的脸也被浇了个透。 沈霁看着裴泽景被打湿的衣服和头发,愣了几秒才慌忙上前,下意识用粘着泥的袖子去擦他的脸,反而在对方脸上抹开更多湿痕,裴泽景攥住他忙碌的手腕,另一只手将湿漉漉的碎发随意地往后抹:“你是故意的?” “不是!”沈霁立刻否认,盯着一滴水珠顺着裴泽景的眉骨划过鼻梁,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仍垂在额前,脸顿时因为窘迫和急切有些红:“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裴泽景没有松开他的手,拇指在他腕骨上揉捻:“沈医生握手术刀的手不会这么不稳。”他见沈霁的目光有些躲闪:“你到底怎么了?” 沈霁抿紧了唇,没有说话,他没有泄露自己情绪的习惯,况且,他怕一说出口,就显得自己太过贪心,逾越了本分。 裴泽景见他不说话,那点因他异常举动而升起的好奇,渐渐被一种惯常的不耐取代,这个人有没有事,心情好不好,在想什么,他不需要关心。 于是他松开了手:“我先去洗澡。” “那个......”在他转身走了两步,沈霁始终无法控制地想起白唅的身影,还是忍不住问:“那天晚上跟你一起的男生,长得挺好看的,他是演员吗?” 裴泽景明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霁说的是谁,他转过身,又朝沈霁走近了半步:“怎么?觉得人家长得好看?” “没有!”沈霁连忙否认,耳根又不受控制地红了:“就是……随口问问。” “江思旭带来的。”裴泽景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轻易地给出了解释,却又吝啬于再多说半个字。 沈霁“哦”了一声,他本来还想问那块怀表,可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咽回去。 自己问的已经是越界了,更没有任何立场去过问裴泽景送给别人什么,就算是房子、车子,都跟他无关,因为他们之间既不是名正言顺的爱人,也算不上许过承诺的恋人。 裴泽景打量着沈霁,难得见他流露出这种情绪,不管他这副模样是装的还是别有用心,此刻都觉得有几分意思,逗他:“所以你是生气故意朝我喷水?” “啊?”沈霁一时还真解释不清,“生气”这两个字他从来没用在裴泽景身上过,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恍惚茫然,甚至带着点自我怀疑,鬼使神差地问:“这……算吗?不是吧。” 裴泽景古怪地挑了下眉,见沈霁这副浑然不知又别扭至极的模样,觉得越来越有意思,语气带着几分纵容般的肯定:“算吧,应该是。” 沈霁又低低地“哦”了一声,自言自语:“这样啊……”他似乎还在消化这个认知,反思自己刚才的表现是否过于明显,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被裴泽景给绕进去了,连忙解释:“不是,我不会生你的......” “沈医生不是一向敢做敢当?这做了不敢承认?”裴泽景伸手扼住他的手腕,转身拉着他朝屋内走:“你把我弄湿了,那你帮我处理干净。” 第34章 照片的惩罚 卧室里,沈霁为裴泽景解开衬衣纽扣,裴泽景低头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沈医生的气消了?” 沈霁动作未停:“本来就没有。” “真的?”裴泽景的尾音微微上扬。 沈霁这次没有被绕进去,抬眼看向他:“真的没有。” “那行。”裴泽景盯着他看了几秒,勾了下唇,忽然抓住沈霁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按向西裤:“那先从这里开始清洗。” 沈霁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引导着,跪在落地窗前,裴泽景挡住了窗外的视线,单手随意地搭在他肩上,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看着沈霁因不适而微微蹙起的眉尖,伸手抚上他的下颌,稍微用力,将他红透了的脸抬起来。 四目相对,沈霁的嘴唇被磨蹭得很红,看起来既可怜又诱人。 “你拿水管喷了我一脸......”裴泽景的拇指抚过他被浸湿的唇角,嗓音低哑:“我也想看你被喷一脸是什么样的。” 一瞬间,沈霁这张脸,湿漉漉的,红晕遍布。 裴泽景的拇指恶劣地将一抹晶莹蹭到沈霁的上唇边,然后从旁边的柜子拿起手机,点开相册,翻出从对话框里保存下来的照片,将手机屏幕凑到沈霁的脸旁,进行对比。 沈霁仰着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想要侧头去看屏幕,却被裴泽景捏着下巴:“别动。” 随即,“咔嚓”一声。 裴泽景看着手机刚拍的照片,画面里的人眼尾和双颊嫣红一片,像是被欺负狠了,唇瓣更是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合不上,那唇珠上还暧昧地染着自己的莹白湿痕,他满意地收起手机:“还是这样更可爱。” 当然,他可不会像沈霁那样好糊弄,一定要让对方为那张无意间招蜂引蝶的照片再付出一些代价。 近乎惩罚地索取。 沈霁在玻璃窗前摇摇欲坠,仿佛暴风雨中无所依凭的扁舟,却仍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究竟为什么。 裴泽景的唇擦过他的肩膀,留下细微的颤栗:“你喜欢拍照?” 沈霁被这没头没尾的问话弄得有些茫然,试图理解这意思,可身体的反应却与思维的迟缓截然相反,无助地摇头。 裴泽景带着一种刻意的折磨,又换了个问法:“你不是喜欢喝茶吗?怎么还喜欢喝咖啡?” “咖啡?”男人惩罚性的动作,连同这警告意味的语气,让沈霁有点跟上他的思路了,反手抓他晃动的衬衣下摆:“你是说我和陆予喝咖啡?” 然而,裴泽景的面上依旧冷淡,声音却诡异地平缓了些:“我有说这个吗?” 第34章 “不......不是吗?”沈霁实在想不到:“那是什么?” 裴泽景见沈霁因为用力地惩罚而湿红了眼,然后才说:“我和陆予在一个圈子,你单独出现在他的朋友圈被人评头论足,你觉得对吗?” “这.....”沈霁一天很少看朋友圈,后来才看到那张照片,陆予就是一个喜欢拍照喜欢发朋友圈的人,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裴泽景觉得不对,他便说:“不对,以后不会了。” 裴泽景没继续说话,沈霁被他吊着的那颗心暂时放下来,喘了口气,说:“谢谢你准备的餐厅,我很久没过生日所以那天忘了,许岑给我打电话时我没听清......” 话还没说完,他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虽然又很快继续,但那一瞬间的凝滞并非错觉。 裴泽景垂眸,睨着他的侧脸:“那是许岑准备的。” …… 沈霁洗完澡换上睡衣,拿毛巾随意擦了几下头发便下楼去厨房倒牛奶,时间还不算太晚,他倚在料理台边,一边喝着温牛奶,一边拿ipad浏览今日的新闻。 当裴泽景洗完澡下楼喝水时,沈霁正专注地看着屏幕,唇上不经意又沾上了一圈奶白色的痕迹,他从餐桌上抽了一张纸巾走到沈霁面前,抬手替他擦掉。 “就这么喜欢喝牛奶?”他问。 “嗯。”沈霁下意识地舔了下刚被擦过的唇,认真地点头:“小时候喝得少。” 裴泽景将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歪头打量沈霁手中的马克杯,忽然伸手接过喝了一口,又递回给他:“味道还行。” “你不是......”沈霁记得眼前这个男人向来不喜奶制品,但没继续说,接回杯子:“喝牛奶补钙。” “你是该多补补。”裴泽景的视线落在他劲瘦的腰上:“身体不怎么好。” “有吗?”沈霁抬手摸着自己的腰侧:“我感觉身体还挺好。” “挺好?”裴泽景想起刚才某人软着声音求饶的画面:“那刚才是谁的腰动了几下就撑不住,要休息?” “......” 沈霁张了张嘴,却反驳不了,窘迫之下低头继续刷ipad,裴泽景笑了一声,拿起自己的水杯,转身朝二楼走。 可刚迈出两步,却忽然停下,他转过头看着沈霁仍然有些湿的头发:“再去把头发吹干点。” 沈霁低头浏览着新闻,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裴泽景见他嘴上答应,身体却一点没动,没继续上楼,双手环胸靠在栏杆上看着对面的人,只见沈霁又喝了一口牛奶,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挠了挠还湿着的头发,结果手被打湿了,又从旁边抽了张纸将手指擦干,继续看ipad。 裴泽景又等了几分钟,可那人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终于没了耐心,转身进卫生间拿了毛巾和吹风机,径直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沈霁,过来。” “嗯?”沈霁猛地从ipad上抬起头:“你还没上去?” 裴泽景将吹风机插好电源:“你是不是一整天都没碰手机?非得在这个时间点把没上的网一口气补回来?” 这语气像是在说一个写了一天作业,终于逮到机会偷偷玩游戏的小孩,沈霁瞬间有些不好意思:“没有……” “过来。”裴泽景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帮你把头发吹干,不然我看你能擦八百次手,也不愿意动一下吹风机。” “哦。”沈霁放下ipad,慢吞吞地走过去:“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吹头发......” 刚走到沙发边,还没来得及坐下,裴泽景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将整个人直接拉到自己的腿上,打开温和的风档,另一只手埋入沈霁的发间,让热风均匀地拂过。 “为什么不喜欢吹头发?”裴泽景的声音混合着吹风机的“嗡嗡”声:“因为懒?” “可能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吧。”沈霁感受着发间不熟练却又温柔的梳理,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无意识地往身后人的胸前靠:“就是觉得头发湿着的时候,那种凉意的感觉活得真实一点。” “嗯?”裴泽景在他头顶动作的手滞了一瞬,又继续拨弄:“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挺文艺,电影看多了?还是最近又看了什么关于哲学的书?” 沈霁又不傻,当然听得出他话里明显的揶揄和捉弄,但他并不觉得窘迫,反而从这难得的调侃中,捕捉到一丝真实的裴泽景,他微微侧过头,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改口:“好吧,我其实就是懒。” 第35章 医院相见 次日,办公室里。 巨大的液晶屏幕正在进行跨国视频会议,裴泽景听着海外高管的汇报,许岑安静地站在一旁,直到裴泽景示意会议结束,才上前一步:“已经查到在詹家商场放置炸弹的嫌疑人的相关信息。” 裴泽景向后靠进办公椅上,示意他继续。 “嫌疑人是詹威公司财务部的一名中级会计李涣,因为前阵子核算一笔款项时出了严重纰漏,导致公司蒙受损失,被詹威开除。” 许岑将手中的文件放在他办公桌前:“他家里全家老小都指望着他这份薪水过活,父亲患有肺癌,需要钱长期化疗,因为经济的压力所以导致情绪极度崩溃。” 裴泽景没去看那份报告,指尖在纸面上敲,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他从哪里能接触到那种级别的爆炸材料和专业知识?这并非普通人的能力范畴。” “其次......”他顿了顿,继续抛出疑点:“根据新闻报道的爆炸地点,这选择得相当巧妙,不仅完美地避开人流高峰期,还精准地破坏了商场的关键承重结构和核心商铺区域,造成的财产损失虽大,但恰好能达到获取保险赔偿最高额的门槛。” “一个已经极度崩溃想要报复公司的人,会在布置爆炸时如此贴心地替公司考虑......”裴泽景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许岑,你觉得这合乎逻辑吗?” 许岑瞬间意识到这层矛盾下的蹊跷,点头:“是我想得不够仔细,这确实漏洞挺大的,像是一个精心编排的故事。” 裴泽景拿起旁侧另一份文件:“去找他的家属。” “是。”许岑应下:“我立刻去。” 医院里,沈霁换上白大褂例行查房,走到因爆炸受伤做手术的病人病房时,里面却没有人,正巧,两位护士推着护理车进来准备消毒。 “沈医生,您是来看爆炸事故的那位女士吗?”其中一位护士问。 “嗯。”沈霁微微颔首:“她去哪了?” “沈医生你还不知道?”另一位年纪稍长的护士立刻回:“那位女士可不是普通人,是赫赫有名的戏剧泰斗安魁老先生的亲孙女,安思乐,昨天手术签字的是她姑姑,老人家后来来医院让人给她转到顶楼的特护病房去了。” “这个孙女可不容易啊。”另一个护士忍不住接过话头:“出生时被自家司机掉了包,在外面吃了二十多年的苦,去年才认祖归宗,现在的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 两位护士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勃勃地聊起这桩轰动一时的豪门秘辛,沈霁没有继续听,礼貌地点头示意后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不过对于安家,他确实有些印象,不仅仅是因为去年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更因为安家是南港底蕴深厚,能排进前三的艺术世家,安魁老先生与裴家老爷子私交甚笃。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怪不得昨日手术时有些眼熟,去年裴老爷子寿辰时,安家曾携这位新认回的孙女一同出席,当时一些主流媒体还刊登了两家人的合影,裴泽景也在里面。 沈霁坐电梯到了特护病房楼层,走到安思乐房门外时,里面正在说话,敲门的手暂时停在半空。 “爷爷,我真的感觉好多了,就是一点小伤,可以下床了。” “胡闹!”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她:“你还需要再观察静养一段时间,你报社那个工作请几天假又能怎么样?就知道到处跑,这次要不是外出采访,你怎么会遇上这种意外?” “我们是新闻记者嘛,怎么能不往外跑?”一个甜美的女声回:“好了好了,我下次一定加倍小心......” 沈霁在门外静立片刻,待到里面的谈话声停下,才适时地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安思乐的声音。 沈霁推门而入,安思乐半靠在病床上,见到他进来,笑得明媚:“沈医生,你来啦,快帮我跟我爷爷说,我是不是可以下床适当活动了?” “我先检查一下。” 沈霁走到床头,细致地为安思乐检查手术的伤口,然后才开口:“伤口愈合情况不错,理论上是可以进行小范围的活动,但为了避免牵扯和意外,目前还是以静养为主,促进恢复。” “听到没有?静养!”安魁用拐杖点了点地面:“你就安心在床上待着,爷爷这老心脏可经不起你再折腾了。” “知道啦。” 安思乐无奈地笑了笑,随即又侧过头,笑盈盈地望向沈霁:“沈医生,我想起你了!之前你为了给一个患有白血病的小女孩寻找骨髓,特意来过我们报社寻求帮助,但我当时没负责那个板块。” 第35章 沈霁颇有些意外,但那段经历于他而言,并非什么愉快的回忆。 那时他多方奔走想借助媒体力量扩散消息,可恰巧撞上报社盛大的周年庆典,整个报社的氛围与这事格格不入,结果没人真正重视。 后来还是裴泽景知道了这事,随后联系了报社社长,第二天,急需骨髓捐献的报道占据了一个电子版面的篇幅,裴泽景还让电视台在他们所在的网络平台特意播报了这条求助信息。 一系列操作之后,才陆陆续续有热心的志愿者联系医院进行抽血配型...... “多亏了沈医生你当时的坚持,那个小女孩才有机会活下来。”安思乐继续说。 这话让沈霁感到一丝窘迫,自己的坚持其实收效甚微,最终还是利用裴泽景的资源。 “这是医者的本分。”他迅速将话题拉回当前:“你的情况虽稳定,但在医院再观察一周比较稳妥。” 叮嘱完几句注意事项后,沈霁准备离开,刚转身,病房门便被敲响。 安思乐朝门外看:“请进。” 门被推开,看清来人时,沈霁的脚步突然停下。 是裴泽景。 然而,与沈霁瞬间的怔愣不同,裴泽景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扫过他,随后便落在沙发里的安魁身上:“爷爷听说安小姐受伤入院,非常担心,他这几天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所以特意让我来探望,希望安小姐早日康复。” “裴老哥客气了,让他好好休养。”安魁笑着摆了摆手,又朝病床上的安思乐说:“思乐,还记得小裴吧?去年在你裴爷爷寿宴上见过的。” “当然记得。”安思乐落落大方地点头:“裴先生在我们报社的财经板块可是出了名的难约,我听同事们说,谁能成功打通裴先生助理的电话,都得去庙里烧高香还愿。” 她的玩笑话顿时惹得安老爷子哈哈大笑,裴泽景出于礼貌也颔首淡笑,唯有沈霁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了解裴泽景,若非他本人意愿,即便是裴老爷子的吩咐,也未必会亲自前来,眼前这幅世交寒暄的画面,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非常多余。 趁安老爷子要留裴泽景一起吃饭的间隙,沈霁侧身后退拉开房门,离开了病房。 回到办公室,他解开白大褂坐到桌前,桌上摞着一叠论文打印稿,是新带的一个实习医生拿给他帮忙看的,他边看边用铅笔在空白处批注,方便对方修改。 “咚—咚—” 临近饭点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沈霁的思路并未完全抽离,仍看着论文的一段论述,头也未抬地随口应道:“进来,门没锁。” 他以为是哪个实习生来找他讨论问题,或是护士送来的病例,直到一道颀长的阴影笼罩在桌案前,才下意识地抬起头。 裴泽景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随意地撑在桌前:“不吃饭吗?” 沈霁有些意外他会过来,合上手中的论文,但想到对方等下要和安家一起吃饭,顿时没有胃口:“不吃了,不怎么饿。” 裴泽景歪了一下头:“沈医生自己都做不到按时吃饭,还好意思监督别人的饮食健康。” “我......”沈霁有些不自然地抿紧了唇,沉默了几秒,才说:“我等下去医院食堂吃。” “那现在就走。”裴泽景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我等下还要回公司开会,没多少时间。” “嗯?”沈霁有些讶然:“你要和我一起吃?” “不然?”裴泽景略微古怪地蹙了下眉:“那我站在这里干嘛?” 沈霁没有再多问,知道裴泽景的时间宝贵,立刻起身,取下衣架上的风衣套在白大褂外面:“那就不去吃食堂,去医院对面那家商场,有家本帮菜味道还不错。” 【作者有话说】 宝们,如果可以的话给我作者专栏点点关注(*-*)(如果不想点也没关系,突然cue一下大家,嘻嘻) 第36章 叫你一起 医院北门的路上,需要经过一条僻静的小径,时值花期,小道两旁盛开着大片的三色堇,日光透过交错的枝叶筛落下来,将并肩而行的两人身影拉得悠长。 沈霁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些,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与裴泽景闲适地走过一段路,刚才萦绕在心里的那点闷,竟奇异地被风和花香吹散。 “沈医生!” 一道清亮的男声突兀地打破了这片宁静,两人同时循声望去,侯宇楠正小跑着过来。 裴泽景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周身片刻的柔和气息瞬间收敛,侯宇楠却浑然未觉自己打扰了什么,出于礼貌地问:“沈医生,这位是……?” “我朋友。”沈霁瞥了一眼身侧面无表情的裴泽景,含糊地介绍道:“正好来医院有点事。” 侯宇楠了然地点点头,热情地朝裴泽景打了个招呼,随即又兴奋地转向沈霁:“好消息!上次多亏沈医生你的指导,我那篇关于心肌细胞再生的论文被bfj期刊收录了,这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恭喜你。”沈霁仔细回想了下,周末裴泽景行程已经排满,他自己倒没什么事:“行。” “太好了。”侯宇楠笑得爽朗:“那沈医生你喜欢吃什么?日料?还是江南菜?我好提前订位子。” “嗯......”沈霁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喜好,总是下意识地围绕着裴泽景的口味和习惯打转:“那就吃......” “周末可能不行。”一直冷眼旁观的裴泽景忽然开口:“江思旭组了局,特意叫了你一起。” 沈霁不确定地“嗯?”了一声,有些意外。 裴泽景侧过头,不带情绪地看着他:“这么惊讶干什么?你又不是没跟我去吃过饭。” 沈霁确实最近跟裴泽景参加了几个聚会,但都是一些交际面广的场合,而江思旭做东的局,向来是他们核心圈子里极为私密的聚会,更别说江思旭会特意叫他。 侯宇楠见沈霁突然沉默,以为让他为难,习惯性地伸手拍他肩膀:“没关系,你们约的什么时候?咱们错开时间就好啦!” “这周末他都没有空。”裴泽景目光淡淡地扫过他搭在沈霁背上的那只手:“我们的时间还没定。” 沈霁见状,只好朝侯宇楠抱歉道:“那这样,我们之后再约时间。” 侯宇楠虽然神经大条,但此刻也隐约感觉到这两人之间有种古怪氛围,随即点头:“好的,那等你有空再说。” 正要转身离开,视线不经意下垂,他忽然“哎”了一声:“沈医生,你衣服下摆沾上好多花粉。” 说着,便弯下腰帮沈霁拍打衣服上的花粉:“这得赶紧弄掉,不然渗进料子里就不好洗了。” 沈霁这才注意到,从衣服兜里拿出纸巾擦。 一旁的裴泽景看着两人几乎凑在一起的脑袋,抬手缓缓地转动腕表的表带:“沈霁,你不饿吗?” 沈霁立刻想起裴泽景的时间紧迫,直起身,对侯宇楠说:“没关系,一点点而已,我等下用水处理一下,我们先走了。” 两人吃完饭,裴泽景在回公司的车上,从兜里摸出手机给江思旭打了个电话:“周六你请吃饭。” “啊?”电话那头的江思旭明显愣了一下,不确定地反问:“你没记错人吧?我什么时候说要吃饭?” “没有吗?”裴泽景很自然地说:“那你安排地方,我会带沈霁一起。” “行,没问题。”江思旭难得见裴泽景主动:“那沈霁来的话,要不要叫陆予?他不是和沈霁玩得也......” “不叫。”裴泽景没有任何犹豫地打断了这个提议:“我跟他没那么熟。” 回到公司的办公室,裴泽景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原本想让许岑去买与沈霁那件差不多的风衣,但还没开口,许岑便快步走进来将一叠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裴总。”他替裴泽景翻开资料:“我们联系不上李涣的家属,我还去了他父亲的医院,医生说昨天就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 裴泽景拿起那叠资料,快速翻阅,当他的视线落在第二页附带的几张高清照片上时,翻页的动作突然停顿。 照片中,沈霁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一个温泉会所的背景下,正与詹威他们聊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许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是前日下午,在城西的碧山温泉会所。” 他观察着裴泽景的神色,犹豫再三,还是说:“李涣的家属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像普通人能做到,会不会是沈霁给裴志远他们透露我们在找他们,毕竟他之前能自由进出你的书房,也知道你习惯将一些重要文件放在哪里......” 裴泽景没有立刻说话,向后靠进椅背,手上的黑色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办公桌。 “哒—哒—哒—” 规律而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第36章 良久,那敲击声才停止。 裴泽景抬起眼:“裴志远是不是和詹威后天要签约?” “是。”许岑立刻确认,见裴泽景又不说话,突然想起刚进门时对方有话要说,他又问:“裴总,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 裴泽景的目光再次扫过桌上摊开的资料,照片上沈霁的背影有些刺眼,沉默了一瞬,才说:“没什么。” “嗯,那我们......”许岑正要说话,桌上的内部专线电话却突兀地响起,裴泽景按下免提键,前台小姐的声音传来:“裴总,另一位裴总来公司,说现在要见你。” “让他上来。” 裴泽景挂断电话,抬眸看向许岑:“去查詹威最近一周的行踪,越详细越好,重点看他是否去过什么偏僻的地点,李涣的家属很可能就被藏在这些地方。” “是,裴总。”许岑迅速将桌上散落的资料收起,离开办公室。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裴志远穿着一身棕色西装,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裴泽景的指尖无意识地转动钢笔:“你来干什么?” “我来提前看看以后接管的公司环境怎么样。” 裴志远看着墙上一幅画着扭曲人脸和芭蕾舞鞋的油画,那幅画色彩冷郁,笔触大胆,是裴泽景母亲生前的作品:“不过我说,你妈画的这东西也不怎么样嘛,抽象无聊,看得人心情都不好。” 裴泽景眉间皱了一瞬,但很快松开:“你到底来干什么?我没空陪你玩这些耍嘴皮子的游戏。” “哦,也没什么大事。”裴志远哼笑一声,双手撑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在附近谈完项目,顺路上来告诉你一声,爷爷和我爸商量过了,今年他的寿宴不打算大操大办。” 裴泽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昂了一下下巴,示意他继续。 “因为今年是我那短命的三叔......”裴志远脸上的笑容愈发恶劣,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哦,就是你爸去世的第三年大祭,你看你,对你爸可真是不上心,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了,所以啊......爷爷打算一切从简。” “原来如此。”裴泽景像是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极淡地勾了下唇角:“那等下次轮到你的大祭,我会特别注意,提前给你风光大办。” “呵......”裴志远并没被激怒,反而大笑起来,笑够了,他才又继续说:“你妈当年跳楼,没想到我三叔这么痴情,丢下你这么个儿子不管,非要跟着跳海去殉情......真是鹣鲽情深,恩爱得连我都要羡慕了。” “恩爱”二字瞬间在裴泽景胃里掀起一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但他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眸色又沉了些,指间的钢笔被捏得死紧。 “说完了?”他说:“我还有事,请问你现在可以滚了吗?” 裴志远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地直起身,整理完自己的西装袖口,笑着朝门口走,手握上门把时,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丢下一句:“哦,对了,别白费力气找詹威公司的麻烦,你不就是想让那批医疗器械烂在我手里被老爷子派到国外吗?省省吧。” 第37章 是你的还是我的? 郊区农贸市场人声鼎沸,刚离土的蔬菜带着清新的泥腥味,卖豆腐的老妇人将豆腐包进荷叶,隔壁熟食摊的卤香乘着热气袅袅升起。 沈霁压低帽檐,白色鸭舌帽遮住男人大半张脸,他手里拿着一叠传单,跟在前面一个行色匆匆的女人身后,那女人拎着一个旧的布袋子,时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 就在她即将拐进一条堆满杂物的小巷时,沈霁迅速上前,走到她身边,将一张传单递到她眼前。 女人吓了一跳,警惕地摆手推开:“我不买!谢谢!” 沈霁却没有收回手,反而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丈夫李涣是因为受了詹威的指使才去炸他自己的商场,詹威承诺送你们一家出国,让你儿子进常春藤盟校,让你公公得到更好的治疗。” “你......”女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扭头看向身边的人:“你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才是能真正帮你们的人。”沈霁继续说:“你们的存在对詹威而言就是威胁,在国内他有所顾忌,到了国外他才方便监视和控制你们,到时候你们举目无亲,他还会兑现那些美好的承诺吗?” “不......不会的。”女人的嘴有些哆嗦,强自镇定地反驳:“詹总已经往我账户里打了一笔钱,我老公让我相信他!” “一笔钱?” 沈霁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快速调出几张截图亮在女人眼前,那是他从詹威手机上窃取到的与裴志远的聊天记录,里面的两人在聊他们一家有如何的蠢...... “你......”女人的手死死攥紧布袋子的提手,有些慌乱:“你到底是谁?!” “我说了我是来帮你的人。” 沈霁收回手机:“你现在背着詹威偷偷来这里是因为你公公的肺癌特效药快吃完了,而他只管把你们藏起来其他的根本就不在意,等签证下来你们出国,你公公说不定就......”他顿了顿,语气残酷却真实:“这里根本买不到你要的药。” 紧接着,他又快速滑动手机,调出另一张照片,上面是詹威在高级私人会所里抱着美女潇洒快活的样子,与她此刻的凄苦形成鲜明对比。 看到这张照片,女人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眼泪瞬间涌了上来:“那…...那我该怎么办?你怎么帮我们?” 沈霁从风衣兜里摸出一个药瓶,塞进女人颤抖的手中:“这是你公公需要的特效药,如果不出意外,这两天之内一定会有人找到你,他们是宇安集团裴总的人,也就是刚才聊天记录里那个男人的弟弟,他们会和你谈条件让你说出真相。” 女人很是不解地看着他,沈霁又从兜里拿了一个u盘给她:“我手里还有一些关于詹威犯罪的证据,你到时候就说是你丈夫偷偷留的后手,你把它交给裴总就行。” “真......”女人握紧那瓶特效药和u盘:“真的可以帮我们吗?” “嗯。”沈霁点头:“裴总他们兄弟在商业上互相竞争,你站在宇安这边才是你们一家唯一的出路,如果出国后詹威不管你,不仅你儿子没了前途,你公公也会死。” 女人吓得赶紧把药和u盘揣进自己的包里:“那万一裴总不会来找呢?我怎么联系你?” “他会的。”沈霁见她还是不放心,便在她手机上输下自己另一个电话号码:“记住,不要在裴总面前提起我。” 裴泽景傍晚回到麓云,刚上二楼就看见沈霁背对着他蹲在走廊一角,螺丝刀,木板和说明书散落一地,像在组装什么东西。 听到脚步声,沈霁抬起头,额角冒着细微的汗:“你今天回来挺早的。” 裴泽景走近了才看清他在组装柜子:“这是?” “我看你书房里的书和文件都堆得有点多。”沈霁继续低头拧螺丝:“想着给你再放一个书柜进去,正好今天医院的事不多,我也回来得早。” 裴泽景盯着已经初具雏形的柜子略微失神,但随即,许岑那天的汇报如同冰冷的警钟,在他脑中骤然敲响。 当初让沈霁住进来,本就故意让他接触书房的文件,然后向裴志远传递一些“消息”,可最近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甚至称得上温馨的相处,竟让他险些忘了他们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有些东西,沈霁不能看,也不该碰。 “这个松木的颜色有点浅,和书房里的色调完全不搭。”他说:“不用装了。” 沈霁拧螺丝的手突然停下,他看着手里的板材,又抬眼看向裴泽景:“我觉得书房的色系是挺沉的,放一个浅色系的进去中和一下,这样你工作累了的时候,也能感觉放松......” “是你的书房,还是我的书房?” 裴泽景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容置疑的分寸感,沈霁所有的话瞬间被堵回去,他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你的。” 裴泽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去换衣服。” “嗯。”沈霁应了一声。 裴泽景经过他身边时却忽然停下,倾身凑近了些,随即蹙眉:“你身上怎么有股肉桂的味道?” 沈霁立刻埋头去闻,他知道裴泽景对肉桂味极其反感,所有吃的里面都不能出现。 “我不知道在哪沾上的。”沈霁解释:“刚才回来就一直在组装这个,想着装完了再去洗澡。” 裴泽景的指节抵着鼻子:“别弄了,先去洗个澡吧。” “嗯。” 沈霁放下工具,等裴泽景进了卧室,才将快要装完的书柜费力地推到走廊的角落,下楼找到正在打扫卫生的保姆。 “刘姨,楼上那个新书柜是松木的,你看要不要给你孙子用?放在房间里收纳玩具书本什么的应该不错,我明天可以联系个车给你家送过去。” 第37章 “哎呀,那可要不得。”刘姨赶紧摆手:“那柜子看着就高级,还是你亲手装的,我怎么好意思……” “真的没关系。”沈霁很淡地笑了笑:“那颜色放在书房也不合适,显得突兀,放外面又占地方,不然我也打算处理掉,你就收下。” “那......”保姆见他要扔掉,便没再推辞:“真是太谢谢你了,不麻烦你找车,明天我让我儿子过来搬。” “行。” 沈霁点头,转身上楼回自己房间仔细地冲洗,确保身上再没有一丝肉桂味,才换上睡衣去找裴泽景,可刚打开门就看见裴泽景手臂搭着黑色夹克,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快步往楼下走。 沈霁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现在要去哪儿?” 裴泽景站在楼梯中间,回过头,有些疑惑,他们之间从没有过问的习惯。 沈霁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越界:“就是……尽量别喝酒,路上小心。” 裴泽景“嗯”了一声,转身继续下楼,很快,楼下传来大门开合的声音。 沈霁站在空旷的二楼走廊,望着那人离开的身影,许久才收回目光回了房间,衣柜里传来几声震动,那是他另一个手机,他打开衣柜,从一件外套里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你说的宇安集团裴总的人真的来找我了,我就按照你说的做。】 第38章 你不用来了 城西,在保镖郭龙的公寓里,刘纭玉坐在客厅沙发上,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眼睛红肿,显然刚哭过。 门被推开,裴泽景进来,在她旁侧的单人沙发坐下,将黑色夹克随手搭在扶手上:“许岑刚才应该给你讲得挺清楚的,所以你知道怎么选择。” “嗯,我知道。”刘纭玉抬起头,嘴巴有些哆嗦:“裴总,你一定要帮我们。” 裴泽景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不再迂回:“这场爆炸是詹威自导自演的。” “是的。”刘纭玉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漏出来:“我老公他之前算错了一笔账,公司要开除他,他走投无路去求詹总,詹总就指使他这么做,说会控制好爆炸范围,事后给他请最好的律师,不仅坐牢坐不了多久,还会送我们先出国......” 裴泽景静静地听着,等她情绪稍缓,才说:“詹威炸自己的商场一是为了获取巨额的保险赔偿金,二是摩迩商场是当年詹家与湖雁区政府合作的重点扶持项目,发生这种‘意外’,他不仅可以向政府申请大额补贴,或许还能有新的合作。” 刘纭玉怔怔地看着他,虽然已经从沈霁那里知道眼前男人的势力,但还是忍不住问:“这些你又是怎么……” “詹威的公司早就外强中干,资金周转不灵。”裴泽景继续说:“他根本没有足够的流动资金来接手裴志远手里价值几十亿的医疗器械,加上摩迩商场的经营状况近几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所以打算用这场‘意外’套取巨额赔偿金。” “既然......”刘纭玉喃喃道:“裴总你什么都知道了,那还需要找我做什么?” “我这始终是推测,没有确切的证据。”裴泽景盯着她煞白的脸:“现在詹威有裴志远在背后撑腰,很多线索会被迅速掩盖,时间很紧,你们家是最直接,最有效的突破口。” 他稍作停顿,给她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继续说:“所以我需要知道李涣所有的资金往来,最近几个月的通讯记录,以及他被詹威找上之后的所有行程和细节,越详细越好。” “我......我老公......”刘纭玉从外套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u盘,递给裴泽景:“他其实也怕詹总事后不认账,偷偷留了一些东西备份下来,他说如果出了意外就让我去报警,大不了和詹威同归于尽。” 她按照沈霁教的话,一字一句地复述:“这里面有他和詹威几次谈话的录音,还有一些转账和指示的记录......” 裴泽景垂眸看着那枚u盘,没有立刻去接,又抬眸看她,似乎要确认她眼中每一丝情绪的真伪,几秒后,才接过:“看来你老公还没那么傻。” 医院茶水间里,墙壁上的液晶电视正无声地播放着午间新闻。 画面中,詹威被两名警察押解着走出公司大楼,一群记者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上,相机闪光灯几乎要吞噬那张失了血色的脸,下面字幕清晰滚动:“知名企业家詹威涉嫌教唆爆炸,诈骗及非法出售公民健康数据被正式逮捕。” “我的天哪。”一个正在冲咖啡的小护士看着屏幕:“为了钱真是疯了,居然教唆员工去炸自己家的商场。” “不止呢,重点是他打算泄露病人的健康数据。”旁边年长的护士皱着眉摇头:“他买下寰意公司的那批心脏医疗器械虽然只能提供给周边县医院用,但病人的数据全都在器械上面,他再把数据高价卖给国外的公司,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后果想都不敢想,幸好我们医院早就在用宇安医疗的。” “怪不得他之前请了几个荷国的医生来,我看主要就是为了这勾当。”小护士转向一旁安静泡茶的沈霁,问:“欸,沈医生,就你们心脏科,当时是你替他弟弟做的手术” “嗯?”沈霁抬头正好看到电视上播放的新闻:“嗯,是的。” “我看那寰意公司的裴总马上发了紧急声明,这詹威的事对他公司影响挺大的,还有人去他公司楼下闹呢......” 年长的护士继续说,转过头看到沈霁突然愣了一下:“沈医生,今天这是要去相亲?” “看样子是哦。”小护士闻到了八卦的味道:“虽然沈医生平时就已经很帅,但今天更帅,这头发,昨天刚剪的吧?特别衬你,又精神又有气质。” 沈霁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对面墙上的不锈钢装饰板,板面模糊地映出他的身影,白大褂里套着烟灰色衬衣,熨帖的西装长裤,发型确实精心打理过,几缕发丝随意却又不失分寸地落在额前。 因为等下他要和裴泽景去江思旭的私人饭局。 “哪有时间相亲,一天手术门诊连轴转,挺忙的。”他端起茶杯:“我就不耽误别人的时间了。” 护士们显然不信继续打趣,沈霁笑着转身离开了茶水间,回办公室的走廊,刚拐一个弯迎面就撞上一道匆忙的身影。 “砰—” 杯子里的茶水洒了一大半在胸前,衬衣迅速被打湿。 “不好意思。”撞上他的男人连声道歉,看到沈霁衬衣上的茶渍,慌忙从兜里掏出纸巾:“我帮你擦……” “没关系。” 沈霁在他伸手之前,自然地接过那包纸,挡开了对方直接碰触的手,一边用纸巾按压衣服上的水渍,一边抬眼看向对方:“看你这样子是要找人?”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我朋友住院我来看她,说是特护病房,要在这层楼坐电梯才能上去,但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电梯入口。” 沈霁了然地侧身,用没沾水的那只手向左后方指:“你转过去,那边是儿保科,旁边就是直达特护病房区的专用电梯。” “谢谢。”男人顺着沈霁指的方向看过去后,又转回头:“你是这里的医生吧,你办公室在哪?我看完朋友后给你去商场买一件新的。” “不用了。”沈霁把纸巾扔到旁边垃圾桶里:“我回办公室洗一下就行,你先去看你朋友吧,看你这样慌,肯定是很重要的人。” 男人似乎还想坚持,但沈霁已经摆手,示意他快走。 “那真的太不好意思了。”男人又郑重道了一次歉,才转身朝沈霁指的方向走。 下班后,沈霁看着墙上的挂钟,回麓云换衣服明显来不及,便决定去商场买一件新的。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起初还算顺畅,但到了中途,前方却亮起一片拥堵的红色刹车灯,车载电台的主持人正好在播报这起因追尾事故导致的交通堵塞。 沈霁等了快半小时,只得打转向灯驶入旁边巷子停车,打算改坐地铁,可刚推开车门,雨点就毫无征兆地砸下,他抬手遮住头顶跑向地铁口,到站后再冒雨穿过街道跑进商场。 短短的一段路,已被淋得半湿,电梯旁的不锈钢镜面映出此刻些微的狼狈,他刚想拂去衬衣上的水珠,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裴泽景打来的。 沈霁接起电话,气息因刚才的小跑而有些不稳:“喂?” 电话那头的裴泽景一如既往的直接:“今晚吃饭,你不用来了。” 私人餐厅的包厢隐匿在南港一栋历史悠久的古建筑深处,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浦江江畔。 席间侃侃而谈,话题绕着最新的f1赛事,静垣区的某块地皮或是北河湾的新度假村,唯有坐在主位的裴泽景,靠在椅背上,手轻扣着高脚杯的杯脚,将周遭的热络与喧嚣隔开,被人提及或敬酒时,才回应。 “欸。”坐在他左侧的江思旭侧过身:“不是你特意让我组的局吗?沈医生人呢?” 第38章 裴泽景夹了一块糖醋酥肉放进面前的骨瓷盘:“他不来了。” “嗯?”江思旭挑眉,见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以为是沈霁临时爽约惹得他不快:“人不在这儿就这么魂不守舍?你不会是对那沈医生上了心,来真的了吧?” 裴泽景侧过头:“你觉得可能吗?” “那必然是不可能,你不是说他是裴志远的人嘛。” 江思旭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换了个话口:“对了,詹威这回栽了,裴志远手里那批医疗器械出不去,我听说你们家老爷子要把他丢去纽国分部了?这不明摆着以后裴氏还得你来掌舵嘛!今天这局,就当是给你庆功的,你好歹高兴点?” “没我想得那么容易,裴志远那边还有新的动作。”裴泽景晃着杯里的红酒:“而且......不是还有我大伯裴江?” “嚯!”江思旭夸张地笑了一声:“他不是早就被老爷子踢出核心局了么,不然怎么只让你跟裴志远争?” 他仰头喝尽杯里的红酒,或许是酒精上头,看着身边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不免有点煽情:“唉,说真的,阿景,你也不容易,跟他们父子俩周旋这么久,我知道你压根不在乎裴氏,你早就想走了,要不是因为你妈妈当年被裴江害……” “不是他害的。” 裴泽景突然打断,江思旭愣住,醉意都醒了两分:“不是?可当年明明……” “来,泽景,我们敬你一杯!”顾顺带着其他几位朋友举杯过来:“以后裴氏就看你的了。” 裴泽景举杯,与众人轻轻相碰:“谢谢。” 江思旭将剩下的疑问咽回肚子里,知道现在不是旧事重提的时机,但他总觉得裴泽景今晚的气压有些低,作为好兄弟自然见不得,转身对萱萱说:“你把你那个师弟白唅叫过来,上次在奥比酒庄我看他和泽景聊得还不错。” 【作者有话说】 宝们,明天会继续更~ 第39章 三人游戏? 街边大排档的遮雨棚在夜风鼓动,棚顶的光将几张塑料桌椅笼罩其中,老板赤着膊,在窜起的火前麻利地颠动炒锅,呛人又鲜活。 “沈霁!”陆予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一次性塑料杯里的茶水都晃出来:“裴泽景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到底把你当什么了?” 沈霁从桌角的筷筒里抽出一双木筷,掰开,仔细磨掉上面的毛刺,然后递给他:“这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能在他身边就好。” “可是你做的这些哪样不是在帮他?”陆予被这话差点噎住,接过筷子:“我知道你不告诉他是因为不想让他知道你是裴志远的人,可......” “我不是裴志远的人。”沈霁及时打断纠正。 “我说快了,你不是!你假装是他的人!”陆予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上:“既然你不是他的人,你更可以告诉裴泽景真相啊。” “陆予,我不能。”沈霁摇头:“在裴志远没有彻底烂掉之前,我不能冒一点险。” 陆予愣住了,问:“为什么?” 沈霁看向好友,眸色在灯光下显得深不见底,里面有陆予看不懂的沉重与挣扎。 “对不起。”他嘴唇微动,最终只是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以后……以后我会原原本本都告诉你。” 陆予看着眼前背负着秘密和重担的人,到嘴边的追问只好硬生生咽了回去,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霁夹了一块裹满干椒和花椒的辣子鸡,辛辣刺激得他眼角迅速泛红,强忍着没有咳嗽。 “再说,告诉他干什么?告诉他我爱他,然后呢?”他喝了一口茶,缓解辣味:“是让他因为可怜我而对我好一点?还是让他因为愧疚而施舍我一点关注?陆予,他爱的人不是我,我何必给他添负担。” 陆予皱紧眉头:“可那个林希人都不知道在国外哪了。” “咳咳......”沈霁还是被辣椒呛得咳了一声,想起在裴泽景书房里不经意瞥见的那些寻找林希行踪的文件:“他一直在找他,从来没有放弃过。” “啊?” 陆予一时语塞,差点脱口而出“裴泽景他这么长情!”可话到嘴边猛地刹住,意识到在沈霁面前说是很残忍的,只得盯着他通红的脸,转开话题:“你看你,之前认识你的时候挺喜欢吃辣的,现在跟着他,口味都变得清淡,才吃这么一点就受不了。” 的确,沈霁以前喜欢吃辣,倒不是因为味道有多可口,而是只有这些感官更深更刺激的东西,才能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就像从小不喜欢吹头发一样。 他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糖醋酥肉:“吃清淡点也挺好的。” 陆予拿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没辙,周围炒锅爆香的噼啪声、邻桌的划拳喧哗声重新涌入耳中,两人默契地绕开了那个名字,聊起别的话题。 吃完饭,经过一家商场外面,一排投篮机亮着炫目的光。 陆予立刻玩心大起,用肩膀撞了下身旁沉默走着的人:“我记得你们医院护士说过,你是职工联赛的三分神射手,比一比?输了的人,答应对方一件事。” 沈霁双手插在驼色风衣兜里:“不打,好冷。” “玩起来就热了!”陆予原地做了一个欠扁的跳投动作:“这样,你玩的话,我保证以后不在你面前提‘裴泽景’三个字,怎么样?” 沈霁慢吞吞地停下,侧过头:“那好。” 两人一前一后到相邻的投篮机前,沈霁脱下风衣放在一旁干净的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卷起袖口,动作从容得像是要进行某种仪式。 “开始。” 电子提示音落下,篮球砰砰砸向篮板。 陆予身手矫健利落,分数节节攀升,而沈霁的姿态则截然不同,松弛中有些漫不经心,每一次扬手都极富韵律感,几乎弹无虚发。 计分板上的数字疯狂跳动,几次同时刷新了最高分,最后十秒倒计时,篮球却砸在篮筐边缘猛地弹飞出去,滚向了街边。 沈霁转身盯着滚落的篮球小跑着去追,一只锃亮的黑色手工皮鞋突然阻住了它的去路。 “谢谢啊,不过不好意思......”沈霁的目光顺着那双价格不菲又很熟悉的皮鞋往上,直起身:“我......” 话语戛然而止。 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面前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呢大衣,肩头沾着夜色的寒气。 沈霁站直身体:“你怎么会来这里?” 裴泽景没立刻回应,视线越过沈霁的肩,看向不远处的陆予:“很好玩吗?” “沈霁。” 沈霁还没来得及说话,陆予用纸巾按着眼睛朝这边走,从背后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几乎半挂在他身上:“捡个球捡这么久,快帮我看看,我眼睛里好像进东西了,难受死了,睁不开。” “你身上全是汗。”沈霁伸手将他手臂从自己颈间拿开:“是不是眼睫毛掉进去了?” 陆予又把脸凑到沈霁眼前,虚着一双不停颤动的眼睛催促:“快点快点,真难受。” 沈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裴泽景,才侧过头,刚抬手要替他看,却被裴泽景很沉的嗓音砸在两人之间:“你自己没手?” 熟悉的声音让陆予虚着的眼睛猛地眨动了好几下,这才彻底看清旁边站着的人:“嗯?你怎么在这儿?” 一模一样的疑问,从两个人口中接连说出,听在裴泽景耳朵里,刺耳无比。 “我不能来这里?”他说。 “不是,我是......”沈霁开口解释,却看到不远处迈巴赫的车门突然打开,白唅从从车里下来,顿时住了口。 裴泽景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白晗走到了他身边:“你怎么下来了?” 白晗侧头仰起脸看裴泽景,暧昧道:“你下来这么久,我担心……以为遇到什么事了。”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裴泽景丝毫没有向沈霁解释只是江思旭硬塞在他车上让他帮忙送回去的意思。 沈霁受不了这厚重得让他心口发疼的氛围,虽然他时刻提醒自己没有资格过问裴泽景的任何事,可目光就是不受控地落在白晗胸前的那块怀表上,几乎脱口而出:“你身上戴的怀表挺好看的。” 白晗没料到话题会突然引到自己身上,抬手抚上今天刻意带的怀表,随即笑得俊俏:“是裴先生眼光好,他......” “取下来。” 裴泽景垂眸扫过那块原本属于沈霁的怀表,见白晗一脸错愕,毫不留情地重复:“听不懂?我说取下来。” “哦,好。”白晗解开链扣,将怀表取下来,递到裴泽景面前。 在沈霁困惑中,裴泽景接过那枚还带着体温的怀表,看也未看,直接将其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哐当。”金属撞击桶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裴泽景神色淡淡:“你戴着不好看。” 白晗心疼地瞥了一眼垃圾桶,却只得勉强笑着:“嗯是,我也觉得不太适合我。” 第39章 沈霁同样看着那块被丢弃的怀表有些惋惜,还未来得及深思,裴泽景却突然扼住他的手腕拽着他朝路边的迈巴赫走,手腕上传来的痛让他瞬间明白裴泽景的心情极其糟糕,可他却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触怒了对方。 打开车门,沈霁被塞进了后座,就在裴泽景坐进去准备关车门时,白晗小步跟到车边:“裴先生,那我......” “你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 裴泽景不耐烦地打断他,白晗尴尬地应了一声“嗯”,只得转身离开,可没走两步又听身后的人突然说:“上来。” “嗯?”白晗愣了一下,又转身走回去,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敢多问,赶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沈霁的心随着那声闷响猛地一沉,他抬眸,望向裴泽景冷淡的侧脸,背上瞬间感受到一阵恶寒。 “我......我今晚可以去医院。” 裴泽景目视前方:“真的只是去医院?” 沈霁不懂他什么意思,茫然回应:“是。” 裴泽景没再说话也没有允许他下车,沈霁只能硬着头皮跟他回了麓云。 玄关处光线昏黄,将三人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裴泽景走到客厅:“你们先去洗。” 沈霁握着拖鞋的手骤然收紧,一旁的白晗却与他的紧绷截然不同,还用手肘碰他:“哎,帮我拿双拖鞋呗?” 沈霁没有动,甚至没看他,侧过身指向一旁的鞋柜:“那里有客用拖鞋。” 白晗“啧”了一声,自顾自地打开鞋柜,拿出一双拖鞋换上,亦步亦趋地跟在裴泽景身后,像是急于得到主人认可的小动物。 裴泽景走到靠近厨房的嵌入式酒柜面前,取出一瓶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缓缓注入,他拿起杯子轻轻摇晃,冰块随之旋转,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压抑的躁动。 白晗见他喝完一杯,立刻端起酒瓶为他续杯,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杯壁,裴泽景便下意识地挡开他的手:“你先去洗。” “好的。”白晗收回了手,往沈霁那里走,理所当然地问:“浴室在哪儿?” 沈霁的视线依旧胶着沙发上那个冷漠的背影上:“拐角后,第二间。” 白晗“嗯”了一声,往前走,却忽然又折回来,伸手亲昵地拍着沈霁的后背:“要不一起洗?反正等下也要熟悉彼此。” 沈霁厌恶地皱眉,侧过身避开了他的触碰:“你自己洗,我不感兴趣。” 白晗见他这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模样,心底嗤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啐了一句:“装什么装,还不是要为了讨老板开心。” 【作者有话说】 宝们,明天应该也会更~ 第40章 你喜欢我吗? 偌大的客厅瞬间只剩下两人,死寂如同粘稠的墨汁紧紧包裹住每一寸空气,他们就像被困在一座华丽而无声的牢笼里,彼此的气息在沉默中都很压抑。 过了不知多久,沈霁难以忍受这种凌迟,他第一次拒绝裴泽景:“我不想参与这种游戏,我很累,先去休息了。” 说完,立刻转身。 然而,脚刚迈上第一级台阶,沙发上的男人却叫住他:“站住。” 沈霁停下,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缓了片刻才说:“别这样。” “别哪样?”裴泽景沉声笑了笑,毫不留情地提醒他:“沈霁,你在这待久了是不是忘记自己什么身份?忘了你当初住进来的时候说过什么?” “我没有忘。”沈霁回过头,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惨白:“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这个我真的不能接受。” “你没有权利思考接不接受,你的权利是我允许的,我现在不允许你拒绝。” 裴泽景侧过身,单手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优雅而从容,唯有那双眼睛锋利得让人无所遁形:“要么就去做好准备,要么收拾行李出去。” 沈霁知道自己的挣扎和底线在对方眼里如同透明的笑话,就像落入蛛网的飞虫,所有的反抗只会让缠绕的丝线更紧,那股支撑着他转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最终他叹了口气:“那我先去洗。” 裴泽景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沈霁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转角,才侧过头仰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指尖用力按着太阳穴,沈霁没有忘记自己身份,差点忘记身份的是他。 白晗洗完澡穿着浴袍出来,刻意把浴袍的带子系得松散,露出领口精心保养过的皮肤。 他走到沙发边直接跪伏在裴泽景的脚边,抬眼望向闭目养神的男人,小心翼翼地伸手搭在对方的腿上,见他没有反应,白晗的胆子更大了些,另一只手搭上他的金属皮带扣。 “裴先生,你累了吧?让我先陪你,好不好?” 裴泽景半阖的眼睛骤然睁开,抬手扼住白晗继续的手,他低头看着对方,白晗对上他的视线:“裴先生,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算了。”裴泽景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用另一只手抵住他试图依偎过来的肩膀:“你起来吧。” “嗯?”白晗有些错愕,进不得,退又不甘,更加露骨地尝试:“裴先生,我虽然是干净的,但也学过很多,你想怎么玩我都可以陪你。” 裴泽景看着他刻意摆出的姿态,听着他奉承讨好的话,心里的不耐与烦躁更甚,再怎么努力模仿也激不起半分情动,他将抓住的手腕向后突然一甩。 “呃啊!” 白晗跪着的身子本就没什么支撑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猛地掼开,整个人有些失控地向后仰,后腰猝不及防地撞上大理石茶几边缘,脸色一下就白了,痛苦地捂住被撞的地方。 裴泽景却连一眼都懒得再施舍:“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裴先生......”白晗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巨大的委屈和惊慌涌上心头:“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我可以改,我…...” “我让助理明天给你钱。”裴泽景很淡地说:“现在就走。” 白晗彻底懵了,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被如此对待,可触及男人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冷漠,所有的不甘和疑惑都被压了下去,只得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手忙脚乱地将散开的浴袍拢好:“是,谢谢裴先生。” 等他换好自己的衣服从浴室出来时,正遇上沈霁从二楼下来,沈霁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局面,直直地盯着白晗狼狈离去的背影。 “你一直看什么?刚才不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裴泽景从沙发上起身,一步步走近站在台阶上的沈霁,双臂越过他的腰侧撑在栏杆上,轻而易举地将人困在自己与栏杆之间:“现在又想玩?” “没有,不想玩。” 此时的沈霁刚洗完澡,周身还氤氲着湿润温热的水汽,裴泽景盯着他锁骨上的一颗水珠:“没有?那你衣领的扣子怎么扣得这么低?” 沈霁低头去看,但他刚才在浴室还特意将睡衣扣得一丝不苟,解释:“出来的时候还是系好的,可能是没系紧自己松开了,我......” “沈霁。” 裴泽景鼻腔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哼笑,想起他刚才拒绝三人游戏时的厌恶,而此刻这个样子又有几分被冤枉的贞烈感。 他抬手抚上沈霁的脸,对方的那双眼睛里竟没有丝毫杂质和算计,只有被捉弄后的无措,迟疑了几秒,突然问:“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如同惊雷,在沈霁的大脑里炸开,裴泽景从来没有问过,因为一开始他就划定了清晰的界限,这只是一场钱和欲的交易,与情爱无关。 “嗯?”裴泽景继续问。 沈霁的脑子嗡嗡作响,在发懵的空白里他不小心忽略了两人之间不对等的关系,忽略了自己要藏起来的心,更忽略了这个答案可能带来的风险,鬼使神差地说:“喜欢。” “哦?”裴泽景抚着沈霁脸的手突然下滑,不轻不重地捏住他的下颌:“我可以相信你吗?” 沈霁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就像是逼他承认某种并不知晓的罪状,可在那深邃的眼眸里,又隐隐透出极少见的、连主人自身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这样的裴泽景,他从未见过。 “我......”沈霁很想说“我永远不会骗你”,可这个念头刚起,一股巨大的无奈便扼住他的喉咙,他在裴泽景身边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得已编织而成的骗局,这几个字太重,太虚伪,他说不出口。 最终,他只能垂下眼睫:“如果你愿意就相信我。” 裴泽景的眉棱微妙地挑了一下,因为这个回答不够圆满。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听到怎样的答案,如果沈霁毫不犹豫地笃定发誓,他会觉得此人虚伪透顶,可当沈霁给出这样模糊不清的回答时,为什么心脏最深处某个地方,像被谁不着痕迹地揪了一下,皱得有些难受? 这种不受控制,别扭的情绪让他极其不爽。 第40章 沈霁太熟悉这种低气压,这是裴泽景心情急剧恶劣的前兆,但他不明白缘由,就像他不明白裴泽景为何会突然跟他提起“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字眼。 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手下意识地撑在身后的栏杆往后仰,已经习惯性地认为只要裴泽景心中不悦,自己这具身体就是唯一承受那狂风暴雨的容器。 但裴泽景的动作远比沈霁更快,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则不容抗拒地扣上他的后颈,迫使沈霁扬起头,白皙的皮肤下几根青筋因拉扯而微微凸起。 他的目光掠过那起伏的脉络,突然倾身,薄唇顺着凸起的青色纹路重重揉捻,感受到沈霁难以自抑的细微颤//抖后,非但没有放缓,反而加重了力道,用牙齿碾磨那跳动的血管。 “唔......” 沙哑的抽气声从沈霁喉间逸出,而一种更为尖锐深刻的痛突然袭来,让他眼前发白,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深处。 裴泽景缓缓抬起头,唇贴着他泛红的耳朵:“那我相信你。” 身后的男人没有丝毫放缓的迹象,反而在沈霁浑身脱力倒在他怀中时,就着这个紧密相贴的姿势,手臂猛地发力,将他两条发//颤的腿屈起,以一种全然掌控的竖抱姿势,稳稳地将人托在怀里,走向二楼。 经过自己的卧室门口时,裴泽景的脚步出乎意料地停下,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后打开了房门,将沈霁抱进这间从未允许对方留宿过的地方。 当陷入大床时,沈霁涣散的意识聚拢了几分,他睁开迷蒙的眼,看清了头顶暗色天花板的纹路,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主卧,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起身,可裴泽景单膝跪在边上,抵住他,随即将人推回去,用一个近乎禁锢的...... 按照往常,沈霁已经精疲力尽,总是由裴泽景将他抱去洗澡,但因为躺在这里便强撑着清醒,身上黏腻的汗意与另一种湿漉漉的感觉让他极为不适,试图去卫生间,然而,手肘刚支起,身后的人伸过手臂将他重新按回怀里。 “别洗了,睡觉。”裴泽景的唇贴着他的后脖颈:“明天我还要早点去公司。” 沈霁的后背紧紧贴着裴泽景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第一次睡在这张床上,有些睡不着。 “别乱动。”裴泽景在他腰//侧拍了一下:“我的床上是有钉子还是有虫子?” “没有。”沈霁老实回答:“只是没洗澡,有些不舒服。” “香的。”裴泽景看穿了他那点不自在和固执,闭着眼说:“你身上是香的,别折腾了,快睡。” “哦。” 沈霁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最终软在充满安全感的怀抱里,一股无形而温柔的力量如同轻柔的潮水般涌来,将他内心的波澜渐渐抚平,房间里只剩下两道逐渐同步的呼吸声。 这一夜,他忘掉了先前的不愉快睡得格外踏实,连第二天早上裴泽景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有察觉,沈霁心想,自己真的很容易被满足。 【作者有话说】 宝们,明天大概我会继续更~ 第41章 希望他得偿所愿 办公室里,沈霁没有门诊,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病历数据,偶尔在键盘上轻敲几下。 突然,门被敲响。 “请进。” 沈霁抬起头,门被推开,一位身形高挑的男士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纸袋,沈霁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沈医生,打扰了。”男士走进来,将手中的纸袋放在办公桌上:“上次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我去商场找到一件款式相似的衬衣,希望你能收下。” 沈霁并不意外对方知道自己的姓名和科室,医院走廊的公示栏上有他的照片和介绍,他站起身:“真的没关系,只是小事而已,你朋友恢复得怎么样?” “恢复得不错。”