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梨》 第1章 《酸梨》作者:温和植被【cp完结】 简介: 梁启丞x宋明宣 口是心非棒球运动员攻x言不由衷体育记者受 梁启丞七年间没日没夜地训练,不要命地打联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自站在宋明宣的面前,问他一句:你后悔丢下我了吗? 终于这一天到来了,眼前的人架起摄像机,攥着采访稿,问:“为什么会毅然决然离开赛事前景更好的海外,选择将职业重心转移到国内?” 梁启丞讥讽地笑了笑,“你我不是都心知肚明吗?” 自尊常常叫人把爱走得蜿蜒曲折,于是他口是心非,把爱说成反义词,他言不由衷,把爱说成游戏一场。 — 标签:破镜重圆 年上 虐恋 救赎 成长 久别重逢 竹马竹马 校园 职业 he 第1章 失焦 “接下来登场的是starflame四棒击华裔球手——梁启丞!” 宋明宣坐在媒体区第一排,原本正在低头认真调试相机参数,听到广播介绍,心头骤然一紧,喉结不自觉滚动,周围此起彼伏的掌声漫过耳际,将他的思绪拉回,抬起头望向选手入场处。 梁启丞在人潮的欢呼声中缓缓入场,一身棒球运动服,清爽利落,笑容洋溢,热情地向观众区挥手。 周围的少男少女纷纷发出更加激荡的尖叫,宋明宣来不及晃神,迅速拿起相机,调大焦距,男人俊朗的脸庞清晰地出现在取景框。 又受伤了。 他看到梁启丞的左脸眼下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颜色鲜红,看起来像刚留下不久的。 真是的,都这么多年了,还是总让自己受伤。 “这梁选手怪不得有这么多粉丝,是真帅啊,不愧是棒球明星,还好今天来得早,占了个前排好位置。” 一旁的记者感叹着,“你说是吧?宋记者。” “宋记者?” 见宋明宣没回应,一旁的记者又叫了两声。 “什么?” 宋明宣放下相机,转头。 这下换这位记者懵了,“宋记者你没事吧?” 宋明宣表情不解。 “我看你眼眶红了,是眼睛不舒服吗?”这名记者继续热情地询问,“我这里有眼药水,你需要吗?” 宋明宣听到这话,神情顿时变得慌乱,食指关节抚上眼角胡乱擦拭,“我没事,可能是盯着相机看久了,眼睛有些酸。” 不是吧?明明声音都是颤抖的,分明是心里酸吧? 难道宋记者也是梁选手的粉丝?见到偶像激动哭了? 一旁的记者在心里猜测着,没有再过多询问。 宋明宣深呼吸调整好情绪,继续举起相机,调整焦距,可是颤抖的双手堪堪对上焦后,他的眼睛却失了焦。 镜头对焦到梁启丞的护腕处,那熟悉的刺梨花纹,是当年十八岁的宋明宣一针一线笨拙地绣上去的。 “砰!” 挥出金属球棒的瞬间带来的震颤顺着虎口窜上脊背,梁启丞看着白球划破天空,在裂缝中出现了一道熟悉又模糊的身影。 观众席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他却只听见自己肋骨间传来如同玻璃破裂般的脆响。 那个只在他梦里才慷慨出现的少年,此刻正举起长焦镜头对准他。 他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这个人也是这样躲在相机后面,拍下他第一次全垒打的瞬间。 那时候蝉鸣正酣,少年的白衬衫被汗水洇透,却执拗地举着二手相机,说:“我要记录下你每个荣耀时刻。” 可惜后来只剩下梁启丞第一次斩获奖杯时和那个人的合照,辗转十二个时区,在纽约的深夜里灼烧他的掌心。 “梁哥,赛后采访安排在…”助理的声音被耳鸣吞没,汗水顺着护具边缘滴落,梁启丞扯下击球手套,金属扣在掌心勒出深红的印记。 五年职业联赛打磨出的完美假面正在龟裂,他盯着记者席那个埋头整理相机的身影,脑海却只有一个念头—— 他瘦了。 当年那个柔弱又胆小,被梁启丞捧在心尖上的少年,如今却看着熟悉又陌生。 赛后采访涌上来许多家媒体记者,各式各样的话筒logo簇拥到梁启丞面前,记者们七嘴八舌地提问。 熙熙攘攘间,一个记者工作牌掉落在梁启丞脚边,他低头拾起,梁启丞轻轻摩挲了下工作牌上的照片,眸中闪过一抹温热,顿时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照片上主人的笑容腼腆,下方印着几个大字:瑰星日报——宋明宣记者。 此时工作牌的主人被熙攘的人群推搡到最前排,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抱歉,这是我的工作牌。” 宋明宣边说边抬手要拿回工作牌,对方却紧握着不松手:“宋记者,下次要小心点啊。” 梁启丞脸上在微笑,手上的力道却愈发加重,丝毫不让。 工作牌在二人的手中来回拉扯,僵持了几秒钟,梁启丞在对方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瞬间觉得无趣,猛然松开了手。 宋明宣身体失衡,惯性往后倾倒,却没有按预料之中跌倒,而是被拦腰抱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粗粝的掌心温度,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灼烧着自己的皮肤。 “都说了要小心一点啊。”梁启丞仍然笑意吟吟,不紧不慢地关心道。 宋明宣出于本能抓住对方的臂膀,睫毛颤动,瞳孔睁大,像受惊的小鹿般,赶忙推开高大的身体,隐回到人群当中。 梁启丞理了理衣服褶皱,调整好棒球帽高度,确保露出完整的面容,“各位媒体请一位一位提问,就先从…” “这位记者开始提问吧?”目光随着话语,看向刚才粗心掉落工作牌的那位记者,梁启丞向他摊开手掌示意。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宋明宣的身上,而梁启丞只是始终保持着笑意,注视着他,眼神仿佛在说: 今天我一定要你难堪。 宋明宣无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人群前面,吞了吞口水,在心里铆足了劲,开始按提前备好的采访稿提问。 “梁选手,据悉您是五年前在美国打响自己的第一场冠军赛,后续也是一直在海外进行比赛,揽获无数奖项,那又是什么原因让您决定将事业重心转移到国内的呢?” 话毕,只见梁启丞收敛了笑容,沉思了片刻后,郑重回答道:“因为有想念的人。” 这个回答让众人哗然,随即场面立刻嘈乱起来。 “是您的什么人呢” “是前任吗?” 宋明宣惊愕,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是谁呢? “这个我不方便回答,下一位。” 宋明宣迅速隐回人群,完全没注意到梁启丞眸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失落。 毫不犹豫的模样,好似梁启丞是什么洪水猛兽,片刻也不想和他有交集。 “梁选手,作为回国后的第一场比赛,您为什么会选择来到您的母校高中,参加这场友谊赛呢?” “因为希望见到那个人。” 此话一出,记者们更是嗅到了浓烈的故事气息,七嘴八舌的问题席卷而来。 “那个人是您的同学吗?” “您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而霎时间,宋明宣只觉得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静止,听不见任何喧嚣,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脏轰鸣声,人群也变得模糊,只感受得到隔着人群,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 有时宋明宣觉得自己和梁启丞之间心脏共振,有时又觉得他们之间始终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宋明宣努力克制着汹涌的情绪,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坦然淡定,不露出任何马脚,却始终不敢回望对方的灼热目光一丝一毫。 绝对不可以回望。 绝对不可以。 “我有些话想对那个人说。” 顿时,所有的镜头全部怼到梁启丞的面前,媒体们蓄势待发。 “我恨你。” 镜头之下,众人看见这位年轻成功的棒球运动员眼眸中好似有千百种情绪汹涌波动。 “你过得好吗?我希望你过得不好。” 后续又进行了一系列访问,而梁启丞早已心猿意马,他隔着人群,四处张望寻找着那个熟悉又模糊的身影。 可离别时宋明宣留给他是背影,重逢时又只留给他背影。 胆小鬼。 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敢面对我。 “梁启丞你疯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女人刺耳的怒火震得梁启丞耳膜疼,他烦躁地将手机拿远,等电话那头的人冷静下来。 休息室周围的球员们离老远都能感受到经纪人的怒火。 “你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说的那些话,回去那些媒体会怎么写?” 而此次事件的主人公表示对此毫不在意,悠哉地抄起一瓶矿泉水,喉结滚动,半瓶下肚,“会怎么写?我还挺期待的。” 第2章 “人家会写:知名棒球运动员梁启丞疑似被昔日白月光抛弃后,对其念念不忘,又为对方选择回国发展。” 谁知,这位知名棒球运动员接下来的话,让经纪人以及周围的所有球员瞠目结舌。 “哦,是事实啊。” 这话一回答,令原本暴跳如雷的经纪人瞬间哑火,无言以对。 电话被挂断。 梁启丞转身,原本都在吃瓜的球员们瞬间都装作很忙的模样,梁启丞白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要开门。 “梁哥你去哪?学校马上要闭校了。” “我好久没回来了,想去逛逛。”梁启丞打开休息室的门,“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 球员们本以为梁启丞已经准备走了,只见他收回握在门把上的手,转而盯着桌子上的那盘绿皮酸梨。 “谁买的梨?”语气阴森。 闻言,其中一名球员赶忙解释道:“不是我们买的!应该是校方准备的。” 另外的几名球员察觉到梁启丞周身的低气压,赶忙附和。 梁启丞盯着那盘酸梨看了良久,眸底闪过的情绪晦涩不明。 他最后没再刁难,终于转身关门离开。 可门板合上发出的闷响和扑面的冷风都在透露着一股怒火。 门关上的那一刻,球员们全都松了口气。 “诶,你刚看到梁哥那个眼神没有?太可怕了。” “就是啊,感觉我们差点全都被他生吞活剥了。” 校园里蝉鸣聒噪,热浪滚滚。 梁启丞望向绿坪操场,南边新盖了几憧新的教学楼,学生们欢声笑语,正值青春肆意的美好岁月。 眼前这幅景象对于梁启丞已经太过遥远陌生,久远地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压了压帽檐,继续在人少安静的小路闲逛,路过两个男孩,其中一个男孩正在给另一个男孩擦药。 “都说了不要打架!” “有什么关系,不是还有你给我擦药嘛。” “” 其中那个男孩白了一眼,继续埋头为其擦药,而另一个男孩只是盯着对方傻笑。 这时一阵热风席卷而来,黑色鸭舌帽被吹落,梁启丞忽地鼻子一酸。 真奇怪,风里怎么卷着酸涩的梨子味。 一瞬间,梁启丞听到心底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开启的声响。 第2章 仅此而已 回忆是最无用的东西,它就像锋利的刃,当裹满早已生锈的话语刺向心脏深处时。 除了血淋淋的疼,还有糜烂伤口上生出的名为自我怀疑与唾弃的菌斑。 于是在无数个被空间,物件,气味勾起往昔的瞬间,梁启丞总是会质问自己。 如果回到记忆初始的那颗酸梨树下,他没有看起来劣迹斑斑,是不是那个人就不会强忍着厌恶握住自己的掌心了。 “先生,您的帽子掉了。” 一道声音闯入梁启丞正深陷的思绪,与记忆长廊中陈列的那道声音重合到了一起。 霎时间,他僵在原地,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宋明宣现在就站在距离梁启丞身后两米处,见面前的人没反应,他俯身捡起了鸭舌帽,掸了掸上面附着的灰尘。 随即,伸出手臂,缓缓去轻触对方的肩。 “先生?” 温热的掌心隔着体恤布料触碰到肌肤的一瞬间,梁启丞全身犹如触电般,腾升起一股电流。 不是一直都想再见到他吗? 不是想要让他看看现在的自己有多成功吗? 不是想要将自己一直以来所承受的痛,毫无保留地偿还给他吗? 可为什么,当日夜苦想的人真正站在自己身后时,却不敢面对了呢? 这不对。 这样想着,梁启丞暗暗深呼吸,调整好思绪,准备迎接这场预演了七年的偿还。 他缓缓转过身,动作中还隐隐透着僵硬。 那人戴着白色的医用口罩,眉目之间,透露着悸动的熟悉感。 顿时令宋明宣感到一阵恍惚。 不会的,哪有这么巧。 不会是他。 宋明宣不断在心底安慰着自己。 接下来,宋明宣礼貌微笑着递出手中的鸭舌帽。 只见对方却抬起手,随即,纤长的手指勾起一边耳背的细绳,轻轻一扯,口罩脱落垂在脸旁。 这下,宋明宣避无可避,那些自我安慰完全失效。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张面孔,哪怕时间的钟摆已然走了一圈又一圈,梁启丞也依旧是他记忆中那个笨拙地拿起一块梨肉,送到自己面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谢谢。”梁启丞淡淡开口,面色平静,如同毫无波澜的湖水。 可当梁启丞伸出手去接时,宋明宣的手忽地软了一下,鸭舌帽再次翻转了个面,螺旋落地。 随着帆布料子接触到地面,宋明宣的心也跟着一起下坠。 他原本只是想着,时隔多年重回母校,想在校园里走一走,却没料到,好巧不巧,偏偏撞上了不该撞见的人。 梁启丞蹙了蹙眉,俯身捡起自己的帽子,抖了抖。 一双眼眸深不见底,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 半晌后,嗔笑道:“倒也不必这么大反应吧?我长得有那么凶吗?” 闻言,宋明宣回过神来,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睫毛如同蝶翼般忽扇忽扇,他疯狂在脑中构思措辞,最终选择了相对来说,最恰当,也是最俗套的久别重逢话术。 “好久不见。” 宋明宣的语气异常平静。 他觉得自己伪装的很好,就是这样,尽可能表现得坦然一点,再夹杂着些许疏离,再适合不过。 就这样伪装成一种旧友偶遇的戏码,就很好。 只见梁启丞眸色深沉,察觉不到一星半点的情绪波动,仿佛他只是个过路人一般。 到底是不可避免地心脏一阵抽痛。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套了?” 宋明宣眼皮轻颤,回答不上来。 “也对,可能是我从没看清过你。” 冷冷抛下了一句炸弹后,梁启丞重新戴好口罩帽子,又凝视了宋明宣几秒,转身离开了。 独留宋明宣怔在原地。 直到牛仔裤口袋传来震响,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掏出手机,接起,“喂,秦教练。” “小宋,晚上有没有空?出来喝一杯?” “嗯,好啊。” 宋明宣笑着答应。 撂下手机后,宋明宣目光落到了不远处长椅的两名男学生的背影上,目光流连。 片刻后,整理了下衬衫衣角,离开了。 秦翎约宋明宣在最近势头很旺的一家酒馆聚聚。 晚上的市中心商业街,灯红酒绿,霓虹缭绕,聚集了许多年轻的学生和上班族。 宋明宣拿着手机地图,顺着秦翎给他发的定位,绕过人群,穿过路口。 可算找到了那家酒馆。 宋明宣在门口向室内张望了一圈,没找到秦翎。 他一边转过身,一边低头给秦翎发消息:教练,我到… 字打到一半,忽地,竟跌进了宽厚的怀里,一股清爽的皂香扑鼻。 “抱歉…” 宋明宣瞳孔睁大,赶忙道歉。 随即,他想脱身,身体向外动了动,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这才注意到,原来双臂的臂窝处抓着两只宽大的手掌。 片刻,那双宽大的手掌松开了桎梏。 宋明宣快速与对方分开,退后到安全距离。 “走路要看路啊,宋记者。” 看到是谁后,宋明宣身体一顿,怔住了。 这世界就这么小? 一天之内偶遇两次? “真巧啊,又见面了,宋记者。” 一声又一声的“宋记者”,客气又疏离。 仿佛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复从前。 在水流湍急的岔道口,他流向了这一边,而梁启丞流向了那一边。 早就不是能直呼其名的关系了,不是吗? 都是成年人了,彼此该心知肚明的。 所以你在难过什么,在失落什么? 你又凭什么? 不是你自找的吗 宋明宣默默在心底反问自己,不禁泛起一阵酸苦。 于是,宋明宣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是挺巧的,梁选手。” 既然梁启丞要演戏,他便奉陪。 这时,秦翎急匆匆赶到酒馆。 “抱歉抱歉,路上有点堵车…”话音刚落,秦翎的目光从宋明宣的身上,转移到了一旁的人身上。 秦翎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梁启丞!” 梁启丞看清来人是谁,也很是惊讶。 “秦教练,别来无恙啊。” “真的是你小子!真是好久不见了。”秦翎边感叹,边上手去拍对方的肩。 接着手掌顺着肩膀线条往下滑到手臂肌肉群,“都长这么壮实了,一直隔着屏幕看都看不出来。” 第3章 梁启丞谦虚回应:“教练也保养很好嘛,看着还是和当年一样。” “诶,哪里,老咯。”秦翎谦虚道。 “话说你是来这吃饭?一个人?那要不一起?” 梁启丞沉默望向宋明宣,只见对方偷偷伸出了手指,去拽秦翎的衣角。 就这么不想见到他? 梁启丞嗤笑一声,刚愈答应。 “诶,梁哥怎么不进去,站门口干嘛呢?” 与梁启丞一道的队员们珊珊来迟。 见到秦翎,一群人立即便认出了这位曾经鼎鼎大名的棒球选手。 “秦翎前辈!” “真的是秦翎前辈!” 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人,秦翎顿时有些尴尬,但也暗爽。 看来即便过这么多年,自己早就退役了,也仍然被后辈们所熟知。 “啊,你们好啊。”秦翎笑着摆摆手。 完全没注意到躲在他身后的宋明宣早已如芒刺背。 “梁哥你和秦翎前辈认识啊?”一旁梳着美式前刺发型的男生冒了出来。 梁启丞点点头。 “我靠…你怎么从来没跟我们说过!”美式前刺抱怨道。 梁启丞回以一记白眼。 美式前刺注意到秦翎身后还躲着一人,于是他眼珠一转,“既然如此,大家一起吧!” 秦翎一听,正好。 “好啊。” 秦翎毫不犹豫地立即答应了下来,背过手拉住宋明宣的手臂,跟着其他人向里走去。 由于人数众多,他们一行人选了个楼上的大包间。 这家酒馆楼梯设计的蜿蜒曲折,又长又绕,好像在走迷宫一般,绕了一圈又一圈。 秦翎被簇拥在队员们中间,七嘴八舌地攀谈。 而宋明宣走在队伍的末尾,走到转弯处,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瞥向队伍前头的梁启丞。 对方注意到视线瞥了回来,他便犹如惊弓之鸟,迅速躲避开来。 到了包间内,一行人纷纷找位子坐下。 而梁启丞却刚好坐在了宋明宣的正对面。 搞得宋明宣愣是完全不敢抬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对上了视线,让周围的人察觉出来些什么不对劲。 玻璃杯被斟满琥珀色液体,众人一齐举起杯子,接着,玻璃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美式前刺打头阵开始了自我介绍环节:“我叫苏运,担当二垒,是我们梁哥最好的兄弟。”话毕,他嘿嘿地傻笑,周围响起一片鄙夷。 随后,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向秦翎做着自我介绍。 完全没人在意躲在角落安静吃甜品的宋明宣,除了梁启丞。 见对方的嘴角落下奶油沫,却浑然不觉,而对方周围却没有纸巾,梁启丞下意识拿起餐巾纸,又快速意识到,以现在他们的关系,不合适。 关心厌恶自己人吗? 他倒还没那么贱。 于是又放下。 不过片刻,梁启丞向身旁的人丢了句:“我去下卫生间。” 便起身朝包间内的独立卫生间走去,不经意间还随手抓起了一包纸巾,放进裤子口袋。 关上卫生间的门后,梁启丞靠在门板上,双手摸索着黑色工装裤口袋,掏出了打火机和香烟。 接着,“咔哒”一声,伴随着冉冉腾起的猩红火光,梁启丞靠在并不隔音的薄薄门板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外面的攀谈声传入耳膜—— “对了,这位伙伴还没认识认识呢,你叫什么名字呀?和我们梁哥是怎么认识的呀?”苏运好奇地问道。 终于有人想起那里还坐着一位,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的人了。 突然被cue到的宋明宣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秦翎似是察觉到了宋明宣的无法言语,刚想帮对方解围。 “今天我有在友谊赛结束,第一次采访到梁选手…”宋明宣一番斟酌,“仅此而已。” 秦翎听后,若有所思,并没有拆穿。 而仅有一门之隔的地方,躲在狭窄空间内的梁启丞,不知是否因为漫空缭绕的烟圈,熏得他竟红了眼眶。 原来,过往种种,于那个人而言,最终只是,仅此而已。 “原来是记者啊。” 这时,一包餐巾纸被扔在了宋明宣的面前,他顺着扔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梁启丞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擦身而过,而后回到位子上。 顿时,宋明宣感到一阵心虚。 不知道刚才的话梁启丞听到没有,如果听到了… 算了,事已至此。 宋明宣不再多想。 也没有人找自己说话,无聊之余,他干脆掏出了手机,却从手机黑屏瞧见了倒映着自己的脸颊,嘴角处沾着一点点奶油沫。 于是他赶忙拿起刚刚梁启丞扔在这的纸巾,将嘴角擦了干净。 然后,宋明宣悄悄抬起眼眸,望向对面,只见梁启丞突然转头与身旁的人攀谈起来。 是他的错觉吗? 这纸巾是给他的? 不,怎么可能。 背弃约定的人是他,就算被投入万丈地狱也不足惜,又怎配再得青睐。 第3章 始作俑者 酒局进行到一半,众人的情绪都被酒精带领着攀升至高潮。 “我们来玩游戏吧!”苏运又起了鬼点子,提议道,“怎么样?” 众人闻言纷纷附议。 接着,苏运找来了骰子和骰盅。 于是,他们便玩起了俗套的猜点数游戏,而惩罚更是俗的要命:真心话大冒险。 骰子在黑丝绒衬底的骰盅里哗啦作响—— “四个三。” 梁启丞屈指叩了叩桌板,虎口那道浅浅的疤在暖黄射灯下泛着暗红。 宋明宣陷入回忆褶皱里努力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这道疤痕的来源。 也对,七年。 他不再存在于梁启丞的人生轨迹当中。 梁启丞成名路上蹚过怎样的泥泞蜿蜒,他全部都不曾知晓。 骰盅掀开,宋明宣看着自己面前的“喉结不自觉滚动。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梁启丞转着玻璃杯,冰块在酒液里翻涌作响。 他今天穿了件挺括的黑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腕骨凸起的弧度像把蓄势待发的利刃。 比记忆中削瘦了些。 不过几秒,宋明宣回过神,“真心话吧。” “好,我来看看。”苏运刚刚拿起手机点开真心话大冒险app,却被梁启丞截胡。 他一把夺过苏运的手机,“我来。” “哦哦。” 盯着泛着白光的手机屏幕,梁启丞若有所思后,望向对面的宋明宣,眸底深沉。 他一字一顿问道:“最愧疚的某个瞬间?” 话音落,只见坐在正对面的人垂眸不语,神情晦涩不明。 “这什么无聊的问题啊?”一旁的苏运一边抱怨,一边伸手想拿回手机瞧瞧。 却被梁启丞眼疾手快地按了退出键。 宋明宣垂眸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半晌,他才堪堪回答:“我喝酒。” 仰头时喉结急促滚动,领口的两颗纽扣散着,锁骨凹陷处盛着一汪摇曳的光。 不回答是吧? 好。 “五个四。” 当第三轮梁启丞叫数时,明显尾音发涩。 他盯着正对面因酒意而泛红的眼尾,突然希望对方能够识破这个显而易见的陷阱。 “宋记者酒量不济就别逞强了。”梁启丞嗤笑道。 秦翎见状也劝道:“是啊小宋,再喝该醉了。” 其实已经醉了。 可当骰盅再次掀开,他看见那人睫毛轻颤,摇晃着身子,继续去摸桌上的酒瓶。 恍若完全没听到劝说般。 忽地,玻璃杯底重重砸在桌面上,梁启丞迅速伸手盖住骰盅,“等等。” 只听他接着说道:“刚刚看错了,是四个四。” 满桌一片哗然。 这…这放水放得,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但也没人敢说什么。 苏运假意重重清了清嗓,从梁启丞的手中拿回手机。 “这个让我来问吧。” 苏运努力睁大迷糊的双眼,盯着手机屏幕念道:“无法原谅的底线是什么?” “嘁,这个更无聊。”他撇撇嘴,无聊地坐回位子接着灌酒。 只见那双深不见底的汪潭泛起涟漪。 “食言。” 明明已经回答了,梁启丞却还是拿起面前的玻璃杯,接着喉结滚动,一满杯的琥珀色液体被一饮而尽。 “什么?梁哥,你要吃盐啊?这没有盐啊。”苏运显然已经喝得有些神志不清,耳朵也变得不灵光了。 另一旁的人感到无语,揪着苏运的后颈领子,将人从梁启丞身边拽回座位。 “你可消停点吧。” 三轮玩下来,旁人只感到毫无参与感可言,心中不禁纷纷腾起诧异:这俩人,是有仇吗? 第4章 可是不是说不认识吗? 任谁都能看出这二人之间的气氛怪异,但大家都颇有眼力见,没人敢惹梁启丞这尊大佛。 除了…苏运。 苏运放下酒杯,好奇地问道:“宋记者,你和梁哥真的之前不认识吗?我怎么觉得你们俩像有仇似的?” 此话一出,坐在一旁的梁启丞顿时脸色一沉。 这个蠢蛋… 其余的人纷纷感到无语。 宋明宣察觉到对面人的冷意,以及周围空气的尴尬。 赶忙开口解释:“没有的事,可能只是因为不熟悉吧?” 包厢内冷气开得很足,然而宋明宣的后颈却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此刻坐在这里,感到实在是如坐针毡。 因为正对面的深眸正赤裸地,毫不掩饰地凝视着自己。 宋明宣觉得自己现在好似被架在烤炉上焚烧灼烤的羔羊,急需酒精来浇灭炙火,好似这样才能让负罪感获得短暂解放。 于是,他又拿起沉甸甸的酒瓶往玻璃杯中倒入琥珀液体,几口下肚。 这时,一阵铃声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宋明宣惊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接通来电。 “哦哦,好的好的,我现在就赶过去。” 说着,宋明宣一手抓着手机,另一只手抓起帆布包,起身便要走。 “抱歉各位,我临时有急事,现在就要赶过去,那各位玩得开心,我就先走了。” 望着被开关后还在里外摇动的门板,梁启丞不由得暗自嗔笑。 表演得急迫感倒是真挺像那么回事。 如果不是跟这个人认识了那么多年,连他都要差点被这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 这样想着,梁启丞拿起酒瓶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后,起身。 “我也有事,先走了。” 说着,他便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路过秦翎时,打了个招呼,“抱歉教练,我先…” 话还没说完,便被秦翎打断:“去吧。” 神情玩味,仿佛在说他都懂。 梁启丞朝秦翎微微颔首后,便急忙开门离开了。 只留下苏运扯着嗓门的喊叫声。 “欸,梁哥!今天是给你接风,你怎么就先走了!?” 梁启丞跑下楼梯时有些急了,左侧小腿传来一阵刺痛。 他动作一顿,蹙了下眉,随后快步跑向门口,四处张望,却已不见人影。 梁启丞叹了声气,掏出裤兜的香烟盒,打开才发现已经空空如也。 他烦躁地将香烟盒捏成了一团,丢进不远处的垃圾箱。 随后走进附近的一家便利店,又买了一盒香烟。 出了便利店,梁启丞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顷刻间,猩红火光冉冉腾起,他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沿着人行道慢悠悠地走着。 忽然,左侧余光似是瞥见了什么。 梁启丞顿住脚步,偏过头。 看到喝得烂醉的宋明宣正倚在巷尾墙壁出神。 梁启丞不多犹豫,将才刚燃烧了一点的烟草吹灭,丢进了一旁的垃圾箱。 随后,他缓缓走进巷子深处。 宋明宣倚靠着冷硬墙壁闭目醒酒,忽然,耳边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接着,原本透光的眼皮变得一片漆黑。 宋明宣强行揭开眼帘,一张俊朗清爽的面容映入眼帘。 下一秒,他眯起眼睛,咧着嘴角,两只白嫩的手掌抓住了那张容易勾人犯罪的面孔。 宋明宣忍不住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喔,这是谁呀?” 他眯着眼睛,笑道:“原来是我的守护神呀。”声音甜腻。 霎时间,梁启丞感到呼吸之间,肺腑传出阵阵钝痛。 “守护神” 好陌生又好熟悉的三个字。 他以为宋明宣不会记得的。 梁启丞颤抖地抬起手,轻轻掰开自己脸颊上的双手,攥在自己的手心。 “你看清楚,宋明宣,我是谁?” 他要确认清楚,这声“守护神”的确是在叫他,而不是这七年间或许出现的别的什么人。 巷尾里光线昏暗,梁启丞眸底闪烁着的泪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似是吃了痛,宋明宣挣脱开被桎梏的双手,转而一起搭在了面前高大的人的宽肩上,接着,双手勾住了发茬下的脖颈。 面前的人越靠越近,梁启丞才看清对方已经红透的面孔,宛如一颗成熟的红苹果。 睫毛还是那样的长。 “你是梁启丞呀,我的守护神。”粗重温热的呼吸伴随着甜腻的声调,演奏着最动听的乐章,顺着面前人的耳廓传进心脏最柔软的那处。 “只有我?没有别人?” 梁启丞抵着宋明宣的额头,皮肤相触间,温度攀升至滚烫。 “只有你。” 简短的三个字,却如利刃般,轻易割断了梁启丞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的弦。 他哑声道:“宋明宣,你个骗子。”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吻侵略着宋明宣本就因酒精而混乱的思绪。 他身子一软,向后倾倒,单薄的脊背抵着冰凉的墙壁,激得他身体一颤。 然而梁启丞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对方。 他紧追不舍,一只手臂抵在墙壁上,另一只手则环紧柔软的腰肢。 接下来,是更加肆无忌惮的深吻。 软舌似剑,刺进温热的口腔,肆意掠夺着稀薄的氧气,扫荡着残存的理智,试图寻找着那一点点微乎其微的爱的证据。 “哔——” 这时,一记疾驰而过的汽车轰鸣声,打断了这场战役。 宋明宣顿时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过来,猛地睁开双眼,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和谁做着多么危险荒唐的事情后,他拖着疲软的身体,拼尽全力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将压在身上的人推开。 理智打败感性,重新夺取到心田领土权。 梁启丞后背撞向坚硬墙壁,不由得响起一声闷痛。 “你疯了!?” 宋明宣大口呼吸着新鲜氧气,以弥补刚刚差点迎来的窒息。 只见始作俑者只是安静地靠在墙壁上,低垂着头,久久没有出声。 宋明宣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终于,对方沉沉开口:“你从来没有跟我这么大声讲过话。”语气中掺杂着些许委屈。 闻言,宋明宣呼吸一滞,他这才恍然意识到,好像确实是这样。 顿时,宋明宣恼怒的情绪急转直下。 明明自己才是被掠夺的那个,怎么反倒心虚起来了? 只见梁启丞缓缓直起身子,双手插兜。 晦暗的光线下,宋明宣看不清对方的目光。 只听对方又开口道:“宋明宣,你嘴里到底有几句实话?”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却是能从语气中洞悉到悲伤底色的。 哽咽的话语瞬间化作粗绳,勒住宋明宣的心脏,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是啊。 他差点被酒精麻痹了记忆。 是他对不起梁启丞。 他才是这场恒久战役的始作俑者。 宋明宣嘴唇微微颤抖,几次试图开口,可话语都被喉咙中的哽咽牢牢拴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欲言又止。 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得化作不可言说。 宋明宣几番纠结地探出手指,想要拉住对方。 然而最后,却也只是放任高大沉默的背影被巷口的昏黄路灯拉得愈来愈长。 宋明宣在夜风中吹了很久,直到鼻尖泛起凉意,他吸了吸鼻子,双手抱臂摩挲了几下臂膀,才缓缓离去。 当晚,回到家后。 宋明宣懒得开灯,只是借着透过窗子洒进来的皎洁月光,拖着倦怠不堪的身子重重栽倒回床上,接着便袭来困意。 他陷入了很长很长的斑斓梦境 第4章 披狼皮的羊 雾宁。 街边商贩小店的喇叭吆喝着各种雪糕冰棍解暑冷饮,门口的大爷扇着蒲扇坐着摇椅悠哉睡觉,手中握着的手机还在播放:“雾宁今日天气迎来有史以来最高温,气温高达40摄氏度,请市民朋友们注意避暑…” 宋明宣打着一把鹅黄遮阳伞跟在父亲宋哲身后,路上的行人步伐缓慢沉重,脸上纷纷汗如雨下,宋明宣看到走在前面的父亲,背后被汗水洇湿的t恤布料。 周围的一切都透露着闷热烦躁的三伏来临。 好热。 为什么一点风都没有。 爸爸走得好快,为什么不等等他。 忽然,宋明宣感受到一阵微凉舒适的清风抚过脸侧。 鹅黄遮阳伞骤然被抬起一个高度,宋明宣抬眼向前方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纯白t恤的少年奔跑在烈阳下的背影,与周围沉闷的环境格格不入。 看起来是那样肆意自由,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能够拴住他向前的步伐。 清凉转瞬即逝,却留下甘爽的皂香在宋明宣的鼻腔久久挥散不去。 第5章 走了好久,父子二人终于在居民区的一憧住宅前停下脚步。 宋明宣收起遮阳伞,宋哲抬手按了按门铃,过了一会儿,一位两鬓微白的老妇人慢悠悠打开了院子外的大门。 “小宣来啦?我的乖孙,来让奶奶抱抱。” 王玉梅边说边蹲下身子,眼尾泛起皱纹,笑吟吟张开双臂,宋明宣怯怯地迎进老人的怀抱。 宋哲面色凝重,与她对上视线,王玉梅面色顿时也变得凝重。 她将父子二人迎进室内。 “小宣你先去厨房看看,奶奶给你准备了好多我们宣宣爱吃的。”眼看着宋明宣走进厨房关上门,宋哲跟着王玉梅转身坐下。 “你真的想好了?”王玉梅叹气道。 “这是对小宣,对我,最好的选择。” “” 王玉梅不知道的是,这憧房子的隔音效果是真的很差,他们的声音隔着木门,断断续续传进宋明宣的耳中,谈话的内容犹如利刃一下一下划破他的心脏。 “可是小宣已经失去了母亲,你真的忍心让他再失去父亲吗?!” “妈,我真的没有办法…”宋哲声音颤抖,低吼道:“他在那里念书周围的同学都嘲笑他,街坊邻居天天嚼我们舌根,我压力也很大,甚至我现在只要一看到小宣…” 宋哲突然哽咽。 “就会想起白芷…” 后来不知母子二人争论了多久,厨房的门被推开。 “小宣啊,你爸爸走了。”王玉梅说着,却在看到眼前的画面后,心痛不已—— 宋明宣坐在餐桌前,拼命地往嘴里塞着各种零食,两腮鼓地像只仓鼠,眼尾猩红,眸底闪着泪光。 听到王玉梅的话,宋明宣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站起身,朝院子外跑去,急得不小心狠狠撞了下实木桌腿,短裤下暴露在空气里的小腿某处泛起淤红。 还是晚了。 王玉梅弓着腰跟了上去,见到宋明宣喘着粗气,不吵不嚷,只是乖乖地站在大门口,望着父亲被夕阳残晖拉得很长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弭在路的尽头。 后来王玉梅几次三番寻找时机,试图向宋明宣解释,宋哲不是不要他了。 但宋明宣每次都用旁的话题打岔过去,王玉梅也明白宋明宣不想提及此事。 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格外懂事,像个小大人似的。 明明白芷还在的时候,宋明宣还是有些小顽皮,小任性的。 现在却愈发沉默寡言。 可能人也会随着季节变化吧。 八月酷暑,天气灼热难捱。 知了躲藏在院子里的酸梨树叶中鸣叫,宋明宣正坐在屋檐下提前预习初一的课本,旁边放着一盘新鲜切好的酸梨。 来到奶奶家生活已经小一周了,宋明宣仍然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伤心难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地生活。 思念埋在心底就好。 宋明宣仰头望着天空出神,眼底情绪斑驳。 突然,他听到密码锁被按响的声音。 “吱嘎——” 院子的大门被推开—— “奶奶,我来了!”气喘吁吁的少年,声音洪亮大喊道。 宋明宣着实被吓了一跳,只见那人的嘴角还残留着血丝,下三白的眼神中带着狠厉。 看起来凶巴巴的。 其实在进门前,梁启丞就隔着围墙看到了宋明宣,那人正抬头仰望蓝调天空出神,抬手任由刺眼的光束从指缝倾洒到头发上,衬得黑棕色的小卷毛金灿灿的,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好像在发光。 对于陌生的面孔,梁启丞不知为何出神了几秒。 随即他摇摇头,也没想太多,大步流星就走到门前,熟练地输入密码,推门走了进去。 谁知竟然吓到了对方。 梁启丞与宋明宣对视了一阵,搞得梁启丞尴尬地轻咳了两声,抬手挠了挠后颈。 “你是谁?”梁启丞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两人距离。 这时,一股甘爽的皂香扑进鼻腔。 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宋明宣没有多想,心里只感到莫名其妙,这个人闯进他家,居然还问他是谁? 但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怕,宋明宣不敢顶撞,却还是超小声还嘴:“你闯进别人家,居然还问我是谁…” 梁启丞听不清这个细胳膊细腿的男生在说什么,皱着眉发问:“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小丞来啦。” 王玉梅闻声,从屋子里赶出来一看,便看见少年二人一站一坐对峙着,气氛似乎有些不太融洽。 王玉梅这才意识到,她还没有跟宋明宣讲关于梁启丞的事情。 “哎呦,瞧我这记性。” 王玉梅将梁启丞拉到自己身旁,向宋明宣介绍:“这孩子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他跟妈妈两个人住,他妈妈偶尔出差不在家,我就说,我可以帮她带一下。” “小丞,这是我的孙子。” 话毕,王玉梅伸手轻轻拍了下梁启丞的屁股。 “…我叫梁启丞。”居高临下的少年伸出手。 宋明宣也站起身来。 “宋明宣。”纤细的手指回握住梁启丞的指尖。 手好小。 王玉梅看到两少年握手言和,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弭,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但画风一转—— “你个臭小子!是不是又跟别人打架了?”一记结实的巴掌落到宽厚的肩膀上。 梁启丞边躲闪边为自己狡辩:“才…哎呦!才没有!这是上次的伤。” 王玉梅当然不信,“你当我傻子啊,你自己看看你那个嘴角,还往下淌血呢,臭小子!” 巴掌的力道加重,梁启丞捂着脑袋满院子跑,王玉梅满院子追。 此情此景,莫名令宋明宣感到舒心,仿佛回到了从前母亲还在的日子。 忽然间,梁启丞察觉到,在一旁看热闹的那人嘴角似乎勾起了轻微的弧度。 愣在原地不动的梁启丞任由王玉梅又捶又打。 追也追累了,打了打累了。 “臭小子,你妈妈那会给我打电话了,要出差,你这段时间就留这吧,正好陪陪小宣,他…” 王玉梅欲言又止,没再说下去,只是叹了声气。 “行了,我进去准备做饭了,你们玩吧。”说罢,王玉梅转身进屋,还不忘叮嘱,“你们好好相处啊,小丞不许欺负小宣,听到没?” “知道了。” 王玉梅觉得是该让二人好好相处一下,毕竟以后还会有很多见面的时候。 并排坐在屋檐下的二人安静无话,住在酸梨树上的知了依然聒噪个不停。 “吃梨吗?” 梁启丞转过头,只见旁边的人用叉子戳起一块切好的梨肉,递到他的面前。 但梁启丞视线却从梨肉上移到对方的脸上。 脸也小小的。 皮肤好白。 像酸梨一样白。 梁启丞回过神来,一口吃掉叉子上的梨肉。 宋明宣心头一悸,慌乱地收回叉子,又回过头将整盘都端给了梁启丞。 梁启丞接过盘子,盘起腿,捧着盘子,一边吃一边问:“你是混血吗?” “不是。” “那为什么眼睛颜色那么浅?” “不知道,天生的。” “那为什么头发也卷卷的?” “不知道,天生的。” “那为什么…” 宋明宣终于回答地有些不耐烦:“你问题有点多。” 梁启丞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将剩下半句话说完:“…皮肤这么白。” 只见宋明宣叹了口气,还是乖乖地回答了:“不知道,天生的。” 梁启丞:“” 过了一会,梁启丞似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不对啊,你刚才不是还很怕我?”梨肉塞满口腔,口齿囫囵不清。 梁启丞将嘴里的梨肉快速咀嚼咽掉后,继续发出疑问:“怎么这会就不怕了?” 真是奇怪,明明刚进门时,宋明宣看自己那眼神,好像自己要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他看起来有那么吓人吗? 接下来宋明宣的回答,更是令梁启丞羞愧得不行。 “因为刚才看到你被奶奶追着打的狼狈样子,好像你也不是很可怕,而且…”宋明宣坦言。 “而且?” “你现在看起来,更像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这个比喻是梁启丞没有想到的,他费解地问道:“我?披着狼皮的羊?” 宋明宣点点头。 “为什么?” 宋明宣耐心解释道:“披着狼皮外表看似凶狠,其实内心是很柔软的。” 说着,他转头和梁启丞对上视线,见对方愣住。 柔软? 好陌生的词。 宋明宣又接着说:“我注意到了,奶奶说你妈妈要出差的时候,你失落了。” 第6章 “其实,你打架只是想博得你妈妈的关心吧?” 梁启丞:“” 被说中了。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梁启丞一副被戳穿心事后佯装气愤的模样。 而宋明宣继续淡淡讲道:“因为我曾经也是这样的。” 听到这话,梁启丞反倒好奇起来,他将身子全部扭到面对着旁边的人,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宋明宣白嫩的侧脸,浓密的睫毛灵动地扇着。 只见目光中的人张了张唇,又合上,“算了。” 梁启丞急了:“别卖关子了,快说。” 却见宋明宣眸子暗了暗,垂下头盯着自己晃动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启丞瞬间懂了些什么,没有再追问,继续吃起酸梨。 人都有自己的难以言说。 过了一会儿,梁启丞耳边传来细细的声音。 “我妈妈去世前,我也经常通过撒娇捣乱,让父母多关注我一点。” 闻言,梁启丞动作一顿,表情变得凝重,“你妈妈…” “车祸。” 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像是一个十三岁的人该有的表现吗? 梁启丞不会安慰人,他看着眼前的人情绪似乎愈发低迷沉默,急得直抓头发。 终于,梁启丞绞尽脑汁,憋出来句:“我爸也死了。” 旁边的人眼底终于掀起了些波澜。 宋明宣转头看向梁启丞,只见对方苦笑着说:“我三岁的时候就没爸了,听说是癌症,老爸这个角色在我的生命里完全是模糊的,所以还好,我什么都不记得,也就没什么可伤心的。” 说罢,梁启丞转头对上宋明宣的目光,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一种类似怜悯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你别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梁启丞躲开对方的目光。 没想到,宋明宣却对他说:“其实你很孤单吧。” 日落时分,橘红笼罩在二人身上。 此时此刻,院子里那颗高大的酸梨树下,两片相似又不同的叶子被微风吹落到一处。 第5章 守护神 橘色没入深山,白幕被深蓝色取代。 “吃饭了!” “哇,今天怎么这么丰盛。”梁启丞两眼放光感叹道。 方形橘色原木桌上,摆放了整整六道佳肴,看起来色香俱全,令人食欲大发。 王玉梅笑吟吟地说道:“你们还在长身体,多吃点啊。” “我肯定会吃的一点都不剩的。”梁启丞嬉笑着回答。 “好,好。” 半小时后,梁启丞已经又添了一碗饭,而宋明宣的碗里还剩一半米饭。 “小宣啊,你太瘦了,多吃点。”王玉梅说着,给宋明宣碗里夹过去一块排骨,眼中满是担忧,心疼。 宋明宣不愿让奶奶担心,即使没胃口,也还是啃咬起那块排骨。“知道了奶奶,您不用担心我,我天生就是这么瘦啦。” 唉,这孩子。 王玉梅也拿他没有办法。 宋明宣就是骨子里很执拗的一个人。 吃着饭,王玉梅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撂下筷子,问道:“对了,小丞,从下个月起小宣也要到雾宁一中上学,奶奶拜托小丞,能不能在学校护着他点。” 正在狼吞虎咽的梁启丞停下动作,与宋明宣相视一眼。 随即,梁启丞疑惑地问道:“奶奶您不是一直一个人住吗?那宋明宣…” 提到此事,王玉梅的脸色变得哀伤,她看向宋明宣,似乎是在纠结。 宋明宣察觉到奶奶的目光,开口道:“没关系的,他都知道了。” 王玉梅这才放松下来,深深叹了口气:“是这样的,小宣他妈妈过世了以后,他爸爸工作太忙,没空照顾小宣,就把他送到我这里了。” 王玉梅仍然有所保留,没有说出全部事情。 对一个同样孤苦伶仃的孩子说这些干嘛呢。 宋明宣咽了口中的米饭,说道:“奶奶,不用麻烦梁启丞,我自己…” 话刚说了一半,没想到,竟被另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我会保护好他的。” 可…以… 两个字未来得及说出口。 什么? 保护什么? 他说保护谁? 谁要他保护? 宋明宣不懂这个人又在说什么胡话。 “哈哈哈,太好了,有小丞你护着小宣,奶奶就放心了。”说罢,王玉梅起身去厨房添饭。 “我说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我看到了。” 再次被打断。 “看到什么?”宋明宣被梁启丞虎头蛇尾的话搞得很没有耐心。 只见梁启丞的目光落到宋明宣的小臂处。 宋明宣瞬间慌了神,低头一看,明明被衬衫袖子遮挡得好好的伤痕,不知什么时候暴露在了空气中。 梁启丞看着他慌张地整理袖子,竟觉得有些笨拙地可爱。 但下一瞬,却对上一双猩红的双眼,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顿时搞得梁启丞手足无措。 “戏弄我有趣吗?”宋明宣咬牙切齿,小声质问。 梁启丞觉得自己有罪。 这种情形下,他竟然觉得,宋明宣这幅又委屈又气愤的模样像只小兔子,感觉下一秒就要像他呲牙了。 算了,还是不逗他了。 梁启丞指了指这时正好端着饭碗回到饭桌的王玉梅,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受奶奶所托。” 闻言,王玉梅也接话:“是啊,小宣,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在学校一个人都不认识,奶奶担心。” 她见宋明宣撇头不看身旁的人,心领神会。 “小丞这孩子只是看起来凶,其实个性很阳光开朗的,我相信你们能处的来的。” 宋明宣看了看奶奶慈祥的模样,转头又对上一副憨憨的笑容。 只见憨笑的主人挑了一块最大的排骨,放到宋明宣的碗里。 而宋明宣拿起筷子,细细咀嚼了起来。 见状,梁启丞喜出望外,与王玉梅相视一笑。 吃过晚饭后,宋明宣回到房间内继续看书。 突然,门被打开。 果然,这个家伙。 只见梁启丞抱着一床被子,漫不经心走了进来。“奶奶说让我和你一起睡。” 说着,便将被子在单人床旁边的原木地板上平铺好。“你不会介意吧?” 宋明宣无语。“你都已经铺好了,还问我干嘛。” 静谧的空间内,只听得见偶尔的纸张翻页声和窸窣的布料摩擦声。 梁启丞或许是因为没和别人共处一室睡过觉,哪怕是母亲也没有过,一时有些不习惯。 昏黄的台灯光线投射到课本上,衬得宋明宣的侧脸温暖柔和。 梁启丞的视线由对方的脸转移到手臂上,目光停留了良久。“你的伤…” “别问了。”只见视线中的人目不转睛看着手中的书,淡淡说道。 宋明宣听见“嘁”的一声。 “你不想说就不说,但我已经答应了奶奶,会保护你的。” “奶奶对我很好,我当然要报答她老人家。” 宋明宣:“” “你知道哈利波特里面的守护神吗?”梁启丞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回应,继续孜孜不倦地说着:“它的能力是守护幸福快乐。” “想要召唤出自己的守护神,必须想着最快乐的事,因为守护神倡导快乐光明,和活下去的希望。” “以后我来当你的守护神吧。” 少年丝毫没有犹豫,脱口而出说道。 见守护的主人公没有回应,“守护神”坐起身,凑到书桌旁,歪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那双原本狠厉的眼睛,这一刻在昏黄灯光的衬托下,竟显得温暖明亮,炯炯有神。 好像这样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凶。 “幼稚。”宋明宣丢了两个字,目光回到文字上。 “是是是,我幼稚,怎么总说的自己像个小大人似的。” 时间不早了。 宋明宣也洗漱完毕,卷发带着淡淡湿意,换好纽扣睡衣爬上了床。 二人无话。 兀地,梁启丞双手撑在脑后,望着天花板,也不管床上背对着自己的人睡没睡着,自顾自开始讲:“刚上小学那会,学校举办亲子运动会,当时我不懂,为什么别的同学都是一家三口,我妈和我说,即使没有爸爸,也并不代表我与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所以,你不是异类。” “我们都一样。” 说着,他转头,看到那单薄的背影似乎颤动了一下。 原来梁启丞以为宋明宣是因为单亲家庭的缘故,被别的同学欺负耻笑。 真是个笨蛋,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一直在试图安慰。 年少的梁启丞不懂为什么要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讲这些,对方还表现的不太领情。 第7章 可能是吃了太多酸梨子,人变得有些矫情。 净说些酸倒牙的话。 也不懂脱口而出的“保护”,对于年少的宋明宣来说意味着什么。 夏夜微风偶尔顺着窗沿拂过窗帘,也在宋明宣的心海吹起涟漪。 昼伏夜出,月隐日现,四季轮转。 院子里的酸梨树开了又谢。 房门口刻在墙壁上的身高记录越来越高。 “吃早饭了!” 王玉梅将冒着热气的的牛奶摆放在吐司三明治旁,似是有些烫,她又立刻将双手放到耳朵上。 卧室内—— 梁启丞感觉到额头传来的痛意,猛然从酣睡中惊醒。 “你又弹我!” 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显然得意洋洋,“喂,今天可是开学第一天,你想迟到吗?” “宋明宣!” 只见居高临下的人猛地被拉住,接着,跌入了厚实的怀抱中。 “要迟到了,别闹…”奈何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单薄的身子被结实的臂膀桎梏得很牢,棉质睡衣布料与校服布料反复摩擦。 一番折腾,红晕渐渐爬上宋明宣白皙的耳朵。 “放手…” “不放,除非你给我道歉。” “不道。” “我可是哥哥!” 怀里的人不以为然:“只比我大一周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我也是哥哥!” “又不是亲的…” 二人争执得正火热时,卧室的门被打开。 “哎呦,真是的,你们俩都要上高中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显然王玉梅对眼前这幅景象早已见怪不怪。 她一边摘围裙一边无奈道:“快点起来洗漱吃早饭,开学第一天不许迟到!” 洗漱完的梁启丞穿好墨蓝色新校服,匆匆拉开饭桌里的椅子,坐下便开始狼吞虎咽。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王玉梅笑道。 而坐在一旁的宋明宣默默递给梁启丞一杯牛奶,对方接过牛奶,一饮而尽。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我们出门了!” 二人异口同声。 天朗气清,秋高气爽。 二人并肩而行,足足高出半个头的高个子有意无意地蹭着单薄的矮个子。 “诶,你发现没?奶奶的头发好像又白了几根。”高个子问道。 “年纪大了很正常,所以你就少让奶奶操点心。”矮个子淡淡回答。 “我怎么了?!”高个子忿忿不平。 “你之前打架少让奶奶去学校了?” 梁启丞:“” 突如其来的翻旧账,令高个子有些羞愧。 “那都是之前了…我现在已经从良了!”边说,高个子边竖起三根手指,举到脸旁。“真的!” 矮个子忍俊不禁。 “奶奶一个人拉扯咱们两个不容易,等我们工作了,一起好好孝敬她老人家,好不好?”高个子干脆将整个手臂都搭到矮个子的肩膀上,高矮的弧度刚刚好。 “怎么?难不成你想一直都和我绑在一起” “当然了。” 这时,一辆轿车鸣笛驶过。 高个子几乎是下意识,快速将矮个子拉入怀抱。 “我可是你的守护神。”梁启丞松开怀里的人,语气分外笃定,眼神坚定不移。 好奇怪,宋明宣的心底好似升起了一簇绚烂烟花,在长夜中悄然绽放。 眼前这个人,即便过了三年,说这话时的眼神依旧明亮闪烁。 “话别说这么早,你又不能保护我一辈子。”宋明宣试图将走失的理智找回。 却不想,非但没找回一丝理智,反而心跳失控得更彻底。 “你想的话,就可以。” 只要你也认定。 第6章 太阳雨 最近宋明宣常常思考一个问题。 梁启丞什么时候那么受女生欢迎了呢? 因为他们总是形影不离,他自然而然成为了帮梁启丞的爱慕者传递情书的角色。 但每次这些情书的最终归宿都是垃圾桶,甚至连被拆开的机会都不会有。 得不到回应的爱慕者们,坐不住的就会在午休或放学的间隙,堵到梁启丞面前表白。 当然,梁启丞也是面无表情地拒绝。 “抱歉,我还要去找我弟弟吃饭。” “抱歉,我还要去找我弟弟一起回家。” “” 每个爱慕者的表白,最终都是以望着梁启丞搭着宋明宣肩膀离开的背影收尾。 每次她们在表白被拒,伤心失落的时候,宋明宣却都在暗自窃喜。 他觉得自己好自私卑劣。 可心从不由己。 久而久之,学校里起了些流言蜚语。 “你们不觉得梁启丞和宋明宣有点太形影不离了吗?” “是啊,明明都不是一个班的,下课总黏在一起,天天上下学一起,午休也在一起…” “他们不是兄弟吗?” “他们不同姓啊,应该就是关系好吧。” “可是我那天午休想去天台吃饭,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梁启丞在给宋明宣擦嘴,用手。” “不会吧…” 几个女生课间聚在一起八卦着二人异常亲密的行为。 接下来的几日,梁启丞宋明宣二人只要在一起,都感受到周围同学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直到这事传进了宋明宣的耳朵。 这天,午休时间,梁启丞一如往常,去找宋明宣一起吃午饭。 可梁启丞在他的班级门口张望了许久,也没找见宋明宣。反倒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 梁启丞有些担心。 往常他们都是一起吃午饭的,今天怎么没打招呼,就消失不见了。 到底去哪了? “你是要找宋明宣吧?”一名女同学问道。 “嗯。”梁启丞应道。 “我看他去食堂了。” 梁启丞蹙眉,“什么?” 这时,校裤口袋传来震动,他掏出手机。 收到一条消息:【我今天中午不和你一起吃午饭了。】 只见这名女同学面露羞涩,“梁同学,我可以加你的联系…”女同学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梁启丞丢下一句“谢了。”便火急火燎向食堂的方向跑去。 正午时分,食堂内人山人海。 梁启丞赶到时,见失踪的人正坐落地窗边的一处堂食,和坐在对面的男生有说有笑。 忽然间,一股无名怒火窜上心头。 而另一边,宋明宣浑然不知,怒火中烧的某人,正隔着玻璃窗,站在不远处凝视着他。 忽然,餐桌发生了剧烈颠动,宋明宣与对面的男生都被吓了一跳。 视线顺着落在餐桌上宽大且青筋暴起的手掌往上移动,不出所料,是梁启丞。 只见他阴沉着脸,眼神狠戾,感觉周身散发着杀气腾腾的气息。 “为什么不等我?” “还有,这是谁?”梁启丞瞥了眼那个陌生男生,不过一秒,视线又回到宋明宣身上。 “你好,我叫陈放。” 陈放推了推眼镜,站起身,伸出手臂打招呼。 对方却根本不理睬,只是继续注视着坐在对面椅子上的人。 宋明宣却不疾不徐,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擦了擦嘴,才回答道:“我给你发消息了,没看到吗?” “看到了。” “嗯。” “我是问你为什么突然不和我一起吃午饭了,还和别人一起。”梁启丞咬牙切齿地问,心中不解又气愤。 他不懂自己是做错了什么,让宋明宣生气了疏远自己。 同时看到宋明宣和别人一起吃饭,还有说有笑的,又莫名烦躁不安。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难不成我和你要一直黏在一起?” 食堂落地窗边的这场对峙引得周围聚集起许多八卦群众。 人群嘈杂,讲话声,脚步声,碗碟相碰声,许多声音揉杂在一起。 梁启丞却只听得见眼前的人说话,即便是很小声。 “给彼此点独立空间吧。” 一瞬间,巨大的耳鸣声贯穿了梁启丞的大脑,他感到有些眩晕,甚至窒息。 过了良久。 梁启丞开口问道:“是因为…你有新朋友了?” “就不需要我了?” 不是的… 怎么会呢… 但宋明宣深知自己不能这么自私,想将梁启丞据为己有的心思,在每一次梁启丞被表白时,都变得愈发深刻。 强烈到在每个深夜偷偷叹息。 强烈到想像松鼠那样,把珍贵的松子藏进树洞。 明明心中思绪万千,病态的情感如同奔涌洪流,席卷心脏,渗入肺里,让人窒息。 病态的占有欲,卑劣的坏念头。 最终却只是淡淡吐出一个“嗯”。 第8章 一旁的陈放感觉到气氛的诡异,他看到梁启丞垂落在双腿两侧的手攥得死紧,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突出得令人发怵。 他有些担心这结实的拳头下一秒会落到自己脸上。 空气持续凝固,低气压。 然而拳头并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 本以为大战一触即发,围观的吃瓜群众纷纷失望。 梁启丞跑走了。 陈放暗自送松了一口气,屁股刚要回到椅子上,“吓死我…” 却见坐在对面的人猛地起身。 “明宣?你去哪啊?饭还没吃完呢!”陈放望着跑远的身影大喊道。 然而那身影没有任何停留。 宋明宣后悔了。 他在点头的同时,余光瞥到了眼泪。 那双似乎永远对外表现狠戾的眼睛,居然泛起了泪光。 他哭了? 他可是梁启丞。 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 是宋明宣忘了。 所谓狠戾,其实只是只披着狼皮的羊啊。 宋明宣追赶上梁启丞,在食堂门口外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可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梁启丞给了机会的,否则以自己与对方的体力悬殊,早就可以甩开抓着手腕不让自己走的人。 现在道歉,他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一秒,两秒,三秒… “啪嗒——” 被甩开了。 这样也好。 这样最好。 明明都决定好了的,怎么能因为那几滴眼泪就心软。 他又是梁启丞的谁? 到底有什么资格想要独占他? 又有什么理由让他和你一起承受流言蜚语? 后来持续了一周左右,两人都没有和对方一起上下学,在学校也没有交集。 王玉梅自然感觉到空气中凝重的低气压。 但孩子们大了,也不好多问什么。 于是心生一计。 “对了,我明天要和舞蹈团出门泡温泉,可能回来得晚,你们自己整点吃的啊。” 二人点头回应。 王玉梅不在家,梁启丞本打算点外卖,但宋明宣却坚持要自己做饭。 “你?你什么时候还会做饭了?” “简单的还是会做一些的。” 梁启丞持怀疑态度,在一旁观察着。宋明宣信心满满地系上围裙,拿出了鸡蛋,敲在碗里,开始搅拌。 抽油烟机的声音响起,煤气灶冒气蓝色火光。 梁启丞盯着忙碌的背影看出了神。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 “喂。”敲击桌板的声音将出神的人思绪拉回。 “想什么呢?” “啊?什么?” “我说饭做好了,端到餐桌上去。” 梁启丞低头,看到两盘金灿灿的蛋包饭,卖相极佳。 等等… 这是什么? 爱心? 只见蛋包饭上还用番茄酱画着一个大大的爱心。 只有一份上面有。 而这份,被放在了梁启丞的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 “道歉的意思。” 梁启丞有些想笑,“你是把我当小孩哄了?” “别以为一个蛋包饭,我就能原谅你。自从我们认识以来,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的…”越说梁启丞越感到委屈。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突然变得疏远我了,难道是因为那个小子,还是你真的讨厌我了…” “我真的没有讨厌你…” 宋明宣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但他也见不得梁启丞这样。 他叹了口气,终于讲出缘由:“你难道没听说最近学校里,关于我们的流言吗?” 没想到,对面的人却说:“知道啊。” “学校里的人说我们太黏着对方了,关系非同寻常。”说着,梁启丞恍然大悟。 他情绪激动地踢开椅子,站起身子质问道:“你…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些流言,才疏远我的吧!?” 只见被俯视的人默默低下头:“嗯。”像个做错事心虚的小孩。 “我原本觉得,只要我们在学校里保持一点距离,不总是黏在一起,那些人自然不会再传些什么,但是我的做法太武断了,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梁启丞抬手抓了抓耳垂,很是费解。 他坐下,耐着心说道:“别人说什么那是别人的事,我们过我们自己的,干嘛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啊?” “再说了,我们关系就是不寻常啊。” 听到这话,宋明宣猛然抬起头:“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虽然我们不是亲兄弟,但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弟弟了。” 亲弟弟吗… 宋明宣心中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傻子,人家是觉得我们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梁启丞显然没懂,疑惑地问。 “就是…” 声音太小,梁启丞凑近,竖起耳朵。“什么?” “情侣。” 这两个字传进梁启丞耳朵里,耳尖瞬间红了个彻底。 简直是污言秽语,无稽之谈! “我们又没有那样,问心无愧,怕什么。” 宋明宣眸中闪过一丝黯淡。 可是他问心有愧。 “流言可畏,我知道…这有多可怕。”宋明宣说这话时,神情黯淡了下去,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 梁启丞是真的很想知道,眼前这个人在没遇见自己前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虽然宋明宣身上那些伤早就结痂,蜕出新皮肤,但心底的陈伤好像一直没有愈合。 “可我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你,你的人生里不可能只有我,你也应该像其他人那样,去交朋友,恋爱,结婚…” “可我有你就够了。”梁启丞语气坚定,眼神深邃炽热,“你少打着为我着想的名义,根本不问问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人就活那么几十年,光是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我都觉得流逝太快,哪有时间管什么狗屁流言蜚语。” 一时之间,千百种情绪不管不顾,犹如海水上涨,席卷蔓延进宋明宣的心脏,最终又从眼眶泄出。 这段时间,宋明宣的心里始终被搅得一团乱。 每次帮别人送情书给梁启丞时,他都觉得心脏在被一次次凌迟。 可当梁启丞一遍又一遍地以“宋明宣”为理由拒绝时,心里又感到庆幸欢喜。 学校里传起流言蜚语时,他做出决定后看到梁启丞眼底泛起的泪光,感觉心底在下雨。 但在梁启丞目光闪烁,语气坚定地说“我有你就够了”时,又感觉心底雨停放晴。 可为什么,在听到“亲弟弟”时,心中好似又下起了漫长潮湿的太阳雨。 心里怎么可以这么酸涩愁苦。 原来喜欢一个人,明亮和黯淡是交相辉映的。 梁启丞察觉到宋明宣的情绪起伏,赶忙想办法转移话题。 于是,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大口蛋包饭,塞进口中,咀嚼道:“你的手艺不错嘛。” 看着眼前吃得狼吞虎咽的人,宋明宣眉头也舒展开来,情绪多云转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毫不犹豫,抬手拿掉梁启丞嘴角的米粒。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暖的嘴唇边界,梁启丞顿时感到心间犹如触电般一阵酥麻。 好奇怪的感觉。 “以后你能再给我做蛋包饭吃吗?”梁启丞鼓着半边腮,眨着明亮的眼神问道。 活像一只大型犬。 宋明宣笑道:“以后你想吃我就给你做。” 入秋后的夜晚,天气凉风瑟瑟。 今晚的家里却格外暖和。 第7章 酸梨雨 后来学校里的传言,从梁启丞与宋明宣闹掰又变成二人重归于好。 自从梁启丞表明态度,不在乎流言蜚语之后,宋明宣也逐渐放平了心态,继续和对方按往常的模式相处。 管它呢,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和梁启丞永远不分开。 宋明宣很拧巴,但还好,梁启丞是个一根筋。 快至年末,秋意渐浓。 凉风轻轻拂过眼前正合着眼小憩的人的面颊,梁启丞的视线不自觉落了上去,看到那人脸颊上被光线照射的清晰可见的小绒毛,加上眼前略微遮挡眼睛的小卷毛,睫毛自然垂在眼帘下,还穿了件奶黄色的珊瑚绒毛衣,衬得皮肤更白皙了。 好像最近长了些肉了? 可能是天气越来越冷了,春困秋乏,一到午饭过后,宋明宣就会有些犯困,他喜欢学习之余,在周末的下午躺在院子里晒太阳。阳光打在身上暖烘烘的,超级舒服。 但他忽然感觉脸颊痒痒的。 他睁开眼,陷入一汪清潭。 梁启丞以为宋明宣睡着了,没想到对方忽然睁开了眼睛,被吓了一跳,心虚之下,食指抚摸绒毛的动作僵住,骨节分明的大手悬在了半空。 第9章 宋明宣瞳孔颤动,呼吸一顿。“你干嘛?” “啊?哦,不是…我看你最近好像长点肉了。”梁启丞尴尬地撤回悬着的手,坐起身子,摸了摸鼻子,回答道。 宋明宣也跟着坐了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微微蹙眉:“有吗没有吧…” “有,怎么没有。” “刚认识你那会儿,你根本不爱吃饭,也不爱笑,虽然现在也不怎么爱笑…” “但还好有我在,监督你好好吃饭,变着法哄你开心,经过我的不懈坚持…”说着,梁启丞抬手捏了捏面前人的毛茸茸的脸颊,“你终于是长了点肉了。” 真奇怪,看着眼前明朗灿烂的笑容,为什么宋明宣觉得,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温暖。 让人舍不得割舍,舍不得移开眼。 惹得宋明宣也跟着笑了起来:“我长肉了有让你那么自豪吗” “当然。” “这证明我守护神的工作做得很到位。” 看着面前的人越说越骄傲,宋明宣笑得更开心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还动不动就守护神呢,好老土…”宋明宣语气故作嫌弃。 “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很喜欢。” 糟糕,被看穿了。 “啪嗒!” 不远处传来声响。 二人的视线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 原来是酸梨树的果子掉了下来。 “梨子熟了。”宋明宣说道。 只见梁启丞跑过去将掉落在地上的酸梨捡了起来,又跑回宋明宣身边。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梁启丞问道。 “记得,你当时脸上还带着和别人打架的伤,不由分说闯进人家家里,看着凶巴巴的。”宋明宣说着,语气不自觉嗔怪起来。 坐在身旁的人反驳道:“喂,你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好不好,我什么时候对你凶过。” 这倒也是。 故作嗔怪的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记得那时候你递给我一块酸梨,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人…”梁启丞单手举起酸梨,绿色遮挡住阳光,他神情温柔,似是陷入某段甜蜜回忆。 “怎么和这酸梨一样白。” 话音落,梁启丞一口咬了下去,脆甜中夹杂着酸涩的汁水顺着口腔,划过喉咙,沁入心脾。 直白又好似在调情的话语,令听的人感到浑身酥酥麻麻。 多余的汁水顺着脉搏流淌下来,抚摸过紧实的手臂肌肉,感受着青色凸起的血管脉络。 宋明宣听到悸动的心脏好似快要冲破胸膛。 好没出息。 理智一点。 宋明宣一遍又一遍在心底重复。 却听见那轻飘飘扰乱别人心神,却不负责的罪魁祸首又开口:“又和这酸梨一样酸…” 梁启丞忽地,神色沉重,眼神中好像还带着几分疼惜。 “现在还是不想告诉我那些伤是怎么弄的吗?” “”沉默代替回答。 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疑惑,梁启丞从来不去问,不想讲就不讲,等什么时候愿意讲了,他会做个安静的聆听者。 在那之前,陪在他身边,守着他,护着他。 不再让他受伤就好了。 但今天终于再次找到契机,梁启丞还是决定小心询问,可结果不出所料。 “都过去了。”对方只是淡淡回道。 “真的都过去了?” “” “那为什么一到你妈妈的祭日,你就偷偷躲起来抹眼泪,却不去扫墓。” “” “为什么你爸爸从来没联系过你?” 故作坚强的人看向固执的人,对方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看穿你了。 而宋明宣始终一言不发,低头沉默。 真是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是他的错,为什么非要逼他讲不愿回忆的过去呢,心结什么的一时解不开就一辈子慢慢去解。 反正他会一直陪在宋明宣身边。 “宋明宣。”他开口喊他的名字。 “嗯?” 梁启丞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盯着宋明宣琥珀色的漂亮眼睛看了良久。 对方难得正经起来,灼热的视线盯得宋明宣有些不自在。 终于,宋明宣见对方转头看向天空。 只听梁启丞长舒一口气,“没关系,我既然能把你喂胖,也能让你笑容变多。” 又来了,又是这幅人畜无害,惹人动容的笑容。 为什么总是对他笑,倒不如像对其他人那样凶一点。 至少这样,他才不至于逾越理智。 宋明宣感觉到心底的禁锢好像在一点一点瓦解,斑驳逐渐清明。 理智和情感再这样交战下去,真是说不上哪一方会先败北。 宋明宣自嘲地想。 空气安静了良久。 梁启丞的大脑飞速运转,怎么让低落的气氛活跃起来。 随即单手轻拍了下大腿,只听他说:“不然以后叫你小梨子吧?” 宋明宣:“?” 宋明宣一头雾水,蹙眉歪头看他。 “怎么了?不喜欢?” “不喜欢。” “我喜欢。”说着,宽大的手掌附在黑棕色的小卷毛脑袋上胡乱抓了一通。 顿时就把宋明宣惹恼了。 “梁启丞!” 这种时候,体育生的特长便发挥了用处,见宋明宣恼了,梁启丞拔腿就跑,以宋明宣的小体格,自然是抓不到他的。 “小梨子小梨子…”犯欠的人仍然乐此不疲地喊着爱称。 “都说不许喊了!” 果然梁启丞这种人,根本正经不过三秒。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好似有什么独特的魔法,总是能扫去宋明宣心上的阴霾。 见宋明宣展露笑颜,梁启丞也放心地开怀大笑起来。 二人你来我往,围着院子里的酸梨树追逐打闹。 “不许再喊我那个难听的绰号!” “就不!”随即,梁启丞做了个鬼脸。 讨伐一番无果。 宋明宣体力不支,停下狂喘气,眼神在怒斥躲在酸梨树后的坏家伙。 瞪得梁启丞心下一颤,连忙走了过来,无条件宣布投降。 “你怎么样?没事吧?” 不想,梁启丞刚抚上对方的背脊,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蛮劲冲击得连连后退,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到了粗壮的树干上。 伴随着强烈的撞击,树上的酸梨与树叶作伴,犹如大雨倾泄而下。 结实的臂弯几乎是同时做反应,反手搂紧了纤细柔软的腰肢。 一瞬间,鼻尖轻触,呼吸急促,温软的唇近在咫尺。 粗重的呼吸碰撞喷洒在彼此脸上,两人都不自觉地吞咽口水,被揽在怀中的人在慌乱中咬紧下唇,纤细粉嫩的手指紧攥对方的肩膀处衣襟,而梁启丞手上握着腰肢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 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里,所有感官好似被放大了千万倍,酸梨扑通扑通落地的声音,如同擂鼓不停敲击心房。 四下恢复安静。 两人回过神来,慌张分开,全然不敢与对方撞上视线。 这时,王玉梅闻声从屋内出来。 “呀,梨子都熟啦?”却见两人愣在树下,神情慌乱,“你们俩在那发什么呆呢?赶紧去拿筐来,收梨子了。” 二人草草应答,红晕却从脖颈攀升至彼此的耳根。 而无人在意的角落,那个被梁启丞咬了一口的酸梨,白白的果肉也被氧气渲染上了红晕。 收完酸梨,梁启丞急匆匆放下箩筐,奔向浴室。 王玉梅感到奇怪,因为她听到浴室传来了湍急的水流声,“这个点你洗什么澡啊?”她不解地大喊道。 得到的回应是更加湍急的水流声。 而一旁的宋明宣面红耳赤,不敢言语。 随后宋明宣在厨房帮王玉梅洗酸梨,约莫过了半晌。 浴室的的水流声依旧不断。 “小宣。” “嗯?” “这小丞怎么还不出来?”王玉梅疑惑地问。 闻言,宋明宣白嫩的手正泡在有些浑浊的水中洗梨的动作一顿,“我也不知道。” “这臭小子是青春期到了?” 一旁的人闻言,沉默不语,眼神似有若无地瞟向那边的浴室门,若有所思。 浴室里冷气不断,原来水温被拧到了最冷的那边。 而梁启丞裸着身子,单只手臂撑着瓷墙,任由淋浴头以最大的马力喷洒着冷水,水流顺着梁启丞的发丝滑过宽厚的背脊,包裹至脚底,他试图通过冰冷来浇灭心里那股莫名的躁热。 可闭上眼,刚才那场酸梨雨又在脑海中下了起来。 这是什么感觉? 梁启丞对这股异样感到费解,或者说,他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但这好像不太对。 他越想越烦躁,干脆抬手将全部头发捋到后面,仰起头任由冰冷堵住急促的呼吸。 第10章 宋明宣是男的。 是他的邻居弟弟。 是邻居奶奶的孙子。 湍急冰冷的水流打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怀疑又警告自己。 最后得出应该只是因为青春期到了的结论,来说服自己那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 后来过了良久,天边都被染上了橘调,浴室的水流声才停止。 玻璃门被拉开,氤氲的雾气倾泻而出,只见梁启丞湿着头发,面色红润,身上只裹着条浴巾,水珠划过圆润的胸膛,紧实的腹部。 梁启丞抬头对上那双灼热目光,面色变得更红了,感觉身体都被灼得滚烫,他慌乱避开视线,撒腿就跑回了房间。 吃晚饭的时候,王玉梅提起快要到梁启丞的生日了,到时候做一桌子大餐庆生。 梁启丞笑着回应。 宋明宣却察觉到梁启丞藏在笑容下的落寞。 第8章 命运转折 周末,宋明宣拉着梁启丞出门闲逛,梁启丞有些不舒服,感觉头昏脑涨的,本来周末只想赖在床上睡懒觉,但谁让他从来拒绝不了宋明宣的任何要求。 晚秋的风萧瑟凄冷,天气又冷了不少,路边堆积了许多枯黄的树叶。 一阵冷风吹过,梁启丞不自觉吸了吸鼻子,他拉住身旁左顾右盼的人,将自己的夹克外套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连帽卫衣,随即他将黑色夹克外套穿在了对方身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非要穿一件长袖就出门,冷不冷?”梁启丞语气埋怨道。 被教训的人没有不开心,反而笑了笑,“不冷。” 拿他没办法。 “你今天怎么想着出来逛街了,我看你一直东张西望的,想买什么吗?” “在给你挑生日礼物啊。”宋明宣坦言道。 梁启丞呼吸一滞,随后说道:“那也挑个好天气嘛,今天风这么大,万一把你这小身子骨吹坏了怎么办?” 这下宋明宣倒是有些不开心了。 “那不逛了,回去吧。”只见宋明宣小嘴一撇,转身就要走。 梁启丞赶忙转换姿态,拉住对方,语气软了下来:“哎呦,我的小祖宗,我不是那个意思嘛,我是怕你生病,最近正在换季呢。”梁启丞耐着心解释。 显然宋明宣没有要消气的意思。 梁启丞环顾四周,看到一家奶茶店,梁启丞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在那之前还不忘给宋明宣找了处长椅坐下等他。 过了一会儿,宋明宣有些等得无聊了,这时,他抬头看到远处,梁启丞捂着肚子,急匆匆奔向自己。 随后,只见他从卫衣怀里掏出一杯奶茶。 “喏,不是很热,现在喝刚刚好。” 宋明宣看着面前的奶茶,微微怔住,视线落到微微泛红的骨节分明的手上,又转移到对方真挚的表情上。 大笨蛋。 见眼前的人没反应,梁启丞半蹲下来,拿出吸管,插上,直接将温热的奶茶送到了对方嘴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耐心哄道:“是你最喜欢的奶绿哦,加了超多奶冻。” 捕捉到关键词的宋明宣,嘴巴微微张开,举着奶茶的人见状,立刻将吸管塞进对方口中。 随后,他起身挤到正在专心喝奶茶的人身旁,感受到腿部的触碰,宋明宣往旁边挪了一点,但旁边的人又贴了过来。 他每往旁边挪一寸,梁启丞就挪过来一寸。 只听“扑哧”一声,奶茶差点吐了出来,“厚脸皮。” “好哇,你在装生气是不是?”终于反应过来的梁启丞又气又笑,直接上手在宋明宣的柔软腰间抓痒。 宋明宣很怕痒,他笑的更厉害了。 本来也没有真的在生气,但他有的时候很喜欢佯装生气,然后看着梁启丞不知所措,用尽各种法子哄自己开心。 这种被在意,被放在心上的感觉,简直就像活在云端之上。 曾几何时,宋明宣已经渐渐忘记了自己的本性是什么样子,一层又一层的外壳包裹着那颗心脏。 直到遇到梁启丞,他好像又找回了那个曾经的自己。 他知道,因为梁启丞在乎自己,所以才会各种纵容他的坏脾气。 可能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后来两人又逛了半天,也没有挑好生日礼物。 反倒是偶然看到一家棒球馆,貌似是刚开业的,人不算多,毕竟棒球不算是热门体育运动。 “怎么了?你想打棒球吗?”宋明宣见梁启丞盯着棒球馆牌匾上面的宣传语出神—— 【每一颗球都是命运的转折,每一次挥棒都是自我的超越。】 只听梁启丞说:“我想试试。” 语气认真又充满好奇。 二人走进棒球馆,一位中年男性迎了过来,看起来三十多岁,后脑勺头发扎着小丸子,虽然眼尾的皱纹提醒着他的年纪,但暴露在黑色背心外的臂膀线条却很紧实,锆石项链镶嵌在脖颈处显得脖颈更加修长,整体风格看起来成熟富有魅力。 “二位是想报名吗?”他面露微笑,语气温柔。 “对。”梁启丞回道。 “是这样的,我们有免费体验课程三节,如果您觉得可以,后续再进行报名就可以。”中年男人噙着笑介绍道。 梁启丞听后,转头与宋明宣对视一眼,又冲中年男人点点头,表示接受。 随后,梁启丞换好棒球服,一走出更衣室。 宋明宣夸赞道:“不错嘛,蛮帅的,很适合你。”边说边上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梁启丞咧着嘴,笑容明媚爽朗。 中年男人见宋明宣没换棒球服,问道:“这位是?” “他不打,是陪我来的。”梁启丞解释道。 “是不可以旁观吗?”宋明宣蹙眉问。 中年男人似乎是懂了什么,会心一笑,“当然可以。” 紧接着,中年男人带领他们二人前往场地,边走边介绍着:“棒球呢是一项团体运动,每个队员在场上都有特定的职责…说着,他们来到了打棒球的场地。 草坪面积并不算大,远处矗立着白色的球网,有零星的几个人正在场地内练习着,一旁的观众席上放着各种不同的棒球装备。 中年男人耐着心为梁启丞讲解:“职位分为投手,捕手,一垒二垒三垒…” 他介绍了很多有关棒球的专业知识,宋明宣反正是听得犯困,他抬眼却看到梁启丞听得全神贯注,频频点头,时不时遇到不太明白的,还会提问。 看来是真的很感兴趣呢。 “好,那么来选择你感兴趣的职位吧。” 梁启丞走上前去,目光在各式各样的棒球装备上游走,良久,他拿起了一个品色极好的桦木球棒。 “我选好了。”语气坚定认真。 “好眼光,这是今儿一早新到的货,全新哦。”秦翎笑道。 随后,宋明宣找了个观看梁启丞练习棒球最佳视野的位置,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虽然他不太能看懂,但也并不会感到有多无聊。 因为他感受得到,在训练场上认真挥动臂膀的少年,是多么地意气风发。 真想记录下来啊。 结束的时候,中年男人的眼神里满是欣赏,“哇,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有天赋的年轻人了。”他单手搭在梁启丞肩膀处被汗水浸透的衣衫上,语气激动不已。 梁启丞听到夸奖与肯定,心里既感到某种压力被释放,也更加坚定了要学习棒球的决心。 这时,宋明宣撂下通话,走到梁启丞身边,说道:“很晚了,该走了。” 中年男人兀地伸出手掌,“我是这里的馆长,也是教练,秦翎。” “梁启丞。”梁启丞喘着粗气,回握住,笑着回答。 “以后有时间多来玩啊。”秦翎一路送他们到场馆大门口,很是热情。 两人笑着回应。 “天都这么黑了啊。”梁启丞抬头望了望夜幕。 “看看你,一身的汗。”宋明宣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巾,拭去对方鬓角处以及脖颈处的汗珠。“看来你很爱棒球啊,打了一整个下午。” 梁启丞长舒了一口气,喊道:“宋明宣。” “嗯?” 只听梁启丞语气庄重地说:“我好像找到我想要全力以赴的事了。” 那晚,宋明宣在梁启丞的眼中见到了比夜空中的繁星还要闪耀的宝石。 路上,两人有说有笑走到家门外的巷口,一束模糊的炽白光线照射得两人眯起了眼睛,透过被光线照射起的迷雾,隐约看见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梁启丞的家门口。 随后,车门开启,踩着黑色红底细高跟的女人从车上下来,一身职场正装,简约干练。 看清是谁后,梁启丞面色一僵,眼神中的欣喜一闪而过,之后代替的却是冷漠。 宋明宣拉着梁启丞的手臂,朝女人的方向走去。 “阿姨。”宋明宣打招呼。 第11章 梁启丞眼神撇向一边,沉默不语。 舒雯微笑道:“小丞小宣,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闻言,梁启丞不屑地笑了一声,一副我就知道会说这种话的表情。 宋明宣瞟了眼梁启丞,回答道:“最近学习有点累,就出去放松了一下,不小心没注意到时间。” 舒雯继续语重心长地说:“虽然你们是大孩子了,但晚上走夜路还是很危险的,可不能因为是男孩子就存侥幸心理。” “好的,我们以后会注意的,让阿姨担心了。” 梁启丞听得蹙起眉头,抬起另一只没有被宋明宣拉住的手臂,作势掏了掏耳朵,以表不耐烦。 宋明宣当然感受到了梁启丞母子二人之间浓烈的火药味,所以从一开始就拉着梁启丞的手臂,提醒他要稳住情绪,不要发脾气。 几年来,虽然宋明宣没见过几次梁启丞的母亲,她总是因为工作太忙得缘故,很多时间里,不是忙到住在公司,就是全世界各地出差。 别说宋明宣没见过几次舒雯,哪怕是她的亲生儿子,一年到头,也没有见过几次。 “小宣你快点回家吧,别让你奶奶等着急了。” 舒雯话里赶人的意思宋明宣自然是听懂了,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梁启丞,毕竟他那个暴脾气,只有自己能治得了他。 “阿姨再见。”临走前,宋明宣暗暗戳了戳梁启丞的手臂,梁启丞朝他扬扬下巴,示意自己知道了。 久违地回到冷清的家,屋子里的主色调都是黑白灰,没有任何暖色点缀。 舒雯本想久违地给梁启丞做一顿饭,但就连冰箱里也空空如也。 只听梁启丞淡淡地开口:“点外卖吧。” 舒雯尴尬地笑了笑,梁启丞却不予理睬,自顾自掏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点了自己想吃的菜,忽地指尖一顿,抬起头,问道:“你要吃什么呢?” 问出这个问题后,梁启丞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连自己母亲的饮食喜好都不了解。 真的可笑。 等待外卖的时间里,母子二人无话,舒雯站在落地窗边打着电话,处理工作,时不时还会对电话那头的人发起脾气。 “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难道还要我一步一步告诉你该怎么做吗…” 复杂晦涩的工作内容听得梁启丞头疼,他瘫坐在沙发上,眼皮感到昏昏沉沉,但眼神仍死盯着外卖软件上的配送距离一点一点缩短,盼望着赶快结束这场晚餐。 好去找宋明宣。 这个所谓的家里为什么能这么冷呢,他不自觉吸吸鼻子,浑身直打冷颤。 外卖怎么还不到,好慢… 为什么时间可以这么漫长难捱。 终于,外卖到了。 梁启丞接过外卖,拿到厨房去摆盘,接着捡碗筷,拿到餐桌上摆好。 这时,舒雯也通完电话,来到餐桌边优雅坐下。 昏暗空荡的房子里只有厨房餐桌亮着灯,餐桌上的饭菜冒着的热气渐渐消失。 饭菜已然下去了大半,也无人讲话打破沉默,只是自顾自地夹着自己喜欢的菜肴。 舒雯夹了一小口菜放入口中,咀嚼了一会儿,咽掉,接着,她慢条斯理地开口:“听说你最近在学校很受女生们的欢迎?” 闻言,梁启丞瞬间额角青筋暴起,咬紧了后槽牙。 “啪塔——”他放下了夹菜的筷子,与瓷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又调查我?” 第9章 解药 而舒雯仍然不疾不徐,优雅地放下筷子,继续说道:“怎么能叫监视呢?我是打电话给你老师,询问一下你的学习情况…” 又来了。 苍白无力的辩解。 但他还是忍了。 因为想到刚才嘱咐自己不要发脾气的人,他不想让他担心。 可接下来的话更是令梁启丞振聋发聩。 “你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必须抓住这三年的黄金时间,不可以因为青春期幼稚的情感耽误学习…”被教育的人攥紧拳头,指甲都快要嵌进肉里,竭力压制内心熊熊燃烧的怒火。 “还有啊,周末尽量就待在家里学习,学累了就起来运动运动,少跟宋明宣出去闲逛。他一个没有父母管教的孩子,你别看他表面上乖巧,其实性子野得很,你别被他带坏…” “砰!” 攥紧的拳头终究是重重锤在了瓷桌上。 说自己,梁启丞忍了。 但说宋明宣,他忍不了。 “三个月!” 突然的暴怒并没有吓到舒雯,她依然正襟危坐,看起来永远是那么高不可攀。 她面色严肃,盯着梁启丞。 “这么久没见,你不是问我最近身体怎么样,过得开不开心,而是只知道学习学习!”拔高的音量冲击得梁启丞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一瞬间,他好像听到剧烈的,刺痛的,长久的耳鸣声。 舒雯顿时变得哑口无言,丝毫没有了刚才在通话中训人的那副气势。 头好痛。 梁启丞不想再与她争辩,没有任何意义,说不通的。 他现在只想离开这个所谓的家。 逃吧。 梁启丞不想再与许久没见的母亲温存,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跑了出去。 随着“咔哒——”的房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 梁启丞走了。 只剩下舒雯一人的餐桌,显得更加冷清孤独。 她坐在原处犹如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僵硬了许久,才又拿起筷子,夹起一口梁启丞吃的最多的菜,颤抖着放入口中。 凉掉了。 过了良久,舒雯拿起手机,拨通了王玉梅的号码。 “喂,舒雯呐。”电话那头的老人拖着沙哑的嗓音,亲切地唤道。 “诶,王姨,小丞有到你那去吗?” “没有啊,小丞不是回家了吗?话说你声音怎么有点哑啊?是不是生病了?” 王玉梅感到奇怪,只听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哽咽:“小丞…刚才和我吵了一架,跑了出去…” “什么!” 在手机扬声器的作用下,通话内容尽数传到了宋明宣的耳朵中。 他比王玉梅的反应还要迅速百倍,听到梁启丞到底还是没忍住脾气,心底一沉,又听到梁启丞离家出走,心头一紧。 顾不上换鞋,立刻跑出家门。 “小宣你干什么去!?”王玉梅拿开手机,大喊道。 “我去找他!” 这么晚了,他能去哪? 夜里这么冷,生病了怎么办? 宋明宣脑子里思绪乱作一团,想遍了无数梁启丞可能去的地方。 已经找了好几圈后,在宋明宣就快要崩溃的时候,他听到奶奶家与梁启丞家中间的小巷处传来猫叫,他闻声凑过去。 看到苦苦寻找的人,竟然缩在墙角撸猫… 注意到手电筒的光亮,离家出走的人缓缓抬起头,看到熟悉的面孔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远处路灯昏黄的光晕打在他的背后,整个人被衬得十分温暖安心。 昏昏沉沉的状态之下,梁启丞恍然间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哇,是我的天使。”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宋明宣喘着粗气,愠怒道。 他伸手缓缓扶起坐在地上的人,握住对方的手心,瞬间一惊,“你手好凉,到底在外面待了多久啊这个笨蛋!” 似乎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人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梁启丞所认识的宋明宣,喜欢生闷气,却从来没有在他的眼中,语气中,感受到这么大的波澜。 就像平静的水忽然变得沸腾起来。 紧接着,宋明宣二话不说,拉着梁启丞就回到了奶奶家。 王玉梅也也担心得要命,见二人一起回来,立刻给舒雯打了电话保平安。 舒雯听到梁启丞回来了,也没再多询问什么,便挂了电话。 梁启丞回到王玉梅家,第一时间就回到房间里,宋明宣破例让他躺在自己的床上休息。 “你真的不去洗个热水澡吗?你浑身都好凉。” “好难受,不想动。”说着,梁启丞打了个喷嚏。 柔软的的手背抚上潮湿的额头,“好烫…” 宋明宣赶忙起身离开了房间,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一大堆东西——体温计,水杯,药盒,还有毛巾。 他坐在床边,甩了甩体温计,“张嘴。” 梁启丞乖乖地张开嘴巴。 过了一小会儿,体温计发出“滴滴”的声音。 “38度9?”宋明宣盯着体温计上面的数字,心中感到既心疼又委屈,他控制不住低吼道:“烧死你算了。” 昨天冲了半天冷水澡,今天打棒球出了一身汗,晚上又在外面吹了那么久冷风。 不发烧才怪。 “你才舍不得…”梁启丞自知理亏,噘着嘴撒娇。 宋明宣现在才没心情和他斗嘴,他撇了撇头,赶忙打开药盒,挤出药片,端起床头的热水,还吹了吹,试了温度后,递给梁启丞:“快点吃药混蛋。” 第12章 某位混蛋乖乖地吃了药后,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异常并没有平息,于是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去勾对方的手指,“对不起。” 听到道歉,宋明宣身体一顿,任由对方抓着自己的手,没有甩开。 “明明都答应了你不发脾气的,却还是没忍住…”道歉的人声音越来越小,越说越心虚。 宋明宣盯着对方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实在生不起来气。 算了。 只听他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毛巾,给梁启丞擦脖子上的虚汗,“我气的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一个人蹲在外面冻着,你是笨蛋吗?” 被教训的人沉默片刻,沉沉开口道:“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真是…大笨蛋。”声音中夹杂着难忍的哽咽。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我把你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喋喋不休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炙热温度打断,单薄的身体失去平衡,被整个包裹进宽厚的胸膛。 “你这么担心我啊?”得逞的人坏笑。 怀中的人像是被戳穿了什么心事,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反驳,脸上倒是诚实地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像施了粉黛。 沉默了片刻,一记轻如羽毛的巴掌打在宽厚的肩膀处。 “你是想传染给我是不是?”宋明宣只能佯装愤怒,来掩盖失衡的心跳。 “欸,这种程度才不会传染,如果现在我和你接个吻,才真的有可能会传染。” 话音刚落,梁启丞就通过对方的表情意识到,是不是有些不妥。 只见宋明宣瞳孔怔大,嘴唇微张,急促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皮肤上。 好痒。 梁启丞听到了毫无规章的心跳频率,说不上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该死,梁启丞有时候是真的恨自己嘴比脑子快。 好不容易刚哄好的人,要是又生气了怎么办? 空气凝固了良久,怀中的人终于回过神来,想要挣脱包裹,却被抱得更紧了,宽大的手掌死死按住柔软蓬松的发丝。 宋明宣感觉到自己的耳朵烫了起来,因为耳边被喷洒上炙热的呼吸。 “陪陪我吧。” 夜里静谧,两人就这么抱在一处,身体之间几乎毫无缝隙可言。 被抱着的人完全不敢动一点,生怕碰到什么敏感的部位。 “你今天又是因为什么和你妈妈吵架?” “她说你了。” 闻言,宋明宣仰头看向梁启丞。 他又说:“说我的时候我听你的都忍了,但说你…我忍不了。” 我忍不了。 简短的四个字,轻如羽毛般被吹落在宋明宣的心田,又如吃了酸梨般酸得让人想掉眼泪。 宋明宣不愿被察觉到微妙的情绪,迅速收敛起湿漉漉的眼神,将脸颊埋进梁启丞温暖踏实的胸膛。 “笨蛋。”闷闷的声音隔着衣服布料透出。 “你今天说了我好多次笨蛋,我可是全校第一,聪明着呢。” 怀中的人没有再回应,梁启丞以为对方睡着了,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单薄的背脊。 梁启丞柔声道:“其实我有一个超能力,能吃掉你的噩梦哦。” 说罢,称自己拥有吃掉噩梦超能力的人也合上眼,呼吸均匀。 而怀中的人却没有入睡,脸颊挂上了一行泪痕。 曾几何时,宋明宣频频入睡困难,夜半惊醒难以再眠,便坐在窗前欣赏慷慨倾洒碎银的月亮。 原来他都知道。 却从来没问过。 今晚在守护神的怀抱中入眠,做的梦应该会难得的甜吧。 第二天梁启丞就退烧了,也没有回自己家去住。 时间转眼来到高二。 每逢周末,梁启丞经常会翘掉兴趣班,偷偷跑去棒球馆打棒球,宋明宣没报兴趣班,补课之余,就会陪在梁启丞身边。 棒球馆长秦翎对梁启丞很是器重,满眼藏不住的欣赏。 这天,宋明宣如往常一般,坐在观众席默默陪着梁启丞打棒球。 但他注意到左侧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应该是同龄的女生,手中举着一个相机,正聚精会神地将镜头对准场地内的某处。 “那个女孩子也是陪对象来的。” 宋明宣闻声抬头,只见一袭黑衣的秦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自己身侧。 等等。 “也?” 秦翎微微蹙眉:“难道你和小梁不是?” 二人纷纷睁大了眼睛,空气静默了几秒,只见宋明宣的脸颊“唰”一下变得绯红。 秦翎尴尬地轻咳了声:“抱歉抱歉,主要是你们…很像是对小情侣。” 结果宋明宣的脸更红了。 “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这时,走过来另一位身形高大强壮的男人,眉目凌厉,气质凌冽,“自己的事情都没理明白,还有空操心别人的事。” 宋明宣站起身,对那人微微鞠躬打招呼。 只见那人神色冷淡,双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自上而下扫视了一下宋明宣。 结果小腿却被狠狠踢了一脚,始作俑者介绍道:"小宋啊,他是我…”秦翎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斟酌该以什么身份介绍对方。 “他是我以前的同事。” 闻言,“前同事”面露不悦。 秦翎完全不理,接着讲到:“别被吓到,他这个人就是凶巴巴的。" 宋明宣点点头。 不止这么简单吧…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时,结束今日运动的人朝这边跑了过来,浑身都被汗水洗礼,气喘吁吁。 宋明宣展露笑颜,从包里拿出白净干爽的手帕,为对方拭去额角的汗。 梁启丞痴痴注视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眼神柔情似水。 霎时间,他意识到原来打棒球的时候,和宋明宣待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里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挥着手臂挥出球杆的瞬间,好像一切压力烦恼都被随之抛向远方。 而奔向宋明宣身边,能感受到温暖与安心。 原来,棒球和宋明宣,是他漫长苦涩人生的解药。 第10章 旖旎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身形高大的男人双手抱臂,用肩膀撞了撞身边的人,凑到对方耳边说道:“这两个人很像曾经的我们,对吧?” 身旁的人眼神警告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说道:“祁望,你最好在我发火之前,滚蛋。” 闻言,梁启丞回过神来,目光望向秦翎身旁的人,定睛一看,眼神兀地明亮起来,他快步跑到祁望面前。 “祁望?你是那个棒球界的传奇投手!?” 宋明宣在一旁完全不明所以,他从没见梁启丞这么激动兴奋过。 “真的是祁望前辈!” 祁望淡淡点头。 然而站在一旁的秦翎却耸了耸肩,深叹了口长气。 棒球馆也是秦翎的家,他干脆留下梁启丞宋明宣二人一同吃晚饭,而祁望硬是跟着赖了下来。 向王玉梅打过招呼后,梁启丞和宋明宣便在棒球馆留了下来。 厨房那头不断传出烹炒声和菜肴的香气,而不远处餐桌这头,宋明宣正了正面前的碗筷,百无聊赖间,他看向身旁拄着手臂搭在浅色原木桌的人。 宋明宣顺着梁启丞专注的视线望过去,最终落在那纱帘上隐约透出的两个身影处,下方的两双腿几乎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 右边那个挪动一分,左边那个便追逐一寸。 竖起耳朵隐约还能听见几句秦翎不耐烦地的抱怨。 “你在想什么?” 梁启丞刚欲开口,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忽地向宋明宣身边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这祁望是曾经棒球界的佼佼者,和同门的秦羽并称传奇,但秦羽却在一届国际锦标赛上被爆出…” 话到一半,梁启丞瞥了一眼厨房那边,又压了压音量,继续道:“服用兴奋剂。” 宋明宣原本被忽然涌进鼻腔的清爽皂香扰得心猿意马,飘进耳中的话也没全听进去。 直到听到“兴奋剂”,宋明宣猛然拉回了飘远的思绪。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又被梁启丞按住头继续讲道:“后来秦羽被禁赛五年,但解除处罚后他就消失了,没人找得到他,网上所有关于秦羽的赛事记录也一并被打码处理,而祁望后来也逐渐减少了赛事。” “你难道怀疑秦教练…” 话到半途,纱帘被掀开,秦翎捧着冒着热气的菜肴,只见坐在对面的梁启丞宋明宣二人面面相觑。 怔了一秒后,迅速露出笑容,吆喝道:“久等啦,饭好咯。” 身后跟着同样端着热菜的祁望。 秦翎千怕千怕万怕,祁望还是和他们打了照面,现在还坐在同一张饭桌前吃饭,只求祁望别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秦教练,你和祁望前辈是怎么认识的?” 第13章 还是问出口了。 “啊…这个,我曾经和他是一个队的。” 旧事重提,秦翎心烦意乱,起身走进厨房,饭桌上气氛凝重。 没过多一会儿,秦翎拿着一罐啤酒回来了,“不介意我喝点吧?但是你们不可以喝哦。” 梁启丞和宋明宣同步礼貌微笑。 坐下后,秦翎故意不去理会身旁炙烤的目光,他眸子暗了暗,“只不过后来我退出了。”说罢,他起开面前的啤酒拉环,猛地往口中灌了一大口。 祁望始终在一旁静静注视着他,见秦翎喝得急了些,有些被呛到,立刻伸手夺过了啤酒罐,厉声道:“别喝这么急,没人和你抢。” 只见秦翎又立马抢了回来,“要你管…你是我的谁啊你。” 话毕,秦翎忽地意识到,还有小朋友们在,敛了敛刚才略微的失态。 “说啊,怎么不接着说了,我是你什么人?” 秦翎:“” 梁启丞默默抓一起把桌上的瓜子,放到宋明宣的手心。 “还是要我说说吗?前对头?还是…”话到一半,祁望便被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掌捂住了唇。 “你少胡言乱语!” 秦翎拖着僵硬的面部肌肉,强挤出僵硬的笑:“你们别听他瞎说,吃饭吃饭。” 梁启丞宋明宣:“” 简短的赘述表示他并不愿谈及过往,坐在对面的二人识相地收起好奇心,没有再询问什么。 只不过任谁看,秦翎与祁望之间,都必然有着某些不愿言说的往事。 这顿饭不知为何吃得剑拔弩张,气氛怪怪的。 中途,喝的烂醉如泥的秦翎说要去厕所,踉踉跄跄地离开后,祁望也担忧地追了过去。 过了半晌,也不见两人回来。 宋明宣看了看时间,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家了。” “那我去找找教练,跟他打声招呼。” “嗯。” 说罢,梁启丞便起身出去找许久没回来的秦翎。 却不想,走到走廊转角处时,听见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争执声。 “你能不能不要再来烦我了?” “不能。” 梁启丞踮着脚,小心翼翼趴在墙角处,露出一只眼睛,偷偷观察着远处的硝烟。 只见祁望一只手臂拄着秦翎背后的墙壁,秦翎想要从另一边走开,又被另一只手臂拦住,动弹不得。 “刚才为什么不再好好介绍下我?”祁望贴在对方的耳边,低语道:“前同事。” “没有那个必要。” 没有必要。 他竟然说没有必要? 秦翎又继续说道:“反正是不会再有什么交集的人。” 他咬咬唇,言语中带着嗔怪:“我当年既然选择消失,就是不想再跟你们有什么瓜葛,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你又何必再纠缠。” 不会再有交集的人。 祁望眼尾猩红,紧咬后槽牙,“好,秦翎你有种,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和我没交集?” 短短几句对话的信息量大到梁启丞大脑宕机。 