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陛下,该喝药了!》 第1章 我是太医? 公元1542年。 嘉靖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 深夜。 北京紫禁城,太医院里的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值房里,商云良坐在桌案前,对著一盏蔫不拉几的蜡烛,双眼愣愣地盯著案上铜镜里那张眉眼俊秀的年轻面孔。 里面的人……不是他。 再看一眼身上这件有著明显明代风格的青色袍子以及胸前缀著的方形鸂鶒补子。 还有这间虽然谈不上雕樑画栋,但却处处显得一板一眼的古代屋舍。 商云良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嘆息: “唉……回不去了。” 是的,他穿越了,刚刚看完蠢驴《巫师4》预告的他眼睛一闭一睁,就成为一个生活在大明嘉靖朝的古人。 其实吧,按理来说这个时间点还行,离野猪皮攻略中原还有大几十年,估摸著等他蹬腿了都遇不上。 但问题是,他这个身份有点麻烦啊! 他还叫商云良,名字没变,现在是太医院一名八品御医,在这里属於实习生的那种。 似乎听起来不错对吧,好赖是个大明公务员,还是直接生活在首都的那种。 然而,商云良却很清楚地知道,就这太医院的“名医”们,接连搞死了弘治皇帝以及自封“威武大將军”的正德皇帝陛下。 最牛逼的是,完成帝君の双杀的太医院,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居然一点事儿没有,直接导致了如今这位藩王出身,极度缺乏安全的嘉靖皇帝找了个由头,用血给太医院洗了一遍。 原来的那帮人几乎全部完蛋,按照商云良现在的记忆,换上来的绝大部分都是用来凑数的歪瓜裂枣,连点药理都整不明白。 只有为数不多的两三个人才能得到皇帝的信任。 坏消息是,商云良自己就属於那些歪瓜裂枣中的一员。 但好消息是,他的师傅却是能得到皇帝信任的人之一。 正在思考这个新身份对於自己优劣的商云良突然脑仁炸疼,让他直接眼前一黑。 朦朧间,他感觉自己的脑海里多了点东西。 似乎是……一本书? “这……写的什么玩意儿这是?” 上面的文字商云良一眼上去很陌生,完全没见过,但诡异的是,他却在又一个恍惚后突兀能认得这些文字的意思: 他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猎魔人……药剂……全书……” 嗯? (请记住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省心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等等……我眼睛瘸了?” 商云良直接愣住了,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毕竟在刚穿越前,他就在和评论区的说话极其好听的网友们猜测这东西的新游戏会不会跟某个赛博朋克一样,刚发售时端上来一盘子谢特。 不是……认真的吗? 脑海中的刺痛逐渐消退,商云良定了定神,脑海中的厚重黑色大书还在他的脑海里晃悠著。 “不是做梦……不是做梦……” 商云良再三確认,然后,他就立刻感觉到蛋疼无比: 他穿越了,成为了皇帝陛下的御医,这没错! 给他发了本药剂大全,这也没错,还挺好! 但问题来了,特么的为什么要是猎魔人的药剂全书啊! 那里面的东西是正常人能吃能喝的吗?! 什么“黑血”“金鶯”“燕子”魔药,毒抗拉满的猎魔人喝下去能变成赛亚人杀穿全场,他一个御医,敢拿这些东西给身为普通人的皇帝,保准来一个抬走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要是胆大包天给內阁六部的茶水里都来一点,估摸著大明提前一百年就倒台,他商云良绝对居功至伟! 淦吶! 好气! 不是,就不能给个稍微正常点的东西吗? 就是把《本草纲目》直接塞我脑袋里也行啊! 哦,不对,这个时候李时珍还没写这东西了,那打扰了…… 商云良呼呼地喘了几口气,狠狠地捏著眉心,平復了自己快要爆掉的血压。 离开桌案,踩著陈旧的地毯,他躺在自己那张硬邦邦的床上,闭上眼睛。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他的“金手指”坑得要命,但毕竟是自己家的,捏著鼻子也得去好好了解一下。 万一还有什么不一样的收穫呢对吧? 窗外,深秋的大雨叮叮噹噹地砸在瓦片上,一股股凉意从撑开一点的窗缝里钻入。 屋里,摇曳的烛光闪闪烁烁,一盏灯根本照不亮全部。 商云良把自己藏在黑暗里,不忘给自己拉上被子。 “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他在心里说。 意识沉入脑海,那本黑黢黢的羊皮书安静地躺在这里。 隨著商云良的意识靠近,猎魔人药剂全书自动开启,虚幻的哗啦啦书页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猎魔人药剂全书” “第一章:魔药初阶” 商云良“读”完了第一章的標题,然后他就看到了当头的一段话: “可怜的阅读者,当你第一次读到这里的时候,你就不要想著调配那些真正將力量容纳进去的高等魔药,那不是现在的你该接触的东西。” “你也可以自己去尝试,但最好还是將一些还有点用的材料交给我,如果合適,我会为你调配一些你现在喝下去死不了的小玩意儿。” “……” 后面的文字就变得模糊不清。 商云良在这段话的后面,看到了几个发亮的標誌,每个標誌都是一个顏色不太一样的小瓶子。 他操控自己的意识“点”开了靠右边的第一个。 “猫眼药剂·初” “作用:缓解视疲劳,滋养肝血以利目明,辅助黑暗环境適应能力。” “需求材料:” “天精十克、节华一朵、决明子五克、桑葚两颗。” “製造时间:三十分钟。” 看完之后,商云良沉默了。 等会儿……你確定,你这是本书? 你確定里面没有藏了一个有九个格子的工作檯吗? 合成是吧? 看著眼前在自己脑子里晃晃悠悠的黑色大书,他一时找不到措辞来释放自己的吐槽之魂。 刚想继续研究研究这玩意儿还有什么功能。 然而,就在这时,商云良突然听到了值房不远的太医院大门,被粗暴打开的声音。 紧接著就是靴子踩水的凌乱脚步。 两秒后,一声悽厉的尖声叫喊在整间太医院里炸响: “来人!来人!御医速赴翊坤宫!” 脑海中的大书“啪”的一声关闭,商云良豁然起身。 他没忘记自己的身份。 他是御医,不是配给后宫以及太子的那一批人,而是单独向嘉靖皇帝负责的。 半夜,一群一听就是太监的人直接闯进太医院。 这是怎么回事? 嘉靖帝出事了? 不对吧,记忆里道长命硬的很啊…… 商云良脑子转的飞快。 等等! 现在是…… 嘉靖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 臥槽! 壬寅宫变! 一瞬间,商云良的脸色失去血色。 他知道发生什么了。 要命了这是…… 第2章 宫变之夜 壬寅宫变…… 一听到“宫变”这俩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事实上確实,准確来说整个嘉靖一朝的重大转折,就跟这件事有著最紧密的关係。 算一算,因为这件事直接搭进去两个皇帝的妃子,十六个宫女,间接抬走了现任皇后以及刚刚被整下台的前內阁首辅夏言。 大明朝的后宫之主以及文官集团的顶级官僚都被卷了进去。 连带著一大堆倒霉蛋,稀里糊涂被我大明朝的族谱消消乐大法给剁了脑袋。 怎一个惨字了得! 只因为我们的道长皇帝陛下差一点就在今晚上羽化成仙了! 商云良心中发寒。 说实话,这些人跟他的关係都不大,前有“医道高手”刘文泰珠玉在前,药死了皇帝一时半会儿屁事没有。 他倒不担心这一刀能立刻砍向自己。 但问题是,这事儿在无人问津的角落,还带走了一个人: 现任太医院院使,被加了工部尚书荣衔的御医许绅。 而这人,是自己的老师! 商云良穿越前就是明史爱好者,他很清楚地记得上面是这么记载的: (请记住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s??.???超省心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三月,许绅得疾,曰:“吾不起矣。曩者宫变,吾自分不效必杀身,因此惊悸,非药石所能疗也。”” 然后……然后人就没了。 商云良打死都不信,一个在所有太医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几副药把本来都在阎王爷那里报到的皇帝给拉回来的人,会在救活皇帝后没几个月就这么死了。 还是被嚇死的? 这里面没点事情骗鬼去吧! 在这个极其注重师徒传承的古代,自己的老师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说不得就是被灭了口,自己身为他的徒弟,那能有个好? 完犊子了! 商云良在心里哀嚎。 值房外。 一个穿著青绿圆领袍的太监立在瓢泼大雨中,脑袋上的圆顶毡帽湿噠噠地扣著,一张脸上全是水。 刚刚就是他闯进了太医院,一嗓子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惊醒了。 商云良开门,站在值房门口,今夜轮他值班,有事按理他也必须第一个响应,况且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不是他能躲就躲得过去的事。 “公公,这里来。” 商云良给这个狼狈不堪的太监招手,示意他靠近。 在这人连滚带爬过来的时候,他自报家门: “太医院商云良,敢问公公夜闯太医院,所为何事?” 他其实听清楚了刚刚那一嗓子,但他就是个八品太医,想要知晓更多的信息,只能从这些底层的太监嘴里套出来。 反正宫里的那位估摸著这会儿已经在驾鹤西去的边缘了,多一分钟不多,少一分钟不少,问题不大。 那年轻的太监三两步来到了房檐下,听到商云良的话,立马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袖子: “哎呦……我的商太医,赶紧跟咱家到翊坤宫去……” 声音里的急迫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 商云良心中有底,脚下却是站得很稳,他说: “公公,你得跟我说清楚发生了什么。” 扫了眼浑身是水的太监,商云良语气严肃: “太医院直归陛下,若要进宫,至少需要司礼监吕公公的手书。” 对方是个七品太监,自己是个八品,但太医院的人可不会因为对方比自己官大就隨意听从调遣。 听到商云良的话,这太监脸上焦急的表情更甚。 商云良说的没错,调遣太医入宫確实需要司礼监的公公们做主才行,然而,事发突然,公公们全都赶到翊坤宫去了,就派自己这个腿脚最利索的前来叫人。 慌忙之下谁还顾得上写手书盖印呢? 太监知道估计是陛下那边出事了,但具体的他也不太清楚,就算知道了,按宫里的规矩他也不能说。 显然经验不足的年轻太监只是一个劲儿地拉商云良的胳膊,但他根本拽不动。 双方正僵持的时候,另一道声音伴隨著靴子踩踏积水的脚步声传来: “怎么回事?商太医,你们在做什么?” 商云良扭头一看,来人披著一件灰袍,撑著一把油纸伞,另一只手提著个灯笼,內里还能看到白色的里衣,显然就是从床上匆匆爬起来的。 商云良站在廊下,一把甩开太监抓著他的手,朝来人拱手作揖: “徐大人。” 来人是太医院的院判徐伟,六品官,商云良得称呼对方为“大人”。 徐伟走近,持著灯笼的手抬起,让光亮近了站在一边的太监些,打量一番,问道: “说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太监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的徐伟立刻瞳孔就是一缩。 他不怀疑眼前的太监敢没事假传命令让他们入宫,他们这些人本就不负责宫里的其他贵人,进宫只能去见皇帝。 皇帝要无事,假传命令的人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现在,能让司礼监慌到连手书都忘了。 难道说…… 徐伟声音不自觉地有点颤抖: “陛下……” 他看了眼依旧站在不远处,表情並无多少紧张,仍旧气定神閒的商云良,心中嘆息一声,只当是这小子不諳世事,不明白这里面的危险。 “商太医,既然这位公公说了,那你我二人就立刻入宫一趟。” 商云良听得出来,这不是跟自己商量的语气。 既然有人能在前面顶包,那他也无所谓。 虽说自己套话的想法失败了,商云良也不遗憾,只是点点头。 “那行,就按徐大人的意思。” 刚刚那一嗓子显然把整个太医院都喊醒了,这个时候院子里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其他人影。 徐伟心中著急,也没等其他同僚,匆匆收拾了东西,带著商云良就朝著內宫的方向疾步走去。 暴雨不停,白天再光鲜的紫禁城,如今也只能匍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只有那廊下掛著的,在风中来回摇曳的灯盏发出的微光,才能偶尔勾勒出这间间殿宇黑沉沉的轮廓。 虽然此时已经是深夜,但显然,这个夜晚並不平静。 紫禁城里已经戒严,兵丁已经开始一队队地涌进来。 “是锦衣卫。” 商云良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果然,就是今夜,壬寅宫变,否则,绝不至於让锦衣卫封锁皇宫大內。 “得隨机应变了,我得小心点,这里面的水太深。” “如果史料记载没问题,师傅今夜天明前必到,我得先见到他再说。” 商云良心道。 第3章 没救了,等死吧 三个人入宫的过程相当顺利,锦衣卫中显然有人认识徐伟这张老脸。 这个节骨眼上再拦他们,那就是在纯纯找死了。 士兵们虽然被叫起来加了个夜班,但显然脑子还是够数的,没人不开眼上来为难。 “两位,先隨我去翊坤宫。” 太监回头说了一句,脚下飞快,几乎就是在小跑,商云良在后面跟著无所谓,但上了年纪的徐伟却给累的气喘吁吁。 商云良注意到,老傢伙几次想抬手,张了张嘴最后都把到喉咙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个阵仗傻子都清楚,一定是陛下出事了。 外面议论议论无所谓,都到了这里,再隨便嚼舌根,不知道啥时候啊,这肩膀上的脑袋就么得了。 翊坤宫在紫禁城的西边,他们已经距离不远了。 商云良看著那越来越近的殿宇,脑海中记忆急速涌动: “壬寅宫变,嘉靖皇帝在翊坤宫被十六个宫女差点勒死。” “这地方的主人是曹端妃,没记错这女人在嘉靖帝刚醒来不能理政的时候,就被方皇后给直接当作宫变的罪魁祸首之一给弄死了。” “好像还凌迟来著。” “有一说一,挺惨的。” 到了殿门口,三个人的面前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配有长刀的士兵。 火把到处都是,把这还算宽阔的宫门广场照的亮如白昼。 三个人被一名锦衣卫千户官给拦了下来: 虎背熊腰的汉子拧著粗黑的眉毛,瓮声瓮气地问: “干什么的?翊坤宫戒严了,不想掉脑袋,就滚远点。” 对於对方不客气的態度,那小太监压根没在意,从兜里掏出来自己的身份牌递了过去,然后回身指了指商云良俩人,回道: “咱家奉了吕公公的命,带两位太医入宫侍奉,怎么,你想拦住咱家?” 看完身份牌,在听到吕公公和御医两个词,那千户官就知道这些人不是自己能拦的,他刚想说放行,一道有些中气不足的男人声音就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 “那是宫里的太医,拦他们做什么?” “放行!”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一听到这声音,虎背熊腰的千户官顿时一激灵,铁塔一样的身子直接矮了一半,他连看都不看,直接低著头朝著声音的方向拱手: “卑职见过陆大人。” 陆大人? 商云良愣了下,旋即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而身边的徐伟更是直接出声: “陆炳?连你都来了?!” 商云良抬头,只见翊坤宫大门前的台阶上,一道略显消瘦的身影站在那里,前面的士兵已经让出了通道。 一身大红色的飞鱼服,腰间倒是没有悬著锦衣卫標准的绣春刀。 到底是晚上,商云良看不太清楚陆炳的长相,只觉得那双眼睛似乎格外明亮。 商云良和徐伟进入了士兵排成的人墙,而送他们的小太监则被拦到了外面。 徐伟似乎和陆炳很熟,一见面压根不玩官场之间的弯弯绕,当头就问: “陛下到底如何了?” 似乎是早就知道徐伟要问,陆炳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轻声道: “不好……很不好。” “子时,陛下的几位侍寢宫女,联合其他几个,总共十六人,试图刺架,这些贱婢用绳套勒住了陛下的脖子,等到皇后赶到,控制了这些噬主的恶奴,陛下已经几乎探不到鼻息了。” 短短一句话六十九个字,却如同一柄大锤狠狠砸在了徐伟的心头,给老傢伙嚇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虽然这事儿跟太医院半文钱关係都没有,但是,宫女夜半弒君,这种事可是亘古未有啊,陛下若是真因此宾天,內廷不流血漂櫓,他这个姓倒著写! 商云良微微嘆气,果然,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跟自己的记忆里对上了。 他伸手扶了一把快要站不住的徐伟,脸上也不得不装出严肃认真的表情。 陆炳摆摆手,打断了徐伟还想继续问的动作: “走吧,先去看陛下的情况。” 话音落下,如同焊死的宫门应声打开,黑洞洞似乎要將商云良二人直接吞进去。 商云良拖著如同一根麵条一样的徐伟,跟在陆炳的身后。 没走多远,哭哭啼啼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里。 绕过重重帷幕,穿过一个个雕樑画栋的房间,商云良已经看到了那最深处的被帐幔包裹的床榻。 不知道多少盏蜡烛在静静燃烧,本来属於整个天下最隱秘的地方,此时却到处都是人。 商云良看到,陆炳三两步朝著一个坐在椅子里女人走去。 “皇后,御医带到,徐太医来了。” 这女人是方皇后? 商云良想下意识地多看两眼,不是他有曹老板的爱好,只不过是纯好奇。 但下一秒他就按住了自己的衝动。 以后有时间看,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要因为这种小细节节外生枝。 方皇后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来了就好,赶紧去给陛下诊治。” “徐太医,本宫可就拜託你了。” 后一句话显然是对商云良身边的已经有些泥呆呆的徐伟说的。 商云良轻轻踩了一下老傢伙的脚跟,后者才如梦方醒,赶忙低头应是。 至於商云良,整个宫里都知道,除了一些老傢伙之外,剩下的御医……当他们不存在好了。 但来都来了,商云良也想看看练得身形似鹤行,不怕宫女勒脖颈的嘉靖目前是个啥样子。 反正都是太医,只要他不太出格,这里也没人拦他。 地板上有一滩血,还有拖行的痕跡,显然这里在之前也不是现在看到的那般平静。 女人隱隱约约的哭泣和惨叫在大殿里迴荡。 但这些,跟龙榻上的那位相比,显然都无足轻重。 跟著徐伟,商云良靠近了龙榻,然后,他就看到了上面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如今的惨状: 整个人已经瘫软如同烂泥,明黄寢衣领口撕裂,一道深紫勒痕横贯喉颈,皮肉翻卷处渗著黑血。 皇帝的脑袋怪异地后仰,喉骨隔著相当久才会发出细不可闻的嘶响。 蜡黄的脸庞浮著死灰,口水混著血丝流到床上,在织金龙纹枕上留下明显的暗斑。 嘉靖的眼睛微微张著,但从里面根本看不到一点有意识的徵兆。 商云良大著胆子上前,伸手搁在了皇帝的鼻子底下和颈动脉的位置都试了试。 自己这御医虽说属实是个半桶水。 眼下道爷这样子…… 儘管商云良知道这事儿最后的结果。 但现在,他还是给出了客观评价: 没救了……等死吧。 第4章 这不对吧! 商云良和徐伟虽然水平有差距,但至少基本的判断力还是都在线的。 打眼一看这个情况,就知道如今的皇帝陛下已经属於是奈何桥走到一半的程度了。 “徐大人,龙体欠安啊,脖颈下的脉搏和鼻息都微弱地有如风中残烛。” 商云良低声说了一句。 这个时候俩人的立场暂时是一样的,宫变的具体情况俩人都是两眼一抹黑,根本没办法判断这里面的情况,也没人提醒,想提前站队都做不到。 “我知道,先想办法救回陛下再说。” 徐伟也低声回答。 俩人是站在塌前悄悄交流的,因此就是有啥说啥,没必要避讳太多。 徐伟顾不上许多,已经一屁股坐在龙榻上,伸手搭在了皇帝的手腕上。 商云良没这么干。 原因很简单,他压根就不怎么会。 之前说了,他来太医院纯粹就是眼前的皇帝陛下一道旨意下去,就把大半个太医院给折腾没了,实在是缺人才补进来的。 他们这些医户出身的人,没有太多经验的话,实际上水平都相当成问题。 就拿他自己来说,医典他倒是记得不少,但实践起来就全抓瞎,平日里全靠老师许绅的大腿,商云良自己就是个无情的开方写字的机器。 现在这个场面,要他抓著嘉靖冰冰凉的手腕也没什么用。 不过,他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 皇帝如今面庞看上去就像是紫薯成精了。 这年头可不存在什么兴奋剂过量的事情,所以,这是典型的缺氧的表现。 瞅瞅脖子上那都已经破了皮的勒痕,这点没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准確来说,就凭这宫里宫女芦柴棒一样的身板,是怎么做到让如今三十多正值壮年的嘉靖毫无反抗地被折腾成这个鬼样子的? 要知道,如今的皇帝陛下吃好喝好,还不是后面那个重金属中毒患者。 101看书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靠谱 全手打无错站 虽说不可能战场上一打十,但在营养正常的情况下,怎么可能面对一些十来二十岁的女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翊坤宫的龙榻一面靠墙,也不算太大,就算玩多人运动也最多六个。 商云良的眼睛四处张望。 奇怪,怎么一点儿反抗搏斗的痕跡都没有? 不对,情况有些不对…… 商云良已经感觉到了异常。 旁边,徐太医已经满脑门子都是冷汗了。 皇帝的样子著实太可怕,而且现在怎么看都离死不远,实在是要命。 房间里静得嚇人,只听得见眾人粗重的呼吸声。 商云良把自己的发现压在了心底,这话他可不能轻易跟徐伟说,俩人只能算是同僚,关係没好到能交底互相背锅的程度。 “徐太医,情况如何了?” 方皇后似乎有些不耐,冷冰冰的声音像是刀子掉在了冰块上。 她自动忽略了商云良,似乎从一开始就没寄希望於商云良这个几乎没听过名字小御医。 商云良乐於这样,风暴漩涡中,当个小透明才是最安全的。 和徐伟对视一眼,他轻轻摇头,意思是我也没招,皇后问你,那就你来说。 徐伟咬了咬牙,硬著头皮从龙榻上站起来,转身面对坐在大椅里,穿的极其郑重的皇后,低下头: “回稟皇后,陛下的情况,只怕是因为长时间的窒息导致淤血堵塞胸肺,这才昏迷不醒。” 皇后没有浪费时间的意思,直接就说: “既然知道了原因,那就立刻开方,让司礼监抓药给陛下煎服。” 说完,还看了正满脸惶急的司礼监一把手吕芳一眼。 然而,皇后的命令,商云良知道徐伟压根就没打算执行,对嘉靖情况的判断是对的,但他肯定没这么做。 因为这要是治好了,那就没有后面自己的师傅许绅几剂猛药救场的事情了。 果然,下一秒,徐伟扑通一下就跪地上了,一瞬间就从庄严肃穆转变成了声泪俱下,这变脸速度让他旁边的商云良直呼好傢伙。 “启稟皇后……微臣不敢啊!” 方皇后还没说话,刚刚还满眼希冀的吕芳顿时就不干了,他立刻质问道: “为何?既知道癥结所在,为何不开方,主子受难,你等却在此迁延,耽误了陛下,咱家把你们一个个都送到詔狱里面去!” 商云良有一种感觉,这里面一屋子人,恐怕就只有眼前的大太监才是真正著急的那个人。 面对“內相”的权势,徐伟显然无力硬顶,他跪著拧过膝盖,面向吕芳,声音颤抖: “吕公公,不是卑职不开方子啊,实在是……实在是眼下陛下的龙体太弱,若真要逼出淤血必用猛药,臣担忧这猛药下去,还没逼出陛下胸肺之间的淤血,龙体就……” 后面的老傢伙没说,但在场的人谁都不会傻到没听懂。 局面僵住了。 事情明摆著,要救皇帝那就得用猛药,但现在皇帝这个身体状態,再用这种明显伤身的药,没准人没救过来,还反而先一步给送到朱元璋那里匯报工作去了。 这个决定没人敢下。 谁决定谁就得背责任,万一出了问题,一个弒杀君父的帽子是逃不了的,拉出去杀头喊冤枉都没人听你的。 以前那是皇帝病了,太医上来治,没治好那算皇帝命不够硬,跟太医有什么关係? 但这一次,是明知道可能治死皇帝还要开方下药。 出了事儿不抓你抓谁? 沉默…… 商云良知道,眼前的徐伟肯定是打定主意当这个不粘锅。 大明官员的老传统了。 方皇后被眼前的徐太医堵得没办法回话,她虽然是皇后,眼下这个场合,除了倒在床上的皇帝之外地位最高的人,但她也没这个胆子。 况且,这场宫变她是最先到场的,她已经在这个漩涡里了,一个决断下的不好,难保后面不会把她自己给卷进去。 商云良本以为大家会一直闭嘴下去,直到自己的师傅许绅过来。 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並没有如他所料。 见徐伟死活不肯接锅,方皇后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一下子看向了躲在一旁当小透明的商云良。 “你也是太医,你来说!” ? 不是,你找我干啥? 许绅无奈,他可没这个本事不搭理皇后,只能走出来躬身当复读机: “稟皇后,正如徐大人所说,臣……” 说到一半,龙榻上本来安安静静躺尸的嘉靖帝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开始剧烈的抽搐挣扎起来! 两只手无意识地到处乱拍,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嘉靖帝这一闹腾,离得最近的大太监吕芳嗷的一声就扑了上去,痛哭流涕连声呼唤著皇帝。 商云良立刻闭嘴,扭头就看到吕芳试图按住皇帝,反而被皇帝乱动的手一巴掌扇到了脸上,商云良明显能看到,这一下打得不轻,吕芳直接给打蒙了。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也都叫著“陛下”赶了过去。 估摸著是见到大家实在是太热情,嘉靖帝盛情难却,直接上半身给直了起来。 这一下好似诈尸,给所有人都震住了。 然而,下一秒,皇帝的龙体就咣当一下砸回了龙榻。 徐伟三两步赶过去,拨开挡路的陆炳,手搭在皇帝的鼻尖和脖子下面。 商云良凑过去,就看到老傢伙脸色一瞬间发白: “完了……” 这句话凑过来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吕芳一下子就急了,他推开呆立的徐伟,红著眼睛怒视著徐伟和商云良: “陛下现在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让你们当御医,你们现在就给咱家治!现在,写方子!不写,就当谋逆,给咱家拉出去乱仗打死!” 这话一出,商云良心就是一沉。 吕方这话等於是替皇后接了锅,但问题是,也把他俩给逼到了墙角。 扫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在盯著他们。 商云良心说这下完犊子了。 有人在前面扛著责任衝锋,这帮人一个二个自然没意见,现在,他和徐伟必须写方子了。 不写……恐怕真的得人头不保! 情况怎么变成了这样? 这不对吧?! 商云良看了眼刚刚来的方向。 师傅啊,许大神医,您老人呢? 救一救!再不来我们就要凉了…… 商云良满脑门子都是汗。 他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忽然,商云良灵光一闪。 “等等!” “我好像有办法了!” 第5章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虽说商云良很清楚的知道这场危机最后是由自己的师父许绅来解决的。 但在自家师傅赶来救场之前,眼前这一关还得靠他自己度过。 面对救主心切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时候如果再装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兔,那稀里糊涂被拉出去砍了脑袋,商云良可不觉得这殿里的其他人会来救自己。 方皇后在这场宫变里面的角色,他摸不透。 毕竟,如果按照原本的歷史走向,几年后,这位皇后娘娘就会死於一场大火。 本来是能救的,但当时的嘉靖帝却命令手下人不去救火,眼睁睁看著皇后烧死。 说不定根子就种在眼前的这件事上。 至於那位刚刚还跟徐伟搭话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商云良可不觉得相信锦衣卫是一个什么聪明的决定。 这个傢伙是跟眼前的皇帝一起穿开襠裤,玩泥巴长大的。 自己要是摆明了不救皇帝,后果是什么都不用想。 商云良在这里心思急转,一边的徐伟却被吕芳的一句话给嚇瘫在了地上。 那双平日里挑药材的手,这个时候抖的跟帕金森重症患者一样: “吕公公……我的吕公公,可不能这样啊。” “我开了方子,却难保陛下能平安啊!” 不是,你是这什么愚蠢发言? 商云良很清楚的知道这种时候跟红了眼的吕芳说这种话都是狗屁。 果不其然,下一秒,吕芳一脚就把徐伟踹倒在地上,咆哮道: “你个蠢物,给咱家开方子!” “一柱香的时间,否则就立刻砍了你的头!砍了你的头!” 虽然身体缺了点东西,但发起飆来可是一点儿不软,嚇得商云良口中的“徐大人”浑身颤抖如筛糠,磕头如捣蒜。 膝行著就想过来抱吕芳的腿。 这副丑態,商云良都看不下去了。 再次被吕芳像踢死狗一样一脚踹飞,这下,徐伟徐太医乾脆直接倒地不起了。 看著倒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的徐太医,翊坤宫里的空气安静了一下,坐在一旁冷眼注视著这场闹剧的陆炳拦住了想要上前查看的侍卫。 “我来。” 他走上前检查了一下,用巴掌拍了拍徐伟的满是汗的脸。 站起身,在大红色的衣襟上擦了擦手,冷笑一声,说道: “怂蛋一个,晕了,来人,抬走,摆在殿外。” 这就晕了? 眾人都不傻,你徐伟早不晕晚不晕,刚刚陛下都成那样了你不晕,现在吕芳一个太监踢你两下就晕了? 骗谁吶你? 陆炳跟徐伟有点交情,对方脸都不要使出这招了,他也只能顺水推舟让人给带出去,刚刚拦住侍卫检查就是这个道理。 否则真遇到那实心眼的,一脚给襠下踩去,让地下装晕的破了功,大家都难看。 不过,既然你徐伟打算躲,那陆炳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么大的雨,十月底的天,抬到外面风吹雨打一晚上,能不能扛过之后的风寒那就看你徐伟自己的造化了。 既然选择了不救天子,那被老天收走,自然也是合理的事。 人被抬走,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硕果仅存”的商云良身上。 商云良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道爷寧愿向那帮画符的道士求长生也不太愿意相信太医院的人了。 就这……换他早给丫逐出宫去了。 我要你有何用? 方皇后看了眼榻上已经彻底不动弹的皇帝,又看了眼进了殿之后从头到尾就没下跪过的商云良,语气平静地说: “倒是有些胆气,本宫希望你不要跟外面那个废物一般。” “现在,开方子。” 商云良知道这下自己是彻底躲不过了,徐伟跑了,他就没办法再躲,他可没陆炳的关係。 “是,卑职这就开方。” 商云良拱手,然后就朝著一边太监早就准备好的桌案上的笔墨纸砚走去。 走到案前坐下,商云良闭上了眼睛,意识下沉,开始沟通自己脑海里的猎魔人药剂全书。 现在,只能赌一把这里面有对症的东西了。 反正道爷现在彻底晕菜,根本不知道自己给他喝了点啥。 你就先替我尝尝味吧。 猎魔人药剂全书,第一章,初级药剂! 之前压根没时间细看,现在不得不仔细研究了。 现在,商云良总共在第一章看到了五个小瓶子,也就是说,他解锁了五种药剂。 “別闹,给点面子,一定要有那种顺气通肺的药,差不多能靠的上也行啊……” 商云良在心里祈祷。 这种初级药剂,大约是能给普通人用的。 五种药剂,一个人这么多病,能赌上的概率其实並不算高。 但现在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了! “白蜂蜜药剂·初?” “不行,这东西是用来解毒的,现在用不上!” “白色拉法德药剂·初?” “也不行!不是,这东西我记得原本不是用来扛伤的吗?现在这初级版本是用来……益气固表,提升卫外能力,增强对环境变化的適应力?” “所以……抗感冒的是吧?” “不行,下一个下一个……” 眾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著商太医拎著根还没沾墨汁的毛笔,坐在桌前就闭上眼睛,这都好一会儿了。 怎么个路数? 这是也学著陛下宠信的那帮道士一样,沟通天地去了? 陆炳已经在暗自皱眉,依照他的脾气,有人在他面前这样,早拉去几仗打翻了,但现在徐伟缩了,就剩眼前这个商云良,其他人都不懂医术,还真没法开口。 “快点……快点……再拖我就装不下去了!” 商云良在心里喊。 下一刻,他的意识“点”开了那最后一个小瓶子: “杀人鯨魔药·初!” “作用:润肺生津,清利咽喉,缓解呼吸不畅感,可短时间增强心肺能力。” 商云良“眼前一亮”! 对了,就是这个! 还好还好,真悬吶! 这个时候,见他半天没动笔的意思,皇帝陛下已经快彻底凉了,心急如焚的大太监吕芳终於是忍不住开口: “商太医,你写还是不写?” “若是不行!咱家现在就砍了你,万不能耽误了陛下!” 商云良睁开了眼睛,扭头瞅了这个一身大红袍,跟颗大枣一样的老太监,心想: 砍头,砍头就知道砍头……你跟路易十六肯定能成为知己啊。 他环视一圈,朗声道: “卑职已有思路,现在就写方子,各位贵人莫急。”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第6章 起开,让我来! 商云良用镇纸抚平了铺在他面前的盖著“御用”字样的宣纸。 用毛笔蘸了墨汁,就开始刷刷刷地书写。 商云良原本的毛笔功夫还是相当不错的,或者准確点说,在宫里稍微想混的好点,你一笔烂字像是狗啃,那就那凉快那待著去吧。 吕芳见到商云良这么说,也跟真的似的在医方纸上开始书写,瞬间就把刚刚的威胁扔到一边,三两步就走了过来。 商云良睨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在纸上,对著脑海里猎魔人药剂全书的提示开始“誊抄”。 他知道原本这药剂的配方不是这样,需要的东西更不是这些。 但显然,在眼下的大明去找那些玩意儿就是在难为他,这本破书还是挺人性化的…… “快果一枚。” “重箱精魂,干者,十钱。” “麦门冬,五钱。” “陈髯仙须,三分。” “……” 这些里胡哨的名字,其实说人话就是梨,百合,麦冬,陈皮还有其他的一些辅料。 不是他故意要这么折腾,只不过在这嘉靖朝,皇帝和宫里的贵人们就吃这一套,你写的越玄乎,他们不懂,反而越觉得牛逼。 自己回头去典籍里查到了,病也好了,就更觉得你这个太医水平高。 没办法,就是生存之道而已。 商云良在这里刷刷地写,一边跟著伺候嘉靖好些年的吕芳也皱著眉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宫里当差这么多年,他多少也知道一些简单的药理,见到商云良没有胡写,渐渐地也放下心来。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疑虑。 眼下这个情况,陛下真就是一条命十分丟了九分,就剩一口仙气还未散。 这个方子,怎么看都是中规中矩……没什么出彩的。 就像刚刚徐伟说的,沉疴要用猛药。 但现在商云良在写,他一个太监也没办法再次打断,旁边还有方皇后和陆炳在,自己不能再多事。 吕芳怎么想商云良不管,对他而言,这方子写出来就是用来堵嘴的,真正关键的,还是怎么把这抓药煎药的差事给抢下来。 这方子正常来煎药,最多就是弄出来一碗能通肺润气的梨汤,长期服用肯定有效果,但问题是,现在的道爷还能等那么久? 在宫里,为了防止有人给皇帝的药里下毒,开方子是太医的事,但抓药煎药可就是皇帝身边最能信得过的太监的事。 从嘉靖帝上台之后,这规矩就愈发森严了。 皇帝本人不相信太医,很多事情就很麻烦。 方子写完,商云良直接就丟到了吕芳的手里,旁边的陆炳凑过头去看,突然问道: “我之前並未见过你几次,商太医,你师从何人?” 商云良不打算跟眼前这个锦衣卫头子抬槓,转身,拱手: “回陆大人,卑职师从许绅,许大人。” 陆炳哦了一声,吕芳也把脑袋从药方上抬起来,多看了商云良几眼。 许绅的名字他们都知道。 这位可算得上这宫里陛下几乎是最信任的太医了,现在还加了个工部尚书的容衔,他们见面都得客气点。 吕芳再看这方子,就忽然觉得自己的思路通了。 “这小子的方子温和,还算对症,这是算准了自己的师傅今夜必到,现在给他逼到墙角,他就先用一副药,让陛下的仙气不散,到了自己的师傅来再做决断。” “小小年纪有这份心思,倒也不算简单,咱家以后可得多关注一下。” 心里想到这儿,吕芳再把方子给皇后和陆炳两个医学白痴装模做样地看了看之后,便立刻招来一个太监吩咐道: “去,立刻抓药去煎,必须完全按照方子来,少一点多一点,你们知道后果。” 平心而论,吕芳对宫里这些“儿子孙子”们还算不错的,但现在他可顾不上这些,谁要是犯浑,那就別怪他这个“祖宗”无情了。 “是…是,奴婢这就去。” 领了命的太监刚接过方子,转身就想走,却被商云良的声音给拦住了: “慢!” 他说。 等著所有人都把疑惑的目光递了过来,他这才摆出了最严肃的表情: “这方子是卑职所出,此非常之时,还是由卑职自己去煎药为好。” 这话一出,方皇后还没什么感觉,吕芳和陆炳的眼睛顿时就眯了起来。 陆炳走近,拍了拍商云良的肩膀,声音很低: “小子,宫里的规矩,还是尊重些,你能有胆子为陛下开方,就比外面那个装晕的怂蛋强很多,莫要自误。” 他以为商云良不懂规矩,这才上来提点两句,他喜欢有胆识的人,不想商云良因为这种事惹麻烦。 没想到,商云良似乎是根本就没听懂一样,盯著吕芳那审视的目光,他义正言辞地说: “吕公公,陆大人,非卑职不知晓这里面的利害,只是眼下陛下龙体著实欠安,作为我大明的臣子,岂能就此看著君父受如此磨难?” “情况危急,臣是太医,这个时候可不能出岔子!” 商云良不是莽夫,但他很清楚这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师傅许绅当了迟到分子,皇帝的情况眼瞅著就不行了,现在给他灌一碗梨水肯定是大作用没有。 万一因为自己这个小蝴蝶出了变数,让皇帝在许绅赶来救场前就嗝屁,那自己可就真完蛋了。 听完商云良这表面忠肝义胆,实际上浑身冒傻气的发言,陆炳和吕芳都怔住了,俩人对视一眼,意思都很明显: “难道刚刚看错了,这哪里来的二愣子?” 吕芳心里虽不屑,但多年服侍皇帝,他心里还是佩服这种关键时刻“忠君体国”的人。 刚想再拦一下商云良,就听到一直没说话的方皇后突然开口: “如此,那便麻烦商太医了。” 吕芳一听这话,心里凛然。 “娘娘,宫里的规矩……” 方皇后压根没搭理吕芳,直接吩咐: “吕芳,把方子给商太医,让人带他去御药房,若是真能唤醒陛下,本宫有重赏。” 这话一出,身为皇帝家奴的吕芳只能低头: “是。” 商云良也没跟这些人客气,从小太监手里拿回了方子,跟著这小太监就朝著御药房奔去。 进了门,浓浓的药材味道顿时扑面而来。 这里是皇家储备药材的內库,平日里太医没有詔令是不能进的,这好多年都没外人来了。 因此,正蹲在灶前准备著烧水的太监看到商云良,直接就愣住了。 商云良没跟他废话,直接把方子甩到了他的脸上。 “奉皇后的旨意,这副药,我来煎,你给我让开,我来!” “去抓药,剩下的事情不用你管。” 商云良大马金刀地坐在灶前,盯著那摆在火上的药釜。 到我操作了。 第7章 梨汤加药,越喝越有 商云良当然知道自己不守规矩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风险。 这也就是嘉靖现在彻底晕菜,根本没办法视事,否则,对於商云良这种公然拿內廷规矩当狗屁,早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商太医,您这是?” 御药房的太监面对如此胆大包天的太医有些慌了手脚。 他们早早就接到了命令,隨时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照方抓药。 原本他们以为按照正常的操作流程办事就对了。 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个商云良,给他们整不会了。 “別废话,方子我写的,按上面的东西抓药,多备一点。” 等了一下,发现站在一边的紫衣太监还是绷著脸,手足无措,商云良没耐心跟他们浪费时间,直接就说: “我这么做,请了皇后娘娘的旨,你要不信,现在就立刻滚去问皇后娘娘和你们的吕公公。” 这医药房的太监哪里敢问? 嘉靖朝太医不受重视,太医的地位下降,他们这些管药材的自然在宫里也没什么人正眼瞧他们。 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跑回翊坤宫找皇后和吕芳。 “这……商太医,这可是您说的,出了事,可和咱家没关係!” 这紫衣太监一跺脚,决定先不跟商云良顶牛。 吕芳和陆炳自然不会就这么傻傻的就相信商云良一个人。 虽然皇后已经同意了,但俩人还都派了人跟到了御药房。 不过这煎药的地方热的很,派来的人也不懂具体煎药的过程。 况且他们也並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太医敢在这个时候给皇帝的药里面加东西。 谁会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呢? 两人只是站在门口,不时出言提醒或者威胁。 商云良全部都当做了耳旁风。 他现在就等著太监把药给送过来。 没让他等太久,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商云良所要的药材全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他的面前,而且还是根据他的要求加量的。 “商太医…您要的所有药材都…都在这里了。” 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御药房的太监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 抓药的时候麻利的很,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当然,这番表现里面有几分是真的,那就证明他自己知道了。 皇宫里的药材都是顶级的,至少卖相必须过关。 商云良检查了一下,猎魔人药剂全书中关於杀人鯨魔药·初的配方中所需要的药材都齐了。 “很好,现在,闪一边去,我来煎药。” 號脉开方子商云良不是太准,但要说煎药,这活对他而言就是日常工作之一,到底能弄一个八九不离十。 给皇帝煎药轮不到他们,但要是外派去其他人那里,这活都得自己动手。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趁著这些傢伙的视线都没在他身上的时候,一次次把药材给“送进去”。 商云良刚开始还不知道这个操作该怎么办,然而,当他脑袋里冒起来这个疑问的时候,具体的办法自然而然地就出现在了他的脑袋里。 简单来说,將药材拿到他的手里,掌心接触,然后沟通猎魔人药剂全书,选到对应的药剂,只要对的上,药材就能被直接给送进去。 刚才这御药房的太监把药拿来一部分的时候,商云良就趁门口的俩人不注意,把一枚巴掌大的梨给“吃”了。 这就跟掉帧一般,直接消失了。 然后,商云良就感觉到杀人鯨药剂·初里面,属於这项药材的部分给点亮了。 “百合,麦冬,还有陈皮,这些东西都是散货,我往药釜里加药的时候吸一些进去就行了。” “量大一点,只要有用,就没人敢追究我。” 这药没什么难做的,说白了就是一碗难喝到了极点的梨汤。 咕嘟咕嘟,先用武火快速煮沸,然后转文火,商云良倒出药液,再加温水,又用文火煮了一刻钟的时间。 虽然没有“噹噹噹噹”大功告成的背景音,但显然,商云良的药已经搞定了。 趁著这中间加药的过程中,商云良也已经把该收进去的药材都集齐了。 而猎魔人药剂全书给出的合成时间是三十分钟,刚刚好! 在商云良的脑海中,猎魔人药剂全书中,第一章属於杀人鯨魔药·初的那个小瓶子已经点亮了,名称后面多了个数字一。 商云良试著“点”了一下。 下一秒,一个约有小半个手掌的圆底玻璃瓶直接出现在了商云良的手里! 臥槽! 好悬商云良身上的衣袖较长,能挡得住,否则这一下凭空造物,正常情况下不是被嘉靖帝当成神仙给供起来,就是被当成骗子给扔到詔狱里去。 破书!连个使用说明都没有! 差点害死我! “去,把陛下用的药碗拿来。” 商云良踹了一脚御药房太监的屁股。 后者没吱声,顛顛地去了。 然后,商云良趁著门口俩人目光交错离开后的一个缝隙,以迅雷不及掩耳铃儿响叮噹之势,把袖子里的药剂给倒进了药釜里。 梨汤加药,越喝越有! “呼,总算完事了。” “以后我也得当个嘉靖供奉在道观里的那些“神仙”,这处处被人盯著的感觉太难受了……” 他在心里吐槽。 陆炳派来的锦衣卫看到商云良停止了动作,开口就问: “商太医,可是完成了?” 商云良点头,抹了一把被火烤出来的汗,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 “走吧,我们速速呈给皇后娘娘。” 这锦衣卫和吕芳派来的太监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接下来还有安排人试药的过程,但这就是商云良干涉不了的事情了。 他要是再提试药的事,被当场拿下是唯一的结局。 翊坤宫。 方皇后一个人坐在大椅里,就在商云良出去煎药的这会儿,她已经从那十六个刺驾的宫女嘴里,又把王寧嬪的名字给套了出来。 连带上今晚侍寢,却一点不知情的曹端妃,这场宫变最大的两个倒霉蛋已经新鲜出炉。 陆炳和吕芳都没有阻拦的意思。 总有人得为这场变乱流血,十六个宫女的血远远不够。 “许绅怎么还没到?” 吕芳焦急地在嘉靖的龙榻前转圈,陆炳回答: “锦衣卫已经派人去了,但你也知道,许大人掛著尚书的衔,不住在宫里,锦衣卫去城里找,再送进宫都需要时间。” 吕芳也知道是这个情况,老太监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榻上越来越差的皇帝,沉重地嘆息一声: “现在,我们就只能指望许大人的这个徒弟能挽大厦之將倾了。” 皇帝都这样了,再忌讳也没什么意思了。 陆炳也是跟著嘆了口气,作为嘉靖的玩伴,他的权力基础全来自於皇帝本人。 这要是皇帝驾崩了,太子登基,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还有没有之前的风光日子,那可就难说了。 全指望商云良了! 你是大明的希望啊! 小子,你可一定要把陛下的这口仙气给吊著啊! 陆炳这样想著。 就在这时,踉踉蹌蹌的脚步声以及太监喜极而泣的鸭嗓闯进了翊坤宫: “药!药!药煎好了!” 第8章 让皇帝吐血,总共分几步? 有的时候,商云良不得不佩服宫里这些太监们。 明明端著药碗却能脚步跑得飞快,而且到地方完成一个丝滑到了极点的跪地动作,整个过程居然能做到涓滴未洒。 更牛逼的是,在完成这套操作的同时,脸上还能同时从面无表情无缝切换到高兴到泪流满面。 简直让商云良嘆为观止,大呼一声牛逼! 果然,这宫里臥虎藏龙之辈大有人在,搞不好还真有什么大內高手之类的设定。 是我商某人小视了天下英雄啊。 带著一脑子这样的念头,商云良跟著锦衣卫进了翊坤宫。 吕芳听到声音立刻就奔了过来,扫了眼那呈在自己面前的药碗,却没接,反而是问道: “试过药了吗?” 那太监愣了一下,然后摇头: “回稟老祖宗,没…没有。” 吕芳顿时就火了: “没试过你就敢端来?” 本来他还想发脾气,但眼下这个情况,他还是硬生生给压住了,冷得像冰块的声音从牙缝里给漏了出来,砸在翊坤宫的地板上: “还不快去?!” 商云良没阻拦,反正他药已经熬好了,什么时候给嘉靖吃那是眼前这帮人的事情。 再一个,他也想提前瞧瞧这药效如何。 虽说猎魔人药剂全书里提到初级的药剂是可以適配普通人的,但现在毕竟是脑袋別在裤腰带上玩命,先看看情况也不错。 司礼监的人动很利索,不到两分钟,就有试药的太监被带来了。 倒出黄黑色的汤药,也没废话,咕咚一下就给灌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注视著这个试药的傢伙。 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吕芳等得不耐,开口问道: “你感觉如何了,可有不適?” 那小太监摇了摇头,脸色红润,看上去反而更精神了一点。 “稟老祖宗,孙子没什么不舒服的,反而感觉这心呀肺呀更敞亮了,这一口气吸进去就感觉滋润。” 为了防止太监演戏,试药前都是不告诉他们药效的。 吕芳一听,顿时眼前一亮,一双手直接压在了这小太监的肩膀上,声音带上了激动: “详细说说!” 小太监估计是从来没被吕芳这么重视过,一下子有些惊到了,嘴巴都有些磕巴: “啊……就是……就是这胸口觉得舒坦,整个人感觉有劲了,老祖宗恕罪…孙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商云良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他是知道药效的。 这种状態应该就是初级杀人鯨药剂起作用了,短时间內强化了这个试药太监的心肺功能,这才有小太监说的呼吸就觉得舒服的表现。 见到吕芳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商云良知道自己人前显圣的时候到了。 清了清嗓子,商云良来到大明朝的一眾大人物面前,又整了整衣冠,咳嗽一下,声音平静而有力: “此方专理心肺气津:梨肉甘寒为君,直润肺络,解咽喉燥渴;百合、麦冬为臣,双滋肺阴,降心火而安神。佐以陈皮理气化痰,使津液上承无阻。更借冰甘缓,利咽。几物相合,可清肺化痰,润肺生津,开喉关,畅息道。” “这位公公身体无恙,所以便觉得呼吸顺畅,胸肺舒適。” 一席话,商云良侃侃而谈,当著大明朝皇后,司礼掌印太监以及锦衣卫指挥使的面毫不怯场。 前世这帮人早就化成灰了,歷史书里都轻易找不著,商云良从心底里就没把他们真当什么天上云端的大人物。 他知道自己是个半桶水,所以把话说得故意玄乎一些,反正药典也看了不少,这种听起来就对味的话张嘴就来。 谁还不会忽悠人了对吧? 况且像他这种属於是有理有据的忽悠。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是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 吕芳对於商云良的態度也肉眼可见的有所好转,似乎刚刚还嚷嚷著要把商云良砍了的人,根本不是他。 又过了一会儿,眼瞅著这个试药的太监变得精神焕发,红光满面。 再三確认了商云良用的药並非什么虎狼之物,吕芳这才放下心来。 在和陆炳商量完之后,吕芳弓著身子来到了皇后的面前,低声说道。 “娘娘,依奴婢看,可以给陛下用药了。” 方皇后没什么表情,轻轻頷首,她略有意味地看了商云良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这女人看我干什么? 要不是你,我能被逼著极限操作给皇帝的药里加料吗? 商云良腹誹著。 龙榻上,吕芳已经开始小心翼翼地给凉了半截的嘉靖帝餵药了。 说老实话,商云良现在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师傅歷史上要用极度伤身的猛药了。 就这个样子,一般的药根本把人拉不回来。 要不是他商云良能直接从猎魔人药剂全书里直接套出来药剂,他也只能照猫画虎了。 商云良走过去,凑到了道长身边。 只见吕芳用汤勺撬开了嘉靖紧闭的乌青嘴唇,然后一点点地把药给灌了下去。 没人打扰,这种精细活,尤其服务的对象还是皇帝,这宫里就没有几个人有这个资格。 等到一碗药餵完,嘉靖帝很给面子没给吐出来。 吕芳这才鬆了口气,轻轻地把皇帝放好,这才回头问商云良: “商太医,以你估计,陛下还有多久才会清醒?” 商云良心说这我哪知道? 况且现在的道长,是被淤血阻塞了心肺,这口血他不吐出来,怎么可能醒? 现在就看这初级杀人鯨魔药的效果到底如何了。 “再等等吧,公公也还知道,一般情况下,一剂药下去,很少有能立竿见影的。” 就这样,房间里的眾人又等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在吕芳给皇帝餵药的时候离开的陆炳去而復返: “许大人来了。” 他一进门,就对著皇后和吕芳说。 商云良一听,眉毛微微一扬。 好傢伙,你这会儿才来啊! 我的好师傅,你也是鸽子精转世吗? 正这么想著,一个披著红袍,拎著一个药箱的老头从殿外跨了进来。 瞅著那记忆里非常有辨识度的白鬍子,商云良知道这就是自己的老师许绅,许院使。 估摸著进门前就从陆炳那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许绅一进门,给皇后行了礼之后,根本没搭理其他人,直接就来到了商云良面前。 “陛下如何了?我听陆大人说,你已经开了方子让给陛下服用了,方子呢?拿给我看!” 自家师傅人不错,太清楚自己的徒弟是个什么水平了,这一路上就在操心自己的徒弟给皇帝胡开方子。 商云良站起身,给许绅行了个弟子礼,然后把搁在桌案上的药方递了过去。 “师傅,药方在这里,你放心,我小心著呢。” 许绅有些狐疑的瞅了自己的学生一眼,接过药方抖开就看。 没过多久,商云良听到了老头鬆气的声音。 “还好,还好,都是些温养的,应该问题不……” 许绅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粗暴地打断了。 “噗!” 床上的嘉靖帝毫无徵兆,突然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 直接给正用手绢给皇帝擦汗的吕芳糊了一脸。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 他们都以为商云良这个方子就是在吊皇帝的命,等著许绅过来再进行针对性的施救。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啊! 嘉靖帝一口老血喷出,这还没完,紧接著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连带著血沫子就从嘴里往外狂涌。 这模样估计连鬼见了都害怕。 “臥槽!这效果这么强的吗?” 商云良都没想到这初级杀人精魔药会有这么大反应。 直接把堵住嘉靖帝心肺的瘀血给逼出来了。 见到皇帝吐血,殿里的其他人大呼小叫,陆炳眯著眼睛盯著商云良,眼中的危险意味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然而,看到皇帝的反应,许绅却是泥呆呆的愣在了原地,如同一尊雕塑。 老头一脸迷茫地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方子。 “不是,这怎么就能把瘀血逼出来呢?” 没道理的嘛! 第9章 神奇的疗效 翊坤宫里一片嘈杂。 沸腾的人声似乎都能把大殿里摇摇晃晃的烛火给震碎了。 皇帝虽说刚才已经处於隨时可以驾崩的边缘,但好歹是个乖乖宝,躺在龙榻上不哭不闹,让大家都省心。 这怎么好端端的,就开始哇哇呕血,还拼了命的咳嗽。 看这架势,不把肺给咳出来都不罢休啊。 方皇后和吕太监一脸惊恐地给皇帝收拾去了。 “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来人吶!快传太…不对,商云良,你给陛下用的什么药?!” 吕芳的发冠掉了,灰白的头髮到处披散,满脸是嘉靖喷出来的黑血,一双眼睛通红,厉鬼见了都得回家找妈妈。 就知道这还得问自己,商云良一点儿不慌。 “吕公公,莫要著急,你……” 话说了一半,就被陆炳粗暴地打断了: “商太医,你想清楚再回话,否则就算你师傅在这里也保不住你!” 锦衣卫指挥使有一个下意识按刀的动作,但他却是忘了入宫没带武器,这一下摸了个空。 商云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真没礼貌,怎么都这么喜欢插嘴?” 这个时候,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许绅直接按住了商云良,示意他闭嘴的同时,靠近他低声道: “你做的很好了,现在,让为师来吧。” 许绅越过商云良,直接来到了吕芳面前,老迈却锐利的眼睛平静地盯著司礼监掌印太监,淡淡地说: “吕公公,你有时间在这里指责我徒弟,不如先看一看陛下吐完血之后是不是比刚才好些了。” 吕芳下意识地想反驳,都吐血了怎么还能好? 但突然,他的脑袋中犹如惊雷炸响: 等等!陛下的癥结好像就是因为长时间勒伤导致气血淤积在心肺。 脸庞发紫就是因为如此。 刚刚一口血喷出,现在又剧烈咳嗽…… 难道说…这真是向好的表现? “烦请吕公公让让,让老夫给陛下诊治。” 这宫里,也就许绅敢这么横,作为实际上嘉靖帝最信任的太医,顶著二品尚书荣衔的许绅地位超然。 吕芳赶忙起身,把浑身沾满污血和涎水的皇帝小心翼翼地交给许绅,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著: “慢些,慢些……” 商云良看到许绅朝自己招手,於是越过刚刚还想朝自己拔剑拔了个寂寞的陆炳,来到了自家师傅面前。 “坐,与我一同看看陛下现在的情况。” 许绅指了指龙榻前搁著的一个圆凳。 商云良依言坐下,刚想学著许绅,抓起皇帝的一只手“號脉”,就被许绅瞪了一眼,低声怒道: “放下,添什么乱?你什么水平我不知道?” 商云良訕訕一笑,连忙收回捏著龙爪子的手掌。 许绅回头,不耐地对吕芳喊道: “吕公公,莫要在这里打扰我师徒为陛下诊治,去打盆热水来,陛下贵体,怎可沾著污秽?” 仔细地看了看虽然还在咳嗽,但胸膛明显比刚才有起伏的皇帝,吕芳略微放心,也不敢跟许绅抬槓,转身就出去指挥人打热水去了。 见到终於人都离远了,许绅挑开了皇帝的眼皮,確认皇帝仍旧处於晕菜的状態,这才小声对商云良说道: “小子,你什么时候进宫的?” 师傅啊,你这话问的,我是被叫进宫的,可没去势啊。 商云良回答: “大约丑时三刻,今夜轮我值班,刚好撞见,徐伟拉著我,只能来。” 许绅哦了一声。 他本来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徒弟,这种事儿是你这种啥也不会的菜鸡能掺和的事儿吗? 但现在一听,这才想起来,纯属他这徒弟倒霉,今夜刚好值班。 沉默了一下,许绅眯著眼,感受著皇帝的脉搏,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检查了一下皇帝的伤口: “勒伤,陆炳告诉我是宫女做的,得亏是宫女,这要是男人来做,陛下现在这口仙气早就散了。” 他伸出袖子擦了擦皇帝脸上的血,听了听皇帝的呼吸,同时问商云良: “你的判断很对,陛下就是被瘀血阻塞了心脉,现在你这一副药下去,瘀血被逼出来了,气道不那么淤塞,这命就保住了。” “你的方子我看了,走的是温养舒缓的思路。” “方子本身没什么问题,换了我平日里来也会这么开。” 许绅把头从嘉靖的胸口处抬起,一双眼睛注视著商云良: “不过,像今天这种凶险情况,为师会下猛药,大黄、桃仁、红以武火煎制。” “虽也能逼出瘀血,但却会伤了陛下的身体,不像你这药,不伤身还有此奇效,怪哉!” 商云良想瞎扯解释,却听许绅又道: “这方子的药理我们之后再论,这次若陛下恢復,救驾之功七成是你的,为师只分润三成。” “別看为师,为师如今蒙陛下信任,掌太医院,列尚书位,要这功劳有什么用?又不能封爵。” “告诉你,你在宫里什么根基没有,全功给你那才是害你,这宫里最难防就是人心,小心些。” 商云良点点头,他其实不太在乎什么三七分成的事情。 “好了,吕芳快回来了,为师检查过了,现在难关陛下已经过了,为师等下按你的方子稍微改改,再开一点治疗伤处的药贴在脖子上就是。” 商云良朝嘉靖帝看去,只见皇帝陛下这会儿已经开始有明显的呼吸动作了。 似乎是刚刚被憋的够呛,这会儿赶紧找补回来,那呼吸的力度著实可以。 商云良很清楚,那碗梨汤其实根本就没起到什么作用,真正发挥作用的,还是他偷偷加料的初级杀人鯨魔药。 这效果有点牛批呀。 如同紫薯精转世的脸也变得轻了些,显然,就像自家师傅说的那样,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 “来了,热水来了。” 吕芳回来了。 许绅冲商云良点点头,然后就带著他起身,把伺候皇帝的事情交给了吕芳。 “许太医,陛下如何了?” 方皇后问。 许绅拱手: “回稟皇后,陛下吐过污血之后,心肺之间污秽已除,现在只需静养调息便是,老夫这就开方,可保陛下平安。” 商云良很明显地看到,许绅这话一出,方皇后,陆炳以及攥著湿毛巾的吕芳表情都是明显一松。 人的名树的影,许绅的话商云良说十遍都顶不上。 “太好了,太好了!” “有劳许太医…哦,还有商太医,你师徒真我大明功臣啊!” 这些话许绅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微微点头,就点头去桌案边,对著商云良的方子,斟酌修改起来。 商云良被陆炳请到了座位上,锦衣卫指挥使亲手拎著茶壶给他倒了杯茶,瘦不拉几的脸上堆起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商太医年纪这般轻,就有如此医术,刚才之事,你莫要往心里去。” “以后我若要有个头疼脑热,还请商太医能多来我府上瞧瞧。” 今日的事情一波三折,最开始陆炳就没有关注过这个跟著徐伟来的小太医,以为就是个打下手凑数的。 没想到徐伟缩了卵,这就凸显出这小太医的心性过人。 在这种情况下扛得住压力,平心静气,凝眉思索,给出一副方子,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之后,他又主动接过了煎药的差事,让陆炳以为这是小年轻城府不足,热血上头想要表现。 心里对商云良的评价又低了不少。 没想到峰迴路转,这小子普普通通一副药下去,居然不消一个时辰,就把陛下从阎王爷那里给拉了回来。 作为执掌詔狱的人,他对於人体的情况再熟悉不过,皇帝的身体什么样他心里有数。 来这翊坤宫,看了皇帝的情况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派锦衣卫去了东宫。 就是怕陛下驾崩后有奸人乱了大明的天下。 没想到现在情况翻转,许绅已经拍胸脯,这一关能过去。 真是邀天之倖,天佑大明啊! 他当然看得出,许绅过来实际上就没有起到作用,现在也不过是照著商云良的方子依葫芦画瓢。 这小太医一鸣惊人,想来当陛下醒来后,自然又是御前一个人物。 也该有人制衡一下那些无法无天的道士了。 商云良不知道陆炳的內心戏,但他对於这位权倾朝野的锦衣卫指挥使拋过来的橄欖枝,还是没有犹豫就截下了: “陆大人玩笑了,卑职才疏学浅,还得跟师傅多学习几年,不过,若大人不嫌弃,陛下准许,自然隨时可以。” 陆炳的笑容这次好看了不少: “很好,商太医,你……很好!” 第10章 嘉靖甦醒 这边商云良和陆炳正在愉快的交谈,仿佛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根本不存在。 另一边,许绅也开完了方子。 最难的事情已经让他这个小徒弟给处理完了,剩下的事情,他这个老江湖绝对不会翻车的。 “吕公公,这方子我改了改,没太大问题的话,你就让人去煎药吧。” “等到第一剂药吃完,一个半时辰后,给陛下服用第二剂就好。” 许绅按著桌子站了起来,將药方递给了吕芳。 后者赶忙接过,这次他没有浪费时间再给陆炳和皇后看。 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他吩咐了刚才那名太监拿著药放去御药房。 这边,许绅开始处理嘉靖身上的伤口。 这十六个宫女,虽然力气很小,但对嘉靖皇帝的伤害却不容小视。 本书首发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超靠谱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除了脖子上那非常明显,有些血肉外翻的勒痕外,嘉靖的胳膊上,腿上以及胯下都不同程度遭了殃。 嘉靖这浑身的伤,活像是被十六个实习生集体练手,胳膊腿儿上全是髮簪扎的“针灸穴位图”,老中医看了都说好! 也不知道皇帝在平日里是怎么惹到这些贴身宫女了。 她们除了想要嘉靖的命之外,多多少少也有点泄私愤的意思。 许绅第一时间就检查了最重要的地方,现在命保住了,但若嘉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跟吕芳一样成为了无鸡之谈,那他们依旧得倒霉。 掀开被子,让吕芳用剪刀剪开了里衣,老头仔细检查了半天,鬆了口气。 商云良看见,老头检查要害时手都在抖,生怕发现什么“宫廷秘术”。 现在看来,还好,没扎到,万幸万幸。 对吕芳点了点头,后者悬著的心也跟著放下了。 这时,方皇后的女官从殿外走了进来,来到皇后身边,侧身耳语了几句。 方皇后细细的眉毛皱起。 有些发白的脸庞敛去了因为嘉靖性命无忧而表现出来的喜色。 她从那把大椅里站起身,对商云良这些人说: “各位,本宫有事需要处理,陛下这边,你们一定要用心侍候好了,若陛下醒转,务必立刻知会本宫。” 说罢,也不理会他们这些人的应是,就拖著衣摆朝著殿外走去。 脚步有些急促。 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走了没多久,一个也著红袍的太监从殿外溜了进来,跟著在吕芳耳边嘀嘀咕咕一阵。 吕芳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商云良看著这一幕,心里只觉得古怪: 来个人跟皇后咬耳朵,又来一个跟司礼监掌印太监说悄悄话,是不是等下就得来个锦衣卫再跟陆炳秘密匯报一下? 有些事情就是不经念叨,商云良的想法真的是应验了。 司礼监的人还没离开,穿著飞鱼服的锦衣卫也进了大殿,四下寻找了一番陆炳,然后就立刻走了过来。 商云良不傻,知道这古怪的一幕背后的事情必然不简单。 他知道自家师傅就是深度卷进了这件事才丟了命。 老头人不错,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商云良站起身,走向了许绅那边。 看到上下左右都褒的跟粽子一样皇帝陛下,商云良直呼可惜为什么穿越没带一个照相机来。 这要是拍一张,发到朋友圈岂不是点讚爆炸? 哦对,这地方连村里都不如,没通网,算了算了…… “师傅,包扎完了吗?” 商云良接了许绅剪下来的黄绸布,低声问了一句。 许绅手里忙著给皇帝陛下抹药膏,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快好了,有什么就说。” 商云良装著帮皇帝上药,低声道: “师傅,你想过没,以陛下之英武,就算是在睡梦中,能被一群宫里的婢女给伤成这个样子?” “龙榻就这么小,十六个人不可能一拥而上,若只有四五个,这榻上怎么一点儿反抗的痕跡都没有?” 许绅上药的手慢慢停住了,回头瞄了一眼商云良,眉头皱起。 他可不是傻子。 能在宫里混成谁也惹不起的太医院院使,宫里的波譎云诡他一清二楚。 只不过他是刚来,不了解情况,一时之间没把脑子往这里想。 现在商云良两句话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这里面的不对劲。 “你是说……有人提前给陛下的水里下了……” 商云良直接按住了老傢伙: “嘘,师傅,明白就行,莫要说出来。” 商云良歪歪头,示意许绅回头看看后面嘀嘀咕咕的两组人。 “师傅,你大概也听了,曹端妃和王寧嬪都被牵扯了进来,宫里免不得得人头滚滚,我们还是想办法离开,什么也不知道比较好。” 许绅自然是明白的。 商云良的话有道理,皇帝就算是再猝不及防,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也不可能在几个宫女面前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这是一场早就谋划好的刺杀! 许绅想知道嘉靖帝睡前被下了什么药,但这並不是他一个太医该主动去调查的东西。 这宫里啊,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多问,你也要小心,从现在开始,我们只为陛下,剩下事我们一概不知。” 许绅回过神来,语气郑重。 知道老头已经听懂自己的意思了,商云良就没有再多嘴。 毕竟这里还是人多眼杂,要是在宫外师傅的宅子里,他想怎么说怎么说。 俩人对著嘉靖帝一顿操作。 给皇帝彻底包了个严实。 虽然离法老套装还有很大的差距,但这样子,还是颇具后现代行为艺术抽象风格。 商云良给自家师傅的手艺点了个赞。 这时候,悽厉的求饶声,隔著重重帷幕也依旧清晰可闻地传了进来。 显然,刚刚方皇后突然离开,可不是去当什么菩萨的。 通过朱漆雕窗欞看向外面,嘉靖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夜晚的暴雨依旧在一刻不停地咆哮著,檐角上的兽雕在风雨中发出细碎的呜咽。 垂落的雨水串成晶亮的珠帘,在石阶上敲打出细密的鼓点。 松木炭在鎏金兽足炉中噼啪作响,却也挡不住那越来越瘮人的寒意。 一阵冷风不知道从哪里钻了进来。 西墙掛著的《老子出关图》被掀起一角,画中青牛的眼睛在烛火摇曳间忽明忽暗。 將要天明了。 这要命的一夜终於是要过去了。 折腾了几个小时的商云良感觉到了一阵疲惫。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狠狠掐住了。 不是许绅…… 豁然扭头,商云良看到了一双灌满血丝的眼睛跟自己对视著。 嘉靖醒了! 第11章 受惊过度嘉靖帝 等会儿,怎么这就醒了? 不打招呼的你? 不是,咱们刚才悄悄议论你两个老婆的事情,你没有听到吧? 商云良突然被皇帝的龙爪擒住了手腕,这脑门上的冷汗一下子就淌下来了。 再看榻上的皇帝。 瞳孔在游离中骤然收缩——那些缠绕在记忆深处的丝絛,此刻正化作帐顶盘旋的龙形织锦。 他试图抬起手臂,却发现身上这薄薄的龙纹锦似乎藏著无数根看不见的绳索,將他牢牢捆缚在榻上,他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 嘉靖想要说话,除了喉间发出呼哧呼哧的破风箱声,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挤不出来。 从昏迷中甦醒了一点的皇帝,根本分不清眼前的自己究竟在哪里。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黑暗中,那被盏盏蜡烛映照的狰狞仇恨脸庞。 她们是要来要自己的命的! 来人!有人要弒君!救救朕! 嘉靖努力想喊叫著,试图吸引其他宫人的注意。 然而,他只感觉到喉咙间撕裂般的剧痛,以及唇齿间点点的甜意。 “陛下!陛下!您醒了?!” 嘉靖听到那被自己抓住手腕的朦朧人影冲自己大喊。 这是什么情况…… 这些人……不是在弒杀朕吗? 嘉靖被惊恐填满的脑子出现了混乱。 两种截然相反的认知在他的脑子里碰撞,彻底將他本来就没多少的思维摇匀撞散了。 总之,就是一滩糨糊。 皇帝的动作当然不止商云良一个人看到了,很快,大殿里的所有人都一拥而上,聚在了皇帝的榻前。 方皇后没在,吕芳嗷的一声就扑了过来,商云良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一个老傢伙哭的梨带雨,撕心裂肺,也真算得上是一种技术了。 知道这地方自己不该继续凑著,人家在这里表演忠僕的戏码,他也不好大鸣大放地围观不是。 心里这么想著,他就打算起身。 没想到嘉靖抓著自己的手却死死不鬆手。 不是…你撒开我啊… 商云良很无奈。 “陛下,陛下,吕公公在这里,您鬆开臣的手腕。” 商云良想去掰嘉靖的手指头,却被听到他的话扭头过来的吕芳阻止了。 老太监嘆息一声,看了眼皇帝,声音很低: “陛下应是被晚上的那十六个天杀的给惊到了。” “陛下既然抓著你,那你就待在这里吧。” “许太医,麻烦您继续给陛下调息。” 他都这么说了,商云良也只能继续坐这儿。 