男士向前一步,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霍浔,后来我才知道负责我朋友手术的主刀医生就是你,当时我在国外没来得及赶回来。” 沈霁礼貌地与他握手:“你的朋友是……?” “安思乐。”霍浔笑着说:“她一直说沈医生你特别细心。” 沈霁心下微讶,觉得这巧合确实有些奇妙,正要开口,霍浔又说:“正好也快到午休,不知沈医生是否有时间?让我表示谢意也能弥补之前的冒失,请你吃个便饭?” “不用破费了。”沈霁不太习惯与不熟悉的人一起用餐,婉拒道:“动手术这都是我分内的工作。” “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就在医院附近简单吃一点?”霍浔表现得很坚持:“不然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男人眼神里歉意太过明显,沈霁推拒不过,最终还是点头:“那好吧,随便吃点。” 两人并肩走出医院大楼,午间的阳光有些刺眼。 闲聊间,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网球上,因为裴泽景比较会打网球,沈霁也跟着看了不少比赛,正说到近期澳网一场精彩的逆转赛时,却发现身侧的霍浔突然没了声息。 沈霁侧过头,见霍浔不仅脚步有些放缓,还一直盯着对面的住院部大楼,沈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对方盯着的那个身影竟然是裴志远,沈霁想起裴志远早上给他发过消息,说要来医院继续探望安思乐。 “霍先生?”沈霁唤了一声。 霍浔猛地回过神,迅速收回目光:“嗯?抱歉,沈医生,你刚才说什么?” 沈霁能明显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都沉了下来,眼神也有些飘忽,好像有心事,不过沈霁很疑惑,他难道和裴志远有什么关系?可他又立刻否定,裴志远周围的人他基本都知道。 “你怎么了?”他试探性地关心:“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霍浔笑了笑:“只是突然想起工作上的一点事,有点烦心而已,不好意思。” 沈霁听得出这只是借口,但并未点破,只是说:“如果霍先生你忙的话,不用勉强请我吃饭的,工作重要。” “没事,不影响。”霍浔却摇头,恢复自然:“吃饭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吃完饭后,沈霁一个人走回门诊大楼进了电梯,刚按下关门键,电梯门却被一只手及时挡住,裴志远迈步进来。 “你怎么来了?”他问。 裴志远按下他办公室的楼层按钮:“当然是过来找你。” “怎么了?”沈霁侧过头,有意放缓了声音,关心他:“这几天你忙着处理詹威那事,也没怎么联系,裴老爷那边松口不让你去纽国了吗?” “老爷子哪有那么容易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人结婚。”裴志远闻言,扯了扯嘴角:“不然你以为我来来回回跑医院看安思乐是为了什么?” 沈霁倒也没有多意外。 “老爷子跟安家关系好,他对安思乐挺满意的。”裴志远的语气就像在谈论一桩生意:“之前还想撮合裴泽景和安思乐。” “他们?”沈霁下意识地脱口反问,可话一出口,便立刻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迅速抿紧了唇,不再说话,脑子里却不受控地想起那天裴泽景来医院看望安思乐时的场景。 其乐融融,闲话家常。 不过裴志远没注意,继续说:“难道你没听裴泽景提起过什么?” 沈霁迅速收敛心神,掩饰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没有。” 恰好此时,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沈霁的办公室,裴志远反手关上门,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对了,安思乐出院需要注意什么?比如饮食上有什么忌口的?” 沈霁走到办公桌后,把针织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你要开始扮演体贴专一的未婚夫?” “你以为我想?我肯定不能让裴泽景和安思乐一起。”裴志远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这也是我让你在他身边的一个用处。” “我?”沈霁心里自嘲,裴志远还真把他当成能左右裴泽景的祸水,有些失神道:“我能有什么用处?” “你的用处可不小。”裴志远直起身子:“安老爷宝贝他的孙女,要是让他知道裴泽景身边养着你这么个男的小情人,心里能不膈应吗?你这段时间想方设法缠紧他,别让他把你给甩了。” 沈霁很轻地应了一声:“既然安老爷这么宝贝自己的亲孙女,为什么还要擅自干涉她的婚姻?” “你不会这么天真吧?”裴志远看他像是看什么稀有动物,甚至夸张地摇了摇头:“我们这样的人,婚姻什么时候轮到讲‘爱’这一个字了?爱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再说,就是因为宝贝才想给她找一个门当户对,还能带来巨大利益的自己人,这道理很难懂吗?” 不难懂,沈霁其实心里明白,裴泽景也是同样如此,他忽然想起霍浔:“你认识一个叫霍浔的人吗?” “霍浔?不认识。”裴志远几乎是张口就答,但他说完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名字,然后说:“等等......霍浔这名字有点耳熟,哦,想起来了,是一家势头还不错的初创公司的ceo,搞智能物流的,听人提起过,据说是白手起家没什么背景,怎么了?” 第41章 沈霁心想裴志远不认识霍浔,但霍浔见到裴志远时反应有点异常,再联想到对方在医院慌张失措找安思乐的样子,大概明白了什么。 “没什么。”他说:“我也是最近听起这个人,物流和医药公司会有业务往来,我以为你们认识。” 裴志远显然没把霍浔放在心上,很快又回到了自己的计划上。 “老爷子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我和裴泽景尽快成家,我再在老爷子耳边磨一磨,让他和安老爷做个主,最好就在老爷子寿辰那天,来个双喜临门......” 他越说越觉得可行,可那算计的笑容没持续多久,又有些烦躁:“不过最近我真是诸事不顺,得找普骆山的大师好好算算,是不是不小心冲撞了哪路神仙......” 裴志远后面的话像隔了一层厚重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嗡嗡作响,沈霁没有再听,只是在想裴泽景和安思乐,是啊,如果不是这样,以他的性子又怎么会亲自来医院? 等裴志远反复叮嘱完走后,沈霁坐回椅子上,静默片刻,才打开自己带来的私人电脑。 屏幕亮起,幽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手在触控板上稍作迟疑,最终还是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栏输入了“安思乐”三个字。 网页很快弹出,浦西大学优秀毕业生,现在就职于华润报业集团,曾荣获全国十佳调查记者称号,数篇深度报道为弱势群体发声...... 沈霁的目光逐行扫过,又点开她的社交媒体,最新一条动态发布于上上周,是她组织的一场公益画展的现场照片,裴泽景私下也常关注现代艺术,偶尔会飞去意国和珐国只为看一场特展。 他们应该都会欣赏同一幅画背后的隐喻,能听懂对方口中那些陌生的艺术家的名字。 沈霁知道自己不该继续,可手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向下滑,他一页页翻过她的相册,看她分享的生活碎片,直到将所有公开信息都仔细看过一遍,才终于向后靠进椅背。 那是一个活在阳光下,透着充沛生命力的女士,她开朗、善良、家世清白,人生轨迹光明璀璨,和裴泽景非常相配。 沈霁静静地看着对方明亮的笑容,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情绪,他当然是希望裴泽景前路坦荡,一生顺遂,若能得此佳偶,自是锦上添花,因为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合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可另一面,心底最深处,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悄然蔓延,那是他早已习惯埋藏、永无天日的爱意。 不过这念头刚一浮起,便被他迅速而果断地压下去,如同拂去衣服上一粒不该存在的灰尘。 希望他好,是真的,为自己而生的黯然,也是真的,可那不重要,最重要的,从来都只是想要帮助裴泽景能够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说】 宝们,假期连更给大家节日助助兴,助完兴肆玖又暂时恢复隔日更了,谢谢宝们理解!微博有中秋节小剧场哦() 第42章 背后有人 “嗡—嗡” 手机在桌上突然震动,打乱了沈霁的思绪,他低头看见来电显示是郊外养老院的号码,立刻接起。 “沈医生。”电话那头传来护士长的声音:“蔡女士今天下午突然提起了你的名字,你看方不方便过来一趟?” “我的?”沈霁有些意外:“好,我下班就过去。” 下班后,沈霁开车近一个小时,到了位于市区几十公里外的养老院,在护士指引下走到西侧的花园,但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站在一棵繁茂的香樟树下,远远望着凉亭里那个单薄的身影。 主治医生走过来:“沈医生。” 沈霁和他打了声招呼,便询问养母的情况,医生解释:“蔡女士看电视时还好好的,护工在旁边给她削苹果,不知道电视里出现了什么画面或者声音,突然就激动起来,还差点......”医生心有余悸地补充:“差点夺过护工手里的水果刀,幸好我们的人反应快,及时制止了。” 沈霁立刻问:“护工没事吧?” “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医生摇头,继续说:“虽然之前建议你暂时和她减少接触,避免刺激她,但这次或许是个转好的迹象,你要不要试着陪她一会儿?” “好。” 沈霁很欣喜,自从养母患了阿尔茨海默病后就记不住他,甚至有时候来看望她还会大吼大叫,他穿过花园走到凉亭,蔡莹似乎察觉到了脚步声,转过头来竟然幅度很小地对他点头,就像在打招呼。 沈霁坐在她身旁的长椅上,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他侧过头,望着养母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细纹的侧脸,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数年前的那个楼梯口。 逼仄的楼道里充斥着浓烈的烟味和男人暴戾的吼声。 养父因欠下巨额赌债被高利贷上门追讨,养母才惊觉自己老公还在赌博,绝望和愤怒让她终于鼓起勇气斥责:“小霁一边读书一边打几份工替你还债!你怎么还敢去赌?!他马上毕业就去医院......” “那是他应该报答我的!”养父面目狰狞,一把推开她:“要不是我们把那小子买回来,他那堂舅不知道把他丢哪里,还能有书读?他就该给我当牛做马!” “说!那小子是不是给你钱了?”男人猛地抓住养母的手腕,逼问:“把钱拿出来!” 养母阻止他去拿藏在鞋盒里那点可怜的生活费,在被养父追打的混乱中,养母不小心推了养父一把,养父脚下猛地打滑从楼梯上滚下去,最后瘫倒在拐角处,一动不动。 养母呆立在原地,想要去查看却被眼前可怕的景象吓得手足无措,只能不停地哭。 几个高利贷打手早就录下这一幕,为首的人威胁她:“哭什么哭?你放心我不会报警,但我告诉你,乖乖把钱给还了,不然我就告诉警察,你就是杀人犯!” 刚打工回来的沈霁正好看到这一幕,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上前抱住几乎崩溃的养母,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是他罪有应得……” “没事的,没事的,小霁。”蔡莹忽然轻声呢喃,靠在沈霁的肩膀上:“只是打雷了,小霁别怕,有阿姨在。”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沈霁猛地从回忆中被拉回,他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生怕一丝一毫的动弹都会惊扰这短暂而脆弱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蔡莹才支起身子,转过头,茫然地看着沈霁:“我觉得你有点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沈霁。”沈霁迎着她的目光:“我叫沈霁。” “沈霁......” 蔡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微微蹙起,片刻后,她又摇头,转向前方的湖面,那里有两只优雅的白天鹅正在清洗羽毛:“不认识,但我觉得你很像我儿子......” 说到“儿子”两个字,她急忙改口:“不,不是儿子,他从来不叫我妈妈,但没关系,他很乖,真的很乖,他学习特别好,每次都抢着帮我做家务,那个人喝醉了要打我,他会冲出来保护我,可他总是受伤,我保护不了他......” 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自责:“我不配做妈妈,我知道的,他心里一直想着自己的妈妈......” “不是你的错。”沈霁伸手覆在她布满老茧的手背上:“那时候,你不是已经收拾好行李想带他偷偷逃走吗?只是最后被他抓回去了,你的小霁,他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蔡莹怔怔地听着,先是笑了,可笑着笑着,却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谢谢你安慰我,可是我知道,他是怪我的,不然他去哪儿了呢?我好久都没看到他了。” “他一直在你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沈霁看着她很认真地说:“只是......他喜欢跟你玩捉迷藏的游戏,就像小时候你总是陪他玩那样,他在等你慢慢地找到他。” 蔡莹又笑了起来,她反手抓住沈霁的手,像一个害怕被丢弃的孩子:“你不要走,再多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沈霁温声答应:“好。” 两人并肩坐在凉亭里,沈霁耐心地陪着她说话,听她时而清晰时而混乱地回忆着过往,直到暮色四合,晚风渐凉,蔡莹的声音越来越低,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沈霁将她抱起来放到旁边准备好的轮椅上,他盖好薄毯后把人推回了房间,刚带上房间的门,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显示着“裴泽景”的名字,他接了起来。 裴泽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我这周末要去临市出差。” “嗯?”沈霁有些惊讶,裴泽景竟然会亲自打电话来告诉他行程:“好,我知道了。”顿了顿,又补充道:“正好这周末我在养老院这边陪我养母。” 在某次闲聊的时候,他告诉过裴泽景自己的家庭情况,隐藏了很多,不过当时裴泽景并没有表现有多大兴趣想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嗯”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沈霁听到对方背景里传来许岑准备汇报工作又及时住了嘴的声音,便先开口:“你先忙吧,出差注意安全。”说完,又小声地补了一句:“等你回来。” 第42章 第二天正巧赶上养老院义诊活动,沈霁跟这里的几个医生比较熟,便跟着他们一起为老人问诊。 过了一会儿,坐下一位老太太,在沈霁为她测完血压后,她反而拉着沈霁的手端详了半晌,神神叨叨地说:“沈医生,你这面相是尊琉璃菩萨,生得剔透,可惜哟磨难也多,容易碎。” 沈霁被她这通玄乎的说法逗得有些无奈,笑了笑:“婆婆你还会算命啊?” “那是,当年我在长熙街的名号可不是一般的响。”老太太浑浊的眼睛乌溜溜地转:“我不仅会算,还会看见你们看不见的东西。” 沈霁正要开口表示相信科学,却见老太太突然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沈医生,你后面有人。” “……” 沈霁的后背莫名地窜上一股凉意,在某些方面他的胆子不算大,因为小时候经常被养父关小黑屋,所以怕黑怕鬼怕打雷,但现在青天白日的,后背又很快回温:“婆婆,那些东西不是都怕阳光吗?您肯定看错了。” “我耳朵是背,眼睛可没花!”老太太一脸严肃:“是个男的,个子很高,模样……啧,俊是俊,就是板着脸,煞气重得很,像尊活阎王!” “阎王?”沈霁顺着老太太的话半开玩笑地说:“那是要来索我的命?” 老太太张嘴还想再说,可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后方拍在沈霁的肩上。 “啊!” 沈霁吓得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惊魂未定却听背后的人说:“怎么?见鬼了?” 嗯?这声音不是裴泽景吗? 沈霁转过身,对上的是裴泽景那张没什么表情,却俊得极具压迫感的脸,一时间尴尬得无地自容,他又看了一眼旁边“我就说你后面有人吧”表情的老太太,然后才转回头问他:“你怎么来这了?” 裴泽景把手机放兜里:“机场就在附近,时间还早,顺路过来看看。” 沈霁真想不到他会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顺着他的话说:“这里环境还挺不错的,你之前不是想打造高端疗养院的项目么,其实他们这里......” “我来这里不是要跟你聊工作的事。”裴泽景看了一眼四周,很淡地说:“你养母呢?” 沈霁指向不远处树荫下的一张麻将桌,那里围坐着几位老人,其中一位正是蔡莹:“医生说打麻将有助于锻炼记忆力和思维,鼓励她们多玩。” 话音刚落,蔡莹恰好抬头看见沈霁,立刻招手喊道:“小伙子!王老太要跟她孙子视频,三缺一,你会打吗?会的话就来陪我们打!” “嗯......会。”沈霁笑得温和,应道:“好,就来。”他犹豫了几秒,拉住裴泽景的胳膊:“一起过去吧。” 第43章 曝光他 裴泽景被他带到麻将桌旁,沈霁坐下,那松弛的架势与平日内敛的模样截然不同,他问:“你还会打麻将?” “对啊。”沈霁的动作自然熟练,摸牌、看牌、打牌,俨然是个老手:“小时候养父天天泡在牌馆里,我常去给他买烟跑腿,看也看会了一些。” 裴泽景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白玉似的指节在牌面上灵活翻转,听他用平淡的语气提及并不愉快的童年,自己对沈霁的过去的确不了解,但每次听他说起“小时候”,总伴随着一些灰暗的阴影。 他突然问:“你以前......” “自摸!清一色!”沈霁的声音拔高,将手里的牌推倒,把裴泽景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另外三位老太太顿时唉声叹气。 其中一位的视线在裴泽景和沈霁之间来回转了几圈,狐疑地眯起眼:“哎,你该不会是带了帮手,两个人合起伙来耍诈骗我们吧?” “张婆婆。”沈霁笑着指向裴泽景腕间价值七位数的手表:“您看他这身行头,需要炸您们什么?骗你兜里几颗薄荷糖吗?” 老太太们都被他这话逗乐了。 这时,一位护士匆匆走来:“沈医生,不好意思打扰了,崔医生想跟你了解一下心脏用药方面的问题,请你过去看看。” “行。”沈霁见牌局刚开不想扫了养母的兴致,便站起身,将站在身后的裴泽景按在自己的位置上:“帮我顶一下,我很快回来。” 裴泽景眉头立刻蹙起,想要站起来:“我不会。” “很简单的,你德扑玩得那么好,麻将看几把就会了。”沈霁已经转身,边走边回头快速地说:“记住三句话就行,三张一样的叫碰,三张连着的叫吃,四张一样的还能杠。” 裴泽景僵坐在一群平均年龄超过六十五岁的老太太中间,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麻将牌,生平第一次感到一种名为“无措”的情绪。 老太太们对视一眼,立即展开围攻。 “哎,小伙子,你摸的那张可以碰啊!” “哎呀,这么好的一张你放跑,真可惜!” “你别那么紧张,我们又不吃人。” 裴泽景抿着唇,神情严肃。 “碰。” “好嘞,这才像样!” “吃。” “哎呀你吃错方向了,小伙子!” “......那我退回去?” “不能退,人生没有回头路。” 老太太们笑作一团。 沈霁在不远处给崔医生解释,回头望向麻将桌那边,裴泽景西装笔挺,眉头微锁,仿佛在应对一场重要的商业谈判,而周围的老太太们一副“欺负新手”的模样,热烈得像在开股东大会。 这反差极大的画面,让沈霁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那点被裴志远毁掉的心情又渐渐好起来。 等他和崔医生交流完回去,裴泽景终于松了口气,沈霁看着面前所剩无几的扑克牌筹码,忍不住说:“看样子,你刚才牺牲惨烈?” 裴泽景不自然地扯了下领带:“是你让我打的。” “没关系。”沈霁轻笑:“让她们开心就好。” 几位老太太更是得意,张婆婆拍着手:“看吧,我就说你刚才肯定是耍诈!你们两个不坐在一起,这就露馅儿了吧!” 嬉笑间,裴泽景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将位置还给沈霁:“你来,我去接电话。” 随即走到旁边的角落接电话,刚一接通,那头传来安思乐的声音:“裴先生,我已经到机场了,你到了吗?” 裴泽景垂眸瞥了一眼腕表:“在路上,很快到。” 挂完电话,裴泽景走过去,麻将牌的碰撞声和老人的笑语声低了下去:“我现在要去机场。” “那我送你到门口。” 沈霁下意识就要起身,裴泽景的手却更快一步,按住他的肩膀:“不用,你陪她们玩。” “那......好吧。”沈霁仰头看着他,还是没忍住问:“你去临市有什么要紧事吗?” 裴泽景低头看着他此刻鲜活而纯粹的笑容,笼统地回:“嗯,谈个项目。” 沈霁点头,没有再问:“快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周末过得很快,沈霁挺开心的,这是自养母确诊阿尔茨海默症后,两人难得相处得融洽亲近,离开疗养院,他开车去了机场,那天裴泽景虽没说什么,但提过航班信息,他便默默记下,出发前又特意查实了准确的抵达时间。 到达口人流涌动,电子屏上滚动着航班信息。 沈霁安静地站在接机的人群边缘,算着时间,头等舱的旅客理应出来了,他给裴泽景打电话,但对方还处于关机状态,心想可能是在取行李,便收起手机,朝行李转盘的方向走,可刚一侧身,却与一名地勤人员迎面撞上。 “哐当——” 对方手里的饭盒掉在地上,里面的饭菜撒在沈霁的衬衫上。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赶时间没看路......” 地勤人员连声道歉,沈霁接过她慌忙递来的纸巾,一边擦拭着湿黏的衣服,一边温和地说:“没关系,不要紧,你先去忙你的。” 在他低头处理眼前的狼狈时,两道身影已从贵宾通道一起走出,与他相隔不远的地方擦肩而过,沈霁勉强将衬衫上的菜汁擦得没那么显眼,直起身时,整个人却瞬间僵住。 熙攘的人潮中,裴泽景与安思乐并肩而行,他的深色大衣衬着对方米白的针织长裙,冷暖相间,特别般配,沈霁站在原地,看着她仰头和他说话,让他生出一种突兀的陌生感。 那一刻,周遭所有的喧嚣仿佛瞬间褪去,寂静无声,只有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背影,清晰地烙在他的视网膜上。 “沈医生?” 沈霁被安思乐的声音猛地拉回现实,他不知道安思乐怎么突然回头,视线恰好与裴泽景的对上。 从那双眼睛里,沈霁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惊讶,但绝不仅仅是惊讶,似乎还掺杂着不悦,以及一些他无法立刻解读的情绪,随即,他便看见裴泽景的眉头蹙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第43章 沈霁看着站在裴泽景身旁的安思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是安思乐率先打破了这微妙的僵局:“沈医生是来接机的吧?” 沈霁心中诧异,安思乐已经知道他和裴泽景的关系,更诧异于她能够如此坦然地将这件事宣之于口,他下意识地看向裴泽景,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线索。 安思乐也顺着他的目光瞥了裴泽景一眼,随即重新看向沈霁,笑得明媚:“我不介意你们的关系。” 沈霁一时有些恍惚。 安思乐的态度已经彰显了她和裴泽景的关系,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她可以“不介意”的存在,只是他无法分辨,这份“不介意”,究竟因为她对裴泽景的喜欢而产生的宽容,还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所以才能如此大方? 沈霁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淡定:“我不知道你们是一起去临市的,不然我......” 话未说完,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相机快门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三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几名手持相机的记者迅速围拢过来,镜头毫不客气地对准了裴泽景和安思乐。 “裴先生!安小姐!” “两位是一同从临市回来的吗?” “请问这次同行是否意味着好事将近?” 闪光灯噼里啪啦地响起,刺目的白光晃得人眼花,沈霁怕被拍进画面赶紧后退,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伸手扶住身旁的立柱,才稳住身形。 心跳尚未平复,他抬起头,隔着攒动的人头,看见被记者簇拥在中心的裴泽景和安思乐。 安思乐微微侧身,下意识地想向裴泽景靠近一些,而裴泽景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否认,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允许了记者的包围和追问。 沈霁太了解裴泽景了,以往,但凡是有关他私生活的捕风捉影,无论对方是哪家的名媛千金,那些八卦消息还没来得及发酵,就会被他扼杀在摇篮里,甚至有过不知死活的娱乐杂志因此遭到封杀。 而这一次,他没有,这种沉默,在这种场合,无异于一种默认。 沈霁站在原地,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感到高兴,裴泽景与安思乐的联姻一旦坐实,裴志远便没有多少退路,裴老爷应该会把裴氏给裴泽景,而他可以看着裴志远一步步烂在泥沼里,这正是他隐忍,步步为营想要的结果。 可心底某个角落,却像是被钝器反复捶打,闷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嗡嗡—”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摸出手机,是裴志远打来的,按下接听键。 “沈霁!”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裴志远气急败坏的咆哮:“裴泽景和安思乐一起去临市的事,你他妈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霁的目光依旧没有从远处收回:“他也没告诉我。” “你没长嘴不会问?不会缠着他吗?!”裴志远吼道。 “缠了。”沈霁说:“没用。” “废物!立刻滚到我公司来!现在!”裴志远吼完,直接摔了电话。 沈霁收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转身融入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推开裴志远办公室的门,文件散落得到处都是,茶杯碎片和烟灰混在一起,一地狼藉。 裴志远像一头困兽在办公室里踱步,见到沈霁,猛地停下,瞪着他。 “要不是我今天正好跟风尚娱乐的李总吃饭,他妈的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裴泽景居然不声不响地就和安思乐搞到一起去了!怪不得我三番五次约她吃饭,不是跑新闻就是搞慈善,原来是看上裴泽景了。” 沈霁避开地上的碎片,走到沙发边坐下:“你不是说可以让裴老爷子出面安排?” “安排?!”裴志远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猛地一脚踹在茶几上:“我现在才发觉,老爷子就是偏心他!裴泽景肯定早就跟老爷子通过气了!他现在怕是巴不得立刻把安思乐娶进门!好讨老爷子欢心。”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你是干什么吃的?!连他去哪儿、跟谁在一起你都看不住!”裴志远冲到沈霁面前,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趁裴泽景还没跟你断干净,我把你曝光出去!” 【作者有话说】 宝们,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日更了~明天会继续更 第44章 什么时候离开合适? 沈霁把他的手拿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裴泽景身边还养着你这么个男情人!” 裴志远双手撑在桌上:“以往那些关于他的事都被他压下去,但我这段时间投资了李总几部戏,他会帮我,等消息爆出来就不止在圈子里传,安老爷是最要脸面的,我看这婚事还怎么成!” 沈霁却突然说:“不行。” “不行?”裴志远盯着他,表情逐渐扭曲:“沈霁,你他妈不会是跟裴泽景睡出感情了吧?啊?是想借他上位当凤凰呢,还是傻了吧唧地真以为能跟他谈恋爱啊?” 他伸手拍了下沈霁的脸:“别忘了你是个什么东西,是谁把你从泥坑里捞出来的!” 沈霁偏头躲开,大脑飞速运转,必须找一个能说服裴志远的理由。 “我现在在岑安医院算是骨干,你把我推出去闹得满城风雨,首先影响的是医院的形象。”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岑安医院在全国是什么地位,你很清楚,他们明面上或许不敢对你怎么样,但以岑爱的声誉和影响力,完全能让旗下所有分院以及全国有合作的医疗机构将不再与你合作。” 裴志远暴躁的神情微微一滞,打量着沈霁,似乎在权衡利弊,沈霁的话确实戳中了他的顾虑,岑爱医院树大根深,牵扯甚多,如果因为这件事彻底交恶,后续的麻烦的确不小。 “是我有点冲动了。” 半晌,裴志远勉强压下火气,但猜忌并未减少,他走到沈霁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沈霁,你给我记住,你究竟是谁的人。” “如果你胳膊肘敢往外拐......”他威胁道:“你养母当年把你养父推下楼梯的视频我可就守不住了,到时候等着你的,可就不是身败名裂那么简单,你养母也要进监狱的。” 沈霁的身体瞬间僵住,他一直无法对裴泽景坦然说出真实爱意,最大的心结与把柄就是这段被裴志远牢牢攥在手中的视频。 当年,裴志远替他还清高利贷后,那些放债的人便将这段视频作为附赠品给裴志远,那时候的他,没能力给养母找最好的律师辩护,而且裴志远绝对会从中阻拦,所以他一直不敢冒险。 “我当然不会忘,是你帮了我。”沈霁冷静下来,蹲下身把散落一地的瓷片捡起来扔到垃圾桶,又把地上的文件挨个整理好放回他的书桌上:“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冷静?”裴志远猛地灌了一口茶,烫得他龇牙咧嘴:“你说得轻巧。” 沈霁端起他的茶杯轻晃,让茶水在瓷杯中打着旋,热气随之散开再递给他:“常规途径走不通,或许可以考虑非常规的手段。” 裴志远眯起眼,身体前倾:“什么意思?” “公开招标。” 沈霁吐出四个字,见裴志远眉头立刻皱起,他不急不缓地继续:“你并不缺这几十亿的钱,你只是想要在裴老爷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你可以策划一场看似公开,实则内定的招标,找几家可控的公司围标,确保最终由你指定的接盘方中标,这样,器械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假装转手给别人。” “你这是让我搞虚假招标,操纵中标结果?”裴志远立刻听出其中的猫腻:“沈霁,你知道这玩意风险多大吗?一旦被捅出去......” “风险自然有,但你现在还有其他选择吗?”沈霁打断他:“更何况,以你公司的势力,只要操作得当,招标文件可以做得天衣无缝,给评审专家打好招呼,整个过程合法合规,即便有人质疑,也抓不到实质把柄。” 他观察着裴志远的神色,见其仍有犹豫,声音带着蛊惑般的冷静:“难道你要被裴老爷打发到海外看着裴泽景娶安思乐,然后让裴老爷把裴氏交给他?等裴氏真的给了他,你连海外的位置都没有。” 裴志远的眼神剧烈闪烁,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地争斗,他死死盯着沈霁,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什么,但沈霁的神情始终坦荡而平静,仿佛真的在为他殚精竭虑。 “你觉得这样真能万无一失?”他问。 “只要细节到位,把控好关键环节,没问题。”沈霁最后一击:“这更是向裴老爷证明你处理危机能力的时候,成了的话,裴老爷会再给你机会的。” 沈霁从裴志远公司出来又回了医院,下班后他沿着北门往停车场走,经过一条巷子口时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呜咽声,有点像人在哭,他循声往巷内看。 一只约莫两三个月大的小白狗,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潮湿的墙角,浑身脏兮兮的,而周围两只野猫毛发竖立,围着它打转。 第44章 沈霁立马走进巷子,挥手把那两只野猫驱走,蹲下身,伸手摸着小白狗的头安抚它,小白狗先是瑟缩了下,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后,竟主动仰起头蹭他的掌心。 “你怎么自己在这里?你妈妈呢?是不是饿坏了?” 小白狗像是听懂了一般,仰起脑袋,“嗷嗷”地叫了两声。 沈霁站起身,打算去附近的便利店给它买点吃的,可刚走一步,那小东西竟跌跌撞撞扑过来,用两只前爪紧紧抱住他的小腿,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哼哼”声。 沈霁失笑,重新蹲下,摸着它的小脑袋:“乖,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小白狗仿佛能听懂,真就乖乖地坐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去便利店的沈霁。 没多久,沈霁拿着牛奶和火腿肠回来,他将火腿肠碾碎混合着牛奶,放在一个干净的盒子里放到小白狗面前。 突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他敞开风衣为正在狼吞虎咽的小东西挡雨,但雨势越来越大,衣服很快被打湿,他正准备将小狗抱起来,一片阴影却从头顶笼罩下来,隔绝了冰冷的雨点。 沈霁愕然抬头,一把黑色的商务伞稳稳地撑在他的头顶,下意识地抱着小狗起身,撞进了一双深邃难测的眼眸里。 裴泽景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西装革履,与这脏乱的小巷格格不入,脸上没什么表情。 四目相对,雨声哗然,巷口那盏老旧的路灯接触不良,昏黄的光晕断续闪烁,将淅沥的雨幕切割成一片片破碎的光影,在两人之间流转。 街角隐隐约约传来粤语歌:“若爱是但求终身,你问,怕只怕求其终生,被困......” 沈霁抱着怀里的小狗,问:“你怎么会来这儿?” “你在机场一声不响就走了,电话也打不通。”裴泽景另一只手拨弄他被淋湿的头发:“正好顺路过来。” “手机没电了。”沈霁避开他的视线:“没来得及充。” 伞下陷入沉默,只有小狗偶尔发出的哼唧声,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机场的事,沈霁觉得从他口中再亲耳听一遍,那种确认比模糊更残忍。 他只是问:“簏云能养狗吗?” 裴泽景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开口问的是这个,还没等他说话,沈霁却又自顾自地摇头:“算了,这是一条生命,我平时工作挺忙,不能不负责任随便养。” 好像连自己都没怎么养好。 对于沈霁什么都不问,裴泽景觉得很意外。 按照常理,裴志远应该希望沈霁在他面前闹,缠着他索要承诺和名分才对,为什么沈霁却偏偏这般懂事?而这种过分识大体的懂事,非但没让他觉得轻松,反而像细小的沙砾,磨得他心底莫名烦躁。 “那就送到附近的宠物医院,让他们帮忙找靠谱的领养。”他淡淡地说。 “也行。”沈霁附和:“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两人走出巷子,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宠物医院,值班的医生很热心,沈霁给小狗买了足够的狗粮和用品,又反复叮嘱几句,才让他们将小狗抱进去检查身体。 从宠物医院出来,雨已经完全停了,往停车场的方向走时沈霁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握住裴泽景的胳膊,裴泽景侧头看他:“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去江边散会儿步吧?” 裴泽景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嗯”了一声。 初冬的江边,寒风带着湿意扑面而来,对岸的霓虹倒映在水中,被风吹碎成粼粼的光点,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沈霁望着江面:“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在街上走过。” “嗯。”裴泽景的回应依旧简短。 “快要下雪了。”沈霁呵出一口白气,侧过身,完全面向裴泽景后才说:“那我什么时候离开比较合适?” 第45章 不让他离开 裴泽景侧过头,皱起眉:“你说什么?” “安小姐是个能力出众很优秀的女士,与你非常般配,只是......”沈霁迎着他锐利的目光,依然在陈述这个客观的事实:“她真的不介意我的存在吗?” 裴泽景盯着他,试图从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里找出一丝以退为进的算计,或者任何一点不甘心的痕迹。 可是没有,沈霁就那样站着,神情在夜色下温润而真诚,仿佛真的只是在为他做最周全的考量。 “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离开?”男人声音很沉。 “嗯?” 沈霁望着他,好吧,他承认,其实心里那点贪恋还在作祟,也想陪他再久一点,哪怕多一刻也好,便斟酌着用词:“那等你们订婚之后,我就......” “沈霁。”裴泽景逼近一步,高大的阴影带着强烈的侵略性,把他笼罩:“这件事不是你来决定的,你就待在我身边,别说得好像是我被你甩了一样。” 沈霁彻底愣住,怔怔地看着对方眼中无法理解的怒意,一时忘了说话。 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青石路面上,叶脉干脆,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从两人脚边掠过,又被江水吞没。 沈霁忽然笑了,那笑淡得几乎看不见,但里面没有委屈,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释然的平静。 “裴泽景。”他叫了他的全名:“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这是他第一次,向裴泽景提出一个明确的,属于“沈霁”的个人请求。 裴泽景似乎还在为刚才的对话不悦:“什么?” 沈霁的目光穿过凛冽的江面,望向记忆深处某个柔软的角落:“等今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陪我去北郊的那个废弃的天文台,好吗?” 裴泽景微怔:“那个地方很破,去那里做什么?” “那里下雪之后,会很美。”沈霁在说一个珍藏很久的秘密:“那座白色的圆顶建筑孤零零地在山坡上,平时看着很荒凉,可被积雪覆盖后就像是遗落在人间的月亮,干净又孤独。” “最重要的是......”他转回头看着裴泽景,那是他早就想和对方一起分享的地方:“那里的视野很好,没有任何光污染,下雪的晚上如果能碰上天晴,可以看到比城里清晰无数倍的星空,雪花在星空下飘落,很震撼的。” 裴泽景静静地听着,夜风撩起沈霁额前的碎发,裴泽景看着对方被风吹得微红的脸颊,心中的烦躁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竟奇异地抚平了些。 “听你说得这么好,你去过那儿?”他问。 沈霁点头:“去过。” 裴泽景的眉头又不经意地蹙起:“和谁?” “嗯?”沈霁赶紧说:“一个人。” 江风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 裴泽景没再追问,也没有质疑这个请求背后是否藏着其他含义,良久,他低沉地应了一声:“好。” 这个简简单单的“好”字,砸在寒冷的空气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至少,在沈霁悄然收紧的手指和微微加速的心跳里,这个字,重若千钧。 次日 办公室里,林妍一边整理手中的病历夹,一边好奇地凑近正在电脑上写报告的沈霁:“沈医生,你给张院长准备的什么生日礼物呀?” 沈霁停下敲键盘的手:“张老最近腿脚有些不适,给他买了一个带热敷功能的腿部按摩仪。” “要说你是张院长的爱徒呢,这也太贴心了吧!”林妍睁大眼睛:“我都完全没看出来张院长的腿有什么不适。” 沈霁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你要是连这都能看出来,恐怕就不会在心外科待着了,应该去骨科。” “哎呀。”林妍笑着把病历夹放到后面的柜子上:“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张院长那个人最要强了,整天说自己硬朗得很,爬楼梯都比我们年轻人快,他怎么可能主动说?” “就是因为他整天说自己硬朗,所以才容易被发现。”沈霁把电脑里的报告保存,然后关机:“这两天开会他都坐着开,以往他绝对要先站一会儿才坐。” 林妍这才反应过来:“沈医生你不仅手巧,心也太细了!” 沈霁笑了笑,侧头看墙上挂钟,站起身:“差不多出发了,张老的生日宴七点就开始。” 说来也巧,张院长的寿宴与裴老爷的寿宴竟安排在同一家酒店,只不过张院长的宴席设在一楼的中餐厅,而裴老爷在整个二楼豪华的宴会厅。 沈霁知道是因为裴泽景父亲那边的原因,所以今年才办得低调,但关于裴泽景的父母,沈霁从未问过,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问,那个层面的事情也不是他能触及的。 宴会上觥筹交错,同事们欢声笑语,沈霁陪着喝了几杯红酒,他起身去洗手间,却被告知一楼卫生间的管道临时故障暂时无法使用,需要去二楼,刚转过二楼的拐角,隐隐约约听到悠扬的音乐,好像是南国玫瑰园舞曲,与楼下家常的热闹截然不同。 不知是因为音乐还是因为想见那人,沈霁循着声音,走到虚掩着的宴会厅大门外,透过门缝,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第45章 裴泽景和安思乐正与裴老爷和安老爷交谈,周围宾客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的身上,无疑于坐实媒体的猜测。 沈霁站在门外阴影处,看着中央的一对璧人,仿佛天生就该并肩站在这样的瞩目下,他缓缓地呼了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一个声音却从身后响起。 “沈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霁对上来人疑惑的目光,是霍浔,他愣了下,随即又了然,能在这里遇到对方也并不意外。 “听到这舞曲还不错,就过来看看。”他压下心头的波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霍浔点头,视线却越过沈霁,带着某种决绝,抬步就要往里走,沈霁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臂:“你进去做什么?” “嗯?”霍浔转头看沈霁:“你这是?” 沈霁意识到自己失态,放开他的手:“我的意思是你和裴家认识?裴老爷邀请了你?” “没有。”霍浔毫不犹豫地否认:“我进去找人。” 沈霁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霍先生,你这样进去只会让安小姐难堪。” 其实是不想裴泽景难堪。 霍浔倒没有多意外沈霁知道他的心思,毕竟自己之前在医院表现得很急切:“沈医生,你可能没有爱过人吧,所以你肯定不会懂。” 沈霁侧头看着门缝里面耀眼夺目的身影:“我怎么会不懂。” “懂什么?懂怎么把自己爱的人拱手让人?”霍浔皱眉,更加不解:“爱难道不应该是争取,是不顾一切也要把她留在身边吗?” “也许吧。”沈霁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霍浔无法明白的深沉:“爱也可以是理解和成全,是守护他想选择的,是希望他得到自己想要的。” 走廊尽头的光影分割出明暗两个世界,门内是衣香鬓影,门外是两个各执一词的男人,一个想要飞蛾扑火,一个选择沉默守护。 【作者有话说】 每个人对爱的理解不一样。宝们,如果感到哭哭就去微博看两人的小剧场,又更新了一个(>﹏) 第46章 你撒娇给我看 裴泽景与安思乐站在宴会厅的罗马柱旁,安思乐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谢谢你,有了你另一个公司的投资,霍浔的公司最多半年就能正式筹备上市。” “他们公司在智能物流领域的核心技术和市场前景,确实很有潜力。”裴泽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笔投资本身也具有很高的价值。” “当然。” 安思乐指尖轻抚着香槟杯壁,裴泽景侧首看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我们之间真实的合作关系?” “等你们投资合同正式签了后再告诉他。”安思乐摇头,发间点缀的碎钻随之闪烁:“我太了解他,如果现在告诉他,他绝不会接受这种方式,那他在我爷爷面前许下的承诺,不知还要等多少年才能实现,他缺的就只是资源和一个机会。” 这时,有宾客举杯走来,笑谈间暗示他们好事将近,裴泽景和安思乐同时举杯回应,待宾客离去,安思乐才又开口:“沈医生呢?我们的事,你跟他解释清楚了吗?” 裴泽景举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垂眸凝着杯中浮起的香槟气泡,没有说话,片刻,才将酒杯递到唇边,喝下。 安思乐见他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忍不住说:“沈医生是个很好的人,你这样对他不公平。” “没必要解释,说不说都一样。”裴泽景把酒杯放到侍者托盘上:“他离开还是不离开是我来决定的。” “可是......”安思乐不知道沈霁的身份,仍说:“沈医生心里一定很难受。” 难受? 裴泽景目光微凝,想起那人站在猎猎江风中那张过分平静的侧脸,连那句“等你订婚就离开”都说得云淡风轻,他扯了扯嘴角,很淡地说:“会吗?” 安思乐以为他不以为意:“沈医生......” 话音未落,许岑穿过人群急匆匆地走到他们身侧,安思乐会意地颔首,转身融入另一处的谈笑。 “裴总。”许岑说:“裴志远那边有新的动作。” 裴泽景从侍者的托盘中重新取过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手:“什么动作?” “他准备为手里那批医疗器械搞一场公开招标,私下已经接触了几家公司。”许岑继续汇报:“看样子打算围标,做局把那批货‘合法’地洗出去。” “什么?踩红线的事他也敢碰。”裴泽景把毛巾扔到旁侧的垃圾筐:“如果让他得逞,我和安思乐的合作就失去了任何的意义。” “是。”许岑观察着裴泽景阴晴不定的脸色,犹豫片刻,又补充:“还有,我刚才看到沈医生在宴会厅门口......” 裴泽景皱眉:“他什么时候来的?” 张院长的寿宴散场后,沈霁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没走几步,便看见倚在一辆保时捷旁的霍浔,男人指间夹着烟,抬起头:“沈医生,能不能陪我去喝一杯?” 沈霁因刚才阻拦的私心,便答应:“行,我陪你去坐坐。” 两人正准备步行去附近找间清吧,沈霁裤兜里手机突然震动,他拿出来一看,是许岑打的。 “沈医生。”电话那头的许岑说:“裴总在宴会上喝得有点多,让你来接他。” 沈霁完全没想到会叫他,他看了一眼霍浔,然后说:“嗯,我马上上来。” 挂了电话,他对霍浔有些抱歉道:“霍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同事那边有几个喝多了,需要我送他们回家。”他拿手机快速翻找最近的通话:“这样,我让我朋友陆予过来,他性格开朗也很能喝,不会让你一个人闷着。” 霍浔没有拒绝,沈霁走到一旁给陆予打电话,大致说了几句,挂断后,又走回霍浔这边:“他就在附近很快过来,今晚的酒算我的。” 沈霁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楼,电梯门打开刚迈出一步,便看到许岑扶着裴泽景,男人几乎半靠在许岑身上,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领带被扯得松垮,英隽的眼眸此刻有些迷离,却依旧精准地盯着突然出现的他。 沈霁赶紧上前伸手接过裴泽景:“他怎么喝这么多?” 裴泽景的自制力极强,在外应酬向来点到即止,沈霁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 “我也不太清楚。”许岑像是松了口气:“可能是今天敬酒的人多......”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看了眼对方臂弯里的裴泽景,非常识趣地后退一步:“沈医生,那裴总就交给你了,我坐另一部电梯。” “嗯。” 沈霁应了一声,费力地扶着裴泽景进了电梯,就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裴泽景忽然抓住沈霁的手臂,将他抵在电梯的金属墙壁。 “呃!” 沈霁猝不及防,后腰撞在身后的扶手栏杆上,还未反应过来,裴泽景伸手越过他身侧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径直按亮操作面板上的最顶层。 “你按错了。”沈霁提醒。 裴泽景恍若未闻,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抬手往上扔,西装便覆盖在电梯顶角的监控探头上,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转回头,滚烫的呼吸带着浓郁的酒气,喷在沈霁敏感的颈侧。 “我没按错。” 沈霁被裴泽景困在方寸之间,周身都被炽热的气息和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包裹着,他偏过头,试图避开那令人心慌的靠近:“你今天怎么喝这么多?” “沈霁。”裴泽景的腿抵着沈霁的膝//盖,伸手把他的头转过来:“你真的不在乎吗?” 沈霁被他问得一愣:“什么?” “许岑刚才说在宴会厅门口看到你了。”裴泽景另一只手握着沈霁的手臂,像是要嵌进去:“既然你不在乎,为什么躲在外面看那么久?” 沈霁抿紧了唇,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睫,刚才霍浔因不想安思乐难堪走后,他竟然还在那里多站了一会儿。 “说话。”裴泽景的嗓音又沉了些,带着近乎逼问的压迫感:“你是不会撒娇还是不会矫情?嗯?” 矫情?撒娇? 这两个词从未出现在沈霁的人生词典里,他习惯隐忍,习惯承受,习惯了将所有情绪埋藏,下意识地问:“我可以吗?我根本......” “为什么不可以?”裴泽景打断沈霁,抬手抚上他的脸,拇指粗暴地揉捻着他的下唇:“我有说过不可以吗?” 沈霁觉得被酒精掌控的裴泽景,陌生得让他快不认识,他不懂:“你的决定都是对的,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会听你的。” 这是他一直以来恪守的准则,也是他为自己划下的安全界限。 “真的都是对的?”裴泽景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愉悦的情绪:“你什么都会听我的?” 沈霁尽管心乱如麻,却依旧给出肯定的答案:“是。” 裴泽景盯着他,目光带着点探究,更带着想要撕破对方平静假面的冲动。 第46章 “嗯。”他倾身,唇贴上沈霁的耳垂,用气音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命令道:“那你现在矫情给我看,我想看看一向懂事的沈医生,撒娇会是什么样子?” 第47章 主动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狭小空间里只剩下交错的呼吸,和那悬在头顶令人心慌意乱的命令。 “我......”沈霁的耳根连着一小片脖颈,染上漂亮的绯色:“不会。” “叮” 电梯抵达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沈霁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到了,我们先......” 可话音未落,裴泽景却伸手再次按下关门键,随即又按下负一层,电梯门合拢,将外面的光线再次隔绝。 沈霁怔住:“你......” “不会?”裴泽景重新把人堵回角落,将他刚才的话接下去:“不会你就学,不学我们就不出去。” 沈霁完全懵了,眼前的裴泽景展现出一种蛮不讲理的执拗,偏偏这执拗背后,又潜藏着让人心悸的强势和控制欲。 “裴泽景。”他问:“你怎么了?” 怎么了? 裴泽景自己也想知道。 明知道沈霁是裴志远的人,可为什么还是会因为他站在宴会厅外而心烦?又为什么会在此刻,用这种幼稚到可笑的方式,想要从他这里索取一点什么? 纷乱的思绪在酒精的作用下更加混沌,裴泽景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他盯着沈霁有些苍白的唇,沈霁觉得他的视线过于逼迫,最终还是顺从地配合他:“那些媒体上的报道,是假的吗?” “就这一句话?”裴泽景显然不满意他这般轻描淡写的矫情,目光下落,挑剔地扫过沈霁垂在身侧的手,极具暗示性地挑了下眉。 沈霁一时未能领会,有些茫然。 裴泽景不耐地“啧”了一声,直接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强硬地将那两只手拉起来环在自己的颈后:“然后呢?” 沈霁双臂被迫搂住裴泽景的脖颈,这个亲密的姿势让他有些僵硬,然而,心底深处,却又因为这类似恋人般的贴近,滋生出一丝隐秘的满足感。 他借着这个姿势,仰了点脖子,将唇凑到裴泽景的唇边,鼻息交融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唇峰颤动了一下,气息拂过那片微凉的唇:“你和安小姐是真的要订婚吗?” 裴泽景克制地咬紧后牙槽,下颌线瞬间绷紧,没有回答,直接将人托起放在身后的扶手上,沈霁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低头,再抬起时,头顶的白炽灯恰好打在他鼻梁侧边那颗极小、极淡的痣。 那颗痣,如同雪原上偶然坠下的一滴墨痕,又似精致白瓷上微妙的一点窑变,平添了几分亟待摧毁易碎。 裴泽景盯着那颗黑点,很想吻上去,用唇碾磨掉那份碍眼的、勾人的脆弱,但他最终只是用指腹擦过那颗小痣下方的皮肤,留下一点微红的痕迹,同时收紧箍在沈霁腰间的手臂,不容抗拒地抵//开他的双//膝,将自己完全置于其间。 “腿。”他的嗓音比刚才压抑:“抬起来。” 沈霁迟疑片刻,还是有些不适应地将腿抬起,紧密的相//贴使得布料摩擦,体温交织,连失控的心跳都无所遁形。 裴泽景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满足,但眼底的审视却依旧锐利:“这都要我教?” 沈霁很老实地回答:“我没有过。” 裴泽景凝着他,看出了对方的无所适从,沈霁是真的不会。 不是故作清高的伪装,也不是欲拒还迎的手段,他这人一直都不会巧言令色,更学不会那些婉转讨好的把戏,裴泽景觉得,就像深山里的一脉清泉,你投石问路,他给你看似清澈见底的回应,你期待波澜,可他又无声无息地包容所有涟漪,最终又恢复成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裴泽景甚至怀疑,这是一种更高级的手段还是裴志远当时就没好好的选一个人过来? 但他就偏要搅动这一池静水,问:“你觉得我今天穿的衣服和安思乐的搭吗?” “嗯?”沈霁环着裴泽景脖子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些,裴泽景抬手又把他手收紧,沈霁眉间轻蹙,不解其意:“很搭。” 裴泽景似乎也没在意这个回答,又问:“你觉得我刚才和她拍照的时候,笑得合适吗?”他语气带着某种固执的探究:“你知道我不太会笑,会不会显得僵硬?” “......好看的。”沈霁声音淡得像一声叹息,他顿了顿,喉咙又轻轻滚动:“其实你怎么笑都很好看。” “嗯。”裴泽景继续问:“那你觉得我和她......” “很般配。”沈霁被他连番的追问弄得有些心乱,但还是强行压制下委屈和无力,竭力平静地说:“你们都好看,非常合适,这些我之前都已经说过了,你还想问什么?” 尽管那池静水依旧看似无波,但裴泽景窥到了其下隐隐的晃荡,整个人往前抵近了一分,引得沈霁一声压抑的闷哼,他说:“我想听你说你在意,而不是在外面一个人偷看。” “偷看”二字又再次戳中沈霁脆弱的软肋,他嫌弃自己希望对方好的同时竟还翻涌着一丝妄念,这突如其来的羞愧感像决堤的洪水,突然冲垮他所有的防线。 “我的在意有用吗?”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颤抖:“我说了在意,你和她就不站在一起,不结婚了吗?我的在意根本没有用,并不能改变什......” “你怎么知道?” 裴泽景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男人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密闭的电梯里。 沈霁一时没反应过来,哑口无言,片刻后才说:“我知道的。” 而裴泽景在说出这几个字后,自己也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分不清,此刻说出这句话究竟是因为沈霁给了他想要的反应,还是因为与安思乐的合作因为裴志远的应变已经没有了价值,所以毫无顾忌。 那些纠缠不清的念头让他感到不耐,他抿了抿唇,又说:“我和安思乐从一开始就只是合作的关系,这么做是为了不让裴志远有机会联姻。” 沈霁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裴泽景的坦诚像一场始料不及的风暴,心脏在短暂的停滞后,开始疯狂地、杂乱无章地跳动起来。 裴泽景见他不说话,皱起眉:“你其实......唔......” 沈霁就着这个跨//抱的姿势突然低下头,主动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与裴泽景以往充满侵略性和占有欲的截然不同,没有强势,没有霸道的唇//齿交缠,只有两片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唇轻轻地、绵绵地贴合上来。 这样克制而温热的触感,却让裴泽景浑身一僵。 他感到自己的下唇被一下一下的轻抿,一个辗转,细腻得让人心头发颤,在这若有似无的间隙里,一点湿意渡来,不是汹涌,倒像是夜半的厮磨,滚烫而湿润,瞬间侵入更深处的渴望。 不疾不徐的节奏里,一股莫名的暖流仿佛带着治愈的力量,顺着紧贴的唇瓣,缓缓地熨帖着每一寸躁动不安的神经,把所有未尽的言语,复杂的猜忌,都在这个纯粹而绵柔的吻里,被短暂地抚平消融。 第48章 一直不知道一个事 几日后,偌大的招标会场,灯火通明,各家竞标公司的代表彼此寒暄,当裴老爷子在裴泽景的陪同下步入会场时,原本喧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裴家老家主以及出色的孙辈身上。 裴志远立刻迎上去:“爷爷您怎么亲自来了?”他的视线转向裴泽景:“你平日不是最不耐烦这种场合么?” “你为这批器械劳心劳力,搞出这么大阵仗的招标会,我和爷爷自然要来给你捧场,顺便学习。” 裴泽景话里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裴志远脸色微变,正要反唇相讥,裴老爷子轻叩了叩手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好了,现在多少双眼睛看着,少说两句。” 在裴老爷子的准则里,家族内部竞争如同养蛊,弱肉强食是铁律,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损及家族利益,些许摩擦他乐见其成。 裴志远立刻收敛神色:“爷爷放心,绝不会让公司蒙受损失。”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完,便转身去安排招标事宜。 沈霁悄悄站在会场最后方的门边,阴影将他的身影半掩着,他看着裴志远志得意满地坐在第一排,稳坐钓鱼台。 台上,主持人正按照既定的剧本推进流程,唱标、比对、评议……一切都在朝着他们设计的轨道平稳运行。 而他手中握着对方违规操纵投标的证据,只等竞标成功,便将这份“贺礼”送给媒体。 然而,当轮到裴志远事先安排好的公司瑞达投标时,负责人钱崇却迟迟没有举牌。 裴志远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猛地转头看向钱崇的方向,只见钱崇面色苍白,眼神闪躲,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一秒,两秒……五秒过去了...... “瑞达公司的代表?”主持人带着疑惑,再次提醒了一声。 第47章 这声提醒让钱崇的肩膀猛地一缩,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彻底变成了一个拒绝举牌的鸵鸟。 裴志远像是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裴泽景。 裴泽景靠在椅背上,手肘撑着扶手,指节轻抵着太阳穴,不紧不慢地迎上裴志远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毫不掩饰的挑衅与嘲弄。 昨日,他亲自去见钱崇,将一个文件袋推到对方面前。 “钱总,令尊当年在江市负责的铁路配套工程项目,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最后还能安然无恙,手段确实高明,可惜痕迹抹得并不干净。”他食指反扣在文件袋上,敲了两下:“你说,如果这些证据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令尊晚年还能安稳吗?” 钱祟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文件袋几乎拿不稳。 裴泽景身体微微前倾:“明天的招标,你知道该怎么做。” 如裴泽景所愿,因关键投标方“意外”缺席,本次招标最终流标。 裴老爷子脸色铁青,在结果宣布的瞬间便猛地起身,手杖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直接朝门外走:“胡闹。” “爷爷,您听我解释!”裴志远慌忙上前,却被老爷子冰冷的背影隔绝在外。 藏在门口的沈霁因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愣住,原本让裴志远身败名裂蹲大牢的计划瞬间落空,裴志远这人性格虽然嚣张,但对于公司上的事比较谨慎胆小,要不是这次把他逼急了,他也不会让自己有机会怂恿,只是现在...... “嗡—嗡” 手机突兀地震动,是陆予打来的。 “我帮你联系的那个记者已经出发了,你把材料给他,这人挺有正义感的,现在敢碰裴家的事的媒体可不多。” 沈霁望着场内有些混乱的景象:“不用来了。” “为什么?”陆予疑惑道:“难道他临时取消招标了?” 沈霁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落在那个从容起身、整理着西装扣子的身影上:“裴志远没有竞标成功。” “什么?他不是都安排好了吗?”陆予更诧异。 沈霁轻轻呼出一口气,有几分无奈:“应该是裴泽景出手了。” “啊?”