然而却全然没给他消化的喘息,眼前呈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 祁望单手扣住秦翎的后脑勺,粗暴强硬地撬开了对方的唇关。 被强行撬开齿关的人起初拼命挣扎,又推又搡,双手疯狂捶打对方坚实的背脊,奈何都是徒劳,别看秦翎一身腱子肉,在力量上却是丝毫抵不过欺身而上的人。 渐渐地,力量悬殊的人气势弱了下去,不再抵抗,反而回吻。 唇舌缠绵,身体紧拥。 眼前的一幕太过冲击禁忌,原本躲在角落窥探硝烟的梁启丞不成想会看到这样的画面,他紧捂住嘴避免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惊恐慌张之下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蹑手蹑脚地跑了回去。 见梁启丞喘着粗气慌里慌张地回来,宋明宣疑惑地问:“怎么了?找到秦教练了吗?” 对方却不回答,二话不说,拉起他快步离开了棒球馆。 夜色深浓,凉风袭袭。 回家的路上,梁启丞还没从刚才的冲击画面中缓过神来,晚风打在他的脸上,才让他的思绪恢复了些清明。 兀地,他喊:“宋明宣。” “嗯?” “你觉不觉得秦教练和祁望前辈之间气氛怪怪的。” 宋明宣点点头,“感觉到了。” “他们曾经一定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你怎么那么肯定?”宋明宣反问。 他回过头,疑惑地看向顿住脚步的梁启丞。 “我看到他们接吻了。” 没想到的是,宋明宣在听到后,并没有表现得多惊讶,只是很平静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你怎么都不惊讶?” 宋明宣继续往前走,梁启丞快步跟了上来。 “没什么可惊讶的,你没接过吻?” “当然没有!”梁启丞急迫又慌张地为自己正名。 生怕宋明宣误会。 当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怕宋明宣误会。 只是出于一种…本能反应。 宋明宣没忍住笑出了声,“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妈妈,不会抓你早恋的。” 说着,他眸光一暗,“你…排斥吗?”语气中掺着小心试探的意味。 宋明宣暗自吞了吞口水,神色有些紧张。 梁启丞沉思了几秒,而后坦然道:“别人的取向是别人的自由,和我有什么关系,谈不上排斥,只不过…” 只不过? 宋明宣垂在双腿两侧的双拳紧攥着,心脏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 “我无法想象自己和男的在一起的画面。”随着对话内容,梁启丞陷入了某段回忆。 在看到祁望和秦翎接吻时,他竟不自觉在脑海中勾勒出和宋明宣接吻的旖旎画面。 他的惊恐并不是来源于那两人,而是自己竟产生了不该有的罪恶欲念。 越想越不对。 越想越不应该。 梁启丞使劲摇晃着脑袋,活像个拨浪鼓。 而这一行为只会让宋明宣觉得,梁启丞很厌恶。 “不说这个了,有点冷,赶快回家了。”说着,梁启丞去拉宋明宣的手心,却被对方甩开。 梁启丞愣了一下,倒是早已习惯对方的喜怒无常。 只不过想起刚刚撞见的事情神情又变得复杂,但也来不及多想,赶忙朝似乎生了闷气的背影追了上去。 那天之后,梁启丞再见到秦翎时,也从未提起那天看到的事,但脑海中荒唐的欲念却从未消失,甚至愈演愈烈… 更衣室内。 梁启丞刚解开乳白色衬衫的纽扣,正要换棒球服。 不料,忘记了锁门。 “梁启丞!你换好衣服了没?秦教练在催你了——” 门板与地面摩擦得吱吱作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倾洒在紧实优美的背部肌肉线条上。 宋明宣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而梁启丞则迅速穿回了衬衫,神情慌乱不已:“你怎么不敲门?” 宋明宣很是不解,蹙着眉:“咱们俩每天同吃同住,形影不离,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是啊。 又不是没见过。 他在矫情什么? “我只是…以为是别人。”梁启丞聪明地为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紧接着,他干脆毫不避讳,利落地一把脱下衬衫,饱满立体的身材这下完全暴露在燥热的空气中。 宋明宣的瞳孔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到冷静平淡的模样。 就这样注视着眼前的人换完棒球服。 “走吧。”梁启丞坐在椅子上,俯身系紧鞋带,刚要起身,等候在一旁的人却逼近了过来。 梁启丞仰头,发现眼前这双琥珀色的瞳仁在阳光的投射下,衬得更加清透明亮,像颗晶莹剔透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玻璃珠。 接着,梁启丞头顶的棒球帽被轻轻地正了正,随之而来的,是他感受到喉结产生了奇异的震颤。 “嘭——” 放在身旁长椅的保温杯被梁启丞一个侧身蹭到,与地板碰撞发出沉重的闷响。 他试图通过玻璃碎裂声,来掩盖自己不合时宜的心脏轰鸣。 宋明宣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感觉你有点不在状态。”他关切地询问,而手掌刚要搭上对方的肩膀,对方却猛地起身。 “没事,赶紧走吧,教练该等急了。”梁启丞慌乱拿起保温杯,努力平复慌乱的神色,匆匆开门出去了。 宋明宣感到隐隐不安,缓缓跟了上去。 他还是一如往常,坐在观众席望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挥洒汗水,肆意张扬,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今天梁启丞似乎在刻意回避自己的视线,投球貌似也不在状态。 并没有如往常般,在投进一个满分球时,看向观众席的宋明宣,笑容明朗。 第14章 “你今天怎么回事?不在状态?”秦翎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关切地询问。 只见梁启丞目光仍然下意识瞟向观众席,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别过视线。 “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 秦翎瞬间心领神会。 这是小两口闹别扭了? 秦翎眼珠一转,说道:“欸,我看小宋也挺想尝试尝试的,你带带他?” “我?” 秦翎点点头。 “我能行吗?” “你都接触多久了,水平不说已经nextlevel了,也已经很优秀了好吧,我最近都有在考虑问你要不要参加职业比赛…” 听到“职业比赛”,梁启丞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教练?什么职业比赛?” “现在这个不是重点好吧…”秦翎扶额无奈。 怎么会有这么不解风情的人。 紧接着,他将乖巧地坐在观众席那边的宋明宣喊了过来。 “小宋,想不想试试?”秦翎温柔地询问。 “我吗?” 秦翎笑了笑,拍了下梁启丞的肩膀,离开了。 留下梁启丞不知所措。 他轻咳了下,说道:“过来吧,我教你。” 梁启丞摘下棒球手套,为宋明宣戴上,随后拿起一个沉甸甸的软木棒球,放到宋明宣另一只手的掌心。 “首先,抬起你的左腿,膝盖与腹部齐平…” 宋明宣照着一旁梁启丞演示的动作有样学样,结果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向后倾倒过去。 “小心!” 却没有如预期那样脊背接触到草坪。 梁启丞迅速反应,一把伸手揽住了宋明宣的柔软的腰肢。 “没扭到吧?”梁启丞关切地问。 宋明宣摇摇头。 梁启丞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是别学投球了。”说着,梁启丞目光在那些棒球装备中环视了一圈。 只见他拿起一个球棒,说道:“学这个吧。” 梁启丞贴在宋明宣的身后,胸膛与薄背似有若无地摩擦,双手交叠在纤细的手指上,手心的炙热温度灼得细嫩的皮肤滚烫。 没有一人的思绪放在棒球上。 第11章 圣经 某天下课,梁启丞一如往常和宋明宣一起回家,刚走出教学楼,却被一名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男学生拦住。 只见那名男学生面露羞涩,怯怯道:“我喜欢你,梁启丞,可以和我交往吗?” 梁启丞和宋明宣双双怔住。 梁启丞这个人,招女孩子喜欢是公认的,没想到竟然还招男孩子喜欢。 简直是男女通杀。 偏偏喜欢上了个这么耀眼的人。 宋明宣一时心底泛起一阵酸苦。 半晌,梁启丞冷冷开口:“对不起,我不喜欢你。”眼底毫无温度,宛若冰川,不曾动摇半分。 站在他身旁的人暗暗松了口气。 没错,梁启丞向来是这样的,不会给不感兴趣人留有一丝一毫的余地。 随后,二人丢下那名男学生暗自神伤的背影,没走多远,身后传来大喊:“果然之前的传言都是真的!你就是和宋明宣不清不白!” 一改刚才的羞涩怯懦,变得恼羞成怒。 原本坦坦荡荡拒绝追求者的人,霎时间心头一紧,喉结疯狂滚动,没来由地感到心虚。 好似被说穿了一般。 明明之前被传这种谣言的时候,梁启丞坦坦荡荡。 为什么现在… 他到底是怎么了? 到底是没能反驳出一个字来,梁启丞拽着宋明宣的手臂,大步流星地逃离了身后灼热目光的审判。 已经走出了很远一段距离,二人始终安静无话。 从刚刚开始,梁启丞就一直沉默无话。 宋明宣察觉到异样,暗自开始揣度。 难道是刚才那个男生的话刺激到他了? 果然。 之前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无所谓。 其实还是介意的吧。 梁启丞骤然停住脚步,语气凝重:“今晚我回我家住。” 见对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思考了片刻,又补充道:“啊…那个,我妈回来了。” 宋明宣半知半解地点点头,眸中的落寞转瞬即逝。 梁启丞说谎了。 舒雯没有回来。 他只是一时之间,脑海里闪过无数的旖旎画面,心底腾起的无名欲望与无尽困顿交织。 他需要给自己点独处时间,好好厘清心中下的这场混沌不清的迷雾的缘由。 宋明宣一回到家,书包还未来得及放下,果然,王玉梅盛出热菜,问道:“小丞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说他妈妈回来了,他回家了。”宋明宣淡淡回答。 王玉梅没再过多询问,招呼宋明宣开饭了。 嘴上还嘀咕着梁启丞和舒雯自上次不欢而散后也好久没见了,梁启丞终于又肯和舒雯好好相处了。 宋明宣只是沉默地一口接着一口往口中送饭,心中五味杂陈,隐隐不安。 真的只是这样吗? 但愿只是这样吧。 吃惯了王玉梅做的色香味俱全的温馨家常菜,再吃油腻乏味的外卖,梁启丞只感到胃里一阵翻腾,泛起阵阵干呕。 他随便吃了几口,便去洗漱了。 昏暗的灯光下,几份外卖盒杂乱无章地躺在瓷桌上,盒中剩了大半的饭菜。 偌大的房间内,没有任何温馨的摆件。 梁启丞躺在宽大冰冷的软床上,灰色的被褥包裹住他的全身,他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了,最后索性踢开被子,抓起床头柜的手机,亮屏——没有消息。 解锁——点开宋明宣的对话框。 【你在干嘛?】 删掉了。 【睡了吗?】 删掉了。 【晚安。】 还是删掉了。 键盘反复敲打,内容删了又删,最终还是一条都没有发送出去。 梁启丞恼怒地抓了抓头发,将手机摔在软被上,瞬间又好似泄气的气球般,摔躺回枕中。 月光顺着窗子的缝隙溜进卧室,如浓雾般笼罩住宽大的床铺。 墙壁上挂钟的分针跑了几百圈,而他就这么痴痴地望着素白的天花板出神,满脑子都是那个人。 赶不走,忘不掉。 也厘不清。 梁启丞一会起身在床旁边做俯卧撑,一会去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几口喝光,毕竟就连数羊的办法都用上了,但数着数着,嘴里念叨的几只羊却变成了“宋明宣”。 脑袋里好像有两种复杂晦涩的念头不知疲倦地交战个不停。 暂时远离他,独自冷静冷静吧。 可没有自己陪着他,他睡觉的时候做噩梦怎么办? 烦躁郁闷之下,梁启丞鬼使神差地从背包里掏出一条羊毛围巾,侧躺回床上。 是前几天宋明宣陪他去打棒球的时候,落在棒球馆的,秦翎今天才想起来,叫他将围巾拿回给主人。 而他却私心作祟,藏了下来。 绵密的毛丝扎得鼻头痒痒的,梁启丞将脸整个埋进针织物深处,嗅到了淡淡的蓝墨水气息。 闻到熟悉的气味,他才终于感到舒缓安心些。 折腾一番,后来不知又过去了多久,终于生出了些困意,才沉沉睡去。 梁启丞没有担心错。 这一晚,只隔着一堵围墙的另一卧室内—— 房间里黯淡无光,蜷缩在被子里的人闭着眼,身体却在颤颤巍巍地抖个不停。 窗外的野猫路过窗台,发出闷响。 本就睡得浅的宋明宣猛然被惊醒,大口喘息汲取氧气,额角布满细密的水珠,眼白充血,眼眶湿润。 清晨时分,天刚蒙蒙亮,窗外静谧无声。 梁启丞忽地从睡梦中惊醒,面色潮红,心如擂鼓。 被子掀开,洁净的床单上一片氤氲,如同此时少年人第一次潮湿燥热的梦。 霎时间,梁启丞顾不上穿拖鞋,赤着脚不知所措地奔向浴室,伴随着玻璃门被“咣铛”合上的声音,浴室内响起巨大的水流声。 但仍挥散不去脑海中不断闪回的旖旎梦境—— 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他正一如往常坐在酸梨树前晒太阳。 这时,不知宋明宣从哪冒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整颗绿茵茵的酸梨,凑到了他的面前。 呼吸近在咫尺。 只见宋明宣将酸梨送到自己的唇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随即一口咬了下去。 梨子的绿色皮衣被脱去了一半,露出内里白嫩的果肉。 接着又将刚咬过的那面,送到了他的唇边,他顺从地张开了嘴巴,目光却落在眼前比梨肉更水润的唇瓣上。 他一口咬了下去,齿印覆盖在了宋明宣的齿印上。 酸甜的汁水顺着宋明宣的掌纹向下流淌,他鬼使神差地上手去擦拭那透明液体,触碰到对方的脉搏时,他的心脏也跟着漏了一拍。 第15章 只听眼前的人轻声凑到他耳边呢喃:“是梨甜,还是我甜?” 这是他从来不会听到宋明宣说的轻佻言语。 这种陌生的悸动,简直令他欲罢不能。 “哗——” 水流变得更大了。 过了良久,梁启丞才拖着湿漉漉的身体走出浴室,浴袍随性地挂在身上,拖鞋左右穿反,他顾不上发丝还在往下滴落潮湿,立刻抓起不堪的“罪证”扔进了洗衣机。 滚筒洗衣机开始运作,换好衣服的梁启丞咬着大拇指站在洗衣机面前,凝视着“罪证”隔着透明玻璃逐渐翻滚搅动起来。 这时,房门处传来了按密码的声音。 “咔哒——” 梁启丞猛地回过神,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是舒雯回来了。 许久未见,她好像瘦了。 只见她与往日常见的强势高贵的气场不同,一身咖色大衣,而且难得的穿了平底鞋,头发被盘到脑后,碎发垂在鬓边,正红色口红也变成了裸色,衬得人温柔和蔼。 舒雯一进门看到梁启丞,着实有些意外,她淡淡开口:“我以为你已经忘了这才是你的家。”语气颇有些冷嘲热讽。 梁启丞无语。 果然就算打扮得和蔼可亲,也掩不住骨子里的刻薄。 “是谁把我托付给人家照顾的?” 舒雯:“……” 舒雯脸色一青,转移开话题:“你刚才干什么呢,看着慌慌张张的?” 梁启丞做贼心虚又故作镇定,冷冷解释道:“没什么,洗东西。” 搪塞过去后,梁启丞兀地鼻子使劲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气味,“什么味道?”他开始感到胃部往喉咙反着酸水。 闻言,舒雯垂眸嗅了嗅自己的大衣袖口,恍然道:“哦,我刚从寺庙回来,可能是香火味还没散干净…” 话还没说完,只见梁启丞猛地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开始呕吐。 舒雯连忙跑过来,轻拍他的背,嘴上还在不停唠叨:“怎么突然吐了是不是没吃早饭?你们这些年轻人,就仗着自己年轻,胡乱作践自己的身子,等到老了就该后悔了…” 梁启丞没精力再去听这些所谓过来人的劝诫,他现在所有的精力全都用去做思想斗争了。 这股淡淡的苦香味和又被塞回背包里的羊毛围巾的味道实在是太过相似。 一瞬间,梁启丞对自己的心理厌恶上升到生理厌恶。 真是自食恶果。 吐了半晌后,梁启丞缓了缓神,随后两人订了早餐吃。 吃到一半,舒雯忽然开口:“对了,我昨天刚给你订了套模拟册,你一会跟我来书房拿一下。” “嗯。” 舒雯刚从办工作的抽屉里拿出一摞模拟册,口袋里的手机便开始嗡嗡作响,她放下手中的模拟册,接起来电,快步离开了书房。 “喂,李总啊…” 声音渐行渐远。 梁启丞不屑地冷哼了声,百无聊赖下,干脆观察起书房的环境来。 梁启丞貌似是第一次进入舒雯的书房,书房内一切装修都完全符合他对这位事业女强人母亲的刻板印象——除了黑色就是白色,除了电子办公设备,就是书柜里层层摞摞的各类书籍。 他打开书柜,目光扫过一本又一本书脊,最终定格在一本圣经上—— 《利未记》 竟然还看圣经? 倒是勾起了梁启丞的好奇心,他从第一页开始翻阅。 无聊。 跟看它的人一样。 就这么一页又一页翻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失去耐心,他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兀地,翻阅的动作顿住了。 梁启丞看到一行刺目的字眼—— “人若与男人苟合…” 几行简短的墨水,刺痛审判着他的良心,加固了某种道德枷锁。 在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后,梁启丞迅速将圣经放回了原位。 第12章 代偿 后来一段时间里,梁启丞都以各种拙劣的理由避开宋明宣,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学校外。 学校里的流言又变得众说纷纭。 梁启丞当然也明白他的借口都很拙劣,宋明宣分明一眼就识破了,但他找不到什么合理的,察觉不到一丝漏洞的完美理由。 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可当看到宋明宣和别人走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时候,他的心底还是控制不住地泛起一阵酸楚。 课间的教室内人声嘈杂,察觉到远处角落的灼热目光,宋明宣轻叹了口气,仍然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转头继续和一旁的陈放聊天。 既然决定拉开距离,就要言行一致,贯彻到底啊。 这样又算什么? 而陈放却注意到了躲在门口的人,“诶?梁启丞好像在门口。” 宋明宣不敢转头,只是闷头“嗯”了一声。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两人最近的气氛很不对劲,免不了闲言碎语。 已经听了很多个版本的陈放,似乎是抓住了机会,他试探性地询问道:“明宣…你和梁启丞最近是不是闹矛盾了?” 宋明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单手撑着头,“没,可能他终于想通了,想交个女朋友了吧。” 他语气平淡得有些诡异,好像浑然不在意一般,但表情可不是这么表达的。 陈放蹙了蹙眉,显然对这个回答半信半疑,但也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陈放又说道:“对了,明宣,你上次让我帮你留意的二手相机,我最近发现了好价的…” 话到一半,却被宋明宣出口打断:“不用了。” “怎么了?是已经买到了吗?” 只见他眸光黯淡落寞,淡淡说道:“只是觉得,可能没机会用到了。” 一开始,秦翎见只有梁启丞一人来棒球馆,询问梁启丞他的小伙伴宋明宣怎么没陪他一起来,却只是被各种蹩脚理由搪塞过去。 这种拙劣的演技,骗骗同龄人还行,骗一个已经三十多岁的人,还是太稚嫩了些。 应该是两个小朋友吵架闹别扭了吧。 秦翎作为局外人,也不好过多询问什么,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自尊心最强烈的时候。 可日复一日,一连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见宋明宣的人影,而且梁启丞很明显心不在焉,投球的状态看起来既暴戾又凶猛。 如果只是娱乐解压自然无可厚非,但如果是作为一名职业运动员来讲,投球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感情用事,是大忌。 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还指望着梁启丞有朝一日,成为国际顶尖的棒球运动员呢。 秦翎决定找个时间和梁启丞聊聊。 正在为自己的得意门生愁眉苦恼之际,肩膀上忽然袭来的重量却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不用转头看就知道那沉重手臂的主人是谁。 “你是打算一直赖在我这了吗?”秦翎双手抱肩,无奈问道。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廓,“当然。” 秦翎实在受不了了,直接给了对方一个肘击。 祁望闷哼一声,捂住胸口,作势碰瓷,“好痛,我受伤了,赔我医疗费。”只见碰瓷的人面露苦色,摊开了手掌。 “啪——” 果然,碰瓷的人被狠狠摔了一巴掌在手心。 秦翎轻叹一声,说道:“给你医疗费的话,你可以从我的生活里滚出去吗?” 秦翎以为对方还会继续说些无赖话,没想到,只见对方的面色变得凝重,神情严肃认真。 “可以。” 什么? 可以? 难道他终于对自己感到腻了? 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又迅速转换为喜悦,秦翎激动地问道:“你终于腻了?” “对嘛,男人有什么意思,抱起来干干巴巴的,更何况还是老男人…”秦翎喋喋咻咻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祁望听得很是不耐烦,终于出声打断:“和我…” 喋喋不休的人声音顿住,注视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人。 “再睡一次。” 随之而来的,是落在祁望左脸的重重一拳。 嘴角立刻渗出了血丝。 两人都喘着重重的粗气。 “要泄欲去外面找,别来我这发疯。”秦翎恶狠狠地凝视着对方放出狠话,但却没有逼退对方分毫。 只见祁望眼神锐利又带着浓厚的欲望回视对方,咬着后槽牙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你对我没感觉,那刚才你眼神里的失落是因为什么?” 秦翎:“” 一时之间,秦翎僵在原地,思绪一片混乱。 “怎么不说话了?回答不上来对吧?”祁望仍然追问个不停,没有丝毫要罢休的意思,“你就承认吧,秦翎,你爱我。” 秦翎埋着头,沉默不语。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步步紧逼呢? 第16章 答案有那么重要吗? 各自安好不是挺好的吗? 为什么现在又要突然出现,打乱他的生活。 整理好差点崩溃的心理防线,秦翎重新抬起头,“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有点名气的运动员…” 秦翎戏谑地继续防守:“不好意思,我喜欢年轻的,你这种姿色的老男人,我实在是瞧不上。”谈笑间,视线自上而下扫视着祁望。 话毕,秦翎果断转身,张望草坪那边的情况,却已经找不见了梁启丞的身影。 他回头瞪了眼来捣乱的祁望,然后便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只留下祁望在原地出神。 真的对他没感觉? 那为什么说尽了伤人的话,自己也红了眼睛。 棒球场地内—— 一记又一记抛物线完美却用力过猛地的投球,打得对面的球员们措手不及。 随着不断挥臂抛出的,好似还夹带着恼怒的个人情绪。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龌龊肮脏的心思。 为什么宋明宣要对那个人笑。 一切混乱不得解的情绪只能化作一次又一次的挥臂投球。 这是现在梁启丞唯一的发泄口。 球员们这阵子也纷纷察觉到梁启丞的异样,过来关心询问。 “启丞,你没事吧?”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心不在焉的,有心事?” “是啊,梁哥,你最近投球完全不在状态啊。” 面对七嘴八舌的询问,梁启丞感到烦躁难安,头痛欲裂。 他没法解释任何。 只能继续搪塞。 “可能就是到高三了,学习压力有点大。”说着,梁启丞摘下左手的棒球手套,“你们练,我先去休息一下。” 其他人看着梁启丞颓丧的背影渐远,感到困惑不已。 “欸,你们说他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失恋了吧?” “你这么一说,之前一直陪梁启丞来打棒球的那个眉清目秀的小男生,好一阵没见着他了。” “对啊,真是奇怪。” 梁启丞避开众人疑惑的目光,躲到了更衣室。 他立即冲了个澡,让冷水帮助平复了下自己躁动混乱的内心。 随着开关淋浴间的门,氤氲雾气顺着门缝倾泻而出,爬到了一旁的全身镜上。 梁启丞擦了擦头发,站在全身镜前,却朦胧一片。 他的心脏好似也被一层厚重的雾气所笼罩,却无法穿透。 好想他。 他现在在干什么? 没有和那个叫陈放的在一起吧? 有没有吃好饭睡好觉? 不是不想找,而是不敢找。 总感觉现在和宋明宣待在一起的话,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违背道德的举动。 一旦发生,一切将不可挽回。 太危险了。 梁启丞感觉自己快要压抑疯了。 疯子,变态。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玻璃碎片四溅,划破了面前人的脸颊,手臂,小腿。 而梁启丞仿佛痛觉全无般,缓缓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去捡地板上散落的玻璃碎片。 刚刚拾起,他心中忽然冒气一个怪异的念头。 于是,梁启丞忽然攥紧拳头,透明玻璃碎片被狠狠嵌进掌心,而他似乎还觉得不够,手背青筋暴起,拳头攥得紧了些。 他试图通过物理伤痛,代偿心中各种疯狂酸涩的念头。 去掩盖看到宋明宣和陈放有说有笑,亲密无间时,心脏产生的诡异绞痛。 秦翎找了一圈人,也没找见梁启丞的踪影。 “这臭小子跑哪去了…难道是已经走了?” 正疑惑着,秦翎刚好走到更衣室门口。 猛然,他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隔着木门传了出来。 秦翎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他毫不犹豫,拧动金属把手,推门而入。 只见地板上满是散落的玻璃碎片,墙边竖立的全身镜只剩下一副边框。 而罪魁祸首静静地坐在一旁,颤-抖的手掌摊在双膝上,鲜红的血液顺着掌心纹路缓缓流淌。 见来了人,梁启丞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去。 “教练。” 然而见到这样的一幕,秦翎并没有发火,只是深叹了口气,说道:“不用藏了,我都看见了。” 这种时候,就没必要再维护那点少年的自尊心了吧。 听到这话,梁启丞感到有些心虚和丢脸,但还是乖乖地将背到身后的手抽了出来。 “在这等我一会儿,不许跑啊。”丢下这句话后,秦翎转身离开了更衣室。 片刻后,秦翎手里多了个医药箱,他缓缓走到梁启丞身边,坐下。 从医药箱里拿出消毒水,棉签,纱布。 紧接着伸出自己的手掌,朝梁启丞抬抬下巴,示意对方把受伤的手放到自己手上。 还没等秦翎先发问,梁启丞就先开口解释道:“对不起,教练,不小心把镜子打碎了…我会赔的。” 秦翎倒是不关心镜子赔偿,不疾不徐的问道:"那这一手的伤,又是怎么回事?"他拿着裹满褐色消毒水的棉签,轻轻擦拭起鲜红的伤口。 一个力道没掌握好,梁启丞闷哼一声,眉心蹙了蹙,“我…我想捡下碎玻璃,没拿好,就…” 梁启丞越说越声弱,心虚始终作祟。 而秦翎看了他一眼,表情显然是不信就这么简单的。 他又耐着心讲道:“小梁啊,你自己应该也感觉得到你最近都很不在状态吧?” 梁启丞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秦翎又接着说道:“过一阵子有个市区锦标赛,规模不小,全国很多地区的新生代都会报名,是个锻炼的好机会,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报名。” 闻言,原本垂头丧气的人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向秦翎。 “但以你现在的这种状态,就别想了,你的确是块金子,但离开了雾宁,外面有更多金子。” 秦翎的话很残酷,也很现实。 橘红色的夕阳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溜了进来,室内一片橘调光晕。 思考片刻后。 梁启丞沉沉开口问道:“教练,如果毛毛虫变成了蝴蝶,那它还算是毛毛虫吗?” 闻言,秦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回答道:“当然不再是了。” 所以,是无法再回到曾经了吗? 只听秦翎接着又说:“毛毛虫蜕变成蝴蝶,那不是变得更好了吗?” 怎么可能会更好。 沉默片刻后,梁启丞又问:“那如果是蜕成了很丑的蝴蝶呢?” 闻言,秦翎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他不自觉回忆起了多年前,自己的那些糟心事。 还有… 那个刚才被自己打了一拳的人。 认真沉思片刻后,秦翎苦笑道:“那应该会被昆虫界鄙夷吧?” 只见梁启丞眸光黯淡下来。 秦翎为受伤的手掌包裹上最后一层纱布。 本以为这个问题已经讨论结束,却听见秦翎又开口道:“但在蜕变前依然是经过了层层破茧,不是吗?” “这个社会有它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承担掉眼泪的风险。” 第13章 昆虫鄙视链 “教练你好像很有经验?” 秦翎又苦笑了一声,垂眸收拾好医药箱。 才缓缓说道:“当然了,你教练我可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 身旁的人似信非信地点点头,随即眸光一转,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一只丑蝴蝶喜欢上了一只漂亮蝴蝶,该怎么办?” 沉思片刻后。 只听对方说:“放弃吧。” 秦翎索性也不再跟梁启丞一来一回地打哑谜。 “你和小宋,如果踏出那一步,会很难。” 闻言,梁启丞呼吸一滞,如鲠在喉,心中有万语千言,却说不出任何话。 感觉心脏好似也被裹满纱布,被禁锢得快要无法呼吸。 “如果你以后有想要成为职业棒球运动员的想法,那更是不要走上那条路…” 忽然,更衣室门口处传来一声响动,正聊得深入的两人被声响吓了一跳。 秦翎起身到门口查看,原来房门没有关严实,留了道缝隙。 但打开门,四处张望了一番,也不见有什么异样。 秦翎回过头对仍坐在椅子上出神的人说道:“总之,这只是我作为过来人的建议,决定权在你。” 说罢,秦翎关上门离开了。 更衣室内又重新恢复一片寂静。 而刚才秦翎的那些话却萦绕在梁启丞的脑海中挥散不去。 承担掉眼泪的风险。 放弃吧。 秦翎离开更衣室没走多远,也就刚走到走廊转角处,忽然停住了脚步,开口道:“别躲了。” 第17章 只见祁望双手抱着臂,从转角处的另一侧缓缓探出身子。 秦翎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问道:“你在外面偷听了多少?” 祁望转了转眼珠,回答道:“从那个什么毛毛虫变蝴蝶开始。” 秦翎深叹了口气,“小梁那孩子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本来想让他去参加过段时间的青少年联赛展露展露拳脚,这个状态下去的话…”说着,秦翎面露担忧。 而祁望眼眸深邃,神情严肃,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所以,我也是被你放弃的吗?” 此话一出,秦翎呼吸一滞,睫毛轻颤,竟无言以对。 半晌。 只听秦翎淡淡丢下一句:“随便你怎么想。” 肩膀轻轻蹭过祁望的肩膀,快步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 棒球训练场上依旧汗水不断,但今天却照往常有所不同。 梁启丞第不知道多少次展臂挥动桦木球棒,掷出凶猛有力的一记球,对应的球员却忽然望向别处出神,完全没有应招,白色软木棒球轰然落地。 正感到疑惑之时,只听对面的球员喊道:“你们看!是祁望前辈!” 梁启丞转头,只见祁望穿着一身棒球运动服,手上动作熟练地穿戴好投手手套,悠哉地向训练场这边走了过来。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怎么祁望前辈上场了?” “这些日子祁望前辈虽然一直待着这里,但也从来没有上过场啊。” “就是说啊,人家可是大前辈诶,会和咱们这些菜鸟一起打吗?” 而祁望完全不顾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些什么,径直走到梁启丞面前,冷冷地问:“来一场?” 梁启丞的心情瞬间多云转晴,狂点头。 没想到这么快就迎来了和偶像前辈同场竞技的机会,即使最近状态欠佳,也要拿出百分之二百的专注力才行。 训练场上,白色棒球与桦木球棒不断碰撞,热爱这项运动的年轻男孩们持续挥展臂膀,欢呼声和掌声起伏不断,纷纷为这场精彩的棒球赛喝彩。 “还不错,你教练没看错人。”祁望走到梁启丞面前,抬手拍了拍梁启丞的肩。 梁启丞立即回握住,谦虚道:“哪里,跟前辈比还差得远。” 祁望哼哧一笑,“行了,别谦虚了,一会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晚饭?” 面对偶像前辈的邀请,梁启丞当然毫不犹豫答应。 傍晚时分的路边大排档人不算少,几乎桌桌都坐满了。 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初涉恋爱的情侣,穿着校服的学生,衬衫革履失意买醉的人。 路边偶尔经过散步遛狗的人,都要往回拽拽自家的狗子。 “你们的烤串好啦!” 伴随着嘶哑的嗓音,烫着羊毛卷,系着格子围裙的中年妇女端着两大盘烧烤,放到了小桌板上。 “谢谢。”二人异口同声。 祁望随手起开一瓶啤酒,倒进自己的扎啤杯里,又起开一瓶可乐,递给对面的人。 梁启丞恭敬地接过。 见祁望举起扎啤杯,眼神示意。 梁启丞立即也举起易拉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梁启丞总觉得这不是一顿简单的饭,毕竟几个月以来,这位祁望前辈都一直黏在秦教练身边,和自己并没有什么交流,今天这是怎么了。 正当感到疑惑之时,对方终于切入正题。 “听说你教练,有意让你参加过段时间的青少年联赛?” 原来是问这个吗… 梁启丞点点头:“嗯…” 祁望缓缓点头,却说:“但听说你最近状态不好?” 被戳中的人垂下眼帘,一言不发,默默点点头。 “通过下午和你切磋…确实,你有天赋,但注意力不集中,很明显心思没完全放在棒球上。” 被指出问题所在的人心虚又懊恼地往口中狂灌汽水。 祁望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心蹙了蹙,很是看不惯对面的人这副纠结苦恼踌躇不定的样子。 他忍不住出声呵斥:“喂,有那么难吗?” 梁启丞抬起头注视着对方,表情疑惑。 “喜欢就去追,大不了就是被拒绝,是不是男人,别这么怂行不行?” 什么意思? 前辈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霎时间,梁启丞脑中闪过无数个疑问。 他瞳孔睁大了好几倍,脸颊泛起红晕,控制不住地结巴:“前辈你…你怎么知道的?” 祁望轻咳了声,“你前几天跟你教练在休息室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什么丑蝴蝶漂亮蝴蝶的,文邹邹的,我当时听你们俩兜着圈子说话,听得我都累得慌。” “……” 提起这茬,梁启丞瞬间回忆起,当时好像听到门外有动静,看来那时就是祁望前辈。 丢死人了… 梁启丞烦躁地抓了抓头,觉得羞愧不已。 纠结了半天,他才堪堪开口:“前辈…你不觉得我很变态吗?” 祁望却蹙眉:“说什么呢?照你小子这么说,我也是变态?” 听到这话,梁启丞连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 等等… “前辈你…” 不用猜就知道要说什么。 “你那天不是看到了吗?我跟秦翎接吻。”祁望语气坦然,拿起面前的扎啤杯,往嘴边送。 梁启丞却嘀嘀咕咕道:“好像是前辈你强吻的教练吧…” 刚送入口中的苦涩液体差点被尽数吐了出来,祁望强行咽了下去,随即大声咳了好几下。 祁望愠怒,“你这小子!欠打是不是?”作势扬起手,不过片刻又收回。 祁望叹了口气,拿纸巾擦了擦嘴,神情倒是变得严肃认真了起来。 “我不是秦翎那个胆小鬼,复杂的大道理我不想讲,就一个问题,你能接受你的生命里没有他吗?” 能接受他的生命里没有宋明宣吗? 能吗… 如果以后的生命里不再有这个人的存在… 祁望看着眼前的这个毛头小子,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坦白讲,那天祁望在休息室外偷听的那些话,他自己完全不认同,几次都险些想冲进去反驳了,什么狗屁放弃,什么他是过来人。 明明自己的路走得稀巴烂,明明自己是个胆小鬼,有什么资格在那里头头是道地劝诫别人。 希望这小子不要步他曾经的后路。 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人,今天也算是当了回情感…导师? “反正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祁望眸光黯淡下来,“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说罢,二人碰杯。 回去之后,梁启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秦翎和祁望完全对立的两种观点反复在他的脑海中激烈缠斗,势不相让。 那他自己的心意到底又是怎样的呢? 初冬冷风瑟骨,又快至一年尾声,院中的酸梨树完成了今年的使命,只剩下光秃朴实的树干。 宋明宣刚走出院子大门,一阵凛冽寒风打得人骨头生疼,他下意识抬起手,想拢一拢脖颈处的围巾,忽又想起了上次落在棒球馆的那条围巾。 一直也没有去找,因为怕撞上了梁启丞。 既然人家想要和你疏远距离,还是识趣点的好。 他不自觉向左偏头,目光落在那栋房子的二楼某间卧室处,忽地,通红的鼻尖轻微抽动了一下,眼尾泛起一片猩红。 太冷了。 讨厌冬天。 寒风抽打骨头,冻结血液,让人呼吸困难,眼睫蒙上一层雾霜。 混蛋。 说好一直守在他身边的。 承诺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顷刻,宋明宣挽挽松动的围巾,转身走了。 “叮铃——” 上课铃响,同学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 班主任踩着皮鞋,拿着保温杯和教材,缓缓走进教室,不同于往常的是,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同学们安静一下,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今天转到咱们班的同学…” 宋明宣合眼埋头趴在后排窗边的木质桌子上,完全不为所动,微卷的发丝挡在额前,挡住全部光亮。 直到听到那人的自我介绍—— “我叫祝晓飞,喜欢打篮球,讨厌学习。” 谁? 霎时间,宋明宣耳边响起一阵强烈的轰鸣声,感到头痛欲裂。 他缓缓抬起头,只见那人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高度重叠,过往那些本以为已经淡忘的痛苦记忆,犹如潮水般再次涌上脑海。 班主任闻言,抄起讲台上的教材,卷成圆筒状,捶打在祝晓飞的后背上,他吃痛大喊大叫。 见到这幅画面,全班都哄堂大笑起来。 只有宋明宣面部肌肉僵硬,脸色煞白,丝毫笑不出来,他后背已然冒起一阵冷汗,因为祝晓飞已经注意到了他,并被安排在了他后面的座位。 第18章 “好了,准备上课,把昨天发的卷子拿出来。”班主任厉声道。 他怎么会转来这里上学? 更糟糕的是,转到了这个班。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恶魔,带着泥泞沉重的昏暗记忆,再次扣响了地狱之门。 命运又这么残忍,血淋淋地向宋明宣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果不其然,刚开始上课不到十分钟,宋明宣身下的椅子腿已经被踢了无数下,背脊隔着校服外套布料被笔帽戳了无数下。 而宋明宣始终只是尽可能地投入听讲,不予理会,握着笔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另一只手死死攥紧拳头。 中年男人扯着嘶哑的嗓门激昂讲课的声音,被墙角处广播的铃声打断,下课了。 宋明宣慌张地整理起桌面,心中祈祷着祝晓飞不要再找自己的麻烦。 但如果祈祷真的有用的话,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苦难了。 忽地,一只黝黑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了顺滑的卷子上,顺着手掌视线上移,是一张熟悉又陌生,令宋明宣即恐惧又厌恶的丑陋的脸。 “我没认错吧?宋,明,宣。”就连从那张丑陋的嘴中听到自己的名字,都感到令人作呕。 宋明宣面色冷漠,不予回应,起身就要离开教室。 却被对方横起腿,搭在桌子上,拦住了去路。 “别急着走啊,这么怕我?”祝晓飞戏谑道,“怎么?是怕我把你是个克星的事情,抖出去?” 听到“克星”二字,宋明宣额角血管兀地跳了几下,变冷的双手颤抖地攥成拳头,指甲用力到快要嵌进软肉里。 周围的同学闻声纷纷凑了上来,围成了一个圈。 “欸欸!什么克星啊?什么事情啊?” “晓飞,你和明宣认识?” “我好像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祝晓飞轻蔑地笑了一声,冲宋明宣说道:“不想让我说啊?可以啊,求我。” 却只见宋明宣沉默不语,忿忿地怒视着恶意找茬的人。 好。 很好。 有骨气。 祝晓飞放下腿,放大嗓门,喊道:“宋明宣就是个克星,他,克死了他妈。” 这一刻,宋明宣一直以来,小心翼翼为了藏匿起泥泞洪流而建立起的高堤,一举轰塌。 第14章 溺水月亮 “什么!?怎么回事啊?” “快快详细说说!” “快说快说!” 祝晓飞随手拉出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我跟你们说…” “真的假的…” “真看不出来…他外表看着光鲜亮丽的…” 后来祝晓飞都说了些什么,宋明宣已经听不清了,他耳边充斥着仿佛溺在深海里的水流声,强烈的水压冲击压迫着耳膜。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哐当——” 腿部刮蹭到桌腿,发出巨响。 众人齐刷刷转头,只见正处在风暴中心的人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人的遭遇最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谈资,流言蜚语很快在学校里被传开。 梁启丞一大早刚走进校门,便被同学揽住肩膀。 梁启丞烦躁地一把推开,“一边去,很重。” 他蹙蹙眉:“你该减肥了。” 对方撇了撇嘴,“你就别说我了,我看你黑眼圈也挺重的,没睡好?” 梁启丞懒得理他。 能睡好才怪… 说着,对方忽然压低来音量,问道:“是不是因为宋明宣那事?” 闻言,梁启丞猛地呼吸一滞,有些心虚地问道:“什…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只见对方音量压得更低了,“听说宋明宣,以前克死了他妈…” “什么!?” 对方诧异道:“你真不知道啊?不应该啊,你们俩不是关系很好吗?不对,你俩最近闹掰了…” 梁启丞此时此刻已经无瑕顾及旁边人的自说自话,身体先做出反应,飞速奔向宋明宣的教室。 “欸…诶!你去哪儿啊?” 顷刻间,呼喊声已变得遥远。 梁启丞现在急切地想要见到宋明宣,久违地拿出了跑一千米时的速度,犹如风驰电掣般,在校园中穿梭。 终于,气喘吁吁地到达了宋明宣的班级。 没想到,刚一跑到教室门口,就和急切寻找的人撞了个满怀。 毛茸茸的卷发撞进了起伏不停的胸膛,梁启丞原本急切的呼吸猛地一滞,垂眸对上的是一双湿漉漉的汪潭。 他…哭了? 竟然有人把他弄哭了? 顿时,梁启丞抿起嘴唇,感到既心疼又愤怒。 只见对方立即向后退开几步,抬手擦了擦眼眶,快速侧身掠过梁启丞,校服衣角轻轻擦过。 这时,梁启丞扭头,看到了黑板上写着几个大字——宋明宣是克星。 梁启丞二话不说,迈着沉重的步子上前,拿起黑板擦,三下五除二擦掉了。 伴随着飘扬在空气中的粉尘,黑板擦被重重摔在讲台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原本七嘴八舌的人群瞬间噤声。 只见站在讲台上的人,目光深沉,面色铁青,冷冷质问道:“谁干的?” 无人回应。 另一边,宋明宣躲在无人的卫生间,将洗手台的水流开到最大,一捧又一捧地接着冷水浇盖自己的面颊,收整好情绪后,他抬起头,双手撑在洗手池的两侧,看向镜中的影像,额前的刘海被洇湿,水珠顺着脸颊滑向脖颈,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哪一滴是泪水。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让梁启丞看见。 不想让他知道的。 明明隐瞒了这么久。 他会像别人一样厌恶自己吗? 光是现在就已经在疏远了。 “没人说吗?我再问最后一遍,谁干的?”梁启丞咬着后槽牙再次冷声质问。 一秒,两秒,三秒… 还是没人应答。 这时,上课铃响起,无奈之下,只能暂时作罢。 梁启丞阴沉着脸,低声威胁道:“不管是谁干的,最好别让我抓到,我不会放过你。” 等宋明宣从卫生间回来时,梁启丞已经走了,黑板上刺目戳心的字也消失了,就连一点粉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课间,梁启丞犹豫再三,久违地给宋明宣发了很多条消息—— 【你还好吗?】 【别怕,有谁欺负你,跟我说。】 【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你,一起走吧。】 却每一条都石沉大海。 等到日暮时分,梁启丞在校门口等了良久,周围喧嚣的人群渐渐变得稀少,也没等到人。 果然是生气了。 不想见到自己。 也对,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梁启丞抓了抓单边的书包肩带,又踮起脚四处张望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最终拖着落寞的背影离开了。 无人处的逼仄破败巷尾,橘红被楼宇遮住只剩一角,角落里堆满腐臭垃圾,墙上爬满青苔。 只见三个同样穿着雾宁高中校服的男生包围成一圈,对宋明宣步步紧逼,直到单薄的脊背撞上墙面粗粝水泥。 为首的男生深吸一口烟卷,缓缓将烟圈吐到了白嫩的脸颊上。 宋明宣被呛地眉头紧锁,重重咳了几声。 祝晓飞轻蔑一笑,“宋明宣,当初你怎么就转学了呢?可是让我好想念啊。” 宋明宣偏过头不理他。 “哦…”祝晓飞转转眼珠,缓缓点头,语气拖长,“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你心虚了?” 宋明宣:“” “对了,我听说你转来这之后,开家长会都是你奶来的,你爸呢?”祝晓飞贴到宋明宣的耳侧,“不会也被你克死了吧?” 说罢,对上一双猩红愤怒的目光。 宋明宣双目因充血,爬满了红血丝,怒视着对方,双手拳头紧攥,粉嫩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祝晓飞丝毫不惧,语气满是不屑:“克死你爸妈还不够,别哪天把你奶也克死。”说着,上手在细嫩的脸颊左侧拍了几下。 话毕,偏头对身后的二人说道:“是吧?兄弟们。” 身后二人闻言,放声大笑,笑声中尽是不怀好意。 忽然,一记重拳重重落到带头者得志的嘴脸上。 突如其来的冲击使祝晓飞没站稳脚跟,身体失重,向后踉跄了几步,却被身后的二人稳稳接住。 祝晓飞气急败坏,“我操你妈!”堪堪站稳脚跟后,随即结结实实的一拳便落到了宋明宣腹部。 宋明宣吃痛,双手捂住腹部弱弱蹲下,眉头紧锁,眼睛紧闭。 橘红彻底没入楼宇,烟卷燃烧到尽头。 接下来,迎接他的是三人一波又一波的拳打脚踢。 本就在体型力量上有着很大悬殊,更无奈寡不敌众,宋明宣只能捂紧脑袋,将自己缩成一团。 第19章 今夜过得似乎格外漫长难捱,梦境与现实都变得难以分明。 宋明宣做了个奇怪的梦。 曾几何时,溺水的月亮苦苦期盼着能有人打捞起自己,后来终于出现了一个笨蛋凭着一腔孤勇声称要捞起月亮,可是最终却一声不响地离开,给予希冀又给予破灭,月亮短暂被打捞起又被重重丢回水洼之中。 第二天一早。 宋明宣背起书包,系好鞋带,跟王玉梅道别后,出门。 一切似乎如常,昨天发生的一切好似没发生过一般。 那群人倒是长了点心眼,不敢在明显位置留下痕迹,故而白嫩的脸颊,修长的脖颈上,都没有留下半点淤痕。 而宋明宣也将情绪隐藏得很好。 原本天气预报播报的今日天气晴朗,宋明宣抬头,却见阴云密布,电线杆上伫立着一排乌鸦,鸣叫着展开双翼,略过乌云。 望着乌鸦群渐渐飞远的方向,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隐隐不安。 担心了一整晚,却又不敢找对方的梁启丞,拖着沉重的黑眼圈,打着哈欠,走进校门。 脑子里苦思冥想,快要乱成一锅粥了。 他只记得从前每当自己问起宋明宣的过去时,对方始终闭口不谈,只是说着已经过去了。 他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越想越烦躁。 正当愁眉不展之时,走在前面的几名男生谈论的内容尽数传入梁启丞的耳中。 “飞哥你昨天真是太威武了,把宋明宣那小子揍得都快尿了哈哈哈…” “我早就看宋明宣那小子不顺眼了,平常总是装一副清高样,和梁启丞厮混在一起,指不定有什么病呢。” 闻言,另一名男生身体一个激灵,“诶我操,你快别恶心我了。” 走在中间的祝晓飞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问道:“梁启丞是谁?” “找我吗?”话题中心的主人公之一沉声道。 三人闻声,齐齐回头。 只见梁启丞利落地脱下黑色羽绒外套,随意扔在了一边。 目光狠厉,燃着浓浓怒火。 “你就是梁启丞?”祝晓飞不屑地问。 然而,站在他身旁的二人明显脸色变得煞白,四肢也僵硬了起来。 被拥护在中间的人显然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浑然不惧。 祝晓飞继续戏谑道:“和宋克星搞同性恋那个?”说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真恶心。” 梁启丞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但仍然不徐不疾,优雅地挽起了双臂的校服袖口,露出荞麦肤色的小臂,青色血管醒目。 一旁的男生捂着嘴,趴到祝晓飞耳边,低声提醒:“飞哥,咱们还是别惹他了吧?梁启丞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祝晓飞不以为然,“啧”了一声。 “怂个屁啊,我还怕他个死同性恋不成?” 话毕,只见梁启丞轻轻转动手腕,好像是在活动筋骨。 “所以,昨天黑板上的字,也是你写的?”梁启丞沉声质问。 祝晓飞放声坦荡承认:“没错,就是我,怎样?” “很好,那你可要为你的所作所为负责啊。” 话音刚落,一记重拳以迅雷之势,落在了为首者的脸颊上。 昨天宋明宣打的那一拳,力道之于祝晓飞而言,不痛不痒,犹如被幼猫轻挠了一下。 但今天挨的这一拳,却是直接在嘴角留下了血丝,祝晓飞直接向后仰倒,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丝,吐出口中的血沫,踉跄爬起,衣服上沾满了尘土。 “我操…”后半句脏话被腹部传来的刺痛吞没。 只见梁启丞一脚又狠狠踢在了对方的肚子上,整个人被冲击飞出了几米远,完全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梁启丞整个人犹如脱缰的野兽,一拳又一拳,一脚又一脚。 这时,周围已经围上来了一圈学生。 跟梁启丞要好的那名男同学也闻声凑了过来,扒开汹涌人群,只见梁启丞和祝晓飞二人缠斗在一起,互不相让,剑拔弩张。 见状,那名男生立刻转身,跑向教学楼内。 而此时,宋明宣刚到教室不久,正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昨晚没有休息好,一只手捂着肚子,腹部还在隐隐作痛。 陈放凑了过来,神情颇有些心虚,诺诺开口道:“明宣…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宋明宣没有精力回话。 陈放又道歉:“对不起明宣,昨天黑板的事情,我没有帮你…你也知道,祝晓飞有多不好惹。”他双手交叠垂在身前,神色愧疚。 宋明宣仍然一动不动。 虚伪。 懦弱。 忽然,教室门被打开—— “宋明宣!梁启丞…梁启丞和人打起来了!”那名男生气喘吁吁,大声喊道。 椅子骤然被拱开,宋明宣迅速站起身,由于速度过快,一瞬间感到大脑一阵眩晕。 他单手抵住太阳穴,闭着眼轻微摇了摇头。 陈放见状,赶忙伸手扶住宋明宣,“小心,没事吧?” 宋明宣缓了下神,站稳后,轻轻甩开了抓着自己臂弯的手掌,踉跄跑出教室。 本就失眠,再加上身上的伤,跑向教学楼外的路上,宋明宣感到腹部被牵扯得隐隐作痛,脑袋一阵眩晕。 不是已经很久没跟人打过架了吗? 他不在梁启丞身边,那个家伙就又可以开始胡作非为了? 宋明宣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大脑思绪一片混乱。 气喘吁吁跑到风暴中心后,宋明宣挤过汹涌人群,只见梁启丞正揪着祝晓飞的校服领子,居高临下的体型差优势,使得梁启丞站在上风。 但左眼下方还是落了片红,嘴角处也流着淤血。 梁启丞另一只手握成拳头,高高举过头顶,正准备挥出—— “梁启丞!” 第15章 另一半灵魂 听到熟悉的声音,梁启丞扭头,是熟悉的面容。 宋明宣终于肯见他了。 与此同时,教导主任也终于赶了过来。 中年男人指着手臂,厉声呵道:“你们还不快点住手!” 二人这才放开彼此,喘着粗气退到了安全距离。 但梁启丞眼底仍杀气腾腾,仿佛刚才打了半天,挥出一拳又一拳,也全然没有让怒意消退半分。 校长办公室内—— “砰!” 戴着老式老花镜,西装革履,两鬓斑白的老人,重重一掌拍在实木办公桌上,发出脆响。 由于用力过猛,校长不由自主地咳了几声,他赶忙拿起桌上的保温杯,颤巍巍喝了一口,随后严厉训道:“你们两个简直是目无法纪!” 说着,校长目光单独投向梁启丞,蹙紧眉头,皱纹明显,“我说梁启丞啊,你不是很久都不打架斗殴了吗?我以为你已经改正了!” 当然也没有放过罚站的另一位。 “还有你!祝晓飞是吧?听说你刚因为在上一所学校斗殴被退学,才转来我们这儿,刚转来就要惹事吗?” “是他先动的手!”祝晓飞不服,为自己申辩。 校长闻言转头质问道:“是你先动的手吗梁启丞?” 梁启丞忿忿点头。 “因为点儿什么啊?”校长愁眉。 梁启丞张了张唇,选择沉默。 他不能未经同意,再把宋明宣的过去摊开在更多的人面前,宋明宣一定不愿更多的人知晓。 只见校长无奈地叹了口长气,抬手拉过皮质靠椅,坐下。 他按了按太阳穴,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谅在祝晓飞是入学后初犯,梁启丞也已经很久没犯过了,你们两个,各记一次过,回去写一万字检讨。” 闻言,祝晓飞仍旧忿忿不平:“凭什么记过!?我都说了是他先动的手!” 校长也失去耐心,怒喝道:“那要我请你们的家长来吗!?” 没想到,祝晓飞完全不惧,“叫呗!” 校长反倒目瞪口呆,被气得连连点头,“好…好,你们俩现在立刻,打电话给我把家长叫来!” 而梁启丞始终沉默。 几小时后,祝晓飞的母亲赵芳菲和王玉梅匆匆赶到了学校。 王玉梅接到电话时感到很惊讶,见到梁启丞,便拉着他询问:“小丞怎么回事?不是很长时间都没有打架了吗?” 和校长发出同样的疑问。 所有人都以为梁启丞已经改邪归正。 今天打的这么凶,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的原因来。 校长叹气道:“启丞家长,我也很纳闷啊,但这小子什么都不说啊。” 王玉梅轻拍了下梁启丞的后背,“哎哟,你这臭小子。” 梁启丞吃痛一下,也没吭声。 可另一旁的赵芳菲却不乐意了,踩着高跟鞋被气得在校长办公室内来回踱步,扯着嗓门,气势汹汹说道:“不管怎么说,都是那小子先对我们家晓飞动的手,必须道歉!” 第20章 王玉梅闻言,维护起梁启丞来:“话不能这么说,万一是这位同学先对我们家孩子出言不逊呢,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没有弄清楚…” “你这老太婆什么意思!?耍无赖啊?”说着,赵芳菲抓起祝晓飞的手臂,将人拉到身前,“你看看,这给我儿子打的,鼻青脸肿了都,校长你倒是评评理啊。” 校长看着双方互不相让,剑拔弩张的架势,无奈道:“梁启丞啊,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不说,这个事毕竟是你先动的手,你就给人家道个歉,这事就算了了。” 而梁启丞却沉沉说道:“我不道歉。”态度执拗。 “你这小子倒是硬气。”赵芳菲嗤笑一声,随即,走到了一旁的皮质沙发处坐下,缓缓开口:“那就起诉吧。” 最后哪怕是面临被起诉,梁启丞也绝不道歉,更不说缘由。 王玉梅也拿他没办法,回去就立刻给舒雯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舒雯得知此事,挂了电话后,急匆匆叫助理订了最快回雾宁的机票。 混乱的一天短暂落下帷幕。 梁启丞单肩背起书包,往校园外走,腿部传来阵阵刺痛。 当时没有什么感觉,一天下来,现在反而后知后觉。 走到校门口时候,梁启丞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不知是否是感知到了背后灼热的目光,宋明宣转过身来。 果然,对上了熟悉的目光。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过来。”宋明宣朝不远处大喊。 梁启丞回过神来,刚准备抬脚,腿部却又传来刺痛,他的眉心不易察觉地轻蹙了下,紧咬住后槽牙,强装作无事,走向宋明宣。 “你…”梁启丞试探地问,“没事吧? 闻言,宋明宣愣了一下,心头一酸,语气有些哽咽:“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关心我呢?” 冷不丁的调侃,令梁启丞有些羞愧,他垂眸抓了抓后脖颈,脚尖轻轻踢着地面砂砾。 “走吧。”宋明宣转身向前走。 梁启丞抬起头。 橘红的余晖洒在单薄的背影上,白皙的脖颈犹如天鹅的长颈,深棕色的卷发被衬得更加漂亮。 一时间,梁启丞有些出神。 感知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宋明宣没回头,又喊了句:“梁启丞。” 梁启丞回过神来,在对方看不见的身后,踉跄跟了上去。 夕阳的残晖将二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一共五十二元。” 结过账后,二人走出药店,在不远处的木色长椅处坐了下来。 塑料袋沙沙作响,宋明宣垂眸掏出药水,扭开盖子,又用棉签探了进去。 梁启丞犹豫再三,选择率先开口打破寂静,“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只听宋明宣反问:“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当然。” 果断的,毫不犹豫的回答,令宋明宣动作一顿。 他放下药瓶,“为什么打架?” 面对直勾勾的目光,梁启丞慌乱地躲闪开,“没什么,看他不顺眼而已。” 宋明宣继续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半晌,他叹叹气,“这种拙劣的理由骗得过别人,骗得过我吗?” 言下之意是,之前梁启丞为了和他疏离而找的各种理由,其实都没有骗得过他。 顿时,被戳中心事的人呼吸一滞,神情慌乱,竟无言以对。 宋明宣淡淡开口:“是因为我吧?” 身旁的人眼睫一动,沉默代替回答。 空气再次陷入沉寂半晌后,宋明宣似乎是暗自下了某种决心。 “你之前不是问我,我那时候身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吗?” 闻言,梁启丞像是被触发了某个关键词,迅速转过头来,严肃专注地凝视着白皙的侧脸。 自从上次问过宋明宣拒绝再提及之后,梁启丞就再也没敢问过了,没想到今天宋明宣竟主动提及。 只见他嘴唇启合了几轮,似乎是难以开口,挣扎了良久,才淡淡开口:“是被我爸摔碎的酒瓶划的。” “什么!?” 宋明宣皱着脸,掏了掏右侧耳朵,“你要震聋我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明宣却没有立刻继续讲述,而是斟酌片刻后问:“如果我说了,你会厌恶我吗?” 梁启丞不假思索,目光灼灼,认真道:“我永远都不会厌恶你。” 话毕,宋明宣朝不远处扬扬下巴,梁启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一对年轻的父母拉着一个幼童,有说有笑,幸福洋溢。 宋明宣目光中满是羡慕:“这样的画面,我曾经也短暂拥有过的。”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我从一出生身体就不大好,直到小学有一次我在学校发了高烧,我妈在去学校接我的路上…出了车祸,抢救无效。” “后来祝晓飞带头跟其他同学说我是克星,克死了我妈…没人愿意再跟我玩,我爸很受打击,也开始对我很冷漠,经常酗酒,喝多了就会砸东西,他说,我妈要不是急着去学校接我,也不会出事…” 梁启丞听得心头一阵绞痛,却没有出声打断,而是安静地等待宋明宣压抑多年的心事全部倾诉出来。 宋明宣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将这些沉重的记忆和盘托出,他缓了口气,又继续道:“后来终于熬到毕业,我爸说他只要一看到我就会想起我妈,就把我送到了奶奶家。” “他说这样对他,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宋明宣神情平静,看起来好像只是在讲述一个旁人的故事,但语气中的哽咽却出卖了他伪装的坚强。 “然后就遇见你了。”说着,宋明宣转过头,眼瞳却忽地一颤,只见对方一双清透的眼眸里泪花翻腾汹涌。 “喂,我都没怎么样呢,你哭什么?”说着,宋明宣抬手抚上梁启丞的眼角,指腹轻轻摩挲温热的泪珠。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令宋明宣措手不及,他不解地问:“怎么突然道歉?哪对不起我了?” “一切。” 梁启丞哽咽道:“对不起,昨天你被那个混蛋欺负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 “对不起,没有更早遇见你,如果我早点遇见你,就能更早地保护你。”梁启丞越说声音越颤抖,心中充斥着无尽自责与心疼。 “对不起,你的守护神来晚了些。” 只见眼前的人睫毛轻颤,眼波流转,随即,一颗透明的珍珠滑过脸颊。 见此景,梁启丞顿时慌了神,“你…你别哭呀…”他咬着下唇,不知所措。 忽然,单薄的身子闯进温暖的胸膛。 被细嫩的双臂紧紧环着窄腰的人身体一顿,双手悬在空中不知所措,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落在单薄的脊背上,粗粝的掌心隔着羊羔毛外套轻轻摩挲。 “宋明宣,你听着,这不是你的错,永远不要把莫须有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有个词叫问心无愧,你没有错,知道吗?” 话音刚落,梁启丞听到肩膀处传来闷声抽泣。 幸好,你来了。 晚一点也没关系。 平复好情绪后,宋明宣拿起一旁浸泡在药瓶里良久的棉签,凑到梁启丞的嘴角,刚触碰到淤血处,药水的刺痛使得梁启丞嘴角抽搐了一下。 “嘶——” 宋明宣吓得赶忙撤回了手臂,“很疼吗?” 梁启丞忽然想使坏,委屈巴巴地撅起嘴,用了点了点头。 使坏成功。 只见面前的人缓缓凑近,脸颊之间近在咫尺。 十二月的雾宁正值岁暮天寒。 而此时此刻,粉嫩唇瓣呼出的热气轻柔地喷洒在红淤的嘴角,暖人心脾。 梁启丞呼吸一滞,心如擂鼓。 宋明宣专心致志呼着热气,试图帮助对方减轻疼痛,丝毫没有注意到早已乱如麻的梁启丞。 差不多了,他才抬起眼眸,“好点了吗?” 却对上一双慌乱颤抖的瞳孔。 这时,貌似意识到此举不太妥的宋明宣,慌乱地退开到安全距离,故作镇定道:“好了,手给我。” 梁启丞立即乖乖地将手掌递给身旁的人。 姜黄色的棉签轻轻点在红淤的指关节,而梁启丞出神地凝视着眼前,颤抖着指尖为自己擦拭伤口的人。 日暮的最后一抹光晕照射在宋明宣的侧脸上,他垂着眸,睫毛投下蝴蝶形状的阴影。 霎时间,梁启丞回想起了那个问题—— “你能接受你的生命里没有他吗?” 他好像有答案了。 原来,他对宋明宣的迷恋不止是单纯的保护欲。 更是无法割舍的另一半灵魂。 第16章 谢谢你爱我 “他打你哪了?” 突如其来的询问令宋明宣愣了一下,手上擦药的动作一顿。 梁启丞又问:“我看你表面上一点伤没有。” 第21章 “不是说只是看他不顺眼?”宋明宣抬起头,淡淡打趣。 梁启丞眼瞳一怔。 明明都知道人家是为了他替他出气了,还要故意打趣… 被揭穿的人为了掩盖羞涩,猝然上手去戳对方柔软敏感的腰窝。 宋明宣一开始被戳得很痒,忍不住发出了笑,摆弄着腰肢想要躲。 忽然,他闷哼一声。 被戳到了伤口的位置,吃了痛。 “怎么了!?”梁启丞瞬间神情紧绷起来,赶忙撒开了作乱的手。 只见宋明宣皱着眉头,双手捂着腹部。 “是不是肚子受伤了?让我看看。” “没事…” “什么没事!”说着,梁启丞急切地伸手去掀宋明宣的衣角。 “真没事…” 虽然反抗着,却不敌对方的大力,衣襟猛地被掀开,犹如白玉般平坦的腹部暴露在空气当中。 只见肚脐周围烙印着大片淤紫,深一块浅一块,斑驳泥泞。 见状,梁启丞呼吸一滞,指尖轻轻探上去,却在距离某片淤紫近在咫尺时悬而不落,他感到自己的腹部仿佛也被粘连起刺痛。 “我还是揍他太轻了…”梁启丞咬着下唇,恶狠狠悔道。 他一直以来细心呵护的人,竟然被这么对待! 但他更恨的是自己,没有守在宋明宣身边,才会让别人钻了空子,是他失职,是他没有信守承诺。 顿时,梁启丞心中感到既心疼又懊悔。 忽而,一记轻柔的巴掌拍在梁启丞的肩膀上,“被叫到校长室还不够?” 被教训的人撇撇嘴,转头拿起一旁的药水和棉签,学着刚刚宋明宣的样子,用棉签沾取姜黄色液体,缓缓覆上那白嫩腹部处的淤紫。 动作笨拙僵硬,小心翼翼,生怕力道掌握不好,弄疼了眼前的人。 冰凉的棉签一下又一下触碰温热的腹部。 “嘶…”白皙的肌肉线条不自觉地抽动颤抖了一下。 梁启丞赶忙慌乱地撤回手,“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轻一点。”随后动作变得更轻缓了,好似在小心呵护一件白玉雕塑品,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碰碎。 这下动作可是变轻了,不再感到刺痛,宋明宣却感到很痒,柔软的棉签毛絮宛若蜻蜓点水般,又凉又软,惹得人心底也痒痒的。 他垂眸凝视着单膝蹲在地上的人,动作笨拙又温柔。 一瞬间,宋明宣希望时间能停留在此刻,哪怕只是短暂的停滞。 他真的好喜欢眼前的人为自己牵肠挂肚的模样。 梁启丞忽然抬眸,对上了宋明宣目光。 看着对方神色里流露出的柔情蜜意,梁启丞愣了神,他感觉自己那些暴虐的烦躁的情绪全部被扫平,心间难得地平静安宁。 半晌,一股冷风吹过,两人纷纷回过神,慌张错开视线。 蹲下的时间太长,梁启丞猛地站起身,腿部一阵刺痛,他暗暗咬了咬牙,尽量不让对方察觉。 宋明宣一时感到害羞,大脑飞速运转,“对了,你被叫去校长室,都说了些什么?” 被问及此事,梁启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俯身去收药水瓶,淡然回答道:“没什么,就…记了个过,再写个检讨。” 他并不擅长对宋明宣说谎,之前每次为了回避对方而说的谎,都全部被识破,以至于他现在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真的只是这样?” 果然,宋明宣起疑。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梁启丞叹了声气,“好吧,还叫了奶奶去…” 但他还是有所保留,没有将起诉的事情告诉对方。 他诺诺地偷瞄,对方回以一记白眼。 宋明宣叹了声气,没再盘问什么。 梁启丞暗自松了口气。 随后,二人擦好药,收拾好药瓶,背起书包,迎着落日向家的方向走去。 “所以…你不生我的气了,对吧?”梁启丞向身旁的人歪歪头,试探地问。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这话说的,任谁都能听出话里话外的酸溜溜。 “我给你发消息,你一条都不回。”梁启丞越说声音越弱,“还说没生气…” “我们俩现在都长大了,还像之前那样形影不离,的确是不合适的。”说着,宋明宣眸光暗了下来,“你疏远我很正常,就像之前我的做法一样,我能理解。” 梁启丞顿时又变得不知所措。 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哎呦,我都说了对不起嘛…我疏远你只是我在思考一些事情…”说着,梁启丞神色变得认真。 闻言,宋明宣顿住脚步,转头看向梁启丞,“什么事情?” 梁启丞看了一眼对方,又慌张地撇开视线,抓着后脖颈道:“总之,是我脑子犯浑,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吧…好不好?” 说罢,他转头看向宋明宣,以一种极其无辜的表情。 见对方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宋明宣怎么还能狠得下心不原谅呢。 他努了努嘴,“那你要每天都给我擦药,我就原谅你。”语气傲娇极了。 闻言,梁启丞瞬间喜笑颜开,心中好像有块石头着了地。 “当然没问题!” 可宋明宣似乎觉得光是这样还不够,他还想贪婪地索要更多,更多… “还要每天睡前给我按摩。” 梁启丞笑着答应:“好。” “还要给我买奶茶。” “好。” 后来宋明宣已经不知道自己提了多少个要求,梁启丞都笑着应答,没有一丁点不耐烦。 这让他近乎产生了一种恍惚错觉,好像现在就算让梁启丞去摘天上的星星,梁启丞都会竭力去为他摘下来。 幕色渐蓝,二人和好后,一同回了王玉梅家。 一进院子,梁启丞便透过室内的暖黄色光晕,久违地感受到那份熟悉温暖。 王玉梅见二人一同进门,心中又惊又喜。 她赶忙将沾了油的双手随意在格子围裙上抹了抹,笑着迎了上去,“哎呦,你们俩终于和好啦?” “奶奶,我又没跟您说,您怎么知道的?”宋明宣话毕,转头瞪身旁的人。 梁启丞立刻摊开双掌,举至脸侧,一脸无辜道:“我也没说。” 王玉梅嗔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们俩嘛,就每天小宣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啊,我就知道一定是和小丞闹别扭了。”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又羞涩别扭地转开视线。 忽然,王玉梅又想起了白天的那事情,担心地问道:“对了,小丞啊,你打架那事…” 却立刻被出声打断:“哇,好香啊,好久没吃奶奶做的饭菜了,真是怀念啊。” 说着,梁启丞拉着宋明宣刚走到餐桌处,坐下。 没过多一会儿,大门外传来门铃声。 梁启丞拿筷子的动作一顿,心中立刻便猜到了是谁。 王玉梅起身过去开门。 果然,身着一身利落黑色西装的中年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她神情严肃,甚至看起来有些愠怒,气场强大得令在场的人都不自觉屏住了会呼吸。 不用说都知道是因为什么满脸震怒。 可之前不是都不闻不问吗? 难道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更严重… 宋明宣胡乱猜测着,心底不由得发慌。 只见舒雯站定,冷冷开口命令道:“梁启丞,跟我回家。” 令宋明宣感到很意外的是,身旁的人这次竟没有半点反抗,乖乖地站起身,跟他的母亲离开了。 掠过宋明宣时,还不忘揉揉毛绒绒的脑袋,冲对方展露一记爽朗阳光的微笑。 回到隔壁的房子,漆黑冷清的环境与隔壁形成鲜明对比。 舒雯走在前面,进门后按了玄关处的开关,白炽灯突然亮起,梁启丞一时有点不适应,被晃了下眼睛。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棉质拖鞋一步一步走到客厅中央的灰色沙发处。 舒雯优雅坐下,而梁启丞双手插兜,懒散地站在她的面前。 “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舒雯抬头注视着梁启丞,“祝家,正在和你妈我,竞争同一个项目。” 而梁启丞浑然不觉得有什么,表现得毫不在意,淡淡说道:“哦,所以呢?” 见梁启丞这副态度,彻底摧毁了舒雯努力维持的优雅冷静,她猛地站起身。 恼怒道:“我丢个项目倒是无所谓,但你知不知道如果真的被起诉,会给你的人生留下多大的污点!” “我本以为你大了,懂事了,知道不给我惹祸了,结果…” 话到一半,却被梁启丞出声打断:“还是让你失望了,对吧?”他眼尾猩红,声音颤抖,情绪掀起汹涌波澜。 舒雯愣了片刻,随后抬起手理了下鬓角的碎发,又陷回沙发。 她平复好了情绪,又开口道:“起诉的事情,我已经找祝家沟通过了,我让了项目,那边同意撤诉。” 第22章 “但就算撤诉了也还是会有记录,不过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至少不会影响你高考。” 话毕,梁启丞淡淡点头。 但还有一个问题。 梁启丞有些不愿开口,最后却还是别扭地开口道:“我的腿,好像伤得有点严重。” 舒雯:“” 约莫三小时后,主任医师办公室内。 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手中拿着一个x光片,经过一番检查。 医生讲道:“推测是小腿胫骨轻度骨折,我这边建议术后住院再静养观察几天,减少活动。” “好的,那麻烦医生尽快安排手术。”舒雯急切道。 “一会儿就可以安排手术了,稍等。” 医生刚准备站起身,却被梁启丞叫住:“等等,我不要住院。” 要是真住院几天,该怎么跟宋明宣交代啊? 又要用什么理由扯谎? 舒雯皱紧眉头,“这时候了还耍脾气,腿不打算要了是不是?” 梁启丞撇撇嘴,眼珠一转,讨价还价:“最多两天。” 刚好是周末,这样也好找理由。 舒雯无奈地答应了。 做完手术已是深夜,舒雯向护士要了个轮椅,梁启丞不肯坐,拄拐杖也不愿让舒雯搀扶,他就翘着一条打了石膏的腿,一瘸一拐从病房内的卫生间出来。 冲水声还未消弭,耳边便传来舒雯的唠叨:“你走路慢一点,我要有紧急的工作要处理,助理就在外面,还有,记得做两套卷子再睡。” 梁启丞充耳不闻,拄着拐杖踉跄至病房门口,眼神示意舒雯赶紧离开。 舒雯沉沉脸色,踩着高跟鞋刚走出病房,身后便传来“砰”地一记关门声。 梁启丞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冰冷的床褥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好累。 这时,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一声。 梁启丞拿起,看到是谁的消息后,眉眼露出笑意。 【阿姨找你,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吧?】 【嗯。】 【没和阿姨吵起来吧?】 【当然没有,我可听你的话呢(线条小狗比心表情包)】 【抱歉,都是因为我。】 【宋明宣。】 【嗯。】 【你记住,无论到什么时候,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一秒,两秒。 一分,两分。 对面始终没有回复。 梁启丞垂手转动把手,将病床调节高了些,蹭着身子靠了起来,双手捧着手机,焦急地敲着屏幕等待回复。 半晌过去,他差点要睡着了,已经熄灭的屏幕才终于亮起。 他从半睡半醒中清醒过来,拿起手机,看到消息—— 【谢谢你,一直以来。】 他眉眼一弯,唇角勾起漂亮弧度,终于可以安然入睡了。 宋明宣发出这条消息之后,放下手机,缓缓走到了卧室窗边,任由皎洁的月光包裹全身。 身后软床的枕头上,一大片洇湿水痕。 其实他想说的是—— 谢谢你爱我,一直以来。 第17章 刺梨 第二天一早,宋明宣去梁启丞家找人,却按了半天门铃,也不见有来人开门。 他掏出手机,给梁启丞拨去电话,响了半天才被接通。 “大周末的你跑哪去了?” “啊…我那个,过段时间不是要参加青少年联赛嘛,被教练叫去集训了,这个周末都不回家了。” “这样啊…你刚受了伤,不要一直拼命地练,累了一定要休息。” 电话那头的人笑着答应:“好好,我先不跟你说了,去训练了。” “去吧。” 宋明宣没有怀疑。 周日晚上。 “猜猜我现在在干嘛?”电话那头的声音轻松欢快。 宋明宣正坐在卧室的书桌前,卷子随意地铺在实木桌上,暖色的台灯光晕点亮黑夜。 “在…回来的路上?” “这么想我?”梁启丞不正经地调侃道。 本以为会等到对方的咒骂。 宋明宣却将目光落在了书桌上的那条墨色护腕上,他伸手轻轻摩挲了几下。 柔声道:“嗯,想你了,快回来吧。” 温情的话语通过话筒传进梁启丞的耳中,犹如一股电流进入心脏,顿时感到酥酥麻麻。 “等我!” 电话挂断后,宋明宣拿起了桌上那条墨色护腕,在掌心继续摩挲,眸底止不住地蜜意。 他似乎已经能想象到梁启丞收到这份礼物后开心的模样了。 正当宋明宣盯着护腕出神时,卧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我回来啦!” 宋明宣被吓了一跳,急忙将手中的护腕藏到身后。 见眼前的人神色慌张,梁启丞眯起眼睛,问道:“背着我干什么呢?” 说着,向面前的人缓步逼近。 宋明宣深吸了口气,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到了身前。 梁启丞随着对方的动作,视线下移,落到那条墨色护腕上。 霎时间,他听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半拍。 只见那墨色护腕上面,还绣着蜿蜒的浅绿色梨子图案。 “没赶上零点,不过好在赶上今天结束之前了。”宋明宣注视着对方俊逸的面容,神情温柔。 “生日快乐,十九岁的守护神。” 梁启丞没有说话,缓缓接过护腕。 见对方这个反应,宋明宣有些慌。 难道是不喜欢? “这个图案是我自己绣的,时间有点紧,只能趁你不在的时候绣,可能是绣得难看了点,你要是不喜欢…” 未说完的后半段话,尽数被温暖的拥抱包裹吞没。 转眼时间来到了寒假期间。 自从梁启丞和宋明宣和好后,平常训练又恢复到了之前全神贯注的状态,在不耽误学习的前提下,也全力以赴奔赴在热爱当中。 而宋明宣几乎一直陪在他身边。 秦翎见梁启丞找回了当初的状态,这才放心给梁启丞报了名,参加全国青少年联赛,当然在报名前也询问过了梁启丞,家长是否知晓同意。 梁启丞表示家长同意。 秦翎本想和家长直接沟通,梁启丞则表示家长工作很忙,秦翎只好作罢,没再过多询问。 全国青少年棒球联赛浩浩荡荡地拉开了帷幕,许多全国各地的参赛者纷呈而至西京。 而梁启丞宋明宣以参加学校组织的冬令营为由,一起登上了前往西京的飞机。 此次路途不算近,足足要飞三小时,幸好梁启丞准备了两个颈枕,然而却没有派上用场。 刚起飞不到一小时,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就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机翼划过湛蓝天空,留下一行白线。 梁启丞轻轻偏头,也靠在了毛茸茸的脑袋上,唇角勾起了一抹浅笑,合上眼。 一出机场,西京的滚滚热浪便扑面而来。 梁启丞立即将自己的墨镜取下来,戴在了宋明宣的脸上。 清朗的视线忽然黯淡下来。 宋明宣转头看向梁启丞。 “戴着点,别伤到你那双漂亮眼睛。”说着,梁启丞露出灿烂的笑。 顿时,宋明宣心头一阵悸动。 “这里还是老样子啊,四季都是这么热。” 二人顺着声音来源转头。 只见秦翎缓缓走了过来,祁望推着行李跟在身后。 “秦教练你对西京很熟悉吗?”宋明宣问道。 秦翎望向蔚蓝天空,不禁感叹,“何止是熟悉啊,这里是我的家乡。” 祁望站在一旁注视着他,神情复杂。 片刻,秦翎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先回酒店放行李吧。” 等车的过程中,梁启丞在一旁,趴在宋明宣的耳边,呼出热气,“怎么感觉教练有心事。” 而宋明宣却听不进一个字,耳朵瞬间像番茄一样炸开。 太近了。 他慌乱地用手肘顶了一下对方的腰。 梁启丞轻轻叫一了声。 “专心准备比赛,别想别的。” 被训斥了的梁启丞撇撇嘴,“哦…欸,你耳朵怎么突然这么红?” 说着,他抬起手,想要去摸那涨红的耳尖,却立刻被对方躲开了。 “可能…是太热了。”宋明宣视线躲闪,结巴道:“对,这里太热了。” “真的?” 开窍后的梁启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嗯。”宋明宣点点头,跑开去找秦翎搭话了。 而梁启丞站在原地,望着对方那单薄的背影,眸光复杂。 以前的几年时光里,相处的时候宋明宣也很容易害羞,而他总是会以冷漠来掩饰。 这点梁启丞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当宋明宣是个脸皮薄的小男孩。 可现在… 梁启丞心中腾起一种疯狂的猜想。 第23章 赛事一共分为初选赛,晋级赛,半决赛,以及最终的总决赛。 而梁启丞则以优异的成绩一路杀进了总决赛。 二月的西京仍然很闷热,骄阳像融化的沸水,泼洒在塑胶场地上。 梁启丞的指腹摩挲着桦木球棒,汗水在棒球服领口表面晕开深色斑点。 电子记分牌上,猩红的数字刺痛着眼膜——落后,二出局,满垒。 梁启丞舔舐到到嘴角的血腥味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口腔内壁。 观众席的声浪如潮灌进梁启丞的耳膜,他下意识看向观众席,眼神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终于,在第三排护栏边捕捉到一抹晃动的明黄色。 那是? 只见宋明宣手中高举了一台相机。 相机镜头正对准那俊朗锋利的面容,忽地,宋明宣按快门的动作一滞,取景器中的亮眸看了过来。 宋明宣几乎是立刻懂了梁启丞在些想什么。 只见宋明宣放下了相机,抬起了一只手臂,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手腕处,露出一枚灿烂的笑。 我在。 “臭小子看哪呢!给我专心一点!” 秦翎的怒吼炸响在耳边。 梁启丞回过神来,瞥了眼投手丘上的人影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没有泄气,垂眸珍视地抚了抚护腕处那枚耀眼的刺梨。 霎时间,他感到浑身再次充满了力量。 好,那就以最饱满状态迎接接下来的战斗吧。 梁启丞眯起双眼,十指紧紧握住桦木高举头顶,风忽然静止。 迈开腿的瞬间,前不久右腿的伤再次传来钝痛。 梁启丞咬咬牙,将两腿岔开到标准姿势,滚烫的气流顺着棒球服领口灌进身体。 投手丘处棒球脱手甩出天空的瞬间,宋明宣放下了相机,双手紧攥在胸前,心脏不由自主地随之绷紧。 “砰!” 一声清脆扎实的击球声响彻球场,白球撕裂湛蓝天空的那一瞬间,梁启丞好像听见了骨骼生长的声响。 十九年的人生在瞳膜上走马灯般闪现:六岁时被母亲撕碎的恐龙绘本,八岁时被母亲安排的兴趣班,十二岁时面对浑身是伤的自己依旧冷漠的母亲,以及十八岁时,让自己少和宋明宣接触的母亲。 白球化作一道低平的白色闪电,精准地穿过了一垒手和二垒手之间的空隙,急速滚向外野深处。 “穿过去了!安打!”解说员激动地嘶吼。 由于是满垒,三垒跑者距离本垒最近,球穿过内野防线滚向外野时,他立刻启动并轻松跑回本垒。 二垒跑者也紧随其后,跑回本垒。 一垒跑者在看到球穿越内野后,也积极冲向三垒。 而梁启丞在击出球后,忍着右腿传来的剧痛,爆发出全部力量,咬牙全力冲向一垒! 外野手拼命追球、回传,但球速太快,当球终于被传回内野时—— 三垒跑者已经滑回本垒得分。 3:3扳平! 二垒跑者也安全冲回本垒。 4:3反超! 一垒跑者稳稳站上三垒。 而梁启丞在对方一垒手接到回传球,即将对自己进行触杀时,率先用尽全力扑向了一垒垒包! 霎时间,尘土飞扬。 “safe!”一垒审双臂平伸。 宋明宣的掌声淹没在了如洪流般的掌声之中。 当记分牌翻动的机械声响起,梁启丞扯下满是汗渍的头盔,只见他转身,朝观众席的方向竖起大拇指,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见此举动,观众席爆发出更加轰鸣的尖叫。 没人知道,其实这个举动,是对宋明宣专属的。 而宋明宣见状,也回以对方同样的动作,眼眶微微泛红,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笑容。 这场全国青少年联赛最终以梁启丞所在队伍获胜赢得奖杯精彩收尾。 梁启丞站在领奖台上,俯身接过金灿灿的奖杯与证书,脸上尽是难掩的笑意。 颁奖的嘉宾下台后,各大媒体纷纷举起相机,闪光灯接踵而至。 而宋明宣艰难地从人群夹缝中找了个还不算远的位置,从侧方举起相机,调试焦距,眯起一只眼,放入取景框。 这时,却从取景器中见到梁启丞朝自己的方向转过身来,高举起了那在烈阳下闪亮发光的奖杯。 笑容烂灿,目光炯炯,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相机下的嘴角也跟着扬起弧度,紧接着,宋明宣按下了快门。 快门声响起的一瞬间,宋明宣忽然想起了那天在酸梨树下,伴随着悸动的心跳,砸进他内心某处柔软地带的酸梨。 第18章 星屑 全国青少年棒球联赛就这样在人声鼎沸与闪光灯下落下帷幕。 很快暮色降临,四人来到一家西餐厅吃晚饭,庆祝梁启丞首次比赛大获成功。 秦翎预约的是这家西餐厅的顶楼包间,高大的落地窗外是据说最佳观赏整座城市夜景的天台。 四人就座后,还在一直复盘这次联赛,丝毫没感觉到时间流逝。 正餐很快被服务生一一端来。 这几天梁启丞神经一直紧绷着,加上身体劳累,肠胃早已罢工不满,现在终于可以吃顿大餐了。 然而看着面前的精美佳肴,梁启丞没有立即狼吞虎咽,而是拿起刀叉,切好盘中的西冷牛排,和一旁宋明宣的那份交换了位置。 见此温馨画面,秦翎不由地转过头,瞪了一眼祁望。 祁望:“?” 而宋明宣显然已经对这样的照顾习以为常,浑然不觉得有什么。 夜色渐浓,落地窗外霓虹闪烁。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秦翎一手抓着高脚杯,一手拍着梁启丞的肩膀,自豪地不停夸赞。 梁启丞不好意思地抓抓后颈。 “你最后那一记球投得实在太好了…”秦翎今天实在是兴奋过头了,看起来好像比冠军本人还要激动。 这时,坐在一边的祁望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从比赛结束就一直夸到现在,差不多行了,再夸他要浮躁了。” 果然,收获到秦翎的一记白眼。 祁望顿时收敛了态度,“夸了半天渴不渴?”说着,拿起餐桌边的透明玻璃高脚杯,倒了些水,递给秦翎。 “喝点水。” 秦翎接过高脚杯,洇了一口。 随后畅快地表示道:“今天是值得庆祝的一天,大家敞开了吃,我请客!” 说罢,四人举起高脚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晚餐就这样在欢声笑语中愉快进行到尾声。 高脚杯与缎面桌布碰撞,发出闷响。 “祁望去上厕所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啊。”秦翎胳膊垫在脸颊下,趴在餐桌上,嘴上懒散地嘟囔着。 忽然,秦翎猛地站起身,坐在对面的梁启丞和宋明宣被吓了一跳。 显然,秦翎已经有些醉了。 只见他晃悠着身体,口齿不清地喊道:“服务员,买单!” 一位年轻的女士服务生走了进来,礼貌道:“您好先生,刚刚同你们一起的另一位先生已经买过单了。” “什么!?”秦翎急了。 “不是说好我买单的吗?这个家伙…”说着,秦翎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你们先在这里等我啊,我去找那个家伙。” 一边说一边摆手。 服务生朝留下餐桌上目目相觑的二人微微颔首后,也跟在秦翎身后出去了。 随着门合上的摩挲声,包间内顿时变得静谧无声。 这一整晚几乎都在听秦翎一个人叽叽喳喳个不停,他们二人还没有机会独自交流什么。 现在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二人却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 梁启丞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红酒,甜辣的气味冲进喉腔,他率先开口打破静谧,“对了,你哪来的相机?” “买的。” 梁启丞好奇地问:“怎么突然对摄影感兴趣了?” 宋明宣沉思片刻,说道:“就…突然感兴趣了。”说罢,他拿起桌上的红酒,喝了一口。 一旁的人愣愣点头,没多问什么。 “要去外面看看夜景吗?” 宋明宣点点头:“好。” 二人缓缓起身,拉开了左侧的落地窗,走到外面的天台边。 夜空繁星点点,市景灯红酒绿,很是繁华。 的确很美。 “好美啊。”宋明宣抬头仰望星空,白皙纤长的脖颈勾勒出优美的弧度。 明黄色衬衫的领口纽扣随意散着两颗,隐约能看到凸起的锁骨处,点缀着的褐色小痣若隐若现。 说不上是不胜酒力还是怎么回事,梁启丞一时感到脑袋又热又晕。 他偏头盯着身旁的人的侧颜,痴痴道:“嗯,确实很美。” 余光感受到灼热的目光,宋明宣不由自主喉结上下滚动,睫毛抖成蝶翼,有些慌了神。 第24章 认识了这么多年,宋明宣能清晰地分辨出梁启丞说的每句话中包含的情感和意思。 而刚刚这句,宋明宣只感受到了两个字—— 欲望。 但这是唯一一次,宋明宣希望自己理解错了。 他不敢转头。 此时此刻,他听到心底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回响,那声音疯狂警示着他,一旦给出什么回应的信号,便会万劫不复。 但对方可是梁启丞啊。 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不达目的绝对不会罢休的天生犟种。 果然。 宋明宣感受到身旁的呼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露在短袖外的粗粝的手臂,隔着薄衫轻轻摩挲细嫩的肌肤。 “宋明宣。”梁启丞哑着声喊他。 宋明宣仍然不敢转头,因为距离实在太近了,氛围实在有些旖旎。 “嗯?” “你有梦想吗?” 有的。 “嗯。” “是什么?” “” 宋明宣沉默不语,眸中闪过一丝斑斓。 能一直陪在梁启丞的身边。 最终也没敢说出口。 太矫情了。 见对方没有想说的意思,梁启丞率先开口:“今天在赛场上挥出最后一球的时候,我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我想,我有梦想了。” 宋明宣似乎是第一次听到梁启丞这么认真的语气。 他终于转过头,对上的是一双如此明亮赤忱的眼眸。 “我想成为一名职业棒球运动员。” 原来,人在奔赴在自己的热爱里的时候,是可以这样鲜活的。 静默半晌,耳畔只有车流飞速掠过的“唰唰”声。 宋明宣忽然弯起眉眼,回以一记柔和的笑容,在心里下了某种决定。 “好,那我以后就当一名体育新闻记者。” “等你有朝一日成为了大名鼎鼎的运动员,站到这世界上最大的赛场,我第一个采访你,好不好?” 宋明宣说这话时,眼神坚定不移,温柔的语气如同这晚的温热夜风,拂过梁启丞的心田,留下一阵挥散不去的悸动。 “约好了。” 说着,只见梁启丞伸出小拇指,送到了宋明宣的面前。 宋明宣一怔,微笑着伸出小拇指回勾住对方。 盖章。 “嗯,约好了。” 晚风温热,也不敌此刻少年的赤忱真心滚烫。 一秒,两秒,三秒… 梁启丞的手指勾得愈来愈紧,不愿放开,好像生怕对方会食言跑掉一样。 宋明宣被灼热目光烤得脸颊逐渐涨红滚烫起来,说是岩浆都不为过。 有多夸张呢,梁启丞此时此刻的眼眸中好似爬满了名为欲望的血丝,或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又或许不是。 总之,梁启丞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亲宋明宣。 而显然读懂了对方眼神中这份欲望的宋明宣,仓皇地想要抽离手指。 却不想,反被对方扯着手腕拽回,单薄的身子骨一整个跌进了温热的怀中。 宋明宣微微抬眸,鼻尖轻蹭时的绒毛挠得人心里也跟着发痒。 粗粝的手臂环着薄腰,宋明宣就这样被禁锢在怀中,直面对方好似就快要爆发的赤裸欲望。 避无可避。 直到眼看着那扇红润的唇被唾液洇湿,喉结不停上下滚动。 梁启丞看着对方宛如蝴蝶展翼的睫毛忽闪忽闪,借着月光,那双眼眸中好似有星屑坠落。 顿时,他感到心底的洪流越来越波涛汹涌,难以平静下来,好似就快要冲破摇摇欲坠的堤坝。 霎时间。 梁启丞倾身而下。 宋明宣绷紧了身体,下意识紧闭双眼。 梁启丞没有闭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白皙的脸颊,越靠越近。 然而,就在距离粉嫩薄唇只有一公分时。 包间门被赫然推开。 “小梁小宋!走啦!” 秦翎拖着一身酒气来喊他们离开了。 被打断的二人迅速慌乱分开。 梁启丞慌张地直抓后脖颈,眼神四处乱瞟。 而宋明宣二话不说,迅速拿上东西,逃离了差点发生事故的现场。 好像一秒都没办法在这里待下去了。 当晚回到酒店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是吓到他了吗? 梁启丞心中忐忑,一直试图寻找机会和宋明宣聊聊,却一直被对方各种打岔回避。 最后只得暂时作罢,反正来日方长。 又不会和宋明宣分开。 第二天一早,四人便启程飞回了雾宁。 刚一落地,梁启丞打开手机,脸色一沉。 好几通舒雯的未接来电。 宋明宣注意到梁启丞的脸色变化,立马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妈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 闻言,宋明宣睁大了眼睛,惊讶不已。 平常可是从来没有见梁启丞的母亲给他打过电话,就连信息基本都没发过。 二人对视,有种不好的预感。 由于和秦翎祁望二人不顺路,四人出了机场,道别后,两两分别打车回家。 橙绿相间的出租车飞驰在高架桥上,车内司机放着八十年代的古早苦情歌。 梁启丞宋明宣二人坐在后排,各自望向窗外一闪而过的云团,心事重重。 第19章 碎纸 几天奔波,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家,梁启丞宋明宣二人从后备箱卸下行李,推门进院。 可还没走进屋内,便隔着门板听到了屋内人窸窣的对话。 老人沙哑的嗓音伴随着咳嗽:“你也别太生气了,小丞那小子一直都那样…” 另一道声音清冷严肃:“总是不听我的话,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 听不下去了。 梁启丞站在门口,一脸阴沉,刚要伸手拧动门把手,却被身旁的人拉住手腕。 他转过头,只见宋明宣望着他摇摇头,眼神里满是担忧。 他明白对方的意思。 宋明宣总是不希望他和舒雯的关系弄得太僵的,或许是因为有宋明宣和他父亲的这个前车之鉴。 梁启丞这才深吸了口气,缓缓推开门。 伴随着门板“吱哑”的声音,屋内喋喋不休的抱怨和劝导戛然而止。 迎面撞上冷硬的目光,瞪着二人。 见话题中心的主人公回来了,王玉梅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却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软,晃晃悠悠又跌回沙发。 “奶奶!”站在门口的二人异口同声,立即扔下行李,跑到沙发边。 “王姨没事吧?”舒雯也抚上一旁老人的背脊,关切地问道。 王玉梅扶着额缓了缓神,“没事没事…” “真的没事吗奶奶?要不去医院检查检查?”说着,宋明宣扶上王玉梅的臂弯。 王玉梅却皱着眉反驳:“哪那么夸张,应该就是昨晚没睡好,不碍事。” 梁启丞却不这么认为:“奶奶,您年纪大了,每年应该要定期去医院做些全面体检的。” 宋明宣也立马附和道:“没错,您不要老是想着省钱攒钱供我念书,奶奶,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 说着,宋明宣眼底一沉,“您知道的,不要让我担心…” 王玉梅闻言,也是心头一酸,扯着沙哑的嗓子,双手一上一下交叠握住宋明宣的双手,安慰起来:“小宣放心,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还要看着我们小宣上大学呢。” 随后进入正题—— 舒雯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看向梁启丞,缓缓开口,语气严厉:“今天你兴趣班的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已经很久没去上课了,怎么回事?” 梁启丞只是偏头不语。 舒雯的视线倏然转移到一旁的宋明宣身上,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地凝视了一会儿,复又移回到梁启丞身上。 “这次又翘了兴趣班,和小宣去参加什么冬令营?”舒雯一字一顿责问道。 言语里似乎对二人成双入对的行为颇有微词。 梁启丞:“……” 仍然沉默不语。 “不解释?” “没什么好说的,翘了就是翘了。” “你!”舒雯怒呵一声。 眼看着就要暴走,身子刚离开沙发坐垫一点,却被王玉梅拉住,又稳稳当当坐了回去。 她沉了沉气,又开始输出:“我每年砸了那么多钱,给你培养兴趣爱好,好不至于让你被其他孩子给比下去,你倒好,说翘就翘了,你当你妈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是不是!?” “你给我报的那些兴趣班,有一样问过我的想法吗?”梁启丞还是没能沉得住气,忿忿反驳。 舒雯:“……” “因为对你来说,我的想法根本就不重要,你只关心这个对我的前途有没有帮助,那个对我的前途有没有帮助…” 第25章 “我想你多培养一些兴趣爱好有什么错!?” 梁启丞还要反驳。 手腕上却猝然感受到温热的触感。 宋明宣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好了好了…”王玉梅出声安抚,“孩子毕竟高三了,学习很累的,少参加一些兴趣班也好,有时间也让他休息休息。” 王玉梅都这么说了,舒雯也不好再驳了人家的面子。 毕竟自己儿子经常受到人家的照顾。 而且舒雯转念一想,梁启丞确实也快要高考了,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才是重中之重。 那些兴趣班,不爱去暂时就不去了吧。 舒雯深叹了声长气,没再多说什么。 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雾宁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过了惊蛰才渐渐回暖。 枯枝重新腾出嫩芽,湖面的冰皮爬上裂纹,风里的刺痛感渐渐消弭。 时间有时漫长难捱到像溺水般难以呼吸,有时时间又快到感觉背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人往前走。 直到在命运的洪流中,不得不在水流湍急的分叉路做出选择。 周末。 梁启丞从补习班出来,刚到棒球馆,便被秦翎神秘兮兮地拉到无人的休息室。 关上门后,只见秦翎转头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封牛皮纸信件。 随后走到梁启丞面前,将信件递给对方,“看看。” 梁启丞接过信件,缓缓拆开—— 是一封邀请函。 “这是?” 一目一行读完邀请函上面的内容后,梁启丞顿时变得激动不已:“这是真的吗教练!?” “还能是我诓你的不成?” 即便如此,梁启丞仍然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注视着那封邀请函。 “再盯要盯穿了。”秦翎笑道。 “真的是纽约棒球基地的邀请函,他们其中的金牌教练之一前阵子来西京观摩青少年联赛,偶然看到了你当时的表现,对你很满意。” 闻言,梁启丞喜出望外,嘴角简直就快要咧到耳根了。 秦翎抱着臂,语气也跟着轻松起来:“所以说呢,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我是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边无论是专业程度和职业发展都要比国内成熟很多。” 梁启丞瞬间又敛了笑意,神情严肃起来。 “好。” 梁启丞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宋明宣这则喜讯,因为不确定的因素太多。 这天,他独自训练完,从棒球馆回家的路上,也一直在思考关于邀请函的事情。 他当然是想去的。 但… 宋明宣怎么办? 还有… 舒雯会同意吗? 这时,裤子口袋传来响动,梁启丞掏出手机—— 【晚上回家来,有事问你。】 梁启丞简短地回复了个“嗯”。 到家后,一进门只有客厅沙发旁闪烁着昏暗的光亮,立即令梁启丞感到压抑不适。 舒雯正襟危坐在灰色沙发的正中央,阴沉着脸。 梁启丞心中隐隐不安。 他缓缓走到沙发前,视线随着舒雯的视线游走,最后落到了茶几上面摊开的信纸上。 梁启丞顿时心头一紧。 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却已经被发现了。 舒雯冷冷开口:“解释解释吧。” 她仰头看向梁启丞,皮笑肉不笑:“这个什么纽约棒球基地的负责人说很欣赏你在青少年联赛上的表现,想要邀请你到美国去系统地训练,是怎么一回事啊?”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梁启丞掀起眼帘,语气坚定,“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想要去纽约上大学。” 话毕,只见坐在沙发上的人丝毫未动,表面看似毫无波澜。 有种暴雨前的宁夜的感觉。 半晌,舒雯堪堪开口:“去美国上学…”她边说边点头,好像是在认真思考是否通过这项方案实施。 “你到底是想出国留学,还是只是想去打那个什么棒球啊?” “还有,我儿子什么时候会打的棒球?我怎么不记得我有给你报过这项兴趣班?” “总之就是这样。”梁启丞淡淡说道。 又过了良久。 只见舒雯深吸了口气:“我就当你刚才没说过,你也没收到过这封邀请函。”似乎在竭力克制某种怒火。 “马上要高考了,志愿就填雾宁大学,学金融管理,毕业了来公司实习…” 梁启丞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妈。” 而舒雯好像充耳不闻,继续自顾自地给梁启丞规划未来,“那些董事们也不是吃闲饭的,到时候你先从基层做起,逐步晋升,我才好让你一点点接手公司…” “够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回荡在空旷的客厅。 这下舒雯强压的怒意也随之爆发了出来,她猛地站起身子,“反了你了是不是!跟你好好说话你不听是吧!?” 说着,她拿起躺在茶几上的邀请函,下一秒,信纸被四分五裂,扬在了空中。 连同梁启丞刚刚萌起的梦想,和母子之间本就薄如蝉翼的微弱亲情,一起被撕碎。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吧?”梁启丞颤抖着声音质问。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梁启丞讥笑,“把你的那些抱负强加到我身上,然后美其名曰为我好?” “开家长会的时候你在哪?亲子运动会的时候你在哪?我生病的时候你在哪?我受伤的时候你又在哪?” 舒雯顿时一哽。 “你有问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一个又一个的质问令舒雯一时之间反驳不出一个字。 “你其实只爱你自己。”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响彻空荡冷清的房子。 梁启丞的左脸立即红肿了一大片,他用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眼神中充斥着不屑与失望。 还有习以为常。 舒雯这一耳光打出去便有些后悔了,她颤抖着掌心,眼尾猩红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欲言又止。 