脑袋里翻了翻记忆中嘉靖朝的记录,没说皇宫里这位有龙阳之好。 商云良鬆了口气,他可不想莫名其妙被刚了。 妈妈说过,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作为许太医的唯一限定徒弟,商云良在城外许太医的宅子里还是有那么几个腰细屁股圆的侍女的。 取向是正常的! 商云良就这么被皇帝抓著,吊著眼睛看吕芳跟个蛤蟆似的不停跟嘉靖说话,又是侧耳听,又是在皇帝眼前伸手晃。 许绅从药箱里面掏出来一个小布袋子,拉开露出一把银针,开始给皇帝针灸。 俩人都是忙的满头大汗,可无奈皇帝除了睁著眼睛瞪著他俩,就是嘴里发出外星人都听不懂的破碎音节,谁也不知道皇帝想表达什么意思。 “嘶……吕公公,您可能惊到陛下了,先…先等等如何?” 商云良抽了口凉气,咬著牙提醒了一句吕芳。 他算是发现了,只要吕芳凑近点喊一句,这捏著自己的龙爪就锁紧几分。 现在,那真是拼了命地在掐自己。 求求了,您鬆手吧! 商云良看著自己的手腕,在心里无奈嘆息。 吕芳也意识到自己的一番忠心表演好像没啥作用。 连忙问商云良: “商太医,陛下已经睁眼,却为何不理会奴婢?” 商云良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动,嘆息道: “吕公公啊,您想一想,陛下昏厥之前看到听到了什么,这一醒来就看到您这般,陛下受了惊,不一定认得出您呢。” 剩下的话不用多说,吕芳和许绅都不是傻子,脑袋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 吕芳咽了口吐沫,倒退著从龙榻上下来。 他必须得承认,商云良说的没错,他不由得多看了商云良几眼。 这小子医术了得,揣摩人心也是颇有一番道理。 待陛下醒来,多多给他美言几句,以后宫里的事,也多了份助力。 老太监离远了之后,皇帝仍旧瞪著眼睛,但抓著商云良的手却鬆了不少。 说实话,这一幕让商云良对皇帝这一身份去魅不少。 现在这副虚弱的可怜相,跟一个遭受完惊嚇,对外人靠近反应过度的普通人有什么两样? 商云良对站在不远处,没靠过来的陆炳招了招手,同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陆炳对商云良等我动作有些茫然,不知道这小太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他还是走了过来。 商云良伸出另外一只手,拉下他,在他耳边低声道: “陆指挥使,我观陛下可能真的是惊悸过度,眼下意识不清,可能总觉得有刁奴要害他。” “您想个办法,让陛下安心,现在龙体虚弱,让陛下安心休养才是正理。” 这一点商云良还是有把握的。 前世他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嗯…好,你说的有理,我想想。” 陆炳摸著下巴点了点头。 然后,这个傢伙居然直接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给商云良嚇了一跳。 你干嘛这是? 下一秒,陆炳直接朝龙榻上的皇帝行礼,然后大声喊道: “陛下,臣陆炳前来护驾!贼人已经被悉数擒拿,宫內妖邪已经肃清,吕公公和许太医都在陛下身边,请陛下安心!” “臣等誓死护卫陛下周全!” 陆炳估摸著是身体不大好,说话哪怕是喊都让商云良觉得有些中气不足。 但这鲁莽冒出来的几句话,在商云良看来实际上效果非常不错。 现在的嘉靖就要听这个。 果不其然,听到陆炳的声音,一直瞪著眼睛扮演植物人的皇帝陛下有了反应。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扒拉著商云良的胳膊,艰难地抬起来上半身。 皇帝伸著脑袋,跟个高度近视眼一样,朝著榻前的陆炳看了过去。 在陆炳的脸上足足停留了一分钟。 商云良听到了皇帝虚弱却无比放鬆的细小声音: “好…好…” 咣当! 皇帝摔回了龙榻上。 给吕芳和陆炳嚇了一跳,马上就想要上前查看。 “二位太医,这是……” 陆炳想问,却被许绅抬手按住了到喉咙的话。 老太医给皇帝切了个脉,又看了眼自己的徒弟,点点头,这才回道: “陛下这才是放鬆了,惊厥过度,让他睡吧,刚才的醒来是药力所致,並非真正甦醒,这一觉睡醒,才是真正好转。” 商云良终於收回了手腕。 低头一看,他就又抽了口冷气。 娘的!都给我抓成青的了! 第12章 暂时脱身 皇帝没事,商云良和许绅师徒俩一合计,决定先溜为敬。 商云良的脑子可清楚的很。 皇帝现在呼呼大睡,按照歷史记载,嘉靖帝醒来之后大概率会被嚇到失去一段时间的语言能力。 换言之,这段时间,大明的皇权实际上是缺位的。 至高无上的权柄被內廷和锦衣卫实际上掌握著。 这么大的事,不掀起大狱杀个人头滚滚那是不可能的。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闻讯赶来的方皇后倒也没有阻止许绅和商云良的离开。 俩太医都再三保证皇帝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他俩在这儿也没用。 商云良本来就值了一晚上夜班,许绅都到了甲之年六十多了,他俩也需要休息。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给力,??????????????????.??????书库广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既如此,本宫也不多说,只是,劳烦两位就待在府中休息,若有变数,本宫也好及时找到两位。” 方皇后就提了这么一个要求,就赐了金牌放俩人出宫了。 对於这个要求,商云良举双手双脚赞成。 如果可以,他才不愿意待在死气沉沉的太医院呢。 翻了翻记忆,商云良惊讶地发现,自己在这寸土寸金的北京城居然小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毕竟有一个护短的二品太医师傅,在这个勛贵大部分靠边站的年头,文官们也不愿意招惹商云良。 毕竟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对吧,恶了这小子,他回头给他那师傅告一状,以后见了面还敢放心让许绅来治病吗? 就算自己身体倍棒,有病都能抗,但文官们一个个多精明啊。 自己生病难受不要紧,可不能因为自己跟商云良师徒不对付,恨屋及乌牵连到上司,影响到自己的升迁,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出了宫,师徒俩谁也没说话,上了掛著许府灯笼的马车。 十月的天亮的比较晚,折腾了这么久,北京城的街道还昏暗得很。 许府的车夫平稳地驾著马车朝许府赶去。 侧耳听了听。 欸?老爷和二少爷怎么今天转性了?从宫里出来一个字都没有? 难得! 车夫这样想著,轻轻给了马屁股一鞭子,这匹温顺的老马嘶鸣了一声,脚下还是慢慢悠悠。 所谓老爷,自然是指许府的主人许绅,而至於二少爷,自然说的是商云良。 虽说商云良不管许绅叫爹,但府里男丁稀少,许绅就一个读书读傻的儿子,是府里的大少爷。 商云良一年中除了少数去太医院轮班外,剩下都在许府待著,这么多年下来,下人们都管他叫二少爷,许绅夫妇没意见,那就没人多说什么了。 商云良医户出身,父母早亡,十岁多就跟著许绅学医,虽然这水平著实不怎么样,但这徒弟还是当的不错的。 很多事,许绅都不跟自家那个满脑子功名的儿子说,反倒是动不动拉著商云良谈天说地。 马车兜兜转转,在京城卖早点的小贩们准备支起摊位之前,停到了许府大门前。 商云良把自家师傅从马车里扶出来,老傢伙肿的像金鱼一样的眼袋再加上昨晚半天赶不到翊坤宫的事情让商云良知道,老傢伙昨晚的夜生活肯定又是多姿多彩的。 在宫里硬忍著,出了宫立刻就原形毕露,这不,一路上哈欠连天,弄得商云良也跟著打了好几个。 进了府,赶走了想上前的管家,许绅瞄了一眼商云良,低声道: “今晚的事,跟谁也不准说。” 商云良嗤笑一声: “师傅,您说的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宫里的我肯定闭嘴,但您去听曲儿的事儿……” 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小子还敢威胁老夫?” 老头气得吹鬍子瞪眼。 不过这一巴掌並没有用力,毕竟他也知道再论下去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夫人虽说不会闹,对他六十多还找姑娘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真要被明著知道了,六十岁的老婆子在他面前掉一点眼泪也够他烦心的。 许大太医虽然有本事让自己六十多岁依旧保持雄风,金枪不倒,但家宅不寧说出去还是丟人,都五品的院判掛著二品的衔,老傢伙还是要脸的。 狠狠咳嗽了两声,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许绅带著商云良往后院走去,低声说: “这些事儿没必要打扰夫人,咱们单说昨晚宫里的事情。” “咱俩出宫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徐伟还在雨地里装死狗,眼睛都不敢睁开。” “知道你跟你房里的几个婢子关係好,但陛下遇刺这事儿,绝不能从我许府中传出去,你听懂没有?” 今晚的凶险商云良是知道的,他们俩离开的时候,宫外除了挺尸的徐伟之外,雨地里还趴著一排太监。 都是曹端妃和王寧嬪宫里伺候的人。 商云良见到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全都是皮开肉绽,血腥味就算是大雨也盖不下去,他知道,这些人除了稀里糊涂丟了命之外,没有第二个结果。 “我明白的师傅,放心,我这里肯定守口如瓶。” 许绅点了点头,右手抚摸著他那精心打理的白鬍子上。 “那好,我也不跟你再囉嗦,先回房休息,没事的话,巳时我叫人来喊你。” “陛下过了这一关,醒来也最多就是一天的事。” “本来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但这次你立了大功,吕芳和陆炳不会轻易饶过你,看著吧,今天你我还得入宫一趟。” 商云良点点头,对自家师傅拱了拱手。 然后转身就走。 这一晚上他都数不清自己被多少次威胁砍脑袋了。 身体上倒没有多累,心理压力直接拉满。 这好不容易暂时离开了染上血色的皇宫,赶紧躺在自己的窝里美美的睡上几个小时才是正理。 进了自己的院子,穿著蓝衫的僕役正拎著扫把,扫掉院子里的落叶。 一抬头看见商云良站在院里的石桌前,直接就惊了: “二少爷?!您今日不是在太医院么?静姐跟我说你晚上才能回来的。” 不等商云良回答,这傢伙丟下扫帚就衝进了屋子: “静姐,二少爷回来啦!” 声音在大明嘉靖二十一年十月深秋的微雨中,淅淅沥沥地传远了。 暴雨將歇,但阴云还在。 不过,那都是后面的事了。 商云良整了整衣袍,朝著自己的屋子走去。 第13章 回自己的窝 曾经的商云良是个很古板保守的人。 这都二十出头的年纪,居然毫无斩获,最亲密的,也不过是屋子里三个从小就伺候他的侍女。 许绅曾经告诉过他,没娶妻之前不准跟这三个女人闹出人命,缺乏关键教育的商云良居然忍到现在,最多就是拉拉手摸一摸。 让现如今站在院內,望著僕役离去背影的商云良,回忆起这些就觉得遗憾万分。 可恶,作为一个腰缠棍棒的男人,这种歪风邪气怎么能出现在他的身上? 不行,此风不可涨! 虽说不能小蝌蚪找妈妈,但只要最后关头把握好机会怒龙出洞,应该就问题不大。 商云良觉得自己的微操水平绝对能搞定。 僕役刚刚喊的“静姐”便是他房里的三个侍女之一,剩下两个回乡省亲去了,过了年才能回来。 小院不大,但足够僻静,商云良撑著油纸伞立在院子边上的老槐树下。 青砖影壁遮住的小院像被时光揉皱的旧宣纸,细雨如银丝斜斜穿过枯枝败叶,在灰瓦屋檐上敲出细碎的琵琶声。 涓涓水流顺著方向,滴落在门槛外的青石板上,叮咚、叮咚,敲出了整座小院的寂静。 石阶缝里钻出的几株车前草,叶片上凝著水珠,像缀满碎玉。 商云良很喜欢这间小院,他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这副景象总让他想待在这里,直到地老天荒。 “吱呀”。 罩著靛蓝布料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了商云良的视野里。 她显然刚刚起身不久,一身素净的月白色交领窄袖短衫,下身是青缎长裙,裙摆处绣著极淡雅的缠枝莲暗纹。 微凉的雨气扑面而来,带著湿润的清新。 女子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並未散乱的鬢角,目光越过细密的雨帘,四下寻找一番,很快就落在了那撑著伞的男子身上。 “二少爷!” 平日里沉静如深潭的杏核眼里,冒出了难以言喻的光彩,薄而润泽的唇瓣微微张开,名为上官静的女子朝著商云良喊道。 商云良看著这个记忆中从小带著自己,其实真实年龄也就比自己大三岁的女子,脸上因为一夜紧急而僵硬的肌肉终於鬆弛了下来。 “二少爷,站在雨中做什么?快进屋来。” 商云良答了一声: “好,这就来。” 说罢,靴子踩著园中的石砖,朝著女子的方向走去。 上官静很自然地上前接过了商云良收起的雨伞,抖了抖上面的水便靠在了柱子边,她仔细打量著商云良,拉著他的手走进了屋子,语气轻轻: “不是说这几日当值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婢子没给二少爷准备早膳,需要去老爷那里吗?” 商云良捏了捏她软软的手掌,笑道: “不用,昨晚有些事,今日便提前回来了,放心,得了令才敢回的,静姐安心。” 脱掉沾满潮气的外袍,商云良坐在小案前,接过上官静递来的一杯热茶,继续道: “静姐你不用管我,昨夜一宿没睡,我累了,先去躺几个时辰,巳时老爷还得叫我去正堂呢。” 虽然他无比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但他还是牢牢地管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是保护,有些事,女子躲开才是好的。 上官静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自己的主子乾的是什么活,这些年的默契还是有的。 商云良不说,她便绝不多问。 商云良愿意说,她才会坐在他身边去细细听。 “那二少爷你先去躺著吧,婢子还得去正堂见夫人,等我回来再侍候二少爷。” 上官静再三打量了一遍商云良,见他確实无事,於是便帮他脱掉了靴子。 府里的规矩,每天早上她们这些各院的侍女要去夫人的房里问安的。 已经被困意彻底占据了脑袋的商云良已经迫不及待地倒在了属於自己的榻上。 鼻子里虽然縈绕著女子淡淡的脂粉清香,但他的脑子这时候已经对这些做不出敏感的分析了。 他哼哼了两句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商云良觉得自己非常累,不是指身体,而是指精神。 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昨晚的事儿如同给过山车加了氮气加速般刺激,但另一方面,商云良意识到自己在脑海里使用猎魔人药剂全书,恐怕消耗的精神也著实不小。 虽说他现在也无法理解那瓶初级杀人鯨药剂出现在他手掌的原理。 但交换的原则似乎还是成立的。 既然这本隨他一同穿越而来的黑色大书帮了他,那他自然也得付出点什么才暗合天理。 女子婀娜的身姿裹在新换上的襦裙里,裊裊婷婷地离开了。 门扉吱呀开启,然后却被悄悄地闔上。 世界,安静下来了。 …… 皇宫之內。 血腥和肃杀让这座屹立一百多年的天子居停染上了不安的气氛。 经过口耳相传,现在,大半个紫禁城的人都知道,宫里的两位贵人已经被皇后缉拿,她们所在宫殿里的所有太监宫女,已经全部被北镇抚司的人押到了詔狱里。 东厂的番子和锦衣卫的兵丁狼一般地在搜查禁城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瑟瑟发抖,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生怕被这些人抓走,打上一个谋逆同党的罪名。 翊坤宫外的广场上此时已经躺满了血肉模糊的人体。 绝大部分都已经因为严重的內出血和骨折,在极度的痛苦中哀嚎著断气。 剩下极个別生命力顽强的,也只是稍稍延缓死亡的到来。 一个时辰前客客气气送走商云良和许绅的陆炳,此时正大马金刀地倚靠在一张太师椅上。 手里终於是握著了之前忘带的腰刀。 刀刃森寒,似乎还带著血。 挎著刀的锦衣卫千户踏过血浆,丝毫不顾及空气中瀰漫的血腥和人死失禁后的臭气,来到了陆炳面前,拱手行礼,匯报导: “稟指挥使,杨金英等十六人的家眷,在京的已悉数锁拿,在外地的,属下已经派人出城,不日將有回报。” 陆炳点了点头,借著这千户的飞鱼服擦了擦带血的绣春刀,问道: “家抄了?” “抄了!” “可有发现?” “稟指挥使……没有。” 锦衣卫千户把脑袋压得很低。 陆炳嘆了口气,看著商云良和许绅离开的方向,幽幽地吐出一句话: “没了便没了,这次,不需要你们做什么证据,光凭刺驾一事,这十六家便得族诛了。” 抬头望著阴沉沉的天空,陆炳又想起了那个年轻到不像话的小太医。 陛下昨晚到底喝了什么,才使得浑身无力,无法反抗呢。 他已经从那十六人的嘴里翘出来了一些东西。 那些人也说不出这东西从何而来,线索到这里似乎快要断了,唯一剩下的,就是这下的药本身。 弄不清楚那东西的成分,这案子就没办法往下查,当陛下醒来,他也討不到好。 “商云良……是吧?” “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惊喜。” 他喃喃著。 第14章 拿著,吃吧 商云良这一觉足足睡了三个时辰。 脑袋沾上了枕头之后,无边的困意立刻就把他给囫圇吞了。 几乎是一个姿势连动也没动。 朦朦朧朧间,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清清淡淡的女子脂粉香气。 好像有一双柔软的手,想把他压在自己脑袋底下的胳膊给抽出来。 不过,他实在是太累了。 猎魔人药剂全书对他的消耗实际上比他想像的还要大。 之前在离开皇宫时並不感觉疲惫,是因为那段时间他的精神高度紧张。 回到这座最令她放鬆的小院儿里,真正的疲惫,这才彻底涌上来。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匆匆过去了。 直到许绅派府里的管事来叫商云良,坐在榻边绣著衣服的上官静这才轻轻地推醒了商云良。 “二少爷,醒来,老爷差人找你呢。” “……” “醒来,已经巳时了。” 女子清清冷冷的声音终於让商云良从沉沉的睡眠中甦醒。 迷迷瞪瞪地看了眼上官静,商云良说: “静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官静把他从榻上拉起来,再搬过一个软垫搁在商云良的背后,让他靠舒服了,这才回答: “你忘了?婢子早上只是去夫人那里问安,无事了自然便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嘴唇突然有些磕巴,后面的话没继续往下说。 商云良这会儿已经彻底醒了过来,聪明的大脑再次运转起来。 他看出了眼前女子俏脸上的不自然,皱了皱眉,拉起她的手搁在自己的掌心,问道: “夫人刁难你了?” 虽说这种可能性著实不大,许绅的妻是个性格温和的人,而且也是医户的女儿,相比於实际上的太医院第一人,她在家里的地位並不高。 记忆里平日这位夫人都是待上官静极好的,她在商云良身边也是十年前这位夫人安排的。 但眼下商云良实在想不出別的原因,因此才这么问。 轻轻抽了抽手掌,商云良握的很紧。 上官静怔了一下,咬咬嘴唇,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婢子无事,二少爷你多心了。” 商云良眉头蹙起。 他知道事情肯定並非是这样,但还是那句话,两人之间的默契在,不愿意说,那便先不说好了。 他倒可以拿起二少爷的架子强问,但那就著实无趣的很。 “行,不过你有事可要告诉我,我来解决,我解决不了的我会找老爷。” “老头子是个好说话的,这个家里事情多了,你不要什么事儿都为难。” 商云良交代了两句,看著上官静的俏脸,直到对方有些羞赧的挪开视线,这才鬆开了握住对方的手。 “走吧,替我更衣,我去正堂见老爷。” 商云良从榻上起来,自己穿靴,然后便朝著外屋走去。 留给上官静一个挺拔的背影。 二十四岁的女子摊开了刚刚被握住的手掌,又抬起头看向屋外的方向。 “二少爷也是长大了呢,这种贴人心的话,以前可是从来不会说的。” 上官静轻轻地嘆了口气。 將早晨夫人告诉她的话甩掉了一边。 没事,时间还长,有些事,还得二少爷自己做决定。 不过,他……到底怎么想的呢? 跟在商云良身后,女子玲瓏的心思像是这十月的雨丝,绵绵密密,缠缠绕绕。 可惜,无人回答她。 …… 正堂。 商云良带著上官静踏进了屋子。 也快到午膳的时辰了,正堂里,僕役侍女们忙忙碌碌的穿梭著。 许家不算什么高门大户。 也只是许绅这一代在嘉靖帝洗了一遍太医院后依旧不失圣眷,又因为得了这个二品尚书的荣衔,这才算是在这北京城立住了脚。 “二少爷来啦,老爷就等你一起吃午膳了。” 管家一看商云良来了,顿时上前来迎了一步。 “等我?大哥和夫人没在么?” 商云良隨口问了一句: “哦,老爷特意说的,就您来,大少爷和夫人都吃过了。” 商云良心里有数。 许绅这是跟自己要说说宫里的事,否则没道理只让他自己来。 绕过了屏风,商云良向伸著脑袋里面一看: 只见圆桌前摆著几碟小菜,一大盆白米饭。 不过最让人注意的,还是圆桌正中央的一大盆子猪肘。 而许绅许大老爷,压根就没有像管家说的专门等他。 老傢伙看起来是饿得等不及了,这会儿已经自顾自舀著菜汤浇米饭,拎著一小截猪肘子在战斗了。 商云良踏进门,许绅伸著筷子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嘴里含糊: “来了?嗯…自己坐…” 说完,才看见出现在门口,止步没进来的上官静。 许绅的眉头微微一挑。 上官静拉了一下商云良的袖子,声音低低的: “婢子去外头跟李管事他们吃,二少爷您吃完,婢子在外头等您。” 心明眼亮如她,早就看出老爷这是跟商云良要关门谈事,主家说话,她这样的…下人是没资格听的。 正要走,怎料商云良却伸出手轻轻搭了一下她的腰。 “不急,外头吃的不好,等我一下。” 商云良走到桌前,捞过一个空碗,打了一碗底白米饭,然后在许绅心疼的目光中,直接用筷子扯了一大块猪肘子扣在了上面。 再补上几样小菜码在米饭上后,浇了一勺肉汁,才抱著碗走向门口。 “喏,拿著,吃吧,看静姐这两天都清减了,补补。” 上官静抱著大碗,愣愣地看著朝她咧嘴笑的商云良。 眼圈有些微红,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占用二少爷跟老爷谈话的时间。 “谢谢二少爷…” 商云良笑道。 “看住碗里的肉,莫要让其他人抢了,否则你家二少爷我还得跟他们要回来,多麻烦。” “去吧。” 上官静低著脑袋离开了,腰间悬著的一个小小月白色玉坠,隨著女子的前行,前后有节奏的摇晃著。 若是这玉佩有灵,这会儿应当是心情不错吧。 商云良扭身进了屋,坐在许绅旁边,再捞过一只碗给自己打饭。 许绅看不下去: “哎哎,我才叫下人燉出来一锅,你这一下就给我弄去这么多?” 瞥了一眼鬍子上都沾著油的老头,商云良回答: “我不知道今天早上她听到了什么。” “我没追问,她愿意说,我再听。” “不过,这府里有什么事,冲我来就是,扰她做什么?” “借您老肘子肉一用,也省得府里的下人们嚼舌根。” 商云良当然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这就是在宣誓主权,要动他的人,得先问过他才行。 商云良知道这绝不是许绅的意思,他现在也没心思掺和府里的事,皇宫里还躺著个大麻烦等著他呢。 知道老傢伙就好这一口肘子肉,商云良才专门这么做的。 许绅人老成精,从商云良伸筷子瞄准他的宝贝肘子肉,他就猜到这小子在想什么了。 不过他也没阻拦,今早上夫人同他说的事他並不认可,商云良跟他一样都是护短的性子,这么做也並不奇怪。 “行了,坐下吃饭,过些天进了宫,得了陛下赏赐,你赔我一盆肘子肉。” 老傢伙嘟嘟囔囔,脸上心疼的表情不似作偽。 从小到大穷怕了,发跡了这些年,馋嘴倒是改不掉了。 商云良点点头,给自己夹菜。 师徒俩闷头吃饭,吃完饭,他们还有正事要说呢。 宫里的事,才刚开了个头。 第15章 师徒復盘 师徒俩一顿风捲残云,没有任何压力地干掉了一大盆米饭。 桌面上被吸乾嚼碎的骨头渣不少,几个小菜的盘子里也是光光静静。 倒不是说这府里的厨子手艺好到了天上去。 事实上,这年头连味精的雏形都么得,北方草原上的蒙古人更是连个炒菜的铁锅都没有。 好吃? 说实话,淡出鸟来才是最正常的事。 之所以这中午的一顿师徒俩战斗力如此强劲,实在是因为昨晚消耗太大,到了今早上“逃回”府中,俩人倒在榻上呼呼大睡。 醒来之后灌上一壶茶,那要还不饿才是怪事。 “唉…虽然说那御厨小灶有几样菜刚出锅的时候也是神仙滋味,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自己家里的饭吃的最让老夫舒坦。” 打著饱嗝的许绅正拿著手绢清理自己沾满肉汁的鬍鬚。 商云良非常认同这句发自內心的感慨。 虽然圣人有云,家不如野香,但有些时候嘛,还是自己家里的叫人放心。 商云良推开了面前的碗,把自己的身体放鬆地靠在椅背里。 膳厅里安静了下来,师徒俩都知道接下来该聊什么,但都等著对方挑个头。 过了不知道多久,反正商云良都觉得自己吃饱喝足可以再去睡一觉的时候,右手边快要把自己一把银白色长须盘的包浆的许绅终於是没忍住,瞪了一眼这个跟自己抢肘子肉吃的徒弟,懨懨地开口道: “嗯……之前在宫里人多眼杂,到处都是吕芳和陆炳的狗腿,现在到家里了,咱俩得好好盘一下这事儿。” 老头子的脸上,之前享受完美味之后的满足表情收敛起来。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他,现在认真起来了。 “你之前跟我说你是值夜的时候突然被叫进宫去的,谁叫你去的?” 许绅打算从头復盘一下,他比商云良还懵,前一秒还在姑娘的纤纤玉手之下享受人生,下一秒锦衣卫的緹骑就直接破门而入,確认了他的身份之后,二话不说就把他给带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得亏昨晚他多喝了几杯耽误了点时间,若是正大展雄风的时候被人闯进了,那可就丟了丟大了。 商云良不知道老傢伙的內心戏,他回忆著昨晚暴雨之下,在环廊里见到的那个小太监,摸了摸下巴,有些不確定地说: “肯定是宫里的,我见过这张脸,但究竟是司礼监的哪位派来的,这我就不知道了。” 许绅一听,顿时怒道: “混小子,人都认不清你就敢进宫?那人司礼监的手令你不会看吗?” 商云良很无奈,只能摊手解释: “师傅啊,规矩我懂,但无奈徐伟那傢伙也听见了那人的一嗓子,他是院判,他都不看手令,拉著我就要去,我能咋办?” 许绅张了张嘴巴,没想出来反驳的话。 想想那个估摸著现在还躺地板上的倒霉同僚,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就算徐伟抗过了昨晚的风寒,等到皇帝醒了,知晓了徐伟昨晚缩卵的怂包行为,他那个院判肯定不用干了。 都这么倒霉了,再让他背锅也没什么意思。 算了吧。 “我这大半个月都没在宫里,昨晚的事,你事先没听到什么风声?” 许绅又问。 商云良瞅了老傢伙一眼,没吭声。 师傅啊,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知道的你是我师傅,这会儿估计是吃饱了脑袋供血不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锦衣卫的探子,搁这儿套我的话是吧? 这事儿是我能提前知道的吗?! 估摸著也反应过来自己好像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老傢伙伸手狠狠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咳嗽了一声,选择无事发生。 “嗯……我们说说陛下被下药的事,以我的对陆炳的了解,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查出来有问题了。” “锦衣卫的鼻子灵的很,小心他上门找我们师徒去调查这东西。” “咱们得先想清楚,这东西,到底是查得出来,还是要查不出来。” 许绅这句话到这里就停下了,虽然有点谜语人,但商云良却是听得明白他的意思。 很简单,刺驾这种事是个技术活,隨便街上拉个平头百姓他也干不了,別真把宫里的防卫力量都当摆设看。 能这么精准地给嘉靖老道士来一套肩颈按摩,里应外合那是必然的事情。 现在,师徒俩就当陆炳和吕芳以及方皇后处理的那两个倒霉妃子是这里应外合中的“里”,那外呢? 谁都知道,这十六个宫女,甚至是曹端妃和王寧嬪,其实都是被推到台前的白手套。 无论这些宫女再有什么理由去干掉嘉靖帝,有一点商云良师徒俩是很清楚的: 这十六个人绝不会是这场宫变的受益者。 所以,幕后黑手另有其人,这就是他们俩担心的这个“外”字。 “若陛下此番龙驭上宾,太子继位……” 商云良话说了一半,他突然觉得这个情况有点眼熟。 同样的皇帝暴毙,同样的主少国疑,甚至眼下这位太子殿下乃是彻彻底底的孩童。 难道,有些人不甘心十几年前的那次失败,想要把当年发生的事情再来一遍? 这算什么?大號练废了就打算开小號再復刻一遍试试? 当初这帮人没有玩过藩王继位的嘉靖帝,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打压了他们的囂张气焰。 现在…… 商云良没说的话,许绅当然也知道。 事实上,他比商云良更早想到了这一点。 “不,不全对,今年陛下才下旨,让严嵩进了內阁顶了夏言的位置,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眼下,应当是严嵩和夏言两党在互相撕咬才是。” “贸然弒君,只会让这盘棋越来越乱,都是饱读诗书之辈,这个道理他们应当明白的。” “火中取栗固然是剑走偏锋的赌博,但弄不好也会伤到手的。” 许绅皱起了眉头。 无论如何,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外朝这一个个似乎清清白白的“衣冠禽兽”们。 但许绅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派下的手。 商云良也拿不准。 就在此时,敲门声突兀在两人的耳边炸响: “老爷,二少爷,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派人来请,说是儘快进宫。” 许绅和商云良猛然对视。 这是,陛下清醒了? 第16章 二进宫 说实话,商云良著实觉得伺候皇帝这活太难干。 就像现在,不过是睡醒了而已,至於让人大老远再跑进去吗? 好像跟他们进了宫嘉靖就立马满血回归了似的。 搁前世,护士小姐姐针对这种情况,至多叮嘱你多喝两口水,然后趁你不注意,再给你狠狠地扎一针了事。 “唉…陛下有詔,身为臣子我们必须得去啊。” 许绅很无奈,他俩刚觉得思路正確,打算好好揣摩一下这件事里该站什么位置才最安全。 这下好了,先去看看老歪脖子皇帝怎么样了吧。 出了许府的正门,果然,锦衣卫的緹骑已经等在了马车身边。 为首的千户客客气气地把俩人引著上了马车,然后就一夹马肚子,头前带路去了。 路上,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坐在商云良对面的许绅突然想起了什么,眯著的眼睛睁开,靠近了自家徒弟,低声问道: “哎,昨天的方子你还记得没?” 商云良不明就里: “啊?当然记得啊,我自己写的我能忘了?” 许绅点点头,但旋即又说: “还有小半个时辰才能到宫里,这段时间,你好好想想药方,確保一个字,一个环节都不要错。” 商云良还是没明白自家师傅的意思,但他知道隔墙有耳,於是也只能说悄悄话: “啥意思啊师傅,这时候咱能不能不当谜语人了?” 不太理解徒弟嘴里冒出来的词。 但许绅还是摸著他那引以为傲的鬍子,冷笑道: “昨天方子没带出来,吕芳和陆炳给扣下了,说什么要备著留用。” “你隨时做好准备,方子再写的话,关键的部分一个字都不能错,这人心啊,黑著呢!你保不准有人就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商云良眉头皱起,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敲打著,若有所思。 许绅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自己给皇帝开的药方被这俩吊人扣在手里。 如果自己以后写的方子跟最初版本的有一点不同,那这就等於是把把柄送到了对方手里。 以后若双方交恶,这就是给皇帝上眼药的手段之一。 看,陛下,商云良欺君吶!这给陛下开的方子,前后居然有出入,这里面定有古怪! 以道长后面吃重金属丹丸吃到脑子不正常的情况,估摸著烦躁劲儿上来,不过脑子一道圣旨下去,商云良平白无故脑袋就没了。 这倒霉催的,到时候只能跟阎王爷说理去了! 许绅瞅著自己徒弟那阴沉的脸色,嗤笑一声: “行了,宫里就是一帮子阴险小人,以后多留点心就是,放心,只要你师傅我不倒,他们动不了你!” 这话倒也没错,但商云良却很清楚,原本的歷史上,自家这位师傅昨夜可能就深度捲入了这事。 等到妙手回春了嘉靖帝之后,没几个月居然就因为惊悸,重病而死了。 许绅老江湖了,一不小心也著了道,自己一个个粉粉嫩嫩的萌新,小心谨慎可不能翻船啊。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宫门的时候,就算是有锦衣卫的緹骑开路,守卫皇宫的金吾卫还是掀开了车帘。 最终还是老傢伙丟出了皇后赐下的金牌,才免除了师徒俩下马车被大汉抚摸全身的命运。 “看起来,宫里的卫戍还是很严啊。” 商云良说。 许绅吹了吹鬍子: “知足吧!没封闭九门都已经算是幸运了。” 毕竟,皇帝被自己的宫女差点勒死在床上,这事儿实在太丟人,况且表面的凶手当场就给按倒了,这才没让整个京城鸡飞狗跳。 俩人熟门熟路地从侧门进了宫城。 路过太医院的时候,商云良和许绅都看到了太医院的院落前黑压压地站了一大帮子人。 “师傅,这怎么回事儿?” 商云良问。 许绅摇摇头,他哪里知道,他是院使不假,但压根就不在里面上班,老翘班分子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两人的目光,护送他俩的锦衣卫千户解释了一句: “两位太医,那是陆指挥使的命令,昨夜的事好像查到了太医院的头上,现在把所有人都封在了里面,正进行搜查呢。”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话有点不妥,那千户赶忙补了一句: “当然,这事儿跟两位肯定没有关係,陆大人跟我们交代过,查太医院一定不能干扰两位。” 商云良俩人对后面那句卖好的话都当了耳旁风。 宫里已经查到太医院头上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俩人都记得嘉靖帝刚上位的时候开展的那次大清洗。 现在把他们俩排除在外,那是指著他俩给皇帝诊病呢。 现在跟你笑眯眯,过两天反手捅你一刀那是基本操作,相信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品,那纯属脑袋被门夹了。 “走吧。” 许绅说了一句,摇了摇头。 “陛下现在可还在翊坤宫?” 商云良问了一句。 领著他们的锦衣卫千户答: “圣驾未曾移动,两位隨我来就是。” 一路往前走,至少过了两道岗哨,俩人这才又回到了翊坤宫。 阴沉沉的天空下,翊坤宫前躺了一地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 几个战战兢兢的太监,正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染血的地砖,一边不自觉地瑟瑟发抖。 跨进翊坤宫的门槛,这次商云良没听见女人的哀嚎和哭泣。 显然,该处理的已经处理完了。 到了內里,商云良和许绅进宫以来第一次被搜了身。 吕芳亲自乾的。 “二位来了,陛下已经醒了,急著召见呢。” 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会儿的心情应该不错,说话和风细雨。 他让开了位置,让许绅和商云良进去。 俩人到了龙榻前。 只见被包成粽子的皇帝陛下,正虚弱地靠在软垫里。 见到有人来,那双幽深的眼睛里陡然翻起一阵紧张。 当他看清许绅的脸之后,明显放鬆不少。 然后,皇帝的视线落在了商云良的身上。 他没见过这个年轻人。 看穿著,定然也是一位太医。 结合吕芳和陆炳之前对自己说的,他细细打量著这个救他一命的年轻人。 是叫…商云良对吧。 想到这里,皇帝吃力地抬起了胳膊,伸著指头到了搁在一边碗里。 “主子,奴婢来!” 吕芳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醒来就不能讲话的主子爷这是有话说了。 连忙衝上来,举著一张宣纸捧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伸出手指,在碗里盛的墨汁中蘸了蘸,然后,伸向了宣纸…… 说实话,这一幕挺折磨人的,因为身体虚弱的嘉靖半天写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字。 但这里的人没一个敢催他的,只能耐著性子等待皇帝的“旨意”。 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当商云良回忆起一年多前,晚上第一次搂著上官静睡觉的时候,皇帝终於完成了他的“杰作”。 吕芳捧著宣纸来到了商云良的面前,扫视一眼,便递给了商云良: “商太医,主子爷夸你有功,要赏你呢。” 商云良一愣。 这会儿赏我做什么? 皇帝这是知道了是自己一副药把他的命给救回来的? 但问题是,以商云良对这位皇帝的了解,这是个心胸比针尖,轻易不施恩的主。 这就要赏自己? 商云良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他抬起头,和皇帝那双病懨懨却不失锐利的眼睛对视。 接……还是不接? 第17章 爱信不信 “尔救驾有功,朕心甚慰。欲何赏?可说来。” 宣纸上,皇帝的旨意说得明白。 然而,这搁到嘴边的美味,他商云良真的能一口囫圇吞下去吗? 一瞬间,商云良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很多念头。 討个爵位?哪怕是最低的? 不,现在大明朝的勛贵烂泥扶不上墙,况且以师傅的资歷都自认不可能,何况是他呢。 那……要自己脱离医户的籍,让皇帝恩赏一个功名? 也不行,且不说皇帝答不答应的事情,现在商云良的根就在许家,没了许家他什么都不是,况且,没人喜欢忘本的人。 再者说,就如他和许绅来皇宫之前说的那样,他们救活了皇帝,打乱了某些人的计划,那就实际上已经上了他们的名单。 当官? 当个锤子! 这些念头几乎是在一瞬间从商云良的脑海中闪过,並且在更短的时间內被他一一否决。 而且,他还没有失了智。 这看似天大的恩典,实则是深不见底的陷阱。 歪脖帝君刚刚经歷这么一档子事,惊魂未定,猜忌之心比珠峰还高。 这时候任何实质性的、尤其是涉及权力或財富的“自选”赏赐,都可能被他解读为居功自傲、心怀叵测。 套用经典语录就是,他商某人已有取死之道! 大殿里的光线有些暗,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药味,混合著龙涎香焚烧后的余味。 嘉靖皇帝朱厚熜,裹在厚重的玄色锦被之中。 一双眸子,虽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幽深,像潜伏在暗夜中的鹰隼,死死地锁定著榻前的商云良。 他虽然感谢这个人救了他的命,但却依旧不信任这个人。 朱厚熜从二十一年前入主这座帝国的最高权力殿堂开始,遭受到的背叛他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次了。 他本身並不是一个多么冷血的人。 但为了继续活下去,活下去统御这个横跨两京一十三省的庞大帝国,嘉靖选择绝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从跟自己同榻而眠的皇后,到伺候自己多年的吕芳,再到从湖北安陆跟著自己一路到京城,经歷过这么多腥风血雨的陆炳,都是一样的。 现在,嘉靖怀疑眼前这个从来没出现在他视野里的商云良。 他想知道,为什么是这个大约没什么水平的年轻人,迅速拿出了救他性命的灵丹妙药? 这个商云良是谁的人? 目的是什么? 这些疑问在嘉靖帝还不怎么清晰的大脑里反覆迴荡著。 商云良若回答不好,那后面的事可就不好办了。 见到低著脑袋的商云良迟迟不答,一边的吕芳偷瞄了一眼皇帝,刚好跟拧过头来的皇帝对上了视线。 伺候了嘉靖帝多年的老太监一瞬间就读懂了那个眼神的意思。 心中暗叫一声麻烦,吕芳虽然有点欣赏商云良这个有胆识且在他看来还算是忠心的年轻人。 但现在,他也只能顺著皇帝给他递来的信號,咳嗽一声,继续追问: “商太医,陛下在等你的回答。” “我大明朝圣君在位,有功之人必赏,想要什么,尽可说来。” 商云良心里暗骂: 你要是真想赏我,早就盘算好直接就让吕芳替你说了。 真当我傻是吗?! 你要我说,我偏不说,反正你现在被禁言了,踢皮球嘛,我看看你的手指头能在纸上写多少东西! 於是,商云良说: “陛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解君忧,那是为臣子者的本分,何须陛下赏赐?” 一脚皮球踹回去,想让我主动开口,別说门了,窗户也没有! 这话一出,翊坤宫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在场的几个人脸色各异。 都是些老帮菜,谁会不知道陛下这明摆著就是给这毛头小子挖坑试探呢。 没见刚刚给许绅记得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悄咪咪站在他身后的陆炳给偷偷按住了? 哎?这商云良怎么还滑不溜手? 这一下能躲过,倒也得更高看他一眼了。 龙榻上,又因为浑身没劲而躺在软垫里的皇帝也很意外。 这么些年,他太清楚身为一国之君的自己,在这些个年轻官员的眼里是怎样的存在。 与他们说话,自己只要语调稍高,或者轻微不悦,都能让这些前来覲见的小官员嚇得两股战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口称死罪。 但是……眼前的这人好像不是这种路数。 这种熟练到家的打太极行为,总让嘉靖有种跟夏言,严嵩这些文官老油条拉扯的既视感。 可明明,商云良只是个自己从来没听过名字的小人物。 这种强烈的错位感让嘉靖非常难受。 说实话,嘉靖其实犯不著他自己气的喘不匀的时候,就在这里刁难商云良。 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他现在说不出话了。 这让他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 从惊魂未定的状態才调整过来没多久,嘉靖无论怎么想办法,都不能让自己的喉咙里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第一时间就请了他信任的那些个道观里的“神仙”,然而,这帮人除了老一套之外,並没有任何新的样。 嘉靖也不傻,虽然他篤信修道可追寻长生,但很多事情到底有没有用,他心底是有数的。 他也不信这帮宫里道观的“神仙”们了。 现在,嘉靖把让自己儘快说话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商云良的身上。 一个不能说话的皇帝,权柄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会被下面的人分食殆尽。 这悍臣满朝的局面是他自己一手弄出来的,自然也很清楚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东西。 所以,现在的他必须確保商云良的“可靠”。 没法子,嘉靖只能又伸著手指头搁宣纸上画来画去。 为什么不用笔? 看看嘉靖现在那抖得不成样的手,还是不要难为他了。 “商太医,陛下面前,可不要学了外朝的那些人,据实回话!” 勉强辨认出嘉靖那几个如同雪泥鸿爪的“字”,吕芳再一次对商云良说。 嘖,咋没完没了? 不是你到底要我说啥,我说你那屁股底下的位置给我坐你能给吗? 商云良腹誹。 “陛下,既然您要赏臣,那臣自然不能违抗陛下的旨意,但以臣之见,待陛下彻底恢復再赏也不迟。” “臣是许大人的弟子,我二人定会尽心竭力,请陛下放心!” 信不过我,你还信不过许绅吗? 你要连他都信不过,那爱治不治,不治拉倒。 商云良可不会依著嘉靖的心思。 他很清楚这位帝国的主宰要的是什么。 而他和许绅恰好可以给,其他人也许行,但嘉靖更信任不过。 所以,单论这件事,那便是强弱异位。 与其跟嘉靖在这里虚空扯淡,还不如直接直球。 我俩能治,你看著办。 第18章 魔药的副作用 皇宫里,在许绅汗流浹背,吕芳心惊胆战,陆炳若有所思的情况下。 商云良,一个之前岌岌无名的小太医,跟大明帝国的皇帝陛下反覆拉扯,攻守互换。 一个身份低微却死活不鬆口,一点破绽不留。 另一个身为至尊却被ban了麦克风,想说说不出来。 总之,整整二十分钟,皇帝所有明的暗的,都给商云良以完美的姿势一一接化发,给坐在龙榻上的嘉靖帝噎得著实难受。 作为帝国至高无上的主宰,想让他信任一个人,很简单,他得捏住对方的把柄,这样才好在他想的时候,名正言顺地翻脸不认人。 评价为极度缺乏安全感,晚期的那种,没救的。 其实嘉靖也没想对商云良怎么样,至少这会儿不想,毕竟还得指著人家给自己开方子呢。 但问题的关键点也在这里,商云良在他这里一点错处没有,反倒是他得有求於商云良。 身为皇帝,怎么能有求於臣子呢? 这多难受啊,我皇帝不要面子的吗? 然而,无论他怎么下套,商云良就是不钻,给皇帝半个手掌都沾满了墨水,宣纸费了一沓都没用。 到了最后,硬生生地给嘉靖磨得没了脾气。 他看的出来眼前的小太医实在是没害他的心思,只能无奈地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继续当他的灵魂画手: “如此,就依卿所言,待朕痊癒,再行赏赐,现在权且记下便是。” 將宣纸直接甩给了吕芳,身心俱疲的嘉靖帝直接倒回了榻上,这一番折腾对现在的他而言著实消耗不小,全身的疲惫又一次抓住了他。 指了指吕芳,又指了指商云良和许绅,他便自己拉上织金锦被,躺在榻上不动弹了。 见到这一关终於过去,商云良终於是鬆了口气。 “许大人,您先给陛下先请脉吧。” 吕芳把手里的圣旨再看一遍,便搁在一边,转头对许绅说道。 被徒弟的胆大妄为弄得心惊胆战的许绅回过神,赶忙应是,检查嘉靖的情况去了。 “商太医,跟咱家来。” 吕芳说了一句,便朝著门外走去。 商云良只能跟上。 到了殿外的侧室,这里的陈设不像主殿里那样奢华,看样子大约是书房一类的布置,摆了不少架子,上面搁著一些书,商云良没细看名字。 这里除了他们俩人之外,再无旁人。 吕芳走到桌案前,开始研墨。 商云良没懂他的意思,便开口问: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无聊,??????????????????.??????超靠谱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吕公公这是?” “给你研墨。” 什么意思? 商云良只能上去阻止: “公公使不得,您是司礼监的掌印,也是陛下身边的人物,给我研墨,折杀我了。” 他其实根本不想这么说,但没办法,就这个身份,他必须得这么办。 吕芳摆了摆手,手里的动作不停: “什么使不得?” 他抬起头看向了商云良,老太监的脸上並无慍色: “我进了这宫里,几十年,这双手什么都干过,只不过这些年有赖皇上的洪福,能在御前,实际上都是伺候人的事儿。” “我叫你来,两件事。” 停了手,看了看墨汁的情况,然后又继续动作的老太监背对著商云良,开口说: “第一,按照陛下的意思,你得再把昨天你开的方子给我写一份。” 不等商云良开口,他便继续说: “不要问我原来的那份哪去了,你就只当是丟了。” “我观你这两天,也是机灵心巧的人,有些活便不用我说,照做便是。” 老太监搁下了墨块,回过头,盯著商云良的眼睛,继续道: “这第二,是我自己的意思。” 他指了指桌案前的那把椅子示意商云良坐下,这才说: “商太医,这宫里的事,很复杂,我知道这次的事与你无关,但难保陛下也这样想。” “昨晚你提醒我的话,我现在也反过来再提醒一下你:” 商云良注意到,自从吕芳带著他到了这里之后,他便再没有用过“咱家”这个自称。 只听吕芳的语气很严肃,也很郑重: “陛下这次受惊过度,刚醒来的时候连我也不信,是心绪稳定了,我才叫你们来的。” “今日在榻前,陛下几番试探,你借著机灵劲儿躲过了,这是好事,证明你至少不蠢。” “陛下和我都不喜欢蠢笨之人,但有一点,你要记住。” “一定…一定不要在这个时候,跟这宫外的其他人有牵扯。” “否则,陛下疑心起来,谁也保不住你。” 老太监说完,脸上的严肃在一个呼吸之后便完全收敛了,他把沾满墨汁的毛笔递到了商云良的手上。 他相信眼前的年轻人足够聪明,能明白他的意思。 商云良完全不知道吕芳是存了扶持他,制衡那帮在他看来纯骗子一群的道士们的心思,更对宫变前嘉靖身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老太监对自己的“善意”,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对方的身份和权力也比自己高得多,商云良也只能点头: “是,多谢吕公公,卑职明白。” 吕芳点了点头,回头往身后他们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空空荡荡的大殿里见不到一个人影。 “写吧,写完了就搁在这里,你去跟你师傅一起去商量一下,接下来如何让陛下快速好起来吧。” 老太监淡淡地交代了一句,拔腿便准备走。 然而,一只脚刚迈出去半步,他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確定地转身对商云良说: “对了,还有一事。” 嗯?你还要说什么? 商云良刚准备写第一个字的手停在了原地,担心墨汁滴下来,他索性把笔搁了回去。 他倒要看看,这老傢伙还要说什么。 “嗯……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商太医,以你从药典中所知,陛下这类情况,醒转后可会出现什么……嗯,变化?” 商云良一脸茫然。 啥?你在说什么朋友?我听不懂啊! 估计也知道自己这句话连谜语人听了都会骂娘,吕芳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再描述准確一点。 “就是……不知为何,陛下从醒来之后,没多久便说自己想吃鱼。” “而且,这点时间里提了两次。” “商太医,你可知这是为何么?” 鱼? 啊…… 商云良懵了,他实在无法把这个东西和刚刚龙榻上跟自己极限拉扯的皇帝联繫在一起。 不是,陛下啊,你这人设崩了啊,你在我们面前摆著你那一副居高临下的臭脸,转过身就跟自己的贴身太监嚷嚷著要吃鱼? 商云良之前和许绅检查伤口的时候,没记得皇帝的脑袋有损伤啊。 什么情况这是? 实在是没个头绪,商云良只能默默地摇头。 这他能说啥? 估摸著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吕芳也没难为他,只是摆摆手,嘀嘀咕咕地扭头就走了。 商云良思考了半天,决定还是把这个没名堂的事儿扔到脑后去。 刚刚动笔,他沟通了脑子里的猎魔人药剂全书。 抄嘛,这还能错了? “杀人鯨魔药·初……我看看啊,就是这些……快果……” 突然,一道闪电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嗯?” “等等!” “杀人鯨?!” “鱼?!” “……” 臥槽! 商云良好像知道这诡异的情况是为什么了。 不是…… 这是什么破副作用啊! 第19章 骤然提升的地位 商云良觉得自己是盲生发现了华点。 否则,他实在是没办法理解以嘉靖这种把权力欲刻在骨髓里的傢伙,醒来之后的脑子不用在怎么解决宫变之后一大堆的麻烦事,反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盲目吃鱼上。 怎么想都不合理嘛。 唯一的变数就是自己这只蝴蝶,而更具体一点,就是那瓶掺在梨汤里的初级杀人鯨魔药了。 可问题是…… 这杀人鯨魔药的名字……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吧。 你这给我来个突然爱吃鱼是什么道理? 那按照这个逻辑,以后他要是给皇帝偷偷餵一点猫眼药水,岂不是过两天就流传著什么紫禁城怪谈,猖獗的老鼠诡异消失,真相竟然是……之类的抽象戏码? 想到那一幕,商云良的嘴角就抑制不住地抽动起来。 快,让我赶紧再看看这破书。 好像很有意思,我是认真的! 再次打开猎魔人药剂全书,商云良把注意力投向了他唯一使用过的初级杀人鯨魔药上。 只见那黑色大书的书页上,代表著这种药剂的小瓶子標誌这次暗淡了下去。 这倒不奇怪,上一次商云良给嘉靖弄出来一瓶之后,所有的材料就消耗完了。 “嗯……还是跟之前一样,这里只有药方,没有其他东西。” 商云良摸著下巴。 初级药剂不太靠谱,实际效果也和记忆中的杀人鯨魔药相去甚远,有点副作用他也能理解。 粗製滥造的玩意儿还想啥后果没有,能保你皇帝不死就不错了,知足吧。 但问题是……这破书为什么不给他展示这后遗症的具体表现啊。 这让他以后怎么敢隨隨便便使用这书里的药剂? 总不能从詔狱里面搞几个倒霉蛋出来当他的药人,搞什么人体实验吧? 臥槽,不行不行,这怎么一股小本子的既视感,不能干不能干…… 商云良在心里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还是有原则有底线的,这种不当人的事儿他绝对不碰。 “咦……等等……这是什么?” 商云良突然注意到了一些变化。 他发现,原本杀人鯨·初药剂的药方下面,好像朦朦朧朧地出现了一些文字…… 看不清啊这,就像是有一层雾盖在了上面。 商云良知道,上一次自己查看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东西。 “以此推测,这看不清楚的字,大约就是跟我使用了一次初级杀人鯨药剂有关。” “这算什么,熟练度是吗?” 商云良又想吐槽了。 他总有种感觉,这犹抱琵芭半遮面,好似女神裙底圣光,就是不给他看的东西,恐怕就是类似於这种药剂的使用说明以及注意事项一类的东西。 商云良现在已经不想对这本破书再发表什么意见了。 还能不能再坑一点啊! 心里嘆了口气,商云良决定,回家让静姐上街去採买点药材回来,他自己再试试。 熟练度是吧,这他熟,只要有一颗好肝,捡垃圾都能刷到99级! 收敛了心思,商云良先沉下心,一笔一划地把初级杀人鯨魔药的药方,原原本本地从他脑子里给抄了出来。 写完,再检查一遍没什么问题,商云良没著急走,而是又原封不动地再写了一份。 谁知道宫里这帮人会不会拿著他的药方涂涂改改? 他得自己备一份,省的到时候有嘴也说不清。 彻底写完,商云良吹乾墨跡,把第一份搁在了桌案上,剩下一份揣进袖子里,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侧室。 他还得去找自家师傅,看看皇帝现在的情况呢。 刚走出门没多久,迎面就来了一个紫袍太监,按实际在內廷的权力,这些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紫袍,怎么著都比他这个八品太医要大。 但现在,这个明显就是来找自己的傢伙一看到商云良,那张发白无须的脸上顿时就挤出了如同菊绽开的笑容: “哎呦,商太医!咱家正找您呢!” “快跟咱家这边来,许院使让咱家带您过去。” 商云良瞄了眼这个热情的傢伙,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俩人在宫內的长廊穿行,商云良基本不说话,这紫袍太监却是不停地絮絮叨叨: “商太医,咱家是司礼监吕公公手下的,姓冯,管吕公公叫乾爹。” “商太医,您师徒真是我大明栋樑啊,先是您一副药下去有救驾之功,再是您师傅刚刚在殿內为陛下施了针,让陛下头晕目眩的感觉消退了不少,龙顏大悦啊!” “商太医,以后您若有事用的上咱家,儘管说,有能力一定办到。” “……” 这太监话不少,交好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商云良没答应什么,只是点头敷衍著。 倒不是说他这个人高冷,只不过他压根不认识眼前这人,不清楚底细,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到了地方,商云良在门口已经看到了在里面坐著的许绅。 “好,谢谢冯公公带路。” 商云良拱手。 姓冯的紫衣太监连说了两句使不得,然后就笑眯眯地转身走了。 商云良进了门,许绅抬头看他一眼,笑道: “看到了吧,这就是人,前倨而后恭,以前你在这宫里谁正眼瞧你?现在怎么样?” “之前你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现在既然接触到了,以后我再给你说。” “现在,先说说陛下的事吧。” 许绅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让商云良坐下,这才道: “陛下醒来,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施了针,陛下的气色好了不少。” “毕竟正当壮年,气血旺盛,恢復起来也快。” “不能开口与咽喉处的伤势关係不大,多半还是惊厥所致。” “这种情况,汤药只是外物,只能是宫里情况稳定了,陛下觉得安全,说不上哪天就好了。” 老傢伙的判断挺准的。 歷史上嘉靖帝就是沉默了几个月之后突然就打开了麦克风交流。 否则这哑巴皇帝时间长了,指不定还要多出多少乱子呢。 “陛下现在疑心病太重,我们还是少在宫里待著,金牌还在,我们隨时可以出宫。” “未时就走?” “好。” 师徒俩达成了一致。 “不过,现在难办的事情不是陛下,而是这个……” 许绅皱著眉头,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小纸条递了过来: “这是……” 商云良不明就里,接过还没看几眼,只听许绅幽幽地道: “陆炳在陛下遇刺前,晚上喝的水碗里发现的,这东西,锦衣卫自己能查出来,但还是交给咱们俩给出判断。” “宫里御药房的太监已经被杖毙了。” 商云良心中一凛: 这么看,迷翻嘉靖的药,源头已经被锦衣卫摸出来了,顺藤摸瓜不定指向谁呢。 然而,许绅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商云良差点跳了起来: “唉,陆炳那天杀的,我捂著耳朵,他还非要掰开我的手讲给我听:” “锦衣卫的调查,指向了东宫。” “太子!” 第20章 阴影中的事 好傢伙! 这下不是朕的儿子也通倭,成了朕的儿子也弒君了是吧? 商云良满脑子问號。 陆炳想要干什么? 把矛头指向太子,这是动摇整个大明朝国本的事情,他疯了不成? 而且特么的这种事儿你为什么非让我们两个太医知道?! 你们上面一群饿狼互相撕咬,血肉模糊,让我们两个小白兔掺和进去干什么? 陆炳!尔母婢! 见到商云良这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许绅也是蛋疼不已。 他哪里不知道陆炳的心思: 无非是揣摩著如今的商云良和他有救驾之功,在陛下彻底好利索之前都会在君前侍奉,很容易得到嘉靖的看重,这个时候拉他俩下水,在药物这方面就有了“权威”背书,到时候,陆炳让他们说这些东西的成分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举个例子,陆炳想收拾外朝一个大臣,就说宫里的药的成分是如何如何,这个时候,他再命令被他一手遮天的锦衣卫,派个忠心之人把对应的药和药方搁在这大臣的家里。 然后,他就可以上门搜查。 你看,人赃俱获对吧,我可不是冤枉你的! 一方面堵住了皇帝的嘴,另一方面有商云良和许绅这俩有救驾之功,忠不可言的太医站台,文官们也別想从药上找到突破口。 “唉,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这是……” 许绅嘆了口气,伸手朝天上的位置指了指。 商云良明白,陆炳敢这么干,多少都有皇帝的默许在里面,嘉靖这是看自己明著不入套,就选老傢伙下手了。 “师傅,我要是你,哪怕是地下打滚呢,就说自己没听见,死活不能承认!” “那是你……你可以这样,毕竟陛下从来没见过你,不知你的脾气秉性,我都在他面前扮演了几十年的老实臣子,这遇到事儿就躺地上学驴打滚,你也想让为师跟那徐伟一样躺雨里去吗?” 许绅也很无奈,他何尝不知道这事儿不能沾,但遇到陆炳这种不讲理的,他就没办法了。 “得得得,既然已经是这样了,那咱就说眼前的事。” 商云良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师傅,你知道锦衣卫是怎么把矛头指向太子的吗?这事儿陛下知道吗?” 他的意思是,查东宫肯定是皇帝默许的,但陆炳万一胡来嘉靖知不知道?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一个冷到掉渣的知识,嘉靖活了六十年,一共和后宫的嬪妃耕耘了八个儿子,但是,实际上活过一岁的只有三个,成年的只有两个。 这离谱的死亡率发生在理论上医疗水平最高的皇家,真的是难以想像的事情。 任何有脑子的正常人看到这事儿都能嗅出来阴谋的味道。 老道士后期搞得所谓“二龙不相见”,真当老道士都五十多六十了,还不想见见自己的儿子孙子吗? 他怕啊,怕再有个什么闪失,他就得跟自己的堂兄武宗皇帝一样连个根儿都没有了。 “当今太子才六岁,他弒君?这不是胡扯吗?” 许绅冷笑一声。 太子朱载壡,嘉靖十五年出生,十八年成为太子,现在是各种意义上的宝贝疙瘩,嘉靖心疼地不行。 商云良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现在的这位太子殿下朱载壡,实际上压根就不是后来接老道士班的明穆宗。 这也就意味著,嘉靖的这个心肝宝贝,恐怕也活不了多少年了。 “我琢磨著,线索指向东宫的事情恐怕是真的,但大概率是有人故意想把水搅浑,把锦衣卫的目光往太子身上引。” 许绅捋著鬍鬚,思忖道。 商云良觉得不对: “可如果真是这样,我不相信陆炳吕芳这些人看不出来。” 这不是摆明了被人家牵著鼻子走吗? 就这? 没想到,许绅听了这话倒是奇怪地看了商云良一眼,摇了摇头,一副哀其不爭的架势。 什么意思,我这话说错了? 商云良一脸茫然。 “谁告诉你,查东宫就等於查太子了?还有,你为什么会觉得,查就是加害,而不是保护呢?” 许绅说。 “动动你的脑子,这些年我真的是没跟你说过这方面的事,你自己也不上心。” “我来问你,东宫的经筵日讲现在是谁来做?” “嗯……” 別说,商云良还真的答不上来,以前他一个八品小官,压根就不关心这些跟他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现在一问自然就只能沉默。 “別卖关子了师傅,你直接说。” 老傢伙再次嘆了口气,压低了声音: “夏言!夏公瑾!我们曾经的首辅大人!” 啊……臥槽,居然是他! 商云良愣住了,然后整个大脑仿佛突然通畅了一般。 他突然有点明白师傅刚刚说那些话的意思了。 合著皇帝根本就不是衝著自己六岁的傻大儿来的,他的目標是夏言! 嘉靖的脖子虽然歪了,但智商还是在线的,醒来不到一天,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他最该怀疑的人。 “所以……我们这是在为陛下衝锋陷阵?” 商云良问。 一听他这么问,许绅就知道自己的徒弟明白了。 以前觉得这小子笨了点,几天不见,这机灵不少啊。 “对,陆炳这么安排,领了皇帝的旨,那也就意味著,暂时皇帝是相信你我师徒的,这是好事。” 至少暂时不会被莫须有拉出去砍了。 “现在,来跟我合计合计,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许绅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小袋子,取出一张纸垫在桌面上,然后把小袋子里的东西,慢慢地抖在了上面。 灰白色的粉末? 这是…… “对,这是在御药房发现的,有人使了银子,足够杀头的银子,让御药房的管事太监按照方子配了这种东西,再让杨金英那些宫女於十月二十一日晚上倒在了陛下喝的茶水里。” “这就是为什么锦衣卫和东厂的人要锁了太医院的原因。” 许绅用一根银针把粉末拨开,分了一些递给了商云良。 “在这京城地界,能配出这种药的人不多,所以陛下才会第一时间怀疑我们这些太医,他试探你,也是怕这药就是你给他下的。” “不过,还好你的回答是等到彻底將陛下治癒才要赏,算是打消了他的一部分戒心。” 商云良靠在椅背里,呼吸了一口略微冰凉的空气。 原来,这件事的背后还隱藏了这么多他不知道的部分。 怪不得啊。 他现在想起了吕芳在侧室里对他进行的提醒。 千万,千万不要在这时候,跟外朝的人有接触。 嘉靖皇帝恐怕早就在很短的时间里,把这看起来纷繁复杂的局面给彻底理顺了。 皇帝的反击很快就要到来,而他们俩人已经彻底被绑上了皇帝的战车。 “別多想,多想只会徒增烦恼。” “来看看吧,老夫闻出了生草乌的味道,嗯……还有些风乾曼陀罗的气味,再有的……嗯,这些年鼻子不那么灵光了。” “你来替我辨识一下,把不准的,你形容一下。” 许绅不想让自己的徒弟陷入这种没用的情绪中。 既然站了队,那就好好体现一下自己的价值,別让驾车的人,中途对他们行高祖故事,一脚给踹下去了。 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商云良把那一小份粉末拉到了自己这边。 师傅的意思他明白了。 现在,他们也没得选了。 第21章 夏言 多年以后,被拉到菜市口腰斩的夏言,还是会回忆起嘉靖二十一年夏季的那个早上。 他为什么就猪油蒙了心,把嘉靖送给他的香叶冠直接丟到了地上呢? 那就是自己一步步走到这个结果的开始吧。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现在,处於嘉靖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二日的前任內阁首辅夏言夏大人,此时正窝在京城的宅子里。 这时候已经六十岁的他搂著白白嫩嫩的小妾,却没有丝毫的兴致。 一方面,他又不是许绅,这个年纪还让他提枪上马也著实难为了他,老傢伙也不傻,这几个纳来的小妾,每次演的太过浮夸,反倒是伤了他夏大人的自尊。 另一方面,现在的夏言,整个心思根本就不在床上,而是越过大宅,穿过重重宫墙,落在了这片天下的九五至尊身上。 嘉靖。 他为什么没死啊! 整整谋划了半年的时间,各方人物他都已经打点到位,除了最后动手的那十六个蠢材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做下的事最终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只要这个不似人主的皇帝驾崩,他作为太子的老师,立刻就能重新回到內阁这个帝国的权力核心。 严嵩? 小人尔!不值一提! 陆炳……是个麻烦,这个傢伙跟勛贵牵连太深,没有大的错处不好对他动手,况且,锦衣卫在他的手里铁板一块,有些难办。 至於吕芳,老东西一个,小皇帝一道旨意下去就是,滚去南京替太祖高皇帝守陵吧。 夏言曾经无数次在脑子里幻想过嘉靖暴死之后,他掌握朝政的各项人事安排。 他千算万算,连玉熙宫里的那帮欺君之人他都算上了。 甚至唯一有点本事的许绅,都被他潜人诱到相熟的女妓那里,锦衣卫纵使有通天之能,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把许绅给带到君前。 然而,在他完全没注意到的角落,突然冒出来一个他从未听过名字的小人物,叫什么商云良的,一副药下去,居然把杨金英那十六个废物没完全杀死的皇帝给救活了! 二十一日的夜里,听闻宫里戒严了,夏言心中窃喜,以为这下大事已成。 君上如此不识板荡忠臣,崇信鬼魅方士,以幸进小人迫害他这样的忠良,当真能统御天下吗? 外藩,蛮夷也,不知何为人君。 若是能效仿孝宗,他又何必出如此下策。 夏言觉得自己的行为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此乃天意! 但是,现在的局面已经不由他说了算的,朝內的盟友们皆缩头做鼠態,锦衣卫虽没有明火执仗包围他的府邸,外面的暗探却多了一倍不止。 他现在连东宫也进不去,武定侯也被一道旨意放出詔狱,军权亦不在手。 现在的夏言,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祈祷皇帝找不出任何实际能指向他的证据。 毕竟,他派出去联繫宫內的老僕,已经被他亲手处理掉了。 那东宫的太监並不知晓老僕的身份,只是因自己捏住他的把柄而被迫屈从。 况且,按老僕的回报,那东宫太监也活不过这两天了。 他夏言做事,向来是滴水不漏。 “但看天意了,此次,是我失算,没想到宫內居然还有此等能手。” “待到风平浪静,说不得也可以接触一下此人。” 把年方二八的小妾粗暴地推到榻里,夏言披衣起床,望著天上那乌云散去后露出的皎皎明月。 脑子里塞满了圣人之言的夏学士反覆盘算著,最终也没想到自己可能存在的破绽。 这下才稍稍安心。 不过,这几个晚上,他实在是睡不著了。 但他並不知道,他自以为完美无缺的谋划,实际上却算漏了一样东西。 而这,才是要命的事情! …… 宫里。 “曼陀罗,生草乌,醉鱼草。蟾酥,生半夏……” 跟报菜名一样,商云良疲惫地靠在椅背里,再一次跟自家师傅確认了一遍眼前这一小堆灰色粉末的原料。 没办法,这年头没有专业的化验设备,化学更是没影的事儿。 估计最能靠上边的道爷们,天天琢磨著怎么用一大堆重金属材料给皇帝炼製要命的丹丸。 想要让他俩从这跟墙灰没什么两样的东西分辨出原材料,那可真是难为人了。 师徒俩从下午一直忙活到了月上柳梢头,匆匆对付了一口宫里难吃到了极点的点心,然后就继续战斗。 商云良感觉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工具人,浑身上下就鼻子有用。 淦吶,这么想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家里养的那条大黄狗。 许绅嗅觉不太行了,都是商云良闻出来味道,然后跟许绅描述,师徒俩反覆確认,拿著御药房弄过来的药材反覆核对,这才慢慢確认出来的。 “阴乾的曼陀罗文火焙至焦黄,然后研成细末,这生草乌……嗯……” “蟾酥药瓮中捣碎……” 许绅试图再重现这药是怎么做出来的。 但他没实际动手,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就是有把握弄出来一模一样的,也实在没必要。 皇帝才被迷翻不到两天,你这立马给整出来一份,再屁顛顛告诉皇帝说陛下您看就是这玩意儿,让你被十六个女人差点勒死。 咋滴,脖子痒痒了,想把上面的脑袋挪挪地方是吧? 老傢伙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作为一个医者,勾起了他的兴趣,倒没有真的头铁去给皇帝添堵。 “嗯,大约就是这样,没什么大差错了。” 许绅手里攥著从吕芳那里拿来的眼镜,再看了一遍纸上记录的东西,点了点头。 师徒俩只在回报皇帝的纸上写了粉末可能的成分,至於製作办法那是一句也没写。 “行吧,那我这就去交给吕公公,咱们俩也赶紧交差,回宅子里睡觉。” 商云良站起身,摸了摸发酸的后腰和脖颈,伸了个懒腰,稍稍解了点挑灯夜战的疲乏。 许绅看著自己眉宇清明的徒弟,笑道: “怎么,夜深人静你就想你房里的静儿了?” 商云良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您,您自己也不想想自己,还好意思说我。” 许绅老脸上浮现些许尷尬,为了转移火力,他故作感慨地说道: “你都二十有一了,等到这事儿过去,陛下好好赏你,你这亲事也该我也该张罗了。” 