陆予还是不解:“那他要出手为什么不等裴志远招标成功再出手,这样不是直接把裴志远弄进监狱?” 沈霁看着裴泽景在众人的注视下优雅离场的背影:“裴志远有一个极其私密的离岸账户,裴泽景短时间内是无法查到什么的,所以直接让他招标不成功也算是他的下策。” 贵宾休息室内,红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关不住一室剑拔弩张的压抑。 裴志远半躬着身,凑在主位沙发上的裴老爷跟前:“爷爷,这次是我疏忽,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绝不会让公司再有损失,我手里还有几个前景非常好的大项目正在跟进,很快就能看到成效......” “够了。” 裴老爷子阖着眼,手中盘着的紫檀佛珠发出规律的轻响:“志远,你从小就没你弟弟泽景省心,能力……也差他一截,我看,你就是缺了历练,等你把这边事处理交接完,就去海外分公司好好锻炼几年再说吧。” 这话无疑就是把人发配到边疆,裴志远猛地抬起头:“爷爷!您不能就这么否了我!公司在我手上也创造过利润,我……” “你那点成绩,不过是小打小闹!”裴老爷子终于睁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我一直太纵容你了。” “纵容?” 裴志远突然起身,因为动作太大,撞倒了旁边的青花瓷盏,他不管不顾,指着对面沙发上的裴泽景。 “您纵容我?!您所谓的纵容,无非就是当年那件事您动用关系替我掩盖了而已!除此之外呢?您哪一点不是偏心裴泽景?!” 裴泽景闻言微微挑起眉,交叠的长腿换了个姿势,手指轻点在膝上。 他记得那件事,裴志远上高中时曾将一名同学霸凌至重伤差点死了,是老爷子出面用巨额赔偿压下风波,难道还有别的? “志远,住口!”一旁的裴江脸色骤变,急忙上前拉住裴志远的手:“你疯了?!怎么跟爷爷说话的!” 可裴志远已经彻底被嫉妒和不甘冲昏头脑,他用力甩开裴江的手,赤红着眼瞪着裴老爷。 “三叔死得早,他为裴氏到底做过什么贡献,让您这么看重裴泽景?!我和我爸为了集团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您到底看在眼里了吗?!您把最重要的宇安交给他管,不就是向所有人间接宣告裴泽景才是您青睐的继承人吗?!凭什么?!” “放肆!”裴老爷子猛地一拍桌面,震得茶具哐当作响,手中的佛珠串应声而断,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裴志远!你还有没有点规矩!敢这么跟你爷爷说话!” “为什么?!爷爷!您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裴志远像是听不见斥责,依旧执拗地追问,裴江见状用蛮力将他往后拽,压低声音厉喝:“志远,你冷静点!快给爷爷道歉!” 巨大的拉扯力让裴志远踉跄了几步,他看着裴老爷铁青的脸色和裴江焦急的眼神,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理智回笼,恐惧和后怕如同冰水浇头,终于低下头。 “爷爷,对不起,是我……是我一时冲动,我错了……” 裴老爷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拄着拐杖起身朝门口走,经过裴泽景身边时,裴泽景也跟着起身扶他,目光淡淡地扫过僵在原地的裴志远,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一把柔软的刀子,剜过裴志远的心口。 厚重的门“咔哒”一声合拢,裴志远还维持着半低着头道歉的姿势,突然,一阵风袭来。 “啪——!” 一记极其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力道之大,让他猝不及防,左半边脸颊瞬间麻木,只余火辣辣的疼。 裴江站在他面前:“我让你沉住气,沉住气,你就是不听!” “沉住气?”裴志远右手捂着迅速红肿的脸,几乎是低吼出来:“我还要怎么沉住气!啊?我就快被打发到国外了!” 裴江看着儿子那副濒临失控而冲动的模样,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倏地泄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叹了口气,没有再斥责,坐到沙发上。 “志远,也不怪你,你一直不知道一个事。” 【作者有话说】 宝们,咱还是要推动一下进展,下一章小裴小霁闪亮登场(′Д)」可以去微博看小福利,又更新了一个~ 第49章 一起逛街 晚上沈霁回簏云,见到裴泽景正在衣帽间,脚边放着一个打开的行李箱,除了上次临时出差去临市,裴泽景的日常起居向来被照顾得妥帖,行李也都是由他来收拾。 “你要出差?”他问。 “嗯。”裴泽景将手里的衬衫随手放进箱子里:“瑞国那边有个合作的医疗研究团队,临时出了点技术分歧,需要我过去一趟。” 沈霁下意识地说:“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帮你收拾?” 话一出口,两人都微微顿了几秒,这话里带着某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好像这本就是他分内的事。 “我随便收一下就行,去不了两三天。”裴泽景说。 沈霁没理会他的“随便”,立刻拿出手机查看瑞国的天气预报:“你这些衣服不够,我看预报那边现在在下雨,气温偏低,湿度大,你不能光带大衣和冲锋衣,里面还得穿抓绒内胆或者轻薄的羽绒内衬才行。” 裴泽景抬眸,对上那双认真的眼睛,沉默片刻,“嗯”了一声,依言去拿沈霁所说的衣服。 然而,他站在偌大的衣帽间里,面对分类细致的衣柜竟一时有些无从下手,平时这些都由沈霁打理得井井有条,放在不常穿的区域。 沈霁见他略显茫然的动作,忍不住说:“在那边,第三个柜子,顶层。” 见裴泽景还是没立刻找到,沈霁直接越过他,利落地打开第三个柜门,从顶层取下两件羽绒内衬,熟练地折叠好放进箱子预留的位置,一边整理一边继续说:“后面两天预报还有雪,再带件更厚的羽绒服,长时间在户外的话,得保暖。” 说着,又转身从另一个挂衣区拎出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 裴泽景彻底插不上手,索性后退半步靠在柜门上,看着沈霁像一只忙碌而精准的工蜂,在他的领地里穿梭。 沈霁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放好衣物又绕过裴泽景快步走到一楼客厅的电视柜取出药箱,又走回二楼绕过裴泽景走到行李箱旁,裴泽景觉得自己站在这好像还有点碍事。 “瑞国饮食差异大,肠胃药得多带点,那边干燥,润喉片和鼻腔喷雾也得带上,还有创可贴、消毒湿巾......” 沈霁边说边将装满的药盒塞进行李箱的夹层,做完这一切,却仍不放心似地,目光在浴室,衣帽间和行李箱之间来回巡视,思考有什么遗漏的。 第48章 裴泽景静静地看着他这副有些“唠叨”的模样,等这个“唠叨”的工蜂再一次去浴室查看时,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小蜜蜂有些茫然地回头:“嗡—嗡—嗡。” “这么不放心?”裴泽景问。 沈霁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过度,但还是老实地点头承认:“嗯。” 裴泽景盯着对方因为来回走动有些红的脸,一个念头未经深思便脱口:“那你一起去?”说出口后觉得有一丝冲动,但依旧说:“正好元旦放假,你不用去医院。” 沈霁以为他是开玩笑,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玩笑的痕迹,可对方神色平静,他也就没有犹豫:“好。” 答应得太干脆,反而让他有些赧然,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裴泽景抬手捻着他单薄的居家服,又问:“你有冲锋衣没?还有登山靴?” 沈霁摇头说:“没有。” “团队驻扎地在瓦莱山脚的小镇,后面我们要登山。”裴泽景解释了一句,见他摇头便拿出手机:“没关系,我让许岑去买,送过来。” “等等!” 沈霁突然按住他准备拨号的手,裴泽景抬眸看他,挑眉不解,对方欲言又止,裴泽景就等着他说话,沈霁的视线有一瞬的飘移:“要不我们一起去买?” 他也很想像所有普通情侣那样,一起去逛街,为共同的行程做准备。 裴泽景握着手机,静默了几秒,将手机屏幕按灭后随手放回裤兜里:“行。” 商场里暖气开得足,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沈霁跟着裴泽景目标明确地直奔他衣服那个牌子的店。 进门后,沈霁拿出手机,翻出裴泽景那件灰黑色冲锋衣的图片,径直走向柜姐:“你好,请问这款......” 话还没说完,沈霁又立刻住了口,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有些高兴,想要跟裴泽景买同款,却都没有先过问人家的同意,他随即露出歉意的笑:“没什么,我们自己先逛一下。” 柜姐面带微笑地说“先生,慢慢看”后,他侧头飞快地瞟了裴泽景一眼,但裴泽景单手插在羊绒大衣兜里,另一只手随意地翻看挂在一旁的防水手套,神色淡然,就像没听到刚才的对话,也没接收到对方略微窘迫的一瞥,只是昂了昂下巴:“去那边看看。” 裴泽景走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长腿交叠,顺手拿起一本杂志翻看,目光偶尔会从杂志抬起,掠过不远处认真挑选的人。 沈霁在一排排衣物间穿梭,看得仔细,倒不是权衡功能,而是在找与裴泽景那款类似的冲锋衣,最后,手里拿着选好的几件走到裴泽景跟前:“这几件你看可以吗?” 裴泽景放下杂志,在那件米白色冲锋衣搭蓝色内胆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极快地掠过一抹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他伸手接过,检查标签上的技术参数:“功能没问题,就这件吧。” “嗯。” 沈霁本来也是想要米白色这件,因为它不像纯白那样扎眼,不像其他鲜色张扬,比较柔和,恰好中和裴泽景那件灰黑的冷硬与疏离,搭得很好看。 他其实觉得有点好笑,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寻找存在感,忽然想起不知是谁说过,暗恋本就像一场精密的空间几何学,计算着最恰当的配色比例,维持着最安全的接触面积,在所有人看不见的维度里,他们可以构成完整的坐标系。 出了商场,裴泽景提着购物袋,沈霁拍了下他胳膊:“家......麓云的纸巾快用完了,我去旁边便利店暂时先买几包。” “嗯。” 裴泽景站在商场门口的立柱旁等他,手机突然震动,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是许岑打来的。 “裴总。”许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临时接到航空管制的通知,你的私人飞机来不及重新申请后天早上的航线,我已经订了最早一班直飞苏利世的机票。” “嗯。”裴泽景看着便利店里的沈霁正弯腰挑选纸巾:“再给沈霁订一张。”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下,许岑有些迟疑:“沈医生要跟我们一起去?” “嗯。” “裴总。”许岑的犹豫更明显,他提醒道:“你去见的那个医疗团队关系到我们新公司的重要医药项目,而且没人知道那个新公司是你的,这些都让沈医生知道?” 裴泽景看着沈霁拿起一提纸巾走向收银台:“只是一起去,我不会让他接触到和项目任何相关的事,他会以为是和宇安的合作。” 许岑总觉得自己老板有所打算,便不再多言:“明白,我马上订票。” 便利店内,沈霁将纸巾放在收银台上,“嘀”一声轻响后,他拿出手机准备支付,正好,一条短信跳出来。 发信人是裴志远:【裴泽景是不是要去瑞国那边?】 沈霁的心猛地一沉,但瞒不过:【嗯,我和他一起去。】 -【我知道了。】 这四个字让沈霁非常不安,他问:【你要干什么?】 -【到时候再告诉你,随时给我发你们的行程和位置。】 沈霁的眉头紧蹙,有些失神地盯着屏幕,直到收银员提醒付款,才恍然回神,支付完后才回了一个字:【嗯。】 第50章 温馨时刻 瑞国的冬日,天空是一种浸着寒意的透蓝,研究团队派来的专车停在机场外,为首的负责人是一位生物医学博士,名叫索菲亚,她热情地迎上来与裴泽景握手:“裴先生,一路辛苦了,我们非常期待这次与你的会面。” “幸会。”裴泽景与她握手,微微侧身,将身后的沈霁纳入对话范围:“这位是沈霁,心外科的医生” 索菲亚目光转向沈霁:“沈医生,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沈霁颔首,礼貌微笑:“你好。” 简单的寒暄后,沈霁一直心绪不宁,不知道裴志远到底要干什么,问他,他也不说。 他们一行人乘车前往目的地,最终停在崖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入住的地方是一栋传统的阿尔卑斯风格木屋酒店。 屋内温暖如春,与室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客厅中央还有一个石砌壁炉,里面跳跃着橙红的火焰,脚下羊毛地毯踩起来非常蓬松柔软。 裴泽景放下行李,打开衣柜,拿出两件备好的白色浴袍:“外面有个露天汤池,要不要去泡一下?你不是喜欢泡汤么?” “嗯?”沈霁挂外套的手停了一瞬,他其实对泡汤并无特别的喜好,更不明白裴泽景为何会这样认为,他侧头:“你想泡吗?你想的话,我就去。” 裴泽景意识到自己把偷拍他的事说漏了嘴,但男人面色不变,将浴袍挂回衣柜:“算了,我还有些邮件要处理。” “哦。”沈霁应了一声,没再多问。 裴泽景走到书桌旁,打开电脑,沈霁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本医学专著,就着壁炉温暖的光线窝在单人沙发上翻看,窗外突然下起了小雪,窗内是木柴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一时间,房间里只有书页翻动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 不知看了多久,沈霁抚着有些发酸的脖子,抬眼望向窗外,突然,一只野生驯鹿毫无预兆地走到窗前,瞪着两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屋内,沈霁被这突如其来的“访客”吓了一跳。 虽然声音很小,但室内太过安静,一直处理公务的裴泽景抬头望去,恰好将沈霁受惊后强作镇定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停下敲键盘的手随即合上电脑,朝沈霁伸出手,掌心向下: “沈霁,过来。” 沈霁放下书走过去,刚走到他身边,裴泽景便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人拉过来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你胆子没这么小吧?”裴泽景的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腰,将他圈在怀里,下巴轻轻抵着他肩膀。 “出现得太突然了。”沈霁一定要为自己辩解:“而且它偷袭。” 裴泽景低笑,沈霁的后背传来轻微的震动,裴泽景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头转过里,直接吻了上去。 “唔......”沈霁差点呛到。 这个吻带着刻意的温柔,裴泽景的唇瓣温热,先是轻轻地碾着,描摹沈霁的唇形,舍尖再猛地撬开齿关,缓入其中。 纠缠,索取。 沈霁僵着的身//子很快在裴泽景难得一见的温柔攻势下软化下来,他闭上眼,手不由自主地环上对方的脖子,生涩而顺从地回应着。 “咚—咚” 房门被敲响的瞬间,沈霁几乎是本能地要从裴泽景的唇上退开,但裴泽景早已预判到他的反应,原本环在他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另一只手掌更快地覆上他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重新按向自己。 两人的唇不仅没有分离,反而更深,裴泽景的舍尖带着一丝惩罚性意味扫过他的上鄂,激得沈霁钭了几下。 直到门外再次传来清晰的叩击声,裴泽景才不紧不慢地松开他,带着未退的欲望:“谁?” “裴先生。”门外是索菲亚:“奥利博士已经到了,晚餐也准备好,大家邀请你和沈医生一起用餐。” 第49章 “好。”裴泽景应道,指腹抹过沈霁微肿的下唇,拭去一点水光:“我们马上过来。” 晚餐安排在一家自助餐厅,长桌上摆满当地的欧式菜,沈霁独自坐在靠窗的角落,安静地用叉子拨弄盘中的食物,目光却心不在焉地飘向不远处的裴泽景。 男人握着酒杯,与奥利博士和团队成员交谈,流利的当地语言夹杂着专业术语,周身散发着运筹帷幄的气场,沈霁没过去,因为他根本不清楚此行的目的,只知道明天要登山,裴泽景不说,他便也不多问。 正当沈霁出神时,裴泽景走过来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长腿在桌下不经意地碰到他的小腿。 “倒时差?你都没吃多少?”裴泽景看着对方几乎没动过的餐盘:“难道你不好奇我来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沈霁摇头:“不好奇。” 裴泽景微妙地挑了一下眉棱,身体微微前倾:“那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沈霁笑了笑,盯着杯中晃动的柠檬气泡水:“我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沈医生,你应该对自己自信一点。”裴泽景抬手握住他的下巴,向左向右缓慢地来回转了一圈,啧了一声:“我觉得......” “裴先生,不介意我打扰一下?”奥利博士走过来,看向沈霁:“索菲亚告诉我,沈医生是心外科专家?真是太巧了,我另一个项目正好涉及心脏机械瓣膜与高原低氧环境的适应性研究,有几个问题想向沈医生请教。” 裴泽景让了一个位置出来:“不介意。” “沈医生,我们目前观察到,在模拟海拔4500米低压舱环境中,部分植入第三代机械瓣膜的患者会出现凝血指标异常,你在实际临床中是否遇到过类似情况?" 奥利博士翻开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你看这项体外实验数据。“ 沈霁接过平板仔细浏览,忽然抬眼问道:“你们是否考虑过红细胞代偿性增多的影响?我们之前在青沧高原的临床样本显示,当血红蛋白超过180g/l时,即使inr维持在治疗窗,瓣膜流速仍会下降15%。” “对!”奥利博士恍然大悟地拍了下额头:“这个变量确实被我们忽略了!你有相关论文数据吗?” “嗯。”沈霁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点:“今年三月发表在国际期刊《心外科年鉴》的临床研究,第32页附表有详细统计......” 裴泽景向后靠在椅背上,单手随意地搭在桌上,目光始终落在沈霁身上。 他觉得沈霁探讨时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不张扬的自信,视线沿着那双讲解比划的手往上移,停在对方比较薄的唇上,沈霁在思考整理思路时,会轻轻抿紧唇,是一个无意识的习惯,莫名的性感。 沈霁感受到他的目光,话语稍微一顿,侧过头看他,像是在询问自己是否说得太多,有点喧宾夺主,裴泽景并没有介意,还对他昂了一下下巴,示意他继续。 得到默许,沈霁飞快地侧回头,更加投入地与奥利博士探讨起来。 裴泽景觉得有些好笑,那样子和在游乐场舍不得走的小孩有点像,捏着衣角,小心翼翼地询问父母可不可以再玩几分钟。 直到奥利博士意犹未尽地离开,他才从对面坐到沈霁身旁,手肘撑着额角看他:“沈医生,你谈起专业时的样子真性感。” 沈霁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那红晕甚至还有向颈侧蔓延的趋势:“有吗?” “现在还觉得卖不了好价钱吗?我看,能卖很多。” 裴泽景另一只手在桌下按住他的膝盖,沈霁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然后反问:“那......你要卖吗?” 裴泽景沉声笑了笑,退开些许距离,拿起桌上的白兰地抿了一口:“那就要看沈医生接下来的表现。” 【作者有话说】 宝们,不知为何,佩佩的审//核突然严格了,里面就用了些错字替代(而且都是修改了两遍......) 第51章 两人登山 清晨的曦光透过木屋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霁醒来时,只觉得腰间和大/腿/内侧传来一阵熟悉的酸软感,如同被细微的电流持续冲刷过。 昨夜,在这里,他明明要好好表现,膝头陷进柔软的床垫,挎在裴泽景之上,可那人的腰腹力量却表现得更惊人,每一次都被推向更深的失控,他记得自己忍不住在对方绷紧的背上还留了几道很深的抓痕,但好在后来裴泽景的手掌稳稳托住他发钭的小腿,美其名曰说:“明天要登山,省些力气。” 此刻,始作俑者正在外间检查登山装备。 沈霁收拾好背上包出了卧室,裴泽景在玄关处调试登山杖的锁扣:“醒了?” “嗯。” 沈霁走过去后,裴泽景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在车上吃,现在雪停了,我们要先坐一段车,然后再徒步到半山腰。” 纸袋里是牛角包和一杯密封好的热可可,是裴泽景一早让人准备的。 沈霁接过,想起昨晚裴泽景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说了此行的目的,他们与瑞士团队合作研发了促氧新药,需要在高山的自然低氧环境中进行关键的药代动力测试。 “其他人呢?”他在大厅看了一圈。 裴泽景拉开门,雪后的寒风瞬间涌入:“奥利博士他们团队昨天晚餐后已经先回半山腰的实验间,索菲亚带许岑去处理另一个实验间的突发状况,我们先上去。” 沈霁跟在他身后,应了一声:“嗯。” 约一小时的盘山路,窗外峰影层叠景色壮丽,却颠簸难行。 沈霁靠在车窗上,勉强吃了几口面包,脸色渐渐有些发白,右眼皮也无端地跳个不停。 身旁闭目养神的裴泽景睁开了眼:“不舒服?” 沈霁按着太阳穴:“可能是这山路有点陡,坐得有点晕。” 裴泽景抬手摸他额头,没有发烧,又打开随身的登山包,从内袋里取出一个医药盒,拧开一瓶矿泉水,连同两粒白色的药片一起递过去:“抗高反和晕车的,还是你准备的。” 沈霁吞下药片后,靠在裴泽景肩膀上睡了一会儿,才感觉好些。 车子在停车场停下,沈霁刚要推门下车,手腕却被人从后面攥住:“等一下。” 裴泽景将他拉回座椅,侧过身将对方刚才因不适而敞开的拉链给拉到顶,才松开手:“外面风很大。” 下车后,沈霁的胃里依旧有些翻江倒海,他强忍着不适:“我先去卫生间洗个脸清醒一下。” “嗯。”裴泽景低头查看手机信号:“正好我去跟司机确认下山接应的时间。” 沈霁进卫生间后走到洗手台,就在他拧开水龙头时,外套兜里的手机像催命符般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沈霁的胃更难受,他返身关上门后才接通。 电话那头的裴志远问:“你们是不是要登山了?” 沈霁皱眉:“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现在不止你一个眼线。”裴志远语气充满讥讽:“不过我说,他特意把你带在身边却什么都不告诉你,沈霁,你这枕边人当得越来越失败。” 之前裴志远给沈霁发消息,他都一直找借口搪塞,没想到裴志远其实早就知道,又听对方说:“我还知道你们要走b3的路线登山,我在那条路上动了点手脚,你的任务很简单,确保他按照原定路线走,中途不要改道。” 沈霁的心瞬间揪紧:“你难道想杀人?” “杀人?那也不至于,动静太大。”裴志远说得残忍:“让他受点‘意外’的伤,缺条胳膊或者断条腿就足够了,我给你发个路线图让你避开危险区域,保证你不会......” “他们的路线都是提前规划好的,他很清楚状况,绝对不会认为是意外。”沈霁直接恐吓他:“你就不怕他查出来是你做的?” “查出来又怎么样?是他把我逼成这个样子的。”裴志远不屑地嗤笑:“等他成了一个残废,就算老爷子再偏心想把裴氏交给他,董事会那些老狐狸能同意一个残疾人当继承人吗?到时候,他根本就没资格和我争。” 沈霁控制不住情绪,恼道:“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这样......” “够了!沈霁!我又不会让你出意外。”裴志远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怎么突然这么婆婆妈妈的,好了,我还有事,明天再联系,别给我出岔子!” 说完,根本不给沈霁再开口,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沈霁放下手臂,室外是静谧祥和的山林风光,而他的心底却已卷起冰冷刺骨的风暴,现在太突然了,得赶紧想办法。 从卫生间出来,沈霁握着手机快步走到裴泽景身边,指着屏幕上那条刚才让陆予给他发的消息,当然,他将备注改成了本地号码的格式。 “你看这个,我刚收到当地政府发的紧急通知,说b3路线中段突然暗冰预警,刚被临时封闭检修,建议所有登山者改走另一条c1线。” 第50章 裴泽景看完短信,拿出自己手机查看:“我怎么没收到。” “你的手机信号不是本来就不怎么好嘛,你刚还在调试。” 沈霁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能感觉到血液冲上头顶又急速回流的晕眩,他已经做好决定,如果裴泽景坚持走b3线路,那他将别无选择,只能将所有的秘密告诉他。 可就在他的心脏跳得几乎要挣脱喉咙时,裴泽景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只沉吟不到两秒,便说:“嗯,另一条线虽然远一点,但应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总比走到一半被拦下来折返强。” 沈霁瞬间松了口气:“嗯。” 山线之上,天色终于放晴,空气干净得像被水洗过。 两人走了一会儿,沈霁抬头,看到远处的松林在风里突然颤动,是一只灰褐色的小松鼠从雪地里钻出,叼着松果一跃而上,黑亮的眼睛机警地转来转去。 裴泽景偏头,眼角被阳光晃得微微眯起:“看到了吗?” “嗯。”沈霁笑着点头:“挺可爱的,它居然不怕人。” “可能觉得我们比它还笨重。”裴泽景伸手替他整理有些歪斜的针织帽:“你现在应该没有不舒服了?” “没什么了。”沈霁心口的紧绷慢慢松下来:“那药挺管用的。” 裴泽景的视线在他恢复血色的脸上停留片刻,才收回手,重新插回衣兜里,转身继续向前,脚步却刻意放慢了些,与沈霁保持着并肩的距离:“等回去,麓云前院你种的那几株铃兰,应该快开了。” “嗯?”沈霁微微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对啊,那花是......” “轰隆!” 突然,一声闷雷般的巨响骤然从山体另一侧传来,沈霁条件反射般转身,只见东北坡大片积雪撕裂,裹挟着碎石断木倾泻而下,白浪铺天盖地地朝他们席卷而来 “小心。” 第52章 他早就知道 几乎是在听到异响的同一秒,沈霁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猛地拧身,用尽全身力气撞向身旁的裴泽景。 “唔!” 裴泽景被他撞得一个趔趄,他以为沈霁终于按捺不住要动手,可下一秒,沈霁非但没有将他推向雪崩核心区,反而用整个身体死死抱住他,借着撞击的力道,带着他一起向侧后方一处相对平缓的雪坡滚去。 “抱紧我!” 沈霁的嘶吼被风雪撕碎,裴泽景下意识收拢手臂,将怀中单薄的身躯牢牢禁锢在胸前。 主干雪崩带着积雪从海拔更高处翻卷而来,但得益于沈霁选择的规避方向,他们仅被边缘气浪波及,虽然高速气流卷着冰晶劈头盖脸往这边砸,却避开了致命的雪流主体,只是刮擦过暴露的皮肤。 在令人眩晕的翻滚中,裴泽景反客为主,维持着登山者的防御姿态,将沈霁的头紧紧按在自己肩窝,屈膝收腹形成球状,用脊背承受着大部分撞击。 当世界终于停止旋转,两人重重陷进雪堆,裴泽景剧烈地喘息着,第一时间撑起身检查怀中之人的状况。 “沈霁?” 没有回应。 被他护在身下的人双眼紧闭,额角一道狰狞的伤口正汩汩涌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在最先开始撞击翻滚时骨折的,而他自己除了些许擦伤,几乎没感到什么不适。 裴泽景在左手袖口极其隐蔽的某处一按,微型定位信号瞬间发出,没过多久,几个穿着登山服的人影迅速从不同方向聚拢过来。 “裴总!”许岑带着郭龙赶紧跑过来:“初步判断,雪崩是人为爆破引发,位置就在c1线中段。” 裴泽景的目光死死锁在沈霁惨白的脸上,脑海中飞速闪过登山前的一幕,沈霁拿着手机建议改道c1线。 既然沈霁要完成裴志远的命令,为什么刚才他没有选择向侧方安全地带扑倒,而是扑过来把自己撞离雪崩的区域?难道是没想到雪崩规模超出预估,才不得已跟着一起滚落好演一出苦肉计? 还是裴志远突然改变计划? 裴泽景伸出手,指节轻轻拂开沈霁被血黏在额角的黑发,动作温柔得近乎诡异,他俯身,感受着皮下脆弱的脉搏。 “沈霁,我带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证明你到底有多喜欢我,是不是可以喜欢到背叛裴志远。”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沈霁紧闭的眼睫:“但是没有。” 男人眼底翻涌着漩涡,而那漩涡中心,是沈霁毫无生气的,被他抱在怀里的身影。 救援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由远及近,刮起更大的雪雾,裴泽景打横抱起昏迷的沈霁,走向降落的飞机。 沈霁躺在病床上,沉入一片混沌的噩梦。 先是刺目的车灯撕裂黑暗,裴志远扭曲的面容在挡风玻璃后面,他眼睁睁地看着轿车朝自己撞来,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画面陡然切换。 阴冷的探视室内,养母穿着囚服隔着玻璃窗泪流满面,枯槁的双手不断拍打着隔板,嘴唇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梦境定格在一片无垠的荒漠里。 裴泽景温柔地拥抱着他,可下一秒,那双手却猛地扼住他的咽喉:“沈霁,你最好别醒过来,否则我怎么舍得亲手弄死你。” 窒息感如潮水般灭顶,沈霁猛地一阵剧烈咳嗽,从噩梦中惊坐而起。 冷汗早已浸湿了病号服,他大口喘息着,环顾四周,缓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里是医院,想起刚才发生的意外后,他顾不上手背还埋着输液的针,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往病房外走。 “砰!” 房门刚被拉开,他整个人撞进一个裹着寒气的怀抱里。 沈霁被撞得后退半步,裴泽景抬手扶住他,视线从他渗血的手背移到打着石膏的手臂,最终落在他赤裸的双足上,眉头皱起:“弄成这样还有力气乱跑?” 沈霁恍若未闻,单手抓住他的肩膀,确认对方除了眉骨贴着一个创口贴身体其他没什么大碍后,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了些:“幸好你没事。” 这声带着颤音的庆幸,像羽毛轻轻搔过裴泽景的心上,却又很快被更深的疑虑覆盖,他看着沈霁不似作伪的关切,太真了,真到让他几乎要相信,裴泽景喉结微动,用了足足几秒的时间,才将所有的情绪压回深处。 “有事的是你,先躺着。”他将沈霁带回病床上躺着,拉过被子给他盖好,然后他站直身体立在床边,阴影笼罩下来:“沈霁,你究......” 那句盘桓在心底的疑问差点要脱口而出,可目光触及到沈霁微微干裂的嘴唇,那声质问在唇齿间转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先喝水。”裴泽景转身倒了杯温水,递到沈霁唇边:“医生说你没有内伤,刚才晕倒是因为你今天上午本身状态就不好,加上受了惊吓导致的。” “嗯。”沈霁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抬眼看向裴泽景紧绷的下颌线:“许岑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裴泽景当然不会告诉他其实自己早就知道裴志远会在c1路线动手脚,那人总算是聪明了一回,不在他们规划好的路线动手,所以他提前把其他人支开,埋下接应的人做好安全措施,而之所以将计就计,只是为了想知道沈霁的真心有多少。 “我手机有信号后给许岑提前发过消息,说我们改了路线。”他说:“他们那边实验间的事处理完就跟我们走了同一条路线,前后没差多久。” 沈霁低低“嗯”了一声,另一只手在被子里蜷缩着。 裴泽景把水杯放回柜子上,转回身看着他打着石膏的右手:“是我准备做得不够充分,如果提前知道b3路线不能走,就不会贸然选择另一条路,你也不会受伤。” 这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沈霁心口最愧疚的地方,明明是他在瞒着裴泽景,同时,还有不安,裴志远说的是在b3路线做了手脚,为什么雪崩会发生在他们改道的路线上?难道裴志远早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强压下心慌,避开裴泽景的视线:“反正人也没事,意外......谁也预料不到。” “嗯。”裴泽景还想再试探,可病房门突然被敲响,许岑推门而入。 “裴总。”许岑先是看了一眼床上的沈霁:“沈医生还好吗?”得到沈霁的点头后,他转向裴泽景:“奥利博士他们要跟你视频会议。” 裴泽景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站起身,替沈霁掖好被角:“你好好休息,再睡一会儿。” 几乎在房门合拢的刹那,裴泽景脸上的温和关切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锐利。 “说。” 他朝走廊尽头走,许岑跟随旁边汇报:“裴志远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人也不在公司,我们的人暂时没找到他在哪儿。” 裴泽景脚步未停:“继续找,他可能到洛市找他妈去了。” 病房内。 沈霁确认门外脚步声远去,顾不上手臂的疼坐起来,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又看了一眼房门后找到裴志远的号码拨出去。 第51章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一遍遍响起,他又拨了几次,回应他的始终是那片忙音。 【作者有话说】 抱抱小霁(╥﹏╥)宝们如果喜欢小裴和小霁的可以给肆玖点点关注吗谢谢宝们 第53章 你过分了 飞机覆盖在南港市上空,裴泽景处理完瑞国的后续事务,又让沈霁静养了数日,等到他手臂的石膏拆除,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他们才启程回南港。 “公司有个紧急会议。”裴泽景接过空姐递来的黑色羊绒大衣,随意搭在臂弯,侧头对沈霁说:“我让司机先送你回麓云。” 沈霁点头:“嗯。” 宾利驶向位于半山的麓云,行至中途,沈霁望着窗外忽然开口:“麻烦在前面那家拉面馆停一下。” 下车后,他让司机不用管他,等下打算散步回去。 日式拉面馆店面不大,却很温暖,他独自坐在角落,慢吞吞地吃完一碗豚骨拉面,热汤下肚,暂时驱散掉最近的疲惫。 结账出来,寒风让他拢了拢尼龙外套,沿着栽满梧桐的人行道慢慢走回去,越靠近麓云,周围愈发静谧,在瑞国经历的那些历历在目,所有潜在的危机,都像无形的蛛网缠绕着他,让他惶惶不安。 突然,后背被人猛地一拍,沈霁倏然转身,来人戴着黑色口罩,但他认出了裴志远那双阴沉的眼睛,他并不意外,知道裴志远会找他,所以刚才故意停下车去吃饭,就是为了引诱对方出现。 “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沈霁的话还没说完,裴志远的下巴朝他示意去旁边巷子里,刚走进去就被裴志远粗暴地按在砖墙上,后背撞得生疼:“你干什么?” 他下意识想挣脱,但手刚刚拆掉石膏还使不上全力,被裴志远用身体死死压制住。 “我干什么?”裴志远凑近,呼吸间带着浓重的烟酒气:“你他妈还敢问我为什么关机?!沈霁,别他妈再跟我装了!” 巷口路灯的光线斜斜照入,在沈霁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面上强自镇定,眼里却流露出茫然与微愠:“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哼,不懂?”裴志远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你喜欢裴泽景就是背叛了我!自从安思乐的事之后,我就觉得你不对劲!” 沈霁心底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裴志远并未察觉他真实的身份和目的,仅仅是因为情感的猜忌和失控。 “我没有!”他说。 “没有?”裴志远眼神狠戾:“我故意告诉你我在b3线路动了手脚,就是想看你会不会让他去,你果然没让他去!其实b3他妈的根本什么都没有!” 沈霁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被裴志远亲口证实,那股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愤怒和后怕还是瞬间席卷全身,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放软声音:“是我错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平时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你居然还会喜欢人啊?”裴志远用力揪住他胸前的衣领:“裴泽景他到底有什么好?啊?让你们一个两个,都他妈的要向着他?!” 他一边说着,手一边往下移,粗暴地搂住沈霁的腰,另一只手则不安分地探入对方的衣摆,沈霁一直被压制的右手虽没完全恢复,但极致的厌恶让他用尽全身力气,左手攥紧拳头,朝裴志远的脸狠狠地砸了过去:“滚开!” “呃啊!” 裴志远吃痛地闷哼一声,钳制着沈霁的力道骤然松开,整个人被打得向后踉跄半步,但短暂的震惊过后,他摸着迅速红肿的颧骨,猛地反手给了沈霁一耳光。 “啪——!” 沈霁猝不及防,被打得头偏向一侧,口腔内壁被牙齿磕破,一股腥甜的铁锈味迅速在嘴里蔓延,他用舌顶着左腮。 裴志远又把沈霁按在墙上:“你他妈敢打我?!你以为你喜欢他,他就会对你好?别做梦了!他不过是把你当个替身,当个暖床的玩物!” “嗯。”沈霁垂下眼睫,敛去所有不该有的情绪:“我知道。” “你知道?”裴志远嗤笑,话锋却突然一转:“沈霁,是你让他走了那条路线,你觉得以裴泽景多疑的性格,他会怎么想?他可能会怀疑你,只是还没腾出手来查你,要真查出来你是我的人,你就等着腿被折断吧。” 裴志远松开揪着他衣襟的手,甚至颇为体贴地替他抚平上面的褶皱:“趁他现在还没查到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巷子深处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马路上传来缥缈的鸣笛声。 沈霁看着裴志远眼中毫不掩饰的威胁,一个模糊而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型,他说:“好。” 麓云的花园里亮起暖黄的围栏灯,沈霁刚踏进庭院,就听见一阵谈笑声,他有些意外,江思旭和顾顺正围坐在院子里的藤编沙发上,萱萱抱着两只毛色高贵的缅因猫坐在一侧。 平日里,裴泽景几乎不怎么把朋友带来这里。 “沈医生!”江思旭眼尖,率先看到他,扬手打了个招呼。 裴泽景坐在主位本低头在看手机,闻声抬眸,很自然地拍了下身旁的空位,沈霁收起讶异,走过去与他们打招呼,坐在旁边,裴泽景将一小碟切好的芒果推到他面前。 “这是江思旭妈妈让人从日泍空运过来的,挺甜的。” “嗯。”沈霁拿起小银叉,叉了一小块:“是挺甜的,不过晚上不要吃太多,容易上火。” “知道啦,沈医生。”江思旭笑嘻嘻地应着,突然又问:“你们在瑞国出了那么大的事,真是无妄之灾,沈医生,你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沈霁放下银叉:“嗯,没什么问题了。” “这意外也太突然了!”江思旭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阿景,你们不都提前规划好了路线吗?这次你打电话来说遇到雪崩,真是把我吓得够呛!” 裴泽景端起桌上的威士忌杯,喝酒时不动声色地看了江思旭一眼,江思旭却假装没看见,视线飘向别处。 沈霁本就悬着的心更是往下沉,他下意识地看向裴泽景,对方垂眸喝酒,侧脸在灯影下显得冷淡:“是啊,幸好没怎么受伤。” “真是幸好阿景没事,不然沈医生你的麻烦可就大了,是你提的改路线。”江思旭拿起威士忌给裴泽景的杯子里添:“裴老爷的脾气你是不知道,他可是把阿景当眼珠子宝贝着的,真要出了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霁垂在身侧的手抵着掌心:“嗯。” “你知道裴老爷,也听说过林希吧。”江思旭还没完,又说:“之前他和......” “江思旭。”裴泽景将果盘往他面前推:“吃你的芒果,反正你属火的,上不上火对你无所谓,多吃点。” 江思旭“啧”了一声,叉起一大块芒果塞进嘴里,没再继续说。 沈霁听到这个名字,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端起水杯。 “喵——” 一声猫叫突然打破短暂的沉寂,萱萱怀里的两只缅因猫纷纷挣脱她的怀抱跳下来,被几只飞过的夜蛾吸引了注意力,兴奋地追扑。 两只猫在花园里上蹿下跳,沈霁起初并没留意,直到那两只猫踩在那几株刚冒出花苞的铃兰花上,他才猛地起身:“别!” 可他走过去已经晚了,其中有两株嫩苗被猫踩得东倒西歪,花苞更是像烂泥一般糊在土里,沈霁赶紧蹲下身试图将倒伏的茎秆扶正,可是没用,那茎干又垂倒在土里。 奄奄一息。 “是沈医生种得花啊?”江思旭见状,却没当回事地说:“不好意思啊,这猫就喜欢捉虫子,明天我买几株赔给你。” 裴泽景坐在原处靠着沙发,指间夹着那支未点的烟,目光落在沈霁蹲下的背影以及被摧残的铃兰花上,他看着沈霁沾满泥土无所适从的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知道沈霁很心疼,知道他期待花开,但没说话,就那样,淡淡地看着。 两只肇事的缅因猫对飞蛾和花草失去了兴趣,又灵活地跳回萱萱张开的怀抱里,萱萱用湿纸巾替它们擦脚,江思旭伸手揉着其中一只猫的脑袋:“真调皮。” 沈霁对身后的动静恍若未闻,抓起那两朵已经不成样子的花苞,转过身对江思旭露出一个极淡的笑:“不用你买了,对了,我想起医院还有点事,需要去处理一下,你们慢慢聊。”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包括裴泽景,径直转身快步穿过花园,走进室内。 直到沈霁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裴泽景才侧头去看江思旭,脸色有些沉:“你过分了,以后不准带猫来。” 江思旭脸上的嬉笑随之收敛,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阿景,他们要搞你,我当然看不下去,之前我还可以跟他客客气气,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这次你差点就......”他突然刹住话头,那个“死”字在嘴里滚了一圈,又咽回去:“我现在装不下去了。” 第52章 一向寡言的顾顺也放下酒杯,接话:“思旭说的对,我知道你是想留着沈霁利用他,但你就这样放着他不管?” 裴泽景沉默着,视线再次投向沈霁离开的方向,最终,他只是揉了几下眉心:“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宝们,花在33章小霁在花园种花 第54章 抱着他 沈霁回到卧室,将手里那两株被碾碎的花苞扔进角落的垃圾桶,虽然很可惜,但也说不上特别生气,小猫嘛,是喜欢上蹿下跳,他也挺喜欢小动物的,只是心头被江思旭的话搅得一团乱麻,闷闷地发胀。 洗完澡出来,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躺上床,疲惫和心绪不宁让他很快陷入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意识仿佛漂浮在一条乡间小路上,四周雾气朦胧。 半梦半醒之间,沈霁感觉到一副温热坚实的身体从背后贴近,抱住他的胳膊,而他还走在乡间小道上,蹙着眉,含糊不清地嘟囔:“你要抢劫吗?” 裴泽景没有出声,只是收紧了手臂。 沈霁不敢乱动,怕把劫匪惹急又像之前那样给他一刀,于是认真地“献策”:“我没有钱,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谁有钱。” 裴泽景沉默了一瞬,才问:“谁?” “江思旭。”沈霁脱口而出:“他是恒源地产的少爷,很有钱,你去找他。” 背后的人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温热的呼吸正好拂过沈霁敏感的后颈,带来细微的痒意,沈霁下意识地伸手去挠,却碰到身后人的下巴,但他睡意昏沉并未察觉异常,挠了裴泽景两下便放下手,还不忘追问:“你笑什么?” 裴泽景止住笑,顺着他的话问:“那江家和裴家比呢?” “裴家”像是触动了沈霁潜意识里某种警报,立刻口齿不清地撒谎,试图祸水东引:“裴家不行,快破产了,就江家有钱。” 裴泽景这下彻底被逗笑,低沉的笑声在寂静的卧室里漾开,他的唇贴着沈霁的耳朵:“沈医生这是报复他的猫把你花给踩了?嗯?” “报复”这两个字,瞬间扎破沈霁混沌的梦境,他猛地从那种迷糊状态中惊醒,眼睛骤然睁开,然而身体的感觉还残留着梦境的错觉,觉得后背被箍得很紧,忍不住扭动身体想要挣脱:“你是......” “别乱蹭。”裴泽景的手臂将他更紧地圈在怀里,紧密相//贴的身体让沈霁瞬间感受到了对方气血下涌的变化。 这下,沈霁彻底清醒,他僵着身体不敢再动,眼珠不自然转了半圈:“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裴泽景慢条斯理地回答:“从你开始毫不犹豫出卖江思旭之前。” “我只......”沈霁的脸“蹭”地一下发热,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急忙解释:“我刚刚睡着了,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 裴泽景没再说话,依旧维持着从背后拥住的姿势,下巴抵在他发顶,忽然换了个话题:“沈霁,你为什么喜欢铃兰花?” “啊?”沈霁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聊起花,总比继续刚才那个令人社死的话题要好,而且这样闲聊让他觉得裴泽景并没有像裴志远说的那样立刻怀疑他,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铃兰看起来很纯洁,白色的,小小的,不张扬,看着它就会觉得心里很安静,能静下心来。” 裴泽景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开口:“你在描述你自己?” 沈霁愣住:“嗯?” 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泽景却没有再解释,沈霁在一片温暖的禁锢和气息中模糊地想,或许是有一点像吧。 铃兰的花语是“沉默的守护”与“隐秘的爱”。 “沈霁。”裴泽景唤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沈霁一怔,侧过些头,有些疑惑:“怎么突然想听这个?”说话间,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电子钟的荧光,显示凌晨两点五十:“快三点了,你明天不早起吗?” 裴泽景将脸埋在他后颈处,深深吸了一口:“算了,是有些迟。” “嗯。”沈霁确实在担心他的睡眠,只要没有推不掉的应酬或紧急公务,总是希望裴泽景能多睡一会儿好好休息,他放松身体往后靠进对方充满安全感的怀抱:“等下次早点,我讲给你听。” 裴泽景应了一声,鼻音有些重,带着浓浓的倦意。 对话似乎结束,沈霁等待着他松开手臂起身离开回到主卧,这是他默认的规则,然而,身后的怀抱依旧温热而牢固,他忍不住问:“你今晚睡在这里?” “嗯。”裴泽景理所当然:“我现在要抱着你才能睡着。” 尽管对方的语气平淡,却惹得沈霁的心怦怦直跳,还没等他从这直白的“需要”中回过神来,又听到裴泽景补了一句:“但是你的床比我那的床小,我不睡小床。” 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他一贯的挑剔和某种骄矜。 沈霁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心底的悸动化为无奈的纵容:“嗯,那我之后都去你那睡。” 话说出口,两人似乎都静了一瞬。 有些滋味,一旦沾染,便如同在身体深处刻下烙印,那并非刻意为之的沉溺,而是一种悄无声息的渗透,待到察觉时,早已生根发芽。 就像裴泽景。 他曾以为自己无需温存,不屑牵绊,直到他尝过了沈霁的吻,那不是什么娴熟的技巧,而是带着一种生涩的气息,在辗转厮磨间,总是透出一种毫无保留又令人心颤的柔软。 他开始贪恋这份温度,更遑论在深夜里,将这人拥入怀中。 沈霁睡着时很安静,但半夜会无意识地向他靠近寻找热源,最终全然信赖地埋在他胸口,那一刻,什么助眠药物,什么心理师推荐的放松疗法,都比不上片刻的拥有,那是一种超越生理愉悦、更深层次的满足。 刚才顾顺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突然也说不清。 次日 办公室里,裴泽景正审阅一份并购案初稿。 “叩叩——” 两声敲门后,许岑握着手机快步走进来,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屏幕上一个加粗的标题特别醒目。 【惊爆!安家千金夜会猛男,裴二少头顶呼伦贝尔大草原!】 裴泽景的目光只在标题上停留了一瞬,放下钢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直接起诉这家报社,明确告知他们,当初我没有追究撰写我与安小姐的传闻,但并不代表默认,现在让他们付出代价。” “是。” 许岑佩服老板这招卸磨杀驴,当初为了阻止裴志远,的确是利用了媒体的乱写先对方一步,所以故意没有明确表态:“特别是那次你和安小姐在机场贵宾室偶然相遇,结果被他们捕风捉影,现在正好能借此机会与安小姐划清界限。” 裴泽景颔首:“看来她已经向霍浔解释清楚,霍浔应该也知道是我在背后投资他。” “嗯,我现在去联系顾律师。”许岑收起手机快步离去,裴泽景起身走到窗边,一边俯瞰脚下繁华的城市,一边抚着脖子转了几下,不到三分钟,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许岑去而复返。 “裴总,在瑛国找到林希了。” 裴泽景转过身,逆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确定吗?” “确定。”许岑肯定地点头:“我们的人在伦顿非常偏僻的一座小镇找到他,他现在在当地的小学当老师,现在要安排他回国吗?” 裴泽景沉默片刻,走回办公桌后没有立刻坐下,只是用指节敲击着桌面:“嗯。” 许岑应道:“不过,他说要先与你视频。” 【作者有话说】 宝们,最近一直在日更,明天请一天假,咱们后天见!谢谢宝们理解(=w) 第55章 第一场雪 快过年,心外科的门诊一向忙得像打仗,沈霁连轴转了一周,结束一个术后复查后回办公室写医嘱,下意识伸手去桌上拿听诊器却摸了个空,在桌面上扫视一圈,没有,又回头看身后的置物架,仍然没有。 “林妍。”他抬眼看向旁边正在整理资料的林妍,却看到对方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中彩票了?” 林妍立刻绷紧脸,眼神却飘忽不定:“没,没笑什么,真的没什么。” 可微微抽搐的嘴角出卖了她,沈霁也没有多问:“你看到我听诊器去哪儿了吗?” 结果下一秒,正在核对药品的侯宇楠忍不住了:“沈医生,你要不要摸摸自己的脖子?” 沈霁一怔,低头去看,那条听诊器正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挂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诊室里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安静。 随即,“哈哈哈——”,侯宇楠爆发出第一声大笑,紧接着,林妍也笑得直接撑在桌子上,肩膀直抖。 “沈医生,你是不是在故意测试我们观察力啊?” “这叫听诊器长在身上了!?” 第53章 整个诊室笑成一团。 沈霁面上依旧维持着事不关己的样子,抬手将听诊器从脖子上取下来:“今天手术连台,确实有点累。”但他视线扫过还在偷笑的侯宇楠和林妍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林妍,今天下班前把《心脏移植术后并发症防治规范》的最新版要点整理出来给我。” “啊?”林妍的笑声戛然而止,瞬间变成一张苦瓜脸:“沈医生,今天我男朋友......” “骗你的。”沈霁已经重新拿起笔,林妍怔在原地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猛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唉,可惜啊可惜。”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侯宇楠,遗憾地摇头晃脑:“还以为能见证小林老师挑灯夜战的感人场面呢。” 沈霁笔尖未停,头也没抬:“看来你挺想整理的,那你来。” “别别别!”侯宇楠惹火烧身,连忙摆手:“我一点都不遗憾!我刚才那是替小林老师感到惋惜,对,惋惜!” 就在侯宇楠忙着“自救”时,林妍突然指着窗外:“呀!下雪了,今年第一场雪。” 沈霁忽地停下手中的笔,转头望向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漫天的雪花正簌簌飘落,纷纷扬扬,如同撒落的盐粒,远处的楼宇轮廓变得朦胧,近处的枯枝却因这点点洁白而生动起来。 然而,与其他人脸上流露出的欣喜不同,沈霁在看到雪花的瞬间,神色骤然一凛,他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到侯宇楠和林妍这两只快活的小麻雀嘻嘻哈哈地走出诊室后,沈霁才拿起桌上的手机,给裴泽景打电话。 电话被接起,那头的背景音夹杂着脚步声:“怎么了?” “下雪了。”沈霁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蹙起的眉瞬间松开:“你......” “呲—啦!” 那边传来窗户被推开时的摩擦声,裴泽景说:“刚开完会,好像还挺大,有什么事吗?” 沈霁听出来他似乎忘了他们的约定,但他提醒:“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瞬,是短暂的思考,随即,裴泽景才说:“去北郊天文台?” “嗯。”沈霁又问:“今晚去吗?” 裴泽景沉吟了几秒,才带着些许商量的口吻回答:“今晚我有事,明晚?” “哦,对!”沈霁顺着对方的话突然惊醒般,甚至还笑了下:“你这样说我才想起,今晚科室还有个病例讨论会,张主任亲自主持,差点因为下雪,一时给忘了。” 他顿了顿,语气又变得平常:“可能讨论得会比较晚,晚上不一定回麓云了。” “嗯。”裴泽景嘱咐了一句:“别太晚了。” “知道了。” 沈霁应道,两人挂掉电话。 听着耳边传来的忙音,沈霁有些失落,倒不是因为裴泽景没答应去,本来打电话过去就只是一种仪式,一种独属于他自己的分享,他今晚也没真的让裴泽景去,只不过是想听他第一时间说“我记得。” 而裴泽景的反应,显然,他好像不记得,这样一句带着浪漫色彩的请求,轻飘飘的,在他心里应该落不下什么痕迹。 明晚,也不是第一场雪。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沈霁拿起手机,快速翻找出裴志远的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 “下雪了。”沈霁对着话筒,声音冷淡,与刚才和裴泽景通话时判若两人。 “是啊。”电话那头的裴志远笑道:“你和裴泽景约定是今晚要去南郊那里看雪?也不知道你们怎么约那儿,有什么好看的。” “嗯。”沈霁毫无情绪地说:“我们大概九点多过去。” 裴志远很满意:“那我带人提前过去,藏起来。” “你带一两个人就行。”沈霁替他考虑:“人多会留下更多的痕迹,裴泽景出了事,裴老爷肯定会仔细找人查。” 南郊的冬夜,万籁俱寂,只有雪花簌簌落下的细微声响,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星月,唯有地面皑皑积雪反射出一点死寂般的微光,和北郊的雪景截然相反。 沈霁将车停在一条偏僻小路的边缘,推开车门,裹紧身上的黑色羽绒服,他抬头,望着这片空无一人的旷野,纷乱的思绪竟奇异地沉淀下来,就像暴风雨来临前平静的海面。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沈霁没有立刻回头,直到那脚步声在身后几步远停下,才转过身。 “裴泽景人呢?”裴志远在沈霁身后和周围扫视了一圈,眉头立刻皱起:“你怎么一个人来的?” 雪花落在沈霁纤长的睫毛上,他轻轻眨了一下:“你不是人吗?” 裴志远愣住,随即,他猛地意识到不对劲,呼吸在零下的空气中凝成白雾,就在他往后退时,沈霁跨步上前,身影已如鬼魅般贴近他后背,右手从衣兜里突然摸出一把匕首架在裴志远的脖子上,冰凉的刀刃贴着裴志远颈侧温热的皮肤,激得他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所有动作僵在原地。 这是一把造型简洁却异常锋利的军用短刀,是裴志远平时喜欢玩的,沈霁左手扣住他肩胛骨关节,从暴起到锁喉不过半次心跳的时间。 “裴志远!”他手腕微微用力,刀锋更贴近一分:“如果你不是投胎投到裴家靠着裴家的姓氏和资源,早就该烂在阴沟里,还能像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地折腾这么久?” 裴志远脸色瞬间惨白,额头沁出的冷汗与雪花混在一起,但他仍强撑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竟然为了裴泽景想杀我?” 第56章 自导自演 沈霁质问他:“你难道不该死吗?” “为什么?!”裴志远瞳孔猛缩:“是我替你还了那笔债,没有我,就凭你那点医院的工资要还到猴年马月?再说,也是我把你送到裴泽景身边的,没有我,你能认识他?沈霁,你是疯了吗?!” “没有你?”沈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如果没有你,我父母就不会死!” “你...…你什么意思?!”裴志远彻底懵了,巨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无法理解。 “当年,你和孙岩武让人开车恶意追逐报复的那对多管闲事的夫妻,就是我的父母!”沈霁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过往:“你还记得吗?” 裴志远如遭雷击,难以置信:“不…...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沈霁的刀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就是因为有了你们这群人渣,我才成了孤儿,才会被卖去那个混蛋的家。” “别......”裴志远感受到颈间更深的刺痛,吓得急忙甩锅:“是孙岩武!都是他的主意!我当时只是觉得好玩,没想过会……” “别装了!”沈霁厉声打断他:“孙家怎么比得过你裴家!孙岩武那时跟在你后面,要不是你怂恿,他敢那样无法无天?” 裴志远被堵得哑口无言,电光石火间,他忽然联想到不久前孙岩武在香洲的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彻底慌了。 “我错了,沈霁!我当时真的只是想给你父母一点教训,让他们别再多管闲事,哪知道…...哪知道那天那条路正好在修,你父母转弯时没注意,就....就撞上了。” “不是你们之前恐吓他们,那天开车故意别他们,他们会吓得惊慌失措而错打方向盘吗?”沈霁的手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裴志远,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我......”裴志远的视线慌乱地四处游移,突然瞥见不远处的人影正快速靠近,那是他事先安排的人,他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惊恐求饶的表情,试图分散沈霁的注意力。 “我补偿你!沈霁!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是爱裴泽景吗?那我帮你,我……” “你闭嘴!”沈霁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你知......” 可话未说完,一道黑影已悄无声息地潜至他的身后,抬手在他后颈猛地一劈,沈霁闷哼一声,眼前瞬间发黑,握刀的手也跟着脱力,裴志远趁机挣脱钳制,惊魂未定地踉跄后退好几步。 他摸着被刀硌得生疼的脖子,确认没有见血才彻底放下心,另外两人迅速上前将沈霁手中的刀踢飞,反剪他的双手,将他死死地压制在冰冷的雪地上。 “啧。”裴志远朝着雪地啐了一口,用手擦掉脸上的汗,走到失去反抗能力的沈霁面前,抬脚踢他的肩膀:“敢阴我?还让我少带点人?幸好我长了个心眼!” 寒风像怨灵般在废弃工厂内呜咽穿梭。 “哗啦——” 一盆混着冰碴的脏水泼在沈霁头上,刺骨的寒意瞬间扎透全身,他突然惊醒,剧烈地咳嗽起来。 裴志远蹲下身,抬手掐住他下巴,迫使那张湿透的脸仰起来:“看看你这副鬼样子,你就是活该!跟你那早死的爸妈一样活该!” 沈霁咬紧牙关,试图别开脸,却被更用力地钳制住。 第54章 “沈霁,我本来还想......”裴志远凑近他耳边,气息带着恶意的亲昵:“等我接手裴氏,你就离开裴泽景,我不介意你跟他睡过,让你跟在我身边......” “咳......”沈霁猛地咳嗽,一口血沫溅在地上:“恶心。” “我恶心?”裴志远像是被踩了尾巴,抬手攥紧他的头发,往后扯:“裴泽景他有什么好?!啊?让你这么的爱他?我算是明白了,之前赵国正那些事,肯定也是你在背后搞鬼!” 沈霁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不再看他:“要杀我就现在动手。” 裴志远因他这副态度皱了下眉,突然抚上他的脸,动作轻柔却让人毛骨悚然:“不要在我面前一副求死的样子,我是做了不少事,但我不喜欢亲手沾血,也没想过真要谁的命。” “那你想怎么样?”沈霁的声音因寒冷和虚弱而有些发抖。 “我想玩个有趣的游戏。”裴志远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沈霁顿时感到不安:“你想干什么?” “怎么?”裴志远欣赏着沈霁难得的慌乱,拇指悬停在手机上方:“我突然想给我弟弟打电话。” “不要!”沈霁猛地挣扎起来,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按住。 “怎么?”裴志远满意地看着他逐渐失态,像捕获了猎物的弱点:“你难道不想知道他来不来救你,到底对你在不在意?” 沈霁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按下拨号键,电话铃声响了两次就被接起,扩音器里传来裴泽景冷冽的嗓音:“你倒是变聪明了,这段时间我都找不到你,怎么还敢打电话给我?” 裴志远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沈霁湿透的发梢:“别总是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样。”他故意停顿,感受到手下身体的颤抖,才又继续:“你不是答应沈霁要陪他看第一场雪吗?怎么又不来了?” 裴泽景声音很沉:“你什么意思?” “现在只有我和沈霁在看雪。”窗外雪花正落得洒脱,裴志远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接住几片:“这雪真美啊,你不来真可惜。”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片刻,才问:“沈霁和你一起的?” “是啊。”裴志远又走回沈霁的身边,蹲下身迫使他靠近话筒,但捂住他嘴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沈霁现在在我手里,你来不来救他?” “裴志远。”裴泽景很冷地说:“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少废话,你就说,来还是不来?”裴志远懒得与他周旋,又立马强调:“一个人来。” “来了然后呢?”裴泽景的语气淡得可怕:“上次在瑞国没解决掉我,是打算现在把我解决?还是逼我签裴氏的股份转让协议?裴志远,你的手段就只剩这些了?” “等你来这不就知道了!”裴志远站起身:“还是说......你不敢来?” 电话那端,裴泽景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透过电流传来,并不响亮,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让裴志远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寒意。 “你笑什么?”