心中感到既恼怒又后悔。 她明明供他吃供他穿,什么都给他最好的,甚至为他铺好了未来的道路,结果自己的儿子居然说她只爱自己? 她明明最爱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 忽然,茶几上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起,打破沉默对峙的僵局。 舒雯回过神来,整理好了情绪,抓起手机和沙发上的手提包,朝玄关处走去。 她接起电话:“喂,李总…” 随后穿上高跟鞋。 梁启丞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 只听到舒雯挤着略微沙哑的嗓音,笑着说:“可能有点小感冒,不碍事。” “咔哒。” 随着门板被开关的响动,梁启丞一下子宛如泄气的气球,跌坐在羊毛地毯上。 第20章 翅膀 这时,刚从补课班回来的宋明宣撞上了刚从家门出来的舒雯,见对方正在打电话,宋明宣不敢打扰,只是微微颔首。 舒雯淡淡地回以一记微笑,便打开车门上车了,随后车子引擎发动。 等车子消失在视线,宋明宣想起梁启丞有跟他说,今天训练完要回自己家一趟。 看来又是和他母亲不欢而散? 宋明宣轻叹声气,随后按响了梁启丞家的大门。 半晌,没人开门。 难道是不在这儿? 宋明宣回到奶奶家,却只见王玉梅一人。 于是他放下帆布包,又去按隔壁的门铃,这次门自动打开了。 宋明宣愣了一下,随后便走了进去。 好像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梁启丞的家。 倒是有些好奇。 谁知一进门,却被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 宋明宣顺着玄关处的墙壁摸索,找到开关,按了下去。 炽白的光线从客厅中央天花板上发散点亮了整间客厅。 梁启丞仍然保持着瘫坐的姿势,突然的光亮让他有些不适应,他眯着眼睛仰起头。 见到熟悉面容的那一刻,梁启丞又感到恍惚了,记忆一下回到了那晚。 他想起那晚的昏黄路灯,流浪猫,还有他的天使。 一如现在。 见眼前的人状态颓丧,身旁的地毯上还散落着不明的纸张碎片。 宋明宣蹲下身子,与眼前的人平视。 “发生什么了?”宋明宣轻声呓语。 直到感受到落在发顶的掌心传来的温热,梁启丞终于眼泪决堤,溃不成军。 见状,宋明宣赶忙将人拥进了怀中。 他隔着卫衣布料,一遍又一遍轻抚宽厚的背脊,给予安慰。 过了良久,怀中的哭泣声渐渐平息。 宋明宣伸出手指,用指腹细细摩挲眼前泪迹斑斑的脸庞。 忽然,注意到左侧脸颊的红印,宋明宣怔了一下。 第26章 “舒阿姨打的?” 梁启丞撇着嘴,不回答。 宋明宣叹了声气:“这又是怎么回事?”说着,视线落到一旁地毯上的碎纸。 梁启丞红着眼睛,声音中还有残存的哽咽,“纽约棒球基地的邀请函。” 闻言,宋明宣顿时感到惊诧不已,片刻后,又为对方感到高兴。 但显然现在发生了不愉快,而这份不愉快的源头应该就是这封已经变成碎纸的邀请函。 不用梁启丞再多解释什么,宋明宣已然明了。 沉默片刻后。 只听宋明宣缓缓说道:“我支持你。”语气坚定。 梁启丞原本垂丧着的脑袋又抬了起来,他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真的” 宋明宣点点头。 “就算不能去美国,就算要付出千万倍努力,也一定不要折断自己的翅膀。” 宋明宣笑着对梁启丞说道:“因为追逐梦想时的梁启丞真的很酷。”语气柔和明媚。 霎时间,梁启丞感受到一股暖流灌溉进心田,于是那片荒芜的土地终于开出了花。 不要折断自己的翅膀。 彼时的梁启丞并不知道,这句话在未来漫漫的时间长河中,无数次拯救自己于泥泞。 过了一会儿,哭得筋疲力尽的梁启丞被宋明宣送回到卧室内休息。 一开始梁启丞躺在床上,死活拉着宋明宣不让走,一定要留下陪他一起睡。 宋明宣无奈地答应着,他顿时觉得自己有当幼师的潜力。 但宋明宣觉得也挺好,以前一直都是梁启丞当他的守护神,现在也让他来照顾梁启丞吧。 听着床上的人呼吸均匀,宋明宣伸出手指,温热的指腹轻轻揉开了对方紧锁的眉心。 “这次,就换我来当你的守护神吧。” 宋明宣目光柔和,盯着呼吸绵长的面庞,食指不自觉从对方的眉头游走到立挺的鼻梁。 熟睡的人似乎是感到有些痒,轻微动了动。 宋明宣犹如惊弓之鸟,迅速撤回了手。 为对方盖好被踢开的被子后,轻声轻脚地关门,离开了卧室。 回到客厅,宋明宣没有离开,而是径直朝沙发处走去,接着,蹲下身子,伸出手一片一片小心地捡起那些碎纸后,才离开了这里。 回到自己家的卧室后,宋明宣便开始翻箱倒柜,终于在书桌的某个抽屉角落翻出了胶水。 随即,他拉开椅子坐下,将那些平铺在桌面上,一片一片重新排列拼好后,拧开了胶水。 窗外夜色渐浓,窗内角落却闪烁了良久的暖色光晕。 第二天,临近黄昏。 “叮铃——” 玻璃门被推开。 宋明宣微微喘着粗气,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到靠窗的那处,黑色盘发的背影已经等候多时。 无事献殷勤。 一向没有交集的人突然约他见面,宋明宣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情。 他走了过去,冲对面的人微微颔首,“抱歉阿姨,补习班延了会儿堂。” 舒雯微笑道:“没事,坐吧。” 宋明宣摘下左肩的帆布包,在舒雯对面的白木椅处坐下,随即挽起浅蓝色衬衫的袖子,由于来时跑了几步,鬓角和后颈泛起薄薄的汗珠。 “喝点什么?”舒雯将菜单推到对面,“别客气。” “一杯拿铁就好。” 刚刚还表现地不徐不疾的人,却在服务生拿走菜单后,立马急不可耐地进入今天约宋明宣见面的正题。 “小宣啊,小丞…他有和你提过他想要去美国留学的事情吗?” 果然,是为了这事儿。 宋明宣点点头:“他有跟我说。” 舒雯叹了声气,缓缓拿起瓷杯抿了一口,神情严肃道:“阿姨今天约你,主要就是想让你帮阿姨劝劝那小子,阿姨知道,他最听你的话。” 宋明宣:“” 原来是想让他去当说客。 “他这小子从小就总给我惹祸,根本不让人省心,这要是出了国,指不定还得给我闯出多大篓子来。”舒雯越说,言语之间的恼怒越显然。 “这马上就要高考了…” 这时,服务生端着餐盘上来了,“您的拿铁,请慢用。”她放下瓷杯后,转身离去。 临近黄昏时的咖啡馆,人并没有很多。 研磨机的低鸣混着焦糖香气,蒸汽从瓷杯口螺旋攀升,银匙轻碰杯壁的脆响间,隐约传来角落的古典音乐声。 “抱歉,阿姨,这个我做不到。”宋明宣语气坚定,一字一顿道。 “为什么?阿姨知道你们俩感情好,也不想为难你,但实在是除了你,阿姨想不到还有谁能劝得动他了。”舒雯语气诚恳又急迫。 宋明宣偏过头,望了望落地玻璃窗外,远处的橘红被楼宇遮住,只剩下一半了。 得速战速决才行啊,不然回去的晚了,又要找借口了。 被梁启丞识破怎么办。 但这又是难得的好机会。 原本宋明宣就打算在这几天找舒雯谈谈的,结果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要着急,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沉思片刻后,宋明宣转回头,注视着面前的人,缓缓开口:“阿姨,我第一次见到梁启丞的时候,他自顾自地就闯进了我奶奶家,浑身都是伤,脏兮兮的,嘴角还流着血,看起来凶巴巴的…” 似乎陷入某段回忆中的宋明宣,眼神柔和,说到这里,不禁嗔笑道:“我当时还真是被他吓得不轻。” 舒雯不解,这时候这孩子说这事干嘛? 但她仍然保持优雅,将左腿叠到了右腿上,抿了一口美式,继续耐心地听着。 “但其实只是个可怜的家伙罢了…”说着,宋明宣眸光一转,柔和的眼神黯淡下来。 “当时奶奶告诉他,您又要出差很久…他很难过。” 他很难过。 闻言,舒雯右手捏着瓷杯的手骤然收紧了几分。 “后来他和我讲,他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家长会和亲子活动您常常缺席,他渐渐被其他同学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说他…” 宋明宣顿了一下,复又继续描述道:“说他,是没父母管的孩子。” 听到这里,舒雯右手捏着瓷杯把柄的力道不自觉加重,甚至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见到对面的人已然有些斑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宋明宣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而是微微垂下眼眸,继续说道:“但是他很坚强,也很勇敢。” 说着,宋明宣又抬起眼眸:“他并没有被这些流言蜚语击垮,反倒还安慰起了我,他说…” 说到这里,宋明宣难免哽咽:“我不是异类。” 舒雯:“” “上次他和您大吵一架,离家出走的那天,我找了好几个小时,最后在巷尾找到他时,他就那么蜷缩在那里,和一只流浪猫一起,看起来像只流浪犬,回去他就发了高烧…” 舒雯右手捏瓷杯把柄的动作变得更重了,仿佛即将要将其捏断。 “这个笨蛋每一次打架,只不过是笨拙地想让您多看看他,多陪陪他而已。” 宋明宣越说越感到心间一阵酸楚,“但您又是怎么做的呢?只是一味地给他安排各种补课班兴趣班,他上哪所学校,报什么专业,跟什么人来往,都要一一掌控,您有问过他哪怕一次…”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宋明宣一时口涩,他沉了沉声。 “累不累吗?” 第21章 坠落深渊前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舒雯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声音却由清亮变得沙哑。 宋明宣忽然加大了些音量,全然不似平常:“我想说,他在棒球场上追逐梦想的样子,是我所见过的,他难得的幸福时刻。” “所以,请给他一次机会,也给您自己一次和他修复关系的机会。” 话音一落。 舒雯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昨晚梁启丞的话—— 你其实只爱你自己。 顿时,心如刀绞。 沉默片刻后。 舒雯扯着沙哑的嗓音缓缓开口:“好,我可以给他个机会。” 闻言,宋明宣眸光一亮。 “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靠着那点所谓的梦想,混出个名堂来。” 说罢,她招呼服务生买了单后,便起身走了。 宋明宣望着离开的背影,心头一阵欢喜,脑海中已经能想象到梁启丞得知这个消息时开心的模样了。 想着,他拿起面前的瓷杯,饮了一口,甜甜的滋味流淌进心里。 橘红终于完全被蓝幕淹没。 宋明宣刚走到离家不远处的路口,就隐约望见家门口的某人,正在踮着脚,朝自己的方向仰头张望。 见对方那个傻傻的模样,宋明宣心头一阵暖意,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 他加快步伐,向苦苦在家门前等待着自己的人奔去。 见到苦苦等待的熟悉身影愈来愈近,梁启丞大喊道:“喂,别跑那么快!” 第27章 然而宋明宣却恍若充耳未闻,跑得更快了。 此刻的宋明宣甚至觉得,就连那拂过耳畔的风中都夹杂着蓬勃的朝气与希冀。 他在奔向属于他和梁启丞的未来,而那个要携手相伴的人就站在终点驻足等待着他。 宋明宣跑到梁启丞跟前,微微喘息。 “你在等我吗?” “明知故问。” 说着,梁启丞将插在裤兜中的手拿出来,用手背轻轻点在对方细嫩的脸颊上。 “你身体不好,别跑这么快,该不舒服了。” 梁启丞皱着眉,语气却很温柔。 感受到粗粝手背的温度,那白皙的脸颊迅速变得滚烫。 梁启丞似乎是感受到了对方脸颊的变化,擦汗的动作倏地顿住了。 直到旁边飞驰而过的汽车打破了静止的画面。 二人都变得有些手足无措,眼神四下打转。 “进…进去吧。” 梁启丞羞涩地抓着后脖颈,用另一只手抓起宋明宣的手腕,拉着人回家了。 夜深了。 而宋明宣躺在床上,却注意到地上的人在那翻来覆去,他也被影响地无法入睡。 于是,他干脆坐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你睡不着吗?” 梁启丞闻声,转过身子,也跟着坐了起来。 “嗯,有点。” 看着面前的人嘴唇张开又合上。 宋明宣忍不住出声:“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梁启丞点点头。 “说吧。” “要不要…”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美国? “…去外面看星星?” 片刻后。 两人打开卧室门,蹑手蹑脚经过客厅,来到房门前的屋檐下,两盏小夜灯分别放在彼此身侧,在夜里闪烁着微弱的橘色光芒。 两人静静地坐在一处,抬头仰望着夜空,彼此之间几乎没什么距离,肩与肩之间总是有意无意地相互摩挲。 今晚的月色很明亮,与繁星之间交相辉映。 忽地,春夜里一阵凉风吹过。 宋明宣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察觉到状况的梁启丞转过头,皱了皱眉,便上手去触碰对方的长衫睡衣。 “扣子也不扣好。”梁启丞嘟囔着为宋明宣扣好了领口敞着的纽扣。 宋明宣淡淡地笑了笑,对这种细微的照顾早已习以为常。 “对了,跟你说一件事。”梁启丞突然想起正事,有些紧张地说道。 宋明宣当然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但还是要先装作不知情的。 他装作一副懵懂的模样,问道:“什么事?” 只见梁启丞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开口道:“我妈同意我去美国了。” “真的吗!?恭喜你。”宋明宣也假装自己是刚刚知晓,故作惊喜模样。 但令宋明宣感到费解的是,梁启丞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开心。 不应该啊。 于是,宋明宣问道:“如愿以偿了,怎么还不开心?” 只见对方忽然转过头,一双漆黑的深眸注视着他,神情紧张又严肃。 “那你呢?” 自从那会儿舒雯告诉梁启丞,同意他去美国留学的事情了。 他第一时间却不是感到喜悦激动,而是在想宋明宣。 那宋明宣呢? 他不想放弃自己追逐梦想的大好机会。 也不愿丢下宋明宣一个人。 但又不可能自私地要求对方和他一起走。 梁启丞的心中纠结不已,进退维艰。 问出口的瞬间,他害怕极了。 沉默的时间里,他感觉自己仿佛在等待庭审宣告审判结果一般。 几十秒的时间,却仿佛年月那般漫长。 “我当然是和你一起。” 宋明宣知道对方在担忧些什么,他都知道的。 于是他给了他最坚定的回答。 只见梁启丞眸光流转,眼眸在深蓝的夜幕下明亮闪烁。 一瞬间,宋明宣觉得那眼眸比空中的霁月还要闪耀夺目。 激动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梁启丞干脆一把抱起宋明宣,转起圈来。 宋明宣下意识地翘起小腿,双手紧紧抓住对方的后背衣襟。 “你疯啦!?快点放我下来!”宋明宣低声呵斥。 虽在是在慌张地喊叫,可他的脸上却是一副笑靥。 “把奶奶吵醒了怎么办?喂…” 而显然已经高兴疯了的人却越发地来劲。 宋明宣笑着问他:“有这么开心吗?” 月色下的少年神采奕奕回道:“嗯,开心!开心得感觉自己现在在天堂。” 距离高考仅剩一个月。 宋明宣和王玉梅讲了自己想要和梁启丞一起去美国上学的事情,王玉梅倒是笑得和蔼,很干脆地答应了。 如果说只有他自己去那么远的异国他乡,王玉梅是绝对会有顾虑的。 但有梁启丞在他的身边。 都已经成年了,王玉梅也不想阻拦什么。 就放手让他去飞吧。 五月的雾宁已经有了夏天的气息。 院子里的酸梨树已经枝繁叶茂,每当正午时分,阳光透过绿茵茵的叶子洒在地面上,恍如身处爱丽丝仙境般。 这天清晨,二人一如往常,准备去上学。 躺在地上的人四仰八叉,被子被踢到一边,已经不知道按掉了几个闹钟后,才猛地惊醒。 梁启丞悠悠看了眼时间,瞬间清醒了不少,比洗脸还要管用。 他赶忙从被窝爬了起来,打开卧室门,跑向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又从卫生间探出脑袋,唇周还沾着绵密的泡沫,口齿不清地喊道:“宋明宣,你又不叫醒我!” 而正坐在不远处餐桌上吃早餐的人,不徐不疾地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口牛奶,偷笑道:“定了八百个闹钟都叫不醒你,我能有什么办法?”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好歹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斗嘴呢。”坐在一旁的王玉梅笑道。 过一会儿,宋明宣吃好早餐,拿起一旁的书包背上,“奶奶我吃好了,去学校了。” 王玉梅笑着抬起手,理了理宋明宣的深棕色卷发,“去吧。” 宋明宣回以微笑,随后穿好鞋子,系好鞋带,出门了。 宋明宣前脚刚走,梁启丞这才拎着书包从卧室里急匆匆地出来,随手从餐桌上抓起了一份三明治。 他单肩将书包甩到背上,“我也走了奶奶。” “哎呦,书包拉链也不拉好。”说着,王玉梅上手拉好梁启丞背上的黑色书包拉链,又掸了掸校服肩头的灰尘。 梁启丞笑嘻嘻回应,随后极速穿好鞋子追了出去。 出了院子大门,见到没走远的身影,梁启丞迅速加快步伐,赶了上去。 他一把搂住宋明宣的肩膀,“又不等我。” “我这不是走得很慢很慢了吗?”宋明宣无奈笑道。 这时,王玉梅忽地想起了什么,赶忙一拍大腿,追了出去。 她追到大门外,朝没走远的二人大喊道:“小宣小丞!晚上路过菜市场记得买点鸡蛋回来!晚上包饺子!” 二人闻声回头,齐声回应:“好!” 放了学还要去补习班补课,补完课两人在菜市场汇合后,差点忘记了王玉梅交代的任务,看见点什么都要驻足停留,你一言我一语地嘻笑玩闹,等买好鸡蛋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一进门,屋内却异于往常的明亮,而是一片漆黑。 宋明宣摸索着玄关处的墙壁,找到开关,打开。 屋子重焕明亮。 “奶奶人呢?”梁启丞疑惑地问。 “奶奶?”宋明宣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奶奶?”梁启丞又跟着喊了一声,仍然没有回应。 客厅内转悠了一圈也不见人影。 往常这个时候,两人回到家,王玉梅都会第一时间迎上来,除了偶尔不在家的时候。 “可能有什么事出去了吧?”梁启丞猜测道。 宋明宣却心下隐隐不安:“这么晚了她能有什么事出门?” 二人不再猜测,径直走到王玉梅的卧室门口。 宋明宣伸手拧开门把手,推开了门。 卧室内也是漆黑一片,他伸手摸索开关,按亮。 只见王玉梅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原来是在睡觉。”梁启丞松了口气,“奶奶,鸡蛋买回来了。” 没有回应。 两人走到床前,宋明宣伸出手去拨王玉梅的肩膀,“奶奶?” 躺着的人被轻松翻了个面,却仍然阖着眼睛。 梁启丞宋明宣对视一眼,有种不祥的预感。 梁启丞似是看出了宋明宣此时此刻的某种胆怯,于是,他率先伸出食指,缓缓去探老人的鼻息。 顿时,梁启丞的食指一颤,随即快速收回。 第28章 见状,宋明宣身体一软,向后倒去,幸好被梁启丞眼疾手快揽住了。 第22章 再吻一刻钟 在王玉梅的葬礼上。 宋明宣才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宋哲。 再次见到宋哲的那一刻,宋明宣才意识到,原来他曾以为已经变得模糊的遥远记忆,其实从来都没有淡忘,而是始终被自我保护机制隔离深藏在心底。 而宋哲,则是再次触发它的契机。 宋明宣穿着黑色丧服,腰间系着白色孝带,与宋哲一同站在殡仪馆的门口,一一迎接前来吊唁的人们。 殡仪馆内的冷气开得很足,宋明宣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身旁的父亲与一波与一波的人攀谈,他站在一旁没什么说话的机会。 于是,他出神地望向外面的烈阳,今天似乎格外炎热,可为什么他却觉得身体冷得几乎快要僵住了。 忽地,宋明宣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哭啼,他顺着声音回过头—— 只见一个看起来单薄瘦小的背影,站在灵堂前哭个不停。 他抬眸,灵堂周围的花圈数量变多了几组,摆放的黑白遗照从年迈的老人变成了更年轻的女人。 那是白芷。 他的母亲。 这时,那个男孩哭着转过身。 看清男孩的模样后,宋明宣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心头一阵绞痛。 多年前的画面,又再一次重现。 只不过,经历过一次死亡,这次他倒是能坦然面对了。 这次,宋明宣始终没有留下一滴泪。 他全程始终只是静默地跟随着宋哲,宋哲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跟前来吊唁的人们问好,对着黑白遗照磕头行礼。 看着宋哲与旁人有说有笑地交谈,宋明宣默默站在一旁,只觉得很讽刺。 白芷去世的时候,殡葬仪式好歹还算隆重,可现在王玉梅的葬礼却连花圈都是最廉价简陋的。 没过多久,梁启丞跟着舒雯一同前来吊唁。 舒雯在感叹着世事无常,与宋哲寒暄来寒暄去。 然而宋明宣全然无暇顾及。 因为他在紧绷着大半天之后,见到梁启丞的那一刻,突然有些想哭。 他必须竭力克制此刻想要扑进梁启丞怀里的冲动才行。 终于熬到了日落西山。 已经没有人再来吊唁了。 宋明宣紧绷了一天的弦终于可以松一松了。 宋哲正坐在账桌前,与他的现任妻子数着红钞票。 没人有空理宋明宣,他默默卸下孝带,放到了一旁,独自离开殡仪馆,随后在附近无人的公园找了处长椅,坐下放空。 没过多久,他感觉脚边好像有团毛茸茸的东西在蹭自己,他低头,原来是一只野猫。 他俯下身子,摸了摸那不算光滑的毛发,神情落寞。 “你也无家可归吗?” 正出神时,野猫忽地跑走了。 视线中闯入一截黑色裤管,宋明宣顺着视线直起身子。 见到了熟悉面孔的那一刻,他瞬间皱起嘴唇,眼尾猩红。 下一秒,猛地钻进了温暖坚实的怀抱。 终于,一直紧闭着的阀门被决堤泪水冲破,宋明宣紧抓着对方的背脊,将脸使劲往对方的衣襟里面埋。 而梁启丞就站在那里,表情局促,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只好双手轻轻环住对方的脑袋温柔安抚,任由对方的眼泪洇湿自己的衬衫,好在是黑色的,看不出水痕。 “我没有家了。”闷闷的声音哭诉道。 良久。 一旁的树叶沙沙摇曳。 “你还有我。” 下一秒,怀里的人哭得更大声了。 晚上,宋明宣和宋哲一同回到王玉梅家收拾遗物。 收拾到一半,宋哲突然开口:“你…快要上大学了吧?” 宋明宣手上的动作一顿,“嗯。” “你奶奶的遗产我给你留…三万。”宋哲淡淡地说:“应该够你交大学学费了。” 看着对方冷漠地说出这话,宋明宣没有任何心力再与这位自己称呼“父亲”的人反驳争执些什么。 只是淡淡地回了个“嗯”。 表示接受。 多年未见,也没有一点联系。 而时至今日,宋哲只是想着要拿走那些遗产,对宋明宣没有半点关心。 许是心虚,宋哲又继续解释道:“我前不久…再婚了,给你生了个弟弟,现在各行各业都不景气,所以手头上都有点紧…你理解爸爸的吧?” 再婚。 弟弟。 每一个字眼都刺痛着宋明宣的肺腑。 而他沉默不语,只是淡淡点头,便继续整理遗物去了。 但这也意味着,对于和梁启程的约定,他要食言了。 该怎么和梁启丞说… 马上就要高考了,如果他在高考之前告诉梁启丞,以梁启程的性格,一定会放弃出国的机会,陪他留在国内。 他不可以这么自私。 不可以…成为梁启丞的绊脚石。 本以为他们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在一起,本以为他们真的会永远不分开。 却不想,命运总是这样残忍的,血淋淋的,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便被推上处刑台。 命运之神从不曾给任何人特别优待。 六月持续了一整个月的梅雨季,空气潮湿又闷热。 剩下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也转瞬即逝,即将宣告分别。 高考结束了。 这天。 梁启丞起了大早,不,可以说是几乎一夜无眠。 因为宋明宣说今天要久违地一起出去玩。 于是,他找了个借口便回自己家去住了,只为了精心打扮一番。 穿什么好呢? 他将衣柜翻了个底朝天,床上的衣服乱作一团。 好不容易挑选好了衣服,却又面临起了另一个难题。 什么发型好呢? 于是,梁启丞又开始站在全身镜前拿着发蜡,反复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甚至还跑去舒雯的化妆台上翻出了一瓶香水,由于从没喷过香水,梁启丞笨拙地举起来就朝自己的全身狂按。 香水通过泵头精准地覆盖了全身每一处,并且搞得满屋子都是香艳的气味。 收到宋明宣的消息,梁启丞在全身镜前,前照照后照照,甚至不放过衬衫上一根头发丝的瑕疵。 最后细细打量一番,才心满意足地出了家门。 刚一见到梁启丞,宋明宣便被他身上远远传出的气味呛地咳了几声。 “你喷香水了?”宋明宣捂着鼻子问。 而梁启丞却美滋滋地转了一圈,“对呀对呀,好闻吗?” 宋明宣没有回答,而是诧异地问:“你今天怎么打扮这么隆重?” 他眼神上下扫视了一遍,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忍俊不禁:“还抓头发了?” 这下精心打扮的人忽然不乐意了。 梁启丞皱眉道:“喂!你笑什么?不好看吗?”表情又变得有些委屈。 从前一起出去玩是不掺杂任何别的心思的,自然不需要精心打扮。 可如今… 梁启丞心里对那人的想法已然变得不单纯,又怎么可能还回得去。 宋明宣笑着摇头:“没有,很帅。” 怎么可能会不好看。 一小时后。 两人来到了海边。 海边的空气稍微清新一些,海水碧蓝,与天边紧密相连,仿佛它们在大自然中本就该如此,亲密无间,谁也无法将它们分开。 “你说出来玩,结果就是来海边散步啊?” 两人肩并着肩,沿着浪花冲岸的痕迹,悠悠漫步。 许是因为来得早,周围没什么人。 梁启丞偶尔会踢踢脚下的柔软砂砾,“平时不管什么纪念日都喜欢来海边,看不腻吗?” “我喜欢看海。” 宋明宣说着,停下了脚步,面朝大海,弯下腰在原地坐了下来。 梁启丞也跟着在一旁坐下。 宋明宣望着碧海,而梁启丞偏头望向他。 二人静静听着海浪一波又一波拍打沙滩的白噪音。 过了良久。 宋明宣开口道:“你看远处海天连成一线,不觉得它们仿佛生来就是密不可分的一对吗?” 梁启丞注视着对方,见宋明宣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有些不解。 “不用羡慕它们,我们也不会分开的。” 霎时间,宋明宣呼吸一滞。 心脏一阵闷痛,感到难以呼吸,好似海水倒灌入肺一般窒息难耐。 他转过头回视对方,只见对方目光坚定,笑得爽朗。 不过几秒,他又迅速躲开炙热的视线。 眼眶却一片湿润。 梁启丞目不转睛盯着那白皙的侧颜,全然没有欣赏大海的心思,最靓丽的景色现在已然映在他的瞳孔中。 第29章 梁启丞撑在沙砾上的掌心暗自抓紧了几分,他似乎是在心里鼓足了勇气,才缓缓向身旁的人靠近。 感受到了身旁的呼吸愈来愈近,这次宋明宣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直到柔软的唇真的在白皙的侧脸烙下了一吻。 轻而柔,不过几秒,便缓缓离开。 梁启丞做了十足的心理斗争才紧张地睁开眼睛,一睁眼,对上一双清透的琥珀色眼眸。 顿时,梁启丞感觉自己的心跳恍若都漏了半拍。 他会生气吗? 会给自己一拳吗? 可是他真的好漂亮。 好想亲。 此时此刻的梁启丞,感觉脑海中有许多想法如面团般糅杂在一起,又被丢进了高温烤箱,膨胀得简直快要炸开了。 却没料到,接下来还有差点让他心脏骤停的瞬间,就在下一秒。 宋明宣赫然逼近,吻上了梁启丞的唇。 生涩的两瓣唇一开始只是静静相贴,忽地,宋明宣轻轻启开唇关,去吸吮对方的唇。 梁启丞甚至来不及闭眼,他睁大了眼睛,眼底掀起一片热浪。 片刻后,他也学着对方的模样,笨拙地张开唇,予以回应。 唇纹如同齿轮般咬合在一起,严丝合缝。 梁启丞一度被进攻地将要窒息,他没想到宋明宣在这种事情上竟然这般无师自通。 浪花拍击沙砾的声音在耳畔无限放大,那节奏越来越汹涌,仿佛是在催促着宋明宣赶快在人生洪流的分岔路口做出选择。 悸动,雀跃,轰鸣,心如擂鼓。 此刻却全部汇聚成了无尽痛楚与不舍。 既然时间的钟摆不会为任何人停滞,那么就在坠落深渊前,再吻一刻钟。 第23章 越抽离越清晰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窗,溜到床上。 “叮铃铃——” 定时的闹钟打碎了冗长的斑斓梦境。 宋明宣悠悠转醒,身体却如同断线木偶,动弹不得。 直到闹钟第二次响起,他才从床上艰难爬起,按掉了闹钟。 他坐在床边,抬起手臂锤了捶肩颈,又锤了锤腰背。 这一晚睡得格外沉重疲惫。 好累。 缓了一会儿,宋明宣才踉跄起身,去洗漱了。 他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汪清水扑到脸上,随后抬起头瞧着镜中的自己,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往下滴着水珠。 眼睑下镶嵌着的玻璃珠说不上是水,还是泪。 他设想过无数次再与梁启丞重逢时的场景—— 他举着话筒向对方提问,而对方只需要专业地回答。 体面,不逾矩。 无论如何都不该是现在发生的这样。 狼狈,难堪。 草草吃了个三明治后,宋明宣收拾好便出门上班了。 从一进社里大门,宋明宣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因为周围过路的人好像全都在似有若无地盯着自己,投来惊诧和羡慕的目光。 宋明宣心中腾升起诧异,但也懒得探究。 他走到电梯旁按下向上的按键,忽然,他感到喉咙一股瘙痒,随着按键变成红色,他迅速抬起手捂住了嘴,重重咳了几声。 到达办公层,宋明宣刚一走进工作区,便被同事们包围成了一圈,簇拥在中间。 “小宋厉害啊!” “什么?”宋明宣不明所以。 “你昨天都上热门了你不知道?” 宋明宣更懵了。 “你去采访梁选手的时候,不是被他一把抱住了吗?” “梁选手男友力简直max啊!!” 周围的人此起彼伏的喧嚣声令宋明宣感到头痛欲裂。 “对了,社长叫你来了就去办公室找他。” 宋明宣淡淡点头,“好的。” 说罢,他便挤过八卦的人群,去社长办公室了。 “咚咚——” “进来。” 宋明宣推开门走进去,随后带上门,走到办公桌前。 真皮办公椅背后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天道酬勤”的书法字。 “社长您找我?” 话音刚落,宋明宣又不合时宜地咳了两声。 中年男人转过靠椅,立即关切道:“哎呦,小宋没事吧?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 他鬓边微白,脸上倒是没什么岁月的痕迹,戴着一副金框眼镜,西装革履。 宋明宣礼貌回应:“没事,可能有点着凉,谢谢社长关心。” “没什么大事就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是不是…”杜康岩笑着继续恭维,“小宋你现在可是我们瑰星日报的希望,可千万不能垮。” 宋明宣不喜欢拐弯抹角。直言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社长。” 杜康岩尴尬地笑了笑,从皮椅上缓缓站起身,笑脸盈盈:“昨天你去雾宁高中的棒球友谊赛做采访,可是成为红人了啊哈哈…” 说着,他掰过办公桌上的电脑,将显示屏上面的内容展示给宋明宣,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醒目的黑字标题和刺眼的照片—— 【知名棒球运动员梁启丞归国后的首次比赛,赛后采访的记者却引人注目】 并贴了一张梁启丞揽住差点跌倒的宋明宣的照片。 顿时,宋明宣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从一进社里,周围人就投来异样的眼光,以及刚刚同事们围住他说的那些话。 杜康岩沉思道:“是这样,这阵子好多家媒体都在抢梁启丞的归国首次独家访谈…” “就在今天一早,梁启丞那边给咱们社回了信儿,说可以接受采访,但那边指定了采访记者…” 闻言,宋明宣抬眸。 “是你。” 平静的眼眸掀起涟漪。 半晌,宋明宣开口道:“社长,我…我觉得我不能胜任,您和那边商量一下,换别人吧。” 一听这话,杜康岩倒是没有发火,而是上演了一番苦肉计:“小宋啊,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是一直都对你寄予厚望…” 他抬手扶了扶眼镜边框,“你也知道最近社里业绩不景气,而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大一块蛋糕送到了咱们手里,不能让别人抢了去是不是?” 能稳坐社长的位置这么多年,他杜康岩果然不是吃素的,这一番话简直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完全堵死了任何宋明宣可能婉拒的理由。 “好吧,我去。” 宋明宣放弃挣扎。 这下杜康岩终于展露笑颜,“这才对嘛,你现在就赶快去准备吧。” 离开办公室后,宋明宣便回到工位开始准备。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宋明宣敲击键盘打下最后一个句号,采访稿迅速利落地完成。 他左右抻了抻脖颈,才注意到周围的工位全都空无一人。 这时,回来了一拨人。 “诶,明宣,你还没去吃饭啊?” 宋明宣无奈笑着回应:“没时间。” 同事无奈地耸耸肩,回自己工位去了。 宋明宣看了眼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梁启丞那边给的时间是下午两点。 快到时间了。 他快速整理好采访稿,放进帆布包内,整理好满桌面的卫生纸团,确认没遗漏什么后,出勤。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的办公室内。 墙壁的一边树立着一个宽大的展示柜,里面好几层架子都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奖杯与奖牌。 另一边的墙壁则是挂满了各种获奖人和颁奖人的合照。 而这些荣誉的主人公现在正蜷着一条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横着手机打游戏,嘴上还时不时地传出抱怨。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位梳着齐耳短发,一身干净利落的衬衫西装,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正靠在办公桌边,抱着臂喝咖啡,盯着沙发上的人若有所思。 片刻后,顾娅茹开口:“那么多媒体找上门来,你为什么就接受了瑰星日报那么一家小媒体啊?” 梁启丞专心致志打着游戏,面对对方的疑惑,不予回答。 “诶,别给我装听不见啊。”顾娅茹继续盘问,“而且还非要指定那个叫宋什么…啊,宋明宣的记者。” 听到深深烙印在心底的名姓,正在打游戏的手指一顿。 自从顾娅茹成为梁启丞的经纪人以来,从没听梁启丞提过还有这么一号记者朋友。 “旧友?” 手机里传出游戏失败的系统提示音。 梁启丞放下手机,掀起眼眸,神色黯淡,“旧仇。” “什么!?”顾娅茹一下炸了锅。 突然地一嗓门令办公室外正办公的人们齐齐扭头望向这边。 顾娅茹敛了敛怒意,走到玻璃窗处,拉下了帘子。 “那你还要指定他来采访,你一天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小祖宗,别给我惹祸了行不行?”她低声吼道。 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怎么报复仇人啊。”梁启丞淡淡丢下一句话,起身就要往外走。 第30章 “你去哪?” “回家等着…” “?” “叫宋记者来我家找我。” “你疯了!?告诉一个记者你家住址?还是你的仇人?” “他不会泄露出去的,放心吧。” 话毕,梁启丞开门出去了。 留下愁眉不展的顾娅茹在原地捂着额头直打转。 她实在是不知道梁启丞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也只能无奈任由他去做。 和梁启丞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她知道一点,如果是梁启丞无所谓的事情,怎么给他安排都无所谓。 但如果是梁启丞下定决心的事,谁都无法阻挠。 除了棒球,她还没见过梁启丞对别的事情这么有主见。 这个宋明宣记者… 顾娅茹若有所思。 乘坐出租车前往梁启丞家的路上,车内播放的广播播报着商业街新开的那家酒馆生意有多火爆。 于是,宋明宣又不合时宜地回忆起昨晚商业街的巷尾。 为什么接二连三地遇见。 为什么昨天都那样难堪了,今天还要指定他来采访。 为什么… 越是想要从那些陈年旧事中抽离,记忆中的酸梨味却越是清晰。 四十分钟后,宋明宣抵达了梁启丞所居住的公寓。 小区内,道路宽敞干净,绿植鲜嫩,清幽宁静,就连大门口坐落的喷泉池都彰显着贵气。 宋明宣顺着对方给的地址,找到了梁启丞住的那一所独栋别墅。 他站在别墅的大门口,咬着下唇,神情严肃,手臂抬起又放下,就是不敢按下门铃。 然而他的几番犹豫,全都被此刻屋内站在玄关处,盯着墙壁上显示屏的人尽收眼底。 宋明宣犹豫几番,最后却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可刚走出没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声响。 “哐啷。” 宋明宣转回身。 只见高大漆黑的铁门自动向内打开了。 宋明宣这下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他深呼吸了口气,缓缓走了进去。 沿着两边的草坪,踩着石板小路,宋明宣走到房门前,见已然留出的门缝,他握着门把手,拉开门板,走了进去。 即便已经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他却还是没出息地怔在了玄关处。 只见梁启丞正翘着二郎腿,在客厅中央的灰色沙发上悠闲地看手机。 远远望着被阳光勾勒得轮廓清晰的清隽侧颜,宋明宣不由得心头一颤。 忽然,那侧颜转了过来,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他。 淡淡道:“愣在那干嘛?进来。” 宋明宣如梦初醒,回过神来,步伐沉重地走到了梁启丞的面前。 “你迟到了。” 闻言,宋明宣抬起手臂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都怪刚刚一直在门口徘徊犹豫。 “抱歉梁选手,是我没有遵守约定,耽误了您的宝贵时间,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时间,咱们赶快开始访谈吧。” 说罢,他将帆布包放到另一边沙发上。 “啊,原来宋记者知道自己是个擅长毁约的人啊。”梁启丞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宋明宣的动作一顿。 “我有点好奇,宋记者一直都是这样言而无信的人吗?” 宋明宣装作听不懂对方话语背后的潜台词,淡淡回到:“我是什么样的人好像和今天的采访没有关系。” 话毕,他从帆布包里面掏出采访稿,放到了茶几上,接着又掏出三脚架和相机,开始组装。 梁启丞瞟了一眼忙碌的身影,拿起演讲稿,翻阅了几眼。 忽然,眸光一转,选中一条,念道:“为什么会毅然决然放弃海外稳定职业发展,选择回国?” 他讥讽地笑了笑,“你我不是都心知肚明吗?” 第24章 作茧 梁启丞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只察觉到那忙碌的单薄背影好像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梁选手说笑了,我怎么会知道您做决定的原因呢。” 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终于架好了相机,调好参数。 宋明宣转过身子,平静道:“您如果准备好了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开始采访了。” 梁启丞没有立刻给出回应,而是抬眸凝视对方,神情晦涩不明。 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 他真是讨厌死了对方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客气又疏离。 但转念一想,好像他自己也是一口一个“宋记者”地称呼对方。 就像宋明宣一口一个“梁选手”地称呼他一样。 不对。 明明是宋明宣先在酒局上装作不认识他,和他撇清关系的。 不是对方先开始演戏的吗? 他只不过是配合对方演完这场戏而已。 梁启丞单手捏着采访稿,另一只手臂搭在沙发背上,盯得宋明宣后颈不由得泛起一层薄汗。 半晌,梁启丞才悠悠开口:“急什么,我不得审一审你这稿子?” 说着,他眼神示意宋明宣坐下。 宋明宣觉得合理,于是在另一侧沙发处轻轻坐下,姿势僵硬又拘谨。 然而屁股刚挨到沙发座,还不到两秒,就听见旁边传来“啧”的一声。 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旁边的人阴沉着脸,不满地问道:“我身上有什么传染病吗?” 宋明宣不明所以。 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 他怎么知道。 没话找话? 也对,这么多年没见了,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无话不谈,以前哪怕是不讲话,只是待在一起各做各的事情,也不会觉得无聊尴尬。 看来,随着时间推移,季节交替,人是不会永远一成不变的。 这点宋明宣早就意识到了。 自从透过屏幕看到梁启丞稳重地与外国人侃侃而谈,从容地应对偶尔媒体的刁难。 他就意识到了。 现在身旁的这个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承诺着,会一直守在他身边的笨蛋了。 见识到梁启丞的成长,宋明宣当然是高兴欣慰的。 可为什么,心里会泛起一阵酸苦呢? 无论怎么说,现在的梁启丞已然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于是斟酌一番措辞后,宋明宣乖乖回答道:“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梁启丞:“” 话出口后,宋明宣怎么品都觉得不对味。 怎么还是带着点挖苦的味道? 他斟酌过的啊。 真是的… 闻言,梁启丞单边青眉挑了一下,舌尖顶了顶左侧口腔内壁,越想越觉得气恼。 可气恼之余,他又有些欣喜。 从昨天到今天,宋明宣一直在刻意和他保持言语和身体的疏离,除了在巷尾的不清醒外。 而刚才这句话,难得地令他又感受到了曾经那个,有些傲娇和毒舌的,仅他可见的宋明宣。 他嗔怪道:“离我这么远做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 “昨晚不是就…” 梁启丞:“” 不知怎的,心里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说到一半,宋明宣就已经后悔得恨不得立即找个洞躲起来。 奈何紧急刹车也已经晚了。 只见梁启丞一动不动地瞪着他,气场凌人。 一秒,两秒,三秒… 宋明宣颤颤巍巍地往梁启丞那边挪了一点。 但对方仍然面色铁青。 宋明宣又挪了一点。 见对方神色终于恢复正常,宋明宣才暗自松了口气。 继而,他听身旁的人又开口道:“看来你还记得昨晚的事,没断片就行。” 说罢,梁启丞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只见宋明宣表情凝固,动作僵住。 坦白讲,宋明宣关于巷尾的记忆,只从梁启丞开始强吻他开始。 直到方才梁启丞这么一提,碎片化的模糊记忆重新在脑海中拼凑起来,他看见昏暗光线下,自己的手抚上了梁启丞的脸颊,又勾上对方的脖颈—— “原来是我的守护神呀。” “没有别人?” “只有你。” 顿时,宋明宣感到头晕目眩,羞愧至极,无地自容。 原来是他自己先上手的。 那在对方的眼中,岂不是觉得他是在装清高? 前脚还在酒局上装不认识,后脚就对他上下其手。 没办法了,干脆打死不承认好了。 宋明宣咬咬牙,说道:“我…我昨晚喝多了,难道不是出了酒馆我就打车回家了吗?” 虽是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但语气中的隐隐心虚还是被梁启丞敏锐捕捉到了。 梁启丞嗤笑一声,嘴角一扬,起了坏心思。 “真不记得了?” 宋明宣点点头。 “好啊,那我就来帮你…”说着,梁启丞向宋明宣这边挪了过来,直到裤子布料发生摩挲,“回忆回忆。” 第31章 见势不妙,宋明宣往后倾身,然而梁启丞仍然没有罢休的意思。 宋明宣向后躲一分,梁启丞就往前追一寸。 直到宋明宣退无可退,单薄的脊背贴到柔软的沙发布料上。 呼吸交错间,只听上位者徐徐诱之道:“宋记者昨晚,无法抵挡我的魅力,把我推到了巷尾…” 宋明宣努力将脑袋贴紧沙发,脖颈间骨头凸起。 然而梁启丞却变本加厉,缓缓将热气喷洒到身下人的耳廓。 “对我上下其手。” 嗯,的确是这样没错。 他无法辩解什么。 宋明宣这样想着。 可下一秒,他却听到—— “并且,强吻了我。” 这完全是扭曲事实! 宋明宣猛地伸手推开了压在身上沉重的人。 “胡说!明明是你强吻…”话到末尾,“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宋明宣便意识到了什么。 糟糕…原来是被套路了。 看来随着年纪阅历,增长的不只有稳重和应变能力,还有无耻。 梁启丞理了理推搡间被抓凌乱的黑衬衫衣襟,讥讽道:“果然你嘴里就没几句实话。” 冰冷的话语再次化作根根毒刺,刺中宋明宣的心脏,毒液渗入骨髓,然后在以后的午夜梦回,蚀骨焚心。 可是好像也用不着等到午夜梦回了。 宋明宣艰难地坐起身,此刻感到四肢百骸都酸痛难耐。 他平稳好呼吸和摇摇欲坠的身子,冷静说道:“梁选手,您还是赶快审稿子吧,别耽误了您的时间。” 又一声的“梁选手”。 好似在提醒着梁启丞,别再越界了。 可是以梁启丞的性子,越是这样,他就越要是越界的。 越是表现得多么厌恶他,他就越是要出现在对方面前。 不依不饶。 梁启丞眼尾泛红,咬着后槽牙道:“你就这么厌恶我?跟我在一起多待一秒都无法忍受是吗?” 宋明宣启了启唇,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想说不是的,他没有厌恶过梁启丞。 但然后呢? 说了这话,然后呢? 重归于好? 不可能了,梁启丞不可能会原谅他。 他恨他还来不及。 “可是怎么办呢?”梁启丞收敛起哽咽,转为刁难。 他拿起茶几上的采访稿,重重摔到宋明宣的身上,“你这些问题,全部都不行,重新写。” 力道之重,竟令纸张脱离书钉,四处散落。 宋明宣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俯身,一一捡起散落的稿子。 起身时他感到天旋地转,耳边一阵轰鸣,双腿有些发软,但还是勉强站稳了脚跟。 随后,宋明宣便捏着稿子去够帆布包,可当刚把稿子放进包里,旁边的人又凶巴巴地命令道:“去哪?就在这改。” 宋明宣认命似地叹了声气,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放到茶几上。 接着,他缓缓踩上柔软地毯,盘腿坐了下来,打开电脑,开始按梁启丞的意思,全部重新写采访稿。 偌大的客厅内除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宋明宣专心致志地写稿,余光却总能瞟到一旁灼热到难以忽视的视线。 这让他很难专心。 “那个,您可以稍微走开一下吗?“宋明宣转过头,试图跟扰乱他思绪的人商量,“你这样在旁边盯着我,很影响我工作。” 梁启丞才不管,他就要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 他单手撑着头,眼神幽幽地盯着那张清瘦白皙的侧脸,冷冷道:“我当然要在这里监工啊,谁知道宋记者会不会偷懒。”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宋明宣感觉自己身上都快要被盯出个洞了,但也拿那人无可奈何,只好转回头继续写稿了。 日暮时分,光晕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偌大空荡的黑白调客厅染成了暖橘色,笼罩住沉默无言的二人。 宋明宣停下手上敲击键盘的动作,身子稍微一动都感觉骨头要散架了。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只见对方仍然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甚至动作都未曾改变。 心头顿时一阵温热。 但不过几秒,又恢复冷静,“稿子重新写好了,只不过这里没有打印机,您就电脑将就看一下吧。” 说罢,他站起身,给梁启丞腾了地方,将电脑转向对方那头。 梁启丞回过神,凑到电脑屏幕前,上下草草扫了一遍。 然后,只听他冷冷命令道:“不行,重新写。” 这下宋明宣实在忍无可忍,撂担子不干了。 他凑上来“啪”地一下合上了电脑,回身装进了包里。 “如果您觉得我的能力不行,那就换别人来采访吧。” 宋明宣淡淡说着,单肩挎上帆布包,转身就要往外走。 可刚走出没几步,手腕却被鲁莽的力道重重向后一扯,宋明宣整个人被翻了个面。 一开始宋明宣还能维持冷静,好声好气。 “请您自重。” “我只要你来采访。” 见对方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宋明宣挣扎了几下,奈何力量悬殊。 宋明宣眼底这才终于腾升出愠怒:“你到底想怎么样!?对我的稿子不满意,又不愿意让别人来采访…” 宋明宣眼白充血,嗔笑道:“梁启丞,你报复人的手段未免有些太幼稚了。” 闻言,被鄙夷的人心中五味杂陈,酸苦交织。 他竟然因为对方终于肯叫自己的名字了,而感到欣喜。 却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凄悲。 简直可悲又可笑。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抵死纠缠很幼稚,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能再见一见宋明宣? 凭什么只有他独自忍受痛苦,当然也要拉着这个罪魁祸首一起深陷泥沼。 第25章 自缚 偌大的室内回荡起阵阵苦笑。 宋明宣怔怔盯着面前的人,分不清对方是在笑还是在哭。 片刻,笑声骤停。 “宋明宣。”梁启丞哑声喊对方,“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然而宋明宣感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的面孔重重叠叠。 他没力气再与梁启丞多做纠缠。 于是,宋明宣叹气道:“我再说一遍,放手。” “放手?”梁启丞沙哑的嗓音中夹杂着哽咽,眼眶一片氤氲,“放手…好让你再一次丢下我一走了之吗?” 果然,七年的时间,两千多个昼夜,梁启丞还是对他满是憎怨。 爱和恨如今就像失衡天平的两端,两者之间的界限早已变得模糊,难以分明,此消彼长。 宋明宣努力挺直发软的身子,耐心劝道:“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你想怎么报复我都行,但不要拿我的工作开玩笑。” 这话梁启丞听着只觉得令人作呕,可笑至极。 怎么能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呢? 就算是把宋明宣绑住手脚,囚在目之所及之处,也不足以平息他的恨。 宋明宣做了个深呼吸,说道:“要不然你揍我吧,想怎么揍都行,我绝不反抗。”他眼眸泛着泪光。 “如果这样做能让你不再陷在憎恨里的话…” 说着,宋明宣认命般闭上了双眼。 半晌。 他却并没有等到拳头降临,而是一记深吻取而代之。 帆布包被甩落在地,发出闷响。 一双宽大粗粝的手掌死死禁锢住单薄的肩,唇舌相抵,呼吸凌乱。 软绵纤细的手臂挡在胸前胡乱地推搡对方的攻势,而进攻的人左右反复偏头,试图撬开对方紧闭的唇关。 半晌无果,梁启丞气恼之下,加重了力道,好似发泄一般疯狂吸吮软唇,仿佛要将对方拆吃入腹。 僵持之下。 突然,梁启丞“嘶”地一声,终于松开了桎梏。 随后,大拇指指腹缓缓擦拭掉下唇渗出的血丝,梁启丞轻笑道:“七年不见,长本事了?学会咬人了?” 只见面前的人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 “梁启丞!”宋明宣几乎用尽全身解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然而后半句话便没了力气,他强撑着从喉咙中挤出弱声:“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样?我当然是要把你一起拖进地狱啊。” 梁启丞嗔笑:“你该不会觉得我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吧?觉得我不该和你计较?” 他双手插进裤兜,站得笔直,挡住身后的橘红。 宋明宣就那么站在那里,静静听着对方说话。 “你知道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国外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梁启丞说着,眼神向上,不知是在回忆,还是在抑制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良久,他垂下眼眸,抬起手略过鼻尖,吸了吸鼻腔,没有说下去。 第32章 “昨天的赛后采访,我说的话还记得吧?”梁启丞眸光变冷,“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 闻言,宋明宣恍惚间回忆起当时赛后采访上,梁启丞的后半句话—— 我希望你过得不好。 “恭喜你,如愿以偿成为了记者,看起来过得倒是好得很,可是怎么办呢?”说着,梁启丞微微俯身,与面前的人平视。 “我希望你过得不好,这样才能想起我曾经对你的好。” 才会…后悔。 他这些年是过得那样痛苦无助,宋明宣当然要和他过得一样糟糕,才算扯平啊。 宋明宣却苦笑一声,反问道:“你又怎么笃定我过得好?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话音减弱。 宋明宣感觉面前的面孔变得模糊曲折,接着两眼一黑,向后仰了过去。 梁启丞顿时神色一僵,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对方。 “宋明宣!宋明宣!?你怎么了!?”梁启丞急切地一遍遍唤着宋明宣的名字,然而却没有反应。 他来不及思考,迅速拦腰抱起轻巧单薄的小身板,小心翼翼将人放到了沙发上,又拿起一旁的靠枕垫在脑后。 接着,隔着刘海抚上对方的额头,“好烫。” 别墅区附近没有药房,梁启丞赶忙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外卖软件,找到一家离得最近的药房,下单了退烧药。 看着订单界面显示的预计送达时间,35分钟后。 梁启丞将手机丢到一边,飞快跑到卫生间,打来满满一盆冒着雾气的水,放到了茶几上。 随即,他将白净的手帕浸泡进热水中,又捞出拧干。 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开沙发上昏迷的人的刘海,将温热的帕子搭了上去。 怎么会发烧? 难道是因为昨晚吹了风,受了凉? 昨晚他走后,宋明宣又在那里待了多久? 正思索着,门铃响起。 梁启丞赶忙起身,跑去门口拿了外卖,又跑回沙发边放下塑料袋,转身去厨房倒了杯半小时前烧开晾着的热水。 随后梁启丞回到沙发边,拆开药盒撕开一包退烧颗粒倒入水杯中,清透的液体随着银匙的搅动逐渐变成褐色。 梁启丞蹲在沙发边,舀起一勺退烧药,送到宋明宣的嘴边,然而尝试了几次,褐色液体都从毫无血色的唇角流出。 他赶忙伸出手背擦拭掉。 一筹莫展下,只见梁启丞将勺子扔回茶几上,拿起了褐色玻璃杯,送到自己嘴边灌了一口。 接着,他缓缓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住柔嫩的脸颊,唇与唇轻轻相贴,将药液缓缓渡入了宋明宣的口中。 约莫过了五秒,梁启丞抬起身子,见躺着的人喉结滚动,咽了下去。 终于见到成效,他又继续重复了几遍这样的方法,直到玻璃杯中的褐液见了底。 窗外夜色降临,客厅天花板的白炽灯晃得人内心焦躁不安。 梁启丞就这样守在沙发边,每隔十分钟就拿起体温计测一遍宋明宣的体温,时不时将手背抚上对方的额头探一探温度。 直到额头滚烫的温度逐渐退回正常,梁启丞绷紧的弦才放松了些。 中途烧得滚烫的人口中时不时呓语着什么。 梁启丞听不清,于是俯下身子,将耳朵贴近对方的唇边。 下一刻,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梁启丞…梁启丞…” “对不起…” 梁启丞颤抖着直起身,错愣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只见那紧闭的眼皮处睫毛湿润,紧接着,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泪珠。 霎时间,懊悔的情绪侵入心房。 梁启丞瘫坐在地毯上,凝望着面前脸色苍白熟睡的人,面色沉重。 为什么他没看出宋明宣面色憔悴? 梁启丞不得不承认,他被怨恨吞噬了全部感官。 抓到一点机会就泄洪般宣泄着满腔怨忿,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到宋明宣的异常状态。 明明是在报复,可为什么他并没感到有丝毫快意,心中反而腾生出复杂钝痛。 当真是作茧自缚。 第二天。 宋明宣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他垂眸看了看身上的被子,是陌生的灰色。 他扶着昏沉的脑袋艰难坐起身,环视了一周陌生宽敞的环境。 这是…梁启丞家? 宋明宣下意识低头,上下检查自己的衣物是否完整,检查完毕,长舒了一口气。 他皱着眉头,努力回忆昨天后来的情况。 他只记得,梁启丞一直故意刁难他,他最后忍无可忍跟对方争执了起来,再后来…他好像就昏倒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他梦见了好多人。 总是笑得温柔的母亲,红着脸砸酒瓶的父亲,往他书桌上刻“克星”的同学,系着围裙步伐蹒跚的奶奶,还有,那个沐浴在阳光下挥动棒球的少年。 梦中的场景转变得极快,从他捡起玻璃碎片划破指尖渗出的血,到院子下葱郁的酸梨树,再到春来夏往他和那个人并肩走过的街景。 上一秒他还浸泡在蜜罐中餍足流连,下一秒蜜罐却瓦解破碎,他又掉进了血腥湖泊。 混乱又潮湿。 落地窗外刺眼的白炽光束晃了过来,打断了宋明宣的思绪,他才意识到什么,赶忙四处摸索寻找自己的手机,却没有找到。 宋明宣掀开被子,身体还是有些乏重,刚要起身,余光却瞥见床头柜上放着的墨色护腕,那上面绣着的图案他再熟悉不过—— 是刺梨。 顿时,宋明宣心头泛起层层波澜。 他颤抖着手,缓缓拿起那条墨色护腕,指腹流连摩挲,视线中的刺梨图案逐渐变得曲折蜿蜒。 片刻后,宋明宣收回飘远的思绪,平复好心情后,将护腕放回了原位。 他刻意不去深思为什么梁启丞还会留着这条护腕,又为什么将它放在床头。 总觉得这样做才比较好。 无论是对梁启丞,还是对他自己。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魔法能回溯重来。 而有些伤口已然留下疤痕,无法修复。 即便梁启丞有一天能够原谅他,他也没资格原谅他自己。 这样想着,宋明宣踉跄站起身,打开卧室门下楼。 边下楼梯宋明宣边做贼般,四周搜寻着房子主人的身影,见客厅空无一人,他才松了口气。 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边,看见自己的包安然躺在原处,他拿起帆布包翻了翻,却不见自己的手机,又开始四周寻觅。 倏然,他瞥见垃圾桶里躺着的退烧药包装袋。 宋明宣愣了几秒,随即晃晃脑袋,继续找手机。 沙发上也没有,茶几上也没有。 到底哪去了? “你是在找这个吗?” 宋明宣闻声身子一惊,颤巍着转过身,只见梁启丞站在楼梯上,单手插兜,而另一只手举着的,是他一直在找的手机。 宋明宣顿时身体僵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不逾矩的措辞。 而楼梯处的人缓缓走下台阶,走到了他的面前。 宋明宣伪装起心虚,淡淡道:“那个,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昨天给您添麻烦了。” “可以把手机还给我吗?我上班要迟到了。”说着,宋明宣摊开手掌。 然而对方却没有要给的意思:“怎么?睡完一觉就想一声不吭地跑?” 旖旎的字眼传进宋明宣的耳中,白皙耳尖顿时爬满涨红。 “梁选手讲话还是注意下措辞的好。” 闻言,梁启丞向前迈进了两步,仗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凝视面前的人。 装作不懂地问:“哦?我说的是事实啊,要注意什么措辞?” 宋明宣抖着睫毛偏头,避开了直勾勾的视线,“梁选手用不着装作没听懂,还希望不要再说这种有歧义的话。” 只听对面哼了一声,“没劲。” 宋明宣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里,不愿再和对方耗费口舌。 “我真的上班要迟到了,麻烦把手机还给我。” “上班?”梁启丞嗤笑一声,把手机递到对方面前,“你要不要看一看,现在是几点?” 宋明宣表情诧异地接过手机,按亮屏幕。 只见锁屏界面赫然显示着:宋明宣拍着额头,面露难色。 却没有翻到任何消息和未接来电。 “我帮你请好假了。” 闻言,宋明宣抬眸去看对方,神情复杂。 “别误会,我没随便看你手机,是你领导给你打电话,我就接了,说你生病了。” 宋明宣点点头,礼貌道:“谢谢,那我就不叨扰了。” 说罢,他便拿起包要走。 “等等。” 可刚走出没几步,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宋明宣顿住脚步,吸了口气,转过身。 第33章 “还有什么事吗?” 只见梁启丞缓步上前,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宋明宣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步步后退,直到背脊贴到白净的墙壁,退无可退。 梁启丞双手插兜,站在他的面前,有些超出社交距离。 “我昨晚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你,给你敷额头,喂药,还帮你请假。” 说着,梁启丞又贴近了几分,“结果什么感谢都没有,就打算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 第26章 逼上梁山 宋明宣窘迫又强装淡定道:“我不是道过谢了吗?” 闻言,梁启丞脑海中闪过两分钟前的对话,他玩味一笑。 “谢人要拿出诚意来啊,一句口头感谢就完了?” 宋明宣思酌片刻,“那…梁选手什么时候有空,我请您吃饭?” 这下梁启丞似是终于满意了。 “好啊。” “嗯。”宋明宣点点头,转身要走,却又被紧实的臂弯抵住墙壁,挡了去路。 宋明宣不明所以地转回头。 “我看起来很像个傻子吗?” 宋明宣蹙蹙眉。 “不留个联系方式,你是在随便说说场面话打发我?” 宋明宣恍然大悟,掏出手机,和梁启丞交换了电话号码。 只听对方淡淡道:“微信也要。” 宋明宣无奈。 又交换了微信后,梁启丞才心满意足地放对方离开。 宋明宣回到家,放下包,去厨房倒了杯水,刚坐到沙发上,躺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屏幕亮起。 他垂眸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消息,他双手握着玻璃杯的力道重了几分,心脏也不由自主跟着收紧。 本以为不会再有交集的人,现在却突然恢复联系,一时之间,宋明宣只觉得如坠幻境,好不真实。 过了良久,他才颤抖着指尖拿起手机,滑动屏幕解锁。 【你包里有感冒药,记得按时吃。】 白框里的那行字在琥珀色瞳孔中停留了很久,直到下方又弹出了新消息。 【别有负担,你要是再病倒了还怎么请我吃饭。】 欲盖弥彰的找补令宋明宣啼笑不已。 这一瞬间,好像又让宋明宣感受到了包裹在成熟外衣下的,曾经那个少年的影子。 其实还是那只披着狼皮的羊吧。 半晌,宋明宣回过思绪,放下手机,去翻玄关处的包,没找到任何药盒,他记得那会儿在梁启丞家翻手机的时候,就没看到包里有药。 忽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拉开了包内夹层的拉链,发现了药盒。 他拿出药盒,眼前的视线变得朦胧曲折。 第二天,宋明宣照常去上班,刚到电梯口,突然肩膀感受到一股轻微的力道。 他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于是他无奈笑着转过头。 果然是预料中的人,波浪长发及腰,一双圆眼元气十足。 是他来到这里工作后,平时关系很好的同事及好友——贾婷婷。 “明宣!我回来啦!想我了没?” 宋明宣笑着回应:“嗯,想你。” 贾婷婷继续不停地输出:“我这才出差了几天呀,你怎么都和梁启丞一起成为新闻红人了,快跟我说说快跟我说说!” 宋明宣解释着新闻上的事件只是意外,而后又将杜康岩要他采访梁启丞的事情讲述给了对方。 两人出了电梯,边往工位走,贾婷婷边喋喋不休道:“然后你就在他家睡了一夜?” 宋明宣点点头,坐到自己的工位上,从帆布包中掏出一盒感冒药,是昨天梁启丞给他的那盒。 结果贾婷婷得出的结论是:“天呐,他那么体贴地照顾你,还不忘叮嘱你吃药,他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闻言,宋明宣整理工位的动作一顿。 喜欢吗? 他摇了摇头。 梁启丞现在对他,大概只有恨吧。 贾婷婷似是不服,又从一旁工位将自己的椅子拉了过来,坐了下去。 “男人才不会那么悉心照顾另一个男人,他对你,绝对不清白!” 面对目光灼灼,语气斩钉截铁的人,宋明宣懒得反驳。 “小点声啦。” “对了,那你采访泡汤了怎么办?社长不得涮了你?” 宋明宣昨天走的潇洒,可现如今却不知该如何向杜康岩交代采访泡汤了的事情。 这时,另外一名同事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明宣,社长叫你去办公室。” 说曹操,曹操到。 “好的,我知道了。”说罢,宋明宣起身。 临走前,贾婷婷还用口型对他说了个“保重”。 宋明宣此刻走在通往社长办公室的路上,感到仿佛上刑场一般,视死如归。 “咚咚。” “进来。” 宋明宣推开办公室的门,随即迎上一副盈盈笑面。 “小宋啊,快来快来。”坐在办公桌后的人招手道。 宋明宣步伐沉重地走到那人办公桌前。 “就说了让你注意身体吧,你看看你,怎么还劳烦人家梁选手帮你请假呢?”杜康岩佯装恼怒。 宋明宣双手垂着叠在身前,垂着脑袋,“是我没把握分寸,下次不会了。” “算了算了。”杜康岩又川剧变脸般扬起笑意,“应该没有影响到专访吧?做得怎么样啊?” 说着,他拿起办公桌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将冒着热气的枸杞水送入口中。 “没能进行采访。” “噗——” 一汪热水喷洒到了大腿膝盖处。 见状,宋明宣立即从一旁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了对方。 杜康岩赶忙放下保温杯,接过纸巾胡乱地擦拭西装面料被洇湿的那一小圈。 “你说什么!?”杜康岩将纸巾揉成了一团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怎么一回事!?” 宋明宣几番斟酌,都觉得不能把他们之间的恩怨透露出去,否则无论是对梁启丞,还是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很容易惹祸上身。 “可能是我的稿子不合梁选手的意,要不您还是换个人去…” “问题是那边就指定你,不要别人!”杜康岩勃然大怒。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杜康岩又压下怒火,叹了声气。 阴沉着脸道:“跟你实话实说吧,因为这两年社里的业绩一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大独家,瑰星正面临被合并。” 闻言,宋明宣顿时感到内疚不已。 气氛低迷之下,杜康岩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眸光一亮,“小宋你说实话,你和梁启丞真的不认识?” 宋明宣怔了一下,有些心虚,“当然…不认识。” 但还是强装镇定,“我怎么可能会认识那样的国际球星…” 只见对方又脸色一沉,变得蔫吧。 杜康岩没精力去猜测为什么宋明宣声称自己并不认识梁启丞,而那边却坚决声明只要宋明宣采访。 把全部心思都放到了新闻社的安危上。 宋明宣仔细观察,发现对方的发顶貌似多了几根银发。 “唉,看来瑰星的气运真的要尽了…”杜康岩背着手,唉声叹气。 见对方这副状态,宋明宣回忆起当初自己刚从西京毕业回到雾宁时,面试四处碰壁。 是杜康岩发掘他,一手提拔他,给了他许多跑新闻的机会。 他的确不该忘恩负义。 纠结之下,宋明宣心一横,一脸英勇赴义的模样,“我再去试试吧。” 闻言,原本愁眉不展,仿佛即将枯萎的人脸上又重新焕发出生机。 “好好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你尽快联系梁启丞那边重新沟通,不行就请人家吃个饭,想想办法,都是成年人了。” 听着后半段话,宋明宣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心里不太舒服。 “总之,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抢在别的新闻社之前,拿下梁启丞的专访!” 离开社长办公室后。 宋明宣回到工位,拿出手机打开了梁启丞的聊天对话框,嘴唇不断啃咬着指尖,很是纠结斟酌。 正出着神,贾婷婷又凑了过来,“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然而宋明宣想要躲藏却已经来不及了。 “嚯!都已经加上微信啦!” “你小点声。”宋明宣食指竖在唇前,小声道。 “社长都跟你说什么啦?” 宋明宣盯着手机屏幕中打字框上频闪的竖线,苦恼道:“我得再想办法拿到梁启丞的专访才行。” “那就上啊,我敢说他绝对对你有好感,你肯定能成功!” 听了这话,宋明宣哭笑不得:“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他对我有好感的?” 恨感还差不多。 “你以为我那么多耽美是白看的呀?”贾婷婷捧着双臂,颇为自豪。 下一秒,又腾升出了鬼点子,她坏笑着趴到宋明宣耳边,捂着手小声道:“色诱也不是不可以…” 第34章 闻言,宋明宣猛地推开对方,耳尖爬上了粉黛。 “你…你别给我出馊主意了,我刚好答应要请他吃饭,为了感谢我生病他照顾我,找个时间约出来再说吧。” 贾婷婷却当即拍了下手掌,变得更兴奋了:“那正好呀,吃个浪漫的烛光晚餐,喝点小红酒,然后…” 宋明宣竟然真的跟着对方的话语在脑海中勾勒出了画面。 幸好在差点刹不住车时,他连忙晃晃脑袋,挥散掉了旖旎画面。 宋明宣羞愤地推开了贾婷婷。 “去去去。” “哎呀呀,你原来会害羞呀?” 宋明宣:“” 将出馊主意的人赶走后,宋明宣又重新拿起手机,深吸了口气,敲击屏幕打下一行字,确认没有问题后,按了发送。 【梁选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随时都可以。】 可发出去之后,宋明宣却盯着那行字,觉得越品越不对劲… 都怪贾婷婷! 一分钟,两分钟… 宋明宣坐在工位上,手机屏幕只要一亮,他就拿起来看看,办公桌下隐匿的脚尖不停抖动。 完全无心工作。 终于,他抓起手机,是梁启丞的消息。 【明晚八点,地点到时发你。】 宋明宣立即回了个:【好的。】 第27章 画地为牢 第二天傍晚。 宋明宣按照梁启丞给的地址早早就到了餐厅门口。 餐厅里放着悠扬浪漫的古典乐,宋明宣站在玻璃窗前,橘黄调的暖光打在背后,衬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就连棕色卷发都在泛着光。 宋明宣一会儿拿出手机看看时间,一会左顾右盼。 他发现,餐厅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大多都是成双入对,举止亲昵。 宋明宣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起了贾婷婷的话—— “吃个浪漫的烛光晚餐,喝点小红酒,然后…” 他连忙晃晃脑袋,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抛之脑后。 而另一边。 宽敞的会议室内,一群年轻男生围着长桌坐成两排。 顾娅茹坐在正中间,手里捧着文件夹,讲着每人的未来职业规划。 “再过半年就是冬奥会了,大家都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 而梁启丞目不转睛盯着对面墙壁的挂钟内,马上要走到七的时针,手指在桌面上点个不停。 心思早已飘向远处。 幕色越来越深,周围的店铺陆续关了一些,原本川流不息的车流也变得稀少。 宋明宣四处张望,也望不见梁启丞的身影,他又低头看了看手机,锁屏上显示着:该不会不来了吧? 是临时有什么事情吗? 还是又是在报复他? 这时,餐厅里某位西装革履,带着精致腕表的男人,一脸失望地挂断电话,朝外走来。 “明宣?” 宋明宣听到自己的名字,顺着声音来源转过头。 “真的是你!?好巧。”只见那男人忽然展露笑颜。 宋明宣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陈放。 高中毕业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只是逢年过节偶尔在手机上有过简短寒暄。 他淡淡回以礼貌疏离的微笑:“是蛮巧的。” “什么时候回雾宁的?” “没多久。” “你这是…在等人?” “啊…”宋明宣左右眺望了一下,“可能等不到了。” 陈放眼珠一转,说道:“既然这样,不知道能否赏光和我吃个饭呢?” 见对方的踌躇犹豫,陈放又说道:“都这个点了,估计你等的人是放你鸽子了,而且你还没吃饭呢吧?正好我也没吃呢,一起吃点吧?” 这时,宋明宣握在手中的手机震动一声,他连忙查看。 【改天吧。】 看着冰冷的三个字,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泛红。 “别拒绝我。” 宋明宣抬起头,收起手机。 “可是你不是刚从餐厅里出来吗?” 陈放苦笑着回答:“因为我也被放鸽子了…” 树荫下的墨色超跑内。 梁启丞目光幽幽,透过挡风玻璃凝望着不远处餐厅门口谈笑风生的二人,手上握方向盘的力道蓦然加重了几分,神情晦涩难明。 直到二人走进餐厅,消失在他的视线。 过了良久,车灯亮起,才驶走。 墨色超跑疾驰在高架桥上,迈速表上的红色指针不断攀升,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车窗外的霓虹夜景模糊不清。 餐厅门口那二人谈笑风生的模样,在梁启丞的脑海中迟迟挥散不去。 原本需要半小时的路程,十几分钟就开到家了。 梁启丞一进家门没有开灯,而是甩掉运动鞋,径直走向厨房,打开了冰箱门,从整齐排列的冷饮中拿出一罐啤酒,起开拉环,猛地灌进口中。 今天练了一天的棒球,晚上又开了很久的会,实在没什么时间吃饭。 冰凉辛辣的液体顺着口腔流进胃里,梁启丞顿时感到胃里翻江倒海,烧得厉害。 然而心中的怒意却毫无消退,反倒愈演愈烈。 他仿佛自暴自弃般,一把扬起易拉罐,喉结滚动,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然而貌似还是无法缓解满腔烦闷,梁启丞又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接着往胃里灌。 偌大的房子内,只有敞着柜门的冰箱是唯一的光源。 被捏扁的易拉罐杂乱无章地躺在理石桌面和地面上。 就这样一罐接着一罐… 不知到底是在灼烧脾胃,还是在试图烧掉那些恼人的画面和苦闷的记忆。 “咣!” 铝材碰撞瓷砖,发出脆响。 梁启丞喝光冰箱里储备的最后一罐啤酒,发狠地甩到一边。 猝然,梁启丞感到腹部一阵刺痛,他身体一软,跌坐在地,脊背抵着冰箱门,左臂搭在支起的左腿上,仰着头出神。 片晌,酒意渐渐浮现,梁启丞感到眼皮变得沉重,于是缓缓合上了双眼。 又过了良久。 一滴泪珠悄然顺着眼角溜走,逃离囚牢。 梁启丞猛然睁开眼睛,天花板变得陌生又熟悉,他起身观察四周的环境,和王玉梅家的卧室如出一辙。 书桌上的台历上印着那年高考后的七月。 那一刻,他知道他又梦到过去了。 梁启丞认命地叹息,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他听见自己冲着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宋明宣喊着:“宋明宣,咱们去逛商场吧!” 沙发上的人闻声放下了书籍,笑吟吟看向他:“好。” 他们乘车来到商场,走进一家大型超市。 梁启丞推着一辆购物车,在生活用品区的货架上拿起一口小奶锅,“都说国外的食物不好吃,到时候我就变着法给你做好吃的,保证把你养得肥肥胖胖的。” 说着,他把小奶锅放进购物车,冲着身旁的人傻笑。 宋明宣却摇着头说:“不好,万一我变胖了,你嫌弃我了,把我丢下了怎么办?” 梁启丞听见自己信誓旦旦地向对方承诺:“诶,怎么会,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我才不信承诺这种东西。” 梁启丞又听见自己说:“你可以不信承诺,但你可以相信我。” 半晌,他听见对方弱弱地“嗯”了一声。 卷发垂在额前,睫羽轻颤,眼眶微红。 当时宋明宣是这样的表情吗? 好像是这样的。 只是他那时候以为那是感动。 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那样,倒更像是某种不舍的情绪。 梁启丞很想要开口质问:明明是你抛弃了我,凭什么还露出这样的表情? 然而梦境中的一切全都不受他的意志所控。 他们继续往前逛。 “买把伞吧?听说外国人都不喜欢打伞,下雨天我们就撑着伞在雨中漫步…” “这套床品好看吗?买一套吧?摸起来软乎乎的,适合咱俩在上面打滚…” “这对杯子也可爱…” “哦对!还有药也要屯点,你身体不好,这个一定不能忘…” 梁启丞接二连三地拿起各种生活用品,往购物车里塞,直到购物车堆积如山。 宋明宣红着眼眶:“够了够了,你买这么多,行李都该超额了。” “我兴奋嘛,真的好期待我们的未来啊。” 梁启丞想要去看宋明宣这时的表情,然而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转正身子,推着购物车要往前走。 他隐约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哽咽的声音:“笨蛋…” 忽然,梁启丞眼前一暗,又亮起。 他又站在了老房子的玄关处,手上拎着刚买回来的菜,门口的伞还在往下滴着晶莹水珠。 “轰隆!” 一记雷声提醒着梁启丞,噩梦来临了。 第35章 他沿着既定轨迹迈开腿,将那兜菜放到厨房,缓缓走向卧室。 这样的梦境早就上演过千百次,梁启丞清晰地知道接下来要迎来怎样的画面,他真的很不愿去面对,想要逃走,躲回先前潜意识编织的美梦之中。 但他的手仍然如先前上演过的千百次梦境那般,缓缓推开了卧室的门。 木色地板上安然躺着一个敞开的行李箱,里面被各种衣服和生活用品塞得满满当当,而衣柜里空了一大半。 视线缓缓上移,只见那单薄的背影转过身来,手上拿着一个长方形相框,梁启丞定了定视线,看清相框中他搂着宋明宣的肩,另一只手高举着金灿灿的奖杯,他们笑容灿烂。 他记得那是在他第一次参加青少年联赛的时候,首次夺冠后,他们拍下的纪念照。 梁启丞怔住了片刻,随后开口问道:“我们…下个月才去纽约呢,你现在收拾行李也太早了吧?”他的瞳孔轻颤,语气中带着迟疑。 宋明宣放下了合照,淡淡说道:“我知道。” “那你这是…” 只见对方低垂着眼眸,沉思片刻,随后抬起眼眸:“我不要和你去留学了。” “把话说清楚…” “我要去西京大学了。” 霎时间,空气沉默了良久。 梁启丞颤抖着声音开口:“为什么?我们不是约定好…要一起去留学的吗?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 宋明宣回视对方:“因为,我和别人约好了。” “谁?是你们班那个叫陈放的?” 闻言,宋明宣沉默不语,似是默认。 然而梁启丞并不打算就这样被宋明宣搪塞过去。 “我不信,你不要用这么蹩脚的理由打发我。”说着,他上前几步,宽大的掌心锢住了对方的臂膀。 只见宋明宣却猝然笑了笑:“梁启丞,一定要让我把话讲得那么明白吗?” “我讨厌你,一直以来都非常讨厌你。”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这个人,又脏又凶。”宋明宣一字一顿凌迟着眼前的人,眸中尽是寒意。 “之前的一切,只不过是看在奶奶的面子上,现在奶奶不在了,我自然懒得再和你逢场作戏了,不是吗?” “那那天的吻算什么?我以为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梁启丞不解地质问,泪花直在眼眶中打转。 “哦,那个啊,只是玩玩而已。” 宋明宣抬起右手,缓缓抚上对方的脸颊,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微微泛红的眼尾却极尽魅惑,仿佛带着钩子,摄人心魄。 “要我再来一个吻别吗?” 说罢,白皙的脸颊缓缓靠近对方,直到粉嫩的唇即将触碰到另一瓣唇时,梁启丞偏头躲开了。 “我不信!你说的是气话对不对?一定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说出来,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我改…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梁启丞这样高傲的一个人,此刻却甘愿俯首称臣,可惜宋明宣却迟迟不肯赐予他平身。 “你没做错什么,是我对不起你。”宋明宣说着,挣脱开桎梏。 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一张信纸,递到了梁启丞的面前,他定睛一看。 只见那张纸四分五裂,满是蜿蜒痕迹。 “你的受邀函。” 梁启丞颤抖着手接了过来。 “我不是一个值得被捧在手心里的人,去找一个值得的人吧。” 接着,只见宋明宣露出一抹难得灿烂却又充满苦涩的笑。 “梁启丞,祝你勇往直前。” 丢下这最后一句话后,宋明宣从一旁擦身而过。 整理好行李箱,拉上,推着走出了卧室,一气呵成,没再多停留。 梁启丞此刻非常想要拉住对方,然而梦境中的身体不由意志自由支配,他只得僵着身子,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他听见沁着水雾的玻璃窗外,传来了汽车鸣笛的声音。 片刻后,除了雨水拍打窗子的声音,和心脏撕裂的声音,再无其它声响。 又过了良久。 “啪!” 忽然,一声脆响。 相框被狠狠摔落在地,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碎片之下,安然躺着两张少年的笑颜。 梁启丞僵在原地,苦涩地笑个不停。 他实在是厌倦透了重复了千百遍的噩梦,但他同时又觉得很庆幸,这样至少,还能在虚幻中再见一见那人。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至极。 是他把自己困在了名为“宋明宣”的囚笼,挣不开,逃不过。 七年的光阴,原来他自始至终从没离开过那个雨天,始终画地为牢。 第28章 梅雨季 梁启丞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七零八落的啤酒罐。 他按了按酸痛的脖颈,踉跄着站起身,感到一阵眩晕,头痛难耐。 客厅落地窗处的乳白纱帘随风舞动个不停。 梁启丞缓缓走到窗边,潮湿凉意顺着缝隙溜到脚边,他拉开纱帘,天幕的饱和度被拉低到浅灰色,淅沥的雨丝编织出一张绵密蛛网。 原来已经进入了梅雨季,梁启丞霎时间有些晃神。 眼前这幅景象,和相框摔碎那天的天象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他们分开的时间已经比相处的时间还要久了。 忽然,梁启丞的视线瞥到沁着水痕的玻璃窗上,怔了片刻,他熟稔地抬手拭干脸颊泪痕。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被梦魇缠上的第多少次了。 偶尔夜半惊醒,他会不自觉地想起宋明宣在月光下蜷缩颤抖的脊背。 原来被梦魇缠身是这样的感觉。 不知道宋明宣现在还会不会常常梦魇。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 梁启丞被打断思绪,他走到茶几边,接起了电话。 “喂。” “梁启丞!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还不来基地集训!” 顿时耳膜感到一阵刺痛,梁启丞蹙蹙眉,将手机拿远了些,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他无奈道:“睡过头了,现在就来。” 挂断电话后,他简单洗漱,换了身t恤工装裤,便匆匆出门赶去训练基地了。 到了基地,自然免不了被顾娅茹一通训斥。 梁启丞没有顶嘴,毕竟是他迟到在先。 忽地,顾娅茹声音停顿下来,凑近到梁启丞身边使劲嗅了嗅,“好重的酒味…” 她怒视着梁启丞,质问道:“昨晚是喝了多少酒?今天训练还给我睡过头?” 梁启丞双手插兜,沉默不语。 见状,顾娅茹也懒得再费口舌,“算了算了,你的私事我也不过多干涉,但是不能耽误了正事。” “放心吧,我比谁都在意我的前程。” 顾娅茹点点头,“行了,赶紧去训练吧。” 宋明宣刚从洗手间内出来,便看到一群人堵在社长办公室门口,探着脑袋贴着耳朵,一副求知的模样,试图听清办公室内的攀谈内容。 宋明宣好奇地凑了上去,问贾婷婷:“你们这是在干嘛?” 贾婷婷低声嘀咕:“刚刚来了一波人,气势汹汹的,正在里面跟老杜谈话呢。” 闻言,瞬间宋明宣心中感到惴惴不安。 他也凑上前去,隐约听到里面的对话内容。 “只能最后再给你一个月期限,如果还是拿不出实绩,那就等着合并吧。” 随即听到办公室内渐近的脚步声,堵在门口偷听的众人迅速散开来,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位,佯装工作。 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宋明宣看到电脑屏幕右下角小窗群聊不断弹出消息。 【听到刚刚里面说什么了吗?】 【好像是说瑰星要被合并了。】 【那群人说只给一个月时间,如果还是拿不出实绩咱们瑰星就要完了。】 【那咱们怎么办啊?】 【唉,大家还是各谋出路吧。】 看着群聊里人心惶惶,宋明宣也感到十分忧愁。 他沉思片刻后,拿起手机,点开了梁启丞的对话框,发了条消息过去:【梁选手,我想再和您聊聊专访的事情。】 然而梁启丞正在专心投入训练,手机静音扔在了一旁。 半晌没得到回复,宋明宣犹豫斟酌片刻,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待接通提示音响了良久。 就在他以为没戏了正要挂断时,对面接通了。 “喂,梁选手,我想和您再谈谈专访的事…”宋明宣急切地开口。 然而对面传来的却是有些陌生的声音。 “喂,梁哥正在训练呢,有什么事等等再给他打吧。” 听着声音很年轻,应该是和梁启丞一起训练的运动员。 “好的…” 说着,宋明宣正要挂断电话,忽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谁打来的?”声音中喘着粗气。 “备注的…骗子?” 第36章 梁启丞甩掉擦汗的毛巾,快速夺过手机,看了来电显示,他平稳了下呼吸频率,将一旁的人赶走了。 骗子? 宋明宣顿时感到心头一紧。 “喂?” 宋明宣回过神来,赶忙出声:“喂,梁选手。” “什么事?” 宋明宣清清嗓道:“我想和您再谈谈专访的事情,关于采访稿的内容,有什么意见您可以尽管提…” 话到一半却被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 “什么都可以提?”梁启丞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 “是的。” 沉默了片刻,随后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似有若无的讥笑,“那就现在来训练基地找我,面谈吧。” 闻言,宋明宣立即欣喜着答应:“好。” “地址发你,给你一个小时,过时不候。” 还没等宋明宣应答,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嘟嘟”声。 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去吃午饭了。 贾婷婷关掉电脑,伸了个懒腰,椅子一滑,凑到宋明宣身边,“走啊明宣,吃饭去。” 宋明宣却没有立即应答,而是沉思了片刻,随后只见他抄起帆布包和手机,边往外走边冲贾婷婷说道:“你先去吃吧,我出个外勤。” “诶…诶!你突然出什么外勤啊?喂!” 贾婷婷感到疑惑,然而宋明宣已经以迅雷之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 宋明宣左思右想,杜康岩于他有恩,瑰星也早就已经是他半个家了,这里的人都很好,他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宋明宣决定再上梁山。 这是他第一次来梁启丞的训练基地,规模当真不小,但不是那种多富丽堂皇的装修风格,整体色调几乎为白灰,简约又不失单调,大厅正中间的墙壁上刻着棒球和starflame的浮雕。 一进门,他便按照梁启丞的指引,乘电梯直接来到了五楼。 出了电梯,宋明宣又走了一小段直路,随后在转角处拐了个弯,他看见玻璃门的另一边,形形色色的青年全副武装,挥展臂弯,画面美娟。 他凑上前两步,感应到来人,玻璃门自动向两边收缩打开了道路。 接着,宋明宣沉沉气,正了正衬衫领口,缓步走了进去。 他四处寻觅,倏然,眼神聚焦到了远处正握着球棒做准备姿态的人,随着展臂的动作,宋明宣有些晃神。 有多久没见到眼前这幅景象了? 那人在远处肆意张扬,而他,则是在观众席默默等候,偶尔拿出附着划痕的相机,按下快门。 训练结束,那肆意张扬的人会向他奔来,笑容灿烂。 “喂,愣什么神呢?” 一道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早已斑驳的旧梦。 宋明宣定了定神,只见眼前的笑颜被冷面取而代之。 “啊…没什么。” 宋明宣说着,端详眼前的人,正拽着脖颈上垂着的毛巾擦拭鬓角,被汗液洇湿的刘海分成缕垂在额前。 “又在发什么愣呢?” 宋明宣猛地身子一颤,回过神来时眼前的人已经转移到了侧后方的休息长椅处。 他也跟着走到长椅处,在距离梁启丞半米距离处,贴着边坐下。 做好心理准备后,宋明宣转头直视身旁的人,说道:“梁选手,关于这次专访…” 然而话刚说出口,却被厉声打断:“既然这么讨厌,这么不情愿,为什么还要来?” 听到这话,只见梁启丞的眼神扫了扫两人之间木椅的距离。 宋明宣选择用沉默代替回答。 是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不讨厌? 这是绝对不可能说得出口的。 既然当年放出狠话,就要言行一致,贯彻到底啊。 讨厌? 更是绝对再也说不出口的。 有那一次就够了。 梁启丞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是更烦躁了,眉毛紧拧在一起,眼神狠厉,嘴角向下。 因为那份沉默任谁看来,就是在表达:没错,我就是很讨厌你,要不是工作所迫,我根本就不想和你有牵扯。 周围喧嚣不断,他们在沉默中对峙。 半晌,宋明宣好像看到对面那双狠厉眼眸渐渐泛起红丝。 可没等仔细端详,对方便转正了脑袋,左手抄起一旁的塑料水瓶,仰头将透明液体往胃中猛灌。 喉结上下滚动,薄汗在修长的脖颈上泛着淡光。 梁启丞三两口喝光了大半瓶的水后,才终于愿意进入正题。 “我记得那天我已经很明确地告诉过你了,你的稿子,我、不、满、意。” “那您倒是提出要求来,到底怎样才能满意?” 宋明宣有些忍受不了对方这般耍赖。 梁启丞盯着身旁的人,目光幽深,看不出情绪。 半晌,只听他说道:“算了,我可以配合采访。" “真的?”宋明宣不敢露出喜色,谁知道这个家伙是不是又在戏弄他? “我下午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我还没吃早饭,这都中午了,训练了半天,实在是又饿又晕,没精神采访。”说着,梁启丞还颇为注意细节地捂住腹部,揉了揉。 不出所料。 宋明宣脸色一僵,但还是耐着性子,柔声道:“我去给梁选手买午饭,您有什么想吃的?” “没有。” “” 宋明宣皮笑肉不笑道:“那梁选手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罢,他转身刚要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十五分钟。” 宋明宣在内心劝诫着自己,一定要沉住气。 这样想着,他不敢浪费时间,疾步奔向基地外。 出了基地,宋明宣赶忙寻觅到一家快餐店,按照从前梁启丞的口味点餐:“来一份蛋包饭,不要葱,多加番茄酱,打包,谢谢。” 看着店内墙上的挂钟,宋明宣攥着手机来回踱步。 “您的蛋包饭好了。”店员打包好外卖餐盒,装进保温袋,递给宋明宣。 “谢谢。”说罢,宋明宣急忙接过蛋包饭,开始疾奔。 跑回基地,宋明宣按下电梯按键,然而显示屏上却始终在数字10停留不下。 他看了眼手机时间,毫不犹豫地转身进入楼梯间。 三步并作两步地爬到了五楼,气喘吁吁地俯身扶住膝盖喘气,缓了两秒后,他回到训练室门口,玻璃门自动打开。 宋明宣赶紧快走几步,回到刚才和梁启丞攀谈的休息长椅处,然而他却怔在了原地,手上拎着的饭盒前后摇摆。 长椅处空无一人。 明明说了要梁启丞在这等他的… 宋明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凭什么觉得梁启丞会乖乖在这里等他? 第29章 筹码 “宋记者?” 宋明宣闻声转过身。 “真的是你?”苏运喘着粗气,笑面相迎,“我说刚刚梁哥那通电话里的声音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宋明宣在脑中回忆了一下面前梳着美式前刺的人是谁,片晌,礼貌回以微笑:“苏选手。” “你这是来找梁哥?” 宋明宣回答道:“我是来找梁选手商量专访的事,梁选手人呢?” “啊,梁哥刚刚好像是去休息室了吧?我带你去找他?” “那麻烦了。” 于是,苏运便领着宋明宣去了休息室。 “到了,就是这儿。” 苏运说着,敲了敲休息室的门。 “进来。” 门被推开。 “梁哥,宋记者来找你了。” 梁启丞整个人仰躺在皮质沙发上,合着眼,阳光透过百叶窗勾勒出笔挺锋利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嘴唇有些泛白。 见梁启丞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梁哥,你怎么回事?人家宋记者来了。” 宋明宣蹙蹙眉。 他似乎察觉到梁启丞的面色有些苍白。 “你先出去,苏运。”只听梁启丞合着眼说道。 声音的确有些虚弱。 “哦。”苏运瘪瘪嘴,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关上门后,室内就剩下梁启丞宋明宣二人了,休息室内静谧得只能听得见沙发上的人沉重的呼吸声。 宋明宣沉沉气,将蛋包饭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 “梁选手,午饭给您买来了。”说着,宋明宣拆开了保温袋,拿出饭盒,手心还能感受到温热。 接着,宋明宣拆开了饭盒盖子。 见眼前的人没反应,宋明宣又拆开了塑料勺,放到了蛋包饭上。 淡淡道:“不是说早饭也没吃吗?吃点吧。” 半晌,梁启丞缓缓坐起身来,捂着腹部,眉头紧锁,看起来似乎状态真的不太好。 他定了定神,看清面前金灿灿的蛋饼上浇着满溢的番茄液。 霎时间,久远的记忆再次冲上脑海—— 第37章 “你能再给我做蛋包饭吃吗?” “以后你想吃我就给你做。” 他依稀记得那晚屋外凉风瑟瑟,而屋内却格外温暖。 现在回想起来,梁启丞只觉得那承诺如同泡影一般,一戳即破。 梁启丞盯着面前的蛋包饭,神情晦涩,良久,他苦涩地笑了一声,拿起塑料勺,舀起了一口,送入口中。 咀嚼吞咽后,勺子猛然被扔回饭盒内。 “可惜…我现在已经不爱吃蛋包饭了。” 猝然,腹部一阵抽痛,梁启丞皱了皱眉,捂着肚子,表情越来越难捱。 “你早饭都没吃,多少还是吃一点吧。”宋明宣语气中夹杂着担忧,“或者你想吃什么?我再去给你买。” 却听见面前的人忽地笑了一声,“省省吧宋记者,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又何必在这惺惺作态?” 这话竟令宋明宣哑口无言,无力辩驳,也不愿辩驳。 梁启丞叹了声气,虚弱道:“你走吧,我今天没心情跟你掰扯。”说罢,他又躺回了沙发上,只留给宋明宣背影。 然而宋明宣却完全充耳不闻,冲着那宽阔的背影说道:“我去给你买胃药。” 梁启丞看不见宋明宣的表情和动作,只是感觉到一阵凉风抚上脊背,随即听到休息室的门合上的声音。 屋内安静下来。 后来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梁启丞昏昏沉沉间又感觉到脊背一阵凉意。 “我回来了,起来吃药。” “宋记者现在真是胆子大了,都敢命令我了?”梁启丞合着眼呢喃。 紧接着,他听到不远处传来水流的声音。 片刻,梁启丞感觉到手臂传来一股力道,此刻身体虚弱的他轻松就被拽了起来。 他抬眸凝视此刻站在自己身前拆药盒的人,一脸不可置信。 下一秒,只见宋明宣掰开他的手掌,放入手心两粒颗粒胶囊,接着又掰过他的另一只手掌,送入一个纸杯,里面盛着温水。 梁启丞凝视着宋明宣,眼前的人神情严肃,仿佛在表示着不容他反抗。 梁启丞最后还是妥协了,乖乖地将那两粒胶囊送入口中,又喝了一口水。 紧盯着对方喉结上下滚动,宋明宣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记者,你不觉得你有些越界了吗?” 宋明宣眸子暗了暗,说道:“反正梁选手也越过界,就当做扯平了。” 梁启丞脸色一沉,无可辩驳。 “你今天生病了,我就不打扰了。”宋明宣说着,又将那份蛋包饭往梁启丞那边推了推,“还是要吃点东西的。” 既然面对着他,梁启丞吃不下东西,那他就先走吧。 宋明宣这样想着。 “专访的事…我明天再来找您。” 又恢复“您”这个客气疏离的称呼了。 梁启丞“哼哧”笑了一声,眼底阴郁。 宋明宣并没有经过允许,自说自话完毕便转身,随着门扉开合,休息室内再次寂静下来。 梁启丞才复又拿起塑料勺,舀起了一大口蛋包饭,送入口中,没等口中的米饭咀嚼吞咽完,下一口又紧接着被送入口中。 仿佛只有这温热的米粒和酸甜的酱汁才能证明那个人曾来过。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宋明宣几乎每天都会抽出半天的时间来训练基地找梁启丞,然而每次不是吃闭门羹就是被各种使唤。 他知道梁启丞是在借机公报私仇,毕竟是他对不起梁启丞,而且现在也有求于对方,过往恩怨照单全收,他认。 看着在远处拿着毛巾挨个擦拭休息椅的人,其他球员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梁哥,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 “就是啊,不想采访直接拒绝就好了嘛。” “话也不能这么说,梁哥早就拒绝过好几次了,是对方一直死缠烂打的。” “唉,这宋记者也是够倔的…” 球员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个不停。 梁启丞双臂抱在胸前,神情晦暗,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其他球员都已经离开了,而梁启丞就静静站在不远处凝望着宋明宣。 不是一直想要报复那个人的吗? 现在又在矫情个什么劲? 梁启丞讨厌面对憎恨的人生出的不忍心,更想不明白宋明宣到底在执着什么。 将训练场地内的全部椅子都擦拭得锃亮过后,宋明宣直了直有些酸痛的腰,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梁启丞。 他折叠起毛巾,向不远处走去。 “梁选手还有什么吩咐?” 梁启丞冷冷道:“没有了。” “既然没有了,那可以做专访了吗?” 梁启丞蹙了蹙眉,不解中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怒意:“宋明宣,我做不做这个专访真的就那么重要吗?还是说你为了工作连自尊都可以舍弃?” 宋明宣:“” “你到底在执着些什么?” 宋明宣思考片刻,沉声道:“梁选手是现今最炙手可热的运动明星,身价自然是水涨船高,当然谁都想拿下梁选手的归国首专。” 又在讲这些官话了,无聊。 梁启丞眼珠一转,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有理有据道:“哦,所以你也是我的粉丝?所以才这么对我死缠烂打?” 这又是从哪得出来的结论? 宋明宣费解,但这样想也好,说不定能拉近距离。 于是,宋明宣特别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没想到宋明宣居然会真的认同,面对对方这样的坦然,梁启丞内心被搅得更混了。 明明宋明宣说过厌恶他,现在却在这里面不改色地承认是他的粉丝,太假了。 面前的这个人,七年前嘴里没一句实话,现在也一样。 梁启丞瞥开视线,眼神望向别处,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不过几秒钟后,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宋明宣。 “你觉得我还会信吗?” 凝视着愈来愈远的背影,宋明宣忽然回想起第一次来基地的那天,电话那头的人说,梁启丞给他的备注:骗子。 是啊,他是骗子,他早就在梁启丞那里没什么信誉可言了。 梁启丞来到另一楼层,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 他推开门。 “找我?” 顾娅茹合上文件,抬头道:“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那个宋记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启丞插着口袋瘫到一旁的会客沙发上,漫不经心道:“想要做我的专访当然要付出努力才行。” “你打算折腾人家到什么时候?这都有半个月了吧?差不多行了,你要是有意答应,就好好做,要是没想答应,就赶紧别让他再来了。” “别到时候他回去打击报复,再说你耍大牌,你又不是混娱乐圈的。”顾娅茹语重心长地劝说。 梁启丞忽然表情严肃起来,“都被我羞辱成这样了,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顾娅茹叹了声气,说道:“这个我倒是有听到一点风声…” 闻言,梁启丞猛地抬眸。 “听说瑰星这两年业绩不好,要垮台了。”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什么粉丝…全都是借口。 “垮台就换下家,他为什么要这么为那家新闻社这么卖命?”梁启丞费解地问。 顾娅茹耸耸肩,“那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位宋记者为人倒是忠心,有这样的员工也是难得了。” “没别的事了,就是跟你说下这件事,我管不动你,你自己悠着点,别给我捅娄子。”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又过了几天,梁启丞正在家中酣睡,却被一阵铃声吵醒。 梁启丞踢踢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闭着眼摸索起手机,滑动屏幕放到耳边:“喂,还没到训练时间呢,打给我干嘛?” “你现在收拾收拾来基地,瑰星的社长来了,找你谈专访的事,人家都亲自过来了,别管你答不答应,还是要见一下的,快点的啊。” 还不等梁启丞回话,通话就被挂断。 梁启丞扔下手机,又昏睡了过去。 不过几秒后,梁启丞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胡乱抓了抓毛躁的头发,掀开被子下床了。 一小时后,梁启丞到了基地,直奔顾娅茹办公室。 隔着门隐约能听见里面你一言我一语的攀谈声,但是听不清内容。 梁启丞敲敲门,得到应允后,开门走了进去。 “启丞啊,这位是瑰星日报的社长。” 坐在会客沙发上的二人站起身来,顾娅茹微笑着介绍。 “哎呦,终于有机会见到梁选手了,幸会幸会,我姓杜。”杜康岩拽了拽西装外套,微笑着伸出手臂。 梁启丞回握住对方的手,打了个招呼后,三人坐下。 “都说着梁选手不仅棒球打得好,长得也是英俊帅气,今天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啊。”杜康岩奉承地笑。 第38章 然而梁启丞却没有应话,只是翘着二郎腿,垂眸摆弄食指上的素圈银戒。 坐在对面脸上爬满皱纹的人面色一僵,很是尴尬。 顾娅茹瞥了瞥左侧的人,又瞥了瞥右侧的人,忽然扯开嘴角,大笑起来。 “哪里哪里,杜社长言重了,这臭小子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的。” 话毕,空气又变得沉默寂静。 片晌,梁启丞沉沉开口:“说正事吧。” 杜康岩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开口进入正题:“像梁选手这样的实力派自然是有很多家媒体争先恐后约专访的,我知道我们瑰星没有其他媒体的优势,但我们一定拥有最大的诚意,一定会付出百分之二百的认真去做这次专访,只要梁选手肯给我们瑰星一次机会…” “那就让宋明宣记者来和我谈吧。”梁启丞一直静静听着,直到听得犯困,于是出声打断,“不是说会拿出最大的诚意吗?” 闻言,杜康岩怔愣住了。 “我只想和宋记者谈。” 杜康岩吞了吞口水,弱弱道:“可是小宋已经登门和梁选手谈过很多次了,却一直没谈拢…” “那就是能力问题了,看来宋记者还是没拿出足够的诚意啊。” 梁启丞盯着对面的人,目光幽深,手上依旧把玩着银戒。 杜康岩被盯得脊背泛起层层冷汗,“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找小宋说说,我这就去。” 说罢,杜康岩起身便要走,顾娅茹也赶忙跟着站了起来,“我送送您杜社长。” 边走边回头瞪了一眼仍然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人。 第30章 协议 距离一月之期仅剩最后一周。 当再次站在starflame训练基地的大门前,宋明宣感觉肩膀变得沉重了许多。 就在昨天,他已经向杜康岩说明,自己已经尽力了,没想到,杜康岩竟“扑通”一声,双膝着地,赫然跪在了他的面前。 “明宣,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救救瑰星…” 宋明宣垂眸神情复杂地凝视着杜康岩,对方似乎是又添了几根白发。 既然已经迫在眉睫,那就已经没有必要再和梁启丞兜着圈子浪费时间了。 宋明宣攥紧拳头,铆足了劲走进基地。 电梯内右上角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每上升一层,宋明宣的心便跟着收紧了一分。 他心里没底,一点底也没有。 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宋明宣抬眼,和刚刚结束训练的梁启丞撞了个满怀。 面前的人大汗淋漓,紧实的肌肉纹理在薄如蝉翼的运动t恤下若隐若现。 宋明宣怔了一下,往旁边让出了一块地方,梁启丞走进电梯,按下按键,电梯门合上。 梁启丞瞥了一眼身旁的人,漫不经心问道:“不按楼层?” “你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梁启丞没有再说话。 没过多一会儿,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 梁启丞率先走出电梯,而宋明宣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碎步跟在他的身后。 偶尔过路的人纷纷投来探查的目光。 宋明宣咬咬牙也不在乎了,反正这些日子自己也被梁启丞使唤尽了,这里的工作人员和球员都认识他了。 直到梁启丞在贴着“休息室”的房间门口顿住,停下的有些突然,宋明宣险些撞上面前的脊背,幸好及时刹住了车。 梁启丞偏过头,戏谑地问道:“你今天是打定了主意,我走到哪儿你就要跟到哪儿了是吧?” 宋明宣沉默不语,目光确是坚定执拗。 梁启丞顶着腮点点头,打开了房门,宋明宣跟着他走了进去。 门刚合上,宋明宣转过身,瞬间变得慌不择路。 眼前的人双臂弯曲高举过头顶,将那透光的t恤脱了下来,露出小麦色的背肌纹理,宽肩窄腰勾勒出的线条似绵延起伏的山脉。 下一秒,眼前的人转过身来,随手将被汗液浸透的t恤丢到了长椅上。 只见均匀分布的田野上方高耸着两座丰满山峰。 宋明宣不自觉喉结滚动,瞳孔猛地睁大了几分,但却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梁启丞哧笑了一声,随即走向了淋浴间。 不规律的水流声传进宋明宣的耳廓,胡乱地敲击着心房,在理智的边界线弹奏乐章,更加令他方寸大乱。 宋明宣就这样怔在原地,忽地,一阵铃声响起。 宋明宣这才猛然缓过神,他顺着声音源头摸索,最终视线聚焦到长椅上的黑色运动包上。 他拉开拉链,拿出嗡嗡作响的手机。 “谁打来的?” 浴室内传出的空灵话语打断了宋明宣的思绪。 宋明宣看了眼手机屏幕,说道:“是推销电话。” “帮我挂了。” “好。” 挂断电话后,又只剩下了水流湍急的声响。 宋明宣正准备将手机放回运动包内,可手心由于紧张出了许多潮汗,一个没拿稳,“啪嗒”一声脆响,手机赫然摔落在地。 他刚要去捡,手机话筒却又传出声音。 最先传出的一记清嗓的声音,随后传出细腻温柔的声音—— “梁启丞,比赛加油,就算没拿冠军也没关系,在我这里,你永远是第一名。” 那声音宋明宣再熟悉不过。 他瞬间僵住,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被凝固住。 这时,水流声停止,淋浴间的门被打开。 宋明宣来不及将声音关掉放回包中,他慌乱抓起手机,犹如窃贼般猛地转过身,藏在了身后,然而也是无济于事,那掺杂着电流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循环播放。 氤氲雾气从潮湿的空间内泄了出来,弥漫在两人周围。 他们在掺杂电流的循环声音中对视了良久。 “你…” “你…” 二人齐声开口。 一时之间,本就尴尬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宋明宣手忙脚乱地按掉了语音。 声音终于停止,二人又对上视线。 不过几秒,梁启丞忽地迅速往前几步,一把夺过了对方手中握着手机。 这条语音是他当年第一次参加青少年联赛时,赛前宋明宣给他发的消息。 后来分开的许多个训练日,比赛时刻,他都会时不时拿出来听一听,刚刚他训练前就有在听,估计是忘记退出后台… 该死。 然而不想被问及的事还是降临了。 “为什么还留着这个语音?” 梁启丞这下倒是又不疾不徐了起来,他紧了紧挂在腰腹间的浴巾,弯腰的同时莹莹水珠顺着胸膛往下滑,他将手机重新放回包中夹层最深处,以防不小心掉出来,或者轻易被发现,接着拉上了运动包拉链。 随后直起身子,冷冷道:“别误会,这只不过是一种自我警示,好时刻提醒着我,一定要站上金字塔的顶端,好让背叛我的人为当初的选择感到后悔。” 是吗? 那为什么红了眼眶? 宋明宣无法控制疯长的念头:或许梁启丞还对自己余情未了。 那便赌一赌。 梁启丞率先结束对峙,转身去拿架子上的干毛巾擦头发,背对着宋明宣开始皱着脸悔恨自己的不小心。 宋明宣收了收差点决堤的情绪,冷静开口道:“我们也别再兜圈子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到底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答应专访的事情。” 在宋明宣看不到的角度,梁启丞唇角又扬起弧度。 现如今,他已经掌握了宋明宣执拗的缘由。 他转过身,目光中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缓缓上前,步步紧逼。 直到将面前的人逼至衣柜处,再无可退。 单薄的脊背触碰到冰凉坚硬的铁板,被激得一个冷颤。 宋明宣下意识伸手抵住了对方柔软的胸膛,肌肤传来的温度将粉嫩的指尖烧得滚烫。 梁启丞抬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微微用了些力道,迫使宋明宣没法眼神躲闪,而是仰起头直视他。 “我想要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梁启丞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感受着对方略微变急促的呼吸,目光幽深。 接着,梁启丞再次向前倾身,鼻尖相抵,靠得更近了。 沉默良久的对视,梁启丞努力探寻,才从这双平静的眼眸中探寻到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涟漪。 这就够了。 无论这份涟漪是厌恶还是… 他不敢轻易言说的喜欢。 但人总是贪心的,总是不满足浅尝辄止。 梁启丞的眼神缓缓向下扫,停留在了那处殷红。 理智在那副饱满红润的唇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喉结滚动,梁启丞偏头落下唇,却扑了空。 果然,不该得寸进尺。 梁启丞瞬间面色一沉,眼神中的潋滟又转回沉寂。 第39章 可就当他松开了桎梏,向后刚退了两步时,脖颈又猝然被揽住,忽如其来的举动简直令梁启丞措手不及。 下一秒,单薄的身板严丝合缝贴在了刚出浴还湿答答的温热肌肤上。 湿润的吻降临。 不同于先前的吻,这次宋明宣的攻势猛烈,上来便张着唇疯狂吸吮由于怔愣而僵住的唇关。 待梁启丞缓过神来,一把揽住了纤细的腰肢,宽大粗粝的手掌在柔软的腰窝摩挲个不停,紧闭的僵硬唇关解放开来,随即探出舌气势汹汹出征,势必要夺回上位权。 静谧的更衣室内,氤氲雾气还未散去,衬得这一幅旖旎画面恍若朦胧梦境。 唇舌不知交战了多久,直到雾气散去,二人才抵着额头分开,津液却依依不舍,相连痴缠。 忽然,听到门外走廊过路人的攀谈声,二人猛然清醒,拉开距离。 沉默片刻后,梁启丞看见眼前的一幕,瞳孔顿时睁大,他完全被打乱了节奏。 宋明宣解开乳白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毅然决然道:“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说着,他便要褪下身上的衬衫,却被梁启丞一把攥住手腕。 梁启丞冷哼一声,鄙夷从齿关一字一顿吐出来:“宋明宣,你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肯松口,没有时间了,我想不到别的办法,只有我自己是最后的筹码。” 宋明宣要赌的,便是梁启丞对他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恻隐之心。 对峙间,宋明宣看见对方的眼眶中爬满了血丝。 半晌,梁启丞松开了手,转身打开衣柜,拿出干净的t恤穿好,掠过宋明宣的身侧便要走。 “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梁启丞顿住脚步,偏头道:“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如果你真想好了,明晚八点,我家,过时不候。” 光线昏暗的客厅,梁启丞倚在沙发一角,手中攥着的玻璃杯中琥珀色液体不停摇曳。 梁启丞凝视着面前摊在茶几上的一纸合约,食指在唇边反复摩挲,时不时抬眸望向对面墙壁上的挂钟。 七点四十分。 梁启丞喝下一口酒,心中千回百转。 他不希望宋明宣真的如时赴约,但如果没有专访这份筹码牵制,他怕是再难有机会和宋明宣产生交集。 他不愿相信宋明宣真的变成了这样不择手段,毫无底线的人。 但却也不愿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相处机会。 时针每攀升一格,梁启丞的心脏便收紧一分。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矫情的人了? “叮咚。” 然而该来临的还是会如约而至。 听到门铃声的瞬间,梁启丞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该窃喜还是该气愤。 他仰头一口喝光了玻璃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下一秒重重摔在了茶几上,发出清脆响动。 随后起身去玄关处按了开门按键,又复回到沙发处悠悠坐下。 宋明宣顺着狭小的门板缝隙打开房门,走到玄关处,看着眼前的画面,几乎和上次来这里时的场景一模一样,只不过上次是白天,这一次是夜晚。 他攥着掌心,喉结上下滚动,在心底给自己鼓了鼓气,接着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了梁启丞身旁。 只见面前的人眸光向下,轻轻扬了扬下巴。 宋明宣顺着对方的视线落到了茶几上的那份白纸,只见上面写着几个黑色粗体大字—— 协议。 宋明宣拿起那一纸协议,没有立即翻开,而是看向倚在沙发上高高在上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梁启丞目视前方,不徐不疾:“翻开看看。” 第31章 重蹈覆辙 宋明宣疑惑地翻开手中的协议,他心里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乙方需答应甲方的一切要求,包括但不限于随叫随到,消息要及时回,电话一定要接,不得与除甲方外的任何人有逾矩亲密,不允许一声不响消失…” 读到一半,宋明宣顿住声音,眼神上下又仔细扫了一遍白纸黑字,神情从疑惑到恼怒,最后又尽数归于平静。 “…期限是多久?” 梁启丞沉思片刻后缓缓道:“看我心情。”带着上位者的高姿态。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反悔,现在可以转身离开…” 梁启丞还未说完的后半句话被钢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打断。 只见宋明宣俯下身子,拿起一旁的钢笔,掀开协议的末尾页,在乙方签名处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不需要再考虑了,该梁选手签字了。” 说着,宋明宣将协议向梁启丞面前推了过去。 梁启丞凝视了宋明宣良久,对视间,他倏地笑了一声,随即拿起钢笔,在协议的甲方签名处利落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签完名,梁启丞将钢笔甩到了一边,恢复正襟危坐。 宋明宣静静站在对方身侧,准备聆听梁启丞的第一个吩咐。 “首先,从现在开始,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不允许再喊我梁选手,不允许称呼我为您。” 宋明宣顿时怔住。 竟然只是这样而已? “怎么?才这点要求就做不到?”梁启丞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那我劝你还是别再逞英雄…” 宋明宣回过神来,反驳道:“有什么做不到的,梁…” 他声音顿了一秒,又继续说道:“梁启丞。” 许久未曾叫出的全名,恍惚间梁启丞差点以为面前的人依然是七年前那个总是拿着破旧相机记录自己,温柔地为他拭去额角汗渍的少年。 但错觉终究只是错觉。 简短的三个字,传进耳中除了疏离,只剩淡漠。 想到这里,梁启丞心底泛起阵阵酸苦。 他身子向后一仰,手臂伸直搭在沙发背上,挑了下眼眉,悠悠道:“你是就打算一直傻站在这里?下一步该做什么,还需要我教你?” 他倒要看看,宋明宣为了工作可以做到哪种程度,底线到底在哪里。 宋明宣僵站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经过一番挣扎,才缓缓凑上前去,单边膝盖陷进沙发里,一只手撑在了沙发扶手处,另一只手缓缓抚上梁启丞的肩,倾身而下。 当呼吸近在咫尺,唇与唇之间仅剩毫厘距离,梁启丞睁着眼,嘴唇微张,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面前紧闭双眼的人越靠越近,却从那拧在一起的眉宇之间读出一副“赴死”的神情。 就在那唇瓣将要贴上来时,梁启丞咬着后槽牙,眼中闪过怒意,他猛地一把按住了纤细的手臂,将其反压。 梁启丞眼神狠厉地盯着身下表情淡漠平静的人,怒斥道:“既然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尊都可以舍弃,又在这里装什么清高?” 说着,梁启丞手上钳制的动作骤然收紧了几分,手背上突出的骨节微微泛红。 “我逼你了?我一直在给你机会放弃,是你自找的。” 宋明宣被压在身下,神情淡漠得仿佛他现在只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但手腕处传来的闷痛显然在提醒着他,从决心签下那一纸协议开始,他和梁启丞之间,又将重蹈覆辙。 “你能先放开吗?很疼…” 梁启丞这才恢复过来一丝理智,他瞥了眼手腕处,缓缓松开了桎梏。 身上强大的压迫感移开,宋明宣才撑着沙发软垫坐起身,得到一丝喘息。 梁启丞瞥了眼身旁的人刚刚被他钳制的纤细手腕,两道红痕烙在上面,他眼皮轻颤了一下。 平稳好情绪后,梁启丞又缓缓开口问道:“疼吗?” 宋明宣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痕,淡淡回答:“还好。” “是吗?当年你说只是玩玩的时候…” 忽然转变的话题触发起宋明宣的警报。 梁启丞抬起右手,指向自己的心脏,“这儿,疼多了。” 梁启丞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风平浪静的海面,实则水面下暗藏汹涌。 顿时,宋明宣呼吸滞涩,喉腔泛酸,说不出话来。 沉默良久,梁启丞偏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笑道:“你用不着这么紧绷,往后我们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呢,宋明宣,毕竟七年不见,得好好叙叙旧才行,对吧?” 宋明宣知道,从自己今天选择踏进梁启丞家的大门起,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梁启丞是那样恨他,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 见对方垂着眼眸沉默不语,梁启丞的笑容僵住,又回到冷冽的模样,“明天下午一点,基地进行专访。” 宋明宣猛地抬起脑袋,睁大双眼,“真的?不能反悔。” 梁启丞偏过头看着对方,讥讽道:“对我你就是面无表情,提起工作你倒是来劲了?杜康岩有你这样忠心耿耿的员工真是烧高香了啊。” 一波又一波的嘲讽席卷进宋明宣的心口,产生沙沙刺痛。 第40章 见眼前的人又垂下脑袋,梁启丞轻叹了一声,伸手拿起茶几上的酒瓶,将空荡的玻璃杯斟满琥珀色液体,仰起头一饮而尽。 “你走吧。” 得到信号,宋明宣几乎是毫不犹豫站起身,可看见身旁的人又要拿起酒瓶倒酒,眼神中流露出微不可查的担忧:“少喝点吧,你的胃不是不好吗?” 听到这话,刚刚被送到唇边的玻璃杯倏忽停住。 说罢,宋明宣转身拿起一旁的包,离开了。 一听说梁启丞终于松口答应了专访一事,杜康岩喜极而泣,高兴得差点要放鞭炮庆祝一番,瑰星社算是能保住了。 为了表示重视程度,他派了好几个记者跟着宋明宣一起去做专访,然而却被宋明宣拒绝了,最后只带了贾婷婷一人。 临行前,杜康岩千叮咛万嘱咐,才肯放二人离开。 到了基地,面对映入眼帘的富丽堂皇,和宋明宣同行的贾婷婷不禁感叹,“哇塞!不愧是国内规模最大的棒球训练基地,真气派…” 宋明宣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次一进门与以往不同,大厅处等候多时的职员恭敬地迎了二人前往会客室。 到了会客室,两人拿出拍摄设备,采访稿,麦克风,开始做前期工作。 待准备就绪后,宋明宣坐在沙发上,手中捏着印满密密麻麻黑字的稿子,小声一遍又一遍复述着采访稿的内容。 架好三脚架,贾婷婷正调试着相机,将画面聚焦到沙发上时,她注意到了宋明宣紧绷着身体,神情似乎看起来很是紧张。 要知道,自从她认识宋明宣以来,从没见他怯场过,无论是采访什么样刁蛮的人物,或是遇上什么突发状况,宋明宣都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妥当。 贾婷婷抬起头来,诧异地问道:“明宣,你怎么看起来那么紧张啊?” 闻言,宋明宣猛地抬头,声音一顿。 还没等说什么,就被对方打断:“哦,我知道了,是因为这次的采访对象是鼎鼎大名的棒球明星,所以你紧张了对不对?” “而且这还是梁启丞归国后的首专,关系着咱们社的存亡,紧张点也是人之常情,嗯嗯…” 宋明宣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对方自说自话地替他合理化这反常的紧张行径。 但他心里清楚,不是那些原因。 曾几何时,他在繁华夜色下和梁启丞谈论起关于梦想,那时意气风发的少年格外认真地说要成为一名职业棒球运动员,而他又说了什么呢? 他说,那他就当一名体育新闻记者。 那时不知天高地厚的他信誓旦旦许诺,等梁启丞有朝一日成了大名鼎鼎的运动员,站上国际赛场之时,他要当第一个采访他的人。 现在,他即将第一次做梁启丞的个人专访,是属于他们的第一次,是跨越亘古时间长河迟来的回响。 没过多久,梁启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顾娅茹。 只见梁启丞身着一身工整黑色西装,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蓬松的侧分直发显得人更加精干沉稳。 宋明宣出神了几秒,随后回过神来拿起采访稿递给梁启丞,“梁选手,您先对对稿子,如果觉得有哪些问题不合适…” “不用了,直接开始吧。” 闻言,宋明宣怔了一下。 什么啊。 之前种种以稿子不行的理由为难他,果然就是故意的。 “给我吧。” 顾娅茹上前来接过采访稿扫了一遍,递回给宋明宣。 收回采访稿,宋明宣招呼贾婷婷做好准备。 “3,2,1,开始——” 宋明宣手中捧着采访稿,面对镜头露出职业微笑,“今天我们请来了体育新星梁启丞选手,梁选手来给大家打个招呼吧。” 时间游走飞快,采访的都是一些常规问题,很快便接近了尾声。 “那么我想有一个问题,大家应该都很好奇…”宋明宣顿了顿语气,“您在前不久的友谊赛的赛后采访中,提到了您回国发展是为了某个人,能否展开讲讲这背后的故事呢?” 宋明宣当然知道梁启丞所指的人是谁,他明知道这个问题问出口是自讨苦吃,自我凌迟,但做新闻就是要抓住当下时事,结合大众热点。 梁启丞垂下眸摆弄食指上嵌着的银色素戒,半晌,才缓缓开口:“那个人啊,是我的动力。” 他掀起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宋明宣。 “在无数次训练到筋疲力尽的时候,比赛失利的时候,受伤的时候,只要一想到他,我就会满血复活。” 空气沉默了片刻。 正当宋明宣要转移到下一个问题时,梁启丞又开口:“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你后悔丢下我了吗?” 宋明宣攥着稿子的指尖发白,他强挤出微笑,“辜负了梁选手的人现在看到梁选手这样年少有为,一定会很后悔的。” “是吗?”梁启丞嘴角勾着笑,眼神却尖锐如刃。 宋明宣没再接话,垂着头飞速转移话题:“好的我们进入下一个问题,梁选手能否透露一下目前归国后的重心发展呢?” “目前在为接下来的锦标赛做准备…” 专访终于有条不紊地完成了。 “辛苦了。”宋明宣和贾婷婷齐声道。 说罢,宋明宣低头整理采访稿准备离开,梁启丞却忽然凑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宋明宣。 “如果宋记者是那个人…会感到后悔吗?” 此话一出,贾婷婷停下正收拾设备的动作,和站在不远处的顾娅茹齐齐转头看向他们二人。 宋明宣眼神回避躲闪,完全不敢直视梁启丞,纸张在慌乱中沙沙作响。 “梁选手说笑了,这个假设不成立。” 然而梁启丞却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站在宋明宣身前,堵住了他的退路。 “有什么不成立的?难不成宋记者讨厌我?” 宋明宣:“……” 另一旁的二人察觉到空气中弥漫起的硝烟味,纷纷屏住呼吸。 僵持不下。 顾娅茹才出声打断:“辛苦了宋记者。”说着,她上前拉开了梁启丞。 宋明宣松了口气,回以微笑:“不辛苦,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宋明宣和顾娅茹握握手,随即又犹豫着将手掌伸向梁启丞。 粗粝的手掌覆住柔嫩的掌心,暗暗加重了些力道,宋明宣神情一僵,挣扎了一番才脱离开桎梏。 客套几句后,宋明宣拉着贾婷婷落荒而逃。 当宋明宣写下这样的问题时,就已经做好了会被梁启丞挑破沉疴的准备,只是他太高估了自己,无数次锻造锤炼出的铜墙铁壁,在梁启丞面前也还是轻易地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以后该怎么办? 他是后悔了。 但后悔的不是当年的选择,而是现在决定签下那一纸协议。 真的要再让彼此再重蹈覆辙吗? 他已经伤害了梁启丞一次,还要再抵死纠缠吗? 可开弓已然没有了回头箭,他终究是自私的人。 第32章 腐烂 专访一经上线便登上了各大热门,得到广泛讨论传播,瑰星社倚仗着这次的专访算是暂时保住了,而有关梁启丞口中的那个人的猜测众说纷纭。 然而令宋明宣捉摸不透的是,梁启丞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并没有联系他,仿佛那一纸协议并不存在。 他的生活再次恢复到两点一线,上班,下班,仿佛从没和梁启丞重逢过。 同事们都很好奇他是怎样说服梁启丞接受专访的,他只说:运气好。 杜康岩更是把他奉成摇钱树财神爷一般。 没人知道那一纸协议的存在。 只有天知地知,他和梁启丞知道。 可梁启丞这样恨他,又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宋明宣这样想着,背后办公区的窗大敞着,呼啸的风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天气怎么说阴就阴了?” 贾婷婷转着椅子凑到宋明宣身边,诧异道。 “是啊。”宋明宣停下手上的工作,望向窗外,一片黄沙弥漫。 不知为何,他心中感到隐隐不安。 贾婷婷看了眼时间,“下班了,一起去喝点呀明宣?这种天气就该喝点小酒。” “好啊。” “那去你家?” 宋明宣点点头。 得到应允,贾婷婷迅速收拾好桌面,和宋明宣一起下班了。 两人随便点了几份外卖,草草地窝在宋明宣家的客厅地毯上,背靠着沙发闲聊。 贾婷婷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拿着罐装啤酒,翘起小拇指摆弄着手机。 “诶,这件衣服好看吗明宣?” 说着,她将手机送到旁边的人面前,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宋明宣望着窗外越发阴沉的天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诶,发什么呆呢?” 宋明宣回过神来,“啊…挺好看的。” 第41章 “你是不是有心事?瑰星都保下来了,还愁什么呢?”贾婷婷蹙着眉问。 宋明宣一顿,默不作声地抬臂将手中的啤酒送入口中,冰凉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肺腑。 “婷婷,我有一个朋友…” 听到“我有一个朋友”这种经典开场白,贾婷婷便眼珠一转,当即明白了些什么。 “他…曾经伤害了一个对他很好很好的人,直到他们多年后再次重逢,那个人掌握了他的筹码,于是他们做了一场交易,那个人要求他以后要事事言听计从,但是那之后却却始终没有联系他…” “你说那个人是什么意思?” 整体听下来,贾婷婷的神情由震惊转变为玩味。 “无非就是两种可能,要么恨你…哦不对,你朋友…” “另一种可能呢?” “要么就是…那个人还爱着你朋友。” 此话一出,宋明宣手上的动作一松,啤酒罐瞬间跌落在桌面上,叮咣作响,所幸里面并没有多少酒了,两人手忙脚乱从一旁的纸巾盒抽出几张纸巾擦拭干净。 “不可能的,那个人光是恨都还来不及…” “诶,先别急着否定嘛,这世上的感情啊,无外乎就三种,爱,恨,不在乎。” 贾婷婷摇晃着啤酒罐,抬头望天花板上闪烁的炽光灯,开始头头是道。 “照你说的,那个人在和你朋友重逢后掌握了他的筹码,和他做了一场交易,那就一定排除了不在乎,如果说那个人已经放下了过往种种,那根本就不会在乎你朋友现在过得怎么样,更没有那个闲心去做什么交易。” “所以说啊,只剩下两种可能,如果不是恨,那就是还爱着了。” 宋明宣觉得似乎有些道理,默默点头思考。 “至于做了交易后不管是为了报复也好,重新开始也好,还是有什么别的图谋,为什么迟迟没有行动…” 贾婷婷绷着脸认真思索,最终得出结论:“我个人认为哈,应该是那个人的心里也很乱吧?” 宋明宣听得更加一头雾水了。 “什么意思?” 贾婷婷调整了下略微有些麻的腿部,喝了口酒,继续分析道:“没有爱哪来的恨嘛,所谓的恨不过是因为曾经太美好了,所以才放不下,但如果一丝的爱都没有了,那就没什么好犹豫顾及的,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正因为还有爱存在,恨包裹着爱,才进退不得的吧。” 说到这里,贾婷婷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 “退一步不甘心,进一步又不舍得。” 是这样的吗? “你别看我平时看起来总是没心没肺的,之前我也被前男友伤得很深,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过得特别颓废,感觉整颗心都腐烂掉了。” 贾婷婷沉默下来,接着又灌了一口酒,随即皱了下眉,“唔…你觉不觉得今天这酒很苦啊,我就说不能买那种临期打折的吧,你为了省点钱可真是…” 宋明宣附和着,他看到身旁烫着羊毛卷,永远一副乐天派的女人,眼眶里蓄着一汪猩红的泪。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离开我之后也没有过得很好,我明明一直希望他为离开我感到后悔,可是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又酸得要命…” 再后来贾婷婷都说了些什么,宋明宣已经听不清了,他的思绪又被酒精拉着闯入了尘封的记忆长河之中。 他想起梁启丞至今仍保留的那个绣着刺梨图案的墨色护腕,想起那条仍被保留的旧语音。 忽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宋明宣拿起手机,一看是梁启丞的电话。 他深呼吸,接起电话。 “喂。” “宋明宣…你个骗子,坏人…” 宋明宣顿时怔住。 “喂,是宋记者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女声。 “是我。” “我是顾娅茹,启丞今天应酬喝多了,一直嚷嚷着要你来接他…” “在哪儿?” “在雅竹轩。”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宋明宣便急匆匆起身。 “诶,你干嘛去?” “我有点急事出去一趟,你不用等我了。”说罢,宋明宣便穿鞋开门离开了。 宋明宣打了个车匆匆赶到雅竹轩接人,他按照顾娅茹给的包间号码顺利找到位置,接着他敲了敲门。 房间门被打开。 迎面只见纤细的身影向一旁挪开,梁启丞合着眼倚靠在沙发卡座上,双颊通红。 宋明宣从没见梁启丞醉成这样过,应该说没有机会见到,他不了解梁启丞的酒量。 唯一一次他们一起喝酒,还是在他陪梁启丞去西京比赛的那次。 宋明宣凑上前去,蹙着眉问:“怎么醉成这样?” 顾娅茹叹叹气,说道:“宋记者,我不知道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有什么旧情还是旧怨,但有些话…我觉得我还是得说。” 宋明宣沉默地看向顾娅茹。 “启丞他这些年在纽约,每年的今天都会喝得酩酊大醉,嘴上不停地念着宋明宣这个名字…” 每年的…今天。 那不就是…他们分开的日子。 “我始终都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这个名字是谁,平常从没听他提起过,我也不好多问,直到回国后,他偏偏从一堆媒体中挑中瑰星日报,偏偏指定非你不可,我就察觉到不对劲,当我问他的时候他又什么都不肯说,但有些闲言碎语想必你也是有听说的。” 宋明宣:“” 流言蜚语对一个人的影响,宋明宣自然再清楚不过,自从他几次三番去基地找梁启丞商谈专访的事,那里上至工作人员,下至运动员们,全都议论纷纷。 后来专访终于谈了下来,新闻社的同事们背地里也对他是如何突然拿下专访的事存疑,有些爱嚼舌根的人,认为他在背后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明明这些人在存亡之际都把他奉成救世的神,目的达成后却又将信仰轰塌。 不过这些他都懒得辩解什么,反正最终目的达到了,就够了。 每个人都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实是怎样的,事情的背后又藏着怎样的弯弯绕绕,没人关心。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也无法左右他人的思想,这是他从小就接受了的事实。 顾娅茹又继续说道:“所以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们无论曾经有什么过节,最好尽快沟通解决,这样下去,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你,都不好不是吗?” 宋明宣的视线随着顾娅茹一同落向一旁酩酊大醉的人。 “至于启丞之前对宋记者的各种刁难,我今天代他向你道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梁启丞幼稚,宋记者总不能跟他一起幼稚不是?” 宋明宣:“” 不愧是做经纪人的,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只是不知为何,对方这副好似梁启丞家属的姿态令宋明宣感到莫名有些不爽。 他看着依然倚靠在沙发卡座上酣睡的梁启丞,心底很不是滋味。 “我和他…”宋明宣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顾娅茹见对方难以言说,也没再多说什么,她偏头看了看梁启丞,接着拍了拍宋明宣的肩,转身离开了包间。 门板开合引来一阵凉风,吹醒了沙发上酩酊的人。 梁启丞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朦胧的白炽灯下,他恍惚间看见了他的天使。 “宋…明宣?” 宋明宣听见自己的名字,赶忙坐到了梁启丞身侧,俯身将耳廓贴近对方的唇边。 “我在,想说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的话,却向他胸口左侧袭来一记钝痛。 “我好想你…” 宋明宣红着眼眶抬头,对上一双同样猩红的眼眶。 对视间,宋明宣眼睫一抖,他感受到脊背上抚上一只温热的手掌,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他那块皮肤烧得滚烫。 许是他也喝了不少酒,酒精上头,倒是没有抗拒。 直到呼吸交错着越靠越近,他忽然清醒过来,猛地身子往后一撤,拉开了危险的距离。 宋明宣慌张站起身子,掏出手机叫了车。 把这么强壮的人一路搬到车上,实在是废了他不少力气。 夏夜微风顺着车子半降的玻璃窗檐,抚过在酒精的作用下红润的面颊,宋明宣望着窗外,眸底倒映着霓虹的街灯。 刚刚顾娅茹的话和她一副家属的姿态依旧在他的耳畔和脑海回荡。 倏然,感受到右肩传来的重量,他怔了一下,微微偏过头,脸颊蹭上短簇的发丝,惹得心口又扎又痒。 是啊,顾娅茹说得对。 在过往中泥足深陷只会不断加剧痛苦和仇恨,无论是爱也好,恨也罢,这样一直纠缠下去,无论是对梁启丞,还是对他,都是折磨。 第42章 老房子院中的那颗酸梨树大概早已枯萎,梨肉早已腐烂不堪。 他们之间的纽带,也早已斑驳生锈。 第33章 进退维艰 人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 当梁启丞安静地靠在宋明宣的颈窝处时,宋明宣却希望真的有可以静止时间的魔法。 明明上一秒还下定决心不能一直这么纠缠不休下去。 爱这种事情,有时难免进退维艰。 “师傅,麻烦开得慢一点,我可以付双倍的钱。”宋明宣哑声道。 坐在前排驾驶位的中年男人笑着应答了一声,眼睛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后排依偎在一处的二人,感到困惑不解。 跑出租这么多年,他只听过加钱开快点的要求,还从没听过加钱要求开慢一点的,这年头,真是什么样奇怪的人都有… 就这样,原本只需要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硬生生让司机慢悠悠晃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梁启丞家。 宋明宣拖着梁启丞沉重软绵的身体,又废了好大力气,将人拖进卧室,扔到了床上。 宋明宣直着身子喘了几下粗气,接着为对方脱下了锃亮的墨色皮鞋,看着床上抓着领带乱扯的人,宋明宣又弯腰为其摘下领带,怕梁启丞睡觉不舒服,又解开了几颗黑衬衫领口的扣子。 为对方盖好被子后,宋明宣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缓缓在床沿坐了下来。 昏黄的光线下,宋明宣神情复杂地盯着眼前俊朗的面容看了良久,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某种私心作祟,他鬼使神差地缓缓抬起手,抚了上去。 当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上滚烫绯红的皮肤,佯装熟睡的人的眼珠在眼皮的包裹下暗暗转了两下。 不知过了多久,梁启丞始终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只有皮肤上冰凉的触感证明了身边的人没有离开。 梁启丞迟迟没有睁开眼睛,他想看看,宋明宣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冰凉柔软的触感轻轻覆了上来,下巴严丝合缝贴在一处。 身下的人喉结翻滚个不停,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珠疯狂转动。 半晌,宋明宣缓缓直起身,凝视着熟睡的面容。 眼睫在昏黄光晕下投下羽翼状阴影,宋明宣哑着声道:“梁启丞,其实我也很想你…” 丢下这样一句炸弹,宋明宣便起身准备离开,然而刚刚站起身子,手腕却猛地吃痛。 他回过头,上一秒还在熟睡的人忽然坐起身,手上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寸步不让。 “别走…” 手上的力道重如猛兽,说出口的话语中却透着无尽委屈哽咽,像一只被丢弃的家犬。 宋明宣惊慌挣脱开桎梏,头也不回地加快步伐朝卧室门口走去,然而却又被抓住了手腕,猛地被翻过身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宋明宣偏头看了一眼被紧紧桎梏住的手腕,他挣扎了几下,无果。 “梁启丞,你喝醉了,放手…” 面前的人眼尾猩红,恶狠狠地盯着他,下一秒,粗暴的吻落了下来。 “梁启丞…”呜咽声尽数被唇舌吞噬淹没。 梁启丞强势地压在宋明宣的身上,严丝合缝,不给对方一丝一毫逃跑的缝隙,他像一头发-情的猛兽,疯狂啃噬撕咬对方柔软的唇瓣,仿佛要将对方拆吃入腹一般。 “松开…” 身下的人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拼命捶打推搡坚实的胸膛,然而却并没有什么效果,反被梁启丞一并单手钳制住,高高举过头顶抵在墙上。 舌头继续在温热的口腔中攻城掠地,倏然,梁启丞蹙了下眉,唇上传来火辣辣的痛,他才终于恢复了片刻理智,缓缓撤回唇舌。 但依旧没有退开身体,只是松开了手上的桎梏,转而抚上了对方的脸颊。 意乱情迷中,宋明宣喘着粗气定了定神,看见眼前的人双目湿润,晶莹泪珠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颤抖的下唇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往外渗着鲜红血丝。 “宋明宣…哪怕在梦里,你都不愿意施舍我半点温存…” 听到这话,宋明宣顿时怔住。 梁启丞这是…把现在的情形当成是做梦了? “….你就这么厌恶我?” 只见对方的眼眶越来越湿润,直到一颗滚烫的泪滴在了他的锁骨上,一路流淌至胸腔深处,火辣辣地浇灌在心脏上,疼痛灼烧。 既然如此。 “不讨厌你。”宋明宣心一横,柔声回应。 梁启丞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地低声问道:“真的?” 宋明宣点点头,笑得格外温柔,一改重逢后的冷漠疏离,让梁启丞感到浓烈的不真实,他倒真觉得自己是在梦里了。 “你一定是又在骗我,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你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梁启丞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还在不断扇动着,像只落水小狗。 霎时间,宋明宣仿佛又看见了年少时那个闯入他生命中的脏兮兮少年。 梁启丞原本弧度向下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又向上扬起,“反正是在梦里,骗我我也认了,给我点爱吧宋明宣,我真的好累…” 他越说嘴唇抖得越厉害,终究是没能强颜欢笑,没能装作自己一直很强大。 在赛场上的他所向披靡,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真的好累好累。 自欺欺人也好,摒弃自尊也罢,他现在只想紧紧抓住面前的人。 宋明宣的心在滴血,血丝向上蔓延堵住喉腔,他没有回答,他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抬起手缓缓抚上对方的脸颊,细细擦拭眼下的泪痕,眼神柔和缱绻地描摹着面前人的模样,试图从中摸索出这七年来对方的变化,从中窥探到这七年来对方的苦楚。 宋明宣的视线逐渐变得曲折,他摸索不出,也窥探不到,错失就是错失了,没有时间静止的魔法,更没有时间回溯的魔法。 良久,千万种愁绪和无法言说的话语尽数化作一个有些苦涩的笑。 宋明宣微微踮脚,吻上了对方的唇。 这是他能在这场大梦里唯一能给予梁启丞的短暂温存,也是他唯一能放纵身心的乌托邦。 梁启丞显然是对这个吻感到震惊的,他睁大双眼,双手垂在西装裤两侧攥成了拳,就连嘴唇都不复先前的凶猛攻势,而是僵住一动不动,整个人彻底酒醒,慌张无措,心如擂鼓。 宋明宣一开始只是轻轻吸-吮对方的唇,还带着些小心翼翼,就像安抚一头暴戾猛兽那样。 当他准备更进一步时,对方却迟迟不肯为他敞开紧闭的唇关大门,他转换策略,探出舌尖,去轻轻挑拨起那唇关。 终于,唇关慢慢松动撬开,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猝然的悬空。 梁启丞一把抱起了轻盈的身板,脚下步伐混乱,他一刻也等不了了,一秒都无法错过,边疯狂吸-吮那处柔软的唇瓣,边将人狠狠摔进软床。 梁启丞干脆利落地岔着腿欺身压了上去,毫无章法地在对方的唇上狂啃,双手急躁地去解对方的衬衫和自己的衬衫,每解开一颗宋明宣的衬衫扣子,吻便追赶着在裸露的白皙皮肤上烙下痕迹,从脖颈到锁骨,再从胸膛到小腹,唇瓣所到之处逐渐攀上粉黛。 外面大雨已至,还伴随着轰隆作响的闷雷,一下一下敲打着双方早已满是蜿蜒痕迹的破败心脏,又闷又疼,而下身相互碰撞摩挲的反应却在呼唤着这场暴雨再猛烈些,血液几乎快要从血管下迸裂,每一寸毛孔都在战栗叫嚣着人类最原始的情-欲。 梁启丞红肿着唇依依不舍地起身,想要去够床头的开关,却被宋明宣环着后脖颈扯了回来,意乱情迷地追着他的唇瓣继续热吻。 两具赤裸的身体继续不管不顾地痴缠碰撞,无奈之下,梁启丞只得腾出一只手臂,凭着感觉胡乱摸索向床头的开关。 “啪”地一声,卧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暗环境所带来的隐秘感,宋明宣索吻的攻势更猛了,甚至让梁启丞意外至极。 他所认识的宋明宣一直是一个很隐忍克制的闷葫芦,就算被惹急了也依旧只是只没什么攻击性的兔子,除了呲呲牙,说点毒舌的话,也不会别的了。 而此时此刻,在床上的宋明宣,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宋明宣用着一股生涩又蛮撞的劲头,疯狂地向他索取,他心底甚至浮上一个荒唐的,转瞬即逝的怀疑。 难不成这么多年宋明宣都没有做过吗? 不可能。 梁启丞快速推翻这个结论,这世上有几个和他一样,当真为一人守身如玉的傻子。 不,他才不是为了宋明宣,只是他太忙了,这些年来一直在不要命地训练,打比赛,往上爬,感情和生理那点事他顾不上,心里也装不下别人。 梁启丞自我欺骗着,整个人的动作都停止住,结果又被宋明宣追着亲了过来,一双手覆在他后脑勺上,手指陷进他的发丝里胡乱抓着。 第43章 氧气被尽数抛进错过的时光空隙,只要当下这窒息坠落的瞬间就够了。 两种酒气在呼吸交换中流连,双方都带着孤注一掷的蛮劲,用力将对方的身体往自己怀里按,谁都不肯相让,仿佛要将对方融进骨血一般。 宋明宣双-腿盘在对方疯狂起伏的腰身上,梁启丞的背脊被抓出一道又一道红-痕。 耳畔除了暴雨拍击窗户的声音,还有那时而低沉时而高昂的呻-吟声,共同奏成暴烈又悲伤的交响乐曲。 七年前的今天,他们在暴雨中分别。 七年后的今天,他们在暴雨中缠绵。 欲望中掺杂着思念发泄,恨意下-包裹着沉痛爱恋。 本该是情浓相融,却如同被撒了蜜糖的汤药,初尝甘甜,回味无尽苦涩,食髓浓烈,铭心刻骨。 既然梁启丞以为是在做梦,那就把今晚的一切都当做是一场梦吧。 宋明宣默默在心中祷告。 祈求命运之神允许他短暂地偏离既定轨道,哪怕之后要受无尽审判惩罚。 暗紫的闪电倏地点亮黑暗,浓烈情-欲攀升至顶峰,转瞬即逝的光亮下,宋明宣的眼尾悄然滑落一滴泪珠。 他的脑海中回想起刚刚梁启丞的话—— “你就这么厌恶我?” 我爱你。 第34章 一堑又一堑 梁启丞悠悠睁开眼,下意识伸手去摸身侧,果然,空的。 他失落地盯着素白天花板出神,太阳穴处的血管还在一跳一跳地阵痛,大脑昏沉混沌,即便如此,昨晚的事他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每一句话,每一个吻。 他记得激荡之下宋明宣被撞碎的句句“好想你”和“不讨厌你”。 倏地,梁启丞“啧”了一声,感觉到背部传来阵阵刺痛,他背过手去摸了摸背部的红痕,不禁嗤笑一声。 嘴上说着讨厌,身体倒是诚实。 梁启丞环视一周,发现床上地下都很整洁,没有他预想的凌乱衣物。 他掀开被子下床,随手从衣柜抓起一件棉质白t,套到身上,开门下楼了。 刚一打开卧室门,就听到楼下传来抽油烟机的声音,梁启丞顿时感到惊诧,他循着声音走下楼梯,香味愈来愈浓。 远远望见宋明宣系着灰格围裙,背对着他正在厨房里忙活。 梁启丞感到不可置信,他缓缓往餐桌边走,差点顺撇。 他原本以为宋明宣已经走了。 宋明宣关了抽油烟机,盛出焦香金灿的三明治,悉心切好摆好盘,正准备端出厨房。 一转身看到梁启丞傻站在餐桌旁,宋明宣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先将新鲜出炉的早餐端到餐桌边稳稳放下。 “昨晚你给我打电话,你的经纪人说你喝醉了吵着要见我,我就去接你回来了,想着你醒了应该会胃不舒服,我就擅自主张留下过夜了。” 解释完前因后果后,宋明宣边解背后的围裙系带,边冲对面傻站着的人说道:“愣着干什么?过来吃早餐。” 看着那人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熟稔地摘下围裙,又拉开餐椅坐下,用稀疏平常的语气喊他吃饭。 霎时间,梁启丞感到有些恍惚,仿佛这七年的分离只是一场亘久的噩梦。 见梁启丞依然没反应,宋明宣又喊了一声。 梁启丞这才回过神来,拉开餐椅在宋明宣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眼前淋满番茄酱的金黄蛋包饭,沉默了几秒,抬起头,凝视面前的人,眸中透着他自以为隐藏地很好的欣喜。 这情绪轻易地便被宋明宣捕捉到了。 “我又擅自主张做了蛋包饭,明明你都说现在不喜欢吃了,你要是不想吃这里还有粥,三明治,不过要先把醒酒汤喝了…” 宋明宣说着,将盛着醒酒汤的瓷碗向对面推了推。 “不用。” 梁启丞乖乖捧起醒酒汤,一饮而尽。 紧接着,他拿起银匙便舀起一大口蛋包饭送入了口中。 看着对方一口接着一口吃得不停,宋明宣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要说什么,便没来由地觉得昧良心。 他昨晚竟然真的借着梁启丞醉酒,任由自己也沉醉在情爱漩涡。 可人不会一直做梦。 过了一会儿,盘中的蛋包饭被扫了个干净,连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宋明宣也吃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喝了口牛奶,擦拭过嘴唇残渣后,沉了沉气。 接着,他抬眸认真地望向对方那副幽深的眸子。 “梁启丞,我们别再这样耗下去了。” 梁启丞闻言,顿时呼吸停滞,整个人眉飞色舞,又惊又喜,满脸难以言表的期待和雀跃,甚至嘴里的食物还来不及咽干净。 什么意思? 经过昨晚…所以这是想要重归于好的意思? 梁启丞脑海中忽然浮现起昨晚宋明宣对他说的:“梁启丞,其实我也很想你。” 他暗暗攥紧了手心,青筋在手背上暴起,就连声音都在控制不住地擅抖:“…什么意思?” 终于要等到了这一天了吗? 梁启丞能感觉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几乎快要失控冲破胸膛。 他是怀着恨回来报复宋明宣的没错,但他一直都很清楚,只要宋明宣对他说点软话,他什么都可以原谅,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只要宋明宣别再离开他,只要宋明宣施舍他点爱。 “我是说,如果你想要报复我,那就快刀斩乱麻,当年违背了和你的约定,是我的错,我就该被千刀万剐,你怨我恨我也是应该的,现在你想要怎么报复我我都认,但不要再这样一直耗下去了…” 虽然早已打好满腹草稿,但真正要说出口时,还是费了好大的勇气和决心。 宋明宣缓了口气,继续说道:“等你腻了,我们就不要再纠缠了。” 听完对方几乎没有怎么喘气地说完一连串的话,梁启丞眼眸中原本闪烁的希冀逐渐黯淡了下来。 空气安静了良久。 梁启丞才哑声质问道:“那昨晚又算是什么?” 原本的雀跃沸腾全部化为乌有。 面对这样的质问,宋明宣丝毫没有惊慌失措,这个问题他早就预料过,如果梁启丞醒来后没有断片,就要提前准备好不露破绽的回答才行。 于是,他淡然回复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我都喝醉了,互相解决一下生理需求而已,不是你也可以是别的人,难不成还要负责?” 话说出口后,宋明宣才发现“成年人”这三个字是多么好用的逃避借口。 一切的言不由衷,口是心非,都可以用“成年人”这三个字来解释概括,来当挡箭牌。 梁启丞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僵了半晌,忽地嗤笑一声,“别的人?谁?那天和你在餐厅门口有说有笑的陈放吗?” 宋明宣提前预料过许多质问,却忘了这一茬。 但令他感到吃惊的是,那天他和陈放偶遇,梁启丞原来看见了… 宋明宣怔了几秒,堪堪开口问道:“你那天去了?” “怎么?心虚了?” 宋明宣偏过头不去看对方,“我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可心虚的。” 他的余光瞥见对面的人顶着腮频频点头,满脸的不爽。 “宋明宣,你自己听听你这话可不可笑,难道你和他很清白吗?其实当年你早就背着我和他勾搭上了吧?” 宋明宣保持沉默。 梁启丞更加不爽了,眉宇间的愠怒逐渐强烈起来。 “不说话?” 还是不吭声。 “好啊,那你昨晚说过的话怎么解释?” 嘴硬是吧?没一句实话是吧? 宋明宣倒是没想到梁启丞在以为是做梦的情况下还能记得那么清晰,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什么话?指的哪一句? 难道是那句:“梁启丞,我其实也很想你。” 空气再度陷入沉默。 半晌,宋明宣才斟酌好措辞,拙劣狡辩道:“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是吗?可人们不是都说…”梁启丞推开餐盘,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往前倾身,“酒后吐真言吗?” 梁启丞目光幽深,察觉不到眼底情绪。 宋明宣竟无言以对。 “…信不信是你的事。” 梁启丞又接着逼问:“你主动吻我又怎么解释?” 沉默片刻后,只见那张摄人心魄的清冷面容上流露出轻蔑的笑,“梁启丞,七年前你就被我耍得团团转,现在怎么还是没学会吃一堑长一智呢?” 吃一堑长一智吗? 古时候流传下来的名言总是能叫人醍醐灌顶。 滂沱的雨下了一整夜,直至现在依然不停歇地哗啦啦拍打着窗棂。 与七年前的那个雨天如出一辙。 梁启丞恍然大悟,其实自己从没从噩梦中醒来。 第44章 噩梦里,他红着眼质问宋明宣,在海边的那个吻算是什么,而在对方格外冷淡地说“只是玩玩而已”的衬托下,他的歇斯底里倒像是一个从精神病院出逃的疯子,仿佛下一秒对方便会将他丢回坚牢,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决绝,不留情面。 “你怎么敢这么理直气壮地提起七年前?” 梁启丞苦笑着质问对方,双拳置于桌面,血管暴起。 他微微仰起头,试图不让眼泪像昨晚那样不争气地再次流向对面的那个人。 他记得在纽约的时候,训练疲惫或者比赛失利的时候,顾娅茹教了他一个办法:仰头,努力仰头,仰到脖颈肌肉的极限,直到眼泪收回去。 虽然很老套,甚至有些矫情,但那时候是有用的。 哪怕他原本是个很反矫情的人。 刚去纽约没两年的时候,梁启丞觉得很奇怪,他自己本不是爱顾影自怜的人,高中那会儿就算和别人打架被打断了腿,他也没有留一滴眼泪。 可现如今,他却常常想要掉眼泪,在每个挫败疲惫,或是想要分享荣耀的时刻。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我都给你道歉了,也任由你报复我,没有一星半点怨言,你还要怎么样?” 宋明宣说着,音调有些增高,最后又沉了沉气,归于平静。 “放过我吧。” 听到这四个字,梁启丞瞬间抬眸看向对方,颤抖的眼睫下是一双泛红的双眼。 沉默对峙间,左眼到底坠下一滴泪珠。 顾娅茹教的方法在眼前这个人的面前,怎么就起不到作用了? 恍惚间,梁启丞似乎是终于明白了,把他变成了另一个陌生模样的诱因,全部都是宋明宣。 终于大彻大悟的梁启丞自嘲地轻笑起来。 “宋明宣,这话该我说吧?” 第35章 翘板两端 宋明宣一瞬间有些怔愣,自他和梁启丞相识以来,只见过两次梁启丞的眼泪真实地闯出眼眶,一次是当年梁启丞的受邀函被撕成碎片,一次是现在。 “是我该求你放过我…”梁启丞颤抖着双唇,话语在呜咽中含糊不清,“明明都那么狠心地抛下我了,为什么午夜梦回还要一直折磨我…” 说到一半,梁启丞猛地踢开椅子站起身,气势汹汹跑过去揪住了宋明宣的衣领,语气里藏不住的歇斯底里:“到底是谁不放过谁!?” “成年人成年人…成年人是你的挡箭牌吗?你一句成年人就可以把那些折磨了我七年的痛苦一笔勾销?凭什么!?成年人就必须永远保持成熟体面,再重逢时礼貌不逾矩,像你一样云淡风轻地说一句好久不见?” 亚麻的米白衬衫领口被揪成一团,宋明宣面无表情望着眼前的人,平静得像在看一个疯子,指甲却在暗暗扣腿侧的皮椅。 “既然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要吻我?为什么要给我做蛋包饭?为什么…还要让我再次产生错觉?” 当年的梁启丞已经被宋明宣制造的种种甜蜜假象蒙蔽,误以为那就是喜欢。 现如今,他又差点被那份淋满酱的蛋包饭,昨晚的拥抱和吻,一句“其实我也很想你”蒙蔽,误以为宋明宣对他是有爱的。 “宋明宣…两次了…” 什么两次? 没头没尾的话令宋明宣有些摸不着头脑。 梁启丞的声音孱弱无力:“你说的没错,七年前我被你耍得团团转,七年后也一样,明知道你甘愿留在我身边是有所图谋,我还傻傻地甘愿被你利用,你赢了,我一败涂地。” 说到最后梁启丞忍不住地自嘲低笑。 梁启丞说…他赢了。 他赢了他该开心啊。 怎么笑不出来? 走到今天,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 面对梁启丞突如其来的情绪暴走,宋明宣睁着瞳孔,微微去咬下唇,原本还准备了一些更加言辞冷硬的满腹草稿全都哽在了喉腔,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赢了不开心吗?现在你们社应该赚得盆满钵满了吧?你应该也被升职加薪了吧?看我过了七年依然被你玩弄于股掌,很爽吧?” 宋明宣:“” “你说话!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每次都那么云淡风轻地往我心上扎刀子…” 望着对方早已爬满血丝的双瞳,泪痕还隐约挂在脸颊上,宋明宣感觉自己的心口也在疯狂往外渗血,备受凌迟。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他让梁启丞这样痛苦折磨,就更加不能再蹉跎下一个七年。 宋明宣这样想着,心底一横,凝视着梁启丞的眼睛,轻蔑道:“互相了解的人当然最懂怎么往彼此心上扎刀子效果最好,你从一早就不该逞英雄说什么要当我的保护神,怎么?后悔了?现在看清还不晚…” 对峙之间,梁启丞忽地又笑了起来,缓缓松开了他的领口,平整的衬衫上留下抹不开的褶皱。 梁启丞站直了身子,抬手胡乱地擦拭掉了脸上狼狈的泪痕,垂眸凝视安然坐在椅子上,表现得云淡风轻的人,整个人看起来平静了许多,不再像刚刚那样歇斯底里。 他缓缓说道:“不晚,当然不晚,一辈子还有那么长…” 闻言,宋明宣终于松了口气,目光转向别处。 可忽然下巴被人捏住,又被强迫转回了视线。 “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话毕,一记重吻落了下来。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宋明宣先是震惊了几秒,来不及熟稔回应,只能凌乱地被掠夺。 吻了一会儿,他的反应才归于平静,继续任由对方的唇舌肆意在口腔攻城略地,丝毫没有抗拒的意思,甚至还特别配合地转换方向。 欲望达到浓郁时,他甚至还探出舌尖回应。 一开始这个吻只带着浓重的愤怒和宣泄,宋明宣甚至感到吃痛,因为对方的牙齿在磨咬他的唇瓣,可后来他无法忽视生理带来的快感,理智迷失下开始予以回应,对方暴戾的侵略感逐渐收敛,这个吻才从宣泄转换成缠绵。 过了良久,偌大的客厅内才停止唇舌交战的旖旎声。 梁启丞松开了右手钳制着的下巴,转而抚上对方发烫的脸颊。 望着宋明宣被情欲浸透的迷离双眼,梁启丞身体里某处无处安置的烦闷情绪似乎得到些疏解。 他喘着气嗤笑一声,低声讥讽道:“怎么?被厌恶的人亲爽了?” 梁启丞的话里带着某种暗示和挑逗,指腹还在宋明宣的耳廓上来回摩挲。 宋明宣顺着梁启丞意味不明的视线往下看了一眼,顿时脸颊变得更红更烫了,连带着耳尖也一同烧了起来。 然而宋明宣接下来的回答却令梁启丞神色一紧。 “不行吗?白送上门来的为什么不要?” 本想呛对方一口的梁启丞,却反被呛住了。 可他是谁啊,他可是梁启丞,怎么可能轻易认输败下阵来。 于是,梁启丞扯扯嘴角,缓缓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说着,梁启丞单手撑在桌角,将嘴唇附到对方的耳畔处,缓缓道:“昨晚…你倒是叫得起劲…” 谈吐间,温热的鼻息在耳廓周围薄软的皮肤上游荡,惹得人心痒难耐。 宋明宣吞吞口水,下意识将双腿并拢夹紧。 梁启丞满意地坏笑,退回身子与宋明宣对视,“怎么?陈放那小子不能满足你吗?”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宋明宣心道无奈,却也没有作何解释,而是配合梁启丞继续演戏。 “谁让我是个饥渴的人呢,一个怎么可能满足得了我,梁启丞,你不是说你从来没看清过我吗?我就是这样的人,一向来者不拒。” 话说得有多冷漠无情,他的心底就有多酸涩落寞。 既然羞辱对方都不足以让梁启丞退却,那干脆就贬低自己。 梁启丞明显哽住了。 很好,就是这样,这下总该认清了吧? 他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真心的人,远离他吧… 半晌,却听见梁启丞嗤笑一声。 “那我就更不能放你出去祸害别人了。” 宋明宣:“” 这下又换宋明宣怔住了。 他无奈又窃喜,甚至松了一口气。 感情当真是好奇怪,明明他所希望的是梁启丞能远离痛苦根源,远离他,他希望梁启丞能过得喜乐顺遂,永远做悬挂天边的耀眼灿阳,可是又无法想象梁启丞真的撕掉协议放他走的画面。 他不愿成为梁启丞的累赘,却也舍不得那颗为他鲜活跳动的真心。 他忽然想起贾婷婷的话: 退一步不甘心,进一步不舍得。 这话是在说梁启丞,又何尝不是在说他。 好郁闷。 原来爱一个人,就像是在玩跷板,痛苦和欢愉在翘板的两端反复倾斜,势不相让,没有尽期。 第45章 窗外的大雨下了一夜却愈发激荡起来,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天色阴沉得可怕,叫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二人无言对峙,只有窗外的狂风骤雨成为唯一的声源,暴雨不断狂击玻璃,似乎是在催促着他们别矫情了,该干正事了。 梁启丞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双手插兜倚着餐桌,不徐不疾,就这么沉默盯着面前的人,他有的是时间跟宋明宣耗,反正今天是周末,他也不用去基地训练。 终于,眼前的人有了动作,只见他抬起手缓缓解开了米白衬衫的纽扣,自上而下,一颗接着一颗。 白皙的皮肤纹路若隐若现,直到那只瘦嫩的手指在游走间,刚解到起伏的小腹处最后一颗纽扣时,却被一双宽大粗粝的手掌覆了上去,阻止了宋明宣的危险举动。 宋明宣能清晰地感知到覆在手背上愈发滚烫的温度正灼烧着皮肤。 不只是手掌温度,还有对方那充斥着怒意的目光下掩藏不住的情欲流转,就像沸腾的死水,冰山下的岩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启丞微微眯眼,明知故问。 宋明宣轻轻一转手腕,挣脱开了桎梏,继续指尖的动作。 他淡淡回答道:“别耽误彼此的时间了,赶紧做吧。” 说着,最后一颗纽扣也被解开,衬衫垂顺地向两边散开,白皙的肌肤完全袒露在空气之中,上面依稀还有一些斑驳的红痕。 宋明宣真的很瘦,好像比七年前还瘦了一些,完全没有腹肌,整个人干瘪柴瘦,也就胸膛还有点肉。 梁启丞:“” 梁启丞原本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再度翻涌起来,他咬着牙扫视宋明宣裸露的肌肤,越看越气恼。 虽然是夏天,但今天的天气不佳,外面始终阴雨连绵,阳台的落地窗没关严实,留了个小缝,屋内还是渗入了些凉气。 宋明宣不自觉汗毛战栗,见面前的人没有丝毫进一步的意思,他有些失去了耐心。 于是,他干脆站起身来,缓缓探出指尖,隔着棉质布料自对方的腹部缓缓游走至隐隐耸起的山峦,再到领口上方起伏的喉结… “怎么?不做吗?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说着,宋明宣不安分的手指又去勾对方的脖颈。 梁启丞却紧缩着皱眉。 很奇怪,明明是赤裸裸的引诱,他却从对方的眸中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欲。 宋明宣说的没错,这就是他想要的,得到宋明宣,报复宋明宣,最后发泄够了再狠狠抛弃掉,让对方也尝一下像条狗一样被抛弃的滋味。 他该高兴吗? 或许他该高兴,宋明宣愿意这样积极配合他的报复游戏,从此他不必再大费周章。 当沾了凉意的指尖不停游走在滚烫的敏感地带,梁启丞终于有了动作,他抬手一把钳制住了作乱的手掌。 两人沉默对峙,忽然一记白光晃映在两人的侧脸,紧接着“轰隆”一声,彻底劈断了最后一根理智的弦。 只听梁启丞哑着声道:“宋明宣,这是你自找的…” 伴随着接二连三轰隆隆的闷雷和此起彼伏的电光,吻如暴雨般汹涌落下。 第36章 提线木偶 梁启丞反擒住对方的纤细手腕,粗暴地啃噬撕咬对方的唇,而宋明宣面对这样粗暴的性,即使是感到吃痛也并没有推搡抗拒,如同一具提线木偶。 不会反抗,不会说话,没有意见,没有灵魂。 有的只是一副松散的木头躯壳。 这样的一副木头躯壳居然还有人将其视若珍宝… 不对,什么视若珍宝,只是一种执念罢了,人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格外执着,所以他才会说等到梁启丞腻了自然就会丢掉他这个木偶。 忽然,噼里啪啦地一阵脆响,一众碗碟通通被扫落在地,四分五裂,碎成了瓦片。 宋明宣原本沉溺在意乱情迷当中,被这突然的声响吓得一哆嗦,还不等反应,他就被梁启丞扶着腰抱了起来,快准狠地被推倒在干净的,没有任何障碍的餐桌上,又凉又滑的瓷质触感穿透薄薄的亚麻布料,激地宋明宣肩膀一颤,锁骨凹进去一大块。 梁启丞瞄准了就快速埋头,朝着宋明宣锁骨处那块显眼骨头就咬了上去。 宋明宣闷哼一声,锁骨随即烙下一圈红-肿的齿印。 紧接着,粗暴的吻…不对,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啃-噬,是撕-咬,是碾-磨,如同野兽享用美食那般,从耳唇一路向下享用到小-腹。 线条优美的宽阔背脊层峦起伏,最终又回到了肩颈处。 忽然,宋明宣感到左肩一阵刺痛,再次烙下一圈红-痕,宋明宣心里暗骂梁启丞是属狗的,咬起来没完没了了。 强壮的身躯伏在他的颈窝,急促的呼吸凌乱地喷洒在肌肤上,还混着滚烫泪珠,肩,锁骨,以及红-肿的胸膛上全都残留下整齐的牙齿烙印,凌乱不堪。 两条洁白修长的细腿和桌腿垂在一处,随着此起彼伏的喘-息摇曳,时而激烈时而平缓,宋明宣就这样衣衫凌乱地躺在餐桌上。 还好这个餐桌看起来质量不错,一看就及其昂贵,才不至于担心会不会散架。 窗外暴雨不停,餐桌也要摇晃个不停。 情-欲,憎恨,哀痛,思念…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在盛满感情的玻璃瓶中不停搅拌,最终的结果只会是瓶身斑驳,饮者封喉。 梁启丞不是不清楚这个道理,但他就是做不到。 他无法做到就这样轻易地放任宋明宣消失在自己的世界。 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 就算痛苦,就算折磨,他们也要抵死痴缠下去。 他不会放手,至少现在不会。 他压在宋明宣身上,将人死死抵在落地窗上,不必拉窗帘,玻璃上爬满的雾气和外面阴沉昏暗的天气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梁启丞单只腿嵌在宋明宣的双腿之间,大手交叠在小手上面,在玻璃窗上按下一个清晰而重的掌心。 米白衬衫凌乱地挂在宋明宣身上,肩膀半漏,微微耸起颤抖,上面的齿印若隐若现。 梁启丞时而掰着宋明宣的脑袋转过来接一个湿润的吻,时而在宋明宣的肩头落下无数个柔密的吻。 意乱情迷间,梁启丞偶尔埋头苦干,偶尔趴在宋明宣耳畔循循善诱:“我是你睡过的人里面技术最好的吗?” 宋明宣一开始沉默,咬着唇拒不回答。 梁启丞就会发狠,然后再重复一遍同样的问题,直到宋明宣终于抵挡不住,缴械投降。 “是…” 然而梁启丞还是不知餍足。 他咬着宋明宣的耳唇,又问道:“是什么?” 宋明宣浑身猛然一颤,呓语回应:“你是…我睡过的人里面…技术最好的。” 强烈的羞耻感几乎让他无地自容,他想要捂住脸,但双手全被按着,根本动弹不得。 自己现在完全是在按在绞刑架上凌迟,却又痛又爽。 话音落,袭来的是更加猛烈的碰撞。 …… 从餐桌到沙发,再到落地窗,又到卧室,这场宣泄持续了多久宋明宣有些恍惚,只能透过窗外灰白的天渐变成了暗蓝色感知时间的流逝。 宋明宣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裸露着背吸烟的梁启丞,目光留连缱绻。 只有在梁启丞看不见的角落,他才敢漏出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爱意。 或许这份爱注定小心翼翼,敛声匿迹。 “我可以走了吗?”宋明宣敛回目光,淡淡问道。 梁启丞吐掉最后一口烟圈,将烟蒂捻灭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内,随即转头看向靠在床头一丝不挂的人,眼神自上而下地审视。 看着对方身上满是自己烙下的痕迹,梁启丞眼底泛光,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他不禁抬手抚摸上那细嫩白皙的皮肤,欣赏着自己烙下的星星点点的斑痕,神情玩味流连。 触碰到胸前的战栗处时,宋明宣不自觉“嘶”了一声,表情吃痛。 梁启丞顿时呼吸一紧,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这是独属于他的印记,好似这样便能将人永久地拴在他的身边,不会再一声不响地从他的世界消失。 “外面还下着雨,不好叫车,我送你…” 说罢,梁启丞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的衣物。 宋明宣赶忙坐起身,身体传来的酸痛令他蹙了蹙眉,好像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不用麻烦了…”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忽然被遮住。 宋明宣身子一僵,抬手取下了罩在头上的衬衫。 他抬眸直视床前居高临下的人,只见对方面露不悦,冷冷道:“这么快就忘了协议条款了?” 闻言,宋明宣垂下眼帘,没有再婉拒。 穿好衣服后,宋明宣率先来到屋外等候梁启丞,后腰处仍有着无法忽略的酸痛。 第46章 淅沥的雨水顺着檐瓦坠落地面,时而溅到他的脚踝,宋明宣不禁抬起手,接住坠落的雨珠。 七年前也是这样阴雨连绵的异常盛夏,他和梁启丞不欢而散。 玻璃瓦解的声音,苦苦哀求的声音,雨水拍打玻璃窗的声音,汽车鸣笛催促的声音,行李箱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全部都不曾淡忘过,这么多年来,每当午夜梦回惊醒,除了在心中忏悔,也别无他法。 就这样拖着沉重的歉意,淌过时间长河,来到了第八个年头,一开始他不愿再和梁启丞有什么牵扯,以免旧事重提,旧疾复发。 然而现在命运又将他们捆绑在了一起,既然命运之神终于肯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他只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尽可能地满足梁启丞的要求,如果这样能让对方放下一点怨憎,那么他的良心也能得到几分慰籍。 至于赎罪期限,等到梁启丞腻了,厌倦他了的那天,他就要不吵不嚷地欣然接受,安静离开梁启丞的世界。 忽然,摊在半空中的掌心被另一只温热的掌心按下,宋明宣转过头,对上一张严厉的面容,梁启丞蹙着眉。 又不高兴了。 梁启丞柔声愠怒:“大晚上的这么凉,你还在这接雨,多大了?幼不幼稚?” 宋明宣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举在半空着的手掌整个都被雨水浸湿了。 为什么这么喜怒无常? 不是说要报复他吗?那就不要做出会让人误会动摇的举动啊。 不要关心他,不要在酒局上先是为难他后又为他解围,不要又说着恨他又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更不要像现在这样…用严厉的语气诉说暗藏关心。 宋明宣很清楚,梁启丞这样言行不一,自相矛盾的后果。 等到对方宣布报复游戏终结,他又该怎么狠心割舍这份暴力温柔,到那时,他们的关系将会演变成再一次的万劫不复,或许现在就已经升起了冉冉火苗… 越想越矛盾,越理越乱。 “都已经二十六岁了还爱玩契约游戏,梁启丞,你又比我成熟到哪里去?” 是讥讽,也是警告,对梁启丞,也对他自己。 梁启丞:“” 梁启丞顿时吃了瘪。 他咬了咬后槽牙,眼眸深不见底,尴尬几秒,他撑开了手中的黑色双人伞,眼神扫了一下,示意宋明宣进到伞下来。 宋明宣愣了两秒,随即便乖顺地向左边靠近了几分。 两人撑着伞走下门口有些湿滑的台阶,头顶淅沥雨水闷闷打在伞上,毫无规律,如同宋明宣此刻的心跳频率。 刚刚下台阶时他脚下一滑,却没有如预期跌倒,梁启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心,他才保持住平衡。 “马马虎虎的…” 后来一路踩过鹅卵石铺的小路,梁启丞都是一直拉着他的掌心。 阴雨天的空气里又闷又潮,他却感到心里暖意丛生。 两人离开院子走到车旁。 宋明宣的手指刚要触碰到后座的门把手,却被身旁撑着伞的人出声制止:“我是给你当司机呢?” 宋明宣:“” 宋明宣垂头撤回了手,转而打开了副驾的门,坐进副驾。 梁启丞这才满意地合上了副驾门,绕过车头,收起伞,坐进了主驾。 上车后除了宋明宣告知了梁启丞他的住址之外,二人便一路无话。 梁启丞有些受不了他们之间变得如此沉默,好像除了吵架和上床之外就再也无话可说。 他烦闷地想抽烟,嘴上都已经叼着烟卷了,可是却在打开打火机时顿住了动作,他扫了眼身旁的人,又扣上打火机,连同烟卷一同丢回收纳处。 第37章 回旋镖 黑漆跑车缓缓停在一栋墙皮斑驳脱落,层数稀少的旧楼前,外面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终于渐渐平息。 前照灯昏黄的光线映在潮湿的柏油路面上,坑洼的水坑上依然泛着些微弱涟漪,而车内的二人只是各自直视前方,谁都没说话,打火机来回翻盖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 没得到梁启丞的应允,宋明宣也不敢随意下车离开。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不知坐了多久。 梁启丞双手握在方向盘上,身子微微向前倾,透过玻璃窗张望了一下这栋旧楼的外貌。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宋明宣闻言,垂下脑袋:“…嗯。”指尖不自觉地摩擦帆布包的背带。 梁启丞偏过头注视身旁的人,神情晦涩不明。 手指在方向盘的顶端缓缓敲打着,过了几秒,他讥讽道:“宋大记者这些年就混成这样?” 宋明宣:“” 宋明宣的脑袋埋得更低了,似是刻意在回避身旁灼热审判的目光。 本想借机狠狠嘲讽对方一番,可看到宋明宣一副蔫吧样,梁启丞顿时没了兴致。 他转过头面朝另一边车窗,车窗上还隐隐倒映着宋明宣的侧脸,梁启丞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五味杂陈。 他又试探性地问道:“你们记者这行…很不景气?” “还行,新闻热度高提成就多一些。” “还行?”梁启丞费解,“住在这么老破的小区,穿着一身百来块的行头,领口那个纽扣还脱线了,是你对这个还行的标准有误解还是我有误解?” 宋明宣低头看了眼领口的扣子,平静解释:“行情就是这样,业内王牌记者才混得最好,我这种小记者不过是混口饭吃。” 梁启丞他缓缓点着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戏谑起来:“那你更要好好巴结我这颗摇钱树了,宋记者。” 宋明宣:“” 宋明宣懒得回话。 梁启丞感知到身旁的人有了动作。 宋明宣解开了安全带,将帆布包跨上左肩,“谢谢你送我回来,那…我就先上去了。” “就口头感谢吗?” 宋明宣刚要打开车门,又停了下来。 “不请我上去坐坐?” 就算拒绝,估计梁启丞也是不会理会的。 宋明宣点点头。 老旧的电梯在攀升途中滋滋作响,显示屏上的红字很快跳到数字六。 伴随着“叮咚”声,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宋明宣从包中翻出钥匙,插进有些生锈的门锁,紧接着推开了房门。 梁启丞跟着刚往前迈了两步,却撞上身前人的后背。 梁启丞蹙蹙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干嘛停下。” 疑问刚落,紧接着却有一记女声传进梁启丞的耳朵。 “嗨…” 梁启丞视线上移,只见客厅中央站着一个年轻女人,还梳着一头长长的羊毛卷发。 梁启丞的脸色毫无疑问地以迅雷之势沉了下去。 宋明宣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冷气,下意识有几分心虚。 他僵站在玄关处,慌张问道:“婷婷,你怎么还在这儿?” 原本他和贾婷婷之间没什么,就只是普通朋友,但让梁启丞撞见了这种场面,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贾婷婷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解释道:“是这样…我前天和你说的我那个前男友你还记得吧?” 宋明宣回忆了几秒,有点印象,随后点点头。 “他最近疯狂地骚扰我求复合,甚至堵在我家门口!我最近经济有点紧张你知道的…可从昨天起你的电话就打不通,我只好冒昧地直接跑来你家了…” 闻言,宋明宣迅速从包中翻找出手机,按了按屏幕,没有任何反应… 这个周末他日夜都在梁启丞家颠鸾倒凤,而间隙中求得的一点休息也全部用来昏睡,他竟全然遗忘了角落的手机。 宋明宣不敢回头,他有预感,才刚停歇的暴雨即将再次降临… 果不其然。 “宋记者…跟我出来一下。”梁启丞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话毕,梁启丞冷着脸扫了贾婷婷一眼,立即转身离开了。 宋明宣僵在原地与眼前的人对视,门大敞着,贾婷婷不敢发出声音,只是睁着惊讶的大眼睛,用口型和手语询问宋明宣:什么情况?梁启丞怎么会跟你一起回来? 宋明宣没法解释,他扶眉叹气,做了下深呼吸后,视死如归地转身跟了出去,并随手带上了房门。 他左右看了两眼,在左侧走廊尽头看见梁启丞正倚着斑驳墙壁,仰头望着天花板出神,指尖掐着烟卷,正往唇边送。 宋明宣步伐沉重地走了过去,在梁启丞面前停下。 透过朦胧烟雾,梁启丞眼底蒙上一层挥散不去的阴鸷。 宋明宣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此刻似乎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焦急等待着梁启丞的各种质问和恶劣的凌迟,然而对方却看起来不紧不慢,还在优雅地吐着烟圈,举手投足间皮衣夹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吞云吐雾半天,梁启丞终于耐着性子发问:“宋记者真是好手段,一边和陈放有说有笑,一边又在家里养女人,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第47章 宋明宣淡淡应对:“梁选手坐拥无数迷弟迷妹,应该还不需要我来教。” “解释。”梁启丞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戏谑,严厉地吐了两个字,简洁明了。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她前男友…” 刚说没几个字,话就被梁启丞强硬打断:“那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让我猜猜,该不会之前也经常好心收留各种阿猫阿狗吧?” “怎么?新闻不挣钱,副业开宾馆?” 面对百般嘲讽,宋明宣敢怒不敢言,今时不同往日,彼时他第一次去梁启丞家时,至少还没有签下协议,而现在,他只得将恼怒委屈统统嚼碎了咽进肚子。 “清者自清,你要是非要往歪了想我也没办法…” 话音刚落,宋明宣忽然感到喉咙一阵窒息,后背袭来一记闷痛。 宽大有力的手掌掐着纤长的脖颈,紧紧抵在了冷硬斑驳的墙壁上,许多墙皮随着撞击脱落在墙边。 虎口抵着冒着胡青的圆润下巴,梁启丞看着桎梏中的人因他的手掌力道不断收紧而面露苦色,才恢复几分理智,但眼眶中仍布满血丝。 “陈放也有你家的钥匙吗?你其他的同事也有你家的钥匙吗?隔壁邻居有没有你家的钥匙?还是说房东也常常来这住啊?嗯?” 梁启丞越说语气越狠厉,到最后几乎是紧咬着牙关往外吐字。 宋明宣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语气中掩不住的委屈和失望。 “不然呢?你不是说你就是这样一个饥渴的人吗?” 说到“饥渴”时,梁启丞的语气刻意加重了几分。 “你对自己的认知倒是清晰。”梁启丞嘲讽着,眼底情绪翻腾晦涩。 宋明宣自嘲地苦笑,没想到他曾说过的话现在却成了回旋镖,直中自己的眉心。 又怪得了谁?这话都是他自己说出口的。 “梁启丞,我是个婊子没错,但日夜缠着婊子不放的你,又是什么?” 宋明宣脸憋得有些涨红,额角血管明显,他带着一股破罐破摔的架势,把自己几乎踩进了泥地里。 梁启丞的火更大了,自己被气成这样,宋明宣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后槽牙快咬碎了,忙不迭举起左手夹着的即将燃尽的火光,狠狠吸了一口,接着—— 他狠狠吻上宋明宣的唇。 没有换气,没有吸吮,更没有软舌缠绵。 梁启丞只是一味地堵住对方的唇关,不让一丝一毫空气漏进口腔。 突然落下的报复一吻杀得宋明宣措手不及,他眉头紧锁,双手抵着对方的胸膛却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然而在梁启丞如此强硬的严防死守下,仍有少许烟雾泄出唇角,弥漫在两人周围,形成一种朦胧屏障。 梁启丞睁着眼,看着对方也睁圆的眼睛,只感到舌根泛苦。 他到底是看不清眼前这个人。 半晌,梁启丞缓缓松开桎梏。 终于重获氧气的宋明宣被呛得连忙弯腰狂咳,可浓重的烟丝味顽固地弥漫在喉腔,久久无法散去。 宋明宣直起身子,怒视眼前的人。 而梁启丞仍面色凝重,他缓步上前,抬起手的瞬间,宋明宣本能地向后退步,却撞上墙根,脊背再次战栗。 见状,梁启丞动作一顿,随后还是抚摸上了对方的面颊,眼神中仍然藏不住的愠怒,手上的动作却变得轻柔,甚至带着些…怜惜。 指腹最终停留在了宋明宣的眼尾,左一下,右一下,擦拭掉那滚烫的透明水珠。 他不知道宋明宣眼尾的泪是被烟呛出来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总之这是他当下能想到的最好的报复,虽然发泄完他就后悔了。 梁启丞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离开了。 电梯门已经合上,宋明宣仍僵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后来在走廊待了多久,直到对面尽头的小窗外又响起闷雷,他才回过思绪。 刚欲回家,余光瞥见躺在墙角还冒着星点红光的烟蒂,他俯身捡起,传来的残留温度灼了指腹一下。 第38章 毕生所求 “持续了一周的强降雨已经结束,但还有部分地区可能会有轻度阵雨,广大市民朋友出门还需备好雨具…” 清透的女声隔着广播频道播报着近期雾宁天气,方向盘旁边架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线上约车的下一单消息提示,前座的司机不知是在和后座的宋明宣搭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司机目视前方,边转动方向盘,边感叹着:“这鬼天气可算过去了,都影响我接单了…” 宋明宣没有搭话,他这段时间睡眠质量都很差,眼下挂着一片乌青,看起来无精打采。 自从那天他和梁启丞不欢而散后,对方就再没联系过他。 他的生活里没有了梁启丞便再次回归平静,上班,写稿,出勤,采访,下班,回家… 按理说他该庆幸,他该松口气,可心里却是莫名空落落的,随着离开的雨天,他感觉身体中有什么好像也被卷走了一部分。 出租车在一家咖啡厅门口停下,“到了小伙子。” “谢谢。”宋明宣拿好随身物品,开门下车。 当他刚要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小臂忽然被人强力拉住。 宋明宣转过头,面露惊恐,但还是强行冷静下来:“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压着声音,行为鬼祟,“你是婷婷的同事,应该和她关系很好对不对?你一定知道她最近都住在哪儿对不对?” 此话一出,宋明宣脑筋一转,大概猜出了眼前这个胡子拉碴,戴着鸭舌帽,神色焦急的陌生男人是谁。 “这位先生,你可能有些误会,我和婷婷是同事没错,但我们并不熟,我怎么会知道她的私生活…” “不对!你撒谎!我都看见了,在你们公司大堂,你们两个挽着胳膊,有说有笑的,分明经常混在一起…” 对方显然没有被搪塞过去,态度变得强硬起来,抓着宋明宣的手臂,力道也随之加重。 宋明宣霎时间有些恼火,他甚至闪过了自己是不是真的该去健健身了的念头,为什么谁都可以轻易桎梏住他?面前这个陌生男人是这样。 梁启丞…也是这样。 最近这段时间他本就状态极差,眼看着面前这个胡搅蛮缠的陌生男人就要耽误了他接下来的采访了… 几番僵持不下。 忽然,凭空出现了另一只手,以迅雷之势扯开了他手臂上的桎梏。 宋明宣惊诧地顺着伸过来的手臂视线上移,是梁启丞。 “喂,光天化日,耍流氓?” 宋明宣眼睛向后一扫,跟着梁启丞一起来的,还有他今天的采访对象。 面对几乎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人,那名陌生男子瞬间蔫了下来,如同泄气的气球。 他想要逃,而梁启丞却仍然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你认识这人?”梁启丞转头问宋明宣。 “不认识。” 梁启丞收到回复,眸光变得更阴沉了。 他瞪着那名陌生男人,一字一顿道:“听见了吗?别再让我看见你纠缠他…” 说着,他凶狠地一把甩开对方的胳膊。 “滚!” 对方直接失去重心,差点跌倒在地。 望着那人连滚带爬的背影,梁启丞蹙着眉拍了拍手掌,似乎很是嫌弃触碰到了对方的肌肤。 “你有没有事?”梁启丞转头问宋明宣。 宋明宣摇摇头。 站在梁启丞身旁的那名运动员摆手遣散了周围纷纷举起手机围观看热闹的群众。 “都散了散了啊…” 说着,他将胳膊架上梁启丞的肩,挠头苦笑道:“完咯…又该上新闻了,娅茹如果知道我刚回国就和你在外面招摇,又该臭骂我一顿了…” 这样一看,两人的个头几乎持平,两位英气俊朗的明星运动员站在一起的确会吸引来许多人的目光,但两人的风格却截然不同,那位显然是走日系美少年风格的,风趣幽默,而梁启丞偏爱深色系穿搭,私底下也不怎么爱笑。 梁启丞嫌弃地拍开对方的胳膊,“这事和你没关系,她要是罚你我会帮你解释的。” “你?你的话有什么信服力?” 闻言,梁启丞将目光落到了宋明宣的身上,“大不了…让宋记者作证。” “如果需要的话,我会替你们作证的。” “宋记者?”那名运动员扶着下巴,似乎是陷入了思考,“诶,你是不是…” 梁启丞在一旁悄悄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宋明宣拿起胸前挂着的工作牌,“您好汪选手,我是瑰星日报的记者,宋明宣。” 宋,明,宣。 听到对方的名字,汪尧心中的怀疑便立即得到了佐证。 他和梁启丞在纽约坐了七年的同窗,一起上课,一起训练,一起走上体育界的顶端。 第48章 他深知梁启丞时至今日获得的成就是付出了多少血汗才换来的,也知道梁启丞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梁启丞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通往成名的路上曾因过劳成了医院的常客,某次他去医院看望梁启丞,听见梁启丞昏睡间,口中嘟囔着一个名字:宋明宣。 后来陆续有几次,他反复听到这个名字。 但当他八卦起来,梁启丞始终避而不谈。 直到某一次训练休息间隙,他和梁启丞闲聊,他问梁启丞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他自己当然和千万人一样,是为了将热爱进行到极致,是为了能被更多人看到。 而梁启丞这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家伙却说:“我从没想过一定要站到多么高的位置上去,我就只是喜欢打棒球而已,在哪儿打对我来说都一样,纽约不是我的毕生所求,更大的国际赛场也不是。” 他疑惑地问梁启丞:“那你的毕生所求是什么?” 梁启丞说:“像从前每个平常白日那样,我在场上打球,宋明宣在观众席为我拍照。” 这是梁启丞第一次主动向他提起这个名字。 那一刻,汪尧才知晓梁启丞所追求的,从来都不是那些世俗意义上的名利,梁启丞想要的只是平凡的幸福。 汪尧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和宋明宣握了下手。 “久仰大名,宋、明、宣,记者。”他一字一顿道。 果然随即便获得了梁启丞一记犀利的眼神警告。 汪尧耸耸肩,招呼宋明宣进了咖啡厅。 “汪选手认识我?”宋明宣边走边发出疑问。 汪尧回头看了眼身后沉着脸的人,开始调侃:“怎么会不认识,宋记者前阵子和启丞上的那个英雄救美的新闻可是相当火爆,我在美国都听说了。” 宋明宣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梁启丞在后面跟着,心底的弦绷得死紧。 汪尧没有供出梁启丞在纽约时曾提起过宋明宣的事情。 梁启丞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慢悠悠跟在两人身后。 “话说,梁选手…”宋明宣顿住脚步,转身道:“我今天不是来采访你的。” “我知道。”梁启丞坦然双手抱胸:“我就在一边旁听不行吗?” 见对方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宋明宣感到有些哑口无言。 “梁选手,采访内容在播出前属于商业机密,是不可以有无关人员旁听的。” 汪尧左右扫了两眼对峙的二人,赶忙上手揽住了梁启丞的肩,“诶,别那么死板嘛宋记者,启丞是我的好兄弟,怎么能算无关人员呢?” 宋明宣思索片刻,叹了声气,“…那好吧。” 既然汪尧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些运动员们,个个都是得罪不起的主,自然随心行事。 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工记者。 宋明宣依稀记得当年他和梁启丞曾约定,等梁启丞站上了国际赛场,他要做第一个采访他的记者。 现在想来,他们二人之间,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生活水准,早已十分悬殊。 或许他们本就该是两条平行线,有着各自的运行轨道,就算曾阴差阳错产生短暂相交,这份错误也终究会被修正。 宋明宣在咖啡厅二楼订了一间雅致包间进行采访。 架好了拍摄设备,对好采访稿后,采访开始。 纸张在膝间翻动,宋明宣提问道:“广大球迷朋友们也是非常好奇一个问题,是什么让汪选手决定归国发展的呢?” 汪尧翘着的腿换了一边,侃侃道:“棒球这一运动在我们国家还是相对来说没有那么普及,我想要试着带动起我们国家更多的孩子热爱上这项运动。” 宋明宣点点头,微笑附和:“相信以汪选手的能力,一定会让更多孩子热爱上棒球的。” 说罢,宋明宣垂头接着翻阅采访稿,准备提问下一个问题。 忽然,汪尧又继续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宋明宣闻声抬头。 汪尧若有所思后,说道:“我很好奇,能让启丞义无反顾回国的,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直勾勾地盯着宋明宣,视线下移,只见对方手中攥着的纸张在微微抖动。 在一旁默默旁听的梁启丞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忿忿地看向汪尧。 空气安静良久后,宋明宣继续硬着头皮,扯着嘴角往下采访。 “可以透露一下您在往后职业生涯规划上的目标吗?” 然而,汪尧并没有打算就此罢休。 “我?当然是和大多数运动员一样,目标就是有朝一日能站上那金字塔的顶端…” “不过…”汪尧拖着嗓音,意味深长地看向倚靠在玻璃窗边,面色阴鸷的人。 “有一个人却不一样,他曾跟我说,他的毕生所求不是纽约,也不是更大的国际赛场,而是和心心念念的人过平凡的生活。” “他在场上打球,那个人就在观众席为他拍照。” 这一番话说出口,宋明宣攥着采访稿的手收得更紧了,纸张一角都被捏得起了褶皱。 即便汪尧没有说,宋明宣也自然明了汪尧字里行间提到的人是谁。 这话分明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可是他想不通,为什么? 梁启丞不是该恨他的吗? 毕生所求怎么会是和他一起过平凡生活? 不该这样,错了,都错了。 人生就像一辆永远向前行驶的列车,一旦脱离既定轨道便会万劫不复。 于宋明宣而言,梁启丞是天上明月,是漆黑夜色里最闪耀的那个,月亮如何该被拖入凡尘,他就该徜徉四方天地,享无限荣光。 第39章 动摇 这一场话里有话,暗藏锋芒的采访总算是勉强收了尾。 宋明宣快速收好采访设备物品,和另外两人仓惶道别,只想要赶紧逃离这场硝烟。 “我送你。”梁启丞凑上前去,想要帮宋明宣拿沉重的三脚架。 “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宋明宣疏离地避开。 包间的门刚被合上,一个抱枕便砸到了汪尧的脸上。 “干嘛!打坏了我帅气的面庞你负责啊!?”汪尧嬉皮笑脸,佯装怒意。 下一秒,梁启丞快步上前,揪住坐在椅子上悠哉的人的衣服领口,咬牙切齿道:“我跟你讲那些,不是叫你跟他讲的。” 言下之意是:我可以给他难堪,但别人不行。 “你以为你旁观者清是不是?少自作聪明,我和他之间孰是孰非,你又知道个屁!” 汪尧站起身来,甩开对方的拳头,理了理被揪乱的领口,一改刚才的闲散。 “我是不了解你们之前的过往,那是因为你总是把事情都憋在心里!但是我,娅茹,我们都看得出来,你梁启丞,心里放不下他,无论你承不承认。” “到底是我自作聪明,还是你自欺欺人?” 梁启丞被戳中下怀,瞬间熄了火。 “既然心里放不下,那就去挽回啊,去告诉他,你还爱他,去和他重新来过,而不是在这里当个只会找茬的懦夫!” “你…” “我都听娅茹说了,你的小记者为了拿到你的专访,可是受了你不少刁难,我还知道,你今天突然抽风要跟我一起来,也是为了见他。” 既然心里放不下,那就去挽回,去告诉他,还爱他。 这话说得倒是相当轻松。 梁启丞忽然嗤笑:“大情圣,有空在这当情感分析师,不如先理清你和顾娅茹的事,再来教育我。” 汪尧:“” 丢下这样一句炸弹,梁启丞大步流星摔门离去。 咖啡厅后面的卫生间内,光线有些昏暗不清,水龙头不断往下涌出生冷又湍急的水流,梁启丞双手撑在洗手池两侧的瓷壁上,任由水流在脸上肆虐,声音冲击耳膜。 如果感情也能像数学公式那样有既定答案,世上又该少了多少背道而驰。 道理谁都明白,奈何自尊总是作祟,将爱走得蜿蜒曲折。 宋明宣厌恶他,他知道。 他刚刚生气,更多是在气汪尧那个小子竟然说得字字见血。 他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他不知不觉中竟活成了宋明宣的模样。 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始终和外界隔着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叫真正想关心的人看不穿,走不近。 当天晚上回去,梁启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思来想去都是白天在咖啡厅汪尧说的那些话。 他认为宋明宣是个胆小鬼,可他又何尝不是个懦夫。 他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狠狠报复宋明宣? 还是想要重归于好? 至少一开始他是想要狠狠报复的,可现在又是什么动摇了他? 汪尧的归国访谈一经上线便再度掀起一波热潮,宋明宣在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便拿下两大体育界红人的归国访谈,除了褒奖加薪外,自然也免不了流言蜚语。 第49章 宋明宣感受得到,自己每天一进公司周围人的异样眼光。 梁启丞和汪尧的关系好这件事谁都知道,许多人认为是他傍上了梁启丞,因此才轻而易举拿下了汪尧的专访。 说实在的,宋明宣也感到很困惑,为什么汪尧轻松应下了瑰星的专访,还偏偏是他来负责,难道真的是因为梁启丞? 那天一见面,汪尧就表现地好像早就认识他了一样,虽然对方声称是因为那则新闻,但就访谈时汪尧的那番话而言,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宋明宣感到后悔了,他就不该去做汪尧的专访,对方显然和梁启丞是一伙的,都是来给他难堪,让他以后更加步履维艰的。 不,或许他就不该答应替别人去梁启丞的归国首场友谊赛做群采,或许当年梁启丞闪烁着双眼说要当他的守护神的那时起,他就该拒绝,是他的心软才酿成了后续这一切纠缠。 不是他傍上了梁启丞,分明是梁启丞循循善诱把他绑在了身边,他想逃也逃不掉。 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从他记事起,就不停地被误解,被诟病,解释都是徒劳,没人在意真相,人们只是喜欢在乏味生活中找些消遣。 久而久之,他已经不知道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或许他真的是旁人口中的那个不堪淫荡模样,既然自己不值得,干脆就连最在意的人也推开好了。 他是阴仄角落里的苔藓植物,而梁启丞不该同他一起承受那些苦难。 学生时代有梁启丞在身边的那几年,是他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幸福到他总觉得是他偷来的,而惩罚便是以后恒久的孤立无援。 宋明宣蹙着眉,瞳孔涣散,他还要往口中送酒,却被一位身形有些圆润的中年妇女喊停。 “小伙子,我们快要收摊了,已经很晚了。” 宋明宣这才放下烧酒杯,眯着眼环顾了下四周,暗蓝夜幕下,只见红棚子下原本还汹涌的人潮不知何时都已清空,只剩下了他一人。 “小伙子是失恋了?喝这么多…”老板八卦道。 宋明宣甩了甩他那毛茸茸的卷发,苦笑道:“谈不上失恋…” 从来就没在一起过。 老板却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你们这些小年轻,成天为情所伤,等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会发现没什么过不去的,除了生死全都是小事,说来说去其实只是年轻气盛,放不下自尊心。” 宋明宣只是笑笑,付了钱后便踉跄离开了。 自尊心这种东西他从来没有,自卑这东西倒是一直如影随形。 这顿酒不知不觉竟喝到了晚上十点多,小区里黑漆漆的,已经不见什么人了,道路两旁的路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 宋明宣继续顺着坑洼的柏油路往里走,迷糊间他看到远处自己家楼下闪烁着两盏灯光,似乎是停着一辆黑色奔驰。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天梁启丞送他回家时发生的不愉快。 宋明宣叹叹气,反正梁启丞对他的误解早已根深蒂固,不只一件了。 就这样吧,这样也好。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小区里很少…不,是基本不会出现豪车…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便立即被宋明宣丢出脑海。 忽然,宋明宣的手臂被人猛地拽住,他被吓了一跳。 回过头定睛一看,又是前几天在咖啡厅门口拦住他的那个陌生男人。 “你要干什么!?放手!”宋明宣极力挣扎。 对方面目凶戾,纠缠不放,他恶狠狠威胁:“只要你告诉我婷婷住在哪儿,我就放开你!” 宋明宣实在没想到,贾婷婷的这位前男友做事如此极端,前几天跟踪他到咖啡店还不够,现在竟然还跟踪他到家里。 “你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宋明宣警告着,另一只手便要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不料,却被对方眼疾手快制止。 “我和婷婷的事本就和你没关系,我劝你不要插手,赶紧乖乖地告诉我她现在人住在哪儿!?” 宋明宣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自己家亮着的窗户,陷入沉默。 他是万万不能供出贾婷婷现在就在自己家中的。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跟她只是普通同事,我真的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儿…” “你撒谎!” 对方突然的怒吼回荡在空旷寂静的小区。 梁启丞正焦躁地盯着手机屏幕上毫无回应的聊天界面,循声放下手机透过后视镜观察车子后方。 是宋明宣! 见对方如此蛮不讲理,宋明宣只好转变策略,开始耐着心迂回:“好…好,我带你去找她,但你一直这样抓着我,让别人看见了该怎么解释?” 还好对方比较好骗,当真有些狐疑地松开了手。 宋明宣先是假意配合,往小区外走了几步,接着,趁对方松懈,他猛地转身朝反方向疾跑,身后的人一边嘶吼一边狂追。 宋明宣半点不敢松懈,拖着常年缺乏运动的身体,使出全部力气狂奔。 倏然,他撞上了一副结实的胸膛,熟悉的清爽皂香扑进鼻腔。 他身体僵住,愣愣地抬起头,对方的面孔在昏暗的夜幕下看得有些不真切,唯有那双明眸在黑夜下闪烁如初。 果然常年缺乏锻炼的人,经不起这样忽然剧烈的运动,宋明宣的小腿忽地一软,失去了重心。 第40章 越界 梁启丞遵循着身体习惯,本能揽住对方的腰肢。 “怎么回事?” 宋明宣在梁启丞的怀中喘了几口粗气,堪堪站稳后,迅速退开到社交距离。 梁启丞的双手还悬在半空,指腹流连地摩挲了几下。 见明宣不回话,梁启丞将视线移到从不远处奔来的人。 借着极其昏暗的路灯光线,双方都艰难认清了对方的脸。 那天在咖啡店打过照面。 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他想起了对方当时拧着他的手腕时骨骼间传出的脆响,那天落荒而逃后足足疼了一周。 但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外套口袋,吞了吞唾沫,他已被逼到了悬崖,只能一搏。 他颤巍巍地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把弹簧刀举在空中,冷刃在黑夜里闪着隐隐亮光。 “小心!他有刀!”宋明宣赶忙将梁启丞拦在了身后。 却听见身后的人嗤笑一声,“就你这小身板,还是别挡在我前面了。” 说罢,梁启丞伸手将宋明宣扯回了身后,并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报警。” 宋明宣迅速点点头。 梁启丞狠戾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人,冷声道:“上次警告过你的话全喂狗肚子里去了?” 他根本没有表露出一星半点的惊慌害怕,反而面色阴沉得可怕,一双拳头在腿侧已经蓄势待发。 “我说没说过,别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他周围…” “老子也不想一直缠着他!谁…谁叫他不乖乖说出婷婷的下落!我就只是想知道婷婷的下落!我没想真的伤害他!”对方举着利刃,凶狠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没想?难道你手里拿的是玩具刀吗?” 那人扫了眼手中的弹簧刀,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个不停。 “给你三个数,不滚的话…别后悔。”梁启丞活动起两只手腕,下达最后通牒,“一、二…” 对方虽然一直在发抖,却仍没有后退的意思。 梁启丞蹙着眉加重了音量:“三。” 对方仍没有被喝退,下一秒,挥着利刃冲了上来。 冷光划破黑夜,卷起一股凉风,梁启丞敏锐躲闪开,迅速转身擒住对方的双臂,想要去将那把刀打掉,可那人力气倒还不小,梁启丞小看他了,抖成那样还能死攥着那把破刀。 冷光就这样在黑夜中胡乱闪动。 宋明宣在一旁向电话那头告知了小区的位置。 