商云良没有避讳这个问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確实是这个时代无可爭议的铁律,但他自小就无父无母,许绅也没把他收为义子。 老傢伙倒是个比较“开明”的人,这些事倒是跟商云良提过,但都是跟他商量著来。 他自己都是个为老不尊的,自然也不会约束徒弟太多。 若实在没有合適的,徒弟喜欢,房里的那三个,大的做个妻,其他做小也倒无所谓。 他们是太医,不该跟外朝文官结亲,否则就交集太多。 就这样吧。 第22章 又起波澜 “吕公公,大约就是这些东西,八九不离十。” 商云良把手里的宣纸递给了吕芳。 万寿沉默帝君此时已经回到他最忠诚的乾清宫,作为皇帝身边离不开的人,吕芳也只能跟来。 商云良此时就在乾清宫里的一间值房里,顺便把师傅从吕芳那里顺来的眼镜还给对方。 吕芳先把商云良手里的纸接过,借著廊下灯笼的微光大略扫了一眼,然后就揣进了袖子里。 “这可是西洋进贡的宝贝,这宫里呀,不少人想要,还没有呢。” 老太监掏出一方白色的织锦,小心翼翼地把其实在商云良看来做功相当拉跨的眼镜包好,这才抬头看向商云良。 “你师傅年纪大了,就不叫他来了,看你在陛下面前也不露怯,这样,你先在这间值房里候著,我进去给万岁爷把东西交上去,这已经夜深了,若万岁爷无事,你们便回吧,明日休息好了再进宫。” 老太监对商云良交代了两句,然后便整了整自己有些褶皱的红袍,大步流星地去了。 从这件事牵扯到太子东宫之后,陛下便变得暴躁的很,已经有宫里伺候的,一个小小的错处就被拉出去乱棍打死了。 吕芳知道他的主子心焦,因此也不敢怠慢,用最快速度把两个太医回报的结果递到了皇帝的手上。 坐在帐幔之后,脖子上围著一圈布条,里面裹著药膏的皇帝正呲牙咧嘴地展开那张宣纸: “吕芳啊,这內容,你都看过了吗?” 他下意识地想问这句话,时时刻刻都想试探眼前的奴才是否有骗自己的心思。 只不过这话到喉咙里,就变成了咿咿呀呀,荒腔走板的古怪声调。 看著吕芳那迷茫的眼神,以及就搁在自己手边的墨碗和宣纸,嘉靖怔了一下,旋即烦躁地拢了一下袖子,深吸一口气,略微平復心情,再把目光投向纸上的文字。 嘉靖不懂药理,毕竟玉熙宫里的那些神棍炼丹,除了那些重金属之外,都是什么贵就用什么,他们从来也不会跟皇帝讲丹丸的原材料是什么。 总不能告诉皇帝咱们这个月的药服完,等於你皇帝干掉二两砒霜吧? 虽然不至於用这么抽象的东西,但意思是差不多的。 嘉靖仔细看完了上面记录的药材,然后把这张纸搁在了自己旁边的小案上,又打开另外一张纸。 吕芳很有眼力价地端著一盏烛灯靠近,给皇帝再增加点亮光。 摆在皇帝面前的是两样东西,一样是商云良送来的药物鑑定结果,另一份则是他们在御药房搜到的,未在记录上,丟失的药材清单。 只要这两样东西碰得上,就能直接证明东宫里面的一些人跟这件事脱不了干係。 嘉靖相信自己的儿子,毕竟六岁的孩子,你让他明白皇权到底是什么实在太困难了,他也不可能这个年纪就琢磨著怎么弒君夺位。 皇帝的眼睛里,凌厉之色一闪而逝。 无论如何,这次事件过去,太子那边,自己得再上上心了。 国之储君,怎能让外人摆布? 烛火摇曳,乾清宫最深处的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主僕二人有节奏的呼吸声。 十分钟过去,皇帝將一张被红笔圈满了的纸丟回了吕芳那里。 老太监放下烛台,捉过宣纸一看,这脸色顿时就非常难看,他抬起头,看向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皇帝: “主子……” 回应他的,是嘉靖龙飞凤舞的一个血淋淋的大字: 查! …… 东宫。 年仅六岁的太子朱载壡正趴在自己母亲王贵妃的怀里呼呼大睡。 从成为太子的那一天,他的家就不是母亲王贵妃的长春宫,而是这座他一点都不喜欢的东宫。 虽然身边每一个人都告诉他,成为了这座东宫的主人后,他就是这天下第二尊贵的人。 年幼的朱载壡知道第一尊贵的是他的父皇。 但说实话,他寧愿不要什么第二尊贵之类的称呼,长春宫里的那个小榻才能让他睡得安心。 昨天夜里,年幼的朱载壡突然被侍奉他的太监给唤醒了,还不等小孩发泄一下起床气,一大帮子顶盔贯甲的士兵就进了他的东宫。 听了太监的解释朱载壡才知道,这些兵是父皇派来保护他的。 太子殿下体谅这些士兵半夜加班保护他的辛苦,还命人带著吃食去犒劳这些士兵。 原本朱载壡也没当回事儿,到了后半夜扛不住,又沉沉地睡去了。 结果到了今天早上,他发现这些士兵没有丝毫鬆懈的意思,反而是里三层外三层把他的东宫给围成了一个铁桶。 一个他熟悉的太监也不见了,来教导他的东宫属官更是一个没来。 太子殿下这才意识到可能有点不对,闹著要去乾清宫找父皇,结果还没出去,就被上门亲自看护太子的陆炳给挡了回来。 面对哭闹不止的太子殿下,陆炳实在顶不住压力,只能请了嘉靖的意思,把太子的生母王贵妃给请到了东宫。 这整个紫禁城,嘉靖也只会允许这个女人在这时候接触太子了。 又是夜半,朱载壡被一阵嘈杂再次搅扰了睡意,一睁眼,发现自己的母亲同时也点亮了蜡烛。 “何事发生?” 母亲朝著门外喊。 很快,侍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稟贵妃,外面传话说,太子殿下宫里的吴和,羈押在偏房,不知怎得突然七窍流血,侍卫发现异状进去查看,结果就只剩了半口气。” “什么!” 一听自己贴身女官的话,知道实情的王贵妃直接从榻上猛然直起了身体。 “母妃,吴伴伴……这是怎么了?” 朱载壡有些茫然地问。 王贵妃已经无暇再想出话来敷衍儿子了。 她太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了。 太子身边的太监牵扯到了刺杀陛下的事里面,现在陛下命令把人押在东宫来审,就是为了稳定朝局,向外朝的那些人证明太子的清白。 现在好了,要是这狗奴才死在了东宫,那太子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里,她立刻下床,顾不得整理衣襟,三两步就衝到门口拉开了门,在女官惊愕的目光中朝著她大喊: “快,把这件事告诉陛下,传太医,吴和绝不能死在东宫!绝不能!” 这个本该平静下来的夜晚,因为这突然的变故,波澜再起。 现在还完全不知情的商云良不会想到,他今晚回家搂著上官静香香软软的身子睡觉的美梦,註定要跟他说再见了。 麻烦,还多的是! 第23章 跑路失败 “传太医!快传太医!” 悽厉的喊叫声再一次绞碎了紫禁城刚刚没多久的平静。 事实上,陆炳得知情况后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往乾清宫的方向赶了。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宫內不得骑马的狗屁规矩了。 陆炳太知道这事儿背后的严重性了。 吴和这个跟刺驾案有染的东宫太监一旦死在了东宫,就算是嘉靖不做什么,外朝的那帮人得知消息后必然会趁机发难。 大家都能猜得到刺驾一事必然跟外朝有关,现在这件事正好成为了最好的突破口,直接把脏水泼到了太子身上。 人死了,死无对证,嘉靖要不然选择就此结案保护太子,要不然查到底,那太子的地位必然遭到动摇。 这可是国本,这背后的风险没有任何人能够承担得起。 陆炳就是被活剐了也不行。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刚刚准备睡下的嘉靖耳朵里。 皇帝陛下直接原地爆炸! “反了!反了!” 得知消息的嘉靖帝在心里愤怒地咆哮著,一脚就把那送信过来的锦衣卫千户踹翻在地。 他气的面色涨红,却偏偏因为无法说话而发泄不出来。 两只手抖得连八十岁老太太都不如,直接自己扯过宣纸,刷刷刷地写下了一道言辞极为锋锐的圣旨: “许绅,商云良立刻去东宫,必须救活,否则提头来见!” “让陆炳立刻把太子和贵妃接到乾清宫!” “封锁大內,敢出者,斩!” 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本来在值房外等了半天,终於等到吕芳出来说没事,可以回家歇著去了的商云良,刚深深打了个哈欠,扭身准备走人。 然后,他就看到一匹快马直奔乾清宫而来。 正在心里惊呼是哪位壮士如此不把自己的脑袋当回事儿,就见那骑士到宫门前直接勒住马韁绳,战马人立而起,那骑士自己则是借势下马,一个非常难看的滚地葫芦,然后就朝著皇帝的方向疯了似地跑去。 看清楚那人身上的飞鱼服之后,商云良心里就是一咯噔。 坏了! 肯定又出事了! 商云良的第一反应就是跑路。 从他一副药把嘉靖从鬼门关拉回来之后,事情就慢慢开始从他记忆中的轨道上开始偏移了。 现在发生任何他从未记得的事,一点儿都不奇怪。 锦衣卫这般狼狈,还是宫中纵马,擅闯宫禁,这事儿压根就不可能小。 “走,赶紧出宫!” 商云良跑得飞快,用了不到来的时候一半的时间就找到了许绅: “师傅,快撤!” 商云良进门就是一句。 给老家嚇得手一哆嗦,直接把三根灰白的长鬍子给揪了下来。 许绅老心疼了。 看向自己的徒弟,他不悦道: “慌什么!发生了什么,喘匀了气再说,不在乎这点时间。” 商云良哪里管这些,直接就把刚刚他的所见给自家师傅讲了一遍。 刚刚说完,老傢伙顿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怎么现在才说!快些走!这宫里不能待了!” 整个人像是装了弹簧一样从椅子里弹了起来,一边走还一边埋怨商云良: “这么大的事儿,你就不能说快点!” 商云良很无语。 好真实! 不愧是你,六十多了还能出去喝酒的男人。 这不要脸的劲儿,服! 师徒俩一溜烟就往宫外走,他俩在的位置在后三宫,这地方距离出宫还有相当的一段距离。 凭藉两条腿要好长一段时间,但现在俩人也没那个閒工夫再叫太监备轿子把他俩弄到门口了。 先溜为敬,我不奉陪,我走了哈…… 然而,俩人在夜色中,顺著宫城的环廊往前走的时候,身后却直接响起了马蹄声。 与其一同而来的,是锦衣卫士兵和宫里太监们的喊叫: “陛下有旨,许太医商太医留步,有急事!” “陛下有旨……” “……” 商云良听到这声音,心算了一下这里跟宫门的距离,顿时脚步就是一缓,许绅还在埋头往前走,看到徒弟不动了,还来了一句: “停下干什么?这都追来了!” 商云良被这句话气的差点翻白眼: “师傅,你確定这是来抓咱俩的?是咱俩谁做了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我可没有!” 许绅下意识地想说一句俺也一样。 下一秒他就反应了过来: 对呀,我们又没罪,最多想下班跑路,现在被黑心老板抓到了也就抓到了,跑什么? 再一个,那可是陛下,这是跑就能跑得了的? “咳咳,年纪大了,脑子不好……” 刚想尬笑解释两句,后面举著火把的锦衣卫骑兵就已经衝到了两人的面前。 为首的千户看到两人之后,直接翻身滚下马背,朝著俩人直接抱拳行礼: “两位太医,陛下有旨意,请立刻隨我回宫。” 师徒俩对视一眼,得了,这下,和家里美好的床铺说再见吧。 “好,既然如此,我二人奉旨。” 商云良倒也乾脆,跑不了硬跑那就是愚蠢了。 “你们俩,下来,把马留给两位太医。” 立马就有两个士兵跳下马背,把战马牵了过来。 好嘛,这下咱们俩也成了奉旨宫廷纵马了。 商云良翻身上马,虽然他的骑术相当拉胯,但这又不是真的上战场奔驰,而且这些战马都非常温顺,再糟糕的主人也能驾驭。 “这位千户大人,我们这是去哪儿?这不是去乾清宫的方向啊。” 商云良眼瞅著不对,便出言提醒。 那千户官没有回头,仍然在前领路: “东宫,那里有人中毒了,很重要。” 他其实知道具体的事情,但宣旨和解释他不能越俎代庖。 中毒? 什么情况? 这又是什么鬼展开? 商云良和许绅对视一眼,都是一脸奇怪。 他们知道肯定不是太子,否则锦衣卫早就明说了。 但如果不是太子,那东宫里还有谁能值得皇帝这么大动干戈? 搞不懂,这大明朝的的皇宫是中什么邪了吗? 先是皇帝本人被下药,然后今天又是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中了毒。 看起来,这宫里的饮水吃食都不能用了,太可怕了! 俩人在锦衣卫的护送下直奔东宫而去。 到了宫门口,老远就见著明火执仗的士兵,正护送著两顶轿子,从东宫的大门出来。 “这是太子的仪仗,后面那个看架势,应该是宫里的某位贵人。” “这么晚了,太子要移宫?” 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郑重的神色。 “两位,陆某在这里等你们好些时间了,就这么著急出宫吗?” “沈千户,你先带两位太医去吴合那里,我护送完殿下和贵妃就到。” 骑在马上,一只手按著腰刀的陆炳在黑沉沉的夜幕中大喊。 “是!两位太医,请隨我来。” “旨意在里面,二位直接看便是。” 第24章 救不回来? 圣旨说的简单,但意思很明白: 这个叫做吴和的傢伙,命必须保住,否则脑袋不保。 商云良只能再次感慨,这年头让自己的头离开沉重的肉身,享受自由的头生实在是太容易了。 一天被人威胁不知道多少次,动不动就是脑壳么得了。 但谁让他这么倒霉,坐在上面的不是他呢。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该认就得认。 俩人看完了圣旨,就跟著锦衣卫到了东宫一间明显是堆放杂物的小院里。 锦衣卫知道这个吴和肯定跟刺驾一事有牵扯,都拉到这种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住,出入膳食饮水都有检查,就这还是中招了。 这让负责这事儿的陆炳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就是这里,二位,务必得救回来啊!” 沈千户核验了身份,守门的士兵才让他进去。 作为实际上负责看押吴和的人,没救回来,他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好看多少。 “出去,打一盆净水来,其他事情你莫要操心,救不救的回来现在也说不好,先看看情况再说,快去!” 许绅不跟他客气。 老傢伙一连两天都是被迫半夜修仙加班的状態,老傢伙现在怨气很大。 扫了眼床上的人,许绅摸了摸鬍子,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对商云良低声道: “这人我认识,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宫里很多人都敬他三分,毕竟是伺候未来主子爷长大的人,以后说不得就是现在吕芳的位置。” 商云良不认识吴和,但这並不妨碍他基於其身份的理性思考: “太子的贴身太监中毒,这事儿本身不值得如此重视,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什么都没有查出宫內暗通外朝的人重要。”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叫吴和的傢伙,本身就能跟刺驾的事扯上关係,再结合之前说的,嘉靖要查东宫,所以,这傢伙就是那个跟外朝,大概率就是跟夏言有联繫的人。” “但现在肯定没有直接能证明夏言谋划刺驾的证据,否则,这人也不用救了,夏言在京里的宅子也早被抄了。” “嘉靖如此著急,就只能说明这人的嘴里也许有他想知道的,关於谋逆的罪证。” “顺带也能洗脱太子的嫌疑。” 商云良感觉自己的脑子一下子就通了,他算是知道今晚上这个夜班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好嘛,你为了你儿子就折腾我。 小本本我记上了。 下回有机会了,我得还回来! 我说的!谁来也拦不住我! 商云良在心里暗搓搓地想著。 “好了,別在那里发呆了。” 许绅不知道自己徒弟的內心戏,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躺在床上,口鼻出血,眼见就没有几口气的吴和身上。 商云良回过神,也把目光投了过来。 有一说一,这个叫吴和的太监,现在这状態看起来確实挺惨的。 口鼻流血,脸色发黑,呼吸非常困难。 整个人已经处於深度昏迷状態,现在就是凭藉著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在勉强活著。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这个情况的?” 许绅扭头问房间里站在角落,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士兵。 “啊……稟大人,是……是不到半个时辰之前。” 商云良补了一句: “你们发现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有没有什么其他反应?” 那士兵想了想,点了点头: “有的,我们是听到他在屋里喊叫才进来的,一进来就听他喊肚子疼,然后过了一阵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商云良和许绅对视一眼。 虽然前者连半桶水都算不上,但基础的一些东西还是懂的。 怎么看……这症状都像是…… “砒霜?” 商云良试探著说。 许绅点了点头: “很像,也只有这东西中毒,才能有这般反应。” 这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砷化物虽然难搞,但確实是有。 不需要用什么神神叨叨高大上的东西,要杀人,这玩意儿的效果极佳,用过的都说好! “你先叫人准备甘草汤和鸭血,我想办法让他把胃里的毒物给吐出来。” 许绅老行家了。 確认了问题的根源,那就赶紧对症施救。 师徒俩都不想面对盛怒的皇帝陛下。 先催吐,再下对症的药快速解毒,换谁来了都是这样。 但砒霜要人命的速度非常快,根据剂量大小,最快十五分钟就能让人躺板板。 现在这都快过去一个小时了。 谁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 商云良一点儿不磨蹭,立刻就拉著那士兵衝出了门。 东宫有专属的“医院”,还有自备的小药房,得亏是这样,要不然等到去宫里的御药房拿药,黄菜都凉了。 甘草倒是现成的,但鸭血……那就得麻烦太子的小厨房找出来一只倒霉蛋了。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平日里的食谱到底有没有这玩意儿,否则大半夜去问御膳房借一只鸭子来,总感觉这场面有一种抽象的美。 “就这些东西,用最快速度做好,然后直接送过来,麻烦几位,盯著点,这里面可不能出问题。” 前半句话是交代给负责拿药材和弄来鸭血的东宫太监的,而后面半句话则是给负责全程监督的锦衣卫士兵说的。 “明白,商太医放心,我们会儘快把你要的东西给带过来的。” ……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东宫偏僻的院落里,此时已经被浓重的药味,血腥味,人的呕吐物味道给彻底塞满了。 饶是锦衣卫这帮杀材,不少人也都顶不住这味道,悄悄地往院子外面靠。 商云良也顶不住,带著面巾还是胃里一阵翻腾。 只有许绅面不改色地坐在屋子里,面色凝重地看著床上稍微有所好转,但全还是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吴和。 “师傅,您真可以,这都没反应吗?看来这鼻子不中用了也不全是坏事。” 商云良用手捂著口鼻,瓮声瓮气。 许绅回头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小子,你要是跟隨大军出过塞外杀韃子,见识过什么叫做尸山血海之后,这点味道,你根本就不会在意。” “算了,过去的事先不提。” “小子,我们恐怕有麻烦了。” 老傢伙看著床上的太监,脸色有些忧愁。 “怎么了师傅,这不是吐过,鸭血和甘草汤都灌进去了吗?” 商云良问。 许绅摇了摇头,嘆息道: “是的,但还不够,准確来说,我们来得太晚了。” 他指了指床上脸色苍白的吴和,解释道: “砒霜致人死亡最快也就是一刻钟,我观这吴和中毒的量不大,所以才能撑这么久,但那毕竟是剧毒,等到这鸭血和甘草汤送来,他的身体已经被破坏地厉害。” “难啊……” “这一次,你我师徒,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 第25章 白蜂蜜 说实话,眼前的吴和死不死,商云良其实觉得能救还是救一下的。 他倒不是圣母心,只不过这傢伙死在这里实在是有点麻烦。 死人可不会说话,查不到线索,皇帝虽然能不讲道理直接动手,但对方毕竟是文官集团的老大哥,这样做会引起朝野譁然的。 最终的结果,大概率就是忠孝帝君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隨便找个倒霉的砍了脑袋了帐。 虽然皇帝陛下心里会说:“这个仇,我记下了!” 但实际上並没有啥用处。 对於救治吴和,商云良也插不上手,反正全靠他师傅许绅一个人微操。 原本他听著老傢伙分析得头头是道,三下五除二就给出了治疗手段,心想著这次一定稳了。 然而没想到,老傢伙折腾了一个时辰,除了彻彻底底地污染了这地方的空气之外,居然告诉他这人可能还是要凉。 不是,师傅……你行不行啊? “唉……” 生活不易,商太医嘆气。 听到他的嘆息,对面攥著吴和手腕,感受著那越来越微弱脉搏的许绅还以为自己的徒弟也跟自己一样感同身受。 “再试试吧,你也试著开开方子,说不得自有漫天神佛庇佑,你的方子真的能起到什么惊人的效果。” 老傢伙无奈地摆了摆手。 他已经在盘算著这请罪的奏章该怎么写了。 老傢伙这些年宦海沉浮,一身甩锅大法已经金丹元婴。 反正不是我许某人不全力施救,你看陛下,这是我的治疗手段,没救过来,不是我菜,是这人命不好。 他赌的就是皇帝心里有数,被下了砒霜的人本就很容易去世,能救活才是小概率事件。 “行,那我去试试吧。” 许绅没看他。 “去吧去吧,老夫准备去写个奏本递上去……还是换个地方吧,这味忒大!” 商云良把絮絮叨叨的老傢伙丟在了原地,他整个人直奔东宫的小药房而去。 太子被接走之后,这地方他和许绅就已经成为了霸王级別的存在,没人拦他们,原来管理小药房的太监躲得远远的,压根就不敢靠近,生怕一不小心给卷了进来,性命难保。 “商太医……您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吩咐?” 被推出来顶包的底层太监正在收拾刚刚用於救治的药材和两只倒霉的鸭子,琢磨著过两天能偷偷加个餐,就看到商云良去而復返,推门而入。 “没事,这次不用你,我自己来就是,你忙你的。” 商云良摆了摆手。 思来想去,他还是选择用猎魔人药剂全书中的药剂试一试。 第一,这是一个挺好的机会,让他再试一试另一种药剂的实际功效,毕竟初级杀人鯨魔药用在这里肯定是没什么作用的。 还能白刷一次“熟练度”,这怎么看都是一件美事儿啊! 这第二嘛…… 那就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事情了。 师傅说的没错,他们已经被皇帝拉上船了,至少现在是这样。 假设这事儿真是夏言做的,那双方的立场就是对立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要真是把人救活指认了你,那就算你倒霉吧。 反正就算是没我,过几年你也会被嘉靖找个由头拉出去细细切做臊子,结果一样,过程一不一样根本不重要。 心里主意定了,商云良就决定开始操作。 “嗯……我看看啊,杀人鯨没用,白色拉法德……这东西没事儿的时候喝一喝,提高免疫力防伤风感冒有一手,但现在的吴和估摸著压根没有感冒的机会了。” 商云良再次打开脑海中的猎魔人药剂全书。 虽然第一章只解锁了五种药剂,但无奈他拥有这玩意儿满打满算也没到三天时间,记不住岂不是非常正常的事儿? “啊!对了,就是这玩意儿!” 商云良的意识停留在了一个顏色跟牛奶十分甚至九分地相似的药剂上。 “白蜂蜜药剂·初,我就记得好像有这东西。” 商云良的嘴角上扬。 这东西作为先天解毒圣体,正常情况下,也就是以后可能存在的中级或者高级版本,那就是用来给天天把魔药当饮料喝的猎魔人解毒用的。 要知道,猎魔人药剂正常人喝了,那效果比什么砒霜之类的强多了。 喝完,基本上就可以享受永久性安逸睡眠了。 正儿八经的白蜂蜜解的就是这种毒。 现在这个弱化版本用来对付吴和一个普通人。 那是相当的合適! “嗯……我记得原本这玩意儿用的是矮人烈酒和金银还有啥来著……” “金银倒是有,矮人烈酒……这大明朝估摸著只有侏儒,么得矮人啊。” “让我看看大明版本的初级白蜂蜜用的什么。” 商云良用自己的意识点开了属於初级白蜂蜜药剂的標誌。 一行行文字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密草,云苓,忍冬,地辛……” 商云良扫了眼需要的材料,鬆了口气。 还好,都不是些什么难弄的东西,生甘草,茯苓,金银,生薑,还有一些其他辅料,这些东西在这东宫的小药房都能找得到。 也就云苓这玩意儿,也就是优质的茯苓,不知道东宫的存货合不合格。 商云良决定不管。 反正他又不是要药到病除,一副药下去能把吴和的命保住就行,至於会不会有其他的副作用那跟他商某人有什么关係? 当这人被確认跟刺驾有关之后,实际上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甭管嘉靖是否原地飞升,他都死定了,早晚的事儿而已! 只要不学皇帝陛下当哑巴就行。 確定了药方,商云良就开始自己照著药柜上的牌子找药材了。 这次可没有烦人的尾巴盯著他。 东宫小药房的人都希望这位大爷赶紧走,偏偏还说不得,只能闭嘴站一边。 商云良不管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药材。 平心而论,东宫小药房的药材质量確实比御药房的要差一点。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来吧,这回试一试初级白蜂蜜药剂的效果。” 所有药材再一次消失在了商云良的掌心。 然后,脑海中的猎魔人药剂全书中,初级白蜂蜜药剂下面一个个药材被点亮,最终,所有药材填充完成,白色的小瓶子標誌在商云良的脑海中发出微微的光芒。 “还有半个小时的製备时间,希望那傢伙能挺住吧。” 第26章 怎么就活了呢? “吱呀”一声,商云良再次推开了这扇极有味道的破木门。 站在两边的士兵只是简单地搜查了一下,就把商云良给放进去了。 进去之后,榻上只有吴和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尸,自家师傅不知道哪儿去了,就角落里站著之前被商云良问话的士兵,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见到商云良端著个药碗进来,那士兵想开口,但又不知道该怎说。 他被安排在这里监视,以防有贼人再次潜进房里杀人灭口。 但现在商太医进了门,他好像没责任上去试药吧? “没事,你不要多心,本来这人就已经救不回来了,刚刚我师傅说的你也听到了。” “我的话你可以不信,许院使的话你总该相信吧?” 商云良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卒在想什么,难为他也没什么意思,於是就再次搬出老傢伙,顺带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果不其然,那小兵听了连连摆手: “我晓得,我晓得,许院使和商太医您刚说的我都听到的。” “您隨意,我之后跟陆大人如实稟告就是。” 反正救不活了,许大人都跑去写请罪的奏章了,本来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局面,那他又为什么要阻拦? 別到时候人死了,这俩太医一口黑锅扣在他的头上,说什么明明能救,却被这不知好歹的小卒阻挡。 负责看守吴和的小兵觉得自己非常聪明! 可惜没人夸。 商云良不管他,端著药碗搁在了床榻边上的小几上。 “来帮我一把,把他扶起来。” 哇,这味儿……我感觉我的鼻腔细胞现在肯定恨不得原地去世。 屏住呼吸,商云良在这士兵的帮助下,把已经软成麵条的吴和给扶了起来。 现在还是软的就还行,证明人还活著,要是硬了…… 那就哪凉快哪待著去吧。 “把他嘴撬开,我来灌药。” 商云良对那士兵说道。 小兵乖乖照做,商云良端起碗,对准那黑紫黑紫的嘴唇中间就直接倒了下去。 乳白色的药液拉成一道细线。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要紧的人在这儿,商云良就把这玩意儿加在了牛乳里当作掩饰。 否则没办法解释他这一碗看著就可疑的白色药剂到底是啥东西。 以嘉靖那多疑的性子,事后调查那是少不了的。 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一碗药灌下去,估摸著是给吴和呛住了,但这傢伙现在的身体虚弱到连咳嗽几声都做不到,身体抽搐两下就没其他反应了。 “行了,给他放好,等等看再说吧。” 商云良也不知道这初级白蜂蜜药剂的效果到底有多强,能不能把这具砷化物中毒,濒临报废的身躯给抢救回来。 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等了。 …… 宫里。 虽然同样困得仙仙欲死。 但嘉靖知道这个晚上他只能这么坚持了。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是后面那个在躲在西苑里不出来,就剩一根独苗,被迫搞什么“二龙不相见”来保护自己子嗣的修道皇帝。 意识到有人想要对自己儿子不利之后,嘉靖的战斗欲望还是很高的。 “当!” 嘉靖敲响了搁在自己手边的一个铜翁,这玩意儿是他让吕芳给他找来的。 原本是玉熙宫的神仙们献给他修道的法器。 他试了试觉得没啥用,就扔在一边吃灰了。 没想到现在却成了他发號施令的利器。 “主子。” 听到动静的吕芳赶忙从乾清宫的外间跑进来。 下一秒,一张小木牌就被嘉靖丟在了他眼前,扫了眼上面写的“太子”二字,吕芳就知道主子这是在问东宫那边的情况了。 “主子,锦衣卫那边刚刚送来消息,太子身边的那个吴合,许商二位太医给出的判断是进了砒霜。” 噹噹当! 铜瓮又被狠狠地敲了好几下,表示皇帝现在的心情非常暴躁。 嘉靖当然知道砒霜的厉害,他愤怒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他么的居然有人能在锦衣卫的重重监视下毒杀吴合。 陆炳无能! 嘉靖在心里咆哮。 刷刷刷,这次找不到对应的小木牌了,嘉靖只能自己站著墨汁写了一句话丟了过去。 “能救回来吗?!” “回主子,两位太医正在全力施救,但情况…可能不太好,主子也知道,砒霜这东西可是一等一的毒物,一刻钟就能…” 吕芳的话又被一声刺耳的敲击打断。 老太监果断选择闭嘴。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触皇帝的霉头了。 反正意思给皇帝传达到了。 救不活吴合,您可別真把俩太医砍了,那后面您这伤谁给您治吶? 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再多话,嘉靖就要起疑心了。 对自己这位主子,他再了解不过了。 疯起来啥事儿都干得出来,关键他还是天子,理论上干啥都是对的,谁也拦不住。 可这世上连神仙也炼不出后悔药来。 作为主子最贴心的人,吕芳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得做好灭火队长的角色。 皇帝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 脑门上青筋直跳。 不能让那个吴和死了啊,死了麻烦就太大了,外朝那帮“悍臣”不会让他和太子好过的。 绝不能! 想想那场面,他越想越气。 忽然间,嘉靖眼前一黑,整个人朝著床榻外一头栽了下去。 被十六个宫女搞了一套紧张刺激的脖颈保健,差点去世,然后又连著两天两夜一个囫圇觉睡不成。 嘉靖帝直接晕菜了。 乾脆利落,没有一点点预兆。 丝毫不拖泥带水! “主子!” 乾清宫內。 鸡飞狗跳。 …… 东宫这边,许绅借著灯光,炮製出来了一份“文采飞扬”的大作。 整个京城的男女老少都知道,皇帝陛下酷爱青词,谁青词写的好,那是能入內阁当大官的。 不是有个什么夏学士,不就人称“青词宰相”么。 许绅自然也是知道皇帝好这一口。 於是,写一份请罪奏本,还写的里胡哨,怎么让人看不懂怎么来。 只要嘉靖喜欢,能饶他师徒俩就行。 刚写完,抖了抖纸面,吹乾了墨跡,许绅准备拿著到外面,让锦衣卫去宫里交差。 “呈给陛下。” 老傢伙刚交代一句,那锦衣卫百户抱拳就要离开,却听到吴和那边发出了嘈杂的声音: “活了!活了!” “神医啊!” “商太医!太神了!” “千户大人!快报千户大人!吴和救回来了!” 一群人在那里乱喊,许绅一眼就看见之前在那个房间里,他师徒俩问话的锦衣卫小兵。 咋这么咋呼? 许绅有些莫名。 等等! 他们刚才喊了啥? 活了? 谁活了? 老人家六十多岁的大脑陷入了大写的懵逼状態。 似乎,大概,好像,有可能,应该是……吴和活了? 娘的!撞鬼了这是? 这怎么就活了呢?! 十月夜晚,有些寒意的北风呼啸。 老头在风中凌乱。 那我费了半天劲儿写的奏疏…… 不是白写了吗?! 第27章 不告诉小孩的后果 “许大人……您这本章,卑职送还是不送?” 一看这锦衣卫百户就是个没眼力价的,或者就是在诚心看老傢伙笑话。 虽然是深更半夜,但在一根根火把的映照下,这百户官还是清晰地看见,许院使的麵皮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送……我送你奶奶个腿!” 老傢伙破防了。 狠狠地扫了眼这百户官那快咧到耳根的嘴角,许绅气呼呼地一把从对方的手上捞回了自己的“大作”。 “滚蛋!” 许绅怒道。 那百户官拱拱手,憋著笑就退走了。 他是陆炳的亲信,跟沈千户一样,压根就不怕许绅这种没什么太大权力的太医,要不是这次情况特殊,双方可能一辈子都见不了面。 开个正二品尚书的玩笑,问题不大。 反正是荣衔嘛。 看到让自己闹心的人滚蛋了,许绅这才回过神,把视线投向了那间本是堆满杂物的“病房”。 说实话,他的心里生出了浓浓的好奇。 必死的人,自己这个突然开窍的徒弟,到底是怎么救回来了的? 房间內。 商云良看著吴和的胸膛已经正常起伏,嘴唇也不像刚才两个袖珍茄子一样,再试了试这傢伙的脉搏,嗯……怦怦跳,应该是问题不大了。 说实话,这初级白蜂蜜实际的起效效果比初级杀人鯨慢了很多。 要不然也不会让自家师傅有足够的时间,写出来那些抓只鬼来都看不懂的破文章了。 给吴和把药灌下去之后,老半天啥反应也没有。 人没死,但也没起色,让商云良都在怀疑是不是脑袋里的破书在演他。 好在又等了一会儿,躺在破床上的太监身体抽动了几下,然后就明显有了起色。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s??.???超省心 】 一时半会儿估计人是醒不过来,但初级白蜂蜜药剂驱除了身体內的毒素,所以,他这条命是保住了。 嗯……暂时的,反正等到他把该说的说完,后面嘉靖还是会一刀砍了他。 “累啊,这破药剂怎么感觉比上次的杀人鯨药剂消耗还大?” 商云良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这劲道,感觉就跟他一夜完成了十人斩,腰子彻底报废之后的感觉。 “哎,哎,商太医您快请安坐,您又立了一功,咱们可不能让您受累。” 站在门口的锦衣卫士兵,上前確认吴和確实没死之后,立刻就把商云良当作亲爹一样供著。 本来他们都以为吴和这次死定了,而作为看守他们的人,这次肯定也难逃干係,一顿板子都是轻的,搞不好这吃皇粮的差事都要没了。 现在好了,老天爷保佑,派了个救苦救难的商太医,一下子把大伙都拉出了苦海。 您就是传说中的带善人吗? 锦衣卫们表示这样的人请给我再来几个。 …… “主子!大喜事啊!吴和!那贼子被商太医给救活了!” 乾清宫里。 靠在软榻上,这会儿才刚刚醒来的嘉靖帝面色苍白。 一只手按在自己六岁的儿子朱载壡的脑袋上,摸著小傢伙哭哭啼啼的脸蛋,伸著手指抹去掉下来的小珍珠。 王贵妃也坐在一边抹眼泪,虽然她在宫里不受宠,但毕竟是太子生母,没什么人敢惹她。 但母凭子贵,这次的事情可让她著实嚇得不轻。 太子身边贴身的人居然暗通外朝行刺驾之事。 得亏皇帝相信自己的儿子,否则光凭这一点,废了太子之位都说得过去。 没了当太子的儿子,她可什么都没了。 听到吕芳的喊声,王贵妃一下子就精神了: “吕公公,你说清楚点!” 太子生母的地位还不是吕芳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能比的,吕芳赶紧低头: “是,贵妃娘娘,奴婢这就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扫了眼榻上也支起半个身子的皇帝,吕芳开始把他从锦衣卫沈千户那里听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皇帝一家三口。 等到听完,傻乎乎的太子殿下朱载壡越过了他那闭麦的老子,高兴地说: “这个商太医真有本事,吴伴伴这下不用死啦!父皇,母妃,我要怎么赏赐他?” 在一个六岁小孩的世界观里,压根就不懂什么狗屁倒灶的君臣斗爭。 吴和这个太监跟了他多年,天天陪他玩,太子殿下的好恶非常简单直白。 原本当他知道是自己的父皇下令扣押了自己的吴伴伴,太子殿下的小脑瓜算了一下,还是父皇不能惹,於是只能默认了这个事实。 但今夜他突然得知自己的吴伴伴要死了,永远离开自己的那种,心里顿时就难受开了。 然而,他的母妃对他的反应非常生气,生气到差点把小孩嚇哭的程度。 太子殿下也不敢问为什么。 到了宫里,看到自己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父皇倒在床榻上不省人事,小太子这才暂时把吴伴伴的事儿扔在一边,专心看自己的父皇去了。 结果现在吕芳这一嗓子,直接提醒了太子殿下: 哎!对呀,我的吴伴伴!没死啊!太好了!谁救的?重重有赏! “朱载壡,你胡说什么!” “哎呦,我的太子殿下,您在说什么啊,老奴什么也没听见!” 小孩的一句话,差点给除了嘉靖之外的剩下俩人给嚇得跳起来。 小祖宗啊,这话是能说的?! 看著又愤怒又害怕,目光不断在自己身上和父皇身上游离的母妃,以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拉著他的手把他护在身后的吕公公。 六岁的太子殿下陷入了深深的茫然。 不是……我说错了吗? 为了不引起新的麻烦,压根就没人跟他说他的吴伴伴涉嫌加害他的父皇。 缺少了这一节点,在小太子没完全搭建起来的逻辑链条里,就少了最关键的一环。 “啊……难道……难道,父皇,您说……儿臣要赏赐救吴伴伴的人,错了吗?” 嘉靖看著自己儿子那一脸害怕,却又疑惑不解的小表情,满肚子的怒火实在是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要是其他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早拉下去砍了,掛在城门楼子上了。 但无奈,眼前的蠢小孩是自己的太子,未来大明帝国的继承人。 嘉靖……忍了。 刚想示意王贵妃把这瓜娃子带走好好教育一下,没想到太子殿下看自家父皇半天憋不出一个闷屁,就歪著脖子搁那儿瞪著自己。 於是乎,在王贵妃和吕芳目瞪口呆中,小太子爬上了龙榻,扳著嘉靖的脑袋,大声道: “父皇,你怎么啦?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回答儿臣呀……” “您说话呀……” 吕芳:…… 王贵妃:…… 老太监听到太子殿下如此攻击如此精確的发言,那几乎是眼前一黑。 今儿是四时不正还是咋滴? 还不等他从地板上一个弹射起步,想从皇帝怀里把蠢蠢的太子殿下拉到一边。 愣愣看著太子的皇帝陛下,直接一翻眼睛。 咣当! 再次晕菜…… 第28章 暂安 商云良平安地度过了这一个夜。 虽然好像乾清宫那边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反正只要没叫他,那就跟他半文钱关係都没有。 傻子才上去凑热闹。 只是他有些奇怪,为啥吴和被治好的消息送上去,乾清宫那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商云良压根就不知道,小小的一个晚上,大明帝国的至尊皇帝陛下,居然连续不省人事两次。 第一次本来想要叫太医来著,结果没多久皇帝就醒了。 至於第二次嘛…… 皇家还是要点脸的,被自己儿子气昏头,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实在太丟人。 这万一给传了出去…… 还是不要让最近比较脆弱的皇帝陛下再受这种委屈了。 怕他承受不住…… 在东宫一直挨到了清晨,钟楼的巨大铜钟被隆隆敲响。 宫变后的第二个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商云良歪在一张椅子里,脑袋犹如小鸡啄米。 而许绅许大人,这会儿已经没有形象地找了个软榻睡得正香。 老头实在是扛不住了。 人死鸟朝天,不管了,爷先睡了再说! 连续两个夜晚不让休息,老人家觉得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 靠在椅背上的商云良,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天明的钟声,刚抬眼,就看见眼睛比自己还像兔子的吕芳迈著死沉死沉的脚步走向了他们这边。 赶忙揉了揉眼睛,想给身边的老头一巴掌提醒有人来了,却被吕芳抢一步抓住了手腕。 老太监声音很疲惫: “无妨,让许院使睡吧,毕竟上了年纪。” “商太医,咱家有话跟你说。” 干什么?又要给我说什么悄悄话? 商云良狐疑地盯了这个老傢伙一眼,点了点头。 其他人非常自觉地退出了这间房子,就留下吕芳和商云良在……哦不对,还有个此时正呼嚕震天响的老傢伙。 “商太医,吴和的事,在此,我替陛下,替贵妃娘娘,也替太子,感谢於你。” 吕芳的第一句话,就出乎了商云良的意料。 他相信以皇室的高傲,肯定不会干出这种事,所以,这个突然的感谢,只有可能是眼前这个老太监自己內心所想的。 “无需这样……我辈本就是医户,入了宫为太医,就该如此。” 商云良不能接这句话,他多大脸,受皇帝一家三口的感谢。 这等於是给自己的取死之道又多了一条。 吕芳见他这样,知道多说什么也没意义,他只是作为皇家的忠僕,想要感谢一下这个两次能称得上是力挽狂澜的年轻太医。 有些事,陛下高贵不能做,他就得去做。 他也是从微末起来的,很多事,別人替你做了,你就得去感谢,否则,时间久了,这没仇,也便有仇了。 商云良这样的年轻太医,手段高超,又是许绅之徒,若是尽忠王事,大明可保三代平安。 若因为一些小事,让他跟皇家离心离德,那除了逐之,杀之,吕芳想不到第三条路了。 何苦呢。 吕芳写满了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好吧,那我也不浪费时间了,吴和的情况我看了,已经醒来,剩下的事,就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事情了,你们的差事,也便是暂时结束了。” “出宫去吧,洗洗身子,去去这里的污秽气。” “等候陛下召见便是。” “陛下很讚赏你的才能,这次你妙手救回吴和的赏赐,很快就会下来,你在府里等著。” 指了指榻上翻了个身,继续用呼嚕声唱歌的许绅,吕芳说道: “旁的我便不废话了,只有一条,你师徒务必记得。” “昨晚东宫的事,我相信你心里也有些猜测。” 大太监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商云良到了喉咙的话: “有便有,没有便没有,你们心里清楚就是,我要说的,这齣了宫,定会有不少人来找你们。” “你们要做的,只有一点,在陛下的赏赐到府之前,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我相信你,能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 许府的马车摇摇晃晃,载著师徒俩又一次离开了皇宫。 不过这一次,商云良预感,他得过好久才能再回来。 这事儿可没完。 他们这些人稳定了局面后,嘉靖帝便要开始报復了。 商云良已经听到了武定侯出狱的消息,军权在手,有勛贵支持的皇帝,是非常可怕的生物。 这段时间,京城,要不太平了。 这一次回府,可不像上次那般轻车简从。 吕芳和陆炳特意指派了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护送商云良师徒俩回来。 这倒不是说他们俩有多宝贝。 商云良也清楚,这就是做给某些人看的。 “商太医,我们会留下几人,这几天在许府暂住,请你安排一下。” 说话的是一个锦衣卫百户官。 他们都知道商云良许府二少爷的名头,因此找他也问题不大。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一般情况下,是绝不可能为臣僚看大门的。 “如此,便劳烦几位,请。” 商云良拍醒了还迷迷糊糊的老傢伙,跳下马车,对面前几个虎背熊腰的锦衣卫汉子拱了拱手。 管家开了中门,迎上前,商云良简单交代了几句,管家便带著几个锦衣卫朝著偏厢去了。 “走吧,回府了,老头子,別在大门口打哈欠,走两步你回榻上睡啊。” 商云良很无奈。 老傢伙的身体情况比他想像的要差。 熬了两天两夜,一下子就扛不住了。 一路上马车顛成这样,他依旧睡得安详,宛如眉心中了一枪后的表现。 就算自己现在把他拍醒,整个人也跟麵条一样掛在商云良身上。 “你们俩,来,扶老爷一把,送到夫人那里。” 到了府里正堂前,商云良把许绅交给了跟在后面的下人。 此时已经是辰牌时分,师徒俩回来,自然很快全府上下都知道了。 不过,商云良可不管这些。 他跟许绅一样,也需要好好地睡一觉。 这次,他可以睡得安稳,不至於上次那样没睡几个小时就被拉过去接著上工。 “二少爷,您回来啦……” 上官静一张俏脸刚刚露出惊喜的神色,还没说完,就被商云良打断: “先莫管,今天,谁也不能拦我睡觉!” 脑袋沾上枕头。 商云良关机了。 第29章 少爷和婢女 这一觉,商云良整整睡了一个白天。 上官静也没叫醒他。 只是担心天气转冷,自家二少爷可能受些风寒。 於是便坐在榻前,给他时不时掖一掖被角。 就跟这间屋子里无数过去的日子一样。 她坐在榻边……或者靠在床榻上,身边躺著这个刚开始稚气未脱,只会一个劲喊她姐姐,没事揪著她衣角髮辫的小少爷。 现在啊,也长大了呢。 上官静湖面一样的眸子里,倒映著商云良那睡得很安静的脸。 伸出手指,理了理少爷有些乱掉的髮髻,轻轻从那被压得有些发红的额前滑过。 回来就好。 上官静心里想著。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一连两天的封闭宫城,终是有些令上官静心惊的消息传到了这座並不起眼的深宅小院里。 联想到这两天二少爷和老爷的表现。 上官静是很伶俐的女子,当然能猜到这些消息恐怕並非是空穴来风,而且,自家二少爷必定是涉入了这潭看不见底的水中。 她很忧心,她知道这里面的凶险,一步行差踏错,不小心就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本书首发101 看书网藏书多,101???????????.??????隨时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是知道的,也是记得的。 十年前她被老爷以私人关係救下,送到了二少爷身边,过去的事她从未给二少爷提过,他也不知道。 她和二少爷是有默契的,不愿说的,便是不问的。 但愿这次风波,二少爷能平稳度过。 他们的日子,还长著呢。 …… 一觉睡醒,天已经擦黑了。 十月末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再过上不到一个月,便是要下雪的天气。 商云良是被自己快要爆炸的膀胱和如雷鸣般的腹音所叫醒的。 “嗯……什么时候了?” 商云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这话其实是在自问,却未料到耳边適时响起了女子清清冷冷的嗓音: “二少爷,已经酉时了。” 扭过头,商云良看到了穿著一身淡青色长裙的女子正用她那双清澈的眸子望著自己。 姣好的眉眼中含著笑,让人看著舒心。 “哦,是静姐啊。” 商云良有些混沌的大脑回归了清明。 “二少爷。” 上官静唤了一声,商云良没去看,直接就伸手。 一杯恰到好处的清水,不热不凉,总是能在商云良睡醒之后就送到他的手上。 这么多年,他和她都习惯了。 喝了口水,压下了长时间睡眠之后口中的微苦,商云良自己抓过软垫靠在了身后,看向已经完全黑下来的窗外,问道: “静姐,我睡了一天,可有人来找?” 没办法,这段时间实在是有些风声鹤唳,懈怠不得啊。 上官静摇了摇头: “没有,只是老爷来看过,只是叮嘱婢子在二少爷醒来后莫要出府,有事让婢子去做就好。” “老爷封了府门,说是这段时间不见客。” 上官静说这话的时候,珍珠落玉盘的嗓音也不由得变得严肃。 她不知宫里的事,只会本能地因为家主的举动感到紧张。 商云良歪过头,抽了抽鼻子,嗅到了烛光下的婀娜女子散发出的不安。 於是,他伸手,抓住那搁在青色罗裙上的白皙手掌。 “没事的,静姐,老爷闭门谢客是不想让咱们家在这场风浪中沾染太多的因果。” “咱们越纯粹,反倒是更安稳。” 商云良知道,自家师傅现在做的事,跟吕芳交代给自己不谋而合。 都是人精,確认了自己的立场后,便很清楚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我的师傅还是很稳健的! 被商云良就这么抓著手掌,虽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未尝没有同榻而眠过。 但毕竟未曾有过什么逾矩的事,上官静还是觉得有些羞赧。 她是奴婢,而二少爷是主子,这样…总归…总归是不太好的。 老爷和夫人並未给二少爷指过婚,她也一直在二少爷身边伺候,虽说她早就习惯了一些流言蜚语,但若她真的贪享这些,恐怕会真的对二少爷的名声不利吧? “二少爷……” 女子的声音低低的,想抽回手,却发觉自己原本有些冷的手掌此时却变得温热。 商云良听到了这声轻唤,但他没在意。 灵魂来自於数百年之后的他,在骨子里就没有把上官静当下人看。 十年光阴,风云雷雨,有这样的女子始终陪在身后。 就算心是块石头做的,揣在怀里,也该捂热了吧? 许绅跟他交过底,若真找不到合適的,眼前的女子大约就是自己妻妾了。 而对於商云良而言,他一个医户出身的人,在这法度还未彻底鬆弛的大明朝,为何要去高攀那些高高在上的贵女? 娶了个祖宗回来,睡个觉还得打报告? 商云良觉得自己脑子没病。 他可不认为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或者能量,就算有脑袋里的书本相助,以后就能跟严嵩,徐阶,张居正这种高端玩家掰手腕了。 在他心里,既然有真正跟他连心的人就在眼前,他干什么要捨近求远? 心里想著,商云良把目光再次落在了上官静的脸上。 看著女子搁在膝上为他缝製的织锦,心里一热。 手臂上使了些力气,在女子微微的惊呼声中,將她美好的腰肢裹在了臂弯里。 蜡烛在烛台上安静地燃烧著。 它並未看到什么羞人的画面,於是,灯焰並未晃动。 商云良將上官静拉到了怀里。 女子的瑧首藏在他的胸口,不敢抬起来跟他对视。 “二少爷……婢子……” 商云良拍了拍她: “没事的,静姐,就这样的,陪我待一会儿,挺好。” “外面的事,你不用担心,有我和大哥还有老爷在撑。” “若真有事,那也是我们谁都跑不了的。” 女子的清香和温热软软的身子让商云良有那么一瞬间涌起了本能的衝动。 但他知道,上官静是个极为重视规矩的女子,有些事,有了名分,才会水到渠成。 他不愿意去破坏这种美好。 听到商云良的话,女子因为发红而藏起的俏丽脸颊终於抬起。 看著眼前已经长大,开始將她护起来的男人,她轻声,却说的郑重: “二少爷,婢子只愿您平安长久,旁的也非婢子能惦念的。” 商云良笑了: “我的错,搞得这么沉重。” “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不过你安心就是,你家少爷好著呢。” “既然老爷不让我出门,那明天,静姐,你出门买根猪肘子回来,交给厨房燉了。” “我得还给老爷那个抠门的。” “你相信不,他现在心里还惦记著之前我分你的那点肉呢。”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商云良亲手递给她的碗,女子的心里便涌现出甜意。 她何尝不懂那一日少爷这么做的意思呢? “婢子明日就去。” 她抬起头,笑得好看。 第30章 斩首 嘉靖二十一年十月二十四日。 清晨。 大早醒来。 商云良发现昨天晚上躺在他怀里的上官静已经不见了。 手掌摸了摸床榻。 残留的余温说明她离开的时间並不算长。 商云良的手指缠上了一根长长的髮丝。 “静姐。” 他喊了一句,顺便把手里的青丝打了个结。 “二少爷稍待,婢子马上进来。” 女子含含糊糊的声音从窗外钻了进来。 听这个情况,多半是在晨起洗漱静口。 商云良不是那种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紈絝。 既然上官静忙著,那他便自己起来。 床榻边的小几上摆著叠放地整整齐齐的衣服。 都是新浆洗好的。 布面上充满了晒足阳光后的舒適味道。 至於前天夜里那浑身污浊的外袍,早就被上官静拿去洗了。 自己穿好了衣服,对著铜镜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商云良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下去,彻底清醒过来。 昨天一天宫里没人来,也没听说有其他官员递帖子被拒绝。 估摸著,宫里的事情,在嘉靖的严厉封锁下,还是得等一段时间才能把细节传出来。 不过这个时间也不会太晚,估摸著也就这两天,就该有人上门了。 在自己的院子里吃完了早饭。 商云良今天打算好好休整一下,顺便整理整理自己现在掌握的两种药剂。 前天晚上给吴和灌下去初级白蜂蜜魔药,商云良本来打算观察一下这傢伙会有什么意外的表现。 然而,一直到了快要天明吴和才醒来,商云良那会儿已经实在是顶不住了。 困成狗! 隨后吕芳就来了。 他只能错过这场查看实验结果的机会了。 小院里,商云良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把玩著一片黄了大半的树叶。 对面,上官静换了身朴素且宽大的衣袍,將美妙的身段遮住。 “二少爷,那我上街去,按您说的,买两根肘子回来。” 商云良看著她,点了点头: “行,早去早回,跟紧府里的僕役,李管事也会跟著去,小心些。” 这年头,大明律法虽然从来没有规定女子不能单独上街。 但在这京城,一板砖下去都能砸到一个官二代或者勛二代的地界,这帮紈絝欺负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女子,若是对方没有背景,顺天府的人九成九都会把朱元璋颁布的大明律当厕纸。 所以,这府里的女子要出门,都是跟著府里的管事和专门的採买队伍去的。 “婢子知道的,少爷放心。” 上官静笑著答道,然后便裊裊婷婷地去了。 商云良在小院里坐了一会儿,便打算去正堂看一看这两天被折腾地不轻的老傢伙。 人老了睡得浅,这会儿肯定是靠在软椅里,盖著个薄毯子,搁院里晒太阳呢。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让商云良真正感觉到老傢伙確实上了年纪。 走进了大院。 来往遇见的僕役婢女,对这位二少爷都是行礼。 绕过一座假山之后,商云良果然看见了那靠在墙根的许绅。 耳边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二郎,你来了,父亲刚派我想去寻你呢。” 说话的是一个身著蓝袍,手里捧著一卷书,面相憨厚老实的青年。 他是许绅的儿子。 也是这座府邸里的大少爷。 “大哥,明年的春闈,准备得如何了?” 商云良也是不少时间没见这位大哥许文乾了,这段日子,大哥都被夫人关在小院里读书,后者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考个功名出来。 按理说两个医户结合,按大明律法,许绅的儿子也应该是医户。 考科举实际上是受到歧视的。 要不是他有一个有著二品荣衔的爹,他那个举人大概率就拿不到了。 听了商云良的问题,许文乾立刻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许家虽然在京城站住了脚,但无奈底蕴什么的统统没有,又是医户出身,根本没有什么有名望的道学先生愿意辅导。 这就跟后世,你不上辅导班还想上好学校? 自学?那是天才们的独门绝技,一般人根本是没有用的。 “唉,莫问了,春闈我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看了眼手上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书,默默嘆了口气,嘴里又开始背诵那些枯燥无味的圣人之言了。 商云良也对自己这个明显是苦吟派的大哥帮不上一点儿忙。 “那大哥,先过去了。” 跟许文乾点了点头,商云良决定还是不打扰他苦修了。 几步走到墙根处,商云良看向了窝在椅子里的许绅。 “来啦?” 老傢伙虽然在打瞌睡,但显然没睡著。 “师傅,你找我?” 商云良看旁边还有把藤椅,就拉过来坐在上面,虽然天气已经冷了,但今天阳光不错,坐在这藤椅上也觉得还挺舒服。 “宫里传出来的,先看看这个。” 许绅把一张纸条递到了商云良的手里。 啥东西? 商云良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字,刚刚还鬆弛的面部肌肉顿时就是一紧。 確认自己没眼,他揉了揉眼睛,又把上面那短短的一行字,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不是……这…师傅…徐伟,徐院判,因罪被打入詔狱,判了斩首?” 这个消息完全出乎了商云良的预料。 明明是跟自己一起进宫的,就因为救皇帝的时候缩卵了,这就要被砍了? 不至於吧? 嘉靖这是在报復? 这也忒不讲道理,不讲情面了吧? 知道自己徒弟心中所想,许绅嘆了一声: “唉,咎由自取,帮不得,管不得,况且,如果单是因为二十一日夜里的怯懦,陛下就是再愤怒,也不至於杀他,逐出宫就是。” 所以,师傅的意思是,徐伟跟宫变的事儿也有牵扯? 臥槽……那我当时是跟著他一起进的宫啊! 要不是我胆子大,一副药把皇帝给救了,后来查出徐伟来,岂不是我也有脑袋搬家的风险? 商云良的后背冒出冷汗。 他这才意识到,二十一日那天晚上,自己到底做了一个多么英明的决定! 得亏有你,我脑子里的破书! 不对,不对! 什么破书?是神书! 以后你就是我脑子的老爷爷了啊,我得把你给供起来! 商云良在脑子胡思乱想著。 许绅没打扰他,今天早上他得到锦衣卫给他“共享”的消息后,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其实知道,徐伟那傢伙平时不老实,总想到处钻营,以图“幸进”。 但那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同僚了。 就这么要被砍了,实在不是滋味。 偏偏,他还根本救不得,弒君谋逆的大罪,谁沾上谁死。 就在此时,府里的管事急匆匆地进了院门,扫了眼,很快就看到了墙根下晒太阳的师徒俩。 一路小跑,他到了近前,在两人的面前躬身匯报导: “老爷,二少爷,外面,锦衣卫的官人们让我给你们二位传话,有旨意马上就到。” 嘉靖的圣旨来了! 又要干什么? 第31章 赏赐 许府的正堂门口。 许家一家三口,算上个商云良总共四个人,跪在了一名身穿大红袍的太监面前。 虽然讲老实话,商云良实在是没这个跪人的习惯。 他不像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人膝盖软的很。 但怎么说的,来都来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这大明朝,你见了圣旨不下跪,咋地……你想造反? 来的太监商云良大概认识,姓黄,长了张圆滚滚的娃娃脸,看著和善的紧。 见到许府主家都把架势摆好了,这才点了点头,从跟班的手里拿出来一个黄澄澄的捲轴。 太监专属的尖细嗓音响起: “圣旨到!” “太医商云良接旨!” 商云良瞄了一眼黄太监手里的圣旨,隨即高声答道: “臣商云良接旨!” 黄太监满意地点了点头,很有气势地展开捲轴,开始念他主子写的话: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朕绍膺天命,抚育苍黔。稽於乾象,惟阴騭是凭;览乎坤舆,赖岐黄以济。” “尔太医院医士商云良,世传金匱之方,素秉丹忱之节。职虽居八品之末,术实通三界之微。” “……” “特晋尔为东宫典药局丞,赐银五十两、彩缎四表里,赐斗牛服一袭。” “於戏!保和全真,尔其续调元之业;安神守正,朕將观辅嗣之诚。” “钦哉!” 中间一大堆都是嘉靖夸自己英明神武,慧眼识人的屁话,反正商云良基本没听懂。 反正也不重要。 皇帝在圣旨里夸自己那不是基本操作? 听听就好。 等到最后几句,商云良才知道这份圣旨的真正用意。 其实这是他基础知识储备不足。 一般而言,当听到“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中的“敕”的时候,就该知道这份圣旨是要干什么的了。 商云良是没看到身后的许绅,老傢伙一听到开头,心里就激动起来了。 陛下这是要给自己的徒弟封赏啊! 商云良听完了圣旨,知道“钦哉”后面就结束了,於是举著胳膊高呼谢了恩。 然后,立马就从地上给站了起来。 黄太监虚扶了一把商云良,把圣旨交到了商云良的手上。 “商太医…哦不,现在您是典药丞了,六品的衔,咱家在此恭喜了。” 司礼监的太监笑眯眯地道。 许绅也在许文乾的搀扶下站起来,他是认得黄太监的。 “黄公公,这典药局……就这么交给我徒弟了?” “是不是……有点太……” 黄太监一摆手: “哎……许院使这您就不对了,您年纪也大了,东宫和宫里的差事都压在您一个人身上,陛下体恤您这般年纪,刚好又有如此优秀的徒弟。” 许绅没话说了。 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枚成色很一般的小玉佩递给了黄太监。 宫里的规矩,前来传旨,限定於封赏的,一般都会给这些太监一点“礼物”。 这都是老传统了。 黄太监也没在意许绅给他的东西,许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给出来的东西他还看不上。 意思到了就行。 笑嘻嘻地接过,他说: “两位,那咱家就先回宫向万岁爷復命了,不送了。” 说完,也不耽误时间,看了眼商云良,转身就走人了。 留下师徒俩站在原地互相瞪眼。 “师傅…这……” 商云良万万没想到,皇帝居然一道旨意,把他给塞到东宫去了。 更搞人心態的事儿,这差事原来是自家师傅兼任的。 你就说你商云良接不接吧? “少在这里嘰歪,我还能担心你小子抢我的位置?” “老夫都六十多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恨不得身上少点事。” “我担心的是,陛下这里要把你推出来当靶子,给外朝的那些人看的。” 商云良也知道自家师傅不会因为这个安排而心存芥蒂。 但他还是被皇帝的圣旨给噁心了一手。 艹,一种植物。 升官就升官,你搞这一出什么意思? 小本本记上,以后我得多折腾折腾你! 哦不对,现在还折腾不了你,那我就先收拾你儿子! “走吧,先进屋里再说。” 许绅挥挥手,一家子人朝著正堂里走去。 进了屋,几人落座,许绅的夫人想把圣旨收起来,没料到许绅伸手拦住了她。 “哎,皇帝给良儿的旨意,你就不要收你房子了,回头给静儿,让她替良儿收好就行。” 许夫人愣了一下,看了眼自己的丈夫,在他露出不悦的神色之前,默默地坐了回去。 她並非是稀罕圣旨。 丈夫坐到现在的位置,她跪地上听皇帝那些文縐縐的话也不是一两次了。 之前加二品尚书衔的时候,那排场比这回也好上不少。 她也是个聪明的女人,明白丈夫这次阻拦她,並且特意点名上官静的名字想要表达的潜台词。 “那妾身先去后宅转转,你们先说话。” “嗯,去吧。” 许绅摆了摆手。 等到许夫人离开,並且带上了门,许文乾还有些发愣。 “云良这是升迁了啊,六品,还是东宫,为何母亲不悦?” 商云良看了眼自己这个老实到过分的大哥,心中默默嘆息。 还能因为什么? 控制欲唄。 商云良跟自己这个师娘的关係不算好。 毕竟十年前的许家也没多少银子,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嘴。 再一个,许绅是拿商云良当亲传徒弟在教。 许夫人本来在家里地位就低,自己的儿子也没那股机灵劲儿,缺乏安全感的她自然会多想一些。 这也是这些年,许家富裕了,儿子考上了举人,商云良自己主动搬去小院住,这才少了些风雨。 “唉,你莫管,想坐在这里听你就听,不想听,你就回你屋子读书去。” 许文乾哦了一声,选择闭嘴。 许绅看向了商云良: “虽说这典药局还有个典药郎,但从很多年前,这职位就没人过,这些年一直是老夫在管著,就这么凑活。” “现在你是典药丞,算是东宫的正式属官了,以后我不会,也不能再插手典药局的事儿。” “这个职位,你怎么看?” 虽然气氛略显沉重,商云良很想皮一句我坐著看。 但害怕自己的老大哥没有幽默细胞,到时候没笑起来反而尷尬。 熄了心思。 商云良摸著下巴,陷入了思考。 皇帝莫名砸了一个大西瓜给他。 现在,得看他怎么吃了。 第32章 升官也难受 讲真,如果不谈这道旨意膈应人的那一面。 道长这一波还是很给力的。 原来的商云良就是太医院一个普普通通的边缘人物,就算是师傅是整个太医院的龙头老大,那也没办法让商云良在別人面前横著走。 虽说大部分都是歪瓜裂枣,但治病这事情好歹稍微要点手艺的。 商云良脉都摸不准,明明人肚子疼你非要说人家是喜脉的那种。 正常来说,商云良应该就在太医院熬年头,然后等到上了年纪,留起跟许绅一样的长白鬍鬚,看起来是那么回事儿了,再出去看能不能往上爬一爬。 但现在,一个六品的典药丞落在了他的头上,一切可就都不一样了。 “师傅,这典药局为东宫服务,陛下派我署理典药局的差事,这是要让我亲近太子?” 商云良问。 许绅点了点头: “这次的事牵涉到了太子,虽然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你那一副药是怎么把吴和给救活的,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陛下意识到东宫那边根本没可靠的人,连派过去的太监都能背叛,陛下能放心得了?” 商云良吐槽: “说的好像咱们俩就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似的,小的到现在为止连个女人都没有,老的六十多了还能半夜……” “咳咳咳!” 商云良的话被许绅一阵剧烈的咳嗽给打断了。 老傢伙递来一个不善的眼神。 你小子够了啊,我都默许你的事儿了,你少拿老夫的风流韵事瞎咧咧。 许文乾疑惑地看了眼俩人: “云良,父亲,你们在说什么?” 师徒俩同时梗起脖子: “嗯……没什么没什么。” “就是,没什么,没问你別说话,云良啊,咱俩继续说。” 许文乾老老实实地闭嘴,他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许绅扯回正题: “陛下派你去,肯定是调查过你了,你在朝內什么根基都没有,我这些年也跟其他朝臣没什么交道。”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体验棒,101????????????.??????超讚 】 “咱们暂时可信。” “而且,你被派去东宫,那是明著的一路,暗地里,谁知道陛下经歷了这次的事儿之后,会把多少力量派到太子身边。” 商云良皱了皱眉,许绅话里没说的意思他听懂了: “师傅,你的意思是,我这次去典药局,除了帮太子管好医药上的事儿之外,还有別的差事?” 许绅点点头: “自然,否则凭什么就这么让你进了东宫?” 他的语气有些悠远: “那是什么地方?是东宫,说白了,等陛下百年之后,里面的人十个里面九个都能登上高位掌握一方大权。” “我大明除了太祖高皇帝和成祖文皇帝,又有哪位君王高寿?” “今上已经算是身强体壮了。” “储君身边的位置,多少双眼睛盯著呢。” “现在的太子才六岁,孩童尔,你若能在他身边,让他对你有所记忆,等到日后登基,你说说会发生什么?” 商云良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东宫里的朱载壡如果能躲过几年后的那场死结,那就没有后面纳妃狂人明穆宗什么事儿了。 “师傅,意思我明白,可如果按照陛下的意思,我进去除了保护太子不被像吴和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药之外,总有个敌人吧?” 要不然岂不是和空气斗智斗勇? 许绅冷哼了一声: “还有点脑子,你以为夏公瑾这次就一定会出事?” 夏言么…… 商云良心里默默点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夏言被嘉靖砍头,那都是几年之后的事了,嘉靖二十一年这个节点,夏言的脑袋还是牢牢地安在他的脖子上的。 这么说来…… 那就意味著,嘉靖肯定是在壬寅宫变中没找到直接能证明夏言有罪的人证物证,否则还留著对方过年不成。 再进一步,前天他商云良救活的死太监吴和,要不然是死扛著一句话不说,要不然就是真的不知道,或者知道的东西指不到他夏言身上。 “师傅,如果这事儿真的跟夏言有关係,那我这么去,岂不是就等於代表陛下,在东宫明面上跟他打擂台?” 臥槽,不是吧…… 我还是个孩子啊,嘉靖老儿,你害我! 让我跟前任內阁首辅斗法,你还有没有良心啊,这是我能干的吗? 商云良心中吐槽。 许绅嘆息: “所以啊,我才在刚刚黄公公还在的时候,想问他这狗屁的旨意到底是谁的主意。” 到底是在家里,老傢伙说话那是一点忌讳都没有。 “事已至此,圣旨不能违抗,你就先去吧。” “代表陛下,先把你典药丞的事情做好,陛下不跟你明说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先看看情况。” 商云良腹誹: 道理我都懂,但师傅你真觉得陛下现在会有这个能力开口跟我挑明?別像后面他折磨內阁大学士们一样,送来一首破诗来让我猜字谜! 话说,这是哪个王八蛋教嘉靖的?这不是纯纯坑人吗? 记在小本本上,这股歪风邪气一定要想办法扼杀在萌芽之中! “行吧。” “先试试。” 商云良无奈道。 旁观这俩人的许文乾陷入了深深的茫然: 不是,二弟这不是明明是升官了,虽说不是功名,但总该是高兴的才对?为什么他和父亲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许文乾挠了挠头。 坏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 宫里。 靠在椅子里的嘉靖一边享受著吕芳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脸,一边听这个贴身的太监匯报情况: “主子,那商云良已经接了旨,依奴婢看,不多久就会到典药局上任了。” 嘉靖微微頷首。 知道自家主子还在没办法吭声,吕芳便又说道: “奴婢觉得,商药丞是个伶俐的人,给他点时间,肯定能明白主子爷的苦心的。” 嘉靖斜了他一眼,一只手蘸著墨汁,写下了几个字: “他比你聪明。” 吕芳低头: “是,主子。” 嘉靖又写: “让他多亲近亲近太子,顺便,把典药局的事情给负责好了。” “他必须给朕一个乾乾净净的典药局。” 吕芳明白嘉靖的意思: “明白,奴婢会提醒他。” 商云良成为典药局典药丞的消息,在很短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官场。 虽说一个小小的典药丞其实根本不值得大家这般在意。 但那得看什么情况。 二十一日夜晚,宫里发生的事,现在已经有只言片语穿透层层宫墙传到了外面。 一个名叫商云良的年轻太医,屡屡出现在其中最瞩目的位置。 现在,皇帝下令让他接手东宫典药局。 这背后的意思,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大家谁都不是傻子。 且看著,看看这从未听过名字的小子,到了东宫会掀起什么风浪。 第33章 赔我瞌睡与新官上任 嘉靖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七日。 宜出行。 一大早,天还没亮,上官静把商云良搁在她肚子上的手掌给拿开,脸颊微红地从他的怀里钻出来。 “二少爷,二少爷,快起来了,別睡了!” 清脆的音色中也难掩她的激动。 她的二少爷,今天是新官上任,要去给太子殿下的东宫当差去了! 上官静现在都能记得,三天前,她有些忐忑地被叫到了夫人那里,还以为又要说那些令她不开心的话。 