裴志远色厉内荏地喝道,试图压下心头的不安:“人家沈霁好歹也陪了你快一年,养条狗也该养出点感情了吧,难道你对他就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裴泽景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冷漠、甚至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平静,就像终于厌倦这场无聊的闹剧。 “裴志远。”他说:“你们到底还要自导自演到什么时候?” 第57章 他的选择 “你......”裴志远脸上的表情僵住:“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裴泽景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我不想再陪你浪费时间,沈霁是你的人,我早就知道,所以你们这次又要演什么?” 这句话让原本还在挣扎的沈霁骤然停下,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那支正传出声音的手机,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先是双颊,再到唇,最后连指尖都变得青白。 裴志远也懵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他刻意出现在我视线里再到我身边,我就知道。”裴泽景的回答残忍而直接:“我当时觉得挺有意思,便顺水推舟把他留下来,想看你到底能玩出什么像样的把戏。” 裴志远侧头看向椅子上如同被抽走所有力气的沈霁:“所以你这近一年也根本就是在利用他?你看着他像个傻子一样待在你身边?” 电话那头,裴泽景沉默了,这沉默像是一种默认,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更让沈霁难过。 裴志远心里生出一股被愚弄,以及计划彻底失败的挫败感,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突然发出一阵近乎癫狂的大笑:“好!裴泽景,你把我们都当狗耍!都当狗耍!” 笑声又突然停止,对着电话低吼道:“你不来是吧?行!那我就给你现场直播,看着我是怎么上了他,我总得从你这里拿回......” “裴志远。”裴泽景打断他:“你知道的,我很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如果你敢碰他,我可以让你爸也滚出裴氏,甚至滚出国。” “都到这一步,我也不在乎了!”裴志远破罐子破摔:“裴泽景,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过不过来?”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死寂,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仿佛在权衡着天平的两端,几秒后,裴泽景说:“我过来。” “好,我们在南郊这块废弃的水泥工程楼。”裴志远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别给我耍什么花样!” 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话忙音的“嘟嘟”声在回荡。 裴泽景放下手机,抬眸看向静立在一旁的许岑:“通知郭龙,让他带几个人立刻出发,在南郊废弃水泥厂外围准备。”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旁侧的衣架去取黑色大衣,可手刚碰到,许岑就提醒:“裴总,你忘了今晚要去机场接林希?” 裴泽景取大衣的手在空中突然停下,指节微微收紧,然而,这停顿仅持续了一瞬,又恢复往日决断,将大衣从衣架上取下来:“你去接。” “这......”许岑眉头紧锁:“可是他......” “铃—铃”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许岑的顾虑。 裴泽景正准备穿大衣的动作再次被打断,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有些意外,接起来后,对方的声音温煦:“泽景,我航班提前了,刚下飞机,我在机场等你。” 心脏短暂的剧痛过后,刺骨的寒意反而让沈霁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他垂下眼睫,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再抬眼时,眸中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动了几下被绳索磨破的手腕:“裴志远,我想上厕所。” “憋着!”裴志远正烦躁地踱步。 “裴泽景他不是要来了吗?”沈霁直直地看着他:“说明我在他眼里至少还算个东西,这么看,还是我给了你这个谈判的机会,不是吗?” 裴志远脚步一顿,拧眉思索片刻,竟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难得大发慈悲地挥挥手,对旁边一个看守的壮汉示意:“让他背着凳子去上厕所,你在旁边看着他。” 那壮汉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弯腰正准备将连着凳子的沈霁拉起来,可沈霁被反绑在椅背后的手腕以一种奇异的角度猛地一挣,绳索应声脱落,同时,他的头突然向后一仰,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撞去。 “砰!” 一声闷响,额骨与鼻梁猛烈撞击,壮汉猝不及防,眼前发黑地踉跄后退。 裴志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了一瞬,就是这一瞬,沈霁扑向那张破旧的木桌拿起之前被抢走的短刀,然后转身,对着反应过来的裴志远和捂着脸冲过来的壮汉挥刀横扫,逼得两人下意识后退避让。 就在这时,外面负责巡守的两个人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远哥,不好了!我看到有警车过来。” “裴志远!”被撞破鼻子的壮汉一把抓住裴志远的衣领:“你他妈不是说万无一失,绝不会招来警察吗?!妈的!要是现在被抓住,我们之前犯的事够进去蹲好几年!” “不是我!”裴志远也被这消息打得措手不及,他甩开壮汉的手:“是裴泽景!肯定是他那个孬种不敢来,偷偷报了警!” “不是他。”沈霁握着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报警的人是我。” “你?”裴志远扭头看向桌上沈霁的手机:“你什么时候报的警?!你的手机我一直放在......” “我早就在另一台备用机上设置好了定时的报警短信。”沈霁打断他。 裴志远盯着他,可突然,男人脸上的惊怒化作讽刺:“不过沈霁啊,你报警又有什么用?你看看你现在,活蹦乱跳的,我最多就是非法拘禁你几个小时,进去待几天就出来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止。”沈霁轻轻吐出两个字。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如同扑火的飞蛾朝裴志远冲过去,裴志远被他手上的刀吓到,下意识地伸手推开他。 第55章 在混乱中,裴志远竟夺过沈霁手里的刀,而就在这一刹那,沈霁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而决绝的弧度,非但没有躲避,反而精准地调整角度,用左胸心脏偏上的位置,狠狠地撞向裴志远手中举起的刀尖。 “噗嗤——”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在死寂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单薄的衣衫。 裴志远彻底傻了,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看着深深嵌入沈霁胸膛的刀,和自己满手的鲜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他妈干什么?疯了吗?!!” 沈霁的身体晃了一下,抬手捂住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看着裴志远:“现在你就不止待几天了。”他喘了口气,剧烈的疼痛让他声音发颤,却依旧清晰:“是我掌握了你造假围标而贿赂高官的证据,你把我绑架过来,我们争扯中你走投无路要杀了我。” “你他妈想陷害我!”裴志远看着他那副样子,再看自己手上的血,慌乱地语无伦次:“这......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他们可以作证!” 他指向旁边那三个亡命徒,沈霁侧过头:“你们还不跑?等着跟裴家少爷一起蹲大牢吗?就凭你们之前偷的那些东西,至少三年以上......” 那三人互看一眼,他们本来就是拿钱办事,可不想把自由搭进去,再顾不上裴志远和满地的血,如同惊弓之鸟,转身就朝着仓库后门逃窜。 裴志远看着瞬间空荡的仓库和失了血色的沈霁,彻底崩溃:“所以你今天一个人来这里,刚才还故意让我打晕就是为了这个?你从一开始就想好要跟我同归于尽?” “不,我没想过与你这种人同归于尽,你忘了我是心外科的医生。” 沈霁感觉全身的力气和温度都在随着血液飞速流逝,视线开始模糊,耳鸣阵阵,他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断断续续地说:“但是......你已经构成故意杀人,我用的还是你平时爱玩的短刀,对付......你们这种拿着特权践踏法律和人命的人,我只能用你们最熟悉的规则之外的方式,来讨回一点最起码的公道。” “砰—” 仓库大门在此时被人从外面突然撞开! “警察!不许动!” 手电筒的光束和呵斥声同时涌入。 沈霁模糊的视线似乎看到了许岑带着郭龙他们随后也跟着冲进来,可是,他没有看到那个最想见,或者说,又怕见到的人。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被抬下警车,刺眼的急救灯在眼前晃动,推床滚轮的声响、医生急切的呼唤,模糊不清,他努力想听清其中一个特定的、低沉的声音,却始终捕捉不到。 体力耗尽,他再次陷入昏沉。 在漫长的黑暗里,沈霁独自站在一片虚无中找不到任何的出口,只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心跳,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他猛地睁开眼,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瞬间涌入鼻腔,视线清晰后才意识到这里是医院,他想坐起来却不小心牵动了胸口的伤,一阵锐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病房门被推开,沈霁心里下意识有些惊慌,可来人却是许岑,许岑见到沈霁的动作,急忙上前,双手虚按在他的肩头。 “沈医生,别动!你伤口刚缝合不久,快躺下!” 沈霁借着他的力道,靠回枕头:“我躺了多久?” “两天左右。”许岑退开到床边:“你失血过多,做了手术之后一直昏睡。” 沈霁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门口,那里空无一人,他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犹豫片刻,才问:“裴泽景,他呢?” 许岑整理床头柜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裴总公司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暂时脱不开身。”他拿起热水壶给沈霁倒了杯水,递到他手中:“你先喝点水,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沈霁接过水杯:“嗯。” 医生很快过来,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和监测仪器:“沈医生,幸好刀尖偏离了心脏,但伤口很深必须静养,避免再次撕裂。” 沈霁点头:“谢谢王医生。” 送走医生,许岑站在床边:“沈医生,我已经通知了麓云的刘阿姨过来照顾你,公司还有事,我得先回去了。” “好,麻烦你了。”沈霁又点了下头。 许岑离开后,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沈霁半靠在床头,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天空,过了许久,他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指尖却悬在拨号键上方,最终深吸一口气,才按了下去。 听到里面传来“嘟——嘟——”声,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然而,一遍,两遍……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直到最后变成系统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窗外天色由明转暗,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也没有只言片语,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和焦躁在沈霁心中蔓延,他强撑着身体换好衣服,决定出去。 可刚打开病房的门,郭龙便拦住他:“裴总吩咐了,请你好好休养,暂时不要外出。” 沈霁试图找借口:“我只是想下楼走走。” “沈医生。”郭龙依旧挡在门前:“请你别让我们为难。” 他被变相软禁了。 【作者有话说】 喜欢小裴和小霁的可以给肆玖点点关注吗?谢谢宝们(′▽`) 第58章 不是他的人 新公司的顶层会议室里,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长桌两旁坐着高管,项目负责人正在汇报瑞国研发中心关于促氧药的二期临床试验数据。 而主位上的裴泽景,手肘撑着桌面,指节抵着额角,看似在聆听,目光却落在桌下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是医院那边传来的一些照片。 一张是沈霁侧身蜷在病床上,被子只盖到腰际,背影有些清瘦,手腕上还连着留置针。 指尖轻划。 下一张,他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的《心血管药理学原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很安静。 再下一张,他望着窗外发呆,眼神没有焦点,像是透过玻璃在看很远的地方,整个人快要融进那片虚渺的光里。 ...... 裴泽景的拇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来回滑动,这些照片被他反复翻看,直到项目负责人叫了一声“裴总”,所有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时,他才从某种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面无表情地按熄手机屏幕,将其反扣在桌面上。 “数据我看过了,关于epo类似物的受体亲和力及半衰期优化方案,让瑞国那边团队尽快提交详细报告。”他开口,带着决策者特有的审慎:“另外,重点关注药物对铁代谢的潜在影响,我不希望看到因铁调素水平异常而引发副作用。” 会议结束后,回到办公室。 裴泽景坐在办公桌后,低头审阅着平板电脑上的资料,许岑站在桌前,犹豫片刻后开口:“裴总,沈医生醒来已经三天了,你不去医院看他吗?” “裴江那边在动用关系给裴志远找律师团。”裴泽景放下平板,身体向后靠进椅背:“你联系顾律师问一下他的意见,这次,一定要让裴志远在里面安安分分地待上几年。” 许岑应下:“明白,我立刻去。” 就在许岑转身走到门口拧门把时,裴泽景却突然叫住他:“许岑。” “嗯?”许岑转身:“裴总,还有什么事要安排?” “如果那晚不是我去接林希而是让你去,也许就不会拖到那么晚......”裴泽景抬手,指节用力按了几下自己的眉心:“如果我和他去看雪,是不是他就不会受伤?差一点他就......” “裴总。” 许岑拧门把的手放下,又返身往回走,很冷静地说:“我不知道你和沈医生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或许你对他的确产生了超出你预设范围的感情,但林希对你来说很重要,而且......你当时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裴志远和沈霁玩的把戏。” “咚—咚”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进。”裴泽景应道,目光重新落回平板。 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来人气质温和,正是从瑛国回来的林希,他走到办公桌前:“泽景,今晚是要去老宅和裴老爷吃饭?” 裴家老宅里,裴泽景刚进门就听到客厅里有断断续续的哭声和怒斥。 裴老爷端坐在紫檀木沙发上,脸色铁青,手杖杵在地毯上,而裴江半跪一旁,温碧云瘫在地上泪流满面,死死抓着沙发扶手。 “裴志远是您亲孙子,您不能不管!”温碧云哭喊。 “他惹的祸还少?”裴老爷子厉声斥责:“裴家几代人的声誉,都要毁在他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手里!” 裴江恳求要把裴志远送出国,但裴老爷子却挥手断然拒绝:“现在是什么时代?网络时代!现在网上都是他以前在学校霸凌同学的视频。” 温碧云喊着:“您眼里就只有裴家的声誉......” 第56章 “啪——” 裴老爷一记耳光落下,客厅瞬时安静,只剩下抽泣与长叹。 裴泽景看戏看够了,从玄关阴影处走出,步履从容,叫了一声“爷爷。” 裴老爷闻声转头,见到是他,面上的怒意缓和了些许:“泽景啊,来得正好,爷爷真是被你大伯他们气糊涂了。”他朝裴泽景招手:“不过,你今天怎么想着回老宅来吃饭了?” “哦。”裴泽景说的随意:“我今天带了个人回来陪您吃饭。” 站在一旁的裴江猛地转过头,有些惊讶,这是裴泽景第一次带外人回老宅用餐,其意义不言而喻。 “哦?”裴老爷闻言,笑了起来:“是哪家的千金能让我们泽景亲自带回来,看来不简单。” 在众人探究的视线中,裴泽景向前走了一步,让开身后的空间,他侧过身:“是从瑛国回来的。” 林希自他身后有些胆怯地走出来。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裴老爷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随即被震惊与怒气所取代,他握着的手杖重重地磕在地板上:“你把他带回来干什么?” 沈霁在医院躺了快一周,胸口的伤已基本愈合,这期间,除了陆予和同事来过,那个人一直没来,也没有任何电话联系,出院时,他坐在整理干净的病床边缘,看着护士撤走最后一台监测仪器,心里忽然漫上一片空茫,该去哪里? 麓云?但已经没有回去的立场,之前的租屋早就退掉,医院的职工宿舍也不能长住,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点开酒店预订的界面。 “咚—咚” 虚掩着房门突然被叩响,许岑进来:“沈医生,你收拾好了吗?我送你回麓云。” 沈霁闻言一怔:“我还要回麓云?”他思考了一瞬,又说:“哦对,我回去收拾行李。” “不是的,沈医生。”许岑连忙解释:“裴总的意思是让你回麓云安心静养,并没有说让你离开。” 沈霁静静地看着许岑,却又什么都没追问,他知道从许岑这里问不出裴泽景真正的想法,他只是应了一声:“嗯。” 回到麓云,许岑向保姆叮嘱了几句饮食和注意事项,便转身要走。 “许助理。”沈霁轻声叫住他。 许岑停下脚步,回过身:“沈医生还有什么事?” 沈霁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裴泽景......他今晚会回来吗?”见许岑不说话,又将那句压在心底的话问出口:“他是不是不想见我?” 许岑避开沈霁的目光,公事公办地回:“裴总最近有很多事要处理需要留在公司,暂时抽不开身。”他微微颔首:“沈医生,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夜里,沈霁的体温再次攀升,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 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摇摆时,他似乎感觉到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一个带着室外寒气的身影靠近,有些凉的手掌贴上他的额头,他下意识地蹭了几下,可那手停留片刻又放下,为他掖好颈侧的被角,动作间带着他记忆深处贪恋的气息。 是裴泽景吗? 他拼命地想睁开眼皮,可高烧带来的无力感将他牢牢困在黑暗里,更别说抬起一根手指。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一声惊雷突然炸响,伴随着雨点敲击玻璃窗的嘈杂声,将他从昏沉中骤然惊醒。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闪电偶尔划破夜空,另一侧床铺空荡荡的,刚才片刻的温暖和触碰,难道只是高烧中产生的幻觉吗? 沈霁掀开被子甚至来不及穿拖鞋就冲出卧室,下楼穿过客厅,一把推开通往花园的玻璃门,狂风裹着冷雨劈头砸下,睡衣被彻底浸透,勾勒出伶仃的骨骼轮廓,他浑身发抖,嘶喊着:“裴泽景,你到底什么意思?!” 同时,在别墅大门外不远处的阴影里,黑色的迈巴赫停着,车窗降下一半,裴泽景坐在后排,单手搭在窗上,指间夹着的烟已经被大雨熄灭,目光穿过雨幕。 他看着沈霁赤脚踩在雨水里,看着他单薄的身形在风中颤抖,看着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四处张望。 沈霁头晕得厉害,眼前的景物开始重叠,支撑着他的那股力气终于耗尽,他腿一软,就在向前栽倒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从身后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整个人被打横抱进怀抱里,那怀抱带着夜雨的湿冷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 沈霁无意识地抬手攥住对方被雨水浸湿的西装,额头抵在他胸膛上,听着那里传来同样失序的心跳声,突然问:“你就一直在看我笑话耍我,是吗?” 裴泽景没有说话,只是手臂收得更紧,抱着他上楼走回卧室,在床沿停留了一瞬,便径直走进浴室,将沈霁放进浴缸,动作算不上太温柔,甚至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强硬。 沈霁靠在瓷壁上,任由裴泽景解开他身上早已湿透的睡衣,男人手指冰凉,动作却异常利落,裴泽景拿起花洒,调试水温,让水流避开他胸口的伤口,当手指不可避免地擦过沈霁的皮肤时,能感受到对方微微地颤抖。 “你不是裴志远的人吗?”裴泽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怎么会伤你?” 水流声淅淅沥沥,沈霁抬起湿漉漉的眼睫:“我不是他的人。” 【作者有话说】 某裴到底会不会知道呢?(′Д)」 第59章 你担心我吗? “不是他的人?” 裴泽景拧毛巾的手滞了一瞬,但没有深究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含义,此刻,他更愿意将其理解为一种“弃暗投明”的乖巧,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温热的毛巾敷在沈霁的后颈上:“所以你是为了我背叛他?” 沈霁仰头看着他,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是。” 他的眼神太过坦诚,语气太过肯定,像一道强光,刺得裴泽景心头波动,他关掉水阀,拿过浴巾展开,将沈霁整个包裹住,动作比刚才放缓了些。 “论脑子,十个裴志远绑在一起也不及你一个,你当时一个人怎么想跟他硬碰硬?”裴泽景的眉头越皱越紧:“你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你怎么能让他伤……” 说到一半,裴泽景见沈霁嘴巴动了几下,头又垂低了些,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唇,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没继续说,盯着他:“你要说什么?” 沈霁沉默了几秒,才抬起眼,眼睛被水汽熏得有些发红:“裴泽景,你能不能先别说我了。” “嗯?”裴泽景明显怔了下,看着他那副水淋淋的,像是被雨水打湿了羽毛的雏鸟,砸了一下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没再说话,继续替他揉搓着头发。 “沈霁。”擦到一半,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怪我那天晚上没来吗?” 沈霁被包在浴巾里,只露出一张脸,他几乎是立刻摇头,湿发蹭过浴巾的边缘:“不怪。”他想起裴志远和那三个亡命徒之前的计划,然后说:“你不来是对的,他们本就是诱你来对你下手。” 对于那晚,他其实真没有怪裴泽景不来,站在对方的立场,明知他是裴志远安排的人,最后选择保持警惕是再正常不过的,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人,本就不是会冒险的性格。 而且来了,他的计划反而还不好实施。 “沈霁。”裴泽景俯下身,双手撑在浴缸边缘,将沈霁圈在自己与浴缸之间,目光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和认真:“我之前问过你,我可不可以相信你......” 沈霁的心猛地一紧。 “你骗了我。”裴泽景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兴师问罪,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沈霁的胸口,他急着想要辩解:“我只是......” “这回,我再问你一次。”裴泽景没有要听他解释,但不容他丝毫闪躲:“我可以相信你吗?” “嗯?” 沈霁一下愣住,他没想到在知道“身份”的情况下,裴泽景不问缘由就给他第二次机会,而这一次,他身上所有的枷锁都已解除,不再需要隐藏,他望着裴泽景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你可以相信我,裴泽景,你绝对可以相信我。” 看着他这副信誓旦旦、就像要将整颗心都剖出来的模样,裴泽景伸出手,用指腹擦去他眼角的水珠,极其轻柔。 “好。”他应了一声:“我不想知道之前你为了裴志远都做过什么,我也不想再去管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事情。” 他另一只手抚上沈霁的后颈,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也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微微用力,让他更靠近自己:“但现在从这一刻起,你完完全全是我的人,知道了吗?” 沈霁感受着颈后坚定而温热的力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填满,他迎上裴泽景的目光:“知道了。”说完,他抿了下唇,还是忍不住问:“你......那晚担心我吗?” 话音刚落下,裴泽景便突然低下头,准确地攫取沈霁的唇瓣,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撬开他的齿//关,手掌牢牢扣住他的后颈,同时,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对方颈侧凸起的动脉,另一只手箍住他的腰,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缝隙都彻底消除。 第57章 沈霁被迫仰起头承受这个吻,潮湿的发梢扫过裴泽景的手背,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胸膛剧烈的起伏,以及唇齿间近乎凶猛的索取,这不是温柔缱绻的亲吻,而是带着灼热温度的标记,仿佛要将彼此的气息彻底融为一体。 当沈霁因缺氧而微微发颤时,裴泽景终于稍微退开寸许,他的额头仍抵着沈霁的:“你觉得呢?” 不等沈霁回应,他又一次吻上去,这次的动作放缓了些,齿//尖轻轻碾过下唇,带来细微的刺痛,随即又被温热的舍尖抚平,每一个辗转都像是在重新确认归属,每一次渗入都带着占有。 沈霁因为淋了雨半夜又有点发烧,吃下药足足昏睡了一天才醒,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睡在裴泽景卧室的那张床上,但卧室里空无一人,立刻掀开被子下床,走出卧室。 客厅里,裴泽景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腿上搁着一份翻开的合同,指尖夹着一支钢笔,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恰好捕捉到沈霁脸上那未来得及掩饰还带着睡意的慌张。 他敛着的神情变得柔和了些,自己都未曾察觉,他朝沈霁伸出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的“过来”的手势。 沈霁走到沙发边,忽然听到一阵细弱又奶声奶气的“嗷嗷”叫,他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因为疲惫出现幻听,抬手按了几下太阳穴,有点懵。 “现在没有发烧。”裴泽景摸着他额头:“听到狗叫声了?” “嗯?”沈霁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裴泽景见他这副因病后初愈反应慢了半拍的稚气,笑了笑:“我昨天路过那家宠物店,见小白狗还没被领养走,就让人接了回来,你不是之前问过麓云能不能养狗?” 在沈霁还没反应过来时,保姆便抱着一个毛绒毯子从偏厅出来,毯子里裹着一只圆头圆脑、毛发蓬松的小白狗,黑溜溜的眼睛像两颗葡萄,正好奇地张望着。 沈霁伸手接过,小家伙到了他怀里一点也不认生,反而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腕,在他臂弯里窝成一团:“但我觉得我养不好它。” 裴泽景却说:“你都养不好,那别人更养不好。”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小狗在沈霁怀里不安分地扭动起来,短小的尾巴摇得像个小旋风,喉咙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沈霁被它逗笑了,侧身在裴泽景旁边坐下,将小狗放在两人中间的空位上。 小家伙立刻开始它的“探险”,先是好奇地用爪子扒拉了下裴泽景的家居裤,见对方没反应,又转身扑向沈霁的袖子,用还没长齐的乳牙啃咬着,那憨态可掬的模样,让原本神色淡淡的裴泽景都翘了下嘴角。 沈霁看着它活泼的样子:“它这么调皮,干脆就叫‘调皮’好了。” 裴泽景挑眉:“名字起得倒是挺敷衍的。” “那怎么才算不敷衍?”沈霁抬头看他。 裴泽景沉吟一秒,面上依旧一本正经:“加个姓,就加你的。” 沈调皮? “......”沈霁总觉得他这话像是在拐着弯说自己,可看着裴泽景那副再正经不过的表情,又抓不到什么证据,觉得也行:“那以后它就是沈调皮,得入我们沈家的族谱。” 听到“沈家”二字,裴泽景的目光微微一凝,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伸手将沈霁往自己身边揽近了些:“你上次不是说要跟我讲你小时候的事?” 【作者有话说】 宝们,给小霁一点时间,他现在还不知道某裴那晚没来是因为别人,在他的视角里,他的确觉得某裴不来是对的,他不想某裴受到任何伤害,想他来又不想他来的矛盾心理,所以他没有太伤心,而且,他觉得某裴明知道自己“欺骗”了他,还要给他机会,小霁很高兴,他以为可以没有负担的,纯粹的重新开始,毕竟小霁是爱了某裴很久的,还没有足够的伤心让他离开。 第60章 他知道了 沈霁靠在他身侧,他很高兴裴泽景想要了解他的过去,也很想将自己那些过往说给对方听,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我其实……” “嗡——嗡” 裴泽景裤兜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他拿出手机原本想直接挂断,但看到屏幕上跳动着“林希”的名字时,又犹豫几秒,拍了下沈霁的肩膀:“我先接个电话。” 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按下接听键:“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林希说:“泽景,老爷子刚才气得晕过去,家庭医生看了情况不太好,现在正安排车,要立刻送往医院!” “嗯。”裴泽景淡淡地说:“我现在去医院。” 挂断电话,他走回沈霁身边,俯身拿起搁在沙发上的大衣外套。 “老爷子突然住院了。”他一边利落地穿上外套,一边说:“我现在得赶去医院,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沈霁抬起头,怀里的小狗也跟着仰起圆滚滚的脑袋:“情况严重吗?” “还不清楚具体状况。”裴泽景整理着袖口,目光在沈霁和小狗身上短暂停留:“我先走了。” “嗯。”沈霁没再多问,只是托起小狗的两只前爪,带着它做了一个笨拙的拜拜手势,小狗配合地“嗷呜”了一声,黑亮亮的眼睛天真地望着离开的身影。 裴泽景推开特护病房的门,裴老爷靠坐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床边围着一圈人,除了裴江,连常年在珐国生活的二叔裴海也出现在了这里。 “爷爷,怎么突然晕倒了?”裴泽景径直走到床边:“上周家庭医生不是才做过全面体检,说各项指标都还算稳定吗?” “你少在这里跟我装糊涂!”裴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不就是因为你把林希带回来吗?!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一直没放弃找他,我告诉你,你们绝对不能在一起!” 裴泽景微微挑了下眉,语气却平静:“为什么不能?” “他是男的!”裴老爷子几乎是低吼出来,枯瘦的手指抓紧床单。 “男的又怎么样?”裴泽景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说:“想跟裴家联姻的人挺多的,如果您需要,我明天就可以找个有意愿的人订婚,这并不妨碍我和谁在一起。” “你——!” 裴老爷子被他这番通情达理又离经叛道的话气得猛地咳嗽起来,旁边的裴江连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终于找到机会阴阳怪气:“泽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看你把爷爷气成什么样子了!他老人家都住院了,你还不肯说句软话吗?” “与其操心我,不如先关心一下裴志远在监狱里住得还习不习惯?”裴泽景侧过头:“需不需要我这个做弟弟的再给他‘打点’一下,让他住得更‘舒适’些?” “你......”裴江被他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他的手都在抖,却“你”了个半天,也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只能愤愤地甩下手。 “好了好了,泽景少说两句。”一旁穿着棉麻长衫的裴海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拍着裴江的背:“大哥也少说两句,爸还病着呢。” 裴老爷子闭上眼,有些疲惫,再睁开时,挥了挥手:“你们都先出去,让我单独跟小景说几句话。” 裴江不情不愿地被裴海拉着走出病房,其余人也跟着出去。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祖孙二人。 裴泽景走到椅子前,却没有立刻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的老人:“爷爷,您反对我和林希在一起,除了他是个男人之外......”他微微俯身:“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裴老爷子布满皱纹的脸庞抽搐了几秒,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和闪躲,但很快被掩饰过去,沉默片刻后试探性地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午后阳光透过麓云的落地窗,在料理台上洒下温暖的光斑,沈霁仔细地将狗粮用温水泡软,又拿小刀将胡萝卜切成细碎的泥状。 “沈医生。”保姆刘姨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开口:“这些我来弄就好,你伤才刚好......” “没事。”沈霁手下的动作没停:“我在床上躺太久了,活动一下反而舒服。”他将胡萝卜泥拌进泡软的狗粮里:“明天我就回医院上班,白天还要麻烦你照顾调皮。” “你放心。”刘姨连忙应下,眼角笑出细纹:“调皮其实可乖了,一点都不闹人。” 喂完小狗,沈霁抱着它窝在客厅沙发里,随手翻开一本医学期刊,阳光正好,调皮在他腿上蜷成一团打盹,柔软的毛发被晒得暖烘烘的。 “嗡—嗡” 过了一会儿,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沈霁倾身去看,是陆予,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急切的声音:“你在哪?怎么提前出院了,跑到医院人不见了!” 沈霁把期刊放到一旁,摸着调皮的小脑袋:“我在麓云。”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然后说:“你还在那儿?赶紧出来,我现在就要见你!” 沈霁早就习惯好友风风火火的性子:“好,我这就出来。” 第58章 半小时后,湖心公园的长椅上,陆予盯着沈霁怀里毛茸茸的小家伙,眼睛瞪得比狗还圆:“这哪儿来的?” 沈霁把调皮放到陆予的腿上,从旁侧椅子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喝:“我弟弟。” “弟弟?”陆予捏着调皮的耳朵,眼睛半眯,打量:“你这么宝贝,是你和裴泽景的儿子吧?” “咳、咳咳……”沈霁被水呛到,咳嗽了好几声,整张脸涨得有些红,调皮被他的动静惊醒,不满地“嗷”了一声,沈霁笑了笑,从他怀里把调皮抱回来。 陆予盯着他怀里继续呼呼大睡的调皮,突然问:“那你给裴泽景说了你做的那些事没?” “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沈霁的指节慢慢梳理着调皮后背的毛:“他最近忙着公司的事,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也是。”陆予了然地叹了口气:“你这性格确实做不来那种主动邀功、哭哭啼啼的样子。” 他看着沈霁的侧脸,从未有过那么悠然闲适,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沈霁有些不解:“虽然他不知道那些事,但他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这算是好事,对吧?我们现在......” “沈霁。”陆予忽然打断他,实在不忍心看好友眼中那点憧憬,犹豫片刻,还是狠下心说:“你知道裴泽景最近在忙什么吗?” “嗯?”沈霁疑惑:“忙什么?” “裴泽景把林希带回来了!”陆予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被裴志远绑架差点死了的那晚,他去机场接林希!” 【作者有话说】 宝们,肆玖明天请一天假呜呜呜谢谢宝们理解~ 第61章 三人相见 “什么?” 沈霁梳毛的手骤然停住,指尖悬在半空,像是没听清,转过头看向陆予,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原来不是因为谨慎,也不是因为怀疑,而是因为……林希。 如果说不难过,那就真的是圣人了,但他并不是。 陆予看着他一时间僵住的侧脸,硬着头皮又说:“江思旭他们说裴泽景还带着林希回老宅吃饭,后来把裴老爷气到住院。” 住院这事他知道,沈霁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声音有些发干:“是想让裴老爷接受林希吗?” 陆予耸了耸肩:“不清楚,但圈子里都这么说。” 沈霁沉默了,指尖无意识地掐住自己的虎口,等留下很深的月牙印才突然回过神,他转回头望着湖面:“那他为什么还要我回麓云?” “谁知道呢。”陆予心里发堵,却不得不把最残忍的猜测说出来:“沈霁,虽然你总是一副什么都不求的样子,但骨子里比谁都执拗,所以你应该明白,裴泽景那样的人更执拗,他觉得你是裴志远送来的人,反而激起了他的…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征服欲!” 他观察着沈霁越来越不好的神色,却还是继续说:“退一步讲,就算没有裴志远这层关系,你平时对他照顾得细致,他习惯了你的存在,舍不得你离开也很正常。” 沈霁望着湖面,眸光逐渐失去焦点,没有说话。 陆予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最核心的:“沈霁,这些道理你肯定想过,感情这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但爱和习惯是两码事,你爱他,可他只是习惯你,这不一样的。” 沈霁没有回应,直到一阵风吹皱湖水,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才很淡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晚上,沈霁抱着调皮回到麓云,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在几乎没有光亮的客厅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调皮趴在他腿上打起呼噜,沈霁才仿佛终于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起身上了二楼。 主卧里还残留着裴泽景常用的那款冷冽木质香调,他走到衣帽间,从角落拖出行李箱后又回自己的卧室,从衣柜里拿了几件常穿的衣物放进去,那些裴泽景让人按季送来的定制成衣,一件没拿。 他提着不算沉的行李箱,抱着醒来的调皮走下楼时,正碰上从地下室的储物间出来的保姆:“沈医生,你这是?” 沈霁找了个最寻常的理由:“我明天就回医院上班,这段时间落下不少工作,接下来估计会很忙,要值夜班,住在职工宿舍方便些,我先过去住几天。” 保姆不疑有他,但盯着他手里的调皮:“那小狗也一起?” “嗯,我先走了。” 沈霁抱着调皮提着箱子,去车库开走自己的那辆奥迪,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家拎包入住的公寓式酒店,打算这几天忙完再去找房子。 公寓不算大,但干净整洁,他将行李箱放在墙角,把调皮从宠物包里抱出来,等房子收拾好后,沈霁站在客厅里,才发现属于自己的东西很少,少到几乎无法在这个空间里留下任何鲜明的个人印记。 唯有调皮,此刻咬着它的新玩具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发出呜呜的声音,沈霁蹲下身,摸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调皮立刻丢下玩具,亲热地舔他的手,他低声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第二日,办公室里。 沈霁换上白大褂在办公桌前坐下,科室里的医生护士虽然之前去病房探望过他,但依旧陆续过来问候。 “沈医生,身体都恢复好了?” “气色看着还不错,但还是要注意休息。” ...... 张院长也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小沈啊,千万别勉强,有什么不适随时说。” “好的,张老。”沈霁感谢道:“谢谢大家关心。” 送走院长,林妍凑了过来:“沈医生,你是不知道,你休息这几天,咱们科可来了位重量级人物。” 沈霁正低头整理桌上的病历:“谁?” “裴氏医药的那位一把手,裴老爷。”林妍继续说:“晕厥引起的心脏并发症挺严重的,昨晚从神经科突然转过来的,不仅张院长昨晚亲自来了,副院长更是恨不得住在咱们科,那叫一个重视。” 沈霁依旧不紧不慢地整理病例,心想裴泽景为了林希与裴老爷的对峙远比想象中更为激烈,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应了句:“这样啊。” 临近中午,沈霁觉得有些疲惫,打算去茶水间泡茶,可端着瓷杯拐过走廊的第二个拐角时,脚步却蓦地定在原地。 不远处的电梯门打开,裴泽景和林希从里面出来,裴泽景正侧头听旁边的人说话,几乎是沈霁停下的瞬间,那人像是有所感应般,突然转过头,恰好撞上沈霁有些慌乱的眼睛。 裴泽景见到沈霁的一刹,有些讶异,随即眉头皱起,不容沈霁转头走开,便走到他面前:“你怎么今天就来医院了?” 沈霁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裴泽景身侧掠过,在林希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他虽没见过对方但觉得他就是林希,却什么也没问,只是平静地看向裴泽景:“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来医院工作没什么问题。” 林希站在一旁,目光在沈霁脸上流转片刻,继而转向裴泽景:“泽景,这位是?” “沈医生。”话音刚落,林妍从后面轻快地走过来,很自然地拍了下沈霁的背:“等我一起,我去泡个面。” “又吃泡面?”沈霁略微蹙眉:“营养科不是说了泡面里面有......” “沈医生,这是你朋友?”林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裴泽景,男人的眉眼有些冷郁,但总觉得眼熟,她说:“那要不我先......” “我跟你一起。”沈霁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胳膊,再对裴泽景说:“你们是来看裴老爷的吧?我们先走了。” 说完,不等裴泽景回应就拉着林妍从他身侧走过。 林希目送着沈霁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问:“这就是沈医生?” 裴泽景侧过头,盯着沈霁拽住林妍袖子的手,没有回答。 “我想起来了!”茶水间里,林妍一边打开泡面桶,一边说:“那是宇安的裴总,裴老爷的孙子,我在财经新闻上见过他。”她好奇地凑近:“沈医生,你们认识?” 沈霁正往杯里倒水,有些心不在焉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滚烫的水眼看就要溢出杯沿,林妍急忙提醒:“水要满了!” 沈霁猛地回神,却还是被溅出的热水烫到手背,皮肤立刻泛红,他下意识松开手,瓷杯“啪”地碎在地上。 “哎呀!”林妍急忙从桌上抽出纸巾递过去:“快擦擦,没烫伤吧?” “没。” 沈霁接过纸巾,擦完手背上的水珠后蹲下身去捡碎片,林妍也跟着蹲下,沈霁轻轻挡开她的手:“你别碰,等下把你手划伤了。” “哦。”林妍只好起身,从桌台上方的柜子里替他拿了一个一次性纸杯:“先用这个喝吧。” “嗯。”沈霁起身把碎片扔进垃圾桶,接过杯子重新接水时,他突然问:“你觉得我和裴总身边那个人,像吗?” 林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谁,随即摇头:“一点都不像,虽然那个人长得也不错,和你差不多是一个类型的,但还是差你一大截。”她掰着手指头数:“你比他高,气质也更好,光是站着的姿态就比他挺拔,而且身材更好。” 第59章 沈霁见她一本正经比较的样子:“不用这么卖力,我又不能开除你。” “我说的是实话嘛。”林妍笑着眨眨眼:“就算是那个人要开除我,我也这么说。”她八卦心一下上来了:“不过沈医生,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平时你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今天居然会跟别人比较?那人是谁啊?” 沈霁接完水,往外走:“走吧,该回办公室读圣贤书了。” 第62章 等我回来 裴泽景带着林希穿过医院长廊,还未走近病房,就见裴江与几位裴氏高管簇拥在门外,俨然一道人墙。 “你还带他来?”裴江手指几乎要戳到林希面前:“是不是非要把老爷子气死才甘心?” 裴泽景单手插兜,目光冷淡地扫过众人:“我知道爷爷现在要好好休息,自然不会打扰他,我是来找各位商议要事,裴氏这几天......” “要事?”裴江冷笑:“我看你是迫不及待要接管裴氏,老爷子平日最疼你,现在他躺在病床上,你倒急着想来掌权?”他说到激动处,声音发颤:”要是志远在这,他肯定早就守在床边伺候......” “二叔。”裴泽景淡淡地打断:“你这几天给爷爷擦过手吗?” “你......”裴江一时语塞,恼羞成怒:“就算老爷子之前青睐你,但没有他手里的章,你在董事会依旧没有话语权。” 几位高管纷纷附和。 “章?”裴泽景眼睫微垂,手指敲击着西装裤缝,片刻后抬眼:“集团积压的紧急事务,总需要人决断。” 一位资历最老的高管推了推眼镜,说:“这一点裴总不必担心,老爷子早就成立了一个智囊团,就是防备这种突发状况,所有重大决策都会由智囊团暂时代为处理。” 裴泽景侧首望向病房,透过玻璃窗,能看见老人安睡的侧影,他唇角微扬,眼底却一片薄凉。 老狐狸。 沈霁在门诊忙了一上午,他摘下无框眼镜,捏了几下酸胀的鼻梁,趁着午休时间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这里僻静,能透口气。 窗下是医院的中庭,人群流动,有家属捧着出院证明,面上是大病初愈的轻松笑影,也有三三两两的人簇拥着,对手里的片子和报告单愁眉不展,阳光明晃晃地照下,却照不透这人间的悲欢交织。 沈霁站了一会儿,看着楼下的人叹了口气,轻不可闻,刚转过身,一道阴影便笼罩过来,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抵上窗台边缘,这才看清来人是裴泽景。 四目相对,近得都能看见彼此瞳孔里映着的对方,同样的静默,同样的欲言又止,周围的一切都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 沈霁稳住呼吸,率先开口:“裴老爷的情况怎么样?” “嗯?”裴泽景却不接话,只问:“你知道他是谁了?” 沈霁没有再迂回:“知道。” 裴泽景逼近一步,清晰地感受到衣料下对方的体温:“那你没什么要问我的?” “我......”沈霁直视着他,目光清凌凌的,过了片刻才问:“那晚是不是你去机场接了林希?” 问完的一刻,空气突然凝滞。 裴泽景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下,那双总是锋利强势的眼睛有了一瞬的迟疑,可最终还是说:“是。” 这个字从他唇间逸出,带着几分沉甸甸的重量,他看见沈霁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像是被这个意料之中却又难免伤人的答案刺到,但很快,那张脸又恢复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沈霁侧过头,望向斑驳的白墙:“那我没什么想问的了。” 裴泽景似乎不满他这不温不火的态度,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但沈霁还是忍不住蹙眉,裴泽景又问:“你怎么不问我到底爱不爱他?是不是和传闻一样?” 沈霁没立即接话,不知是因为刚恢复不适应高强度的工作,还是因为这个话题本身,突然觉得很疲惫,他挣了一下没能挣脱,索性放弃,然后才说:“你要说你不爱吗?”他声音很淡:“不管你是要骗我还是不骗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晚你确实是因为他,没有来。”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让裴泽景瞬间哑然,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辩驳的词语,因为这确实是无可否认的事实,静了几秒,他说:“我和林希......” “泽景。”林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裴泽景未说完的话,他走近,看着裴泽景将沈霁圈禁在怀的姿势,眉头皱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惯有的温和。 “许岑到处找你,他说你还要回麓云收拾,这样的话再不走飞机就要晚点。” “嗯。”裴泽景应了一声,却没立刻松开沈霁,依旧看着他:“这几天我很忙,马上要飞纽国,忙完这一阵,我再给你解释。” 沈霁避开对方过于灼人的视线,也不想耽误他的行程:“嗯,你快去吧。” 裴泽景终于松开钳制,同时,沈霁暗自松了口气,可就在他低头去整理被压出褶皱的白大褂时,突然,裴泽景去而复返,直接抬起他的下巴,不容拒绝地吻了上去。 微凉的舍尖以一种近乎掠夺的方式撬开沈霁因惊愕而微启的唇,他的呼吸骤然停滞,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抽离,属于裴泽景清冽的气息,蛮横地充斥着他的所有感官。 裴泽景的舍长驱直入,带着明确的宣告意味,勾缠住沈霁无处可逃的软舍,他下意识地想往后仰,后脑却被对方的大手稳稳托住,加深了这个吻。 慌乱间,沈霁的视线越过裴泽景的肩头,恰好看向不远处的林希,看着对方瞬时暗淡的神色。 但那目光不是挑衅更非炫耀,他心头莫名涌上的,竟是一种喧宾夺主般的窘迫与歉意,不过,裴泽景没有给沈霁更多分神的时间,很快便放开他,拇指用力按上他被吮得些微红肿的下唇。 “等我回来。”他说。 沈霁回到办公室,翻开后天要进行经导管二尖瓣修复术患者的资料,看着心脏彩超图像上那片异常的瓣膜区域,试图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数据上。 “叩叩叩”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好不容易的专注,沈霁头也未抬:“请进。” 门被推开后,沈霁抬眸,在看清楚来人时微微一怔。 林希站在门口,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沈医生。” 沈霁扶了下镜框:“有什么事吗?” “泽景回麓云收拾行李了。”林希自然地走进来:“我在这里等他。” “嗯。”沈霁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病历纸上划过一道浅痕:“那你来这是?” “我是特意来感谢沈医生的。”林希停在办公桌前,双手搭在桌沿:“我在国外的那段时间,多亏有你陪着他。” 沈霁看着对方俨然一副主人姿态的模样,心里有些不适,他垂下眼帘将情绪藏在镜片之后,可转念一想,自己与裴泽景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林希这个“正主”面前,确实像个突兀的闯入者。 “也算不上照顾。”他抬起眼,扬起一个职业化的弧度:“还要多亏裴先生给我机会,让我得到了不少资源。” 他将那段暧昧不清的关系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互惠互利”,这总好过让林希以当事人的身份来感谢。 果然,林希没料到他会这样回应,愣了几秒,才又轻笑:“沈医生,你人看起来挺好的,应该谈一段正常的恋爱。” 沈霁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指点,更不需要林希来定义什么是正常。 “这是我个人的事。”他说:“不过你的意思我懂了,你可以放心。” 林希见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再赘言,礼貌地笑了笑:“谢谢沈医生。”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泽景应该快到了,那我下楼去等他,不然我们的飞机真的得晚点了。” 门被轻轻带上,直到门外脚步声彻底消失,沈霁才向后靠进椅背,摘下眼镜用力按着眉心,阳光洒满房间,明媚依旧,他却觉得有些冷,右侧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他重新拿起那份二尖瓣病例,却发现彩超图像上熟悉的脉络竟有些模糊。 机场贵宾室内,玻璃幕墙外一架架飞机起起落落。 裴泽景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许岑站在一旁,低声汇报:“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目前正在进行最后的资产审计和股权置换操作。” 裴泽景颔首:“招股书准备得怎么样?” “sec已经过完第三轮问询,他们将重点关注我们和瑞国团队合作的促氧药的专利。”许岑回。 贵宾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江思旭一身张扬的棕色夹克,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揽着顾顺的肩膀,晃晃悠悠地走进来。 “你那架宝贝湾流g650呢?还得让我们裴总在这儿掐着点儿赶飞机?”江思旭大大咧咧地在对面坐下,夸张地抱怨:“我俩可是千里迢迢陪你飞过去见证历史时刻的,还让我们挤飞机?” 第60章 裴泽景头也不抬:“你以为天上是你家开的?” 江思旭立刻拍了拍顾顺的肩膀:“听到没?让顾伯父别整天搞航天材料去研究火箭,赶紧研究怎么在天上搭桥,省得我们裴总还要等航班。”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林希忍不住笑出声。 江思旭的视线在裴泽景和林希之间转了一圈:“要我说,你现在可是圆满,不仅人找回来,你自己真正的公司马上又要上市。”他故意对林希眨了下眼睛:“这次可别再跑了,我们阿景还能保护不了你?” 林希温顺地点头:“嗯。” 裴泽景却根本没注意他们的调侃,继续对许岑交代:“让纽国的团队准备好路演材料,特别是另一个靶向药的临床试验数据。” 顾顺见他运筹帷幄的样子,突然开口:“我更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说服裴老爷同意用裴氏给你借壳,他应该不会让你自立门户。” 裴泽景终于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林希,随即收回:“当然有办法。” 第63章 想要什么? 周末,沈霁去养老院看了养母后,刚上车手机便突然震动,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到是裴泽景打来的,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下接听键。 电话接通后,先传来的是模糊的杯盏碰撞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而后才是那个低沉的嗓音:“沈霁,我想你了。” 暮色沉沉,车厢内一片寂静,这句被酒精浸泡过的“我想你了”,略微沙哑,沈霁握着方向盘的手无意识地收紧,裴泽景从未如此直白地表达过需要,更遑论思念,这陌生的示弱,不可避免地让他心里塌陷了一小块,泛起一丝酸软。 但他没有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只说:“少喝点。” 裴泽景似乎对他的回避有些不满,又或者酒精放大了某种执拗,他追问:“你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吗?” 沈霁像往常一样:“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我问了反而不好。” 裴泽景静默了两秒,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沈霁,你真的很懂事,懂事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那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像是赞赏,又像是嘲讽,更像是不满足,未能被真正填满的渴求。 沈霁抿紧了唇,没有接话,窗外的霓虹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我的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了。”裴泽景突然说:“是我自己的公司。” 沈霁并不意外,裴泽景的能力他再清楚不过,只是他从未听说过这件事,不过不知道也算正常,以他之前的身份本就不配参与这样的秘密。 “恭喜你,这应该是你一直想要的。”他敛下思绪,语气真诚,但又斟酌措辞,还是忍不住问:“既然你想自己创立公司,为什么还一直想要裴氏?裴老爷知道你的公司吗?” “他不知道。”电话那端,裴泽景又笑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裴氏。” “嗯。” 沈霁靠在冰凉的窗玻璃上,他能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不屑,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他不想再问了,突然就不想再去了解有关他所有的一切,即使是他曾经非常想要知道的。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裴泽景忽然问。 这不像询问,更像是一种命令式的给予。 沈霁回:“没有。” “沈霁。”裴泽景的声音沉了几分,连名带姓:“你不要这么懂事,你可以给我提要求。” 车窗外的霓虹突然变换了色彩,沈霁的视线追逐着那些光影,他的要求就只是想和裴泽景一起去天文台看雪。 很快,他将视线从那片虚幻的夜景中收回:“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裴泽景打定主意要撬开他的外壳,无视他温和的拒绝:“你要,说一个。” “我真......”沈霁没再继续说,他太了解对方,还是妥协地叹了一声,轻得听不见:“纽国有一个国际著名的伯朗天文馆,我想要一个他们的行星轨道模型。” “嗯?”裴泽景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才说:“宇航员签名的限量版?” “不是。”沈霁说。 裴泽景习惯性地用价值和稀缺性去衡量一件物品:“那是天文馆限量发行的珍藏款?” “也不是。”沈霁又否定。 裴泽景再次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稍长,然后才问:“就只是天文馆里售卖的普通纪念品?” “嗯。”沈霁轻轻应了一声。 这个答案,其实也没超出裴泽景的预料,符合沈霁一贯的作风,他从不索要那些浮华炫目、被世人追捧的奢侈品,他的喜好总是如此内敛而独特。 一种混合着无奈、了然,甚至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涌上心头,他能想象电话那头沈霁安静温润的样子。 “沈霁。”裴泽景这回叫他的名字和刚才不一样,尾音微微拖长:“你是小孩吗?” 沈霁一下征住,随即,猝不及防地感到一阵羞赧,热意迅速染上耳朵,似乎每一个小孩的童年都有宇航员的梦想,他也不例外,此刻,被裴泽景这样直白地点出来,想到自己早已过了幼稚的年纪,甚至快要三十岁,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到对方带着点腼腆又纯然开心的笑声,裴泽景说:“沈霁,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很可爱。” “嗯?”沈霁的笑容瞬间凝住,心跳骤然失序,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好像这样就能避开电波里传来的纵容,他说:“不知道。” 裴泽景却不容他躲闪:“你就是......” “泽景,跟谁打电话打这么久?”江思旭有些醉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林希不就在这儿吗?你还找谁呢?” 背景音里顿时传来一阵模糊的、带着促狭意味的笑闹声。 