猝然间,梁启丞感到一记刺痛,脖颈间被划破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争抢着冒出来,顺着皮肤很快染红了白t领口。 “梁启丞!” 宋明宣尖叫着就要往上冲,可刚迈出步子就被怒喝住。 “别过来!” 梁启丞朝宋明宣喊了一嗓子,他瞬间怒火中烧,蓄足了力气集中到脚下,紧接着一脚猛地踢中对方的膝窝,对方吃痛尖叫,失去重心双膝跪地。 梁启丞见势,一把夺过了对方手中的利刃。 这时,警笛声由远渐近,直到警车闪烁着刺眼灯光在他们面前停下,声音才终止。 几名警察快速从车上下来,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看到的画面却是梁启丞一只手攥着滴血的刀刃,另一只手钳制着伏在地上的人。 深夜的市公安局仍然灯火通明,这个时间,局子里没什么受审的人了,只有梁启丞宋明宣和那个男人,分别坐在墙壁两侧,眼神交锋,头顶的白炽灯衬得气氛更加凝重阴森。 不远处的警察不停把玩着手中的中性笔,时不时打个重重的哈欠,眼皮沉重。 第50章 这时另外一个警察走了过来,递来一瓶消炎水,一包棉签,还有纱布贴。 梁启丞抱着臂还在忙着与对面的人互瞪,眉宇间的腾腾杀气依然未褪,宋明宣看着他,有些头疼,按理说这种情况是不是该通知一下顾娅茹? 进局子可不是件小事,梁启丞好歹是一个公众人物。 “谢谢。”宋明宣抬手接过消炎水等处理伤口的物品。 “没事。”警察离开了。 宋明宣轻叹了声,开始熟练地打开棉签包,拧开消炎水,抬手轻轻将梁启丞的头往这边掰了一下,方便上药。 “嘶…”梁启丞歪过头看他,“你轻点,我可是为你受伤了。” 颇有些撒娇的语气。 宋明宣耐着性子,“好好…” 姜黄色的棉签缓缓擦上那处已经停止往外冒血的伤口,刚刚在车上就已经简单止过血了。 “疼吗?”宋明宣眼底藏着担忧,还掺着些疼。 梁启丞刚想说这点伤不算什么,又停顿住,重新组织语言,“疼啊,怎么不疼,流了这么多血,宋明宣,这下你又欠我一笔。” 宋明宣掀起眼皮看了梁启丞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张开些唇,轻轻朝那处口子呼气。 到底他该拿梁启丞怎么办才好? 一直纠缠着他不放就算了,要玩报复游戏他也奉陪了,可现在竟然见了血光,这样越界的游戏不有趣,梁启丞不能再一寸一寸渗透进他的生活里了,真的不能再越界了。 “妈的死gay…” 坐在对面那人即便是用很小声嘀咕,可还是被听见了。 “你说什么?”梁启丞怒瞪那人,咬牙切齿,眼神几乎要把对方撕碎了,“再说一遍?” 那人连忙转开视线,不敢再吱声。 “好了,别跟那种人怄气了。”宋明宣为其擦好药,最后轻轻贴上纱布贴,收拾起来。 “你最好给顾总打个电话,这不是小事。” “告诉她她又会说教我一顿,算了吧。” “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虽然小区没什么住户,但万一被什么人拍到,传出去了对你的名声不好。” 梁启丞思考了一下,“不是,这怎么就对我的名声不好了?我这算见义勇为,又不是打架斗殴,你还当我是七年前的我?” 宋明宣开始有些愠怒:“嘴长在别人身上,只要稍微添油加醋一下,断章取义的事情还少吗?” 梁启丞怔了一下,“你现在是想和我吵架吗?” “都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宋明宣彻底急了。 梁启丞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给顾娅茹打了电话,电话那头自然是暴跳如雷,立马便往警局这边赶。 做笔录时,宋明宣不得不说明那个男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纠缠他,于是警察命他立刻将贾婷婷叫来。 等候了大概半小时后,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 伏在办公桌上的警察猛地直起身来,睡眼惺忪问道:“你就是贾婷婷?” 面前的女人还穿着一身睡衣,踩着拖鞋,她气喘吁吁道:“是我。” 这时,顾娅茹也急匆匆赶到,一改工作中见到的模范女强人模样,穿着打扮更为日常,顶着一张素颜的脸,没有了平常的那般明艳伶俐。 看到脖子上挂彩和宋明宣坐在一起的梁启丞,她顿时两眼一黑。 “请坐。” 贾婷婷缓步上前,看向宋明宣的眼神布满愧疚和担忧,视线再掠过那个男人时,只剩厌恶和失望。 她接到公安局的电话时正在宋明宣家美美敷着面膜追剧,她刚准备给宋明宣打个电话,询问对方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到家,却不想宋明宣正在公安局,警察只说了个大概,她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警察拿起桌案一旁的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接着迅速秉公办事。 “贾女士,据刚才你的朋友宋先生的描述,这位先生…”说着,警察指了指一旁的男人,“几次跟踪骚扰宋先生,对宋先生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这次更是持有凶器…” “什么!?” 一听到“凶器”,贾婷婷猛地站起身,凳脚划过地砖,发出刺耳的轰鸣。 “你还是个人吗!?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贾婷婷冲上去便要殴打那个男人,却被宋明宣和警察拦下。 而梁启丞只是抱着胸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心底的怒火仍消散不去。 好不容易稳住了暴跳如雷的贾婷婷,警察深深叹了口气,眉宇间透着不耐烦,他继续进行询问:“贾女士,你和这位先生是什么关系?” 虽然宋明宣先前已经告诉他了,但秉公办事,还是要走下流程的。 “是我前男友。” 贾婷婷将他们二人相知相爱又分崩离析的全经过全向警察阐述了一遍,期间几次声泪俱下,梁启丞听得无聊又心烦。 “他傍上的富婆玩够了就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他那时就像一只丧家犬找到我,我是对他余情未了,但我也是有心的,怎么还会重蹈覆辙?” 贾婷婷抬手胡乱擦拭了一下鼻涕,“我拒绝了他,但他拿捏了我心里还有他这一点,于是就不死心地纠缠我,我心软了,给他打了一阵子的钱,结果某一天我发现了他的开房记录…” “他还是死性不改,我彻底死了心,但他死缠着我不放,可我手头已经不剩多少钱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说着,贾婷婷眼含热泪地转头看向一旁的宋明宣。 又转回头道:“是明宣好心,说我可以在那个人渣来骚扰我的时候,暂时去他家借住,却不想连累了他…” 听到这里,梁启丞猛地抬起头,眼底终于掀起波澜,似乎是终于对这段滑稽的爱恋产生了点兴趣。 所以说,是他误会宋明宣了? 宋明宣和那个女人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梁启丞心中顿时又欣喜又懊悔。 他偏头看向宋明宣,冷冽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 然而对上的却是生冷的一双棕瞳,一瞬间,他感觉仿佛有人往他头顶浇了一大桶冷水,冰肤冻骨。 第41章 故技重施 最后的结果就是贾婷婷的前男友以故意伤害罪被拘留。 这一趟折腾下来已经凌晨四点多了,贾婷婷不停地向宋明宣和梁启丞表达歉意,宋明宣重复着“没关系”,并把贾婷婷赶回去休息了。 “那你呢?”贾婷婷问。 宋明宣看了看一旁的梁启丞,“我还有些话和梁选手讲。” 贾婷婷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回去了。 剩下二人站在公安局门口沉默对视。 这时顾娅茹也提着包从里面走了出来,“给警察买了几包烟,今晚的事应该不会泄露出去,行了走吧。” 看着毅然不动的两人,顾娅茹又道:“发什么愣呢?” 梁启成转头:“你先走吧,我还有话要和宋记者说。” 顾娅茹当即一脸无语,深深叹了口气,扶着额下台阶。 “你真是我祖宗…” “你要说什么?”梁启丞问。 入秋后凌晨的雾宁更深露重,偶有冷风卷过,落叶伴随着沙沙声划过地面,可即便如此,梁启丞觉得也比不过眼前的人周身渗出的冷意重。 他在摆什么脸色? 他凭什么摆脸色? 宋明宣耸了耸肩,“去那边的长椅吧。” 梁启丞就这么跟在宋明宣身后,二人沉默无言在远处长椅坐下。 梁启丞盯着身旁的人又掏出纱布贴,紧接着,对方掀起眼帘,手缓缓抚上他的脖颈伤口处,撕下了原来已经有些渗血的纱布贴,换上新的。 他微微仰起头,以便对方更方便些,而余光始终没从眼前白皙的脸上移开。 梁启丞注视着对方收回手臂,垂下头盯着手心,他的视线也落了下去—— 宋明宣手心攥着那个血红的纱布贴。 远处天际升起冉冉暖光,空气中起了些薄雾,绿丛中的枝叶上挂着盈盈露珠。 “梁启丞,你为什么总是受伤?” 梁启丞眉心蹙了蹙,对宋明宣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就是憋了半天要和他说的话? 宋明宣转头看了他一眼,睫上似乎也沾上了些晨露。 还没等梁启丞看仔细,宋明宣又快速转回头。 宋明宣抿抿唇,开口道:“你这个人…总是这样,从我第一天认识你起,你就带着伤,过去这么多年,我再次在赛场上见到你,你还是带着伤,现在你又…” 宋明宣越说声音越颤抖,语气中夹着气恼。 他再次转头,凝视着身旁的人,不过两秒,又视线下移盯着那脖颈处的伤口,神色透着化不开的浓厚忧伤。 过了几秒,他再次对上梁启丞的眼睛,“一定要这样是吗?” 梁启丞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明明是他该生气才对,他还没质问呢,怎么现在倒成了自己被训斥了? 第51章 “什么?” “你一定要这样生活吗?”宋明宣又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 “你什么意思?” “小时候通过受伤来引起别人的关心,现在还要故技重施,你是什么毛病!?为什么这么喜欢流血?” “宋明宣!”梁启丞怒喝对方的名字。 “怎么?你不是很清楚吗?我从第一天就看穿你了。” 梁启丞转过头嗤笑一声,腮部隐隐凸起又展平。 清楚,怎么会不清楚。 宋明宣这个人,沉默寡言,说话带刺,就连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都带着能洞察人心的超能力。 他梁启丞在这个人面前,永远都无处遁形。 所以,他不相信宋明宣不知道,他现在仍然对他抱着那份心思,只不过是不愿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为什么不愿意捅破? 还能因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宋明宣不爱他,再怎么对他掏心掏肺也是徒劳,这世上许多事物都可以强求,唯独感情是强求不来的。 “所以呢?” “所以你为什么要插手我的事!?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宋明宣猛地站起身,一旁的药袋被剐蹭落地,发出闷响。 “为什么要救我?我也是个成年人,我有能力解决好问题,你为什么非要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梁启丞也恼了,他跟着站起身,拔高了音量:“你的事情?什么算是你的事情?那个女人的事情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这次要不是我正好去找你…” 梁启丞提起手指向自己脖颈处的伤口,皮肤周围还有些肿胀,“这个就会出现你脖子上!” 宋明宣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呼吸有些急促:“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我才觉得欠你的越来越还不清,你到底懂不懂!?” 可能是情绪波动有些大,他感觉到眼睫下的视线变得朦胧湿润,就连嘴角都不自觉地向下抽搐,他慌乱地偏过头,不去看对方。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闻言,梁启丞更恼了,他讨厌宋明宣总是说他什么都不懂。 一副自己就有多聪明,什么都看得明白的自以为是模样。 “是,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你总是自作聪明,瞎逞强,觉得自己一个人能搞定所有事情!” 宋明宣抬眸怒视居高临下的人,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收收你那套英雄主义和你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宋明宣,如果你真的那么万能,当初怎么还需要我的帮助才能保住你们瑰星日报?” “…你一次次提起那件事有意思吗?” 梁启丞上前一步,呼吸喷洒在白皙的脸颊上。 “有意思。” 沉默对视良久后,宋明宣偏头躲开了灼烤目光,可下一秒,又被身前的人捏着下巴掰了回来。 只听居高临下的人沉声道:“宋明宣,别忘了,你我是有协议的,如果哪天让我发现你身上少了一根毫毛…”说着,梁启丞微微俯身,贴上对方的耳廓。 “我保证会把你绑在床上,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裹着冰冷强硬的话语吹进深处,最后落在胸口左侧强烈跳动的那一处。 宋明宣向后退了两步,努力平复好刚刚因争吵而凌乱的呼吸,恢复到以往的冷静自持。 这时,他裤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掏出来一看——宋哲。 一号了。 他想都没想,挂断。 “我自然会照顾好自己,也请梁选手记住,你是甲方,我是乙方,我会遵守协议中的每一项条款,也希望梁选手以后不要再越界。” 表明好身份和立场后,宋明宣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前说了句“谢谢。” 独留梁启丞僵硬地在晨曦下站了不知多久。 忽然,他猛地踢向躺在地上的药袋,树上的鹊惊吓得扇动翅膀四处散开。 姜黄色药液顺着没拧严的瓶盖缓缓出逃,很快浸湿了青色石砖。 众所周知,甲方就是天,甲方说什么,乙方就要做什么。 梁启丞是甲方,宋明宣是乙方。 换言之,在这一纸协议之下,梁启丞是上位者,宋明宣是下位者。 梁启丞深知这一纸合约会让他和宋明宣的关系变得更加疏离陌生,但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他足足韬光养晦了七年,才终于跋山涉水回到这片土地,可他却想不出任何办法能够修复这段关系,那个人对他避之不及。 直到专访的事情出现,他认为这或许是上天给他的机遇,无论如何都要紧紧抓住,报复也好,还有旧情也罢,总之,他就是要把人圈在目所能及的地方。 他不允许七年前的事情再度重演,他再经不起下一个七年的荒芜了。 协议上自然也是少不了各项约束宋明宣的条款,不允许玩消失是首项,第二就是不允许和其他人举止亲密。 但宋明宣作为乙方,似乎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将那白纸黑字视若空气。 又是之前商业街那家餐厅,那次梁启丞都到门口了,结果看见宋明宣站在门口和陈放有说有笑。 梁启丞找了个角度刚好的远处位置坐了下来,草草点了份餐,却直到餐桌上的食物没了温度也丝毫未动。 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满脸担忧地上前询问:“先生,是餐点不合您的口味吗?” 而梁启丞的视线分寸不离餐厅内欣赏夜景最佳位置的方向,“没,我就是没什么胃口,不用管我。” 服务生只好无奈退去。 落地窗边的二人面对面坐着,坐在对面的男人一会架着刀叉往宋明宣的瓷盘中送菜,一会又端起红酒瓶往宋明宣的高脚杯中添酒。 不知道从哪处不停播放的悠扬暧昧曲调更是听得人抓心挠肝,烦躁至极。 但这都不是最恼人的,最恼人的是那张白皙的脸上时不时展露的微笑,于现在的梁启丞而言,弥足珍贵的笑容。 终于,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宋明宣的唇角时,梁启丞坐不住了。 他一口饮尽面前的那杯水,起身直直地走向远处欢声笑语的二人。 正和对面的人聊着天,宋明宣的笑容却戛然而止,他微微仰头,看着站在一旁的人摘下墨镜。 他吞了吞口水,沉声道:“有事吗?” 陈放循着声音转头,才发现背后站着人,是多年未见的老同学。 也是情敌。 梁启丞双手插在裤兜,一身宽松的休闲灰西装,搭着一双运动板鞋,墨镜慵懒地挂在领口,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嗔笑,“你还问我有事吗?” 宋明宣又复述了一遍,“嗯,有事吗?”接着,端起高脚杯优雅地抿了一口莓红色的琼浆。 梁启丞:“” 梁启丞一时哑口无言,后槽牙几乎都快咬碎了。 陈放倒是站起了身子,热情地伸出手掌打招呼:“梁同学,好久不见。” 当然,随即便吃了个闭门羹。 梁启丞丝毫没有要将手从裤兜中拿出来的意思,只听他冷声道:“谁跟你是同学?” 没有给对方半个眼神,而是目光如刃,凌迟着仍淡定坐在椅子上面不改色摇晃高脚杯的人。 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尴尬,陈放脸上的笑容凝固住,最后又化作尴尬的笑,他推了推眼镜,“梁同学忘性真大,高中时我和明宣是同班同学,那时候梁同学不是有段时间没怎么和明宣见面吗?可能不太清楚…” 梁启丞脸色更阴沉了。 偏偏要提那时候的破事,这个陈放就是故意的! 心机货。 闻言,宋明宣的眼底才掀起一点波澜,他放下了高脚杯。 “话说,你们现在重归于好了吗?” 第42章 潮湿心事 旁人或许听不出着这番话有什么暗藏玄机,但此刻的三人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 陈放上次和宋明宣巧遇时,有旁敲侧击问过宋明宣,和梁启丞这么多年怎么样。 而宋明宣霎时间脸色变得有些铁青,沉默了良久才淡淡地说,他们已经没联系了。 撒谎了。 陈放此刻无比确定,他当初看到那则新闻就知道,梁启丞就是冲着宋明宣回来的。 梁启丞思索几秒后,佯装努力回忆,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你是那个高中三年一直排在我后面的全校第二?” 陈放:“” 梁启丞似乎是不解气,又道:“可能是我忘性比较大,对于无关紧要的人…” 他刻意咬重“无关紧要”几个字,转头直视陈放,“我向来是没多余的心思留意。” 陈放顿时被怼得面色铁青。 拜托,他可是梁启丞,虽然现在成了公众人物,脾气收敛了不少,但那并不意味着什么阿猫阿狗就都能够骑到他身上撒野。 梁启丞踩着运动鞋,上前一步,强烈的压迫感震慑得陈放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第52章 “还有,我和他之间,无论是闹掰了还是和好了,都跟你没有关系。” “够了。”宋明宣看向针锋相对的二人,“梁选手,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请离开吧,我们还在吃饭…” “吃饭?”梁启丞瞥了眼餐桌,几个瓷盘只剩下些汤汁和菜叶,一旁的酒瓶也即将见底。 “吃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没吃完?打算继续吃空气?” 宋明宣一时间有些无力反驳。 见对方不语,梁启丞一把握住宋明宣放在餐桌上的手,“既然吃完了…”将人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我们就先走了。”梁启丞死死攥着宋明宣的手腕,不容挣脱。 他看向一旁面色铁青的人,“陈…不好意思,你叫什么?” 陈放阴着脸说了自己的名字。 “陈放,记得买单。”梁启丞挤出一个欠揍的笑,“走了。” 说罢,便拉着宋明宣离开了这个跟他磁场不合的餐厅。 梁启丞迈着他那双长腿快步在前,宋明宣被拽着手腕踉跄跟在身后,期间几次试图挣脱,“你弄疼我了…放开,我自己会走。”结果都是被扯得更紧了。 梁启丞只是沉默着,全然不顾身后的人叽叽喳喳的叫嚷,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应该在协议上加一条补充条款了。 急促的声音中带着愠怒:“以后不许再见陈放!” “什…什么?你停下…” 梁启丞没有回头,没有停下,而是加快了步伐。 “梁启丞!” 响亮的一嗓门回荡在昏暗无人的地下停车场,梁启丞猛然顿住脚步,宋明宣一个急刹车,差点撞上对方的后背。 二人静静在原地僵持了几秒,正当宋明宣感到困惑之时,梁启丞忽地转过身,阴沉着脸,下一秒,他一把搂上宋明宣那处软腰,将人轻松扛到了肩上。 宋明宣一惊,“你又发什么疯!?还不快放我下来!”他疯狂捶打对方的后背,然而却只如鸡蛋碰顽石。 “梁启丞…” 宋明宣喊得有些力竭,梁启丞迈着步子走到了自己的车子旁,单手掏出车钥匙解锁,车子发出一声回应。 随即,他打开了车门,将肩上的人重重扔进后座。 “你到底发什么疯?我又哪儿惹你了?"宋明宣撑着肘向后退,然而车内空间有限,他后背已经抵到了另一侧车门。 伴随着车门关上的声音,高大的身躯欺身而上,下一秒,粗暴的,发泄般的吻如暴雨般降临。 梁启丞压在宋明宣的身上,啃噬着那柔软甘甜的唇瓣,淡淡酒香在厚重的吻中交融。 宋明宣想要逃,双腿却被夹在对方的双腿之间,紧紧束缚着,他眉头拧在一处,紧闭双眼,双手胡乱地去推搡压在身上的人,然而却被单手攥住重重按在了玻璃窗上,发出闷响。 宋明宣偏头想要躲开掠夺,当然也是徒劳,几次躲闪反而是往炉灶中添柴,梁启丞一把掐上他的脸颊,将其正了回来。 “你为什么总是学不乖?”梁启丞哑声质问,一双漆黑的眸如虎似狼。 “你叫我别忘了协议,你呢!” 宋明宣感觉耳畔一阵轰鸣,玻璃窗上烙下深浅不一的掌印,他错愣了几秒,身体不由得哆嗦起来。 “白纸黑字你都就着刚才的饭吃进肚子里去了?就这么本性难改?嗯?”恶狠狠的质问从齿间蹦出。 宋明宣有些不服气,忿忿道:“我是和你签了协议,但不是卖给你了。” 他微微抬头,扬着下巴,语气中带着几分孤傲:“你凭什么几次三番干涉我正常的人际交往?” “正常?你所谓的正常人际交往,就是让一个女人登堂入室,让另一个男人给你擦嘴?”他越说越恼火,音量随着翻涌的情绪逐渐攀升。 “梁启丞,需要我提醒你吗?你只是我的甲方…” 宋明宣冷着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是我的男朋友。” 梁启丞顶顶腮,周身弥漫着抑制不住的寒冷。 “宋明宣,需要我提醒你吗?”梁启丞刻意加重了“你”的声调。 “协议第二条,不允许和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言行举止过度亲密。” 梁启丞又将宋明宣的脑袋掰正,鼻尖距离分毫,粗重的呼吸浇灌进毛孔,“是我写的不清楚,还是你不识字?” “你分明也知道了婷婷住在我家的原因,刚才陈放要给我擦嘴我也躲开了…”话没说完,便再次被堵住了唇瓣,开始了新一轮的讨伐。 坚硬的牙齿拼命地咬-磨软唇,宋明宣一度喘不上气来,他感觉自己在怒意和快感的拉扯下就快要窒息了,幸好濒临之际梁启丞退了出来。 本以为这场讨伐到了尾声,不成想,这只是刚刚开始。 倚靠着车窗的人双目涣散,无法聚焦,透明津-ye顺着唇角掠过下颌,唇瓣传来无法忽略的胀痛。 正当宋明宣眼神迷离,大口汲取着车内微薄的氧气时。 “嘶啦——!” 宋明宣顿时怔大了双眼,他感到胸前袭来一阵凉意。 米黄色针织开衫的扣子被骤然扯开。 “嘶啦——!” 小腹也跟着感到凉意。 内里的白衫也被扯开。 不过没过多一会儿,凉意便统统消失殆尽,转而被无尽的燥热取而代之。 梁启丞压在他的身上,唇从颈间的沟渠游走到胸-前的豆大小山,又一路向下到时而起伏的平原。 原本白皙的皮肤尽数被染成了桃粉色。 宋明宣仰头倚着玻璃窗,半睁着眼,眼前蒙着细密的雾,只看见乌黑的发顶和发狠的宽肩。 忽然,他闷哼了一声,耳边传来皮带金属扣的声音。 无人的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不明,某处隐隐传出连续的“吱嘎”声,车内环绕着此起彼伏的粘-稠呻-yin,密闭的空间内充斥着刺鼻的味道。 “…会被看见。”宋明宣努力从喉间拼凑出话语。 梁启丞精准抓住要逃的小腿,又架回自己的肩上,他喘着急促的呼吸,“不会,外面看不见。” 说罢,又将头埋了下去。 虽说看不见,但万一被听见… 宋明宣拖着发软的手臂,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梁启丞讨伐间隙抬眼观察讨伐对象的反应,结果蹙起眉头,他弓起身,掰开了宋明宣掩在嘴唇上的手掌,附到他的耳畔。 心底那些难以启齿的潮湿心事,在情欲的熏陶下伴着哽咽,泄出齿缝:“我真该把你关在家里,绑在床上,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会只属于我一个人,你才会只看着我,你才会永远不离开我…” 他讨厌宋明宣身边总是有界限不明的人,男人,女人,不管是否有企图心的,统统都不行,宋明宣只能看着他。 为什么… 为什么就算是有了这一纸协议的束缚,他也无法留住宋明宣一点点的温情。 梁启丞发觉自己从小到大都留不住任何关系,小时候留不住总是关门离去的母亲,长大了也留不住宋明宣的心。 十九岁的梁启丞认为他和他之间的关系坚不可摧,二十六岁的梁启丞却认为这段关系岌岌可危,只要他稍微松开一点这根纽带,就再也触碰不到。 晶莹的泪珠和暴虐又充满苦涩的吻一同落下,如同洪水猛兽,令宋明宣无法抵抗,于是他褪下伪装,敞开接受浪潮的洗礼。 新一轮讨伐再次袭来。 宋明宣躺在那里,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他有些分辨不出是磕上玻璃窗的手背更痛,还是身上的斑驳痕迹更痛。 第43章 面目全非 昏黄的灯光从车顶笼罩下来,在宋明宣眼底投上一层阴影,他沉着一张还没褪去潮红的脸,沉默套上针织开衫,理了理领口,目视侧方,不去看身旁的人。 梁启丞也将头转向了另一侧,不去看对方。 狭窄的空间内仍充盈着挥散不去的旖旎,梁启丞撸了一把卫衣袖子,烦躁地将他那边的车窗降下了二分之一。 车内涌进新鲜空气,梁启丞尽量让自己身体持续释放的欲望,和心中郁结的情绪往下压。 这个时间,整个地下停车场都没有来往的人,陷入一片漆黑寂静,只有角落的墨色越野内闪着星点亮光。 沉寂半晌。 宋明宣很是恼火委屈,他没有转头,“你跟踪我?” “我没有。” “那就是监视我。” 梁启丞垂在膝上的双手骤然收紧,他沉声道:“我自然是要确保你没有违反协议条款…” “违背协议条款?”宋明宣忿忿转过头,“我违背哪条了?自从和你签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协议起,我每天睁眼就是工作,闭眼就是在你床上,我是和别的男人上床了还是和别的女人接吻了?” 梁启丞哽住,沉默了一会儿。 “你也就跟我有能耐,对别人都和和气气的,以前你可是对别人都很冷,只对我温柔…” 第53章 梁启丞平静陈述着,自己都有点想笑。 “那你呢?你以前不也是只对我有耐心,现在呢?” 梁启丞垂着眼帘,凝视着膝盖上出于不安不停摩挲的指腹。 “如果我没有监视你,如果我今天没来…” 他顿了顿,转过头,“你不会和他上床吗?” 话题又转回了刚刚的矛头上。 宋明宣没法理解,“你不能就这么武断地给根本没发生的事情下结论…” “难道你从没跟他睡过吗?”梁启丞微微提高了音量,语气变得慌乱又急促,“你们之前什么都没发生吗?你敢说你和他之间清清白白吗?” 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无论是面对还是提及陈放那个家伙,梁启丞仍然没法装出哪怕一点点的毫不在意。 在球迷面前,在镜头面前,他可以是那个星光熠熠,阳光热情的棒球运动员梁启丞。 但在宋明宣面前,他的妒忌,渴望,占有,眼泪,伤疤,一切的不堪和卑劣统统都无处遁形,他在宋明宣面前,永远都会是那个追在他身侧摇尾乞怜,盼求能够施舍点爱的流浪狗。 当年摔碎相框的那个雨天早已成了夜夜惊扰他的梦魇,当时宋明宣说的字字句句也成了他心头始终拔不出剃不掉的一根深刺。 宋明宣张了张唇,什么都答不上来。 他倒是希望宋明宣能说点什么,就像刚刚那样反驳,否认,怎样都行,只要能给点反应,也好过现在的缄口不言。 梁启丞顿时感到胸腔里翻涌起来,最后冲到了喉腔,以至于一张嘴声音就止不住地颤抖:“怎么?刚才不是挺牙尖嘴利的吗?现在又变成哑巴了?要我帮你翻翻你当年拖着行李狠心抛弃我的旧账吗?还是翻一翻,你甩开我…和他形影不离的那段日子?”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久到梁启丞第一次觉得爱宋明宣真的好累。 永远是他一个人为这份感情歇斯底里,他像个疯子一样,而对方却始终泰若自然。 只见眼前的人眼尾微微上扬,梁启丞顿时全身汗毛竖立,整个人开启警戒状态,宋明宣这个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那个雨天,宋明宣也是这样一副陌生的表情。 “我以为后来你吃了蛋包饭就已经不生气了,芝麻大点的事还记到现在…” 宋明宣语气轻佻,眼底却泪光莹莹,“梁启丞,你真的那么爱我啊?”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宋明宣,我恨你。”与冷冽的话同时落下的,是挣扎多时终于逃出眼眶的一滴泪。 滚烫的泪砸在手背,渗进皮肤里,灼得生疼。 宋明宣瞳孔轻颤,但也没有打算停止诛心的话,“也对,你一个从小没有父母疼爱,就知道整天打架让自己受伤的混球,哪懂得什么是爱…” 说到末尾,他的脖颈骤然被粗粝潮湿的掌心勒住,后脑勺重重砸在了玻璃窗上,发出闷响。 宋明宣吃痛,五官拧在一起片刻后又分开。 梁启丞双目猩红,厉喝道:“难道你就有父母疼爱吗!?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宋明宣被勒得言语困难,顶着通红的脸,几乎使出全身力气,才从齿间弱弱挤出几个字:“至少我拥有过…” 十几岁的梁启丞曾以为他和宋明宣是这个世界最懂得彼此的人,无数个被原生环境灼伤的日夜,他们相互依偎,温柔舔舐彼此的伤口,抚平彼此心尖的褶皱。 可现如今,那些可笑的彼此懂得,全都变成了一把把淬着毒的利刃,不知轻重地挥向对方。 这份爱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面目全非,狼狈不堪的模样。 梁启丞眼底的愤慨缓缓转变成了无尽委屈,他缓缓松开掐着宋明宣脖子的手,直到身体完全退开。 宋明宣猛地咳了几声,颈间的斑驳痕迹上又覆盖上了一道新鲜的红痕。 梁启丞盯着那处红痕,又感到有些后悔,抬手要去抚摸,却被宋明宣捂着脖颈侧身躲开。 手掌悬在半空僵了片刻,随后他转头将车窗全部降下,让空气更多地钻进车里。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梁启丞忽然开口,没头没尾地问。 两个人谁都没有看对方,又沉默了良久,久到梁启丞以为宋明宣不会接话了。 正当梁启丞放弃答案,准备打开车门,回到驾驶位驱车离开时。 身侧的人开口道:“可能相差太大的两个人实在无法长久吧。” 梁启丞听了这话,眉头紧蹙,眼神充斥着困顿不解。 他又转过头看向宋明宣,“什么叫相差太大?差在哪儿?怎么就相差太大了?” 宋明宣刚愈解释,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掏出手机—— 【明宣,你还好吗?梁启丞没对你怎么样吧?】 宋明宣刚要打字,手机却一把被身旁的人夺了去。 梁启丞刚看清屏幕上的消息和发来消息的人,又一把被宋明宣夺了回去。 刚刚压下去的怒意又被这一则短信点燃起火苗,梁启丞咬着牙关阴阳怪气:“你们关系真亲近啊,这么晚了还给你发消息表示关心,生怕我会吃了你,可惜怎么办呢?他消息发晚了…” 说着,他抚上宋明宣的手臂,自下而上缓慢又轻地游走到肩颈,下颌。 梁启丞目光幽深,“你早就被我吃干抹净了。” 宋明宣不为所动,只觉得身心俱疲,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他挣脱开下巴的桎梏,转身打开车门就要走。 梁启丞连忙也跟着打开车门追了上去。 他一把拉住宋明宣,“你还没回答我,什么叫相差太大,你刚刚说的这话什么意思?” 宋明宣满脸疲惫地转过身,甩了两下也没甩开手腕上的桎梏。 “你现如今是炙手可热鼎鼎大名的棒球明星,而我只是个小小的新闻记者,你住在市中心最豪华的那片别墅区,我住在外环老居民楼,你每天接触的都是名立场上的大佬和全世界的顶尖运动员,我每天接触的都是抱怨采访对象难搞和工资太少的社畜…” 几乎没有换气的输出令宋明宣有些接不上气,他换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你还不明白吗?我和你,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不是那个只要一杯奶茶就能饮水饱的年纪了,虽然我们都在这个体育圈混,但你每天考虑的或许只是下一场比赛,而我要考虑房租水电煤气各种开销,为了拿到一份专访我有的时候要改很多遍采访稿,也不一定能被采纳…” “这些你都体会过吗?像你这种从出生到现在都吃喝不愁的大少爷,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这时,车库尽头的入口忽然驶入一辆灰色轿车,刺眼的前灯晃得站在车库中央的二人眯起了眼睛。 车子在他们面前停下,驾驶位的车门被打开,车上的人走了下来。 “明宣?你怎么还在这儿?” 陈放满脸担忧地凑了上来。 梁启丞轻蔑地看着陈放,冷冷吐出几个字:“惺惺作态。” 陈放瞥了眼梁启丞,没有理睬。 “我…我刚刚有点事情和梁启丞说…”宋明宣瞥了眼梁启丞,有些心虚,“现在说完了。” “话说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哦,我工作资料落这儿了,回来取,明宣…你真的没事吗?” 宋明宣摇摇头,示意自己真的没事。 但晃目的车灯将颈间的斑驳痕迹全都暴露无遗。 陈放抬手就要去碰触宋明宣的脖颈,“刚才吃饭的时候你脖子上还没有这些…” 在餐厅时陈放为宋明宣擦拭嘴角的画面又不合时宜地在梁启丞的脑海掠过。 “谁准你碰他了。” 梁启丞眼疾手快,猛地抓住陈放的手腕,将其狠狠甩开。 陈放直接重心不稳,向后倒退了两步。 堪堪站稳后,他又上前两步,一把揪住了梁启丞的衣领,质问道:“你对明宣做什么了!?” 梁启丞蹙着眉甩开了对方的手,转而揪上了陈放的衣领,目光如冷刃:“关你屁事?” “放手。” 梁启丞充耳未闻般。 “我说放手。”宋明宣又更强硬地复述了一遍。 梁启丞才不甘地松开了手。 宋明宣站在二人中间,疲惫地捏了捏山根,叹气道:“我真的很困了,你们如果要打随意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宋明宣刚一转身,又被梁启丞拉住。 “我还没说完。” 宋明宣认命地转回身。 “你说那么多不就是想为你的自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以为说这些我就会心软,就会放过你吗?” “别做梦了…”梁启丞凑近两步,他眸光晦涩又执拗,“我和你,不死不休。” 宋明宣试着挣脱,无果。 他深吸了口气,缓声道:“你一直说我背信弃义,没错,我是自私,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放弃去西京大学那样好的机会…” 第54章 说着,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在梁启丞的胸膛点了点,“选择陪你去异国他乡追逐当时你那虚无缥缈的梦想?” 话毕,宋明宣感觉手腕处的桎梏松了许多,他轻轻一用力就挣脱开了。 看着面前的人僵在那里,脸色难看得很,宋明宣喉结上下滚动,没再停留,转身离开。 梁启丞垂着头抽了抽鼻子。 这里也没有梨树,怎么一股酸味冲进了他的鼻腔。 第44章 搬家 “你以为我这些年就过得很容易吗!?” 洪亮的嘶吼声回荡在停车场,宋明宣停住脚步。 “你只看到我荣光的一面,但你真的以为那些是那么唾手可得的吗?” 宋明宣眸底闪过一抹温热,“…我们两个,谁都不比谁好过,又何必再互相折磨,你倒不如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宋明宣说这话时始终背对着梁启丞,看不见神情,但依旧能从语气中感知到逃避之意。 话毕,宋明宣抬脚继续往电梯口处走,陈放紧紧跟在身侧。 “明宣,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脸色很差…” 宋明宣感到有些不耐烦,他敷衍地回复:“我真的没事,别再问了。” 走到了电梯口,宋明宣按下向上按键,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二人走进电梯,宋明宣按下按键,正当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一只手忽然出现,拦在了两扇铁门的缝隙之间。 电梯门重新打开。 看清是谁后,宋明宣顿时困意全消,瞪圆了眼睛,怒斥道:“你疯了?” 说着,宋明宣几乎是下意识凑上前去,握住了梁启丞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凑到自己眼前仔细查看,担忧和爱意逮住机会,悄悄从眼底出逃。 而这起逃逸尽数被梁启丞收进了眼底。 宋明宣动作轻柔地抚摸那手背上的红痕,语气中藏不住的怜惜:“都红了,你这个疯子…” 梁启丞就这样痴痴地盯着眼前难得流露柔情的人,语气苦涩:“不刚好偿还你脖子上面的了。” 闻言,宋明宣才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猛地抽回手,抓回了出逃的柔情。 又恢复到了冷若冰霜的疏离模样。 “我懒得再跟你掰扯,我要回去睡觉了。”说着,宋明宣推开梁启丞,便要按电梯按钮。 却再次被梁启丞拦住。 “回去睡觉?和谁?“梁启丞扫了一眼陈放,“和你身后的那个男人?” “你能不能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梁启丞眸光狠戾,咬着牙关,冷声道:“你想都别想。” 说罢,他一把将宋明宣扯出电梯。 “明宣。” “少他妈多管闲事!”梁启丞紧紧拽着宋明宣,忿忿回头,冲着电梯里的人怒喝。 陈放被震慑得顿住了脚步,脸上满是不服气。 但也只得眼睁睁看着宋明宣踉跄着被掳走。 梁启丞拽着人打开副驾的车门,将人扔了进去。 “坐好。” 冷冷发号施令后,梁启丞用力甩上车门,坐回驾驶位,二话不说,将车子驶离地下停车场。 此时已是深夜,马路上已经不见什么车辆了,墨色越野疾驰在柏油路面,如入无人之境,畅通无阻,道路两侧的树影融成油墨。 宋明宣瞥了眼身旁握着方向盘脸色阴沉的人,梁启丞用令一只手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响了好半天,那头才终于接通。 “喂,哪位。” 电话那头的男声慵懒疲乏,还有点不耐烦。 梁启丞目视前方,冷冷道:“我现在需要搬家。” 那头很是惊讶:“现在都几点了,我们不需要休息的啊?” 梁启丞心烦意乱地“啧”了一声,语气急迫:“可以付三倍费用。” 然而电话那头的人并不买账,“不是先生,现在是凌晨一点,你就是八倍也干不了…” 没等对方把话说完,梁启丞便失了耐心,果断挂断了通话,打算继续拨打下一家搬家公司的电话。 宋明宣在一旁攥着胸口的安全带,困惑地问:“你要搬家?现在?” “是你要搬家。” “什么?”宋明宣顿时又惊又恼,“我没有要搬家。” 梁启丞充耳不闻,继续拨打别的搬家公司的号码。 眼看着电话那头又开始响起“嘟嘟——”声,宋明宣一把夺过了梁启丞的手机,按掉了正在拨打的通话。 “你…” 还没等宋明宣说些什么,便被梁启丞抢先一步先发制人。 “我没权利这样做?”梁启丞一字一顿,“你不要忘了,协、议。” 又是那份该死的协议。 倒好像是有理有据,振振有词,令宋明宣无法反驳。 “搬去哪?” “我家。” “” 宋明宣欲言又止。 “怎么?有异议?” 梁启丞瞥了眼身旁沉默的人,阴郁的面色已然表明了强烈的不满。 “就你住的那个破地方,安保那么差,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进去,一点都不安全,还有那个姓陈的…”提起那个名字,梁启丞一顿,又继续往下说,“我不把你放眼皮子底下哪能放心。” 似乎是捕捉到某些关键,宋明宣一怔,又挖苦道:“你这么恨我,巴不得看见我过得不好,才能解心头之恨吧?干嘛要这么关心我…” 梁启丞闻言,搭在方向盘上的指尖骤然收紧,没出三秒,便立即找到了个相当合理的借口,“少自作多情,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还怎么履行协议?我还找谁去报复?” 宋明宣在一旁定睛观察,眼前的人倒是面不改色,叫人真假难辨。 思酌片刻后,宋明宣强压下怒气和失落,冷静阐述:“我可以搬,你是甲方,你说什么是什么,但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连个搬家公司都叫不到…” 梁启丞刚要开口反驳,又被宋明宣截住,“而且我明天还要上班,现在先回家睡觉,周末我休息再搬行吗?” 见眼前的人阴沉着脸,似乎还有顾虑和不满,宋明宣又耐着心讲:“我人又不会跑。” “真的不会跑?”梁启丞带着些许嘲讽,话里有话。 宋明宣:“……” 梁启丞又斟酌了一会儿,最终成功被宋明宣说服。 “你最好不要想着往后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宋明宣默不作声,扭过头望向窗外,眼眸陷入寂寥夜色。 第二天宋明宣到了单位,告知了贾婷婷自己要搬家的事情。 午后的茶水间,空气中飘着咖啡液的悠悠苦香。 “打算搬去哪儿呀?”贾婷婷端起陶瓷杯送到唇边。 却在听到身旁的人的回答后,猛然被呛得面色狰狞,放下杯子一阵狂咳。 “什么!?搬去梁启丞…”话没说完,就被宋明宣捂住了嘴。 “你小点声…” 贾婷婷被捂住嘴,也阻拦不住她将剩下的话说完,她隔着手心,声音含糊不清:“梁启丞家?” 宋明宣点点头,放下了手掌。 “什么情况?” 宋明宣捏着手指,纠结一番后,才准备好措辞,悠悠开口:“其实…我和他很早以前就认识。” 话毕,他转头瞥身旁人的表情,却不见对方的脸上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吃惊。 “你…” “我早就猜到啦。”贾婷婷笑着坦言,“那天在你家喝酒你问我协议什么的,再到后来你遇到危险他奋不顾身地保护你,我就猜到你们之间不简单。” 宋明宣苦笑:“说来话长,我们曾经是邻居,也是同学,后来我因为家里的事…不得已骗了他,他以为我是和别人有什么才抛弃了他,直到昨天,他又看见我和那人吃饭…” 说着,他嗔笑起来:“他就发飙了,要我搬家,搬去他那儿,还说什么我住的地方安保差,不安全,大半夜的给搬家公司打电话,要给我搬家。” 身旁的贾婷婷听着也跟着不禁笑出了声,“看他平常在赛场上英姿勃发,又阳光又热情的,没想到私底下竟然是这样子的,够反差的呀。” 宋明宣在一旁听着,倒是觉得冷暖自知。 没亲身体会过的人,是不会懂这样反差极大的梁启丞有多让人困扰。 “那你昨天怎么没搬呢?” 宋明宣叹了叹气,无奈道:“那么晚了,哪有搬家公司会理他这个神经病,我就和他商量周末我休息再搬。” “这样啊,我倒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你干嘛愁眉苦脸的?” 宋明宣垂下眼眸,欲言又止。 贾婷婷观察了一会儿,思索着问道:“你是迷茫了?不知道该和他以什么模式相处下去了?” 宋明宣手上搅动咖啡的动作一顿,掀起了眼帘。 他缓缓开口:“一开始我想着,只要等他报复够了,厌倦了,自然就会分道扬镳了,可是走到今天,他非但没感到厌倦,反而把我栓得越来越紧…” 第55章 宋明宣说着,微微扬起点头,眼波流转,似乎是在制止眼眶中蠢蠢欲动的波光。 他长舒一口气,发出一个苦思冥想已久的疑问:“你说,我和他现在这样,到底算是什么?” 第45章 证据 平时一向机灵古怪的贾婷婷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帮助宋明宣解惑。 沉思了片刻后,她一改往日的嬉笑,神情变得认真又严肃,“明宣,这对于你和他而言,或许是个很好的机会,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误会,但我看他绝对和我那个前男友不一样,他肯定还没放下你,我看得出来,你也没放下他,你和他的结局未必仅此而已。” 未必仅此而已吗… “哎呀,别想那么多啦。”说着,她手臂搭上宋明宣的肩膀,轻拍了拍,“遵循自己的内心,感情这种事全看你们两人的抉择,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剩下的就看你了,但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的决定。” 宋明宣微笑回应,可依然心事重重,困顿不已。 他和梁启丞就这样一直陷在某种情感漩涡中,越是挣扎,吸得越深,直到咸水堵塞鼻腔,漫过耳畔,涌上眼眶,隔绝开所有感官,直到心潮同洪流澎湃,才发觉再也难以脱身。 他真的恨自己吗? 至少从一开始宋明宣认为梁启丞是恨他的,可时至今日,他也不确定了。 梁启丞那个人,嘴上说着恨他,可实际做的又全在表达着恨的对立面。 或许爱和恨本就难以分明,共生共存。 梁启丞爱他。 也同样恨他。 周末一大早,宋明宣便被一通电话吵醒。 他穿着松散的丝绸衬衫睡衣,顶着一头凌乱的发型,蹙着眉从床上艰难爬起,单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睡眼惺忪。 纱帘被拉开,窗外天色尚暗,他顺着窗棂向下望去,在看到楼下的人后,顿时困意全消,眼睛都睁大了一圈,眼白还攀着些红血丝。 宋明宣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他冲着电话那头无奈道:“不是,现在才七点…”嗓音还带着些刚醒来的沙哑。 他目不转睛盯着楼下的人,那人正靠在自己的墨色越野车前盖处,抱着手臂,翘着脚尖,悠悠抬起头来锁定他家的那扇窗户。 后面还停着一辆搬家公司的货车。 “我没问你现在几点。”梁启丞故意戏谑。 宋明宣努努嘴,有种想立刻挂断电话,将人拒之门外的冲动,隔着几层楼的高度都能看见梁启丞嘴角噙着的坏笑。 但又能怎么办呢? 宋明宣又想起贾婷婷的话。 他眸子暗了暗,随后认命般叹了声气,冲电话那头说道:“上来吧。” 刚挂断了电话,随即便看见梁启丞动身招呼着搬家公司的人准备上楼。 宋明宣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似的,猛然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睡衣,赶忙丢下手机,跑去换了身衣服,而后又草草刷了几下牙,洗了脸。 想来可笑,明明曾几何时他和梁启丞是同吃同住亲密无间的关系,那时候就算他在上厕所,梁启丞也会毫不在意地走进来在一旁洗漱。 现如今却是要注重在对方面前的仪表的关系了。 真的还回得去吗? 他不知道,他心里没底。 宋明宣站在狭小局促的客厅中央,陷入沉思。 忽然,他透过墙边的全身镜注意到身后茶几上散落的采访稿和泡面桶,宋明宣回过神来,赶忙转身去收拾。 手忙脚乱间,敲门声传进耳朵。 宋明宣赶忙将整理好的采访稿放在一边,“来了!”他随手将隔夜的泡面桶丢进垃圾桶,走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梁启丞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他四处张望了一圈,问好宋明宣哪些是需要搬的后,便开始抬手指挥,身后跟着的两位搬家师傅跟着指挥开始行动。 宋明宣插不上话,只得闪到了不碍事的一旁去。 “小心点,别把东西摔了…”梁启丞忙碌之余瞥了眼安静站在墙角的人,凑上前去。 宋明宣不知道对方忽然走过来抬起手要干什么,下意识紧张地向后躲闪。 “别动。”梁启丞轻呵一声,抬手拨弄了下对方额前凌乱翘起的发丝。 “黑眼圈这么重,又熬夜写稿子了?” 宋明宣一怔,刚开口:“你…” 便被梁启丞打断:“我怎么知道?” 说着,他扬扬下巴示意那边的茶几,“看到稿子上的日期了,不过我可没偷看内容啊,只是不小心看到了日期,还看到垃圾桶里的泡面盒了。” “我又没有说什么。” 梁启丞又说:“就你这个工作,总是熬夜,是给加班费还是薪资待遇高了?为什么非要当记者?” 为什么非要当记者? 为什么呢? 宋明宣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显然梁启丞已经忘记了当年他们二人之间的随口约定。 “让一让。”搬家师傅喘着粗气,举着物件从沉默无话的二人身侧掠过。 梁启丞轻拉了一把宋明宣的胳膊,见身前的人不语,有些烦躁,他“啧”了一声,问道:“又怎么了?” 宋明宣面无表情,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落寞,他淡淡开口:“没怎么,可能是因为西京的夏天太漫长了吧。” 漫长到叫人遗忘了那晚的繁星璀璨到有多移不开眼。 无论曾经情到浓时许下过什么承诺,有过怎样刻骨铭心的辉煌事迹,记忆都从来不是时间的对手。 沉默半晌后突然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梁启丞摸不着头脑,他表情困顿,“什么?你说什么呢?” 宋明宣没有多做解释,转身出门去了走廊。 而梁启丞还傻傻杵在原地,抱着臂咬着指甲,思量刚刚宋明宣没头没尾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终于,他反应过来,一拍脑门,“你是在说为什么当记者吗?”他冲着敞开的门外大喊。 宋明宣自然是听见了,但没予以回应。 梁启丞得不到回应,刚愈追出去问个明白,却被搬家师傅喊进了卧室。 他烦躁地走进卧室,问道:“怎么了?” 搬家师傅转过身来,满脸歉疚,“真的抱歉梁先生…我刚刚在搬箱子的时候不小心把里面的相机掉到地上了。” 梁启丞站在卧室狭窄的门口处,视线随着对方的话落到了手中斑驳破旧的相机上。 搬家师傅胆战心惊地握着被自己摔到的相机,小心翼翼注视着面前的人,然而他以为的怒火并没有如预想那样降临。 只见面前的人僵在原地,脸色没有不悦,而是满眼的惊讶,好像…还有泪水在打转,摇摇欲坠。 仔细观察,好像微微张开的双唇还有些幅度轻浅的颤抖。 搬家师傅内心默念:完了,一定是雇主特别宝贵的相机,才以至于心疼到要落泪的程度。 梁启丞僵在原地的时间,搬家师傅已经在心底估摸着要赔多少钱了… 梁启丞僵住半晌后,忽然凑上前去,一把夺过相机。 着实吓了搬家师傅一跳。 梁启丞双手紧攥着相机,上上下下仔细检查起来,那小心认真的模样,仿佛捧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不是在检查有没有摔坏,而是在检查是不是他猜测的那个相机。 那个拍下他运动员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全垒打画面的相机,那个被其主人小心呵护,只为时刻记录他每次挥出球棒时的恣意模样的相机。 真的是那个相机吗? 他将身旁仍喋喋不休表达歉意的人打发走后,颤抖着双手按了相机上顶的开机键。 在小小方方的屏幕开机过程中,梁启丞心中已经腾升出两个想法在相互博弈,激烈交战。 如果这个相机真的是当年的那个相机,那是不是说明那个人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不,就算真的是当年那个相机又如何,除非那些照片还被保留着,除非是这样… ——开机完成。 梁启丞的喉结上下滚动,大拇指在查看照片按键处悬而不落。 上一次这样紧张,好像还是在他询问宋明宣会不会和他一起去留学的时候。 几番纠结之下,他深吸了口长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如同即将被凌迟般英勇按了下去。 按键被一下下按动,一张张斑驳记忆争先恐后地涌上眼底,沉甸甸地落在心脏上,压得人喘不上气。 梁启丞感到恍惚,照片中的他穿着棒球服,专注地挥动着球棒,是那样的鲜活,那样的明朗,那样的肆意。 伴着愈发急促的呼吸,梁启丞手上缓慢的动作也随之加快。 除了他打棒球时的照片,还有一些日常中不知何时被捕捉的零碎画面,有些梁启丞记得,而有些他却浑然不觉。 那条走烂了的上学路上他穿着校服单肩挎着书包的背影,还有宋明宣塞给他难喝的新品奶茶,他喝得面露苦色,还有… 第56章 记忆长廊中被封锁的一扇扇过往被强行撬开,每撬开一扇,梁启丞的呼吸便收紧一分,直到行至长廊的尽头,凌迟结束,刑场已变得湿漉漉,血淋淋。 “你就是想甩掉我是不是!?” 梁启丞耳边感到一阵轰鸣,他早已凌乱的思绪被骤然打断,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相机差点再次摔落。 他如惊弓之鸟般,赶忙小心握紧他的“证据”。 幸好相机只是表面有一些划痕,毕竟是个有些年头的老相机了,成色居然还被保养得这么好,想来相机的主人这些年也仍然在小心呵护着这些回忆。 外面窸窣的声响仍在继续,梁启丞胡乱地擦拭了下脸颊,小心珍惜地将相机放回了整理箱中,接着循着声音找了出去。 “谁让你到这儿来的?”宋明宣低声怒斥。 梁启丞靠在走廊通往楼梯间的门外,偷偷观察里面的情况。 宋明宣背对着门这边,对面站着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身着牛仔衬衫,胸前还挂着一副墨镜,头发高高梳起,然而那人下一秒说出的话却与表象截然相反。 “你这是想躲我是不是?”那人言辞激荡,指着宋明宣叫嚷。 就在梁启丞以为对方又是个宋明宣招惹的风流债,正打算冲进去制止时,又听见那人说:“亏我生你养你,把你拉扯大…” 这人是? 梁启丞顿住刚欲抬起的脚步。 “养我?”宋明宣只觉得可笑,“十三岁那年你把我送到奶奶家,之后有再管过我吗?” 宋哲:“” 宋哲自知理亏,一时语塞。 宋明宣又继续讲:“就算是在那之前,你又有管过我什么吗?你一向是因为工作繁忙对我不闻不问,还不如妈对我的关心多…” “闭嘴!你没资格提你妈!” 提起已故多年的白芷,宋哲好似又占了理,挺起腰板,理直气壮地发火,“你有什么资格提你妈?你怎么还敢提你妈?” 一时间,两人的位置交换,宋明宣落了下风。 梁启丞趴在门外墙角,不停晃动着脑袋,试图找到一个能看得见宋明宣表情的角度,然而折腾一番只是徒劳,他连一个侧脸都看不到,但仅从沉默却微微颤抖的背影也足以看出宋明宣在难过。 相处多年,宋明宣很少跟他提及已故母亲,每年也从不见宋明宣去扫墓。 他知道那件事一直都是宋明宣心头无法剔除的一根刺,所以他在当年听宋明宣讲述过原委之后,就再也没有提及过,但那样蚀骨焚心的记忆,又怎么是能轻易放下的。 他知道宋明宣一直耿耿于怀,自责不已。 他一直都知道,他那时候也一直在以他自己的方式护着宋明宣,只是那个总喜欢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人当时又理解了多少呢? 第46章 黄历不佳 宋明宣努力平复好凌乱的情绪,一字一顿道:“我只问你今天跑来我这儿到底有什么事?” 他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今天没工夫在这里和这位伪善的父亲争论不休,不远处的家中还杵着一尊大佛,如果被梁启丞撞见了,又该怎么赘述。 他不想让梁启丞知道,他现在过得这么艰难窘迫到底是因为什么。 怎么偏偏都赶到了同一天… 宋哲变脸极快,这会儿又变成了一副慈父模样,有些窘迫地讨好道:“我这不是昨天到这边出差,就想着来看看你。” 宋明宣一把甩开覆在手背的手掌,冷言道:“看我?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要钱的?” 宋哲:“” 宋哲再次语塞。 “如果是来要钱的,我上周刚给你打了一笔钱,足够你们一家三口一个月的生活开支了,现在我一分都不可能给你。” 宋哲“啧”了一声,有些不满:“你不要老是把钱挂嘴边上好不好,我当老爸的想儿子了,来看看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拒绝赡养没有尽到义务的父亲,也是天经地义的。” 宋哲顿时脸色一黑,被怼得无言以对。 古人道,知子莫若父。 这话的确不假。 宋明宣神情冷漠,双臂抱在胸前,耐心即将消失殆尽。 宋哲羞怯地咧咧嘴,笑得人头皮发麻,“这两天的确手头有点紧…你弟弟忙着小升初,补课费用高…” 提及这些,宋明宣瞬间变得呼吸困难,感觉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被凝固,致使心脏阵阵抽痛。 “我大学期间的生活费你分文未给,现在却为了你小儿子的补课费来找我低声下气,好一出感天动地的父子情深。” “我…”宋哲欲辩解。 “行了,要多少?” 宋明宣彻底失去了耐心,此刻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免得被梁启丞撞见。 可还没等宋哲开口报数,宋明宣忽然听见身后的铁板发出响动。 他心下一惊,还没等回头,手腕先行被人拉住。 “宋明宣,搬家师傅有东西问你搬不搬,你赶紧去找他。” 宋明宣微微一怔,抬头去看挡在了自己身前的人,清新怡人的皂香涌进鼻腔,顿时令他心安了不少。 但不过几秒,他又开始惶恐担忧。 不知道梁启丞听见了多少,知道了多少。 今天真的不宜搬家,怪他没看黄历。 宋明宣在心底暗暗得出这样一个总结。 “可是…”宋明宣小声反驳。 可手腕又被轻轻一扯,梁启丞加重了些语气:“听话。” 不容反抗的命令将宋明宣打发走后,梁启丞重重合上了铁门,闷响在空旷的楼梯间内荡起阵阵回音。 强大凛冽的气场激得一把年纪的宋哲身子一颤,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险些踩空摔下楼梯。 梁启丞似乎是看出了面前人的畏惧胆怯,故意作势左右活动了下手腕,露出犀利的眸光。 没想到有一天,他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还能被一个小年轻震慑成这样,当真是丢人。 这样想着,宋哲轻咳了两声,挺直了腰板,问道:“你…你是明宣的朋友吧?”可刚一开口,就连声音都在打颤。 朋友吗? 他该怎么回答,严格来说现如今他们之间是利益关系,他是他的甲方。 梁启丞思量一番后,逐步逼近,缓缓开口道:“算是。” 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意想不到的回答。 算…是? 这是个什么意思?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整个算是? 宋哲疑惑不解,但也并不关心宋明宣和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只关心今天能不能要到钱。 他佯装出一副欣慰的模样,“我是明宣的父亲,明宣这孩子啊,打小就没什么朋友,性格比较孤僻,现在看他工作人际都顺利,我也就放心…” 梁启丞实在是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眼前人的这副嘴脸,出声打断道:“真的从小就孤僻吗?” 他眸光锐利,带着审判质疑的意味,一时间令宋哲感到有些心虚。 他刚欲开口,对方却又发出提问:“真的工作顺利吗?” 宋哲再次想要开口,话又被第三次质疑硬生生堵了回去,“真的人际顺利吗?” 接二连三带着不怀好意质问意味的话令宋哲有些恼火,他颤颤拔高音量道:“不…不是我说你这年轻人,怎么对长辈说话呢?” 梁启丞漫不经心地转身走至一侧,倚靠在了混浊的墙壁上,他抱着双臂悠悠道:“我只是作为朋友关心关心,有什么问题吗?” 说着,他扶着下颌佯装困惑:“但叔叔怎么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我…” 梁启丞突然打了个响指,脊背离开墙壁,“我记得小时候…”直起身子缓步逼近宋哲。 “我和宋明宣多年同吃同住,可我却从来没见到过他的父亲,甚至一通电话也没听到过,这样想的话…您的确是答不上来。” 宋哲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你!” 他算是看明白了,面前这个阴阳怪气的人分明是来故意找麻烦的,作为宋明宣的朋友,十有八九也是听了些耳边风的,怎么可能会对他好声好气。 梁启丞见对方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仍不疾不徐道:“在我面前装那一出慈父是没用的,我和宋明宣很早就认识了,过去的那些事我都知道。” 宋哲哑口无言,低头沉默。 忽然,梁启丞琢磨起什么,他转头去查看楼梯间门外,果不其然,刚一打开门,便揪住了趴在门外偷听的宋明宣。 他抱着臂凝视仍保持姿势不变趴在墙沿的人,没有说话。 一秒,两秒。 宋明宣提溜着杏眼扫扫鼻尖,尴尬地走开了。 梁启丞又关好铁门,接着加快进程,不再多废话,直接掏出了手机,“手机号。” 宋哲低头看了眼对方递过来的手机,界面正显示着新建联系人。 第57章 他又听到对方说:“留下你的手机号,过后再把银行卡号用短信发给我,你会收到一笔足够你们全家后半辈子吃喝不愁的钱。” 一听到这话,宋哲顿时两眼放光,笑逐颜开,忙不迭地就接过手机,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片刻没有犹豫,输入完还仔细检查了两遍,生怕号码有错,到时候联系不上。 梁启丞自上而下审视打量面前的这副嘴脸,眼底掩不住的鄙夷。 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机,眉目间的假意友好转变为狠戾,他咬着牙沉声警告:“拿了这笔钱后,这辈子再也别出现在宋明宣的面前。” 对方连连点头,笑脸盈盈。 叫人一股无名火。 梁启丞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转身刚要走,却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背对着仍合不拢嘴的中年男人,冷冷道:“还有,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要让宋明宣知道。” “当然,当然。”宋哲殷勤答应。 回到宋明宣家中,梁启丞刚进门没走两步,便看见了守在客厅的宋明宣。 他悠悠走过去,“偷听我说话?”语气戏谑。 倒也不是真的想质问,只是想分散下看起来一副坐立难安模样的人的注意力。 宋明宣坐在沙发上,抬起头与梁启丞视线交汇,“跟你学的。” 梁启丞瘪瘪嘴,在宋明宣身旁坐下。 两人无话,另一边的搬家师傅进进出出忙碌着。 “你骗我,他们根本就没喊我。”宋明宣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淡淡阐述。 梁启丞自知理亏,尴尬地抓抓脸颊,偏过头不去看身旁的人。 他把玩着手腕上的表带,理不直气也壮:“跟你学的。” 梁启丞说完这话,余光瞧见身旁的人将头埋得更低了。 这种情况下,宋明宣一定心情不会太好,他不该还捅他心窝的。 “你…”梁启丞苦思冥想,酝酿组织着语言,“不会真把他那两句屁话放心上了吧?” 宋明宣垂着脑袋不言语。 梁启丞无奈地轻叹了声气,弓起身子,凑到垂头丧气的人脸侧,柔声道:“这话我虽然早就说过,但我还是要说,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你自己身上。” 用着一种重逢以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那是令宋明宣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梁启丞不知道分别的这几年间,宋明宣和他的父亲之间是什么情况,但从刚刚听到那些对话内容中,也大概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 宋明宣为什么名校毕业,却住在这么破旧穷酸的地方,挤破头地做各种采访,当初为了拿下他的专访甘愿几次三番登门被他羞辱使唤,最后更是宁愿与他签下那一纸协议。 当时他就感到奇怪,像宋明宣自尊心这么强的人,怎么会这么卑躬屈膝,那时的他想不明白,只是归结于宋明宣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没有下限。 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可能还掺着一点点对当年违背约定的歉意。 这都叫什么事儿。 一时间,心疼和愧疚交织在一起,一股脑地冲上梁启丞的心头,与那股蛮横的恨意做起了对抗。 梁启丞又想起那晚在地下停车场宋明宣说的那些话,他说他这些年为了拿到一些采访他有多艰难,又付出了多少心血。 七年,七年… 或许这七年时光真的不是弹指一挥间,足以发生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自以为他一直都很了解眼前的这个人,但其实他了解的不过是那个坐在酸梨树下出神的少年。 “你听到了多少?”宋明宣暗自收紧掌心。 梁启丞脑袋一转,向后靠去,思索后反问:“你觉得呢?” 果然是全听见了。 为什么他的所有不堪狼狈总是会被梁启丞看穿。 宋明宣直起腰板,凝视着眼前人的目光混杂不明。 良久,梁启丞被盯地有些不自在,就在他以为对方要劈头盖脸地臭骂他一顿时,一边搬家师傅带着嘈杂的响动经过。 只见宋明宣启了启唇,艰难地从齿缝中吐出淡淡的两个字:“谢谢。” “什么?”梁启丞听清了,但还是装作没听清似的,故意掏掏耳朵,凑近了对方询问。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想要从这个自尊心超级强的家伙口中听到这两个字,是多难得的事情。 光是没骂他,梁启丞就已经觉得很新鲜了。 而宋明宣却立即躲闪开,慌张站起身逃走了。 梁启丞忽然心情不错,一整个仰靠在沙发背上,支起腿翘着脚尖,扬着得意的笑,冲那头正忙的搬家师傅大喊:“谢谢啊。” 搬家师傅一头雾水,诧异地看向梁启丞。 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那会儿还绷着一张脸要哭似的,这会儿怎么又满面春风的? 今天真是遇上了个奇怪的雇主。 走廊的尽头,宋明宣顺着窗子向下望,终于从远处一群嬉闹的孩童中搜寻到那个离去的身影。 屋内那一声大喊传进他的耳中,心底某处铁壁铜墙渐渐在瓦解消融。 第47章 晚安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梁启丞家了,但这次宋明宣的心境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第一次来这里时的那种心情,就如同被押往刑场那般煎熬难捱,之后就算常常在这里过夜,也是事后就提好裤子走人,没有半点温存。 以前这里之于他而言,就只是履行交易的场所。 可是现在,他带着全部家当登堂入室,二楼卧室里那张宽大的软床真正有了属于他的一半,哪怕这对于梁启丞而言或许只是为了更方便报复他。 但,他又有家了。 “这个房子里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自由出入。” 梁启丞踩着拖鞋走在前面阐述,忽地,他顿住了脚步,默默跟在身后的宋明宣险些撞到他背上。 “只有一条,别让我发现你带别人回来。”梁启丞转过身一字一顿,意有所指,“我这里可不是什么旅馆,随便什么人都能往回带。” 宋明宣当然听得明白话里的潜台词,他闷声答应:“知道了。” 自此,宋明宣算是正式住进了梁启丞的家里。 只不过是以乙方的身份。 “你先自己收拾一下东西吧,我下午要去基地训练,过阵子要参加国际锦标赛。”梁启丞说着,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个磁扣,丢给身旁的人。 宋明宣猝不及防,赶忙抬手接住,低头一看,是进出小区大门的磁扣。 交代完毕,梁启丞转身要走,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顿住脚步,又转回身,“哦对了,你可别搬去客卧啊,搬去主卧和我一起睡。” 宋明宣愣了一下,别扭地点点头。 说罢,梁启丞要走,宋明宣叫住他。 “那你晚上回来吃饭吗?”宋明宣眨着莹莹的杏眼,带着期盼的语气。 梁启丞回过头,神情有些惊诧,他怔了两秒,似是没太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忽然的关心。 这种关心恍惚间给他一种错觉,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七年前,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的对话只是一些稀疏平常的内容。 没有那些爱恨纠葛,歇斯底里。 “啊…我那个最近可能都会比较忙,训练时间不固定,不用等我。” “…好,知道了。”宋明宣嘴上答应着,眸底却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落寞。 梁启丞转身要走,犹犹豫豫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 宋明宣提紧了呼吸,暗暗期待。 然而几番启唇,最终却只是开口:“我也没什么时间看手机,要是有事情就直接打电话,实在有急事联系不上我就直接去基地找我。” “嗯。” 就只是些嘱咐。 “还有,要好好吃饭,少吃泡面那些垃圾食品。” “好。”宋明宣淡淡应答。 梁启丞抓了抓后脑勺,“嗯。” 几番转身,才关门离去。 人去屋空,只余下空气中还未挥散的淡淡甘皂香。 宋明宣杵在原地僵了一会儿,神情晦涩,过后才开始搬起一旁的整理箱,开始放置自己的物品。 别墅外的墨色越野的车前灯亮了亮,梁启丞坐进主驾位,没有立刻打火,而是扶着方向盘舒了口长气,视线透过挡风玻璃落到自己的房子上。 坦白讲,他现在心里乱得简直可以煮一锅粥了。 在帮宋明宣搬家时意外发现的那个老旧的二手相机,还有里面那些关于他和宋明宣的照片,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挥散不去,还有宋明宣他那个混球老爸… 从回来的一路上再到刚刚出门前,梁启丞几次三番想要和宋明宣谈一谈,但真的开口时他又胆怯了,他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他怕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再次被残忍地凌迟一次。 经不起了,再也经不起了。 第58章 他本来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可唯独面对感情,面对宋明宣,他总是踌躇不定的。 他可以忍受挥动球棒时那条腿上带来的拉扯钝痛,但却无法拥有寻求某一答案的孤勇。 忙了一下午,东西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原本堆在客厅中央严丝合缝的整理箱全都空荡地大敞着,落地窗外的黄昏渲染透沙发一角。 宋明宣挂好最后一件衣服,看着自己的衣服和梁启丞的衣服整齐地排列在一起,心里生出一种别样的滋味,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才关上柜门。 紧接着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襟,早已被汗渍洇湿了大片,他歇了一会儿,去简单冲了个澡。 头发吹干后,他回到客厅,下意识去看墙上跳动的挂钟。 18:40了。 虽然梁启丞说过自己不回来吃晚饭,但宋明宣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失落。 好歹今天也是正式搬到一起住的第一次天…不会晚上也不回来住了吧? 宋明宣拿起手机想给梁启丞发消息询问,琢磨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退出了聊天界面,转而走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冰箱门打开,暖橘的光裹着冷气砸过来,宋明宣随手拿起一个番茄握在掌心,可又开始莫名失落。 直到四溢的冷气浸透鼻腔,他一哆嗦,回过神来,又拿了一个番茄,四个鸡蛋,合上冰箱门。 偌大别墅的厨房一角回荡起节奏均匀搅动蛋液的碗筷碰撞声。 宋明宣本想着只有自己一人的晚饭,一个番茄就够了,但最终还是预备了两人份的饭量。 香浓酸甜的热菜翻炒出锅,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精美的瓷盘在白炽灯的投射下映出一张黯淡的惨白面容。 宋明宣不知道自己一整晚到底在失落个什么劲,不过就是他正式搬到这里后的第一顿晚饭是自己一个人而已,他本就没名没分,凭什么失落。 矫情,矫情死了。 他气自己这没来由的糟糕情绪,他讨厌情绪不受自己的控制,越想越气恼,宋明宣草草吃了小半碗米饭,随即筷子被宣泄式地摔在瓷桌上,发出脆响。 还真把自己当做这栋房子的另一个主人了? 不过是一个方便随时奴役的困犬。 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宋明宣一遍又一遍在心中警醒自己,最后仰头一口气喝光了一整杯水。 许是喝得急了些,他猛地感到腹部翻江倒海,一阵刺痛,表情变得狰狞。 宋明宣这才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不知道冰箱里的食物放了多久… 也不知道梁启丞家有没有药箱,放在哪里。 宋明宣捂着肚子,艰难地从餐桌前爬起,踉踉跄跄走到客厅电视柜前,蹲下身拉开抽屉,映入眼帘的是各种瓶罐和药盒。 倏然,他呼吸一滞,视线定格在抽屉角落出的白色药瓶上,怔了片刻,他伸手将药瓶拿了起来。 定睛几秒,他揉了揉眼,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只见那小小的白色瓶身上,写着几个粗体黑字——褪黑素。 一时间宋明宣心中腾升起无尽诧异。 在他的印象里,梁启丞从来都是那种沾了枕头就会立刻入睡,无论周遭是否喧嚣嘈杂,睡眠质量都极好的人。 在过去的那几年里,他从没听梁启丞说起有做了什么噩梦。 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失眠的症状的? 宋明宣摇了摇瓶身,轻盈得很,于是皱着眉又拧开了瓶盖,里面的药片差不多快见了底。 持续多久了? 正当宋明宣蹲在地板上苦思冥想时,腹部再次袭来绞痛和鸣叫,他不得已放下药瓶,转而翻找出肠胃炎的药,赶紧挤出两粒,快步到厨房倒水,把药吃掉了。 瘫在沙发上等待症状缓解的过程中,宋明宣也还一直在想那瓶褪黑素。 过了不一会儿,药效起了作用,但宋明宣还是跑了几趟卫生间,折腾了一阵却毫无困意,他洗漱完毕后,换好睡衣便爬到了床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眼底随屏幕跳动着各种繁杂的内容,而他却只是机械性地反复活动大拇指,脸上毫无表情,时不时去瞟屏幕右上角的时间。 迟迟没有等到梁启丞回来,浸泡在熟悉安神的干皂香中,宋明宣往上拉了拉被子,蒙住鼻腔,猛嗅了嗅,跳动的神经被安抚,困意渐渐袭来。 这不比褪黑素管用? 夜已深了,整栋房子四周静谧无声,忽地,玄关处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梁启丞刚一进门,脸上便攀上一抹惊诧,一片漆黑的客厅,只有玄关处亮着一盏暖橘光晕的壁灯,打在他的脸侧,朦胧梦幻,眼底也被晕上了层细雾。 他在原地怔了良久,而后按照往常,准备转身去侧面的鞋柜里拿拖鞋,刚垂下眸他却又怔住了。 脚尖前规整地摆放着一双浅灰色的拖鞋,似乎一直在乖巧等待着主人归来。 梁启丞轻轻地换上拖鞋,拿起运动鞋刚一打开鞋柜,眼睫轻颤,一股暖流涌上心尖。 原本随意摆放的素色运动鞋变得整齐划一,旁边也多了些生面孔的鞋子作伴。 梁启丞动作僵在半空,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浅笑。 放置好鞋子,梁启丞蹑手蹑脚走进客厅,看到餐桌上还留着一副碗筷和几盘菜,二楼也没有光亮,于是他转身到一楼客卧的卫生间洗澡洗漱。 训练了大半天,梁启丞整个人汗淋淋的,浑身肌肉都在叫嚣着疲倦,他立马褪下黑色运动服,打开浴霸。 他闭眼站在激荡的水流下,心里实在五味杂陈,抛开那些模糊不清的过往纠葛,一想到此时此刻楼上的卧室里,他的床上,正躺着他日思夜想了七年的人,他就心如擂鼓。 客卧平时没人睡,所以衣柜里也没有准备衣服,于是洗漱完毕后,梁启丞裸着上半身便再次蹑手蹑脚地爬上了二楼。 他轻轻推开虚掩着的卧室门,缓缓走进去,只见床头亮着一盏小灯,映照在恬静的睡颜上。 被子也不盖好。 梁启丞抬手轻轻为其往上拉了拉被角,盖住了裸露在空气中的柔肩,转头慢慢拉开了衣柜的门,昏暗的光线下,随手抓了件背心顺着头套在身上,接着又扯下浴巾,抓了条短裤穿上,过程中不敢动作幅度稍大一点,还要回头张望床上人的动静,生怕吵醒了宋明宣。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床的另一侧,轻轻掀起一角被子盖在身上,双手放在胸前合上了双眼。 过了几秒。 梁启丞又烦躁地睁开眼睛,训练了大半天,明明浑身疲倦得不行,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又掀开被子跑去楼下吃了一粒褪黑素,重新回到床上,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梁启丞枕在枕头上,转头去看身侧人均匀起伏的背影,柔和的神色上又浮起百转千回的委屈。 他倒是睡得香… 历经七年岁月,力排众议,翻山越海,跨越半个地球,他才终于迎回眼前这个无情的家伙。 梁启丞往前拱了拱,起伏的山丘贴合上温和的背脊,青筋分明的手臂隔着薄被轻轻环上单薄腰肢,没有不安分地乱摸,只是静静搭在腰腹,感受着怀中人的确真真实实地在他身边的证明。 宋明宣半梦半醒间察觉到后颈处传来的温热,他低头,看见收在自己腹部的宽大手掌,他轻轻往外挪动,下一秒便被一把扯了回去。 梁启丞又变本加厉地往前拱了拱,宋明宣直接身子一颤,一动不敢动,身后人的鼻尖总是似有若无地轻戳着他的后颈肌肤。 “别乱动。”梁启丞合着眼哑声呓语。 本已经过了开空调的燥热季节,卧室内的气温并不高甚至那会儿还有点凉,但宋明宣此刻却感觉到一层薄汗急迫地渗出额角,洇湿了枕头。 宋明宣吞了吞口水,眼睫快速扇动了几下,轻声问道:“你…失眠吗?” 半晌没得到回复,宋明宣轻轻翻过身,只见眼前的人安然合着眼帘,呼吸均匀。 只有在这种时候,宋明宣才敢大着胆子伸出指尖去轻轻触摸眼前人的眉目,鼻梁,唇峰,胡青… “晚安。” 宋明宣柔声呢喃。 第48章 再次拥有全世界 这一夜,梁启丞抱着怀中的人睡得难得深沉安稳,他做了个仿若劫后余生的梦。 梦里他在一片黑暗中不停地追逐宋明宣的背影,他越喊对方的名字,对方却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就连一片衣角也抓不住。 他泄光了全部力气,不甘心地停了下来,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忽然,他听到清脆柔和的声音轻轻飘进心底,他抬起头,看见宋明宣就站在面前,向他张开双臂。 他先是愣住,然后皱着脸将人紧紧圈在怀里。 天光大亮,他再次拥有全世界。 以至于第二天清晨又被顾娅茹的电话轰炸醒。 刺耳的铃声打断香甜的美梦,梁启丞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摸索着手机接通电话,“喂…”眼睛还半合着。 第59章 电话那头的女声依旧盛气凌人:“梁启丞!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训练要是迟到罚你加练两个小时。”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通话便被挂断。 刺目的炽白光束打在脸上,梁启丞挡着眼睛下意识去摸身旁的位置,却只是摸了个空。 他眯着眼看了眼时间,迅速跳下床洗漱下楼。 “你起来了?刚好早餐也好了,来吃吧。” 只见宋明宣身着浅色居家服,腰上还系着围裙,端着三明治正往餐桌边走,一副从容娴熟的模样,倒真有了些这个家的主人姿态。 餐桌边香气四溢,飘进鼻腔,梁启丞拎着皮质外套走近,从昨晚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恍惚了多少次,原本毫无温度的一处空荡居所,现如今也染上了些烟火气。 梁启丞凝望着眼前来回出入厨房忙碌的人,有些出神,等到被宋明宣喊了一声,却没有立即拉开椅子坐下,而是随手抓起一份三明治塞入口中,急匆匆地转身朝玄关处快步走去。 口齿囫囵不清:“我训练要迟到了,先走了!” 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是房门闭合的声响。 宋明宣站在餐桌边,拿餐具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落寞几乎快要漫溢。 梁启丞又没有留下一起吃饭,宋明宣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早餐就去上班了。 梁启丞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失眠的毛病的? 疑问在宋明宣的脑海中久久挥散不去。 失眠的滋味他最是知道,尤其是好不容易辗转入睡后又被噩梦惊醒。 接连一个月,梁启丞和宋明宣就像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室友,宋明宣忙着做各种采访,而梁启丞忙着训练,为接下来的赛事做准备。 说是室友又好像不太恰当,毕竟没有室友会每天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以及偶尔的亲昵交融。 【我今天也要训练到很晚,不用等我。】 宋明宣盯着手机聊天界面久久没有动作,落寞神情被一旁的贾婷婷尽收眼底。 她扶着办公桌一滑,椅子滑到宋明宣身旁。 瞟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内容,随即忍不住发出牢骚:“又不回来?你们是室友吗?” 宋明宣熟练地回复了个“嗯”后,面色平静道:“不然呢?那天你说或许我和他之间未必仅此而已,但你知道吗?” “我和他,从没开始过,又哪来的未必仅此而已。” 贾婷婷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这两个人之间实在是太复杂了,说是前任吧,又从没在一起过,但却每天住在一起,做尽了情侣之间的事,又只像是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 “他把我栓在他身边就只是想报复而已,是我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居然还以为搬到一起之后会和他回到曾经。”宋明宣自顾自自嘲起来。 “明宣…” “算了…”宋明宣深深叹了口气,“管它呢,一辈子这么长,总会有他感到厌倦的那一天,在那之前,全当我在偿还吧。” 是他对不起梁启丞,总要偿还到梁启丞心满意足,哪怕是一辈子。 “明宣,老杜叫你去办公室一趟。”同事的话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宋明宣答应一声,收敛起那副伤春悲秋,起身去杜康岩办公室了。 “叩叩——” “进来。” 宋明宣推开办公室的门,顶着大肚腩的杜康岩依旧捧着他那快要生锈的保温杯,悠哉悠哉地盯着电脑屏幕。 他缓步上前,“杜总您找我?” 中年男人清了清痰嗓,悠悠道:“是这样的啊,最近这不是快要到国际锦标赛了嘛,这次赛事的主会场选在了咱们国家的西京,所以我想着借此机会咱们社搞一个各大球队的运动员们的备赛纪录片。” “备赛纪录片?” “对,这毕竟咱们瑰星日报现在也是好起来了,今时不同往日了…”杜康岩咧开嘴角发出带着痰腔的笑,眼尾的皮肤皱在一起,“于是呢,我就向各大球队都发出了这个意向约,你猜怎么着,他们是都表示积极配合呀哈哈…” 越说面前的中年男人笑得越是得志,对于如今咸鱼翻身,将其他媒体踩在脚下的局面很是满意。 宋明宣倒是一点也笑不出来,瑰星日报是咸鱼翻身了,而他却是跳进了泥沼,越陷越深,眼看着就快要漫过呼吸。 “可目前还没有哪家媒体做过这种形式…” 话到一半,就被杜康岩打断:“没有先例我们就做这个先例,而且,我打算让你去全权负责这次的纪录片拍摄企划。” 果然是这样,从刚刚杜康岩一提出要做纪录片,宋明宣就隐约猜到估计是要派他去做了,又要拿他当实验鼠。 宋明宣沉思片刻,还是有所顾虑:“…可这不会涉及到一些运动员们的训练隐私吗?” “放心吧,什么可以拍什么不可以拍他们那的工作人员都会在一旁监督的,你就不要有顾虑了,还有啊,上次梁启丞专访的事你办得很漂亮,这次也会去到他的训练基地拍摄,任务交给你我才放心。” 原来杜康岩在这等着他呢,早就料到他可能会拒绝,所以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的话术,让他根本没有理由可以推拒。 这种试水的,不一定讨好的差事,总是会被以信任之名扔到他的肩上,做好了名利双收,做砸了一人背锅。 而他别无选择。 宋明宣最终沉声答应:“好的,那我这就开始着手准备。” 杜康岩满意地笑眯眯点头,“去吧,我过会儿就把拍摄的球队名单发给你。” 宋明宣点点头,刚准备转身。 “啊对了,这次任务量重,你再带个帮手跟你一起,那个贾婷婷上次不是也跟你一起去做的梁启丞专访吗?你看看她如果档期排得开就叫她和你一起,或者你觉得自己一个人能行也可以,也不用负责其他的采访了,就只要负责专心把这次的活做好…” 说着,杜康岩又拿起他的保温杯喝了一口,齿间不停发出咀嚼枸杞的声音,“总之你自己看着安排吧啊。” “好的。”宋明宣淡淡答应。 晚上梁启丞回来得还不算太晚,抓住还没入睡的宋明宣就是一番翻云覆雨。 对于即将展开的备赛纪录片拍摄,宋明宣没有主动提及,梁启丞也没有询问。 宋明宣红着面颊翻了个身,留给身旁的人赤裸黏腻的脊背,蝴蝶骨轻微起伏。 没过多一会儿,他听见身后传来床单的窸窣摩擦声,紧接着浴室里传出水流声。 好像回到这个家里,他们就只是甲方和乙方的关系,除了签下合约前的条件置换,就再也没谈论过有关工作上的事宜,不止是工作相关,好像连日常琐碎都很少交流。 这样想来,他搬来这里也已经一个多月了,而他和梁启丞每天的交流也不过寥寥几句。 梁启丞需要他做的只是一个泄欲泄恨的对象,无关走出家门的运动员和记者的身份有别。 宋明宣一直都明白,他和梁启丞之间的那一杆天平从来都是倾斜的,不对等的。 备赛纪录片的企划迅速启动,这其中的脚本策划都是宋明宣一手操办,贾婷婷那边还有其他的采访要做,最多只能抽出两三天时间来帮忙。 由于这次要拍摄的内容量繁多,几天来,宋明宣几乎是不眠不休伏在电脑桌案前,文档上整齐排列的文字删删改改,旁边随意丢着零散的稿件,有些甚至还没挥散掉打印机的余温。 键盘按键凹下去又恢复,回响在寂静书房内的唯一音源倏然停止,宋明宣蹙着眉摘下反映着行行黑墨的透明眼镜,阖上眼抬手按了按眉心,眼下青圈明显。 片刻后,他长舒了口气,睁开眼拿起电脑旁的陶瓷水杯,喝了口水洇润干涩的喉腔。 时间不早了,但还有很多前期工作没做完,必须要在这周内做完才行,这样才能在下周一顺利开始拍摄。 但眼眶内的血丝仍无休止地在攀爬肆虐,宋明宣又低头拉开书桌下的抽屉,从里面翻找出一小瓶眼药水,仰头滴进眼眶,缓缓闭上眼,酸涩暂时得到缓解,困倦却接踵而至。 书房虚掩着的门轻轻“吱哑——”一声被推开,梁启丞踩着棉质拖鞋探了进来,墨色冲锋衣大敞着,内里的背心胸前晕着淡淡湿痕,他尽量放浅了呼吸缓步上前,额角碎发还在往下滴着汗珠。 他瞥了眼书桌,外卖盒安静地敞开躺在书桌一角,里面的米饭下去了一半,菜倒是下去了不少。 几天前—— 梁启丞像往常那样结束训练回到家,却见到客厅里灯光大亮,起初他并没有太在意,毕竟他们记者那行加班是家常便饭了。 后来一连几天梁启丞晚上打开家门,映入眼帘的都是伏在客厅茶几前,头都快要埋进电脑里了的宋明宣。 他换了拖鞋径直向客厅中央走去,中途还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梁启丞定在沙发一侧,俯视着忙碌的脑袋。 第60章 半晌,他缓缓陈述道:“你已经加班好几天了。” 忙碌的人头也不抬,手上敲击键盘的声音不断,匆匆地回了个:“嗯。” 很是敷衍的语气令梁启丞有些烦躁,但更烦躁的另有其他。 梁启丞双手插在运动裤口袋,半晌无声后,冷不丁地又问:“吃饭了吗?” “下午一两点那会儿…”宋明宣一边翻文件一边核对电脑屏幕,“吃过…” 梁启丞弯了弯单边膝盖,语气变得急躁了些:“所以说到现在也没吃晚饭?” 听到身旁人传达出的些许愠怒,宋明宣才停下手上的工作,仰起白皙脖颈,“…没吃。”语气不知怎地有些心虚起来。 梁启丞垂眸盯着宋明宣,原本是准备发火的,但他眼底倏地泛起一层涟漪,只见那双平淡无波的杏眼里爬满了杂乱血丝,眼下也沁着一片乌青。 原本腾起的怒意顷刻间转为心底某处泛起的酸涩。 想发火也被对方这副疲态给尽数浇灭了… 第49章 失眠也会传染吗 纠结几番,宋明宣心下一横,反正已经铁板钉钉的事情,刚欲开口,只见电脑旁的稿件被梁启丞拿了起来。 他转头去观察梁启丞的反应,对方视线专注地盯着白纸黑字看了一会儿,缓缓道:“嚯,的确是个大项目…” 说着,他将稿件甩回茶几,视线落到宋明宣身上,眼眸幽深:“但你现在没日没夜地扑在这上面,是打算还没开始拍摄就先倒下,然后把成果白白拱手送给别人?” 宋明宣一时怔住,他以为梁启丞开口会是斥责这种形式主义浪费时间,毕竟这才是梁启丞的一贯作风,可没想到却是在关心自己。 梁启丞站起身,居高临下道:“从现在开始,一日三餐,你一顿都不许给我少,没时间做我就给你点外卖。”语气不容置疑。 梁启丞以为宋明宣会像以往那样,反驳抗拒,呵斥他强迫他的人身自由,但对方只是垂着头沙哑地“嗯”了一声,声音几乎微不可查,看不见眼底的情绪。 倒是难得乖顺。 有些意外的梁启丞扬扬眉,“番茄意面还是虾仁汤面?”边问,他边褪下外套。 宋明宣有些不明所以,视线跟随上正往厨房那边走的背影,“嗯?” 只见对方走到厨房的案板前,面冲着他,将卫衣袖子挽至臂窝。 “我给你做。” 半开放式厨房的顶灯投下暖橘调的光晕,打在鲜美的汤面上,泛起盈盈波光。 宋明宣踩着高脚凳伏在桌案前,闷头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吸面,时不时用余光瞥一瞥身侧的人,看看对方是不是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这还是他第一次吃梁启丞做的饭,为他做的。 眼前这幅光景和七年前他为梁启丞做饭的画面重叠交换,相同的暖调灯光,相同的人,不同的是口中的食物不同了,心境不同了,身份也不同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做饭。”宋明宣鼓着腮,像只仓鼠。 “美国那边的白人餐太难吃,有空的时候我就尝试着自己做点,但还是比不上你和奶奶做的饭好吃…”梁启丞顿了一下,“用那口小奶锅,当初和你一起买的。” 宋明宣停止了咀嚼的动作,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一不小心被呛到猛咳了几声。 梁启丞轻拍他的后背,立马送上一杯温水。 这顿饭梁启丞就这么撑着脑袋盯着宋明宣,目不转睛,一直到宋明宣吃到肚皮有些撑,汤碗见了底。 书房上空悬挂着的吊灯投下暖调光线,衬得伏在书案前,枕着手臂熟睡的人发丝明亮顺滑,眉目间柔和缱绻。 梁启丞收回思绪,满意地点点头,不枉费他一结束训练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家,突击检查宋明宣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放轻脚步绕过长方形书桌,走到熟睡的人身侧,抬起手轻轻去抽椅子靠背上挂着的羊毛毯,动作轻缓极了。 期间椅子上的人动了一下,梁启丞吓得直接僵住了动作,直到确认宋明宣仍然阖着眼,呼吸匀长,他才继续动作,最终轻柔地将毯子搭在了熟睡着的人的背上。 看着眼前熟睡的人,梁启丞有些恍惚,现如今只有在睡着的时候,他和宋明宣才难得不会争吵,想到这里,梁启丞又有些心酸,现如今只有在宋明宣熟睡的时候,他才得以窥见刺猬短暂收起尖刺的柔软。 还好忙碌了几天熬了几个大夜,总算是在周一准时开启了备赛记录片拍摄,根据时间行程安排,宋明宣先行拍摄了几家训练基地,有贾婷婷的帮忙倒也还算得心应手。 这天宋明宣拍摄结束得很晚,他本以为梁启丞大概已经回家了,可推开家门,迎接他的却是不见五指的漆黑。 宋明宣也没多想,大概率就是在忙着训练,或者在跟什么人聚会放松,毕竟长时间紧绷的训练模式也是需要偶尔休息休息的。 直到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跳到零点整,宋明宣握着手机拱了拱被子,翻了个身,打开了梁启丞的聊天界面,反复刷新了几次,输入框的字打了又删。 他想问,为什么还没回来?有什么事情吗?今晚还回来吗? 但最终宋明宣只是熄掉了手机屏幕,将其丢回了枕头边,郁闷地拉起被子蒙上头顶。 没有梁启丞在身边,宋明宣总是睡不安稳的,搬进这里来之后,梁启丞每晚无论训练到多晚都会回家,然后或许先拉着他做几轮再睡觉,或许直接爬上床安分地抱着他入睡,无论是哪种,他都不得不承认,这阵子是他这七年来难得睡得安稳的日子。 而今晚梁启丞夜不归宿却什么都没有说,宋明宣再次陷入失眠。 他讨厌失眠,但更令他烦躁的是,他并没有任何身份立场去要求梁启丞一定要每晚都回家,或者说不回家要报备。 他没有这个资格,他知道。 没有开灯的卧室内,只有静谧的月光带来朦胧光亮。 宋明宣不知道已经在床上辗转反侧折腾到了几点,半睡半醒间,他忽然听到楼下传来窸窣的声响。 梁启丞回来了? 他立马掀开被子,踩着棉拖鞋打开卧室门,往楼下走。 刚走到楼梯转角处,他就看见梁启丞正蹲在电视柜的抽屉前,在翻找着什么。 宋明宣借着昏暗的光线凑上前去,在墙角驻足,凝视着面前的人拿出了先前他发现的那瓶褪黑素。 梁启丞垂头摊开手心从白瓶中倒出了一粒白色药片,刚一转身,就瞥见了杵在墙边静默看着他的人。 “还没睡?”梁启丞声音中带着浓重的疲惫,他淡淡问了一句后转头就走向了厨房,不像是打算听什么回答,倒只像是随口一问。 宋明宣跟着走了过去,眼看着梁启丞倒了杯水,仰起头将躺在手心的药片吞了进去。 梁启丞放下水杯,见面前的人正皱着眉头,满脸担忧地盯着自己,一副想开口又不敢开口的犹豫纠结模样,他大概率也能猜到宋明宣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 “你…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宋明宣试探地问。 梁启丞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沉默地从宋明宣身侧擦过,径直走到了落地窗前,任由碎银浇筑在他的身上。 从刚才宋明宣就感受到了梁启丞周身的低气压,他在脑海中努力翻找记忆,确认自己最近没有得罪他,才暗自松了口气,可担忧又爬上心头。 宋明宣缓缓跟到梁启丞身侧,月光将两人的背影拖到一处。 半晌静默无言,隐约能听见墙上挂钟指针跳动的声音。 宋明宣悄悄偏过头去看身旁的人,神色看起来很是疲惫沉重,仔细端详,眼睫下似乎还挂着化不开的忧伤。 这样的神色宋明宣依稀记得,当年的梁启丞只有在和他母亲不欢而散后才会出现。 自从和梁启丞重逢以来,他光顾着和对方玩猫鼠游戏,现在一想,他倒还真不知道,也没问过梁启丞和他母亲现在的关系怎么样了,是否比当年有所缓和,又或者…愈发僵化。 空气沉寂良久后,宋明宣终于听见身旁的人开口,“大概是从到了纽约开始。” 梁启丞说罢,偏过头去看身旁的人,眼底含着复杂的情绪,语气苦涩:“…宋明宣,失眠也会传染吗?” 顿时,宋明宣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粗绳勒在一起,又闷又痛。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索性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看起来状态也不太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今天上午。 starflme棒球训练基地一如往常被汗水和器材的声音浸透,梁启丞一身蓝白相间的棒球服站在训练场上,目光如炬,有力地挥展球棒。 训练了几个回合后,球员们进行休息间隙。 “梁哥今天状态也不错啊,国际锦标赛根本不在话下!”苏运甩着毛巾跟在梁启丞身侧一同走向训练场边的长椅。 第61章 梁启丞没讲话,只是沉默地拽起颈间的棉质毛巾擦下颌的汗珠。 “那当然了,你们梁哥那还用说嘛。”这时,汪尧提着几瓶水从一旁冒了出来,直接甩给苏运两瓶,随即跟着梁启丞一同坐下。 “我跟你梁哥有点事说,你去把那边的水给大家分一下。” “得嘞。”苏运转头抱起一旁地上的那一提矿泉水,朝远处走去。 汪尧将手中的矿泉水递给身旁的人。 梁启丞接过矿泉水拧开,喝了半瓶下肚,他瞥了眼汪尧,目光又落回远处还在训练的运动员们。 “什么事?” 汪尧笑得谄媚,朝梁启丞身边贴近了几分,“这周末娅茹生日,我定了家餐厅,你会来吧?” 梁启丞点点头。 “对了,你和…你家那位小记者怎么样了?”汪尧一脸八卦,手臂搭上梁启丞的肩,“这都同居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早就如胶似漆了吧?” 梁启丞:“” 梁启丞沉默不语,用僵硬的表情代替回答。 汪尧瞪圆了眼睛,刚送入口中的水差点呛了出来,“不是吧?哥们…” 梁启丞理不直气也壮地打断对方:“我每天忙着备赛训练,他每天忙着采访拍摄,你以为谁都像你啊,每天追在顾娅茹身后跑。” 说曹操曹操到。 “说我什么坏话呢?” 一身干练剪裁西装的顾娅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身后,突然冒出声音来,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汪尧赶忙站起身来,蹭到顾娅茹的身旁,尴尬地笑道:“没…我们怎么敢说你坏话呢。” 顾娅茹却一脸严肃,没有如往常般还以汪尧白眼。 “启丞,刚刚你母亲的秘书电话打到我这儿了,说是你的电话打不通。” 听到“母亲”二字,梁启丞额角血管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他记得上一次和舒雯联系还是他前阵子刚回国的时候。 他本没有告诉舒雯自己回国了,但想必是看到了新闻,舒雯主动联系他吃了一次晚餐,全程也没几句交流,无非就是问些他在美国的近况,以及未来的职业规划。 当然,他也老大不小了,自然免不了被问及恋爱情况,舒雯要给他安排相亲,当时他也只是以训练忙,没时间谈情说爱,给搪塞过去了。 七年前舒雯就管不了他,他硬是不管不顾地走上了棒球这条在当时完全前途未卜的路,现如今又怎么可能管得了他的终身大事。 这么久没联系,突然联系他是什么事,梁启丞不知道。 “我刚训练手机没放身上。” 紧接着,只听顾娅茹沉声道:“说是你母亲晕倒了,现在在市中心医院。” 闻言,梁启丞“噌”地一下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二话没说,疾步离开了训练场。 第50章 有失偏颇 更衣室内。 梁启丞一边换衣服一边给舒雯的秘书打电话,动作慌乱急促。 电话那头的秘书向梁启丞说明情况:“舒总刚刚醒来…” 还没等进一步了解情况,电话那头又传出孱弱的女声,“我不是说不准给他打电话吗?” “我先挂了,您快来吧。” “喂,喂…”梁启丞顿住动作,喊了几声,电话里只剩下“嘟嘟”声。 梁启丞赶忙加快了动作,拉上冲锋衣拉链,抄起运动包就赶去了市中心医院。 雾宁的市中心医院,是全市最好的三甲医院,无论工作日还是休息日,医院长廊两侧的长椅总是要靠抢的。 梁启丞一进医院便在熙攘的人群中瞧见了舒雯的助理,是一位忠心耿耿随舒雯打拼多年,从年少青丝到两鬓也生出了几根白发的中年男人。 他身着墨色西装,举止优雅,恭敬地向梁启丞微微颔首后,引领梁启丞一路走进电梯穿过走廊,到了舒雯的病房门口。 来时一路火急火燎,可真当站在了病房门口,梁启丞搭在门把上的手却迟迟没有下按,只是隔着门上的小窗望而却步。 望着里面正靠在病床上仍捧着电脑孜孜不倦工作的人,“她这是怎么了?”梁启丞哑声问道。 “医生说是疲劳过度加上饮食作息不规律引起的短暂昏厥。”秘书在一旁回答。 梁启丞吸了下气,埋怨道:“你身为秘书平时也不管一管?” 秘书垂头扶了扶金丝眼镜框的边缘,没敢吱声。 梁启丞沉了沉气,接着按下门把,打开了病房的门。 舒雯闻声抬头,见到梁启丞倒也没有惊讶,毕竟没多久前刚听到他和秘书通电话,转而将视线落到梁启丞侧后方的秘书身上,虽然没有说话,表情却是在传达着无声的斥责。 梁启丞见状瞥了眼身后的人,说道:“要不是你秘书给我打电话,住院了都不打算告诉我吗?” 他站在门口与舒雯的病床之间有些距离,两人就这样遥遥相望。 舒雯张了张唇,别扭道:“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还不至于打扰你训练。”说罢,她垂下眸,病房内又响起敲击键盘的声音。 那声音如同鼓槌一下又一下敲在他的心口,直到皮鼓被砸开了一道裂缝,空气中弥漫的浓重消毒水味顺着裂缝渗进心脏,涩得人眼底泛起一股酸水。 梁启丞猛地上前几步,凑到了病床前,怒斥道:“怎么?非要到昏迷不醒被推进icu才会通知我一声是吗!?” 那鼓槌顿了一下,不出两秒,又重新响起。 梁启丞更加恼火了,他俯身一把合上了小桌板上的电脑,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就连现在都躺在病床上了,还在捧着电脑工作!?” 舒雯也急了,她猛然抬起头,双目通红,嘴唇泛白,“整个集团就靠我一个人撑着,我不工作那些文件交给谁来批?那些项目交给谁去谈?交给你吗?鼎鼎大名的棒球运动员。” 梁启丞站得有些累,嘴唇也说得有些干涩,他舒展了下肩膀,转身走到沙发处坐下,宋明宣面色凝重地跟着一同坐下。 借着细碎月光,宋明宣看见那张清俊的面容满是疲态,下颌还有没完全蜕下的伤痂,不知道又是哪次打棒球的时候划到的。 视线下移,他又看见梁启丞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臂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 宋明宣忽然觉得自己错了。 他想起那天在地下停车场,梁启丞说的话—— “你以为我这些年就过得很容易吗!?” 他曾觉得梁启丞那样的天之骄子,想要什么都该轻而易举,对世上的一切都该唾手可得。 他错了,错得很彻底。 梁启丞虽出生以来从不愁吃穿用度,但那身上总是烙下的伤痕,快要见底的安眠药,还有满脸的疲惫,却全都被他忽视不见。 是他有失偏颇。 七年不见,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的时间里,谁又知道梁启丞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棒球爱好者到鼎鼎大名的职业运动员的背后,都经历了什么。 宋明宣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梁启丞的旁边凝视着他,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梁启丞以为宋明宣会说些公式化的安慰话,却见对方忽然站了起来,没过一分钟又回来了,不同的是手上多了杯水。 下一刻,这杯水被递到了他的面前,梁启丞怔了一秒才接过水杯,洇了洇口腔。 他将水杯放到茶几上,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站在面前的人似乎是陷入了沉思,没过一会儿又走回到他身边坐下。 宋明宣转头看向梁启丞,神情严肃认真:“坦白讲,我和你已经七年没见了,我不了解你和舒阿姨在这七年里的相处状态是怎样的,对于今天的事情…我不好轻易评论什么。” 按理说这番话自然是挑不出毛病来的,毕竟他们两人之间已经不是从前那种还能够推心置腹的关系了,宋明宣在梁启丞面前自然是要注意一言一行,以免又把梁启丞惹毛。 但梁启丞却感到被一把利刃正中心脏,粘稠的血液沿着利刃边缘不停往下坠落。 但这颗奄奄一息的心脏早已满是疮痍,又怎么还会在乎再多插上一把刃。 梁启丞冷笑一声:“之前怼起我来伶牙俐齿的,把我气得褪黑素都多吃了好几粒,现在又在这儿说什么不好评论呢?” 梁启丞这话听着像是在嘲讽宋明宣,但更像是在自嘲,自嘲自己面对眼前这个人总是丢盔弃甲,任由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话说到这份上了,宋明宣虽然有些被戳脊梁骨,但思量片刻后也坦然开口:“我觉得,你和舒阿姨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聊一次,不是那种互相较量谁的声音更大,谁更有气势,谁更占理,而是开诚布公地说些心里话。” 开诚布公地说些心里话吗? “你明明是担心她的身体太过操劳,为什么不能好好表达关心呢?舒阿姨明明是希望你专注自己的梦想,不愿做你的拖累,只是…比较口是心非。” 第62章 说到最后一句,宋明宣眸子暗下去几分,不知道是在说舒雯,还是在说自己。 梁启丞怔了片刻,陷入沉思,似乎是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有多少。 宋明宣就这样耐着心陪伴在一旁,半晌,他听到一声苦笑,随即对上了晦涩不明的目光。 梁启丞憋了半晌,喉结上下一滚,问道:“你今天倒是关心我,不是很讨厌我吗?” 