却没想到,脸色相当不好看的夫人,不情不愿地將一个黄澄澄的捲轴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她的手上。 当她知道自己手上拿著的,居然是圣旨之后,这个二十四岁的女子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那可是圣旨啊! 上官静都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勇气,在所有僕役的崇拜目光中,拿著那份圣旨回到自己的院子去的。 她没敢打开看。 却不想,二少爷看到她和她手里的圣旨,压根就没把后者当回事。 她的脑子里现在还迴荡著二少爷那让她心怦怦跳的话: “静姐,我告诉你啊,这宣读完的圣旨,根本就是张废纸,对我而言,连你一根头髮丝都比不上。” 上官静脑子晕晕的。 后面的事她有些记不清了。 反正知道了二少爷升官去当太子殿下的属官后,光顾著高兴了。 嗯……自己好像还主动让他抱著来著。 那双手搁在自己的腰上,往下滑…… 不能想……不能想…… 总归是羞人的啊…… 从二十四日到二十七日,上官静明显能感觉到,府里那些围绕著她,经年不绝的流言和恶毒中伤消失不见了。 她能从那些人的眼睛里看出根本掩饰不住的羡慕和嫉妒。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上官静理解他们。 毕竟,现在的二少爷,可是比大少爷看起来要耀眼,前途更好啊,而自己,是现在府里唯一一个能时刻待在她身边的人。 好福气呢…… 商云良迷迷糊糊的。 早起对他而言一直都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 一代文学巨匠鲁树人曾经说过: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商云良觉得自己不想离开热乎乎的被窝是非常合理合法的。 见到二少爷还不愿起来,上官静有些发急。 今天是二少爷第一天去东宫接任上值的日子,怎么能迟到呢? “静姐啊,今天一没有朝会,二我也不是朝官,我起那么早干嘛。” “现在才卯时初吧,我上值也得辰时了吧,不著急,再睡会……” 商云良翻了个身,还想再打个盹。 上官静推他,不理。 再推,还不理。 女人的小脾气上来了,上官静把自己的手伸进了冰凉的水盆里。 湿漉漉的。 瞅了瞅,又担心太凉,还在自己有些凌乱的小衣上擦了擦。 然后,伸进了被窝…… 嘶! 商云良一个激灵,直接从榻上坐了起来。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退开一步,眼神乱逛就是不和他对视,美丽的脸蛋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狡黠的上官静。 “你赔我的瞌睡。” 商云良一字一顿地说。 “好,婢子赔给二少爷,那二少爷先去上值好不好?等到回来,婢子怎么赔都可以。” 女子循循善诱地语气让商云良火冒三丈: “现在就赔!” 他大吼一声,从床上跳起,在女子的惊呼声中將那柔软的腰肢按在臂弯下。 抡起巴掌,对那腰肢之下的浑圆就是重重拍下! “啪!” 烛焰轻轻摇晃了一下。 …… 一直到商云良被送上掛著许府牌子的马车,跟在他身后的上官静都是冷著脸不理他。 关上车帘子的一瞬间。 商云良伸出手掌,轻轻地抓了抓。 其他人没注意到这个动作,而一直冷著脸蛋的女子却是立马破功,姣好的脸蛋在十月底冷颼颼的天气里泛起红晕。 她狠狠的瞪了这个傢伙一眼。 “我走了,等我回来。” 伸著白皙的脖子偏过头,上官静假装没听见。 商云良笑笑,放下帘子。 马车离开了。 女子虽然心中有些慍意,但很快便被风儿吹得无影无踪了。 她一直站在门口,目光追隨著马车,直到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 “止步,来者何人?” 站在东宫门口,商云良被守门的士兵给拦了下来。 商云良有自由出入皇宫的牌子,但最近情况实在特殊,东宫的安保力量加强了一倍不止。 他自己又是个生面孔,被拦下来倒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本官是新任典药局典药丞,奉旨,署理东宫一应相关医药庶务。” “这是敕命文书,看完记得还我,我还要拿去归档。” 商云良的告身和牙牌还没发下来,等到他到了东宫接任之后才会拿到。 不过这盖著宫里大印的敕命文书份量足够。 士兵只是看过一眼,便立刻低头,恭恭敬敬地还给了商云良。 商云良上次来东宫,还是几天前救吴和那一次。 不过那时黑灯瞎火的,根本就没记得路。 只能路上唤过一个洒扫的太监,带著路才找到了典药局的正门。 “就是这里了,大人您请。” 那小太监进不去,商云良点头谢过,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自己的新工作单位。 说是典药局,其实看起来就是个小號的太医院。 只不过在这里,药房也在附近,不像宫里太医院和御药房是分开的。 看到商云良一个陌生面孔进来,不少属吏和太监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商云良眯著眼睛,扫视著这群人。 就这么等了半天,才有一个穿著八品官袍的中年人慢慢地走上前,再次打量了商云良一眼,这才拱手作揖,问道: “在下是典药局医官,姓赵,看大人穿著六品官袍,敢问大人可是我典药局新任典药丞商大人?” 商云良微微頷首。 哎,你还別说,以前他八品的时候,见谁都得拱手行礼。 现在自己成了六品官,见到这八品的中年人给自己行礼…… 还是蛮爽的。 以前的六品官是谁来著? 哦对,院判徐伟…… 算了,他已经够倒霉的了。 见到商云良点头承认,那中年人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討好的笑容: “见过商大人!” 其他人对视一眼,纷纷行礼,齐齐喊道: “见过商大人!” 第34章 局面 东宫的典药局隶属於太医院,说白了也归许绅管。 不过由於太子的敏感性。 因此在实际执行中往往有著一定的独立性。 典药局设典药郎一名,正五品,总管东宫医药事务。 商云良的典药丞理论上是副手,正六品,管理药物调配。 剩下的,一般情况下配置有四到六名医官,负责轮值诊脉、撰写方剂。 再往下,典药局还配有数量不等,无品级的药童作为服务人员。 现在,典药郎位置空悬,许绅也实际上撤手了典药局的事。 这些人也都知道商云良是许绅的徒弟。 因此,从商云良踏进门开始,典药局就已经跟他姓了。 “大人,典药局的名册在此,请您过目。” 赵医官捧著一个泛黄的本子来到了商云良的面前。 两人现在的位置是在典药局的大堂。 这地方封存很久了,许绅一年到头都不会来几次,他们这些八品医官自然也没这个胆子去坐五品官的位置。 因此就一直空到了现在。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顺畅,1?1??????.???隨时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如今商云良空降过来,虽然理论上是六品,但谁要真是拿这一点跟他抬槓,那纯粹是脑子被门夹了。 “赵医官,麻烦你,把局里所有在班人员都叫来,我有话说。” 商云良喝了一口小太监送上来的茶水,对站在案前不敢吭声的赵医官说道。 后者连忙点头: “是,大人,卑职这就去。” 虽然论年龄,两个商云良可能勉强超过他,但无奈,这官大了不止一级,他实在是在商云良面前,这腰杆子硬不起来。 商云良打开了赵医官送来的籍册。 这东西有助於他在见自己这帮完全陌生的手下前,对他们有个基本的了解。 “得亏在这大明朝,名册这东西到处都普及了。” “要是指望我挨个记住他们的脸,那可是太难为我了。” 他一边在心里想著,一边一页页翻过手里的小册子。 过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门外已经站了不少人,不过商云良没开口让他们进,这些人也只能伸著脖子往里面看。 商云良按了按眉心。 籍册他走马观地看了一遍,情况似乎比他想像的要差一些啊。 简单来说,他接手的这个典药局基本是个天生残疾加上重病缠身的状態。 编制里带职衔的,八个人,现在算上他就俩人。 没错,外面那个赵医官就是东宫硕果仅存的医官,怪不得之前在门口的时候,也只有这傢伙一个人上来跟自己打招呼了。 好傢伙! 这状態,商云良直呼牛逼。 来上任之前,师傅说典药局还有四个人,现在就剩赵医官一个。 显然,在他们师徒俩在宅子里摸鱼的时候,皇帝的怒火,毫不留情地烧到了这里。 一会儿跟赵医官问问確认一下吧。 这还让我怎么开展工作嘛…… 我感觉你们一个个地都在难为我! 又过了大约七八分钟,赵医官估摸著是把人差不多叫齐了,这才有些气喘地走进堂內。 “商大人,大傢伙都到了,您看现在……” 商云良原本还想著先给有官职的开个小会,然后再开大会。 现在看来跟这个赵医官大眼瞪小眼也没意思。 “这堂內够大,叫大家都进来吧。” 商云良瞅了瞅自己的办公地点,空空荡荡老鼠都不愿意进来,站下二十几个人根本没任何压力。 赵医官自然没意见,他可不想站外面吹冷风。 於是,一分钟之后,商云良面前就站满了人。 有普通的僕役,不过不多,大部分都是底层的小太监,赵医官一个人穿著八品官袍站在最前面,鹤立鸡群。 商云良看著那一张张明显写著好奇和畏惧的脸,轻咳了一声,开口道: “各位,本官商云良,以前供职於太医院,跟诸位没打过照面。” “如今由我来担任典药丞,署理典药局大小事务,诸位,咱们这就算是见过了。” “我就不让你们一个个自我介绍了,就这么些人,以后咱们都会认识。” 商云良止住了话头。 赵医官很有眼色地带著大家朝商云良拱手: “谨遵大人之令。” 商云良看了眼自己这个独苗苗手下,心说能在“大清洗”中抗住,果然都是有些本事的。 察言观色也是一种值得尊敬的本事。 商云良摆摆手,示意安静。 他翻开手里的刚刚合上的籍册,然后看向赵医官: “赵医官,我先不论这籍册上另外三位医官现在何处,我只问你,你原来在典药局具体负责哪方面?” 赵医官闻言鬆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这位年轻上司一来就当面问另外三人在哪儿。 老天爷,锦衣卫和东厂上门抓的人,老罗稍微反抗了一下,那帮粗汉一脚就把他的腿给踹断了。 白森森的骨头刺破大腿,赵医官都好几天不想看见肉了。 这些事他根本不敢议论,杀头的事儿! “回稟商大人,卑职在典药局主要负责给太子殿下日常请脉。” “没了?” “稟大人……没了……” 商云良懂了,怪不得这位能在这次的湍流中全身而退。 原来稍微担责任的差事你是根本不沾。 所谓日常请脉,就是有事没事儿过去给太子殿下检查一下。 真要有个头疼脑热,他这个医官实际上乾的是护士的活,就负责记录病情之后摇自家师傅过来。 好嘛!这么来看,咱们俩这水平估计是半斤对八两啊! 可以可以! 商云良想到了自己没获得脑袋里这本猎魔人药剂全书之前的事。 浓浓的既视感。 其他几个出了事儿的,估摸著就是在药材上干了不该干的事儿。 大概率都是抓出吴和这根大萝卜带出来的泥。 “行吧,那你就还负责你原来的事,剩下的我先顶起来。” 商云良交待了一句。 嘉靖派他来就是要封住宫外通过药剂暗害太子的可能,他现在要是再一推二五六,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眼前这个不粘锅。 呵呵。 就看嘉靖收拾不收拾他就完事了! “你们剩下的人,按照自己原来的主要的职责,给我分开站。” “药房的跟药房站一起,管药釜器械的另一边。” 商云良冲他们喊道。 看著眼前乱糟糟的人群,商云良心里嘆了口气。 草台班子想上路,任重道远啊。 第35章 半身不遂典药局 典药局的编制比商云良在籍册里看到的还要残缺。 说白了,现在他不藉助外力,这机构没过几天就得停摆。 咱们按流程来捋一捋啊。 先假设一下现在太子殿下不舒服了。 消息传到了典药局,现在该咋办呢? 哦,你说这不是该派人去诊脉吗? 行! 赵医官,就决定是你了! 商云良觉得赵医官行,赵医官自己觉得他不行…… 况且,一般正常情况下,一张药方要用,都得有两个医官署名。 好吧,就算他支楞起来了,给出了正確的判断,开了张合適的方子,商云良也给丫把字给签了。 然后呢,是不是该抓药了? 商云良惊喜的发现,现在能完全认得出所有药材的人……除了他和赵医官,压根就没人了…… 是的,就是一个不剩! 据其他人所说,二十五日那天晚上,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把负责管药房的罗医官以及他手下的几个药童以及协助管理的太监给打包抓走了。 能回来的概率恐怕比武宗皇帝生个儿子的可能性还低。 好!就算他商云良龙精虎猛,这活他也给接了。 下一步就该煎药了。 这块他倒是能稍稍鬆口气。 锦衣卫和东厂倒是给他留下了四个人,凑活著能按照方子上的要求把药弄出来。 泪目了,唯一的良心啊。 至於后面的什么医官尝药,宦官復尝,还有其他什么工序。 商云良这要是还咬牙把所有他能干的都接下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下一步怕就得被直接拉出去砍头。 从上到下垄断太子喝药的流程,你是太子亲妈嘉靖都不可能把这种事交给你。 因为这等於把帝国继承人的性命操於一人之手。 他商云良但凡有点心思,这太子说死就死。 真要是这么干了,那他的取死之道估计得装一箩筐。 “淦……我干个锤子我!” 看著排除完门房和洒扫小太监之外,剩下的十余个残兵败將,商云良的脑门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掀桌走人。 这衙门的精简程度,怕不是日后海瑞海大人来了都得给他表扬一顿,树立成大明官僚机构的榜样模范。 直接埋了吧,没救了! 看著努力压住火气的上司,自觉是唯一一个能搭上话的赵医官,在下属们期盼的目光中,硬著头皮苦著脸开口: “商大人啊,不是我们不想干,宫里前些天的事儿您比我们清楚,太子爷昨天才回的东宫,我们不敢干,也干不了啊……” 那摊手的神態,让商云良恨不得上去给他一鞋底。 “行吧,散了吧,情况我知道了。” 商云良无力地摆摆手,让这帮傢伙赶紧滚蛋。 来之前他已经预料到这地方不会是个体系完备的美差等著他来收果果,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极品到爆炸的烂摊子。 嘉靖,算你狠,再给你小本本记一笔,等我有机会再靠近你,非给你灌下去正版的青草煎药不可! 只敢在心里口嗨一句。 商云良坐在现在只有他一人的典药局大堂里,思考著现在的情况。 缺编的问题他必须得解决。 否则过段时间,滚回太医院继续当他的八品太医是唯一的结果。 而东宫的事儿找谁去? 那自然是现在大明朝这位六岁的太子殿下朱载壡了。 正好,商云良也想见一见这位史书上说天资聪颖的太子殿下。 如果可能,他还是想救一救这位几年后突然暴毙的太子,总比后面那个文官集团手里的提线木偶,躲在宫里就会睡女人的隆庆皇帝要好吧? 商云良估摸著万历皇帝后面彻底摆烂的行为,恐怕跟自己老爹脱不了干係。 先见个面,毕竟来人家地盘上班,拜个码头还是得要的。 …… 太子的寢殿里。 六岁的朱载壡这时候还在掉眼泪呢。 手里捏著一个小木剑,嘴里不断念叨著“吴伴伴…吴伴伴”。 给旁边伺候的人嚇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前几天,太子爷在皇宫里,三言两语就给嘉靖气的差点原地羽化。 为了防止自己还没查出来是谁想要干掉自己,就被自己这宝贝儿子给气死,嘉靖下了死命令,陆炳吕芳亲自带队,把太子宫上上下下凡是有疑点的全部洗了一遍。 完事之后,眼不见为净的嘉靖帝立刻把六岁的朱载壡给送回了东宫。 这期间,谁也没给太子殿下说清楚里面的关节。 原因其实也很好理解: 当太子知道,跟自己亲近的吴伴伴居然想要杀死他的父皇,小孩的安全感就没了。 再一个,万一太子殿下问起,这样的逆贼是怎么送到他身边,並且待了这么多年毫无破绽的,你让大家怎么回答? 要知道,吴和这人是嘉靖选的,本身是吕芳推荐来的。 总不能告诉太子殿下是是你老子和吕公公都瞎了眼吧? 要点脸要点脸,还是瞒著殿下比较好。 吕芳这些人心里精明得很,太子早晚要知道,但这些事情绝不能由他们去说。 至於之后殿下从哪里听到的流言…… 那就不干他们的事儿了。 然而,这帮不粘锅太低估人类对於各类八卦的好奇程度以及传播速度了。 事实上,咱们的太子殿下在刚回到东宫没几个时辰,就从几个聊得正欢的傢伙嘴里听到了不知道过了几手,早就面目全非的“事件经过”。 太子殿下当听闻自己的父皇雷霆大怒,直接下令將吴和给剐了后,就开始趴在床上流眼泪,拿著吴和曾经给他做的玩具嘀嘀咕咕了。 “殿下,新任典药丞商云良商大人到了,在外面候著,等著您召见呢。” 一个急匆匆进宫来稟报的小太监可算是打破了这寢殿里无比尷尬的氛围。 大傢伙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这可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最好再说两句,让太子殿下赶紧忘了吴和这个已经凉透的傢伙。 要不是实在是太折磨大伙了。 太子殿下本来在榻上正撅著屁股掉眼泪,听到小太监的稟告,这才扭过脑袋看了过来。 说实话,朱载壡其实刚开始没当回事,本宫这会儿正心疼我的吴伴伴呢,哪有功夫跟你一个不认识的典药丞浪费时间? 刚想挥挥手让这什么商云良滚蛋,本宫有空再说。 抬起的手架在了空中,小太子突然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好像,那天晚上父皇无缘无故昏过去的时候,他好像就听过这个名字来著。 商云良! 太子殿下记起来了! 一双小眼睛爆发出夺目的光彩,他大声下令道: “快,快叫他进来!” 等到商云良进了门,看到一个穿著明黄色袍子的小人朝他跑来,还没来得及拱手行礼,就被这小东西炮弹似地撞了过来。 哎呦,臥槽,踩到我的脚了…… 刚想伸手扶住太子,却没想到朱载壡一把就拉住了商云良的袖子,小脸上全是希冀的光: “商太医,本宫听他们说,你有起死回生的秘术,父皇本来都不行了,你一副药就给救了回来,本宫的吴伴伴也是,听说是进了砒霜,这你都能救回来!” 商云良愣住了。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著嚇的全都跪地上屁股朝天的“他们”。 你们都跟太子说了什么玩意儿? 嘉靖不是下令严密封锁消息吗? 好好好,是在下服了…… 第36章 这蠢小孩谁教的? 虽然很想衝过去,拎起这帮浑球的衣领,好好问一问你们他么的是脑子有泡,嚼舌根居然不避著太子? 商云良不知道嘉靖到底给太子说到了哪一步。 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眼前的太子能这么丝滑地来上一句“父皇不行了……”,绝对是从眼前这帮人嘴里冒出来的。 在宫里这么说,那跟直接诅咒皇帝嗝屁也没什么区別,更別说朱载壡储君的身份,那就更敏感了。 吕芳,陆炳也好,或者是太子的生母王贵妃都没有理由跟太子讲这些。 现在看来,嘉靖对太子身边的人开刀,那真的是一点儿不冤枉他们啊。 商云良愣神的功夫,六岁的小太子还在拉著他的袖子: “你怎么不说话呀,本宫问你呢。” 回过神,商云良赶忙拱手: “是,臣在听。” 朱载壡脆生生地来了一句: “不,你没有,你刚刚在盯著他们看,你都走神了!” 商云良无语。 行吧,你是太子你说了算。 他说道: “请殿下恕罪。” 太子殿下叉著腰反问他: “你有什么罪需要我来恕呀?” “……” 商云良眼角抽了抽,按下了把眼前小孩按到地上收拾一顿的衝动。 不是,这小孩谁教的?这么气人真的礼貌吗? 见到商云良不说话,太子殿下露出了得胜的表情,其他人则是互相对视,显然对太子的秉性早就熟门熟路,这般表现那是一点儿不意外。 (请记住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s??.???超实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本宫问你,你是不是医术很好,连死人都能救活的那种?” 不,我没有,你可別给我乱扣帽子。 再说下去,我本来伟光正的名医形象就要变成江湖骗子了! 商云良连忙摇头: “臣惶恐,臣只是略通医道,並不能生死人肉白骨,那是天上的神仙才有的威能。” 朱载壡想了想,眼睛一转: “神仙……我父皇说过,有一个陶仲文他就是神仙,你说!那我是不是可以向他求一枚仙丹?” 商云良差点没绷住。 他感觉自己的嘴角都快要压不住了。 好嘛,我支持你,太子殿下,你现在跑去宫里,就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你爹,你看嘉靖拿不拿鞋底抽你就完事了! 陶仲文,嘉靖十八年封了个“神霄保国宣教高士”,后面还会再封个“神霄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 老道士可喜欢这傢伙了。 而原因嘛,那也是相当简单粗暴的。 男人嘛,懂得都懂,人陶神仙可是精通“房中术”的,皇帝陛下用过后都说好,后宫嬪妃一个个看这位眼睛都冒光,那不得宠才是怪事。 现在眼前怎么看都有些傻乎乎的太子殿下居然想问这位求丹药。 忍住,不能笑! 商云良用力咳嗽了两声: “嗯……殿下,玉熙宫的事儿,那是由陛下圣裁,臣不懂,也不好置喙。” 太子殿下不依不饶: “那你把我父皇治好了,这总是事实吧?” “殿下,陛下龙体自有天佑,臣不过尽了微薄之力……” “你就说是不是吧!” 商云良深吸口气: “是……但是……” 太子殿下绕了这么一个大圈,终於把藏在屁股后面的狐狸尾巴给露了出来: “你承认就行!那好,本宫命令你,把本宫的伴伴给本宫也治好!” 商云良一愣。 谁? 伴伴?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太子殿下指的是哪位。 领著商云良进来,此时正跪在脚边的小太监小声提醒了一句: “殿下说的是吴和……” 商云良一皱眉,这啥意思,不是都治好拉去詔狱体验陆炳的样去了吗?这还让自己治是什么意思? 他决定问清楚: “殿下,不知道您说的“伴伴”情况如何呀?人在哪儿?臣得去看了才知道。” 太子殿下眼瞅著商云良態度鬆动,答应下来,圆乎乎的脸蛋上立刻绽放出笑容。 小嘴一张一合,声音带著点稚嫩,吐字颇为清晰: “吴伴伴啊,听说被判了个剐刑,也不知道这受刑完伤的重不重,本宫也不知道现在他在哪儿,问了这些蠢材他们都不说,商太医,本宫给你印信,你代本宫去看看?” 商云良:…… 哦,我的玉皇大帝,大罗金仙啊,我真想用我脚下的这双靴子,狠狠地踢你的屁股! 你要不要听听你刚刚说了什么啊! 我觉得你在难为我! 不,这不是在难为,你这是想让我也拖出去被剐了吧?! 但下一秒,商云良看到太子殿下那纯真无邪的脸,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等等……这蠢小孩是不是压根就不知道剐刑是个什么东西啊? 商云良决定结束这场极其折磨的对话了,他都快忘了自己来东宫是干什么的了。 “你们几个,告诉我,殿下问你们的时候,就没一个人想著跟殿下解释一句?” 现在东宫的属官不是被拦在宫外,就是被拖去詔狱了,这里的就属商云良最大。 他本来长得俊朗,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威势,再加上眼前的太子就是个小屁孩,被他这么突然一句话,直接就立在原地不敢吱声了。 没人吭声,所有人都撅著屁股,把脑袋杵地里装鸵鸟。 商云良气笑了: “不说?” “那好!我现在就给陛下上奏,好好聊一聊太子殿下今天一番言论,背后都是谁在教!” 一句话给这帮太监宫女嚇的是瑟瑟发抖。 虽然商云良並非是东宫讲官,也不是太子傅,但大家消息灵通著呢,都知道这位现在是陛下眼前新起的红人。 他还真有这个能量! 刚刚出声提醒商云良的小太监突然一把抱住了商云良的小腿,哀声道: “商大人啊,这些事儿,都是些不见台面的,活刮……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让殿下知道这些血淋淋的东西……” 商云良看了眼这个傢伙,声音冰冷: “这会儿倒是忠心了,那刚刚太子议论陛下圣体有恙的话是怎么回事?你不要跟我说是吕公公同他说的吧?” 这小太监一下子哑火了。 “我不是太子傅,也没这个权力处置你们,但宫里的规矩你们都明白。” 商云良其实压根不在意什么狗屁规矩,但现在这帮人坑到了他,那就別怪他拿起来说事了。 “谁说的,谁去跟殿下解释。” “要是都不懂,自己想后果!” 第37章 哄太子办事 商云良不是怎么关心这个年纪的朱载壡,接触这些事到底早不早。 生在皇家,又有几个能当个傻白甜混一辈子呢? 现在的问题是,不给太子殿下讲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六岁的小屁孩就会追著商云良的屁股让他把吴和给救回来。 朱载壡淳朴的世界观里面,砒霜厉害吧,他商云良连这都能化解,剐刑……不就是用刑嘛,商太医一定行的! 商云良认为,小太子可能认为这东西跟按在地上打板子是差不多的路数。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一个被片成肉片的傢伙再从阎王爷那里领回来啊。 到时候显得他这个太医非常没水平。 上哪儿说理去? …… 经歷过茫然,恐惧,害怕,紧张,失望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变化。 在几个嘴碎的太监宫女胆战心惊,声音都走调地讲述下,大明太子朱载壡终於见识到了这世界黑暗血腥一面的冰山一角。 “所以说……吴伴伴,他跟外面的人联繫,想要杀死我父皇?” “剐刑竟然是这般……” “怎么会这样……” 太子殿下明显自闭了。 不爭气的小眼泪又是哗哗的。 虽然小太子也没搞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哭什么。 但这也是迟早的事儿,就看现在这个严重缺乏管理的太子宫,他商云良今天是適逢其会。 就算没有他,朱载壡很快也会意识到这里面的不对劲。 与其等到后面在大庭广眾下丟人,还不如现在就让他知道这里面的关节。 反正又不是他商云良多的这个嘴。 “商…商太医,你找本宫,是为了什么?” 商云良在太子的寢宫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慢慢回过神来,开始学著理解这一切的太子殿下这才意识到,商云良来找自己好像还有其他事情。 看著这么快就把自己情绪平復下来的太子,商云良在心里骂了一句这把人都教育得不当人的皇家教育,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开口道: “殿下,臣来,是为了典药局的事。” 以往这些事都由吴和这种內官和太子府的詹事府来决定。 但现在仍旧处於封宫的状態,外面的人进不来,吴和又被拿下。 所以现在这个决策的权力就落在了太子本人手里。 “嗯……你说,需要什么?” 朱载壡旁观了许多次詹事府的学士和其他內官处理类似情况的过程,因此倒也不算太慌张。 商云良也不客气,直接就回答: “人,殿下,我需要人。” 太子殿下显然没听懂,小眼神浮现出了茫然。 商云良不等他发问,就进行了解释: “殿下,典药局现在缺人严重,赵医官您认识吧?” 朱载壡点头。 “那您是否知晓,现在除了赵医官之外,整个典药局就没有第二个专门负责给殿下请脉的人了?” “还有,管理药房,识得药材药性的人现在更是一个没有。” “整个典药局最多的就是会煎药和洒扫尘土的人,没了请脉和抓药的人,臣要他们有什么用?” 太子殿下吃了一惊。 他虽然年纪小,但还是知道生病的滋味很不好受,平日里蛮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的。 商云良一说他这才知道,原来给自己请脉问诊开药的典药局现在居然已经残废了。 “这怎么能行?谁干的?!” 太子殿下小脸抽成了包子,显然被气坏了。 回应他的是商云良伸出一根朝著天上指去的手指。 这回,朱载壡倒是没继续当那个憨小孩,他秒懂了商云良的意思。 “嗯……就算他们都有罪……那孤的典药局无人怎么行?” 商云良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所以啊,殿下!” “这人得您派人去要,您是咱大明的储君啊。” 缺医官他可以向自家师傅打秋风,但缺编的太监那可就没办法了。 与其他跑到宫里问吕芳要人,还不如直接让太子殿下出面呢。 商云良丝毫没有哄小孩替自己办事的心理负担。 小时候被大人骗,长大了再有人想要拿他当猴耍的难度就高多了。 我商某人也是为了你好,你说对吧,太子殿下? …… 从太子的寢宫里出来,商云良神清气爽。 被他一番言语说(忽)服(悠),太子殿下拍著小胸脯给他保证,明早就去找吕芳反应问题。 他商云良是个认真办事的好官员,大明太子殿下盖章认证的那种。 顺便,殿下知道了他典药局的惨状之后,还打算批他二百两银子做重建资金。 不过商云良没敢要。 且不说太子殿下对二百两到底有多少根本没有基本概念。 以吕芳和嘉靖的精明程度,能猜不到典药局这事儿是自己在背后提议的? 让太子衝锋,本意要是为了太子好那没问题,要是收了银子,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你商云良用朕的儿子捞钱? 你有几个脑袋够朕砍的? 商云良才不干这个蠢事呢。 他虽然不能隨隨便便从腰包里摸出来一颗金豆子赏人,但基本还是不怎么缺银子的。 二百两? 你看看一年里他师傅给朝堂里各位大佬诊病收的诊金都有好几个二百两,这还只是银子。 我商某人岂能为二百两银子折腰。 至少得后面加两个零…… 回到了自己的“衙门”,商云良坐到了自己的位置。 现在整个典药局都没活干,赵医官远远就看到自家老板回来了,在外面稍等了一会儿,便一脸殷勤地快步走了进来: “大人,您这是从殿下那里回来了啊?” 商云良喝了口茶,瞅了眼这傢伙,微微点头: “是,怎么,赵医官有事?” 赵医官陪著笑: “啊,也不是有事,就是……” 商云良替他把后面没说的话给说了: “你想知道我到底在太子殿下那里解决了缺额的问题没有,对吧?” 赵太医被一语道破了心思,站在原地,低著头没敢吭声。 他当然很关心这个问题了,光诊病开方那一关,要是商云良要不来人,他这个活就没法干。 至少得俩人才行,出了事儿,这口黑锅他一个人根本就背不起来。 虽说商云良答应其他事儿先跟他一起顶著。 但赵医官多聪明的人啊,哪能真每次都把商云良也当医官用? 还想不想进步了? “告诉你也没什么,殿下仁慈,知道我典药局如今的艰难,已经答应去宫里寻吕公公帮忙了。” “你放心就是。” 商云良淡淡地说道。 赵医官大喜! 好嘛,这新任的典药丞就是有手段,这去了一趟太子宫就把事儿给办了。 哪像他呀,之前求爷爷告奶奶都拉不过来几个凑数的。 天天就在担心晚一殿下有个头疼脑热的,他这个差事就得砸了。 正高兴著,他忽然听到商云良说: “明天上值,你带几个人跟我来。” “啊……是,大人……何事啊?” “莫管,找好人,明天点卯后来找我。” 第38章 商云良何许人也? 整理完整个典药局的工作流程之后,商云良发现,自己好像可以让这里面的一些人加入自己的药剂验证工作了。 事实上还真就是这样。 以前他在太医院从来没关心过这些事。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宫里,其实就有那些专门尝药看效果的太监存在。 这不是说一个方子开出来之后熬成药马上要餵给病人了,怕给人毒死找太监试药的那种。 说白了,这更像是新药研发之后搞的测试。 毕竟太医们也得想办法搞清楚,几种药弄一起熬出来的药汁到底效果如何,总不能老抱著前面名家的著作一点儿不改,光靠拾人牙慧活著吧? 神农尝百草那是靠自己命硬。 宫里为了“推进大明医学的发展”,自己养著一批“神农”。 商云良跟赵医官今天聊天才知道,这帮太监其实还抢著来试药,也不管给的是啥,压根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原因简单。 俩字: 银子!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想想也是,试药能不给钱吗?都让人把脑袋栓到裤腰带上了,不给钱也太不够有意思了。 至於这笔费用具体能有多少落到试药的太监手里,那就看上面的人良心还剩下几分了。 虽说大概率剖开看整个人都是黑的,但那並不是商云良一个六品典药丞能干涉的范畴。 况且,他也没打算用这些人搞什么不当人子的事儿。 之前初级杀人鯨和初级白蜂蜜药剂他都直接“临床”应用了,效果虽然看起来不错,但身为一个理科生,商云良需要一个量化的具体標准。 比如啊,这初级杀人鯨能提高心肺能力,那喝了这玩意儿具体能拉高多少肺活量,持续多久? 至於为什么商云良非要搞清楚这些数据…… 別问,问就是报告写多了。 上辈子撞上了个数据狂魔领导,要敢在文档里一个数据没有,丫恨不得用大耳刮子抽死商云良。 “行了,到时辰了,下值吧,明天记得把人带来,不要多,两三个就行,身强体壮的和瘦弱些的都得有,这样好对比。” 差不多未时末了,商云良跟赵医官再吩咐了一遍,便出了典药局大堂,结束了自己第一天典药丞的工作。 下班了之后干什么呢? 勾栏听曲儿? 不不不,商云良,你可不能这样。 你可是个正经人! 这要是去了,被老头子发现,那我的不进烟柳地的人设不就要崩了吗? 以后我还怎么嘲讽老头子? 静姐要是知道了,给我念些伤怀的句子,掉点眼泪我不得头大死? 不行不行,怎么想都很亏。 要不……等过段时间……再说? 商云良最终还是没狠下心给自己把口子完全封死。 毕竟lsp是男人前进的最佳驱动力嘛。 东宫门外,商云良上了马车。 噠噠噠。 夕阳西下,將缓缓驶向南方的影子拉得很长。 该回家了。 …… 夜晚。 回到家的商云良正坐在小院里吃著晚膳。 他的对面,平日里性子淡淡的上官静今日却按捺不住好奇,一个劲儿地追问著商云良白天的事情。 东问一句,西问一句,让商云良一碗米饭吃凉了都没吃完。 无奈只有伸出手掌朝女子的腰肢抓去,被她灵巧地躲开了。 “先让我把饭吃完,有的是时间给你讲。” 商云良並不知道,他自己认为平平无奇的第一天,现在已经招致了不少人的注意。 比如现在,大明帝国的首辅,今年才一棍子打翻夏言,成功上位的严嵩,就在自己的宅子里,跟“小阁老”,他的长子严世蕃在討论著商云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傢伙。 “父亲……这商云良,是个什么来路,怎么咱们在太医院从来没有听过这號人啊。” 一身暗色锦袍,个子不高,留著短须的严世蕃绕著一张圆桌转圈,桌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关於商云良和许绅的资料。 当然,里面真正有意义的根本没几个,基本上都是底下人不知道从哪里捞来的废纸。 “人家要是隨隨便便就让你查出来了,还有这份能耐破了这么凶险的局?” 坐在红木大椅里,像是一株盘踞在阴影里的老树,穿著白色丝质衣袍,鬚髮灰白的严嵩语气平静地对自己的儿子说了一句。 严世蕃性子急,当下就道: “查不出来也得查,救驾大功,而且是一副药下去就立起沉疴,儿子听说他还用奇药救了东宫的一个关键人证。” 他的手指紧握在手心,声音如洪钟: “那可是被下了砒霜的,这都能救回来!这份本事,早晚得圣上看重,我严家必须得和其有深交才是!” 枯瘦的手指捏捻著一根细笔,严嵩抬了抬眼皮,看了眼房间中央,面色发红,显得相当激动的长子。 他的语气依旧是那样古井无波,不咸不淡: “怎么深交?你连人家见都没见过,脾气秉性,爱什么恨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只知道他是许绅的徒弟,这只是有了个口子。” “严世蕃,你明日以我的名义,写个帖子送到许府,就说我病了,请许院使到我这里把把脉,诊金开高一点。” 看著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安排下来的父亲,严世蕃也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是,我明天就去办。” 不料严嵩却是拦住了他: “今晚就把帖子写好,明天早起就送过去,你亲自去。” 不等严世蕃想要张嘴,大明的首辅又补充道: “你明白许家人现在对我严家的重要,那你就得从心里看得上人家,这比你今晚回房里宠幸你那几个买来的小妾要有价值得多。” 昏黄的烛光下,严世蕃一声不吭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案前。 脑子里构思著这份请帖到底怎么写才算合適。 而在他的对面,严嵩收回视线,重新集中注意力到眼前这些他自己都觉得晦涩难懂,不似人言的句子上。 这是一份“青词”,是烧给苍天,取悦鬼神的东西。 已经六十二岁的严嵩得知宫里的事之后,便立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夏言虽然离开內阁,但他的党羽亲信还在,他也並未完全失了圣眷。 严嵩清楚自己的地位如今是激流上的扁舟,一不小心便会舟翻人亡。 “若太虚之微澜,恐扰清虚之静摄……” 他写道。 第39章 试药 俗话说得好,懒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就比如现在,坐在大堂桌案后面的商云良打著瞌睡,满脑子都在思考以后到底怎么样才能在十分钟內完成上班这个动作。 到底是把自己的家搬到东宫门口,还是乾脆把东宫搬过来? 到了后面,商云良已经在构思在自己的窗前架设一个电磁导轨,每天早上按个按钮就能把他连同床榻直接弹射到典药局里。 一直到了日上三竿,商云良才勉强清醒过来。 然后…… 靠在椅子里。 “我今天是不是还有事儿要干来著?” 敲了敲脑壳,商云良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直到赵医官带著两个人进来,商云良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自己今天要干什么了。 他昨天貌似吩咐赵医官找两个人实验一下药剂的具体效果来著…… 没觉察到在他进来的时候,商云良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茫然神色,赵医官催促著两个青袍太监跟著他,来到了商云良的面前。 赵医官拱手道: “启稟典药丞大人,这两个是咱们局里专门负责试药的。” 商云良顺著看去。 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倒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办事。 大的这个,壮得跟头熊一样。 “叫什么?” 商云良问。 “回稟典药丞,奴婢入宫前姓熊,进宫之后就一直在典药局,之前的公公们都叫奴婢熊大。” 商云良沉默。 虽然他听到这个名字,脑子里总会蹦出来一些其他画面来,但怎么说呢……够形象。 那你还是叫熊大吧,只要你没有个兄弟叫熊二,那咱们还是好朋友,毕竟要是那样,我拿你们测试,总感觉自己的头髮不保…… 小的这个……商云良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的面相,总觉得有一种灰太狼饿了十天的既视感。 还好还好,这傢伙的名字正常些,姓陈,跟熊大是一批进的宫,排老二,那就是陈二。 “大人,人带来了,您看够不够,不够的话咱们可能得去太医院那边申请了,咱们这边没有这么多人。” 101看书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超全 全手打无错站 典药局庙小,医官的水平就那样,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摸鱼。 现在骤然要运转起来,那就是八十岁老太太跑马拉松,没散架都算给面子了。 商云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他俩就行了。” 他看向熊大和陈二,语气严肃: “先跟你们说好,我要你俩服下的药,之前在別人身上我也试过,没发现什么问题,理论上应该没什么风险。” “但话我得给你们说在前面,我不强迫你们,现在可以离开,我再去太医院要人就是。” 虽说在这大明朝,他商云良是有这个权力强迫这俩人服药的。 毕竟从身份上来说双方可以说天差地別,况且这俩人本身就是以此谋生。 但商云良还是想提前跟他们讲清楚。 他们是否理解那是他们的事,商云良得对得起他自己。 两个太监似乎是完全没想到典药丞大人会跟他们这么说话,霎时间都愣在了原地,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在他们之前的“职业生涯”里,都是送来药他们就得喝,苦了咸了酸了,喝完之后躺在榻上腹痛难忍,上吐下泻,虚弱地站都站不起来那都是家常便饭。 每一次能换来一丁点碎银子那都是老天爷保佑了。 从来没人问过他们同不同意。 俩人说不清现在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但这位年轻地不像话的典药丞大人……似乎……似乎是真的把他们给当人看的。 “大人,您没必要跟他们解释的……” 赵医官看俩人呆愣著像是根木头,怕这俩人惹得自己顶头上司不快,连忙给商云良解释了一句。 商云良扭过头,盯著他,直到他低头闭嘴才收回视线。 他不想浪费时间跟赵医官说什么,有些观念上的东西,说上三天三夜对方也不会理解。 “不必害怕,本官还是那句话,你们愿意,今日我按规定的银钱付给你们,不愿意也无妨,尽可离开。” 商云良又重复了一遍。 而这下,那俩人算是听懂了,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熊大站的很直,嗓门很大: “大人!按您说的办,没啥愿不愿意的,您多问我们一句,又答应给我们足银,这换谁来都是同意的。” 陈二附和了一句: “您看著不像是那种整些胡乱方子折腾我们的人,您儘管开方煎药就是,真要是出了意外,死了也就死了,乾的就是这份差事,遇上了就是我们倒霉而已。” 显然,作为宫里实际上的“药人”,他们见惯了死亡。 商云良笑道: “不用那么紧张,我保证,你们死不了,也不会让你们太难耐的。” 他就是想具体测试一下两种药剂的效果,但不能明说,毕竟两个方子一个救了皇帝,另一个把中了砒霜的吴和命给吊住了。 商云良这次自己也会喝一些,就当是多一个对照组了。 既然俩人同意,那就说干就干。 商云良直奔现在归自己管理的小药房,很快就按图索驥收集齐了初级杀人鯨魔药和初级白蜂蜜药剂的材料。 一种药整了三份,反正他现在自己管著小药房,根本不需要给任何人报备。 意识沉入大脑,药材被一一吸了进去。 猎魔人药剂全书,启动! “欸?这东西居然能同时製备同一种药剂?” 原本商云良以为光製备这一项都要去他三个小时的时间,没想到这玩意儿居然还是多线程的。 三瓶初级杀人鯨在半个小时內搞定,然后是三瓶初级白蜂蜜。 在自己的房间內把六份药剂都倒好,商云良再次沉下心思打开了猎魔人药剂全书。 只见那两种药剂下面的朦朧文字变得清晰了不少,但还是无法直观地阅读。 这东西大约是一些其他的说明和介绍,搞不好还有下一步进阶的方向,但具体量化的药效,还得商云良自己来总结收集。 “来吧,先试试这种药剂。” 商云良指著桌上的初级杀人鯨。 他自己也端起了其中一碗,而这个动作,直接给一旁围观的赵医官嚇得魂飞魄散。 你在干什么啊我的商大人? 哪有试药试到自己身上的?! 刚想张嘴,却见商云良已经一口把碗碟里的药剂灌了下去。 而对面,没犹豫喝完药剂的熊大和陈二目瞪口呆地看完了这一幕。 大人……跟我们一起喝? 似乎有人在吸鼻子。 低低的。 飘出窗外,也被刮过紫禁城的寒风给吹散了。 第40章 量化標准 初级杀人鯨药剂入口,嗯……微甜。 不过想一想合成这东西的材料,商云良就不觉得奇怪了。 猎魔人药剂全书里面明明白白地写著,这东西的作用是润肺生津,清利咽喉,缓解呼吸不畅感,可短时间增强心肺能力。 商云良记得当初在翊坤宫的时候,那个试过药的小太监描述自己跟炫了一大瓶风油精一样身心舒畅…… 好吧,他没那么说,但意思是差不多的。 商云良寻思著,这东西的原理大约是在短时间內提升人的肺活量和单位时间肺部的氧气搬运能力。 话说……这样难道不会醉氧吗? 商云良也不懂,毕竟现在他是大明王朝的太医,不代表他之前也是个医生。 就在他咂吧咂吧嘴巴,试图用自己理解的方式来解释这东西的原理时。 刚刚目睹自家上司把那顏色看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的药剂一口闷了的赵医官,这才如梦方醒般大叫起来: “哎呦!我的商典药丞啊!您这是在干什么啊?!” 赵医官一下子就扑到了商云良面前,伸手拿起了那已经空了的药碗,整张脸都抽在了一起。 刚刚商云良从房间里端出来三碗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不过那时候他以为自家大人那是打算让他也来品鑑一番。 赵医官在心里打了半天的腹稿,连怎么拒绝都想好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商云良他……他居然自己把药给喝下去了! 赵医官现在紧张的要死,他非常害怕,害怕这个突然莽的一塌糊涂的傢伙直接当著他的面把自己玩死。 惊心动魄地熬过了前几天,锦衣卫和东厂那压根不听你半句解释的清洗,原本以为终於是雨过天晴,皇帝陛下把他最信任的人派到了东宫收拾这个烂摊子。 结果商云良直接给他来了个这,差点没给四十岁的赵医官弄成心肌梗死原地吃席。 商云良没搭理这个跪在地下痛哭流涕的傢伙。 他很清楚赵医官在想什么。 但还是那句话,他不想,也懒得解释。 没事,我以后要干出来的出格事儿还多著呢,今儿这才是开了个头,习惯就好。 再说了,你要是知道我给皇帝陛下都敢下药,你是不是得嚇的现在就直接跑到皇宫后面找棵老歪脖子树吊死? “你们俩,细细体会,平静下来,有什么感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记住,从你们一觉得有什么变化开始立刻就要告诉我,我要掐一下时间。” 商云良只恨自己没有秒表,能用上的只有一个漏刻来算个大概。 漏刻这东西由一个供水壶和一个受水壶组成,商云良记得没错,这玩意儿是依靠著水的恆定流动来粗略显示时间变化的。 不过话说回来,嘉靖二十一年的时候,欧洲那边是不是已经设计出来效果不错的机械钟錶了? 嗯,记到小本本上,说不得以后忽悠皇帝远征维也纳也多了一条战爭藉口嘛。 只许汉武帝为了求天马就跨过沙海向大宛开战,难道就不允许我商云良依葫芦画瓢? 在他看来,开战理由这东西哪里需要那么多弯弯绕。 看看人前期的大唐,搞不好李二那些剽悍的將军们灭国的时候,脑子里压根就没有为什么要打这回事。 到后面被文官问烦了,俩字就能堵回去: 不臣! 商云良太喜欢这俩字了。 什么不征之国,看那倭奴就烦,不臣!征伐的就是你! 想投降,也不是不行,把你们的石见银山给我交出来! …… 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典药丞大人突然发呆,在场的三个人也不敢问。 熊大和陈二这会儿牢记商云良的提醒,都闭著眼睛坐在一边,仔细体会著身体的每一丝的变化。 商云良没法明示他们药效跟呼吸有关,他们自己发现了这种变化,商云良尚可用自己开发了一种同款药剂来搪塞。 但要是在喝下之后还没有反应,就提前知道这药效如何,那一旦传出去,谁知道会不会被某些玩心眼的人胡乱攀扯,说什么他商云良拿给皇上吃的神药餵给像熊大陈二这些低贱的“药人”。 商云良虽然有一万个把握能保证自己没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等了大约八分钟左右,身强力壮的熊大就已经明显脸色开始变得红润,整个人仿佛舒展开了一般。 而同时,商云良这边也有著几乎差不多的反应。 只不过,他更能表述得明白,拎起毛笔,在早就好的宣纸上,商云良开始记录自己的试药体验: “药剂起效时间大约在十分钟左右,这个因人而异,身体好的能缩短到八分钟甚至更短,而差一些的可能得拖到十二三分钟。” “相比於正牌杀人鯨魔药的入口即化,这玩意儿显然是全方位的阉割版,从药力到生效时间都是如此。” “不过这样也好,要不然普通人的身体根本就接受不了。” “真要是一上来就给我来原版的,那我怕不是就成了大明版的绝命毒师?” 赵医官想凑过来看,商云良瞥他一眼,前者乖乖地缩回角落里画圈圈去了。 在场的四个人就他没喝药,赵医官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商云良继续动笔: “具体的感觉……嗯,我这边是从脖颈后开始出现温热感开始的,这点有待药劲儿结束后跟这俩人確认。” “描述起来的话,心跳变得缓慢,但偏偏力道足够,心跳声比之前大一些,这种感觉不是那种惊嚇或者缺氧之后的慌乱状態。” “呼吸变得悠长,这一点非常明显,对比之前的状態,就像是胸口像被撕掉了一层蒙了多年的纱,我每一口呼吸下去都能彻底把肺里的全部空间给填满。” “说实在的,这种感觉真是不错,比什么氧吧之类的强太多了。” “现在的效果还在不断增强,明明呼吸很慢,很长,心臟也跳的缓慢,但我却感觉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充盈。” “待会等到效果差不多达到巔峰了,让这两个人跟我一起试试水盆里面憋气的极限,看看提升有多少。” “好东西呀这是,就是还有个副作用,要不然……” 等等! 写到这里的商云良突然脸色一僵。 要命! 忘了…… 我不会也天天想著吃鱼吧…… 话说,现在吐出去还来得及吗? 第41章 憋气时间 商云良很清楚,杀人鯨魔药往高了走,最佳的应用场景还是水下作业。 你別管是摸鱼还是干啥,总之这东西本来就是用於这方面的。 而他作为这种药剂的“发明人”,自己连药效都没办法確切掌握那怎么能行?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带著两个对照组自己下水实际尝试一下。 实践出真知嘛。 紫禁城这地方经常失火,找片水面並不难。 但是都农历十月底的天气,让商云良带著俩太监,去比如说內金水河这类的地方游泳…… 这属实是太过抽象了,怕不是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会怀疑他们仨的精神状態。 所以,思来想去,商云良还是让赵医官招呼几个人过来,搬过来一口大水缸。 这东西原本是用来防备东宫走水用的。 现在先凑活著,测试一下初级杀人鯨魔药对於“憋气”能力的提升程度。 要是效果足够好,说不得以后试著改一改,看能不能减(增)少(加)一些副作用,推销给嘉靖。 你看,我商某人还是心善。 大明朝皇帝易溶於水的疑难杂症,这不就有解药了? 嘉靖你高低得赏我点啥对吧? 虽然没理解典药丞大人为什么要让他们憋一口气把头扎在水缸里。 但熊大和陈二的脑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细想的打算。 反正確认了商云良没有害他们的心思,这小药喝完还挺舒服,俩人放下心来,索性放空大脑。 典药丞您说啥是啥。 至於测试的结果,那也是十分甚至九分的喜人! 商云良如果没记错,一个正常人,没受过什么训练的话,水下憋气的时间大约也就在一分钟上下。 他自己的极限也就一分钟。 而这一次,喝完了初级杀人鯨魔药后,他猛地张开嘴,呼呼呼地吸满了空气,然后直接在水里扎了近九分钟时间。 受过专业训练的人,通过一些技巧比如说横膈膜拉伸、低氧训练,估摸著可以把这个时间拉长到三到五分钟。 但现在,一瓶初级杀人鯨魔药下去,直接把商云良这个旱鸭子的水下闭气时间拉长到了专业人员两倍的时间。 “典药丞大人!典药丞大人!” 其实最后一点时间,商云良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下的,但他却被赵医官强行从水缸里拽了出来。 无他,商云良三个人正在震撼於这个药剂的惊人效果,而旁观的赵医官则是瞪著眼睛,看著他们仨把脑袋里杵在水里好几分钟,跟死了没啥区別。 要多嚇人有多嚇人。 赵医官直呼你们放过我好不好,我都四十了,这心臟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 费了好一番功夫,最终商云良还是確认了这玩意儿的具体效果。 总之,他可以確定,要是他来大明再早个几十年,那就没有武宗皇帝因为落水没多久就嗝屁的事儿了。 倒腾了一整天时间,商云良把一份刪刪改改之后的药方自己存了起来。 这东西是用来应付检查的,谁知道他们今天做的事会不会引起锦衣卫的注意。 如果真的让陆炳来了,他也得有东西交差。 药方他已经改了个面目全非,根本不可能让陆炳联繫到宫变那天商云良给嘉靖用的药。 没办法,在这地方他就得万事小心,如履薄冰。 除非嘉靖也把自己喝完药不久就非常想吃鱼的事情透露给陆炳,並且把这两件事儿联繫到了一起,否则他商某人绝不可能翻车。 不过以老道士的要脸程度,这种事儿最多偷偷交给吕方去办,根本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宫里的钟声响了起来。 夕阳西下。 又到了下值得的时候。 前几天又断断续续下了点雨,现在整个北京城到处都是落叶,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味道。 东宫典药局的大堂里,商云良现场从典药局的帐房那里支了银子,给两个头髮湿漉漉的傢伙结了款,让他们离开了。 “典药丞大人……您也擦擦?这天冷了,莫要染了风寒。” 赵医官等到熊大和陈二千恩万谢,然后欢天喜地地离开之后,这才敢凑上前,递上来一块干毛巾。 商云良接过,瞅了瞅,看起来还算乾净,於是便顺手搁在头顶上擦了擦。 “今天也让你忙活了一天,回去休息吧。” 他说道。 赵医官连连摆手: “看您说的,咱们这典药局本来平日里都无事,以前其他医官还在的时候,几个人一起还能下下棋解闷。” “现在您若不给我派些差事,那我就只能坐在椅子里翻那些早就看过不知道多少遍的医典了。” 商云良知道这是赵医官给自己表达工作积极性呢。 不跟他抬槓,只是笑著说: “没事,这两天等到殿下从宫里要了人过来,咱们也要忙起来了。” “这天气也转冷了,离下雪也没多少天了,殿下贵体,可不能著了风寒,咱们典药局运转起来之后,隔两日便得去给殿下请脉了。” 两个人互相客气了一番,赵医官自称是家里有事,告了个罪就下班了。 他今天旁观了商云良的“实验”。 虽然在心里震惊不已,但他却没有一点乱嚼舌头的意思。 他的几位“前同事”,有人不就是因为不注意,说了不该说的话而直接完蛋的吗? 况且,赵医官很清楚知道一点: 陛下支持你,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陛下不支持你,或者说压根不知道你,你就算想做些什么,大概率也只会引火烧身。 就比如现在,这宫里面这么多太医,又有几个人不知道玉熙宫给皇帝炼出来的丹药不是什么好东西? 歷史上因为食用方士丹药而暴毙的帝王还少吗? 但没有一个人提。 因为嘉靖根本就不会信他们的话。 忠心有什么用? 同样的,在今天这件事上,就算是商典药丞弄出来一份奇方,那也是人家的。 他当然可以多嘴跑去匯报给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但这个结果嘛…… 那他就等著商典药丞被召进宫去,因为奇方而被狠狠嘉奖一番,然后回来之后把他彻底收拾掉。 想要踩著別人上位这没错。 但首先得有自知之明。 別没踩成別人,自己倒是弄了一身血。 很显然,赵医官是个聪明人。 第42章 小阁老上门 商云良这次没坐马车,他是自己骑马回的家。 坐了两回,他就不打算继续坐了。 马车相对较慢也就罢了,这点时间无所谓。 在商云良看来,这坐马车是为了图个舒服对吧,可就他这种短轴的小车,碰上个稍大的石子都能给他摇一个跟头。 他又没那个本事,搞出后面张居正回家奔丧时的那个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子来。 为了避免自己揉眼睛的时候遇到顛簸,一不小心成了夏侯惇第二,商云良决定还是骑著马噠噠噠地回家。 啊…我想吃鱼! 红烧,清蒸,还是干炸,实在不行给我点调料,刺身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路上,商云良的脑子里不停地闪过这些念头。 就像是半夜玩手机的时候点开了吃播。 难受的一匹。 他心道: “这是初级杀人鯨魔药的副作用来了,原来这般强烈。” “唉,我现在理解道长了,为什么歪著个脖子也要跟吕芳要鱼吃。” “我现在感觉,给我一条鱼,大姐姐小妹妹啥都不是。” “现在买鱼肯定来不及了,要不然今晚不回去吃了,找个馆子自己点一条鱼?” “嗯……去哪里好呢?” 不知不觉,商云良的思路就又跑偏了。 突然反应过来,他狠狠地晃了晃脑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不对,你要冷静商云良,这是你被药剂欺骗了感官,你不是这样想到鱼就走不动道的男人!” “我给那俩人都灌了初级白蜂蜜,现在应该不想吃鱼了。” “我商云良现在发誓,下次再干出这种自己体验副作用的事情,我就立刻从家里大宅的房檐上跳下去,我说的!” “哎呦…啥时候才到家啊,赶紧让我把我的那份初级白蜂蜜喝了吧。” “要不,我现在就喝了?” “不行,我得忍住,得试试这玩意儿的持续时间到底有多久!” “救命……” 体態轻盈的灰马驮著它那表情扭曲的主人,一步步地穿行在北京城的大街上。 此时还未到宵禁的时候,来来往往的行人对於这个骑在马上的年轻六品官员也並没有多少敬畏的意思。 天子脚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一个六品官身上缝的是鷺鷥,来只仙鹤或者狮子百姓们或许才会拿正眼瞧著。 商云良的官阶,值不得他们点头哈腰,只不过没人挡他的路而已。 一路沿著东华门大街,到了巷子口再往南。 许家的宅子就坐落在这里,僻静,无人打扰,远离权贵人家。 商云良对於这里当然是熟门熟路。 然而对於前来拜会的有些人而言,可就是一通好找。 昨晚挑灯夜战,写了一份小阁老自己都不想承认是出自他笔下的拜帖,今天一大早,他就差人去打问许家的位置。 小阁老刚开始也没当回事,毕竟按照他的惯性思维,像许绅这种都被陛下封了二品尚书的人,怎么著都该在京里的显赫位置买一个大宅子住著。 想找那是再容易不过,一个个牌匾看过去,看到“许府”二字再上去打问打问,多半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说实话,被严世蕃派出来的严府僕役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这傢伙上了一课。 茫然地在北京城里转了半天,所有他认为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一直转到大中午,愣是没找到人。 逼得没办法,一脑门子冷汗的僕役只能垂头丧气地跑回严府,跟严世蕃报告说地方没找到。 结果自然是挨了严世蕃狠狠的一个耳光。 但打人有什么用? 小阁老知道自家老爷子是非常看重跟这之前完全不起眼的许家打好交道的。 玉熙宫里就有几位跟严家不怎么对付,而那些“神仙”天天在皇帝身边,万一哪天吹风起效了,严家可就要倒霉了。 现在眼瞅著有一个新贵要起来了,打关係就要早下手,等到人家也成了陛下离不开的人,成了新的“神仙”,再想要结交那就要血本了。 严世蕃觉得自己的帐算的明白。 “蠢物!你就不会进宫一趟,去问问太医院的人?他许绅再怎么说也是太医院的院使,你就算在太医院见不到他,那里面定然有人知道。” 这是严嵩知道自己的儿子一早上连许府都没找到之后说的话。 严世蕃有些犹豫: “爹,儿子去太医院点名道姓找他许绅,会不会太招摇了?我害怕会引起陛下的猜疑。” 严嵩看了眼自己这个自作聪明的儿子,嘴角白的鬍鬚被冷哼声带起: “猜疑?严世蕃我告诉你,见不见咱们那是他许家的事,但咱们既然知道了有人刺驾,圣躬违和,我,还有你,连救了皇上的人都不靠近,那又怎么证明我们真正担忧皇上的安危,跟皇上是一条心的?” “你以为皇上醒来这么多天了,到现在为止不开宫门是为了什么?” “那就是等著看我们这些人的表现的。” “皇上坐高位,拋出来了许家搭台子,我们这些人就是上去卖唱的戏子。” “这时候咱们不在皇上指定的这戏台子唱皇上爱听的,难道躲起来隔岸观火吗?” 严嵩灰白的长眉下,一双眼睛虽然浑浊,但任谁也不能忽视那里面散发出的凌厉: “我再告诉你,我们现在知道的,那都是皇上想让我们知道的,让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他商云良被封了六品官,那就是在等著我们靠上去。” “他夏公瑾有周郎之能,也有周郎之傲,他不理睬,咱们不行!” “去找!去找!今晚下值的时候在许府门前等,见不到人,你就不要回来。” 当朝首辅的气势还不是严世蕃能顶得住的。 於是乎,当商云良下值,骑著他温顺的小马,满脑子都是怎么快速吃鱼的时候。 老远就看到了一顶豪华的小轿停在了府门口,十来个身强力壮的僕役,打著写了“严”字的灯笼,排著队等在了那里。 “什么情况,严府?严嵩的人?” 商云良满脑子问號。 不是吧?这怎么找上门了? 刚准备停下察言观色再决定是不是走侧门回家,没想到府里的李管事眼尖,看到了商云良,立刻喊了一声就往他这边跑。 商云良无奈,这下他总不能装不认识转身走人吧? 只能等著李管事跑过来。 “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喘著气,李管事回答: “二少爷,是严阁老府里的,递了拜帖,想请您和老爷去他们那里一敘。” 商云良皱眉: “谁递的帖子?” “是严嵩的儿子,严世蕃!” 听到这个名字,商云良挑了挑眉毛。 这都快宵禁了,这傢伙却来请自己。 有意思。 他倒想见一见了。 至於去不去严府,到时候再说。 第43章 肘,跟我回府! 商云良跟李管事的对话,自然引起了在许府门前等待的严世蕃的注意。 说实话,让他这个“小阁老”在这里等一个六品官,放在以前那就是想也不要想的事情。 他爹是首辅,他自己现在也是做了个尚宝司少卿的五品官。 怎么著都轮不到他来等商云良一个六品官。 就是在以往,许绅这个太医院大头目,也不过是掛著二品荣衔的五品官,小阁老都不怎么搭理的。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 自家老爷子的话严世蕃还是听到了心里。 许家就是皇上拋出来的香餑餑,他们这些人就算是吃饱了,也必须凑过去闻闻味道。 今天他中午饭都没吃几口,就直接奔到太医院去了,本来想找许绅,结果不巧,许绅被嘉靖叫进宫去给他那老歪脖子换药了。 严世蕃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他又不能进宫去催嘉靖。 无奈之下,只能从太医院那里问到了许家的大概位置,自己出了宫,带著人赶著天擦黑前,终於找到了许府的大门。 许家的其他人倒是想让这位大爷赶紧进去坐,小阁老的含金量他们还是懂的。 但严世蕃知道自己今天要来找的是谁,心想著反正都已经低头了,那索性就低头到底,哪有家里的主人都没回来,他一个人进去坐著的道理? 这不,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严世蕃就等到了商云良。 小阁老作为社交恐怖分子,压根就没理会商云良正在跟李管事说话,自己抬腿就往这边走,隔著老远,那大嗓门就先一步传了过来: “是济林兄吗?” 所谓济林,那是商云良的表字,严世蕃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张口就来。 商云良无奈,只能给李管事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麻溜地一边站著去了。 小阁老明显是来找自家二少爷的,现在逮到正主了,那他就得滚蛋。 借著最后的天光和府门前的两个大灯笼的光线,商云良仔细打量著来人。 呦呵!我大明的举重冠军啊,別来无恙! 商云良权当不知道来人是谁,脸上浮现出茫然的表情,拱手问道: “敢问这位大人是……” 对方穿著五品官服,商云良只认这个。 “哎!说什么大人啊。” 严世蕃三两步就抢上前,一把捉住了商云良的手。 臥槽,你摸我干什么?我警告你啊,男男授受不亲! 商云良盯著小阁老抓住自己的爪子,心里彆扭,但他也不能强行甩开。 那边,小阁老开始自我介绍: “某表字东楼,名世蕃,家父严嵩,蒙皇上圣恩,居內阁首辅之职。” 商云良心说我当然知道,但我就是得让你先说。 脸上装出震惊的表情,商云良“惊呼”: “可是小阁老当面?” 严世蕃以为自己的介绍震住了眼前的年轻太医。 他笑著,鬍子隨著那故作高深莫测的笑容而高高扬起。 微微点头,他答道: “济林兄果真聪慧。” 他盯著商云良,商云良也盯著他。 俩人都没说话,好像刚刚那句结束之后,双方就又互不认识了一样。 空气安静了下来。 没人吭声。 气氛慢慢地有那么一丝丝尷尬。 严世蕃笑著笑著,脸都要笑僵了。 现在这情况,跟他预想的剧本不一样啊,不应该是我自报家门,你商云良虎躯一震,然后纳头便拜吗? 不是,我看到你虎躯一震了,后面呢?怎么没了?你商云良也要学宫里那帮人当太监吗? 商云良这边也是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肌肉,心里却是在诧异: 你都自我介绍了,我也表示知道了,那下面你不应该告诉我你要来干什么吗? 都快天黑了,你一个奔三的傢伙,拉著我的手,你是要干什么? 告诉你啊,我可没有龙阳之好啊! 俩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攥著的手没鬆开,给旁边围观的李管事和严府僕役看的是一脑袋问號。 这俩人什么毛病? 你们倒是继续说话啊,咱们也没碍你们的事吧? 就这么尬著,足足尬了一分钟,严世蕃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商云良似乎脑子里压根就没把他这个小阁老当做什么多么厉害的人物。 他自以为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自己拿看待普通文官那一套来代入商云良。 压根没意识到人家走的是太医路线,理论上根本就是宫內人,这就跟司礼监的人不会轻易搭理他那么多是一个道理。 “咳…不知道小阁老找在下何事啊?” 眼瞅著这傢伙愣神,商云良实在是受不了被这么个傢伙一直牵著手。 索性直接打破这怪异的情况,扳回正题。 “啊?嗯…济林兄就不要叫什么小阁老了,咱们互称表字便是。” 严世蕃回过神,很自然地鬆开手,脸上还保持著那副笑容。 他从自己的袖口掏出了一个做工极其精致的拜帖。 商云良瞅了一眼,这玩意儿以布帛做了边封,封面是一个大大的“严”字。 “这是……” 商云良接过,打开一看,嚯…不愧是你小阁老,还用的是瓷青纸。 只听对面的严世蕃说道: “家父偶然疾恙,我听闻济林兄是和许院使一样的医道大家,特地来请济林兄来我严府,为父亲诊治。” 说完,这傢伙还做一副悲伤状,想努力挤出点眼泪来,只可惜他实在是没做到。 商云良看完了那云山雾罩,满篇马屁,尷尬到原地抠出三室一厅的拜帖,再看看严世蕃那努力表演的样子,嘴角就是一抽。 大哥,你可別演了,你啥意思我知道了,你这样我害怕…… 心思回到了这封突兀来到自己手里的拜帖上。 什么意思,严嵩病了? 这个时候? 不…不对,这不是病了,这就是个藉口。 若是真的有病,那无论如何更保险的选择,都是邀请自家师傅前去。 根本犯不著让严世蕃这么个“太子爷”来专门等自己。 而且,严世蕃留了个话头给自己。 他说是知道自己也是什么劳什子医道大家。 这就意味著他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了。 想到这,商云良就明白了。 严世蕃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 现在,到他选择了。 第44章 工具人 如果可以真的自己选择,商云良压根不想跟这个五短身材的严世蕃走的。 现在的严世蕃不过是一个五品的尚宝司少卿,让他一个本来就不负责朝臣的东宫医官出诊,他有一万个理由拒绝。 再加上现在这个节骨眼还是很敏感的。 虽然商云良能有九成的把握弒君的破事儿不是严家乾的,毕竟哪有领导刚把自己提拔起来没多久,就琢磨著把领导干掉的? 从逻辑上也说不通嘛。 其他人也知道,大家都长了脑子。 但关键问题是,没人知道皇帝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唉……小阁老……” “哦不……东楼兄,在下水平有限,严阁老的病,还是明日栋楼兄上奏陛下,让宫里派出太医来诊治才是。” 商云良试探了一句。 严世蕃似乎是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一张方脸笑得狡猾: “济林兄是新任的典药局丞,六品,而我是五品尚宝司少卿,虽说你我二人没有统辖关係,但我仍旧是你的上官。” “若我真要求你,你拒绝不得。” 这个傢伙突然张开手臂: “但那样就太没意思了,也伤了情分不是吗?” 商云良眯著眼瞅著这个傢伙。 咱们俩认识到现在不到十分钟,有个鬼的情分! 你是真不要脸,也真敢说。 “实话说吧,济林兄,老爷子想见你,大明朝的首辅,想见你这个新任的六品典药丞,我就是个请人的。” “就这么回事儿,拜帖里的诊金,六百两,你只要跟我去见老爷子,什么也不用干,这六百两济林兄尽可带走。” 商云良当然看到了这个数字。 呵呵,你严家出手阔绰啊,顶三个太子殿下呢。 大明朝的生產力水平自然跟几百年后比不了。 到了嘉靖二十一年这个时间点,在北方,一两银子大约能买两石米到三石米,京城米贵,那就取个下限好了。 六百两银子,那就是一千二百石大米。 稍微做个简单的算术,一斤米按照三块来算,等於隨隨便便,小阁老这一张口,就送给了商某人几十万。 考虑到大明朝的实际生產收入水平…… 只能说,举报严家贪墨误国,那真的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冤枉他们。 商云良他可不会去接这六百两银子,虽然它看起来唾手可得,但俗话说的好,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咱们爷们以后有本事,让宫里那老道士咔咔爆金幣,凭啥拿你的钱? “不必了,既然东楼兄你直言,那我便无功不受禄,这钱,我是不会要的。” “至於你坦言严阁老要见我,我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请容我稍事休息,一刻钟之后来见东楼兄。” 商云良还是决定去。 一来,无论怎么说,严嵩都是內阁首辅,外朝现在就属他最大。 二来,严世蕃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要是再不去,那就是明著告诉严世蕃我商云良不想沾你严家的因果。 这跟正面扇严嵩的耳光也没啥区別。 现在的商云良还没这个资本无视一位內阁首辅的怒火。 哪怕是他暂时成为嘉靖的掛件也是一样。 至於自己一个东宫典药局的人私下里见內阁首辅犯不犯忌讳? 商云良可有办法! 就在刚才,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现在的家里,除了许家人之外,可还有几个外人啊。 当初商云良和许绅第二次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嘉靖可是给府上派了一队锦衣卫的。 这些人一直没走,就在府上待著,每天也就吃饭,基本不外出。 搞得商云良自己都把这些人给忘了。 现在想起,他真是太感谢嘉靖这个英明的决定了。 看到眼前的严世蕃那脸上茫然的表情,商云良明白这傢伙完全不理解他这一刻钟回府“歇息”的意图。 但那又有什么关係? 你还能硬把我绑走不成? 见到商云良態度坚决,並且已经答应跟自己去见老爷子,严世蕃只得强笑著点点头: “自然可以,左右一刻钟,那我就不叨扰贵府了。” 小阁老也压根看不上许家这藏在小巷子里的院子。 商云良不理他,一溜烟地就进了府。 他现在有两件事儿要立刻做: “赶紧让我把这初级白蜂蜜给喝了,之前想回到院里好好总结一下初级杀人鯨的副作用具体表现的,现在没这个时间了。” 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商云良拔掉塞子,將里面的初级白蜂蜜药剂一饮而尽。 他简直受不了这要命的想吃鱼副作用了。 刚刚路过府里的小池塘的时候,瞟了眼里面的鲤鱼,我都恨不得立刻扑进去咬两口…… 商云良心里吐槽。 咕咚一口,初级白蜂蜜入口,商云良都没管这玩意儿什么味道,闭著眼睛仔细体会著自己盲目吃鱼的欲望到底下降没有。 “还好,白蜂蜜的起效是很快的,我能慢慢感到我对红烧鱼,醋鱼不那么想念了。” 靠在榻上闭著眼,商云良等了约莫十分钟,初级杀人鯨的副作用才完全消退。 一边,担忧地看著他的上官静想要张嘴询问,却被商云良给阻止了: “別问,回来告诉你,我去严府。” 