沈霁听到“林希”二字心里已经没有太大波澜,只是他差点忘了,林希正陪在他身边,见证他即将到来的加冕时刻,方才那一瞬间的心软和动摇,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刻意营造的浓重倦意:“我困了,先睡了。” 不等裴泽景回应,径直按下挂断键。 早上,沈霁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摸索着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眯着眼看到屏幕上跳动着“林妍”的名字,清了下有些干涩的喉咙,按下接听键。 “知道了,今天你要吃明记猪肉玉米馅儿的水饺,还要一杯红枣豆浆?我一会儿停车后给你带过来。” “不是!不是!”林妍的语气异常急促:“沈医生,我不是让你带早餐!你刚醒还没看手机吧?” “嗯,还没。”沈霁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睡意:“怎么了?” “那个......”林妍支支吾吾地:“要不......你今天别来医院了?” 沈霁觉得有些奇怪,睡意瞬间跑了大半,从床上坐起,薄被从肩头滑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值完夜班,玩手机的时候突然看到内部群里的消息......”林妍的声音很低:“看到了几张照片。” “照片?”对方的语气让沈霁感到莫名的不安:“什么照片?”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然后林妍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语速极快地说:“沈医生,我对你的个人喜好没有任何不尊重,真的!那些照片是你和裴总的亲密......” 沈霁立刻打开手机的免提,同时迅速登录医院内部的工作群,消息列表瞬间被刷爆,右上角的红色数字疯狂跳动。 他点开群聊,那几张照片赫然跳出,背景模糊的走廊角落,光线昏暗的停车场,最后一张是在车内,他被裴泽景揽在怀中亲吻,侧脸轮廓和微微迷离的神情,在像素间暴露无遗。 “嗡——”的一声,沈霁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脸颊、耳根瞬间烧灼起来,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猛地将手机反扣在床头柜上,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性取向曝光本身,他其实并不在意,他行得正坐得直,从未以此伤害他人,但这件事发生在严谨甚至保守的医院环境里,尤其是以这种桃色丑闻的方式传播,对医院声誉的影响,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而且,裴泽景的公司正处于上市前的关键静默期,任何负面新闻都可能被放大,如果事情持续发酵,难保不会波及到他。 沈霁重新睁开眼,他拿起手机,无视那些仍在不断弹出好奇或震惊的询问,在屏幕上快速敲打。 【各位同事,关于群里流传的照片涉及个人隐私,传播会涉嫌侵权,恳请大家出于对同事的基本尊重和维护医院声誉的考量,立即停止转发与讨论,我将亲自向张院长说明情况。】 消息发出,群里瞬间安静了片刻。 沈霁不再看群里的反应,迅速收拾去了医院,在长廊上,几个原本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的护士立马散开,目光或躲闪,或探究,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如平时一样对她们颔首致意。 第61章 到了张院长的办公室,张院长示意沈霁坐下,面色凝重:“小霁啊,你个人的事情我不过问,只是......这次的照片影响确实不太好,你也知道关于你们这个群体在社会上特别是涉及到健康方面,总有些争议的声音,而我们正好是在医院工作的。” 他顿了顿,安慰道:“当然,我个人绝不认为你是那种随便的人,但难免会有不好的联想。” “我明白,张老。”沈霁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激动:“我理解您的顾虑和医院的立场,我有一个朋友家里跟媒体关系很好,我马上联系他,尽快把网上的照片压下来。” “嗯。”张院长点头,脸色稍缓:“医院这边也会动用关系尽量控制影响,你先去处理吧。” 沈霁离开张院长办公室后,快步走到相对僻静的消防通道,给陆予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想通了,先来我家住?” 沈霁没接话,言简意赅地将情况说了一遍。 “有人要搞你啊?”陆予的声音瞬间严肃起来,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还敢同时搞裴泽景?胆子够肥的!” “照片应该是之前裴志远为了监视我拍的,传到医院内部很可能是裴江。”沈霁的手无意识地抠着金属栏杆:“裴志远恨我,搞我不意外,现在他们可能知道了裴泽景这次去纽国的真正目的,想阻止他。” “那你干嘛不直接找裴泽景?他处理这事不是更直接?”陆予不解。 “他在国外为了上市的事本来就很忙,并且处理国内舆论有信息延迟,反而没你快。”沈霁冷静地说:“你们家是娱乐行业的,处理这类事情更专业。” “行。”陆予立马说:“正好昨晚还跟weib0的王总吃饭,我这就给他说,让平台那边加强监测,看到你俩的照片就直接拦截下来,其他平台我去打个招呼。” “嗯。”沈霁紧绷的肩微微放松了一些:“谢谢你。” “我这是帮你,不是帮他!”陆予又关心道:“你现在都还在替他着想,想想你自己吧,你在医院怎么办?” 沈霁已经没有那么在意了,他说:“先看上面怎么说吧。” 【作者有话说】 5555我就喜欢小裴和小霁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拉扯...... 第64章 下定决心离开 下午的门诊一个接一个的病人,沈霁趁着短暂的休息间隙去了卫生间,回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双手紧紧攥着一个环保布袋,伸头向里张望又迅速缩回去,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模样。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沈霁主动询问。 那妇女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是他,后退了好几步:“没......没什么。” 说完,转身就要走,慌乱间,手里捏着的几张报告单落在地上。 “你的报告。” 沈霁将报告捡起,看到上面的姓名和诊断信息,想起他刚才在系统上看到了这个名字,正是预约今天来复查心脏问题的病人:“钱淑女士,你挂的号就是这个时间,怎么又不看了?” 钱淑从他手中扯回报告单,反复拍打着纸张,好像那上面沾染了什么不洁的东西:“我想起家里还有事,就不看了。” 但医生的职责让沈霁无法忽视报告单上显示的问题:“钱女士,你这心电图和初步血项显示心脏有些早搏和供血不足的迹象,虽然目前不算很严重,但需要及时用药干预和定期复查,我这里的号比较满,下次可能要等到下个星期才能挂上......” “沈医生。”钱淑打断他:“你......你没病吧?” 沈霁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突兀的问话。 “我刚刚在走廊听护士闲聊,说你是那个……”钱淑含糊地带过那个词,但眼神里的恐惧毫不掩饰:“我儿子说了,你们这些人脏得很!那个什么艾耔病就是你们传出来的,那个病哦,得了要死人的!说是......说是跟你们说话,碰过的东西都可能传染。” 沈霁瞬间明白,有些无奈,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首先,我很健康,没有任何你所说的疾病,其次,我们这个群体里很多人也都很注重健康和卫生,最后,艾耔病的传播途径主要是血液......” 然而,科学的解释在根深蒂固的偏见面前显得很苍白,钱淑非但不信,反而因为他的靠近又后退一步,连连摆手。 “你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懂,沈医生,我还是算了,我挂别的医生的号。” 沈霁见她油盐不进,也没有再解释的必要,可对方因为转身要走,没注意到身后护士正推着载满器械的护理车匆匆过来。 “小心!”沈霁的提醒已经晚了。 “哎哟!”钱淑的腰撞在金属车架上,手臂也被车边凸出的挂钩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沁出来。 沈霁出于医生的本能,立刻上前:“你别动,让我看看伤口......” “你别碰我!”钱淑看到血,又看到沈霁伸过来的手,突然大叫起来:“别把病传染给我!” 这一嗓子瞬间吸引走廊里等待的病人和家属的目光,纷纷围拢过来,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那个医生怎么了?” “好像听说有那个病……” “真的假的?那还敢让他看病?” “你看把那大妈吓的,现在医院什么人都招......” 各种探究、恐惧、嫌恶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沈霁身上,他僵在原地,抬手捏了捏紧蹙的眉心,一种疲惫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闻讯赶来的其他医生和护士赶紧上前调解,侯宇楠第一个冲过来,听到周围的议论,年轻气盛的脸上满是愤慨:“你不懂科学也要有个限度,这是诽谤!” “我怎么诽谤了!你们医生是救人不是害人!”钱淑因为害怕,再加上侯宇楠的指责,情绪有些激动,捂着流血的手臂喊:“自己作风不端正,万一有那种脏病,我们谁还敢来看病啊,你们这是不管我们的命啊!” 周围一些年纪较大的病人家属本就对这类话题敏感,闻言也纷纷附和,场面一时更加混乱。 “怎么了?”副院长李茂才板着脸走过来,听旁边的护士简单地汇报了情况后,先是指挥护士:“带这位大姐去急诊处理伤口,做个检查!” 等人走后,他转向沈霁:“你怎么回事?!人家是病人,是来看病的,你把她吓成什么样子!”李茂才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沈霁面前:“我告诉你,你个人的那些破事,我不管!但影响到医院的形象,造成这么恶劣的影响,这就是严重的失职!你还在这里跟病人争辩?你还有理了?!” 侯宇楠气得脸色通红,早就看不惯这个趋炎附势又擅长钻营的副院长,想要上前理论,但沈霁却一把拦住他,侧头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别冲动,小心你明天就收拾东西回学校,你现在跟着他们去查房。” 然后,他抬头,迎上李茂才咄咄逼人的视线,那平静之下,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冷冽,他没说话,径直转身,分开身后那些带着异样目光的人群。 回到办公室,沈霁跌坐在椅子里,手肘撑在办公桌面,食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在医院内部会非常棘手。 社会层面的舆论,有陆予和医院宣传科的介入倒不用担心,但医院内部,这个由无数张嘴巴构成的小社会,必然会成为一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传十,十传百,最终演变成各种扭曲的版本,到时候,他面临的将不仅仅是异样的眼光,甚至可能是职业生涯的实质性阻碍。 他闭着眼,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突然,桌上的手机“叮”的一响,是短信的提示。 沈霁有些烦躁地睁开眼,伸手拿过手机,是一条本地新闻的快讯推送。 【恒诺生物科技成功于纽交所敲钟上市,裴泽景缔造本年度医疗领域财富神话!】 恒诺生物科技……裴泽景自己的公司,他成功了,幸好那些照片没有传出去。 沈霁不由自主地点开推送,跳出来的第一个视频就是裴泽景。 男人站在交易所的中心,身着缎面黑色西装,身姿挺拔,闪烁不停的镁光灯在他周身形成耀眼的光晕,那双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野心,像蛰伏已久的猎豹,锐利得能穿透一切,当上市的钟敲响的瞬间,他优雅地整理着钻石袖口,唇角扬起极淡的弧度,不仅是喜悦,而是运筹帷幄多年后终于尘埃落定的从容。 意气风发,光芒万丈,与此刻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 沈霁的手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下面还有几张庆祝晚宴上的抓拍,裴泽景被人簇拥,举杯谈笑,再往下翻,一张略微模糊的照片里,沈霁还是认出了林希,那人站在离裴泽景不远的地方,两人虽没有一起,但看起来似乎林希本就该站在那里陪他共享这份荣耀。 “啪”的一声轻响,手机被扔回了桌上。 第62章 沈霁身体向后靠进椅背,仰头看着天花板上单调的灯管,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没过多久,手机再次响起,他本不想理会,但目前的处境,万一是张院长或者其他同事有急事找他,便只好去拿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却是裴泽景的名字:【公司已经上市,我两天后回来。】 沈霁握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回复,不等他放下手机,电话铃声骤然响起,跳动的名字让他微微怔住,叶韶钦。 这是他大学同学兼室友,关系不错,但自从对方毕业出国到挪维深造,两人联系便逐渐减少,通常只在逢年过节时互发祝福,上一次联系,还是为了赵国正海外资产欺诈的事找他帮忙。 沈霁按下接听键:“喂,韶钦?” “没打扰你工作吧?”电话那头说:马上要过年了,提前跟你说声新年快乐啊。” “离过年还有十几天,这不像你的风格。”沈霁更加意外:“你一向最注重仪式感,祝福必须卡在当天零点才够诚意。” 叶韶钦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你还是了解我,当然是有正经事,或者说是好事。” “什么事?”沈霁调整了下坐姿,稍微提起些精神。 “就是上次给你说过的。”叶韶钦的声音认真起来:“一个心脏领域结合新型生物材料的专项研究项目,我们想做出一种更轻便、更实用的心脏监测和介入设备,特别是能在医疗条件比较差的地方也用得上。” “我记得。”沈霁问:“不过之后不是说因为资金问题暂时搁置了吗?” “是,当时你说考虑一下,后来我这边接手了另一个紧急项目,那边就暂时停掉。”叶韶钦解释道:“但现在情况不同,一家背景很深的国际投资公司非常看好我们这个方向,公司老板是华人,资金和设备都不是问题,所以我又想到你了。” “而且......”他继续抛出更具诱惑力的条件:“这个项目不是关在实验室里的,我们需要定期前往菲州、西亚等一些地区进行实地数据采集,并与当地的国际医疗组织合作,开展免费医疗援助,小沈霁,你不是一直想做无国界医生吗?来这里,你不仅有充足的资金做研究,还能做你想做的事,两全其美……” 听到这,沈霁心动了,是非常心动。 之前,他习惯背负,习惯仰望,习惯了在狭小的空间里为自己画地为牢。 而现在,牵绊他的锚已沉没,线已断裂,他成了一个自由的人,灵魂的重量第一次完全属于自己,离开这里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去追寻真正想要的职业价值和人生意义。 而且,最重要的是,裴泽景根本不需要他。 电话那头,叶韶钦见他沉默很久,以为他又要像上次那样婉拒,便很快说:“当然,这事你需要再考虑,我不急,你可以多考虑几天再答复我……” “不用考虑了。”沈霁突然开口,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过来。” 【作者有话说】 宝们,小霁这回是真的走了!久等了!(最近两天有点忙,没有来得及回复大家的评论……希望宝们多多评论) ( ̄ ̄) 第65章 他回来,他走了 两天后,所有离职手续都已办妥,沈霁坐在去机场的路上,想起张院长在办公室里再三挽留的场景,临走时,林妍和侯宇楠来送他,林妍哭得眼睛红肿,让沈霁没想到的是,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侯宇楠,竟哭得比林妍还凶,他还安抚了两人好一阵子。 车子抵达机场出发层,陆予从车上下来二话不说去后备箱把行李全部提上,只把装着调皮的航空包留给他:“你就负责抱好这小祖宗就行,是不是得先去给它办托运?” “嗯。” 两人办好宠物托运,又去值机柜台办理好登机手续。 一切就绪,离安检入口越来越近,沈霁注意到身边的陆予有些异常,跟他说话时眼神总是飘忽,不肯拿正眼看他,突然,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陆予:“行了,要哭就现在哭,不然我都进去了还怎么哭?” “谁说我要哭?!”陆予猛地别开脸,声音闷闷的:“要不是我妈这两年身体有些不好,我真想跟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沈霁有些失笑:“你不留在国内跟你哥继续斗智斗勇?” “斗了这么多年,早没意思了。”陆予撇撇嘴:“我爸估计是看烦了,早就把遗嘱立得明明白白,该我的,一分不会少,不该我的,争也争不来,我顿悟了。” 沈霁对他的话持保留态度。 陆予这人直爽豁达,爱憎分明,对他好的人,他能掏心掏肺,可但凡惹过他的,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不放心地叮嘱:“你在国内好好照顾阿姨和自己。” “嗯,你过去也好好照顾自己。”陆予转回头,眼眶确实有些发红,他把手挂在沈霁的肩膀上:“有空我就飞过去看你,我也替你多去看看蔡阿姨,你现在不带她过去是对的,等你在那边一切都稳定下来,再接她过去。” “是。”沈霁应了一声。 登机广播已经开始通知登机,两人相视片刻,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一个用力的拥抱。 “保重。” “你也是。” 松开手,沈霁不再回头,拖着随身行李径直走向安检通道,上了飞机,望着窗外停机坪上起起落落的飞机,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他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裴泽景,他凝着那个名字,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按下关机键。 飞机加速带来的推背感清晰地传来,引擎轰鸣声越来越大,机翼昂首拉起冲破云层,将地面上的一切都远远地抛在下方。 “嘟......嘟......嘟......” 响了大约三声,就在裴泽景以为即将接通的那一刻,声音戛然而止,被挂断,他穿过贵宾通道,再次重拨,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旁的林希敏锐地察觉到他脸色突然不好:“怎么了?” 裴泽景将手机塞回大衣兜里:“没什么。” “裴总。”跟在另一侧的许岑也注意到:“是裴老爷那边来电话了?” “不是。”裴泽景目光平视前方,下颌线绷紧:“沈霁挂我电话。” 许岑明显愣了一下,一是沈霁会主动挂裴泽景的电话?二是就为这事? “可能正好碰到紧急会诊或者抢救病人,不方便接听电话也是常有的。”他说。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裴泽景鼻腔里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轻“嗯”,脸色却并未缓和多少。 宾利停在机场门口,司机拉开车门时,问:“裴总,是先去医院看老爷子,还是回麓云休息?” “医院。” 医院电梯的厢壁映出三个身影,裴泽景站在控制面板前,手指在掠过第二层的按钮时,悬停了几秒,那是沈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但最终,还是先按亮第5层的按钮。 “砰——” 裴泽景刚推开病房门,一个玻璃杯就朝他砸在门框上,碎裂声回荡在房间里,异常刺耳。 “你......”裴老爷靠在病床上,手指死死攥着床单:“竟敢背着我自己开公司,还用裴氏的壳给你上市,你是怎么拿到我的章的?怎么让董事会同意的?” 裴泽景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踢开脚边的玻璃碎片,一步步走到病床前,突然说:“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这件事我一直很困惑。” 裴老爷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疑惑地看着他。 “你说......”裴泽景微微俯身:“我到底该叫林希‘小叔叔’,还是该叫他‘弟弟’?” 裴老爷子猛地撑起身:“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最清楚。”裴泽景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妈当年为什么跳楼我早就查明白了,不是因为她抑郁,是被你活活逼死的。” 老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音。 裴泽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将那些埋藏多年的肮脏秘密一字一句地揭开:“你当年强*她,让她怀了孕,后来对外宣称她去纽国做慈善,开全球巡回画展,实际上是把她送到国外生下林希。” 他看着老爷子更加惨白的脸,继续道:“她本来不想留下这个被你祸害的孽种,可她作为母亲还是把他生下来,你呢?又怕凭空多出个私生子毁了苦心经营的声誉,就把他扔在福利院,让我妈假借慈善之名资助,逢年过节接他回老宅住几天,对外宣传是我妈喜欢的养子,这些腌臜事,我一清二楚。” 裴老爷子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怎么会......” “我怎么知道?”裴泽景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几年前胃出血手术失血过多,因为血型稀有,当时恰好林希的血型跟你相配,可你却不用他的,直系亲属是不能输血的,我那时只是怀疑,直到我妈跳楼,我查清你是如何一次次逼迫她,我就拿你们的头发去做了亲子鉴定。” 第63章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你真是让我恶心透了!连自己儿子的女人都要抢,而我那个所谓的父亲,懦弱无能,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最后只能用死来反抗你。” “所以你这些年都在我面前伪装?”老爷子声音发抖:“还装作对林希好?” “是,但我没想到你会以为我喜欢他,还狠心把亲儿子送出国。” 裴泽景向后坐在椅子上,黑色西裤勾勒出利落的线条:“他出国后我一直在找他,我要让你最在意的声誉彻底扫地,我还要把你视若生命的裴氏抢过来,当然,我不是要它,我会亲手毁了它,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重新建立裴氏的。” “你......”裴老爷艰难地喘息:“你找林希还因为他手里的股份?” “没错,我妈对林希即厌恶又愧疚,所以把你给她的全部股份都转给了他。”裴泽景语气淡漠:“我只需要装装样子,让他签个字,这样,我现在就是仅次于你的第二大股东。” 裴老爷终于喘顺了一口气:“那董事会的章你怎么知道?” “那天在医院,我随便试探一句,大伯就全说出来了,我就知道你手里肯定还留着一个东西。”裴泽景轻笑:“至于章在哪?我一下就猜到了,在我妈墓里。” “你疯了!”裴老爷目眦欲裂:“竟敢动你妈的墓!” “我早就该这么做了。”裴泽景优雅地交叠双腿:“她根本不想葬在裴家,我已经重新给她找了个地方,她一定会很开心。” 裴老爷浑浊的眼睛突然耷拉下来,垂下眼:“小景,我这么培养你,裴氏迟早都是你的,你也说了,我为了你连亲儿子都不......” “别说得这么动听。”裴泽景打断他:“在你眼里,你只是在培养传承裴家的工具而已。” “那......”裴老爷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你就不怕这件事曝光?让你妈死了也不得安宁?” “放心。”裴泽景面上恢复冰冷的平静:“对外,林希只会是你和某个无名保姆一夜风流的产物,他本人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要怎么说由我来决定。” “你......你......” 裴老爷子指着他的手剧烈颤抖,突然眼睛翻白,整个人抽搐着晕厥过去。 裴泽景所有的情绪一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迅速切换成关心担忧,立刻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铃,几乎是同时,病房门被推开,医生和一直守在外面的裴江、裴海等人涌了进来。 “爷爷刚才突然说不舒服,一口气没上来就晕过去了!” 俨然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 医生迅速上前检查,然后说:“情况危险,必须立刻转重症监护室!” 裴江猛地扭头瞪向裴泽景,厉声质问:“是不是你又说了什么故意气爸?!你就是想把他气死,然后直接坐上他的位置!” 裴泽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直接侧身对主治医生说:“请立刻安排重症病房。” 病房转了之后,裴泽景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掠过等在走廊的林希时,脚步未停:“在这里等着。” 林希微微颔首:“好。” 许岑知道他要去哪,把手上的两个袋子递给他,一个是沈霁要求的行星轨道,一个是裴泽景特意从苏富比拍卖会带回的十八世纪外科手术器械套装,他觉得沈霁一定会喜欢这件兼具历史与专业意义的礼物。 到了沈霁办公室,门虚掩着,裴泽景敲了两声便推开,可门里面却是一个中年医生,裴泽景以为自己走错了,又退回去看门牌号,但没有错。 中年医生在认出他是裴泽景的那一刻也想起内部群里看过的那些照片。 “裴总?”医生谨慎地推了下眼镜:“你是来找沈医生?” “你怎么知道?”裴泽景眉峰微蹙:“不过他人呢?” 医生当然不会问太多,只是有些好奇:“你难道不知道沈医生已经办理离职了吗?” 裴泽景几乎是立刻反问:“你说什么?” 第66章 到处找他 裴泽景立刻到了张院长的办公室,来不及寒暄便问沈霁的去向,张院长如实告诉他沈霁离职出国去做研究,但具体去哪个国家、哪个组织,他确实不知情。 “出国……” 裴泽景重复着这两个字,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震惊与一种被全然蒙在鼓里的愤怒瞬间攫住了他,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沈霁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竟然对他只字未提,甚至没等张院长把话说完就转身离开办公室。 电梯口前,他急躁地反复按着电梯下行键,金属面板映出男人紧绷阴沉的面容。 许岑和林希跟在他身后,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实质化的焦躁与怒意,许岑问:“裴总,发生什么事了?” 裴泽景没有立刻回答,直到电梯门合上,他才突然问:“沈霁他有说过想出国吗?我最近太忙,可能忘了他说过。” “嗯?”许岑被问得一愣,仔细回想后,肯定地摇头:“没有,我从来没听沈医生提起过。”他更疑惑:“沈医生他怎么了?” “他辞职了。”裴泽景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他竟然出国去做什么研究……还有无国界医生。” “这......”许岑惊讶地睁大眼睛:“会不会是张院长记错了?” 裴泽景没有再说话,电梯到达一楼,门一开,他似乎才注意到一直跟在后面的林希,侧头对林希说:“你留在医院,随时看着老爷子的情况。” 不等林希回应,裴泽景已径直走向停车场,打开车门直接往麓云开,回到麓云,他几乎是跑着上二楼,猛地推开沈霁卧室的房门。 房间里依旧整洁,床铺平整,他快步走到衣柜前,一把拉开,里面还挂着不少衣服,都是他让人给沈霁添置的,标签都未曾拆下,但是,那些沈霁常穿的衣服却不见了。 裴泽景环顾四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房间里真正属于沈霁的东西,如此之少,少到他的离开几乎不曾在这里留下任何可供追索的痕迹,即使里面摆满了昂贵的装饰品,可他却觉得空旷得令人心慌。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转身下楼,正碰上刚从超市采购回来的保姆。 “裴先生,你回来了。”她问。 “沈霁呢?”裴泽景语气急促:“他什么时候搬走的?” 保姆有些意外裴泽景竟然不知道:“沈医生的伤恢复后就搬走了,说是医院那边事情多,来回不方便,暂时先住医院职工宿舍。”她看着裴泽景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他……他没跟你说吗?” 意思是去纽国之前就搬走了? 也就是说,在他忙着公司上市的时候,沈霁就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这里,但那几天他确实无暇顾及到他。 裴泽景立刻又开车赶往医院,找到沈霁曾经住过的职工宿舍,可里面住着的医生说沈霁最近并没有住在这里…… 空旷的停车场里,冬夜的寒风把裴泽景梳起的碎发吹散了几缕,却吹不散心里的燥郁和慌乱,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陆予的电话。 电话那头接起:“喂?” 裴泽景没有任何迂回,直接说:“你知道沈霁出国了。” “啊?”陆予顿了一下,随即否认:“我不知道啊?沈霁出国了?” “陆予,这不是疑问句。”裴泽景的声音更沉:“告诉我,他去哪儿了?” “什么?”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突然变得很嘈杂,脚步声,人声,音乐声,瞬时侵入裴泽景耳膜,他听到对方的声音断断续续:“你说什么?我这里信号不太好,啊...什么?....嘟嘟嘟....” 电话挂断。 裴泽景再拨过去,已经是暂时无法接通,他盯着手机屏幕,指节用力,四周是车辆和模糊的树影,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从脚底蔓延上来,他从来没有过这样茫然的时刻,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找到忽然消失的沈霁。 在冷风中站了许久,直到指尖被冻得有些麻木,才突然想起沈霁的养母,他快步走回自己的车,发动引擎,宾利冲入夜色,朝着城郊的养老院疾驰而去。 抵达养老院时,已是深夜,只有保安亭还亮着灯。 保安探出头,见到这个衣着不凡、神色紧绷的男人,礼貌地阻拦:“先生,现在是晚上,养老院不对外开放,你要探望家属的话,请明早再来吧。” 裴泽景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直接给院长打电话,然而,在拨号时又有些迟疑,即使现在进去,沈霁的养母已经休息了,医生也不会在深夜值班,他这样贸然闯入除了打扰老人休息,又得不到什么确切的消息,只好放下手机,对保安摆了摆手,重新坐回车里。 封闭的车厢内,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照着男人沉郁的脸,他再次尝试拨打沈霁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关机提示音,又拨陆予的号码,仍然是“暂时无法接通”。 第64章 “砰—” 裴泽景将手机狠狠掼在了前方的挡风玻璃面板上,手机屏幕顽强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归于黑暗。 他用力吸了一口烟,尼古丁的气息暂时压下了胸腔里翻涌的焦躁,他开始回溯沈霁离开前的种种蛛丝马迹。 在去纽国之前,沈霁唯一一次主动问及的就是林希,而他当时甚至没来得及给出一个完整的解释,想到这,他抬手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短促而刺耳的一声鸣响,在寂静的大门口回荡。 两根烟燃尽,裴泽景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他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找到福安路派出所所长的私人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他省去了所有寒暄:“周所长,是我,裴泽景。” “裴总?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周所长问。 “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 “谁?” “之前在岑安医院工作的医生,他应该就在岑安医院附近几条街的范围内租过房子。”裴泽景说:“你帮我查一下监控,看能不能查到他具体的住址,或者他常去的地方。” 周所长沉默了几秒,有些为难:“裴总,你也知道,我们这涉及到个人隐私,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恐怕……” “他是我男朋友。”裴泽景打断他,斩钉截铁:“我们之间有些误会,现在联系不上他,有什么问题我来负责。” 电话那头显然被他的直白惊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行,我明白了,我尽量帮你问问看。” 挂了电话,裴泽景给周所长发了沈霁的照片,立刻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孙局,打扰了,有急事请你帮忙。”他的声音因为连续吸烟而更加沙哑:“帮我查一个人,沈霁,身份证号是……查他最近的出入境记录,去了哪个国家。”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裴泽景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重重地靠回椅背,他抬手覆上额头,闭上眼睛捏着眉心,至少能先知道他去了哪个国家,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渺茫的线索。 在车里待了一夜后,裴泽景进了养老院,如同预料的那般,结果令人失望。 沈霁的养母依旧不记得沈霁,而负责的医生也表示,沈霁上次来时只是确认了费用已预存充足,并说等自己在国外稳定下后会来接老人,至于具体去了哪个国家,并未提及。 一条看似可能的线索也断了,裴泽景离开养老院时脸色更加冷峻,他坐进车里发动引擎,开到陆予的娱乐公司。 然而,今天注定诸事不顺。 车子刚接近陆予公司所在的大楼,就被人山人海堵住了去路,是陆予公司的顶流艺人回公司,楼下被狂热的粉丝围得水泄不通,他的车别说开进停车场,就连靠近都困难,他烦躁地按了几下喇叭,试图掉头另寻他路。 就在这时,玻璃门内的陆予眼尖地瞥见了那辆熟悉且扎眼的宾利,心头一凛,立刻对身边的助理低声快速交代了几句。 助理点头,又挤到那位被簇拥的顶流身边耳语,那位顶流愣了愣,随即在保镖的护送下突然改变了方向,朝着与裴泽景车子相反的另一侧走去。 这一举动如同指挥棒,瞬间,庞大的粉丝群也跟着呼啦啦地涌向另一边。 正准备掉头的裴泽景,猝不及防地被这突然逆转的人流挡住了原本的路线,车子卡在原地,进退两难,他只能被迫向右打方向盘,拐进大楼旁边一条相对狭窄的巷子,打算从那里绕出去。 而站在公司门口的陆予,看着裴泽景的车被逼进巷子,知道那里是单行道,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他抓住这个空档连停车场都来不及去,迅速拦下路边一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然后消失不见。 等裴泽景好不容易从巷子里绕出来,再次回到陆予公司楼下时,前台小姐礼貌地告知:“陆总刚刚有急事出去了。” 裴泽景脸色阴郁,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他转身回到车上,却没有立刻离开,就在他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时,手机突然响了,是周所长打来的。 “裴总,查到了。”他说:“沈医生之前住在福安路那边的富安酒店式公寓,但具体的门牌号……这个我们的确查不到。” 裴泽景紧抿的唇线终于松动了些:“谢谢周所,知道大概位置就行,下次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他立刻导航开车前往富安公寓。 抵达公寓后,裴泽景编了个“帮朋友取落下的文件”的理由,便从保洁人员那里大致套出了沈霁之前居住的房号,站在房门前,是常见的密码锁,裴泽景凝着数字键盘,想起沈霁平日里惯用的那串密码090911,他始终不解其意。 试着输入后,“嘀”的一声轻响,锁开了。 裴泽景推开门,一种混合着沈霁常用的海盐沐浴露以及类似于书籍和阳光暴晒后棉布的味道,扑鼻而来,很淡却独一无二,属于沈霁的气息。 房间里空荡荡的,大部分个人物品都已带走,但裴泽景还是像搜寻蛛丝马迹的侦探般,一点一点地查看。 客厅、卧室、厨房……痕迹寥寥。 最后,他走进书房,这里比外面更空,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书架,他打开书架下方的柜子,里面还放着几本旧书,他被其中一本《瓦尔登湖》所吸引。 这本书的封面已经磨损,书页泛黄卷边,显然被主人反复翻阅过无数次,这本书是裴泽景少年时期喜欢的,他没想到沈霁竟然也会喜欢看,他翻开这本书,可刚翻开没几页,一张旧照片突然从书页中滑落,飘飘悠悠地掉在地板上。 裴泽景蹲下身捡起那张照片,当他的目光触及到照片上的人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色网球运动衫、额头上戴着吸汗带、眉眼尚且青涩却已初具锋芒的少年。 少年正举着冠军奖杯,对着采访的镜头露出一个略带骄吟又意气风发的笑容,那是他,是他中学时获得全国青少年网球锦标赛冠军后,接受记者采访时拍下的照片。 这张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沈霁的旧书里?!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冲击着裴泽景的认知,他稳住微微发颤的手,继续翻阅,书页间有很多细密的笔记和划痕,都是沈霁的笔迹,当他翻到书的最后一页时,空白处有一行俊秀端正却相较于现在的字迹略显青涩的钢笔字。 【他像一束光,照亮了我贫瘠的年少,不敢靠近,只愿追逐。】 裴泽景震惊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像是难以相信般,反复翻看这本书和那张照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一个模糊而久远的记忆逐渐拼凑起来。 中学时,学校组织过一次去偏远地区的“手拉手”献爱心活动,去的就是一所条件艰苦的学校,当时,他带了不少书籍和文具送给那里的学生,其中就包括这本他当时很喜欢的《瓦尔登湖》。 难道……在那个他甚至没有留下太多印象的午后,在那些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眼神或怯懦或渴望的陌生少年中,就有沈霁? 所以,那串他始终不解的密码090911,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09年9月11日? 所以,沈霁口中那束追逐了多年的“光”,就是他? 【作者有话说】 宝们,因为这是修改的最新一版,后面的我再修改一下,明天就暂时不更了,后天再更。希望宝们理解~ 第67章 知道真相 那本书和旧照片颠覆了裴泽景所有的认知,但他没有再给陆予打电话,转而拨通了许岑的电话,他急需找一个突破口:“许岑,帮我查一个人。” “裴总,你说。”许岑应道。 “吴煦柠。” 许岑在电话那头愣了下,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迅速在脑中搜索:“是那个刚转型拍电影的idol,最近风头很盛的?查他是有什么商业合作需要评估吗?” “他们娱乐圈的没一个底子是干净的。”裴泽景抓住渺茫的偏执:“他是陆予公司现在力捧的摇钱树。” 许岑似乎明白了老板的意图,没再多问:“好的,我马上让人去查。” 陆予这几天刻意避开裴泽景,在汉市和一个知名导演吃完饭,心情不错地走向地下停车场,刚走到自己的阿斯顿马丁旁拉开车门,一只有力的手却从身后猛地按住车门,将开启的门缝重重关上。 “你谁......” 陆予迅速转身后吓了一跳,停车场昏暗的光线让裴泽景整个人看起来如同索命的修罗,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裴泽景死死地盯着他:“你觉得你能一直躲着我?” “我哪儿躲你了?”陆予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试图蒙混过关:“最近公司事多,到处飞,忙得脚不沾地......” 裴泽景根本没耐心听他解释:“沈霁在哪?” “我真不知道啊!”陆予义正言辞:“沈霁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太不够意思了!你要是找到他,替我好好骂他一顿!” 第65章 裴泽景看着他演戏,不慌不忙地从大衣的兜里掏出一叠照片,递到陆予眼前。 照片上,正是当红顶流吴煦柠与两个不同的女人在私人会所亲密相拥、接吻的清晰画面。 陆予收敛假笑,眯起眼睛:“你威胁我?” “我也不想这样。”裴泽景的目光毫不退让:“我只想知道沈霁到底在哪?” 陆予突然嗤笑一声:“你现在在这儿装什么?装深情?裴泽景,你爱他吗?你就非要找到他,找到他然后呢?让他继续看着你和林希出双入对?你到底把他当什么?” “真的是因为林希?”裴泽景蹙眉。 “是,也不全是!”陆予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归根到底是因为你,因为你根本不爱他!他不想让你感到负担。” 裴泽景的眉头锁得更紧:“什么不想让我感到负担?陆予,你说清楚。” 陆予见他这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只觉得可笑:“沈霁不想让你找到他,你能不能放过他,给他自由?” “自由?”裴泽景猛地将手中的照片拍在陆予的车顶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我只想知道他在哪?” 陆予看着散落在车顶的照片:“随便你!吴煦柠这种人我也不打算捧了,公司里有的是年轻懂事的艺人等着资源,要不要我现在就给熟悉的媒体打电话,直接帮你把这丑闻捅出去,省得你麻烦?!” 两人在寂静的停车场里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后,裴泽景眼中激烈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某种确认后的痛楚,他抬手,抓起车顶那些照片将它们撕得粉碎,纸屑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们的脚边。 “陆予你告诉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沈霁是不是从很久以前就爱着我?” “你......”陆予看着他问出这句话时,那双总是锋利沉稳的眼睛里,竟然隐藏着近乎哀求的脆弱,整个人怔住了,他张了张嘴,那些尖锐而讽刺的话到了嘴边,突然哽住。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侧过身,用力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砰”地一声关上门,引擎发动,跑车发出低沉的轰鸣。 在阿斯顿马丁即将驶出的瞬间,陆予按下车窗,探出头,对着依旧站在原地的裴泽景,用尽力气吼道:“是!沈霁一直都爱着你!爱得像个傻子一样!而你,裴泽景,你什么都不知道!” 吼完,他迅速缩回车内,油门一踩,跑车如同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迅速消失在停车场的出口。 裴泽景僵硬地站在原地,陆予最后那句话狠狠地烫在他的心脏上,印证了他最深的猜测,也带来了无法言说的难受,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间已经空荡荡的,属于沈霁的房子,关上门,在沈霁睡过的床上躺了一夜。 “陆予,你就告诉阿景沈霁在哪儿吧?”电话那头的江思旭有些着急:“这都多少天了,打他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 “欸,听说你之前买的那支军工股又涨停了?”陆予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就知道你有内部消息,现在有点急事,回头跟你聊聊,先挂了。” 陆予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在密码锁上快速按下几个数字,“嘀”的一声轻响,门锁打开,他推开房门,然而,刚踏进玄关,脚步就突然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 客厅里,裴泽景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沙发上搭着一条深灰色的羊绒毯,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周围的一切都显示,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不止一两天。 听到动静,裴泽景转过身,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他淡淡地扫了陆予一眼:“你进来干什么?” 俨然一副主人姿态的质问,让陆予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他定了定神,都已经进来了也隐瞒不过去:“沈霁走的匆忙,我帮他收拾剩下的东西,然后退租。” 裴泽景没什么表情,只给了他一个“请自便”的眼神,便不再理会他,转身继续望着窗外, 陆予扯了一下嘴角,快步走向书房,可片刻后空着手走出来,看着裴泽景的背影欲言又止,结果还是说:“我先走了。” 他刚伸手去拉门把时,裴泽景却问他:“你是在找什么东西?” 陆予动作一滞,没有回头。 裴泽景走到餐桌旁,拿起那本旧书:“在找这本书?” 陆予转过身,挑了下眉:“......不是。” “陆予。”裴泽景将书放回桌上,向前走了两步,但在离陆予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我不问你沈霁去了哪儿,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他的一些事?” 陆予的视线落在那本书上,沈霁前几天联系他,虽然当时走的时候打算放下过去没有把书带走,但他还是想让自己把书收好,他抿紧了唇,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再次转身。 可就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裴泽景问出了让他夜不能寐的l问题:“沈霁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答应裴志远来到我身边的?” 陆予开门的手骤然收紧,他猛地转过身,另一只手紧紧握起,缓了一会儿才松开,仿佛压抑许久似地呼了一口气,他看向裴泽景,眼里充满复杂的情绪,更多的是为好友感到不值。 “你终于知道了?”他说:“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很傻?” 裴泽景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地看着他,那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认,也像是一种等待,等待陆予能再多说一点。 陆予见他这副样子,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傻到根本不懂得怎么为自己争取,怎么开口索取,永远只会像个影子一样!”他话锋突然一转:“可你说他傻呢?他又聪明得很,聪明到能把他为你做过的所有事情,都瞒得滴水不漏!” “你就从来没有觉得奇怪吗?”陆予笑得有些无奈:“自从沈霁出现在你身边之后,你争夺裴氏的路走得异常顺利?” 裴泽景抬起头,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 “赵国正海外欺诈的证据都是沈霁找出来举报的,虽然他是偷看了你的企划书找到的突破口,但也是替你铲除裴志远的开始。” 裴泽景眉峰微动,陆予根本不给他消化的时间,继续说:“还有孙岩武!沈霁的确存了私心替他父母报仇,但另一方面,难道不也是帮你扫清了一个障碍,让你的那批医疗器械先于裴志远占领市场吗?!” “他父母什么仇?”裴泽景捕捉到这个陌生的信息,心头猛地一紧,急声追问。 “还有詹威!”陆予却根本不理会他的问题,又说:“是沈霁在他手机里植入程序窃取出来犯罪证据,然后想办法把证据交给李涣的老婆,再让她转交到你手上,裴泽景,他为了你是可以犯法的!” “我......”这些真相让裴泽景一贯冷漠的面具出现了裂痕,尖锐的痛楚突然涌上心口,他混乱地抓住一个最初的前提:“那他为什么要装作是裴志远的人?” “因为裴志远和孙岩武是间接害死他父母的仇人!” 陆予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刺耳,他看着裴泽景骤然剧震的神情,终于将那段沉重的过往揭开。 “你应该知道裴志远高中时霸凌过一个转校生吧?沈霁的父母当时帮助了那个被欺负的同学,愿意替他作证,结果被裴志远报复,间接导致了那场意外的车祸!” 裴泽景僵在椅子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蹿出,血液彷佛凝固,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心脏传来一阵近乎窒息的抽痛,他从来不知道沈霁背负着这样的重担,而他,还曾因为沈霁与裴志远的关系而质疑他、教训他,算计他。 “他能为你做的,全都做了,把他能给的、不能给的全都给你了,他连父母的仇都借着帮你的机会去报,他现在什么都不欠你的了,你能不能高抬贵手?” 陆予激烈的质问带着回音,重重地砸在裴泽景的心上。 长久的死寂后,裴泽景抬起头,白炽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过后的一片狼藉,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他看着陆予,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不能?”陆予觉得这是世上最不可理喻的两个字:“你凭什么说不能?!裴泽景,你为什么不放过他?!啊?!” “你不是让林希陪你在纽国见证你的成功,共享你的荣耀吗?!那你知不知道,就在那个时候,沈霁一个人在医院里替你挡掉了可能阻碍你上市进程的烂事!” 陆予打开手机,将那些在医院群里疯传的偷拍照递到裴泽景的面前:“当沈霁因为这些照片被人在医院里指指点点,当面侮辱时,你在哪里?!就像他受伤那晚,这是你第二次抛弃了他!” “第二次抛弃......”裴泽景重复着这个词,手里翻着那些他和沈霁的亲密照,震惊与钝痛席卷他全身:“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第66章 陆予怒极反笑,将照片的事全都告诉了裴泽景,而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巨石,压得裴泽景有些喘不过气,他一想到那个总是将所有事情都藏在心底的人是怎么面对指责辱骂,心里就闷得慌。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有些发红:“我会找到他的。” 【作者有话说】 宝们,佩佩的vip章节是按照字数来计算的,这章里面与上一章旧版本有一小部分重复的内容,我手动小小地操作了下,把这部分的字数扣掉了,就不计入本次玉佩费用,给宝们省点钱。如果有看了上一章旧版本的宝还没看新版本,可以再重新看看上一章,谢谢宝们理解。 第68章 找到他 实验室里,沈霁穿着白大褂戴着浅蓝色口罩,站在工作台前用注射器将一种新型水凝胶材料注入到3d打印的心脏组织支架中。 叶韶钦走到他身旁:“来了快一个月了,你还没见过我们这个项目的投资人,他前段时间一直在日泍,等会儿就回来,正好你们见一下。” “嗯。”沈霁头也未抬,应了一声,小心地将注射完毕的支架转移到旁边的培养箱中进行固化。 没过多久,实验室的自动门滑开,一行人走了进来,走在中间的是一位穿着深灰色大衣的男士,大概三十岁左右,气质沉稳。 “莫总。” 叶韶钦拉着沈霁走过去,他寒暄两句,便侧身将沈霁引荐给对方:“这位是我们团队另一位核心负责人,沈霁沈医生,他在心脏外科的临床经验是很顶尖的,我们现在进行的活体模拟测试方案就是他主导设计的。” 然后他又转向沈霁:“沈霁,这位就是西创资本的莫仲贤莫总,这个项目能顺利推进,多亏莫总的远见和支持。” 沈霁摘掉沾染试剂的手套,礼貌地伸出手:“莫总,你好。” 莫仲贤微笑着与他握手,目光在他那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上多停留了一瞬:“沈医生,久仰,我之前就听叶博士说你很厉害,看样子的确是。” 沈霁淡淡地笑了笑,眉眼轻弯,几人就项目的最新进展简单交流了一会儿。 “对了。”莫仲贤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说:“我一位朋友的朋友对这个交叉领域也很感兴趣,正好来挪维这边开会就想过来看看,不过我等下和当地政府有个会议,得先走一步,就麻烦你们代为接待一下?晚上我已经订好了位置,大家一起吃个饭。” “行,没问题,莫总你忙。”叶韶钦爽快应下。 莫仲贤颔首,视线似有若无地再次扫过沈霁,随即离开实验室。 沈霁重新戴上手套,回到工作台前继续下一组材料的灌注实验,没过多久,叶韶钦的助理推门进来:“叶博士,莫总说的那位朋友已经到了。” “嗯,我们马上出来。”叶韶钦一边脱下白大褂,一边对沈霁说:“能让莫总亲自打招呼,看来来头不小,走,我们去迎一下。” 沈霁点头,跟着叶韶钦朝实验室外走,他抬手想取下口罩。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刚碰到耳挂时,视线不经意地掠过长廊拐角处走来的一群人,为首的那个男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峭,沈霁即使戴着眼镜也下意识地虚起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并没有,那人确实是裴泽景,身边跟着许岑,还有项目方的几位高管陪同。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随之而来是骤然失序的跳动,取口罩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几乎是本能地立刻转身要回实验室。 可叶韶钦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怎么了?” 沈霁喉咙发紧,刚想说肚子突然不舒服,项目方的一位高管已经笑容满面地朝他们打招呼:“叶博士!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恒诺医疗的裴泽景裴总,他对我们这个前沿项目非常关注。” 叶韶钦拉着僵硬的沈霁迎上去:“裴总,幸会幸会!” 沈霁被叶韶钦半推半就地带到人前,还没站稳,一道深不见底的注视便如实质般攫住了他,避无可避,他的视线直直撞进裴泽景的眼中,那双看似冷淡的眉眼,里面却翻涌着他读不懂的情绪,沈霁心头一慌,立刻垂下眼,避开太过赤裸的对视。 他没想到裴泽景这么快就能找到他,之前陆予告诉他裴泽景知道了所有的事,但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行踪,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裴泽景还要大费周章地找到这里? 不过此刻也容不得他细想,在周围人的关注下,他只能强迫维持表面的淡定,跟着打招呼:“裴总,幸会。” “幸会,沈医生。” 裴泽景嗓音低沉,却字正腔圆地念出这个称呼。 一旁的叶韶钦愣了下,有些意外:“你们……认识?” “嗯......算是认识。” “认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叠在一起,沈霁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想否认,但转念一想,那样显得太过刻意和幼稚,反而会引人探究。 “真是太巧了。”叶韶钦感慨,但他随即看向沈霁,疑惑道:“既然你们认识,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裴总要来?” “裴总也是南港的,我们只是......”虽然沈霁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刻意划清界限:“在一些社交场合有过几面之缘,不算太熟。” 这话一出,裴泽景极轻地挑了一下眉棱,但他并未出言反驳。 “原来裴总也是南港的啊!”叶韶钦笑着拍了下沈霁的肩膀:“真是缘分,我大学也是在南港读的,和沈霁还是室友呢。” “室友?”裴泽景重复了一遍,语调平缓,却莫名让人感到一丝压力,他看向叶韶钦:“那看来二位关系很好了?” “是啊,还是上下铺的。”叶韶钦并未察觉异样,回忆起往事:“有次我感染病毒,半夜发高烧,是这位室友背着我到校医院的,那感情肯定......” “哦......”裴泽景不太想继续听下去,眸色沉了些,随即扯出一抹淡笑,看着沈霁:“沈医生总是很贴心。” 沈霁只觉得对方的话语如有千斤重,他勉强回了一个敷衍的笑容,没有接话。 “那我们一边参观一边聊?”叶韶钦适时提议,侧身朝沈霁说:“既然你和裴总认识,那你就给他详细介绍吧。” 沈霁作为项目负责人之一,于公于私都无法拒绝:“行。” 一行人坐电梯到二楼。 出了电梯后,裴泽景状似无意地放慢脚步,示意许岑上前与叶韶钦和其他高管交谈,同时,伸手扣住沈霁的手腕往后一带,沈霁猝不及防,鞋尖差点绊到另一只脚的脚跟,身体失衡的瞬间,手腕处传来的稳固力量又将他及时定住,他几乎是被圈定在裴泽景的身侧,与前方的团队隔开了几步距离。 虽然前面叶韶钦与许岑的交谈声比较大,但沈霁只觉得那些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听不清,他的全部感官都被身边这个散发出强大气场的男人所攫取。 裴泽景侧过头,看着他:“你误会了我和林希的关系。” 沈霁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但他继续往前走。 “我找他是因为需要他手里的股份。”裴泽景眉头蹙紧,略微停顿,然后说出了那个埋藏多年腌臢的秘密:“他其实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沈霁突然刹住脚步,倏地转过头看他,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裴泽景见沈霁不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心底微松。 “是我之前没有解释清楚。”他语气放缓,带着一种近乎诱哄的肯定:“现在你跟我回去。” 沈霁猛地回过神,眼底的波澜迅速平息,几乎是立刻摇头:“不了。” 裴泽景不解地皱起眉,那份运筹帷幄出现了裂痕,他下意识地靠近半步,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我知道你一直都......” “裴总!” 叶韶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裴泽景即将碰到沈霁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瞬,随即收回,转过身时,已恢复从容的模样,只是下颌线依旧绷得有些紧。 “嗯?”他问。 叶韶钦并美意识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指着前方透明的实验室隔间。 “这就是我们的实验区,听许特助说,贵公司在瑞国也有类似规模的实验室,主要是在促氧药的靶向递送上做得很出色,不知道在脂质体包封和体内成像这些方向能否有机会交流?” 他边说边示意工作人员展示最新的实验数据:“我们用crispr-cas9构建的模型,药物在病灶处的富集效率提升了三倍,如果能借助贵司的技术或许能进一步优化方案。” “嗯,我们在斯德格尔摩的实验室刚开发了新型荧光探针,可实现细胞级实时追踪。”裴泽景看着屏幕上的曲线:“许岑,把上周那份在实验鼠上的成像数据给叶博士看一下。” 许岑从公文包里取出平板,调出一组动态影像,画面中清晰显示出药物在缺血区域的特异性聚集过程,时间分辨率达到毫秒级。 沈霁一直紧绷的后背微微放松了些许,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裴泽景和叶韶钦的交谈上,他往后退了一点,拉开与裴泽景的距离,低垂着眼睫,掩饰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第67章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找人也是挺容易的,小裴查到小霁出国记录,大家又都是医疗领域,小裴知道小霁会做心脏方面的研究,而小裴又人脉很广,其实很容易找到的…… 第69章 我是爱你的 实验室的参观结束后,莫仲贤做东,在市中心特意找了一家中餐厅设宴款待项目团队和裴泽景他们。 入座时,沈霁本想坐到叶韶钦旁边的位置,然而,他刚朝那个方向迈出一步,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沈医生,坐这边吧,正好有些心脏介入材料的问题想请教。” 莫仲贤笑着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但不容沈霁做出回应,另一个低沉的声音也从对面传来:“沈霁,我对你那个水凝胶在低温环境下稳定性问题比较感兴趣,想跟你聊一下。” 沈霁的脚步顿住,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但在裴泽景身上多停留了一秒,礼貌地回:“裴总,我等下再与你探讨。”然后走到莫仲贤旁边的座位,坐下:“莫总请讲。” “裴总也别急。”莫仲贤笑着打了个圆场:“待会儿有类似的问题也可以一起讨论。” “莫总对科研细节也这么了解?”裴泽景状似随意地问,拉开凳子。 莫仲贤爽朗一笑:“虽然隔行如隔山,但我这人就爱钻研,特别是今天上午听沈医生讲解得深入浅出,让我这外行都能听懂七八分。” “嗯。”裴泽景没再说话,在对面的位置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敲,目光如同无形的网,全程笼罩在沈霁身上。 “我妹妹现在也是医学院的学生,不过她更擅长埋头搞科研,不像沈医生你之前主要是临床的。” “其实我读博期间也更倾向于纯粹的科研方向,只是......”沈霁很坦然地笑了笑:“当时生活上有些负担,需要尽快工作稳定下来。” 他没有细说,但话语间的淡淡寥落,让对面的裴泽景脸色更沉,裴泽景想起那些年沈霁的拮据与身不由已,一种迟来的钝痛感掠过心头。 “原来如此。”莫仲贤表示理解:“那现在正好啊,我们这个项目完全可以让你大展拳脚……” “莫总。”裴泽景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举起酒杯:“你之前提出想与我们公司合作的想法,我有些初步构想,特别是在核心技术的专利共享方面,需要明确界限,避免不必要的交叉与混淆。” “是。”莫仲贤笑着举杯应和,将话题引回了和裴泽景合作的事上。 酒过三巡,莫仲贤拿出手机翻开相册,递到沈霁面前:“我妹妹最近也在做一个很有趣的课题,你看看,是不是和你的方向有点关联?” 沈霁出于礼貌和专业的兴趣,凑近去看,两人的头挨得有些近,裴泽景看着这一幕,皱了下眉,抬手示意服务生:“麻烦给他们换一下骨碟。” 服务生端着两个新的骨碟,成功介入,自然地分开了两人有些亲近的距离。 莫仲贤收起手机转了一下餐桌转盘,将那道清蒸东星斑停在沈霁面前:“沈医生,我猜你口味比较偏清淡,这鱼味道鲜甜,你应该会喜欢。” “莫总,这次你可看错了。”坐在另一侧的叶韶钦闻言,笑着插话:“沈霁他啊,挺喜欢吃辣的,我们大学那会儿,出去聚餐吃火锅,他碗里的红油是最厚的。” “哦?”莫仲贤有些意外:“这我倒真没看出来。” 沈霁只是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执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然后蘸面前的豉汁。 