在这段关系中,看似是梁启丞握着一纸协议,掌控着主动权上位权,但其实只要宋明宣给他一点甜头,他便会俯首称臣。 闻言,宋明宣一怔,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转变话题,从亲情话题又转回了他身上。 倒是记仇,当年他说的那些狠话,梁启丞字字句句都记得清楚。 宋明宣思酌片刻,扯了扯略微僵硬的嘴角,给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回答:“一码归一码,可能我也有些同理心。” “而且…不是你非要我说点什么的吗…”宋明宣小声嘀咕。 “同理心?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心疼心疼我啊?” 梁启丞面无表情地盯着宋明宣,目光幽深。 宋明宣静静在一旁垂下眼帘,知道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 四下寂静无声良久的昏暗客厅倏然回荡起阵阵苦笑。 梁启丞越笑越激动,笑到后面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 他不知道是该说自己实在贱骨头,上赶着受虐,还是该说宋明宣分明铁石心肠,居然还自称有些同理心。 苦笑声骤然停止,房子内再次归于寂静。 窗外皎洁圆月倏忽藏进一簇云团,在一片漆暗下,宋明宣忽然睁大了双眼,呼吸被堵住。 猝不及防的靠近令宋明宣毫无心理准备,即便梁启丞总是喜欢突然袭击。 他大脑中闪过一丝挣扎念头,又快速作罢。 梁启丞现在情绪低落得很,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再用尽伤人的话去践踏最爱的人。 怎么会不心疼? 他快心疼死了。 宋明宣顺从地闭上眼,任由梁启丞的手盖住他放在沙发垫上的手。 梁启丞不断向前进攻,灼热的呼吸交错在鼻尖,温度在辗转间逐渐攀升,唇上传来阵阵温软的压力,继而是细微的痛感,如同触电般蔓延开,带动全身细胞血液都变得滚烫起来,仿佛冰块坠入沸腾岩浆,刹那间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宋明宣迷离地望着身上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个奢侈的念头。 如果梁启丞一辈子都不打算放过他,如果梁启丞一辈子都不会腻烦这样的猫鼠游戏,或许他就会放任自己沉沦到死亡扣响命运之门。 “啪——” 茶几上的那杯水在梁启丞拽着宋明宣站起身时碰倒在地,清脆的声响划破寂静到可怕的夜。 “水杯…”宋明宣勉强避开凶猛的攻势,试图望向那滩水渍和散落的玻璃碎片,却被强势的人捧着脸掰了回来,再次堵了上去。 梁启丞从交织的呼吸间吐出沙哑又急促的命令:“…专心点。” 话毕,他揽着宋明宣的腰换了个位置,避开那一地狼籍,紧接着伸出手指探向怀中人的衣服领口,将碍事的高领毛衣往下扯了几分,低头吻在侧颈纤细的曲线上,那不像是一个吻,更像是一种烙印,既像占有,也像撒娇,仿佛一只遍体鳞伤的动物,想要在混沌中寻求一丝丝温暖。 宋明宣眼尾一皱,手心轻柔又缓慢地抚上梁启丞的头发。 似乎是这种安抚行为给予了梁启丞些许的镇定,他的吻渐渐温柔,但手又开始不老实。 宋明宣闭着眼,感受那只魔爪徐徐掠过高领之下的肌肤,隔着柔软的咖色针织衣料,若即若离地游移,时轻时重,激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战栗,他不自觉地微微弓身,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摇曳出难以自持的热舞。 不安分的手并未久留,转而滑落至腰际,宽厚的掌心贴合着弧度,一遍遍描摹,流连。 先前的摇曳生姿被更重的抚摸按捺下来,化作细微的颤动。 圆月又重新拨云而出,将光束重新投在二人身上。 突然,梁启丞将宋明宣整个人横抱起来,绕过地上的碎片,稳步走向楼梯。 宋明宣睁开蒙着雾气的眼睫,借着冷淡的光线,四目相对,他看见梁启丞脸上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那双深眸中比之前更清晰的痛楚。 疲惫是因为血浓于水又无法互相理解的亲情,那痛楚呢? 大概是因为他吧。 宋明宣想到这里,垂下眼眸不再去看梁启丞,往对方的颈窝里埋,交叠勾在脖颈后方的双手暗自收紧了几分。 对不起。 伤害了你一次又一次。 对不起… 第51章 撞见 第二天是周末,于是最近这阵子都很忙碌的两人忙里偷闲做了好几轮,直到筋疲力尽,相拥而眠,直接睡到了下午。 卧室的窗留了个缝隙,微凉的秋风给事后旖旎缱绻的空气增添了几分舒爽。 宋明宣率先醒来,轻步下楼洗漱,准备做点吃的。 他将最后一份三明治摆入瓷盘中,接着将一道道早餐端至餐桌摆放齐全,反手擦了擦腰上的围裙,刚准备去叫梁启丞起床吃饭。 这时,玄关处的密码锁忽然传来按动的声响,宋明宣一怔,他在这里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从没见梁启丞往家里带过谁,更何况是自己按密码进来的人。 下一刻,家门被打开,一阵穿堂风伴随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掠过耳畔,只穿了身薄睡衣的宋明宣被吹得浑身一颤,但紧接着,在看到来人是谁时,他更是整个身子都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舒…舒阿姨。”宋明宣杵在餐桌边,眼角一弯,僵硬地扯出了个礼貌微笑,“…好久不见。” 舒雯也僵在了玄关处,一双凤眼瞪得溜圆,本就由于身体欠佳而煞白的脸色顿时又染上了些铁青。 而梁启丞还对楼下的状况浑然不知,他扶着后脖颈,边活动筋骨边踩着楼梯走了下来。 “做了什么吃的?” 他半眯着惺忪的眼,没有注意到玄关处站了个人,径直迈下最后一阶台阶,走到了餐桌边,凑到宋明宣跟前。 “愣在这儿干嘛?”梁启丞不明所以地抬手抚上宋明宣的侧脸,随即落在唇上一记蜻蜓点水的吻。 “啪嗒——” 听到玄关处传来的声响,梁启丞这才猛地扭过头看了过去。 只见女人满脸惊诧地僵在那处,脚边还躺着一个倒下的手提包。 舒雯呼吸滞住,眼前这幅完全不成体统的画面,实在是太过荒唐不体面。 自己的儿子光着上身,背上依稀能瞥见些凌乱鲜红的抓痕,而一旁的男人身上系着条围裙,脖颈处烙着星星点点的红淤,刺眼得无法忽视。 她顿时两眼一黑,双腿发软,向一侧栽去,僵站在餐桌边的两人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去扶,却被舒雯先行抬起手撑住了墙壁,另一只手悬在半空,示意二人别碰她。 舒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缓了一会儿,耗尽了许多脑细胞去消化刚才看到的画面。 宋明宣倒了杯水放到周身充满寒气的女人面前,随即在沙发一侧坐下,与坐在对面的梁启丞面面相觑。 只见舒雯拿起面前的水抿了一口,却迟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梁启丞有些失去耐心,率先开口问道:“这么快就出院,身体没问题了吗?” “公司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处理。”舒雯淡淡回道。 梁启丞冷笑一声:“既然这么忙,还有空来我这儿?说吧,有什么事儿?” 舒雯一时语塞:“…我晚上的飞机出差,没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就想着来看看你。” 说着,她将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宋明宣身上,“幸好我来了,不然都不知道你在家里藏了个男人。” 迎上不怀好意的审视,宋明宣绷着脸避开视线,瞧向别处,摊在大腿上的指尖向里收紧了几分。 “他是宋明宣,不是别人。” 闻言,宋明宣猝然转回视线,看见梁启丞的神情严肃又正义,霎时间,他好像久违地看见了记忆中的那个守护神,心头涌上一股温热复杂的情绪。 “我知道他是谁,我记得。”说着,舒雯又瞥了眼宋明宣,转头冲梁启丞道:“我要跟你单独谈谈。” 话音刚落,就立刻被梁启丞严词拒绝:“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舒雯顿时哑口无言,几秒后,她沉声道:“好,那就别怪我没给他留脸面,梁启丞,你现在是一个公众人物,一言一行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也是你背后的棒球团队,更是代表着我的脸面。” 她喘了口气,又继续道:“我一直都没有催你结婚生子,没有叫你继承家业,是因为我管不动你,也懒得再管你,但不代表着你就可以一味地随心所欲不顾后果做事情。” 第63章 梁启丞却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表情,冷冷反驳道:“可我现在成功了,你当初不看好的,嗤之以鼻的棒球,偏偏被我闯出名堂了。” “那他呢!?”舒雯忽然拔高了嗓门,怒瞪着双眼,抬手指向一旁的宋明宣,“你都这么大了,难道不清楚和男人搞在一起这种事情一旦被有心人曝光会有什么影响吗!?” 宋明宣埋着头,手心攥得更紧了,指甲几乎快要嵌进肉里。 然而舒雯仍然没有止熄的意思,反而更加怒发冲冠,喋喋不休:“永远都是小孩子心性…做事全凭心情,完全不顾其他,有点小成绩就沾沾自喜,就你这么不成气候我也不会放心把集团交给你…” “没错!你说得全都没错!”梁启丞猛地站起身,再也沉不住气。 “我就是小孩子心性,但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认定了的事我就会一条路走到黑,不管是棒球,还是宋明宣,我都不会放手。” 宋明宣眸底一亮,抬起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面前的人。 “不像你,永远都在权衡利弊,靠风险评估一切!” “啪——!” 一记巴掌以迅雷之势落在了梁启丞的左脸,皮肤上迅速泛起一片红晕。 梁启丞忿忿地又要开口。 宋明宣见势赶忙站起身,凑到梁启丞身边将人拉开了些距离,并伏在对方耳侧轻声劝道:“冷静点。” “你知道你爸怎么得的癌症吗?” 忽然谈论起梁启丞打小就去世的父亲,梁启丞和宋明宣全都愣住。 舒雯拖着哽咽的声音阐述:“你爸…当初就是非要搞那个科研,说什么要为科学献身,那时候你才多大啊,我怎么劝他都不听,最后才…” 迟来的真相令梁启丞五雷轰顶,他僵住呼吸,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小时候他不记事,只记得父亲经常住在实验室,很少回家,直到某一天,母亲告诉他,父亲得了癌症,不剩多久时间了。 至于得癌症的原因,他一直都不知道。 “我权衡利弊?你看看你自己选的路,有一条是好走的吗?喜欢棒球?喜欢男人?”舒雯轻轻摇头,“你和你爸真不愧是父子,都是这样的性子,实在是太自我了…” 舒雯的眼前也蒙上了一层斑驳的雾,垂在西装裤边的那只胀红的手还在隐隐发抖。 扇完那一巴掌后,舒雯没再说什么,拎起手提包就摔门离去了。 梁启丞站在原地僵了许多。 宋明宣就静静陪在一旁,他从刚刚离去的舒雯眼底看到了气愤,失望,无力,还有担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宋明宣已经感觉有些双腿有些发酸了,正当他准备安慰梁启丞先坐下时,梁启丞倏然开口:“看吧,我和她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八百年联系不了一次,除了沉默就是争吵,她理解不了我的理想抱负,我的毕生所求,我也理解不了她的深明大义,所以…”梁启丞声音苦涩,“你让我怎么和她敞开心扉?” 那天之后,对于舒雯的事梁启丞缄口不言,宋明宣也没再多嘴问什么。 人与人交往不合还可以分道扬镳,可连着骨肉的亲人之间,实在是没办法在“为你好”和“做自己”之间做平衡。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演变成自私,不孝。 前面日子里的棒球国际锦标赛纪录片拍摄工作,贾婷婷抽时间帮宋明宣一起拍了几天,但现在抽不出时间了,于是接下来,宋明宣只能独自前往starflame棒球基地拍摄。 清晨的闹钟准时叫醒赖在床上四仰八叉的人,梁启丞胡乱抓过手机按掉闹钟,瞥了眼另一个枕头,宋明宣已经起床了。 他又抓起手机看了眼日期,宋明宣去基地拍摄备赛纪录片就在今天。 听到卫生间传出的水流声,梁启丞转头顺着声音看了过去,透过斑驳朦胧的玻璃门,隐约能看见正弯着腰忙碌的身影。 盯了半晌,梁启丞一个翻身下床,走到浴室拉开了玻璃门。 宋明宣正弯着腰站在水池前洗头,绵密的泡沫包裹在凌乱的湿润发丝上,他手上揉搓的动作没停,歪头扫了眼抱臂靠在门框上的人,又转回视线继续洗头发。 伴随着一下下的揉搓,沫子越来越绵密,一股清新的茉莉花香充斥了整个房间。 梁启丞抬手刮了下发痒的鼻尖,“太甜了…” 宋明宣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向身旁的人,“你不喜欢的话那我换掉。”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能不能别上纲上线。” 宋明宣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语气平淡越透露着一股子浓烈的阴阳怪气:“毕竟你现在是甲方,我当然要一切都按照你的喜好来,免得把你惹不高兴…” “你惹我的还少吗?” 温热的水流浇在头发上,哗啦啦的声音打断掉这个不算愉快的话题。 梁启丞沉了沉气。 他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可没功夫在这里和宋明宣像往常那样绊嘴。 “今天你就要去我们基地拍摄了对吧?” “嗯。” 梁启丞抱着臂,手指烦躁地在肘关节敲击,斟酌半晌,才堪堪开口:“关于我们的事…” 宋明宣直起身拽起一旁架子上的毛巾,搭在湿润的头发上,边擦拭边看向仍倚在门边的人,眨着明亮的眼睛,等待着对方继续往下说。 梁启丞顿了一下,“你还想继续避嫌下去吗?” 第52章 正常的陌生人 面前的人刚欲开口,他却不敢听了。 梁启丞忽然抬脚绕到了宋明宣的身后,伸手拿下架子上的吹风机,可还没等按下开关,就被宋明宣拦了下来,“我自己来就可以。” 梁启丞沉默地向后退了两步,透过墙上的镜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明宣按开开关,随即耳畔响起吹风机连绵刺耳的声响。 忽然,他似是注意到了什么,皱着眉头上前一把夺过了吹风机,并将热度调低到了中间档位。 宋明宣不明所以地转身回头。 “都说了不要用这么热的风吹头发。”说着,梁启丞抬手将宋明宣的身子转了回去。 温热的指腹携着柔和的风轻抚过每一根发丝,宋明宣似有若无地看着镜中比他高了半截的人,对方神色认真又专注,久违的温柔。 “还记得曾经吗?” 宋明宣微微侧头,去认真聆听对方说了什么,吹风机的声音没有很大,可以很清晰地听到对方说了些什么。 “你总是喜欢用很烫的风吹头发,每次都要我纠正你这样伤头皮,后来干脆都是我帮你吹头发。” 可能是因为回忆起了过往美好的时光,梁启丞说着,眉眼连带着唇角都勾起了几分弧度,完全没有了平时高不可攀的冷酷,相反的看起来还有些温柔。 只是忽然又提及曾经,宋明宣一时感到有些情绪复杂,眸底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 关于那些早已被锁进覆满灰尘的箱子里,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日常小事,原来梁启丞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连同那些支离破碎一起,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琐碎的小事,你倒是还记得这么清楚。” 话音刚落,梁启丞伸手轻轻将宋明宣转了过来,正面对着自己,接着又抬手去吹对方额前还在往下滴水的碎发。 “关于我们的事,每一点每一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头顶的灯投下明亮的光晕,笼罩在彼此的脸上,眼底纷纷烙下厚重的阴影。 霎时间,宋明宣感觉眼前好像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霭,视线一片朦胧,曾经和现在变得界限模糊,难以分明。 梁启丞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身体却被心底某种情感自然驱动,缓缓向前倾了过去。 眼前的人和当年十几岁的那个少年重叠,宋明宣一时感到恍惚,闭着眼扬起下颌,迎了上去。 耳畔的吹风机依然在嗡嗡作响,噪音不断,但却掩盖不掉不知道是从谁的胸腔里传出的急促心跳。 两副唇安静相贴,不同于之前的种种暴戾粗鲁,只是静静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气息。 渐渐地,确认了彼此的温度气息后,唇瓣开始微微张开,交错在一处,缓缓开始吸吮了起来,动作轻柔和缓,互相汲取着彼此的氧气,气息交合融化在温热的风中。 直到发丝逐渐变得干爽蓬松,四周归于寂静。 呼吸重新分开。 宋明宣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发丝,重新回到关于纪录片拍摄的话题:“…先不论性别,就从你和我的职业来讲,如果我们的关系曝光,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一定会产生非议和影响。” 闻言,梁启丞挑眉冷哼,将吹风机仍回了架子,发出“咣铛——”一声,似乎在传达着某人的不满。 原本温情的旖旎氛围瞬间降至冰点,又变得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宋明宣,你果然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个害怕流言蜚语的胆小鬼。” 第64章 说罢,梁启丞转身就要走。 却又被宋明宣出声叫住:“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做什么事情都全随自己的心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舒阿姨说的也有道理。” 梁启丞猛地转回身来,双手叉腰,语气有些急促:“你少拿我妈那套话来压我,我只知道没有任何投资是零风险的,想要的就要自己努力去争取…”边说,他边快步逼近对方。 直到将人逼退到洗漱池边,梁启丞插着兜俯下脸颊,气势汹汹道:“而不是瞻前顾后权衡利弊,太理性的人跟机器人又有什么区别?” 宋明宣下意识向后躲闪,腰窝撞上冰凉的瓷台,隔着真丝睡衣布料激得人浑身一颤。 他想再说点什么,但几次张口最终还是没再争执下去。 身体几乎是紧贴在一起,僵持了数十秒后,梁启丞认命地轻叹了声气,敛了敛怒意,沉声妥协:“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当陌生人。” “宋演员。” 他不冷不淡地讽刺了一句。 说罢,梁启丞卷着一身清淡的茉莉花香夺门离开。 直到听见卧室门重新合上的声音,宋明宣耸着的肩膀才猛地松弛下来,呼吸终于变得顺畅。 每一次梁启丞这样气势汹汹逼近的压迫感都太过强烈,常常令他产生一种仿佛随时在下一秒他就会被梁启丞抓起来开始攻城略地,肆意占有。 简单梳洗打扮好后,宋明宣依照往常做好双人份早餐,二人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吃着各自的早餐,气氛凝重。 吃到一半,宋明宣猝然扫了眼对面的人,若有所思。 他快速咀嚼掉嘴里的食物,拿起一旁的玻璃杯喝了口牛奶,随后开口道:“虽然刚刚已经谈过了…” 梁启丞拿着汤勺正往口中送粥,闻声掀起眼皮直视坐在对面的人。 “但我还是希望拍摄的这几天能够顺利完成任务,所以希望你能真的演好一个正常的陌生人。” 梁启丞鼓起半边腮,又疑惑又嗔笑:“什么叫正常的陌生人?” 见对方似乎是没理解,宋明宣也放下了汤勺,认真解释起来:“不会突然靠近超出社交距离,不会说些模棱两可让别人误会的话,以及严重越界行为的正常陌生人。” 闻言,梁启丞眸光黯淡了下去,没有立即吭声,而是冷着脸将嘴里的食物咽进肚子,而后沉声答应道:“知道了,我会表现得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得到肯定的应答,宋明宣才放下心来。 “嗯。”他垂眸应了一声,继续拿起汤勺舀碗中的米粥。 紧接着又听到对面说道:“希望你也能表现得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宋明宣掀起眼帘,重新对上一双滚烫的目光。 只听对方语气轻佻,不怀好意地悠悠道:“如果像刚刚在浴室那样硬了的话,让别人看见了该怎么想啊?” 宋明宣:“” 宋明宣猛地垂下眼眸,眼睫狂扇,脸颊肉眼可见的变得胀红,慌乱的碗勺碰撞声中掺着对面人得逞的坏笑。 吃好早餐后,梁启丞穿好外套站在全身镜前照了照,随后拎起自己的运动包,扭头问身旁的人:“一起走还是分开?” 还没等宋明宣开口,梁启丞便自问自答起来:“知道,正常的陌生人。” 说罢,他冷着脸转身开门走了。 没过多一会儿,宋明宣叫的车也到了,他扛起大包小包的拍摄装备也出门前往starflame训练基地了。 宋明宣拖着拍摄设备刚一到starflame训练基地大厅,顾娅茹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好久不见了宋记者。”她站定,向宋明宣伸出了手。 宋明宣背着沉重的拍摄设备,手上拎着电脑包,腾出一只手来礼貌回握:“好久不见顾总。” “就你一个人吗?”问着,顾娅茹张望了下宋明宣的背后。 宋明宣尴尬地苦笑了笑:“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问就是杜康岩那个老家伙拿他当不知疲惫以一顶百的耕牛使唤。 闻言,顾娅茹也尴尬地笑了笑,然而接下来说的话语气里却尽是古怪的意味:“宋记者自然是有实力的,否则怎么能让启丞那个随心所欲从不服管教的小子,为你牵肠挂肚呢?” 宋明宣的笑脸顿时僵住,一时不知该怎样应对这番突如其来的刁难。 他心底兀地涌上一股没来由的不爽,他不喜欢眼前这个女人总是以一副梁启丞家属的姿态对自己说话。 然而对方仍没有停止这个话题,又接着问道:“宋记者还记得上次我说的话吗?” 当然记得。 那一次梁启丞在外醉酒,顾娅茹将他叫了过去。 语重心长地叫他和梁启丞无论曾经有什么过节,尽快沟通解决,梁启丞幼稚,但他不能跟梁启丞一起幼稚。 当时他就很不爽这个女人莫名的家属姿态了。 宋明宣垂下眼眸,语气里尽是酸意,“记得。” “那看来还是进展不顺利。” 宋明宣诧异地掀起眼帘,问道:“顾总怎么知道?” 只见顾娅茹吸了口气,一脸忧愁:“那小子刚才来的时候就一脸别人欠了他两百万的样子,基地新来的小员工不小心撞到他了都差点被他凶哭。” 宋明宣:“” 不用说,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不过是因为梁启丞因为他要求在旁人面前继续伪装成陌生人而生的怨气。 顾娅茹蹙着眉抱起手臂,微微偏头,表情满是费解:“宋记者,你这段日子真的有和启丞沟通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吗?” 当然有沟通,只不过沟通着沟通着…沟通进了梁启丞家里,然后又沟通到了梁启丞的床上罢了。 想来目前除了舒雯,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现在和梁启丞住在一起。 但是他该怎么回答? 肯定是不能据实相告的,他总不能说梁启丞不肯放过他,甚至还打算和他纠缠一辈子。 见宋明宣一阵沉默,顾娅茹也放弃了追问:“算了,那小子也是个难沟通的倔脾气。” 舒雯重新挤出微笑:“不说这个了,我们进去准备拍摄吧。”说着,她轻抚了下宋明宣的肩。 宋明宣也回以生硬的笑,微微颔首和对方前往电梯口。 第53章 又当又立 乘坐着电梯,二人来到梁启丞所在的训练场地。 自动感应玻璃门向两侧缩起,宋明宣跟着顾娅茹缓步走了进去。 不愧是目前国内最大的棒球训练基地,无论是第多少次来到这里,他都还是会被这里的建筑布局,场地面积,球员人数等等震撼到。 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宽阔草坪训练场,年轻健硕的运动员们肆意挥洒着球棒和汗水,这里还是和他之前来的每一次那样,没有什么变化,空气中还是迸发着源源不断的蓬勃朝气。 包括此刻正盛着风奔跑在草坪上的那个人。 一场训练结束后,顾娅茹将球员们都召集了过来,接着由宋明宣向他们说明了拍摄备赛纪录片的形式以及拍摄内容。 而在这期间,汪尧站在前排向后扫了两眼,接着默默退到了人群后面,凑到了梁启丞的身侧,抱臂轻撞了下对方。 下一秒,汪尧咧着唇角,笑吟吟道:“诶,你的小记者来了,怎么还躲在后面?” 梁启丞绷着脸闷声狡辩:“…谁躲了?” “嘁,跟我还嘴硬,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几天他可都要在这里寸步不离地拍摄的,你往哪儿躲去?” 说着,汪尧忽然感觉到异样,皱起眉头:“不对啊,你不是爱人家爱得死去活来的,怎么今天表现得这么冷淡?” 梁启丞:“” 他能怎么回答? 说他和宋明宣约法三章彼此之间要装陌生人? 一旁的汪尧仍贱兮兮逗弄:“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梁启丞不舍地将眼神从宋明宣脸上挪到了身旁的人脸上,满脸的不耐烦。 “像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梁启丞白了对方一眼,懒得理他。 汪尧知道什么? 真正始乱终弃的分明另有其人,不是他。 他才是那个被抛弃的傻子。 “渣男可轮不到我,是他说要在外面继续装不熟,免得引来流言蜚语。” 汪尧赞同地点点头,又忽然反驳道:“你俩…好像也没少引起流言蜚语。” 梁启丞:“……” 宋明宣说明完毕后,顾娅茹最后又嘱咐了两句“好好配合,不许偷懒”之类的话,就退回到了一旁找了个位子坐下监工。 关于starflame球队的世界锦标赛备赛纪录片正式开始拍摄。 一整个上午的拍摄,汪尧都察觉到梁启丞和宋明宣之间的别扭感。 比如中场休息的时候,宋明宣会和其他的球员们相互探讨对方好奇的职业知识,有说有笑和乐融融,而和梁启丞,却是隔得八丈远,别说是说句话了,就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第65章 正当汪尧站在一旁咬着大拇指观察着这两人的怪异时,苏运不知何时悄然凑到了他的身侧,贴在他耳畔轻声道:“尧哥,你觉不觉得丞哥和宋记者之间看起来怪怪的?” 汪尧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激灵,刚要发火,又留意到坐在不远处的顾娅茹,于是只得低声吼道:“你走路没声音的?吓我一跳…” 他抬手敲了下苏运扎手的脑门,对方吃痛叫了一声。 “他们之间有看起来不怪的时候吗?”汪尧扯着唇角,一脸假笑。 苏运挠着短硬的头发茬,“也是哦…” 这样下去可不行。 汪尧望着不远处隔了道银河的两人,疯狂想鬼点子。 终于,他灵光一现,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 之后的休息间隙,汪尧都有意无意地在宋明宣身边打转,制造各种旁人看来亲密无比的行径,并正大光明在梁启丞眼皮子底下嘚瑟。 眼看着梁启丞在一旁脸色已经变成了青黑色,嘴角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看起来这一招奏效了! 汪尧一边冲梁启丞露了个挑衅的表情,一边抬手揽上了宋明宣的肩,微微低头将脸颊贴近对方的脸侧,假意认真地去看电脑上的拍摄内容。 而就站在不远处的梁启丞,早已将手中的矿泉水空瓶捏扁了,正咬着后槽牙满脸的阴鸷。 另一边的宋明宣还毫无察觉的坐在长椅上捧着电脑,指腹在键盘下方缓缓滑动,专心致志地向身旁的汪尧询问着工作相关的事宜。 “汪选手,你看有什么你不满意需要调整的地方吗?比如拍摄角度什么的?” 宋明宣边问边转头,却发现对方的视线根本没落在电脑屏幕上。 “汪选手?” “啊?”汪尧正得意洋洋地冲着不远处的人挑衅,听到宋明宣的喊他,他才回过神来,草草地扫了两眼电脑屏幕,“都挺好都挺好…” 汪尧说着,忽地眼珠一转,“我倒还真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下一秒,汪尧将唇凑到了宋明宣的耳畔。 不远处的梁启丞拳头骤然捏得更紧了。 宋明宣感觉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向另一旁躲闪了几分。 “你和梁启丞,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汪尧将声音压得极低,向对方发问。 闻言,宋明宣心脏一颤,下意识向梁启丞的方向看了出去,不过几秒,又迅速移开。 他抿了抿唇,平淡回道:“汪选手说笑了,我和梁选手不过是在工作上有过几次交集…” 话到一半,就立马被汪尧出声打断:“你确定要在我面前和他装不熟吗?娅茹知道的那些我也都知道。” 是了。 无论是顾娅茹还是汪尧,都是这七年来梁启丞身边很重要的人,顾娅茹知道梁启丞经常会在喝醉后呢喃他的名字,那汪尧想必也是知道的,甚至知道的更多,都是有可能的。 汪尧继续贴上宋明宣耳畔,压低声音道:“我可是知道你们在同居哦…启丞告诉我的。” 即便如此,也是无可奉告的。 “既然都是曾经了,还旧事重提做什么?” 汪尧轻声笑了笑,又望了一下不远处的梁启丞,转头继续问:“也对,那我换个问题,现在你们俩又是在玩什么戏码?在玩偷情play?” “人多眼杂,肯定是要装一装的,总不能再和他上一次新闻。” 汪尧捧着肚子笑得更开心了:“那也没有必要一句话都不说吧?这样更奇怪好不好?感觉你们会是那种偷偷在更衣室干些什么的…” 话没说完,宋明宣便立马明白了对方要说什么,赶忙捂住了汪尧的嘴。 这下醋坛子彻底打翻了… 不远处的梁启丞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了了,一怒之下转身愤然离去。 见梁启丞走了,汪尧才敛了笑意,向另一旁挪了挪,不再紧贴着宋明宣,也不再做些暧昧不明的举动。 他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宋记者,梁启丞那个家伙嘴严,你也嘴严,谁都不把前因后果说出来,别人就算是想出谋划策也是没办法的。” 宋明宣仍面色平静,淡淡道:“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早就恨死我了。” 却立刻得到汪尧的反驳:“哦?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他前阵子挂彩进局子是因为保护你。” 宋明宣张张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忽地,他淡淡一笑,“其实汪选手根本不是想看纪录片拍得如何吧?” 汪尧也勾唇一笑:“没错,我就是故意在让梁启丞吃醋。” “为什么?” 汪尧转过头,神情严肃地注视着宋明宣,缓缓道:“因为我觉得他还对你有感情,我不刺激他一下,那个家伙还跟我口是心非呢,他的感情我都能感觉得到,你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宋记者。” 宋明宣顿时呼吸一滞。 其实旁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一开始他的确认为梁启丞是恨他的,但是现在他已经不能那样笃定了… 只不过,感觉得到和重新来过是两码事,他不认为这样糟糕的自己值得梁启丞再次捧出一颗滚烫的真心,他害怕一旦重归于好,自己会再度伤害到对方那颗重焕新生的心脏。 已经碎掉的镜片就算再重新黏回一起,裂痕也是无法复原的。 再后来的备赛记录拍摄,休息间隙梁启丞不知为何突然凑到了顾娅茹的身侧,紧接着一头靠在了对方的窄肩上。 顾娅茹倒是没什么反应,虽然她和梁启丞的年龄差不过十几岁,但梁启丞于她而言只是个一点点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她是教练,也是经纪人,更是一起作战的挚友,starflame就像是一个大家庭。 “一身汗臭味。”她虽嘴上嫌弃,却是将腿上的电脑放到了另一侧,接着抽下梁启丞脖颈间挂着的毛巾,为其擦拭手臂及颈间鬓角的汗水。 梁启丞岔着腿,整个脑袋就这样懒洋洋靠在顾娅茹的肩膀上,面无表情,眼神却始终不离就坐在斜对面的宋明宣。 他不知道这样效仿有没有用,但他就是很不爽,必须报复回去才行。 但观察了一阵,他从宋明宣的脸上似乎是一丁点波澜都没察觉到,这下他更不爽了,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内心翻腾个不停,永远是这样,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宋明宣永远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好像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模样,永远只有他一个人歇斯底里,为对方开心,为对方伤心。 梁启丞的小心思汪尧立马看穿了,他知道梁启丞对顾娅茹没那个意思,自然也没什么可吃醋的,他只觉得有趣。 这样更加证明了他的计谋很奏效。 于是,汪尧更加变本加厉地围绕在宋明宣身边,而梁启丞见状也不罢休地绕在顾娅茹的身边,一场格外幼稚的较量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越演越来劲。 但宋明宣可不了解顾娅茹和梁启丞之间纯洁的关系,无人察觉处,宋明宣敲键盘的力道早就暗暗加重了几分。 凭什么? 在那个破协议的约束下,他梁启丞就可以和别人暧昧不清,而他就必须和其他人保持社交距离。 又当又立。 第54章 多云转晴又转阴 一连几天的备赛纪录片拍摄,梁启丞和宋明宣两个人就好像是在相互较劲一般,刻意和顾娅茹和汪尧格外亲密,针锋相对,分寸必争。 以至于到了后期汪尧都扶着额,开始为自己当初想出的这个计谋而感到后悔了。 为什么会后悔呢? 因为被顾娅茹看出来了,并把他痛骂了一顿,勒令他立刻停止这种荒唐幼稚的行为,把心思好好放在备赛训练上。 汪尧哪敢不从,奈何宋明宣像是被什么上身了一样,硬是拽着他继续醋梁启丞。 这下他可真真是摸不着头脑了,宋明宣这个人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对什么都淡淡的,他甚至很难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到什么情绪,现在怎么表现地这么幼稚了? 真是和梁启丞天生一对啊。 汪尧坐在休息长椅上,越想越烦躁,头发已经被抓成了鸟窝,满脸的愁容。 “汪选手,来,喝水。” 汪尧闻声抬起头,看见宋明宣扯着生硬的嘴角,拿了瓶矿泉水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苦笑着抬手接过,“啊哈哈…谢谢啊。” 本意是想让梁启丞醋一醋,放下那没有用且耽误事的假清高,结果这下倒惹了顾娅茹不高兴,这把算是玩脱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得想想办法,让这两个祖宗勾搭上才行,这拍摄都已经好几天了,两个人愣是一句话都没说过,实在是太诡异了! “擦擦汗吧汪选手。” 正转着脑筋出神,忽然一道干爽的毛巾覆上脖颈,汪尧身子一哆嗦,猛然回过神来,回以宋明宣尴尬的假笑。 忽然。 从一旁冒出一只青筋凸起的手臂,二话不说就把宋明宣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第66章 汪尧顺着对方的手臂视线上移,是梁启丞。 梁启丞的眉宇间尽是压不住的阴鸷,一只宽大的手掌紧紧箍着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腕,任由宋明宣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不等汪尧开口,宋明宣就被阴沉着脸的梁启丞生拉硬拽着离开了训练场。 周围休息的球员们纷纷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望着两人离开背影,汪尧震惊和窃喜之余,还深深舒了口气,幸好今天顾娅茹外出谈业务去了,否则看到这一幕,估计不仅会痛骂梁启丞一顿,连他自己都免不了再挨一顿批。 这时,苏运又晃着他那蠢蠢的脑袋凑到了汪尧身边,结结巴巴惊讶道:“尧…尧哥,这回不是我看错了吧!?这两个人就是有点什么吧!?” 结果又挨了汪尧一记脑瓜崩。 “你懂个屁,那是你梁哥有些纪录片上的问题要和宋记者探讨。”汪尧抱着臂,一本正经面不改色道。 苏运:“?” 梁启丞完全不顾周围人的诧异目光,单只手死死钳着宋明宣的手腕,掠过周围人流,拐了几个弯,绕过几道长廊,来到他的专属休息室。 随即,他毫不犹豫地腾起另一只手打开休息的门,将人从身后一把甩了进去,随后自己也摔上门走了进去。 借着蛮力,宋明宣身体直接失衡跌进墙边宽大柔软的皮质沙发,和针织衫摩挲发出闷响。 下一秒,来不及反应,梁启丞便欺身而上,整个人极具侵略性地遮挡住天花板。 宋明宣赌气似的微微鼓着腮扭过头,不想看对方,不过半秒钟,便被梁启丞单手撑着沙发背,用另一只手狠狠掐着他的脸颊掰了回来,强迫身下的人与他对视。 “一会儿还要拍摄,你不会是想现在…” “我就是想现在。”梁启丞兀地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容置疑,“怎么?不行吗?” 说罢,梁启丞偏头看了眼对面墙上的挂钟,转回头扯着嘴角继续道:“还有半个小时,足够简单来一发了。” 宋明宣:“” 话毕,梁启丞完全不给宋明宣发表任何反对意见的机会,双手游移到对方的手腕处,粗暴地打开了对方紧握的双拳。 掌纹相合的瞬间,与之一同相合的是两副柔软的唇,带着浓厚的醋意和占有欲,严丝合缝,搜刮爱的证据,强调爱的领地。 不同于以往的吻,这一次,梁启丞很明显能感受到对方也发着狠在咬自己的嘴唇。 “嘶…” 梁启丞有些吃痛,蹙着眉撤开,然而下唇的撕裂感还没消退,右侧的脖颈又随之攀上火辣辣的痛意。 宋明宣不依不饶地将牙齿嵌进梁启丞的皮肉,眼底难得浮上一层深浓的嫉妒情绪。 梁启丞也不反抗,按理说以他的块头,轻轻松松便能扯开作乱的人,但是他没有,反倒是在宋明宣没察觉到时,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舒畅的浅笑,眉宇间的浓重阴霾似乎也全都被下唇和脖颈的灼热焚烧挥散。 过了良久,似乎是终于发泄了这些天来压抑已久的嫉妒,宋明宣才餍足地喘着粗气松开齿关,迷离的双瞳缓缓聚焦,对上一张得意的笑面。 他扫了眼梁启丞脖颈上夺目鲜红的齿痕,仍鼓着腮忿忿地发问:“脖子上都被我咬出印子了,居然还笑得出来?看你一会儿怎么出去。” 梁启丞倒是看着浑然察觉不到痛似的,他扬扬眉,缓缓道:“宋明宣,你在吃醋。”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此话一出,宋明宣顿时慌了神,眼瞳先是一滞,随后慌乱地四下乱眨,呼吸都变得更加急促了几分。 心情多云转晴的梁启丞单手撑着沙发背,缓缓倾身,刚欲侧头落下一吻,却在双唇之间只剩下一毫厘时停滞在半空,悬而不落。 并在听到宋明宣接下来的话后,刚刚被驱散的阴霾再度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 只听对方从齿关中冷冷地吐出一句:“我为什么要吃醋,我咬你只是因为你强迫我,你和顾总很般配,总比和男人在一起要体面得多…” 梁启丞眸色一暗,再度晴天霹雳。 二人对视良久,周遭空气仿佛静止了,安静得能清晰听见门外偶尔经过的脚步声和聊天声。 宋明宣心脏骤然收紧,他知道自己这样说一定会惹得梁启丞伤心生气,但他还是选择抛出利刃,直直地插进梁启丞那颗奄奄一息的心脏。 正如之前他所想的,开弓已然没有了回头箭,破镜就算重新黏回一起也是存有裂痕的。 就算还有感情又能怎么样? 回不去了。 早就回不去了。 空气寂静良久,梁启丞猝然发出苦笑:“宋明宣…你够狠。” 话毕,带着咸涩气味的吻再度落下,伴随着深深的发泄意味,纠缠难分间泄露出难以掩饰的暴烈。 梁启丞原本就裂了个口子的下唇在压力下渗出了更多血丝,缓缓淌过下颌,沁进颈间的齿痕,滚烫的红色灼着伤口,也灼着宋明宣的唇角。 漫长的痴缠之后,梁启丞终于肯松开对方,但紧绷的氛围并没有缓解,他似乎是怎么也不解气,重重一拳砸进沙发背里,发出闷响。 宋明宣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仰靠着沙发背,双目失神地望着煞白的天花板,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猝然,他听见皮带抽离裤腰的声音。 下一秒,又听见金属扣砸在地砖上的脆响,紧随其后的是如暴风骤雨般汹涌的,不容拒绝地靠近。 单薄的浅白棒球衫被汗水浸透,勾勒出紧实优美的背部轮廓,两块蝴蝶骨裹着粘-稠的呼吸起伏不断。 宋明宣被压在下面,单只手紧紧地掩住嘴,生怕被薄薄门板外经过的人听见任何异常的动静。 但此刻正压在他身上的人似乎有意和他作对,就是不打算叫他称心如意,偏要叫他胆战心惊。 梁启丞原本正伏在平坦小腹发了疯般地掠夺,换气间隙一抬头瞥见宋明宣紧闭双眼,单手死死抓着沙发边沿,另一只手仍死死捂着嘴,似乎是在极力抑制那些不坦荡不磊落的声音。 于是,梁启丞骤然抬起手,轻轻一用力便拽开了宋明宣覆在唇上的手掌,并强行将对方的两只手一齐高高举过头顶,牢牢铐在了一起,无论宋明宣怎么挣扎,于梁启丞而言不过是只软绵无力的幼猫在对他的手背进行搔痒。 紧接着,梁启丞发狠般加深了侵略,宋明宣再也无法抑制,嘴唇大张,溢出断断续续的呜咽,他强睁开涣散的双眼,迷蒙的瞳孔中倒映出浓情与痛楚交织的一张面容。 约莫过了二十五分钟左右,这场宣泄草草结束。 宋明宣喘着粗气躺在沙发上,全身上下的衣服被扯得凌乱不堪,索性梁启丞还没有疯狂到在这里把他的衣服扯烂,这让他蓦然想起了之前在梁启丞家被撕烂衬衫的事,幸好现在已是初冬,梁启丞倒还没力气大到将他的密针毛衫扯烂。 他长舒了口气。 下一秒,休息室的门被扣响—— “梁哥,到时间了,该接着训练了。” 门外不知是哪个球员,又或者是哪个员工,轻轻地敲了两下门,询问的声音也轻轻的。 宋明宣偏头看了眼对面墙壁上的挂钟,分针距离半点只剩下短短两个小格。 “知道了,就来!”梁启丞回应着门外的人,弯腰抓起地上的棒球衫,旋即站起身套头重新穿上。 宋明宣系好衬衫纽扣,也撑着沙发缓缓坐起身来,当他正准备弯腰去捡地上的衣服时,视线忽然被遮挡住,针织衫的毛絮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罩在头上,扎得脸颊有些发痒。 他顺势将针织衫从头上套进身体,看向站在身前居高临下的人,淡淡调侃道:“你倒是准时。” 梁启丞冷哼了声,本不想接话,但眸光流转,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眸光旋即又暗了下去。 “我这个人一向言出必行,说到做到,不像宋记者…”说着,梁启丞双手插兜,又往前靠近了几步,居高临下地与坐在沙发上的人对视。 午后斜阳强行挤进密不透风的百叶窗,不规则地洒在二人身上,掺着还没散去的旖旎气味的灰尘在条条光束下肆意飞舞。 倏然,梁启丞毫无预兆地弯下腰逼近,宋明宣下意识向后退,后背撞上柔软的沙发背,心脏顿时被提到了嗓子眼,因为他大概已经能猜到梁启丞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又是讽刺他的,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面颊之间的距离不过毫厘,温热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的毛孔上。 窗边投进来的光线被高大的身躯尽数格挡在身后,晦暗的阴影下,他看不清梁启丞的表情,唯有一双闪烁着幽深光亮的眼眸能识别到些许复杂的情绪。 “从来都只把约定当做游戏。” 第55章 过敏源 锋芒流转间,敲门声变得更加急促。 “梁哥,大家都在等你…” 第67章 屋内的二人仍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势。 门又被敲了几下。 “梁哥…” 宋明宣使劲向后抻着脖颈,颈肩由于用力而突出的骨骼显得锋利又漂亮。 “嘶…” 宋明宣忽然咬紧唇关,眉眼紧缩在一起,右侧颈间也攀上了浓烈的火辣感… 快而狠的标记结束,梁启丞迅速抬起膝盖,从沙发上撤离。 宋明宣表情狰狞地睁开眼,迎上的是充满阴郁的一双眼。 梁启丞抬手撸了一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接着将棒球帽压上头顶,阴影之下,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投向坐在沙发上的人。 宋明宣暗暗攥紧了垂在沙发边缘的手,鼻腔漫进不知是谁的脖颈散出的淡淡血腥味。 梁启丞又抬起左手抿了下右侧脖颈的鲜红齿印,语气戏谑:“扯平了。” 话毕,他转身去开门。 一阵冷风掺着皂香和血腥气扑上宋明宣的面颊,梁启丞离开后,他坐在沙发上缓了几秒钟,随即试图拉高针织衫的领口,好能够遮挡住颈间的斑驳,奈何无论怎么生拉硬拽也无济于事,根本遮不住。 宋明宣叹叹气,任命般整理了下衣衫跟了出去,拍摄进度可不能落下。 他只能祈祷那些人都在忙着训练,没空注意到他和梁启丞颈间凭空出现的异样。 训练场上的球员们窃窃私语地注视着梁启丞和宋明宣一前一后地回来,脖颈上的红痕更是瞩目极了。 苏运瞪着眼惊掉了下巴,他又要说些什么,立马被汪尧勒着脖子从休息区拉回训练场中央。 幸好顾娅茹不在。 这是今天汪尧默默在心底重复了最多遍的话。 就这样一直到拍摄的最后一天,这天也是顾娅茹的生日。 汪尧眼珠一转,又有了鬼点子。 室外天色渐黑,训练场棚顶的两排白炽灯明亮闪烁。 随着宋明宣关掉拍摄设备,今天的训练也结束了。 “辛苦了!” 宋明宣收起设备和一众球员互相寒暄了一阵。 这时,汪尧硬揽着梁启丞也凑了过来。 他单只手臂搭在梁启丞的肩上,朝宋明宣扬了扬下巴,“宋记者,晚上有事吗?” 梁启丞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向汪尧,蹙着眉用手肘拱了一下对方。 眼神似乎是在表达:你搞什么? 汪尧则是眼神示意梁启丞:放心,我对你的小情人没那个意思。 而对面的宋明宣倒是能看出梁启丞眼底的阴鸷,他将电脑收进电脑包,没有犹豫地找了个借口:“晚上回去我还要剪片子。” “诶,也不差这一晚,今天是娅茹生日,我定了个餐厅,想着大家一起给她庆祝庆祝,她那边工作也刚结束,一会儿就直接到餐厅汇合了,宋记者你也一起来嘛,人多才热闹嘛。” 宋明宣又瞟了眼仍一脸阴沉盯着自己的梁启丞,斟酌一番后开口:“我只是个外人,这么贸然去参加顾总的生日聚会有些唐突,而且我也来不及准备礼物…” 汪尧忽然撅起嘴,声音带着委屈:“娅茹已经生了我好几天的气了,我就指望着这个生日聚会哄她消气呢,如果她到那了觉得不够排面,估计要更生我的气了…” 说着,汪尧的表情更加可怜了,“宋记者,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还是不…” 话到一半,宋明宣猝然被汪尧揽住脖肩膀,硬生生拉着往训练场外走了。 “就这么定了,现在咱们就准备准备出发!” 宋明宣拗不过这些运动员的力气,他边往外走,边后过头去看被丢在身后的人。 只见梁启丞双手插着裤兜,周身都散发着浓重的阴郁气息。 梁启丞先回休息室换下棒球服,简单清洗了一下,然后就跟着大部队一起前往汪尧定的餐厅了。 打车时汪尧很刻意地让他们二人坐在了后排,而他则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频频观察后排的情况。 然而却大失所望。 后排那两个人一左一右紧紧挨着两侧车门,中间的缝隙都足以再塞下一个人了,一路上两人更是一句话都没有。 梁启丞和宋明宣各自望着两侧窗外倒退的夜色霓虹,车内只有偶尔司机架在方向盘一侧的手机里传出的司机群消息。 汪尧暂时没再搞什么幺蛾子,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后排的二人,不知正在心底谋划着什么新的鬼点子。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出租车就这样在沉默中行驶到了早就预定好的餐厅。 一行人前前后后陆续进了餐厅,宋明宣和梁启丞仍然没有坐在一起,又是像上次一样,隔着圆桌面对面而坐。 汪尧将众人安排好后,似乎是有了什么新的鬼主意。 “我去个卫生间。”汪尧随便找了个借口,站起身离开了包厢。 包厢内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不断,唯有梁启丞和宋明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相顾无言。 另一边。 汪尧关了包厢门鬼鬼祟祟下了楼,随即叫住了一名服务生。 “需要什么先生?” 汪尧压低声音嘱咐:“能给我准备点绿皮的那种梨子送到302吗?” 服务生点点头:“可以的先生。” “嗯,等一会儿正餐都上齐后,最后上梨子就行,然后可千万别说是我点的,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是免费赠送的。” 面对这一要求,服务生感到有些奇怪,为了避免发生什么餐饮事故,她还是面露谨慎,有些迟疑。 汪尧看出来了,赶忙做了解释:“你放心,只是为了撮合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话音刚落,这名服务生忽然眼睛一亮,声音变得兴奋起来:“您是汪尧选手吧!?” 汪尧闻言,回以一记迷人的笑容,“对呀,是我,那么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做,记住了吗?” 年轻的女服务生双手攥在胸口,一脸迷恋地狂点头。 服务生走后,汪尧一转身,猛然对上审视的目光,他心头一虚,身子后仰退了两步。 顾娅茹抱着臂又向前迈了两步,“心虚什么?又背着我干什么了?坦白从宽。” 难道她听到了自己让服务生准备梨子的事? 汪尧抓着后颈谄媚地笑了笑,“我…我能干什么呀,有什么可心虚的。” “哦?可我怎么看到你和刚才那个小姑娘眉来眼去的?” 一听这话,汪尧瞬间慌了,可不能还没等把那两个人撮合好,自己这边先感情危机了。 他斟酌了一番,选择和盘托出:“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刚才是在告诉服务生一会儿准备点梨子送到包厢。” “什么?梁启丞不是最讨厌梨子了吗?你怎么还…” 汪尧微微向后一靠,倚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忘了和你说,我把宋记者也喊来了。” “宋记者?你是想…” “没错,我想弄清楚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但是这两个人也太绝了,一个比一个嘴硬,必须得逼他们一把。” 到底是将他的计划全部告知了顾娅茹,汪尧已经准备好迎接一顿训斥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并没有等到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 顾娅茹听后单手扶着下颌,认真地点了点头,但又蹙起眉头,“你又怎么能确定梁启丞讨厌梨就一定是和宋明宣有关。” 汪尧耸耸肩,“我不能确定。” “那你还…” “赌一把呗。” 顾娅茹:“” “谁让那两个人的嘴都那么硬,我们知道的信息太少了。”汪尧无奈道。 顾娅茹无法反驳。 不能让包厢内的人等久了生疑,汪尧和顾娅茹聊得差不多了就赶忙上了楼。 等到正餐都上齐了后,汪尧和顾娅茹频频对视。 终于,包厢门再次被推开,服务生端着一盘已经被切好的绿皮梨子走了进来,并稳稳地搁置在了餐桌上。 伴随着水晶玻璃果盘与餐桌碰触的清脆声响,众人的谈笑声戛然而止,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向那抹刺眼的绿色。 当然还有梁启丞和宋明宣。 紧接着下一秒,其他人的视线又齐刷刷地落到了梁启丞的脸上。 只见梁启丞的面色霎时间黯淡下来。 包厢内一时之间安静得可怕,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吭声。 想当初这帮人刚认识梁启丞的时候,就曾因为休息间隙有人买的果切中有那么几块梨子,梁启丞就立马应激暴走,将整盒的果切都扔进了垃圾桶,随后给对方转了足够再买十盒果切的钱。 服务生不明所以,打算逃离这个氛围诡异的包厢。 见服务生转身要走,汪尧连忙向顾娅茹使眼色,顾娅茹心领神会,出声叫住了服务生:“等等。” 服务生顿住脚步转回身。 “没人点水果,是送错了吧?” 服务生闻言,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汪尧,随即心领神会笑着配合道:“这是我们餐厅赠送的果盘。” 第68章 顾娅茹瞟了眼梁启丞,又瞟了眼宋明宣,最后又看向汪尧。 “好了,你出去吧。” 服务生功成身退,打开包厢门离开。 然而包厢内仍然没人敢吭声。 最后还是顾娅茹开口打破沉默:“宋记者,别见怪,启丞不喜欢梨子。”她看向宋明宣,笑意盈盈。 宋明宣一直没说话,顾娅茹和他说话,他才平静开口:“不会。” 见宋明宣表现得这样平静无波澜,汪尧又接起话题:“可不是嘛,梁启丞啊可是非常非常讨厌梨子了,之前队里有人买了份果切,里面只不过是有几块梨子而已,他居然直接就把人家的果切全扔了。” “也不知道怎么每次见到梨子跟见到前任了一样…” 汪尧话还没说完,一声玻璃杯砸落桌面的闷响惊住了众人,汪尧抬眼,收到梁启丞恶狠狠的怒瞪警告。 汪尧知道梁启丞大概已经猜到是他的小把戏了,但他并不打算停手。 这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他赌对了。 梁启丞多年来如此讨厌梨子,果然是和宋明宣有关。 汪尧又继续将后半句话说完:“…反应这么大。” 话毕,宋明宣的眼底终于掀起一层微不可查的波澜。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梁启丞垂眸盯着炽光灯下泛着莹光的雪白梨肉,仍一动不动,神情冷淡,察觉不出情绪来。 宋明宣抿抿唇,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梁选手…为什么会讨厌梨子?” 他问这话时,眼睛紧盯着就坐在对面一动不动的梁启丞,旁人也不清楚到底是在问谁,是在问其他人还是在问梁启丞本人。 汪尧见梁启丞紧闭着唇,没有丝毫打算开口的意思。 看来还得是他来说。 梁启丞要是没有他这个朋友可怎么办? 汪尧在心底默默感到无奈,又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想着等把这俩人撮合好之后,一定要狠狠宰梁启丞一顿! “唉,他呀——也没说过为什么,可能是对梨子过敏,又或者…”汪尧放缓了语速,看向宋明宣的眼神意味不明。 “为情所伤?” 第56章 没种而已 “哗啦——!” 梁启丞终于沉不住气了,他赫然站起身,椅子腿划过地板砖,发出刺耳的鸣响。 众人齐齐看向梁启丞,宋明宣也收紧了呼吸。 “…我出去透口气。”梁启丞半晌憋出这么一句话,紧接着抄起餐桌上的手机大步往包间门口走,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僵坐在对面的宋明宣。 宋明宣躲开视线,闷头拿起筷子夹菜。 见状,梁启丞不满地顶了顶腮,摔门离开。 包间内的众人被关门的闷响震得蓦然噤声,没过几秒,又重新响起嘈杂。 梁启丞前脚没走多久,后脚汪尧的手机就弹出一条消息。 汪尧放下酒杯,打开手机一看—— 【你他妈给我出来。】 看到消息,汪尧顿时后脊窜上一股凉意,冲顾娅茹发出求救的眼神,但最终还是在对方的不理睬中离开了包间。 汪尧探着头刚一走到无人楼梯转角,就被猝不及防冒出来的一双手揪住了衣领,恶狠狠地抵到了墙角。 他慌乱地喘气,双手颤巍巍举在头的两侧,正面对上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 “诶诶诶…消消气消消气。”汪尧心虚赔笑。 梁启丞揪着对方衣领的力道却更重了,他兀地向前逼近了几分,“所以这就是你今天非要把他叫来的原因?玩我?” 汪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玩你什么啊玩你,老子是在帮你!” 梁启丞眯了眯眼,质疑从齿缝中泄出:“让我难堪是在帮我?” “你先放开…”汪尧掰开对方始终揪着自己领口不友善的手。 梁启丞拍拍手向后退开了几步,抱住臂靠到了身后的花纹墙壁上。 “我就是看你俩天天在那里别别扭扭的,看得我着急,想帮你们一把,你还不领情,好心当成驴肝肺…”汪尧撇撇嘴。 “我之前说的话你全当放屁啊?我和他的事情,一句话两句话早就分说不清了,谁也帮不了。” “你才是放屁。”汪尧不乐意听了,从墙壁上猛直起身。 过路的服务生从二人中间插过,看着人走远消失在转角尽头后,汪尧才又继续说道:“别总把自己说得多可怜多无助似的,你当自己是什么苦情剧的男主角啊?” 梁启丞:“” “分说不清?梁启丞,你就只是没种而已。” 汪尧实在是无法认同梁启丞的屁话。 “你不敢面对你跟他之间的那些过往,因为你害怕万一你们的事另有隐情,你这么多年的憎恨就都成了笑话一场,你也害怕没有任何隐情,一切就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分说不清只是你为自己不敢去触碰那层泡沫找的借口。” “我猜得对不对?” 此话一出,精准地戳中了梁启丞的脊梁骨,他猛然挥出青筋暴起的拳头,在汪尧的脸侧悬而不落,颤抖个不停。 汪尧不再认怂赔笑了,而是挺起腰板,眼神坚定:“你揍啊,今天就算你揍我我也要说,梁启丞,我是真心把你当好兄弟,不然你以为我是圣母啊,偏爱多管闲事,你这些年是怎么一步步熬过来的,我和娅茹比谁都清楚,我们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根刺,不拔不行。” 梁启丞忽然明白了什么,眯着眼质问道:“所以今天这出鸿门宴是你们一起联合的?” 汪尧摇摇头:“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她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的。 “她知道了还任由你胡闹?” 汪尧却反问:“你觉得呢?她为什么会由着我这么做?” 梁启丞别过头深吸了口气,放下了悬在半空的拳头,又倚回身后的花纹墙壁,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了根烟,又掏出打火机,点燃。 汪尧也不管梁启丞态度如何,有没有在听,自顾自继续说道:“不管是他真的背叛了你伤害了你,还是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总归要弄个清楚,等到弄清楚之后,不管你们是重归于好还是就此分道扬镳,至少心结都解开了,而不是一直耿耿于怀,在这儿伤春悲秋,每次看到个水果跟如临大敌一样。”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梁启丞仰着头抵着冰冷的墙壁,眼底映着走廊天花板的白色光圈,两指掐着烟卷又吸了一口,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缓缓吐出一缕白色烟雾。 “我从没跟你说过我讨厌梨是和他有关。” 汪尧哼哧一声笑了出来:“只能说老子我聪明过顶。” 梁启丞也冷哼了一声:“那可真是恭喜你啊,赌对了。” 汪尧插着兜又丝毫不谦虚地笑了笑,随后注视着梁启丞认真道:“所以到底是真的分说不清,还是你不敢触碰过去?” 梁启丞仍然一脸忧郁地一口接着一口吸着烟卷,眼看着猩红火光就快要燃烧到了尽头。 “反正我这个当兄弟的肯定是无条件挺你,你要是想明白了,随时欢迎来找我倾诉。” 说罢,汪尧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道:“走吧,咱该回去了,出来有一会儿了。” 他拍了拍梁启丞的肩膀,转身先行回包间了。 梁启丞仍仰着头,眼底情绪不停翻滚着,似乎真的在斟酌刚刚汪尧的一番话。 他不反驳,是因为汪尧句句直戳肺腑,他无可辩驳。 他就是没种。 直到抽尽了最后一口烟,梁启丞徒手捏灭火光丢进垃圾桶,才踩着运动鞋起身回到包厢。 他握住立柱式门把,犹豫了几分,才推开包厢门。 刚一走进去便下意识去瞄宋明宣,下一秒,他看见自己的位子被汪尧占了去。 梁启丞顿住脚步站在圆桌边,咬牙瞪着鸠占鹊巢的那个人。 汪尧努努嘴,继续装作没看见,谄媚地给顾娅茹夹菜,有说有笑,其乐融融,温馨甜蜜。 好啊,好啊。 这顿饭一个个都吃得挺好,独独给他难堪。 到现在他还一口饭没吃呢! 帮个屁的帮啊… 汪尧这个狗东西。 操。 梁启丞垂头闭眼按了按山根,他缓缓转头,正好对上宋明宣一双疑惑打量的目光。 就这样对视了几秒,梁启丞双手攥拳,心底一横,朝宋明宣身旁唯一的那个空位走了过去,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宋明宣眼看着梁启丞向自己走近,紧接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钻进他的鼻腔,尽管味道不浓,他还是捂着嘴不适应地轻咳了两声。 梁启丞注意到,立即抓起杯子倒了杯水,递到了宋明宣跟前。 宋明宣眉心缓缓舒展,看了眼面前的水,又抬眼看梁启丞。 梁启丞压低嗓音到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刚才…在外面抽了一根,放心,我没忘答应你的。” 要装不熟。 第69章 “递杯水而已。” 宋明宣抿抿唇,伸手接过了水杯。 之后二人始终沉默无话,梁启丞也没夹几口菜,几乎一直在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有的是和其他人互相举杯喝的,有的是自己闷头喝的。 耳畔吵吵嚷嚷个不停,梁启丞越喝眉心拧得越紧,肺腑腾起阵阵燥火。 忽然,一道清凉的声音穿破嘈杂,灌进耳廓,瞬间令梁启丞清了不少火。 “你额角出了好多汗,吃点水果压一压吧。” 梁启丞闻言先是看了宋明宣一眼,紧接着目光落到了餐桌上。 “这个梨还挺水灵的。” 凝视着眼前一整盘晶莹剔透的梨肉,听着宋明宣平静认真的语气,梁启丞哼哧一声,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你故意的吧?”梁启丞甚至有些怒极反笑。 宋明宣却是一脸认真单纯的模样,“没有,梨子降火,我看你刚才好像火气很大。” 梁启丞:“” 坐在对面的汪尧正和身旁的顾娅茹甜甜蜜蜜,忽然余光注意到对面的情况,眼神示意顾娅茹看对面。 只见对面的那两个人四目相对,氛围诡异,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顾娅茹贴到汪尧耳畔,轻声嘀咕:“你确定你的馊主意真的有效?” “这不是挺有效果的嘛,都对上眼说上话了,总比这几天装陌生人有进步。”汪尧边说边肯定地点头,还不忘往顾娅茹嘴边送甜品。 梁启丞和宋明宣沉默对峙片刻,忽然宋明宣的手机在餐桌边上嗡嗡响起,梁启丞倒是眼快,一眼就瞟到了屏幕上方显示的来电名字—— 宋哲。 梁启丞一回想,他没记错的话,宋哲是宋明宣父亲的名字。 宋明宣立马拿起手机,二话不说起身从与梁启丞椅子间的缝隙挤了出去,开门离开了包厢。 梁启丞靠回椅背,单只手在餐桌边缘来回轻敲,眉间腾起几分不悦。 他分明警告过宋哲,拿了钱后这辈子再也别出现在宋明宣面前,也不要去联系打扰他。 这是拿了钱就把他的话当成屁放了是吧? 梁启丞越想越恼火,骤然拱开椅子跟了出去。 循着微弱窸窣的声音,梁启丞放轻脚步,在某个走廊转角找到了背对着他打电话的宋明宣。 他站定,躲在转角处的另一面侧耳观察。 不过一个转角的距离,虽然听不见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但梁启丞能清晰地听到宋明宣话语中强烈的不满。 “我只是一个小记者,没那么大的话语权。” “你如果是要钱我可以给你,但这件事我做不到,你找错人了。” 说着,宋明宣举着手机猝然转身,差点撞进偷听的人的胸膛。 他一怔,往后踉跄退了两步,大拇指不小心碰到了扬声器。 “你撒谎!我都查到了,你和梁启丞都上过新闻头条了!后来你还做了他的专访!更别说他那天还帮你搬家!” 一道中年男人沙哑的嘶吼冲破手机,传进两人的耳廓。 “你说你傍上了个这么厉害的人物都不知道告诉你爸,是不是想自己飞黄腾达然后一脚踹了你爸啊?” 宋明宣怔愣地注视着梁启丞,脸颊因羞愧而变得滚烫通红,不过几秒,他迅速回过神来,匆匆按掉了扬声器。 可刚要放回耳畔,手机却一把被身前的人夺了去。 宋明宣抬手想去夺,却被梁启丞利用身高优势一个丝滑换手,躲闪开来。 梁启丞面无表情地将电话放到耳畔,沉声道:“找我吗?” 第57章 明牌 电话那头的人一听到梁启丞的声音,语调立马变得谄媚:“诶,梁选手啊,我本想直接联系您的,但给您发了好多条短信打了好多通电话,也联系不上您,这才给明宣打了电话…” 梁启丞吸了口气,懒得听对方那些啰里吧嗦的废话,“直接说事。” “诶,是这样,我这不是创立了个运动服装的品牌吗?缺一个有知名度有影响力的代言人,所以…” 梁启丞手举得有些酸,换了只手拿手机,顺便侧靠在了墙壁上。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偏头去看正目不转睛满脸焦躁地盯着自己的人。 宋明宣频频冲他摇晃着脑袋,眉毛都要拧成一股绳了。 梁启丞就这么不徐不疾地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回视宋明宣,全然不顾耳畔中年男人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喂,喂?梁选手?奇怪…没信号了吗?” 终于,梁启丞定好主意,缓缓开口:“行,过后我会联系你,现在没空。” 话毕,不等电话那头的人回答,梁启丞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看到电话就被这么被赫然挂断,宋明宣一把夺回手机,神情严肃又掺着些气恼:“你怎么能就这么答应他呢?”他蹙眉责备。 梁启丞掌心变空,转而插进裤兜,他往右前方凑了两步,直接将人逼着抵到了墙壁上。 梁启丞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不然呢?谈好条件再答应?” 宋明宣显然早已习惯突如其来的逼近,“我是说你怎么能答应呢?” “那你呢?” “什么?” 没头没脑地一句发问,令宋明宣不明所以。 梁启丞蓦地又将脸向前靠近了几分。 呼吸交错间,宋明宣的眼底映出一张复杂难明的面容。 “你又为什么要屡次拿钱去填他那个无底洞?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梁启丞这是在…生气? 宋明宣顿时呼吸滞涩,不明白梁启丞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生气。 “他是我爸,我不养难道要你去养?” 尾音刚落,立即被梁启丞急促地接上话茬:“那他呢?养过你吗?” 宋明宣再次哑声,张了张唇,无可辩驳。 空气静默半晌,宋明宣双手背在腰后贴着墙壁,倔强道:“他不仁…我总不能不义,我总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次话甚至还没说完,便被梁启丞打断:“你为什么会觉得不管他就是对不起良心?合着我搬家那天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是吧?” 宋明宣微微蹙眉。 他真的不懂了。 面前的这个人,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梁启丞缓缓点头:“行,我不介意再说一遍,你给我听仔细了。” 他耐着性子抿了抿唇,眼神犀利,一字一顿道:“宋明宣,该亏心的是他,真要论起来,就算到了修罗地府,该受审判的人也不是你。” 这一番话说完,宋明宣不知为何眼眶蓦然攀上一股温热,嘴唇微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不停地轻颤。 “诶,你们在这里啊,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去k歌续摊,一起?” 汪尧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梁启丞胸口一悸,他猛然被身前的人慌张推开。 “…我就不去了。”宋明宣拒绝道。 汪尧怎么可能会放宋明宣走。 于是,他继续故技重施:“宋记者…娅茹好不容易才消我的气,你半路一走,她如果怀疑是我这个组局的招待不周…” 梁启丞沉默不语,看看那个面不改色胡诌的人,又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只见宋明宣深叹了口气:“…好吧。” 后来一行人步行前往了距离餐厅不远的一家ktv。 雾宁初冬的夜,冷风轻易就能穿透大衣,冷意便紧接着渗进骨缝。 梁启丞和宋明宣不约而同地走在了人群的最后,一左一右,中间的距离都能再塞下两个人了。 宋明宣用余光能感受到,梁启丞时不时在偏头看他,但他不敢回望,生怕露出马脚。 可殊不知的是,从那天他和梁启丞两个人一起离开训练场,一前一后再回来时,各自脖颈上都烙下了斑驳红痕起,众人就已经众说纷纭了,只不过谁都没那个胆量传出去罢了。 汪尧阔气地订了间全ktv最大的包厢。 前期除了梁启丞和宋明宣,其他人一直在轮流唱歌,直到众人都有些唱不动了。 于是,汪尧抓住了这个口子,猛然从卡座上站起身,隔着音乐声大声提议道:“既然都唱不动了,大家来玩游戏怎么样?” 苏运原本已经唱得有些萎靡了,闻言立即来了精神:“好啊好啊!玩什么游戏?” 汪尧瞥了眼紧挨着卡座两侧的梁启丞宋明宣,说道:“抽牌,抽到相同花色的人,数字大的可以向数字小的提问,如果回答不上来,就要真心话大冒险。” “那如果数字一样怎么办?”苏运挠着头问。 这是汪尧灵机一动想出来的鬼点子,倒是忘了考虑这个问题,思考了几秒后,说道:“嗯…那就猜拳吧,赢的人问输的人。” 众人齐齐点头,随即汪尧朝服务生要来了一副扑克牌,紧接着第一轮游戏便开始了。 第70章 第一轮梁启丞和宋明宣没有互相选中对方。 没关系,再来。 第二轮梁启丞和宋明宣依旧没有互相选中对方。 没关系,再来。 第三轮梁启丞和宋明宣仍然没有互相选中对方。 没关系…再来…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汪尧坐在那里一顿抓耳挠腮苦思冥想… 有了! 看来只能来点作弊了。 于是在下一轮,汪尧灵机一动,叫顾娅茹随便找点话题吸引走了众人的注意力。 朦胧晦暗的环境下,汪尧一个眼疾手快,将梁启丞和宋明宣还未揭开的牌掉包成了两张同花色的,并且梁启丞的那张牌数字更大。 等到梁启丞转回视线,汪尧已经偷梁换柱完成,迅速撤回卡座,倚着沙发背翘着腿,神情优哉地听着音乐。 梁启丞皱了下眉,也没再多怀疑,只是刚才貌似感觉到身边起了一阵风。 等到众人揭开牌面亮在理石瓷桌上,梁启丞和宋明宣看了看对方的牌面,又互相沉默对视。 “哎呀!启丞和宋记者是同花色。”汪尧特别夸张地拍了下手掌,看向两人,“启丞的数字大,向宋记者提问吧。” 续了一摊后,众人本来都有些醉意上头,可一见此状,纷纷精神了起来,睁大了眼睛往前倾身,去看梁启丞和宋明宣牌面的花色数字。 接下来是一阵并不整齐的拍手起哄:“喔——” 梁启丞安静地坐在那里,冷静面具下藏着的是仓皇悸动的心跳。 宋明宣双手交叠垂放在腿上,凝视着桌上自己抽到的那张扑克牌,刻意回避众人的目光。 “快啊。”汪尧扬着声音催促梁启丞。 却被回以一记怒视。 汪尧噘噘嘴,噤声了。 反正他这个当兄弟的能帮的都帮了,能不能打好这场爱情保卫战,接下来就看梁启丞他自己了。 这样想着,汪尧又咧开唇角,洋洋得意了起来,他不禁觉得梁启丞能有自己这样神助攻的兄弟,简直是梁启丞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梁启丞倒是没有急着发问,而是先离开中心卡座靠背,直起腰板,从桌上抄起一个玻璃酒杯,喉结上下滚动,将整整半杯的琥珀色液体仰头一饮而尽。 随着玻璃杯底与瓷桌碰撞发出的脆响,梁启丞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左前方,那个垂着眸,甚至都不敢看自己的人。 下一刻,自动播放的音乐结束,包厢内顿时变得寂静无声,耳畔只余隔壁包厢窸窣的歌声。 梁启丞终于沉沉开口:“你当年到底为什么变卦?” 他不想再装了。 或许是因为这一整晚两场局,他喝了太多的酒,本就不胜酒力的他有些醉了,才会这般胡言乱语,毫无顾忌。 当运动员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很少饮酒,免得伤身,耽误训练和比赛,但今晚实在喝得有些多。 只有极个别心情非常烦闷的时候,他才会放纵地喝很多酒,上一次喝这么多还是在餐厅门口看到宋明宣和陈放有说有笑。 或许是被汪尧在餐厅走廊时说的那一番话煽动到了。 再加上刚刚不速之客宋哲的一通电话,种种思绪在脑袋里缠成一团,通过酒精的刺激下,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疑问和猜想。 又或者是因为他演累了,他就只是不想再装了。 他打算明牌了。 梁启丞知道不该在这样的场合,不该在众人面前提起那点往事纠葛,但他统统都不想管了。 总之,这个七年来一直盘旋萦绕在梁启丞心间的疑问,终于在七年后的今天,问出口了。 第58章 如果可以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目瞪口呆,互相张望,不敢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 眼神里全都是藏不住的八卦之魂在燃烧。 除了汪尧和顾娅茹。 他们只是静静地,甚至略显凝重地注视着梁启丞和宋明宣。 同样意料之中的,宋明宣没有回答。 当梁启丞问出这个问题时,昏暗朦胧的光线下,众人只能隐约看见宋明宣低垂着眼帘的身体似乎微微一颤,便再也没了其他动作,也没做任何回答。 没了音乐烘托气氛,包厢内的氛围忽然变得肃静沉重起来,就连一惯话多潇洒的汪尧和苏运也全都噤声了,顾娅茹更是安静无话,其他人还哪敢吭声,只得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有的人甚至不由得打了几个哈欠,已然没了八卦的精神。 终于,宋明宣掀起了眼帘,直直地回望灼热的审判目光。 梁启丞眼眶里充斥着藏不住的红血丝,他手肘搭在双膝上,双手交叉在双腿之间,扣得很紧,他直勾勾地凝视着宋明宣,眼底迫切地想要得知真相的心思难以掩饰分毫。 宋明宣冷着一张脸,淡淡开口:“没人会放弃稳定的未来,选择颠沛流离的生活。”语气平静得几乎没有丝毫情绪波动能被捕捉到。 众人的脸上纷纷浮现出极度诧异的表情,对此回答有些难以消化理解。 毕竟没人知道梁启丞和宋明宣到底是什么关系,曾经又发生过什么。 梁启丞张了张唇,似乎是想再追问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咬了咬牙,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宋明宣说罢,敛了敛情绪,视线向下瞥去,看见梁启丞交握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看起来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在克制情绪。 一阵静默中,汪尧见状不妙迅速出声音打破沉重气氛:“好了好了,下一轮下一轮…” 他看出了梁启丞还想再追问些什么,但毕竟游戏规则是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于是他就赶紧张罗着展开了下一轮。 本来汪尧还在苦恼接下来怎么再找机会让这两个人再抽到同花色的牌,结果这一轮这两个人竟然很顺利地再次抽到了同花色。 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 汪尧默默在心中流泪感慨。 只不过有一个小问题… 这一次两个人居然是相同数字。 这可怎么办… “那就…猜拳吧。”汪尧忙不迭地催起了进度,“猜拳猜拳。” 于是,梁启丞和宋明宣僵硬地各伸出一只手臂开始猜拳。 第一回合,宋明宣出了剪刀,梁启丞出了石头。 第二回合,宋明宣出了石头,梁启丞出了剪刀。 第三回合,关键性回合,汪尧以及众人的心全部都悬了起来。 毕竟众人都清楚,如果是宋明宣提问梁启丞的话,一定会无聊至极,谁敢问梁启丞什么有趣的问题呢? 还是梁启丞赢了更好,说不定会问比上一轮更劲爆的问题。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梁启丞明晃晃地放了水,明显比宋明宣出招的速度慢了一秒。 宋明宣出了布,而梁启丞则是出了石头。 众人见此却谁都不敢发出质疑,唯独苏运那个二百五… “梁哥,你这放水了吧?” 其他人:“” 不过这一次汪尧也跟了声:“是啊,启丞,你这放水放得也太明显了吧。” 这时,顾娅茹也开始跟声:“你这样明目张胆放水可有违运动精神啊启丞。” 梁启丞垂着眸不语。 宋明宣扫了眼周围的人,视线又落回到梁启丞身上,他思考了片刻,说道:“那就重新猜拳吧。” 梁启丞闻声掀起眼帘,定睛凝视了宋明宣两秒,缓缓点头:“好。” 这一轮猜拳,梁启丞没再放水,直接以三比零的压倒式胜利取得了提问的机会。 播放列表的新一首歌曲缓缓在耳畔响起—— “那一秒就好像和阳光邂逅,你的笑在身体一点点渗透。” “那些美好如何能保留,我想了太久。” 众人搓着手心,期待着这一次梁启丞会问什么问题。 棚顶的氛围光球在梁启丞和宋明宣的脸上投射出水蓝的旖旎色彩。 梁启丞又倒了一满杯的酒,仰头一饮而尽,他紧握手心,带着微微颤抖的哑声再次发问:“如果我追你,你会和我重新来过吗?” 与此同时,耳畔的音乐即将播放到高潮—— “时光的游走,见证为你成长关头。” “但不管哪个我,都没放弃爱你的念头。” 宋明宣坐在原处,半晌没有出声。 众人眼看着梁启丞和宋明宣的眼底都渐渐浮上猩红潮雾。 包厢内没有一人出声,只有富有磁性的男声激昂地唱着抒情歌曲,透过极好的音响设备回荡在耳畔。 宋明宣抿抿唇,终于开口:“我选真心话大冒险。”声音沙哑低沉。 顿时所有人全都松了口气,虽然没八卦到什么,但好歹终于结束了。 不对,还没结束。 因为宋明宣抽到了大冒险,并且是和在场的一位同性接吻。 而这一大冒险也是汪尧苦心谋划的一环,他早就做好了b计划,只要宋明宣选择真心话大冒险,他就会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大冒险截图,乖乖让宋明宣就范。 第71章 虽然拙劣,但最终也勉强蒙混过关。 汪尧展示完大冒险内容,便迫不及待地将目光投向梁启丞,然而梁启丞却一脸冷漠地坐在原处,丝毫不为所动,像块活化石。 好啊,要这样装不在乎是吧? 那就让兄弟再来助攻最后一把! 紧接着,汪尧猛地转过身子,面对身旁满脸抗拒这个大冒险,很是为难的宋明宣,英勇就义道:“宋记者,没事儿,你亲我吧!” 说着,他闭上一只眼,还不忘留一只眼去偷瞄另一旁梁启丞的反应。 见对方仍然不为所动,汪尧真是没辙了,他干脆心一横,两只眼睛全闭上了,双手桎梏住宋明宣的肩,便噘着嘴要朝宋明宣的嘴唇吻下去。 快阻止,快阻止… 汪尧一边蹙着眉靠近,一边在心底默念。 并希望一旁的顾娅茹不要生气… 就在汪尧的嘴即将快要碰到宋明宣时,他感受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 汪尧被忽然起身的梁启丞一把揪着后领甩到了一边。 紧接着,梁启丞单膝跪进了卡座里,一只手扣住了还在发懵的宋明宣的后颈,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捏住了宋明宣的下巴。 下一秒,极具侵略性的吻落了下来。 宋明宣瞪圆了杏眼,就连瞳仁都在狂颤,他双手无力地去抓光滑的沙发面,毫无反抗之力。 呼吸交缠下,宋明宣感受到一股浓重的酒精味,梁启丞今天到底喝了多少酒,已经不仅仅是口腔,就连鼻腔都被梁启丞周身的酒气侵占了个透。 梁启丞今天许是真的醉得不轻,又或许是私心作祟,他不管不顾,掐着宋明宣下巴的指腹还在反复摩挲那短短的青茬。 这个吻一开始像一场呼啸的风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诱人卷入漩涡深处,辗转间几乎要夺走宋明宣的全部呼吸,可当梁启丞撬开齿关,长驱直入的瞬间,风暴却骤然和煦下来,交缠变得极致缱绻和怜惜。 如同在风眼中心,终于触碰到最隐秘的宁静。 众人纷纷张着嘴无声地尖叫惊呼。 直到这首歌播放完,包间内再次寂静下来。 梁启丞才食髓知味地放开了宋明宣。 梁启丞放下踩在卡座上的脚,眼底还有未散去的情欲,他喘着粗气道:“这样可以了吧?” 顾娅茹垂手搭在膝上坐在一侧,倒是没多震惊,因为从她决定放任汪尧这么做开始,她就在心里做好了会发生这种事的准备。 如果真的能让梁启丞拔掉心里的刺,那么她作为梁启丞的经纪人,教练,以及朋友,愿意放手一试。 梁启丞说罢,又像个没事人一样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坐下。 而宋明宣,他深深埋下了头,不敢去看在座任何人的目光,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垂在膝上。 他现在非常想要逃离这里,可自己今天刚刚结束了starflame的备赛纪录片全部拍摄,总不能过河拆桥,现在甩脸子走人吧? 之后众人没再继续玩游戏,而是又唱起了歌。 汪尧和其他人几番邀请,宋明宣也都回绝了,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卡座一侧,偶尔抬起眼眸看两眼屏幕上的歌和随着音乐摇摆的人们。 就是不敢再给梁启丞半点眼神。 梁启丞却是截然不同了,他全程都死死地凝视着宋明宣,手中的酒空了一杯又一杯,甚至脸颊上都攀上了红晕。 时间已至凌晨两点,众人都已经喝到位玩到位了,最后汪尧晃晃悠悠地将麦克风递给了梁启丞。 “启丞,最后你再来一首吧。” 其他人闻言纷纷露出不可能的神情。 梁启丞什么时候唱过歌? 不可能。 霓虹氛围下,梁启丞蓦然从沙发卡座上站起,却没有去接汪尧递过来的麦克风,而是走到宋明宣的跟前,垂眸看向对方的头顶,看不见神色。 梁启丞眨眨眼,将手中即将见底的琥珀色液体喝了个干净,随即将玻璃杯放到了宋明宣面前的桌上,擦过他的膝盖,走到了屏幕前的立式麦克风后,坐在了高椅上。 “就唱那首时光倒流。” 汪尧得了指令迅速去点了歌。 下一刻,伴随着音乐前奏响起,头顶的机器转动了几圈,霓虹氛围转变为水蓝色空间。 梁启丞单只脚踩在脚蹬上,右手扶着麦克风,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不远处始终垂眸坐着的人。 第59章 时光倒流 前奏结束,梁启丞缓缓开口—— “那一秒就好像和阳光邂逅,你的笑在身体一点点渗透。” “那些美好如何能保留,我想了太久。” “曾经我付出就想要被接受,这不过是把太自私当自我。” “如今我只想为了彼此而守候。” 声音有些笨重,甚至有点轻微跑调,却情感丰沛。 “时光的游走,见证为你成长关头。” “但不管哪个我都没放弃爱你的念头。” “如果时光能倒流,每个考验都感受。” “保护你的烦忧,温暖相对,陪着你不走。” “如果时光能倒流,还你不一样的我。” “重新挽回所有错过,爱回到永久。” 柔和悲恸的声音送进宋明宣的耳中,鼓点一下下敲响心底那扇紧闭的门,他紧握着生锈的门把,迟疑又动容。 他从没听过梁启丞唱歌,不知道梁启丞唱歌居然还蛮好听的。 在唱完了前半段后,宋明宣终于放松了一点点手心,缓缓抬起头。 绚丽旖旎的光线下,梁启丞松弛地坐在立式麦克风前,没有看歌词,只是目不转睛盯着宋明宣,神情动容又认真。 伴随着哀恸的曲调,宋明宣好似已经感觉不到周围其他人的存在了,他只能看得到眼前的这个人。 “如果时光能倒流,每个考验都感受。” “保护你的烦忧,温暖相对,陪着你不走。” “如果时光能倒流,还你不一样的我。” “重新挽回所有错过,爱回到永久。” 梁启丞越唱声音越止不住地发抖,或许是因为音响的声音太大,连带着心脏也一同震颤得厉害。 明天清醒过来后他一定会很后悔,这样胡作非为一整晚,做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此时此刻的他,并不后悔。 如果说当年宋明宣的毁约是另有隐情的,如果说这些年宋明宣过得并不好,如果说宋明宣还在意他,还爱他,如果说… 过去发生过的虽然不能抹消,但如果说他真的能放下心结,如果他和他真的还能重新来过。 那么就算是要他放下自尊,放下那点微不足道的面子,放下那些斤斤计较,口是心非,他全都会照单全收,只要能再和宋明宣重新来过。 回到曾经同在一个屋檐下畅谈天地,闲聊琐碎,打打闹闹的稀疏平常,而不是现在这样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彼此相顾无言。 他梁启丞,想要和宋明宣重新来过。 梁启丞唱完最后这一首歌后,这场鸿门宴算是终于结束了。 顾娅茹虽然也喝了不少酒,但胜在她酒量很好,各回各家前千叮咛万嘱咐所有人,一定不能将今天的事抖出去,关于梁启丞和宋明宣的事,所有人今晚看见的听见的全都要烂在肚子里。 众人连连点头答应。 末了,顾娅茹拖着微醺的汪尧,嘱咐宋明宣将梁启丞好好地送回家。 宋明宣一听,顾娅茹果然还不知道他早就已经和梁启丞同居了。 他搀扶着摇摇欲坠的梁启丞,点点头答应。 随后,顾娅茹叫的车先到了,她扛着汪尧先行离开。 宋明宣一只手紧紧搂着梁启丞的腰,另一只手艰难地举着手机看网约车还有几分钟到达。 烂醉如泥的人挂在宋明宣身上摇摇晃晃,嘴边还不停在嘟囔一些根本听不真切的话。 “乖乖站好。”宋明宣揽着对方腰的力道加重了些,另一只手握着手机还要去拽对方压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好不至于跌倒。 不知道是不是网约车在来的路上有些堵,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网约车距离出发地的公里数迟迟不见减少,宋明宣实在是架不动这个练了一身腱子肉的大块头了。 于是他左右张望了一圈,最后架着梁启丞踉踉跄跄走到了一旁花坛边的原木长椅处坐了下来。 许是明天是周末的缘故,后半夜的市中心依旧人潮汹涌,车流拥堵。 宋明宣坐在长椅一侧深呼吸,白蒙蒙的雾在低温空气中消融,忽然,左肩压上来不轻不重的力量。 他呼吸一滞,缓缓偏头,垂眸一看,梁启丞整颗脑袋稳稳当当地靠在了他的肩上,鼻尖和脸颊都有些泛红,安然阖着双眼。 但嘴边却仍在不停嘟囔着什么。 宋明宣出于好奇,微微垂下头,侧耳靠近倾听。 “宋明宣…” “我在这里。”宋明宣答应着。 第72章 “我好想你。” 掺了酒意的话语都变得与往日的冷漠不同,软糯又委屈,恍惚间令宋明宣以为现在靠在自己肩上的人依然是那个十几岁没心没肺的少年。 “我好想你…” 梁启丞又呢喃了一遍。 宋明宣心头一软,又柔声回应:“我在这里呢。” 原本乖巧倚在宋明宣肩头的人表情有了变化,蹙起眉头骤然坐起身。 宋明宣被惊了一下。 这又是想干嘛? 梁启丞睁开了眼睛,眼眶内挂着一片猩红血丝。 宋明宣不解地看着对方,下一秒,他的左脸猝然被捏了一下,力道很轻。 紧接着,只见梁启丞眨了眨有些迷离的双眼,哑声道:“不对,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宋明宣。” 宋明宣更不解了:“你认识的那个宋明宣是怎样的?” 闻言,梁启丞又眨了两下眼睛,一时微怔,他晃晃脑袋,似乎是在认真思考,不出片刻,他说道:“我认识的宋明宣…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差点被浑身是伤的我吓哭…” 说起初见,梁启丞唇角勾起了淡淡弧度。 胡说,他才没差点被吓哭… 宋明宣在心底默默反驳。 “他又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即使被亲生父亲那样对待,却还是善良待人。” 一阵冷风吹过,宋明宣却感到胸腔泛起温热。 还没来得及多感动一会儿,刚浮起来的情绪赫然被打断,一双大手忽然覆了上来,温热的掌心融化了冰凉的脸颊。 梁启丞微微使劲揉了几下,“你才不是宋明宣,宋明宣怎么会乖乖留在我身边…” 看着面前双眼迷离嘟囔的人,宋明宣僵住了,可能是雾宁的冬天太冷了。 “现在的宋明宣却是那样的固执,我原以为不会再有比我还固执的人了,他明明过得不好,明明心里有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宋明宣持续听着,静默无言。 过了几秒,他看着面前的人又敛起了笑意,转而变得委屈又可怜,“我把一整颗真心都毫无保留地给了他,可他怎么能就那样狠心丢下我,我真的没有那么劣迹斑斑…” 说到末尾,一直打转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现在我变得很优秀,不是曾经那个劣迹斑斑的毛头小子了,我还是配不上他吗?” 霎时间,宋明宣呼吸同冷空气一起静止,注视着梁启丞的眼神晦涩不明。 又过了几秒,宋明宣缓缓开口:“那你自己呢?” 梁启丞眨眨眼,似乎是没听懂宋明宣这话的意思。 “现在优秀的梁启丞过得辛苦吗?” 宋明宣语气格外认真,眼底却是一片怜惜。 他当然知道现在的梁启丞早已今非昔比,已经功成名就,风光无限。 但他只关心一件事,此时此刻坐在他面前的这个醉鬼,这些年过得辛苦吗? 宋明宣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梁启丞的母亲,还有那快要见底的安眠药和身上星星点点的淤疤。 然而他没等到任何回答。 梁启丞愣愣地直视了宋明宣半晌,最后脑袋一晃,再次栽回了宋明宣肩头。 网约车还没来,又一阵冷风打过来。 宋明宣不由得一阵发冷,他偏头去查看靠在自己左肩熟睡的人,见梁启丞蜷缩起身子,脸颊隔着羊毛大衣布料使劲摩挲他的肩。 他心头又软又热,抬起右手扯下脖颈上的针织围巾,轻轻绕上梁启丞的脖颈,并为其系好。 后来第二天梁启丞醒酒后并没有断片,他对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全部记得清清楚楚。 并为此感到后悔至极… 倒不是因为觉得丢人,而是拍摄前他答应过宋明宣的,要在其他人面前装不熟,本来都已经演到了尾声,可经过昨晚他喝点酒这么一闹,可以说是全都功亏一篑了。 宋明宣现在估计很生气。 梁启丞扶着额角从床上艰难爬起来,还有些醉酒后的头晕目眩,他缓了一会儿,思考了好半天宋明宣如果指责起来他该如何狡辩,才穿上拖鞋打开卧室门,下楼。 刚从楼梯转角探出一点视线,梁启丞就看到了不远处餐桌上安然被摆放好的早餐,远远闻过去,散发着浓厚的玉米味,应该是玉米粥。 梁启丞又往下迈了两个台阶,已经看到了餐桌对面的半边衣角,他顿了几秒,走下最后两节台阶,迎面撞上抱着臂表情并不友善的人。 梁启丞倒吸了口凉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宋明宣的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他瞥了眼对面冷冷的目光,又垂眸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玉米粥,随即拿起瓷勺,舀起一大口,送入口中。 梁启丞也不敢去看对面的人,他听到对面没过几秒也传出了碗勺碰撞的声音。 半晌无话,唯有偶尔喝粥的声音和碗勺碰撞声。 气氛一时静默得有些可怕。 梁启丞不自觉加快了喝粥的速度,勺子快速在碗底舀了几下,然后将碗搁回餐桌,随手抽起一张餐巾纸抹了下唇角,紧接着一刻也不愿多留般,抬起身便要走。 “我想和你谈下我爸的事。” 梁启丞顿住脚步,错愣地看向宋明宣,缓缓坐了回去。 第60章 威胁 “我以为你会兴师问罪。”梁启丞倚靠着椅背,暗松了口气。 “问什么罪?”宋明宣面色平静,明知故问。 “昨天在ktv的那些事。” 宋明宣仍然面色平缓,伸手拿起餐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 “以后没吃什么主食还是别喝那么多酒了,伤身体。” 他没有任何责备和质问,只是平静地向梁启丞提出建议。 梁启丞一怔,“你倒不如骂我两句。” 对面的人没再说话,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梁启丞舒展了下肩颈,缓缓道:“说吧,想谈什么。” 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昨晚宋明宣他爸提的那件事。 “我爸他提的代言人的事情,你不需要答应,直接拒绝就好。” 梁启丞抬起只手落在餐桌瓷面上缓缓敲动,眸光深沉,“可我已经答应了,你不是也听到了吗?” 宋明宣一时语塞。 “行了。”梁启丞轻轻拍了下桌面,向前倾身,一双深邃的黑眸极具侵略性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你不说是,他虽然不仁,但你不能不义吗?” 宋明宣微微蹙眉,不明白自己昨天说的这话和那件事有什么关联。 梁启丞压低了嗓音,悠悠道:“我都把他的儿子吃干抹净了,可不得给点聘礼?” 梁启丞说这话时面不改色,甚至还带着浓厚的调戏意味。 沉默对视片刻,梁启丞忽然微微蹙眉,眼底的侵略转成探究。 令梁启丞有些诧异的是,原本他以为宋明宣听到这等不正经的话,会迅速害羞红温,可对方只是神色如常,看不出一星半点的羞涩之意来。 梁启丞感到有些无趣了,他冷回一张脸,撤回身子靠向椅背。 宋明宣当然清楚,这只是梁启丞为了回避话题的把戏。 他沉了沉声,又说道:“你不了解我爸,一旦让他尝到了甜头,恐怕你以后都会被他缠上。” 这话梁启丞不爱听了:“我是不了解,但我知道他当年就那么把你丢下,不闻不问,现在还一直恬不知耻地把你当做提款机…” 话到一半,梁启丞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但他还是及时止声收回了过激的情绪。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宋明宣的情绪变化,抬手扫了扫鼻尖,又道:“放心,我可没你那么好说话,他还没那个能耐能缠上我。” 撂下最后这一句话,梁启丞忽地起身绕过餐桌,在宋明宣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迅速俯身在他的唇上烙下一记深吻。 宋明宣现在根本没那个心思,一边扬着下颌回应,脑子里一边想着宋哲的事。 梁启丞吻着,感觉到某人的不专心,他倏地睁开眼,果然对上一双瞥向别处的瞳仁,他眼神一狠,轻咬了下对方的下唇。 宋明宣吃痛回过思绪,对上一双淬着沸腾情欲和不满的深瞳。 梁启丞又狠狠吸吮了两口,捧着宋明宣的脸颊,含着唇瓣,呓语道:“专心点。” 话音一落,是更加深入的软舌缠绵。 一吻结束,梁启丞流连地放开宋明宣,刚才差点没刹住车,想要在餐桌上办了宋明宣,可他该出门去训练了。 本已经转身走出了几米,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右手垂在裤管敲了几下,复又转回身来。 “商务都是要经过顾娅茹交涉审批的,他那种刚成立的运动品牌,想找我代言?” 宋明宣一怔,不解地问:“那你昨晚为什么还要答应他?” 有的时候宋明宣觉得他是真理解不了梁启丞的脑回路。 只见站着的人将双手插进了裤兜,眼珠一转,找了个搪塞的拙劣借口,漫不经心回道:“耍他玩。” 第73章 宋明宣:“……” 接下来的两天,宋明宣白天待在社里写新闻,晚上待在家里剪片子,偶尔还要出去跑个外勤,杜康岩甚至连一个剪片子的人都不给他找,真真要他全权包揽全部流程。 这天,他剪片子剪到一半,才倏忽想起他和梁启丞互相给对方脖子上留下齿痕的那天,由于太过显眼,于是那天拍摄单人训练采访时他就掠过了梁启丞,想着过后等印子消一消,他再单独找梁启丞补录一个。 结果被宋哲这事给一搅和,搞得他竟然把补录的事忘了个干净。 幸好今天是周末,宋明宣着急忙慌抓起电脑以及拍摄设备放进包里,背起来便忙不迭地下楼,收拾过程中不断地在给梁启丞打电话,可怎么也打不通。 宋明宣看了眼时间,才上午十点多,估计是还在训练,没空看手机。 但眼看着后天就要交成片了,就算是明天补录再加上剪辑,也是很难赶上周一交成片的。 左思右想,他顾不得梁启丞接不接电话了,穿上鞋子便出门了。 另一头—— 梁启丞坐在咖啡馆的落地窗边,手机躺在白色圆桌上嗡嗡作响,他伸手拿起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了多个未接来电。 “您要不先接电话?”宋哲坐在对面询问道。 梁启丞掀起眼皮瞥了眼宋哲,熄掉了手机屏幕,放回了桌子上,“不用,抓紧说事吧,我还赶着回去训练。” 说着,他翘起一条腿搭在了另一条腿上,并双手交叠放到了膝上,眸光冷冽,死死地凝视着对面的人。 梁启丞严肃道:“看来你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言语间的愤怒毫不掩饰。 宋哲立马慌了神:“诶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呢…” “那怎么还在联系他!?你当我也是提款机!?”梁启丞骤然暴走,椅子差点被掀翻。 他继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宋哲,“拿了我的钱转头就去创立运动品牌,然后又把算盘打到了宋明宣身上,居然还想通过他说服我代言?” 说着,梁启丞缓缓弯腰,双手撑在圆桌上,眯起眼恶狠狠道:“宋哲,这笔买卖你可真是稳赚不赔啊。” 等宋明宣到了基地,却扑了个空。 其他人说梁启丞今天一早就请假了,宋明宣问起梁启丞是去哪儿了,他联系不上梁启丞。 汪尧说好像是去了基地附近的那家咖啡馆。 宋明宣离开了基地,接着寻梁启丞去了。 出了基地没走多远,他看到了那家咖啡馆,今天是工作日,走进咖啡馆时不见有什么人。 他环顾四周,在落地窗边看到了梁启丞,然而视线一转,宋明宣眼前一黑,对面还坐着宋哲。 他赶忙躲到了柱子后面,隐约能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 “梁选手消消气消消气…”宋哲语气慌张,往梁启丞那边推了推咖啡杯。 继续奉承:“其他人哪比得上您的形象啊,梁选手真的是最能衬得起我们品牌形象的运动员了…” 梁启丞双手抱臂坐在椅子上,一脸鄙夷和不屑:“你凭什么认为你们品牌配得上我?” 宋明宣扶着光滑的浅色柱子,微微侧过耳朵,努力去辨听。 “就凭…”宋哲忽然转变了态度,变得硬气了许多,“你拿钱贿赂了我。” “什么意思?”梁启丞蹙眉。 宋明宣躲在不远处,“贿赂”二字不算太真切地传进了他的耳中。 顿时,五雷轰顶。 宋哲又继续说:“明宣还不知道梁选手给了我一大笔钱,就为了让我远离他的事吧?” 梁启丞顿时一僵。 见状,宋哲扯了扯嘴角:“我的儿子我了解,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件事,梁选手觉得…他是会对你感激涕零,还是会认为你在瞧不起他?” 赤裸的威胁引得梁启丞咬紧了后槽牙,下一秒,他骤然踢开了椅子,一把揪着宋哲的领子,将人提了起来。 他顾不上对方是谁的父亲,只觉得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老无赖,根本不值得他一丁点的尊重,更配不上宋明宣的心软。 梁启丞眼神凶戾,咬牙吐出威胁:“你可以告诉他试试,我保证你的品牌做不下去。”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在里屋的店员听到摔椅子的声音,赶了出来。 结果先撞见了躲在柱子后面偷听的宋明宣。 更是被梁启丞一个回头抓了个现行。 宋明宣怔愣地看着梁启丞,双腿好似被水泥封在了原地,他想要逃,却根本动弹不得。 宋明宣努力拖起沉重的双腿转身就要走,他面色平静,无意与几米开外的两人交谈什么。 眼看着宋明宣推开了玻璃门,梁启丞心急如焚,回头看着丝毫不慌的宋哲,恶狠狠丢下最后的警告:“代言的事你想都别想,再敢让我发现你联系他,后果自负。” 话毕,梁启丞抓起桌上的手机,慌张冲出咖啡厅,他环顾四周,终于在不远处的拐角发现一抹灰色身影。 梁启丞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宋明宣。”他拽住了宋明宣的手腕,“等等。” 梁启丞刚搭上对方的手腕就被快速甩开。 梁启丞喘着粗气,一把将人按到了一侧的墙壁上,“你闹什么脾气?” 还好是冬天,有羊毛大衣垫着,后脊不会又咯又冰。 “你都听到了?”梁启丞无奈地问道。 热气从口腔呼入空中,融化。 宋明宣绷着一张脸偏过头去,始终不说话。 今天天气并不好,虽然没有什么风,但却是干冷干冷的。 梁启丞眼神一偏,认命地叹了声气,抬手要去抚摸宋明宣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耳尖。 宋明宣没躲开,倒是令梁启丞有些惊喜,于是,他便变本加厉,指腹缓缓摩挲了起来。 梁启丞知道,宋明宣的沉默就已经是答案了。 “既然你都听见了,我也不瞒你了,是,我给了你爸一笔钱,在你搬家那天…” 宋明宣终于有了反应,他一巴掌拍掉了覆在自己耳尖的手,掀起眼眸恼怒地直视面前的人,“我都和你说了,他那个人尝到了甜头就会变本加厉,上次是拿你的钱,这次是找你代言,那下次呢?” 宋明宣越说越急促,言语间与其说是埋怨,不如说是满溢的担忧,还有…愧疚。 “你到底为什么要擅自主张给他钱!?” “因为我担心你!” 梁启丞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又赶忙敛了敛音量:“…我想保护你。” 不知道是突然从哪刮来一阵冷风,明明今天没有风的。 宋明宣忽然感到鼻尖一酸,他眨了下眼,眼睛再次望向地面。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早就不是曾经那个软弱的宋明宣了。” 梁启丞闻言倏然逼近了几分,他死死凝视着面前不断回避自己目光的人。 “是吗?那就…当我在犯贱吧。”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宋明宣身子一颤,他看见小巷内过路的人向他们投来奇异的目光。 宋明宣慌乱地抬手推开了压在身前的人。 “梁启丞,你不觉得你有些越界了吗?” 梁启丞闻言蹙了下眉,扭头看了下身后陆续来往的人,往后退了两步。 压在身前的灼热褪去,宋明宣长舒了口气,抬起头注视梁启丞,沉声道:“我们两个…早就不是曾经的我们了,现在的你我,只不过是利益关系,麻烦以后不要再干涉我的私事,还是说,现在就连我爸也被你划到了,除你之外不能和任何人有的过度接触范围内?” 说罢,宋明宣从一侧迈步便要离开。 梁启丞一时僵在了原地,狠心的人已经走出了几米远。 “宋明宣!”梁启丞攥紧拳头转身叫住了即将走远的背影,眼眶一片红润,他咬着后槽牙,“你的事我管定了!” 语气执拗又坚定。 宋明宣脚下一沉,顿了一下,没有转身,继续加快脚步消失在转角。 第61章 旧事重提 这个补拍到底是没补拍上,宋明宣疲惫地又背着设备回了梁启丞家,本想着等梁启丞回家后再说补拍的事,大不了就明晚熬个夜,也能剪出片子了。 于是,宋明宣继续坐在客厅捧着电脑剪纪录片,不知不觉间,镶嵌在墙壁间的灯带已经亮了起来,宋明宣揉了揉发涩的眼角,才发现窗外已经很黑了。 他看了眼时间,原来已经八点多了。 宋明宣沉思片刻,从腿上拿开了电脑,接着站起身踩上拖鞋,走到落地窗前拉上了灰色窗帘。 紧接着,给梁启丞拨了个电话过去。 话筒那头的机械声来回响个不停,“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 光线朦胧的酒吧内。 梁启丞单手撑在吧台上,另一只手握着玻璃杯,迷离的眼底映着摇曳的碧蓝色酒液,炸耳的摇滚乐响彻整个空间。 第74章 “帅哥,喝一杯吗?” 他听见刺耳的夹嗓,蹙着眉甩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个偏头,原来是汪尧。 “帅哥怎么一个人,是失恋了吗?”汪尧继续夹着嗓子,指腹在梁启丞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皮肤上缓缓游走。 果然遭到梁启丞一记白眼,嫌弃地甩开了汪尧的触碰。 汪尧不乐意了,“怎么?不是你叫我出来的?”说着,他在一旁的高脚凳坐下,并冲酒保打了个响指,“来一杯跟他一样的。” 等汪尧的那杯酒上来后,他抿了一口,看向梁启丞:“你说你都多久没单独叫我出来喝酒了,天天忙着跟你那位白月光纠缠了吧?” “我叫你来不是听你吐槽我的。”梁启丞不满地回击,“而且咱俩天天白天在基地见还不够?” “诶,你别说,今天你穿的好gay啊,没准我是被你掰弯了呢。”汪尧一脸坏笑地用手肘拱了拱身旁的人。 梁启丞今天穿了件薄薄的黑色高领针织衫,一改往日的清爽运动风,在霓虹灯光的映照下,眼底被淬满了忧郁清冷。 梁启丞:“” 梁启丞没心情搭理对方的无厘头,又抬起手喝了口酒。 “行了,不开玩笑了。”汪尧清了清嗓,“是终于想通了,打算找我诉苦了?” 梁启丞苦笑一声,又闷了一口酒,舌根泛起苦涩,“该从哪儿开始说起呢…” 汪尧神情变得认真了起来,专注地凝视着梁启丞。 “我和他,是十三岁那年认识的,当时正是初三的暑假。”梁启丞微微仰头,陷入回忆。 “我从没和你说过我家里的情况吧,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妈…是个典型的事业女强人,我爸不在了她肩上的担子就变沉了,经常加班出差,自然没空照顾我,一开始为我请保姆照顾我,但我都不喜欢,隔壁的邻居家奶奶人很好,主动提出照顾我,于是我就住进了她家,直到有一天…” 梁启丞说到这里,忽然深吸了口气:“我像往常一样去邻居奶奶家,结果一开门,吓到了一个捧着书发呆的小男孩儿。” “那个男孩儿就是…”汪尧歪着头问。 梁启丞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宋明宣。” 汪尧瞬间了然,缓缓点头。 “我从小就凶,经常打架,当时他被浑身带着伤的我吓了一大跳。”说到这里,他不禁垂眸笑了笑。 “看出来了,你这小子肯定从小就不是个善茬。”汪尧笑着调侃。 收获梁启丞一记白眼。 他又接着讲:“后来我得知他是被他爸丢到这里来的,当时他腿上还带着伤,现在回想起来,我也说不清当时到底是因为奶奶的嘱托还是出于什么别的,总之就是头脑一热,我对他承诺要保护他。” “从许下承诺的那刻起,或许就是我万劫不复的开始吧。”梁启丞笑得苦涩,仰起头灌了口酒。 汪尧抿着唇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自那之后我们形影不离,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我那时候没什么朋友,他也没有,整个学生时代里,我们只有彼此…” 说到这里,梁启丞忽地一顿,神情一转,咬紧了后槽牙:“啊,不对,是我的青春里只有他,至于他…我不知道。” “我从没看清过他。”梁启丞的眼底闪过浓重的落寞和自嘲。 他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做梦都想千刀万剐的人,那个…他无数次想要质问宋明宣,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的人。 “整个学生时代,我们只吵了一次架,因为那个人。” 听到这里,汪尧瞬间坐直了腰板,闪烁着双眼。 “他突然不理我了,还和那个人走得很近,不开玩笑,当时我真的感觉天塌了。”梁启丞转头看向身旁的人,“我只有他,如果他不要我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汪尧看着眼前的人眼眶微红,颤抖着嘴唇,一声叹息:“你啊…真是够没出息。” 梁启丞自嘲地笑了笑,“我是没出息,但幸好,只是因为那时学校里传遍了我们的流言蜚语,他是为了保护我才疏远我的。” “为什么?” “因为他曾深受流言的侵害,在这方面他很敏感,所以他才不愿连累我一起和他遭受。” 汪尧认同地点点头,“既然不是因为这件事,那又是因为什么事才导致你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啊?” 梁启丞闻言转回头,垂下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 “什么?你怎么会不知道?”汪尧蹙眉不解,“你大点声儿,太吵了,我听不清。” 梁启丞猛地抬起头。 汪尧一怔,他看见对方的双目沁满了晶莹的泪。 “高考结束后的那天,他忽然开始收拾行李,我问他,还没到报道的日子,怎么这么早就开始装行李,结果他说他不准备和我去纽约留学了,明明他答应过我的,和我一起…” 梁启丞早就预料到,重新翻起生锈回忆,他一定会不可避免地再经历一次嗜骨的痛。 真的…好痛。 “那你问他啊,突然放你鸽子总归要有个合理的理由吧?” 梁启丞撑着有些晃悠的身子,又低头灌了一口酒,“我问了,你以为我没问吗?” 这时,吧台上躺在酒杯旁的手机再次亮起屏幕,是宋明宣的消息—— 【很晚了,今晚还回来吗?】 梁启丞神情晦涩,注视了几秒后,熄灭屏幕。 “他说不愿意和我去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他选择和那个人一起。” 说罢,他转头看向汪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不要了,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 眼看着梁启丞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汪尧赶忙掰着他的双肩,“梁启丞。” “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梁启丞!” 显然这一嗓门令梁启丞瞬间清醒了不少。 “我那天是怎么跟你说的,不明白就去想办法弄明白!” 梁启丞愣了两秒,拿掉了汪尧的手,转头去把玩起了酒杯。 “我去做了,我发现他还留着当年记录我的相机,里面的照片全都还在。” “好事啊,证明他还对你有感情。” 梁启丞的神情却变得更黯淡了,“我又发现,他这些年似乎过得不好,很不好,他住在一个很破旧的小区,经常因为工作加班到很晚,饭都没时间吃,他还在养一个吸血的爸。” 梁启丞陈述着,又放下了酒杯,继续道:“于是我擅作主张,给了他爸一笔钱,叫他以后滚得远远的,再也别出现在宋明宣面前,结果今天被宋明宣知道了。” 汪尧眼睛一亮:“那他什么反应,一定很感动。” 却见梁启丞苦笑了一阵,“他很生气,说我们早就不是曾经的我们了,叫我不要干涉他的私事。” 汪尧听了很是费解:“为什么?你帮他摆脱了大麻烦,他怎么还…” “宋明宣那个人,自尊心强得可怕,他不想让我知道他的脆弱不堪,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爸很难缠,他不希望我被缠上。” “这样啊。”汪尧点点头,“所以,你们今天又是吵了一架?” “…算是吧,自打和他重逢以来,不吵的时候几乎是不说话的时候,习惯了。”说罢,梁启丞叫来了酒保续杯。 汪尧静静地注视了梁启丞一会儿,一脸了然的模样,“你今天找我说了这些,是不是心里已经有打算了?” 闻言,梁启丞一怔,转头看向身旁的人,笑道:“你倒是了解我。” 汪尧用大拇指擦了下鼻尖,“那是,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梁启丞沉思了片刻,缓缓道:“我打算抽个时间去见一下秦翎。” “见他干嘛?” 梁启丞眸光深沉:“叙叙旧。” 汪尧一只手攥成拳,锤在另一只掌心,“对哦,你之前说过他是领你入门的人,但你现在不应该想着怎么追回宋明宣吗?突然扯这个干嘛?” 梁启丞没再回答,只是自顾自埋头喝酒。 他还记得当时他回国的接风宴那天,他在餐厅撞见宋明宣时,宋明宣是和秦翎一起的。 有些事,或许秦翎能知道一些。 第62章 那你心软了吗 这晚梁启丞和汪尧在酒吧喝到了深夜才回家。 他一进门,发现客厅的灯带还亮着,顿时情绪变得更加复杂。 梁启丞扶着墙壁愣了一会儿,才换下鞋子,踉踉跄跄地向客厅走去,他看见宋明宣正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沙发一侧,合眼枕着手臂,呼吸均匀。 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将身上的黑色大衣褪下轻轻丢到了沙发另一旁,眼神始终不离沙发上睡着的人。 紧接着,梁启丞拽了下裤腿,缓缓在宋明宣面前蹲了下来,沙发一旁暖橘调的落地灯烤得宋明宣脸颊红扑扑的。 第75章 当初他这栋房子的灯带全部都是炽白色的,但自从宋明宣住进来后,梁启丞思来想去还是将灯带全部换成了暖调,因为当年老房子的整体陈设是暖调的,他知道宋明宣很喜欢老房子。 当初王玉梅去世,宋哲将那栋房子挂了出去,索性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卖不上什么好价钱,也不保值,多年来一直没人看得上,后期他打职业比赛挣到了钱,便立刻将老房子买了下来,这些年一直在派人打理。 当然,宋哲也并不知道买主是他,没人知道。 他知道几年前宋明宣曾打听过老房子的事,而他早已抢先一步买下,并通过中介向宋明宣表明了无论如何他都不卖。 这些年来,他虽然偶尔有机会回国参加一些赛事,但却从未踏足过老房子一次,派去打理的人提出会给他发照片检查,但他却是连照片也不想看,只是命人监督着。 有些记忆,他不敢碰,一旦触碰就会蚀骨焚心。 梁启丞晃晃悠悠地凝视了一会儿,忽然抬起了手,控制不住地想要去触摸眼前的人,但终究只是悬在眉眼间,迟迟未落下。 他想抱抱宋明宣,他想亲亲宋明宣。 他还想…问他一句: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蜷缩在沙发上的人忽地一动,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你回来了…” 或许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梁启丞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悬在半空的手掌顿了几秒,才缓缓收回。 “怎么在这儿睡?也不盖个毯子。” 宋明宣怔了一下。 梁启丞又喝醉了,前几天才在顾娅茹的生日聚会上喝醉。 他又想起更早之前,顾娅茹曾说过,梁启丞每年到了他们当初分开的那天,都会喝得烂醉如泥。 “啊…在剪纪录片,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说着,宋明宣撑着沙发垫坐起身来。 梁启丞却没有动作,仍保持着一只膝盖着地的姿势蹲着,“怎么连这个都要你来做?没别人了吗?要我说你那个新闻社就是个草台班子。” 梁启丞顶着一张微红的脸,皱着眉头有些愠怒。 但有些奇怪。 宋明宣再次怔住,他发现梁启丞的眼底似乎盛着潮雾。 “…毕竟是我负责的项目,交给别人做后期工作我也不放…”话没说完,宋明宣瞳孔一颤,后背猝然被紧紧搂住。 “你…”宋明宣想说些什么,但整个身体却被梁启丞抱得很紧,锢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他听见耳畔传来哽咽的声音:“宋明宣。” “嗯。”宋明宣下颌严丝合缝地搭在梁启丞的肩上,闷声回应。 他不知道梁启丞又在耍什么酒疯,看起来又是醉得不轻。 这个人怎么每次喝醉都这么爱哭。 如果梁启丞的粉丝知道自己的偶像榜样私底下是个酒品一般,喝醉就爱哭的模样,会是什么反应? “你怎么了?”宋明宣耐着心询问,双手在梁启丞的脊背上下摩挲安慰。 没过两秒,他听见梁启丞委屈地诉道:“我只是想帮你,我只是…看不得你受委屈。” 宋明宣手上的动作一顿。 这是在为宋哲的事做解释。 他又何尝不知道,梁启丞这么做是为了帮他,但他接受不起,他这样生活在淤泥里的人,不该把梁启丞也拖入泥沼,霁月就该永悬于星空。 宋明宣不知道他该说什么,如果是白天那种情形,他大可以狠心地用尽伤人的话去说,但现在梁启丞已经醉了,并且委屈巴巴地向他诉苦,他既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梁启丞对他的好,也没办法在现在这种情形下还能说出刺人的话。 他只能保持沉默。 梁启丞忽地又把他松开,但双手仍死死地锢着他的双臂,就这么双目猩红地看着他。 “宋明宣,我是要报复你的。” 宋明宣抿抿唇,“我知道。” 话毕,宋明宣感受到锢着自己双臂的那双手的力道变重了。 “可如果你过得并不好…我又该怎么狠下心报复?” 闻言,宋明宣神色一僵。 梁启丞难道还知道了什么? “宋明宣,你真的很坏…”梁启丞抽了抽鼻子,“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报复你,所以才让自己过得不好,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当真是醉得不清。 宋明宣沉声反问:“那你心软了吗?” 如果换做梁启丞在清醒状态下,他一定不会问出这话,他大概率只会一直保持沉默,偶尔再嘴硬地回怼上两句。 空气半晌静默无声,忽地,宋明宣肩膀一颤,耳畔一记惊雷,随即狂风骤雨开始凶猛地击打窗棂。 梁启丞双手似是脱力般,顺着针织衫的袖子缓缓垂落。 “心软…”他重复了一遍宋明宣问的话,双腿由于蹲得有些麻,瞬间跌坐在了地毯上,后背砸在身后的茶几上。 宋明宣神情晦涩地凝望着面前烂醉如泥的人。 梁启丞苦笑了一阵,紧接着抬起了右手,放到了心脏的位置上。 “我快要痛死了。” 耳畔又是一记雷声,窗边掠过炽白电光,宋明宣只觉得浑身变得僵硬起来,那记闪电重重劈在了他的心口,将心脏分裂成了两半。 “我快要被你折磨死了,宋明宣。” 后半夜梁启丞拥着宋明宣在沙发上度过,好在沙发很宽,足以躺下两个人。 宋明宣几乎整夜无眠,因为窗外电闪雷鸣,紧拥着自己的人也不停地在他的耳畔呢喃:“我该怎么做…宋明宣…我到底该怎么做…” 后来的补拍到底是在交成片前完成的,宋明宣狠狠熬了个通宵,顶着一副疲态上交了全部参赛队伍的备赛纪录片。 自那晚之后,宋明宣发现梁启丞对他的态度似乎柔和了许多,不再对他阴阳怪气,胡乱发脾气,甚至对他的关心也不再口是心非,别别扭扭。 梁启丞给他买了个肩颈按摩仪,说是看他经常肩颈不舒服。 而且宋明宣最近发现,梁启丞训练结束后回家的时间变早了,甚至还会系上围裙下厨,只不过做出的饭菜比较惨不忍睹。 对于宋哲的事情,钱毕竟已经给了,代言梁启丞也拒了,这事也就算这么过去了。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宋明宣时而感到恍惚,好像自己和梁启丞又回到了曾经年少时的相处模式,但总归只是恍惚,现在的梁启丞不会再向他撒娇,经常捉弄他了。 取而代之的,是经过时间磨练洗礼后的沉稳。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人总不能一直是小孩,他们现在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能够维持现状就很好。 一场雪后,一年即将迎来尾声。 这天,梁启丞训练结束,带着一身寒意回到家。 看到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吃零食的宋明宣,梁启丞心头一软,刚凑上前去,似是又想起什么,在宋明宣身侧停住后,褪下了身上沾着寒凉的大衣,又搓了搓手心,才搂上宋明宣的腰窝。 “看什么电视剧呢?” “最近很火的一部,男主是新晋流量。” 看着面前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没有分给自己半个眼神,梁启丞毫无兴趣地瞥了眼电视,“哦?男主叫什么名?” “罗译闻。” 梁启丞一年到头几乎都在忙着训练和打比赛,对这些娱乐圈的人实在了解不多,他带着探究的意味问:“那你是觉得他帅,还是我帅?” 宋明宣刚放到嘴边的薯片也不咬了,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好吧,他收回之前觉得梁启丞变沉稳了的话。 等不到回答,梁启丞有些疲倦地将下巴搭上对方的肩,耳畔回荡着电视剧的声音以及薯片被咬碎的声音。 “下周我就要去西京打比赛了,你跟我一起去?” 闻言,宋明宣放下了手中捧着的那袋薯片,有所顾虑地问道:“你确定要带我去?如果被发现…” “去,还是不去?” 宋明宣抿抿唇,“去。” 第63章 真相 西京的冬依旧烈日高照,这次赛事的主办方在西京筹办了一场私人宴会,梁启丞也给宋明宣弄来了一张邀请函。 宴会场所定在了西京市中心最繁华的商界地段,据宋明宣了解,宴会场所也是出了名的昂贵,是许多普通人穷其一生也无法踏足的地界。 宴会厅内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是欧式风格,整体装潢色调都是高贵的金色,天花板上还雕刻着各式花纹图腾。 主厅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张长长的餐桌,铺着绣满金丝提花的白色绸缎,上面摆放了琳琅满目的精致美食,周围的人群纷纷身着昂贵礼服,举杯换盏侃侃而谈。 梁启丞一进门就被顾娅茹拉着去社交了,而宋明宣只是默默站在长桌前,从桌上拿起了一块奶油蛋糕,安静地享受美食。 这里的人他不是全不认识,有许多运动员及家属,还有一些记者同行,他都是认识的,只不过有一部分人他没有接触过,至于那些资本大佬们他就完全不认识了。 第76章 但他毕竟没有正式被邀请,他不想太过招摇,以防被人发现端倪。 “宋明宣?” 宋明宣闻言转头。 “真的是你?”对方满脸的不怀好意。 是祝晓飞。 宋明宣神色一僵,放下掌心拖着的蛋糕,转身便要走。 “诶,见了我就跑?这么怕我啊?” 宋明宣顿住脚步,咬牙转回身。 “你想干什么?” “这么多年不见,叙叙旧嘛。” 宋明宣一脸冷漠:“我跟你没什么旧可叙。” 祝晓飞笑了笑,“那就聊聊现在,这么上流的宴会,你怎么会在这儿?”说着,他凑前两步便要去碰宋明宣的肩。 宋明宣厌恶地躲闪开,“我凭什么不能在这儿?” “哦,我知道了。”祝晓飞拖长声音,“你是靠梁启丞进来的,我说的对不对啊,宋记者?” 宋明宣抿抿唇,眉目间腾生出怒意,垂在西装裤管两侧的手早已紧紧攥成拳状。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现在也是记者,你说巧不巧宋记者?” 对峙片刻,宋明宣忿忿转过身拿起一杯香槟,不再理身旁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你倒是真有两下子,居然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把梁启丞套牢。”祝晓飞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想当年他为了你可是差点把我揍个半死,不过我也把他告了。” 什么? 谁把谁告了? “真当我吃素的?” 宋明宣全然没有再听对方吹牛的心思,直接打断祝晓飞的话:“你刚才说什么?” “怎样?只许他揍我,不许我告他?” 宋明宣顿时只感到脑袋里一阵轰鸣,他竭力抑制住想要掐住对方喉咙的冲动,手上的香槟不停摇曳,玻璃杯壁几乎快要被捏碎。 他必须离开这儿。 宋明宣颤抖着放下酒杯,他不知道后来祝晓飞又说了些什么,左右不过是一些嘲讽的话,他将那些话语远远抛在了身后,逃离至离正厅稍远的走廊。 远离了人群的喧嚣,头晕目眩才渐渐被宁静稀释,但随之而来的是从心脏深处扩散至四肢百骸的痛楚。 怎么会? 梁启丞从来没告诉过他… 高中那次梁启丞为他出头揍了祝晓飞之后,梁启丞只是告诉他,记次过写个检讨那事就算过去了。 可刚刚祝晓飞却说… 宋明宣扶着墙壁仔细回忆,高中的事接二连三浮上脑海,他没想到还能再遇到祝晓飞,更没想到梁启丞当年竟然为了他被起诉。 如果不是今天祝晓飞说出这件事,是不是梁启丞永远都不打算让他知道? 这个…大笨蛋。 “明宣?” 又是谁? 宋明宣捂着胸口,烦躁地转过身。 陈放第一次从宋明宣的眼神里看到愤怒,顿时后脊一凉。 要知道宋明宣这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总是保持着一副波澜不惊的冷淡模样。 “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是陪老板来出差的,那会儿看见你和祝晓飞在聊天,不好过去打扰,刚才看你状态不大好地离开,我有些担心。”陈放解释道。 “没想到他也在这儿,今天这场宴会着实热闹,不过话说回来,祝晓飞是不是又刁难你了?你现在脸色看起来很差…” 一个祝晓飞就够烦了,现在又来个陈放。 千万不要让梁启丞撞见这两个人… 宋明宣越想越烦,没来由地再次头晕,双腿一软重心失衡,幸好被陈放眼疾手快扶住。 与此同时。 梁启丞正从宋明宣身后的宽阔楼梯自上而下,好巧不巧,撞上了眼前的一幕—— 宋明宣被陈放搂在怀里,举止亲密。 梁启丞顿时红了眼,嫉妒和占有欲撕扯着他加快了下台阶的速度,随即上手一把扯开了伏在宋明宣背上刺眼的那双手。 宋明宣见到梁启丞,心底更是一沉,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梁启丞死死揽着宋明宣的腰,满脸阴鸷地瞪面前的人。 “你给我放尊重点!” 陈放真是怕了梁启丞的暴脾气了,他惊慌地解释:“你误会了!明宣他刚刚状态不太好,差点晕倒,我只是扶住他…” “少在这巧言令色!宋明宣吃你这套我可不吃!陈放,你到底想怎么样?当年从我身边夺走他你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现在还想再一次从我身边夺走他是吗?” 陈放越来越听不懂了,他干什么了?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陈放表情困顿,抬手扶了扶眼镜,不解地问道:“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从你身边夺走过明宣?” “你少装蒜!当年他明明已经和我约定好一起去纽约留学,结果却突然变卦,说和你约好了一起去西京大学…” 陈放困惑地听着,眼神隔着镜片幽幽落到埋着脑袋扣手的宋明宣身上,他思考了一番,才终于恍然大悟。 “你误会了…” “别再说了!”宋明宣终于出声制止。 “你还在袒护他?” 梁启丞阴沉着脸缓缓点头,最后怒瞪了陈放一眼,火急火燎地拽着宋明宣走进附近一间无人的卫生间,随手锁上了门。 宋明宣被梁启丞双手一使劲,托到了洗手台上。 随之降临的,是充斥着怒火的粗暴标记。 宋明宣双手撑着冰冷的瓷台,仰着头承受颈间的啃噬,双目斑驳。 “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宋明宣忽然问,声音中掺着些沙哑和颤抖。 此话一出,埋头苦苦发泄的人骤然顿住,缓缓松开了似兽的唇齿,对上一双湿漉漉的杏眼。 “我和你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 梁启丞一时间有些发懵,但不过两秒,他便明白了宋明宣这话的意思。 他倒是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而是反问了回去:“你说呢?最近这段日子,我对你的好你看不到?” 宋明宣吸吸鼻子,扬着下巴一字一顿反驳:“是你在做和恨我相悖的事,是你在自相矛盾,梁启丞。” 梁启丞脸色一沉,一下陷入哑口无言当中。 有时候他是真的很佩服宋明宣这张嘴,永远这样牙尖嘴利,但偏偏只对他牙尖嘴利,在别人那里却总是闷不作声受尽委屈。 可能这就是窝里横? “不是我看不到,是你现在的种种行为让人琢磨不明白,我们不是恋人,也称不上挚友,仅有的只不过是过往那点微薄情分,明明说好了只做利益交换,我留在你身边,你接受瑰星的专访,可现在的你到底在干嘛?” 梁启丞垂下眼帘,后槽牙快咬碎了。 “之前总是你提醒我,不要忘了协议,现在我也该提醒你,不要忘了协议。” 梁启丞眯着眼咬着唇连点了几下头,蓦地整个脑袋又向前探了几分,呼吸交错间,只听他沉声道:“好,既然你提了,那我倒是想问问你,这一纸协议签字画押到现在,你遵守了吗?” “协议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不允许你和除了我以外的人有逾矩接触,你做到了吗?” 宋明宣张张唇,欲言又止。 这样仔细一想,他的确根本没管过那上面的白纸黑字… 梁启丞本该嘲笑一番,但他这次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那句“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仍盘旋萦绕在他心间,动摇着某种他自以为的憎恨。 是啊,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每天过着恋人的日常,却始终没有个恋人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必须尽快调查清楚真相,他会调查清楚的,一定。 梁启丞缓缓松开钳制着宋明宣的手,并退开到了安全距离。 忽然,门口传出一声细微的响动。 宋明宣惊慌地从洗手台上下来,照着镜子整理好混乱的衣领。 梁启丞上下扫了一圈,检查好宋明宣衣着整齐后,才走过去开了门。 见到眼前的人,梁启丞瞬间僵住,露出尖锐的眼神,“你怎么在这儿?” 祝晓飞撇撇嘴,“上厕所,怎么?你家建的?” “我是问你怎么会参加这场宴会?” 这时,祝晓飞眼神落到了缓缓从梁启丞身后探出脑袋的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因为我现在和宋记者是同行,对吧宋记者?” 梁启丞白了一眼,实在受不了对方这副欠揍的模样,即使是过去了七年,祝晓飞依旧很欠揍。 梁启丞回身拉起宋明宣的手腕便绕过祝晓飞往外走。 宋明宣边挣脱边回头,那个人还在一脸奸笑,大喊着:“这么多年不见,不叙叙旧吗?” 他又转回头观察梁启丞的表情,梁启丞已经收起了任何情绪,看起来平静无波,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攥得更紧了。 第77章 后来宴会宋明宣依旧和梁启丞各忙各的,宋明宣忙着吃,梁启丞忙着和各方人员举杯换盏。 直到结束,陈放单独叫住梁启丞。 两人在室外找了个没有耳目的偏僻空场。 “我跟你好像没什么可说的。”梁启丞点了根烟,不屑道。 陈放无奈一笑,随后悠悠开口:“明宣没有和我一起上大学。” 闻言,梁启丞骤然指尖一颤,燃着猩红火光的烟管坠落地面,梁启丞回过神来,慌张抬脚捻灭。 耳畔树叶婆娑,还伴随着叽喳的鸟鸣,仿佛是在笑他愚蠢一般。 “你说什么?”梁启丞艰难地启唇,声音发涩。 刚刚不远处的高铁极速驶过,他差点以为自己没听清。 “高中毕业后我和明宣就没什么联系了,我是在雾宁上的大学。” “怎么会…他明明说…” “说决定和我一起上大学?”陈放又笑了,“梁同学,不,梁选手,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读不懂明宣的心呢?” “高一那年他忽然跟你疏远,和我亲近,也是为了平息和你的流言。” “这个我知道。” “既然那件事你都知道,那为什么会看不清这件事呢?” 梁启丞眉头紧锁,语气急切又不解:“可当时都已经毕业了,还哪有什么流言?” 陈放叹了声气:“这我一个外人就不清楚你们之间的事了,或许除了流言,当时还发生了什么事,明宣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梁启丞小声嘀咕了两遍,神色凝重,似乎是在串联自己目前得到的所有线索,其实心里早就乱作一团,理不清了。 “我能看得出,明宣他是在意你的。” 梁启丞抬眼看他,表示好奇与疑问:“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陈放抿抿唇,似乎是有些犹豫:“有件事,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他几番纠结,最终咬咬牙:“不管了!高二那年明宣托我打听二手相机,但是后来又突然跟我说不需要了,那个节骨眼刚好是和你闹别扭的时候,那段时间我看他情绪很低落,再后来他又突然需要了,心情也好了,接着大家不就都看到明宣在学校里常常举着相机拍你。” “我猜,他当初想买相机就是为了记录你的吧?” 陈放走了。 梁启丞后来不知道在长椅上坐了多久,还好西京的冬天并不冷。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从来都不了解宋明宣,从来都不曾看透宋明宣的心。 过去看不透,现在也看不透。 第64章 别等到不再纠结 梁启丞在外面坐了一下午,努力理清自己乱如麻的思绪。 当晚回到酒店后,梁启丞几乎没说几句话,情绪看起来很低迷,最后只是从背后环抱着宋明宣入睡了。 宋明宣也没多想,毕竟白天在宴会上闹了那么一出,梁启丞不高兴也是正常,距离赛事开幕还有几天,应该不会影响到比赛。 第二天梁启丞一大早便去了赛事专用训练基地训练,晚上给宋明宣打了个电话,阐明晚上有个饭局,叮嘱一番好好吃饭之类的后,便从训练基地出发去了某地。 下午四点多的天边已经染上了霞光,梁启丞打了辆车直接开到了某个小区的正门前。 他透过车窗远远便看到了等候在路边的秦翎,身旁还站着祁望。 车辆稳稳停下后,梁启丞付了款,打开车门下车,扬起久违的笑容,边走过去边打招呼:“教练!” 秦翎也招招手,微笑回应:“小梁!” 两人一握上手便来了个热情拥抱,祁望只扬扬下巴打了个招呼,默默在心底查数,然后轻咳了一声。 梁启丞才识趣退开。 这祁望前辈过去了多年也还是老样子,醋坛子。 “进去吧进去吧。”秦翎招呼梁启丞回到他和祁望的居所。 一进门,便被四溢的饭菜香气笼罩其中。 “好香啊。” “我刚做好饭,还热乎着呢,赶快坐赶快坐。”秦翎拉着梁启丞坐下,并转头使唤祁望,“去拿碗筷。” 祁望闷不出声,乖乖进厨房拿了几副碗筷回来,重重地抬起,又轻轻放到了梁启丞面前。 “尝尝看。”秦翎满脸期待。 梁启丞拾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随即夹起一大块炖得软烂的脱骨排骨,入口即化。 梁启丞鼓囊着单边腮,满嘴油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嗯!好吃!还是和当年一样的味道。” 面前的人眯起眼睛笑了笑,也吃了起来。 梁启丞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这些年在纽约的经历,秦翎听得一会儿欣慰一会儿心疼的。 祁望倒是没什么话,偶尔听到感兴趣的话题能接上那么两句。 吃完饭后,祁望自觉地收拾好餐桌跑去厨房刷碗了。 剩下两人转移到了客厅继续畅聊。 “这些年你一个人在纽约单打独斗也真是辛苦了。” 梁启丞扯着嘴角回以有些发苦的笑:“也不算单打独斗,我也结识了很要好的朋友。” 秦翎点点头,又道:“这一晃真的好多年不见了,你个臭小子也不知道偶尔给我发个消息。” 说到这里,梁启丞忽然若有所思,快速吃完手中的香蕉,清了清嗓,神情变得严肃了许多。 “…前阵子在雾宁碰到您那次,人多眼杂,也没法像现在这样好好叙叙旧,教练别生我的气就好。” “诶…哪儿的话,我明白。”秦翎很敞亮地摆摆手。 “还有就是…”梁启丞垂下眼帘,喉结滚动,复又抬起眼,“您当时怎么会和宋明宣在一起?您这么多年还和他有联系?” “啊…那次是我和祁望回雾宁处理掉了那边的棒球馆,正好顺道约小宋出来吃个饭,我也是那时候才搬回西京的,你出国之后我和小宋联系也不多…” 听到这里,梁启丞瞬间丧了气,看来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来。 忽然,秦翎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他在西京上大学期间给我打过电话,向我打听西京大学附近几个兼职的情况,我一听,那几个地方都不怎么样,后来我给他推荐了一家我朋友开的餐厅,小宋那个时候似乎是很缺钱。” 终于捕捉到关键词的梁启丞微眯了下眼,“缺钱?” “是啊,当时我听我那个开餐厅的朋友说,有几个月小宋经常提前预支薪水,我当时就纳闷,他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哪有那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家里人当时是怎么想的,孩子上大学了家里人都不给打生活费的吗?”秦翎说到后面止不住地发牢骚。 梁启丞顿时陷入沉思,脑海中不断闪回陈放的话,汪尧的话,以及刚刚秦翎的话。 他竭力将所有他已知的线索串联到一起,某个朦胧的答案渐渐浮出水面。 观察着眼前忽然沉默下来的人,秦翎也正了正神色,试探性地问道:“我也想问问你呢,你们两个之间是怎么回事?我那天看到你们的那个新闻,还有你当时赛后采访说的话,你们两个…” “闹掰了。” 话还没说完,却被拿着手帕从厨房出来的祁望给打断。 他擦干有些被泡皱的手,在秦翎身旁坐下,并看向对方:“就像曾经的我们那样。” 秦翎懒得理祁望,又继续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 “误会。”祁望又插话。 结果是被秦翎狠狠给了一记肘击。 “你怎么知道?” “我早就说过,这俩人跟咱们很像。” “哪像了?长得不一样,性格不一样。” “我指的,是经历。” 秦翎神色微怔,也沉默了下来。 “说来话长,我们原本约定好一起去纽约上大学的,可高考结束后他却突然变卦,一走了之。” 秦翎感觉呼吸被勒得更紧了,他转头看见祁望耸了耸肩。 “我就说吧,某些人当初不也是一走了之?” 话音一落,又一记肘击落在祁望腰窝,祁望吃痛,噤了声。 “那现在你们怎么样了?”秦翎又问。 梁启丞双臂抵着膝盖,手掌交叉握在一起,他叹了声气,沉沉诉道:“表面看起来还不错,其实一点也不好,我用工作要挟他,把他强行留在了身边,过了段不太真实的日子,有时我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相顾无言,有时屁大点事也能吵一架,偶尔…也能难得像寻常恋人那样,聊聊琐碎日常。” “我这次带他一起来西京参加比赛,昨天还吵了一架,他问我,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梁启丞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和他再次重逢之后到现在也已经半年多了,同居也好几个月了,我却始终没有给他个名分,但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乱…” 说到这里,梁启丞忽然情绪变得惶恐不安起来,他转头看向秦翎:“教练,你知道吗?这七年来,我一直靠着对他的恨在往前爬,每当我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的时候,我都会在心底警告自己,必须撑下去,必须要站到顶峰,我一定会让宋明宣后悔丢下我。” 第78章 “可现在报复着报复着…我发现这些年他过得似乎并不好,我动摇了。” 梁启丞的声音开始变得哽咽:“现在的我对他,恨又恨得不彻底,爱又爱得实在委屈,我到底该怎么做?” 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倾诉完毕,秦翎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因为他自己曾经也是那个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的人,时至今日提起,他仍不可避免地问心有愧。 “那就把你的想法告诉他。” 梁启丞和秦翎闻声同时看向祁望。 “既然放不了手,那就去找他当面问个清楚,把你确定的,猜测的,全部告诉他,表明你的态度。” 祁望说着,忽然站起身,眼底似乎也跟着掀起了些波澜,他语气严肃:“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的那个问题吗?” 梁启丞闻言一怔,大脑极速搜索陈年旧忆。 …… “你能接受你的生命里没有他吗?” 这个问题一瞬间将梁启丞的记忆拉回到十几岁的青葱岁月,他记得那时候正处于他对宋明宣朦胧情感的困顿期,这个问题帮他找寻到了内心深处的答案。 “我…我的生命里当然不能没有他,但只是因为我要报复他,我恨他,恨他冷血无情,恨他一走了之,把我丢在原地像个傻子一样歇斯底里,才不是因为什么别的。” 这番话引得祁望一声嗤笑:“小子,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能有点长进,我看你在赛场上出手利落干脆,怎么在感情这种事上婆婆妈妈的?” 梁启丞被训了一顿后有些丧气。 当然,说出这话后的祁望又收获了一记巴掌,他咧着嘴揉了揉发胀的小臂,有些忿忿不平:“哪有你这么护犊子的,你是他教练,我还是你老公呢!哎…” 又一道清脆的声音响彻四周。 祁望不服,今天就算是被打死,他也要把想说的话说完,正所谓忠言逆耳,人不能只选择性地听赞赏自己的话。 “没有爱哪来的恨?爱就是恨滋生的元凶,这么浅显的道理还需要我告诉你?恨来恨去你其实只是恨他不爱你罢了。” 祁望又傲娇着一张脸接着说:“小子,我平常懒得多管闲事,但因为秦翎的关系,我才说了这么多。” “可…可是…”梁启丞虽然被无情地揭穿了口是心非,但似乎还是有所顾虑,“我不能…不,我不敢确定他的心意,就算我还爱着他,可他呢?” 虽然在这之前,梁启丞已经发现了那个还完好无损保留着的相机,也得知了宋明宣当年在骗他。 重逢后的日子里,他不是感受不到宋明宣依旧为他鲜活跳动的真心,但他实在是怕了。 打比赛这么多年,他遇到过各种强劲难缠的对手,也曾陷入过艰难困境,但他从来都没有退缩过,害怕过。 唯独面对宋明宣,他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太害怕失去宋明宣了。 如果他就这么回去找宋明宣摊牌,可宋明宣还是嘴硬怎么办? 到那时他又该怎么做? “别等到爱恨不再纠结的那天,等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寂静下,祁望补了最后一句忠告。 不知过了多久,梁启丞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明白了。” 第65章 没有退路 秦翎眼珠一转,轻轻打了一下祁望的胳膊,“你也真是的,又摆出你那副教练姿态了。”说着,一把将祁望拉着坐了下来。 “教练?” “啊,我把棒球馆挪到西京来了,祁望也快退役了,时间宽裕得很,现在也算是馆里半个教练。”秦翎笑着解释。 祁望蹙蹙眉反驳:“什么叫半个教练?” “哎呀,好啦好啦,还有晚辈在呢…” 看着一旁打情骂俏的两人,梁启丞倏然感到有些恍惚,舌根泛起苦涩,如果没有那些不美好的记忆,他和宋明宣现在或许也会是这样吧。 夜色已经渐浓,谈笑间梁启丞看了眼时间,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宋明宣还一个人在酒店里,虽然顾娅茹一行人也都在这间酒店,但大家都忙,没人有空陪宋明宣,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他便辞别了秦翎祁望二人。 这一行他和许久未见的二人聊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现如今都已经知道了,与其独自瞎琢磨,不如直接去和宋明宣摊牌,就算宋明宣还是嘴硬,不承认还爱他也没关系,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回到酒店后,梁启丞刷开房门,屋里没有开灯,他也没有顺手开灯,而是缓步凑到了床边,先脱掉了鞋子,接着便爬了上去,轻轻从背后环住了不知道睡没睡着的人。 卫衣布料与棉质床单摩挲间发出窸窣的声响,梁启丞感受到怀中的人轻微地动了动。 好了,梁启丞知道宋明宣还没睡着。 “今天都做什么了?”梁启丞柔声问。 没过几秒,身前传来糯糯回应:“就附近闲逛了一圈,拍了些照片,你想看看吗?” “嗯。”梁启丞答应着,随宋明宣一同坐了起来。 他靠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明宣掀开被子下床,走到一旁,打开放在木桌上的相机包,又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抱出那个宝贵相机,从床的另一侧爬回他身旁。 梁启丞将贴近宋明宣的那条手臂舒展地搭在枕头上,形成一种半包围的姿态,脸颊近距离地贴在宋明宣的脑袋一侧,下颌被柔软的头发丝搞得有些痒。 没多一会儿,伴随着开机提示音,昏暗的室内,两人的眼底映出斑斓光芒,看着那个早已布满岁月痕迹却依然坚挺的老相机,梁启丞不由得再次心尖一酸。 宋明宣一张张翻着今天拍摄的风景照,绘声绘色地讲解,迟迟没听到身旁的人有什么回应,他停住手上的动作,向左抬眸才发现,梁启丞根本没在看照片,而是在直勾勾盯着他。 “你有在看吗?”宋明宣颇有些愠怒地质问。 梁启丞却没有回答,而是带着试探的意味反问了回去:“你不是在西京上的大学吗?四年都没有逛一逛这里吗?” 窗外月光正盛,投在双人床上,借着朦胧清冷的光线,梁启丞捕捉到身旁的人神色有了变化。 “就…没什么心情。”宋明宣随便找了个借口。 梁启丞早就预料到了,宋明宣这个人,如果哪一天肯对他和盘托出,不再这么嘴硬,那可能就不是宋明宣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嘴硬也是跟宋明宣学的。 由于长时间没有操作,相机屏幕自动熄灭。 听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梁启丞暗暗收紧了几分手臂,又问:“为什么还留着这个相机?” 搬家那天梁启丞就想问了,但当时被不速之客宋哲打乱了思绪,现在终于找到时机了。 宋明宣双手不受控地一颤,相机赫然砸进被子里,发出闷响。 良久寂静。 梁启丞最终认命地轻叹了声气,跟着宋明宣坐起身来,就在他以为不会等到宋明宣的回答了时,他听见对方闷闷回答:“没什么,可能是…我比较念旧吧。” 梁启丞感觉到自己心跳蓦然加快了几下,这话看似平平无奇,但传进他耳朵里却多了几分表白的味道。 他单手撑在宋明宣的身后,静静盯着身旁人的侧脸,喉结几番滚动,最终别扭开口:“对不起,昨天冲你发脾气。” 听到突如其来的道歉,宋明宣眼睫轻颤,有些意外,“你居然会道歉?” “你这话说的,从前…”不该提及的两个字没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 坐在床上的两个人纷纷怔住。 算了,说都说了。 “从前你闹脾气,我少哄你了?” 话毕,又过了两三秒,借着月光,梁启丞微微探头,瞧见那张清淡的侧脸似乎扬起了些浅笑。 结束了这个话题后,梁启丞沉思片刻,又道:“明晚我请你吃饭,就当道歉了,怎么样?赏个光?” 宋明宣点点头,倒是答应得干脆。 得到回复,梁启丞心底紧绷着的那根弦也仍没有彻底松下来,他抬起手臂,拿起相机,又重新打开,翻看了起来。 “嗯,不愧是当记者的,摄影技术可以媲美专业摄影师了。” 宋明宣不大好意思地抿抿唇,盯着身旁的人一张张滑动一方屏幕里的照片。 忽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 “我没有拍很多,都看得差不多了,睡…睡觉吧,你明天一早还要去训练。” 他差点忘了相机里还有从前拍的许多梁启丞的照片。 宋明宣言语里一阵急促,伸手就要去夺相机,可却被梁启丞一个灵巧避开,继续往下翻看照片。 好巧不巧,紧接着映入眼底的就是一幅梁启丞穿着蓝白运动服的画面,画面里他正叼着棒棒糖发呆,余光发现镜头懵懵地转头,对上刺眼的闪光灯和快门的声音。 即使是第二次再看这些照片,梁启丞还是感到心间暖意丛生,这些被藏在时间皱褶里的旧意,全部都是宋明宣还爱着他的最佳证明。 第79章 昏暗暧昧的环境下,两人借着相机唯一的微弱光源对上彼此目光,宋明宣的眼神慌乱紧张,梁启丞的眼神赤裸直白。 “念旧…”梁启丞若有所思地重复刚才宋明宣的话。 而宋明宣此时此刻如同被戳穿心事的十几岁少年,心如擂鼓,下一秒,他听见梁启丞带着钩子的话—— “念的是旧相机,还是旧人?” 当然,得不到什么答案。 静默地对峙了半晌后,宋明宣猛地抢回了相机,紧接着将相机关机,慌手慌脚地下床将其收回到相机包里。 梁启丞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背影轻轻耸肩,似是松了口气,过了两秒,又爬回床上,整理枕头,盖上被子背对着自己躺下,一套动作下来实在算不上行云流水。 太拙劣了。 那些关于他的陈年旧照,他早就发现了。 但梁启丞没有揭穿宋明宣,只是目光晦涩地凝视了一会儿肩头起伏均匀的背影,接着也躺了下去,并探进被子从背后紧紧环抱住对方的腰窝,随即在宋明宣的侧脸落下一个轻柔又深重的吻。 “好梦。” 过了几秒,梁启丞听见怀中的人也呢喃了一声:“好梦。” 第二天宋明宣哪都没去,西京实在是太热了,昨天就算是厚涂了一层防晒,他还是感觉自己有些被晒黑了。 宋明宣站在全身镜前,左右反复打量着自己的脸颊,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这让他忽然想起昨晚梁启丞问他的话:“你不是在西京上的大学吗?四年都没有逛一逛这里吗?” 不由得令他忆起了大学那几年的时光,周围的同龄人课余都在忙着谈恋爱旅游什么的,而他整整四年里,除了上课就是打工,也没时间交朋友,那时候他偶然间听到系上同学对他的评价:高冷。 他本是一个皮肤很白净的人,但是在那四年里整个人却黑了整整一个度,可见西京太阳的毒辣,后来毕业回到雾宁肤色才渐渐养回来。 正深陷在回忆里的宋明宣倏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他走到床头柜边接起电话,“喂。” “下来吧。” “好。” 宋明宣挂了电话后走到窗边看了眼就停在楼下的计程车,和靠在车窗边的梁启丞,出门前路过全身镜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才拿上房卡离开。 梁启丞一见到宋明宣瞬间有些愣住,原本有些疲惫的眼皮来了精神,蓦然睁大,他古怪地盯着面前的人,并为其打开后车门。 “你…今天怎么这么白?擦粉底了?” “啊?”宋明宣有些懵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才反应过来,“啊,可能是防晒涂多了。” 下一秒,他听见梁启丞“扑哧”大笑:“这一会儿太阳马上都落山了,防月亮晒啊?” 话音一落,前面的司机没忍住冷不丁笑出了声,末了通过后视镜观察到宋明宣尴尬的表情,司机猛然敛声,轻咳两声后调侃道:“两位不是西京人吧?” 梁启丞点头,“师傅您怎么知道?” “我们本地人呐,早就习惯四季如夏的西京了,细心观察你们会发现本地人皮肤都略黑,而且听口音你们也不像西京人,应该…是雾宁人吧?” 并排坐在后座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步点点头。 司机透过后视镜和蔼地笑了笑,“雾宁那地方好啊,四季分明,不干不湿,舒服。” “我孙子马上要考大学,我们想让他考雾宁大学,可那个臭小子就一门心思想去美国读书。” 宋明宣闻言,思索着回道:“也蛮好的,男孩儿出国闯一闯能锻炼胆量,也能更见多识广,毕竟国外的教育体系要比国内更开放自由,相对来说不会那么累,不过国内大学也不差,各有利弊吧。” “是啊是啊。”司机转着方向盘附和。 本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宋明宣正偏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出神,忽然身旁的人向他发问:“既然国外大学比国内的要好,你当初又为什么要改变心意?” 最后一抹残阳隐进山角,窗外的天色刹那间黯淡了下来,原本打在宋明宣脸上温热的风降低了几度。 最后一直到达目的地,梁启丞都没有等到宋明宣的回答。 到了餐厅宋明宣的脸色骤变,他并不知道梁启丞要带他去哪家餐厅吃饭,直到他步伐沉重地跟着梁启丞,来到西京这家坐落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地段,观赏整座城市夜景视野最好的顶层露天包间。 多年过去,这家餐厅的陈设倒是没什么太大变化,客流量依旧庞大。 “还记得这家餐厅吗?”梁启丞走在前面,倏然转过身,“这个露台,熟悉吗?” 说着,他毫不犹豫伸手拉开了格挡着热浪的落地玻璃门,浪潮裹挟着生锈回忆席卷侵入宋明宣的喉腔,他张张唇,说不出话来。 站在玻璃门旁的梁启丞倒是看起来放松惬意,悠然自得:“咱们这次就在露台吃吧,这个时候外面不冷也不热,还能看看夜景,来。” 梁启丞话毕,摊开一只掌心朝着宋明宣送了出去。 在来的路上梁启丞没问出什么来,这是他早就料到的事,不过没关系,今晚他就要将一切都摊牌。 宋明宣没有退路了。 第66章 重新来过 宋明宣表情僵硬,没能及时做出回应,他感到自己的双腿一时被禁锢在了原地。 空气凝固了几秒,梁启丞上前两步主动牵住了发愣的人的手,一前一后迈过门槛,走进斑驳回忆更深处。 宋明宣全程犹如木偶,任由梁启丞拉开椅子,按着他的肩膀坐下,不给他一丝一毫机会去思考逃避的可能。 圆桌上铺着乳白印花丝绸桌布,二人对坐,状态却截然不同,宋明宣双手垂在腿上,指甲死死掐着掌心内侧,目光不偏不倚定格在面前光滑干净的餐盘上,整个人如坐针毡。 而坐在对面的梁启丞呢,一只手自然地倚着椅子背,另一只手则搭在了餐桌边缘,五指随意在桌面敲着,目光在对面的人和周围的环境之间来回切换。 空气静默良久,耳畔只余高楼之下的车流声。 “这里,倒是没什么变化。”梁启丞一副探究的神情,盯着对面的人。 宋明宣浅浅附和了一声,依旧垂着眼帘。 梁启丞继续打量对面的人,手上敲击的动作兀地停住,下一秒他笑了一声:“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今天带你来这儿不是要兴师问罪的。” 这时,服务生终于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服务生身着白衬衫黑马甲,颈间系着领结,一一将餐品上齐后,服务生双手交叠在腹前,毕恭毕敬道:“餐品已经全部上齐,慢用。” 梁启丞直直身,将宋明宣喜欢吃的菜往对面推了推,“说了今天这顿饭是向你赔礼道歉,敞开了吃。” 即便如此,宋明宣心底依旧保持疑虑。 真就这么简单? 他一边拿起刀叉,在五分熟的牛排上空悬而不落,一边抬眼狐疑地瞟梁启丞,“真的不是鸿门宴?这不会是我的最后一顿吧?” 对面的人眉毛拧在一起,凶巴巴斥道:“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被凶了的人噘着嘴埋下头,刀叉相抵,委屈巴巴地摩挲把玩。 见宋明宣这一副难得流露的撒娇相,梁启丞顿时心头一软,终于不是刚刚那一副心事重重担惊受怕,好像自己会吃了他的样子了。 他弯起眼角,扬着笑意,漫不经心调侃道:“如果是鸿门宴,你也是逃不掉的。” 闻言,宋明宣刚刚送入口中的那一口牛排忽地不嚼了,表情再次怔住。 空气僵住几秒。 迎来的是梁启丞的放声大笑,笑到最后,宋明宣察觉到故意捉弄他的人还抬起食指扫了扫眼角的湿润。 这一举动令原本鼓起腮有些气愤的宋明宣感到困惑。 这人怎么一阵一阵的? 刚才还在捉弄他,爽到放声大笑,这会儿一口饭还没吃又伤感起来了。 梁启丞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多愁善感的人了? “你…”宋明宣诧异地盯着对面的人,刚欲开口询问。 却被梁启丞出声打断:“你觉不觉得刚刚的我们,好像回到了七年前?” 七年前吗 问梁启丞这话问出口的瞬间,宋明宣眼睫轻颤,手上攥着的餐具一时不稳,砸在了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嗡鸣。 见状,坐在对面的梁启丞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我不过是提了句七年前,你怎么就像如临大敌似的?我不过是想和你叙叙旧,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话毕,梁启丞轻叹了声气,看来真是这段时间的报复让宋明宣产生后遗症了,可又该怪谁呢? 怪宋明宣吗? 可宋明宣这些年也过得很艰难吧? 怪他自己?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 不,他有错,他最大的错就是轻信了宋明宣这个大骗子的鬼话,既然他心知肚明宋明宣这个人的嘴里没几句实话,那他为什么没早点猜到当年的宋明宣也是在骗他呢? 第80章 梁启丞吸了下鼻子,又抬起手随意抹了下发酸的眼睛,“吃饭吧,吃饭。” 说着,梁启丞拿起刀叉比划了一下满餐桌冒着香气的佳肴,“一会儿菜该凉了。” 宋明宣边眼神上下打量对方,边拿起刀叉继续切牛排,过了没一会儿,他试探性地来了一句:“你变了。” “哪儿变了?”梁启丞咀嚼着,囫囵问道。 “变得更多愁善感了,以前那时候,看个感人的电影,播不到半小时你就会睡着,我看哭了,你会嗤之以鼻地觉得男子汉掉眼泪很丢人。” “然后你就开始生气,我还要变着法哄你,生怕你十天半个月不理我。” 谈起曾经,梁启丞来了兴致,牛排也不吃了,他放下刀叉,双手抱臂,微眯起眼睛,开始头头是道地分析:“现在想想,当时我完全就是被你拿捏了啊,明明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还对我爱答不理的,后来抓住点由头就各种耍赖闹我…” “明明是你先闹我。”宋明宣微扬起下颌,掷地有声地反驳。 “胡扯,就是你闹我。” “你才胡扯,仗着年纪比我只大了几天就欺负我。” 梁启丞被气笑了:“不是,这话你说反了吧?” 蓦然,周遭安静下来。 刚刚还在博弈的两人毫无预兆地噤了声,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不知所措。 梁启丞眼神飘忽,抬手扫了下鼻尖,又苦笑道:“人哪会一成不变。” 宋明宣沉默不言,拿起刀叉刚要继续吃饭,又被对方接下来的话搞得动作一顿。 “不过你倒是一点没变。”梁启丞按着餐桌,蓦地往前倾身,一字一顿道:“还是那个谎话连篇的大骗子。” 宋明宣有些结巴地质问:“你…你不是说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语气有些忿恼,果然话茬兜兜转转还是绕回了那点烂事上。 梁启丞全然没管宋明宣的话,继续自顾自说道:“而我不管怎么变,也还是那个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大傻子。” “一个骗子,一个傻子,天生一对,不是吗?”梁启丞厚着脸皮笑道。 宋明宣抿抿唇,或许是牛排上面酱汁的缘故,他感到舌根开始泛起微微苦涩。 梁启丞死死盯着面前沉默不语的人,他丝毫不意外宋明宣的缄默,于是,他不徐不疾地站起身,走到了一侧露台边缘的玻璃挡板前,背对着仍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的宋明宣。 “今天这顿饭,的确不止向你赔礼道歉那么简单,我有话想对你说。” 闻言,宋明宣终于转头,看到梁启丞落寞疲惫的背影,黑色衬衫的纹理在星月下似乎泛着些微不可查的光芒。 他静静坐在椅子上,专注地凝视着梁启丞的背影,准备聆听梁启丞想对他说的话。 酝酿了良久。 梁启丞才鼓起勇气沉沉开口:“这么多年,我一直自认为我很了解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我们一起上学,同住一个屋檐,每天形影不离互诉衷肠,我们理解彼此的伤痛,舔舐彼此的伤疤,怎么可能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呢?” 说着,梁启丞感觉喉管涌上些酸涩,两只手交握,指甲用力到泛白,接下来的话变得不再流畅自然,“可现在的我才后知后觉,其实我从不曾真正了解你,是我太迟钝,太愚昧,是我一根筋,一切都是我的错…” 宋明宣歪了歪头,表情困顿:“你在说什…” 梁启丞蓦地转过身,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截住了宋明宣的疑问。 “我全都知道了。” 沉重的话被梁启丞用一种及其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出来。 宋明宣听到这话时的反应不是震惊,没有惶恐,而是一副质疑的神情,“你知道什么了?” 然而他伪装在镇定下的不安却早已尽数被梁启丞收进眼底。 “陈放没有和你一起去西京读大学,他一直都在雾宁。” 宋明宣急速转动脑筋,开始为自己找补:“这又能证明什么?异地也可以打视频,偶尔见个面…” “他说和你这些年根本就没有联系。” 此话一出,宋明宣张张唇,再也狡辩不出任何话来,只得无奈地咬紧下唇,带着被揭穿谎话的窘迫和羞愧。 梁启丞又继续不罢休地质问:“你到底为什么要骗我?” 宋明宣继续闷头装哑巴。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一直靠着对你的恨度日的我,在得知这一切后是什么心情?”梁启丞的情绪起伏变大,“沉默逃避不了问题,今天我要把我的想法,我的态度,全部告诉你。” 宋明宣重新掀起眼帘望向梁启丞,皎洁圆月正好被高大的人挡在身后,梁启丞的发丝上染着银色的碎光。 梁启丞暗暗收紧垂在裤腿两侧的双拳,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在心底组织着措辞,片刻后,他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是铆足了劲,才坚定开口:“我想和你重新来过。” 一秒,两秒。 见对方迟迟没有任何反应。 梁启丞在心底给自己鼓了鼓气,再一次开口:“宋明宣,我想和你重新来过。” 语气比上一遍更加坚定不移,厚重有力。 宋明宣依旧保持沉默,没有要说点什么的意思。 梁启丞紧张地吞了下口水,对这种感觉他感到恍惚,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和宋明宣重逢的那天,没人知道,他当时表面气势汹汹,势在必得,实则内心早已慌得不行了。 梁启丞扯着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你就算是什么都不说,我也不会放弃你,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说到做到,才不会像你一样。” 宋明宣依然沉默。 梁启丞沉沉声继续自言自语,他开始自嘲:“宋明宣,你说奇不奇怪?我就算是站在国际赛场上也从不曾退缩胆怯,可现在站在你面前,我却真的很害怕听你的回答。” 见宋明宣依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梁启丞吸吸气。 “我昨天去见了秦翎教练和祁望前辈,祁望前辈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能接受你的生命里没有他吗?’,这个问题七年前他就问过我,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说起这个,宋明宣眼底终于掀起了波澜。 “不能。”梁启丞目光同语气一样肯定,“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我的答案从来没有改变过。” 又过了良久。 宋明宣苦笑了一声。 “梁启丞,你就是个大傻子。”宋明宣站起身,“陈放说的话你就信,我说的话你就断定是谎话?” 二人在星月下相对而立。 “学生时代那点幼稚的情感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何必总是揪着那点陈年旧事不放?往前看不好吗?真相是怎样的并不重要。” “我不爱你,更不在乎你。”宋明宣一脸冷漠,却字字泣血,“梁启丞,别再天真了。” 一阵夜风吹过,发丝连同眼睫纷纷颤动。 梁启丞眼含晶莹,静默了良久后,忽然笑了一声。 居然没有等到怒火降临,宋明宣有些惊讶。 梁启丞一副了然的表情,与此情此景相当违和。 “是,你说的都没错,违背约定是玩玩而已,大学四年勤工俭学只是为了充实自己,积攒工作经验,四年间在西京却哪也没逛过只是因为没心情,还留着那个相机只是因为念旧,签下那一纸协议只是因为你重情义,重逢后和我纠缠了这么久,也全都只是因为工作所迫。” “你!”宋明宣瞪圆了眼睛,又恼又羞。 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干嘛还要在这里说反话来噎他,坏蛋,讨厌死这个家伙了。 那只腾起的手被梁启丞眼疾手快地握住,下一秒,梁启丞又厚脸皮地硬生生张开五指,与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掌紧紧相扣。 宋明宣更加恼羞了,从耳尖到脖根全都犹如被浇上了沸腾的开水,红得彻底。 宋明宣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挣脱,“放手…” “不放。” 似乎越挣扎,梁启丞的力道收得越紧。 他脸上勾着笑,语气却格外严肃认真:“我已经放你逃走一次了,这一次,我不可能再放手。” 第67章 别让我等太久 还不等宋明宣再说些什么,就被梁启丞截住了话,“如果你是想说什么‘我讨厌你’,‘我不爱你’,‘我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了’,‘你能不能放过我’,‘别再纠缠我了’,这种话,那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当然,你要是偏要说我也不拦着你,还想说什么狠话随便说,我都会反着听,你如果说放过我,那就是不要离开我,你如果说不爱我,那就是你爱我。” “你这个人真是…” “宋明宣,话总爱反着说是不是很累啊?”梁启丞问出这话时一改刚才的轻快语气,开始变得沉重,还掺着些疼。 宋明宣忽然不挣扎了,原本的羞愤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第81章 “所以你全都知道了?” 梁启丞认真思索了几秒,说道:“除非除了刚刚我说的那些,你还有什么别的事瞒着我。” 宋明宣摇摇头。 梁启丞又问:“所以你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和我分开?” 梁启丞满脸疑惑,一副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模样。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宋明宣到底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狠心地丢下他。 梁启丞看见宋明宣的视线往下,后知后觉自己还攥着对方的手,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松了手。 宋明宣看着梁启丞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认命,转身仰头望向浩瀚星空。 “就说你是傻子吧?既然都知道了,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话毕,宋明宣用余光看到梁启丞也贴了过来,与自己并肩而立。 “奶奶去世后,我爸拿走了大部分遗产,只给我留了一点足够交国内大学学费的钱,所以你说,我该怎么和你一起去纽约?”宋明宣转头看向身侧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的人。 他瞧见那双漆黑的深眸中闪过重重波光。 原来是这样,原来真相竟然只是这样… 之前梁启丞以为是宋明宣厌倦他了,后来以为是宋明宣不愿意和他去过那种缥缈的生活,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层一直以来穿不透的迷雾散去之后,真相居然是指向原生家庭。 梁启丞努力消化着这迟来的,他从没料到过的真相。 “你可以跟我说啊,我可以为你出钱的…” 话没说完,便被宋明宣的话打断:“那时候的你吗?你觉得舒阿姨会平白无故多出一份钱供我念书?又不是慈善家,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宋明宣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更何况…舒雯当初本就不赞成梁启丞出国读书,仅仅是为了打棒球。 “更何况我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宋明宣撇开对方直勾勾的视线,小声嘀咕。 梁启丞歪着头去追对方的视线,“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告诉我啊,你告诉我了我们就不会分开…” “然后呢?”宋明宣蓦然转回视线,语气有有了起伏,“告诉了你实情,然后呢?看着你放弃大好前程,放弃实现梦想的机会,就为了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不行?”梁启丞语气执拗,不能认同宋明宣的顾虑。 宋明宣扶着额叹气:“我怎么能够这么自私?正因为我在乎你,我才不能在那种时候要求你留在国内陪我,我不能成为你追逐梦想路上的绊脚石。” 好了,这下所有的言不由衷全部都倾泻而出,再也没有任何隐瞒了。 终于说出了这些埋在心底积灰的话,宋明宣倒是感觉松了口气,这种感觉就好像那块在胸口压了七年的石头,在今天彻底瓦解,他才终于得到喘息。 可梁启丞却陷入了沉默。 他僵在那里,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宋明宣,喉结滚了两下,一瞬间失了声,他感觉自己的胸口间,肋骨间,纷纷传出窒息般的闷痛,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宋明宣不知道他说完这一番,梁启丞会怎么想,是会生气还是什么别的,如果不是梁启丞知道了一切,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他大概率会一辈子都守口如瓶,把自己的那些自卑,顾虑,自以为是,全都烂在心里。 “你错了,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绊脚石。”梁启丞直直对上宋明宣的眼睛,不容置疑地反驳。 “你是我的力量来源。” 霎时间,宋明宣感觉自己的心跳好似停了一拍,好像一直以来踽踽独行的暗夜忽然出现了光亮。 “在纽约的那两千多个日夜,每当我感觉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那时候我以为我是恨你的,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是爱你爱得太痛苦了,因为我爱你爱到已经不像我自己了。” 无数个被斑斓回忆侵蚀的瞬间,梁启丞都以为他是恨宋明宣的,后来他才发现,原来是他爱得太痛苦了。 “我原本是一个睡眠质量很好的人,你知道的,以前我可是沾枕头就会立刻睡着,可在和你分开后的日子里,我却捧着那副刺梨护腕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这些年来就算是无数次跌倒失败,我也从没因此留下一滴眼泪,可只要一想起你,我却总是忍不住眼泪,痛得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一阵夜风吹过,拂乱了额前的碎发,平日里看起来张扬肆意的人,在这个略显凌乱甚至狼狈的时刻,看起来多了几分脆弱。 梁启丞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突然抓起宋明宣的一只手,结结实实地放到了自己的心脏上。 宋明宣的呼吸随着那鲜活跳动的心脏收紧了几分。 “宋明宣,你感受到我的真心了吗?” 一秒,两秒… 梁启丞眼底盛着的一汪清泉摇摇欲坠,可是他却没有感到难过,可能多少有点委屈,但他只是笑了笑,“你不回答也没关系,反正想说的我都说出来了,心里终于不憋屈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放开你。” 梁启丞说到最后笑得明媚灿烂,眼底却透着淡淡忧伤。 说罢,他缓缓松开了宋明宣的手。 “吃饱了吗?” 宋明宣愣愣地点点头。 “好,那咱们走吧,虽然这个季节的西京还不冷,但在夜风里待久了还是有点凉,我怕你那小身子骨受不了。”梁启丞说着,回到餐桌边去拿手机。 听着刚刚梁启丞字字泣血的表白,宋明宣一会儿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扔到了炉火上反复煎烤,备受疼痛折磨,一会儿又感觉灵魂被放进洁净水池中洗涤重塑,再次重焕新生。 他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这些铺天盖地的,纯真又赤裸的爱意,结结实实地向他砸来,实在是让他的大脑有些宕机,消化缓慢。 “我感受到了。” 宋明宣来不及思考,本能出声叫住那道深沉的背影。 话音落,他能感觉到那背影抖了一下。 梁启丞颤颤转过身,“你…说什么?” 宋明宣羞涩地眼神向一侧撇了撇,复又回到梁启丞身上。 “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只是…给我点时间。” 梁启丞蹙眉。 宋明宣知道梁启丞在疑惑,于是他苦思冥想,做了个决定,下一秒,他举起了一只拳,小拇指在夜空中赫然矗立。 “在想明白之前,我哪儿也不会去,我保证。” 梁启丞先是一怔,才缓缓流露出感动的笑容,他理解的,他能够理解宋明宣的那些难以启齿,踌躇犹豫,因为他也是一样的。 或许爱上一个人,与之一同来临的还有胆怯。 于是,梁启丞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回勾住了宋明宣的小指,然后大拇指重重地,珍惜地印了上宋明宣的大拇指。 拉完勾后,宋明宣刚要松手,梁启丞却拉着不放,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将额头轻轻贴上了宋明宣的额头,这是一个寻求连接的姿态,带着某种出于本能的依赖。 宋明宣有些诧异,皮肤上传来粘腻的触感,梁启丞出汗了? 感官向下,他才又发现梁启丞勾着自己的那只手在发抖。 在这种极其缱绻的氛围下,呼吸可闻。 梁启丞轻声开口:“别让我等太久。” 第68章 沉疴 当晚回酒店的一路上,梁启丞不知道问了宋明宣多少遍:“想好了吗?” 宋明宣无语凝噎。 说好的给他点时间考虑呢… 二人乘着电梯回到酒店所住的楼层,梁启丞又问了一遍,宋明宣没理,电梯门打开,他迅速走了出去,梁启丞紧跟在后,又问了起来,宋明宣加快脚步,梁启丞也加快脚步,好像生怕宋明宣又会跑掉一样。 昏黄幽静的走廊空无一人,鞋底踩在印花厚地毯上如同踩在棉花上,毫无声响。 宋明宣走在前面,不用回头,他也能感觉到背后灼热的目光,简直快要把他的身体盯穿了,搞得人浑身不自在,他暗自吞了吞口水,不自觉再次加快了脚步。 转过几个弯,终于回到了房门口,宋明宣从裤兜里慌张掏出房卡,刚一刷开房门,他便一惊,身后压上来一股侵略性极强的力量。 “你干嘛?”宋明宣又慌又羞,手上的房卡赫然掉落在地。 他被一把顶到了玄关墙壁上。 没通电的房间内一片漆黑,唯有朦胧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板上,乳白纱帘随着晚风轻轻起舞。 昏暗寂静之下,宋明宣隐约听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的杂乱心跳,下一秒,粗重的呼吸砸在他的脸上。 “想好了吗?” 梁启丞单手撑在宋明宣耳侧的墙壁上,眼神幽暗,语气中的旖旎欲望毫不掩饰。 被疯狂诘问的人双手交叠背后抵着墙壁,此刻早已被这晚的信息量冲击得心脏过载,哪还回答得上来任何问题。 宋明宣不知所措地回避对方视线,他还没做好那个准备,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资格和梁启丞重新开始,他不知道一切是否还能重新来过,他真的还值得梁启丞的那份爱吗? 第82章 世事变迁,顾虑太多,说他胆小鬼也好,说他怯懦逃避也罢,他实在不是一个拥有足够勇气的人。 “…我不知道。”宋明宣神色复杂地撇过头,脖颈上的那根骨头绷得很紧,他感受到压在自己身前的人又逼近了几分,对方的鼻尖似乎在自己的脸侧似有若无地来回摩挲,好像一根羽毛,又轻又痒,却让人无法忽视其存在。 “想好了,或者没想好,什么叫不知道?”温热的,充满磁性的声音吹进耳廓,直达心底。 宋明宣整个人冷不丁一个战栗,随即转回视线直视对方,有些嗔怪的语气:“说好给我点时间理清楚,这才过去多久?” 梁启丞点点头,表示的确是这么回事,紧接着,他用另一只手掏出裤兜里的手机,屏幕点亮,看了眼上面的时间,又收起手机,冲着宋明宣一本正经道:“过去了一个小时。” 宋明宣有些想笑:“对啊,才一个小时。” “很久了。” 宋明宣这下真笑了,“你认真的?” 梁启丞厚脸皮地点点头。 宋明宣又笑了一声,双手拿到身前企图推开压着自己的人,试了两下无果,他无奈地看着对方,僵持了几秒。 忽而,梁启丞幽深的眼眸倏地一亮,眼睛顿时睁大了一圈。 他的唇上覆上了另一瓣温热的唇,猝不及防,意料之外,虽然只是静静相贴,心跳却如擂鼓。 片顷,两唇连着丝丝缱绻缓缓分离。 宋明宣睁开眼,刚欲撤离捧着梁启丞双颊的手,却猛然被对方抓住了一只手。 下一秒,是铺天盖地的深吻。 梁启丞紧紧攥着宋明宣的手,步伐凌乱又急促地向前靠近,将人严丝合缝地抵在墙壁上的同时,也不忘将另一只空闲手掌垫在宋明宣的脑勺底下,以免急促的亲热下不小心给人撞疼了。 宋明宣本意是想给梁启丞点甜头,好能逃脱其威逼色诱,没想到却是更加激起了梁启丞的欲望。 杂乱无章的激吻从宋明宣的唇辗转至下颌,喉结,最后又回到耳尖,宋明宣微微咬唇,耳尖处传来一股刺痛。 “嘶…你属狗的?” 话音刚落,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失重。 宋明宣顿时睁开双眼,神色一惊,双颊还沁着未褪去的绯红,他整个人被扛到了梁启丞的肩上。 他听见梁启丞说:“你也没少咬我…”语气急促又沾满了浓情蜜意。 话毕,一记巴掌落下,宋明宣轻轻叫了一声,屁股传出火辣辣的痛感。 梁启丞扛着肩上轻飘飘的重量,轻轻松松将宋明宣扛到了大床边,一把将人砸进软床。 还不等宋明宣反应,便行云流水地压了上去,唇上交换不停,手上也忙个不停,梁启丞一会儿去解对方的衬衫扣子,一会儿又解自己的衬衫扣子。 可是他又舍不得离开宋明宣的软唇一秒,亲着亲着,梁启丞不由得轻骂了一声,弓起身抬手一把将身上的衬衫扯开扔下床。 看着身上的人急得一副饿狼吞食的样子,还有几颗纽扣崩到了自己身上,宋明宣忍不住发笑。 看见对方在笑自己,梁启丞轻轻挑眉,一副“现在笑我,一会儿有你好受的”的表情,忙不迭压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实在太好笑,还是话全说开后的放松,梁启丞都高高耸起磨着他的腿了,他还扶着额笑个不停。 搞得梁启丞实在有些尴尬,他真的要让这嘲笑的声音停止才行,于是他堵上宋明宣的唇,屋内才停止笑声,恢复旖旎。 唇齿痴缠了不知多久,宋明宣早已意乱情迷,梁启丞的话不太真切地传进他耳朵:“我等不了太久…” “不要再让我备受煎熬了,求你…” 随着尾音,宋明宣紧闭的眼皮一颤,他感受到脸颊左侧上方赫然坠落一颗滚烫的泪珠。 不是他自己的。 黑白衬衫交叠着被扔到床下,旁边还零散地躺着两条交缠的皮带,堆叠的阔腿裤,西装外套,倒下的运动鞋,还有手表… 梁启丞似乎是在释放积压已久的思念与爱恨,激荡的热吻如汹涌浪潮,一波又一波拍击着那一方摇摇欲坠的礁石,直到波涛越来越猛烈高涨,彻底将那方礁石淹没。 “喂,睡着了吗?”宋明宣趴在梁启丞的臂弯里,两只手把玩着梁启丞的手,被子虚搭在腰间,月光洒在优美的背脊上。 梁启丞蹬了下腿,眼睛还闭着。 宋明宣噘了下嘴,手朝梁启丞的腰窝袭去。 “哎!痒痒痒…宋明宣!”梁启丞再也装不下去了,笑着投降,“好好好,我不装了还不行嘛…” 宋明宣也笑了。 重逢以来难得在梁启丞面前笑得放松,毫无戒备,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梁启丞也看得清清楚楚。 宋明宣又不笑了。 梁启丞的眉头立刻拧在一起,他顺着宋明宣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宋明宣的指腹在摩挲他的手。 宋明宣轻柔又怜惜地在梁启丞虎口的那个疤上反复摩挲,一言不发。 这时,被云层遮住的月亮渐渐浮现,梁启丞感到手臂有些麻了,轻轻挪动的瞬间,宋明宣顿时一惊,连忙翻开了梁启丞的手心,摸到蜿蜒的痕迹,他真希望是自己的错觉。 宋明宣着急地爬了起来,一把打开了床头的灯。 梁启丞也跟着坐了起来,他能感觉宋明宣的在意和慌乱,刚想要撤回手臂,可一把便被宋明宣扯了回去。 借着床头微弱的光源,宋明宣跪坐在床上,双手捧着梁启丞的那只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可无论检查多少遍,那蜿蜒的痕迹都是真切烙在皮肤上的,从掌心一路蔓延到虎口。 他怎么会才发现呢? 明明已经同居了这么久,明明刚重逢那天他就注意到了梁启丞虎口上有疤痕,他怎么才发现呢? 分开的这七年梁启丞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宋明宣不敢想,他从来都不敢深想… “疼吗?” 梁启丞有些无措地抓抓头发,“害…都是多少年前的旧疤了,早就不疼了,你别担心。” “怎么弄的?” 梁启丞这下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他不想对宋明宣说谎,但这种事情,说出来会不会很丢人? 看到梁启丞不回答,宋明宣有些生气了。 看着对方那张愈发阴郁的脸,梁启丞瞬间慌了神,他深吸一口气,算了,丢人就丢人吧。 “是你离开的那天,我当时一气之下…就摔了我们合照的相框,其实…我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想放弃了,我自暴自弃地就把玻璃碎片攥进了手心…” “梁启丞。” “嗯…” 梁启丞弱弱地回应,他感觉到宋明宣捧着自己的手在用力,在发抖。 宋明宣始终垂着头,“你知道自己是一个棒球运动员吧?” “嗯。” “你知道自己当时是要去实现自己的棒球梦想的吧?” “知道。” “那你知道手对一个棒球运动员来说有多重要的吧?” 梁启丞不回话了。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梁启丞一动不敢动,绞尽脑汁想办法哄宋明宣,“没什么的,早就没事了,一点也不疼了,根本就不影响我打棒球,真的…” 梁启丞忽然哽住,被紧攥着那只手轻轻一颤,温热的泪砸在了虎口上,顺着蜿蜒的纹路淌进掌心。 他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你…你别哭呀…” 无论到什么时候,看到宋明宣流泪,梁启丞都还是会手足无措。 梁启丞慌张地抬手去摸宋明宣的脸颊,眼角,“我真的一点都不疼了,你别哭行吗?你哭我也会难受…” 宋明宣红着一双眼抬头,“对不起…” 梁启丞怔了一下,然后迅速把人拥进了怀里,“好了好了,我们不是都说开了吗?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向前看,好不好?” 宋明宣埋在梁启丞肩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回拥得更紧了。 这次国际锦标赛的赛事规模也是相当庞大的,主会场这一次没有选在欧洲,而是选在西京,既然是在中国人的场子,那就意味着冠军队伍一定要是中国的队伍,反之如果是外国人夺冠,难免会遭受一波嘲讽。 宋明宣这几天都在网上关注着这次赛事的规模阵容,他发现这次参赛的队伍当中有一支队伍曾在过去的一次赛事上集中火力对梁启丞使绊子,不过好在最后starflame队仍然有惊无险取得了胜利。 近两年来,那支队伍在国际赛事上取得的成绩也是不容小觑,这一次那支队伍再度卷土重来,不知道会不会和starflame撞上。 赛事开幕前一晚,二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 宋明宣还是有些感到不安,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终戳了戳身旁闭着眼的人。 第83章 “睡了吗?” “没,你怎么还没睡,是还失眠吗?不是有我在身边就不会失眠吗?” 梁启丞特别认真地思考,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不会吧…难道是我的守护神魔法失灵了?”他瞪着眼睛佯装震惊。 宋明宣轻轻打了梁启丞一下,“明天就是开幕式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不紧张吗?” 梁启丞笑了笑,“紧张啊,怎么不紧张,你可是会在观众席的,我能不紧张吗?” 宋明宣懒得理梁启丞的花言巧语,不管怎么说,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于是宋明宣又问:“如果这一次又和那支队伍撞上,会紧张吗?” 梁启丞他双手垫在脑后,倒是一脸淡然,看起来毫不畏惧,“不会,不过是再赢他们一次。” 梁启丞一转头,看到宋明宣仍然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抬手敲着他的脑门叫他别操心比赛的事了。 “那我该想什么?” 梁启丞眼睛亮亮地凑近,鼻尖蹭着宋明宣的鼻尖。 “你现在该想的是,什么时候给我答复。” “一个答复有那么重要吗?”宋明宣眼神躲闪,“我只要一直留在你身边不就够了吗?” 梁启丞一把将人掰回来,“重要,承诺很重要,信守承诺也很重要。” 宋明宣害羞地一头扎进梁启丞怀里,“知道了…你放心,我真的不会再跑了。” 梁启丞愣了一下,笑着回拥住对方,“嗯。” 暖烘烘的两具身体在冬季的夜里紧紧拥在一起,用着最原始的,最能传达温度的方式,交换着彼此的温度,心脏嵌进对方空荡冰冷的另外半边胸膛。 或许爱这件事,未必一定要开口才能传达和感受。 第69章 旧疾 开幕式当天。 宋明宣在媒体区举着相机远远便看见了正在与梁启丞交谈的那支外国战队,由于太远,听不见对话内容,可宋明宣总觉得对方每个人的笑容下似乎都藏着并不友好的意味。 事后宋明宣询问起来,梁启丞说对方只是在寒暄,宋明宣听了半信半疑。 他也明白自己问不出什么,就算梁启丞顶着什么压力,也不会想要让他一同承担,就像他也不会想让梁启丞承担他的压力一样。 在这点上,他们倒是不约而同。 赛事正式开始后,starflame一路势如破竹,相当顺利地杀出半决赛,进入到了最终的决赛,而决赛的最终场次,终究是怕什么来什么地对上了那支外国战队。 宋明宣在一众赛前入场的媒体人流中撞见了祝晓飞。 宋明宣二话不说,不做停留,可刚擦过对方的肩就被叫住。 “连声招呼都不打吗?”祝晓飞揶揄,“宋记者这么不体面?” “不然呢?笑脸相迎?” 宋明宣和对方背对背而立,他听见祝晓飞笑了一声,“梁启丞不愧是当今棒球界的顶流啊,这么顺利地就杀出了半决赛,可最后的总决赛还会不会这么顺利了呢?” 听到这话,宋明宣顿时心弦绷紧,猛然转回身,警觉地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祝晓飞慢悠悠转过身,“没什么意思,祝他成功,千万别旧疾复发才好。” 说罢,祝晓飞带着一脸奸笑潇洒进入赛场。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关心。 宋明宣不明所以,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明白“旧疾复发”是指什么,难道是在纽约那些年落下的什么旧疾?他从没听梁启丞提及过,私下里没有,任何公开的采访上也没提过。 难道是掌心的那个疤?他只能猜想到这个。 苦思冥想也不得解,只得作罢,加快脚步进了赛场。 宋明宣一进赛场,就看到主席台的黑屏上开始出现红色数字,总决赛进入了开始倒计时。 他来不及深想,忙不迭地找好位置,架起三脚架,放上相机,快速进入调试。 总决赛剑拔弩张地开始了。 时间临近正午,体育场上空的天气却逐渐阴沉下来,一反往日的温暖明媚,太阳被厚厚的云层包裹得严严实实。 宋明宣眯着眼躲在取景框后面,握着相机的双手愈发收紧,每个指甲都在泛着白痕。 对面战队出手了,且愈发过分。 他们再次故技重施,只要抓住一点空隙便联合起来攻击梁启丞,明明比分落后,但他们好像毫不在意,只要能让梁启丞败下阵去… 宋明宣手尖骤然一抖,视线离开取景器,直起身来用肉眼望向远处的战火中心。 他们的目的不是追比分,是要让梁启丞被迫下场换人! 这样猜测着,宋明宣连忙俯下头继续紧盯那一方取景框,镜头正正好直对着梁启丞的位置,能很清晰地看见他那边的情况。 就在这时,又一记闷球直直地砸在了梁启丞的右侧小腿上,毫不留情,目的显然。 宋明宣紧咬着下唇,淡淡血腥味在唇间散开,指尖再次调大焦距,他看见梁启丞面露苦色,墨蓝鸭舌头盔下的碎发早已变得湿漉漉,粘腻地糊在额头,鬓角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坠落,浸透棒球白衫的薄薄领口。 难道说…梁启丞的旧疾在小腿上? 宋明宣眉头紧锁,倏然直起身来左右张望,似乎是在媒体区寻找着什么人。 掠过众多群众,他在同一排的远处找到了祝晓飞,对方也正看向他这边,视线相对的瞬间,他看见祝晓飞冲他露出一记格外得意的挑衅的笑。 宋明宣攥紧了拳头,满腔怨愤。 凭什么面对这样明目张胆的犯规裁判组无动于衷,即使周遭的上千名观众怨声载道,质疑不断… 但最终他也只能咬咬牙,什么也做不了,只得继续回到取景框前,观察战况。 此时的梁启丞状态已经变得很差了,整张脸煞白得可怕,嘴唇干裂,毫无血色,眼神也逐渐失去聚焦。 梁启丞咬着牙,小腿不停传出钝痛,他几次险些身体失衡跌跪在地,对面的老外们纷纷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奸笑。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从他踏足这个领域开始,他曾跌倒过失败过无数次,正所谓胜负乃兵家常事,但他只接受堂堂正正的胜败,无法接受自己被那种绝对算计打败。 更何况…宋明宣还在那边看着他,他更不想让他失望。 一局结束,中场休息间,梁启丞坐在休息椅上,大口大口地往口中灌水,清流顺着唇角流向衣襟,他也没空在意形象,现在有更加棘手的事。 顾娅茹,汪尧,苏运,一众队员全部满脸担忧地看着他,仿佛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般,他只得强装淡定表示自己没事,紧接着视线避开围在身前的一众人群,望向远处的媒体区,可惜太远了,什么也看不清。 下一局开始了。 对面战队依旧采用老招式,只不过赛程已然来到了后半程,目前平分,为了尽快超过比分,对面战队这一次很明显分了两个策略,一波人负责夺分数,另一波人负责针对梁启丞。 梁启丞快要撑不住了。 宋明宣心想。 头顶云团阴沉得可怕,甚至起了阵阵萧瑟的风,空气里才终于有了些属于冬天的气息。 一局未完,热火朝天之下,梁启丞感觉到小腿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疼,直接窜上了整条腿。 乌云压顶,“扑通”一声。 梁启丞单膝砸在了塑胶道上。 周围的嘈杂人群声蓦然安静下来,观众连同媒体纷纷屏住了呼吸。 梁启丞埋着头,后脖颈连着衣襟全都湿淋淋,挫败,不甘,懊恼,凝成汗珠砸向地面。 他缓缓抬起沉重的头,对面的金发白人挑着眉,向他摆了一个向下的大拇指手势。 来不及愤怒,余光投来狭长的阴影,裁判先是走到赛场中间举了暂停比赛的手势,紧跟着上前去查看梁启丞的状况。 隔着遥远的距离,宋明宣努力睁大眼睛也辨别不了唇语,但通过表情他能猜到个大概:裁判表示梁启丞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再继续参加比赛了,梁启丞则表示自己还能继续坚持,而裁判最终拒绝了他。 “我的胳膊又没事,凭什么不让我继续比赛!?”梁启丞红着脸怒吼,满腔对不公的怨愤,“他妈的对面都明晃晃作弊成那样了,你们裁判组却全都装瞎!全都默许!” 媒体区闪光灯频闪个不停,周遭已经炸开锅了,各种质疑愤慨不断。 宋明宣也站不住了,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冲进赛场,抱住梁启丞的冲动。 自己欣爱的人正在遭受不公,却只能站在远处静静看着,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梁启丞再次看向对面战队,阴云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看清了金发白人没有发出声音的口型:“loser。” “把他扶下去。”其中一名裁判命令另外另外两名裁判。 梁启丞不愿这么窝窝囊囊地下场,凭什么… 第84章 为什么… 他拼了七年,实打实流血汗的七年,他的整个青春,他明明已经站到这个顶尖的位置上了,他以为现在的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已经不会再像刚踏入这行时一样,被各种暗箱操作不公对待了。 没想到…还是这样,还是这样! 谁叫他没有背景,有的从来都只是那一腔热忱。 众目睽睽之下,两名裁判刚走到梁启丞身旁,还没等搀扶,梁启丞瞬间暴走,全然顾不上腿上的疼痛,暴冲向对面,一把揪住了金发白人的衣领,可这时,他忽然看向观众席,在媒体区寻到小小的宋明宣,太远了,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脸,估计正咬着嘴唇,眉毛都拧到一起了吧?估计正在心底暗骂他冲动吧? 黄色皮肤和白色皮肤在一片惊哗中沉默对峙,残存的理智使得梁启丞没有落下拳头,可不甘还是在掌心颤抖。 忽然,金发白人向前贴上梁启丞的耳朵,用着一口蹩脚的汉语,得意道:“你们国家有句古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梁启丞,有软肋是不行的啊。” 说罢,金发白人一把推开了梁启丞,腿部的刺痛使得梁启丞发软地向后倒退了两步。 被这般反复挑衅,梁启丞早已快气炸了,他脸色铁青地瞪着那个得意洋洋的白人。 等二人对峙完,两名裁判姗姗上前要搀扶梁启丞,却被梁启丞发狠地甩开,他不愿意这里任何一个虚与委蛇的人触碰自己,他嫌脏。 两名裁判很是为难,既不能得罪了外国战队,也不敢得罪梁启丞,只得退开。 梁启丞就这样在众多目光下,带着踉跄往休息区走,他没法还能心平气和地留在赛场观赛,他没法看见那些人一个个小人得志的嘴脸,更没脸面对媒体区的他… “操!” 墙柱被凿出一个拳印,梁启丞消失在赛场。 第70章 永远的第一名 比赛继续,替补击球手上场,可没了梁启丞这个主心骨,即便是有汪尧在,大家的心思也已然被对方战队的计谋打乱,无法专心入比赛,拼尽了全力,最后还是以一分之差败下阵来。 有的时候就算是再有实力的战队,一但状态被打乱,整支战队就会失去凝聚力,变成一盘散沙,一击即散。 网上随之而来的是两极分化的言论,质疑这次赛事公正性和嘲讽starflame战队的言论铺天盖地。 还有梁启丞第一次在赛场上,在许多镜头和目光下,尽显失态… 部分早就在过往对梁启丞看不惯的战队,在背地里买了通稿,疯狂带节奏。 【震惊!知名棒球运动员梁启丞在国际棒球锦标赛上突然暴怒,竟差点对外国战队队长大打出手,与一贯的阳光形象判若两人!】 【此举引起该国诸多球迷的不满,对我国是否具备承办国际锦标赛主会场的资格产生质疑,运动员除了成绩优劣是否也需要关注其人品优劣?】 比赛是实时直播的,看着迅速铺天盖袭来的热搜和添油加醋的新闻报道,网上的言论乱七八糟,有为梁启丞声讨的球迷,有看热闹嘲讽的网友。 宋明宣捏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发颤,生气,心疼,担忧,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 明明是对面战队不磊落,耍阴招,明晃晃地作弊,明明是裁判组视若无睹,明明是这场比赛的背后藏着下作的勾当,明明梁启丞才是被害的那一方。 这时,手机上方又弹出新消息,是一条来自杜康岩的语音消息—— 【明宣啊,梁启丞那边什么情况!?你赶快去找他拿一手咨询!收到回复!】 功利的声音刺耳地穿进耳朵,宋明宣烦躁地收起手机,没回消息。 梁启丞离场后,宋明宣紧跟着就离开了媒体区,往后台去了。 而不远处的祝晓飞看着离开的梁启丞,又看着紧随其后离开的宋明宣,心情简直舒畅得不得了,如果不是现在还在一片愤慨的人群中,他爽得快要大笑出来了。 宋明宣早就顾不上什么拍摄什么采访的了,他此时此刻只关心梁启丞的腿怎么样了,梁启丞现在心情一定很差… 幸好他跑得快,刚才看到梁启丞进了某一间休息室,但宋明宣在休息室门口犹豫了片刻,没有敲门,但也没有离开。 外面比赛还在如火如荼地继续进行,解说员的声音透过敞开的窗户飘进空荡的走廊。 宋明宣忽然皱起眉,他听见激昂的解说下似乎还藏着细碎的抽涕。 宋明宣怔了片刻,沉默地贴近身后的门板。 最终这场声势浩大的聚集了许多国家优秀英才的国际棒球锦标赛就这样在各种舆论质疑下落幕了,starflame在总决赛上只差临门一脚,没能夺得冠军。 再见到梁启丞已经是赛后了,宋明宣的心顿时又被揪在了一起。 梁启丞把自己整个脸捂得严严实实,鸭舌帽口罩一样不差,帽檐压得很低,一双眼睛也被额前的碎发挡得看不真切。 他想要上前,奈何一众队员被媒体围得几乎水泄不通,保安扯着嗓门在竭力维持赛场正常秩序。 各类闪光灯频闪,各家媒体的话筒裹着咄咄逼人的质问汹涌扑上来,顾娅茹和其他队员一起在维持现场秩序,努力开路,而梁启丞只是埋着头保持沉默,人群下,一双拳握得死紧。 隔着汹涌人潮,宋明宣却能感受到梁启丞此刻的心情一定糟透了,即便他刚刚发消息和自己强调他没事。 从赛场离开后,梁启丞就一直在训练基地和战队讨论回顾这次赛事,宋明宣只得先行回了酒店,期间只打了一次电话,梁启丞也只是说自己没事,叫宋明宣不用担心,还会嬉皮笑脸地开上几句玩笑。 可梁启丞越是这样,宋明宣越是心疼担忧。 梁启丞在忍。 他知道。 第二天一早。 宋明宣正在洗漱,听到酒店房门开关的声音,他嘴里叼着牙刷从卫生间探出头来。 “你回来啦?”宋明宣口齿不清地打招呼。 “一个人独守空床想死我了吧?”梁启丞刚进门就不正经地调戏起来。 按照以往,宋明宣会害羞地反驳,可这次却甜甜地笑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想你。” 梁启丞怔了一下,随即也笑了,“什么?你满嘴的沫子,我听不清。” 故意的。 但考虑到昨天比赛的遭遇,宋明宣实在担心梁启丞的状态,所以今天格外愿意配合梁启丞的不正经。 于是,宋明宣拿掉了牙刷,“我说我很想你。”声音增大的同时,两个小泡沫在空中消散。 静默片刻。 梁启丞“噗哧”笑出声来,但又不敢笑太大声。 眼看着宋明宣的表情由怔愣到羞耻,再到微微愠怒。 梁启丞连忙转换了话题:“我买了早餐。” 他拎着两袋小笼包,举起来晃了晃,“还冒着热气呢,快点洗漱完来吃。” 宋明宣靠在门框上继续刷牙,眼神观察着梁启丞忙碌的背影。 他侧面对着自己,把小笼包从袋子里拆开拿出,再备好一次性筷子。 “我跟你说,这家早餐店超级火,听说蟹黄小笼包是他们家的招牌,我天没亮就去排队了,结果我一到那儿,好家伙,乌泱乌泱好多人!真够夸张的…” 梁启丞坐下喝了口水,又继续说:“结果排到我的时候老板说蟹黄的没有了,我只好买了猪肉的,不过这家店这么火应该也不会难吃。” 宋明宣没说话,只是微笑着表示自己在听,然后转身去漱口,洗漱完毕。 再回到餐桌时,宋明宣刚坐下,梁启丞忙不迭把筷子塞进他手里。 “快尝尝。” 在期待的目光下,宋明宣夹起一个小笼包,送入口中。 “嗯,好吃。” 梁启丞“嘿嘿”笑了,“好吃就行,你多吃点。” 全程梁启丞几乎没吃几个,一直在比划着手讲个不停。 “那个被插队的女的气坏了,说凭什么插队!另一个带着孩子的女的就说孩子上学快迟到了,俩人吵了好半天…” 宋明宣不吃了,他根本没听进去,完全没心思拿这些旁人的琐事来下饭。 他开始试探性地打断:“昨天的比赛…” “然后有一个男的过去拉架,结果反被那俩人骂了一顿,说关你什么事!”梁启丞越说越激动,越兴奋,看上去好像那种爱八卦看热闹的人。 “你…” “你不知道,那个男的当时那个样子,都委屈死了,特别搞笑…”说着,梁启丞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宋明宣放下筷子,“你不用装作没事的。” 梁启丞的笑容瞬间僵住。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一直表现得很强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在乎棒球。” 梁启丞的头垂了下去。 过了几秒,梁启丞听见椅子划过地板的声音。 紧接着,自己的头上覆上来一只手,温热的,轻柔的,一下一下,抚摸着。 第85章 “梁启丞。”宋明宣轻轻叫他。 他抬起头。 “还记得秦教练棒球馆的宣传语吗?” 梁启丞回忆了一下,乖乖答道:“每一颗球都是命运的转折,每一次挥棒都是自我的超越。” 宋明宣摸着梁启丞的头发,欣慰道:“恭喜你,又完成了一次自我的超越。” “在我心里,你是永远的第一名。” 梁启丞吸吸鼻子,神情逐渐变得委屈,对视间,他一头扎进宋明宣的怀抱。 “我可以接受堂堂正正的被打败,可我无法接受被那种下三滥的手段逼下场,我真的接受不了…” 宋明宣继续抚摸梁启丞的头发,“没事的,没事的…” 后来回到雾宁后梁启丞说要在基地住一段时间,说是要加强集训。 宋明宣没多想,毕竟是在那么大的场子上输了比赛,事后加强训练也是应该的。 只不过这段日子习惯了有梁启丞陪在身边,再次一个人住着清冷空荡的房子,宋明宣有些不适应。 而梁启丞似乎是心有灵犀地知道这一点,每晚睡前都会和他打一会儿电话,偶尔还是会问宋明宣关于答复的事想好了没。 顾娅茹拎着一桶保温盒,刚走到vip病房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窸窣的谈笑声,她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一望,只见梁启丞翘着腿坐在真皮沙发上,正捧着手机春风满面。 她顿了一下,随即敲了两下门,走了进去。 “我没骗你,下一次我一定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真的…” 即便是眼前正站着一个人死死地盯着自己,梁启丞仍然不羞不臊地和电话那头的人煲着电话粥。 顾娅茹实在受不了了,翻了个白眼,一脚朝对方的残腿踢了过去,不过力道犹如蜻蜓点水。 梁启丞条件反射叫了一声。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宋明宣立刻担忧地问。 “啊,没事儿,他们叫我了,我先去训练了,你记得乖乖吃饭,想你。” 电话那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回了句:“我也…想你。” 嘱咐完,俩人又你侬我侬黏糊了几句,梁启丞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第71章 没你活不了 “你是想把我的腿彻底踢废,然后好培养新人是吧?” “少污蔑我啊,我根本没用力。” 梁启丞顿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反正我现在深陷舆论风波,你不如换颗新的树苗培养…” “说什么呢!”顾娅茹有些生气,“别把我和那些功利的人扯到一起,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梁启丞眼睛有些发酸。 顾娅茹可不想煽情,她将手中的保温桶放到面前的桌子上,将里面的饭菜一一往外拿,“你真就不打算告诉你家那位小心肝,你的腿…” 把饭菜全部摆好后,又转头继续调侃:“没准他一心疼,就跟你重修旧好了。” 梁启丞却是摇摇头,“苦肉计就没意思了,我要的,是他心甘情愿和我重新开始。” 说着,他神色莫名荡漾起来,“而且,我和他现在除了缺一个正式的决定,跟复合也没什么区别了。” 顾娅茹无语,受不了梁启丞这副沉浸在爱情里的傻样,同时又感到欣慰,毕竟这些年梁启丞过得很辛苦。 “对了,说正事,这次比赛…你也觉得蹊跷吧?” “嗯。”梁启丞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当时他们战队的队长跟我说了句话,他说‘有软肋是不行的’。” 顾娅茹抱着臂深思,“你腿上有旧伤的事只有我和汪尧知道,难不成是之前在纽约你的主治医生泄露出去的?可是每次你去复查都是保密的啊,医院更不能随意泄漏患者的隐私。” 梁启丞摇摇头,“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协会那边怎么说?” “协会…”顾雅茹面露难色,无奈叹息,“协会有意包庇,把事实摆在睁眼瞎面前又有什么用呢?” 见梁启丞拳头收紧,神色开始不悦,顾娅茹连忙转移了话题,“行了别想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修养,赶紧吃饭,再不吃要凉了。” 梁启丞的目光落在面前清一色寡淡无味的菜系上,怨声载道:“都是些陈年旧伤了,至于忌这么多天的口吗?” 不管怎么抱怨抗议,顾娅茹始终保持着一脸不容置喙的表情。 “吃不吃?还是要我把宋明宣叫来?” 梁启丞耷拉着肩,最后深深吸了口气,一副赴死的表情,不情不愿地拿起了筷子。 看着梁启丞像吃毒药般小口往嘴里送菜,顾娅茹坐在一旁,还是没忍住多了句嘴:“你跟我说实话,你这条腿落下的旧伤…该不会是和宋明宣有关吧?” 梁启丞不嚼了,翻开拿着筷子的掌心,把那条蜿蜒的疤展示给顾娅茹看,“何止这条腿,这只手也是和他有关。”语气轻描淡写,好像浑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顾娅茹惊了,共事这么多年,她知道梁启丞对棒球有多拼命,却没想到梁启丞对宋明宣也是这么不要命。 看着沉默的顾娅茹,梁启丞继续夹菜。 “你真是…” 梁启丞看过去。 “神经病。”顾娅茹咒骂一句,随即拎起包打算走。 刚站起身,又停住。 “你这样瞒着他,万一哪天他知道了,真的可以吗?” 说罢,顾娅茹关上病房门走了。 梁启丞顿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当年他能瞒住,现在也一样能瞒住。 他喝了口水,然后继续吃起那寡淡的饭菜。 时间流逝飞快,不知不觉梁启丞已经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了,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的主治医生每天只要来给他复诊,他就要问一遍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梁启丞的主治医生是从他回国之后才接手的他,对梁启丞的脾气秉性还不了解,对于梁启丞几次三番的念叨不厌其烦,他不明白梁启丞怎么做到拖着这样不利的陈年旧疾成为如今这种级别的运动员的。 病房内的消毒水味依旧浓烈刺鼻,穿着白大褂拿着病历本的主治医生说着些梁启丞听不太懂的专业术语,身旁的实习医生捧着个本子一边点头一边记。 “好了,恢复状态还不错。” 主治医生收起按动笔,转头对实习医生说:“走,下一间病房。”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主治医生刚转过身,又被熟悉的问话叫住。 他叹了口气,转回身道:“虽然你现在的腿恢复不错,但还处于康复期,不宜过度走动,顾总特意嘱咐你这段时间都要在这里静养,放你出去你又会没日没夜地训练,你也清楚自己的腿有病根,我很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你还想要继续打比赛,近期就一点训练都不要碰,明白了吗?” 话毕,主治医生不再多逗留,冷漠地转身离开,实习医生连忙跟在身后关上了门。 在医院待着哪也不能去,什么也干不了的日子实在烦闷枯燥得很,队员们训练都很忙也没什么时间来看梁启丞,偶尔得了空会来看望他,也只是聚在一起聊聊最近大家训练得如何,再聊聊闲碎八卦,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嘻嘻哈哈的氛围,倒是让他一个人住在医院里不至于非常憋闷。 梁启丞每天待在病房里,早上会下楼呼吸下新鲜空气,稍微活动下筋骨,但是被医生明令禁止了剧烈运动,除了到饭点和睡觉前和宋明宣煲煲电话粥,也就只剩下看看电视,打打游戏什么的。 宋明宣也说不上是懂事还是怎么的,从来都不问梁启丞什么时候回家。 有一次梁启丞忍不住了,在电话里抱怨起来:“你怎么都不问我什么时候回家?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我?是不是我不在家你很自在?” “我只是不想你为了我分心,你要专心训练,下一次更好地出现在赛场上不是吗?” 梁启丞对这个回答还是不满意,又追问:“那你就不担心我背着你做什么啊?” 他就没看过宋明宣为自己吃醋的样子,以前上学的时候,每次有人向他表白,宋明宣都反应淡淡的。 梁启丞好奇又期待地等待着,过了两秒,听见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不啊,你不是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没我活不了吗?” 他也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离了你活不了了啊?宋明宣,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恋呢?” “是吗?那正好,我一会儿就跑路…”宋明宣开玩笑。 “你敢!”明知道宋明宣只是在逗他,梁启丞却还是瞬间绷紧了神经。 过几秒,梁启丞绷紧的表情在电话那头的笑声中渐渐松了下来。 “虽然能听你多笑笑我也开心,但…别拿这事吓我,没你我真活不了。”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梁启丞攥着手机有些慌张,“你…你别多想,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就是…有点害怕。” 第86章 “梁启丞。”宋明宣轻声叫他。 “你说。”梁启丞轻声应着。 “家里的床单我换了新的,买了几套好看的餐具,还给你买了新睡衣。” 梁启丞懵懵地听着。 “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梁启丞这才反应过来,笑逐颜开。 这些年来他为了实现梦想,没日没夜地训练,打比赛,为了有朝一日能强大地站在宋明宣的面前,他心底那根弦一直紧紧绷着,从来不敢松懈一分一毫,现在突然闲了下来,他倒是很不习惯。 遥控器按键被疯狂按个不停,梁启丞翘着那只休养中的腿,悠哉地靠在病床上,床头放着盘果切,他边往嘴里塞水果,边百无聊赖地切换着电视频道。 “现在的电视怎么都这么无聊…” 话音刚落,梁启丞手上动作一顿,没再切换频道。 