商云良简单交代了一句,便快步出了门,不过,他可不是去门口,而是直奔厢房,那一小队锦衣卫的“驻地”而去。 到了门口,商云良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然后,他就看到了几个裸男…… 啊,这么说实际上並不准確,人下面还是穿了绸裤的。 只不过商云良刚一进来,就看到这么些个彪形大汉赤裸上身围在一起…… 怎么说呢,好像这地方不是蜀王治下之地吧? 抡著石锁的锦衣卫注意到了商云良这个“不速之客”。 “商太医,您这是……找我等有事?” 带队的百户官是个一身腱子肉的高大中年人,一脸的络腮鬍,看一眼就知道不好惹的那种。 商云良没跟他们客套,张嘴就来: “几位,我有事要稟告陛下。” 一听这话,锦衣卫们相视一眼,都是扔下了手里的器械,脸上全是严肃的神色。 “商太医,您请说,若是紧急,我们会立刻进宫稟报陛下!” 看他们这么认真,商云良也摆出了同款表情,他语气郑重: “严阁老派严世蕃来请我,说严阁老偶然小病,请我过去诊脉,还要付我诊金来著。” “现在我跟你们几位说啊,为我大明柱石严阁老诊病,我商云良绝不推脱,但这诊金就免了啊,没收钱啊,几位务必记住了。” “陛下若问起,千万要稟明陛下!” 说完,商云良扬长而去,多一分都没有停留。 徒留下几张呆滯的面孔。 等到商云良离开好久,其中有一个傢伙,看向自己的上司百户官: “我们……要稟告陛下吗?” 这百户官一脸便秘的表情,他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不太对劲…… 这不对吧? 这不应该是咱们这些人暗中侦察到的结果,然后当作功劳上报到宫里吗? 啥时候我大明的官员有这份自觉了? 那还要咱们这些人干什么啊? “报吧……报吧……” 百户官语气无奈。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他们当工具人来使的情况。 学到了…… 第45章 见面严嵩 商云良对於让锦衣卫替自己背书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开玩笑,在我们家吃这么多天大米,难道不应该发挥一下你们的作用吗? 商云良吃准了这些锦衣卫是一定会把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匯报给嘉靖的。 他们待在这里的目的,不就是替皇帝看看都有谁跟许家有接触么? 现在我商某人不用你们查,直接全部摊牌,连py的价格都明明白白告诉你们了。 最重要的是,我可妹收钱嗷! 陛下你看,我,商云良,大明忠臣! 商云良现在表现得越不像严嵩,徐阶这种处处留一手,处处不粘锅的人,嘉靖反而会更放心。 跟这位皇帝玩心眼,不是不行,但那就得做好隨时被他玩死的准备了。 商云良才不干那么蠢的事儿呢。 明明有脑袋里的猎魔人药剂全书开闢的新赛道,他干嘛要去学那些人当老银幣啊? 领著商云良朝著严府走去的严世蕃自然不会知道,他的济林兄这时候早就把他这个东楼兄给卖了。 估摸著再过一会儿,宫里歪著脖子没法说话的老道士就全知道了。 至於老道士会怎么做,那就不是商云良能管得了的了。 谁叫你们没事不打招呼就来找我的? 怪我嘍? …… 严府的位置在东华门以东、什剎海以南的区域,严格来说离许府的距离並不算远。 一脚油门……好吧,是稍微跑会马的事儿。 商云良跟著严世蕃很快到了地方。 一座气势恢宏的豪宅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虽然现在的严嵩,远远没达到后面他权势的巔峰。 但无论如何也算是位极人臣了。 “到了,济林兄隨我来。” 小阁老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盘,立刻就不自觉地摆出了主人的架子。 不过倒也是正常,这位一直这么个囂张跋扈的性子。 商云良点点头,抬头看了眼府门上那掛著的一个硕大的“严府”牌匾,然后就跟著商云良进了门。 一路七拐八绕,亭台楼阁,水榭园,商云良已经看得麻木。 跟自家那个小院子相比,那就是大別墅和出租屋的差距。 严世蕃领著商云良往宅子深处走去,一路上见到这位的府邸僕役和侍女,都是低头侧立一边,有些甚至还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显然,严世蕃这些下人的心里,绝大部分都是威带来的畏。 “济林兄,別看我严家这宅子大,可这都是陛下的赏赐,北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面,我严家一向清廉,家父对贪墨国帑的蛀虫一向是绝不手软的。” 马上到了严嵩的房门前,严世蕃突然对商云良来了这么一句。 微微怔了一下,商云良起初没搞明白这无厘头的一句话从何说起。 后来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傢伙估摸著是看他压根不收送上门来的六百两银子,以为自己是那种不求財的路数。 而不求財,按照严世蕃的惯性思维,那就得求名不是? 那投其所好,先告诉你商云良严家可是贪污犯的死敌,这不就能先博取一部分好感了? 小阁老自以为算盘打的精妙。 然而,他压根一点儿都不了解他商某人。 谁说他商云良不喜欢银子了?凡是一般等价物,甭管是什么,他商云良都喜欢! 但想要拿这个收买他?那就大错特错了! 商云良又不是见到黄白之物就走不动道的人? 再者说了,他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塞床底下还是埋到地窖里? 严嵩作为首辅,家里阔绰一点那是大家心里都有数的,你首辅大人都不贪,咱们下面怎么好意思放开手脚捞钱? 但商云良又不是大明的顶级官员,你一个六品典药丞娶了八房小妾,住著不知道多少进的大宅,出入僕役侍女前呼后拥。 那真的是纯纯在找死了。 不到一定的位置,你有钱都不敢。 商云良跟著严世蕃掀开了挡风的帘子进了门。 “济林兄,请吧,家父在等你。” 严世蕃让出了身位,让商云良看到了內堂里的一切。 首先第一眼就是亮,不知道严嵩在这並不算太宽敞的房间里点了多少根蜡烛。 跟寻常人家夜半就点一根蜡烛,黑的几乎啥也看不见相比,那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紧接著,商云良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抽了抽鼻子,商云良心中思忖: 沉水香的味道,还混了点其他香木燃烧的味道。 跨进內室,眼前是一个紫檀雕书案,上面整整齐齐码放著一大堆各级官员从全国各地送来的奏疏。 理论上这些东西必须立刻递到宫里去。 但实际操作就是另一回事了,呈给陛下之前,我先给我的首辅大人看一眼怎么了? 不合规? 那你皇帝有本事把我们所有人都砍了? 再说了,他夏公瑾在位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还比现在更过分。 商云良的目光从这些奏疏上移开,落到一个做工相当考究的雕鏤空铜炉,青烟裊裊,显然,这就是刚刚他所闻到的气味的来源。 “是我大明新任的典药丞到了吗?” 苍老却不嘶哑的声音从摆在桌案后的屏风传了出来。 下一秒,一个穿著紫袍玉带,白须飘飘的老人,略微佝僂著后背,从那绘製著仙鹤的屏风后面转出。 他没穿官袍,但商云良却立刻肯定,眼前的老头就是如今的帝国宰辅,以后执掌內阁二十年的严嵩。 在史书上,这个傢伙坏的流脓,好像所有不当人的事儿都是他干的,至於后面接任的徐阶等清流,那可是伟光正地不得了。 至於严世蕃,这傢伙在史书里的形象,那就更別说了,整个就是蠢,笨,坏等等一系列人类负面特质的集大成者。 对於这种事,商云良持怀疑態度。 你可以说严嵩父子有缺点,贪財好色都算,但问题是,你能说以后这二十年所有坏事都是他们干的? 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清流就一点毛病没有? 那你这是把道爷置於何地?真当他歪了脖子之后脑子也进了水? 还有,后面整个松江地面上,几十万亩田產的主人又是谁? 你徐阁老也不是光凭著朝廷发的那点俸禄过日子的吧? 既然都不是啥好东西,那就不要先入为主地判断好恶。 商云良看著朝自己走来的严嵩,吸了口气,拱手道: “卑职东宫典药局丞,见过阁老。” 第46章 交谈 “济林不必多礼,这是在我的家里,没必要多那些衙门里的礼数。” 严嵩已经爬上老年斑的脸上扯出笑容,抓住了商云良的手。 不是……你们父子什么毛病,我的手你们就这么喜欢? 商云良心里无语,但看著面前至少表面笑得和善的首辅,他没办法板起脸。 “我听东楼兄言,首辅大人偶感疾恙?” 商云良装出关心的神情。 其实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什么疾恙那都是在纯纯扯淡。 但商云良总不能一见面就问你找我来干啥吧? 稍微有点知识储备的都知道,前戏做足了,后面的事儿才能丝滑。 商云良现在不跟这俩人打打太极,咣当一下就直入主题,难免会让人觉得这人是个二愣子。 果然,这话一出,对面的严家父子对视一眼,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商云良在这俩人的眼神中读出了讚赏的神色。 严世蕃把商云良请到了椅子里坐下,拎起水壶给他倒了杯茶。 商云良注意到,这个大约是书房的地方,此时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连个侍女僕役都看不见。 显然,严家父子想搞的,是一场“闭门会议”。 “怪我,济林兄,家父身体康健,主要是怕你不来,故而有此说法。” 严世蕃笑著,走过去把自家老爹扶著坐好,一边解释。 这话说的一点诚意没有。 不过反正都是没人信的场面话,要真用认真严肃的语气说出来反而是噁心人了。 商云良哦了一声,点点头: “无妨。” “我与东楼兄第一次相见,互信不过也是自然。” 他看向严嵩: “那敢问阁老,请卑职前来,所为何事?” 客套一句就好,接下来便要入正题了。 严嵩却没接商云良的这个问题,而是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落在了书房里的其他地方: “你看,这博古架上的东西,这个…斗彩鸡缸杯,成化年间的,还有这个,青鱼藻纹罐,更早,宣德年间的。” 那双苍老的手从书案左侧那方紫檀笔筒里,抽出来了一支最粗的狼毫笔。 靠近烛火,商云良发现,上面竟缀著一颗鸽血红的宝石。 严嵩絮絮叨叨,把这间书房里名贵或者说有价值的东西,如数家珍般地给商云良念了一遍。 给商云良听得一头雾水。 不是……这剧本不对吧? 难道不应该是关起门来,然后您首辅大人桀桀桀桀开始笑,旁边小阁老跟著桀桀桀,然后在笑岔了气之前把你们的计划告诉我么? 现在这给我炫富是个什么路数? 知道你有钱,你们全家都有钱,你找我来就是跟我说这个的? 要真是那样,商云良可就要说一句: “那我走了哈……” 商云良把目光投向了严世蕃,递过去一个解释解释的眼神,却没想到这位小阁老也是一脸的茫然,那表情,很显然,他也没搞懂他老子这番操作背后的逻辑。 严世蕃收到了商云良的询问,也只能坐在那里微微摇头。 “父亲……” 小阁老想提醒一下说嗨了的老爷子,这话刚开了个头,最后介绍完桌上香炉的严嵩突然收工,目光灼灼地盯著商云良。 老傢伙一拍桌子,高呼道: “这些东西,都是陛下赐予我严家的!” “严世蕃,你要记住,我严家没了陛下,什么都不是!” 脑门上爬满了问號的小阁老愣愣地站了起来,琢磨了一下老爹说这句话好像没什么毛病,因此只得低头应了一声是。 “但现在,有人居然想把这一切给夺走!” 严嵩的眼睛瞪了起来,整个人如同一只年迈的老虎钻出了洞口,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两个人。 商云良一听这话,对这段歷史大体熟悉的他,站在一个上帝视角,终於是有点懂了严嵩绕这么大一个圈的目的是什么了。 而且看起来,严嵩搞这一出完全没跟自己儿子彩排,严世蕃此时脸上的懵逼神色绝不是装出来的。 “父亲……您说是谁?要夺走……” 严世蕃当然不会傻到认为自己父亲说的是这些摆在面上的物件。 很快,小阁老就明白严嵩指的是什么了。 “这大明天下,都是陛下之臣,居然有人要违抗天意,要弒君!” “这难道不该杀吗?!” 严嵩的声调拉到了最高,给小阁老嚇得一愣一愣的。 商云良倒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摸过茶杯喝了一口,等待著严嵩的表演。 这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眼前的首辅大人,想要为这次的宫变指定一个背锅的人。 结合嘉靖二十一年的朝政变化,用屁股想都能知道这个背锅的人选是谁。 等到老头“义愤填膺”状態开始进入冷却了,商云良这才不动声色地接了一句: “阁老认为的人,那得陛下也认可才是。” “况且,那位在朝中的力量也不小,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陛下也不会轻易动他。” 这话说的很直白,但商云良留著小心,全程没有提夏言的名字。 惊讶於眼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龄人心思之敏锐。 严嵩知道对方已经完全理解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这样也好,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 表演完毕的首辅大人坐回椅子里,从袖子里抽出毛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 “济林你说的在理,可当日宫中的事,这间屋子里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们都是后来才听到了些风声。” “锦衣卫已经顺著线索查到了东宫,离那人就一步之遥,为何却止步不前了?” “殿下的贴身太监似也有牵扯,我听闻还是济林你配合锦衣卫用奇药,吊住了那逆贼的一口气。” “可后来发生了什么,陛下天威难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总是被动的。” 严嵩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儿没外人……就算是吧,你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得给我们交个底,宫里的事情究竟如何了? 如果锦衣卫確实能咬出来夏言的罪状,现在陛下只是在隱而不发,那严嵩就得配合皇帝控制朝局,在关键时刻雷霆一击送夏言上路。 而如果实在无法给夏言定罪,嘉靖也没理由弄死夏言,那他严嵩贸然扑出去,没办法弄死夏言,反倒是会弄得自己一身泥。 商云良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锦衣卫和司礼监那边他都试过了,放出来的消息都不够有料,毕竟最高处的那几位没发话,这些中底层的人员是没有一个全局视野的。 严嵩收到的消息甚至都出现过前后矛盾。 让这个刚刚踏上首辅位置的老傢伙根本无从判断。 现在就一个许家在明面上,自以为熟知嘉靖心思的他自然就觉得,这是陛下专门留了个口子,把重要的消息传递给他。 “陛下之意,以阁老之能,想来是能想明白的,我身在局中,反倒会干扰了阁老的判断。” “有些我也不好多说,只依我之见,东宫那位,不会把吴和这么大一个破绽送给陛下。” “若那吴和真的什么都知道,他又怎么会如今还端坐於京城的宅子里?” 商云良点到即止。 他也是这些天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夏言真的有直接的证据落在吴和手里,那就不会是隔两天才给这人下毒了。 吴和第一时间就会死,死的乾乾净净。 既然有胆弒君,焉能有此妇人之仁? 第47章 进击的太子 这场“夜谈”,按照商云良的话说那就是: 本次他商云良前往严府,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充分交换了意见,增进了双方的了解,会谈是有益的,但对於严府提出的意见,他本人持保留態度…… 想轻易就把他商云良拉上严党这辆马车? 未免也想的太简单了一点。 也许后续十来年他的日子可能会过得有滋有味,但等到严嵩倒台,徐阶搞清算的时候,他可就要倒霉了。 万一那个时候他还没混上个什么“大明国师”之类的,能保住他自己的位置来。 这笔帐从长远来看怎么著都是亏的。 亏本的买卖他商云良才不干! 不过大家也並没有弄得脸上不好看,该说的能说的商云良也都说了。 在家里待著的那几天,商云良和许绅是討论过这个问题的。 老傢伙年纪大了,压根不想想那么多,脑子里只有抱紧嘉靖的大腿,外朝的事情一概不理会。 这么说倒也没错,但这种缩头战术却不一定能保住他俩的安全。 换一个角度说就明白了: 嘉靖连他寄予厚望的太子殿下都保不住,太子殿下刚刚准备出阁读书,三月十五行的冠礼,三月十七就突然生病,群医束手无策。 很快就到了性命垂危的地步,临死前,太子朱载壡突然朝著北面拜倒,“儿去矣。”然后就端坐而死了。 商云良復盘这段歷史,他不是个傻子,这要是里面没问题他名字倒著写! 他决不相信自己在宫里见到的那个蠢小孩,十五日还生龙活虎的,十七日就要没了,而且还能拜倒说出那样的话。 谋杀!赤裸裸,丝毫不加掩饰的谋杀! 这可是当朝太子!是国本! 这都敢动手,又何况他商云良一个压根不姓朱的外人。 商云良要是跟自家师傅一样死站皇帝一边,那就约等於得罪死了这满朝悍臣。 到时候,恐怕不知道啥时候他也得莫名其妙地嗝屁。 除非他自己彻底不做人,赌上自己的命服下青草煎药,化身女术士打桩机……啊不是,是化身真正的猎魔人,离开朝堂改行成为江湖大侠。 否则真就没活路了。 商云良不想这样。 这条路可以做最后的备选,但必定是险象环生,他压根不能保证自己能在服下青草煎药后,承受那几乎是让整个人撕碎了再拼起来的痛苦。 况且,以目前大明的医疗水平,根本就没人能在他承受痛苦的时候对他施以援手。 九死一生的事情,还是儘可能不做为妙。 所以,商云良这次去见严嵩,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在里面。 许绅曾经跟他评价过夏言这个人: “夏公瑾,也许有公瑾九分之能,但却有其十八分的傲气,在他面前,只有听他的话才能与他共处。” “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他这个人,只能一直对下去,一旦出了大错,他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问题,只会一条路走到撞墙为止。” 就像这次,按道理来说,肯定是嫌疑最大的夏言最慌,商云良和许绅从宫里出来,他就该马上凑上来打问。 但事实却相反,是严嵩先派人请的他。 “我这次稍稍帮了严嵩一下,算是接住了他的接近之意。” “这人也许在后面確实不是个东西,但换上其他人占住这个位置,说不得可能更混蛋。” “我跟他们搞好关係,让他们不来搞我就行,关键还是在宫里那个傢伙。” 从严府回家的路上,骑在马上的商云良在心里想著。 当皇帝本人的欲望无法控制,为了追求必定达不到的东西而把整个国家当作贡品献祭的时候,就是把整个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官员换成海瑞都没用。 “东楼兄,就到这里吧,能让小阁老顶著宵禁送我,倒是我不明事理了。” 眼瞅著许府已经在望,商云良对跟自己並马而行的严世蕃拱了拱手。 严嵩父子到后面听明白了商云良的意思。 商云良不知道这位新晋首辅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表面上的功夫相当到位,抓著商云良的手就是不鬆手,非要把六百两银票塞给商云良。 商云良死活没要,最后拉扯了好久,这才成功从严嵩枯瘦的手掌下脱身。 “哪里的话,我父子还得感谢济林兄指点迷津才是。” “以后,还望济林兄在內,我等在外,守望相助啊。” 商云良没接这话。 守望相助? 这话传到嘉靖耳朵里怕不是就变成了攻守同盟,他商云良九成九都会被打上了一个严党的標籤。 “请回吧,夜深,巷子黑,小阁老慢行。” 商云良说罢,便踏进了府门,只留下骑在马上,盯著他的背影逐渐消失的严世蕃。 这个六品典药丞的表现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此人心性坚定,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让人侧目的自信气度,做事滴水不漏,不留一点把柄给他们。 也不知道许绅从哪里弄来的妖孽。 此番一鸣惊人,入了陛下的眼,若能平稳向前不行差踏错,以后说不得他还真得去平辈相交了。 最后的那句小阁老,就是在告诉自己,双方的关係並非像嘴上说的么好。 到底用什么东西,才能真正吸引此人,让他向严家靠拢呢? 严世蕃的思绪藏入了黑沉沉的夜色。 慢慢飘远了。 …… 第二天,商云良起了个大早,昨晚回来的很晚,错过了困意,反倒是睡不著了。 商云良打算早早去典药局上班,然后把自己的房门一关,公款睡觉。 反正典药局他最大,除了太子殿下登门,谁也管不了他。 心里想著,到了典药局的商云良照例跟赵医官哼哈两句,扯淡一番便拒绝了下属手谈一盘的请求。 刚关上房门,插上门閂的商云良躺在坐榻上,找了个合適的姿势准备闭眼睛,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了声音: “孤的典药丞在哪儿?” “快叫他来见本宫,他要的人,孤都从宫里要出来了!” 下一秒,见没人搭理自己,太子殿下那带著炫耀,极具穿透力的魔音直接炸了商云良的耳膜: “商云良,出来!接人了!” 第48章 修復嘉靖麦克风的朱载壡 从上一次商云良跟太子殿下说了典药局的情况之后,太子殿下便一直记在了心里。 虽然年龄只有六岁,有的时候傻得可爱,但並不代表所有时候他朱载壡的脑子都不够数。 刚开始他並不知道吴和都做了什么,但当他把一切都听明白之后,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说的那些话有多丟人。 太子殿下心情相当不好了一段时间。 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身边的这些太监宫女。 每次和这些傢伙偷偷望来的目光对上视线,太子殿下就觉得芒刺在背。 一张小脸也会逐渐涨红。 他们一定在笑话孤! 太子心里总是这么想,但每次他发火,这帮傢伙总会相当配合地磕头如捣蒜,让他感觉自己是一拳打在了上。 朱载壡还没学得他父亲那般的狠厉,找不到正当理由就把人拖下去活活打死的事,他还干不出来。 总是一肚子火没处发,太子殿下感觉自己很暴躁。 心里认定了自己身边都是一群矇骗自己的王八蛋之后,太子殿下突然就对那天揭破此事,让自己不至於继续犯蠢的典药丞商云良有了极大的好感。 不错! 你看看他,这才是对本宫真正忠心的,替本宫考虑的好人! 既然如此,那他求本宫办的事,本宫便好好替他给办了吧! 於是乎,太子殿下挑了个日子,整理好说辞之后,一溜烟地直奔老爹的乾清宫而去。 虽说一般情况下,太子殿下不能隨便去皇帝那里遛弯,万一你溜著溜著,给我来个披甲上殿怎么办? 但实际上那也得分情况,就像现在,嘉靖相当喜欢这个宝贝儿子,而且小孩才六岁,你让他披甲? 来来来,先给我找出来这么小,且符合皇家规范的鎧甲出来再说吧! 听说宝贝儿子想进宫来见自己,嘉靖早忘了前几天扳著自己脑袋气昏自己的破事,很高兴地就同意了。 这段时间宫里风平浪静,锦衣卫东厂的人把他的寢宫围得水泄不通,勛贵们一个个都被他叫到宫里替他守门,所有的后宫嬪妃全部驱逐出去,嘉靖一个“膳牌”都不翻。 就这样安睡了几天,那他脖子上的伤也开始不流脓水开始结痂,周遭的淤青也下去了不少,终於不用继续顶著那副魔改法老套装见人了。 喉咙间时不时能吐出来一两个完全走调,但確实是人话的音节了。 “叫……叫朕……朕的……儿……儿子……来。” 嘉靖扯著吕芳的耳朵,咿咿呀呀地说了半天,才让这位这段时间憔悴不少的老太监听明白了意思。 “奴婢听明白了,这就去。” 吕芳点点头,站起身,朝著宫外走,迎接太子爷去了。 另一边,这段时间几乎是全住在宫里的许绅正在收拾药箱。 皇帝逐渐向好,他也鬆了口气,若是陛下一直不能说话,那陛下的位置不稳是早晚的事,而依附於皇帝的许家会遭难。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书库全,101????????????.??????任你选 】 现在好了,陛下慢慢能吐字了,再过些日子,便能正常交流,朝政便能继续处置了。 大明之幸啊。 没过多久,太子殿下就屁顛顛地闯进了殿內。 瞅著朝自己张开双臂的父皇,刚想像往常一样扑上去,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地剎住了脚步。 嗯? 嘉靖没看懂自己儿子突然剎车是要干什么,伸出的双臂僵了僵,缩了回来。 太子殿下多善良的人啊,嘉靖把那天的事忘了,他没忘,他来的时候都打好草稿了,见了父皇,第一件事先道歉…… “父皇……儿臣错了……” 嘉靖一听这话,愣住了,扭头和同样呆愣的吕芳对视一眼。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小东西怎么道歉了?长这么大除了要揍他屁股的时候才会被迫低头认错,如今这般还真的是破天荒头一回啊? 所以……到底发生了啥? 嘉靖朝吕芳递了个眼神,后者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然后赶快上前,把啪唧一下跪地上的殿下给抱了起来。 “哎呦,殿下啊,您能有什么错啊,天冷了,地上凉。” 嘉靖招了招手,吕芳就把朱载壡给抱到了皇帝的榻上。 摸了摸太子的脑袋,嘉靖脸上掛著笑容,嘶声问道: “跟……父皇……说……” “朱……朱载壡……你……你错哪儿,哪儿了?” 太子殿下压根没意识到他老子的语言功能居然再次磕磕绊绊上线了,埋著脸呜咽著回答: “父皇……儿臣那天不该那么说的,气到了父皇,是儿臣的不对。” “可是父皇,那时候儿臣还不知道吴伴伴……不是,是吴和那个贼子勾连外朝,有谋逆的心思……您处罚儿臣的时候,轻点……用那个小点的棍子……” 朱载壡琢磨著自己道歉是必须的,但道歉搞不好就得挨打,六岁的他有著丰富的挨打经验,知道那个粗棒子他的小屁股承受不住。 因此说到后面,他已经试图跟自己的父皇讲条件了。 没想到,听完自己的话,父皇却直接呆住了。 过了很久,朱载壡看著眼睛红红的父皇发出了畅快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朕的好儿子!这才是朕的好儿子!” “吕芳,你来看看,朕修道多年,自得苍天庇佑,朕的儿子长大了,知道事理了!” “好!好!好!” 嘉靖开心坏了,准確来说,这是他自从在自己妃子床上被勒到差点去世之后,他最开心的时候。 心中的淤塞一扫而空。 嘉靖感觉那隱隱然锁住自己喉咙的感觉,也在几个呼吸之间消失不见! 成祖爷不喜太子却有宣宗好圣孙,朕比他更好!朕的儿子,好! 许绅看著一个劲儿朝他和吕芳炫耀的皇帝陛下,心中感慨不已。 他年纪大了,见识了正德先帝身死,也见识了这位陛下从安陆而来一直走到今天。 胸中沉鬱无人解,他不好去说。 这次口不能言,他和徒弟商云良都判断这是心病。 乾清宫上下做了那么多布置,就是为了这般。 但现在,太子的几句话,胜过外面那些所有勛贵,胜过那昼夜值守的士兵太多。 “来来来,跟父皇说,来找父皇干什么的?” 嘉靖抱著儿子,一张脸笑成了。 太子殿下完全没懂为啥父皇这么开心,但他的头脑告诉他,父皇开心了,他的屁股就保住了。 於是乎,太子殿下也很高兴地把自己的目的给讲了出来: “父皇,儿臣的典药局没人啊,商云良可是个好人,比其他人都好,您可不能让他当个没兵的將军,这样也没法保证儿臣生病时能儘快得到诊治啊。” 太子殿下从小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啪的一声塞到了嘉靖手里: “父皇您看,就这些人!” “您得给我补全呀!” 第49章 啪!翻倍! 皇帝一高兴,那整个紫禁城上空自然是乌云尽去,阳光明媚。 至於小太子塞给嘉靖的那张纸,嘉靖连看都没看,直接就丟给了吕芳: “去办,立刻办!委屈朕都不能委屈了朕的好儿子!” 皇帝发话了,吕芳知道这会儿他正在兴头上,当下连忙接过,转身就出去了。 就算是太子给的这个名单有什么问题,吕芳也会捏著鼻子给办了。 出了殿外,吕芳摊开那张纸一看,顿时眉毛就扬了起来。 这份名单……还真的有问题…… 不过嘛,这有问题的角度著实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因为这封问陛下要人填充典药局的“奏疏”上……居然有两个人的字跡。 更有意思的是,吕芳还都能认得这两种字跡的主人! “商云良写的……嗯……这个人数是合理的,他知道自己根基浅薄,贪多了嚼不烂,典药局一下子变得庞大,他管理不过来的。” 吕芳心里想著。 商云良万万没想到,朱载壡这个懒蛋小孩,居然把自己给他的要求直接原稿修改,然后就这么交给了皇帝。 得亏嘉靖压根没看,否则又是个麻烦事儿! 吕芳现在看到,属於他的“原稿”部分,商云良打算先把典药局的人员恢復到原来的五分之四就行,说白了,派点好人手,让这个机构先转起来。 等到他彻底在典药局站稳了脚跟再徐徐图之。 “殿下啊……您这一下子要了两倍的人手,咱家倒是能给您,但您確定他商云良能受的住吗?別到时候您的东宫典药局比太医院还厉害,那许绅怕不是得吹鬍子瞪眼了。” 吕芳的老脸上全是无奈和哭笑不得的神色,大明的太子殿下估计完全对典药局的编制心里没数,大笔一挥,在商云良要的人数上直接翻了个倍。 这张纸上,太子殿下那辨识度极高的狗爬字体,在所有涉及数字的地方都写了个“倍之”。 好悬商云良没写年份,否则一竿子就戳到嘉靖四十二年去了…… “好吧,陛下的旨意,商云良小子,这份福气……你,可能接得住?” 吕芳的脸上掛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大步流星地去了。 …… “商云良!你出来!快来接人!” 典药局外,太子殿下仍旧在幼龙咆哮。 商云良的困意早就被朱载壡的声音给砸没了。 嘆了口气,商云良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就带著不知道从哪里又窜回来的赵医官,朝著典药局外面走去。 “典药丞大人,可是殿下將我典药局的缺额带来了?” “哎呀,太子殿下真是少年英主,我等追隨殿下,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就这几步路,赵医官嘴里的话就没停过。 他不是因为典药局来了这么多人而兴奋,他是觉得,自己的上官来了这典药局之后,立刻就获得了储君的重视。 这可比区区几个人要重要多了。 待到某一日殿下登基,他们这些人岂不是鸡犬升天? 赵医官心里老开心了! 商云良敷衍著: “赵医官,这太子殿下把人给我们带回来了,你我这担子可就要负起来了,你作为典药局的老人,可要……臥槽!” 俩人刚跨出门,商云良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典药局外黑压压的一群人。 一个穿著明黄袖珍龙袍的小人叉著腰,一脸得意地朝自己望来。 那小眼神,商云良秒懂: 快夸本宫! 大明的太子殿下就是这个意思。 然而,眼前的这些人…… 商云良眼瞅著眼前这些制服不一,高矮胖瘦都有,一个个都朝自己看过来的傢伙。 嘴角不停地抽搐。 没记错的话,我……我当初给殿下您说的……满打满算也就半个连都不到吧…… 商云良打眼一数,站在自己面前的,无论以何种方式去计算,都得有一百多號人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是我当时手一抖把数字写错了? 不能吧? 那现在这超级加倍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臣见过殿下。” 一边的赵医官不知道商云良当初要求的人数,还以为自家老大神通广大,见到朱载壡走来,立刻忙不迭地行礼。 商云良听到声音,也从愣神中反应过来。 太子没搭理赵医官,小脸扬起,脸上的得瑟已经快溢出来了。 “商云良,你典药局的人,本宫可给你要回来了。” “这下,你可得儘快让典药局恢復正常啊!” 商云良拱手: “臣明白。” 不过下一秒,他就往前一步靠近太子殿下,低声问道: “殿下啊,您这……咋这么多人呢?臣这典药局缺额似乎没这么多。” 听他这话,太子殿下浑不在意地一摆手: “父皇曾经告诉过我,许多事情都要多多益善,银子,妃子什么的,总之,我看你这典药局寒酸,就给你多了一倍的人手。” “都是小事,莫要在意。” “好啦,本宫回去了,过段时间你来找本宫。” 太子殿下也没说是要干什么,小孩子没那么多縝密的理性思维,拋下这句话,就在一大堆侍卫的护送下回他的寢殿去了。 留下商云良和赵医官以及这一百来號人互相沉默对视。 商云良感觉自己的血压有点高。 他这下明白到底咋回事了。 “吕公公这都能同意?” “他是要诚心看我的笑话?” “我现在带著人去太医院打群架,估摸著师傅都得跑路吧?” 商云良喃喃自语。 其实太医院的编制比这个小小的典药局还是要多不少的。 但现在一下子塞给他这么多人,那就等於是营养不良的人直接变成了0.1吨的大胖子。 他受不了啊。 “典药丞……我们现在……” 赵医官注意到了上司脸色的不对劲,那股兴奋劲儿过去,他也不傻,自然很快就琢磨出来了这里面的问题。 商云良嘆了口气。 “去问问,这些人里面谁领头,你给我搞个名单来,先把他们安顿了,今天下值之前给我。” “记录详细点,要不然这么多人就只能过来吃饭,一点儿作用都起不到。” 他问皇帝要个芝麻,现在给了他一个西瓜。 富裕也是一种痛苦。 商云良体会到了。 第50章 冯保 折腾了一天。 商云良终於在下值的钟鼓声响起之前,从赵医官那里拿到了这次吕芳打包送来了一百多人的名单。 “典药丞,吕公公那边派来的人,领头的是一个叫冯保的,下官把他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 “这人有些背景,应该是司礼监出身,他是吕公公的乾儿子之一。” 两句话,赵医官就给自家上司点出了这批人里面来头最大的,顺便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成果。 坐在大堂上的商云良抬起头,从自己的下属手里接过了好几张名单。 眉头一挑,商云良思忖道: “冯保?” “这名字……嗯……刚刚我在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那个穿著紫衣的太监了,这人当初宫变的时候我见过,说是姓冯。” “如果就是他,那这人大概率后来就是万历宅男亲爱的冯伴伴了。” 商云良对赵医官说道: “名单先放我这里,你去把冯保叫来。” 甭管他是不是吕芳的乾儿子,现在在这典药局都是他最大。 如果这傢伙敢跟他摆架子,拎不清的话,那就哪里来回哪去。 商云良可不会因为对方是个歷史名人,就对他带滤镜。 就跟你现在给小阁老拉到宫里给偷偷阉了,他后来还能成为那个让清流们恨得牙根痒痒的大明举重冠军吗? 必不可能了。 现在的冯保对他而言,就是个在宫里算是有名字的太监。 这傢伙真正发跡,那还得熬到隆庆称帝才行。 商云良现在是典药局的人,任务就是保住现在的太子朱载壡不死,等到太子登基,那还有隆庆什么事儿? 所以,商云良完全对冯保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到我典药局,不低头不听话? 行,那你就圆润的滚蛋好了。 爷可不伺候你。 赵医官去了,不到五分钟,一个穿著紫衣,下巴无须的眯眯眼年轻太监就跟著他走进了大堂。 商云良一看,果然,就是那天在宫变的时候见过的人。 “典药丞,冯保到了。” 赵医官说了一句。 商云良对他点点头: “好了,你辛苦了,下值回吧。” 知道这是自家上司赶人了,赵医官拱拱手扭头就走。 能不沾因果绝不对不碰,躲得飞快。 等到赵医官彻底走人,商云良收回视线落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冯保身上。 “坐,冯公公。” 商云良点了点侧方的椅子。 典药局大堂的布局有点像衙门,其实说实话,这大明朝绝大多数官衙的布局都是一个鸟样。 “是,商太医。” 冯保答了一句。 商云良知道这傢伙特意这么称呼的意义,毕竟两人在乾清宫廊下见面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彼时自己还只是一个八品太医而已。 商云良笑笑: “冯公公,为何来我典药局?司礼监可是这整个內廷的核心啊。” 这话没说错,司礼监的位置某种程度上就相当於外朝的內阁。 毕竟这里面的头头天天就在皇帝身边伺候。 而且当皇帝犯懒的时候,內阁递上来的奏章,披红的权力也在司礼监。 听到商云良这么问,冯保就知道商云良这是早就认出了自己,这样就好,省得他还得想办法帮对方回忆起来。 “看您说的,我来商太医您这里,就是乾爹的意思。” 冯保也不装了,直接摊牌。 “乾爹说,难得有太子殿下朝陛下开口的时候,东宫的位置这么紧张,多少双眼睛盯著呢。” “典药局上下之前藏污纳垢,您来之前已经被洗了一遍,这正是除旧迎新的好时候。” “乾爹很看好您,左右我在司礼监也有其他公公压著,不如来您身边。” 商云良点点头。 他知道冯保有话没说。 现在的太子身边是没有贴身太监了。 宫里传出来的风声,估摸著嘉靖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给太子身边派一个像吴和那样的人了。 这就是个机会! 他冯保说不得以后借著商云良这里能到太子身边,那他就谁都不怕了。 “我一个小小的典药丞可当不起吕公公如此夸讚。” 商云良自谦了一句,然后便把话题拉入了正轨: “既然吕公公属意你来管辖这些宫里来的,那就有劳你做好。” “不过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这里是典药局,是殿下的典药局,这些人也是殿下的人。” “如果哪天我发现这些人变成了你冯保的人,你该知道后果。” 商云良心里清楚,这一百多人中的太监他肯定得依靠冯保来指挥,吕芳派冯保来就是这个意思。 他也没这个精力一个个去搞什么谈心谈话。 但有些警告他必须做。 典药局是太子的没错,但实际上必须是由他商云良一人说了算。 他绝不会允许底下有个人跟自己处处抬槓的。 好在眼前的年轻太监知道轻重,立刻起来低头答道: “商太医,您这话从何说起啊,奴婢再有心思,也万不敢在这宫里对太子爷不忠的。” 其实俩人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但没人能直说,毕竟在这宫里的政治正確就是皇帝和皇帝他儿子。 商云良要他好好干別搞事,也只能打著太子的旗號。 否则一旦落了口实就相当难办。 “好了,那今天就先这样,冯公公你看好手下人,这典药局以前的人都是怎么没的,你心里也有数。” “让他们手脚乾净点,要不然出了事谁都保不住。” 吕芳派冯保来,未尝没有监视商云良的意思。 毕竟商云良再怎么说都是藏器於身的正常男人,平日里下值了也在宫外居住。 能受到外朝那些人的威逼利诱太多了。 嘉靖也不可能完全就把典药局交给商云良。 就算是太子不去找他要人,该安排的人也会安排,早晚的事儿而已。 所以,商云良对於以后在典药局的位置考虑的很清楚。 他只要小药房的管辖权,其余的其他环节一概按规矩办事。 前两种药剂的材料好弄,再次做出来也没什么压力。 但他不能保证以后的药剂的材料也是那么好办的。 因此,这一重要资源他必须亲自握在手里。 其他环节交出去那是为了让嘉靖这些人放心。 “明日上值开始,冯公公你肩上的担子可不小啊。” 商云良笑道。 第51章 大朝会 嘉靖二十一年十一月二日。 今日商云良早早从被窝里给钻了出来,虽说怀里的女人香香软软,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抱著实在是一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 但无奈,商云良今天必须早早地赶到宫里去。 原因很简单: 嘉靖早朝了! 印象里这位爷一直不上朝其实是个误解。 前期的道爷还是有几分职业精神的。 尤其是他把杨廷和打翻在地,彻底掌握了朝局之后,这自信心起来了,对於国事便上心了不少。 原本的时间线上,道爷摆烂,实际上就是因为这次壬寅宫变以及后续太子朱载壡之死,再包括好几个子嗣压根活不过一年。 这才彻底打垮了这位帝国的主宰,让他躲到西苑里开始疯狂追求长生之道。 现在,有了商云良这个变数。 嘉靖受到的伤害比之前小了不少,再加上太子的那一发助攻,导致他比歷史上早了好几个月就恢復了正常的语言能力。 而当確认自己可以说人话了之后,嘉靖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最高规格的大朝会。 向所有朝臣展示一个健康正常的君主。 这段时间內,锦衣卫已经將不少流言蜚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十几天不出现的皇帝,已经让有些人蠢蠢欲动。 再拖了久了,消息传出京城,难保那些在外的藩王会不会有非分之想。 毕竟他朱厚熜本人就是外藩上位。 凭什么你嘉靖可以,我就不行了? “宸濠之乱”的祸事歷歷在目,现在的大明可经不起大规模的內乱折腾了。 心里很清楚这一次朝会的重要性,商云良不敢怠慢,他虽然不是朝官,但他也得早早去宫里待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吕芳特地派人通知他,商某人今早被迫提前上工。 “二少爷……起这么早?” 睡得迷迷糊糊的上官静往被子里缩了缩,伸手拉了一下商云良。 “今天陛下早朝,日子特殊,我得早点去。” “你继续睡吧,太早了,我自己洗漱一下,官服一套就走了。” 商云良摸了摸女子白皙的脸蛋。 今天他没时间享受上官静的侍候了。 昨天下值回来就跟府里的人打了招呼,估计现在马车都备好了,他也得抓紧时间了。 …… 卯时初刻,鼓声三响。 关闭多日的皇宫大门,终於再次向居於京城的百官开放。 只不过这一次,百官前往奉天殿见驾的路上,一队队披坚执锐的金吾卫和身著飞鱼服的锦衣卫漠然而立。 百官们从这些人的眼睛中看到了赤裸裸的不信任。 甚至有些领头的金吾卫和锦衣卫武官的眼里还有兴奋的神色,就好像特別希望他们这些人有什么逾矩的地方,他们立刻前来缉拿。 这段路让百官走得压抑不堪。 这些“衣冠禽兽”们不由自主地抱成团,小声耳语交流著。 然而,上朝的钟声还是响起,他们必须排成合適的队形,否则一个御前失仪的罪名,轻的话罚点俸禄,重的话罢官夺职都是有可能的。 “百官入朝!” 钟声又响,这一次,只有符合品级要求的高官动身,这些人屏息凝神,一步步走向了整座紫禁城代表著最高权力的奉天殿內。 吕芳早早地站在丹陛之上,等待百官站好,便高呼道: “皇帝驾至——百官跪迎!” 十六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扛著乘舆,把嘉靖皇帝给带进了殿內。 乐工队自东侧屏风后涌出,笙簫齐鸣。 这是大朝会的礼仪,正常情况下不需要这么麻烦。 嘉靖皇帝登上台阶,在那独属於自己至尊宝座坐下,吕芳喊道: “山呼!” 第一次以首辅身份参加大朝会的严嵩带头跪下,高声喊道: “陛下圣躬安和!” 后面的其他文武百官不论心中对严嵩怎么看,这个时候也只能乖乖地跟著他一起跪地高喊。 吕芳:“再呼!” 严嵩带著文武百官一起喊: “陛下圣德昭明!” “三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颗颗带著官帽的脑袋磕在了地上。 整个大殿里除了乐声之外,再无其他一丝杂音。 这一切,被待在殿后的商云良全部看在了眼里。 “怪不得没人愿意参加大朝会,就这一套下来也是够折腾人的。” 商云良心里吐槽。 他没在外面凑热闹,因为他今天来不是参加朝会的。 原本以为吕芳通知他早来,是因为大领导今天搞活动。 没想到这个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是担心今天的大朝会会出乱子,害怕嘉靖身体扛不住,商云良是以太医的身份当了后勤医疗组。 他在这儿也逮到了多日没回家的许绅,老傢伙这些天天天被嘉靖留在宫里治疗他的脖子上的伤。 比如今天大朝会,总不能百官一抬头就能看见皇帝脖子上绑了一圈白布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谁去世了呢。 “咦……这不应该叫起了吗?怎么这一个个还杵在地上?” 商云良的注意力一直在殿內。 他虽然因为位置原因看不真切,但大体上官员们在干嘛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嘉靖这是心里有火,要发飆啊! 商云良明白了。 果然,下一秒,嘉靖那如同掺了木屑的喉咙里,吐出了大朝会以来的第一句话: 那声音犹如自九幽黄泉而来,让人听得就觉得脊背发凉: “诸卿,朕未驾崩,你们……可满意?” 臥槽!上来就是诛心之言! 商云良只觉得自己没拉个小板凳,带两把瓜子来真是太亏了! 皇帝的怒气犹如实质性的海潮,將这奉天殿里的臣子直接按到了在了地上。 平常最会说奉承话,让嘉靖龙顏大悦的严嵩此时也缩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幸朕有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庇佑。” “这件事朕不与你们说,这事关朕的脸面,朝廷的脸面!” “锦衣卫和东厂会全面处理此事。” “朕劝你们不要多事,牵扯到谁,其他人也不要求情。” “否则,成祖爷与方孝孺的旧事,诸卿可不要忘记了!” 懂!十族消消乐嘛! 商云良听得明白,皇帝这是完全不信任外朝之臣了。 否则一般按流程,这种大事要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会审,审出来结果嘉靖盖章才算是名正言顺。 但现在…… 有些人造的孽,殃及池鱼了! 第52章 烽火 嘉靖二十一年十一月的这场大朝会。 整个大明京官还有外地来京办事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只要参加了朝会的,甭管是不是趴在奉天殿里面,都被皇帝那快要喷出来的冲天怒火给嚇住了! 而商云良呢,则是把这场戏看到了最后。 看到一个个平常吆五喝六,端著架子当大爷的傢伙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鵪鶉都不如,商云良就觉得浑身舒爽。 现在他倒是无人敢惹,但以前还是八品太医的时候,偶尔被派出去参与诊病,这帮人一个个说话难听到活像死了亲爹。 整个大朝会几乎变成了嘉靖一个人输出的独角戏。 到了后来,给皇帝陛下越说越气,都从椅子上给站起来,梗著脖子红著脸开喷。 他对於筛子一样的大明宫禁表达了相当的不满,並讽刺大家说他这个皇帝可能是古往今来遭遇危机最多而不死的。 商云良想了想,颇为赞同道长的这句话。 万寿歪脖忠孝帝君这辈子也算是多灾多难了,刚上班没几年就遇到杨廷和的儿子组织几百號人堵在宫门前號丧哭宫,不知道的以为彼时还是小皇帝的他又驾崩了似的。 再后来,行宫失火差点没给朱厚熜活活烧死,要不是奶兄弟陆炳开了无双,自己衝进火场把他给背了出来,现在坐皇位上的都不知道是谁了。 还有现在,跟妃子睡个觉能被侍女物理性阻断呼吸差点升天。 商云良高低得给皇帝陛下上一个传奇耐杀王的称號。 大朝会在嘉靖陛下喷人喷到体力不支,商云良跟许绅衝上去,大呼小叫把皇帝陛下带走而结束。 当然,一般情况下,这种礼仪性的大朝会肯定不会这么草率。 但谁要是还拿今天的朝会当那种礼节性的,那纯粹就是脑子进了水。 官员们在锦衣卫和东厂阴冷的注视下,躡手躡脚地出了宫。 不过无论如何,嘉靖开这次大朝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就像他第一句话说的那样,他还活著,你们满意不满意,也根本无所谓。 …… 商云良和许绅簇拥著皇帝离开。 然而商云良很快发现,这位皇帝陛下其实根本就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难受。 都是装的! 老演员了! 知道自己这场朝会肯定不能正常结束,乾脆表演一个朕都要被你们这些臣子气晕了来收场。 “朕无碍,你们且去,回头朕再找你们诊治。” 嘉靖对於两个太医的观感还是非常不错的,这可比他刚当皇帝时,太医院那一群虫豸要强多了。 商云良和许绅对视一眼,俩人刚想撤退,就见吕芳脸色严肃的走了进来。 嘉靖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贴身太监脸色难看,他刚刚喷人喷爽了,胸中恶气消减,这会儿心情不错,於是便开口问道: “有什么事儿就说,別一天天的愁眉苦脸的,朕遭遇刺杀都没你现在这个样子。” 商云良不著痕跡地瞅他一眼。 是,你当然不愁眉苦脸,你直接晕菜,那副惨样需要我现在给你描述一下? 嘉靖当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啥,他等待著自己贴身太监的回覆。 吕芳没说话,走上前,將一封奏疏直接送到了嘉靖的手里。 一看这架势,商云良就打算拉著许绅撤退了。 然而,俩人倒退著没走几步,就看到盘坐在榻上的皇帝勃然变色,直接把奏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废物!梁震,刘汉,都是废物!” “宣府,延绥两万人驰援!居然连俺答汗的尾巴都咬不住!” “朕要他们有什么用?!” 咣当一声,皇帝把榻上的小茶几给踹翻了。 眼见皇帝发火,商云良和许绅溜得飞快,不过皇帝的话商云良却是听了个明白。 边关这是出事了! 皇帝提到的宣府,延绥那都是大明九边的重镇,俺答汗更是闹出来庚戌之变的北方巨寇。 这几个名字出现,事情就小不了。 商云良依稀记得好像嘉靖二十一年,好像就有蒙古人大举入侵的事儿。 现在这是碰上了。 不过……他记得这应该是在壬寅宫变前发生的事儿吧? 怎么现在这都是十一月了才拿到后续的战报? 搞不懂。 商云良决定不难为自己,他现在就是个典药丞,屁股蹲在哪个位置上就操心哪个位置上的事。 军国大事还不是现在的他能插手的。 师徒俩出了乾清宫,商云良邀请许绅去自己的典药局转一圈。 许绅吹了吹鬍子,没好气地说: “你那地方我有什么好转的?在你还窝在太医院閒著没事下棋的时候,我过一段时间就得去一趟典药局,监督那帮傢伙给太子殿下请脉。” “我比你对典药局要熟悉多了,地上铺的砖哪几块是活的,下雨天容易踩一脚水我都一清二楚!” 嘴上吐槽著徒弟,但许绅还是跟著商云良朝著东宫走。 老傢伙琢磨著自己得给徒弟站站台。 他也是听说了太子殿下的惊人操作,现在的典药局肥的很,走两步都喘气的那种。 太监那边他不用操心,他相信吕芳不会在太子的问题上胡来。 但跟著去的那些个医官,有不少就是从他手底下调走的。 为了徒弟不被这些人坑死,作为老大哥他得给这些人好好教育一番才是。 “话说师傅,刚才在乾清宫,九边的情况很糟糕么?” 商云良不能保证自己记忆里的事跟眼下发生的一定能对上,於是便开口问。 许绅官大,自然是知道一些,他嘆口气,答道: “今年九月,俺答汗亲率土默特主力三万骑,纠集兀良哈、喀喇沁等部,五万人入寇大同。” “大同总兵出缺,只有游击將军张世忠在。” “威远堡被攻破,大同重镇差一点被攻破,陛下得报后,立刻派宣府和延绥的兵去救。” “结果就赶上了二十一日的那件事。” “现在看来,两镇的兵马应该是扑空了,没抓到俺答汗的主力。” 商云良点了点头。 事情大体上没出入太多,这一次入寇,大明边防虚弱的本质暴露无遗。 后面的一系列入寇怕是都跟这次差一点拿下大同有关。 多事之秋啊。 第53章 战爭 一起跟来典药局一共有六名医官。 这个人数配置看起来很少,但要是考虑到这是嘉靖时期的宫內情况,那就不少了。 毕竟太医院本身就没几个人,大部分有经验的,或者说稍微有点水平的,都被嘉靖在这些年里陆续拉出去砍头了。 要不然也不至於偌大一个东宫典药局,连个典药卿和典药丞都凑不齐,天天给太子负责诊病开药的,都是赵医官这种混子。 能挤出来六个正常医官派到东宫来,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许绅跟著商云良到了典药局,这些人一听许绅这个宫內太医们的老大来了,连忙出来拜见。 “诸位,我的徒弟想必你们也都见过了。” “现在,他是你们的上官,话给你们摆在这里!” “你们跟老夫亲近,但若是真出了事,別指望老夫能帮你们不帮他。” “再说了,我的徒弟可是用一副药就得来了救驾之功,那方子的原理就算是我,现在也琢磨不透其中的奥妙。”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被赶出来,我许绅这太医院,也不会留你们。” 许绅的话声音不大,但却砸的这六个新来的医官面面相覷。 他们知道商云良是许绅的徒弟,原本想著到了这典药局,稍微给这位上司一点面子就行。 然而他们却没料到,许绅能亲自跑来警告他们,专门为商云良站台。 许绅在宫里的地位可不是他们这些小角色能比的。 皇上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换句话说,许绅作为太医院院使,一道命令下去让他们谁滚蛋,这都不需要让皇帝知道。 惹不起惹不起…… 见到没人吭声,许绅便没再难为他们,而是拉著商云良往典药局的大堂里走去。 “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瞥了一眼缩著脑袋跟来的六人,许绅哼了一声,目光落回了商云良的身上。 “你还记得我之前教你的,止血,消肿解毒,生肌收口这些的方子吗?” 老傢伙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商云良怔了一下,脑海里下意识地搜寻相关“词条”。 还別说,老傢伙曾经还真教过他这些东西,不过那时候他根本没机会自己实践,这些东西大部分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这就跟你做菜流程背的再熟,只要你不开火自己试一试,没过多久肯定忘得一乾二净。 商云良皱著眉回答: “师傅,你说的是四黄散,生肌玉红膏这些方子吗?” “我不太记得了,从来也没用过。” 许绅嘆了口气,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甭管你之前记不记得,从现在开始,都给我捡起来,这些天在宫里没事儿的话,就试著配一配,成品送过来我看。” 他抬手指了指在场的那六个医官: “你们也是一样。” 商云良刚开始还没明白许绅这么安排的用意。 但联想到刚刚在乾清宫里听到的,以及在路上他跟许绅谈的內容,再结合这些药方对应的作用,他心中一惊,脱口道: “师傅,您的意思是……陛下可能要我们去……” 底下站著的六个人都是老傢伙了,有人是跟过许绅的,立刻也反应了过来。 “院使,莫不是要如武宗旧事?” 正德年间,明武宗朱厚照亲率九边大军,和一统大漠的小王子在应州爆发了总兵力超过十万的大规模会战。 当时他们中的有些人就亲身经歷过那场战斗。 战爭结束后的伤兵满营,血腥味和腐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哀嚎声彻地连天。 当年跟著许绅一起参与救治的二十多名医官,有一半都没有回来。 疲惫倒是其次,大量的尸体带来的疫病才是要人命的东西,这玩意儿对谁都是一视同仁。 “难说啊,你们很快也会知道消息,不妨就与你们提前说。” 许绅嘆了口气,把师徒俩在乾清宫听到的消息,隱去了来源,捡了能说的,给这些人透露了。 “大同之地怕是遭了大难,数千將士和上万百姓死亡,那可是重镇,国朝必须儘快稳定局势。” 后面的话没说大家都明白。 仅靠大同当地的那些野路子医者,是没办法应对如此高强度减员留下的尸体的。 况且还有相当数量的伤患,想要儘快让大同恢復稳定,他们这些人被派出去的概率极大。 太医们的存在对於实际的救援效果能提高几分没法计算,但对於当地民心军心的稳定却有著立竿见影的作用。 这是大明立国近两百年得出的经验。 “先准备著吧,如果没去那便罢了,若是圣旨到了,我等去了不能救助我大明子民於水火,那便愧对了这些年看过的药典医书。” 许绅丟下这么一句话,便大步离开了。 老傢伙的心情显然相当不好。 当年的场景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闪烁。 数万大明健儿在龙旗的带领下浴血奋战。 硬碰硬的一仗,打得那漠北之主丟盔弃甲,十余年边关未再起烽火。 然而,那帮该死的畜生,居然论功只记十六,自身却写伤亡数百人。 许绅真想拉著那些狗屁的阁老的衣领问问,那他当年看到的那一大堆人头,难道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吗?! 他和二十多名同僚救治的伤患,埋葬的战死者,难道在这丹书青史中连一笔都留不下吗?! 陛下落水崩逝,你们就敢如此! 然而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一步步朝著乾清宫走去。 他还不能回家,在皇帝没彻底痊癒前,他没有出宫的许可。 留下商云良和六个医官沉默对视。 …… 有些事,还真就是躲不掉。 商云良这些天一直在关注著宫里的动静。 边关吃紧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宫廷。 而许绅预计的事情,也在他们谈完之后的十天后变成了现实。 “圣旨到!” “……” “闻大同之地,自韃靼犯境以来,將士浴血守疆,然刀箭伤体、疫癘横行,百姓与士卒皆罹苦厄。” “今特命典药丞商云良为医队使,统率医官十五人,即日驰赴大同,专司三事:” “疗伤,治疫,备药!” “尔等须体朕心,以仁术济苍生,毋负朕望。若疫消伤愈,功在社稷;倘有怠忽,必按律问罪!钦哉。” 皇帝的命令到了。 第54章 出京的准备 圣旨说来就来,不给一点拒绝的空间。 事实上就是如此。 至少在现在的大明,没有任何人有这个胆子去明著对抗嘉靖的命令。 商云良平静地接过了明黄色的捲轴。 没有再打开看一眼。 他早就做了心理准备。 当许绅那天跟自己说完之后,他就意识到了这件事他多半跑不了了。 现在的太医院人员稀少,而且又出了壬寅宫变这档子事。 嘉靖既然选择把老傢伙留在宫里,那就没理由放他离开。 身边总得有一个关键时刻能救命的人。 在皇帝的心里,自己的命肯定比大同城的那几万人要重要得多。 而按照整个紫禁城里的太医官阶序列。 刚刚接任典药丞没多久的商云良就成了那唯一的人选。 是他,也只能是他! 典药局的大堂里,商云良坐在属於他的位置上,面前站著那六个刚刚到新地方,椅子都没捂热就被一道圣旨拉到战场上的倒霉蛋。 哦,不对,是八个,还得算上他商云良和赵医官。 典药局这次算是被嘉靖一网打尽了,可怜的太子殿下被他的父皇算的明明白白。 人我给你了,但我又借走了。 你就说给没给吧? “典药丞,您可知什么时候离京,走哪条线去大同?我等也好提前做准备,该跟家里打招呼的也打招呼。” 七个医官中看起来最稳重的傢伙朝商云良拱了拱手,开口问道。 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虽说没让他们上战场抡著药箱砸翻韃靼人,但那毕竟是刚刚爆发过大战的地方。 要人命的危险到处都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发流矢射穿胸口,这命就没有了。 “十一月二十日前后吧,再晚前往大同的路就太难走了。” 商云良把他听来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这些下属。 “这些天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告个別就来典药局,药材打包装车都得你们盯著,怎么摆放锦衣卫的粗汉不懂。” “我们这次跟著成国公一起出京,五千京营在侧。” “眼下俺答汗所部,据报已经撤离大同回到北方,路上应该没人敢动我们。” 作为医疗队的队使,商云良得到了一个临时的五品头衔,但他压根就没当回事。 这东西的唯一作用就是让他到大同之后,协调资源更方便一点。 等到任务结束,回京之后立马打回原形。 商云良的话,起到的安慰作用非常有限,在场的七个人都不是第一天到宫里了,大明的现状他们清楚的很。 当下,有人就嘆息道: “唉……京营……那帮架子有什么用?上一次陛下去看演武,听说能马上开弓的都凑不出来一个百人队,射出去的箭,中靶的只有十个。” “还有成国公……他除了討陛下欢心之外还有什么用……他上过战场吗?” 商云良无奈嘆息。 因为他没办法反驳,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 大明的中央军被英宗皇帝在土木堡一波送走之后,就再没有恢復过来。 勛贵们在那场战爭中也是被一勺烩了,很多家族都断了传承。 再中间出了个孝宗这样的文官集团心中的“楷模皇帝”。 大明这京营……唉,真的就彻底烂掉了。 否则也不至於让正德皇帝跑出京城,亲自带领边军跟蒙古人干架了。 他要是跟太祖成祖那样手握一支强军,哪里需要这么麻烦,直接带著中央军从北京出发不就完事了? “行了,说这些没用,我们现在只能祈祷著成国公和京营还有些勇力了。” “药材清单好了吗?好了就拿来我签字用印,儘快安排去御药房拿药了。” 商云良把话题掰了回来。 刚刚说话的那名医官从袖子里摸出来了一张纸,递到了商云良的案前: “回稟典药丞,都在这里了。” “三七,黄连,乳香,当归,黄芩,艾叶,雄黄,还有藿香。” “大约就是这些东西了,当年去应州的时候,带得大差不差。” 这人也是跟许绅经歷过武宗皇帝那辉煌一战的。 商云良点了点头,这些东西都没问题,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蘸了墨汁,在最底下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把嘉靖发给他没几天的典药丞印信盖了上去。 “辛苦跑一趟,交给吕公公,看著点药材,別出问题,要不然到时候遭罪的都是百姓和士兵。” 商云良从椅子里站起来,走过来把这张清单还了回去。 其他医官看到他往大堂外面走,忙问道: “典药丞,您这是?” 商云良摆了摆手: “我去见一见殿下,咱们是东宫的人,虽然领了圣旨,但还是跟殿下打个招呼好。” “说不得咱们还能得到一点殿下的支持呢。” 太子已经派人跟他说了几次,有空的话去跟他见一下。 这些天商云良实在是忙的脚不沾地,太子那边也没催。 现在终於是有时间了,他正好去见见太子,顺便辞行。 离出京的日子没几天了,药材打包装车之后,他们就得去成国公那里报到了。 毕竟商云良这个医队使直接对成国公负责,上面再没有其他人了。 到了东宫,其他人一见是商云良,都是赶忙让到了一边。 从大朝会之后,这宫门倒是恢復正常了,但这东宫里,夏言夏大人却一直没来。 反倒是太子殿下三天两头念叨他的这个典药丞。 底下的这些人都是些心思精巧的人,见风使舵的本事那都是一等一的强。 见到商云良一个个脸上笑得都跟开了似的。 “殿下可在?” 商云良问。 “在的,在的,您请。” 太监赶忙带路。 一路进了园,商云良就看见大明的太子殿下正坐在池塘边,盯著那飘满落叶的湖面,手里捏著个小碗。 看这样子…似乎是在餵鱼? 一听是商云良来了,太子殿下直接把手里的碗丟给了一旁的太监,立刻看向了商云良: “你可算来了,孤等你好久了!” 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太子要表现出一副跟自己很熟络的样子,但这並不妨碍他拱手行礼: “见过殿下。” “走,走,我们那边说。” 太子很高兴地拉著他的手,同时偏头,对著身后的太监宫女凶巴巴地来了一句: “你们不要跟来!” 第55章 孤愿往,可否? “殿下啊,您想跟臣说什么?” 园边的凉亭里,商云良被太子拉到这里坐下。 他原本就是过来跟太子打个招呼,告诉太子现在他的健康状况又归许绅管了。 他商某人得去边关看风景了。 然而现在这个架势,似乎不太一样啊。 太子殿下坐在石凳上。 商云良明显看到太子的小脸皱了一下。 大概率是这破玩意太冷导致的。 居然没人给殿下的屁股蛋子底下搁上一个垫子吗? 差评! 哦……好像是太子自己把跟著的人支走的…… 那没事了,殿下您受著吧。 太子说: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超全 】 “孤也知道了大同的事,你是要去那里杀韃子了吗?” 作为大明一百多年的宿敌,连六岁的朱载壡都知道这帮人的恶名。 商云良摇了摇头: “殿下,臣是医官,有杀敌之心,但臣的战场不在那里。” 太子仰著脑袋问: “奇怪,不在战场上,你难道是夏师傅说的那种决胜千里之外的人?” 商云良: “殿下,臣说了,臣是医官,医官就是来救人的。” “大同府城差点失守,百姓士卒死伤数万,臣此去,能救一个,我大明便多恢復一丝元气。” “大明的边关还得靠他们去守,若没了他们,韃子的骑兵就能直接杀到京城之下。” “土木堡之变殷鑑不远,臣身为医官,伤兵营就是臣的战场。” 商云良这一席话是发自內心的。 大明的边军对得起这明朝二百多年的江山了。 到了崇禎末年,欠餉不知道多久的边军,还有一部分依旧忠於京城的皇帝。 拿著叫子一样的武器硬是战斗到了之后。 救他们,能活一个是一个,总比面对嘉靖那张鞋拔子脸要让商云良舒心。 也不知道太子听懂了没有,反正沉默了半天都没说话。 过了好久,太子殿下才抬起头,问道: “你刚才说,我大明的边镇,死了数万人?” 商云良点头: “臣没有矇骗殿下的理由,这都是真实可查的。” 太子: “数万人……那也就是……几百个典药局的人数?”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太子非要拿典药局做计量单位,但商云良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您可以这么理解。” 太子惊道: “真有这么多人,那岂不是说聚在一起,整个东宫都站不下?” 你要这么说…商云良还是知道东宫有多大的。 心算了一下,发现还真就站不下。 见到商云良点头,太子殿下想像了一下那个场面,六岁的他心灵受到了震撼。 “这么多人,都被韃子杀了?” 商云良: “那倒不是,伤亡的意思您能懂吧,受伤的和死亡的加一起是这个数字。” 其实他还没跟太子说完,俺答汗这王八蛋差一点打破大同,还掳掠了两三万百姓朝草原去。 太子殿下似乎还沉浸了震惊中,估摸著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用这种直观的方式去理解这些事。 幼小的心灵显然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 “为…为什么呀?” 朱载壡看著商云良的眼睛,他说的很慢: “他们为什么要来杀我们?”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真要论起来写一本书都够了。 左右小太子问了,商云良也就跟他多说两句。 商云良语气很平静: “殿下,如果从简单来说,现在的边关士卒和外面的蒙古人,谁手上没有谁的血债?” “自我大明立国以来,一百多年,你杀我我杀你的,双方早就是血海深仇,挥刀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知道您想问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我只能说,排除国讎家恨之外,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那些蒙古人不来中原劫掠,根本就活不下去。” 商云良了点时间,跟太子殿下科普了一下草原的生態。 现在的气温逐年下降,小冰河期的到来让那地方本就脆弱的生產雪上加霜。 一场暴风雪下来,一个万人大部族所有的牛羊都可能完蛋。 想要活下去,他们只有一个选择,向南,去抢汉人的东西。 “可夏师傅告诉过我,只要圣主在位,贤臣满朝,天下大治,这些问题就都解决了。” “但按照你的说法,只要我们不能解决韃子的吃饭问题,这个问题就永远不能根除,大同的事还会再发生一次?” 商云良嘆了口气,还行,没有被完全忽悠瘸,脑子还在。 殿下啊,其实还有一种办法,那便是行汉武故事,效仿成祖皇帝,起大兵,越过大漠,追亡逐北。 与其指望遥不可及的“教化”,商云良更倾向於物理解决问题。 只不过,现在的大明,是没有这个物质基础和组织能力去办到这件事的。 商云良在心里想。 他不能跟太子说,夏言告诉你的都是些狗屁道理,毕竟那牵扯出来的东西太多了。 等於是向整个帝国的统治发起挑战,现在的他可没资格这么做。 “殿下啊,臣不是太子傅,这些话也只是臣的个人看法,您兼听则明便是。” 商云良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 “臣今日来,是来跟殿下辞行的,明日开始,臣便不来典药局上值,要去京营找成国公报导了。”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没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商云良行了一礼,准备告辞,却没想他刚转过身,就听到太子殿下的声音: “商太医,你远赴千里为我大明百姓,那你觉得,孤作为太子,是不是也该去看一看?” “父皇告诉过我,『民惟邦本,本固邦寧』,这大约就是商太医你说的意思吧。” “你认为如何?” 太子殿下的眼睛里写满了跃跃欲试,然而商云良却是非常无语。 不,我认为不如何…… 你爹能把你放出去才是怪事,现在他全力培养的储君就你一个,连个备用帐號都没有。 他自己都能被人差点刺杀在小妾的床上,真放出去,你以为京营的这点人能护得住你? 干不掉你爹,还干不掉你个小屁孩? 虽然很满意小太子这番表態,但商云良嘴上还是说道: “殿下,臣以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是我大明的储君,边关可不是东宫,韃子的骑兵会从任何一个地方出现,大军尚且不保,何况是您?” 讲老实话,太子真要是能到大同,再配合著表演一番,那效果肯定比成国公一个有效果多了。 但问题的关键其实根本不是这个。 就算是这一路上,大明的各方突然变得忠诚不二了,太子殿下一点事儿没有。 然而,如果一旦让俺答汗知道嘉靖的太子到了城墙塌了一半的大同城…… 你猜他会不会再带兵杀一个回马枪? 怎么著? 大明朝皇帝被俘也就算了,现在难道还得再丟一个太子不成? 搁这儿解锁成就呢是吧? 第56章 出征之日 太子到底去不去大同。 去了的话是“劳军”还是统军。 这些都不是商云良一个小小的典药丞能掺和的事情。 所以,哪怕是太子一再追问,商云良也没给这个血还没有凉的傻小孩任何回答。 最终,商云良离开的时候,还是得到了太子殿下的保证: 朱载壡以太子的身份,儘自己的一切努力,想办法让朝廷多出力賑济大同的百姓和士兵。 虽然商云良很怀疑一个六岁的太子,除了在嘉靖面前卖萌之外,还有什么能力可以获得皇帝支持。 但他有这个心思就足够了,没必要奢求太多。 毕竟算起来,自己这一下可是带空了太子殿下刚刚下功夫组建起来的医疗班子,甚至连冯保这些个太监都没放过,一起丟进了医官队伍,给商云良十几人打下手去了。 …… 嘉靖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焚龟甲於殿前,得乾卦九五爻变,爻辞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又观星象,见紫微垣东壁星明耀如炬。 东壁主文章武备,今星动於戌位,正应大同边事,利出征! 大明成国公朱希忠率领京营遴选出的五千“锐士”,驻扎於北京城德胜门之外。 朔风如刀,卷著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德胜门高耸的箭楼和瓮城斑驳的城砖上。 今年的天冷的很早,这个时节已经下雪了。 嘉靖皇帝今日身体不適,於是派了首辅严嵩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前来,代他为大军送行。 商云良和一眾医官,立在这五千人方阵的旁边,他们统属於輜重队伍,由成国公朱希忠本人亲自掌握。 “吉时到——!” 礼官苍凉而高亢的唱诺撞飞了遇到的每一片雪。 三牲送上,血腥的味道和焚香的烟雾升腾而起,但很快就弥散在无边无比的寒风中。 年仅二十七岁的大明勛贵朱希忠,身著鎧甲,腰悬宝剑,外面罩著一身蟒衣,跪拜於地,接受了皇帝命他安定边镇的圣旨。 號声响起,低沉雄浑,鼓声阵阵。 到出征的时候了。 商云良紧了紧衣领,坐上了马车。 