而对面的裴泽景微妙地挑下眉,过去他和沈霁一起吃饭时,沈霁的饮食偏好向来清淡,与他的口味一致,那时他还觉得,两人在生活习惯上比较契合,而这份契合,原来是沈霁的迁就与迎合。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紧,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混杂着尖锐的心疼,在他心里撕扯。 有个人将他的所有喜好置于自己之上,这种被全然包容、小心珍视的感觉,像温水流过四肢百骸,如此具体。 可正因如此,更心疼。 连最细微的口腹之欲都收敛起来,这份迁就,自己竟迟钝到今日才察觉。 “沈医生喜欢吃辣?”他想弥补这份疏忽:“之前我不知道你喜欢吃辣,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喜欢偏淡一些。” 沈霁握着筷子的指节收紧了些,还没来得及开口,莫仲贤却好奇地问:“裴总和沈医生之前就认识?一起吃过饭?” “嗯。” “男朋友。” “咳……咳咳!”沈霁一口气没顺过来,刚咽下的鱼肉呛进气管,剧烈地咳嗽起来,桌上所有人都愣住了,视线在面无表情的裴泽景和咳得脸通红的沈霁之间来回打转。 信息量过大,一时难以消化。 莫仲贤最先反应过来,但立刻被咳嗽的沈霁所吸引,他将水杯递过去:“喝点水顺一顺。” 沈霁伸手去接水杯,因为咳得有些手抖,不小心没拿稳,茶水一下子洒在手上,差点洒在衣服上。 莫仲贤立刻抽出几张纸巾,要替他擦,但沈霁立即接过纸巾:“谢谢莫总。” 擦完后,他又起身对众人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气氛尴尬又微妙,显然还在努力消化裴泽景那句“男朋友”所带来的冲击。 而始作俑者裴泽景,却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完全无视那些投射在他身上充满探究的目光,他拿起餐巾再次擦了下手,随即起身:“我也失陪一下,”便不紧不慢地朝沈霁离开的方向跟了出去。 沈霁刚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几下脸,卫生间的门就被推开,裴泽景走进来,并且反手锁上门。 “你和莫仲贤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他走到沈霁的身后,沈霁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不紧不慢地关上水龙头,抽出纸巾擦手:“他现在应该算我的上司。” “他碰你肩膀,你都不躲?”裴泽景握住沈霁的手臂,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沈霁,你以前不喜欢陌生人随便碰你。” 沈霁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只好放弃:“裴总,人是会变的。” 说完,趁裴泽景因他这句话而微微怔松的瞬间,拂掉了他的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晚宴正式结束,众人站在餐厅门口道别,叶韶钦有事要回公司,莫仲贤知道沈霁在这里还没有车,本想送他,但刚才又知道了沈霁和裴泽景的关系,便只问:“沈医生,我司机到了,你怎么回去?” 沈霁正要回答,裴泽景却扣住了他的手腕:“不劳莫总费心,我送他回去。” “不用了。”沈霁立刻拒绝,挣脱开他的手,侧头对莫仲贤说:“莫总,我住的和你比较顺路,麻烦你送我过去。” 莫仲贤早就看出沈霁和裴泽景之间是有些问题的,便顺着他话说:“行。”然后朝裴泽景礼节性地点了下头:“那裴总路上小心。” 裴泽景站在夜风里,身影被路灯拉得修长,霓虹流光掠过他英挺的轮廓,在眉骨处投下淡淡的阴影。 车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沈霁始终偏着头凝着窗外,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莫仲贤尝试着找话题:“今天实验室的数据看起来很不错。” “嗯。” “明天上午的会,资料都准备好了吧?” “是。” “这边比国内干燥不少,还习惯吗?” “习惯。” 他的回答简短、礼貌,却透着心不在焉,莫仲贤侧目看着沈霁,了然地笑了笑,不再试图寻找新的话题。 很快,车子停在沈霁所住的小区外,他拉开车门,对莫仲贤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早点休息。”莫仲贤温和地回应。 沈霁进了小区,然而,刚走到公寓楼下,脚步便猛地顿住。 楼前的阴影里,裴泽景倚靠在墙边,指尖夹着的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缭绕的青色烟雾模糊了他大半张脸,却衬得那双眼眸更加深邃,专注,带着洞悉一切又势在必得的压迫感。 沈霁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可说出口,又觉得在意料之内。 裴泽景将烟摁灭扔进旁侧垃圾桶,从阴影中走出来,声音没什么起伏:“想查你的住址不难。” 确实易如反掌,沈霁不再多问,转身就往楼里走:“我今天很累了,有什么事……” 可话还没说完,裴泽景猛地一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按在楼道的墙壁上。 “呃!” 后背撞上墙壁,沈霁闷哼一声,裴泽景用整个身体压住他,两人靠得极近,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上沈霁的,灼热的气息喷在沈霁的脸上,问出了最想问的:“沈霁,你不是爱我吗?” 沈霁停止挣扎,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下,面上显得有些疲惫,过了好一会儿,才如实说:“是,但是又......” 第68章 “你从来没想过和我真正地在一起。”裴泽景嗓音有些哑:“这不叫爱。” 沈霁抿了下干燥的唇:“你来找我或许是因为知道了所有的事而感到愧疚,因为不习惯我的离开,觉得失去了一个很契合的陪伴。”他给裴泽景理解的时间,然后又继续说:“也可能是你无法接受属于你的东西要挣脱你掌控的事实,但这都不是爱。” “不是这样。”裴泽景反驳:“我没有......” “裴泽景,爱的前提是尊重,是在对方需要的时候能够陪伴,而这些,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 沈霁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然后又说:“以前我确确实实是爱着你的,但那个时候的我已经留在过去,留在了南港,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够真正地想清楚,你对我究竟是占有欲作祟还是因为愧疚,但不要把那误认为是爱。” 裴泽景抬手抚上沈霁的脸,指尖带着夜风的微凉,却又在触碰到肌肤的瞬间泛起灼人的温度,他拇指摩挲着沈霁的眼尾:“看着我。” 沈霁被迫迎上他的视线,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裴泽景阴沉的面容。 “那你告诉我......”裴泽景的指腹感受到对方的轻颤,才又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是爱你的?” 第70章 重新追你 沈霁看着他眼中那份自己曾经无比渴望、如今却感到沉重的炙热,心底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说上不来的畏怯。 “你还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他微微侧开脸,躲开那只抚在他脸上的手:“你觉得是因为那晚没来?那些照片?还是因为别人?不,不是的,即使没有这些也会有其他的,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不对等和不纯粹的基础上,它太脆弱了,脆弱到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他重新看向裴泽景,眼神清亮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守护:“我不想让那束照亮过我曾经,给过我力量的光,最终因为我们蒙上尘埃,你明白吗?我宁愿它永远高高地悬在那里,明亮,耀眼,就算是你本人,也不能破坏那束光。” “这和我爱你不冲突。”裴泽景几乎是低吼出来,他无法理解沈霁这套逻辑:“那束光从现开始就只照亮你一个人!” “不是的。”沈霁立即否定,声音提高了些,带着压抑已久的情绪:“就像刚才在饭桌上,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是你男朋友的时候,你问过我的意见吗?你在意过我的感受吗?”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像是要剖开裴泽景的内心:“你只是下意识地宣示主权,不能容忍莫仲贤对我的那点示好,不能接受你裴泽景拥有过的人可能被别人觊觎,你看到我呛到,看到我慌乱,你心里是不是有一丝得意?看,他还是会被我影响。” “我......”裴泽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另一只手轻扣住沈霁的下颌,把他的头转过来:“你说得对,我是不想让你对着别人笑,不想让别人碰你,更不想你上他的车而不愿意跟我走,但这就不是爱吗?爱本来就是自私的。” “所以你也知道你的爱里面掺杂了多少是占有欲,多少是控制?”沈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努力维持着平静:“你只是在意我有没有被别人抢走,你只是想让你心里能舒服些,你爱的,或许只是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你、对你予取予求的我,而不是一个真正拥有独立意志、会反抗、会离开的我。” 沈霁深吸一口气,将眼中那点微弱的水光逼退,裴泽景感受到他的决绝,撑在墙上的手臂微微弯曲,向来挺拔的肩背在这一刻有了弧度,另一只原本扣住沈霁下颌的手松开,指节却依然停留在沈霁的颈侧。 “是,我不懂怎么爱人,可你能不能......”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给我一个机会?不是作为你仰望的光,而是作为......” 说到这里,他忽然低下头,前额抵在沈霁的肩上,这个近乎依赖的姿态,与他平日里强势的形象形成了惊人的反差:“一个也会害怕失去你的普通人。”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示弱,他停留在沈霁颈侧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着,暴露了此刻内心的汹涌,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永远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却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沈霁因眼前这个从未示弱的男人此刻流露的脆弱,心脏像是被细细的丝线缠绕,一阵阵地发紧,他抬起手,没有推开他,只是覆上裴泽景依旧微颤的手背,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更紧。 “泽景。”他没叫全名,更不是疏离的“裴总”:“我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曾经那些猜忌、利用、不信任......”他感觉到裴泽景的身体瞬间绷紧,却还是继续说下去:“它们不是几句话,或者此刻的心疼与不忍就能轻易抹平的。” 他的指节在裴泽景的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然后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夜风重新灌入他们之间,带着沁人的凉意。 “就像在雪山你试探我,林希的事你也因为不信任我而不告诉我,还有太多了,而这些需要时间重建的信任不能因为你知道了真相而忽略过程,况且,伤口也是需要时间结痂的。” 裴泽景却急着证明:“之前是我不好,从现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相信你。” “不。”沈霁不敢去相信这种保证,他觉得这些话都太轻飘飘了:“我不知......唔......” 话还没说完,裴泽景却猛地伸手,一手扣住沈霁的后颈,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将人不容分说地按向自己,他的唇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度,堵住沈霁未说完的话。 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充满不甘和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慌,唇齿间是霸道的气息,不容拒绝地侵占沈霁所有的感官,试图用最原始的方式抹去那些决绝的言辞,证明自己的存在。 沈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懵了一瞬,随即双手挡在裴泽景的胸上,指甲甚至无意识地掐进他昂贵的西装面料,缺氧和错愕让他脸颊涨红,他将裴泽景用力地推开。 两人分开后都微微喘息着,沈霁的唇瓣被蹂躏得鲜红微肿,他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而裴泽景脸上那份脆弱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他内里从不改变的铁腕本质,他抬手,用拇指慢条斯理地擦过自己的下唇。 “你说的我都明白,道理谁都懂,你可以拒绝也可以逃避,但没关系,我会等你接受的。” 他看着沈霁因他这番话而微微睁大的眼睛,语气笃定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那我现在重新追你。” 沈霁所有试图讲道理的念头,在这个男人绝对的意志面前,显得有些无力,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想要离开这个窒息的对峙,然而,就在他抬脚的瞬间,身后的人却突然说:“你现在,真的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什么?” 沈霁转过头,裴泽景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甚至有些不符合他身份的无赖,可偏偏这种语气,又与他刚才的强势形成巨大反差,沈霁脑子里第一时间想的是每次出门在家里等他的调皮。 他走到楼道的窗口往下看,空荡荡的,没见到今天裴泽景坐的那辆库里南:“你的车呢?” 裴泽景很自然地说:“我让许岑先开车回酒店了。” “你怎么不把车留在这里?”沈霁觉得这不像他平时周全的作风:“或者让他等着你?” 裴泽景盯着他,有些无奈:“我以为我今晚不用再回酒店了。” “......”沈霁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是偏过头,避开那过于直接的注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酒店住那?” “瑞福利大道,卡尔顿酒店。”裴泽景报出地址。 沈霁对那里有印象,在市中心,距离他现在住的这里比较远,这里属于偏向本地居民的郊区公寓,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接近十二点,以本地人闲散的生活方式,这个时间点连出租车也几乎绝迹,他只好从兜里摸出手机,查找附近的酒店。 “不用看了。”裴泽景语气平淡,却巧妙地堵死沈霁想为他另寻住处的可能性:“如果你周围能订到房间,我早就订了,这片区没什么酒店,最近又是旅游旺季,都订满了。” 沈霁滑动屏幕的手停了下来,也是事实,找了几页的酒店都满房,他抬头看向裴泽景,又提出另一个方案:“那我给许岑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你。” 裴泽景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随即说:“许岑为了公司上市和后续的交接事宜,连轴转了很久,时差都没完全倒过来。”那语气完全是对得力下属的体恤:“他今晚能早点休息也不容易。” 沈霁握着手机,张了张嘴竟发不出声音,有理有据,今天见到许岑时,黑眼圈是挺重的。 “许岑的工作一向尽心,我很看重他,找到一个合用的助手挺难的。”裴泽景依旧公事公办:“如果你愿意接替许岑的工作,那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立刻过来交接,然后你......” 第69章 “裴泽景!”沈霁打断他这番强词夺理甚至带着点无赖意味的话,看着对方那张“势在必得”和“你看着办”的脸,揉了揉眉心:“那你想怎么办?” 裴泽景的视线越过沈霁的肩膀,落在他身后楼梯的门上,在门牌号上停留了一瞬,又重新落回沈霁脸上:“好像只有这一个办法。” 沈霁没说话,他当然知道裴泽景口中的“办法”是什么,这人看似给他选择,实则步步紧逼,僵持了几秒后,他转身朝楼上走:“上来吧。” “嗯。”裴泽景的嘴角向上弯了下,那弧度极浅,但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下去,恢复惯常淡淡的神色,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沈霁拿出钥匙开门,裴泽景理所当然地准备跟他进去,然而,就在他刚要跨进门槛的瞬间,“砰!”一声,不算重,但门板堪堪停在他鼻尖几厘米的地方,带起的微风差点吹乱了梳起的碎发。 “……”裴泽景愣了一下,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门内传来沈霁隔着门板的声音,有些闷:“你等一下。” 【作者有话说】 宝们,上一章有稍微的修改,可以再看一下~(之后我会十分确定才发了,不会麻烦宝们了) 第71章 晚安 裴泽景挑眉,没说话,双手插在黑色大衣兜里,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外,等着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门内,沈霁弯腰抱起围着他脚边打转的调皮,快步走向书房拉开书桌抽屉,在里面翻找出一张还算新的名片,然后抱着狗出来,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了房门。 门打开,被沈霁抱在怀里的调皮看到裴泽景,没嗅多久就认出了这个人,瞬间激动起来,毛茸茸的尾巴摇得像马达,整个身子都往裴泽景那边探,热情得不得了。 裴泽景看着这只瞬间“叛变”的调皮,又抬眼看向沈霁:“调皮都比你想我。” 沈霁直接无视他的话,拿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拨出去:“喂,你好,是德瑞克吗?我这里需要用车,地址是……”他报上地址,然后补充:“对,现在就要,好的,谢谢。” 挂断电话,他看向裴泽景:“联系好了,专门跑小长途的车,是我刚来这里时去旅游包的车,他说24小时随叫随到,比较可靠,司机很快就过来。” “......”裴泽景简直要被他的操作气笑了,指节按了下太阳穴,试图讲道理:“这通常是小型巴士,跑固定线路的,光接我一个人……” “没关系。”沈霁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支付成功的界面:“我付了包下整辆车的钱。” 裴泽景继续找理由:“最近天气冷,估计也就只有我这一程,那司机跑这……” “十二点之后价钱双倍。”沈霁再次打断:“司机说他很乐意跑这一趟。” 裴泽景还想说什么,沈霁已经下最后通牒:“司机离这不远,说还有半个小时就到。” 话已至此,裴泽景看着沈霁那副油盐不进、铁了心要送他走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咽回去。他知道,今晚是不能再逼他了,过犹不及,他只好说:“行,你安排就好。” 沈霁这才把门完全打开,将怀里还在对裴泽景示好的调皮放到地上,自己则转身进屋,去收拾沙发上和地上散落的狗玩具,而裴泽景很自觉地没有跟进去,就倚在门框上,调皮立刻跑过去蹭他的裤腿,嘴里还叼着个新的玩具,示意他一起玩。 裴泽景其实对小动物谈不上多喜欢,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它们互动,他看着脚边这只热情过度的小家伙,只是略显生硬地扯了下自己被它咬在嘴里的裤腿,试图解救自己的西裤面料,表情有些无奈。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车已经开到楼下。 沈霁从屋里走出来,对裴泽景说:“车到了,你下去吧,直接跟司机说裴先生就行。” 裴泽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沈霁站在门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伸手将门关上,门锁合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然而,他刚刚松了一口气,“叩叩叩”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不疾不徐。 沈霁犹豫了下,重新打开门:“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门外的裴泽景站在昏暗的廊灯下,阴影笼罩着他半张脸:“就是想再看你一眼。” 沈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下,泛起一阵酸涩的悸动,但他没有回应,几乎是下一秒,再次把门关上,但力度比刚才要轻些。 门外再次安静了,就在沈霁以为他要走时,“叩叩”敲门声又响起。 沈霁这次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板,问:“又怎么了?” 门外,裴泽景却突然说:“忘了说晚安,晚安,沈霁。” 说完,楼道里终于响起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一声又一声地砸在沈霁的心口,直到彻底消失在楼梯口,他才确认裴泽景的离开,而一瞬间,一直强撑着的镇定和疏离土崩瓦解,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有在这个无人看见的角落,他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真实的脆弱。 早上,沈霁正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临床数据曲线,指尖无意识地轻敲桌面,试图找出新型水凝胶在心肌微环境中的降解速率异常的原因。 “怎么回事?” 叶韶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沈霁头也没抬,注意力还在那组异常的数据上:“这数据显示......” “我说的是你和裴总的事。”叶韶钦拉过旁边的转椅坐下:“你们是刚分手?” 沈霁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终于从数据中回过神,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段复杂的关系,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那他肯定是冲你来的。”叶韶钦凑近了些:“我刚听说他在和莫总谈合作,这巧合得也太明显了,是你把他甩了?都追到国外来了。” 沈霁捏了捏眉心,眼睛因长时间盯着电脑有些酸胀:“我只是.....” “沈医生。”莫仲贤的助理出现在实验室门口:“莫总请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嗯,马上过去。”沈霁拍了下叶韶钦的肩膀,起身:“你再看一下这几组数据的对比。” 进了莫仲贤的临时办公室,落地窗外是整个研发园区的全景,莫仲贤正站在窗前,听到动静才转过身,示意沈霁在对面的扶手椅坐下。 沈霁坐下:“有什么事吗,莫总?” “你还好吗?”莫仲贤温和地问道。 沈霁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没什么的。” 莫仲贤走回办公桌后,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我不过多问你的私事,我相信你能处理好感情上的事,只是作为你的上司,你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告诉我,如果可以,你也可以把我当作朋友。” “谢谢莫总关心,我明白。”沈霁礼貌地点了下头。 “其实找你来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莫仲贤稍稍前倾身体:“你知道我们这个项目进入下一阶段后,需要更精密的检测仪器,我的公司主业不在医疗领域,而裴总那边恰好有顶尖的双光子显微成像系统设备的资源和渠道。” 他仔细观察着沈霁的表情:“如果我和他合作,你会介意吗?” 沈霁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不会,这是公事,如果能用上的话,观察材料在心肌组织中的整合过程的研究效率会有很大的提高。” “我也是这么想的。”莫仲贤露出欣赏的笑容:“但你是我团队的核心成员之一,我肯定要优先考虑你的感受,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我也可以寻找其他的合作方......” “没关系的,莫总。”沈霁打断他:“我会处理好的。” 莫仲贤笑了笑,突然转换话题:“如果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沈医生你人应该挺有意思的。” “嗯?”沈霁微微一怔,随即很淡地笑道:“我倒不希望早点认识莫总,那个时候我是心外科医生,如果在医院认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莫总身体看起来很好,应该不需要看心外科。” “那倒是。”莫仲贤被他的巧妙的回答逗笑:“我周末喜欢爬山,你呢?喜欢爬山吗?” 沈霁突然想起之前和裴泽景去瑞国的那次,以为会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没什么机会尝试,以前工作太忙。”他说。 “爬山是很好的放松方式。”莫仲贤坐下:“当你站在山顶俯瞰群山时,所有的烦恼都会变得渺小,开阔的视野能让人重新找回内心的平静。” 他顿了顿,试探性地发出邀请:“现在你的时间自由了些,如果愿意,可以一起去体验一下。” “行。”沈霁客套地点头:“有机会的话。” “那要不就后天?”莫仲贤继续邀请:“怎么样?” 沈霁原本只是想客套一下:“我后天......” “铃—铃”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莫仲贤按下接听键,助理说:“莫总,裴总来了。” 莫仲贤看了沈霁一眼,沈霁立即起身:“那我先出去了。” 第70章 “行。”莫仲贤捂着电话筒的手松开,对助理说:“请裴总进来。” 沈霁拉开办公室门的瞬间,裴泽景正抬手准备敲门,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沈霁迅速移开视线,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过,裴泽景的目光追随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才收回视线,关上门走进办公室。 “裴总,请坐。”莫仲贤微笑着示意:“你的提议我觉得没问题,用顶尖的设备资源置换项目10%的股份,怎么说都是我赚了。” 裴泽景在刚才沈霁坐过的椅子上坐下,不经意地扫过扶手椅上微微凹陷的痕迹:“那后天下午可以签合同。” “行。”莫仲贤一边说,一边翻开手机上记录的行程表:“上午约了人爬山,下午和你签合同应该没什么问题。” 第72章 跟踪他 项目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凝重。 “最近三批样品的测试数据显示,新型支架在模拟心肌环境中,植入第7天时基质金属蛋白酶-9的表达量异常升高了约35%。” 沈霁站在投影幕布前,激光笔的红色光点落在一条异常波动的曲线上:“此现象远超模型预期,可能会引起支架过早降解和局部炎症加剧,最终不利于心肌细胞的迁移与血管新生。” “嗯。”叶韶钦抱着手臂,补充道:“我们排查了制备流程和培养条件,排除了操作失误,现在怀疑问题可能出在支架的多孔结构对特定炎症因子的吸附效应上。” 团队围绕这个棘手的问题讨论了近一个小时,初步制定了几个验证实验方案,会议才结束。 沈霁抱着笔记本电脑和资料,与叶韶钦一边低声交流着刚才的议题,一边推开会议室的门,刚到走廊,脚步便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走廊尽头,靠窗的位置,裴泽景正等在那里,午后阳光透过玻璃,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他似乎正在处理手机邮件,听到动静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沈霁。 叶韶钦也看到了他,脸上立刻露出一个“我懂了”的表情,用手肘碰了下沈霁的胳膊:“需要我在这吗?还是先撤?” 沈霁将怀里的笔记本往上托了托:“不用,你先回去吧。” “嗯。”叶韶钦抬头对走过来的裴泽景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裴总。” 两人打了声招呼,他便十分识趣地快步溜回了办公室区域,走廊里只剩下两人。 沈霁看着裴泽景:“有什么事吗?” 裴泽景收起手机,没有绕圈子,直接问出了那个听起来有些突兀的问题:“我们现在算是从朋友开始吗?” 沈霁微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还在计较,那样显得很在意,略一沉吟便坦然回答:“算是吧。” 裴泽景因为这个答案松了口气,一直略显紧绷的肩线也放松了些许,顺势提出类似朋友的请求:“沈医生能不能尽一下地主之谊,带我在这附近逛一逛?这个地方我第一次来,觉得风土人情都挺有特色的。” 沈霁看着他,心里明镜似的,以裴泽景的性格,给他一寸空间,他就能顺势进一尺,他不能给对方这种模糊暧昧的机会。 “你现在毕竟也算是项目的合作方,从某种程度上是我的上司,我觉得下属和上司之间,还是保持适当的距离比较好。”他说。 “保持距离?”裴泽景闻言,非但没有退却,反而向前逼近了一步,盯着沈霁试图回避的眼睛:“那昨晚你为什么还特意要求莫总送你回家?这算不算是下属对上司的越界?” “......”沈霁一时语塞,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绕,似乎都说不过眼前这个男人,这人总能找到各种角度来验证自己的话,索性放弃了争辩。 “你的公司才上市不久,应该有很多重要的事需要处理吧?现在这个阶段,你难道不是很忙吗?怎么会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裴泽景却说:“你这是在关心我?” “没有。”沈霁避开他的视线:“你什么时候回国?” 裴泽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你们这个项目前景很好,我在这里跟进一下,合情合理。” 他没有给出具体离开日期,也没有再次提出让沈霁跟他回去,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沈霁知道裴泽景不可能长期滞留在此,而裴泽景自己也清楚,目前的情况下,强行要求沈霁回去并非上策。 “铃—铃” 突然,急促的铃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在提醒着裴泽景无法摆脱的事务,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是二助的来电,便对沈霁说:“我接个电话。” 沈霁点头:“嗯。” 裴泽景按下接听键,转过身面向窗户,声音瞬间恢复了商场上的冷峻:“说。” 沈霁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他听着裴泽景简洁而高效地发出指令,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果断,电话那头应该有紧急事务需要他即刻处理。 对于这样的裴泽景,沈霁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知道对方世界的繁忙和复杂,并不希望裴泽景在这里无谓地等待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于是,他很轻地说了一声“我先回办公室了”,但裴泽景没有听到,他便抱着电脑转身离开走廊,往办公室走。 傍晚,实验室的同事陆续开始收拾东西,叶韶钦伸了个懒腰,走到沈霁的办公位前,敲了敲隔板:“今天李戚生日,组里几个年轻人说一起去吃饭,你来不来?” 见沈霁又要拒绝,便抢着先说:“你平时几乎不参加聚会,大家都想拉你一起放松下。” “替我谢谢他们。”沈霁正关闭电脑,依旧摇了摇头:“不过今天确实不行,我等下要去买双登山鞋,还要给尼拉买礼物。” “你要上山?”叶韶钦挑眉:“不过你不是有鞋吗?” “之前的被调皮咬烂了......”沈霁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羽绒外套,起身:“那我先走了。” “行吧,我跟他们说一声。”叶韶钦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说真的,下次聚会你得来,这边文化就是这样,动不动就找理由开派对,你也别太独了。” “嗯,好。”沈霁应了一声,算是给了个模糊的承诺:“对了,既然你要去玩不开车,那我借你的车开。” 地下停车场里,光线昏暗。 沈霁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并未注意到不远处一辆库里南藏在阴影里,裴泽景早就等在那里,他看到沈霁的车启动,没过多久也发动引擎跟了上去,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穿过两个路口,在一个允许临时停车的街边,沈霁的车靠边停下,裴泽景也随之在后方停下,隔着一段距离,看到沈霁下车径直走进一家户外风格的运动用品店,透过店铺的橱窗,又见沈霁在店内导购的陪同下,正在挑选专业的徒步鞋以及一些户外炊具。 他的眉头瞬间蹙紧,莫仲贤的话如同警铃在耳边突然响起:“后天早上我约了人爬山。” 他立刻拿出手机,拨通许岑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背景音很安静,显然是还在工作:“裴总,什么事?” “许岑。”裴泽景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你找个合适的借口,问问沈霁后天有没有空。” 许岑明显顿了一下,有些为难:“我跟沈医生其实并不熟,就算他后天有空,我以什么身份约他?他大概率也不会答应的……” “我没让你非要约他出来。”裴泽景打断他:“我只需要知道,他后天有没有安排。” 许岑硬着头皮应下:“好的,我明白了。” 与此同时,运动店内,沈霁正在柜台前准备结账,手机在裤兜里突然震动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许岑”的名字。 沈霁的指尖在接听键上犹豫了几秒,还是划开屏幕:“喂?” “沈医生,打扰你了。”许岑的声音刻意营造得自然:“你对本地比较熟,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一些有特色、不那么游客化的纪念品小店?我想买点东西带回去给我妹妹,她就喜欢这些独特的小玩意。” 沈霁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认真地回想了下,报了几个藏在小巷里的店铺名字和方位,最后补充道:“大概就这些地方,不过我其实也不太常去,了解得不多。” “好的好的,太感谢你了沈医生。”许岑连忙道谢,然后按照裴泽景的指示,有些生硬地切入正题:“那个……沈医生,我后天就回国了,想临走前请你吃个饭,不知道你后天方不方便?“ “那......”沈霁差点脱口而出“裴泽景回不回国”,但他及时住了口,回不回国其实对他都不该有任何影响,于是他婉拒:“我后天已经有安排了,实在不凑巧,吃饭就不用了,你路上小心。” 许岑本就不是擅长兜圈子的人,听到沈霁如此干脆的拒绝,实在编不下去,只好顺着说:“好的,那再次谢谢沈医生了。” 第71章 “嗯,不客气。” 电话挂断,许岑长长地舒了口气,立刻给裴泽景回电话:“裴总,问过了,沈医生后天确实有事。” “知道了。”裴泽景盯着橱窗内正在刷卡支付的沈霁:“你查一下莫仲贤平时在哪里爬山?” “好的。” 挂断电话,裴泽景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店里那个峻挺的身影上,指尖在方向盘上没有规律地敲击着,等沈霁上了车,又跟着他。 沈霁将车开到城中一家酒吧门口停下走进去,霓虹灯牌闪烁着五彩的光芒,店名直白而大胆,裴泽景从驾驶座下来,抬头看向那灯牌,瞬间知道了这是一个gay吧。 酒吧里面光线迷离,音乐声震耳欲聋。 沈霁径直走向一个相对安静的卡座坐下,点了一杯酒精浓度不高的莫吉托,而裴泽景随后进去,因为矜贵的气质立刻吸引了几个热情奔放的外国帅哥的注意,纷纷向他抛来媚眼和口哨。 他脸色更沉,扫视一圈,很快锁定沈霁的位置,随即找了个既能观察对方又相对隐蔽的卡座,随意地点了一杯威士忌。 没过多久,几个打扮得娇俏的男人坐到沈霁的卡座,笑着和他打招呼,态度亲昵自然,裴泽景见沈霁非但没有排斥,反而和他们有说有笑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穿过舞动的人群,径直走到沈霁的卡座前。 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凝滞。 沈霁抬起头,看到他,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仿佛早有预料,倒是他旁边那几位看到裴泽景这样英俊的男人,有些兴奋。 “帅哥……”其中一个涂着亮片眼影的男人说:“你是要请我们喝酒吗?” 裴泽景根本没理会他们,盯着沈霁:“你怎么到这种地方来?” 沈霁晃了晃手中的莫吉托:“下班了,过来坐坐,放松一下。” 第73章 别再跟着我 “沈医生。”另一个穿着紧身裤的男人用手肘碰了碰沈霁:“这是你朋友?” 沈霁“嗯”了一声,对裴泽景说:“要不让他们给你介绍一下这里有什么好喝的?” “放松的方式有那么多,你偏要选这种地方?”裴泽景轻眯了一下眼睛,俯身,双手撑在沈霁面前的桌面上:“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沈霁直直地看向他:“你跟踪我?” 裴泽景被问得一噎,一时语塞。 沈霁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裴泽景被他看得心烦意乱,又瞥了一眼旁边那几个妆容精致、眼神大胆的男人,让他口不择言:“这就是你现在的口味?” “裴泽景。”沈霁的声音很淡:“不要再跟踪我。” “所以你就好来这些地方?”裴泽景难以置信:“你知不知道这里很乱的?即使你不想……” 沈霁很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却被音乐声淹没,他再次打断裴泽景:“这里怎么样,我比你清楚,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玩。” “那为什么?”裴泽景追问,视线扫过沈霁旁边那几位。 沈霁端起莫吉托喝了一口:“你还记得chris吗?” 裴泽景怔了一瞬:“嗯。” “他们跟他情况差不多,都是被卖到这里的。”他从随身包里拿出小的医药箱,放到卡座的沙发上:“没有合法身份也没有医疗保险,生了病不敢去医院,我来这里是替他们看病的。” “哦......”裴泽景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但看着沈霁和这些人如此熟稔,很快又找到新的问题:“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个酒吧,认识他们?” “嗯?” 沈霁被他问得一愣,眼神闪烁了下,耳根不受控地红了些,在迷离的灯光下格外明显,裴泽景捕捉到他这细微的反应和那抹诱人的红色,心头一动,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紧紧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沈霁在对方的逼视下,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是叶韶钦带我来的。” “叶韶钦?”裴泽景的眉头又皱起:“他也是?” “他不是。”沈霁否认。 “他不是怎么会带你来这种地方?” 裴泽景的逻辑清晰,步步紧逼,周围的几位看着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感觉就像在捉奸一样,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忍不住帮腔:“哎呀,帅哥,沈医生是成年人啦,来这里玩玩也很正常嘛,我们这里也没你想的那么乱,很多人就是来听听歌,喝喝酒而已。” 裴泽景根本不理他,依旧盯着沈霁,沈霁被他看得无所遁形,干脆不再接话,侧过头,从随身的小药箱里拿出几包药,递给旁边一位。 “这个药,平时注意不要吃海鲜,不然你的喉咙会肿得更厉害。” 这些被主流社会遗忘的边缘人,此刻在他面前露出浓妆艳抹下脆弱真实的病容,沈霁沾着医用酒精的棉签擦过纹满刺青的皮肤时,迷幻的灯光掠过他清瘦的腕骨,他垂眸专注的神情,让裴泽景不禁想起古籍里为江湖卖艺之人疗伤的翩翩游医。 酒吧迷幻的音乐成了背景板,这个角落的气氛格外微妙。 终于,沈霁收拾好药箱装进随身带的包里,又叮嘱了几句起身离开,裴泽景立刻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酒吧,夜晚的凉风迎面吹来,驱散了里面的闷热和躁动。 沈霁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裴泽景跟得太紧,差点撞到他身上。 “裴泽景。”他说:“不要再跟着我了。” 裴泽景却像没听到这句话,执着于之前的问题:“那你回答我,叶韶钦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 沈霁见对方这副得不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坦白:“当时我刚来这边心情不太好,他看我状态差,就带我来这里,说是换个环境散散心。”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我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地方。” “我……”裴泽景突然沉默了,原来刺入心脏最锋利的刀刃不是恨不是厌恶,而是那些因他而生的不快乐和难过,它们藏在沈霁抿紧的唇里,藏在不经意间的语气里,他再开口时,神色纵容:“不喜欢,那下次就别进去,让他们出来看诊。” 沈霁微微蹙眉:“他们没有自由的,如果能随便出来,我也不会进去里面。” “我会想办法。”裴泽景言简意赅,带着他惯有的解决问题的效率:“下次你们提前电话联系,我安排地方,让他们出来。” 沈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迟疑了几秒,才说:“你不需要做这些的。” “这样也算是帮他们争取了多一些自由的时间。”裴泽景看着他:“你不乐意?” “我......”沈霁无可辩驳,这确实是很好的方式,他垂下眼睫:“那我替他们谢谢你。” “谢我?”裴泽景向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谢我就带我去吃饭,我到现在还没吃饭。” 沈霁正思考要不要接受这个请求或者换一种方式感谢时,两人忽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欢快乐曲所淹没,仿佛只是一瞬间,原本安静的街道骤然变得喧闹无比,人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悦,将他们裹挟其中,紧接着,一支充满奇幻色彩的游行队伍缓缓行来。 数人操控的巨大木偶在人群中格外醒目,身披星光的月神玛尼,手中托着发光的月亮,还有在队伍中灵活穿梭,时不时对路人恶作剧的森林精灵......它们的造型或温馨可爱,或带着北欧神话特有的原始惊悚感。 “这是什么?” 裴泽景看着魔幻的场面,向沈霁靠近下意识地护着他,沈霁也被这阵势弄得有些懵:“好像是……当地的一个木偶节。” 他话音刚落,就被几个热情高涨的本地人拉住手臂,要他一起加入游行队伍。 沈霁性格喜静,对于这种人潮汹涌的集体活动,有些无所适从,他本能地转头看向身旁的裴泽景,裴泽景接收到这无意识流露出依赖的信号,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没事,跟着我一起。” 【作者有话说】 宝们,明天肆玖请假一天,谢谢宝们理解~ 第74章 分享一个吻 裴泽景拉着沈霁顺势融入涌动的人潮。 各式各样的木偶在他们眼前掠过,沈霁起初还有些僵硬,但渐渐地,被这纯粹而富有感染力的欢乐氛围所影响,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竟然觉得这些光怪陆离的木偶和表演颇有趣味,脚步也慢慢跟上节拍。 裴泽景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护在自己身侧,避免他被拥挤的人群冲撞,他侧头,看着沈霁放松的侧脸:“你好像挺喜欢?想要一个?”他示意了一下路旁那些售卖纪念品的小摊:“周边有卖这些木偶的。” 沈霁回过神来,这样显得自己有些幼稚:“不用。” 裴泽景见他口是心非,忽然想起他之前要的行星轨道模型,也是这般带着点孩子气的纯粹喜好,正巧,游行队伍因为前方表演而暂时停下来。 第72章 “等我一下。” 他没等沈霁听清便松开他的手,迅速转身挤出人群,沈霁的注意力被眼前一个正在表演滑稽剧目的山妖木偶吸引,看得有些入神,直到片刻后,才恍然想起身边少了个人,正侧头去看时,裴泽景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气息微喘,手里拿着一个制作极其精美的木偶。 那是“智慧与诗歌之神布拉基”木偶,穿着墨绿色长袍,上面绣着银色的如尼文字,手中拿着一把小巧的银质竖琴,带着一种书卷气的睿智和从容,与沈霁身上那种清冷而知性的气质奇异地契合。 “这个适合你。”裴泽景将木偶递到他面前。 沈霁看着这个木偶:“......我不要。” 裴泽景却勾了下唇角:“就当我是买给调皮的,它应该喜欢。” “你......”沈霁抿了抿唇,在裴泽景坚持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接过木偶。 人群再次沸腾起来,节日的氛围达到高潮,周围的人,无论认识与否,都开始互相拥抱,庆祝着这美好的时刻。 一个高大的当地男子,张开双臂就朝沈霁走过来,显然是想给他一个热情的节日拥抱,沈霁微笑着不知该如何回应时,裴泽景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拉了过来,拥入自己怀中。 这个拥抱来得猝不及防,沈霁整个人愣了三秒,瞬间被裴泽景身上那股带着冷冽木质香的气息包围,他感觉到裴泽景的手臂有力地环住他的腰背,将他的脸按在肩头,拥抱的力度之大,能感受着对方埋在他颈间的鼻息,灼热而滚烫,他正要侧头躲过时,却听裴泽景说:“沈霁,我要抱着你才感觉到你真正地还在我身边。”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音乐声、笑声,可沈霁却觉得世界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安静,安静得只剩下他们两人剧烈的心跳声。 这个拥抱,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带着欲望或算计的接触,是如此的干净、温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沈霁不得不承认,他很贪恋这一刻的安心,这是他渴望已久却不敢奢求的。 但是,他害怕沉溺,害怕再次陷入,想要推开,而裴泽景感受到他的抗拒后手臂的力道微微一松,却并没有立刻完全放开,而是顺着他的力道,自然地结束了这个拥抱,只是手还虚扶在他的腰侧。 他看着沈霁闪躲的眼神,却说:“你不愿意抱我,但也不能让别人抱你。” 沈霁无视了他的霸道言论,正想转移话题,旁边一个戴着花环的年轻女孩好奇地看着他们,大声笑着问:“嘿!你们是一对吗?” “是。” “不是。” 沈霁和裴泽景几乎是同时开口。 然而,周围兴奋的人群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答案是否一致,他们看到这对相貌出众的东方男子,立刻爆发出更热烈的起哄声,有人高喊着:“亲吻!为了和平与爱亲吻!” “让爱超越一切界限!” “以欢乐的名义,分享一个吻吧!”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甚至有人开始齐声呼喊:“世界和平!爱情万岁!” 沈霁对于这失控的场面有些无奈和无措,但他又被这种不分国籍、由快乐和善意驱动的热闹氛围所感染,显得进退两难,裴泽景见他明明窘迫却强自镇定的模样,眼神一暗,在又一波更高的声浪掀起时,忽然伸手揽过沈霁的后颈,手搭在他肩膀上,把他的脸转过来,不由分说地侧头吻住他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 唇瓣相贴的瞬间,周围的喧嚣更加沸腾。 不过这个吻一触即分,还没来得及深入辗转,裴泽景便稍稍退开,手抚着沈霁的脸:“没办法,入乡随俗。” 这个突如其来带着爱意祝福的吻,在沈霁的心里激起层层叠叠,他不是什么矫情扭捏的人,亲也亲了又不是没亲过,但此刻在这里被赋予某种意义,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震得他耳膜都在嗡嗡作响,不想让裴泽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他迅速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强迫自己将视线聚焦在屏幕上:“突然收到邮件,实验室那边有点急事,我得立刻回去一趟。” 说完,他转身就想走,然而,手腕却被裴泽景猛地攥住:“我送你。” 沈霁甩开他的手,动作幅度大到近乎失态,他抬起眼,目光却只匆匆掠过裴泽景的下颌线:“不用了,我开了车,你也开了车,没必要多此一......” 话音未落,他不再给裴泽景任何开口的机会,倏然转身,像一尾灵活的鱼,迅速钻入依旧热闹的人群缝隙中。 裴泽景立刻要追,却被几个举着木偶、互相拥抱的年轻人挡住了去路,等他拨开人群,视野中已经失去沈霁的身影,直到他彻底脱离,才找到沈霁那辆熟悉的车,尾灯一闪,即将汇入主路的车流。 他快步走回自己的车,发动引擎,库里南迅速跟了上去,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穿过梦幻色彩的街道,跟着沈霁的车驶入了他所住的小区,不出所料,实验室只是一个借口。 车停在小区外的路边阴影里,裴泽景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沈霁从车上下来匆忙地走向单元门,他从烟盒里捻出一支烟,金属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一簇火苗映亮了男人低垂的眼睫和高挺的鼻梁。 他微微偏头,将烟凑近唇边,深吸一口,夹着烟的手随意搭在降下的车窗边,腕骨突出,目光穿透挡风玻璃,凝视着不远处那扇亮起灯光的窗户。 尼古丁的气息似乎并未能抚平他内心的躁动,反而像是助燃剂,让某种压抑已久的情感在寂静中无声地燃烧、膨胀,那是一种混合着势在必得的决心,以及因那个仓促亲吻而被勾起的难以餍足的渴望。 直到指间的烟燃到尽头,烫到了指尖,裴泽景才恍然回神,将烟蒂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车内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源也随之熄灭,男人彻底融入夜色。 【作者有话说】 宝们,的确是突发遇到搞游行活动,看起来某裴轻易地吃到了小霁,但某裴是会努力追妻的,小霁也不会轻易在一起的!!! 第75章 怎么复合? 实验室里,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鸣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沈霁坐在工作台前,眉头紧锁,盯着电脑屏幕上那组异常波动的数据曲线,丝素蛋白-聚己内酯复合支架在心肌微环境中,引发细胞黏附不良与mmp-9表达异常增高。 “重复性没问题。”沈霁指着屏幕上并排的三组条带:“但免疫荧光染色显示,支架表层的心肌特异性肌钙蛋白分布异常,我怀疑是聚合物溶液浓度出现了细微偏差,影响了纳米纤维的拓扑结构。” 他已经连续工作了近六小时,全身心都沉浸在破解数据中,对他而言,一旦进入这种高度专注的状态,时间感和饥饿感都会变得模糊。 一个年轻的研究员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了眼时间,小声提议:“沈医生,已经快十二点半了,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继续?” 沈霁依旧盯着屏幕,手快速滑动着鼠标滚轴,对比着不同批次的扫描电镜图,随口应道:“你们先去休息吧,我早饭吃得晚,还不饿。” 组员们互相看了看,都有些犹豫,他们都知道沈霁对自己要求严苛,遇到难题必定亲力亲为,攻坚到深夜是常事,但他从不要求团队成员一起加班,甚至会催促他们按时下班,正因为如此,大家对他既是敬佩又带着朋友般的关心,此刻沈霁不走,他们反而不好意思先离开。 而沈霁因为完全沉浸在数据拟合和异常值剔除的算法中,甚至没有察觉到同事们还留在实验室里。 过了一会儿,众人腹中饥饿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叶韶钦提着一大摞印着某家高级餐厅logo的保温袋:“沈霁,你请大家吃这么丰盛的工作餐?” 沈霁闻声,有些茫然地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因为长时间聚焦而显得有些失焦。 其他同事见状,立刻松了口气,纷纷笑着围过去:“哇!谢谢沈医生!” “原来沈医生订好餐了,不过这家餐厅很难订的啊!沈医生破费了!” 沈霁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鼠标,走到叶韶钦面前,小声问:“这是……?” “嗯?”叶韶钦将袋子放在旁边的空桌上:“不是你点的吗?餐厅服务员送到门口,说订餐人留的名字是你,我看着东西多,就帮你提进来了。” 沈霁看着那些精致的包装,几乎不用猜,正好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地“叮”响了一声,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果然是裴泽景发来的消息。 【看你一直在忙,就没打扰你。】 沈霁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餐是你订的?】 那边秒回:【嗯,给你自己点你肯定不会吃,让你和同事一起,你才会不好意思拒绝。】 沈霁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分发餐具的同事们:【不过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都没注意到他们一直饿着肚子陪我。】 第73章 电话那头的裴泽景,看着这条带着温和谢意的消息,心头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可嘴角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扬起,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弹出一条转账信息,备注是:【不用退了。】 裴泽景:“……” 他完全能想象出沈霁此刻那副公事公办、界限分明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压住那股憋闷,直接拨通电话。 电话接通,裴泽景说:“沈霁,一顿饭都不能送?” 沈霁走到实验室相对安静的角落,背对着同事们,声音压得很低:“不用。” “我现在在追你。”裴泽景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送餐、送礼、接送上下班,这些都是基本环节。” 沈霁听着他这套理论,有些无奈:“……我又不是高中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裴泽景才说:“那就当我是从高中开始追你,把错过的时间都补回来。” 沈霁握着手机,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带着磁性和蛊惑意味的声音,接不上话,他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挂断电话。 然后给裴泽景回了一条消息:【......】 不过闻到饭香,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胃里空得厉害。 傍晚,实验室的灯光次第熄灭,沈霁刻意避开独自一人的时刻,跟着叶韶钦和几个同事一起走向停车场,融入了他们的晚餐计划中,这样的群体活动,是裴泽景暂时无法介入的 果然,直到他们的车驶出园区,后视镜里也未曾出现那辆熟悉的库里南。 车内放着轻音乐,叶韶钦开着车,目光瞥向副驾驶上略显疲惫的沈霁,犹豫片刻,他问:“你跟裴总到底怎么回事?” 沈霁依旧盯着窗外,霓虹灯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明明灭灭:“我们之间太复杂了,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难道......”叶韶钦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试探性地猜测:“是他出轨了?被你抓包了?” 沈霁转过头,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没说,又转回去,用沉默代替回答。 叶韶钦接收到他无语的眼神,自顾自地分析起来:“看你这反应,应该也不是,要是他真的出轨,以你的性格,估计早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了,不会让他......” “不是出轨。”沈霁打断了他的脑补。 “那……”叶韶钦斟酌着词句:“你没想过和他复合?” “复合?”沈霁重复着这个词,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声音飘忽:“我们当时都不算在谈恋爱。” 更像是一场他一个人的飞蛾扑火,和另一场心照不宣的利用与试探。 “啊?”叶韶钦愣了一下,没太明白这种关系,但他看着沈霁明显不想深谈的侧影,还是识趣地没有再追问具体缘由。 “那就先不说这个了。” 他换了个角度,试图用现实问题来帮沈霁理清思路:“不过说真的,裴总那边估计也待不了多久,听说他现在把恒诺归为裴氏旗下,他掌着裴氏,不可能一直当甩手掌柜,而你......”他看了沈霁一眼:“你刚在这边打开局面,项目正在关键期,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也不可能放弃这边好不容易起步的事业和理想,就这么跟他回去吧?” 沈霁静静地听着,“嗯”了一声,肯定了叶韶钦的分析,然后又反问道:“所以我跟他怎么能叫复合呢?” 叶韶钦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似懂非懂地叹了口气:“唉,爱情这东西可真他妈的复杂。” 沈霁没有再接话,只是将额头轻抵在车窗上,有些凉,他闭上了眼睛。 第76章 山里找他 清晨的山间还笼罩着一层薄雾,空气清冽,裴泽景换上一套专业的黑色冲锋衣,更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冷峻,许岑开车将他送到莫仲贤社交账号上常出现的那个登山口。 停下车,许岑看着老板整理着背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裴总,沈医生要是看到你也出现在这里,会不会又觉得你是……”他斟酌着用词:“在跟踪他?” 裴泽景正低头调试着手腕上的运动手表,头也没抬:“这片山,是莫仲贤私人开发的吗?” 许岑被问得一怔,随即认真地回答:“那倒不是,这是国家森林公园,对公众开放的。” “那就对了。” 裴泽景淡淡地吐出四个字,拉上背包最后的拉链,许岑便识趣地闭上嘴,没再说什么。 下了车,山间的冷风扑面而来,裴泽景对许岑挥了一下手:“你先走,不用等。” “好的。”许岑应声,驱车离开。 裴泽景走到路边的登山路线展示区,地图上标注着几条不同难度和景致的线路,很快他就根据在莫仲贤社交照片上看到的判断出地形特征,锁定一条中级难度、沿途有溪流和观景台的线路。 山路静谧,只有鸟鸣声,裴泽景走了大概半小时,到一个较为开阔的转弯处时,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同样穿着冲锋衣的莫仲贤。 莫仲贤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看到裴泽景时非常意外,但随即露出惯有的笑容:“裴总真巧,你也喜欢爬山?怎么不提前约一下,我们可以一起。” 裴泽景的目光却迅速越过他的肩头,向他身后的小径深处望去,然而,并没有看到沈霁。 “裴总在看什么?”莫仲贤顺着他的视线也回头望了望,些许疑惑,半开玩笑地问:“看熊?这里确实有棕熊出没,一般都是夜间,不过放心,我带了防熊喷雾。” “莫总一个人?”裴泽景收回目光,直接切入主题:“你不是说约了朋友吗?” 莫仲贤叹了口气:“本来约了朋友,但他突然感冒,头疼得厉害,今天临时来不了。” “感冒?”裴泽景重复了一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哦这样,这边流感确实比国内厉害些,我突然想起公司还有个紧急视频会议,得先下山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许岑打电话让他折返。 “裴总这才走了没多久吧?山里风大,那就赶紧下山回车里暖和一下,免得像我那朋友一样着了凉。”莫仲贤温馨地提示,又像是随口补充了一句:“这感冒传染性还挺强,他一家都被传染了。” “一家人?” 裴泽景正准备拨号的手突然顿住,脱口而出,莫仲贤对他的过度反应有些不解,微微挑眉:“嗯,是啊,怎么了?” 一瞬间,裴泽景思考了许多种可能性,面上迅速恢复往日淡淡的神色:“没什么,那我先下山了,莫总你慢慢爬。” “嗯。”莫仲贤看着他,似笑非笑:“山路滑,裴总小心。” 裴泽景没再多说,转身沿着来路,迈着比上山时更快的步伐向山下走,刚到山下路口,许岑也恰好赶到,他看着老板比预期早得多的时间下山,而且脸色似乎不太明朗,心里猜测大概是碰了钉子。 “裴总。”他委婉地问:“是沈医生发现你了?” 裴泽景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将背包扔在一旁,身体向后靠,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我弄错了,沈霁根本没来这爬山。” 沈霁登上了另一座山,是常年化不开的雪山,龙达讷山的融雪季节,苔原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北极棉,他踩着木制步道走向萨米人聚居区,医用背包在身后有节奏地晃动着。 尼拉正在小木屋前擦拭祖传的雕花弯刀,见到熟悉的身影立即扬起笑容,这个十二岁的萨米少年有双驯鹿般黑亮的眼睛,颧骨带着高山民族特有的酡红,此刻却透着不正常的青白。 “沈医生!”他起身时明显晃了晃,手下意识按住左胸。 沈霁快走两步扶住他,手顺势扣上他腕间:“又偷偷跟着巡逻队进山了?” 尼拉掀开木门,蜷在铺着羊皮的木榻上,露出被戳穿的腼腆笑:“北极狐幼崽该离巢了,我想记录今年出生的数量。” 沈霁把药箱放在桌上,用听诊器贴在尼拉单薄胸膛时,两人同时沉默,杂音在腔室里回旋,沈霁注视着少年随呼吸起伏的肋骨,那里有多年前做心脏手术留下的疤痕,如今仍随着脆弱的心跳微微震颤。 “沈医生也治不好我对吗?” 