电视里播放的正是宋明宣前阵子在看的电视剧,梁启丞不由得想起那时他问宋明宣,他和这部剧的男主角谁更帅,宋明宣没有回答。 想到这里,梁启丞努努嘴,表情不屑,放下了遥控器,抱起臂来开始细细打量起屏幕里的男主角,不知不觉间一集竟全部看完了,直到电视屏幕上开始播放片尾曲,梁启丞才回过神来。 得意地点点头,得出结论:还是我更帅。 但又一转念,他干嘛要在这里做这种无聊的对比? 梁启丞觉得自己实在莫名其妙,趁着还没人看见他这种幼稚的行为,他连忙切换掉了频道。 “临江路一家咖啡馆突发失火,火势蔓延迅速,目前消防人员已经赶到现场展开救援工作,伤亡人数未知…” 突然弹出的新闻频道令梁启丞心头一紧,他猛然回想起下午宋明宣跟他说要去临江路的咖啡馆做采访。 想到这里,他猛地坐起身来,仔细观察屏幕里的画面。 画面里熊熊大火在三层高的楼宇自上而下地燃烧,红光和浓烟混在一起,一众橙衣消防员拿着高压水枪前仆后继,然而却灭之不竭。 不会这么巧的…对吧? 梁启丞颤抖着手抓起一旁的手机,拨出电话的指尖都在泛白,然而电子音在耳边响了半天也无人接听。 他又抬头看向屏幕,火势依然没有丝毫减小的趋势。 梁启丞顾不上其他,毫不犹豫地翻身下床,忽然想自己还穿着穿着病号服,担心就这样跑出去会被拦住,又手忙脚乱地换了常服,急匆匆往病房外跑。 刚一打开病房门小腿便传来一股刺痛,他咬咬牙,加快了脚步冲向电梯。 连按了几下电梯按键,电梯却还在高层迟迟不下,梁启丞等不及,转身便跑向消防通道,连续快速地下楼梯令腿部的阵痛转变成了连绵的痛感。 但梁启丞仍不管不顾,飞速地往楼下冲,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宋明宣千万不能有事。 第72章 迟到的守护神 夜幕很快降临,火势也逐渐被控制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焦木味。 一辆出租车停在警戒线外,梁启丞急忙从车上下来,眼神呆滞地在原地转圈,像个无措的孩童,四处张望着周遭步履匆忙的人群,一片混乱场面下,始终没有找到宋明宣的身影。 他已经无法再思考任何,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二话不说便要冲进事后的火场,却被消防员拦在了护栏外。 “这位先生,不能进去!” “我在找我的爱人!”梁启丞歇斯底里地怒吼,情绪近乎崩溃。 “不能进去!”然而消防员依旧死死拦着梁启丞,“请您不要耽误救援工作!” 浓重的硝烟味不停灌入梁启丞的鼻腔,他被刺激得重咳了两声,眼尾泛起生理性的泪。 他快急疯了。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被拦在警戒线外,看着里面的救援动向,每当消防员救出一个人,他便会睁大眼睛,仔细去辨别每一个满脸被熏得黝黑的,哪怕是有一丁点和宋明宣身形相像的人。 电话还是打不通。 夜色变得更浓,直到火焰彻底被熄灭,里面不再有消防员和被困人员出来。 “结束了吗?”一名消防员问。 “救援工作已经结束,被困人员已全部救出。”另外一名消防员回道。 捕捉到信息,梁启丞猛然抓住对方的双臂,语气急迫又慌乱:“可我的爱人呢!?我的爱人在哪儿!?他是名记者,叫宋明宣,个子比我矮半个头,头发有点自然卷,看到他了吗!?” 梁启丞越说越着急,他已经顾不上什么别的了。 “你们有看到他吗!?” 然而对方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里面已经全部搜查彻底,没有被困人员了,你可以到急救中心去看看。” 听到这话,梁启丞才稍微松了口气,脱力般放开了双手,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他感到有些眩晕。 或许宋明宣没事,或许他该去急救中心看看,对! 这样想着,他立马转身要离开。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了再熟悉不过的清冷声音。 “梁启丞?” 梁启丞呼吸一滞,僵硬地转身。 看见眼前的人浑身狼藉,灰头土脸,一副虚脱的模样,站在他的正前方不远处。 梁启丞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堪堪抬起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步伐坚定地朝正前方的人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 还不等宋明宣说完,一把被按进了宽厚温暖的怀抱当中。 宋明宣有些发懵,还没从刚刚在咖啡馆里面经历的火灾中缓过神来,于是就任由梁启丞将他越抱越紧,本就有些缺氧的他现在几乎快要窒息了。 宋明宣轻咳了两声。 梁启丞这才意识到自己抱得太紧了,赶忙松开了对方。 “我怎么来了?”梁启丞双手紧紧握着宋明宣的肩,仿佛重新寻回珍宝。 “你都这样了,我能不来吗?”梁启丞眉头紧锁,“我看到了火灾新闻,给你打电话打不通,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面对担心的责备,宋明宣却丝毫不感到委屈,他只是感到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他都感到有些不真实。 和梁启丞分开的这些年来,他始终是一个人度过的,别说是发生火灾这种大事,哪怕是感个冒那种小事,一向也是无人问津的。 而现在… 宋明宣一言不发,感受着脸颊不断传来的温暖触感。 他真的值得吗? “看看你,小白梨都变成小冻梨了。”梁启丞嘴上嘟囔着,指腹轻轻为其擦拭的动作不停。 宋明宣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被熏傻了?” 一定是被熏傻了,毕竟自重逢以来宋明宣给他的笑脸他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只见宋明宣弯弯的眼仁中似乎有些朦胧。 “你的衣服都被我弄脏了。” 闻言,梁启丞顺着对方的视线偏头看过去,肩头的驼色大衣被染上了一块灰尘。 怔了一秒,梁启丞的视线重新回到宋明宣的脸上。 良久对视。 两人不约而同抵住对方的额头,笑出声来。 梁启丞轻轻扶着宋明宣的肩,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 宋明宣眨眨眼,直起身来,诧异地问:“你道什么歉?” 问完这话宋明宣便怔住了,梁启丞的眼眶在泛红,鼻尖也红红的,似是有许多复杂情绪在那双深瞳里流转。 他感受到梁启丞握着自己肩膀的力道轻微加重了几分。 “对不起,我来晚了。” 宋明宣无奈地弯弯唇,柔声安慰:“你又不是消防员,来了也救不了我…” “不,我迟到了整整七年,这段时间你一个人辛苦了。” 身后的消防车还在频闪着赤红车灯,宋明宣感觉有些恍惚,周围的一切好像被按下了静止帧。 “辛苦了”。 这简短三个字就这么猝不及防,轻柔又深重地穿透了他一直以来艰辛筑起的防线。 直到准备离开的消防车响起笛鸣,宋明宣才恍然惊觉,原来他一直都被梁启丞妥帖安放在心底最隐秘安全的地带,哪怕他只是一株再平平无奇不过的植物,也为他隔离开一切狂风骤雨,为他建造最温暖的温室。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哪怕他曾做了愚蠢决定,趟过颠簸流离,踩过万顷荆棘,只要他转身,那处温室始终为他敞开大门。 也是这一刻,他才意识到,离开梁启丞这处温室,他会失去光泽,失去芬芳,枯萎死去。 或许,是时候给梁启丞一个明确的答复了。 正当宋明宣准备开口之时,感动的神情发生变化,梁启丞忽然双目迷离,重重栽倒在他的肩头。 急诊病房外。 宋明宣站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观察着安然合着眼躺在病床上的梁启丞。 第87章 心底五味杂陈。 走廊一侧的长椅上坐着顾娅茹和汪尧。 梁启丞晕倒之际,幸好旁边就有一辆还未驶离的救护车。 等到了医院,宋明宣便给顾娅茹打了电话。 顾娅茹得知梁启丞跑去了火场后被气个半死,现在还阴沉着一张脸,汪尧在一旁不停安抚。 “宋记者,我听启丞说你让他再给你点时间,我说真的,你…你有点太没良心了!” 宋明宣没有转身,没有回头,始终隔着玻璃窗盯着里面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的人。 “娅茹…” 顾娅茹挣开汪尧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全然失去了宋明宣对她一如既往冷静的印象,“梁启丞都对你这么好了,为你进局子,为你进医院,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还是说你就是享受钓着他的感觉?” “娅茹,行了别说了…” “你别拉着我!”顾娅茹继续说,“他对你死心塌地,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甚至…甚至为了你都可以放弃棒球。” 听到“放弃棒球”,宋明宣终于有了反应,猛然转身,“你说他为了我放弃棒球?” 顾娅茹这才反应过来,她意识情绪激动说漏了嘴,她向梁启丞保证过不会告诉宋明宣的。 顾娅茹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娅茹心一横,还是全说了出来,“他本来不让我告诉你的,前段时间的国际锦标赛…他伤得很严重,回雾宁后他跟你说他一直在忙,其实…一直在医院静养。” “什么?”宋明宣僵住。 “你知不知道他的腿已经是伤痕累累了?再这样胡闹下去,他再也没法打职业比赛了!” 还来不及消化这件事,走廊里响起了高跟鞋踩踏声,由远及近。 三人顺着声音源头望过去,只见一位中年盘发女人拎着发亮的皮质手提包,西装裤管潇洒地垂在脚背,前后飘逸晃动。 她在三人面前停下。 冷冷开口盘问:“怎么一回事?” 宋明宣顿时勒紧呼吸,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顾娅茹见状连忙站起身,汪尧也跟着站了起来。 “是这样…”顾娅茹硬着头皮解释,“启丞前阵子参加比赛被对手阴了,回来之后一直在养伤…” 她已经没办法再帮梁启丞在宋明宣面前隐瞒了,亲妈都找上门来了,她只能据实相告。 就算梁启丞醒来后责怪她,她也是没办法的。 宋明宣心中仍诧异万分,满是雾水。 回雾宁后的这段时间梁启丞从没跟他打过视频通话,现在一想,分明就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分析到这里,宋明宣心底狠狠一沉。 “这些我都知道,新闻闹那么大。”舒雯赫然打断了顾娅茹的话,“我是问今天又突然晕倒是怎么一回事?” 顾娅茹为难地瞄了一眼宋明宣,被舒雯精准地捕捉到。 “难道又是因为你?”她的目光带着犀利和锋芒。 宋明宣深吸了口气,在心底鼓足了劲,缓缓上前两步,解释道:“我今天工作的场所发生了火灾,他担心我,就跑到了现场找我…” 三人小心观察着舒雯的神色,只见她额角的青筋突起,正欲开口,却被另一道声音截住。 “太胡闹了!” 梁启丞的主治医生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他的腿是真的不想要了是不是!?本就落下了病根,现在还这么横冲直撞不管不顾,这样下去他别想再当运动员了!” 病根? 捕捉到关键词的宋明宣心底再次腾起困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顾总,我是看在你的面子,可如果他再这么不遵医嘱,那就只能请你另寻高明了。”说罢,主治医生愤然离去。 还没完,接下来轮到了舒雯抒发怒火。 “宋明宣,你到底还要我儿子怎么样?”舒雯的语气透着深深的无奈,“你当年害得他为了你被打断一条腿,从此落下无法复原的病根,现在还要缠着他不放,看他因为你躺在病床上,我儿子到底欠你什么?” “是不是还要看着他因为你搭上自己的前程,你才肯罢休!?”舒雯说到最后字字泣血,满腔怨愤。 顾娅茹和汪尧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宋明宣霎时间僵住了呼吸,无所适从。 “您…您说什么?”宋明宣语气中尽是不可置信,一副迫切地渴求真相的神情,“什么叫当年为了我被打断一条腿?” “梁启丞当年为了你,被祝晓飞打断了一条腿,还被他起诉了。” 顷刻间,宋明宣感到五脏六腑都被粗绳紧紧勒住,呼吸不了,动弹不得,每呼吸一下,犹如滚烫的岩浆就要在他的身体里迸发炸开。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高二那年。” 宋明宣强忍着胸口的翻涌和大脑的阵痛,搜索着那一年的记忆。 难道是…那一次? “不可能…这不可能…”宋明宣摇晃着脑袋,声音抖得不行,“当时他明明跟我说是去棒球馆集训的…” 一听到这话,顾娅茹心里无语,梁启丞那家伙可真是,一个借口用两次 舒雯冷哼一声:“他那是不想你为他担心,当时医生建议他术后留院观察,他可倒好,死活也不肯,好说歹说才肯住院两天。” 宋明宣感到双腿发软,难以站稳,头晕目眩间,身体向一旁栽倒,幸好手臂及时撑住了墙壁。 而被气个半死的舒雯也扶着额悔恨:“怪我,都怪我,我当初就不该让他总往你奶奶那儿跑。” “还有你,顾总,作为他的教练及经纪人,你是怎么管束他的?”话锋倏然一转,舒雯又将矛头指向了一旁的顾娅茹。 顾娅茹一愣,埋下头道歉:“是,是我的失职…” 一旁的汪尧心疼地将手搂上顾娅茹的肩上下摩挲。 见状,舒雯顿时眼睛睁大了一圈,怔了几秒,她哼哧一笑,话里话外明晃晃的揶揄:“你们这个圈子真是叫我大开眼界,我说顾总怎么放任我儿子和一个记者纠缠不清,原来精力全拿去和手底下的运动员谈情说爱了,真是我这个老太婆跟不上时代了…” 汪尧刚想张口反驳,先行被顾娅茹截断:“好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看好启丞,汪尧,你先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训练,我今晚留在这儿。” “那怎么行,你还有新闻的事要处理,你回去,我留在这儿。” “我会留在这儿。”宋明宣开口道。 一番协商后,最终宋明宣一个人留了下来。 守在病房里时,宋明宣时而掏出手机查看新闻热搜,梁启丞现身火场的新闻高高挂在上面,索性那张梁启丞抱着他的照片上只有他的背影。 网上的言论大部分因为他是个男的而侧重于梁启丞重情重义,担心朋友之类的。 也不知道顾娅茹那边会怎么处理,大概率也就是往这个方向声明吧。 放下手机后,宋明宣疲惫地按了按眉间,看向躺在病床上熟睡的人,盯了半晌,不自觉伸出手指,缓缓勾勒起梁启丞浓密锋利的眉,笔挺的鼻梁。 “梁启丞,你真的好傻…” 宋明宣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最后在梁启丞猝然一动下猛地惊慌收回。 第73章 不会再重蹈覆辙 第二天一早汪尧又来了。 “汪选手,你怎么来了?不用去训练吗?” “这不是不放心来看看嘛,一会儿就得去训练了,娅茹那边一大堆事儿忙得焦头烂额的。”汪尧拎着早餐和水果递了过去,“宋记者你这黑眼圈够重的啊,不会一夜没睡吧?” 宋明宣接过早餐,尴尬地笑了笑。 “离我去基地还有段时间,要不你先回去换身衣服洗漱一下,正好也给启丞拿点换洗衣服,我先在这儿看着。”汪尧说着,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宋明宣点点头:“也行,那我快去快回。” 回到梁启丞家,宋明宣先是冲个了澡。 从浴室出来,他裹着浴巾打开衣柜。 自从他搬进了这里,原本只放着梁启丞一人衣物的柜子自然也变成了双人份,宋明宣随手摘下一身自己的衣服换上,紧接着开始翻找要给梁启丞带的衣物。 左翻翻右找找,衣服摩挲间,宋明宣倏地动作一顿,视线疑惑地落在了藏在衣柜最里侧角落的一个小盒子上。 宋明宣弯下腰从层层叠叠的衣服下面掏出那个不起眼的小盒子,是那种牛皮的纸箱收纳盒,a4纸那么大。 抱起来并不沉,宋明宣捧着盒子站起身,并将其打开。 盖子被打开的那一瞬,宋明宣身体僵住,盖子骤然砸在地上。 他盯着里面层层摞摞的白纸黑字,缓缓蹲下,将盒子放到地上,才一份份将里面的纸张拿起翻看。 上面记录了梁启丞七年间的所有腿伤复诊记录。 第88章 宋明宣一页一页翻动,耳畔的纸张摩挲声不断,他的眼周早已变得滚烫。 直到翻到了最底下,他又看见在那些纸张的最下面还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看清那张斑驳照片上的画面后,他只感到四肢百骸似是快要炸裂般剧烈颤动,许是蹲的时间有些长了,黑字白纸的边缘赫然被滚烫的泪打湿了几块。 那是当年梁启丞第一次参加青年棒球赛获奖后与他的合照。 他想起梁启丞说的,分别那天,梁启丞一气之下摔碎了相框。 他却不知道的梁启丞还留着这张照片。 老照片早已泛黄如锈,而记忆却依然在岁月长河中清晰鲜活。 宋明宣缓缓拿起那张照片,看着画面里笑得灿烂的两张面容,好似有什么穿越时间的魔法,他感觉自己瞬间被拉回到彼时还年轻无忧的岁月。 这张照片之前明明在老房子的卧室里摆了很久,他却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那个时候,站在梁启丞身边的他,笑起来是这样的。 不设防,不寂寥。 是这样的…像他自己。 良久。 宋明宣才注意到时间,匆忙将所有复诊记录收回纸盒,但没有放回原位,并把那张照片塞进了外套内衬的口袋,紧接着拿了些梁启丞的换洗衣物出了门。 回到医院后,宋明宣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汪尧见状,继续往嘴里塞了一个小笼包,囫囵问道:“怎么了宋记者?怎么回去一趟看起来跟丢了魂似的?” 宋明宣满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将包放下后,说道:“汪选手,我有些事想问你。” 说罢,宋明宣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仍躺在病床上熟睡的人,转身离开了病房。 汪尧不明所以,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小笼包,扫了眼梁启丞,跟了出去。 看着病房的门被关好,宋明宣似乎还是不放心,拉着汪尧又往走廊另一侧走远了些,才放心开口问道:“梁启丞…这些年在国外都是怎么过的?” 汪尧原本被宋明宣的神神秘秘搞得一头雾水,听到这话,他咀嚼的动作停住,琢磨了两秒,才继续咀嚼,“突然…问这个干嘛?” “我看到他的复诊记录了,七年来所有的。” 闻言,汪尧重重咳了几声,差点噎到,一顿猛锤胸口,快速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神色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七年前…他刚到纽约棒球基地时是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被那帮老外歧视排挤,只有取得了好的成绩,有了自己的地位才不会受到那帮老外的歧视,于是他就没日没夜地训练,不要命地打比赛,无论规模大小,只要能有一丁点比赛的机会,他就会挤破了脑袋去争取。” “那他的伤…” 汪尧叹叹气:“他那么不懂得节制,伤自然是不可避免经常复发的,所以每年他都会去做定期复诊,其实这些年来他取得的成就越来越多,身体的损耗也越来越大。” 听到这里,宋明宣的眼前早已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雾。 汪尧顿了顿,还是又多说了两句:“宋记者,这些年他真的过得很艰辛,所以,别再让他一个人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真的很重,浓烈的气味不断冲击着宋明宣的鼻腔,渗入肺腑,引起阵阵酸涩倒流,漫上眼底。 宋明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汪尧叹了叹气,他知道宋明宣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不过答案是什么他无从得知,是好还是坏,是继续重蹈覆辙还是再次重新开始,他能帮的也只到这儿了。 倏然,梁启丞病房的门被打开,二人齐头望过去,只见梁启丞一瘸一拐地扶着门把手走了出来。 见此,宋明宣和汪尧连忙跑过去,一左一右将人扶住,带回了病床上。 梁启丞坐在病床上,晃了晃混沌的脑袋,蹙着眉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汪尧抱着臂无奈解释:“祖宗,你昨个英雄救美,拖着个伤残病躯奔赴火场,然后腿上炎症加重,导致发烧晕倒了,前阵子养了这么多天,现在可倒好…” 汪尧双手一拍,“白养。” 听到末尾的话,梁启丞心虚地瞥了眼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宋明宣,眉头紧锁,连忙眼神示意汪尧别说漏嘴。 然而汪尧并不配合:“别使眼色了,你的小记者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已经全都知道了。” 闻言,梁启丞顿时心底一沉,更加心虚地转头看向仍然没有说话的人。 汪尧识趣地离开了。 偌大的病房内只剩下一站一坐的二人沉默半晌。 梁启丞扣着手指头,堪堪开口试探:“你…都知道什么了?” 被回以一记冷冷目光,梁启丞猛地收回视线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半晌,宋明宣叹了口气,走到病床边,坐在了柔软的床铺上,抬手缓缓扶起了垂着的脑袋。 注视着委屈巴巴的双眸,宋明宣心头一软,再也发不起任何脾气。 “复诊记录,你的腿伤缘由,还有你在纽约的七年是怎么过的。” 宋明宣又掏出那张照片,“还有这张照片。” 每说出一字,梁启丞的心都下沉一分,他费尽心思保留的体面和并不想让宋明宣有负担而做的努力,全部都功亏一篑。 “你对我有隐瞒,我对你也有隐瞒,扯平了。”梁启丞倔强地为自己找补。 宋明宣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哪里扯得平…” 梁启丞也跟着笑了笑:“那就不扯平,永远都不要扯平,现在我在你面前已经完全赤裸了,那你呢?” 他抬手轻抚宋明宣的脸颊,“打算对我敞开心扉了吗?” 梁启丞眉目温柔地注视着面前的人,隐约还透着些期待。 “还没有。” 梁启丞顿时眉毛拧到了一起,撅起嘴巴:“怎么还没有?” 宋明宣笑着回答:“你好好养伤,等你出院了,我们去个地方好不好?” 梁启丞虽然不知道宋明宣这话和他要的答复有什么关联,但还是干脆地答应了。 “你不觉得我现在比照片里那时候更帅了吗?” “臭屁鬼。” “我都生病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哄哄我?” “好好好,你最帅你最帅…”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捧着那张老照片。 雾宁的四月,冰雪消融,草长莺飞。 正午时分温暖的艳阳光束将梁启丞周身镀了层金边,时隔多年,他再次站在了老房子院中的酸梨树前。 那颗酸梨树依旧枝繁叶茂,树枝上的梨花渐渐萌芽,含苞待放。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再回到这里,这些年来他没有勇气踏足这里,没有勇气再触碰那些斑斓回忆。 梁启丞心情复杂地僵站在院中,视线四处环视着周围的一切,就连涌进鼻腔的清新梨花香气都一如往日。 一时之间梁启丞心中很是感怀,他开始寻找将他唤到这里来的人。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晃动,他看到粗壮的树干后冒出一个明黄色的衬衫衣角。 “宋明宣?” 那抹明黄色晃动着从树干背后冒了出来。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场景,恍惚间,梁启丞差点觉得自己穿越回了多年前。 下一刻,只见宋明宣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朝梁启丞缓缓走了过去。 边走边道:“我之前说给我点时间考虑,现在我考虑好了,你准备好听我的答复了吗?” 宋明宣站定在梁启丞面前几厘米的距离,脚尖几乎快要与脚尖相抵。 梁启丞分外紧张地绷紧了身体,“准备好了。” 下一秒,郑重的宣言被微风传递到他的耳畔:“梁启丞,我一直都爱你。” 还不等梁启丞反应,宋明宣又飞快地踮起脚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轻触即离。 梁启丞一动不动,眼睛不眨,嘴唇不张,没有一丁点表情。 宋明宣这辈子从来没有比现在更紧张的时刻,他眼眶晶莹,“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很多次,但…即使我是这样拧巴的一个人,我也希望你能原谅曾经那样伤害你的我,希望你能接受这样话爱反着说的我,希望你能继续做我的守护神。” 对于一个习惯将任何情绪想法压抑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人来说,这是宋明宣从未想象过的另一个自己。 浑身紧绷的梁启丞还是没什么反应,不真实,真的…好不真实。 就好像一场幻梦,他生怕自己稍动一下,这一切便会立刻化为泡沫。 但在看见面前的人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后,所有的无所适从瞬间融化消逝。 梁启丞一把揽过宋明宣的腰肢,脸颊与脸颊之间的距离不过分毫之间,呼吸交错间。 梁启丞郑重又认真地开口,既像是在安慰一直以来惴惴不安的自己,又像是在对面前的人许下承诺:“宋明宣,我们不会再重蹈覆辙。” 第89章 话音落,他单手捧起宋明宣的脸颊,重重朝着那张唇吻了下去,带着浓厚的思念与希冀,和无穷尽的爱意。 两双脚印交汇踩过松软的泥土,停在酸梨树前,这颗树见证了他们的相遇,分别,还有成长。 他们沉溺在喜悦与深吻之中,一阵微风携片片梨花,轻盈落在两人发顶和肩头,为蹉跎许久才重新找回彼此,学会坦诚相待的他们,献上最真挚的祝福。 欢迎回家。 第74章 值得的衡量标准 一吻结束,梁启丞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怀中的人,额头相抵,粗重交错着的呼吸渐渐平稳。 安静对望间,梁启丞视线上移,笑着将宋明宣头发上的梨花瓣摘了下来。 “好咸。”宋明宣抿抿唇。 “什么?” 宋明宣将脑袋往梁启丞的胸膛里埋了埋,“…好咸的吻。” 梁启丞“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他抬起一只手抚摸正不断搔痒他下颌的毛绒脑袋,但没有制止,只是宠溺地轻笑:“谁的眼泪啊?” 耳畔传来闷闷的回应:“你的。” “不是你的吗?” “就是你的。” 梁启丞感觉到胸口的温热,于是他缴械投降,“好好好,我的。” 说着,他抱得更紧了。 他们二人就这样静静在酸梨树下安静相拥,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个人紧密相拥的同时左右摇晃个不停。 不知道摇晃了多久,才笑着停了下来。 “饿了。”怀里的声音闷闷传出来。 梁启丞闻言思考了一会儿,扶着宋明宣的后脑勺,语气像哄小朋友一般:“那我看看这儿有什么吃的?” 二人终于舍得分开。 “这儿又没住人,哪来的吃的?” 梁启丞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笑着往里屋去了,宋明宣不明所以地歪歪头,转身在屋檐下坐了下来。 他双手撑着木质地板,午后暖阳打在身上,整个人里里外外都感到温暖极了,他摊着双腿微微晃悠,终于下定决心和梁启丞重新开始后,他心底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心事一扫而空后现在简直是格外地放松惬意,真好啊。 宋明宣仰着头闭起眼,难得祥和地感受着初春和煦的温度。 忽然宋明宣蹙眉,他低下头,指腹从木板上划了划,抬起来又摩挲了两下,竟然不见一点灰尘。 这时,眼前冒出来一盘他再熟悉不过的水果。 白绿相间的梨子果肉块头不一地躺在瓷盘当中,清香怡人的气味迫不及待地钻进鼻腔,润透身体里那处干涸已久的枯地。 宋明宣先是一怔,紧接着眼底闪出明亮的光芒,他顺着那只粗粝的手向上抬头望去。 “看我给你变出什么来了?”梁启丞得意地笑,“你男朋友厉害吧?” 问完这话,梁启丞暗自吞了吞口水,神色中藏着微不可查的紧张,他不知道宋明宣对“男朋友”这三个字会作何反应,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过一个明确的身份确认。 那天在西京,宋明宣红着眼睛质问他“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的画面,不合时宜地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梁启丞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只见对方的眼底先是闪过一丝惊怔,随后又涌上了化不开的暖意。 宋明宣眉眼一弯,笑得格外甜蜜,“嗯,我男朋友好厉害,副业可以去当魔术师了。” 这下换梁启丞怔住了,他的瞳孔一颤,连同呼吸也变得慌乱起来,可目光却全被对方两腮的小小凹陷深深吸引住。 “你这是真的在夸我还是在打趣我呢?” 梁启丞抿抿唇,佯装镇定在一旁坐了下来,顺手将那一盘梨肉放在两人中间。 他没去看身旁的人,视线左转右转,单只手揪着薄t衣领不断地抖,嘴上还在大口喘气,“这还没到夏天呢怎么这么热…” 嘀咕着,梁启丞一歪头,看见身旁的人张开了嘴,一副等着投喂的悠哉惬意的表情。 梁启丞无奈地笑了笑,转而拿起叉子,扎起一块鲜嫩的梨肉便投喂进宋明宣口中。 过了一会儿,梁启丞忽然问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房子被我买下来了。” 宋明宣一边咀嚼一边回答:“我前段时间就在想,要正式给你一个答复该选在什么场合好,这里充满了你我的回忆,果然还是回到这里是最好的。” 二人相视一笑。 “当初我攒够了钱想买回房子,对面新房主却怎么也不肯转卖时,我就隐约猜到可能是你,毕竟这所老房子根本没什么市场,为了确定,我询问了顾总,她也不帮你隐瞒,直截了当就告诉了我。” 宋明宣望向那颗笔直矗立的酸梨树,“这里保持得这么干净,就连这颗梨树都依旧枝繁叶茂,好像还更壮实了点,是你一直在打理?” 二人相视一眼。 梁启丞没忍住抬起手,食指关节轻轻刮了一下身旁吧唧着嘴吃水果的人的鼻尖。 “我男朋友真聪明,不过不是我在打理,是我请了人打理。”说着,梁启丞也看向斜前方那颗高大粗壮的酸梨树,“这棵梨树更是重点培养。” 宋明宣将嘴里的梨肉咽了下去,“那你这些年有回来这里看过吗?” 梁启丞面色沉下去几分,有些不愿回答,“…有,偶尔回国参加比赛,我会到这里看看,只不过每次我都站在门外。” 梁启丞没再往下细说,但宋明宣也明白梁启丞只站在门外不进去的原因。 “我说你真的很幼稚,买下房子之后也不肯转卖给我,就为了和我抬杠啊?” 梁启丞转头看向身旁的人,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谁叫我抢先你一步,你人都跑了,这些回忆我如果也留不住哪能行。” 看着对方故作轻松得意的表情,宋明宣撇撇嘴,佯装气愤地打了下梁启丞的胳膊,看着对方嬉皮笑脸的模样,宋明宣又接连锤了几下,不过都没用力。 倏然,梁启丞“嘶——”了一声,表情微微狰狞,转瞬即逝,但仍然被宋明宣捕捉到了。 “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伤口了?”宋明宣神色立马绷了起来,担忧几乎快要溢出眼眶,伸手便要去掀梁启丞的运动裤裤腿。 掀到一半,宋明宣忽然又听到头顶传来笑声,他一抬头,看见梁启丞一脸恶作剧成功的得意表情。 宋明宣脸色一沉,又一巴掌拍在了梁启丞半掀开裤管的小腿上,梁启丞随即又怪叫了一声,捂着腿撂下了裤管。 但他一歪头,发现身旁的人状态好像变得不大对了。 宋明宣一动不动坐在哪里,神色忧伤,眼底一片氤氲。 梁启丞顿时慌了神,连忙往前凑了几分,掌心抚上对方柔软的脸颊,语气慌张:“好了嘛…我不该拿这事儿跟你开玩笑。” 宋明宣苦着一张脸哼哼了两下,哽咽着问:“…还疼吗?” 梁启丞苦笑了一声:“疼,怎么会不疼,一到雨天就疼得厉害。” 宋明宣呼吸变得困难,他想道歉,可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叫他说不出话来。 梁启丞更慌了,“诶好好好,我不逗你了不逗你了。” 梁启丞一只手覆在宋明宣的手背上摩挲,另一只手的大拇指还在抚摸宋明宣眼底的皮肤。 宋明宣当然明白梁启丞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年他违背约定彻底和梁启丞分开的那天,下着滂沱大雨。 “好了…宝宝,千万别哭,哭肿眼睛就不好看了,今天可是我们正式重新开始的第一天,开心点,嗯?” 宋明宣愣住,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爱称给惊到了。 他别扭地锤了下对方的胸膛,委屈巴巴又带着嗔怪的语气:“不好看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却被梁启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他耐着心柔声哄道:“怎么会,无论是生气的你,难过的你,还是口是心非的你,我统统都爱的不行。” 梁启丞边哄边在心底认命叹息,他这辈子算是把全部的耐心都献给宋明宣了,“宝宝”这么肉麻的称呼都喊上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让他这般温柔了。 “有多爱?” “嗯…爱到每个夜里都在叹息。” “叹息什么?” “我太爱你了,爱到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原本势在必得的报复计划,在你面前也只能全部放弃,无可奈何地向你缴械投降。” 宋明宣的心情终于由阴转晴,但心底某处柔软地带还是下着连绵细雨。 他心疼梁启丞,他的心真的好疼。 为什么要这么爱他? 他为什么值得被这样好的人爱着? “我对你这么不好,值得你这么爱我吗?” “别说傻话,值不值得这种事情哪有什么确定的衡量标准?”梁启丞握住宋明宣的手,坚定地凝视对方的眼睛,“我喜欢,就值得。” 第90章 宋明宣吸吸鼻子,微微埋头,“你就是个大笨蛋…” 梁启丞探头问:“是是是我是大笨蛋,那你爱我这个笨蛋吗?” 安静的环境里能隐约听到擂鼓般的心跳,不知道是谁的。 “笨蛋,不爱你爱谁。” 说罢,宋明宣闭上眼朝那瓣近在咫尺的唇吻了下去,缠绵中掺杂着无尽的心疼与珍惜,还有些酸酸的梨子清香。 唇齿依依不舍分开,梁启丞抿了抿唇,感受着那股清香的气息,眉眼缱绻地回应:“笨蛋也爱你。” 宋明宣流露出苦尽甘来的笑容。 梁启丞不由自主也跟着笑了起来,“宋明宣,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是有梨涡的?” 宋明宣诧异道:“是吗?我没留意过。” “嗯,所以你要多笑笑。”梁启丞说着,又抓起叉子喂给宋明宣一块梨肉,随即又给自己喂了一块。 午后斜阳温暖地洒在躺在地板上悠哉的二人身上。 梁启丞几乎把自己这七年间在纽约的经历全都跟宋明宣讲了一遍,宋明宣也把自己这七年间的摸爬滚打讲给了梁启丞听。 讲到后面两人都得出一个结论,他们缺席彼此的那七年,两个人生活得都遍体鳞伤,满目疮痍。 梁启丞忽然翻了个身,趴着去注视躺在身侧的人。 宋明宣狐疑地看向他:“干嘛?” 梁启丞又蓦然将脸贴近了几分,趴到了宋明宣的耳边,一副挑逗的语气:“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高中那时候我做过一个春梦。”说着,梁启丞抬起脸,与满面惊诧好奇的人对视,“梦里我们就在这里,你问我是梨子甜,还是你更甜…” 轻飘飘的调戏惹红了宋明宣的耳根,一直到脸颊,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胀红。 梁启丞继续用着一种充满磁性的嗓音引诱:“其实我那时候就对你有欲望了…” “你…” 梁启丞飞快地在宋明宣的唇上点了一下。 “什么?”他坏笑着问。 宋明宣怔了几秒,随后也回以一记坏笑,“看来你还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胆小鬼。” 听到这话梁启丞瞬间不乐意了,“你说谁是胆小鬼?” “说你…” 后续的话尽数被极具侵略性的吻堵了回去。 水果的酸甜清香在交错的呼吸中流连,梁启丞按着宋明宣的肩,开始猛烈地吸吮对方的唇瓣,这一次宋明宣不同于以往的反应,不是反抗,也不是毫无回应,而是也张开双唇,回以同样的汹涌爱意。 在终于正式重新开始后,两人的亲密接触变得更加激荡,爱欲被尽数点燃,梁启丞情不自禁地将手缓缓向下探去,在即将触碰到皮带下那处敏感地带时,赫然被另一只手按住。 “等等…”宋明宣竭力保持最后一点清醒,克制住对结合的疯狂渴望,呼吸凌乱地开口,“进屋里…” 梁启丞唇角勾笑,越看越喜欢,简直是喜欢得不行,怎么这么可爱。 他又在宋明宣的额头亲了一下,“好。” 答应着,梁启丞二话不说将人公主抱起,大步流星地就走向了他们当年的卧室,将人轻轻放到了床上。 随即梁启丞便好似一刻都等不及了般,迅速岔开腿压了上去,呼吸喷在颈间,落下了无数个细密的吻,“我早就想在这儿这么干了…” “有多早?”宋明宣喘着粗气追问。 梁启丞扒开宋明宣的衬衫衣领,狠狠在锁骨处吸出一个莓红色的印子,“还没成年之前。” 宋明宣抬起手臂挡住眼睛,不停发笑:“居然那么早就对我有非分之想,你个坏家伙…” 下一秒宋明宣听见皮带扣解开的声音。 梁启丞弓着身子,一把拿掉了对方那碍事的手臂,并快刀斩乱麻地将宋明宣的一双手都高高绑在了头顶,“看着我,宋明宣,我要你看着我。” 我要你眼里只有我。 宋明宣乖巧地睁开眼睛,眼底映出那个始终愿意守护他的人。 两人安静地摩挲起对方的脸颊,瞳孔里倒映着彼此的面容,像是要努力把对方最真实的模样铭记于心。 翻涌的情感终于冲破堤坝,梁启丞准备伏下的同时也被宋明宣拽着衣服拉了下去。 热浪之下,宋明宣止不住地颤抖,已经再也无法压抑泛滥的情感。 梁启丞双手伏在那不停摇曳的腰上,在宋明宣的唇上又落下一个深重的吻,似乎是在无声地安抚,最后又看向宋明宣的眼睛。 “但你喜欢这样的坏家伙不是吗?” 看着梁启丞笑容里不加掩饰的野性与自信。 宋明宣想。 就是这样一个有着自己道理的人,用这份横冲直撞,我行我素,硬是把他从过往的阴影里拽了出来。 宋明宣望着他,从此再也无法移开眼。 “嗯。” 第75章 风波又起 皎洁月光透过窗边的飘逸纱帘,给静谧的卧室增添了些朦胧的梦幻。 浅色夏凉被随意搭在床上静静相贴的二人腰间,两双裸露在外的赤脚时而厮磨交错。 宋明宣一整个脑袋趴在梁启丞的胸脯上,感受着能让人安下心来的平稳心跳声,食指不停地在梁启丞规律起伏的胸膛上画圈。 “睡不着吗?”餍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宋明宣浅浅“嗯”了一声。 他抬头仰视对方,面色有些沉重,声音也有些沙哑:“我们之间隔着的七年空白是真切存在的,你觉得,我们真的能重新来过吗?” 梁启丞不假思索,指腹摩挲着宋明宣的肩膀,“能。” 宋明宣眸光一暗,声音掺着叹息:“可我们早就不是曾经的我们了,人都是会变的,就像你现在会失眠,会掉眼泪,也会有所顾虑…” 梁启丞抓住胸前的手,目光沉沉,语气一丝不苟:“这一切全都只是因为你,只要从现在开始我们好好的,彼此坦诚,不要再有所隔阂,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我都要共同面对,只要你不再当逃兵,我就不会再松开你的手。” 说完这一番话,梁启丞忽然觉得哪里不妥,又补充道:“不,就算你再一次当逃兵,我也会把你再抓回来,你这辈子都要跟我纠缠不休了。” 话毕,他隔着碎发在宋明宣的额前烙下深刻的一吻。 这下宋明宣终于心安地笑了。 是啊,他和梁启丞蹉跎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份感情里的逃兵,打着为梁启丞好的名义,却做尽了伤害对方的事,说来说去,只不过是他自己没有勇气去爱梁启丞,更没有勇气心安理得接受梁启丞的爱罢了。 而这一次,他想要挣脱开那些自尊铸造的荆棘枷锁,为自己争取一个获得幸福的机会。 骤然间,宋明宣毫无预兆地扑进梁启丞怀里。 看着面前的人,梁启丞完全被吓了一跳,眼底情绪慢慢由震惊转变成玩味。 他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轻轻托起宋明宣的脸颊,“你现在变得这么爱撒娇我都不太适应了宝宝。” 刚调侃一句,梁启丞顿时睁大眼睛,宋明宣像一只小猫那样在他的颈间不断作乱,不痛却痒。 宋明宣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下藏着一双氤氲弥漫的眼,他羞着脸呵令:“闭嘴,不许再叫宝宝了” “为什么?” 宋明宣努努嘴,“就是很害羞啊。” “为什么会害羞?”梁启丞也有些尴尬起来。 “一直都是叫名字的,现在叫那种称呼太奇怪了。” “说的也是其实我也喊得怪别扭的。”说罢,梁启丞扯了扯嘴角。 立马认同地不再喊了,难得今天宋明宣这么主动,他简直感到又惊喜又新鲜,什么要求都会顺从宋明宣。 “那就不叫宝宝了,还是叫名字吧。”梁启丞语气温柔,“宋、明、宣。” 宋明宣眼眸莹莹,笑得很幸福,“梁、启、丞。” 对于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彼此的两人来说,能再看着对方,唤着对方的名字,已是最大的幸福。 夜色深浓,月亮高悬。 某个时刻来临,梁启丞喉结轻轻滚动,满足地扬了扬下颌,他舍不得闭眼,目光痴痴流连在今天格外不同的人脸上,眼底满是珍惜与沉醉。 两个人记不清相拥了多少次,幸好第二天是休息日,可以睡个饱觉。 可那该死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发出噪音打断了难得的甜蜜美梦。 梁启丞先行被吵醒,一只胳膊被宋明宣压住动弹不得,他小心翼翼生怕把对方吵醒,用另一只手臂去艰难摸到嗡嗡作响的手机后,刚一接起,对面便传来了严肃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儿?” “怎么了?”梁启丞还有些未散去的起床气。 “这次是真出大事了,看热搜。” 宋明宣也被吵醒,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怎么了?” 沙哑的声音和身上星星点点的斑驳都格外明显。 第91章 梁启丞没有挂断电话,从耳边拿开手机紧接着打开了热搜,他的名字被高高挂在了热搜顶端,后面还跟着一个刺眼的词汇:以公谋私。 梁启丞顿时困意全无,“噌——”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宋明宣也撑着酸痛的身子跟着坐了起来,向前一凑,赫然看见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知名棒球运动员梁启丞疑似与业内体育记者进行不正当交易,其行为严重威胁到新闻工作者的公正性!】 顾娅茹严肃的声音再次通过手机传来:“现在立刻马上来基地。” 撂下电话,梁启丞和宋明宣立即收拾收拾赶到了训练基地。 一进入办公室,就见到了愁容满面的顾娅茹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 那天在西京参加的那场宴会上,梁启丞和宋明宣在卫生间内争执的录音在办公室里清清楚楚地播放了一遍。 宋明宣和梁启丞几乎是同一时间猜到了是谁干的。 “祝晓飞。”二人异口同声。 听到这个名字,顾娅茹蹙蹙眉头,思索片刻,而后道:“这个人不是辉业日报的记者吗?录音是他录的?” “这个录音应该是上次去西京比赛,在赛前宴会上祝晓飞偷录的,当时就只有他站在门口鬼鬼祟祟。”梁启丞推测道。 顾娅茹思索着点点头,“那提到的协议又是怎么回事?” 闻言,梁启丞和宋明宣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到底怎么一回事!?”顾娅茹急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梁启丞咬咬牙,摊牌道:“协议是真的。” “什么!?”顾娅茹瞬间怒了,“梁启丞,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你一天不给我闯祸就不舒服是不是!?” 梁启丞心虚地向后缩了缩,继续道:“我当时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不可能再让他跑了,但只能想到那一种办法…” 虽然降下了百叶窗,但办公室的玻璃也没有很隔音,顾娅茹害怕办公室外面的人听到,哪怕胸口剧烈起伏也强行压低了怒意。 平稳了一会儿,她又低吼道:“我知道你和宋记者之间有芥蒂,你一开始跟我说什么旧仇的,后面又一意孤行非他采访不可,你要知道,作为朋友,我一直都是支持你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的,但作为商业伙伴,我无疑是不称职的,我当初就不应该一再纵容你做事情不管不顾随心所欲…” 顾娅茹几乎快要被气炸了,声音失控地颤抖起来:“你知不知道,如果这次危机解决不好,不仅宋记者在行业内会变得举步维艰,你更是很有可能会断送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全部职业生涯!” 梁启丞知道他做错了,这一次他没有毫不在意,拍拍屁股就走人,而是挨打立正,任说任骂。 “是我的错,给你添麻烦了…” 顾娅茹扶着额反驳道:“给我添麻烦是小,你什么时候少给我添过麻烦,我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因为这种事背上骂名,最后又回到曾经艰难的日子…” “事情已经发生了,纠结谁的错也没有意义,不如赶紧想办法解决。”宋明宣握住梁启丞的手,给予安慰。 顾娅茹点点头,“没错。” 空气一时间陷入沉寂,每个人都陷入焦头烂额之中。 顾娅茹抱着臂在坐在沙发上的两人面前来回踱步,高跟鞋的声音响得人脑袋更疼了。 高跟鞋声戛然而止。 “或许我可以发声明表示录音不属实,反正现在ai合成比比皆是,只不过不能确定他还有没有什么更不利的证据,比如照片视频什么的?” 二人思酌起来,宋明宣率先开口:“不太稳妥,祝晓飞…其实是我们的高中同学,不好说他手里有没有我们高中时就认识的证据。” “那又能怎么样?打死不承认你们之间协议的事不就好了?” 顾娅茹说到一半,忽然又想起什么,疑惑问道:“话说回来,同为一个圈子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这么明晃晃地使绊子,把事情弄得这么难看,图什么?难道是图封口费?” 过往的那些伤疤再次被揭起,宋明宣抿抿唇道:“上学的时候他就一直看我不顺眼,欺负过我,后来梁启丞为我打抱不平,腿伤就是被他打的。” 宋明宣极其艰难地诉说起那些沉痛往事,每说一字,都是在一点一点揭开那早已结痂的伤口,血腥再次淌了出来。 顾娅茹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当初她就问过梁启丞腿上是怎么弄的,可梁启丞完全不想说,后来她也是才得知这腿伤是和宋明宣有关,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宋明宣沉沉声,继续道:“所以,我不认为他是为了封口费,他的家境并不差,如果只是为了封口费,他就不会直接爆到网上,而是会先拿着录音来找我们谈判。” 梁启丞用另一只手覆在了宋明宣握着他的那只手上。 这一举动似乎是给宋明宣带来了些勇气,他又继续道:“前段时间的锦标赛,对面战队具有明显指向性地攻击梁启丞有旧伤的腿,应该也是祝晓飞告诉了他们这个伤的存在,他当时在赛前跟我说了挑衅的话。” 一听这话,梁启丞一直以来的纳闷也豁然开朗了。 “什么!?”顾娅茹再一次被刷新了认知,她已经发不起火来,变得无可奈何,就差去求神拜佛了。 “现在都坦白干净了?求求小祖宗们了,一次给我个痛快,别一次吐点一次吐点了。” 梁启丞宋明宣惭愧地一同垂下头。 这时,顾娅茹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她打开一看,八百个未接来电赫然显示在锁屏列表。 她两眼一闭,按掉屏幕,“我已经被电话轰炸了,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就按照我的方案办吧,这件事不宜拖太久,我这就去找人拟声明。” 说罢,顾娅茹便朝办公室门口走。 “等等。”梁启丞叫住她,随即站起身。 顾娅茹疑惑地转身,宋明宣也同样疑惑地抬头看向梁启丞。 “不用发声明了,帮我准备一场记者会吧。” “他说什么?”顾娅茹劈着嗓子,满脸惊诧地看向宋明宣,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听到的话。 面对同样震惊的宋明宣,顾娅茹又将视线转回到梁启丞身上,挤出一个假笑:“祖宗,你是打算在记者会上公开恋情吗?” “没错。” 梁启丞语气平静如水,他已经准备好再一次迎接顾娅茹的怒火,可却没有降临。 顾娅茹依然保持微笑,询问道:“那么你想怎么说呢?” 梁启丞倒是感到意外,他先是怔了两秒,紧接着思酌道:“如实说,我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协议的事本就是我欠考虑,该道歉道歉,矢口否认不是我的作风。” 宋明宣伸手拽了拽梁启丞的衣角,梁启丞回握了一下,眼神示意对方放心,他能处理好。 “那你打算定在哪天召开记者会呢?”顾娅茹依旧皮笑肉不笑地询问。 梁启丞思索了一会儿,“在那之前先调查一下宴会那天的监控吧。” “好”顾娅茹叹了声气,“我马上着手调查,你们先回去吧,这几天也不用来训练了,就给我消消停停待在家里,不许乱跑,宋记者最好也请几天假避避风头。” 宋明宣和梁启丞点点头,一同离开了。 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关上后,顾娅茹才泄力地跌进沙发里。 “祖宗啊…” 第76章 共同面对 回家的路上,气氛一直凝重至极,梁启丞和宋明宣被助理开车送回了家后,助理又依顾娅茹的嘱托叮嘱二人这几天一定要避风头后才离开。 进门换下鞋子后,二人边往客厅里面走,梁启丞边搭着宋明宣的肩问道:“饿了吧?昨天折腾到天亮,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我去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 宋明宣转过身,有些惶恐:“我能说你上次煮的面就有点咸了吗?” 梁启丞瞬间不满地哼了一声,“这么多年我的厨艺有长进的好不好,虽然也没有下厨过几次…” 说着说着,梁启丞声音弱了下来,随即又洪亮了起来:“那你吃过陈放做的饭吗?” 话题怎么突然就扯到了陈放身上? 宋明宣错愣半刻,而后不禁嗔笑:“你又吃醋了?” “对,我就是吃醋,尤其吃他的醋,快点回答。”梁启丞理不直气也壮。 “没有,我没吃过他做的饭。”宋明宣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抚上梁启丞的脸颊,以后也不会吃,只吃你一个人做的饭,开心了吗? “这还差不多…”梁启丞傲娇地撇撇嘴,“好啦,折腾一圈累了吧?你先进去眯会儿,饭做好了我叫你。” “嗯。” 随即,梁启丞在宋明宣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看着单薄的背影缓缓走上旋转楼梯,虽然目前的情形严峻,但梁启丞却觉得还好,甚至心头涌上一阵温热的情绪,或许他和宋明宣之间就是这样。 第92章 他生气了,宋明宣就会耐着心哄哄他,而宋明宣生气时,他也会不厌其烦地哄宋明宣。 这样就很好,像一对再寻常不过的情侣那样,互相包容,互相迁就,没有那些弯弯绕绕,拧巴迟疑,彼此坦诚,携手共进。 梁启丞站在敞开的冰箱门前,双手叉在腰间,倒真是踌躇了良久,他的确是很久没做过饭了。 之前在纽约偶尔得了空闲的时候,他会拿着那口当初和宋明宣一起购入的小奶锅做点吃的,结果做糊了不说,他却也是吃了个干净,到最后说不清是嘴里苦,还是心里更苦。 赶走并不美好的回忆,梁启丞抓了一把蒜苔和一块猪肉,关上冰箱门,刚把菜放到灶台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走到窗户边打开了窗户,才放心地开始做饭。 抽油烟机的通风管连在卧室那边,开了抽油烟机噪音大,会吵到宋明宣睡觉。 昨晚互通心意后真是不知节制地折腾到了天亮鸟鸣,结果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宋明宣一定累坏了,但没关系,他会站在宋明宣的身前保护他。 一通忙活后,梁启丞将最后一道菜盛出锅,依次端到餐桌上摆好,接着就上楼回卧室去唤醒熟睡的人了。 梁启丞依惯例轻手轻脚走进卧室,抚上熟睡的人的头发,柔声唤道:“宋明宣,起床吃饭了。” 宋明宣睡得并没有很踏实,他梦到梁启丞在记者会上被许多刁钻问题难为,结束后被许多粉丝围住咒骂往身上砸鸡蛋。 直到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他猛然惊醒,看到梁启丞的面孔,他急促慌乱的心跳才渐渐趋于平稳。 “怎么了?做噩梦了?”梁启丞连忙抱住神色惊恐,显然还没从噩梦里缓过神来的人。 并像哄婴儿一般拍着宋明宣的后背,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 宋明宣似乎真是被噩梦吓极了,一双手紧紧环着梁启丞的腰,脸颊使劲往对方的胸膛里埋。 梁启丞呼吸骤然绷紧,身子都僵了几分,他吸了吸气,“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没什么…” “那我们下楼吃饭,一会儿该凉了。”梁启丞轻轻扶开宋明宣。 宋明宣点点头,藏起不安,跟着梁启丞下楼了。 看到还算像样子的一桌菜,宋明宣拉开椅子坐下,不禁感叹道:“卖相不错。” 梁启丞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吃起来也不错。” 宋明宣满脸幸福,还要故作迟疑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口菜送入口中。 咀嚼了几下,对面便撑着手臂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宋明宣鼓着一边腮,眼睛一亮,认可地点点头:“嗯,很好吃。” 得到鼓励后,梁启丞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两人吃到一半,宋明宣观察着梁启丞的神色,没察觉出一星半点的焦虑。 他奇怪地问:“外面都已经腥风血雨了,你倒是吃得很开心,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梁启丞继续往嘴里填饭,看起来完全没有心事的样子,囫囵回道:“我都被禁足了还能怎么办?先等顾娅茹的消息吧。” 察觉到宋明宣黯淡下去的神色,梁启丞快速嚼了几下嘴里食物,咽下去,接着握上宋明宣那只空闲的手,正了正神色,认真道:“你放心,就算到最后揪不出录音的来源,我也不会让你受连累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全部担下来。” 宋明宣想要反驳。 不是的,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就是两个人的事,要共同承担共同面对,怎么能让梁启丞他自己一个人担下全部责任呢? 可正当他要反驳,又被堵了回去。 “说起来,那个破纸早该撕了。” 梁启丞说到便做到,于是他立马扔掉了筷子,起身离开餐桌。 没过两分钟,他回来了,手上多了那一纸万恶之源。 宋明宣眼看着梁启丞站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犹豫,三下五除二便将白纸黑字撕了个粉碎,接着被丢入了垃圾桶中。 “你…” 梁启丞倏然弯下腰,一只手撑在宋明宣身后的椅背上,另一只手撑在桌上,目光幽深地与其对视。 “这下我再也没有能够束缚你的筹码了,你还会再离开我吗?” 梁启丞不确定地问。 宋明宣瞳孔微缩,心头泛起涟漪,梁启丞那样一个横冲直撞的人,现在面对他却表现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由于半晌没有等到回答,梁启丞变得越来越紧张,喉结滚动间,吞下的是他曾经所有的年少心事。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发誓。” 看着发愣的人,宋明宣耐着心又伸出了小拇指举到了梁启丞面前,认真注视对方的眼睛。 “我知道我在你这里没什么信用可言,但这次我是真的不会再…” 话到一半,尽数被汹涌澎湃的深吻淹没。 梁启丞没有拉钩,而是紧紧攥住那只作保证的手,好像生怕自己一个松懈,这辈子便再也抓不住了。 宋明宣艰难地从齿间吐出几个囫囵的字:“饭…饭还没吃完…” “待会再吃,先吃你…” 第二天梁启丞和宋明宣哪儿也没去,就宅在家里看看电视什么的,结果一打开电视又看到了关于他们的娱乐八卦新闻。 梁启丞一把关掉了电视,冲身旁的人笑着问道:“咱们打游戏吧?怎么样?前几天我买了几款新游戏。” 宋明宣僵硬地笑了笑,“…好。” 梁启丞刚准备起身,被一通电话打断。 顾娅茹那边来了消息。 “我派人去查了宴会那天的监控,好巧不巧,偏偏就你们那个卫生间转角的监控画面丢了,说是什么网络故障,放屁!” 面对电话那头的怒不可遏,梁启丞和宋明宣相视一眼,气氛降低至冰点。 梁启丞沉了下气,平稳道:“他既然敢这么做,会想到监控这一茬倒也不意外,是我低估他的智商了。” “那接下来还能怎么办?我去找祝晓飞谈判?他到底想要什么啊?你说在这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干嘛要做得这么绝?” 宋明宣双手交握在膝前,眸色深沉,“有的人天生如此,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只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 一时间空气陷入沉寂,电话那头的人也不吭声了,梁启丞耳边拿着手机,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宋明宣。 “都是我引起的…”宋明宣垂下头低语,自责的情绪满溢。 梁启丞那双强有力的大手立刻盖上了宋明宣的手,并强硬反驳道:“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不要这么想…” 宋明宣依旧不为所动,头垂地更低了。 梁启丞叹了声气,思考了几秒后,冲电话那头的人吩咐道:“准备记者会吧,就定在后天。” 这晚,宋明宣还是控制不住地上网查看了目前的舆论,那些刺眼的文字犹如小刀,一下一下刺穿他的胸膛,完全无法装作毫不在意。 他借着蒙蒙亮的床头灯,转头看向正躺在床的另一侧熟睡的人,某种近乎痛苦的情绪在心底不停翻滚,侵蚀他的良心。 宋明宣心疼地抚上梁启丞的脸颊,指腹轻柔地在那一方皮肤摩挲。 这次的事件令他回忆起高中时期的那次绯闻,当时的他选择用逃避解决,他认为只要远离梁启丞,就不会再给梁启丞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哪怕他要言不由衷也没关系。 但从不曾想到的是,历史竟然再次重演,梁启丞再一次因为他,因为他们之间,被卷进了漩涡中心,这一直是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 流言,舆论,人心。 而经历过这么多年的一切,他现在才恍然明白,真正的爱不是以为你好之名而自行决断,这是自私,是自我感动。 真正的爱是共同面对生命中的一切艰难险阻,是一同冲破万丛荆棘,最终窥见琳琅花园。 这一次他不会再逃避,他要和梁启丞共同面对。 应该也不算太晚吧? 这时,枕头边的手机震了一下,宋明宣收回思绪,转头去看自己的手机。 【明宣,我看到新闻了,你没事吧?】 宋明宣礼貌地回复:【我没事,多谢关心。】 【我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人脉,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看到这消息,宋明宣倏然眸光一闪。 他想起宴会那天陈放也在,他虽然并不清楚陈放的具体工作是做什么的,但…万一呢? 于是,宋明宣思索着敲下手机键盘。 【你还记得高中后转到咱们班的祝晓飞吗?】 【记得,他现在是辉业日报的记者嘛,偶尔会有些业务往来,但不熟,怎么了?】 【或许你能把他约出来吗?我想和他谈谈。】 消息发出去后过了有一会儿,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光源将宋明宣焦急等待的神色照得清晰,他咬着指尖,时不时还回过头看看熟睡的人。 第93章 约莫过了十分钟,对面回复道:【这个倒是没问题,不过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帮你约一下。】 宋明宣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回复:【麻烦你了,还有千万不要说是我约的。】 【明白。】 第77章 揭开血腥 第二天梁启丞一大早就去了基地找顾娅茹商量记者会的发言稿,宋明宣跟社里请好了假,这种时候确实不好露面。 他随便找了个自己想再睡会儿的借口,没有和梁启丞一起,梁启丞倒是没起疑,只是怜惜地在宋明宣的额头烙下一吻后出门了。 梁启丞走后,宋明宣便一刻也闲不下来,心高高悬在嗓子眼,手上攥着手机,来回在客厅里踱步,看着挂钟上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却迟迟等不到陈放的消息,简直是心急如焚。 终于,手机“叮——”一声。 宋明宣立刻打开消息。 【搞定了,约了明天上午九点。】 宋明宣顿时神色一僵,明天上午十点钟梁启丞就要召开记者会了,能来得及吗? 不管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搏一次,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于是,宋明宣回复道:【谢谢你,这次事情解决后我请你吃饭。】 【好啊。】 结束对话后,宋明宣不多思索,便穿上鞋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出门了,虽然他的外貌并没有被曝光,但难免不会有认识他的人将他的外貌曝光。 他找到一家专卖店,几番对比,确认无误后买下了一支录音笔。 等他小心翼翼回到家后,梁启丞还没回来。 估计是发言稿内容的事商量得顾娅茹很头疼吧。 趁着梁启丞还没回来,宋明宣拿着录音笔琢磨了一会儿明天见到祝晓飞该如何应对,才能套出话来。 琢磨差不多了,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宋明宣洋溢着笑容正要去迎接,“你回来…” 笑容僵住。 “舒阿姨。” 宋明宣立马规规矩矩地双手交叠在身前打招呼。 舒雯不理睬,径直走进客厅,笔挺地坐了下来。 宋明宣也跟着走过去坐下,“梁启丞还在基地…” “我知道,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 宋明宣抿抿唇,指尖掐得掌心很紧。 他大概能猜到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无非是一些兴师问罪的话。 “你应该能猜到我今天来找你是要说什么吧?” 宋明宣规矩地点点头。 “那我也不多跟你废话了,开门见山吧,想要多少钱?” 宋明宣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舒雯表情淡然,似乎早就猜到对方会这样,于是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空支票,甩到了茶几上,“你随便填,只要能离开我儿子。” 盯着那张支票,宋明宣沉默了良久,倏而掀起眼帘,目光同语气一样坚定,“我是真的很爱他。” 只见舒雯哼哧一笑,“爱?你们这些小年轻啊…” 舒雯叹了口气,“你说你爱他?那为什么让他一次又一次因为你陷入险境?身体不要了,现在事业也不打算要了,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似乎还是不解气,她又补充道:“爱不是一味地牺牲。” 见宋明宣沉默着毫无反应,舒雯本想继续教育,包里的手机却又响起,她只得省去那些废话,直接下了最后通牒,“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开梁启丞。” 伴随着刺耳的铃声,舒雯起身刚走了两步,身后却传来顽固执拗的声音。 “您说得对,爱的确不是一味地牺牲,爱该是相互付出,共同承担。” 舒雯转身。 宋明宣站了起来,垂着眼帘,“一直以来都是他不断走向我,我总是顾虑太多,逃避后退。” 他深吸了口气,掀起眼帘,坚定诉道:“但这一次,我会陪在他身边共同面对,我不会再留他一个人。” 宋明宣不清楚舒雯的沉默是在思考什么,在原地僵了良久,舒雯才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刚走到玄关,又好巧不巧撞上了开门回来的梁启丞。 宋明宣连忙眼疾手快地收起了那张支票。 看着眼眶泛红的母亲,梁启丞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怎么来了?” “棒球界的大明星马上要跌落神坛了,我不得来看看?” 闻言,梁启丞轻哼了一声,“如果是来嘲讽我的就不必了。” 催促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舒雯没再多逗留,最后嘱咐了句:“给你带了排骨汤,记得趁热喝。” 便离开了。 梁启丞没多想,拖着满身的疲惫,走到沙发前,一头栽进了宋明宣的怀里。 宋明宣笑着摸摸对方的头发,“今天是不是很累?辛苦了。” 闷闷的声音隔着衣服传出来:“是有点累,但是一想到明天就要向全世界宣布你是我的,我其实很开心。” “傻吧你…”宋明宣轻拍了下怀里的人,眼眶有些发烫。 梁启丞爬了起来,看到茶几上的保温桶,转头搂住宋明宣询问:“我妈真的只是来送排骨汤?没为难你什么吧?” 宋明宣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为难我。” “真的?” “真的。” 梁启丞半信半疑,打开了保温桶,排骨汤的香气瞬间钻进鼻腔。 “其实我觉得…” 梁启丞转头,“什么?” “舒阿姨真的很爱你,她并不像表面那样看上去对你漠不关心,可能只是她表达爱的方式比较强势,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不爱自己的孩子。” 梁启丞顿住,好像是在思考宋明宣的话,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很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饿了,你不饿吗?准备准备吃饭,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宋明宣注视着梁启丞拿着那一桶排骨汤走向厨房,眸光深沉。 明天的确是一场硬仗。 这一次,他不会再当只会逃跑的胆小鬼。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众多家媒体就扛着相机三脚架如火如荼地到举行记者会的地点抢占位置了。 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地八卦着梁启丞会怎么狡辩,而漩涡中心的两位主人公此刻却没有在一处。 梁启丞一早刚醒过来就不见了宋明宣的人影,打电话也不接,发消息也不回,急得在空荡的家里团团转,他继续拨打着宋明宣的电话,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还是打不通。 忽然间,他目光扫过茶几下方抽屉里角露出的一小截白纸。 这是什么? 梁启丞诧异地拉开抽屉,抽出那张纸条。 在看清那上面的黑字后,梁启丞顿时手指一颤,空支票摇摇晃晃坠落地面。 昨天的异常闪回过脑海,梁启丞不可置信地将那些片段串联到一起—— “我妈真的只是来送排骨汤?没为难你吧?” “没为难我。” “舒阿姨真的很爱你。” 虽然屋里开了空调,梁启丞额角却冒出了涔涔的汗。 他又想起昨晚睡前,他抱着宋明宣问他:“害怕吗?” 宋明宣回答他:“有点。” 他又抱得更紧了些,“不怕,你的守护神在这呢。” 思绪回笼,梁启丞的双眼早已布满了道道血丝,他不敢深想,更不敢再去想。 缓了一会儿,收到顾娅茹已经到家门口来接他的消息,他起身去简单洗漱了一下,从衣柜里拿出一身正肩黑色西装,站在全身镜前整理妥当,随即出门。 不会的,一定不会是那样 宋明宣已经答应过不会再离开他。 另一边。 宋明宣正坐在一家小型私密日式餐馆包间内,拿起手机看了眼满屏的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喉咙逐渐发烫,他忐忑地将手机扣回桌面,另一只手伸向黑色西装口袋摸索,确保录音笔有在运作。 这时,包间的隔门被拉开—— “怎么是你?”祝晓飞满脸惊诧,不过两秒,又转换为戏谑,他合上门,悠哉悠哉地走到餐桌前坐下。 祝晓飞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掏出打火机和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啪嗒”一声,幽蓝火光蹿了出来,随即两人中间的空气里弥漫起层层烟雾。 祝晓飞吐了口烟圈,指尖掐着烟卷,漫不经心道:“来一口?” 宋明宣知道对方这是在跟他耗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他可没功夫在这跟他耗。 于是,他直接干脆地开口:“尝尝这家日料,尤其是这个寿司,你一定喜欢…” 祝晓飞先是一怔,对方不是应该很着急吗?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儿扯别的?不直进主题? 不过倒也好,反正记者会就快开始了,他巴不得跟宋明宣在这儿耗着。 于是,祝晓飞勾了下嘴角,捻灭烟卷,拿起筷子夹起面前的一块三文鱼寿司,送入口中。 第94章 “喜欢往我的头上扣。” 闻言,祝晓飞顿时噎住,随即重重咳了几声,米粒喷得到处都是。 “你…你放什么屁呢!?” 宋明宣勾勾笑,“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小学的时候你不是最喜欢把我的午饭扣在我的头上了吗?” 祝晓飞又被噎了一下,赶忙拿起水杯猛灌了一大口,“陈年旧事你现在还提,有意思吗?” “不是你上次说要叙叙旧的吗?今天咱们就好好叙叙旧,上学时候你带头孤立我,造谣说我是克死我妈的灾星,往我的校服上写字,拧掉我课椅的螺丝,把我关在厕所,堵在巷子里对我拳打脚踢,这一桩桩一件件就是你我的旧事。” 祝晓飞倒是听爽了,他一阵大笑,笑得狰狞又丑陋。 “记得这么清楚…宋明宣,没看出来你这么记仇啊?” 宋明宣也哼笑了一声,“我只是始终想不明白,我从来没有招惹过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步步紧逼?” 提起缘由,祝晓飞敛了笑意,视线落到手中不停在把玩的打火机上,“你是从来没惹过我,但谁让你太耀眼了呢?长得好,学习好,乖巧懂事,不惹麻烦,老师欣赏你,同学巴结你,就连我亲妈都叫我向你学习,你就当做是” 说着,他掀起眼皮,直勾勾盯着宋明宣,“无聊的嫉妒心作祟吧。” 打火机“咔哒咔哒”的声音缓慢回响,幽蓝火光倒映在那漆黑的眼眸里,祝晓飞一字一顿道:“我当然要把你踩进泥里啊,你有什么好?灾星一个。” 宋明宣的后槽牙几乎快要咬碎,但仍保持着表面和蔼,继续循循善诱:“但这关梁启丞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把他也拖进来?” 听到这个名字,祝晓飞眼睛一亮,来了兴趣,他关掉打火机,目光幽深地盯着对面的人。 “谁叫他多管闲事?所有人都对你这个灾星避之不及,只有他还不离不弃在你身边晃悠,是他傻,是他活该。”说到后面,祝晓飞几乎是咬牙切齿。 快了,就快套出来了 “所以高中你就伤了他的腿,还把他有腿伤的事透露给了外国球队?” “没错!看着他那么痛苦的样子,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爽有多解气吗?”祝晓飞眼球随着激动的语气开始充血,表情变得更加狰狞。 “那都是他的报应,谁让他偏要逞英雄为你出头!?” 还差一点 宋明宣忍着内心想要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的强烈冲动,诱出最后一步:“所以,这次的录音也是你干的?” “bingo!”祝晓飞打了个响指,“聪明!又猜对了!” “你不会以为我当时真的只是去上厕所的吧?”祝晓飞嗤笑,“我早就看到你们了,一路跟着你们的,这就是新闻工作者的敏锐嗅觉不是吗?宋记者。” 看着面前的人一脸吃瘪,祝晓飞爽极了,他又点了根烟,翘起腿,掐着烟卷的手搭在膝盖上,悠悠道:“你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梁启丞已经要跌落神坛了,而你,在记者圈也混不下去的,同行们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攀关系走后门的,我劝你啊,赶紧和你的小情人灰溜溜地向大众道歉,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话毕,祝晓飞顶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又发出了尖锐的笑。 “行。”宋明宣站起身,“你会付出代价的。” 祝晓飞完全不以为然,“都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 “希望今天是你我最后一次见。” “彼此彼此。” 宋明宣神色复杂地凝视那张犹如恶魔的脸。 片刻,拉开门离开。 第78章 为你成长 距离记者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左右,顾娅茹抱着臂站在后台,远远观察着外面蓄势待发的众多家媒体,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而她手下的那位祖宗还在那边捧着手机不停地给另一位这时候玩消失的祖宗打电话。 她无奈地凑到梁启丞身边,“我说祖宗,你家那位这种时候玩什么消失呢?不知道你离了他不行吗?” 梁启丞不语,只是继续给宋明宣发消息,打电话。 汪尧从一边过来,稳住顾娅茹,“你别这么紧张,没事的,咱家启丞啥大场面没见过,一场记者会而已。” 汪尧也清楚,这场记者会事关梁启丞以后的职业生涯发展,但他能做的只有安抚好顾娅茹,肯定梁启丞,一起度过这场难关。 顾娅茹忽然又琢磨起了什么,猛地一锤掌心,“别是把你丢下他甩甩衣袖自己跑路了?” 这句话像是触碰到了梁启丞某根敏感神经,他眼皮一跳,没有说话,继续埋头联系宋明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距离记者会开始只剩下十分钟。 “行了。”顾娅茹一把夺过梁启丞的手机,“赶紧做好准备,要开始了。” 梁启丞整个人却像是丢了魂似的,双目无光。 “宋明宣来了!” 汪尧倏然朝着后台远处正气喘吁吁奔过来的人惊呼。 听到苦苦盼着的名字,梁启丞骤然掀起眼皮,委屈和另一种尘埃落定的情绪闪过双眸,他转身,在见到宋明宣的那一刻,身体先做反应冲了过去,不顾后台其他工作人员的目光,一把将人紧紧拥进了怀中。 “我还以为你又丢下我了”梁启丞皱着表情,声音哽咽,语气似撒娇。 来的路上有些堵车,后来的一小段路宋明宣干脆下车跑着来的,他喘着粗气回抱住梁启丞,“怎么会,我答应过以后都不会再丢下你的。” 结果梁启丞的双臂收得更紧了。 宋明宣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来气,他笑着抚了抚对方起伏的背,“好啦好啦。” 他轻轻从怀中挣脱,额角的汗渍还在往下滑,随即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亮到梁启丞面前。 比起录音笔,梁启丞的目光却如同被钉死在一条直线内,只看得到面前的人。 他抬手捋了捋宋明宣额前有些黏连的碎发,动作柔而慢,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笼罩在心头。 有后怕,有庆幸,有虚惊一场。 宋明宣大概是跑来的,才会出这么多汗,宋明宣是急着来见他的,宋明宣没有要逃走。 “这是?”顾娅茹凑了过来。 “我去找了祝晓飞,把所有话都套出来了。” 顾娅茹瞬间笑逐颜开,双手握在一起,“太好了!有了这个就把握多了!” 汪尧拍了拍宋明宣的肩,“可以嘛宋记者。” 但是梁启丞却没有一丁点的笑颜,反倒眉头紧锁,看起来有些愠怒,“你知道你独自去找他有多危险吗?” 宋明宣愣住,笑意僵在唇角,“跟你说了你就会拦着我,不可能让我去。” “你”梁启丞哑然。 周遭一时间变得更凝重了。 汪尧赶忙出来解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抬起手臂看了眼腕表,“记者会还有一分钟开始,启丞你该上台了。” 梁启丞直到临上场前,都没再给宋明宣一个笑颜,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 时间来到整点,梁启丞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眼宋明宣,接着迈着郑重沉稳的步伐从台面一侧走了出去。 一瞬间,台下亮起了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和嘈杂的快门声。 梁启丞面不改色地一步步走到发言台前,扫了一圈下面蓄势待发的记者群,抬手拔高了一些话筒,清清嗓后开口道:“各位记者朋友,我是梁启丞,今天我将对近日来的事情做些澄清。” 话音刚落,下面便开始争先恐后地发出各种犀利的提问和质疑。 “录音的内容属实吗?” “你是否和瑰星日报的记者存在不正当关系?” “之前归国首场友谊赛上提到的人是否就是瑰星日报的记者?” 顾娅茹从一旁赶了出来,“抱歉各位记者,本场记者会不接受提问。” 人群不满地噤声,周遭的喧嚣终于安静下来。 梁启丞耳边的轰鸣逐渐平稳,他目视前方,缓缓开口:“录音是真的,协议也是真的。”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对于这种极度不理智,违背职业操守的行为,我供认不讳,也认识到了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很抱歉让一直以来支持我的球迷朋友们失望了,对不起,很抱歉为行业内带来了不好的风气影响,也向那些兢兢业业的记者朋友说一声对不起。” 说罢,梁启丞向旁边迈出一步,深深鞠下一躬。 直起身后,他沉沉气,又继续道:“我一直觉得身为一名运动员,需要做的就是认真对待每一次比赛,努力提升自己的水平,关于我的私生活我不想也没必要摊开在大众面前,但这种偷录的行为已经严重侵犯了我的隐私,更扰乱了我爱人的生活。” 听到“爱人”这一字眼,宋明宣站在侧面后台,心跳蓦然空了一拍,绵密的情绪铺满身体每一处。 第95章 这是第一次,梁启丞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他,还是在众多镜头面前,庄严又郑重。 “下面请大家来听一段录音。” 话毕,梁启丞身后的大屏上出现了一段波浪式的音频,祝晓飞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宋明宣的声音。 录音每播放到一段劲爆内容,台下便响起一片哗然,宛如海面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直到录音被完整地播放完毕。 空气陷入诡异的寂静。 梁启丞扶了下麦克风,带来刺耳的沙沙声,他重新开口:“我和我爱人十三岁相识,十九岁分别,时至今日经历了许多风雨和误解,爱恨纠葛,回国后的首场友谊赛是我和他的久别重逢,我放不下他” 说到这里,梁启丞的声音难免哽咽,但还是要尽量维持体面和沉静,“所以我当时做了一个极其鲁莽愚蠢的决定,就是用一纸协议把他留在我身边,当时的我想不到别的办法,我害怕他再离开我,当然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会用更正确的方式留住他。” 台下忽然有记者贸然发问:“你现在说这些是想要为自己洗白吗?” 顾娅茹想上前,被梁启丞的声音截住。 “错了就是错了,我会承担责任,暂停比赛一年。” 台下每个记者的脸上就刻满了惊愕。 包括幕后的宋明宣。 “但我爱人作为一名记者,对待工作一直都很认真负责,在工作上也绝对没有任何徇私,是我硬要把他拉进这个错误里,在这期间他所得到的工作机会全都是凭持之以恒的精神自己争取到的,我之所以会接下瑰星的专访也是被他对待工作的专业精神打动,他的业务能力配得上如今的成就,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我考虑不周鲁莽行事,跟他没关系,希望各位不要再无端揣测攻击我爱人。” 梁启丞忽然垂下眼眸,片顷,攥着拳坚定地扬起头,“以前的我太冲动太幼稚,在感情里实在不够成熟,总是想追究一个确切的答案,干了很多蠢事,而现在,我想要为了他,成长起来,人的一生很难避免不出错,所以我不会逃避。” 宋明宣站在阴影里,才逐渐意识到,梁启丞那天说的“保护”,其中蕴藏着什么。 原来梁启丞的打算就是独自揽下一切。 幸好,幸好他这次没有坐享其成,没有安然躲在梁启丞的身后,至少他赶在最后的时间里争取到了那至关重要的证据。 虽然他无法正大光明地站到台上,站到众多镜头前,站到梁启丞身边。 但像这样,在梁启丞转头时,给予一个坚定温和的目光,应该也算是共同面对了吧? 梁启丞收回视线,“至于真正别有用心想要算计我和我爱人的人,我一定会追究其责任。”言辞凿凿,眼神狠厉,不同于以往公众前的阳光形象。 台下又有记者刻意刁难,“可可是这样偷偷录音是可以的吗?” 问出这话来的记者心里也发虚。 梁启丞阴沉着一张脸,盯得那名记者心里更发毛了。 “只许那个人偷录,我难道就不可以吗?” “”那名记者语塞。 周围的记者扭着头窃窃私语,纷纷认同梁启丞的话。 不像那种公关团队给撰写的模板,没有声俱泪下的表演,有的只是诚恳又坚定的态度。 “最后,我想说,我只是一名运动员,不是明星,我有权选择我的爱人,无关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性别,更无关利益交换,无愧于心,做出那种事情是我的错,但相爱这件事没有错,今后对待我热爱的棒球我依然会全力以赴,在暂停比赛期间我也绝对不会懈怠,我会认真反思自己的鲁莽行为,专心投入训练,下一次会以更好的成绩出现在赛场上。” 梁启丞缓了口气,做最后陈述:“而对于我爱的人,我也会贯彻到底,穷尽我的一生去爱他珍视他,也希望大家以后的注意力多多关注在我的赛事上,谢谢。” 发言结束,梁启丞掰开话筒,走向发言台的边沿,正了正领带,深深鞠下一躬。 铺天盖地的闪光灯立刻围了上来,在他的脸上映出斑斓的光芒。 顾娅茹从一旁上前,“今天的记者会到此结束,辛苦各位媒体朋友。” 说罢,便迎着梁启丞从一侧进入后台,消失在众多镜头之下。 刚回到后台,梁启丞的目光便黏在了宋明宣身上,周围的嘈杂声音飘远,模糊,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却能神奇地清晰听见那个人的心跳,在此刻带来极大的,劫后余生般的安慰。 彼此相顾无言。 宋明宣探出手,握住梁启丞的手。 第79章 带着伤疤 这件事算暂时告了一段落,绷了好几天的弦总算能稍微松一松了。 可回家的一路上,宋明宣都觉得梁启丞浑身散发着极低的气压,全程没跟他说什么话,他知道这是还在因为他不打招呼独自去找祝晓飞对峙而生气。 回到家后,还没等宋明宣换下鞋子,就忽然被抓住臂弯抵到了玄关的墙壁上。 他看见梁启丞双眼血丝纵横,睫羽轻颤。 梁启丞张了几次唇,才艰难地将话说了出来:“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 宋明宣有些懵,“什么?” 这话有点熟悉,他是不是以前也说过这样类似的话? 宋明宣余光瞥向耳畔,瞧见梁启丞撑着墙壁的那只手掌渐渐蜷缩了起来。 “第二次了。”梁启丞藏不住声音中的委屈和后怕,他也不想隐藏,他就是在这个人面前没法理智,没法装作坚强,装作毫不在意。 “你第二次不明不白地丢下我,我真的受不了了,宋明宣,你快要把我折磨疯了” 宋明宣骨头发酸,倏然落下的吻里混着咸涩的泪,一点一点流遍全身血管,丝丝绵绵的麻意将这个吻变得更加痴缠相依。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我看到了那张空支票” 宋明宣连忙解释:“是,舒阿姨是叫我离开你,但我没有答应。” “我知道,我一遍遍把你可能又丢下我了的念头往下压,但你怎么能够不和我商量就自己跑去找那个家伙谈判?如果他发现了你的计谋,你知不知道你的处境会有多危险?他家不是吃素的,你根本惹不起!” 面对梁启丞的愠怒,宋明宣不仅没觉得委屈,反倒感到很暖心,因为又有人牵挂他了,他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是漂泊无依的存在了,真好。 静默对视了片刻。 宋明宣选择使出他的杀手锏,一张明媚灿烂的笑脸。 “我这不是没事嘛,而且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我的守护神。” 梁启丞瞬间哑了火,宋明宣总是知道顺着哪个方向捋,能把他的毛捋顺,积攒的万顷怒意全部被这片有魔力的温柔乡吞噬。 只需要这样一个笑容,真的只需要这样一个笑容。 看着宋明宣的这张脸,梁启丞想。 就算要他为宋明宣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也甘之如饴。 “我可能这辈子都要栽在你身上了,宋明宣。”梁启丞出神了半晌,忽然得出这么个结论。 “你难道不是早就已经栽在我身上了吗?”宋明宣故意歪着脑袋装懵。 梁启丞咬着两排牙,唇角咧到了耳根,两只手狠狠抓上宋明宣的肩膀。 两人额头相抵,温热的触感是最安心的存在,两张笑颜上勾勒着蜿蜒,那是经过漫长时光淬炼出的成长痕迹。 “话说你现在比以前爱笑好多啊。”梁启丞忽然觉得惊奇。 “怎么?不喜欢?那我还是绷着脸好了。”宋明宣话毕,又故意开始敛容屏气。不到三秒立刻破功。 “哎!好痒住手” 曾经梁启丞就很喜欢挠宋明宣痒痒,为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只是想看宋明宣笑一笑,再多笑一笑。 梁启丞停下在对方腰间作乱的双手,“宋明宣,我喜欢看你笑。” 他笑嘻嘻地说完,又怕宋明宣多想,又补充道:“当然,无论是笑起来的你,说反话的你,还是沉默的你,敏感的你,我都喜欢得不得了,你的每一面都是我想要努力守护的珍宝,所以,别再被过去那些沉重枷锁束缚了,在我这里你可以毫无顾忌地做你自己。” 宋明宣顿了顿,选择用玩笑的语气堵住那些如波涛的泛滥情绪,“我怎么感觉你说的全都是我的缺点啊?” 梁启丞顿时睁圆了眼睛,双唇抿成了一条线。 “解释啊。”宋明宣继续逗他。 梁启丞似乎才意识到什么,双手叉腰,无奈笑起来,“你别转移话题好不好?” 宋明宣:“…..好,知道了。” 带着梨涡的笑容清浅动人。 “晚饭我做吧?今晚可得好好庆祝一下!”梁启丞脱了那勒人的西装外套,随便往沙发上一堆,开始扯领带,“穿西装太不舒服,还是运动装舒服。” 第96章 “这有什么可庆祝的?” 宋明宣跟在后面缓缓走过来,看着梁启丞半晌没解开领带,忍不住上手帮忙。 “庆祝你是我的人了啊,以后不管是陈放还是张放刘放,谁都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梁启丞满脸莫名其妙的骄傲。 宋明宣“嘁”了一声。 “我很好奇你早上是怎么自系的领带?” “你还说呢,我可系不好这玩意儿,直接去的记者会,结果被顾娅茹骂了一顿,又给我找了条领带,工作人员给系的。”梁启丞撅着嘴,眼神幽怨。 宋明宣忍俊不禁。 摘下领带后,梁启丞撸起衬衫袖子,就往厨房走。 宋明宣叫住他:“你真要做饭啊?” 眼看着梁启丞系上围裙,开始琢磨冰箱里的食材。 “怎么?就这么不想吃我做的饭?”梁启丞拿出一颗卷心菜,放到案板上,“我可跟你说,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大闲人一个了,我高低要好好精进下厨艺!” 梁启丞站在案板前挥刀落下,清脆菜叶变成碎丝。 宋明宣皱着脸思考一番后还是决定过去帮忙,毕竟就算做得难吃了他也还是得吃完,不能不给面子。 “还是我来帮你吧” 记者会结束后,网络上谩骂和支持的声音依旧两极分化。 梁启丞和宋明宣休了长假,本来梁启丞的腿短期内也是需要减少剧烈运动,静养调理的,而瑰星那边还得指望倚靠宋明宣这颗摇钱树。 而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祝晓飞也没办法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了,这样在背后给人使绊子的记者,没有媒体和运动员敢合作或来往。 莫大的舆论压力下,协会终于没办法装聋作哑,对那只外国战队也做出了禁赛的处罚。 雾宁的气温逐渐攀升,栖息在树干上的蝉喧嚣个不停,夏天来了。 休息的这段时间,两人隔绝开外界纷纷扰扰,跑出去度假了。 海边度假别墅的阳台有一汪露天泳池,周围没有其他楼宇,只有葱郁的高耸树丛,能恰好地遮挡住泳池里前后交叠抱在一起腻歪的两个人。 “你是不是长胖了?”梁启丞搂着身前的人,轻轻掐了一下宋明宣的脸颊。 “有吗?还不都怪你。” “怪我什么?” 宋明宣特别理直气壮:“谁叫你每次都做那么狠,我只能多吃点补充能量。” 梁启丞垂眸盯着怀中人的侧脸,被对方这套逻辑整笑了,“你说的还挺有道理。” 得到认同,宋明宣趾高气昂地扬扬下颌,结果猝不及防地被翻了个面,水面骤然荡起一个弧度,些许池水溢出泳池。 梁启丞一双大手捧着清透的池水在他的背上反复摩挲。 “那我就再让你累一点” 说着,梁启丞噙着坏笑埋下头。 清透的池水起了层层波澜,逐渐变得澎湃,向泳池边缘荡漾出去。 一则日历提醒弹亮手机屏幕,梁启丞先行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拽紧浴袍,走到床头柜前,视线落在那条提醒消息上—— 母亲忌日还有两天。 母亲和宋明宣认识这么多年来,梁启丞从不曾听宋明宣向他提及他的母亲,过去这么久了,宋明宣现在还是从来不去墓地祭拜吗? “看什么呢?” 宋明宣扯着浴袍从身后走了过来。 梁启丞回过神来,看见宋明宣的表情蓦地凝固,又看见宋明宣急促地拿起手机走开。 好像生怕他看见什么似的。 “别藏了,我早看见了。”梁启丞跟了上去。 宋明宣顿住,转回身来,沉下脸来。 梁启丞斟酌片刻,试探地问道:“我陪你一起去扫墓好不好?” 只见面前的人的神色瞬间僵了下去。 见状,梁启丞握住宋明宣的双手,耐着心开解:“你这么多年是不是一直没有去看过你母亲?” “我”宋明宣垂下眸,“我不知道我妈她会不会也怨我,她会不会不想见到我,我没勇气去看她” 梁启丞沉沉气,倒也理解,他耐着心轻轻抬起宋明宣的下颌,与其对视。 他温柔地引导:“宋明宣,这话我都说烂了,这件事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你不是什么狗屁克星,说不定阿姨她很想很想你呢,你该去看看她。” 梁启丞满怀期待地注视着面前的人,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下在暗暗发紧,还有些潮汗。 沉寂良久,梁启丞差点就打算使用迂回战术了。 终于,宋明宣冲他点点头。 第80章 兑现约定(完结) 第二天梁启丞和宋明宣便飞回了雾宁,第三天一大早就带着鲜花和水果去了雾宁市墓园。 工作日的墓园很冷清,除了梁启丞和宋明宣便再无其他人,阴云黑压压地从天际压迫下来,两人顺着陡峭的弯路攀登,经过一层层排列整齐的墓碑,每片区域的墓碑前修缮的装饰都各有不同,按照价位高低排序,有的是翻开的书籍,有的是龙和凤,更高的区域还带了小院。 往上攀登的路并不好走,偶尔沙砾石子滚在脚下,直到两人停在那一座斑驳的老旧墓碑前,宋明宣却是垂着眸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梁启丞也不催促,就只是静静陪在他的身边。 或许如果不是出了那么狗血淋头的事,白芷和宋哲依旧是恩爱的一对吧? 毕竟白芷去世的时候,明明宋哲因为工作压力导致手头紧张,但还是为白芷风光大葬了。 还选了宽敞的小院,整个墓园里视野最好采光最好的一块区域。 线香即将燃至尽头,宋明宣思绪回笼,终于开口道:“我妈她很喜欢喷泉,小时候家里的院子有一座很大的喷泉,她休息的时候很喜欢坐在喷泉前睡午觉,说是听着流水声很助眠,这块墓特意选在了喷泉边上,虽然不大,但也算能让她在这里睡个好觉。” 梁启丞认真听着,视线落到墓碑旁的那座小型喷泉上,涓涓流水从泉眼中心向下缓缓铺开,声音不大,却余音袅袅。 宋明宣盯着墓碑上那一列早已掉得差不多的金箔刻字,又酝酿良久,才再次开口:“妈对不起,这么久了我才来看您,原谅我太过胆怯,我害怕您不想见到我” 梁启丞在一旁时刻注意着宋明宣的状态,见势不妙他便抬起手臂搂上宋明宣的肩膀,给予无声的安慰与鼓励。 宋明宣稳定了下情绪,含住眼底的晶莹,“您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我现在过得很好,有一个很爱我的人。”宋明宣转头看向梁启丞,“我也很爱他。” 梁启丞笑了笑,掌心在宋明宣的肩膀处摩挲了几下,是温热的。 “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宋明宣,不会再让他受一丁点委屈。” “妈,我会幸福的。” 话毕,宋明宣倏然蹲下,抬起了手臂,指腹在“白芷”那两个有些褪色的字上停留了片刻。 “走吧。”宋明宣站起身。 两人刚一转身,却双双怔住,视线一齐落向了方寸距离外提着花篮的人。 梁启丞转头看向宋明宣,低声道:“有些事该做个了断了。” 虽然是早上,但乌压压的天还是衬得周遭阴森森的,偶尔空气里会掀起一阵凉风,不过梁启丞不怕这些,他抱着臂靠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粗粝的树皮咯得他的背有些疼,一股槐树花的清香涌进鼻腔。 梁启丞百无聊赖间扭头去看不远处面对面站着交谈的父子二人,听不见对话,但通过这个角度能看到宋哲铁青的脸色。 换做以前,梁启丞要是看到宋哲这个脸色,早就爽翻了,但此时此刻,在墓园这个地方,在宋明宣母亲安息的地方,在宋明宣终于要和这个吸血鬼父亲做个了断的时刻,他却是一点也不觉得爽了。 虽然看不见宋明宣的神色,但他却能穿透那单薄的背影,窥见那具湿淋淋的灵魂。 “明宣,你终于肯来看看你妈了,她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然而宋明宣似乎没有什么心情和对方闲聊,直接了当地便进入了正题:“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宋哲听了这话先是一怔,紧接着便眉毛一拧,“你什么意思?想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宋明宣面色沉沉,语气强硬:“是。” “你个白眼狼!”宋哲猛地抬起食指开始指指点点,“我是你亲爹!你居然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真是没教养” “教养?”宋明宣讥讽地反问,“妈去世后你有管过我哪怕一星半点吗?你只是把我往奶奶家一丢,转头就去和别人结婚生孩子了。” “我我那是为了保护你!免得你被那些流言蜚语影响” 宋明宣笑了,但他不想哭,绝对不要哭,他刚刚才告诉母亲自己会幸福的。“到底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为了保护你自己的面子?” 忽然的质问顿时令宋哲哑口无言。 第97章 “你知道吗?”宋明宣敛了怒意,神情变得又苦又涩,“其实在妈刚出事之后,我没有太在意那些流言蜚语,我从始至终在乎的都只是你的态度,你是我的父亲,我只在乎你是不是站在我这边。” 宋哲呼吸一滞,陷入更深的沉默。 半晌,吸了口气,又继续道:“但你选择了抛弃我。” “你以为我当时心里就好受吗?”宋哲敛气垂眸,两只手心虚地来回摩挲,“你知道当时我的压力有多大吗?你妈走了之后我的工作也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业绩压力就够我喘不上气了,还要忍受街坊邻居嚼舌根,应付你学校里的糟心事,我每天在那个家里我看着你,总是会想起你妈还在的时候,我心里也难受,我心里也难受啊!” 看着面前,宋明宣不想歇斯底里,也不愿痛哭流涕,他只是看着这个是自己父亲的中年男人,在这里展现完声泪俱下的愤慨后,很平静地开口:“真的是我的错吗?” 宋哲哑然。 “妈出车祸,真的是我的错吗?”宋明宣掀起眼皮,再次问道。 “我” “你只是懦弱而已,大概我就是随了你这样的性格”宋明宣感慨着,忽然回头,看见梁启丞正把玩着一根树枝,望着天发呆。 似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梁启丞转头望了回来,宋明宣给出一个微笑,转回头。 “才和真正在意我的人蹉跎了这么多年。” 宋哲也跟着望向远处,看见靠在树下的人是谁后,还没来得及询问什么,就被打断。 “上大学以后我每个月都给你打钱,从没断过,你的现任妻子生产我也没少忙前忙后帮忙照顾,你的小儿子上各种补课班兴趣班的费用我也没少出,这么多年来的一切全当我偿还了那点骨肉情分,以后我不会再给你打钱了。” 宋明宣说罢,刚欲转身,似又想起什么要补充的,又转回身。 深吸了一口气,坦然道:“祝你和你的家人能幸福,记得做个有担当的男人,而我也要允许自己走向幸福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和我能向前走。” 话毕,宋明宣没有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也没再去看对方的神色,决绝地抬脚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宋明宣向自己走了过来,梁启丞扔掉手里把玩的树枝,转而搂上宋明宣的腰,“聊完啦?” “嗯。”宋明宣松了口气,扭头看向梁启丞,那双清透的瞳孔里盛着晦涩的情绪,“我只有你了。” 梁启丞呼吸一紧,又扭头扫了眼仍僵站在不远处的人,随即回过头搂着宋明宣往外走。 “没关系,我一直陪着你。” 宋明宣笑笑,点点头。 这时,一缕刺眼却温暖的光束穿透厚厚的云层,投在他们脸上。 梁启丞笑着抬头,“宋明宣,天晴了。” 宋明宣跟着抬头:“嗯。” “我们去看看奶奶吧?”梁启丞忽然提议。 “好。”宋明宣答应道。 紧接着两人又到了王玉梅的墓前诉了一番衷肠。 而后回到车上,宋明宣刚系上安全带,车子还没开走,他便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或许是终于鼓起勇气丢掉了沉重的包袱,绷紧的弦终于有机会松一松,一阵困倦袭来。 “困了就睡会儿吧,开到家也要两个小时。”梁启丞说着,把副驾座椅往后调了调,以便宋明宣睡得更舒服,又从后座拽过来一件薄外套,搭在宋明宣身上。 然后打火,稳稳当当往墓园外开。 刚开出一小段路,梁启丞瞥了眼后视镜,隐约看见那个刚刚让宋明宣想起不愉快的身影,油门暗暗下压,车轮压过泥土路,卷起一股黄烟,那道身影彻底淹没在弥漫黄沙中。 回家的途中,宋明宣睡得似乎很沉,由于是下午,梁启丞也有些犯困,但也不敢打开车载音乐,怕扰到一旁酣睡的人。 忽然一阵刺耳的来电铃声在静谧的车厢内响起,梁启丞吓了一跳,赶忙腾出一只手翻出了蓝牙耳机,连接,才接通。 “嗯,知道了有空。”梁启丞压低音量回应着通话那头的人,“好就这样,挂了。” 刚挂断电话,梁启丞一转头,“吵醒你啦?”随着话音,他腾出一只手拨了几下宋明宣睡得略微凌乱的蓬松卷发。 宋明宣撑着沉重的眼皮,揉揉眼角,还有些懵懵的,从车门储物格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那个刚才我妈打电话来。”梁启丞有些难以启齿,支支吾吾才把后半句话补充完,“叫我们周末回家吃饭。” 宋明宣盖瓶盖的手一顿,差点以为是自己还没睡醒,受宠若惊地转头看向梁启丞。 二人相视一笑。 四年一度的第二十五届世界棒球经典赛在纽约正式拉开帷幕。 梁启丞终于站上了这个世界最高级别的职业棒球赛的赛场上,面对顶级的外国球队,他没有丝毫的怯场,仍是展现出斗志昂扬的姿态,穿着他的经典蓝白相间棒球服装。 鸭舌帽帽身绣着starflame的标志,帽檐在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却挡不住炯炯的目光,一如逐梦这条路上最开始的模样,英姿飒爽,披荆斩棘,势在必得。 距离总决赛开始还有最后五分钟—— “梁启丞看这边了!快拍快拍!” “走过来了走过来了!” 媒体区中英混杂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观众区也跟着沸腾起来。 宋明宣正在调试相机焦距的手猛然一顿,随着焦距的放大,他的视线随着众人看向远处。 视觉差距逐渐缩小,看见梁启丞一手提着鸭舌帽,一手提着桦木球棒,气势如虹地朝媒体区以及后排的观众区走了过来。 但由于隔着一段高台的距离,梁启丞无法靠得太近,他站定在高台之下,缓缓仰起头。烈阳无法挡住那双炽目,梁启丞隔绝开众多频闪的镜头与千万双目光,眼神幽幽定格在那抹光芒下微卷的棕发上。 下一秒,宋明宣的视线离开取景器,对上一张舒展爽朗的笑颜。 比赛正式开始了。 烈阳之下,赛场上每个人的皮肤都被烤得又烫又疼,已经过去九局了,比赛进入延长局,时间也相应延长,双方完全僵持不下,对面球队每次将比分拉开,starflame又会将比分追平,反之亦然。 裁判队渐渐失去了耐心,无论是吹哨还是举手势都没有了力气,候补球员受不了地找来了降温贴敷在额头上,就连观众区也被这毒辣的太阳烤得没有刚开场时的那股激昂了。 宋明宣摸了摸发烫的相机,有些担心电池被烧坏,除此之外,镜头落向梁启丞的击球手区域方向,他的心底早就绷了一条弦。 现在是平局。 延长局中双方球队轮流攻守,只要一方球队在该局结束前先行得分,打破平局,便无需再完成该局所有回合,比赛将立即结束。 只要一球,只要最后一球 炽烈之下,梁启丞双手紧握着球棒的柄,高高抬起双臂越过头顶,桦木球棒的顶端在强烈的光线下泛着明亮锐利的光。 接下来只要静待对面投手投出这最后一球,颗颗汗珠顺着额角滑进衣领,后背也早已被汗水浸透,深蓝棒球帽檐下的那双眼睛如鹰般锋芒锐利,梁启丞动动双手,将球棒握得更紧了些,暗暗祈祷着那条腿此时此刻千万不要掉链子。 太阳光束投上中心主席台的巨大黑色电子比分显示屏,对面球队投手出手了,白球高高划过湛蓝天际线。 奇妙的是,在那一瞬间,梁启丞感觉世界像电影被按下慢速键,所有人包括白球的行动都缓了下来。 他眼神一顿,锐利地瞄准了那颗越来越近的白球,三,二, 就是现在! 他咬着唇高高抬起左腿,拧转腰身,重重挥出桦木球棒。 霎时间,解说席的麦克风被激动地碰倒,巨大的耳鸣声响彻偌大的绿坪赛场。 红色缝线白球疾速飞越场外围栏,外国战队防守方未能将其接住,梁启丞用尽毕生全部气力,奔向一个又一个垒包,最终回到本垒。 全垒打! 大满贯! 在三个垒包上都有人的前提下击出全垒打,直接获得四分! 解说员红着脖颈,用着一口激动地英文宣布道:“全垒打!梁启丞击出全垒打!starflame战队获胜!” 看着举出比赛结束手势的裁判员,全场瞬间寂静,几秒后,如潮的掌声和呐喊声贯彻耳际。 宋明宣握着相机精准地记录下了全程,与正高高举着手臂与队员们激动呐喊的梁启丞一同热泪盈眶。 梁启丞手腕处的那条墨色护腕上面绣着的刺梨图案在灿阳的沐浴下格外耀眼。 领过奖后,在赛后采访上。 梁启丞作为获得本届全球棒球最高级别赛事的总冠军队伍的成员,自然免不了被众多话筒闪光灯簇拥。 七嘴八舌的英文提问漫过耳际,梁启丞站在提问板前,叉着腰汗涔涔地喘着粗气,却没有心思回答什么问题,眼神一直在熙攘的人群里四处张望,终于在人群的中间找到了那抹明黄色身影。 第98章 梁启丞流露出松弛的笑,冲着人潮大喊:“宋明宣记者!” 众多记者瞬间安静下来,纷纷自觉地向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下一刻,梁启丞看着那个自他年少时一直爱到如今的人,举着话筒,挂着相机,缓缓向自己走来。 “我们约定过,有朝一日我站上世界最大的赛场时,你会做第一个采访我的人。” 宋明宣的双颊凹下去两个对称的梨涡,浅浅的,却令人无法忽视。 他缓缓举起话筒,压着哽咽提问:“梁选手,作为史上获得世界棒球经典赛的冠军队伍中最年轻的击球手,您的感想是什么?” 外围聚集了许多喜爱梁启丞的球迷,众多目光之下,梁启丞抿着嘴,缓缓点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思考结束,梁启丞露出灿烂晴朗的笑容。 “宋记者,是你成就了今天的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