大军开始按队列开拔,虽然京营的战斗力非常值得怀疑,但在这时候,单看这些士兵的卖相,是看不出来他们其实是一支羸弱之师。 铅云低垂,寒风捲起旌旗。 冬季出徵实在不是一个好选择。 但商云良理解皇帝,大同的位置实在是太过重要,那是根本不能出任何问题的。 要不是因为皇帝本人前一段时间都差点归天,恐怕朝廷的反应还要更快一些。 “队使,军帐议事,您也能跟著去,您给我们说说,咱们这一路上的行程唄。” 马车里,商云良叉著手,脑袋隨著车厢微微摇晃。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在队伍的中间,周遭都是成国公的亲卫,算是这五千人的大军中最精锐的一批人。 他们是真的敢看到韃子骑兵就抽刀上去砍人的。 商云良听到了同车的其他医官的问询,睁开了眼睛。 见到同车的三人都是投来好奇的视线,商云良便回忆了一下出征之前他在朱希忠的“帅帐”那里听到的行军规划,开口道: “大同距离京城六百里,我们一路走宣大的官道,按日行四十里来算,也就是耗费十五天。” “按成国公的意思,我们用两天时间赶到居庸关。” “这段路八十里,第一天在南口城歇息,第二天日落前到达关城下。” “这段路离韃子较远,咱们一路上倒是不用太担心。”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道队使大人没说的话是什么。 从宣宗皇帝开始,大明在北方的实际控制范围就在不停地后退。 大量烽燧堡垒被放弃,到了现在,只要靠近长城边,隨时就会有遭遇小股蒙古骑兵的风险。 等他们出了居庸关,沿著长城朝宣府走的时候,那沿途可就得打起精神了。 尤其是晚上,万一被几十上百个蒙古骑兵骚扰导致营啸,这五千人就此做鸟兽散也不是不可能。 这可不是在玩游戏,一场战爭的胜利纯粹是在比数值。 真要是那样,凭藉大明的体量,就算顶著一身的debuff,这会儿早就扫平欧亚,饮马莱茵河了。 几个人正说话间,门帘被掀开,满头都是雪的冯保钻上了车。 一边打哆嗦一边开口: “哎呦,这鬼天气,冻死咱家了。” 他看了眼点著暖炉的马车,羡慕极了: “唉,成国公他看不起我等阉人,给我们的马车又冷又破,你是不知道,跟著我来的人,这才走了半天路,那手脚都冻的没知觉了。” “再这么下去,他们的耳朵都得冻掉了!” 冯保一通抱怨,其他人对视一眼,都没吭声。 他们知道这话根本就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商云良瞅他一眼,挪了挪屁股,把小炉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成国公不喜,你还凑过去那怪谁?” “陛下让你来,那是辅助我等到了大同治病救人的。” “这本来就是你该做的,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你是典药局的人。” “你以为成国公不知道?你带著人上去,他能给你好脸色才是怪事!” 商云良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这个傢伙。 冯保刚想靠近炭炉的手掌僵住了。 瞧见车厢里的几个人都在看他,冯保开始后悔自己上车的决定了。 他没想到刚来这典药局就赶上了这档子事。 在宫里虽然明枪暗箭很多,但至少衣食不愁。 这一下直接要到边关去,给冯保嚇得,下意识地就想朝成国公朱希忠靠拢,试图混一个安全的位置,或者乾脆让对方下个命令,直接让他跑回宫里去。 结果朱希忠大骂他一顿,让士兵把他拖走,一点面子不给,似乎压根不知道他是司礼监出来的。 原本给他们这些人的配置都削减了不少。 没办法了,冯保这才想起来自己理论上还有一个上官商云良。 一过来本来想著哭诉一番,没想到商云良心里什么都清楚,直接把他老底给掀了。 “队使……您听我解释……” 商云良压根不想听那些废话: “闭嘴!” “我让你上车,是因为你到大同还有用,你的那些人还有用。” “如果你再不安分,我告诉你,不需要成国公,我下个命令,把你抹了脖子丟在雪里,来年让野狼分食,没人会说半个不字。” “回到宫里,吕公公也只会说我杀的好。” “蠢货!” “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把你在司礼监的威风收一收。” “要不然你就趁早滚蛋,自己走回京城去!” 不去看被嚇得肝胆俱裂,趴在车厢底磕头不止的冯保,商云良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这一路,还长著呢。 第57章 北国风雪 对於冯保,商云良没义务一直保著他。 大家满共认识也不到两个月,实在是没到那个份上。 现在的他就是个小角色,死在去大同的路上一点儿都不值得人注意。 商云良不怎么关心他,反倒是成国公朱希忠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二十七岁的大明国公,貌似还真不是商云良印象里的那种勛贵。 我大明朝自有国情在此,土木堡之后,勛贵基本上就退出了权力舞台,这才逼得皇帝不得不自己下场去跟文官集团打擂。 当然这並不是因为勛贵们有多高尚,压根不贪恋权位。 要怪就怪叫门天子那一波实在太狠,把当时大明朝有能力的,尤其是武勛,全部交代在了土木堡。 剩下的歪瓜裂枣自然是撑不起勛贵这个整体的。 於是,一步退,步步退,到了现在,绝大多数勛贵就只能顶著一个头衔,然后天酒地,混吃等死。 惨一点的那就是无人问津,见到官员怂成狗。 让他们的先辈看见能活活气死的那种。 商云良之前跟著许绅去过几个勛贵家里,见到的就是这种样子的人。 但今天早上出发前,商云良作为队使,统管药材一应事务,有资格列席出征前成国公召开的会议。 他发现这傢伙貌似有点东西,思维敏锐,说话干练,制定行军路线的时候没问什么白痴问题。 该考虑的基本都考虑了,补给,行军速度,士兵多久一歇息等等。 反正商云良是个完全的外行,但看著还真像那么回事。 穿著银甲的朱希忠往那一坐,还真的就压住了京营那帮人。 当然,这可能以为成国公本身就分管这些人有关。 大军逶迤而行,沿著宽阔的大路朝著北方而去。 大明军制,行军十里便要歇息。 大军止步,游骑被朱希忠散了出去,虽然是在大明境內,但依旧马虎不得。 “下车,活动一下手脚,你们等国公亲卫队的命令,哪里需要就去哪里,药材让冯保派人帮你们拿,用量严格登记。” 商云良跳下马车,招呼自己手下的医官们都下车。 毕竟是农历十一月底的天气,下了雪就冷的要命。 士兵在这种天气下极其容易生病。 他们这些隨军的医官,这个时候就得发挥作用了。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体验棒,101????????????.??????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还没到大同,军队先因为各种伤病垮了一半。 “我去见国公爷。” 商云良丟下这句话,上了马,朝著朱希忠的位置而去。 从早上出发到现在已经接近正午,这次的休息时间较长,按规矩,商云良得去见一下。 一路顶著雪,商云良没多久就来到了朱希忠刚刚搭起来的简易帅帐。 亲兵见到商云良,压根就没阻拦他的意思。 首先,他们都认识这个年轻的医队使,毕竟身体真出了问题,还得指著商云良救命呢。 而且,能在军营里大鸣大放不穿甲到处跑的,也只有这些个医官有这个权力。 连隨军的那些个太监都一人发了一副甲,不穿被抓到是要挨军棍的。 指望军队里这些人跟你客气? 二十棍足可以把人直接打死。 到了帐前,亲兵抓住商云良的马韁绳,商云良跳下马背,把马交给亲兵。 “国公爷可在?” 抹了一把脸上雪融化之后的冰水,商云良问道。 “在里面,正在跟廖副將说话。” 亲兵抱拳,然后拉开了绘著蟒纹的牛皮帐篷。 商云良矮下身子钻进去,一股並不算明显的热气撞在了他的脸上。 显然,里面的炭火刚刚点起来。 “卑职医队使商云良,见过公爷。” 理论上来说,在军队里应该称他为总兵官,但一直没人这么做。 毕竟总兵官不总兵官那是暂时的,成国公的位置可是永久的,况且品级也更高。 就跟嘉靖给自己上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道號,那你能见他面就喊他不怕勒脖身形似鹤儿子通倭真君吗? 打不死你! 只是摘了头盔,依旧一身甲冑的朱希忠坐在箱子堆成的“凳子”上。 临时扎营不需要再把封好的椅子再搬出来。 见到商云良进来通名,朱希忠点了点头,指了指一边的一个箱子,示意商云良先坐。 他继续跟廖副將说话,商云良也便竖著耳朵听: “大同那边的消息,俺答汗已经退走,梁震想追,三百骑派出去一声不响就被吃了。” 满脸络腮鬍子的廖副將显然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他嘆了口气: “唉,俺答汗狡猾,早就防著我们呢。” 朱希忠冷笑: “他要是不狡猾,也成不了草原上的苍鹰。” 廖副將看了眼商云良,靠近了朱希忠一些,似乎想压低声音说话,但他那天生的大嗓门,压了也是白压: “公爷,你跟我说说,陛下给咱们的旨意到底是什么?有没有让我们出塞去找俺答汗的晦气?” 朱希忠看了这个脑袋不太灵光的下属一眼,呵了一声: “你觉得,如果真要出塞,我能只带五千人?” “还有,大同现在什么都缺,俺答汗把那里快抢空了,就我们这点人,战马加一块凑不出来一千。” “就这么著急出去让俺答汗再吃一顿?你是打算把他噎死好取得胜利吗?” 商云良在一旁偷笑。 这成国公说话怎么这么好听呢? 廖副將闭嘴了,朱希忠也不生气,他很清楚自己手下的这帮人是什么成色。 要真是成祖爷那会儿,京城一道命令下去,黄河以北所有的军队向北方集中,五十万大军出塞,饮马斡难河。 那是多么威风的事啊! 把副將丟在一边,他转向了商云良,问道: “商队使,出发前走的匆忙,我未曾带兵跑这么远的路,一切千头万绪,倒是疏忽了你这边。” “跟我说说,你们这次带了多少药?” 这数据商云良脑子里当然有,离京之前他就让赵医官带著人分门別类全给记好了。 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清单递给了朱希忠,后者接过,眯著眼看了许久,抬头问道: “这是多少人的量?够用几天?” 商云良抱拳: “公爷,我们从御药房的仓库带的药,足够五万人用两个月的时间。” “止血,消肿,生肌,去脓,还有治疫的药都带了,否则也不至於用这么多的马车。” 朱希忠心算了一下,点点头,算是满意这个回答。 “那便好。” “本公听闻,你在前些日子可是有些手段,陛下之事我不多说,我只希望你能儘可能保证大军的战力不损失太多。” “天寒,出征在外,尤其注意,莫要让大量士卒染了风寒。” “若真能让士卒九成以上都无病到达大同,便先记你一功!” 商云良拱拱手: “谢公爷。” 心里却在想,哎,还別说,他还真有这么一剂药。 白色拉法德,嗯,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效果怎么样。 要不,先试试? 第58章 第一夜 白色拉法德……嗯,叫它纯白拉法德也没错。 这玩意儿的作用,商云良没记错的话,到了高等级那就是瞬间抬血的神器。 初级的配方好像比较简单,好像是一瓶子矮人烈酒,然后两个单位的长叶车前草,再加上四个孽鬼之心。 前两种好搞定,矮人烈酒实在不行就拿发酵出来的烈酒代替一下,车前草这东西大明本身也有。 但这个孽鬼之心……总不能让商云良宰四头猪来对应吧? 从朱希忠的大帐里退出来,商云良就在脑海里打开了猎魔人药剂全书。 他太感谢这本破……啊不是,神书,把这关键的一步给省了。 否则他压根啥也別干,直接奔著大西南的山沟里,那地方还传说有什么羽人的后代,说是些胳膊上长了羽毛的傢伙。 搞不好宰两个拉回来研究研究,说不定还能有所收穫…… “严寒是个问题,我待在京城,算不上锦衣玉食,但身体素质还是可以的。” “但这京营的兵,不少都是一副病秧子的样子。” “搞不好还真的会大规模感冒。” “我得注意著点。” 商云良嘴里念叨著,一边在心里过著这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的配方: “嗯……欸?还真有烈酒……这东西可没带多少啊。” “也没说这烈酒的度数要求,我拿醪糟糊弄也不知道行不行……” “黄芪,白朮,车前草……” “倒是都带了,量大管饱的那种。” 商云良朝著车队走去,摸著下巴,长出来的胡茬已经有些扎手了。 之前他没蓄鬚,但现在也由不得他了。 “就是烈酒是个问题,这东西估计是替代一部分水做溶剂了。” 商云良心算了一下单次药剂的烈酒用量,虽然棘手,但现在的情况,也能暂时撑一下。 就是不知道到了大同能不能补给一点,要是不能,这药剂早晚就得因为原材料短缺而停摆。 大明现在已经部分知道,伤口在包扎起来之前,用烈酒冲洗后,流脓感染的概率会低一些。 医官们虽然弄不懂这里面的具体原理,但好用却总是知道的。 “烈酒医队本来就带了一马车,用完之后,那就得霍霍这些將军们的私藏了,我现在还真的希望他们偷偷多带了些。” 商云良心里感慨一句,回到了马车边。 十五个医官算上他十六个,现在都回来了。 “大军情况如何?” 商云良问。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看书网藏书多,101???????????.??????隨时读 】 每次休息,医官们都会跑一趟负责的队伍,检查一下士兵的情况。 “稟队使,我这边的士卒都无碍。” “我这边也是。” “没问题。” “……” 依次匯报过,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毕竟这才刚出京一个早上。 再拉跨也不至於这点时间就大规模出现异样。 个別的小问题,这些医官们也都处理了,走了十里的路没出现减员,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以现在大明后勤保障能力……这么说吧,路上一个不小心折了腿,除非到了州县,能给你就地安排了,否则军中至多给你拿两块木板绑著布固定。 能跟著走就跟著……不能跟著……荒郊野外,大军不会等你。 如果兵力充沛,而且任务不是那么急,那可能会留下几个士兵照顾。 如果是十万火急的那种…… 那就只能把一条命交给老天爷了。 “好,差不多也该继续行军了,各位把消耗的药材都及时到冯保那里记录一下。” “天寒地冻,再往北就更冷,各位自己也要注意。” 別没给別人治病自己先倒了,医者难自医,他们就这十来个人。 號角声和战马的嘶鸣声一起传来,来往的骑兵把开拔的消息传达了过来。 安静了一会儿的军队立刻嘈杂了起来,低级军官开始呵斥手下的士兵整队。 整齐的队形是军队组织度的基本保证,而军队组织度……没了这玩意儿,就是人均配一套步人甲也没卵用。 “今天我们在南口城歇息,还有三十里路,早上开拔耽误了时间,下午估计要赶时间了。” 商云良对医官们说了一句,便跳上了马车。 ……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大军停歇了两次,一直到了戌时初才看到了南口城的灯火。 朱希忠早早就派了快马去城里见到了守將,要他提供大军所需的补给,提前划好大军驻扎的营盘。 在北方,像是南口城这种边塞城镇,大军驻扎是常有的事。 当地的官衙对此是轻车熟路。 而且他们很清楚这次带兵出来的不是什么参將,游击將军之类的普通武官。 成国公本人亲自率领五千京营,他们这些人连伸手要银子都不敢。 到了地方,商云良下车。 虽说京营的战斗力不行,但还没退化到兵痞流氓的程度。 士兵们乖乖地围坐在篝火前,等著火头兵给他们埋锅做饭。 商云良也是一样,出门在外,就不拘小节,拍拍屁股就坐在了冷的瘮人的地面上。 “队使,今晚是硬饼和乾菜,国公爷体恤,给我们发了一条咸肉干。” 一名姓秦的医官把一个大概巴掌大的饼子递给了商云良。 这东西名字没叫错,为了保质较长时间,往往都是烤的极度乾燥,遇险的时候,只要手劲够大,这东西抡圆了丟出去,能干爆一个蒙古人的脑袋。 “肉条和乾菜都煮锅里,大家分一分就是。” 商云良不想搞什么特权,他也不缺这几口肉吃。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並没有让这些医官信服自己。 再要摆他那么临时五品的队使官威,在这边境之地,那就是纯粹在找死了。 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主要都是在跟自己腮帮子作斗爭。 就这个条件,谁也没办法。 商云良和医官们把一口大锅里的汤颳了个乾净,连个菜毛毛都没剩下。 吃完东西,感觉手脚都暖和多了。 刚想靠在一边休息一会儿,一名穿著红甲的士兵来到了医官们的面前: “各位医官,国公爷有令,各营都报告了有染了疾恙的士卒,请诸位吃完之后,儘快前去。” 说完,这傢伙一拉马韁绳,朝著其他营盘就拍马走了。 商云良料到了这个情况。 拍了拍手从地上坐起,他说道: “公爷有命,那咱们就尽忠职守。” “还是老样子,各人负责各自的。” 商云良到了冯保那里,对这个冻得两行清鼻涕的傢伙说道: “黄芪,白朮,车前草,再给我两罈子烈酒,找出来,我要带走!” 製备时间还是半个小时。 商云良不知道这玩意儿的效果和副作用具体如何。 但没关係,这东西不会太坑人。 应该吧…… 第59章 风寒 所谓的烈酒,实际上就是酿製出来的烧酒,拉到宫里再提纯了一下的成果。 商云良尝过一点,那口感实在是受不了。 度数倒是不算很高,六十多度封顶了,但商云良实在是喝不出来多少香气,反倒是觉得相当辣嗓子。 这东西本身就掺水了。 自然比不上后面只用乙醇和水混合的医用酒精的杀毒效果。 但好歹是能用了。 听完了商云良的要求,冯保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立刻就招呼手底下的太监们去忙活去了。 至於他为什么会冷成这个鸟样,纯粹是自己找虐。 白天的时候他自觉得罪了商云良,在被朱希忠像条野狗一样踹开之后,他就不断地给商云良认错道歉,晚上更是不吃饭来惩罚自己。 都是宫里带出来的坏毛病。 商云良可从没让他这么干过。 但商云良也不会阻止,他很清楚,现在他发这个善心,只会让冯保觉得“背叛”他商云良是一件成本很低的事情。 真是那样的话,这个人也就只有滚蛋一个结果了。 等了一会儿,在雪把商云良脑袋上的皮帽子盖满之前,冯保带著人把商云良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你们几个,带上东西跟我走吧。” 商云良点了那些抬著东西的太监,把冯保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心思太活络,收拾一下才能乖。 …… 商云良作为医队使,他负责的是成国公朱希忠等一眾將领再加上亲卫队这几百號人的健康。 这帮人身体好些,顶著雪走了一天,也不过十个有微微发热的跡象。 但剩下的普通士卒……那就难说了。 骑马来到了亲兵营的驻地,商云良见到了中午在大帐见过的廖副將,这傢伙兼著亲兵营的指挥。 “商太医!你可来了!” 老远,这傢伙的大嗓门就把已经小了许多的雪给吹散了。 “我十个兄弟白日里估计是一身热汗见了风,这一个个都头疼脑热的,你快给看看。” 廖副將从朱希忠那里听说,这次带队的医队使是个极为年轻却手段高超的傢伙。 而且有救驾之功,万万不可小视。 这傢伙虽然五大三粗,有的时候莽夫思维,但能混到这个位置,基本的判別能力还是有的。 他待商云良下马,便立刻上去拉过他的肩膀: “快跟我来,我把这十个兄弟都集中在一起了。” 商云良压根没跟这人打过交道,此时被他拉拽著,只能无奈道: “廖副將,你拉我也没用,药材在后面拉著呢,我得先看看情况吧?” “確定了病症还得熬药,你想让弟兄们这个鬼天气生啃药材不成?” 两句话止住了这个莽汉,商云良招呼几个太监把拉药材的马车赶了过来。 亲兵营的其他士兵想上去帮忙,却被太监们给制止了。 按律,士兵们是不能接触药材的。 因为我大明……有的时候给官员发工资的时候,都是发药材的。 换句话说,这东西放到外面去是直接能换银子的。 这也是为什么商云良要严格管理药材的使用,全程登记的原因。 他们要去大同,那地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药材的价格会因为供需关係失衡直接被拉爆。 就算是亲兵营的士兵都是好心,这个口子他也不能开。 廖副將估计是懂这里面的门道的,挥了挥手让士兵们离开,带著商云良朝著营盘深处的一间营帐走了过去。 “就是这里了,王山虎他们十个就躺在里面。” “我怕过病给其他士卒,因此还没让人送晚食,商太医你先给看看。” 商云良点点头,从腰间把一块绢帛掏出,掛在了口鼻之上。 虽说九成九这些人就是感染了风寒,相对体弱所以一天时间就顶不住了。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谨慎些好。 值守的士兵拉开帐子,商云良走了进去。 “咳咳咳……” 入耳是响成一片的咳嗽声,以及两个响亮的喷嚏。 十个穿著甲冑的士兵盖著薄毯,缩成一圈,无精打采。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怪味,说不上来。 见到有人来了,有些没睡著的看了过来,见到商云良的打扮,都是一愣。 旋即,这些人的眼睛中爆发了激动的神采。 离得最近一个傢伙直接用力爬了过来,在商云良没反应过来之前抱住了商云良的小腿,声音都带著哭腔: “您……您是太医……是太医对吧……俺认识的,队里的小旗官跟俺说过,您和您的那些人,都是妙手回春的活菩萨!” “救……咳咳咳……救救俺,俺难受……” 商云良盯著这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汉子。 嗯……看这表现,也就是感冒了吧?就算是重感冒,休息休息,稍微吃点药也就…… 商云良突然明白这汉子如此恐惧的原因在哪儿了。 感冒这种事,在后世,遇到那些不当人的领导,甚至连假都不给批。 但在这个时代,风寒……这个词的重量,那是很有概率压垮一条命的。 也难怪廖副將如临大敌的做法。 “你先放开……我是医官……先放开……” 商云良无奈。 他依次检查了一下这些人的症状,確认了,就是轻重程度不同的感冒。 要说传染性,那还是有一些的,虽然在这冰天雪地的,病毒的传播能力被限制。 但这毕竟是五千人聚集起来的地方。 商云良到了马车上,指挥太监们把材料都搬下来。 廖副將站在一旁,伸著脖子问道: “商太医,弟兄们的情况怎样?” 商云良:“问题不大,染了风寒,我给他们熬一副药,喝下去,今晚多给他们来几条毯子裹著,再给他们多备点水,炭火烧起来,一晚上就会见好。” 廖副將鬆了口气,他自然不是没见过风寒的,但他天天吃肉的身板强於这些士兵太多。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最怕的就是这些兵还有些其他邪祟缠身,万一让大军,尤其是亲卫队感染了疫病,那他这个副將就不要干了。 现在商云良跟他保证一天就好,他就放心不少。 看著一个太监吃力地抱下一个大罈子,廖副將一眼就看到了那罈子上的鲜红大字。 “酒!商太医,这是酒对吧?” 商云良回头看他一眼: “没错,是酒。” 廖副將眼睛咕嚕一转,不知道想到了哪里,突然小心翼翼地问: “商太医……我虽不通医道,但这风寒,似乎不需要行关公华佗之事吧?” 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商云良反应过来这傢伙的意思了。 好傢伙,这是以为自己打算先把士兵们灌醉,再给他们小刀拉屁股吗? 不,你不要误会,我可没那个打算。 “给我准备一间帐篷,我要煎药。” 他说道。 第60章 速刷 得亏这年头,手艺大家都默认是可以保密的。 商云良要求支个帐篷给他用来熬药,在场的將校士兵们都觉得这是非常正常的。 偷学这种事,不光在后世的大学宿舍是天怒人怨,人人得而诛之的行为,在这大明朝也是一样的。 廖副將一挥手,几个士卒动作麻利,十分钟不到就把帐篷搭好了,连熬药时通风的需求都考虑到了。 “药材搬进帐篷里就是。” 商云良吩咐道。 等到一切都准备齐了,连熬药的傢伙事儿和炭火都准备好了,商云良一脚把想要跟进去帮忙的太监踢出来,自己迈步走了进去。 “你疯了吧你!没听典药局的其他人说吗?咱们这位典药丞那是在陛下面前都敢自己煎药的主,你还想跟进去?” 领队的太监扇了一巴掌在刚刚这个倒霉蛋的脑壳上。 帐篷里,商云良立刻开始了工作。 材料都是现成的,而且根据猎魔人药剂全书的高並发能力,一口气同时干出来十瓶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问题不大。 也就是等半个时辰的事儿。 把十份配方上要求的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药材都整理好了,商云良开始点起火,稍稍做做样子。 万一有人不讲道理闯进来,看到他面前的药釜里空空如也,那就有点交代不过去了。 “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 “总是这样掩人耳目,感觉我救人反倒是像做贼的。” 商云良自言自语。 他就不信,等到嘉靖处理完宫变的破事儿后,不会组织人再把那天他救命的药方想办法给復刻一遍。 自己那天给他的药方是个原则上没问题,但没了猎魔人药剂全书,嘉靖老道能做出来同样效果的才是怪事。 “要是嘉靖逼著我眾目睽睽之下復刻,我岂不是要露馅?” 这些天,商云良已经慢慢琢磨出这个“风险点”了。 以这位皇帝那疑心病晚期的性格,恐怕时间长了这种事儿根本免不了。 但他商云良又不可能因为这个,以后就把猎魔人药剂全书当摆设。 “不行,我得想想办法。” “以后不能再让嘉靖说什么是什么了,我得有我自己的空间……” 商云良在心里琢磨著。 摸著下巴,他眯起眼睛。 “嗯,虽说有点难办,但我好像有点思路了。” 他想到了玉熙宫的那帮人。 这些傢伙一点儿真本事没有,却把嘉靖哄得是团团转,主打著就是一手装神弄鬼加忽悠大法。 “我是不是也能学一学这样?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可是有真本事的!” “可惜,现在的药剂都是初级,效果还不够炸裂。” “要是以后能解锁高级,搞个什么起死回生的事儿,那我这不高低混一个国师噹噹?” 商云良心想著,半个时辰的时间悄然而逝。 很好,没人进来打扰。 商云良將十份药剂都倒在了面前的药釜里。 这咕嘟咕嘟冒泡的药釜里,基本上全是清水,商云良加了一点儿酒,再把各式药材都加了进去。 总得演的像那么回事才行。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商云良站起身,將帐篷的帘布拉开,衝著外面喊了一句: “来人!” 守在门口的士卒立刻大步走进来,朝著商云良抱拳: “商队使!” 商云良指了指还在用文火保温的药釜,开口道: “你带一个染了风寒的兄弟来这里,我先给他灌下去看看情况。” 这也是为了保险,省的这不知道深浅的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给他整活。 士兵对於商云良的命令没有任何意见,转身就奔了出去。 没过多久,那个最开始抱著商云良小腿的傢伙就被带了进来。 把人在火边靠好,几个士兵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同时对商云良报以感激的眼神。 “来,先把这碗药喝了,有什么感受立刻告诉我。” 商云良把药碗端了过去。 “太医……就这么喝了就行?” 这士兵看起来五大三粗,但在商云良面前却显得手足无措。 没有专门回答这个问题,商云良只是重复说: “把感受告诉我,能具体就具体一点。” “你这边如果有成效,本官还得去医治你的其他弟兄呢,別耽误大家的时间。” 这士兵似乎是听明白了商云良的话,连连点头,然后一口气就把碗里的药喝的是涓滴不剩。 似乎这玩意儿是什么琼浆玉液一样。 然后,这傢伙就开始剧烈的咳嗽: “太医……咳咳……俺怎么尝著……这里面有酒香?” “咳咳,这酒……真带劲儿……” “俺要是一路上能喝这东西……咳咳,也不至於……一天就这样。” 商云良没去搭理这傢伙的胡言乱语。 一个热知识,其实喝酒並不能驱寒,实际上的效果正相反。 酒精这东西会让血管扩张,血液流向体表,而这会进一步加速热量通过皮肤散失。 真正到了严寒的状態,一口酒下去,除了骗骗自己之外,还能儘快把自己送到阎王那里报到。 他现在在注意另外一件事: 纯白拉法德药剂,这一下让他同时做了十份,而这,居然把“熟练度”给刷够了! “以前是没机会,初级杀人鯨和初级白蜂蜜都只用了不到五次。” “现在倒是这纯白拉法德药剂先搞定了。” “来,让我康康你这玩意儿下面给我介绍了点什么。” 商云良打开了猎魔人药剂全书,瞅著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底下那一行刚刚显露出来的文字: “嗯……果然是副作用……” “躁动不安,感觉燥热……有脱衣的倾向?” “不是,这是怎么联繫起来的?” 商云良愣住了。 之前的初级杀人鯨的副作用是让服药者对於鱼类有著某种难以解释的偏执欲望。 他勉强能盘明白这里面的联繫。 但你这纯白拉法德……这玩意儿是瞬间回血……好吧,搁这里面就是固本培元,恢復身体状態,抵抗外邪入体…… 等等,我好像明白这玩意儿为什么会是这个鬼副作用了…… 商云良嘴角微微抽动。 这怕不是在模擬补身子补过了的状態吧? 臥槽! 现在这初级都想让人燥热去衣……那到了高级…… 妈耶! 第61章 这副作用能不能换一个? 商云良指洛水为誓,他是真没想到这玩意儿的副作用居然是这样! 他努力不去想这个抽象的东西到底会產生什么辣眼睛的画面,然而,这世上的事情,很多时候那根本就不由他。 “太医……太医……俺,好热啊……” 就在商云良查看这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因为熟练度而解锁的信息时,一旁躺著的士兵这会儿却是內心大受震撼! 刚开始他发热,咳嗽,浑身打哆嗦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发毛的。 毕竟这可不是在自家,有婆娘能埠水给他喝,饿了好歹有口热饭,发冷还能钻进热被窝。 这里是军营,他们要往大同去,这才刚刚出发一天时间他就倒了。 老天爷要是不开眼,风寒严重了,病灶到了肺上,那可就完蛋了。 他在家里也请过郎中,一副药死贵不说,喝下去苦的要命,这病还不一定能好。 往往是拿一堆药材,从浓稠的黑汁熬成清汤,最后彻底煮烂掉,迁延病榻很久,才能缓过劲来。 而现在,眼前的太医给他的药,这一刻钟都没到,他居然就感觉自己滚烫的额头凉了下去,一阵阵寒颤也没了,喉咙间再也不会因为呼吸冷气而痒的难受想咳嗽了。 除了这体力还没完全恢復……他现在发现,自己居然和刚出发时没什么两样了! “太医!俺好了!” 这傢伙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地上给站了起来。 商云良扭过头看他,见这傢伙一脸兴奋,但这手……却总是在他自己的领口游走…… “你有什么感觉?” “好了!全好了!现在啥难受的感觉都没了!神医!您真是神医!” 这傢伙嚷著,然后在商云良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双膝跪地,给自己狠狠地磕了一个头。 “俺欠您一条命!俺叫王山虎,就在京城外城有个小院子,要是这场仗能活著回去,您吩咐我什么俺都干!” 这个动作在商云良看来有点太过了,他在心里说: 嗯……大可不必这样,不至於不至於。 站起身,商云良走上前,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莫跪我,医你是我的职责所在,要真是医好一个便要磕头,那我怕是活不了多久,这寿数都被一个个响头给折了。” “你刚刚说你很热是吧?” 商云良把话题掰正。 这叫做王山虎的汉子从地上爬起来,脑门上一片红色,显然刚刚是用了力气的。 从他的眼神里,商云良已经明白,他怕是已经把自己当作传说中药到病除,包治百病的神仙人物了。 听到商大神仙的问题,王山虎立刻回答: “是……也不知道是啥时候,反正就是俺觉得好了,这身板就突然觉得躁得慌。” 这傢伙摸了摸后脑勺。 然后,朝著商云良挤了挤眼睛,用那种男人都懂的眼神看著商云良,嘿嘿笑道: “您要是还不理解……那就是,就是晚上吹灯之前看到榻上婆娘的感觉。” “您懂吧?” 商云良脸色僵硬的点了点头。 这话他不想回答,因为无论是懂了还是不懂都尷尬。 “哎,太医,这说著说著,热劲就上来了。” 王山虎是卸了甲被扶进来的,说话的功夫已经在试图解袍子了。 商云良立刻伸手: “停!你热,那你就去你的营房里,不要在我这里,还有,別以为我给你医好了,你就敢敞著衣襟这天气出去溜达。” “现在,滚蛋!” 王山虎在商云良的“命令”下喜滋滋地离开了。 留下脸色发黑,嘴角不断抽搐的商云良。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原本以为杀人鯨药剂的副作用已经够抽象了!” “你说你一个纯白拉法德药剂,把人治好不就完了吗?” “这下好了,这春药一般的副作用,这帮人只要传扬出去,我的脸还往哪儿搁?” “我都能想像到,以后回了京,那帮四五十的大官晚上悄没声过来求药的场面了!” 心里嘆息一声,商云良无可奈何,只能让剩下的几个人依次进来。 虽然他觉得自己正人君子的形象无比重要,但和这些士卒的命相比,还是稍稍差一点。 折腾了两个时辰,士卒们一个二个红光满面的走了。 商云良觉得这帮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我不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一点儿也不!” …… 同一时间,京城。 批完了內阁递来的奏疏,嘉靖搁下了硃笔,靠在软椅里,望著殿顶的藻井出神。 一盏盏烛灯点亮了这位帝国的九五之尊。 已经深夜了,但嘉靖没有丝毫的困意。 他在等一个结果。 脚步声传来,在幽深安静的大殿里显得分外清晰。 內间的门被推开,在嘉靖的视野里,吕芳走了进来,然后转身,轻轻地把殿门给关上。 目光带著期待,嘉靖等著吕芳到了近前,便开口问道: “如何?那药,可有当时的效果?” 吕芳知道自己的主子想要什么,但他却只能让嘉靖失望了。 他低下头,轻声回答: “奴婢密令玉熙宫的几位神仙,按照商太医的方子復现了药剂,但做出来的东西,对於砒霜之毒的解毒效力……相当一般。” 嘉靖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垮了下来,他冷冷地说: “一般是什么意思?照实说,跟朕还打马虎眼?” 吕芳:“找来了两个死囚,餵了砒霜,也灌了药,但都没熬过去,死法就跟一般的砒霜中毒一般无二。” 嘉靖出了口气,把自己的身子完全歪在了软椅里,但眉头却是紧锁著。 商云良猜得没错,这位皇帝在商云良还没出京的时候,就已经把目光落在了当时救他和吴和的两种药方上了。 当时的凶险,嘉靖这些天早就听吕芳说的一清二楚了,他自己心里清楚,以当时自己的状態,离龙御归天就差一点。 而一副药就把他救起,嘉靖便认定这药有大功力,说不得多服用,还能助他早日修得大道,成就神仙之体。 还有就是,那吴和明明都中了砒霜之毒半个时辰有余,嘉靖也不是完全没常识的,这样的人一般情况下都是很难救活的。 这商云良却又是一副药下去,把这口气就给吊住了。 这不得不令嘉靖注意。 他迫切地想要把这两副药搞到手,以后常备著。 然而,现在的结果却让他失望,非常失望! “吕芳,你来跟朕说,那商云良是不是在故意矇骗朕?!” 嘉靖的声音很冷。 吕芳仍旧垂首: “依奴婢看,那商云良既然当时敢站出来救驾,那就必然是忠心不二的,连严嵩去请他的事,都要让锦衣卫报给陛下。” “这样的人,为何要欺君呢?” 嘉靖没吭声,但吕芳的话他是认同的。 但现在的情况又该怎么解释呢? 过了很久,嘉靖突然抬头,一双眼睛中爆发出精芒: 他一字一顿地道: “如果方子只是普通方子,而有神力的,是商云良这个人呢?” “什么……” 吕芳豁然抬头,看著脸上掛起笑容的皇帝,不由得退了一步。 “我大明朝这是又出了个神仙……只不过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嘉靖皇帝喃喃自语。 第62章 完蛋的风评 商云良並不知道距离自己八十里之外的京城,自己已经被嘉靖这个老阴逼彻底惦记上了。 此时已经是出征的第二天傍晚,大军距离居庸关不到两里,雄峻的长城已经遥遥在望,京城的门户关城就在前方。 “廖副將,你就不要老往我身边凑了……有什么话,你想问就明著问,能不能不要跟我挤眉弄眼?” 躲在马车里,商云良一脸无奈地看著这个把其他医官赶下车,把自己狗熊一样的身躯摆在商云良对面,就瞅著自己看,也不说干什么,只是一个劲嘿嘿笑的混球。 恨不得脱下靴子给这人一鞋底。 “医队使,您这话说的,我老廖就不能也偶感风寒,来你这带了小炭炉的马车上歇息一下?” “您看,我这样子……嗯……咳咳,要不您也给我医治一下?” 虎背熊腰的汉子努力咳嗽了两声。 商云良嘆息。 这拙劣的演技……你还偶感风寒,骗鬼呢!我还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他万万没想到,昨晚刚把这十个亲兵营的士兵给治好,这才一天没到,这帮承受了副作用的傢伙,直接把体验结果宣扬到了整个亲兵营。 这十个王八蛋的嘴里根本蹦不出什么好词,原本给他们一个二个嚇得不行的风寒压根提都没提,反倒都在给其他士兵添油加醋地形容那副作用的“美妙”滋味。 什么喝了他商太医的药,家里的婆娘肯定第二天早上下不来床的话传的到处都是。 这种话题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关注。 而关於他商云良的传言也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內被造谣到了离谱的程度。 等到中午,廖副將这混球就爬上了商云良的车厢,舔著个脸,目的是什么,用屁股想都知道! “我真是服了!” “老子什么时候成了掌握大內秘方,指导皇帝皇子公主造小人的专业人员了?” “我要告你们誹谤!” 商云良在心里咆哮。 老廖还是个要脸的男人,没有明著说,但他非常希望商云良懂。 商云良非常希望自己不要懂。 划开车厢上的小窗,商云良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让自己被迫接受现实。 “廖副將,我那药剂……那是对抗风寒的,真的……你相信我……” “至於其他的感受,您当也是问过那些士兵了吧?只是燥热,又不是真的……” 商云良咳嗽了两声,继续道: “我观你龙精虎猛……是药三分毒,还是不用尝试了。” 然而,这番解释廖副將压根就不信,他摆出昨天在朱希忠大帐里一模一样的架势,整个人凑近了,压低声音: “商太医,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此等……神药,您给那些兵就能用,我老廖病了咋个就不能用,难道你这药还看人下菜碟不成?” 这傢伙拉住商云良的袖子,那叫一个循循善诱: “你看,我不白要你的药,先给哥哥我来点,要是好用……嗯,我是说对我这伤寒有奇效……我以后算银子给你,你开价,我绝不还价。” 商云良默默无语。 他忽然意识到,自从他治好了第一个那个叫王山虎的傢伙之后,眼前这一幕似乎根本就是免不了的了。 长长地嘆了口气,商云良选择放弃治疗,他无奈道: “半个时辰后过来取药,另外,你自己用就可以了,別再给別人说了。” “我带的药材是到大同救助当地百姓和士卒的,不是用来给你们……算了,现在,先离开我的马车!” 廖副將压根没在意一个五品的医队使的“不敬上官”,见到目的达成,一张脸全是笑容,嘿嘿嘿地拍了一下商云良的肩膀,就顛顛的下车去了。 …… 大军在居庸关关城以南安营扎寨。 今晚的商云良依旧忙碌。 他突然有点后悔,当初为啥不跟许绅真的学两手。 要不然也不至於有今天这样的抽象局面。 居庸关是个大型兵站,士兵们甚至有找到搭建好的砖木房子休息。 商云良只“接诊”了六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吃坏了肚子,让商云良一剂初级白蜂蜜就搞定了。 其实他不知道,嘉靖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的这个晚上,有不少人都说自己感染风寒,一个二个演的那叫一个到位。 当然,这些人最后都被军官给镇压了。 况且,小兵们也没这个胆子,真没事的情况下去麻烦商云良这一个哪怕是临时的五品官。 中军大帐內。 朱希忠望著面前小碗里的药汁,再瞅了瞅自己面前的廖副將,语气犹疑: “你確定你没偷跑去关城里面找酒喝?” 他举著药碗搁在了鼻子边闻了闻,皱眉道: “这……药,怎么一股子酒味?” 廖副將嘿嘿一笑,给自己的上司解释: “公爷,您有所不知,这药,商太医用的原料里面,就专门有烈酒,他说是宫里专门提炼过的,比一般的酒都要烈很多。” “我想尝一口来著,他给我挡回来了。” 朱希忠点点头: “他挡你是对的,军规你真拿著去当厕筹用了是吧?” 旋即,他又想起了刚刚廖副將进门之后跟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又说道: “我看这商太医,在內可救陛下,在外能对普通士兵亲歷亲为,这样的人,再过些年月便能成为一代医道名家……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药?” 朱希忠不懂医,但他知道一些治疗伤寒的方剂,用料什么的他忘记了,但他可以肯定,人喝完之后绝不会有廖副將描述的那般。 “你亲自试了?真是如此?” 朱希忠很严肃地又问。 廖副將见成国公认真起来,挠了挠头,答道: “其实倒跟青楼里用的那些玩意儿是不同的,咋说呢,这药喝完了之后就是燥得很,但没有非让下面那玩意儿有感觉。” “我当时就觉得,哪怕是这十一月底的天气,我也想把这浑身的衣服鎧甲都扒了。” “但真跟看到娘们,还是有点区別的。” 武人说话就是直白粗俗,但却能直达核心,说得清楚。 廖副將想了想,补了一句: “我问过士兵了,伤寒之症確实是药到病除,从一点上,这商太医確实厉害。” 朱希忠点了点头: “这便是了,人家妙手奇方,起效之快,力度之大我平生仅见。” “这种东西才是军中该用的,我等可没时间让士兵慢慢恢復。” “这天下,一饮一琢皆有定数,有奇效,自然便该有代价。” “倒是你们,燥热一点就把事情传的满军营都是。” “我要是商太医,从此拒绝为你们救治都是合情合理的!” 朱希忠瞪了一眼有些怯怯的廖副將,声音抬高: “传我令,商太医乃陛下予我军之神医,敢有乱言者,杖十,若再犯,斩!” 第63章 接敌? 朱希忠不是满奈子都是脑子的下属,他看得更远。 原本他跟嘉靖一样,对宫里的太医並不怎么信任,觉得这帮傢伙只能调养调养小病,但大的本事那是根本没有。 前些日子,他正在府邸里坐著品茶,突闻宫门紧闭,似有大事发生。 作为大明的顶级勛贵,朱希忠自然知道这种反常的表现,背后所代表的含义究竟有多严重。 他第一时间就命令府里的家丁封闭成国公府,同时以右军都督府都督的身份,命令在京的各团营,除了陛下和他的指令之外,谁的话都不要听。 这个动作他自问皇帝不会怪罪,宫里真出了事,解决问题那是锦衣卫的职责,但整个京城的稳定,那就是他这个成国公的事情了。 后来,他知道了陛下遇刺,命悬一线,幸得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太医一剂良方下去救得性命。 商云良这个名字第一次进入了朱希忠的耳朵。 过了些日子,一些消息被散了出来,太子贴身太监吴和的事让朱希忠意识到,如果商云良不是某些人故意摆在檯面上的戏子,那么,就只能说明此人真的有当世华佗之能。 待到这次奉旨出征,陛下將商云良作为医队使派到他这里隨军,他便起了交好的心思。 原本想著多观察几天,摸清楚商云良此人的脾气秉性之后再决定下一步的动作,没想到能人异士自有其性格,短短时间內就让整个亲兵营知晓,这让朱希忠愕然不已。 若要是什么好事还罢了,朱希忠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 但现在,他就得考虑商云良本人,大约是不愿意顶上这么一个名头的。 听到廖副將的话,他立刻就下令阻止了谣言的传播。 他可不想商云良之后回想起来,连他这个主官也恨上了。 朱希忠的话在京营还是管用的。 从居庸关离开,先到宣府再到大同的一路上,商云良明显能感知到,那些跟自己上车求药的混球数量明显少多了。 等到十天之后他们接近大同,除了正常的诊治之外,商云良已经基本上听不到什么编排他的段子了。 “看起来,是有人在刻意压制……嗯,应该就是成国公了,除了他,整个京营也没人有这个能力了。” 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商云良心中思忖。 这些天他接诊的病患反倒是一天比一天少,刚开始这帮京营没出过远门,经验不足,后来吃了苦头开始小心谨慎。 到现在为止,商云良一共才开出了三次初级白蜂蜜,四十九次初级纯白拉法德,至於杀人鯨,那玩意儿暂时没用上。 “也幸好我没用初级杀人鯨,否则喝完我的药都嚷著要吃鱼,我的名声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了。” “两个都喝岂不是要对鱼燥热不堪……噫,好可怕!” 正想著,忽然,外面传来了嘈杂声。 向前行驶的马车骤然停下,骑兵奔驰和尖锐的號角声响了起来。 嗯? 商云良皱起了眉头。 离上一次休息不超过一个时辰,怎么又停下了? “卑职下去看看。” 坐他对面的赵医官很有眼色,自觉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然而没过多久,这傢伙就窜了回来,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写满了从未出现过的紧张: “典药丞,成国公传令,大军戒备……可能是遇到韃子了!” 著急之下,这傢伙连商云良在军中的官职都叫错了。 商云良心里也是一惊。 这就要接敌了? 此地离大同还有百里,不是说韃子的骑兵已经退走了吗? 商云良有些担心。 现在的状况,五千人的大军因为行军,拉成了一个长条,这要是遭到衝击,根本就没办法结阵抗敌。 遇上俺答汗的精锐,以现在明军的战斗力,可能崩溃就在须臾之间。 商云良现在可没解锁青草药剂,就算是有了,他也得喝下去熬过那致命的痛苦后,再加上严格的训练,才能变成一个杀一堆的猎魔人。 无论如何,眼下肯定是来不及的。 “砰砰砰!” 马车被人从外面敲响了,战马沉重的鼻息也穿过车板传了进来。 “商太医,公爷请您去他那里。” 有人在外面喊道。 商云良吸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袍子,然后越过一眾下属,钻入了外面的风雪中。 三名成国公府亲兵打扮的人骑在战马上,眼见商云良出来,其中一人立刻指向了另一边空著的一匹白马: “公爷叫的急,商太医咱们这就走吧。” 商云良皱眉,这么著急,什么意思,成国公出事了? 他问道: “可需要我携带药材前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真要是有事,他一人光著手去有什么用? 那士兵沉默了一下,摇头: “这点我並不知晓,但公爷没特別说,想必是不用的。”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商云良骑上战马,跟著这三名骑兵朝著大军前方赶去。 狭长的山道,五千人的队伍算上辅兵,那队伍也是一望无际。 商云良在马背上注意到,已经有不少士兵出现了慌乱的情况, 这支京营的底蕴,从这便可见一斑了。 “我们不去中军?” 商云良眼瞅著不对,便向身旁奔驰的士兵喊道。 那士兵回道: “公爷去了军前,那里有些情况,得需要您去看看,具体的,您到了就知道了。” 商云良討厌谜语人,但这时候问了也没用。 他只好压住狂跳的心臟,催动跨下的白马朝著队伍的最前方而去。 很快,四匹战马就沿著山谷往前跑了很远的路。 然后,商云良便看到山峦在他刚刚路过的某处戛然而止。 眼前豁然开朗,一大块平原在他面前展开。 大地被积雪覆盖,满眼儘是银白萧索。 大批的京营士兵已经在这平原上列阵,旗帜招展,军官在来回喊著口令號子。 “公爷就在那里。” 为首的骑士指了一个方向,便加速向前衝去。 商云良急忙跟上。 到了近前,几人勒住战马。 “商太医,你来了,这边!” 廖副將招招手,让商云良赶快过来。 在他身边,一身银甲的成国公朱希忠踩在一块巨石上,双唇抿得发白。 “公爷。” 商云良抱拳。 朱希忠摆了摆手,然后指向了前方。 “一会儿下去看看,看还有活著的没,能救的话,给我带一个。” 商云良顺著朱希忠的手指朝前方地势低洼的开阔地望去。 下一秒,一句声音疯狂压低的国骂直接就飈了出来: “妈的!” 只见白雪覆盖的荒原之上,到处倒毙著还未被积雪完全埋住的尸体。 他们都是明军,认得出来。 断掉的旗帜胡乱地戳在骯脏的积雪中。 冻结的暗红色血块像狰狞的疮疤,大片大片地凝固,与焦黑的痕跡、灰白的雪形成了触目惊心的驳杂图画。 这里,已经是战场了! 第64章 伤亡惨重 虽然隔著还有一段距离,但那股隱隱然的血腥味还是若有若无的飘了过来。 商云良这下明白,为什么朱希忠这么著急把自己从中军那边叫来了。 这位五千京营的军队统帅,迫切地想要一个人能告诉他,眼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天跟著朱希忠每天晚上在大帐中参加会议,商云良也是听了个大概。 俺答汗这次破关的势头非常大,击破大同不说,还越过长城深入山西,兵锋一度指向太原城。 山西的各路军队被击溃不少,剩下的不敢野战,只能据城死守。 “快去吧,天寒地冻,再晚了,我怕將士们就算没被直接杀死,却冻死在了雪地里。” 朱希忠的表情很严肃。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长在京城的勛贵子弟。 平日里根本见不到这样的场面。 没跟那些紈絝一样呕吐出来,也没表现出害怕的神色,只能说明他到底还是有些心理素质的。 廖副將拉著商云良: “走吧,別耽误了。” 商云良却是没动,反而看向了朱希忠: “公爷,麻烦您差人通知我队里的医官,让他们带上药材。” “您若是早告诉我,我就得把药材带来,否则再拉回中军那里,可能会来不及。” 朱希忠还是没有经验,这种细节上的事情欠了考虑。 商云良也没法怪他,毕竟能头脑清晰地下令军队原地布防,並且派人寻找活口,招他来负责救命,这已经做的很好了。 “这里没有纸笔,我口述,你们三个都记住了,万万不能出错:” 商云良对朱希忠派给他的亲兵道。 “淫羊藿,红景天,三七,黄芪,当归,五味子,再把我带来的酒备好。” “记住了!就这些东西,一样也不能少!” 商云良让这三个人原地记住了,並且跟他口述了两遍,这才放他们离开。 他从京城离开的时候便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 这些药材是他为另外两种药剂准备的! “走!” 商云良一夹马腹,白马嘶鸣一声,朝著坡下的旷野中奔驰而去。 廖副將和五百士兵已经先他一步前出。 大同府城对於外面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道,根本不能给他们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眼前这一队明军士兵被杀死在这里,那就说明危险就在附近。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朔风卷著雪沫子,像蘸了冰水的砂纸,狠狠刮擦著每一块暴露的皮肤。 战马不敢跑得太快,雪下的情况不知,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折了马腿。 得亏现在是冬日,要是盛夏,这里现在已经成为了瘟疫的苗床。 商云良靠近了战场,然后跳下马,跟著廖副將的脚步,朝著战场中央走去。 “呕……”士兵中已经有人忍不住,扶著刀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没人嘲笑,他们不是边镇天天枕戈待旦的廝杀汉,见到这样的场面,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压制住翻涌的胃部。 残破的肢体和冻结的內臟暴露在寒风里,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妈的,这也太惨了,这帮天杀的韃子!” 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句。 所有人都同意这句话。 “看这情况,这里得躺了四五百人。” “没见到韃子的尸体,咱们的兵,有不少鎧甲和衣服都被带走了。” “韃子是留下来打扫了战场的!” 商云良跟著廖副將,遇到人便蹲下来检查,后者是有些战阵经验的,走了一段就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商云良点了点头: “阵亡的弟兄们尸体还没硬完全,这说明对方打扫完战场到现在至多几个时辰。” 廖副將有些惊讶地回望商云良一眼,不由得脱口问道: “商太医还懂仵作的事?” 商云良摇摇头,没回答。 他在心里想: “不,我不懂,但人死了多久之后形成尸僵,前世网上这些没用的知识我学了一大堆。” 两人沉默下来,跟著其他京营的士兵四下搜寻。 刀伤,箭伤,还有钝器砸碎了胸膛,断了手脚,划破了脖子。 短短时间里,商云良已经不知道自己见识了多少种死亡方式。 似乎是猜到了商云良在想什么,廖副將幽幽地说道: “商太医,莫要在意,战场之上,你杀我我杀你的,哪怕是用牙咬断对方的喉咙,能活下来就是贏了。” “咱们的兵,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跟泥巴秧苗打交道,不像那些关外的杂种,不到马背高就得拿上弯刀杀人。” 商云良知道这些。 草原上根本没有成型的国家治理体系,奉行的就是最原始的暴力法则。 我需要,那我就去抢,去杀,死了便死了。 讲道理?不,迎头的只有刀锋! 商云良拨开积雪,露出一张发白髮青的年轻脸庞。 手指机械地探入脖颈处,然而,结果又只有一片冰冷。 嘆了口气,商云良放弃了这个年轻的士兵,站起身准备去看下一个。 就在此时,这士兵肩膀旁边的雪中,一块开裂的木头牌子埋在那里。 “这是什么?” 商云良伸手把这块木牌捡了出来。 “是腰牌,看起来搜这傢伙的韃子粗心,把这东西给漏了。” 廖副將的大手抓过木牌,搓了一把雪水洗去上面的血污,仔细研读。 半晌,他才说道: “这是镇川堡的兵。” 商云良並不知道这个听起来大约是烽燧堡垒的地方在哪。 只见廖副將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怪事!镇川堡在大同城以北,我们现在距离大同还有近百里,而且在东。” “镇川堡的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商云良虽然只是个键盘五星军事评论家,但廖副將的话也让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一般情况下,这种守著烽燧的兵是不会轻易动的。 而且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要说是迷路在此就有些扯淡了。 除非,这是有明確的军令,指定他们来此。 但是……大同总兵疯了也不会干出这么蠢的事。 廖副將粗黑的眉头卷了起来。 刚想再说什么,两人就听到了不远处有士兵大喊道: “活的!这有个活的!快来人!” 第65章 倖存者 还有活的?! 商云良和廖副將对视一眼,立马迈开步子就朝那士兵的方向赶去。 在一个被白雪覆盖的小土坡上,长著一株低矮的小树,而在背风面,赶过去的商云良看到了一匹倒毙的战马尸体。 看那露出白森森骨茬的前腿以及胸口插著的短矛,商云良立刻就判断出了死因。 “快来这边,就在这底下。” 这时候已经围上来了五六个士兵,见到商云良和廖副將赶来,都纷纷让出了空当。 廖副將瞅著那刚刚还嚷嚷的士兵一眼,问道: “人在哪儿?” 那士兵一指战马的尸体: “就在下面,我先发现的,他被战马压住了,还有口气,但我不敢挪动。” 顺著这士兵的指向,商云良定睛一看,一大堆鲜血冻成的红色冰壳子底下,藏著一个同样沾满血污的人脸。 再一看,商云良就明白士兵的意思了。 这傢伙的下半身被死死地压在战马身下。 难怪刚刚士兵一个人不敢动手,因为这人的下本身很可能已经碎了,贸然拖拽,可能真把这口气给拽没了。 商云良说道: “你是对的,这种情况下可不能轻易动手。” “先试试,能不能把他唤醒。” 他站起身,对身后离得远的士兵喊道: “去,上马,去找些厚毯子,再想办法烧点热水过来!” 商云良並不知道这场战斗具体发生了多久。 此时这名士兵还活著,说明他的伤应该不是立刻致命的,现在最能杀死他的,恐怕排第一位的就是失温。 一旁的廖副將试著抬了一下死马的身躯,无奈他一个人实在是力有不逮。 “应该是这匹马给他暂时保暖了,否则根本撑不住。” “来,你们几个,帮我一下,稍稍往上抬一点,我伸手摸一下情况。” 几名士兵听到招呼,连忙围成一圈。 商云良这边,士兵连续喊了几次,但这个还活著的幸运儿除了微弱的鼻息之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昏迷了,行了,別喊了。” 商云良抬手制止了士兵想要再给一巴掌物理唤醒的莽夫操作。 另外一边,廖副將也想办法搞清楚了情况: “右腿不知道,反正左腿肯定是废了,膝盖骨都碎成片了,按下去都是一块一块的。” “这马压著的下面还有点暖意,等等吧,等到毯子和热水到了,我们再想办法把人给带回去。” 商云良也是这么想的。 这会儿贸然把马尸抬起,那效果就等於大冬天掀別人的被窝。 考虑到现在这士兵的状態,大家还是觉得求稳比较好。 “商太医,你看,能救回来吗?” 廖副將看著这副惨象,脱下自己罩在鎧甲上的外袍,盖在这名士兵的身上,开口问道。 商云良摇头: “儘量吧,主要看他能不能撑得住。” 眼下这个情况,商云良琢磨著自己得把剩下的两种药剂,初级燕子药剂和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全给用上了。 但这两种药剂製备完成需要总共一个时辰的时间。 这人能不能撑到那时候还是两说的事情。 他们这些人在原地等了十来分钟,才看到几名骑兵从坡上的军阵中衝出来。 “商太医,您要的东西,都到了。” 士兵跳下马背,从马鞍袋里面先拽出了一副毛毯子,另外几个骑兵也做了同样的事。 他们显然是猜到了商云良的用意。 “我让准备的药材都好了吗?” 商云良问了一句。 士兵们回答: “应当是好了,我们出发的时候,看到好几个医官就在公爷那边,而且拉药材的马车也到了。” 商云良微微頷首。 他看向廖副將: “继续搜吧,看看除了他还有没有活的,这个人,先把马尸抬起来,然后立刻盖上毯子,想办法给他餵点热水,带回来。” “我得赶回国公爷那里,儘快开始备药,现在我们得抢时间了。” 廖副將也明白商云良的意思,一摆手: “商太医你快去,这里交给我老廖就是。” 不再客气,商云良登上马背,朝著京营大军的方向就奔了过去。 北风呼啸,细细密密的雪撞在脸上,很快就化成雪水顺著下巴朝领子里面滑动。 商云良也没空管,他的骑术並不好,这时候只能全神贯注地控制著战马。 回到了大军之中,成国公带著人策马而来: “可有结果?” 商云良点头,当下把那名活著的士兵以及这些兵是来自於镇川堡的事,全部告诉了朱希忠。 隨著商云良的敘述,这位大明国公的脸色变得肃然。 他知道的消息比商云良要多,对於大同的情况自然也是了解更深。 到了最后,他的麵皮轻轻抽动,怒火勃发。 “这大同的总兵和巡抚都是干什么吃的?前面刚战死了一个张世忠,现在镇川堡的兵调来这里被突袭截杀!” “他们到底是大明的官,还是他俺答汗的狗?” 这话,商云良没接,但他也觉得朱希忠的怒火有道理,只不过,现在这样的怒火发泄给他们毫无意义。 “公爷,现在具体的情况还不知道,咱们先让商太医把人救活了,问清楚再做处置。” 朱希忠的幕僚有人諫言。 毕竟现在他们这些人要去人家的地盘上,在没有圣旨拿掉李蓁和龙大有这俩总兵和巡抚之前,表面那一套还是得维持的。 朱希忠哼了一声,看向了商云良: “商太医,人交给你,务必在我们到达大同之前让他醒来。”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朱希忠已经隱隱然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太医有著常人没有的能力。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就算是许绅在这里,他都不敢要求对方让一个濒死之人在一天內醒来。 嘉靖崇信道法,他作为与皇帝近亲的勛贵,或多或少也都沾染了一些。 有些事,不可言说。 商云良衝著朱希忠抱了抱拳。 “下官尽力而为。” 他不能保证一定能把那个镇川堡军队的倖存者救活。 说不定人刚刚送来就已经断气了。 他所掌握的魔药毕竟还是初阶,就算是到了高阶,那估计也没办法让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起来唱跳rap。 现在,他就得赌一下初级燕子药水和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的能力了。 抬起头,看向西边的远处,他总觉得,百里外的大同城,有一团迷雾遮住了他们所有人的眼睛。 得小心才是。 第66章 双管齐下 商云良需要的药材,冯保和赵医官都是亲自押送过来。 这些时日,他们跟在商云良身边,亲眼见著他们这位上官以一种神乎奇技的方式,在整个亲兵营创下了各种意义上的“好”名声。 连带著他们这些人都被高看一眼。 这次,商队使有令,两个人哪敢耽搁,从士兵的嘴里確认了药材,那是三下五除二,喀喀喀地,飞速准备好,带著药材,赶著马车就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此刻,他们俩眼见商云良回来,立刻就想要张嘴打招呼,顺便跟领导匯报一下工作,没成想商云良根本就没心思跟这俩人废话。 他直入主题: “你们俩,去给我腾个马车出来,赵医官,你给我把药釜准备好,炭火点起来。” 出门在外,医官是没那个条件准备煎药的全套流程的。 步骤是能凑活就凑活,工序能减少就减少,多快好省,只求能把一剂有效果的药儘快折腾出来。 现在的商云良也是一样的。 这次他要准备的初级燕子药剂以及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製备起来得一个小时。 “哎哎,是,我这就去。” 冯保拉著赵医官转身就走。 不消片刻,一辆马车就被他俩给空了出来。 “商队使,都准备好了。” 这时,几个虎背熊腰的士兵,用毯子木棍做了个简易的担架,抬著那个还有半口气的傢伙也赶了回来。 “老天爷呀,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活……” “该杀的狗韃子,早晚咱爷们也让他们尝尝这滋味!” 京营士兵们看著同袍的惨状,均是愤愤不平。 朱希忠已经派人去收敛这些阵亡將士的遗骸。 他很清楚,要是把这些尸体留在这里,等来年春天,任由野兽啃食…… 这对於士气的打击將是毁灭性。 大明朝承汉唐之风,一向讲究著马革裹尸,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若是知晓自己阵亡,便会被遗弃到异乡之地,这些京城出身的士兵,又怎么可能真为他朱希忠衝锋陷阵呢? 商云良这边,指挥士兵小心翼翼地將“病人”放进了车厢。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就是。” 几个士兵赶忙退了出去。 车帘放下,药釜下的炭火已经点燃,商云良看著眼前皮开肉绽,血污覆盖的人体,狠狠地揉了揉眉心。 “也得亏是你遇到了我。” 商云良打开了猎魔人药剂全书。 他首先要做的,是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 而这种药剂的效果也非常简单明了,那就是强力刺激肾上腺素的分泌。 这东西上了战场,那就是衝锋陷阵猛人的福音。 但现在,商云良必须用这东西来吊住这傢伙的命。 他身上的伤,商云良现在根本不打算处理。 已经检查过了,大部分流血的伤口因为寒冷,总体出血量並不算多。 但这並不是个好消息,因为等到体温恢復,血管扩张,搞不好会二次出血。 至於完全废掉的左膝盖,以及现在还不清楚情况,但看著也不怎么乐观的右腿,那根本就不是商云良能在这里处理的伤势。 大明朝这年头也没发明外科手术,换了谁来,这条左腿都只有锯了才能保命。 “柏柏茎果实,水鬼舌……唉,又是一堆在大明朝根本找不出来的玩意儿。” 商云良再次感慨了一下脑海中的猎魔人药剂全书的贴心,隨即收敛心思,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的製备上。 “淫羊藿,红景天,三七粉,三种材料六比四比一的配置,以烈酒和清水混合作为基底。” 商云良嘖了嘖嘴,这东西的原材料,尤其是淫羊藿,这玩意儿……可是补肾的好东西。 突然,他手上的动作一僵…… 坏了,这下別等我回京之后,太医院跟我这儿对帐,发现淫羊藿用了一大堆,京营的那些大嘴巴再来几句…… 那我家的门槛怕不是得被踩破了? 不行!得赶紧让师傅找匠人给换个木材包铁块的。 商云良在心里想。 甩了甩脑袋,商云良把这些不著调的想法扔出脑袋,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已经开始製备,刷了第一次熟练度。 “这猎魔人药剂全书虽然好用,但现在看起来也有局限性。” “我总不能以后都靠这玩意儿製药。” “就算我以后想要化身这大明朝的绝命毒师,每种药都要等半个小时这也太淦了。” “这还只是初级,说不定等到我熟练度刷上去解锁了更高的等级或者其他种类的药剂,时间给我翻倍或者更多怎么办?” 商云良一边等著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走时间,一边手里也没閒著。 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士兵的情况不容乐观。 抬回来之后,四肢已经彻底冰凉,就胸膛脖颈处还能摸到点热乎,马车里架著药釜,但为了避免一氧化碳中毒,窗户得开个缝,况且,就药釜的这点温度,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商云良扒拉开士兵紧闭的嘴唇: “面色惨白,四肢厥冷至肘膝,气息微弱,脉微欲绝,舌淡紫苔白滑。” “按照师傅的话说,这叫阳脱血厥之症。” 先用一副药,保住这人的心脉,拖到初级燕子药剂製备完成。 商云良忙活了起来。 士兵的情况很危急,保温,以及后续体温恢復后的止血,两手都得抓,两手都得硬。 哐哐哐,商云良把附子在药翁中砸碎,然后直接丟进了药釜中。 许绅当初教他的时候,这一步要冷水文火煎半个时辰,但现在商云良哪有那个时间,直接上武火,爭取十分钟內搞定。 至於效果……能剩多少他都认了。 这边药釜在咕嘟咕嘟,另一边,商云良在小碗里倒上酒。 这可不是他自己要喝。 “三七粉,白及粉,再加上血竭粉。” 这也是许绅教他的,是用来止血生肌的药膏,外敷用的。 最好的状態实际上是药粉,但现在这状况,药膏反而更好用。 起码能糊住。 马车里的时间匆匆而过,外面,朱希忠已经指挥士兵收敛了所有士兵的遗骸。 除了商云良这里的,整个战场再无一个活人。 “公爷,总计四百二十三人,四个百户所的兵制。” 廖副將跟朱希忠匯报。 “好好安葬,记得立一块碑。” “我们没办法带他们去大同城,以后真要有人问起,起码给人家指一个弔唁的地方。” 嘆了口气,朱希忠跨上战马。 苍凉的號角又响。 大军启程。 第67章 保命,三句话 距离大同城还有一天多的路程。 朱希忠来看过一次,只是告诉商云良要尽一切可能保住士兵的命。 商云良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他整整忙活了三个时辰,先是给这傢伙全身抹了止血的药膏。 然后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製备完毕,他又叫赵医官进来,两个人一起,想尽了办法才把药剂给灌了下去。 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下去,十五分钟后便起了效果。 这傢伙的腰子应该不错,脉搏很快强了不少,呼吸也比之前要好。 但这就是个榨取生命力拖延时间的法子,后续的措施一定得跟上。 再后来,商云良用来驱寒的药也做好了。 毫不犹豫地再次灌下,温热的药剂本身也能提供一定的热量。 等到商云良再拿起初级燕子药剂的时候,他很担心这位的膀胱会不会爆炸。 不过看了眼这人现在的惨状,反正债多了不愁,只要能救回来就行了。 给爷喝! “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让残破的躯体爆发出潜能,幸亏我提前抹了止血的药膏,否则这一下就能彻底把血放干。” 商云良自语。 “燕子药水也灌下去了,这药原本是用来慢速补血的,现在用来让他一点点恢復状態,修补创伤刚好对症。” 严重的外伤没办法处理,商云良现在只能不管。 就这样折腾了三个时辰,商云良终於鬆了口气。 掀开车帘,商云良对跟在马车后面的冯保和赵医官喊了一句: “情况稳定了,派人去通知成国公。” 他想下马车缓缓,刚有所动作便是一个踉蹌,给冯保和赵医官嚇得不轻,赶忙迎上来: “队使!您没事吧?” 商云良呲著牙摆了摆手: “没事,坐的太久,腿麻了。” 冯保见商云良確实没事,便立刻转身,带著人去给朱希忠“报喜”去了。 他完全忘了商云良根本就没让他去,一听去找成国公,宫里的老毛病又犯了。 赵医官盯著冯保的背影,怒道: “这阉人!被成国公像条野狗一样赶出来,现在一有机会又覥著脸贴上去。” “他难道不知道,只有您才是他的根?” 商云良疲惫地笑了笑: “莫管他,他想去就去吧。” 想让一个人改变他的思维习惯是很难的。 商云良对此的办法也很简单。 就跟前世对付开车加塞的人一样,就惯著,隨便加,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遇到那个不惯著的人。 冯保这人,本身不坏,但这个钻营的心思太重,不狠狠摔他几下,他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你带著其他医官,护著这个兵,我得歇息一下了。” 连续製备药剂,尤其是不同的药剂,对於商云良的精神消耗很大。 当初製作十瓶初级纯白拉法徳药剂后,第二天他的状態就跟当了一夜十次郎一般。 “哎,您上这辆车。” 赵医官连忙招呼。 他现在是彻底服了这位年轻的上官。 三个时辰前他看到这个兵的之后,心里著实为商云良捏了把汗。 在他看来,这人死定了,板上钉钉的那种。 而现在,不知道自己这位上官使的什么奇方,居然硬生生从阎王爷手里把人给抢回来了。 真是厉害! 其他医官也陆续靠了过来,一个二个都进了车厢查看情况。 出来之后,他们每一个都对商云良行了瞩目礼! 这帮人还是讲规矩的,达者为师,商云良今天这一手,他们自问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所以,他们服了! 十来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按捺不住的,就跟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这也能救活?我看回来的时候就剩半口气了!” “是啊,我去问了,说是被战马压在了下面,雪地里冻了几个时辰。” “我都看到了,腿都成那样了,以后活下来也是个残废。” “莫说风凉话,换你你能把人救活?” “……” 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子,吵吵嚷嚷。 商云良没有去理会。 暂时是把这傢伙的命保住了,但什么时候能醒那就不是他商云良说了算的。 “不行了,我要困死了。” 躺在马车里的商云良只有这一个念头。 鼻尖繚绕著药材的味道,商云良沉沉地睡去了。 …… 又是一天过去,当军队再次启程的时候,商云良已经知道,他们距离大同城已经不远了。 商云良骑在马上,跟著沉默的军队一步步地向前行进。 朱希忠的大旗在前面不远迎著冷冽的北风猎猎作响。 而廖副將却不知为何,凑到了商云良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扯淡。 “哎,商太医,你想什么呢?老皱著眉头?” 廖副將见到商云良一直沉默,便开口问。 商云良没搭理他。 他现在在考虑一件事,昨天晚上,那受重伤的士兵曾经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在商云良安抚了他之后,这傢伙对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 “我是镇川堡的兵……他们,他们早就知道我们要到这里。” “谁?