尼拉突然开口,冰蓝眼瞳映着壁炉的火光,沈霁取下听诊器的手顿了顿,没有回答他,就着半蹲的姿势,将听诊器绕圈收好:“你给我发的短信说,上周在e07区发现的那只右前肢受伤的成年雌狐,怎么样了?” 提到北极狐,少年苍白的脸颊瞬间有了生气,他稍稍坐直身体:“是‘白影’,我们给它取的名字,奥拉夫叔叔发现它的时候,它的爪子被捕兽夹的旧齿卡住了,伤口很深,已经化脓。” 尼拉模仿着沈霁处理伤口时的沉稳:“我们按你上次教的方法,先用生理盐水清洗,然后敷上你留下的消炎药粉。” 沈霁微微颔首,示意他在听,同时观察着尼拉说话时的呼吸频率。 第74章 “我们把它带回营地旁边的临时观察圈养点了。”尼拉继续说:“起初它很抗拒进食,后来我们每天换两次药,伤口红肿消了很多,它才渐渐有胃口,也能稍微用那只脚点地了。” “嗯,那就好。” 沈霁觉得,当地的萨米人没有专业的兽医资质,但他们世代传承的对这片土地和生灵的热爱与保护,往往是最有效的良药。 “不过,沈医生。”尼拉的眉头微微蹙起,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忧思:“我们最近在好几个传统巢区,都发现北极狐的毛色变深了,灰色和棕色的比以前多了很多,约克爷爷说以前整个冬天基本上只能看到纯白色的狐狸。” “这可能是他们在适应。”沈霁觉得这是一个重要的生态信号:“现在全球变暖冰雪覆盖的时间一直在缩短,灰棕色的皮毛在岩石和裸露的苔原上更不容易被捕食者发现,或许这是一种自然的选择。” “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尼拉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去年我们在北面峡谷偷偷安装的红外相机拍到了之前救助的一只北极狐,它带着三只幼崽都很健康,这说明只要救助及时,它们就能回到族群继续繁衍。” “你们做得很好,尼拉。” 沈霁扶住他的肩膀,又将听诊器重新贴回他的后背,随着刚才吃下的药物起效,少年的心跳渐渐像解冻的溪流般趋于平稳:“持续的记录和不过度的干预,对它们的生存非常重要。” “嗯。”尼拉有些兴奋地回。 当暮色染红木屋门前的驯鹿角时,沈霁在诊疗记录上画下狐狸爪印状的标记,尼拉裹着毛毯突然轻声说:“它们都在适应,我也能的。” 少年指着心口疤痕,像在说某种神秘的盟约,帐篷外传来悠远的鹿铃,沈霁收拾好医药箱,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会的。” “那我带你去看白影。”尼拉拉住沈霁的衣袖:“它今天精神好多了。” 沈霁“嗯了一声,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出帐篷。 帐篷外,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没走多远,沈霁的脚步却骤然停住,不远处,耐寒的云杉下,裴泽景就站在那里。 这棵树在严酷的环境中生长,枝干以一种倔强的姿态弯曲着,仿佛承载着冰雪的重量,却又顽强地指向天空。 而裴泽景就那样静静地立在树影里,身上黑色的冲锋衣几乎要与背后墨绿色的树叶融为一体,唯有肩头落着的些许雪花,折射出冷芒。 沈霁看着他朝自己走来,靴子踩在覆着薄雪的苔原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他骤然收紧的心弦上,待裴泽景走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被寒风吹得微红的鼻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叶韶钦应该不会告诉你。”他问:“你又跟踪我?” “没有。”裴泽景侧头扫过萨米人的聚集地:“我找到了你经常登录的国际医学共享论坛,看见你在上面更新过关于龙达讷山区青少年先天性心脏病的记录。” 也对,只要是裴泽景想的,总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沈霁了然地“嗯”了一声。 旁边的尼拉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沈医生,这是你的朋友吗?” 沈霁的目光依旧与裴泽景胶着,含糊地应道:“是。” 尼拉眨了眨冰蓝色的眼睛,又问:“那他也是医生吗?” “不是。”沈霁的回答简洁明了。 尼拉再次悄悄打量了一下裴泽景,男人面容冷峻,周身散发近乎凌厉的气场,下意识地侧过头,凑近沈霁,用当地古老的萨米语嘀咕:“我也觉得不像,他看着凶凶的,一点也不像你,他更像……嗯……更像伊娜姐姐偷偷给我看的那部《教父》里的黑手……” “你好。” 一个低沉而标准的萨米语发音,清晰地打断了尼拉尚未说完的“黑手党”。 尼拉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转过头,瞪大了眼睛,又惊讶又尴尬地看着突然开口说萨米语的裴泽景,脸瞬间涨红。 “你……你会说萨米语?!” 沈霁也很惊讶,他知道裴泽景精通多国语言,但萨米语是小众且古老的语言,从未想过裴泽景会涉猎。 而裴泽景看着瞬间变得局促不安的少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那神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尼拉一想到刚才小声的“坏话”,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慌忙对裴泽景说了声“抱歉”,然后又对沈霁说:“我……我先去看看白影的状态!等会儿再过来找你!”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身影很快消失在小木屋里。 等尼拉走远,沈霁问裴泽景:“你怎么会萨米语?” “不会。”裴泽景神色淡然:“我只会几句简单的问候和日常用语。” “嗯?”沈霁回想起刚才尼拉做贼心虚的样子:“那你刚才怎么听懂了?” “没听懂,只是看他的表情和眼神躲躲闪闪的,就知道没在说什么好话。”裴泽景轻轻扯了下嘴角:“上山来找你之前,临时学了几句,总要用到。” 是了,沈霁心想,裴泽景的做事风格永远准备充分,永远考虑周全,无论是在谈判桌上,还是在人际交往中。 裴泽景看向尼拉消失的方向:“那个少年,就是你病例里提到的主人公?” “嗯。”沈霁点头:“他们世代生活在这片高山上,但并非所有人都那么幸运,有些孩子像尼拉,生来就带着缺陷。” “既然有先天性心脏病,为什么不下山接受更系统的治疗?”裴泽景提出一个理性的疑问。 “因为……萨米人相信,他们生在这便有守护这片山域和动物的责任,也因为这样的信仰,当尼拉发病时,他的父母认为这是神明对他们守护不力的惩罚。” 沈霁很轻地叹了口气,又朝手里哈了口气,试图把有些冷地手搓暖和:“这种观念根深蒂固,等他们被科普说服愿意接受现代医学干预时,病情已经耽误了,即使后来做了手术情况有所改善,但他仍然需要长期服药,无法像正常孩子一样不受限地活动。” 裴泽景上前很自然地替沈霁把围巾系得更紧,沈霁没来得及反应,反应过来时裴泽景已经系好,又问:“那你是怎么认识他们?” 【作者有话说】 宝们,这不是典型的追妻火葬场,不是一来就是动刀子动枪,要死要活的…… 两个人的心中都有爱,而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渣了谁,而是之前两人身份的不对等以及各自的“立场”带来的伤害。 在这个追妻过程中,小裴主要是要学会怎么尊重小霁,怎么让小霁做自己,给他自由对等的爱,而小霁是要相信小裴对他的是爱不是愧疚也不是习惯和占有,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主要问题。 小裴会有苦头吃的(弱弱的说一句,小霁后面还要走) 第77章 对不起,我错了 “我......” 沈霁刚说了个“我”字,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尼拉又从小木屋那边走过来,有些兴奋:“沈医生,白影醒了!它在窝里上蹿下跳的,精神可好了!你快来看!” 他边说,边拽住沈霁的手腕往前拉,沈霁被他带得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他身后的裴泽景见状,眉间下意识地皱起,而就在这一瞬间,尼拉像是想起刚才的失礼,突然转过身,另一只手也抓住裴泽景的衣袖:“你也一起来看!” 裴泽景皱起的眉因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而微微松开甚至有些错愕,两人就这样一左一右,被热情的少年半拉半拽地,带向临时搭建的北极狐观察点。 里面用了柔软的干草和旧毛毯铺成一个小窝,白影通体雪白,毛茸茸的尾巴像一朵蓬松的云,正灵活地追着自己的尾巴尖打转,偶尔会用那只受伤初愈的前爪试探性地扒拉一下草茎。 “你们看!”尼拉指着白影:“它现在吃东西可香了,伊娜姐姐早上喂的肉糜全都吃光了,奥拉夫叔叔说照这个恢复速度,再过几天就能把它放回靠近巢穴的安全区域。” 尼拉的父母微笑着走过来,手里端着木制的盘子,上面盛着些当地产的浆果和风干肉,热情地招呼他们。 “谢谢。”沈霁对他们说:“我先去洗个手。” “那边。”尼拉立刻给他指了个方向:“绕过那个储水桶就是。” 沈霁点头,转身朝那边偏僻的水源走去。 裴泽景故意没跟他一起去,直到确定他走远,才将目光收回,状似随意地问身旁的尼拉:“你是怎么认识沈医生的?” 尼拉想到对方是沈医生的朋友,加上自己刚才的冒犯,便也对他亲近了些:“沈医生之前一个人来山上玩,说是来看雪,结果走错了路,在那边滑下了坡。” 他指着远处一个覆着薄冰的斜坡:“我和爸爸刚好路过。” 裴泽景的心猛地一紧:“他受伤了?” 第75章 “嗯。”尼拉点头,随即又宽慰道:“不过不严重,就是腿擦破了点皮,肯定没他胸口上的那道疤严重。” “那道疤......”裴泽景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重复着这三个字,嗓音有些发干。 “对啊,就是这里,和我这里的疤有点像。”尼拉下意识地用手比划自己胸口的位置:他换衣服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你肯定知道的吧?”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知道沈医生是怎么受的伤吗?” 裴泽景的胸口骤然收缩,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的痛楚,那道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因为他,因为他当时的猜疑和未能及时的保护,一股苦涩涌上喉头,堵得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在原地。 尼拉见他神色骤然阴沉下去,抿着唇不说话,还想再问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沈霁正朝这边走来,他立刻闭上了嘴,有些心虚地往旁边挪开一步,在裴泽景身边空出一个位置,对走来的沈霁说:“沈医生,快坐这里。” 沈霁看着尼拉略显慌张的动作和裴泽景异常沉默冷硬的侧影,有些疑惑,但还是走到那个空位,在裴泽景身边坐下来。 尼拉拿着一根柔软的草茎,起身去逗弄白影,小狐狸警惕又好奇地嗅着草尖,偶尔伸出爪子碰一下,引得少年笑得嘻嘻哈哈,萨米夫妇在稍远处整理着风干的鹿肉,低声用母语交谈着。 在这片宁静祥和的氛围中,沈霁感觉到身侧的气息骤然靠近。 裴泽景微微倾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个私密的程度,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沈霁敏感的耳廓。 周围的一切声音,尼拉的笑语、篝火的噼啪......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推远、模糊,只剩下裴泽景低沉的嗓音:“对不起,是我错了。” 他没有说为什么道歉,也没有指明是哪一件事,什么都没明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裴泽景说完这句话后并没有立刻退开,灼人的呼吸依旧萦绕在沈霁耳畔,高山的风掠过苔原,吹动沈霁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在耳边的温热气息,留下一点冰凉的痒意。 “我不要你现在原谅我,但你要给我机会证明你可以原谅我。”他接着说:“可以吗?” 沈霁没有转头,依旧看着前方正与白影玩耍的尼拉,不知何时,雪花突然飘落。 这高山上的雪下得静谧而奇特,天空并非阴霾,反而异常晴朗澄澈,墨蓝色的天幕上,繁星如同被擦拭过的钻石,清晰、冰冷,又璀璨得惊心动魄,雪花就在这漫天星辉中旋落,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之美。 沈霁仰头望着这晴空夜雪,侧脸在星月与雪光的交织中显得有些朦胧,他忽然开口,像是无意识的喟叹:“在这里看雪比北郊天文台的雪,好看多了。” 而这句话像一根最锋利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穿裴泽景的心脏,那是沈霁曾经向他提出的唯一一次算得上约定的请求,他心里清楚,沈霁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始终在意着那份被轻慢的期待。 “你喜欢看雪,以后我都陪你去。”裴泽景后来做足了功课:“我们去阿尔卑斯山的采迩马特,或者冰岛的杰古沙龙冰河,那里的雪夜有极光......” 他列举着那些以雪景和星空闻名的圣地,想用未来的所有可能去填补过去的那个遗憾,而沈霁静静地听着,没有回答,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两人沉默着,久到雪花在他们肩头覆上薄薄一层,裴泽景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盘旋已久的问题:“你和裴志远见面的那晚,其实……是你故意的?” 沈霁闻言,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垂下眼睫,看着地上逐渐积起的白色,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随即侧头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你走后我去找过裴志远。”裴泽景的眸色在雪夜中显得格外幽深:“他说了很多事,唯独这件事,他不承认。” 沈霁很淡地笑了笑,有些无奈:“不然我当时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裴泽景右手不受控地抬起,指尖在空气中微微蜷缩,他想触碰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疤,可在距沈霁衣领半寸时却突然停下。 他配吗? 那些说了也没用的“对不起”在喉间碎成冰碴,最终只是垂下眼帘,任由阴影覆盖着颤抖的指节。 “我找到当年被裴志远霸凌的转校生,又联系了顾律师做他的代理律师,以他当年被打至重伤的程度,正式起诉裴志远故意伤害罪,让他在原本的刑期上再在里面多待几年。”他说到这停下,缓了一会儿,才又说:“只是……你的父母他们的事,可能……” “我知道。”沈霁望着纷乱的雪花,内心却异常的平静:“已经过去太久了,没有证据能证明那场车祸是裴志远间接导致的,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不好。”裴泽景立刻否定,他侧头看着沈霁的侧脸,深深的:“比起你为我做过的,我做的这些什么都不算。” 沈霁微微蹙眉,转头迎上他的目光:“裴泽景,你不要比较,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去做的,所以你不要因为这些就觉得欠了我什么,你明白吗?” “是我欠你的。”裴泽景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但他却话锋一转,找到沈霁最深层的顾虑:“沈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我对你的感情是建立在愧疚之上,你怕有一天,愧疚被偿还消耗殆尽,这份感情也会消散,是吗?” 沈霁的嘴唇抿得很紧,他被说中了心事,无法反驳,却不再看他。 “不是这样的。”裴泽景很认真地解释:“沈霁,你很了解我,如果仅仅是因为愧疚,我有无数种方式可以补偿你,但不会是以这种方式,你明白吗?” 沈霁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不知该说什么,理智与情感在脑海里剧烈拉扯,让他无所适从,过了片刻,他忽然抬手指向不远处那个小窝,突兀地转换话题:“你看那只北极狐像不像调皮?” 裴泽景了解沈霁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固执,逼得太紧,只会让他缩回温和的壳里,于是,他咽下更多剖白与承诺,只是顺着沈霁的话,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雪花洋洋洒洒,落在眼前苍茫的苔原上。 沈霁突然开口:“你觉得萨米人他们是自由的吗?” 裴泽景思考了一瞬,给出一个自认为理性的答案:“不是。” “嗯?”沈霁些微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的选择建立在一种宿命的传承之上。”裴泽景分析,语气是商人的冷静:“信仰催生的职责从出生就加诸在他们身上,这不算真正的自由。” “也是。”沈霁安静地听着,末了,他却又说:“可信仰最初不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吗?” 他的目光扫过尼拉父母忙碌的背影,扫过那冒着炊烟的小木屋:“你看,同样有人选择下山融入社会,而留在这的一部分人换取的是与这里最深刻的归属和连结,不也算是一种听从内心的自由吗?” 裴泽景敏锐地察觉到沈霁话中有话,但他不太确定对方究竟想说什么:“这是一个悖论。” “是啊,一个悖论。”沈霁接过话,终于将视线从星空中收回,落在裴泽景的脸上:“所以很多事情根本无法用简单的对错和是非去框定,更无法轻易地给出保证。”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声音更轻了些,却字字敲在裴泽景心上:“就像你问我,是否相信你的爱不是出于愧疚,就像我不能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次走向你,这些问题的答案不在任何逻辑推理里,也不在过去的是非恩怨之上。” 他抬起手,接住几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消融,化作一滴水渍。 “它们只在这里。” 沈霁将那只湿润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也是那道伤疤的位置,雪花融化的冰凉更能清晰地反衬出皮肤之下那份鲜活而矛盾的温度:“我们只能随着心走。” 但是,心也是世界上最复杂、善变以及不靠谱的东西,它会被感动,也会被伤害,它会铭记,也会遗忘,它渴望温暖却又惧怕再次被灼伤。 裴泽景凝视着他,看着雪花落在他乌黑的发间,他明白了,沈霁需要的不是更多的承诺和保证,那些在“心”的复杂面前都显得很苍白,而沈霁需要的是,自己能理解并接纳这份“复杂”,并在这份“复杂”中,与他共同寻找一个肯定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第78章 你说的都对 “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突兀地打破了雪原的寂静,沈霁从外套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叶韶钦”的名字,他立刻接起:“韶钦,什么事?” “实验室这边出问题了。”电话那头,叶韶钦有些焦急:“还是之前的降解速率的问题,如果找不到原因加以控制,前期所有动物模型植入实验的数据可信度会受到质疑,相当于前期工作可能都要推倒重来。” 第76章 沈霁的眉头瞬间紧锁:“具体是哪个批次的问题?聚合物溶液浓度还是......” “初步排查指向溶剂残留。”叶韶钦继续说:“但还需要你回来用高效液相色谱确认,你最好马上过来!” “好,我知道了。” 沈霁应道,迅速挂断电话,他转向裴泽景简洁说明:“实验室有紧急状况,心脏支架的材料降解出了问题,我必须立刻下山。” 裴泽景看着已经开始变得灰暗的天空和愈发密集的雪花:“现在雪越下越大,虽然天还没完全黑透,但徒步下山太危险很容易摔倒,而且下了山也很有可能不能开车。” 可沈霁此刻心系实验室,顾不上那么多,转身快步走向尼拉和他父母所在的木屋,对正在准备晚餐的夫妇和尼拉说:“不好意思,我实验室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必须立刻下山,不能等到明天早上了。” “啊!”尼拉难过地叫了一声,而尼拉的母亲和裴泽景有同样的担忧:“现在下山?有点危险了,雪这么大,路不好走。” 尼拉的父亲,那位沉默寡言的萨米汉子,看了看天色,又看着一脸急切的沈霁,说:“如果一定要走的话,那我用驯鹿雪橇送你们到停车的地方。” 沈霁愣了一下,驯鹿雪橇?这完全在他的认知和经验之外。 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时,旁边的裴泽景果断应下:“行,那就麻烦你了,你们更熟悉路线,而且驯鹿晚间活动能力也强。” 很快,一架由两头强壮驯鹿拉着的传统雪橇停在他们面前,沈霁和裴泽景坐上去。 雪橇空间有限,裴泽景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揽住沈霁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坐稳,这样更安全一些。” 若是刚才,沈霁不会接受这亲密的接触,但此刻,他被一种奇异的、近乎梦幻的感觉攫住。 驯鹿脖颈上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空灵的声响,雪橇在厚厚的积雪上滑行,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只有一种轻盈的,就像在云端漂浮的错觉,四周是无声飘落的雪花和迅速后退的雪松林,整个世界只剩下铃铛声、风声和身边人温热的体温。 正因为沉浸在这不真实的梦幻感中,他暂时忘了叶韶钦那个十万火急的电话,忘了自己为什么坐在这原始的交通工具上,他望着前方驯鹿稳健奔跑的背影,和它们鹿角上积着的白雪,忍不住侧头问裴泽景:“我们现在......是圣诞老人吗?” “嗯?”裴泽景显然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怔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他侧头看着沈霁被雪冻得微红的鼻尖,一本正经地回答:“世上只有一个圣诞老人,所以我们两个一起坐在这里,肯定不是。” 沈霁对于他这个看似“逻辑严谨”的回答,连自己都没想到,竟笑了一声,那笑声清浅,笑完之后,像是要维护自己问题的合理性,又问:“你怎么能确定世界上只有一个圣诞老人?万一有很多个负责不同的区域呢?” 裴泽景挑眉,继续和他进行这场无厘头却莫名轻松的话题:“传说和官方认证都指向唯一,如果有很多个,那礼物派发的标准和时间就会混乱,不符合效率原则。” “也许他们有一个严密的组织,像跨国公司一样分区管理?”沈霁难得地顺着他的玩笑说了下去:“这样也可以。” “那也需要一个最高首席执行官,本质上还是唯一的象征。”裴泽景嘴角噙着一丝纵容的笑意,又改口:“不过你说的都对。” …… 在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关于圣诞老人唯一性的讨论中,驯鹿雪橇迅速地抵达他们停车的地点。 裴泽景率先跳下雪橇,伸手扶了沈霁一把,沈霁站稳后看向空空如也的旁边,刚想问“你的车呢?”,但话未出口,他瞬间就反应过来,裴泽景跟着他上山的,车自然是让许岑开走了。 裴泽景见他欲言又止,猜出他想问什么,嗯了一声:“我真的没车。” 两人和尼拉父亲道别后,走到车旁。 虽然现在公路上还没很厚的积雪,但裴泽景为了安全起见,问:“这车上有防滑链吗?” “嗯?”沈霁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这里基本没怎么开车,更别说在这样的天气下开车:“哦,我去后备箱看一下。” 幸好,叶韶钦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早就备着,可沈霁看着那一堆铁链问:“你会安装这吗?” 裴泽景很不想承认不会,可真不会,他立即摸出手机搜索安装教程:“现在学,很快。” “哦。”沈霁也拿出手机,寒风让他瑟缩了一下,然而,这里的信号极其不稳定,沈霁的手机页面直接显示加载失败,不断转着圈圈,而裴泽景的手机信号稍好一些,勉强能打开视频,但画面每隔两三秒就严重卡顿,声音也断断续续,像一台年久失修的留声机。 这种缓慢的折磨,让一向追求效率的他眉头紧锁,恨不得把手机扔进雪堆里,但他只是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将手机放在一旁勉强能看清的位置。 裴泽景按照卡顿画面中偶尔能捕捉到的几个关键动作,试着将防滑链在轮胎前铺开,然后又跑回车上开车,将车慢慢向前开一点,让轮胎压上去一部分。 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链条时常绞在一起,卡顿的视频根本无法提供连贯的指导,他徒手摆弄着那些冰冷的金属链条,手指很快被冻得通红,但他依旧抿着唇,专注地尝试着。 沈霁站在旁边,也跟着蹲下身伸手想去帮忙,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就被裴泽景一把抓住袖子,裴泽景故意避开冰凉的手触到沈霁的皮肤:“你去车里把暖气打开,然后我让你开车的时候,你再开车。” 可沈霁盯着他冻得快发紫的手,没有动,裴泽景松开他的手腕,重新低下头,找到内侧的连接挂钩,将其钩在防滑链外侧的链环上,让链条抱住大半个轮胎。 “快进去。”他为了说服沈霁,又说:“等下的路还要你开,我对这里的线路不熟,需要你保持专注。” 不过沈霁倒是没有被他这个理由说服,但赞同一人开车一人安装防滑链效率的确更快一些,便赶紧上了车,根据裴泽景的指示开车,将轮胎压在铺好的防滑链上,一点点调试。 防滑链条全部装上后,剩下的就是检查紧绷程度,裴泽景确保每根链条紧贴着轮胎。 沈霁透过车窗,看着窗外那个蹲在车轮旁一遍遍调整的背影,以及在白雪映衬下红得刺眼的手,向来养尊处优的裴泽景什么时候亲自做过这些事。 就在他要再次下车时,车门被拉开,裴泽景带着一身寒气坐进来,呼出一大口白气:“好了可以开了。” 沈霁瞥了一眼他僵硬又微微发抖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暖风出风口调整到对准他的方向,一边倒车,一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许岑是不是今天回国?” “嗯?” 裴泽景系了两次安全带都没系好,手有些使不上力,系第三次时手背不小心挂到安全扣,本就因为冻僵而皲裂的手渗了点血出来:“哦,他在这边临时又有些事需要处理,暂时不回了。” 车子驶入园区停在实验大楼下,沈霁解开安全带对身旁的裴泽景说:“你不用跟着我上去。” “说不定我能帮上忙。”裴泽景根本就没打算走,为了更有说服力,他又说:“如果刚才没有防滑链基本不能开车,现在把你送过来,你就要把我赶走?” 男人语气夹杂委屈,颇指过河拆桥的意味。 “……”沈霁没心思继续跟他周旋,赶紧下车去坐电梯,裴泽景立刻跟上去。 到了办公室,裴泽景确实没有进入实验室的权限,他自觉地停下脚步:“我在外面等你。” 实验室内气氛凝重,沈霁和叶韶钦以及团队成员围在数据终端前,屏幕上显示着令人头疼的质量损失曲线和分子量分布图谱。 “问题确实出在早期降解速率上。”叶韶钦指着异常波动的数据点:“这几批重复实验的特性黏度下降趋势完全一致,说明不是偶然误差,而是系统性问题。” 一位研究员补充道:“我们核对了所有的聚合物浓度都在标准范围内,溶剂残留也排除了。” 他们反复讨论、验证,试图找出那个隐藏的变量,最终,问题指向了一个理论性的难题,目前所依据的经典降解模型,在模拟这种新型复合材料的环境时,其边界条件和假设存在未被充分考虑的偏差,虽然在实验初期并不明显,但会随着时间被放大,导致后续数据与预期产生系统性偏移,最终可能使整个研发方向偏离轨道。 而团队中专攻高分子材料理论的李博士,此刻正在太平洋某岛屿进行学术考察,乘坐的研究船航行在信号盲区,根本无法联系。 沈霁揉了揉眉心,他和叶韶钦在临床和应用方面是在行,但在这种极其前沿和材料基础理论领域,确实并非他们的专精所在。 第77章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霁当机立断:“我联系一下我之前的导师张院长,现在国内是白天,看他能不能帮忙联系几位在这方面有成熟研究的教授,提供一些理论上的支持。” 说完,转身走出实验室。 外面办公区的灯光有冷清,沈霁看到裴泽景坐在他的工位椅子上,身体微微后靠,手指抵着太阳穴,眼睛闭着,似乎是睡着了,沈霁脚步顿了一下,裴泽景这段时间应该也很累,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眼下紧迫的情况容不得他细想。 他走到稍远的窗边,拨通张院长的电话,简明扼要地说明团队遇到的问题。 “小沈啊,这个问题确实比较前沿。”电话那头,张院长说:“我本来认识一位在这方面很有建树的老教授,可惜......他前几天因病去世了,你们做的这个方向偏国际化创新,国内目前深耕这方面的团队确实不多,这样吧,我试着帮你联系一下纽国那边的教授,他们在生物材料基础理论,特别是降解动力学方面,有比较成熟的研究体系和经验。” “好,麻烦您了,张老。” 沈霁道谢后挂断了电话,他刚转过身,就被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裴泽景吓了一跳:“你醒了?” 裴泽景脸上并无睡意,眼神清明:“我没睡。” “嗯。”沈霁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拆穿:“你没睡,你只是在冥想。” “......”裴泽景直接切入正题:“遇到麻烦了?” “嗯,一个理论层面的问题。”沈霁握着手机,没有隐瞒:“如果找不到根源及时调整的话,后续所有实验都可能是在错误的方向上打转,最终结果会严重偏离我们最初的预想。” “我刚刚听你提到纽国。”裴泽景拿出手机,一边翻找通讯录一边说:“我在那边认识一些学术界的人,可以帮你联系。” 沈霁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 裴泽景抬眸看他:“你不用感到负担,帮你是我自己愿意做的事。” 沈霁不太赞同地看着他,旧话重提:“那刚才在楼下是谁说我‘过河拆桥’?” “?”裴泽景被他这记回马枪杀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低沉地笑了起来,带着点无奈:“反正不是我。” “张院长已经在帮忙找,真的不用麻烦你了。”沈霁再次强调。 然而,裴泽景已经找到号码,一边拨号一边不容置疑地说:“张院长这人很厉害,但在人脉和资源上反而不如你们那位李副院长灵活,他未必能及时联系到。”为了让沈霁坦然接受,他又说:“而且,你忘了我现在也算是项目的合作方,虽然股份很小。” 对于他庞大的事业版图,这的确是一隅扁舟,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电话接通,他直接走到窗边,用流利的英语交谈起来:“约翰,是我,我这边遇到一个关于生物可降解材料的问题,......哈唔教授团队?太好了......” 沈霁站在一旁,看着裴泽景挺拔的背影和专注交谈的侧脸,心情复杂难言。 他一方面想把裴泽景推开,划清界限,另一方面却又在现实困境面前,不得不被动地接受他的帮助,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有些无力,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很快,裴泽景结束了通话,转身走过来:“联系好了,是哈唔教授的团队,稍后杰森博士会直接与我视频,具体的技术细节由你和他沟通。” 沈霁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沈霁。”裴泽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纠结,语气放缓:“我不想给你任何压力,你也别把这件事当做压力。”他停下话口,突然一转,提出了一个看似公平的交易:“这样,我就只有一个条件,你答应这个条件,这次帮忙就算两清,如何?” “那......”沈霁抬眼看他:“什么条件?” 裴泽景很自然说:“把你借我一天。” “嗯?”沈霁没反应过来。 裴泽景见他有些懵,补充道:“你放心,不包括晚上。” “......”沈霁在心里快速权衡,裴泽景见他神色似乎有些松动,立刻开始发挥得寸进尺的本能,试探性地问:“其实也可以包括晚上?” 沈霁立马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 裴泽景很淡地压了下嘴角:“我只是随便问问,开玩笑的。” 第79章 不知道出差 视频会议接通,屏幕那端是哈唔团队的杰森博士,一位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学者,双方对这个理论难题进行探讨,杰森博士的团队提出了几个可能被忽略的问题,并建议他们从哪些方向入手,重新调整实验参数。 交流结束后,沈霁和叶韶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豁然开朗的神色,困扰团队数日的理论谜题终于被拨开,明确了下一步的方向。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莫仲贤步履匆匆地赶过来,他先是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裴泽景,有些意外,但还是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裴总。”随即转向沈霁:“沈医生,现在情况怎么样?” “莫总。”沈霁对莫仲贤简要地解释:“是一个材料基础理论层面的偏差,现在已经找到了可能的解决思路,团队知道该从哪个方向调整,你放心。” 莫仲贤闻言,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那就好,不过沈医生你站在儿,就让人挺放心的。” 挺放心的? 裴泽景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交流,特别是这句话让他觉得怎么站都不是滋味,他随手拿起沈霁工位上放着的一本《心血管材料力学性能研究》的论文集,状似无意地翻开着,然后抬头问沈霁。 “这个关于血管内皮细胞的迁移机制,是不是和你之前提到过的支架植入后内膜增生有关?” 沈霁正和莫仲贤说着话,听到问题,侧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继续对莫仲贤说:“所以接下来我们需要重新制备一批样品,重点验证孔径分布的影响……” “那这个呢?”裴泽景又顺手拿起另一本摊开的资料,指着上面关于冠心病介入治疗后的章节,再次开口:“这会不会也受到你说的降解速率的影响?” 沈霁的谈话再次被打断,他蹙眉看向裴泽景:“那本资料是我按项目进度排序的,你别给我弄乱了。” “嗯。”裴泽景闻言,立刻举起双手,又将资料小心地合拢好,放回原处:“好,没乱。” 他依旧坐那儿,手指开始无意识而又烦躁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叩叩”声,没过多久,他忽然开口:“沈霁,我手有点痛。” 沈霁正在和莫仲贤讨论后续的资源调配,闻言动作一顿,想起刚才在风雪中那双冻得通红甚至僵硬的手,抬头看向裴泽景:“怎么个痛法?可能是冻僵导致局部血液循环不畅,你试着揉一下,促进循环。” “怎么揉?”裴泽景立刻追问:“顺时针还是逆时针?” 沈霁头也没抬地回答:“顺时针。” “揉几下?十下还是五十下?”裴泽景见他头都没抬,不依不饶地继续问:“力道轻一点还是重一点?万一不小心按到什么穴位……” “裴泽景。”沈霁知道他什么意思,打断他连珠炮似的提问,抬起眼,看着这个精明得可怕,此刻却显得有些幼稚的男人:“你知道的。” 裴泽景挑了下眉,见沈霁那混合着无奈和警告的眼神,终于识趣地闭上嘴,只是那双眼睛依旧灼灼地盯着他。 一旁的莫仲贤将两人这番互动尽收眼底,然后对沈霁说:“沈医生,情况我大致了解,我听叶博士说,你是从山上临时赶下来的,辛苦了。” 沈霁收敛心神,回道:“没关系,项目的事要紧。” “嗯。”莫仲贤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后天沈医生有空没?” “我后天......”沈霁还没来得及回应,旁边的裴泽景却抢先一步:“后天是周末。” 莫仲贤的目光在裴泽景和沈霁之间转了个来回,裴泽景又很自然地说:“后天沈霁要去滑雪。” 沈霁愣了一下,莫仲贤则有些意外地侧头看向他:“沈医生还会滑雪?” “嗯?”沈霁被问得措手不及,他也是才接受到这个消息,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哦,会一点。”但他还是试图挽回:“不过莫总,后天是有什么事吗?” 莫仲贤看了裴泽景一眼,沈霁立刻领会到对方的意思,然后说:“那我去你办公室?” “嗯,跟我来吧。”莫仲贤示意了一下,转身朝办公室走,沈霁跟在他身后,经过裴泽景身边时,能感觉到那道沉静却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 裴泽景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眸色沉了几分,他倚在沈霁的工位旁,漫无目的地摆弄着桌上沈霁这几天常用的钢笔。 过了一会儿,沈霁从莫仲贤的办公室出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第78章 “怎么了?”裴泽景立刻直起身:“他找你什么事?” 沈霁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将手里拿着的几份资料放在桌上:“没怎么,就是聊了下项目后续的一些常规规划。”他整理桌面的动作停下,抬起头看向裴泽景:“所以后天……是被安排了要去滑雪?” “嗯,我刚才看你坐雪橇的时候很开心,滑雪比那个更自由,更快,我觉得你会更开心。”裴泽景向前倾身,手撑在桌沿:“而且你刚才似乎已经答应了借我一天。” 他精准地捕捉并放大了沈霁那一刻短暂流露的、近乎孩童般的纯粹愉悦。 “对了。”裴泽景把笔放下:“顾律师他们也一起。” 沈霁有些意外:“顾律师来了?” “嗯。”裴泽景手肘撑着脑袋:“他和他爱人刚在这边登记结婚,正好开始度蜜月。” “领证?”沈霁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人,但领证这件事,让他感到一种既遥远又不切实际的陌生感,还有一丝恍然。 裴泽景的反应却与他截然不同:“你想的话,我们也可以马上去领一个,市政厅现在应该还没关门。” 失神的沈霁被他惊得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裴泽景接收到对方警告的信号,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捂着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那是沈霁在雪山上说的“随心走”,然后抿了下唇:“好,我知道,不说了。” 后天,清晨的机场大厅里,玻璃幕墙外透进北欧特有的清冷天光,沈霁提着登机箱站在自助值机前,驼色羊绒围巾松松搭在颈间。 “沈医生。”莫仲贤从自动门那头走来,银边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裴总这回没有跟过来?” 沈霁正低头核对登机牌,闻言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顿半秒,然后抬眸:“他不知道我要跟你去出差。” 第80章 这个愿望你给吗? 今天是国内的大年三十,裴泽景特意选的这天,虽然国外没什么过年的气氛,但也算是他和沈霁第一次过年。 可约定的时间已过,沈霁公寓楼下依旧不见身影,裴泽景靠在车边,第无数次看向腕表,他拿出手机,给沈霁发了条消息:【我到楼下了。】 没有回应。 几分钟后,他又拨通沈霁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这两个字让裴泽景的心脏猛地一沉,一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恐慌感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蔓延至全身,沈霁又走了?像上次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慌了神,立刻几步冲进公寓楼,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跑到沈霁的房门前敲打,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又将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屏住呼吸,努力去捕捉门内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想听调皮是不是在里面,然而,门内什么声音都没有。 这种彻底的寂静让裴泽景的心更慌,他一边踉跄着转身往楼下跑,大脑一边飞速运转,细想着最近与沈霁的相处,他没有逼他,也在学习收敛平日里的强势...... 坐进车里,裴泽景直接在导航上输叶韶钦的住址,出于某种未雨绸缪的习惯,早已查清了沈霁身边主要人员的基本信息,包括住址。 抵达目的地,裴泽景跑上楼,急促地敲叶韶钦的房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从里面拉开。 叶韶钦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身上还穿着睡衣,显然是被从睡梦中吵醒,他看清门外站着的是裴泽景时,明显愣住:“裴总?你怎么来我这了?” “沈霁呢?”裴泽景的声音因焦急和奔跑带着一丝沙哑:“他在不在你这儿?” 叶韶钦被他问得一脸茫然:“没有啊,他没在我这儿……” “汪—汪”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屋里窜了出来,蹭着裴泽景的裤腿,是调皮。 裴泽景低头看着脚边的小狗,又猛地抬起头:“没在你这儿?” 他作势就要往屋里闯,想亲自确认,叶韶钦倒是没拦他,只是侧身让开,有些无奈地说:“屋里有点乱,裴总别介意,但沈霁真不在这儿。” 睡意被强行消散后,叶韶钦看着裴泽景焦灼的神色,似乎才反应过来:“沈霁他没跟你说吗?” 裴泽景的脚步停下,回头盯着他:“说什么?” “他今天一早就出差去了啊。”叶韶钦说:“昨天把狗送过来。” “出差?”裴泽景重复着这两个字,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了一些,那股恐慌感瞬间退潮,但随即,更大的疑惑和不悦涌上心头:“周末出差?我们约好了今天去滑雪。” “那......”叶韶钦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没去?”裴泽景眉头皱得更紧:“他和谁一起去的?” “我跟沈霁的研究领域侧重点不太一样。”叶韶钦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这次出差涉及的专题正好是他更擅长的部分,所以莫总就带他一起去了。” 裴泽景没接过水杯,脸色沉了几分:“莫总?” 机场大厅里,人流如织。 裴泽景站在接机口,很快,顾则桉和贺屿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顾则桉穿着一件深色风衣,温雅沉稳,而他身边的贺屿则穿着宽松的卫衣,戴着鸭舌帽。 “裴总挺热情的,这么早就来等着接机?”顾则桉看到裴泽景,走上前:“我们航班提前了,我还以为我们得在这里等一会儿。” 旁边的贺屿对裴泽景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转身从顾则桉的大衣兜里掏出手机,嘟囔着:”刚才飞机上那一关游戏还没过呢,卡在那里我心里不舒服。” 顾则桉侧头看了他一眼,抬头对裴泽景无奈地笑了笑:“小孩子心性,裴总别见怪。” 裴泽景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浑然天成、亲密无间的氛围,让他本就因为沈霁“失联”而憋闷的心口,更加堵得慌,甚至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 “沈医生呢?你们......”顾则桉扫了一圈没看到人,敏锐地察觉到裴泽景神色不对:“虽然我不太清楚你和沈医生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之前的情况,似乎有些不愉快?现在和好了吗?” 裴泽景捏了捏眉心,没有回答:“我正想跟你们说,今天原定的行程,我不能陪你们一起。” 顾则桉微微挑眉,表示疑惑。 裴泽景不由自主地又瞟了一眼正靠在顾则桉身边专心打游戏的贺屿,转回视线:“这边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接待你们,所有行程都不会受影响。”他抬手指了指二楼的值机大厅:“其实我也是来坐飞机的。” “坐飞机?”顾则桉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你这是……?” 裴泽景很淡地说:“沈霁临时出差,我去找他。” “哦?”顾则桉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听不出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然后说:“那裴总快去吧,祝你……”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心想事成。” 觥筹交错的应酬终于结束,沈霁和莫仲贤走向电梯,空气中还残留着香槟与雪茄的混合气息。 “卫生部的费尔斯先生......”莫仲贤松了松领带,继续说:“他很欣赏你今晚提到的关于可降解支架在区域性医疗援助中的应用前景,你知道,如果这次能顺利获得他们的支持,下一阶段实验园区的批复基本就稳了,建一个国际标准的园区,需要这些关键人物的认可。” “我明白,莫总。”沈霁微微颔首,侧脸在廊灯下显得有些疲惫:“技术落地离不开政策和资源的支持。” 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类社交活动,不管你是出于对项目的负责,还是……”莫仲贤侧目看向沈霁,意味深长地补充:“想暂时躲开某些人…...我都要谢谢你。” 沈霁垂下眼睫,避开他探究的目光:“莫总别这么说,这个项目凝聚了大家的心血,我也希望它能走得更远,让更多患者受益。” “嗯。”莫仲贤应了一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下个月去菲洲进行临床数据采集的行程基本定了,听叶博士说你一直很期待去那边?那里有几个国际医疗援助组织的驻点,你去了正好可以跟他们一起走访偏远部落。” 提到菲洲和医疗援助,沈霁似乎没有了刚才的疲惫:“是的,我很期待。”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到达了他们所在的楼层。 金属门向两侧滑开,莫仲贤在踏出电梯前,回头对沈霁说:“私下里,你不用总是叫我莫总,显得太生疏了,叫我仲贤就好。” 沈霁闻言,只是礼貌性地弯了弯唇角,露出一抹清淡而疏离的微笑,没有接话,看着莫仲贤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才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从裤兜里拿出房卡,门锁应声而开。 第79章 他推开门,习惯性地想去按墙上的开关,可手指却骤然悬在半空,停住。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光影渗入,而在那片昏暗的光影深处,靠窗的沙发上,裴泽景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就那样沉默地注视着门口的沈霁,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地狱来使,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低气压。 “回来了。”他说。 沈霁的手刚触碰到门把手,准备把门打开时,身后却猛地压上一具滚烫的身体,裴泽景一把按住沈霁想要开门的手,另一只手臂撑在门板上,将沈霁整个人牢牢地抵在门板与他的胸膛之间,沈霁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剧烈的心跳。 “你干什么?!” 沈霁想要挣脱,却被裴泽景更用力地压制住,对他的质问充耳不闻,他空着的那只手开始在沈霁身上摸索,先是侧面的裤兜,然后是外套的衣兜,毫无章法。 “你在找什么?!”沈霁有些莫名其妙。 可裴泽景依旧没说话,直到他从衣兜里把手机掏出来,抵到沈霁眼前,才说:“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你不能关机!听到没有?!” 沈霁见他这副全然失了方寸、与平日那个运筹帷幄的裴总判若两人的模样,原本到了嘴边的斥责忽然哽住,他抿了抿唇,偏过头:“那是我的手机,我想关就关。” “不准关!”裴泽景几乎是低吼出来,他抓住沈霁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对方微微蹙眉:“就算你不想接我电话,不想回我消息,也绝对不能关机!”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沈霁的手机强制开机,检查设置,确保不会再出现无法接通的情况,那细微而无法控制的颤抖,让沈霁的心也跟着蜷缩了一下,他静静地看着裴泽景的动作,没有再出言阻止。 裴泽景弄好一切,像是完成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才将手机塞回沈霁的衣兜里,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你不是答应了我今天去滑雪吗?” 沈霁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答应了,就一定要去吗?” 这句话精准地刺破了裴泽景强撑的镇定,他一时竟哑口无言,过往那些被他轻易忽略的期待,此刻都成了回荡在耳边的讽刺。 沈霁一直都在意,一直都耿耿于怀。 裴泽景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所有的气势在瞬间溃散,取而代之的是妥协,他向前逼近半步,几乎是将额头抵在沈霁的额上。 “好,我说的你可以不答应,但是......”他紧紧盯着沈霁的眼睛,如同立誓:“你对我说的我都答应,我都记住,好不好?” 沈霁没有回答,即使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但他没有心软,而是冷静地反问:“那我如果告诉你我和莫总要出差,你会让我来吗?” “我......” 裴泽景下意识地想反驳,沈霁却不等他回答,继续问:“你不是已经替我安排好要去滑雪,替我回答了莫总吗?你问过我的时间,问过我的意愿吗?” “我以为你会喜欢!”裴泽景急切地解释:“我看你坐雪橇时很开心,我以为……” “我是有兴趣。”沈霁打断他,声音提高了一些:“但是有兴趣和喜欢被你这样不容置疑地安排,是两回事,当你擅自替我回答的时候,我就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不、喜、欢。” “咚咚咚——” 突兀地敲门声忽然打破了两人的对峙,莫仲贤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沈霁,收拾好了吗?费尔斯先生在25楼的酒吧,现在方便上去坐坐么?” 沈霁的脊背明显绷紧,却仍盯着裴泽景,而对方禁锢他的手臂纹丝不动,他能感受到那只撑在门板上的手背青筋凸起。 “你不......” 沈霁刚启唇,却被肩头突如其来的重量截断话语,裴泽景将前额抵在他肩上,他深嗅着沈霁颈间清冽的气息,喉结在阴影里剧烈滚动。 三秒,或许五秒。 当裴泽景再抬头时,眼里那些翻涌的情绪已沉淀成浓稠的墨色:“去吧。” 他撤开手臂,沈霁立即整理被压皱的衬衣,当他拧动门把时,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闷响。 门开合的间隙里,莫仲贤看见沈霁微乱的发丝,他体贴地没有多问,走向电梯时才问:“要是累了......” “没事。”沈霁按下25楼按键,电梯金属壁映出他略微失神的面容:“正好需要透口气。” 酒吧流光溢彩,悠扬的爵士乐与低声谈笑交织一起,裴泽景独自一人隐在角落的阴影里,如同一道没有声音的影子,他的目光穿透迷离的光线,锁定那个清隽的身影。 沈霁正站在水晶吊灯下,手里端着一杯浅金色的香槟,听身旁一位银发老者说话。 裴泽景看着莫仲贤自然地拍了下他的后背,示意他看向另一位走过来的重要人物,沈霁从容地与人碰杯,交谈,这一幕,像一把带着倒刺的钩子,猛地勾起裴泽景脑海深处被他刻意忽略的过往画面。 过去的那些宴会,沈霁是如何像此刻的他一样,隐形地待在不起眼的角落,始终看着他与各色人周旋,那个时候,沈霁站在阴影里不是选择,而是他给的唯一位置,连皱眉的资格都没有。 直到此刻,站在沈霁曾经的位置上,他才真正地明白,沈霁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他是自由的,有自己的轨迹,而自己不能再次将他拉回阴影,限制他的光芒。 想通了这一点,裴泽景深深地看了沈霁一眼,转过身径直走向通往露台的玻璃门,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正倾身听人说话的沈霁,似有所觉,视线越过交谈者的肩头,在他离去的背影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平静,重新投入到眼前的交谈中。 “砰——!” 一声脆响划破夜空,紧接着,一簇巨大的金色流光猛地窜上天幕,在最高点轰然绽放,如同泼洒开的熔金,将整个顶楼露台映照得恍如白昼,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紫色的、蓝色的花火接连不断地在夜空中瞬息万变。 裴泽景站在顶楼,撑在金属栏杆上,望着远处沉沦的城市灯火,烟花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忽然,他听见身后脚步声,转身时正好撞进沈霁的眸光里,眉头微蹙,立即脱下还带着体温的黑色大衣。 “这里风大。”他说。 沈霁没有推拒,反而将大衣拢紧了些,他抬眼望向天空不断炸开的绚烂:“应该是主办方放的,阵仗不小。” 裴泽景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就当做是新年烟花。”他侧过头,在又一次烟花爆开的轰鸣间隙中,看向沈霁被流光勾勒的侧脸:“新年快乐。” 沈霁也转过头,在漫天华彩的映照下,轻轻回应:“新年快乐。” 震耳欲聋的烟花声仿佛成了最好的掩护,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奇异的静默,只有光影在他们脸上飞速流转。 “裴泽景。” “沈霁。”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人同时开口。 声音交叠,又同时停下。 裴泽景看着沈霁:“怎么了?你先说。” 沈霁摇头,示意他先。 裴泽景掩饰不住自己即将的分享,便先说:“你很喜欢现在做的这个项目?” “嗯。”沈霁没有犹豫,点头:“如果这个新型支架真的能成功,意义会很大,它不需要依赖那些昂贵的高端造影设备来精准定位植入,手术流程能简化很多,对医生技术要求相对降低,更重要的是,成本可以压得比较低。” 他看向裴泽景,眼神清亮:“这意味着,它有可能把现在市场上那些动辄几万、十几万的支架替代掉,很多原本用不起的病人就有了希望。” 裴泽景静静地听着,看着他眼中那份因为理想而燃起的热切与纯粹,那是比漫天烟花更耀眼的碎光,于是他说:“那我以你的名义向你们项目进行注资,投入第二阶段的实验园区建设。” 沈霁一下愣住:“什么?” “这样你在项目推进上,能拥有更多独立的话语权和决策权。”裴泽景忍不住一直凝着沈霁的眼睛,那里光彩熠熠:“我想让你做你想做的。” 沈霁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却微微蹙眉:“你是商人不是做慈善的,资本需要回报,我看不出这个项目短期内能给你带来符合你预期的利润,而且莫总那边的资金并不短缺,目前运转良好。” “做投资的从来不会嫌钱多。”裴泽景带着商场上惯有的冷静分析:“莫仲贤他照样会......” “我要去菲洲了。” 沈霁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瞬间打破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裴泽景的话音戛然而止,瞳孔在烟花的强光下骤然收缩,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要去菲洲了,下个月就走。”沈霁看着裴泽景瞬间僵住的神情,缓缓地说出后面的:“所以,你真的不需要再做这些了。” 裴泽景的手指在栏杆上骤然收紧:“为什么还是要走?”男人的目光几乎要将人灼穿:“你连给我一次机会都不肯?你可以不原谅我,可以惩罚我,但为什么要走?” 第80章 沈霁平静地回望他,披在身上的大衣被风吹得掀起一角:“裴泽景,是你说要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是你想去的吗?”裴泽景逼近一步,几乎要触到他的鼻尖:“还是只是为了躲开我?” “我没有躲你。”沈霁偏过头:“你就当重新认识我,好吗?” “那我跟你一起去。”裴泽景脱口而出,抓住他的手腕:“我都可以......” “不。”沈霁淡淡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说不清的怅然:“你不是一直想重建裴氏吗?这也是你想做的。” “我......”裴泽景还想说什么,沈霁却轻轻抽回手,望向夜空:“我还没许新年愿望。” “你想要什么?”裴泽景的声音被风吹得沙哑:“只要你说,我都给你。” 沈霁转过身,很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想要这次我们都抛下过去的负担,重新认识对方,不是你也不是我,只是两个没有牵绊的人,这个愿望你给吗?” 最后一簇烟花在此时绽放,将沈霁的睫毛染成金色,裴泽景望着他,忽然想起一年前,这个人也是这样站在两车追尾的雨幕中,像一株月光滋养的昙花,雨声喧嚣,却仿佛都被那柄伞隔绝在外,他只静静立在属于自己的清净结界中,连雨丝靠近时都变得轻柔。 那一眼,裴泽景就想把这个人带回麓云。 “嗯。”他听见自己妥协的声音碎在夜风里:“我给你。” 【作者有话说】 5555555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的过年吗? 。°°(>_<)°°。 第81章 舍不得他走 菲洲大陆的阳光炽烈而直接,私人飞机降落在沈霁即将前往的区域后,裴泽景没有片刻停歇,带着许岑和当地向导,开始了极为细致的考察。 这几天,他走遍了设立医疗点的几个区域,仔细查看了附近唯一的水源,甚至用手持设备测试了初步的ph值,然后又去了最近的村落,观察当地人的居住条件,询问镇上物资的种类,连电池、蚊帐这类细小物品都一一记下...... 完成这一切,他坐回车里,冷气驱散了暑热,整理了一下衣领后拨通沈霁的视频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被挂断,裴泽景看着瞬间暗下去的屏幕,点开微信,发过去一条消息:【忙完了给我回个视频。】 国内时间,几个小时后,沈霁才从实验室第一阶段收尾中暂时抽身,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拿着手机走到室外的走廊,拨通裴泽景的视频。 视频接通,屏幕上出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金发碧眼的面孔,对方热情地打招呼:“嗨!你一定是沈医生!?” 沈霁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屏幕顶端的名字,确认是裴泽景无误,他迅速调整表情,礼貌地打招呼:“你好,是的,很高兴认识你。” 突然,裴泽景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站在外国人身侧,介绍:“这位是查尔斯,是你过来之后将要加入的医疗组织的负责人,你们提前认识一下,方便后续沟通。” 沈霁碍于查尔斯在场,没多说什么,与查尔斯简单交谈了一些基础的医疗资源情况,查尔斯显然是个健谈且友好的人,气氛倒不算尴尬。 几句寒暄后,查尔斯先离开了。 屏幕里只剩下裴泽景,他背后是广阔而略显荒芜的土地和植被。 “你这边我基本都熟悉完了。”裴泽景将镜头转换,给他看周围的环境:“你主要活动的区域应该是靠近东边那个村落附近,那里相对集中,但是道路状况不太好,雨季可能会……” “知道了。”沈霁调整了一下镜头:“你什么时候回来?” 裴泽景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计划:“我看了,这里物资确实很缺,很多东西都要跑到几十公里外才能买到,我打算在这里,就是刚才你看的那片空地上,建一个小型的购物站,到时候你……” “裴泽景!”沈霁打断他,些微无奈:“我说过你不要参与进来,我本来都不该让你知道具体位置,更不该让你去。” 裴泽景想好了怎么戳沈霁的软肋:“这个购物站也不单单是为了方便你,你的同事们,还有这边生活的居民,日常采购都很麻烦,建起来,大家都受用。” 可沈霁这回不再陷入他埋下的陷阱。 “我们是来提供医疗援助的,不是来建设城市的。”他的语气严肃起来,开始给裴泽景讲生物系统那一套:“他们当地有自己固有的发展轨迹,包括经济生态,我们作为外来者,过度介入,哪怕是出于好意,也可能打乱他们发展......” 裴泽景在那头沉默地听着,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些理论并不完全认同,但又找不到有力的反驳点,只能不太情愿地“嗯”了一声。 沈霁了解他,知道这声“嗯”未必是真正的妥协,他加重语气,给出了最后的通牒:“如果你执意要在这里建什么购物站,那我下次离开,绝对不会告诉你我去哪里,也不会再给你向叶韶钦打听我行踪的机会。” 这句话直接命中裴泽景的命门,他可以承受沈霁的冷淡和不接受,但无法承受再次失去他消息的恐慌,屏幕里,他下颌线绷紧了一瞬,最终,所有的不情愿和计划都被强行压下。 他看着屏幕,缓了一会儿才说:“好,我知道了,明天回来。” 裴泽景从停机坪直接赶到沈霁的公寓,风尘仆仆,按下门铃没多久,门就从里面被拉开。 沈霁穿着家居服站在门内,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白色的影子就“嗖”地窜了过来,调皮兴奋地围着裴泽景的脚边打转,而裴泽景手里提着几个购物袋,一边避开试图咬他裤腿的调皮,一边侧身挤进门:“别闹,小心踩到你。” 他径直走到客厅中央,那里放着一个已经打开了一半的行李箱,旁边还堆着一些沈霁自己准备的衣物,看着这个即将被填满的箱子,裴泽景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停下脚步,对着那只箱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样才能压下心头那股闷痛。 “这些东西,你都带好。”他将手里的购物袋放在地上,开始往外拿东西,一个专业的医药急救包,打开一层指给沈霁看:“这里面除了常规的药,我还让人加了针对热带地区常见寄生虫感染的阿苯达唑、应对急性腹泻的洛哌丁胺,还有强效的防蚊喷剂。” 接着又取出很多银箔包装的压缩食品,包装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声响:“这些高能量食品不是让你当正餐,是预备着你进村落巡诊赶不回驻地时,至少能维持基础代谢。” 然后抖开几套防晒冷却服:“这些防护服用了相变材料,防晒指数最高,透气性做过实测,在四十度湿热环境也能保持体表干爽。”瞬间,一盒多功能工具卡被塞进沈霁手心里:“集合了指南针、求生哨和净水片等野外生存工具,不过这些你肯定用不上。” 说着,又装了几件看似普通的棉质内衣,他翻出内层隐蔽的防水暗袋:“重要证件和应急现金分开放,贴身的才是最安全的。” ...... 裴泽景絮絮叨叨地说着,几乎事无巨细,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地往行李里放,突然,停下手,抬头问沈霁:“你的浴室在哪里?” 沈霁愣了一下,以为他是要上厕所,指着浴室的方向:“那边。” 裴泽景“嗯”了一声,起身快步走进浴室,里面传来打开柜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你这里的洗护用品防护级别可能不够,那边气候恶劣,水质也差,干脆就全部用我给你准备的带过去,这些就留在这里?” “我......”