他们指的是谁?” “去找坐堡官,杀……是他,他骗了我们……”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啊!喂!” “十两银子……早知道就卖了……卖了……” “卖了什么?喂喂!醒醒!” 这个兵短暂的醒来,就说了这么三句话。 没头没尾,前后逻辑根本就搭不上。 后面无论商云良怎么叫喊,这傢伙再没醒来。 夜半的时候,还发起了高烧,商云良又给了一剂初级燕子药水压制。 折腾了好久,才让这人的状態再次平稳下来。 今天一早他就去找朱希忠,结果朱希忠正在调度军队,没时间见他,商云良只能回来。 他总觉得这一次的大同之战透著古怪。 原本的记忆中,只是记得大明在这场战爭中被揍得挺惨的,但具体的过程他根本不清楚。 他一直在琢磨这三句话,此时廖副將问起,他便给对方敘述了一遍,保证一个字都没错。 廖副將听完,那张大方脸上写满了不解,他也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说不上来。 憋了好半天,这人把他那清澈的目光投向了商云良。 说出来的话,让后者一声哀嘆: “商太医……你怎么看?” 第68章 分析,到达 商云良的嘴角抽了抽。 第一,我不姓李,第二,你也不是胖灵。 第三,我坐著看! 商云良嘆了口气: “廖副將,你就不觉得你一个堂堂京营的军將,问我一个太医这合適吗?” 廖副將浑不在意: “以前我们跟著公爷混的,有陛下在,京里的官又奈何不了我们。” “我之前就只在山海关待过一段时间,战阵上的经验你肯定不如我,但对於大同这边的情况我比你知道的也没多少。” “公爷应该知道一点,但那是陛下告诉他的,我问,他也没跟我说。” 商云良听懂了。 合著你丫也是个啥也不知道的。 这些天相处下来,他也算看出来了,这货就是个神经大条的典型武夫,就是靠一个忠心耿耿,死抱著成国公的大腿,这才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 商云良无奈,反正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大同,他也就隨口扯两句。 本书首发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1?1??????.???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事先说好,我就是瞎说的,当不得真。” “他自称是镇川堡的兵,这点从我们捡到的腰牌可以印证。” “但有意思的是后面。” “他说有人知道他们要来,我代入一下这个士兵的视角,如果这里的人指的是我大明的军官,或者说乾脆就是给他们下达这个命令的人,那么他不会专门提这句话。” 廖副將摸了摸络腮鬍,颇为赞同: “有理,也就是说,不是我们的人,那就只有韃子了。” “这士兵想告诉我们,他们行军到这里,韃子已经提前知道了。” 商云良点了点头: “这就衍生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韃子是怎么知道的?” 廖副將聪明了一把,他惊道: “你的意思,大同那边有人提前给俺答汗泄了密?” 商云良耸了耸肩。 “这只是个猜测,说不定是俺答汗自己手下的游骑发现的。” 他摆了摆手: “这我们先放过这一点。” “第二句话,他让我们找到镇川堡的坐堡官,然后说了一个杀字,又说坐堡官骗了他们。” 廖副將一拍大腿: “这直娘贼就是韃子的奸细!等我去镇川堡,我……” 商云良拦住了他: “別激动,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至少第一反应是这个。” “但你现在能確定,坐堡官还活著吗?我记得当时收敛尸体的时候,很多尸体的衣服都被扒走了,他会不会已经死在了那里?” “这是需要去確认的,但那也得等到到了大同之后。” 商云良竖起了第三根手指: “最后一句话,他说,十两银子,早知道就卖了。” “那句话他说的无比后悔,所以这特指的十两银子所对应的物件,一定对他很重要,或者说他很在意。” 廖副將这次倒没嚷嚷,他只是嘆了口气: “哎,这话等於没说,十两银子,这可以是任何东西,几石米,半袋子香料,或者別的什么,这没法查啊。” 商云良非常认同这句话。 但他觉得,这指代的东西,应该是在镇川堡,且让士兵颇为犹豫要不要出手的。 廖副將插口道: “总结一下,我们现在是知道,有人把镇川堡调动到此的消息给卖了,镇川堡坐堡官死了或者没死,他都不是个啥好东西。” “哎,商太医,你说会不会是这镇川堡的坐堡官把消息卖给了韃子?” 商云良看他一眼: “他是坐堡官,领军到此他必然在场,韃子杀来的时候会专门识別他不成?” “多少钱能让他把自己的命都给卖了?” 况且,这是图啥呢? 大明的官不当,跑去跟韃子在草原上挨冻? 商云良不相信有人会这么蠢。 廖副將皱著眉思考了半天,发现自己聪明的大脑无法给出回答,於是再次给了自己的大腿狠狠一巴掌: “得了,这些事左右想不明白,我去告诉公爷去,他脑子好使。” 撂下这句话,这傢伙夹了夹马肚子,直接就去找朱希忠去了。 他肯定是能找到成国公的。 也行,只要成国公知道了这些事,那就不需要他商云良操心了。 到了大同,如果朱希忠有心,他自然会向当地的巡抚和总兵询问此事。 比他们俩人在这里瞎猜管用多了。 …… 嘉靖二十一年腊月初五,成国公朱希忠率领五千京营官兵到达大同城北门。 巡抚龙大有,总兵李蓁率领残存的衙署官吏,在城北武定门列队迎接。 塞上的天是铁青的,沉甸甸的云层压得极低,吝嗇地筛下细碎的雪尘。 城门之外,为首的两个红袍官员,见到缓缓开进的军队,对视一眼,催马上前。 京营队伍最前方,一桿巨大的、象徵成国公身份的纛旗在寒风中猎猎招展,旗下,成国公朱希忠一身鋥亮的银甲,外罩著蟒袍,骑在一匹高大的乌騅马上,面色沉凝如水。 “来者何人?!” 朱希忠的亲兵阻止了两名官员的靠近,大声喝止。 其实这就是句废话。 整个大同能来迎接朱希忠的,只能是这里的两位最高军政长官。 但朱希忠並不打算跟他们客客气气。 按制,大同方面早该派人迎接,居然自己到了城下才出迎。 怎么,想给他这个国公一个下马威不成? “下官大同巡抚龙大有,率总兵李蓁及大同全体上下,恭迎成国公驾临!” 交涉无果,穿著四品官袍的龙大有只能把心中的不悦压下,带著总兵李蓁,也不下马,就这么遥遥地朝大旗作揖。 商云良听到了廖副將的一声冷哼: “好胆!” 朱希忠挥舞了一下马鞭,百十个亲兵立刻纵马而出,將这一队大同的官吏包围在中间。 商云良知道他此举是为了震慑这些人。 然而,许是边镇的风雪让这些人压根不知道什么是畏惧,他们平静地看著这些甲冑鲜亮的京营骑兵將他们围住,没有任何一人慌乱。 残破的城头上,见到这一幕的士兵在军官的命令下,居然拉开了弓弦,遥遥指向京营大军的方向。 朱希忠的眉头锁的很紧,他开口喝问: “龙大有,本公代陛下权镇大同,看清楚了,这是京营,是天子亲军,朝我们张弓搭箭,你反了不成?!” 对面的龙大有听到这话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整个人还是端坐在马上。 “干什么?李蓁,让你的人把傢伙都收起来!没听到公爷说话?” 龙大有只是“疾言厉色”地朝著总兵李蓁呵斥。 但这里面的诚意究竟有几分,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龙大有转向了朱希忠,侧身,伸出手: “下官请您进城。” “请!” 边镇的兵,骄横! 他们根本就看不起京营这些只会些拳绣腿的空架子兵。 哪怕对方领头的是超品的国公。 “不对劲,这些人为什么要跟朱希忠抬槓?他们就不怕他回去直接给嘉靖告状吗?” 商云良不理解。 但这些人敢这么做,一定有所依仗。 耳畔,只有风雪的呜咽和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很安静。 第69章 扎营 一般来说,地方巡抚见到朱希忠这种级別的人物,就算不上来跪舔,那也得是客客气气的。 但现在,双方一见面,虽然没有撕破脸,但那火星子都快要溅出来了。 在商云良的视角,不过是朱希忠不满大同方面的慢待,硬要按照程序来,结果龙大有和李蓁这两个货居然敢直接用大同的兵来威胁。 关键是这两个人做的极有分寸,根本让朱希忠抓不到任何把柄。 我大同的兵刚刚血战一场,你京里来的老爷上来就摆架子,我不过是没下马迎你,你就派兵把我给围了。 城上的兄弟们神经紧绷,掏出弓箭指著你怎么了?又没有真的发射。 朱希忠狠狠地甩了一下马鞭,冷哼一声,打马就往前走。 “本公带亲兵营进城,大军驻扎城外,一应事务均由府衙提供。” 龙大有的脸上立刻露出春风和煦的笑容。 “公爷请,府衙已经为您收拾好了。” 城头上,隨著总兵李蓁一个命令,那些满脸凶悍气的士兵立刻收起弓箭,消失在了城垛之后。 朱希忠的骑兵也撤回到了他的身边,那帮子大同的属官,一股脑地围上来,说著不要钱的恭维话。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似乎刚刚剑拔弩张的情况根本就没发生过。 朱希忠的脸上扯起他自己都不信的笑容。 嘉靖在临行前就交代他,要他到了之后接管大同方面的军政之权。 但偏偏没给他单独说这事的圣旨。 龙大有和李蓁都是夏言派系的人,况且现在还无法查实这俩人是否在此战中有疏漏或通敌之罪。 找不到问题,他朱希忠就算是有圣旨那也是个空头司令,因为他要控制大同,就必须经过这两个人。 那还接管个锤子,除非直接把这俩人拿下,將军政之权握於一人之手。 朝中盘根错节,又是重镇首官,嘉靖也不敢明著就让朱希忠把人给拿了。 俺答汗的威胁还在,一个弄不好把这俩人真的逼反了,那问题可就大了。 大同这地方,在嘉靖初年可就兵变过一次。 那可是有前科的。 往事歷歷在目,不由得不谨慎。 …… 朱希忠去了府衙,虽然刚刚入城的时候有些不愉快,但表面上的和平还得继续,“接风洗尘”这套流程也得走。 除非龙大有和李蓁真的不想当嘉靖的官了。 而商云良这边则是不用去的,他跟著輜重队,直接去了城外给京营大军划好的营盘。 客军很少有鳩占鹊巢的情况,哪怕是京营来了,也不能把大同原本的驻军从城里赶出来。 “队使,我怎么记得你跟我们说过,这大同镇应该还有宣府和延绥的援军才是,怎么这营里只有我们?” 刚刚指挥著宦官把药材卸车,赵医官凑过来问商云良。 商云良摇头: “这你应该去问李蓁,他才是大同总兵。” 他指了指这偌大的营盘: “你看,这地方很多痕跡都是新的,就是说在我们来之前没多久还是有人的。” “搞不好就是宣府和延绥的兵在这里驻扎。” 商云良笑了笑: “往好了想,这些兵说不得就是去咬俺答汗的屁股去了。” 赵医官却嘲笑道: “他们要是有那个本事,早就学卫霍出塞,割了韃子的人头悬在马鞍上了。” 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商云良说道: “你带著人,去检查一下这营盘里的水井,关乎大军的安危,这种事不能马虎。” 当年土木堡二十万人崩溃的那么快,有一个原因就是水源出了问题。 士兵们很久喝不上水,铁打的汉子也废了。 虽说这是友军的地盘,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就算没问题,这井里面丟了些脏东西,喝起来不是也挺噁心的嘛。 赵医官领命而去。 …… 第一个晚上,成国公被大同巡抚和总兵留在了府衙。 廖副將这个傢伙却是连夜出了城,回到了大营之中。 商云良晚上吃完饭转悠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傢伙骑在马上,带著士兵巡营。 “商太医,那人怎么样了?” 一如既往的大嗓门。 商云良知道他是在问那个镇川堡的兵。 “还昏著呢,我们明天想想办法,先把他那条废了的左腿给截了,再拖,他自己就得死在这条腿上。” 廖副將到了近前,翻身下了马背,嘴里惋惜地嘖嘖两声。 他也是兵,听到商云良的话颇有点感同身受。 “我可听说了,断手断脚救人性命,十个里面至多活两三个,你们有把握吗?” 商云良翻了个白眼: “少在这里说屁话,我们尽力吧,能活不能活看他自己了。” 他自己是没动过这年头的截肢手术,不过上辈子的理论知识还是知道一点的。 隨行的医官里,有上了年纪的傢伙是当时跟许绅参与过应州之战的,商云良问过他们,他们有实操经验。 廖副將摇了摇头,商云良岔开话题: “哎,你不在城里喝酒吃肉,为什么出来跟我们一起吹风?” 虎背熊腰的汉子嘿了一声: “你以为我不想?巡抚衙门里热闹的紧,龙大有把大同的头牌都叫来了,那小娘的腰……哎呦,咱们爷们这都在外面折腾了十来天……” 廖副將充分批判了巡抚衙门里的墮落行为,只因他自己不能一起参与。 “公爷也在……” 商云良问。 廖副將摆摆手: “没有,公爷府里的女子,隨便找一个出来都有这般姿色,我看公爷就没喝几口酒,都是在应付那两个老货。” 他指了指自己: “你也猜到公爷为什么要我回来了对吧?” 没等商云良回答,他继续说: “公爷走不开,总得有人替他时刻掌管这支大军,这才是咱们在大同的根。” “现在情况不明,咱们爷们对大同两眼一抹黑,別什么时候被这帮人当猴给耍了。” 商云良点头。 看起来朱希忠还留著小心呢,他也不信任大同的这些官。 “得了,我还得继续巡营呢,你忙你的。” 廖副將打了个招呼,转身就上马走人了。 大家都是初来乍到,他这个副將实际上也是千头万绪,很多事情朱希忠不在都得他负责。 商云良挥了挥手。 他们都有的忙,明天他就得给那个傢伙截肢。 感染是肯定感染了,半条腿被砸烂,沾染了泥土,能抗到现在只能说明这傢伙的身体素质相当不错。 天上已经不再飘雪了,但这里还是冷的彻骨。 好在这营盘里有不少简易的土房子,至少比原地扎帐篷好多了。 第70章 不粘锅 第二天一早,商云良就把自己手下几个有水平的医官都叫了过来。 大家来开一个“术前分析会”。 “胡医官,我听师傅说,截断手脚保命的活你当年做过不少,这次就由你主刀……不是,我是说你来主理。” 大约有四十岁的中年医官站起身,朝商云良作揖: “是!” 很配合嘛……幸亏你没谦虚地推给我,否则咱们俩在这里打太极踢皮球那就没意思了。 看起来自己前一段时间秀的操作还是有效果的。 商云良心想。 “器具什么的,你们在用之前,一定要在开水里煮沸两刻钟后再用。” 他叮嘱了一句。 这个时代根本没形成全面的消毒概念,最多也就是用刀针的时候,用热水冲洗一下。 或者用纯度不算高的酒泡一下。 后者成本比较高,应用的场景更少。 这些办法的杀菌效果有限,廖副將说十个里面能活两三个,这其实都说高了。 尤其是在战场上,没这个概念的话,刀具在衣袖上抹一下就接著用。 不感染之后发展到败血症或坏疽才是见了鬼。 “来吧,不耽误时间。” 商云良这个“主治医师”下了命令。 他这次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教训,早早准备了足够的止血药膏以及三人份的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和初级燕子药剂。 昨天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製备出来了。 今天再不用等时间了。 嗯……就是稍微有那么点困。 商云良打了个哈欠。 从辰时开始,一直折腾到了午时初。 被商云良下令“戒严”的“手术室”大门终於打开了。 所有人都是一脸解脱了的表情。 他们是知道这个兵的重要性的,左右只有他一个,因此医官们都是格外认真。 但就算是集眾人之力,中途也是险象环生。 要不是他们的医队使关键时刻拿出了两种他们根本就不认识的神药给这人服下,恐怕他根本就撑不到胡医官最后结扎血管,用烙铁封锁伤口了。 就这,几个人身上也都弄得全是血,那样子活像是从屠宰场里钻出来。 “怎么样了?!” 廖副將等人站在门外也不敢打扰,见到医官们出来,这才急著凑上去。 商云良在水盆里洗去了手上的血,点头道: “幸不辱命。” 廖副將鬆了口气。 今天早上公爷回来了一趟,昨晚大同巡抚和总兵跟他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说。 觥筹交错间全是在扯那些不值钱的废话。 总结下来就是: 驻兵可以,杀韃子可以,提供补给可以。 但你问我韃子在哪儿? 不知道。 大同下辖的其他地区如何? 不知道。 为什么会有其他地方的兵出现在了大同以东近百里的地方? 啥,你说啥?我听不见! 给朱希忠都折磨得没了脾气。 你说这俩人瀆职吧? 人好歹是守住了大同城,况且整个太原以北这次都被霍霍地不轻,被攻破的大小堡垒营寨不计其数。 大同最高军政长官表达的核心意思很简单: 功劳我们可以不要,罪责也与我们无关。 一张杀一张闪,然后过牌,世界与我无关。 充分发扬了大明朝官员不粘锅的良好工作作风。 “唉,这人得保住,否则公爷想接管大同连个理由都找不到。” 廖副將不知道有没有在心里埋汰嘉靖的不靠谱。 他抓著商云良: “忙完了,吃过饭,下午跟哥哥我进城一趟。” 商云良狐疑地盯他一眼。 这人昨天晚上就跟自己念叨这大同城里的头牌了,咱们初来乍到就跟当地的小娘子达成管鲍之交……这不太好吧? 廖副將没注意到商云良的眼神,继续说: “城里的情况不是太好,甭管巡抚和总兵衙门的人,公爷让咱们先去看看再去见他。” “你別看我,公爷特地交代,让我专门带上你。” “咱们得让大同的百姓知道,京里来的人比大同的官府要好,这样,有些消息,就算是里面那人命没保住,说不定也能打探的到。” 商云良听懂了。 大同的官员打算把这场失败捂盖子,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成国公来了,只要不让他拿住把柄,京营又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待著。 等到礼送出境后,这大同还是他们说了算。 而朱希忠显然不打算跟这些人玩你好我也好的游戏,他是带著嘉靖的命令来的。 …… 大同城里。 府衙。 刚刚签完一张单子,坐在公案后面的龙大有就见到总兵李蓁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你干什么?哪有个总兵的样子,他朱希忠一来你就急了?” 龙大有搁下笔,整了整自己的官袍,不悦道。 对面,李蓁没搭理他,走到一边的矮桌前,抄起水壶咕咚咕咚地把茶水抽乾,然后用袖子抹了一把,这才说道: “他这是来者不善,昨晚咱们试探了那么多次,他就是不接茬,今天一大早就跑城墙上视察,跟那些泥腿子搭话,要不是我早有预料,提前让人警告了那帮人不要乱说,事情可就麻烦了!” 龙大有嗤笑一声,背著手,语气不疾不徐: “我看你这就是多此一举,你不警告又如何,那些人又能知道什么?他们跟朱希忠诉苦,你觉得朱希忠能拿著那些人的供词来参我们?” “北边的事,知道的人都死绝了,就算是有几个百姓嚼舌头,没有证据,谁能拿我们怎么样?”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当你的总兵,指挥你的兵和我派给你的人,把城墙儘快修起来。” “修好了城,俺答汗再不来,他朱希忠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大同?” “咱们到时候给阁老写封信,再送他朱希忠一点“小战果”,成国公大胜后凯旋,这不是就顺理成章了?” 四品巡抚的架势摆了出来,让李蓁张了半天的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行!你有主意就行!” “我现在就回城墙上去。” 说完,他就准备拧身走人。 龙大有抬起手叫住了他: “哎,你看你,又急。” “我给你提个醒,这些天,让姓唐的注意点,別让朱希忠的探子在城里乱逛。” “如果发现有不安分的,能赶走就赶走,给银子也行,如果还不行,直接除去。” “做的乾净点。” 第71章 入城 大同城在商云良的眼里,是一座再典型不过的北方军事要塞。 四四方方的城墙再加上横平竖直的街道,一切的设施用度从来不考虑舒適,所有均为战爭而设计。 没有江南小城的曲水流觴,弯弯绕绕。 一旦有战事,士兵可以通过这些道路以最快的速度支援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商云良和廖副將一行人打算从靠东边的和阳门进城。 俩人並轡而行,身后跟著一小队沉默的京营护卫,马蹄踏在冻得硬邦邦的雪地上,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咯吱”声。 “娘的,之前这里得杀的多惨烈……” 廖副將嘟囔了一句。 商云良的目光也顺著廖副將看去,隨后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到了。 就在城门洞的不远处,半扇扭曲变形、布满巨大凹痕和焦黑痕跡的厚重门板在雪地里孤零零地躺著。 另外一半乾脆不见踪影。 城门楼子塌了一部分,碎石断木狼藉地堆在城门甬道两侧,形成两座丑陋的小丘,上面覆盖著新雪,但雪下透出的焦黑和暗红依然刺目。 城门前的空地上,还依稀能看到一片又一片血跡残留。 “我们昨天从北门进来的,似乎情况比这好了太多吧?” 商云良不確定地问道。 廖副將点点头: “看起来,这里就是韃子主攻的方向了。” 城墙像是被狗啃噬过,布满了狰狞的缺口。 坍塌的垛口、裸露的夯土和砖石茬口填满了视野。 怪不得他们明明从东边来,龙大有那俩人却坚持要在北门迎接。 这要是换在东门,面子上实在是太难看。 “进城吧。” 廖副將说了一句,便当先朝著城门口走去。 守门的士兵倒是敬业,並没有出现那种杵著根长矛原地打瞌睡的情况。 见到商云良一行人,尤其是廖副將身上的武官服饰,守门的士兵愣了一下,但马上就反应过来,抱拳行礼。 “见过將军!” 廖副將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他指了指城墙: “就这么把城门开著?万一韃子骑兵再杀来,这不就直接让他们衝进城了?” 一点儿不拘谨,那士兵想也没想,直接就回答道: “俺答汗刚走,咋个又来?” “再说了,来了俺们也能提前知道,要不这大同的堡垒筑了一个个是干啥的?” 这傢伙的两句话说的是无比自信。 商云良问道: “你说得对,那你知不知道,大同北边的镇川堡的军兵,都被调去干什么了?” 听到这话,这守门的士兵明显愣了一下: “这位……大人,你在说啥?” 他这才看到,商云良身上的官服,士兵没见识,不知道这是几品。 但他瞅著商云良胸前补子上那里胡哨的白鷳,又想了想巡抚大人身上绣的那些玩意儿。 哎呦……这可是大官呀。 “俺不知道啊,那镇川堡的兵不应该好好地待著吗?我听我们百户说,这次俺答汗南下根本就没走那边,破的是大同左卫。” 商云良和廖副將对视一眼。 没有走镇川堡? 俩人之前寻思著,有人把镇川堡的兵调走,那是为了方便俺答汗南下。 但假如眼前的小兵没演他们的话,那么这个推论就不成立了。 人俺答汗压根就没走这边,大同的普通军兵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已经调防了。 “两位,俺看你们是京营的吧?需要俺来引路吗?这大同城里最近乱的紧,可莫要去那小巷子里。” 商云良皱眉: “是因为什么乱?俺答汗都退走了。” 那士兵两手一摊: “俺也不知,昨个下值之后回家,婆娘告诉俺说有一伙人在到处搜查,遇到反抗的兜头就是一刀。” “也不知道在找谁。” “来头大的很吶!杀人了官府都管不了。” 商云良和廖副將又问了几句,但这守门的也再不知道更多对他们而言有用的信息了。 得亏俩人身上的袍服起了作用,否则这些事儿他们都不知道。 拋给这守门的兵一钱银子,商云良和廖副將进了城门。 但他们並不知道,等他们离开一刻钟后,几个罩著灰袍的男子便来到了城门口。 在士兵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枚让他们所有人都反抗不得的印信被出具。 然后,一把腰刀就搁在了刚刚那士兵的脖子上。 “他们都问了你些什么?” 刀的主人声音嘶哑,听不出喜怒。 静静听完了这士兵的敘述,灰袍男子放开了这个兵。 然后对某个方向比了个其他人看不懂的手势。 隨后便追著商云良等人的步伐进了城。 刚刚鬆口气的士兵还没高兴太久。 一队总兵衙门的兵便隆隆地开到了和阳门前。 “拿下!” 为首的军官冷笑。 …… “我觉得,就咱俩这一身,根本就听不到想听的东西。” “你看看,这街上到处都是兵,咱俩走到哪儿都有人看著,百姓都不敢搭理咱们。” 路过一间曾经大约是茶摊的铺子,商云良拉了个快散架的破椅子坐下。 他俩在城东逛了半天,结果一无所获。 原本想著这套“装备”能让他们少很多麻烦。 现在的情况是,麻烦是少了,但普通百姓压根就躲著他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走吧走吧,也別在这儿吹风了,咱们往府衙走去见公爷吧。” “哦对了,我记得没错的话,咱们应该会路过一间大点的药铺子。” “你是太医,进去转转。” 廖副將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拉著商云良站起身。 俩人再次上马,朝著城西赶去。 商云良觉得自己现在压根不像个太医,反倒真成了个查案的。 原本按照他的预想,千里迢迢奔赴大同后,应该立刻组织人手在当地开展医治工作。 但没想到这大同波譎云诡,防他们跟防贼似的。 伤兵营就在那里,然而硬是没人通知他们进驻。 再加上路上又遇到了镇川堡的那场屠戮,朱希忠现在被架在府衙里出不来,只能难为廖副將,而廖副將抓包商云良当他的外置大脑。 商云良作为当事人非常后悔。 当初我为什么要给廖副將在那里瞎分析啊,我不过是过过侦探的癮,这一下把自己给装进去了! 前往廖副將说的那间药店的路上,商云良在心里嘆息。 …… 商云良驻马於这间掛著营业招牌的药铺门前。 皱起眉头。 “老廖,这就是你说的铺子?” 门脸倒是不错,但看得出来一股陈旧之气,占地面积也不大,撑死十来间大小瓦房。 压根就没见人来往。 廖副將翻身下马,大大咧咧: “对啊,你別把什么地方都跟京城比。” “很多下面的县城,连个药铺子都没有。” 这傢伙迈著方步,一马当先就走了进去。 嘖,这个莽夫,你进去顶什么用? 商云良无奈跟上。 进了铺子,打量了一下陈设,很常规的布置,跟京城相比,就是一个青春破產版,但该有的都有了。 大约是这会儿没有客人,整个店內空空荡荡,只有两个伙计趴在后面打瞌睡。 听到动静,伙计不耐,睁眼去瞧。 这一看就是一个激灵。 哎呦呦,这打扮……小伙一下子就精神了,尤其是看到商云良和廖副將身上的袍服,涌到嘴边的迎客话都卡住了。 “两位……大…大人……” 商云良摆了摆手,从腰间把宫里太医的腰牌摘下来递了过去。 “叫你家掌柜出来,拿著这个,告诉他,东宫典药丞,医队使商云良在等他。” 第72章 药材奇缺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穿著圆领袍,披著皮裘,身型矮胖的掌柜,一溜烟地跑了出来。 这一段时间没什么生意,搞得他心中烦躁,只能待在自己的屋里,准备品尝一下在这里陪他的妾室,他觉得白天睡女人比晚上有意思多了。 孰料就在他准备猛猪扑食的时候,店里的伙计不开眼地打断了他。 准备抡圆了扇出去的巴掌停在了伙计手上的腰牌前。 他认得这东西…… 是宫里的玩意儿!再一听来客自称东宫典药丞,给这傢伙嚇得绣针立刻变线,撒腿就往前面跑。 等到了铺子柜面,这人一眼就瞅见坐在椅子里的两个人。 穿鎧甲的那个肯定不是,我大明还没有如此武德充沛的太医,所以,只能是旁边那个年轻人了。 嗯?这年轻的也太过分了吧?典药丞那可是六品官,非有能者不可居之…… 商云良眯著眼,看著这气喘吁吁的胖子,开口问道: “你是掌柜?” “是是,是小人。” 掌柜的抬头再打量了一下商云良年轻俊朗的脸蛋,试探道: “敢问大人……您是宫里的典药丞?” 商云良指了指旁边坐著咕咚咕咚喝茶的廖副將,说道: “这位是成国公的副將。” 那意思就是,你怀疑我,那你也去怀疑他,我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胖掌柜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直接就跪地上了。 商云良心说今天是穿著这身来的,那还不如摆一摆官威,反正指望跟对方称兄道弟那是不现实的。 “起来,本官有话问你。” 商云良从掌柜微微颤抖的手掌中接过自己的腰牌。 “大人请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这还不是万历之后秩序彻底崩坏,朱元璋定下的规矩都成狗屁的时代。 商云良和这个药铺掌柜的身份差距有如云泥之別,根本不由得他不说,他也不敢。 “我看你这药铺,半天一个人都没有,这大同刚刚经歷恶战,百姓士卒多有损伤,东门那边,府衙徵集百姓不分昼夜地修补城墙,再加上这腊月寒天,为何你这店里无人?” 这是商云良进来之后就最想问的问题。 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 胖掌柜从地上爬起来,弓著腰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就算是这么冷,他的脑门子上也是一层细汗,心里把那些卖消息的问候了一百遍。 隨著京营来的居然有典药丞这种人物,按理是他们这些人的“祖宗”之一,这么大的事居然事先半点风声没有,这不是坑人吗?! 听到典药丞一上来就是这种问题,这胖掌柜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第一反应是编瞎话,但当他看到商云良那微微眯起的眼睛时,心中却是一抖。 娘的,这位大人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可这点事,至於一位典药丞上门吗? 其实商云良什么都不知道,但架不住心里有鬼的傢伙瞎想。 冷汗直往下淌,在商云良的目光注视下,他低声道: “回稟大人,店里……店里没有多少药材了。” “这店本来关著的,是府衙的命令才重新开,小人顺便也想著把那些还剩下的那些药材再卖一卖。” “就像您说的,天寒地冻,总有些生意。” 商云良眉头微皱。 什么意思?没有药材了? 他沉声问道: “仔细说,为什么你这里没药材了?哪儿去了?!” 那胖掌柜满头都是汗,但也只能咬著牙回道: “您是京里来的,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像我们这些药材铺子,府衙一直都是参与管理的,战时,所有的药材都归府衙统一调配。” “前段时间不是又闹韃子了嘛,龙巡抚就下令把我们的药材都收归了府库,说是备用,只给我们补了刚够本钱的银子,多一分我们都没赚到。” “您也別光问我,整个大同的药材铺子都一样,现在基本都是空的,药材都归府库,我们一介商人,如何能跟龙巡抚和李总兵的兵抗衡?” 这傢伙开始跟商云良大倒苦水,那意思,就是希望商云良这个“本家”大官,能跟府衙说说,要么把药材退给他们一部分,或者再多给点银子。 全然没注意到面前坐著的两个的大官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把你现在还剩下的那些药材拿给我看。” 商云良说道。 听到这话,掌柜的心中叫苦,真就是今天开门没看黄历。 他卖了半天的惨,把锅甩给府衙,就是为了转移这两位大人的注意力,没想到典药丞还是不依不饶,这可要完蛋啊! 胖掌柜站在原地跟个木桩子似的不动,巴巴地望著坐在椅子里的典药丞大人。 但商云良可没打算去搭理他那求饶的目光。 “还不快去?!” 廖副將相当配合地进行了恐嚇,毕竟他那一身鎧甲怎么看都是相当唬人的。 不过话说,这傢伙干什么一天到晚都是甲冑不离身? 不累吗? 掌柜被廖副將这一句话嚇得哆嗦,只能哭丧著脸指挥伙计去取药。 “等一下,就看一下这柜子里剩下的药。” 商云良伸手叫住了他。 这傢伙明显打算去让伙计往堂后走。 商云良要看的可不是他们精心准备好的。 他站起身,越过眾人,直奔柜檯后面。 隨便拉开一个抽屉,里面空空荡荡。 又拉开一个,还是空的。 就这样拉开了十来个抽屉,商云良终於看见了一种药材还有的剩。 “你这是什么……哦,柴胡啊。” 商云良捏起这已经快碎的掉渣的药根,心中直呼好傢伙。 虽说这东西本身就是乾燥过后再用,但你这东西,怕不是在库房里待了不知道多少年才找出来的吧。 “柴胡有解表退热、疏肝解郁之用,但你这个……我觉得你还不如卖给百姓几个刚折下的树枝子,至少卖相上像那么回事。” 反正功效什么的基本没有,还不如图个心理安慰呢。 检查了一圈,商云良心里有数了。 府衙里有高人啊,这好傢伙剩下来的东西,加在一起,以京城的物价都卖不出去十两银子。 这时候,掌柜已经被嚇破了胆,腿一软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了,嘴里开始喊冤: “小人,小人也是没办法啊,韃子九月初围得城,八月二十四衙门就封了府库,小人也也得吃饭啊……” “不卖这些东西,小人今年冬天拿什么给一家老小过日子啊……衙门发的那些银子都是明年要付出去进药材的,衙门有规定,必须要採买,不够数就得关铺子……” 说到后面,这傢伙居然捂著脸哭起来了。 其实他这是自己嚇自己,商云良作为东宫的典药丞,可没这个权力异地执法。 虽说眼前这人涉嫌售卖“过期药品”。 但他要想处理,就必须报告给朱希忠,朱希忠在全面掌控大同之前,只能给龙大有这个巡抚施压。 但现在按照这个掌柜的说法,封锁全城药材铺子库房的行为根本就是巡抚衙门在主使。 自己查自己? 这又不是让好汉去查好汉,能查出来个屁! 隨便补一个手续,就说是为了对抗韃子,所有物资统一调配就能把商云良他们给堵回去…… 等等! 商云良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细节。 他陡然扭头,盯著对方: “你刚刚说,韃子九月初才围的大同,而府衙封你库房的命令八月二十四就下来了?” 掌柜愣了一下,声音有些怯怯: “许是府衙很早就探知了韃子要入寇的消息吧……” 话没说完,一直在那边当吃瓜群眾的廖副將却突然“咣”的一声狠狠拍了桌子。 “扯淡!” 这个五大三粗的军汉目光灼灼地看向商云良: “公爷告诉过我,九月八俺答汗才破了烽燧南下大同,离八月二十四这都十几天的时间了!” “龙大有那个王八蛋要是提前半月就知道俺答汗要来,他为什么不上奏京城?” “咱们步队用十五天都到了大同,宣府和延绥的骑兵连这个时间的一半都用不了!” “提前十五天,他龙大有早早知会两镇,打好埋伏,说不得就在这大同城下,四面合围,俺答汗的脑袋都得留在这里。” “要不然就是你这个混球在说谎,要不然……” 廖副將的嘴角扯起冷笑: “就是他龙大有……不,连带著李蓁,整个大同府衙都他娘的蛇鼠一窝!” 他对著跟隨的士兵一挥手: “把这个绑了,带走,去见公爷!” 第73章 剑拔弩张 药材铺子之外,京营的士兵立在门口,听到廖副將的喊声,立马就衝进了堂內。 他们没注意到,几双眼睛一直盯著他们。 二十分钟之前,这些暗中注视的眼神,有一些已经偷偷离开。 而他们去的方向,却不是府衙。 城南,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內。 几个穿著灰袍的男子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 院中的枯树下,一个身著锦袍的男子正背对著他们,双手交叠在身后,仰著头,似乎是在观察眼前这棵树上的什么东西。 明明这些灰袍人脚步轻盈如猫,但锦袍男子还是察觉了。 “说吧。” 他的声音很嘶哑。 “我们注意到了两个人。” “朱希忠的副將,还有一个应该是个太医。” 一名灰袍人回答。 锦袍人背在后腰的手掌打开又握紧: “廖文清这个人我知道,朱希忠身边的一条好狗而已。” “至於那位太医……嗯,京里倒是之前传信给我,让我们注意这次太医领头的那位医队使。” “不知道是不是此人。” “告诉我,这两人做了什么,让你们专程回来稟告?” 还是那名灰袍人在回答: “这两个人带著些兵,午时三刻到了城门边,起初咱们的人没太在意,但这两个人开始跟守门的士兵谈了起来。” “弟兄们派人扮作百姓去听,结果都被那些兵给拦住了。” “换了五个人,这才听到了一些。” 灰袍人把当时商云良等人跟那名守城兵的部分对话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镇川堡”三个字的时候,锦袍男子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继续说。”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但这次带上了冷厉。 “我们这时候意识到不对,但也没办法阻止,只能通知了李蓁,让他等那俩人走后,把那个兵给拿了。” 话音落下,锦袍男子却突然发怒: “蠢货!他们都已经听到了,你再拿人给谁看呢,给我吗?!” “还有,你能保证下一次这两个人不会再问起这个兵?” 面对这突然的怒火,几名灰袍人立刻低头躬身: “属下知罪。” 连动作都整齐划一,显然是受过训练的。 仿佛他们有没有罪根本不重要,只要眼前这人的怒火平息就可以了。 似乎是料到会是这般,锦袍男子依旧没有转身: “还有吗?” 另一名灰袍人上前一步,抱拳道: “觉察到不对,我们就派人全程跟著,但他们似乎就是专门为了遛街的,也没见他们有什么明確的目標。” “我们为了防止再出现他们听到一些不该听的,就临时调动了城东的兵,增强了巡逻的次数,该驱走的都驱走了。” 锦袍男子觉得自己的血压降下去了。 还好,只是知道了镇川堡不是什么大事。 但紧接著,另外一名灰袍人的话却让他的一颗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接下来,这两人带著兵直奔了城西府衙不远处的药铺。” “他们进去了很久,属下不能探知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锦袍男子听到这里,豁然转身,一巴掌撕开空气,直接甩到了这名灰袍人的脸上,他大骂道: “疯了吗?不是早就让那些卖药的都关门吗?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狗贼?!” 灰袍人倒在地上,没有人扶他,只能靠著自己的力气爬起来。 没去管渗血的嘴角,他回答了暴怒的锦袍男子: “是府衙前的那间,前些天龙大有的命令,说是让朱希忠来的时候看著稍微有些人气。” 砰的一声,他被锦袍男子一脚蹬在了胸口,直接飞了出去。 “王八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种事为什么不跟我匯报?!” “开店!开他娘的店!” 锦袍男子气急败坏,刚刚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气势早就破功。 他在小院里如无头苍蝇般踱步。 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死不死,这两个人为什么会直奔药铺?!” 脚步骤然停下,他厉声喝道: “去,立刻快马告诉龙大有和李蓁,让他们无论如何想办法把这两个人给叫到府衙去。” “那药铺的掌柜伙计,你们亲自去,该怎么做你们知道。” “不听话,那就送他们一句话:” 他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中传来,让人不寒而慄。 “天乾物燥,小心火烛!” …… 骑在马上,朝府衙走的路上,商云良瞅了眼一边的廖副將,开口问道: “咱们这样就把人抓了,公爷会不会觉得咱俩先斩后奏?” 廖副將没好气地说: “这不重要,他龙大有愿不愿意,这个人我都得送到公爷那里。” “老早我就觉得山西这一次打的稀里糊涂,没想到这刚进来就老猫闻到了鱼腥味。” “只要通过这人再挖出其他证据来,给龙大有和李蓁定一个知情不报,延误战机的罪名一点儿问题没有。” 这傢伙还在心心念念著给朱希忠找突破口去压制大同的哼哈二將。 商云良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拋开事实不谈,你老廖看一看周围街边的兵和百姓看我们的眼神啊。 咱们不是说好了搞“四下基层,深入百姓吗”? 这怎么就弄成现在这样的武装游街了? 得亏我硬逼著你,给那掌柜找了个马车拉在后面,要不然现在怕不是都有人上来找麻烦了吧? 然而下一刻,商云良就后悔他为什么要这么想了。 有些地方就是邪,不经念叨不经想。 “廖副將,快看!” 骑马走在前面的士兵突然高声喊,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交匯而来。 只见一队队盔甲破旧,手持长矛和腰刀的士兵,从街道的前方开了过来。 “李蓁的兵。” 廖副將说了一句。 “来者不善。” 商云良说。 “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的京营士兵倒也不怵对方,虽然大同的兵多,但大多都是步卒,而他们这边则是全员骑马,而且甲冑精良。 真要打起来,肯定不给国公爷丟人。 一名带著披风的武官排开士兵,大步走了出来。 “卑职总兵府千户官李山,见过廖將军,还有……商队使。” 千户论起来在大明朝是五品官,但大明朝文武地位不同,商云良现在也是五品,虽然是太医,但硬要靠一靠也是文官的范畴,所以这傢伙虽然不情不愿,但还得先行礼。 廖副將没跟他客气,直接就问: “见过了,告诉本將军,你带著兵来做什么?” 大同的千户官面对质问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他的目光越过眾人,落在了背后的那辆马车上。 “我听闻两位大人被刁民所侵扰,这才带兵过来,二位大人也知道,我们大同才经歷过大战,军中多枕戈待旦的虎狼之兵,而民间藏兵乱法者也不少。” “你们从京城来,可莫要被我大同军民伤了,那样岂不是丟了皇上的脸?” 鏘的一声,廖副將直接把佩刀抽出来半寸: “狂妄!” 对方话中的揶揄他如何能听不出? 到了这大同,他和他的兵已经不止一次被边军嘲笑成绣枕头了,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现在一个小小的千户也敢当眾羞辱,真是倒反天罡! 商云良没去按廖副將的刀柄,他冷冷地盯著这个叫李山的千户。 “我等无碍,你也看到了,现在,让开道路,此乃成国公之令,若再阻拦,以军法论处。” 李山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让开可以,请把人犯交给我等。” 商云良没说话,廖副將催马上前,刀锋直接搁在了这人的脖颈处。 “你再说一遍?!” 双方的士兵都抽出了武器,顿时剑拔弩张。 “依大明刑律,凡各处官员、军民,有犯强窃盗贼、杀伤人命及一切刑事,俱由地方有司审理。” “再论大明兵律,凡將帅统兵征討,其军士有犯强窃盗贼、杀伤人命,及奸淫掳掠等罪,若在营地者,听將帅审理;若在地方者,仍归有司。” 李山面对刀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声音平淡却带著凶悍。 “廖將军,请让卑职带人走。” 第74章 诡异的態度 妈的,这帮人速度好快! 这下哪怕再蠢的人,都知道这些大同兵是来干什么的了。 混蛋!他们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们在药铺里,还精准判断出这药铺老板会吐出一些对他们不利的消息? 一瞬间,商云良的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明白了,恐怕一早他们就被盯上了。 “老廖,这些人在我们进药材铺的时候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廖副將那塞满了肌肉的大脑也在快速运转,他低声回了一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会留这么大一个破绽给我们?” 老实说商云良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如果他知道这根本就是因为龙大有在下命令搞形式主义接待朱希忠的时候,忘记了这个小小的细节,那他只能无语凝噎了。 这世界本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可惜,大多数时候人人都是在跟空气斗智斗勇。 “现在怎么办?这帮人搬出来大明律来压我们,商老弟,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廖副將开口就是经典的学渣发言。 但问题是他商云良学的是医又不是法。 “我又不知道,但大约確有其事,否则这些人也不敢这么囂张。” 现在的情况,大同的兵在廖副將和李山对峙的时候,已经以一种均匀的速度完成了对於京营马队的包围。 战马跑不起来没有速度,那就只是一个高一点的步兵,威胁大减。 商云良看得出来,这些士兵都是真正的精锐,面对武装起来的骑兵,毫无惧色,一桿杆长矛横起,不需要军官的口令,行动整齐划一。 这样都是沙场老兵,跟韃子骑兵周旋活下来的狠人。 面对京营,他们心理优势极大,根本不放在眼里。 “我们也不愿意跟诸位闹的如此难看,但將军你看,你管你的人,我管我的人,这是很合理的事。” “我等也是奉了总兵府的命令,这人,我们得带走,该怎么处理那是府衙的问题。” “请將军莫要为难。” 语调虽然客气,但这里面的意思却是一点客气也没有。 “娘的,我现在觉得出京的时候,就该问陆炳借一队锦衣卫出来。” 廖副將骂骂咧咧。 有一点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商云良和廖副將他们这些人,作为客军,確实没有执法的权力,尤其是在大同城这个地方。 要是在军营里,大不了可以以窥视大军的罪名给关起来,而在这里,真就是他龙大有和李蓁说了算。 但廖副將显然是不想放人的。 对他而言,既然嗅到了不对劲,现在又歪打正著抓到了一个“人证”,他自然要赶紧交给朱希忠去。 尤其是现在府衙这副急了眼的表现,更是让他觉得自己逮住了一条大鱼。 商云良没办法说服他放人,况且,他也想知道知道这背后究竟都藏著多少事。 “就这么耗著,谅他们也不敢真的对他们动手。” “此地距离府衙不远,没多久国公爷就会知道。” 商云良说道。 他相当確定这帮人不敢真的见血。 攻杀京营,换在任何地方那都是板上钉钉的谋反。 若大同上下真有这个胆量和打算,那他们早就动手了,又何必等远道而来的京营原地休整之后再行动? “他们不敢!龙大有和李蓁两个怂包,战场上没卵子跟俺答汗拼到底,那就不可能真给我们见血!” 廖副將咬牙道。 主將没动,京营的士兵们虽然有些忌惮这些大同兵那凶悍的眼神,但总归是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天子脚下,皇帝亲兵,他们也是有傲气的。 在他们看来,这要是让这帮地方兵把人给带走了,他们爷们的脸往哪儿搁? 以后回京了,同袍会拿这件事笑话他们一整年。 就这么著,双方谁也不肯让,於是乎,整个大同城的核心地区,大同的兵杀气腾腾,却对围在中间的京营奈何不得。 而京营的十几匹马,在一柄柄寒光闪闪的长矛的威逼下,本能地带著主人后退。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双方开始用自己想的出来的一些词汇问候对方的长辈。 行来的平民一个个伸著脖子,好奇地围观,刚开始还离得远远的,到后来发现这些兵压根就不搭理他们,於是部分胆子大的,爬上附近房子的屋顶想看的更清晰。 大约过了两刻钟,还是文化水平相对较高的京营士兵以寡敌眾,舌战群儒,把这些大同本地的大同兵骂的没了脾气。 毕竟一般情况下,样多的一方可以让另一方乖乖闭嘴。 现在大同的这些兵只恨为什么自己当年没上过私塾,读过几本之乎者也。 哦,不对,他们要是能读书,也不至於在这里当兵了。 见到对手词穷,准备偃旗息鼓,京营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得意,坐的高看得远的他们就注意到,从西边又开来了一大队穿大同当地兵甲的步卒。 哎不是,怎么能请外援呢你们? 骂不过我们就换人是吧? 来人,给爷爷我来碗茶水,再战三百回合!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不对了。 商云良眼尖,立刻发现了这正隆隆开进的大同兵,那领头的人是谁: “別骂了老廖,公爷来了!” 他一巴掌拍在了正起劲的廖副將肩膀上,指著正逐渐靠近的朱希忠。 “成何体统?!我大明的將士,竟是要沦落到自相残杀的地步吗?” “还不快给本公把兵器都下了!” 朱希忠骑著一匹骏马,身边跟著巡抚龙大有和总兵李蓁。 外围的大同兵根本不敢阻拦这个穿著蟒袍的男人,自觉收拢兵器退到了一边。 成国公催马来到了商云良和朱希忠面前,瞅了瞅两人,那张脸上看不出喜怒: “你们俩,一个四品武官,一个五品的医队使,挺威风是吧?” 廖副將急道: “公爷,这不能怪我们,我跟您说,我们抓住了一个……” 他的话被朱希忠竖起的手掌给打断了。 “还嫌不够丟人,情况我都知道。” “太祖爷的大明律管不住你?” “去,把人给交了,有什么话,等我回营里再说。” 什么? 商云良和廖副將以为自己听错了。 朱希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还没跟你匯报,你就说你知道了,咱们发现有问题,抓了人最后还不是得交给你? 你怎么想的,这就把人给放了? “公爷!” “这是军令。” 朱希忠说了一句,態度却异常坚决。 “放人!” 廖副將涨红了脸,商云良在那副粗獷的面孔中读出了几乎是对半分的愤怒和不解。 这时,朱希忠把目光转向了他。 “商队使,我跟龙巡抚商议过了,你和你的医官,待在京营里不能发挥太大作用,这不是陛下想看到的。” “你带上你的人,去城北的军营驻扎,那里还有大量的士兵等著医治,龙巡抚的医官水平不如你们。” 商云良愣了一下,在朱希忠眯起眼睛之前,拱手应是。 不对劲。 太怪了! 你昨日进城的时候,那副恨不得把大同上下洗一遍的气势可不是装出来的。 今天这诡异的態度是怎么回事? 商云良移开目光,看向了立在一边,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的龙大有。 这个人,也在看著他。 第75章 进阶的条件 对於成国公的突然变卦翻脸,商云良和廖副將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后者纯粹是嘴笨加上愚忠,就算是心里想骂娘,最后也只会接受。 而商云良需要考虑的就要多了。 这样看来,一定是有什么变化,让朱希忠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不管是龙大有和李蓁跟他进行了什么我不知道的邪恶py交易,还是说这俩人拿住什么威胁了他。 亦或者……他们俩人的行动,乾脆本身就是筹码的一部分。 我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跟他抬槓。 虽然我有九成九的把握,眼前这俩人就是个吃里扒外的混蛋。 但我现在就只是个太医啊。 商云良心想著。 他对著成国公作揖: “遵命。” …… 城北,靠近城墙的一大片地方,都是大同军队的驻地。 平常的时候军队可以在外驻扎。 但现在韃子的弯刀都搁到头顶了,就算是过惯了刀头舔血日子的边军,也不想把自己的床铺就摆在马蹄子底下。 如今,商云良就坐在这座庞大军营的一角。 朱希忠把他打发到了这里让他干本职工作。 “医队使,这是我军中士卒伤患的基本情况,没法精確,就是个大概,毕竟每天有康復的,也有抬出去埋了的,你也知道,这没办法统计。” 一间低矮的瓦房內,商云良坐在一把破椅子上,接过了一张泛黄的纸。 说话的是这里的医官,年纪挺大,头巾下露出的髮丝都是灰白的。 “先坐,等下我问你。” 商云良指了个椅子给他,瓦房之內,十五个京城来的医官来了十个,还有五个被商云良留在城东的驻地,以备大军有突发情况。 他抽了点时间,在不让自己精神亏损到倒头就睡的情况下,製备出来了初级马里波森林,初级燕子和初级纯白拉法德三种药剂各五份。 把这些药剂的大致作用给剩下的五人简单交代了,並且叮嘱他们省著点用。 商云良就带著其余十人进驻了城中的军营。 军营的守將倒是客气,没有跟那两个吊著眼看人的上官一样。 商云良等人被他安排在了专门的场地,以他五品官的地位,自然而然就成了这座军营中医疗系统的扛把子。 仔细阅读了医官送来的简报,只见上面写道。 “全军原额一万九千八百七十二人。” “亡者三千一百四十有七,重伤两千八百九十三,轻伤可自如行动者六千二百三十一人。” 商云良心算了一下,好嘛,伤亡总占比零点六一八? 他再往下看。 “伤处多集中在胸背四肢,余下杂伤者无算。” 商云良知道,这个数据肯定是滯后的,上面记录的时间是十一月十四,现在都已经快一个月过去,可参考价值不多。 “救治情况如何?本官刚刚进来的时候,发现还有大批士卒居於伤兵营。” 医官嘆了口气,声音带著难掩的疲惫回答道: “確如此,营里金疮药已经消耗了大半,这寒冬腊月,很多士卒没有扛过去,重伤者危殆殞命,轻伤中也多有不治。” “医署三十六人,算上民间徵集有行医之能者二十八,我等六十四人这些天已经记不得砍了多少流脓发青发臭的手脚。” “但活下来的,十不存一啊。” 没人吭声,因为这就是事实,他们这些人集中起来,再靠著典药丞的“神药”,方才勉强保住一人。 而这里,他们是六十四个水平参差不齐的人,面对数千负伤士卒,根本就不顾不过来。 处理的时候能省时间就省时间,剩下的,那就只能让士兵把寿数交给苍天了。 “情况我大概知晓了,缺药,缺人。” “胡医官,你先带著大家,去给帮把手。” “赵医官,你留一下。” 商云良吩咐道。 其余人拱手离开,赵医官不明就里地待在原地。 “商队使,您是有什么事要卑职去做?” 他试探道。 商云良说: “我的腰牌,你拿上。” “两件事,第一,你去营中府库查看一下,缺什么药材,列一个清单给我。” “第二,你给我带一些药材来,不需要太多,每种都来一点就行。” 赵医官点了点头,这两件事对他来说並不难,他本身自己医术有限,如果有选择,他更愿意跟在商云良身边做一些其他事。 作揖行礼,赵医官匆匆离开了。 瓦房之中只留下商云良一个人。 他摸著下巴,心思却没在眼前这件事上。 脑海中,猎魔人药剂全书打开,象徵著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的药瓶標誌闪闪发亮。 就在刚刚,他完成了五十次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的製备。 而这一次,这本书终於有了新的变化。 序章之后,后续的“书页”原本是根本翻不到的。 但现在,在商云良的脑海中,有三页完成了“解锁”。 三页? 那就是又有十五种药剂要解锁了? 商云良一愣,第一反应是这样。 但旋即他就意识到这不太可能。 因为按照这本书的“厚度”,也就是那些还未对他开放的部分来看,就算是把后续的煎药全算上,也不可能再支持一页纸批发五种药剂的情况。 应该只有序章是这样的。 商云良序章之后的一页,这一页就是他刚刚解锁的三页之一。 “进阶之章(1/5)” “恭喜你,疲惫的阅读者,你能打开这一页,意味著你已经对於一种药剂有了较为深刻的理解。”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將获得这种药剂的自我製备能力,你將不需要依靠我。” “混沌的魔力將縈绕在你的指尖,经你之手,化朽为奇。” “完成剩下四种药剂的製备吧,当你对於五种初阶药剂都能够得心应手,最初的青草试炼之门將为你打开。” 商云良注意到,在这“进阶之章”的最下方,也有五个小药瓶的標誌,属於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的標誌已经被点亮。 而剩下的四个仍旧是灰暗的状態。 五个瓶子引出五根细线,指向了那最上方的一个由三个更小的药剂瓶组成的图案。 “青草药剂么……” “母亲之泪、野黑麦汁还有……茅草汁液?” 商云良的脑海中跳出来这三种药剂的名称。 而这三种药剂组合起来使用,则构成了猎魔人突变所需的“青草药剂”。 “可我记得……猎魔人突变试炼,需要抉择、青草试炼、梦境试炼,还有最后取得猎魔人徽章的试炼。” “现在直接就跳过了抉择吗?” “这一步我记得是训练猎魔人的抗毒能力……等一下!” 商云良忽然反应过来,明明任何猎魔人药剂都是剧毒的,普通人喝完十死无生,但这本猎魔人药剂全书中提供的药剂,却能让普通人引用,只不过会有一些“副作用”。 副作用……难道说,这其实不是这本书故意设定出来的东西,而是因为,这些药剂在弱化效果的同时,也並未完全脱毒?! 而饮用了这些药剂……或者说多次引用,扛过了这些副作用的反噬,就是这前置抉择试炼的一部分? 第76章 伤兵满营 猎魔人,意味著身体机能得到极大强化,拥有超人的力量、敏捷、反应速度、身体协调性,以及惊人的耐力。 经过一系列药物的刺激,他们的身体恢復能力相比於常人要强大数倍,短时间內就能治癒自己的伤势,並且凭藉强化后的免疫能力,这些伤口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担心感染的问题。 疾病和瘟疫根本就不会让猎魔人止步分毫。 商云良不知道这大明版本的猎魔人会不会保留法印的能力,毕竟此方世界並无魔力之说。 但事无绝对,毕竟他脑海里这本猎魔人药剂全书製作出来的药剂,本身就是一种“魔力”的象徵。 进阶之章也说了,从现在开始,他就能自己製作“魔药”了,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尝试。 “我要是真能製造猎魔人,那嘉靖肯定快乐的要死。” “他不是炼丹修道渴求长生久视吗?” “到时候就拿这事儿来忽悠他,好好把我记在小本子上的仇都给报了。” 记忆中的猎魔人大部分都是独狼,但在这大明王朝,只要控制得当,製造出一支精锐的猎魔人军队,那这些人的战斗力,可以把后面的野猪皮吊起来打。 “按照进阶之章的说法,我还需要把剩下四种药剂的熟练度给刷满。” “以前这对我来说可能是一件难事,在宫里我就算是当了这个典药丞,那也不可能这么大规模使用药材。” “年底对不上帐,怕不是嘉靖以为我拿给他儿子治病的药出去卖,来充实自己的小金库了吧?” “现在好了,摆在眼前的伤兵,我再怎么使用药剂,只要把人治好了,不给我发个锦旗还敢质疑我用药?” “不对,我要锦旗干什么?还是给我发点银子吧……” 商云良心里想著,把目光投向了剩下的两页。 “嗯,这两页不是跟在进阶之章的后面,我看看啊……” “哎呦!海克娜煎药?” 打开了解锁的第二页,商云良立刻就精神起来了。 这东西可是他前世最喜欢用的一个煎药。 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东西原本的功用是:每次使用活力,比如说使用猎魔人的法印,或者跳跃等行为都会恢復生命值。 “可惜了,海克娜这东西上半身,不张嘴的话还是能看的。” 商云良感慨了一下。 “荷叶,白芷,鸡血藤……这地龙干……完了,我来的时候没带这东西啊。” 看了眼药方,他有些头疼。 难道他商某人还得让赵医官蹲菜园子里挖蚯蚓? 就算是赵医官如骡子一般任劳任怨,这晒乾不也得好久了。 哎等等,我不是典药丞吗?那我直接找大同府衙要不就行了,反正你们把全城的药材都搜刮一空,也不知道干什么,我用一点你们还有话说? 商云良感觉自己念头通达了。 “初阶海克娜煎药,效果是喝下去之后便会调动全身气血,隨著运动加快自身造血速度和伤口癒合速度。” “这药效让我怎么量化?这也没法试啊。” 再往下看……臥槽?这次怎么如此贴心,连副作用都贴出来了? 刚刚觉得这玩意儿难得靠谱了一下,不用自己再每次“临床试验”后总结了,目光落在了药剂下面关於副作用的解释时,商云良的嘴角就开始抽搐了。 “运动狂热,效果:” “使用者將进入持续一个小时的运动狂热期,运动的欲望大大增强,具体表现为相当亢奋,渴望做一个追风的男子/女子,对任何体力型运动有著浓厚的兴趣,一个小时之后进入疲乏期。” 商云良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这玩意儿的效果……確定不是多动症吗? 而且什么叫对体力型运动有著浓厚的兴趣? 他想起了自己大规模给士兵们使用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之后,他那一地鸡毛的风评。 好傢伙这两种药剂的副作用敢叠加在一起,他都不敢想像那个场面了。 不行!我一定得记住,千万不能一起用! …… 商云良暂时没时间查看第二种新解锁的药剂了,虽然他非常好奇。 他刚刚派出去的赵医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原地折返回来了。 “商队使!您要的药材和府库药材清单我都给您拿来了!” 商云良瞅著他。 怎么回事儿?你也是风一样的男子? 赵医官没发觉自家上司微微古怪的眼神,他把手里拎著的箱子搁在了商云良手边的桌子上,打开之后,先取出了一沓写满了字的纸。 “队使,这些东西,营中的医官其实本来就有记录,我过去找,他们直接就给我了。” “他们告诉我,这些东西想让您再给府衙递一次,他们十一月底已经上报过一次,但府衙並没有回应。” “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些不对,府衙为什么会拖欠伤兵营的药材,他们就不害怕这些士兵闹起来吗?” 商云良听完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觉得不对那就是对了! 你家大人我刚想弄清楚一点,直接就差点跟李蓁的兵在大街上刀兵相见了。 “你放在这里就行。” 点了点桌案,商云良不打算跟赵医官解释。 他把目光落在了手里的纸上。 就算是接下来的事情他全程不参与,作为医官,来到大同却没救几个兵,回了京城他也难以交差,除非朱希忠肯替他说话。 但讲老实话,商云良现在看不懂这位成国公在想什么。 如果他单单为了执行嘉靖接管大同,伺机反击韃子,让朝廷不至於顏面扫地的命令,那他又为什么要阻拦自己? 反过来说,那他就根本不可能给廖副將那一道“微服私访”的指令。 既要也要,既不要也不要。 到了这伤兵营,商云良索性不搭理这些事儿了。 我干好我的事,你们给我药,我救人,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吧。 见到商云良正在翻看那些清单,赵医官便解释道: “医队使,按照我刚刚从这里医官那听到的说法,他们这里剩下的药材,大部分其实都起不了太大作用,很多时候他们都只能当看不见了。” “咱们这些人想要发挥作用,那也得有东西才行。” “您也知道,光靠施针这些辅助手段,很多病我们是处理不了的。” 商云良看完了清单,看了赵医官一眼,知道这傢伙没说假话。 大同的伤兵营,能运转到今天没有闹出乱子,实在是靠著这六十来个人不眠不休地努力施救换来的。 但再过最多不超过十天时间,全部药材告罄,到那个时候,伤兵得不到医治大量死亡,那他商云良是这里的主官不也得背个次要责任? 妈的,怎么到哪儿都是坑? 商云良意识到,到了这份上,他还不得不去一趟府衙,去见一见莫名其妙翻脸的朱希忠和巡抚龙大有了。 “备马,我们去府衙。” 第77章 真有神仙? 京城,锦衣卫衙门。 陆炳坐在软椅里,双脚高高地翘起来搁在公案上。 作为皇帝的髮小,数次有救驾之功的男人,他的地位稳如泰山,这点小小的放纵逾矩根本无人在意。 陆炳自己也不在意,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这个名叫商云良的典药丞身上。 “你倒是个怪人,我大明朝立国一百七十四年,少年天资者如过江之鯽,但如你这般一鸣惊人者,却是少之又少。” “难道真如陛下所言,你是我大明朝的一位真仙转世不成?” 他的手里捏著一份档案,嘴里喃喃著。 前些日子,他得知皇帝命令商云良带东宫典药局的医官隨成国公出京,便写了封信提前知会了大同当地的锦衣卫千户,要他注意著些这个人。 皇帝在意的人,他陆炳也必须得在意。 当时的陆炳並没有多想,只觉得此子从大同回来,若无大错,立得寸功,以后回了宫里,过些年取代许绅成为大明的“第一太医”是必然的事。 这样的人他自然要交好,以后引为臂助,外朝的那些人时时刻刻都在盯著他,他可得多拉拢一些盟友。 这样的想法在他前不久被皇帝召见之后,却发生了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他还记得当时嘉靖跟他说的话: “陆卿,这商云良有些意思。” “朕已召玉熙宫诸位仙师及太医院诸人,依著当日他救治朕与吴和逆贼的方子重製方剂,但做出来的东西却只是寻常之物,並无那等神效。” “前日朕再三责问许绅,那老货竟也支吾不能言。既非他亲授,此子何处得来的这等起死回生的手段?” “朕查过,他往日不过是太医院里籍籍无名的后辈,仗著许绅的名头方能立足,哪里就突然就得了这通天的本领?须知天地间万事皆有来由。” “陶真人曾密奏朕,说这商云良怕不是得了什么大机缘?” 皇帝指尖蘸著茶水在案几画了个太极。 “或是得了仙人点化?朕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不该放他去大同。” “你即刻遣人加急送去大同,令唐奕钟好生看护此人,別让他搅进龙大有的那些事里。再著锦衣卫暗查他的全部情况,有情况立刻报朕!” 坦白来说,陆炳一开始是不信商云良是有什么神仙点拨的情况的。 但既然皇帝信誓旦旦找到了他,那陆炳就不得不认真起来。 然而这越认真,事情好像就越不对了起来。 根据居庸关以及宣府那边锦衣卫发回的报告,这商云良商队使,在这去往大同的路上,又是一手奇方,治得全军上下几乎无人被伤寒困扰。 京营上下对这位年轻的太医讚不绝口,据传商云良的方子药到病除,一个时辰之內,染了风寒的士卒再无咽痒体虚,冷汗发热的异状,休息两个时辰便与常人无异。 此等神异並非一人所见,就算有夸大的成分,但能让宣府居庸关两地的锦衣卫同时上报,这说明確有其事。 陆炳当然知道染了风寒之后是个什么感受。 今年三十有二的他吃过无数医官开给他的药,哪个不是迁延数日才会完全好转? 他决不相信这世上真有这种一副药下去立起沉疴的仙药。 但摆在案上的报告却按著他的头让他不得不相信。 更令他在意的还不止这些。 两地锦衣卫在报告中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点: “商队使此药,本身治病有神异之能外,竟似有回春之力,就算是上了年纪的老卒,服药之后也筋骨生热,阳道振发。” 虽说这点最不登大雅之堂,但却令陆炳最为关注。 原因很简单,玉熙宫里的陶神仙就是凭藉类似的手段,教授陛下房中秘术,方才能这些年恩宠不断,地位稳固。 而现在,如果这个事情是真的,报给陛下,那必然让陛下龙顏大悦。 这些年,陶神仙丹丸的效力不如从前,一些来自深闺的抱怨这些年也通过宫禁散了出来。 单凭这一点,商云良回京之后,高低都会有一个什么真君的封位。 陆炳费了不少力气,才让宣府和居庸关的锦衣卫通过多方了解,从细节上復原了商云良当时给士卒治病所用的药材。 他找了太医院除开许绅之外的其他医官,这些人都表示这些药材確有驱寒之能,但却无一人能保证做出来的药剂能在一天之內让人完全康復。 更不提那令无数男人心驰神往的回春之效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推著陆炳相信,这商云良真有凡夫俗子无法理解的神力。 最终,陆炳自己说服了自己: “既然你商云良能让跟你接触的所有人都嘆服於你的药剂,连陛下都心生摇曳,那我不妨就推你这位“神仙”一把。” 再次把眼前属於商云良的所有信息都审查了一遍,陆炳把搁在大案上的双脚拿了下来,他下定了决心: “来人!” 他喊道。 立刻就有一位身著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官快步走了进来,朝著陆炳拱手: “指挥使!” 陆炳说道: “以我的名义,再写一封信给唐奕钟,告诉他,京里会派人去大同,在这之前,无论大同是否生乱,一定要让他保护好商云良,若真有不测,让他以商云良的决定为先。” 千户官没废话,见到陆炳说完,虽然心中疑惑大同到底出了什么事,但还是转身执行命令去了。 他不知道,但陆炳却一清二楚。 大同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已经成为了一个不见血的战场。 四百万两银子是一个庞大的数字,然而陛下却连一文钱也拿不到,这怎么能行呢? 他朱希忠带著京营去,就看他龙大有和李蓁识不识时务,知道夏言这棵大树已经快要靠不住了,做好他们身为臣子的本分。 陛下心思縝密,给所有人做了一个局,静观有几人上套。 商云良这些人本意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添头,为了事情结束之后稳定大同地方所用。 却没想到如今却让他陆炳顛倒了本末。 陆炳不信朱希忠,更不会相信龙大有和李蓁,他只相信陛下。 现在陛下需要商云良全须全尾的回来,那他自然就得招办。 只希望大同的情况不要恶化的太快,否则,恐怕就难以交差了。 第78章 拒绝 商云良在府衙里等了很久,从晌午一直等到了太阳西斜,朱希忠才终於“有空”见他。 两人见面的地点是在原本属於龙大有的府衙后宅里。 商云良听廖副將提起过,刚刚到大同的时候,朱希忠曾明確拒绝过龙大有的邀请。 他表示自己是京营的將军,自然就该待在营里。 但现在看起来,这位成国公也是个能把自己说的话隨时隨地就拋掉的人物。 年轻的成国公脱下了他那似乎从来就不会离身的银甲。 商云良仔细观察著对方,他发现,这位国公脸上的表情虽然保持著平淡,但总能透出来一股大事完成之后的洋洋得意。 “见过公爷!” 他率先抱拳作揖。 朱希忠扫了他一眼,微微頷首,指了指商云良右手边的位置: “坐吧。” 他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先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才好整以暇的问道: “本公记得,昨日才派你去城北的伤兵营,怎么今日就回来了?那里的情况如何?” 既然他已经这么问了,那商云良就直接省去了无聊的客套,选择直入主题: “回稟公爷,我是来找您寻求帮助的,请您看看这个。” 说罢,他把赵医官拿给他的药材缺口清单递了过去。 朱希忠不动声色地接过,拿起来一页页翻看。 商云良静静的等著,事情已经拋给了朱希忠,他倒要看看这位成国公会说什么。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朱希忠將手里的清单搁在了桌上。 他似乎是在斟酌著语言,但嘴唇蠕动了半天,却只憋出来了一句废话: “嗯……这情况本公已经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开口。 商云良等了半天,却没有等到下文。 眉头微微皱起,他万万没想到,朱希忠的回答居然仅仅是一个“已阅”。 这可不行啊! “公爷,您也看到了,这营中的药材最多只能支撑七八日,很多急用的药材,实际上早就告罄了。” “再不补充的话,士兵的伤情恶化,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很多士兵因为得不到合適的药材,本来能救回来的,却白白送了命。” “营中的医官说他们已经跟府衙说过这事,现在下官接管了伤兵营,自然得来找您了。” “若士兵得知此事,以边军之凶悍,再兼有心之辈利用,恐生变乱。” 沉默。 朱希忠在看他,而他也目不转睛地盯著朱希忠。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这位大明的成国公突然嘆了口气,语气平静而幽深: “商队使,看你確实是为了陛下,为了我大明將士尽心竭力,有些话本公就提点你几句。” “伤兵营里的事儿,你能做多少做多少,只要保证我京营的士卒不被伤病袭扰就可以了。” “咱们是客人,不要多管主人家里的事。” “伤兵营里的情况,本公会去告知龙巡抚和李总兵,你回去等消息便是。” “我相信你也是个聪明人,忘掉你和廖文清在那药铺里遇到的事。” “本公的话,你可懂了?” 商云良怎么能听不明白呢? 他又不傻,朱希忠话里的意思再清晰不过了。 两天前,他还可能需要商云良和廖文清替他衝锋陷阵。 但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接下来就该上演大明官场一贯的你好我也好的戏码了。 这个时候,商云良再说什么药材短缺,那就是给他朱希忠惹麻烦。 这不是提点,这是赤裸裸的警告。 “是,下官明白,只是希望公爷能儘可能让府衙协调一点药材送到伤病营里去。” 商云良站起身,朝著朱希忠拱手,轻声说: “能做多少便是多少了,其余的事情,下官按照公爷的吩咐办。” 朱希忠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但还是露出笑容: “去吧,等消息便是。” 他又重复道。 …… 离开府衙,商云良根本就不打算去再找巡抚龙大有和总兵李蓁了。 第一双方根本没有交情,第二,现在的朱希忠已经跟这两人站在了一起,再去问根本就是无用功。 商云良確实不忍看到伤兵营里那些彻夜哀嚎的士兵就这么白白死去。 但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大同背后究竟藏著什么事情,自己说一千道一万就只是个太医,跟超品国公硬顶没有好结果的。 