沈霁见他考虑得周全,甚至有些霸道地连洗漱用品都要更换,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裴泽景准备的可能确实更合适,便点头:“行。” 裴泽景得到肯定,又立刻转身进卧室,沈霁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裴泽景在他不算大的公寓里忙碌穿梭,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局促,从医药到饮食安全……他插不上手,只能静静地待在门边。 忽然,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撞进脑海。 曾经的他也是这样,在裴泽景出差前,像个忙碌的小蜜蜂,围着他转,替他整理行李,操心他带去的衣物够不够,胃药有没有备好,生怕遗漏了什么,那份小心翼翼和满心牵挂,与眼前裴泽景的样子何其相似。 只是,那个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为自己忙碌、担忧、甚至因为即将分离而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难受的人,变成了他。 沈霁正沉浸在恍如隔世的角色对调中,忽然,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揽入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 裴泽景的手臂紧紧环住他,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揉碎,沈霁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咚咚咚地敲击着自己的胸膛,下一秒,颈侧传来湿润而温热的触感,裴泽景将整张脸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头抵着他,带着微颤的气息。 “沈霁……”男人的声音闷闷地从颈窝处传来,哑得厉害:“能不能……不走?” 第81章 这个怀抱太过用力,沈霁被他勒得有些呼吸不畅,却没有立刻推开,他沉默了几秒,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在裴泽景紧绷的背上:“我不会关机的。” 这句话非但没有让裴泽景放松,反而像是刺激到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经,猛地收紧手臂,将沈霁抱得更紧,紧到两人之间密不透风,紧到沈霁能感觉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 “如果你让我找不到你……”裴泽景猛地抬起头,盯着沈霁,一字一句:“哪怕只是信号不好,失联一天……不,半天,我马上就飞过去,亲自把你绑回来!” 他的虎口用力地掐在沈霁的腰侧,像是要在他身上烙下印记:“到时候,你就哪儿也别想去了,只能待在我身边当我的私人医生。” 【作者有话说】 突然袭击 第82章 和他留一样的伤疤 机场安检口,人流熙攘,沈霁接过登机牌,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隔离带外的裴泽景,然后收回视线,与身旁的叶韶钦一同转身,融入了安检通道的人群。 就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的下一秒,裴泽景脸上的沉静瞬间收敛,对身后的许岑和郭龙说:“走。” 三人迅速走向值机柜台,办理了下一趟前往同一目的地的航班手续。 “裴总。”许岑拿着手中的登机牌:“为什么不直接买同一航班?那趟航班机型大,我们完全可以隔得很远,沈医生未必能发现。” 裴泽景目光扫过机场大屏上的航班信息:“沈霁聪明,同一个航班,容易被他发现。” 漫长的飞行途中,叶韶钦望着舷窗外的云海,忍不住问:“我有点搞不懂你们,说你不爱裴总呢,他围着你转你也没把他赶得走,可说你爱他呢,你又非要提前走,好像……总是在躲着他?” 沈霁闭眼小憩,闻言,眼睫轻轻颤动了下却没有睁开,过了片刻才说:“等你以后真正遇到一个放在心上的人或许就会明白,他有自己的事业,裴氏离不开他,而我现在也有自己想走的路。” 他睁开眼,望向窗外无垠的蓝天:“我走了,他才能回南港去做他该做的事。” “我倒不见得。”叶韶钦不赞同地撇了下嘴:“我看裴总那架势,像是你走到哪儿,他就能跟到哪儿。”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沈霁和叶韶钦抵达菲洲,提前租好的车已经在机场外等候,接上他们,朝着第一个医疗点驶去。 两小时后,裴泽景的航班也平稳降落,郭龙驾驶着越野车载着裴泽景和许岑,根据之前调查好的信息,直接开往沈霁将会入驻的第一个医疗点附近的临时住所。 他们将车停在一个既能观察到住所出入口,又相对隐蔽的角落,裴泽景静静地坐在后座,直到看见沈霁和叶韶钦从里面出来,才松了口气。 许岑看着窗外异域的风情,试图缓和一下车内过于凝重的气氛,对正在四处张望地郭龙半开玩笑:“龙哥,算是来菲洲度假了。” 裴泽景的目光依旧追随着远处沈霁的身影,却说:“不是度假。” 郭龙立刻挺直背脊,严肃地瞥了许岑一眼:“是,裴总。” 许岑意识到自己失言,讪讪地闭上了嘴。 沈霁和叶韶钦在医疗点了解了基本情况后出来,裴泽景示意郭龙发动车子,保持距离跟上。 然而,引擎刚刚启动,裴泽景看到原本朝另一个方向走的沈霁忽然转身朝这边走,他闭了下眼睛,喉结微动,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还是被发现了。” 果然,沈霁径直走过来,敲了敲他们的车窗玻璃。 车窗降下,露出裴泽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很自然地问:“路上累不累?时差能适应吗?” 沈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下车。” 裴泽景推开车门,长腿迈出,与沈霁一同走到旁边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口,菲洲炽热的阳光被两侧的建筑切割,投下斑驳的光影。 “什么时候回去?”沈霁开门见山。 裴泽景没立即接话,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菲洲这边的市场,仔细考察一下,其实潜力不错,或许可以待上一段时……” “明天就回去。”沈霁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裴泽景蹙眉,试图坚持:“至少……我要亲眼看到你在这里稳定下来,确认安全。” “我看到新闻了。”沈霁抬起眼,抿了下唇又继续说:“你爷爷病情刚有好转就和林希走动频繁,还有你大伯那边也有动作,裴泽景,裴氏怎么办?” 裴泽景猛地一怔,显然没料到沈霁会在这个时候如此清晰地提及裴氏内部的暗涌,他向前逼近一步,低头凝着沈霁:“你……在关心我?” 沈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避开他灼人的视线:“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我而失去你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重新转回头,望进裴泽景的眼底:“你那晚答应我的事,忘了吗?” “我......”裴泽景握住他的肩膀:“没忘。” 沈霁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强迫自己松开手指,极力克制住颤抖:“再见。” 可就在他转身衣角扬起弧度的一刹那,裴泽景猛地扣住他的手腕将人拽回,阳光在两人骤然贴近的胸膛间挤压成碎金,尘粒在逆光中狂乱飞舞。 “不准说再见。”裴泽景的话语烙在沈霁唇间,特别滚烫。 但这个吻不像告别,更像标记领地的撕咬,他单手死死箍住沈霁的后颈,另一只手攥得对方衬衣后背泛起褶皱,好像要把即将分离的苦楚都榨取成此刻唇齿间的咸涩。 沈霁的后背撞在土墙上,震落簌簌沙土,他仰头承受着这个近乎粗暴的吻,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又松开,最终抓住裴泽景腰侧的衬衣,微微颤抖。 远处有当地孩童的笑闹声传来,更衬得巷口这片光影里交织的喘息声如同困兽的哀鸣。 当裴泽景终于松开时,两人唇角都带着细微血痕,他用拇指重重擦过沈霁红肿的下唇,眼底翻涌着要将人吞噬的幽暗:“我等你。” 南港 黑色的迈巴赫驶入裴家老宅,车门打开,裴泽景迈步而出,他周身还带着一丝风尘仆仆,但眼神已在瞬间恢复成惯有的锋利,那个在异国流露出脆弱和偏执的男人被彻底封存,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裴氏现在说一不二的掌权者。 客厅里,光线透过丝绒窗帘显得有些晦暗,裴老爷坐在轮椅上,形容枯槁,林希正端着一碗粥,舀起一勺吹了吹,准备喂到他嘴边,听到脚步声,突然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裴泽景,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赶紧将那碗粥放回旁边的餐桌。 “你……你现在回来了?” 裴老爷看到裴泽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手指激动地指着他,却又因之前气急导致的面部神经瘫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无能狂怒。 裴泽景却恍若未闻,径直走过去,端起那碗被放下的粥,不容拒绝地塞回林希手里:“怎么我回来就不喂了?继续喂。” 林希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强自镇定地解释:“我只是……赵妈临时有点事,我帮下忙……” 他说着,又想将碗放回去,而轮椅上的裴老爷更加激动,含糊不清地嚷嚷着,瞪着林希,示意他继续。 裴泽景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笑,不再理会林希,而是直接拿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勺粥,直接塞进裴老爷微微张开的嘴里。 “咳!咳咳!”裴老爷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粥渍沾在胡须上。 裴泽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现在裴氏内部已经彻底换了一批血,你安插的那些老骨头,该清理的清理,该退的退,他们难道没有来你面前哭诉,甚至……寻死觅活吗?” 裴老爷子咳得脸色涨红,呼吸急促,指着裴泽景的手剧烈颤抖,可只能发出“啊啊”的嘶哑声。 裴泽景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他头顶的输液吊瓶上,然后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如果你觉得这样活着太煎熬,想早点解脱……我可以在里面加点‘东西’。”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到时候就以你心脏病突发这个理由,你觉得行不行?” 裴老爷被他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却连一句完整的咒骂都说不出来,旁边的佣人在裴泽景的示意下,赶紧上前推着轮椅将他送回卧室。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裴泽景和林希两人。 裴泽景侧过头,看着林希那张姣好却此刻血色尽失的脸:“明天下午两点,有飞往瑛国的航班。”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自己走。” 林希猛地抬起头,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我没有觊觎裴氏!我故意和他走得近,只是想让你回来。” 裴泽景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我本来之前就要让你离开,只是事情多,没来得及处理你。” “为什么?!”林希委屈地喊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手里的股份,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第82章 “别再演戏了。”裴泽景向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林希不自觉后退:“你和裴江私下里的那些勾当,你以为我不知道?” 林希脸上的委屈和脆弱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后的惊慌和破罐破摔的狠厉:“是!那我能怎么办?!你骗了我!”他声音拔高:“我什么都知道了!温苑是我妈妈,我是你的弟弟,我理应得到那一......” “闭嘴!”裴泽景厉声打断他,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你不配提她,你根本就不该出生。” “你......”林希突然抓起紫檀木上的水果刀,比在自己的胸口上:“你要把我赶出国,我就死在这里。” 裴泽景的视线凝固在颤抖的刀上,忽然想起裴志远说的,沈霁也是这样握着刀柄,却在最后关头故意把刀给了他,任由刀刃没入自己的心脏,想到这,他的心脏下意识地传来绞痛,撕裂般,他不得不扶住雕花椅背,等待这阵痛楚过去,才说:“随便。” 男人转身时黑色大衣带起微风,身后突然爆发出绝望的嘶吼,林希举刀扑来的身影在落地窗上投下扭曲的倒影,裴泽景清楚地听见刀锋破空的声音,身体的敏捷度让他本可以侧身躲避,但他在这一刻却忽然不想动了,任由冰冷的利刃刺入后背。 原来这就是沈霁当时的感受。 皮肉被割开的剧痛,骨骼与刀刃摩擦的触感,温热的血液浸透衣料时,竟然有种诡异的熨帖,他甚至在刀尖抵达时微微挺直脊背,让那道伤口刻得更深,这样就能与沈霁感同身受,和他留下同样的一道伤疤。 “你.......你为什么不躲?!”林希颤抖着松开刀柄,踉跄后退,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波斯地毯上绽开成绚烂的红。 裴泽景咬紧后槽牙,脖子的青筋紧绷,侧头却说:“你让我知道了他有多痛。” 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与老宅内混乱的脚步声、林希崩溃的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好似隔着一层水幕,听不真切。 裴泽景的意识正在快速抽离,身体的剧痛奇异地麻木,视野开始摇晃、模糊,客厅的吊灯化作一团晕开的光斑,而就在沉入黑暗的临界点,他看到沈霁站在一片茫茫的雪地里。 那人穿着自己很早为他定制的米白色风衣,围着灰色羊绒围巾,正回过头来,唇角轻轻扬起,展开一个温润和期待的微笑。 那个笑容,干净得如同初雪。 如果那晚他去赴约,沈霁是不是就会原谅他,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他会站在自己面前,眉眼弯弯,带着些许埋怨,却又最终会原谅他:“是不是公司事太多了?我等你好久,不过……你来了就好。” 不,沈霁不会埋怨他,因为沈霁总是纵容他,纵容他犯错。 意识最后的微光里,他拼命想要留住这个幻影,哪怕多一秒也好,可那雪地与微笑,还是如同流沙般消逝,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第83章 共振的心跳 烈日将红土地炙烤出纹路,像龟壳,越野车在颠簸中扬起漫天尘土,沈霁靠在窗边,看着那些赤脚奔跑的孩童,他们肋骨分明,眼睛却黑亮得惊人。 一个男孩举着芒果追车奔跑,黝黑脚踝缠着辟邪的彩线,沈霁示意停车,孩子递来的芒果沉甸甸的,沈霁接过,多付了一倍的价钱,然后分给同行医疗团队。 医疗队抵达村落,族长家的茅屋比其他房屋高出半米,土墙外挂着风干的蝙蝠尸体,八十岁的纳库鲁族长坐在斑马皮垫子上,颈间串着狮牙项链,浑浊的眼睛像两口深井。 “他们觉得心脏病是恶灵附身。”查尔斯医生压低声音,药箱擦过带刺的灌木丛:“去年有个孩子死前抽搐,巫医说要把心脏挖出来祭祀。” “嗯。”沈霁早已从医疗档案里读过,这片土地将先天性心脏病称为“恶魔的咬痕”,将癫痫视作“神灵附体”,全人类都在用不同方式对抗虚无的恐惧。 “去年也来过白袍子。”纳库鲁的手指突然戳向沈霁心口,查尔斯上前解释:“那是国医疗组织的标识......” “我们不需要外来者治病。”纳库鲁抓起一把红土,洋洋洒洒:“土地会治愈她的孩子。” 沈霁注意到对方说话时总用手按压左胸,呼吸带着轻微的哨音,说完后突然剧烈咳嗽,他立即从医药箱取出雾化器,当薄荷与桉树精油的白雾升起,老人警惕地后仰,却在呼吸逐渐顺畅后露出惊异。 “您能不能让我们先试试?” 沈霁蹲在茅草屋的阴影里,听诊器触到男孩胸口的一刹那,周围的人眼神瞬间警惕,七岁的图姆体内奔涌着杂音,沈霁又给他做了一系列的初步检查,疑似链球菌感染引发风湿热,已经侵蚀到二尖瓣。 “需要手术。” 他刚开口,就被泼来的黍米粥打断,男孩的父亲从农地里匆匆赶来,对方的瞳孔里映出沈霁额间滚落的汗珠:“他们说你们会偷走孩子的灵魂!我见过那些卡车,夜里来带走健康的孩子!” 查尔斯赶紧将沈霁拉到身后:“他说的可能是非法器官贩运,上个月隔壁村落失踪了三个青少年。” 热浪裹挟着绝望在空气中蒸腾,沈霁很淡地叹了口气,缓缓举起双手,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从锁骨下方延伸到心口的疤痕在烈日下如同蜈蚣。 “我也有心脏病。”他不得不用自己的伤痛,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看,我们心跳的节奏一样乱。” 图姆突然咯咯笑起来,抬手摸上沈霁的疤痕,感受到他胸腔里的震动,沈霁拿出手机播放心脏手术动画,整个家族的人都围了过来,屏幕蓝光映着一张张严肃又懵懂的脸,他指着自己疤痕比划缝合过程,最后把听诊器戴在男孩父亲的耳朵上。 “听见了吗?”沈霁引导他找到男孩胸口的杂音:“这不是恶灵,是颗生病但依然美丽的心脏。” 男人黝黑的脸庞渐渐松弛,却并没有立即让沈霁为他孩子继续诊疗。 暮色四合时,医疗队在榕树下支起简易诊台,沈霁借着头灯的光在画心脏科普图,远方的鼓声变了调子,混着孩子们追逐萤火虫的笑声。 查尔斯递来抗生素时轻声问:“为什么特意露出疤痕?” 沈霁望向茅草屋里熟睡的男孩,他怀里抱着用纱布做的布偶,歪歪扭扭缝着红色心脏:“在认知鸿沟面前,伤疤比手术刀更能建立信任。” 说完,他又继续勾勒右心房结构图,可突然,心脏却没来由地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抽痛了一瞬,炭笔在宣纸上划出断裂的痕迹,他下意识按住左胸。 “怎么了?”查尔斯抱着药箱,问:“你的心脏真的不舒服?” “没有。”沈霁勉强勾起嘴角,却感觉胸腔里有什么在沉沉下坠,那股心慌如同蚁群啃噬,脑海里却倏然闪过裴泽景的身影。 他摸出手机,按照那人所说的,穿越边境信号盲区后该有几通来电,可此刻屏幕上什么都没有。 周围的孩子们突然围过来看他绘制心脏解剖图,沈霁又把手机放回裤兜里。 睡觉时,沈霁在防潮垫上辗转反侧,第三次点亮手机屏幕时,南港的时差在眼底计算成具象的焦虑,应该是回南港后很忙吧,他想,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心慌,拇指悬在拨号键迟迟没有按下去,最后又放回旁边医药箱上。 接连两日,他教孩子们用听诊器寻找心音时总是恍惚。 夜晚,查尔斯和叶韶钦以及其他人醉倒在篝火旁,查尔斯抓住沈霁的手腕,呼出朗姆酒的气息:“我们是在用现代医学的铲子挖掘直布罗陀海峡......” 沈霁望着跳动的火焰,有些失神,忽然,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夜空,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却在看见陌生号码时骤然塌陷了肩膀,希望与失望的极速交替,但他还是接通电话。 “沈霁?”电话那端传来江思旭急促的声音,背景混着医疗仪器的滴答声:“阿景被林希刺伤了,抢救了两天,现在总算是脱离危险。” “什么!?” 篝火在沈霁的瞳孔里猛地炸成碎片,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左手,两天前这手曾无端抽搐着打翻酒精,此刻终于明白,原来当两颗心脏曾以毫米之距共振过,连疼痛都会跨越大陆迁徙。 “我不是要你回来......”江思旭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只是他现在昏迷高烧,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裴泽景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沈霁站在一片浓雾里,背对着他越走越远,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手渐渐消散的雾气,沈霁甚至没有回头,背影决绝,最终彻底被浓白吞噬。 “沈霁!” 他猛地惊醒,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提醒着他身在何处,心脏还在失控地狂跳,那份被遗弃的恐慌感牢牢攫住了他,指尖都在发冷。 视线尚未完全聚焦,模糊地看到病床前坐着一个人影,逆着光,轮廓有些朦胧,但和沈霁很像。 第83章 是梦的延续吗?还是因为太渴望见到那个人,错看成了沈霁的影子? 裴泽景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那身影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姿态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疼,他不敢确认,试探地开口:“江思旭?” 坐在床边的沈霁见他终于醒来,一直紧绷的肩膀松下来,呼出一口气,然而,听到裴泽景脱口而出的名字,便问:“你要找江思旭?他就在外面,我去叫他。” 说着,他很认真地转身出去。 这一下,裴泽景更觉得自己是真认错人,可能是护工,巨大的失落和梦魇带来的烦躁使他偏过头,盯着墙壁:“嗯。” 沈霁拉开门走出去,病房门被再次推开,江思旭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阿景!你可算醒了!你感觉怎么样?”他凑到床边,仔细打量着裴泽景的脸色:“行啊你,醒来第一个就要看我啊?也太够兄弟了吧,我......” 裴泽景没理会他,视线越过喋喋不休的江思旭,直直地落在他身后那个去而复返、站在门边的人身上。 怎么又是像沈霁的人? 裴泽景的眉头皱起,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盯着那个人,却问江思旭:“那人是谁?” 病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江思旭脸上的笑容僵住,看了一眼门口的人,又看着裴泽景:“你没伤到脑子吧?不会真给我来什么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间歇性失忆了?” 站在门口的沈霁也怔住,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 “没有。”裴泽景被问得更加烦躁,收回视线:“我怎么可能会忘记沈霁,我是问你......”他朝门口昂了一下下巴:“那个人怎么那么像他?他是谁?” 江思旭眼睛瞪得溜圆,扭头看向门口,又转回来盯着裴泽景,伸手指着沈霁:“他就是沈霁啊!这除了沈霁还能是谁?!” 这下,裴泽景愣住了,一股说不出的热流顺着脊椎爬升,让他指尖发麻。 他极其缓慢地将目光重新投向门口那个身影,这一次,他看得无比专注,逆光散去,病房里明亮的灯光清晰地勾勒出那人的眉眼,鼻梁,唇瓣,每一处线条,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沈霁站在原地,静静承受着裴泽景专注的视线,他看着裴泽景脸上从烦躁、困惑到震惊、茫然,最后定格在激动上,沈霁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带着一丝心疼,还有许多未尽的言语。 他走到病床前:“你先好好休息。” 可裴泽景的手猛地攥住沈霁的手臂,指节收紧:“真的是你......”他贪婪地描摹着近在咫尺的眉眼,连眨眼都舍不得:“飞了十几个小时?累不累?” 沈霁任他抓着,另一只手将那只青筋凸起的手塞回被子:“你怎么能让林希伤成这样?” 裴泽景瞥向江思旭,好友立刻举起双手退向门口:“我去看看医嘱。” 病房门合拢的轻响后,裴泽景垂下眼睫:“当时疏忽了。” “江思旭都说了。”沈霁的声音很轻,却让裴泽景骤然绷紧脊背:“他说你明明能躲开,说林希哭着求你饶过他。” 裴泽景喉结滚动,沉默片刻,才说:“你别有负担,我知道那个角度不会致命,我只是......” “你是医生吗?你就知道!”沈霁打断他,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你自己也说过补偿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要选这一种?!” “我......”裴泽景侧过头望着窗外的树影:“我总梦见那晚。”他指尖无意识揪着床单:“梦见你站在雪地里等着我。”他转过头,抓住沈霁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每次想到那晚心都很痛,不如真刀真枪痛一次,反正也差不多。” “你......”沈霁的手在他的伤疤上微微颤抖,他俯身:“你不是说要好好爱我才能弥补吗?” “爱你不是弥补。”裴泽景抬头,撞进那双侵着水光的眼眸时有些慌忙,一时没反应过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等平复呼吸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接受我的爱......唔......” 回答他的是沈霁落下来的吻,混着泪水的咸涩,轻柔如羽毛。 裴泽景的睫毛扫过沈霁脸颊时,沈霁听见窗外树叶相撞的沙沙声,那声音恍惚间与记忆深处的某个夜晚重叠,那晚他刚解决孙岩武,惊险时刻,是裴泽景安排卡车帮他脱险,后来,他们在旷野中尝试第一个吻,四周是起伏的麦浪,风中尽是摇曳的声响,此时,窗外的叶浪好像携着那夜的麦香,又一次漫过心跳。 当沈霁微微退开,裴泽景立刻追过去轻啄他湿润的唇角,两道疤痕,一个在身前一个在身后,隔着衣物相贴,好似错位已久终于严丝合缝。 “南港的雪化了。”沈霁抵着他额头轻声说:“可以等下一场雪了。” 裴泽景将人紧紧搂住,在彼此失序的气息里问:“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了?” 病房里却陷入沉默,那个吻的余温还留在唇上,裴泽景甚至能尝到沈霁泪水的咸涩,可他却听对方说:“等你恢复好后,我还要回菲洲。” 一瞬间,环在沈霁后背的手还是骤然僵住。 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像某种倒计时。 沈霁看着裴泽景胸口缠绕的绷带,纱布上还渗着淡淡的血渍,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那里的人已经逐渐开始接受心脏检查了。” 裴泽景靠回枕头,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这个笑容让他看起来异常疲惫,似乎刚才那个激烈的吻已经耗尽了他全部力气。 “我知道。”他说。 窗外的阳光正好,一只鸟落在窗台上,歪着头看了看病房里的两个人,又振翅飞走了。 沈霁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他想起非洲草原上那些迁徙的角马,无论途经多少分岔口,最终都要朝着固定的方向前进,而他和裴泽景之间,似乎也横亘着某种看不见的宿命。 “有个小男孩可能愿意做手术。”他继续说,声音干涩:“如果接受手术,就意味着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裴泽景的目光落在窗外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南港林立的高楼,而高楼的后面,是八个时区之外的赤道阳光,是沈霁应该去的另一片天地。 “等我恢复后......”裴泽景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让人心慌:“可以去看你吗?” 沈霁怔住,设想过裴泽景会愤怒,会挽留,或许会用这件事说服他,他突然不敢再看那双眼睛,起身为裴泽景掖好被角:“你先休息,我去给你煮点粥。” 走到门口时,他听见裴泽景很轻地说:“你早点过来。” 沈霁的脚步顿住,而后缓缓地带上门。 病房内,裴泽景闭上眼睛,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平稳地跳动着,虽然不再是撕心裂肺而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痛,可那比撕心裂肺更痛。 沈霁现在就像一只候鸟,而他能做的,是要在原地筑一个温暖的巢,等待他的归期,窗外的云飘过,慢悠悠的,裴泽景想,也许这是他们现在最好的距离,一个在赤道践行理想,一个在北纬三十度守候,至少这一次,他知道沈霁会回来。 休息了一会儿,沈霁提着保温盒回到病房,打开盒子,南瓜粥的热气袅袅升起,裴泽景想要接过,却被沈霁虚虚按住肩膀:“别动。” 他舀起半勺粥,低头吹散粥面的热气:“我喂你。” 裴泽景顺从地含住勺子,咽下:“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你想吃的话,我下午回去多做些。”沈霁又舀起一勺,仔细撇开表面的粥油:“做好的就分装冻起来,你想吃的时候,让刘姨热......” “不要。”裴泽景突然打断,输液管因为他的动作轻晃,他伸手覆上沈霁的手背,拇指划过对方凸起的腕骨:“这段时间在这里陪我,哪里都别去。” 【作者有话说】 emm......两个相爱的人啊!!! 第84章 带着聘礼去追他 晨光透过百叶窗,裴泽景望着沈霁在病房里忙碌的身影,那人正将洗好的葡萄一颗颗摘进玻璃碗,水珠从他腕间滑落。 “先换药。” 沈霁把摘好的葡萄放一边,先拿着医用托盘到床边,但裴泽景靠在床头没动,只是懒懒地抬起眼:“没力气。” “没让你动。”沈霁直接掀开他的病号服,指尖轻触绷带的边缘:“不过昨天还能自己看财报的人,今天连抬手都困难?” 话虽如此,却依旧俯身细致地解开纱布,裴泽景顺势将额头抵在他胸前,呼吸拂过对方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当碘伏棉签触到伤口时,他立刻发出抽气声。 “疼?”沈霁立即放轻动作。 “嗯。”裴泽景得寸进尺地环住他的腰,鼻尖蹭过他颈间温热的肌肤:“吹一下。” 这样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 午后,裴泽景总要下床走动一会儿,却总在第三步时“恰好”需要扶住沈霁的肩膀,他迷恋那双看似清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托住他的感觉。 第84章 某天深夜,裴泽景想上厕所,不忍吵醒旁边陪床上小憩的沈霁,可他刚起身,沈霁似有所觉,突然醒了,立即起身跟着他,两人缓慢挪进卫生间时,月光将他们的影子融成一体,裴泽景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嗅他发间残留的玉兰花的味道。 “其实我可以自己来。”裴泽景突然开口。 沈霁觉得他的气息喷在耳背上有些痒,稍稍偏了些头:“我知道。” 突然,裴泽景的唇含住他耳垂,齿尖碾过那处软肉,温热碰到敏感,引得沈霁浑身一颤。 “我在你面前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男人的嗓音哑得厉害,灼热的气息尽数洒在沈霁耳廓,沈霁呼吸一滞,搭在裴泽景肩头的手下意识地抓住病号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耳畔湿热的触感,以及那似有若无的舔舐。 他想偏头躲开,却被裴泽景扣住后脑,明明还说没力气的手,结果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指缝间还缠着他的发丝。 “你说是不是?”裴泽景的唇揉捻着他的耳垂,声音里带着蛊惑,沈霁闭上眼,长睫剧烈颤抖,病号服单薄的布料根本隔绝不了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 沈霁艰难地开口,声音已经染上沙哑:“因为你耍赖。” 这句话像打开了什么开关,裴泽景猛地将他搂得更紧,鼻息深深地埋进他的肩窝:“是,我就是在耍赖。” 手掌顺着沈霁的背往下滑,停在腰//窝处,沈霁仰起头,露出吞咽的喉结,他感觉到裴泽景的唇正沿着他的颈线细细亲吻,每一下都带着滚烫的湿意。 “裴泽景……”他轻喘着提醒:“你的伤……” 回应他的是更用力的拥抱,裴泽景将他死死按在怀里,就像要将他揉进骨血。 “别动。”裴泽景的呼吸刮在沈霁的锁骨上:“让我抱一会儿。” 监护仪的滴答声不知何时变得急促,交缠的呼吸里,沈霁的手环上裴泽景的后背,在触到绷带时又放轻了力道:“嗯。” 裴泽景的恢复速度快得令医生咋舌,不过半月,他已能穿着挺括的西装在会议室连开三小时会议,可当沈霁的航班日期逼近,那些精神抖擞瞬间消失,萎靡不振便从骨缝里渗出来。 他本来想在沈霁面前装病,可沈霁是医生啊…… 机场大厅广播响起时,裴泽景站在出发层外不肯再进一步,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盯着沈霁手中的登机牌,眼神阴郁得能拧出水。 “到了打视频。”他扯了扯沈霁的围巾,把那人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信号再差也要打。” 沈霁被他裹得呼吸困难,无奈地拉下围巾:“嗯。” “我过几天就飞过来。”裴泽景继续说:“最多一周......” “你住院期间堆了这么多文件。”沈霁抬手拂过他西装前襟并不存在的褶皱:“董事会那边......” “要不我把裴氏送你?”裴泽景突然抓住那只手:“反正你比我在乎得多。” “......”沈霁见他跟自己公司还置上气,忽然笑开:“行啊,那我把它改成医疗慈善基金。” “你怎么知道?”裴泽景凝着沈霁被朝阳镀金的睫毛:“我早就有这个打算,成立一个基金项目。” 沈霁愣住:“嗯?” 裴泽景转身从停靠在路边的车里取出文件,扉页上沈霁的名字与先天性心脏病救助条款并排列着:“我打算以你的名义,向国内外同步建立儿童先天性心脏病的基金会,国外首站定在尼拉那个地区,你上周收到他发的新救助的白狐照片了吗?” “收到了。”沈霁看着文件上规划的资助流程,指节轻轻擦过“沈霁”二字的凸印,原本想拒绝,可想到那些因贫穷和落后失去手术机会的孩子,又把话咽了回去,更何况,裴泽景钱多。 “那我替他们先谢谢裴总。”他说。 “裴总?”裴泽景挑眉,手指勾住他的围巾:“换一个。” 沈霁耳根红了一瞬,正好机场大厅在广播登机信息,他瞥了眼手腕上的表,突然凑近在裴泽景唇上轻啄:“航班要来不及了,再......” 话还没说完,裴泽景就在他唇上“啧”了一声,固执地拉住他的围巾把他退回的脑袋拽过来,加深这个吻,在换气的间隙,他抵着沈霁的额头:“别说再见。” “嗯,不说。”沈霁喘着气回。 沈霁进去后,裴泽景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安检通道,基金会文件的边角硌得他手心生疼,缓了一会儿,他才低头给许岑发信息,要求加快基金会审批流程,抬头时,玻璃幕墙外正好有飞机掠过云层,他想,得带着聘礼去追沈霁。 菲洲 尽管沈霁知道古老禁忌体系如同千年红杉的根系,轻易斩断只会引发山崩,可当他走访各个村落时,看见巫医把青蛙尸体压在孩子胸口镇魂,看见母亲们用荆棘在婴儿背上刻驱魔纹,听见当地人说“祖先的规矩比太阳升降更不可违背”时,沈霁还是很震撼。 但红杉不是一天长成的。 电话接通,裴泽景正在签署基金会首批拨款文件,钢笔尖在听到那个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时微微一顿,墨迹在“沈霁”的签名旁洇开小小的圆。 “图姆今天用听诊器听了玩伴的心跳。”沈霁的呼吸里裹着热带夜风:虽然把探头贴在了手肘上。” 裴泽景放下钢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文件上干了的墨迹:“他现在怎么样?” “他父亲还是往门楣挂蝙蝠干尸。”沈霁说:“但昨天收了我给的阿司匹林。” ”嗯。”办公椅转动的轻响里,裴泽景走到落地窗前,都市霓虹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就像呼应着赤道那边的篝火。 “纳库鲁族长今早问我......”沈霁忽然笑道:“为什么铁鸟能看见心脏里的风。” “铁鸟?”裴泽景用肩膀夹住电话,整理袖口上的钻石袖扣,那是沈霁临走前特意定制来送给他的:“那是什么?” “就是超声仪......”布料摩擦的细响里,是图姆在拉扯沈霁的衣角,但他继续说:“老族长把平板倒过来,说瓣膜开合像他们祭祀的芭蕉叶。” 裴泽景低低地笑了。 “现在孩子们管听诊器叫‘会听话的贝壳’”沈霁的语速加快,带着他分享趣事时特有的轻快:“昨天他们在沙地上画心脏,左心室画的竟然是猎豹,右心房是瞪羚......” “咚—咚—”电话那端突然传来急促的鼓声,裴泽景听见沈霁用当地语朝远处喊了句什么,而后又开口:“不过又有人来泼圣水了。” “需要我......” 裴泽景刚开口就被沈霁打断:“没事,总有人还不能接受,但刚才有三个母亲偷偷抱孩子来诊疗营地。”沈霁压低声音,像在分享秘密:“可是她让我注射青霉素,又坚持要抹巫医的朱砂,这算进步吗?” 裴泽景望着自己与窗外灯火重叠的影子,觉得此刻肯定有阳光照进沈霁的眼睛里,亮亮的,他扯松了些领带:“当然算。” 电话那端笑了一声:“嗯。” “基金会首批物资下周发往挪维。”裴泽景转回办公桌,坐下:“我还给尼拉他们准备了很多户外的装备。” “好。”沈霁已经不会再客气地说“谢谢”了,而是很自然地接受,然后他又说:“明天我们要去马纳纳罗,大概待三天,不过那里信号不稳定,所以只能看运气......” “唉。”裴泽景向后靠办公椅,望着天花板,打断了沈霁。 这声叹息拖得又长又委屈,沈霁立刻保证:“就这个地方特殊,之后要去的都会有很好信号的。” 裴泽景又“唉”了一声。 这第二声叹息落下,听筒里突然陷入寂静,只有非洲特有的螽斯在鸣叫,约莫半分钟后,沈霁的气息突然靠近麦克风,说:“我亲你一下。” 裴泽景瞬间坐直身体,皮鞋跟重重敲在地面:“开视频。” “不开。”沈霁的拒绝快得可疑。 “要开。”裴泽景用指尖敲击桌面,节奏活像讨债。 “那不亲了。” “不开视频了。” 短暂的博弈后,听筒里突然传来清晰的“啵”一声,这次带着些许慌乱的水声,紧接着便是忙音席卷而来,留下裴泽景对着断线的电话挑眉,仿佛能看见九千公里外,某个医疗营地里耳尖通红的身影。 许岑抱着文件推门时,看见自家老板正对着电话笑,可对方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时,那笑意又逐渐化作更深的落寞。 裴泽景看着手机上沈霁发来的一张照片,那是医疗队与当地孩子们的合影,他家沈医生被涂着彩泥的小手团团围住,笑容比赤道的阳光还耀眼。 唉,一个吻怎么能满足? 第85章 予取予求(完) 裴泽景这三天过得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他几乎是自虐般地给自己塞满行程,刚从临市回来又马不停蹄奔赴深市,只有让身体的疲惫占据上风,才能麻痹没有和沈霁联系的难受。 第85章 头等舱里,他靠窗坐下,指尖揉着眉心,眼下是连日奔波留下的淡淡青黑,空乘体贴地送来毛毯,他微一颔首,并未多言,机舱内响起提醒关闭电子设备的广播,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开飞行模式,可就在一瞬间,一条新闻推送猝不及防地弹了出来。 【菲洲多地遭遇特大洪水灾害,通讯中断,灾情不明......】 “菲洲”两个字狠狠地扎进他的眼底,裴泽景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失控般狂跳起来,血液瞬间涌向头顶。 舱门即将关闭,乘务员已经开始进行最后的安全检查,裴泽景顾不上那么多,解开安全带,起身往外走。 “先生?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坐好!”空乘上前阻止。 “抱歉,我有急事,必须下飞机。” 裴泽景来不及拿齐随身行李,冲向即将合拢的舱门,空姐试图阻拦,他却说:“紧急情况,把你们乘务组组长叫来,我要下飞机......” 乘务组组长赶来了解了情况后同意裴泽景下飞机,他几乎是跌撞着冲下舷梯,踏上廊桥的瞬间,立刻滑动新闻详情,报道里列举了几个受灾严重的地区,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没有出现“马纳纳罗”这个名字。 反复确认了三遍后预想中的那口气却并没有松掉,心脏反而被更深的恐惧攫住,他立刻打开购买机票的软件,但因为灾情,有很多航班临时取消。 裴泽景直接翻出通讯录,找到一个私人号码拨了过去,那是民航局某位高层领导的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 “李局,是我,裴泽景。”他强迫自己冷静,但语调依旧绷得很紧:“我需要申请一条明天飞往菲洲马达加澌加的私人飞机航线,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传来为难的声音:“裴总,不是我不帮忙,菲洲那边洪水导致空中管制异常混乱,航路拥挤得厉害,很多航班都在排队申请,明天的航线……可能批不下来。” “想想办法或者协调其他空域……”他试图争取,但得到的依旧是无奈的答复。 挂了电话,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裴泽景靠在廊桥的墙壁上,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 给沈霁打电话响了两声结果信号不好似地中断了,又打了几个过去直接成打不通,他又立刻翻出叶韶钦的号码,结果也一样,又联系查尔斯。 这一次,电话在响了几声后被接起。 “裴先生?”查尔斯很疑惑。 裴泽景的语速快得几乎连不成句:“沈霁呢?你和他一起没?让他接电话,你们有没有遇到洪水?” “我这次没有跟他们一起去。”查尔斯说:“根据我这边了解到的情况,马纳纳罗区域目前不在官方通报的洪水受灾范围内,暂时也没有收到来自那边的任何求救信号。” “你确定?”裴泽景追问。 “至少目前我掌握的信息是这样,你知道的,那边的信号一直不太稳定……” 可查尔斯的安慰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裴泽景匆匆挂断电话。 马纳纳罗地区的这个村落,比沈霁他们之前去过的要顺利,或许是年轻人较多的缘故,对于他们带来的医疗科普和临床数据采集工作接受度很高。 工作告一段落,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可屏幕左上角依然显示着“无服务”,他又将手机举高,对着天空不同方向晃动。 “行了,别晃了。”叶韶钦靠在旁边的越野车上,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一口:“我看你把这手机屏幕盯穿了这信号也不会凭空变出来。” 沈霁失笑地放下手臂:“总得试试,万一呢?” “下午就离开这地方,回到城里信号自然就有了。”叶韶钦用手肘碰了碰他:“怎么才分开几天,就惦记成这样?没听说过小别胜新婚?” 沈霁将手机塞回裤兜,拍了下身上沾染的尘土,突然,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噼啪砸落,起初只是稀疏几声,很快就连成密集的雨幕,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下雨了!快收拾东西!”团队里有人喊道。 众人匆忙将医疗器械装箱,钻回车里,可土路迅速变得泥泞。 叶韶钦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这雨来得真邪乎。” 车队按原计划离开,但没行驶多远,就发现地上的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泥水很快就没过了半个轮胎,老族长冒着雨跑过来,敲打车窗:“不能走了!这雨停不了!看这天色,估计明天才能上路!” 沈霁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心头莫名涌上一股焦躁,手再次伸进衣兜里握紧手机。 雨势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积水不断上涨,水流变得湍急,带着泥沙和断枝,冲击着车身。 团队里一位曾参与过野外救援的医生突然凝重:“不对劲!这水位上涨太快了,很像是山洪暴发的前兆!” 村里的几位老人却连连摆手:“不会的,我们这里从没发过大水......” 但他的话音未落,就有人惊呼:“水又涨了!快看!” “下车!所有人往那边的高地上撤!快!”领队当机立断喊道。 混乱瞬间爆发。 村民们惊慌失措,年轻人在泥水中踉跄着奔跑,孩子惊恐地哭喊,沈霁迅速推开车门,看到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正站在及腰深的水里,哇哇大哭着喊妈妈,他涉水过去,一把将小女孩抱起。 “别怕,叔叔带你去找妈妈。” 叶韶钦和其他医护人员也纷纷背起行动不便的老人或搀扶着吓坏的村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不远处那座山坡艰难转移。 泥水浑浊,水下情况不明,沈霁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冰冷的湿衣紧紧贴在身上,努力在泥泞的坡道上保持平衡。 突然,山侧传来一阵“簌簌”声,泥土和小石块混着雨水滚落下来。 “小心!注意泥石流!”有人警告。 人群一阵骚动,恐慌蔓延。 而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从叶韶钦的衣兜里传出来,竟然有信号了! 叶韶钦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是查尔斯打来的,他立刻按下接听键:“查尔斯!” “叶!”查尔斯问:“你们怎么样?新闻说那边......” “我们在往山上跑,情况很糟,可能要爆发山洪了。”叶韶钦喘着粗气。 “沈霁和你在一起吗?”查尔斯又问。 “在一起!我们都在一起!”叶韶钦大声回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在风雨中清晰。 “嗯。”查尔斯的声音断断续续:“裴泽景......来......”。 “什么?” 叶韶钦追问,想要听得更清楚,然而“嘟——嘟——嘟——”,信号再次中断,几乎是同时,“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右前方传来,伴随着树木断裂的咔嚓声,一片山体坍塌下来...... 裴泽景赶到菲洲后,立即通过当地关系租用一架直升机,查尔斯带着搜集到的信息与他汇合:“最后通话时的信号基站定位在这一带,但具体位置......” 直升机的旋翼开始轰鸣,裴泽景系紧安全带,目光如鹰隼般投向窗外那片被洪水肆虐后的大地,河流改道,道路消失。 “降低高度!沿着河道边缘,注意任何可能的高地、坡顶!” 裴泽景对着驾驶员喊道,声音在巨大的噪音中显得有些失真,每掠过一片被洪水围困的坡地,他的心脏就紧缩一分,突然,他双手紧紧抓住前排座椅的靠背:“那边!”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尚未完全停歇,裴泽景已一把推开舱门跳落在地面上,查尔斯紧跟其后,指着前方一片混乱的区域:“救援队临时营地就在前面!” 裴泽景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周围嘈杂的人声、哭声、救援指令声混杂在一起,嗡嗡地冲击着他的耳膜,几句零星的对话刺入他紧绷的神经。 “之前山体坍塌那边……埋了几个……” “好像是这次来的外国医生……” “沈霁!”裴泽景开始疯狂地一个个帐篷掀开寻找,终于,在一个帐篷的角落里,他看到叶韶钦靠坐在简易行军床上,一条腿打着石膏,正望着帐篷一角虚空处发呆。 裴泽景的心沉得更厉害,不祥的预感如同巨石压顶,他几步冲过去,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也浑然不觉:“叶韶钦!沈霁呢?沈霁在哪儿?!” 叶韶钦被他晃得回过神,抬起眼,眼眶是红的,嘴唇干裂:“沈霁……他……” “他怎么了?” 裴泽景几乎是吼出来的,眼底瞬间爬满骇人的红血丝,叶韶钦被他吼得微微一颤,虚弱地喘了口气:“你……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他每说几个字都要停顿一下,显然虚弱到极点:“我本来……就没力气说话……”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沈霁他……” “裴泽景?” 第86章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沙哑,却如同天籁般的声音,从裴泽景身后响起,他猛地松开叶韶钦,霍然转身,帐篷入口处,逆着光站着的就是沈霁! 沈霁的脸上和头发上还沾着泥点,身上的衣服脏污不堪甚至划破了几处,但他确实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些许茫然地看着他。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席卷裴泽景全身,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人紧紧地搂进怀里,手臂用力到像是要将对方揉碎。 “沈霁……沈霁......”他将脸深深埋在对方带着泥土的颈窝,一遍遍喃喃着他的名字,带着劫后余生的慌张:“吓死我了,你去哪儿了?!” 他语无伦次,只有怀抱收得更紧,用最直接的触感来确认这个人的存在。 沈霁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剧烈颤抖,他抬起沾着泥污的手回抱住裴泽景紧绷的背:“我本来想去找点水喝,但是那水看起来比我的脸还脏。” 裴泽景稍稍松开了些许,双手捧住他的脸:“不脏,最好看。” 沈霁擦了一下脸:“你怎么过来的?” “我找了认识当地军方的人,但他们确实不能让我跟着一起。”裴泽景语速很快,依旧带着未散的后怕:“后来我就联系了一个私人直升飞机救援队,直接飞过来的。” “嗯。”沈霁很轻地叹了口气:“我们同行的一位医生被落石砸中,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裴泽景见他疲惫的样子心口一阵揪痛,再次将人拥入怀中,这一次的动作轻柔了许多,他低下头,额头抵着沈霁的额头,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沈霁,这次你必须跟我回去。” “我......”沈霁看着他眼底的红,紧抿的唇,以及周身散发出濒临崩溃后强行压抑的气息,一时说不出话。 “我并不是要阻止你做什么。”裴泽景继续说:“但你的确是第一次来这些地方,而这里需要很多专业的野外生存知识,暴雨、山洪、迷路......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我们回去......”他的音放得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陪你找最好的教官,系统学习野外急救、方向辨别、危机处理......等我们都准备好了,再来,好不好?” 其实没什么好不好,讲道理裴泽景显然不在行,他只要先把沈霁绑回去再说,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沈霁微微吸了一口气,迎着裴泽景那双孤注一掷般期盼的眼睛,最终很轻地说了一声:“好。” 这个字落下的一瞬间,沈霁清晰地感觉到,裴泽景紧紧箍在他臂膀上的力道松了下来,那是一种极度紧绷后的骤然放松,好像一直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终于被这一声“好”稳稳接住。 马纳纳罗地区虽遭遇暴雨,但受损相对轻微,沈霁和医疗团队在临时营地协助处理了一周左右的伤员后,决定返回最初抵达的那个村落。 这个村落躲过了洪水的肆虐,村民们听闻了他们的经历后,纷纷为他们祈祷,特别是图姆,像颗小炮弹一样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抱住沈霁的腿,仰起小脸:“沈医生!你不能被大山吃掉!” 沈霁摸了摸图姆卷曲的头发:“它吃不掉的......” 他安抚好图姆,抬眼看向一直跟在他身侧的裴泽景,男人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沈霁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图姆的手术方案已经完善了,设备和药品也都齐全,等我给他做完这个手术,我们就回去,行不行?” 裴泽景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旁边正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图姆身上,只要沈霁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內,他是放心的,沉默了几秒后应了一声:“嗯。” 两天后,村落临时搭建的医疗营地里进行着这个村落有史以来第一例心脏介入手术,由沈霁主刀。 这个心脏手术如果在南港或者其他医疗发达的地区,只能算是一项小手术,但在这里,有限的医疗条件下,每一步都需要格外的谨慎和精准,当监护仪上显示图姆的心脏恢复正常节律,各项指标平稳时,在外等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手术很成功。 这不仅仅是挽救了一个孩子的生命,更是给这个闭塞的村落带来了现代医学的曙光,是这里迈出的一大步。 沈霁的团队在这里已经停留了足够久,他们倾尽全力进行科普和治疗,播下了希望的种子,但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利主导这里未来的每一步,离开,是必然的选择。 启程那天的清晨,村落里的许多人都来送行,尤其是那些曾被他们救治过的村民,充满了不舍与感激。 图姆更是哭成泪人,跑过来抱住沈霁的腰,小肩膀一耸一耸的:“沈医生,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沈霁蹲下来,与图姆平视,手指轻轻擦去他的眼泪:“你已经是一个勇敢的孩子了,记住,你以后会比草原上最威武的雄狮还要勇猛。” “我......我不要当狮子。”图姆抽噎着,努力止住哭声:“沈医生,我要成为像你一样的医生。” 沈霁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他们需要你的帮助,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助手了,可以吗?” 图姆用力地点头,挺起小小的胸膛,大声保证:“嗯!我是沈医生的小助手!” 朝阳的光芒洒在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仿佛为了见证这份跨越千山万水的承诺与传承,裴泽景站在车旁,静静地看着沈霁温润的侧脸,笑了笑。 南港 一个月后,黑色的迈巴赫驶向市郊,沈霁坐在副驾驶,靠边停车后,裴泽景侧过头,视线掠过他的侧脸,落在对面那片已初具规模的工地上,这里是沈霁项目的新园区。 就在一个月前,老洋房里的私人会所里,裴泽景和莫仲贤达成了合作。 莫仲贤是生在挪维的华人,他事业版图的根基深植海外,于国内,终究欠缺能一锤定音的根基,而裴泽景,就是他这份“欠缺”。 由裴泽景牵头让莫仲贤与政府合作,将这个国际标准的研发园区落在这里,裴氏在他的执掌下早已不仅是医疗领域的领头羊,更是规则无形的制定者之一,他能动用的资源、打通的关系网,远超寻常商业范畴。 莫仲贤是精明的商人,自然看得出其中巨大的利益,借助裴泽景的手笔切入国内市场,后续其他的项目推进将事半功倍。 这笔交易,他占了天大的便宜,因为裴泽景只有一个条件,项目核心团队尤其是首席医学官沈霁博士,其主要研发及办公地点,必须设立于南港该园区。 换言之,他要将沈霁置于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至于股份?利润?那些东西与沈霁的安危相比,轻若尘埃,他散出去的是旁人梦寐以求的财富与权柄,但攥在手心的,他知道,那才是他唯一的无价珍宝。 园区建成后,裴泽景非要送沈霁去上班,路上,沈霁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忍不住再次开口:“真的不用送我,园区和你公司完全是两个方向,早高峰这么堵,你都可以直接回公司吃午饭了。” “那正好。”裴泽景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拎起放在扶手箱上的便当盒,轻晃了晃:“我还没看你今天给我做的什么。” 说着,就要去掀开盒盖,可沈霁伸手按在盒盖上:“别看了,反正都是你爱吃的。” 裴泽景看着沈霁微红的耳尖上,眼底的笑意加深,他收回手:“你做的我都爱吃。” 车内安静了一瞬,只有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 沈霁忽然开口:“那我明天做春笋蒸白鱼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身侧的人身体僵了一下,但仅仅是一瞬,便恢复了常态,又听到那人说:“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哦......” 沈霁侧过头,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转回头望向车窗,玻璃上映出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他知道,裴泽景最讨厌吃笋,虽然这个男人从未在他面前表露过半分,但他早就从对方饮食习惯里发现了这个秘密。 当然,他也不是真做。 不过裴泽景似乎真没在意,继续说:“下班后我带你去新街口,那里新开了一家融合菜,主厨是之前兰亭阁的,味道应该不错。” 沈霁这才想起晚上的安排:“今晚恐怕不行,莫总说晚上要请大家吃饭,算是团建。” 裴泽景从喉咙里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尾音拖得有点长:“是么?”他目视前方,却故意说:“那家店很难订的,我提前一个星期就订好了位置。” “这样啊......”沈霁沉吟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要不我跟莫总说一声,今晚就定在那家融合菜馆?” 裴泽景挑眉,趁着红灯,转过头来看他:“那我呢?” 沈霁很自然地说:“一起。” “哦。”裴泽景嘴角翘了一些又被他压下:“那我以什么身份啊?” “嗯?”沈霁愣了一下,然后公事公办:“当然是老板啊,你现在是团队的人。” 第87章 裴泽景低低地笑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突然换上一副极其严肃认真的表情:“不是老板,应该是以沈医生爱人的身份。” “爱人”两个字,被他低沉而郑重的嗓音念出来,带着滚烫的温度,瞬间击穿了沈霁所有伪装的平静,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唇角再也抑制不住地向上扬,化作一个带着些许无奈和更多纵容的明亮笑容。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窗外,轻声说了一句:“随你。” 车子停在园区楼前,沈霁解开安全带,刚要推门下车,却发现裴泽景也利落地熄了火,一副要跟他一起上楼的架势。 “你上去干什么?”沈霁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他。 裴泽景理所当然:“上去看你的新办公室,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哦。”沈霁没再说什么,转身下车,裴泽景几步跟上,与他并肩进去。 园区里的工作人员早已对这两人的关系心照不宣,私下里没少感慨,裴总这可真是“掷千金,筑金屋,只为博沈医生一笑”。 沈霁的办公室在五楼,采光极好,宽敞明亮,裴泽景踱步进去,先是扫了一眼沈霁那张办公桌,随即状似无意地转向窗外,又看了一眼楼宇布局。 “莫仲贤的办公室在哪?”他忽然开口。 沈霁将自己的便当盒放在桌上:“楼上,顶层。” 裴泽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指尖在窗台上轻敲了敲,又问:“项目进展,是你直接跟他汇报?” “倒也不是。”沈霁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窗外:“我们团队有专门的项目经理负责跟进汇总,定期向莫总汇报。” 裴泽景又“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像是随口提起:“之前你们在挪维,莫仲贤平时来公司频繁么?” “他挺忙的,其实很少……”沈霁顺着他的话回答,说到一半,却蓦地停住,他后知后觉地品出了点什么,转过头。 “所以......”沈霁恍然大悟:“你非要绕远路送我来公司,接我下班,刚才又故意要跟我一起去吃饭,是因为这个?” 裴泽景眉心微动,转过头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嗯?什么?” 那演技堪称精湛,若非沈霁足够了解他,几乎要被他骗过去。 沈霁眯了下眼睛,向前半步,带着点好笑的意味:“裴泽景,莫总已经有男朋友了。” 裴泽景的眉棱挑了一下:“哦?真的?” “嗯。”沈霁点头:“是个拉小提琴的音乐家,很年轻,他上周特意飞去奥地利看人家演出,今天才回来。” 听到这里,裴泽景才放心地“嗯”了一声,语调都松快了些,但这放松仅持续了一秒,忽然又想起什么,问:“你怎么对他的行程这么清楚?” “......”沈霁见他步步紧逼,无奈地笑了笑:“叶韶钦告诉我的,可以了吗,裴总?” 得到这个答案,裴泽景勉强接受,但嘴上却不饶人:“可以,不过......沈医生不用对自己老板的事这么了解……” “裴泽景。”沈霁打断他,连名带姓。 裴泽景只好适时收敛,撇了下嘴后却忽然上前一步,他抬手揽住沈霁的腰,将人轻轻往后一带抵在办公桌边缘,双臂托起把他放在桌上,膝盖丁页开他的膝盖,突如其来的亲密让沈霁呼吸微窒,他的腿被迫抬起,夹//在对方腰上,然后听裴泽景说:“没办法,谁让沈医生你这么……招人。” ...... 新办公室里,空气仿佛被加热过,带着不同寻常的黏稠和滚烫,喘息克制,怕惊扰了窗外。 原本穿在裴泽景身上的黑色西装,不知何时滑落在地,与另一件白大卦纠缠在一起,深色领带落在沙发脚边,上面压着皱巴巴的衬衣。 那张宽大厚重的实木办公桌,此刻正发出细微而持续的晃动,桌角与地面摩擦,产生几不可闻的闷响,桌面上,原本整齐的文件被拂乱,一支钢笔滚落到了边缘,摇摇欲坠。 不远处的真皮沙发深陷下去,留下了属于两个人的压痕,柔软的皮质表面甚至能看到一些被用力抓握过的抓痕。 甚至连那张看起来颇为结实的办公椅,也一度承受了远超设计的重量,椅轮在地板上留下浅浅的划痕,椅背微微后仰,发出“吱呀”声。 然而,这一切隐秘的动荡、失控的热度、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呜咽与呻吟,都被牢牢地封锁在那一道道紧密闭合的百叶窗之内。 窗棂之外,是同事们模糊走动的身影,隐约传来的键盘敲击声、讨论声,井然有序。 而窗棂之内,是被彻底剥去了文明外衣后,最原始、最坦诚的欲望在无声地燃烧和碰撞,是两个灵魂进行的一场激烈而缠绵的对话。 在一片模糊的喘息声中,两人在对方的唇间,同时说了一声:“我爱你。” 沈霁对裴泽景,是静水深流般的予取予求,就像一株植物向着光源自然伸展枝叶,他将自己所有的信任和依赖都坦然交付,那是一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确信,确信裴泽景会接住他的一切。 而裴泽景对沈霁,则是山脉承纳万物般的予取予求,他的给予是庇护,是纵容,是将整个世界的喧嚣都挡在外面的城池,他给予的不仅是物质,更是他全部的关注和稀缺的耐心,以及那份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现在,他们之间没有天平,无需衡量,在这场无声的交换中,他们各自完整又彼此沦陷,共同构成了一个外人无法介入的、绝对私密的爱域。 【作者有话说】 宝们,小裴和小霁的故事就暂时在这里完了,我会多多更番外的,番外也是跟着正文的后续,所以宝们也可以不当做完结,只不过我可能要过两三天才开始更新,谢谢宝们一直陪伴他们,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