到时候別连自己和手下十来个医官都给搭进去了。 “队使,您这么快就出来了?” 在堂前等商云良的赵医官有些惊讶。 他陪著商云良一起等到了黄昏,原本想著国公爷召见至少能谈好一会儿,毕竟在他看来缺药材这可算是个大事。 然而没想到,最多一刻钟,自家上官就沉著脸出来了。 商云良带著他往出走: “公爷让咱们等消息。” 他没办法把朱希忠说给他的话再全盘复述给赵医官,说了才是害了对方。 赵医官也不是个多笨的人,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公爷这是拒绝了咱们!怎么回事,那些医官提供的东西有问题,咱们被人家给耍了?” 站在他的角度,很多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眼下,朱希忠的拒绝在他解读,那就只有大同方面给的清单有问题。 “別多想了,跟我回吧。” 商云良无奈的嘆了口气,他现在深深的理解了那句话: 很多事儿你能做成,不是因为你本身真有这个本事,而是因为上面有人想要你做成。 京营里现在还躺著一个镇川堡的倖存者。 再加上当时他们扣住的那个药铺掌柜,朱希忠若真想和大同府衙斗法,凭藉这两点,怎么著都能占据有利地位。 但很可惜,眼下的局面,“臣等”正欲死战,而“陛下”已经先投降了。 徒呼奈何? 商云良打算带著赵医官回一趟京营驻地,作为医队使,所有的药材等一应物资,都归他调配。 朱希忠的意思他明白,只要不碰大同药材去向这个敏感点,剩下的他隨便折腾。 既然如此,那就在保证京营有的用的情况下,稍稍匀出来一点好了。 他打算把这些药材全部变成猎魔人药剂,在製作出足量药剂的同时,顺便刷了熟练度。 毕竟同样的东西交给自己手下的那些医官去熬製,效果相比於自己的药剂会差很多。 商云良在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能治好多少个就是多少个。 他不是个什么圣母,只是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 寒风料峭,两个人沉默著,朝著大同东门之外的军营走去。 与此同时,大同以北,一处被白雪覆盖的林地中。 穿著胡袍的武士骑在壮硕的骏马上,沉默地观察著南边的城堡。 今年的大雪,让草原上的日子也很不好过,天神降下灾祸,让牲畜的嘴巴和四蹄都长起了水泡。 伟大的俺答汗率领他们南下,抢夺了不少东西。 听说大汗还在汉人的城堡村寨里抓来了不少医者。 有了这些医者,部落里的马驹羊羔便不会轻易的死去。 而做到这些,必须需要汉地汉人们採集的药材。 伟大的俺答汗告诉他们,最近这大同城就会有他们的目標。 他会盯著大同,一旦目標出现,便是万马奔腾。 好用的东西自然要抢过来,这是草原上亘古不变的法则。 他和他背后的战士们都在等待著机会。 第79章 第一次尝试 商云良带著赵医官回了城外的京营驻地。 一路上见到的汉子们都用一种特殊的目光注视著这位医队使。 如果硬要画一个饼状图,那就是三分之一是感念这位官居五品的医队使妙手青囊,让他们这些粗汉子免去了病痛,三分之一是敬畏商云良的能力,觉得这样的人是神仙般的人物,让他们不由得尊敬。 至於最后的三分之一,那就是老爷们懂得都懂,国公爷不让我们议论,难道还管得了咱们用眼神来嘿嘿嘿? 见到商云良回来,一个二个都凑上来,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医队使大人不会摆上官的臭架子,比每一队的百户官还好说话。 商云良跟一个他医治过的兵打了招呼,直接朝著医官驻地的地方走去。 到了地方,几个医官估计是有人先一步通知他要来,都早早地站在门口等著他。 商云良从马上下来,冲他们頷首: “诸位辛苦,我来看看那人,诸位且去忙吧。” 所有人都知道那人指的是谁,朝商云良拱拱手便准备散去。 “赵医官,你去跟冯保说一声,把我要带走的药清点出库,记得,一定要留够我京营大军的存量。” 商云良吩咐了一句,让赵医官忙去了。 (请记住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还是那座小屋,商云良一直把这个镇川堡的唯一倖存者安排在了这里。 原本以为他是揭开大同古怪情况的关键一手,但隨著朱希忠態度的转变,这个人的“价值”在一瞬间就没有了。 似乎他和他那惨死的四百镇川堡士卒,一下子就被所有人给遗忘了。 因为他们已经不再重要了。 但对於商云良而言,这人是他亲手救下的,无论如何总归是一条命,朱希忠不在乎,那就不在乎吧,等到这人醒来,就让他离开大同这个是非窝子。 推开门,商云良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躺著的男人。 这傢伙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大量失血再加上失温,就算他之前壮如牛,现在也只能是这番模样。 商云良之前给他留了一下药剂,不论是压制感染的初级白蜂蜜,还是遇到紧急情况使用的初级马里波森林和初级燕子,都还是足够的。 “左右没事做,那就在这里尝试一下自己製作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吧。” 商云良早就准备了一套药材在猎魔人药剂全书中。 之前没时间尝试,现在正好。 只希望他製作的时候没有什么炼成了青气冲天,药香縈绕十里地的戏码。 房间里就有一套煎药的傢伙,商云良轻车熟路地点燃了下面的炭火。 “煎药的步骤都是明摆著的,但所谓混沌的魔力缠绕在我的指尖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商云良一直记得进阶之章里面的这句话。 房间之內,药釜里的药汁在文火的加热下轻微滚动著,商云良將需要的最后一味药材白朮取出,处理完丟进了药釜里。 “这就完了?我感觉没什么区別啊,该死的,又没有新手指引,差评!” 商云良望著眼前咕嘟咕嘟的药汤,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玩意儿做出来肯定没什么魔力可言,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汤药,效果自然不可能跟正牌的纯白拉法德药剂相比。 眉头皱起,商云良琢磨著这肯定不对。 但现在左右没有办法,他又不会放一个魔力光波出来。 那就隨便试试吧。 心思再度沟通了猎魔人药剂全书,这一次,商云良选中了进阶之章里的那个代表著初级纯白拉法德的標记。 “混沌的魔力縈绕在我的指尖……” 他做了一个尝试,在心里重复了这句话。 下一秒,一股他从未感受过的奇异力量从这標记中逸散而出,顺著他的身体直接来到了他的双手处。 “臥槽!这样还真的可以?!” 商云良震惊了。 收回心思,他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在他的视野里,淡淡的白色微光浮现於他的手掌,十根手指的指尖,似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在闪烁。 魔力? 这就是魔力? 艹,一种植物。 商云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在这嘉靖二十一年的寒冬腊月里,將根本不属於这个世界的力量具现於世! 这种事情,就跟嘉靖道长天天吃丹药修仙,某一天真的得了羽化症,扑棱扑棱长出翅膀飞升了一样离谱! 商云良强行按住了自己的思绪,將脑海中嘉靖变成一只鸟人坐在皇位上让眾臣朝拜的画面甩出。 “不!我不管嘉靖,俗话说存在即合理,既然我有了这份力量,那我就得彻底融会贯通掌握它!” 商云良沉下心思,再度把注意力匯聚在了他的双手之上。 “按照前世看的奇幻类小说,我这岂不是得把手掌贴上去?可这药釜都烧了老半天,我可不想等一会儿请赵医官他们几个吃烤猪蹄啊……” 他瞅著眼前的药釜,心里有些犯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药汁煮沸的声响。 “算了,先试试吧,烫一下如果不行,我就赶紧收回来,再想其他办法,我就不信你这进阶之章纯粹是在玩我!” 心一横,商云良咬著牙把双手朝著药釜贴了过去。 本就是天寒地冻的天气,对於热量非常敏感。 就当商云良感觉那火焰带来的灼热就快要舔舐他的皮肤时,指尖縈绕的白色光毫似乎是找到了宣泄的突破口,在商云良的视野里拉出来了十道微不可察的细线。 而这些细线交匯的目標,便是那正在翻滚的汤药。 指尖的力量在一点点地涌入,商云良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魔力”在逐渐和眼前的汤药进行融合。 “原来是用这种方式解决的吗?” “我这某种程度上也是在“炼药”了吧,光看这姿势就对味了。” 商云良在心里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在不断消耗,支持著他从脑海中的猎魔人药剂全书调动“魔力”来將眼前的汤药逐步转化。 不过这个过程的消耗,对商云良而言並不算大,至少相比於之前製备完成一瓶魔药就如同加班熬夜的感觉有很大的不同。 魔力的输出持续了大约三分钟时间。 “这点精神消耗,我感觉我能一口气做三十……不,五十个!” 眼前的药釜,白色的微光在汤药中闪烁悦动,让这之前平平无奇的药剂现在看起来跟活过来了一样。 又是十个呼吸的时间,白光收敛,然后完全融入了汤药,商云良熄灭了炭火,让汤药跟著沉寂下来。 “完成了!” 商云良心中惊喜,他之所以这么確认,是因为他在进阶之章那一页底下,代表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的標誌后面,见到了一个清晰的数字“1”! 这也就意味著,他在这大明王朝第一次亲手製备猎魔人药剂的尝试,宣告了成功! 第80章 封门 商云良將药釜里,他亲手製造的第一份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装在了瓶子里。 “现在来看,维持魔力的实际上是我的精神,跟之前用猎魔人药剂全书来製备的来源是一样的。” “但我自己做,消耗小了不少,而且我再也不用跟做贼似地次次把人支开。” “最多是药釜里面的药冒点光,这总比我当著他们的面变出来一瓶子药剂好多了。” “前面嘉靖看了能把我当个大仙供著,后者怕不是嘉靖要惊叫一声並且裹紧他的小被子……啊不是,是大喊一声护驾!” 人只会接受自己能理解的东西,太过超纲,那只会被当成怪物。 他闭著眼睛,坐在椅子上,细细感受著製作一次初级药剂之后对他的精神消耗,或者说魔力消耗。 商云良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极限就是连续不断地製作五十次就会被榨乾,而换成用猎魔人药剂全书製备虽然省时间,但最多十五次他就得累到原地去世。 消耗掉精神给他带来的是全方位的疲惫,必须立刻休息。 “也不知道我多製药会不会就跟修仙小说那样,算作练级,然后我煎药煎地越多,“魔功”就会大涨?” “到时候等到我修为大成,见到嘉靖,一巴掌下去就打得嘉靖叫我爸爸?” 商云良在心里瞎想著,顺便闭目养神,恢復那消耗掉的精力。 篤篤的敲门声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赵医官的声音: “队使,您在吗?” 商云良睁开眼睛,开口道: “进来吧。” 得到许可,赵医官推门走了进来。 “队使,冯保那边我已经把要提出来的药材清单给他了,他正在组织人装车。” “您不知道,这几天成国公不搭理他,您又在这京营里……嗯,名声大噪,我都听他跟我透过几次,说是当时他猪油蒙了心,现在非常后悔怎么样的。” “我都没理他!” 赵医官骄傲地很,他觉得自己独具慧眼,从一开始就认识到这位上司乃人中龙凤。 商队使是我的!你们一二个就想来套近乎? 也不照照你们自己? 商云良不知道自己这位下属的內心戏,他微微頷首: “府衙那边不给药材,那咱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这批药材得省著点用了,咱们这些人,没了这些东西,靠其他手段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叫他们快些,等到城门关闭之前,我们得进大同城。” 酉时末关城门,再晚,他们就得在城外的军营里吹冷风了。 此时,日薄西山。 商云良走出小屋,朝著远方望去,茫茫雪原被残阳染上了金黄,东边的天空中,几颗孤星已经开始闪烁。 这个时候算是整个大同城最繁忙的时候了。 出城的人和进城的人在满是刀痕箭石的城门前排起了长队。 这里是大同,韃子的探子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士兵们必须打起精神严格盘查每一个进城的人。 若是放任不管,让大量韃子混进了城,下次俺答汗攻城,这些凶悍的武士里应外合攻击一点,大同就守不住了。 商云良只能看到东门的情况,但他並不知道,与此同时,遥遥相对的西门,总兵府衙门的士兵正在驱逐滯留在那里的百姓。 “快走!离开这里!” 凶悍的大同边军士卒用手里的长矛,將正在排队出城和入城的平民强行驱散。 “哎哎!军爷,这是干什么?我得进城啊,城东李氏肉铺的,您认识我啊!” “为什么要关门?” “放开我,让我出去!” 百姓们炸锅了,能赶在这个时候出城入城的,都是卡好了时间,现在大同总兵府突然派人封了西门,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去其他城门。 官府的行为直接闪了大家的腰,塞上之人脾气彪悍,不少人直接就开骂了。 然而,无论他们用哀求,威胁,套关係等等一切手段,身著鎧甲的士兵还是冷漠地执行著上官的命令。 他们心里或许有对於这道蛮横不讲理命令的不解和反感,但在总兵衙门绝对的意志之下,他们只能照办。 总兵李蓁骑著高头大马出现在了西门之前。 一名百户官大步走了过来,浑身的甲冑发出鏗鏘之音: “回稟总兵,西门內外两里附近的百姓全部清空,沿街的民宅也都封了窗户。” 他抱拳,大声说道。 李蓁点了点头,回头望了一眼那跟著他的一辆辆马车。 这些东西是他们两个人的命,是整个大同上下所有官员的命。 万万不能出差错了! 否则,所有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是阁老来了也保不住他们。 李蓁对著身边慢他一个身位的千户官说道: “此行便交给你了,一定在旬日內返回。” 那千户官抱了抱拳,低声道: “北边的情况,夜不收早就把消息带过来了,今年不同往年,冬日风寒,有相当多的牛羊熬不过去,韃子急著出手。” “况且,他们需要我们这批东西,要是部落丁口锐减,俺答汗的位子也坐不牢靠。” “总兵放心,都是商量好的,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李蓁轻轻点头,拍了拍这个贴心部下的肩膀。 “去吧,我和龙巡抚都在等你的消息。” 这千户官抱拳,然后便骑马朝著城外走去。 大同城內三分之二的骑兵都跟著他,护送著这些马车,沉默著走出了大同西门。 此行向北到达边墙,以威远堡的废墟为交易点,他必须带足了兵力,以防韃子不守规矩直接吃下他们。 张世忠那个蠢货,明明跟他没关係的事,非要多管閒事。 陛下的命令又怎么样? 他们跟北方各取所需,又碍著谁的事了? 关了边市,这少了的財货银两谁来给他们补足? 京城里的那些袞袞诸公一个二个都是吸血的怪物,少了他们的钱,这大同的事早就为天下所知。 今年的韃子抢掠过了些,铁器,丝绸布征不上来,刚好这草原上又遇上了冬疫,那就苦一苦这大同的百姓了。 至於骂名…… 爱谁担谁担去吧! 第81章 商太医,皇上托我来传个话 商云良並不知道昨天黄昏发生在西门的事。 府衙和总兵府做的很迅速,怨愤的声音在这大同的一潭死水中根本溅不起来一点水。 但就算是现在让商云良知道了,他也没空细细思考这里面的门道了。 因为他有更麻烦的事摆在眼前。 “商太医,这是陆指挥使从京城给您带的信。” 商云良万万没想到,他来这大明朝满打满算才两个月时间,居然就被锦衣卫给找上了门。 虽然他理直气壮,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啥问题没有,但被这帮人盯著,总归不是好事。 今天一大早,刚刚吃完早饭准备继续自己的炼药计划,他打算儘快把剩下的四种药剂的“熟练度”都给刷到五十,让他知道知道这大明版本的“青草试炼”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然而还没等他开始操作,一队身穿飞鱼服的傢伙便大摇大摆地闯进了伤兵营。 不由分说,啪的一声就把陆炳的书信给掏了出来,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时间。 陆炳为什么会专程派人来给我送信? 带著一脑门子的问號,商云良展开了陆炳的信。 快速看完,商云良整个人都惊了! “妈耶!嘉靖老儿真是属狗鼻子的,这都能给他逮到?” “得亏他没证据,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这封信是陆炳写的,但里面全是嘉靖的意思。 很简单,商太医,皇帝托我来给你传个话,你丫的现在赶紧给我往京城返! 嘉靖要让当地锦衣卫保证商云良商大神仙的安全,然而陆炳很清楚,大同当地的锦衣卫千户,多少都跟这两年四百万两的银子有牵扯。 万一他姓唐的昏了头,跟龙大有和李蓁一条道走到黑,伤到了商大神仙怎么办? 所以,趁乱子还没起来,商云良必须立刻返京,再晚了,姓唐的到底听谁的就不好说了。 “这就走?这么急?” 商云良皱眉。 虽然信里没有明说,但他已经猜到了,多半就是嘉靖对他一鸣惊人的连番操作起疑了。 但这起疑並不算是坏事,因为如果怀疑他跟宫变有关,以嘉靖的尿性,锦衣卫会直接送他一副镣銬將他抓回京城,而不是在这里跟他好商好量。 况且,以前的他没办法在大庭广眾之下炼製魔药,现在的他可就不一样了。 真要是回去,他也不怕。 来吧,展示! “看您的意思,陆指挥使交代了卑职,到了大同一切以您的意思为主。” “不过,卑职还是建议您儘快返京。” 这个千户官四下瞅了瞅,见没人在附近,於是凑近了,用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说道: “卑职可是听说了,陛下对您做的药剂很感兴趣,还说整个大明只有您一人有能力炼製。” “您可不能让陛下候著您吶。” 商云良心说果然,现在三十多的嘉靖,骨子里对於长生久视的渴望已经压倒了一切。 不过,你確定要再尝一尝我的药剂? 这样吧,我给你来个套餐,只收九百九十八两银子。 综合一下,大约就能让嘉靖表演一下对著一条鱼一柱擎天,轻解道袍,体力充沛,姿势多变,一个时辰,疲惫不堪等限制级画面。 哇!辣眼睛! 商云良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 站在他对面的千户官,一张脸儘是茫然的表情。 不是,他一本正经地跟这位商大神仙套近乎,您这眼神咋这么奇怪呢? 还有,您那嘴角都快压不住了,有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吗? …… “什么,您要提前返回京城?” 瓦房里,听到商云良的话,赵医官直接震惊了。 他看了看商云良身边一脸你看不见我的锦衣卫,表情极其复杂。 颇有一种商队使您不要我们了吗的既视感。 商云良嘆了口气。 他其实不太想走,但无奈,旁边的小妖精……啊不是,是这几个京城来的傢伙实在是太烦人。 就搁在商云良的耳边絮叨,反覆说陛下等得急,又在那儿说京城如何如何,总之一句话: 大伙都在盼著您吶! 商云良告诉他这里的事他还没做完,伤病营还有这么多士卒需要救治,药材也不够。 结果这千户官一听这话,直接表示这还不简单? 他带著人就直接去了府衙,见了朱希忠和龙大有。 然而,无往而不利的锦衣卫们这次却是脸色难看地鎩羽而归,回来给商云良只有一句话: “大同非久留之地,成国公已经跟我们保证,您的下属必然会全须全尾地返京,而您,现在必须先跟我们走了。” 这已经不是在跟商云良商量了。 之前说好的以商云良的意思为主也早就拋到了一边。 商云良问朱希忠到底跟你们说了什么,锦衣卫们都是一脸万万不能说漏嘴的表情: “別问了,別问了。” “您收拾一下行装,立刻跟我们返京。” 商云良也没办法了,因为成国公朱希忠也见了他一次,好言好语让他听陆炳的安排儘快返京见驾。 大同方面赶他走,京城里皇帝老儿巴不得他赶紧回。 所以,他不得不走了。 走之前,他把自己带来的医官们都聚集在了一起: “本来是想著在这大同陪诸位一起的。” “但无奈陛下召见,我先行返京,这里有几件事跟诸位说一下,请诸位谨记:” “第一,我虽不在,一切照旧,所有事项以赵医官为主。” “第二,药材不多,都是我从京营那边匀过来的,省著些,不要指望府衙会再拨付任何东西。” “第三,真遇到什么急事,去找廖副將,那是个还不错的人。” “最后,我提醒诸位,大同药材的事,不要去问,不要去碰。还有,看护好那人,若是醒来,告诉他,离开大同才能活命。” 商云良说的很诚恳。 镇川堡那里发生的事必然不简单,而朱希忠是商云良救下这个人的亲歷者,等他哪天想起来,杀人灭口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都把人救活了,就这么死了,未免太没意思了。 大同城的事情,居然连锦衣卫去了都没用。 这背后牵扯的东西太多,远远不是拔出萝卜带出泥那么简单。 他手下这些医官,虽然大多能力平平,但至少在救治伤兵这件事上无人偷懒,都在尽心竭力。 都还是有一颗没黑下去的心。 让他们卷进来,被大势碾碎成骨头渣子那就太可惜了。 嘉靖二十一年腊月二十二日,商云良离开了大同城的东门。 虽然一行人走宣大直道,一人双马。 大同城里的局势诡异,带队的锦衣卫千户在为自己带著商云良及时脱身而自喜。 但很可惜,已经晚了。 夜半,恶狼要下山吃人的。 第82章 突袭! 嘉靖二十一年腊月二十二日,夜。 商云良和护送他的锦衣卫士兵们待在一个废弃的堡垒里。 没人知道这堡垒的名字。 因为战火和暴雪,已经把这堡垒里有用的东西都抹掉了。 他们原本想著在十里之外的驛站歇脚,然而却因为出发稍晚,没能在日落之后赶到。 锦衣卫们之前还在担心商云良会因为露宿在这废弃堡垒里而冲他们发脾气,但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这地方应该是原来的兵备库,可惜,都被放弃这么多年了。” 锦衣卫千户官从积雪里摸出半截锈蚀严重的矛头,借著篝火的光亮审视了片刻,然后便丟到了一边。 他们在这座堡垒里找了半天,终於是找到了这唯一一个还能落脚的地方。 商云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脑海中,猎魔人药剂全书打开。 这两天,他又完成了初级白蜂蜜药剂的五十次药剂製备,走之前特地交代了给了赵医官,告诉他这东西对於解毒有奇效。 顺便让成国公在他临走前,替他搞来了一份足够熬製初级海克娜煎药的材料。 他在路上的时候就开始製作了,现在,这瓶煎药已经储备在了他的猎魔人药剂全书里。 “头儿……今晚居然听不到狼嚎,看起来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坐在篝火对面,一名年轻的锦衣卫小旗官对商云良身边的千户官说道。 跟著千户官来大同的路上,就算是夜宿在沿途的驛站兵营里,狼嚎声也几乎每晚都能在耳边响起。 今晚倒是清閒,一点儿声音都没听见。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刚刚还打算再跟商云良道个歉,让这位陛下和陆指挥使看中的大神仙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听到这小旗官的话,千户官到嘴边的话直接咽了回去。 他粗黑的眉头像是炭笔勾画,这时候已经搅在了一起,千户官看向了其他人: “都先別吃了,我问你们,你们今晚可都没有听到野狼的叫声?” 这话一出,正在检视自身的商云良把心神从猎魔人药剂全书中收了回来,他听出了这话背后浓重的严肃味道。 “怎么了沈千户,这有什么问题?” 沈千户没回答商云良的话,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著其他锦衣卫,都在等著他们的回答。 大家面面相覷,都在回想,过了一会儿,纷纷摇头: “没有,確实没有听到。” “是的,我也没听到。” “沈千户这么说还真是,之前天天晚上梦见狼把我婆娘叼走了,今天居然安生了。” 眾人七嘴八舌。 然而,他们越说,沈千户的脸色就越差,几个没吱声的锦衣卫老兵浑身肌肉绷紧。 “老四,你去看。” 沈千户沉默了一下,对其中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锦衣卫军官说道。 后者点头,按著腰刀站起,整个人猿猴一般,三两下就攀上了塌了一半的瞭望塔。 商云良这时候也意识到不对了,他看向沈千户: “有情况?” 沈千户点头: “北地塞外多狼群,歷年来各地官府都有上报狼群袭击人畜的事,商太医您也是走过宣大这一路的,就算是大军驻扎,偶尔也会听到狼嚎,更別说现在只有我们这点人。” “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这么晚,居然一声狼嚎都没听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沈千户的声音很冷,比这天地间的彻骨的寒风更冷: “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把这些嗜血的畜生都赶走了。” “猛兽虎豹不会有这种效果……这是大队骑兵在附近出没才会有的情况。” 商云良一下子就明白了: “大同附近的兵力都收缩在烽燧堡垒或者在大同城內,根本就不可能有大批骑兵!” “是韃子!” 话音落下不到一秒,爬上瞭望台的老兵直接跳了下来: “快把火灭了!外面有人!” 沈千户反应神速,一脚就踹翻了火堆,扬起附近的雪块就盖了上去。 “娘的,要不是今晚月明,老子根本就看不到。” 老兵喘了口气,继续说: “小股韃子,在北方的山丘上,似乎是没发现我们。” “他们在追什么人,我看到还有马匹在毫无章法地乱跑!” 沈千户一拳砸在掌心: “他妈的,夜晚还敢追击,是精锐!” 商云良知道,这是在说夜盲症,由於营养问题,大明和草原上的士兵,绝大部分人在晚上就跟瞎子一样。 现在这二更天还敢追杀別人,说一句精锐根本毫无问题。 “追的是咱们的人?” 另一名锦衣卫问道。 老兵摇头: “看不清,我能判断出追人的是韃子,那是因为他们站在山丘顶上,那副样子我认得,但至於下面草地坡面上的,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咱们的,也有可能是狗韃子內訌。” “不过他们追击的方向就是咱们这里。” “此地不宜久留。” 沈千户点点头: “老四说得对,这里方圆十里就这一个棲身之地,不论被追的人是谁,他们一定会有一部分人想闯进来保命。” “我们得离开,趁韃子还没发现我们!” 他看向商云良,脸色凝重: “商太医,事发突然,您能撑住吧?” 商云良摇摇头,已经站起身: “我是个医官这不假,但这身板可不是连只鸡也杀不了。” “我们快走吧。” …… 锦衣卫护著商云良,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妥当,牵出藏好的马匹就立刻出了堡垒。 “我们往东!” 沈千户喊了一声,一马鞭抽在了商云良胯下战马的屁股上。 战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就跑。 敌人从北边来,最本能的反应其实是向南跑。 但这里可不是人眼密集的內地州县,没多久就能遇到村寨城镇,他们往南跑还是茫茫雪原,夜晚奔马,万一马失前蹄,被追上就是眨眼的事。 唯一的活路是向东,逃到最近的兵站。 韃子不善攻坚,一般都会撤退。 骑在战马上,狂风吹乱了头髮,商云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是这么地近。 也许待在大同城会更好一点? 但他现在已经没了选择。 银色的月光之下,战马在白皑皑的雪原上奔驰。 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注意到了这一小队从堡垒中逃出的骑兵。 他抽出了腰间的弯刀,遥遥指向了东方。 “追上他们,死活不论!” 身后,五十余名武士发出了兴奋的嚎叫。 第83章 谁说奶妈不能输出? 明月高悬,千里冰封,苍茫一片。 此情此景,若在文人骚客笔下,说不得又会诞生出几篇遣词优美的文章。 但此时真正上演的,却是你追我赶的血腥廝杀。 商云良一行人从堡垒的废墟中向东方快马疾驰。 他们非常希望这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韃子骑兵没有注意到他们,仍旧集中注意力追杀之前的目標。 每个人都清楚,那些被追杀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同袍。 但这个时候只能狠下心不去理会,他们只有十来个人,並且並没有穿戴用於骑乘拼杀的甲冑。 再加上他们的位置属於丘陵的底部,地势较低,战马根本冲不起来速度。 正面对冲交战的话,他们会被对手砍瓜切菜般全部斩下马。 耳边全是轰隆隆的马蹄声,商云良努力控制战马,不让自己被顛下去。 他的马术並不好,来大同这一路上倒也学了一些,但与这些锦衣卫相比那就差了不少,更与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人相去甚远。 奔跑起来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商云良听到了身后锦衣卫的吶喊: “娘的!沈千户,那些狗韃子发现咱们了,至少有五十骑在屁股后面追!” 商云良回头去看,果然,月光之下,白皑皑的雪原上,黑压压的骑兵朝著他们压了过来。 虽然只有五十骑,但这威势,比五百步卒发起衝击还要强大。 商云良听到跑在自己身边的沈千户回头大喊: “不管他们!我们保持速度,一定不能停下来!” “来的是韃子精锐,七十步的距离,箭簇就能咬开我们的后背。” “保持住,咱们先跑,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商云良知道这个战术是有用的,因为对於草原人而言,他们在战斗中几乎没有必然要完成目標。 换句话说,他们这些人只要跑的够快,距离够远,跑出一段时间之后,韃子发现实在追不上,就不会再追。 这和中原军队出征之前,什么封狼居胥,追亡逐北以筑京观的战略目標是有本质不同的。 然而,想法是好的,但现实永远只会给梦想上课。 没过多久,商云良就听到背后锦衣卫士兵的声音: “不行!他们的马比我们快,快很多!” “现在的距离已经不到两百步了,这些狗崽子分兵三路,两路在我们侧翼,他们准备包围我们!” 商云良回头去看,果然,他们这支队伍的两侧,已经隱隱约约能看到在奔驰的骑兵,马蹄扬起的雪粉在月光之下分外明显。 他听到了沈千户的咒骂声。 这个老练的锦衣卫千户官已经意识到,恐怕今天想要轻易脱身是不可能了。 他扭头看向商云良,连犹豫都没有,把掛在马鞍上的手弩准准地拋了过来。 “商太医,会用这东西吗?” “没时间再教你了,拉开駑弦,掛在后面的“悬刀”上。” “弩箭你的马鞍袋里我记得有,搁进去,然后瞅准机会,五十步左右,看准那个,发射便是!” 商云良只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涌动,心臟在狂跳。 他知道沈千户这个动作的意义。 他们只有十几个人,接下来的战斗不可避免,所以没人能来保护他! 该死的! 他在心中咒骂一声,努力控制著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学习了一下弓弩的使用。 “真要搏杀,你不会用长矛和牙棒,就把我的刀给你,胡乱劈砍,说不得能砍死一个。” 沈千户笑笑,將腰间几乎从不离身的绣春刀也丟了过来。 而他自己,已经把掛在马屁股上的长弓给拎在了手里。 眼见两侧的骑兵已经抄到了他的前面,离得近的已经开弓放箭了,沈千户怒吼一声,大声下令道: “跟著我,去冲右边的那一队!” 这个时候可没有双方停下来然后再进行真男人的对决。 在箭矢没有耗尽之前,这种小规模的骑兵交锋,一般情况下近身搏杀是不常採用的。 但对於此时的锦衣卫小队而言,他们带的箭自然比不上有备而来的韃子。 被三面包围的情况下,会被夹在中间被敌人射成刺蝟。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惜马力,侧击一支马队,爭取用肉搏战將他们击溃,方才有一线生机! 战马在嘶鸣,耳边时不时能听见羽箭撕破空气的怪响。 身后似乎有人闷哼一声,但商云良没有回头。 韃子骑兵的指挥者似乎察觉到了沈千户的意图,这个傢伙高声叫著,用磕磕绊绊的汉话朝他们喊道: “明人的骑兵!居然有胆子上来廝杀!我们可不会怕了你们!” 然后又是商云良听不懂的话: “额尔克!带著你的勇士,跟明人去廝杀,把他们拖住!用你们的弯刀告诉他们,谁才是草原上的雄鹰!” 首领的话引起了奔驰的骑兵发出一阵阵吶喊。 声云良看到,他们右侧的骑兵並没有因为他们的靠近而拉开距离,反倒是控制战马直接靠了上来! 这些韃子就想要肉搏战! 真是疯子! 商云良知道,这个时候的他根本没办法独善其身了。 咬著牙,他沟通脑海中的猎魔人药剂全书,一个瓶子突兀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月光之下,瓶中的药剂散发著妖异的蓝色光辉。 初级海克娜煎药! 商云良扬起头,將瓶中药剂一饮而尽! 他只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他会因为力竭而陷入衰弱期。 但在这一个小时之內,他必须为自己,和这些锦衣卫一起杀开一条血路! 药剂入口,灼热的感觉瞬间从胃部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来吧,我就是要利用你的副作用! 运动狂热! “杀!” 双方的距离飞速拉近,终於到了短兵相接的距离。 沈千户刚刚射出一箭,差之毫厘被他的目標躲过,正准备瞄准下一个目標,却突兀看到本来在他身边的商云良,陡然加快了战马的速度。 只见这个傢伙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了弩箭的上弦,单臂架著弓弩,直接指向了他刚刚射漏的目標。 弓弦震响! 嗖的一声,弩箭破空而出,以双方这个距离,连一息都不到弩箭便衝到了对方的身前。 悽厉的惨叫伴著喷溅的鲜血升入高天,商云良这一箭居然直接射穿了这个傢伙的脖子。 在一道道震惊的目光中,商云良收回了弩箭,抽出了绣春刀! 冰冷的刀锋在银色的月光之下散发著令人心悸的锋锐。 他大吼一声,朝著最近的一个韃子骑兵冲了上去。 “回来!商太医,你回来!” 沈千户直接惊了! 我艹,你他妈是个太医,太医!陛下以后要封你做神仙的! 咱们保护著你突围,你衝上去干什么?! 回答我! 一咬牙,他朝著其他锦衣卫大吼: “护著商太医,衝上去!” 夜晚,刚刚进入了高潮。 第84章 太医?不,阁下是奉先! 第84章 太医?不,阁下是奉先! “鐺!”的一声,商云良势大力沉的一刀砍在了眼前韃子骑兵横起防御的弯刀上。 强大的力道让商云良的对手虎口发麻,差一点就要握不住刀柄。 眼前这个穿著古怪袍子的明人居然是个强大的武士,这让巴图顏颇为诧异。 作为俺答汗金帐之下的卫士,他们始终是大汗最犀利的羽箭,就在前不久,他们作为先锋,出其不意杀了个回马枪,直接將明人宣府和延绥的军队衝垮击溃。 一路掩杀下来,在大汗的指引下,草原上的雄鹰精准地扑向了他们的猎物: 明人押送药材的马车。 就算是那些药材有著大同军一千骑兵的护送又如何? 还不是被他们一个伏击就打的丟盔弃甲。 从威远堡一直追到这里,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斩下了多少颗明人的头颅。 本想著眼前这一队衣著华贵却不著鎧甲的明人会是一只只绵羊,没想到却是个披著羊皮的豺狼! 又是跟眼前的明人硬拼一刀,巴图顏死死地咬著牙,挨过那几乎让手臂断掉的剧痛。 他已经发现,眼前这个人並不善战阵拼杀,一刀又一刀毫无章法。 巴图顏找准时机,刁钻的一刀直接切在了这个明人的右腿上。 顿时,血光崩现! 巴图顏已经在脑海中预想好这个明人去捂住自己的伤口哀嚎,他再趁势斩下对方脑袋的一幕,手里的弯刀已经计划好了进攻的路线。 但没想到,眼前的明人连看都没看,兜头一刀又是狠狠地砸下! 什么! 咬开对方腿部的刀锋已经来不及收回,巴图顏只能拼尽全力把刀身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下一刻,他就听到了自己肩膀骨头轻微碎裂的咔嚓声。 剧痛让他发出了撕心裂肺地吼叫。 长生天啊!这就是个疯子! 这一刀毫无技巧,这个明人就是用最原始的砸,直接砸裂了他的肩膀,更是直接崩碎了他的弯刀。 为什么他不怕疼?! 註定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了。 因为下一秒,商云良扬起的刀锋直接切开了他的脖子。 头颅高高飞起,心臟喷薄的动脉血衝起高高的血泉,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双方都是心里发寒。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解书荒,101????????????.??????超实用 】 商云良深深地吸气,巨量的空气被他吸进了肺部。 海克娜煎药的力量在迅速修復著他的身体。 瞥了一眼大腿上的伤。 虽然鲜血已经染红了裤管,但商云良能感觉到,伤口正在快速止血。 初级海克娜做不到通过运动呼吸大法直接让伤口恢復如初,但只要止血不影响行动这就足够了! 而且,谁规定他只能喝一种药的? “燕子药剂!” 心念一动,猎魔人药剂全书中,早就製备好的燕子药剂出现在他的手里。 圆底玻璃瓶中,紫色的药剂让人心生摇曳。 黑暗中,没人看清他是从哪里取出这个瓶子的,但所有人都看到,这个浑身浴血的男人仰起头,將瓶中的紫色液体一饮而尽。 初阶燕子药剂,缓慢修復自身伤势,叠加海克娜药剂的运动疗伤,商云良现在感觉自己还能打十个! 他完全没意识到,喝完海克娜煎药之后,运动狂热的“被动”让他完全丟掉了自己稳健的行为模式。 说干就干,管你丫的那么多! “来!” 他大吼一声,驾著战马朝著下一个目標衝去。 “商太医!別—” 刚刚砍翻一个韃子骑兵,正调整著呼吸的沈千户看著商云良前冲的方向,伸出手无力地抓握,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情绪,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在不停地抽动。 他实在是没办法把眼前这个沐浴鲜血,挥舞自己绣春刀砍人的猛士跟“太医”两个字联繫在一起。 我大明朝的太医要都是这个样子,成祖文皇帝出兵塞外打到斡难河的时候,还带什么五十万大军,把太医院的人放出去不就行了? 他全程都在看著商云良,哪怕杀人的时候,都会用余光去关注。 事已至此,唯有血战,但万一要是真把商云良给弄没了,他回京被愤怒的皇帝和陆指挥使弄死也是大概率的事。 他几次想向商云良靠拢,但无奈韃子逼迫地紧,他首先得自保,就这还被对方的刀在手臂上咬开一个小口子。 但现在沈千户突然意识到,这位商太医的战斗力比他高多了,就这么一会儿,死在他手下的韃子兵都有三个了。 一箭射翻第一个,衝过去从后背砍死第二个,再加上眼前这个被一刀梟首的第三个。 韃子兵这一队人十几个,最大的战果就属商云良了。 见到自己这边一连损失五六个,剩下的韃子兵赶忙拉开了距离。 沈千户一刀逼退眼前的敌人,见对方纵马远离,也不追击,赶忙来到了商云良的身边。 他看著刚刚斩下对手手腕,让那个韃子兵惨叫著后退的商云良,打量著对方血葫芦一般的样子,问道: “商太医,你—您—您没事吧?” 目光落在商云良那被血染红的右腿,他心中一惊: “您受伤了?” 商云良感受著浑身躁动的血液,浑不在意: “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回去抹点药,问题不大!” 沈千户愕然。 您確定这叫没事? 下次谁再认为您是个只会熬药的太医我就跟谁急! 您不是太医,您是奉先在世啊! “咱们的弟兄刚刚死了两个,现在还有十七个人。” “继续进攻,追著这右路的韃子,打散他们!” 第一句话是沈千户说的,而商云良立马补上了第二句。 这下命令的口吻说的轻鬆自若,似乎本就该是这般。 偏偏沈千户还没办法反驳,论官位,人家带著正五品的衔,甭管临时不临时,论地位,这位以后回去保底都是个“神仙”,哪里是他能比的? 再最后,战场上斩首杀敌论功,猛得一塌糊涂的商云良,那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沈千户的血性也被完全激发出来了。 染血的绣春刀和长矛举起,遥指著天空中那轮沉默孤寂的皎皎明月。 “杀!” 怒吼声响彻了旷野,战马嘶鸣,血腥的廝杀仍然在继续。 韃子已经意识到了眼前这一队明军的扎手,但他们並不打算放弃。 作为大汗最锋锐的刀锋,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些连甲都不穿的明人面前退缩。 长生天不会庇佑失去勇武的战士。 他们要斩下这些明人的头颅,悬在马尾,剥下他们华美的衣服,作为向大汗献功的证明! ) 第85章 不同的心境 第85章 不同的心境 人在陷入危机的时候,尤其是生死危机的时候,其实根本就不可能还有时时刻刻保持理性的思考。 乱刀砍来,最好的做法其实就是乱刀还他。 哪有那么多运筹帷幄,以巧破敌的戏码? 危险来了人本能地会躲远,而见了血之后,一些人会害怕,会瑟瑟发抖。 而另一些人,则会释放出比平日里更加癲狂的勇敢。 幸运的是,现在还活著的十六名锦衣卫以及商云良,都是这类人。 但不幸的是,他们的勇武却吸引到了更加危险目光的注意。 额尔克停下马,在他面前的雪地上,到处是泼洒的鲜血和骯脏的雪团。 一匹孤零零的战马立在原地,围绕著雪地上倒毙的主人,用脑袋轻轻推著他尚有余温的躯体,似乎是想要用哀鸣拉回那逝去的亡魂。 “这明人的服饰,跟那些大同的边军不一样,我从未见过。” 额尔克指挥著士兵將战死的锦衣卫进行搜身,找到的东西,这些韃子也不认识,一股脑地全部丟进了马鞍袋。 他抬起头,望著东边,那里的廝杀还在继续,血腥的味道从那边顺著风弥散。 这股明军是精锐,真正的精锐,正面交锋,打马上肉搏,不穿外甲的情况下,俺答汗的勇士居然输给了他们。 “这绝不是一般的明人,你们继续追击,我带上这个傢伙回去,说不得,这些傢伙是明朝的什么重要人物的护卫。” 额尔克说了一声,把锦衣卫的尸体绑在了马背上,然后调转马头,朝著他们出发的方向赶去。 s ee e ne “小心” 一声大吼,商云良又一次抓起了掛在马鞍袋上的弩箭,以最快速度瞄准了一个正打算衝杀向沈千户的韃子骑兵。 弓弦震动,破空声响! 十步的距离瞬息之间便到,这一箭有些歪了,但仍然命中了这韃子骑兵的左肩膀,直接让他失去平衡滚落下马。 失去主人的战马从沈千户的背后呼啸而过,本来蓄势而来的偷袭也变成了痴人说梦。 双方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从交手的地方一路向东,已经打出去了二里地。 明军这边,算上商云良,如今还能在马上直著身子喘气的只有十四个了。 而他们杀掉的韃子已经接近二十个。 锦衣卫作为皇帝亲军,至少在嘉靖时期,战斗力还没有明显下滑,这帮人除了抄家打板子用刑是一把好手之外,战阵上的搏杀技术也是不遑多让。 “我们已经把右边这一路的韃子给杀散了,就跑出去三个,剩下的这些都是后边冲得快跟上来的。” 真实的战场就是这样,尤其是这种小规模的交锋,打打停停,大家都是血肉之躯,杀人这项运动的能量消耗可比睡女人要累多了。 然而,刚刚喘著粗气盘点战果的沈千户却突然发现,商云良商大神仙—不,商奉先,这时候居然没什么疲惫的神色。 这傢伙把弩箭收好,拎著滴著血珠子的绣春刀,端坐於马上,一口气不带喘,突出一个气定神閒。 古之大將可有此风度? “商太医—您这体格—是真不错!” 沈千户由衷地说道。 另一边,一个离得近的锦衣卫士兵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嘿嘿笑道: “那可不,以后商夫人肯定有福气!” 听到的锦衣卫汉子们都露出了你懂我也懂的笑容。 此时韃子已经被锦衣卫们凶悍的气息和惨烈的杀伤给逼退了。 这才给了这帮浑人战场上开黄腔的机会。 只能说,lsp不分场合,给点阳光就灿烂。 商云良骑在马上,没跟这帮人解释什么。 他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体力无穷的猛汉,只不过是因为他在廝杀的空当,找了个机会喝下了一瓶初级杀人鯨。 这东西极大的提升了他的心肺功能,大量的氧气通过血液交换被输送到了全身,这才支撑他进行如此高强度的作战。 他本质上还是一个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只不过在各种药剂的加持下,凭藉一腔热血爆发出的勇力把面前的韃子全部砸翻了而已。 现在,初级海克娜煎药的时间已经快到了,等他商云良开始转cd的时候,他会比被一日一夜的小媳妇还要软绵绵。 “走,我们继续向东,趁著这些狗韃子怂了缩卵,赶紧拉开距离。” “最近的兵站距离我们也就七八里的路程,只要路上不折了马腿,天亮之前必到!” 沈千户插言。 商云良拋出几个装著初级燕子药剂的瓶子分给了锦衣卫士兵: “喝下去,这东西能加速你们的伤口癒合。” 既然决定回京之后摊牌当他的商大神仙,再藏著掖著就没意思了。 谁知道这一路上还会不会爆发更加惨烈的战斗。 能保持一分战力都是好的。 “商太医—这东西—” 锦衣卫面面相覷,看著那散发著深紫色微光的药剂,手都是抖的。 以他们的见识,如此瑰丽的药剂,从商云良这位“神仙”手中给出,还用的是他们从未见过,精美到不可思议的琉璃翡翠瓶装著。 这是仙药啊! 听听商太医说的,喝下去就能让他们的伤口癒合。 古来沙场征战,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就是因为浑身的伤口,最终流干血液,体力不支倒在了战阵中。 若是他们能得到这仙药,是不是便不会马革裹尸,徒留闺中泪了? 锦衣卫们的想法都是一致的。 他们感觉到眼底有些发酸,喉头哽咽,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商云良压根没体会他们的心情。 对於他而言,他现在操心的是,这玩意儿的副作用会让人没事儿產生振翅起飞的想法,並且对於节肢动物有著一定的偏好。 虽说这个相比於杀人鯨那种对於鱼產生幻想的程度还差了点火候。 但这会儿战斗暂时结束之后,商云良的脑子里已经不自己觉得想著自己嘴里嚼著油炸知了,挥舞手臂,上去跟月亮肩並肩了。 艹,总觉得这样下去,我的风评要彻底没救了! 他心想著。 锦衣卫们不知道他的內心戏,一个二个感动地不可自拔。 看到商云良立在马上默然不语,还以为这是商大神仙在生气他们都拿著药剂不敢喝。 沈千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对著其他锦衣卫大声道: “兄弟们,商太医赐药!我辈不敢辞!喝!为商太医,为陛下,为大明,杀韃子!” 锦衣卫们振臂高喊,一个个不再犹豫,仰头將燕子药剂全部喝下。 马蹄阵阵,杀出第一层包围的锦衣卫们朝著东方的旷野狂奔而去。 他们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哪怕是拼光了,也得把商太医送到兵站去! ) 第86章 俺答 第86章 俺答 也许確实是被商云良还有其他锦衣卫给杀怕了。 一直到天明,兵站高高的瞭望台遥遥在望,都再没有一个子骑兵追上来试图骚扰他们。 沈千户对此的解释是: “鞋子人少的很,他们是经不起跟我们这样消耗的。” “別说我们这次至少换掉了他们两三倍的人,就算是你死一个我死一个的对砍,子都受不了。” “以我大明幅员辽阔,亿万民眾,真要这么杀,早就能把韃子给杀绝户了。” “所以,韃子们,连带著那个俺答汗都是这样,一旦发现损失超过预期,立刻就会跑,管打下去也许会是一场大胜。” “只要死的人多了,对他们而言就是亏的。” 商云良明白这个道理。 就像这次大同之战,俺答汗第一次破关后,除了抢夺財货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掳掠人口。 不只是女子,男子也是一样。 “商太医,您可要撑住,到了兵站,那里总归有个会点治病手艺的。” 沈千户控制著战马,一边忧心地看著趴在马背上的商云良。 这位浴血疯魔,一战斩下八个子人头,在军中都算是一等一猛將的“太医”,在脱离韃子的追击没多久之后,突然啪的一声软倒在马背上。 要不是沈千户眼疾手快,商云良就能一头从马背上栽下去。 给沈千户嚇得一身冷汗,还以为商云良受了什么重伤一直没说,这是撑不住了。 没想到商太医只是跟他摆手,说了一些什么“冷却期,贤者时间”之类他听不懂的话,不过看商太医的样子確实没大事,沈千户这才略略安心。 他不能理解初级海克娜药剂的运动狂热状態是个怎么回事。 商云良也不解释,就权当被当成生病了吧。 一行人赶了半宿的路,终於是在天明时分赶到了这个叫不上名字的小小兵站。 101看书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101????????????.??????超流畅 全手打无错站 驻守这里的百户官看到这十来个像是在血海里游泳的锦衣卫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好傢伙! 什么时候锦衣卫会有这般狼狐模样? 他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在忧心连锦衣卫都成这样,一看就是在追杀下逃出来的,莫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吧? “几位上差,这是怎么弄的?” 百户官迫不及待地问。 沈千户这时候哪有心思跟这个小官饶舌?况且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就遭到了韃子骑兵的追杀。 边关肯定是又有战事了,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怎么知道? “废话,你们这里有没有医户,有的话赶紧招呼过来,给商太医瞧一瞧!” 百户官听著这话一愣,什么,太医? 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什么时候会来个太医? 脑子里虽然疑惑,但他动作不慢,扭头就准备招呼人赶紧给这些锦衣卫看看,顺便去把兵站里唯一一个懂点医的老头找来。 “別费那劲,我没事,扶我一把。” 商云良虚弱的声音在两人的背后响起。 沈千户猛回头,看见商云良自己从马背上下来,扶著墙边,脸色发白。 颇有一副被榨乾的美。 沈千户抢上前,刚想开口问,就被商云良摆手给打断了: “说了没事,別在我这儿浪费时间,让弟兄们吃点东西,找个铺先休息,抓紧时间恢復体力。” “我这是昨晚太累了,给我整点吃的喝的就行。” 百户官看著这一幕,他没记错的话,一个太医不应该是个七八品的官吗? 这副指挥锦衣卫千户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但他没敢问,这可是锦衣卫,是陛下的亲兵,不像他们这些边军,倒霉点的两三年都没人来换防,纯属是后娘养的! “快去给上差准备吃食热水!” 他朝著手下的兵丁喊道。 威远堡的废墟,一片隆起的山丘上。 代表著草原无上权威的黄金旌旗刺破晨曦,於北风中烈烈作响。 孛儿只斤·俺答骑在高头大马上,厚重的披风掛在身后,白色的雪落满了肩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头冬眠被惊醒的巨熊。 忠诚的护卫簇拥在这位大汗的身边,鹰集一般的眼睛扫过积雪覆盖的草甸,似要把任何潜藏的敌人都找出来杀死。 在他们面前的雪原上,部族里的勇士们正在搜刮战利品。 是的,这里早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猎场一千明朝大同府的骑兵,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稍稍有些牙。 但只要嚼碎了坚硬的外壳,就能够吮吸到里面香甜的汁液。 “你们说,这大明都视我们是愚蠢的蛮夷,既然如此,那他们为什么会认为我们一定会遵守承诺?” 俺答汗看著那一辆辆被拖回来的马车,嘴角的笑容再也压不住,他志得意满的对身边的亲人说道。 对他而言,这次杀戮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因为这仅仅是对龙大有的报復。 嘉靖二十一年五月,俺答汗第二次派人去大同要求“通贡”互市。 俺答汗其实也没对这次外交行动抱有太大的期待,毕竟之前他就派人来过,但明廷严词拒绝了他。 这一次不过是想再试一试,草原上这些年变得越来越冷,每年因为暴雪损失的牛羊人口无数。 如果能做生意,用对他而言,根本不值钱的牛羊就能换来草原需要的盐铁等等关键物资,俺答汗觉得可以先暂时把部落的传统扔在一边。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大同的巡抚龙大有居然不讲道理地,把他的使者给宰了! 这一下,可就是狠狠一巴掌抽在了这位大汗的脸上! 他想不明白,以前大家私底下做生意,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以互相抢劫为主,但大同方面每年对於这种事都是半鼓励態度,怎么这一次就招呼不打一个就翻脸了? 在俺答汗看来,这就跟明人男子睡了女子,多次之后那便该娶对方为妻。 他请求正式“通贡”也是觉得大明也该有这个思路。 那话怎么说来著哦对,生米煮成熟饭嘛。 这次把龙大有的一千骑兵骗出来,像绵羊一样尽数宰杀,不过就是做给这位大同巡抚看的。 上一次入侵他没有打破大同城,让龙大有把脑袋交出来,这次可算是出了口恶气。 还顺便拿下了大同城几乎全部的药材储备,真是一举两得! 俺答汗现在还在为自己这次精准的谋划而自喜。 他觉得自己找回了面子! 就在此时,他看到一名部落的勇土,马背上绑著个什么东西,正朝他这边疾驰而来。 过了一会儿,当俺答汗看到那马背上彻底冰凉的尸体时,那张盘子一样的圆脸上浮现出思索的神色。 作为大汗,他还是有几分见识的。 当然认出了眼前这具户体的身份。 当他听完额尔克的描述之后,顿时下令道: “也速亥,你去,带著你的部眾,我再给你一千人,去追!追上那些锦衣卫!” 欢呼声响起,得到出击命令的武土大声呼和。 俺答汗对也速亥这位亲信將领交代道: “那些人是锦衣卫,是明朝皇帝的亲军,这个时候能让他们拼的命来保护的人,身份一定不会低。” “我怕明朝皇帝已经噢到了不对劲,他可能会让大同城里的重要人物先撤。” “不论这个人是那新来的成国公还是代王,这都是我们的机会!” “抓住他们,我要活的!” > 第87章 为什么啊? 第87章 为什么啊? 三个巴掌大的麦饼子,一碟子醃萝卜,再有一块风乾的羊肉,倒在一碗热水里全部吞下去。 商云良感觉自己回了魂。 原本他说先让这兵站给他准备点吃的,没想到刚刚被这百户官领到屋子里,看到床铺的一瞬间,如海潮的困意顿时就像无数只从背后冒出来的手掌,从头到脚把他给吞没了。 一头栽倒在床铺上,也不管这上面的陈旧气息和若有若无的怪味,商云良睡了三个时辰才再次睁眼。 起来之后,已经是正午,吃了点东西,商云良才觉得自己稍微恢復了一些力气。 “商太医,您感觉如何?我找来这兵站里的医户,远远地给您瞧了眼,也没知道个所以然,弟兄们都担心著呢。” 刚刚吃完东西,沈千户那张拔子脸就凑了过来,这傢伙之前一直担心商云良有啥问题,现在看这位大爷好端端的,这才鬆了口气。 “都跟你说了,莫要担心,这不,睡一觉便没事了。” 商云良咧了咧嘴。 其实三个时辰根本就休息不够,但这不是京城,他这也不是在自家的小院,身边更没有体己的人陪著。 更重要的是,商云良清楚,这宣大直道边上的小兵站,隨时都有可能遭遇子骑兵的包围,他心里警惕著,自然睡不踏实。 找了把椅子坐下,商云良感受著身体的疲惫,心中思付著: “身体比正常情况要累很多,一方面应该是昨晚一宿没睡光顾著砍人了,另外一方面,这初级海克娜煎药的运动狂热,恐怕就是在短时间內榨取我的运动潜能。” “等到时间到了,之前消耗的力量会全部反馈回来。” “怎么说呢,我这都魔法大明1542了,能量守恆定律居然意外的坚挺。” “我要是现在再给我自己来一罐初级海克娜煎药,等我蹦跌完一个小时,怕不是得原地去世吧?” 商云良微微摇头。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解闷好,?0?????????????.??????隨时看 全手打无错站 现在再让他爆发出昨晚那种战力肯定是不可能了。 而且他自知根本没有学过搏杀的技巧,昨晚那纯粹是新手保护,幸运女神附体,女媧娘娘庇佑-管他是谁,总之,再来一次,说不得一根羽箭直接干穿心臟他就掛了。 就是正牌猎魔人受到致命伤也会死,论是他这个喝了点初级药剂的半吊子呢。 “沈千户,外面的情况如何了,我们昨夜遇到的事,是否已经传讯给大同和宣府?” 商云良收回心思,看向坐自己对面的锦衣卫指挥。 沈千户答: “今天早晨就看到狼烟了,不是我们点的,显然,昨夜韃子的主要目標根本不是我们。” “大同那边又有警讯,昨晚那个阵仗,说不得俺答汗又杀回来了。” “边墙上的烽火台和我们都给宣府点了烟,驻扎此地的百户官也派人骑快马去宣府报信去了。” “但我们谁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到现在为止,大同那边安静地像是死了一样。” “一个斥候都没派来。” 商云良明白沈千户的意思。 大明的九边重镇有著一套完备的预警以及信息传递体系。 基本上保证在半月之內让京城朝廷来者得知是谁,多少人,入侵了什么地方,战况如何等等。 现在这个状態,光点菸,没有一个人跑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大同那边被俺答汗的骑兵彻底封锁了。 就算是大同放了信鸽,假设真有这东西,那也不会给他们这一个小小的兵站送信。 现在这状態,等於就是全图战爭迷雾,丫的隨时都可能在开图的路上被敌方大部队贴脸输出。 很烦! “商太医,还有一件事您得知道一下。” 就在商云良皱眉思索的时候,沈千户却是又低声道。 “嗯?” “咱们今天可能得在这里休整一下,出发去宣府得等明天了。” 商云良皱眉,眼下这个局面,他们待在这个兵站就如同风暴中心的孤岛,隨时都有可能被巨浪吞没。 早点走不是更好一些吗? 面对商云良的询问视线,沈千户嘆息一声: “唉,没办法啊,咱们的马不够了。” “昨晚一夜战,都是不惜马力在奔逃,咱们本来一人双马,遇上韃子之后,那些驮马就跑散了。” “今早咱们到了这里,很快就有五匹马因为伤重不行了。” “剩下的马体力根本撑不住,不休息一天没办法恢復,如果再发生昨晚的事,骑著这些疲马我们根本就冲不出来。” 商云良点点头。 他不太懂这些,但眼前的锦衣卫千户实在是没有骗他的理由。除非他自己就是韃子的细作。 且不论这可不可能,如果是真的,那昨晚还打什么,大喊一声“大汗,自己人!”不就完事了? “弟兄们都如何?可有伤重需要治疗的,我这个太医还是能发挥点作用的。” 商云良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药剂储备,只要不是遇到脑洞大开,心胸开阔之类的情况,应该都是能救的。 沈千户听到这话,脸上顿时露出崇敬和感激的神情: “没事!都是些好小子,跟著来兵站的,都喘气著呢。” “韃子昨晚跟咱们肉搏,您赐下的仙药把兄弟们的命都拉了回来。” 其实初阶燕子药剂的修復能力没有这么强,只不过这帮锦衣卫都是一身好功夫,躲刀的本事也不错,基本都避过了要害。 燕子药剂不停地修补,再加上以为商云良商大神仙赐下的是“仙药”,精神胜利的鼓舞加持下,大家虽然一身伤,但却基本保持了七成战力。 “商太医您这药金贵,此等神异沈某以为,这药—最好还是少给我们用一些。” 这话商云良没太听懂,为什么这些锦衣卫明明体会到了药剂的好处,却想要拒绝? 药不是给人用的?况且咱这玩意儿可以量產,就算不给嘉靖当神仙,游歷江湖都能被捧成一代名医啊。 “沈千户,你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些。” “商太医,若是要让京城里的知道我们这些人先一步享受仙药,这对我们不是好事。” 沈千户还想再说什么。 突然,一声带著恐惧的喊叫在两人的耳边炸响: “子,子来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豁然站起。 瞪瞪瞪地爬上兵站並不算高耸的“城墙”,看到西北方向视线所及,那突兀冒出来的一片黑色的细线时,商云良倒吸了一口凉气。 +! 一堆植物! 这一眼望去,怕不是得有上千骑兵啊。 不是,为什么啊? 我是吃了你家羊羔还是睡了你们俺答汗的女人啊? 至於吗?! 这地方距离你们交战的地方得有十多里地了吧? 一千骑兵,这是来要命的啊! 第88章 孤军 第88章 孤军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 商云良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刚刚血战一场逃出升天,还没时间庆祝老天爷饶了条命,韃子一千骑兵直接啪! 拍脸上了! 恰好遇上昨晚血战的马匹的状態极差,不少都得带著伤,甚至腿有点。 本来就跑不快,这下好了,彻底不用跑了! “你这兵站有多少人?” 百户官这个时候也跟跑著爬了上来,沈千户拎著这傢伙就问。 这百户官伸出一个巴掌,嘴皮子有些哆: “算上各位上差,咱们加在一起也就五五十个人。” 好傢伙,五十对一千,甚至更多。 打? 打个屁!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这不是他们这些人勇敢不勇敢的问题,在绝对的数量面前,质量是苍白的。 否则的话,小鬍子也不会在大鬍子的人海战术制裁下被抽翻在地了。 “商太医,咱们这还有两匹状態不错的马,您先走,说不定能赶在他们包围之前突出去!” 沈千户抓住商云良的袖子,也不怕別人听到,大声道。 商云良扫他一眼,把他的手甩开,冷笑道: “我的骑术不行,马又不如他们,单骑逃亡,韃子两三个骑兵追著我就能把我追死。” “要想逃到宣府根本就不可能。” “跑不出去就给韃子割了脑袋,跑出去说不得也得餵了狼!” “该怎么守就怎么守!” 士兵们都在看著商云良。 这番话他们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从这个理论上最不该上阵的太医身上看到了莫大的勇气。 將不畏死,兵则勇之! 现在,商云良就是他们的將! 沈千户深吸一口气,他刚才的话实在是心里著急。 现在冷静下来,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商云良: “商太医,既然如此,那这里您官阶最高,您来下令,有不妥我们来修正。” 他知道商云良不懂战阵之道,但现在这个主心骨在,昨晚的战例摆在那里。 这个指挥官,是商云良,也只能是商云良! 百户官没声,默认了让眼前这个年轻太医指挥他整个兵站的士兵。 “韃子还有多久能衝到兵站的墙边?” 商云良问道。 “这个距离,半个时辰全军必到,先锋的话可能就是一刻钟。” 作为本地人,百户官立刻答道。 商云良点头,他踩了踩脚下的夯土墙: “外围的防线我们全部放弃,这点人出去还不够给韃子塞牙缝。” “死守这道墙,先把门给封死!” 这个兵站很小,就一东一西两个小门,只够双马挤著进去。 “好,我立刻派人去!” 百户官抱拳,然后飞也似地了下高处。 既然不打算出去野战,守城的话,城门在任何时候都是薄弱点,现在乾脆拿沙土石块给封死。 兵站之外本来就挖著壕沟,会阻碍骑兵接近。 这些韃子骑著马又上不了城,最终想要进来还得爬墙。 先儘量用远程武器杀伤对方,儘可能削弱对方的锐气和斗志,真到了肉搏战,那就是拼命的时候了。 也速亥也看到了那孤零零立於大明宣大官道边缘山丘上的兵站。 “稟诺顏,那些穿漂亮衣服的明人,杀了咱们的勇士之后就逃到了这里,我可以確定,他们没有逃走!” 得到了手下的匯报,也速亥微微点头。 这次大汗把他派出来追击这些明人,他刚开始觉得兴奋,但后来就觉得无味。 满打满算不过也就十几个人,也值得他一个土默特本部的千户率军来此? 在他心里,也就那位大明新到大同的成国公,手下带著的五千明朝皇帝禁军才是他的对手! 大汗给他下令之后,就带著主力南下去打大同城了,他就算现在跑回去去找也没人了。 这让也速亥非常鬱闷。 他决定派点人,把这些明人赶紧抓起来,然后跑回威远堡的废墟待著,虽然宣府的一支军队被他们击溃,但那狼烟都点了许久,宣府那边肯定知道情况。 等到精锐明军来援,他这一千人可不能跟那些明朝的边军硬拼。 不是打不过,而是不划算。 有这一千勇士,他是千户,是诺顏,要是没了。 他就是一条谁都能端一脚的野狗。 眯著眼,也速亥下令道: “那些明狗子有些扎手,带三百人,靠过去,日落之前,给我把大汗要的人抓出来! “记住,要活的!” “至少得给我保证他能活著见到大汗!” 半个时辰的时间匆匆而过。 兵站的士卒和锦衣卫们都上了土墙。 商云良见到了这帮边军士兵,一个二个都拿出来了一米多长的鸟拎在手里。 我大明的火器还是有点用的,至少现在边军打韃子,第一波都是先开枪而不是射箭的。 “这东西的射程,我记得极限有二百多米,但实际杀伤是在一百米左右,破甲能力比弓箭强。” 商云良尝试在脑子里回忆他那杂七杂八的知识。 之前的在炼药的时候,他就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说他能通过指尖將“混沌的魔力”释放到药釜的药剂里。 那么是不是意味著理论上这些魔力是可以施加到其他地方的? 再往下推进一步,他商云良是不是可以给手里的武器“附魔”? 昨晚的战斗中他就尝试过,魔力確实成功附加到了绣春刀上,要不然他那一刀也不至於把子的武器带著肩膀砸碎。 但现在他的魔力储备太少,“附魔”状態对他的魔力消耗太大,而魔力源自於他的精神。 这也就意味著,真要是全程附魔,没杀多久他就得在战场上表演如婴儿般的睡眠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两百米的距离,鸟杀伤力会急速锐减。 那我能不能就只把魔力聚集於这颗铅弹上? 依照魔力匯聚於绣春刀会提升锋锐的情况,说不得我能让手里的鸟两百米依旧保持杀伤力。 如果可行的话— 商云良感觉到了自己搏动的心臟。 有狙的话谁愿意拿著一把步枪冲前面填线啊。 他看著远处那脱离大队,约莫三百人朝他们靠近的韃子,朝著站在他身边不远的一名边军士卒喊道: “来,把你的鸟给我!” 那士兵靠在墙垛后面,刚刚用通条把弹丸和火药压紧压实。 “装填好了没?好了就给我。” 商云良又说。 士兵茫然地点头,他搞不清楚这位空降的“上官”要干嘛。 但他还是照做了。 “很快,大人稍待。” 十秒之后,士兵小跑过来,把鸟递了过来。 装填什么的商云良不会,但这最后一步瞄准扣扳机他一点儿问题没有。 韃子的三百骑兵已经缓缓靠近。 他们在两百五十米的距离下马休整,准备恢復一下体力,然后发起进攻。 商云良抬起了手里的鸟。 魔力通过握住枪柄的手指,准確附加到了那塞入枪膛的弹丸上。 来吧,再近一点。 然后,感受一下老子的火热吧! 第89章 此乃辕门射戟! 第89章 此乃辕门射戟! 沈千户和兵站的百户官一遍遍地巡查著防线。 在脑海中构想著任何双方攻防的可能性,试图找出哪怕是一个破绽然后赶紧堵上。 这可是二十比一的兵力差距。 一招不慎,那都不是满盘皆输的问题了。 防线崩溃就在几分钟內,他们兵站里的这五十號人都得完蛋。 直到发现韃子已经准备靠上来了,俩人这才急忙朝著直接面对韃子的西墙赶去。 然而,俩人刚刚到,就看见墙上的士兵一个二个都朝著一个方向猛看。 沈千户顺著目光,然后就看到了那站在城墙上,正拿著把鸟努力瞄准的商云良。 那姿势,那状態— 他的脑子里再次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號。 这真的是我大明的太医吗? 有那么一瞬间,沈千户有点替陛下和宫里的其他贵人们操心。 他是知道点情况的,这位商太医回京之后多半会是御前的大红人。 如此武德充沛·陆指挥使的压力有点大啊。 快步上了已经被封死的西门,沈千户打眼一看外面的子,又看了看商云良,再看那立在一边,正忙活著给一把新的鸟装填的士兵,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觉得自己这会儿开腔可能会伤了这位老大的面子,但这是战阵,没那么多讲究,沈千户斟酌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 “商太医,这个距离至少得有一百六七十步了,超出射程了,打不中人的。” “您要打,也得再近一些,八十步左右再放,也得打中人才行啊。” 商云良没抬头,目光依旧聚焦在照门上,他遥遥指著前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莫要打扰我,我先开一枪试试。” 沈千户愣了一下,见商云良坚持,只能退一步,心里把这把鸟从第一波齐射中排除了。 另一边,边军的百户官低声道: “韃子不善攻坚,一般对付我们这种小兵站,都是先用弓箭压制,然后一次衝过来压到墙上,靠肉搏打败我们。” 子其实是会打造攻城器械的,但那是准备大型战役,进攻大同这种大型城镇才用的。 对付他们这点人,根本就用不上那些玩意儿。 正说话间,只听“砰”的一声响。 硝烟窜起,西墙的士兵都惊讶地看著那开枪的人。 一百五十步啊,这位京城来的太医就是不懂! 这距离铅弹打过去,就是命中,跟一颗石子砸在脑门上有什么区別? 要是打在眼睛上说不定还有点用。 但要有这种运气·那还不如去打月亮呢。 说不定一枪能把娥从月宫打下来,兔子给大伙燉了补补,至於嫦娥,那是天上的仙子,配给商太医就是,咱们这些人就养养眼好了。 大伙都这么想著。 几乎没人去看韃子的方向,因为压根就没做命中的心理预期。 然而,下一刻,一直关注著战场的沈千户直接惊得喊破了音: 他一根手指猛地指向了西边的雪地上: “中了!打中了!” “快看!那个穿蓝袍子的倒地上了!” 他没敢喊死了,这个距离在他看来杀伤力根本不够,万一没死反而伤了士气。 但沈千户根本不知道,商云良这一枪瞄准这个穿看最哨,带看缀看狠尾皮帽的傢伙,实际上就是这三百人韃子的“鄂托克”,是指挥官! 这傢伙身穿著从明军士兵身上扒下来的甲,觉得在这个距离自己刀枪不入,於是为了鼓舞士气,儘快结束这场在他看来稍微有一丁点难度的战斗,亲自在前指挥军队准备前进到合適的地方开弓放箭。 却没想到在这个明军压根就没可能放枪的距离,被人一枪干爆了脑袋,製作精美的毛皮帽子直接飞上了天。 身上的一身鎧甲屁用都没有! 剩下的韃子直接呆在了原地。 长生天啊,这还没开打,老大就被明人给弄死了,后面打还是不打?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高声喊著继续进攻,为“鄂托克”报仇,然而其他人不动,他也没敢动。 有人想要跑,一百五十步能杀死他们的火器,那他们引以为傲的弓箭便毫无意义。 箭头扎进肉里,咬著牙出来说不定还能活。 但要是被明人的铅弹打中,就几乎没活著的。 三百號人就这么在原地罚站,嘈杂乱成一团。 墙上,商云良被冒出来的硝烟糊了一脸,正不停地咳嗽著。 他没打过这东西,谁知道劲儿不大烟这么大。 差点没给他呛死。 等到他伸手把烟气都划拉开,忙问向旁边已经愣住的士兵: “哎,看没看,中了没?” 他瞄著脑袋稍微上面一点打的,谁知道这枪弹道下坠什么的都是啥,手工搓出来的东西根本没有品控的概念,纯凭感觉。 这时候,他听到了泥呆呆如同雕塑的士兵喃喃道: “中了——中了—死了—.死了!” 这傢伙突然喊了出来: “死了,一百五十步,商太医打中了,打死韃子了!” 很快,欢呼声如同海啸,瞬间席捲了整个西墙。 离的近的人分成两拨,边军是用一种看神仙的目光在看这位大显神威的商太医。 而另一边的锦衣卫则是一种果然如此,商太医就是牛逼的表情。 昨晚那个感觉能压著刘关张打,如同奉先在世的猛人,已经在锦衣卫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既然都是奉先了,那表演一个辕门射戟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虽说当年吕布用的是弓,现在商太医用的是鸟。 没关係,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臥槽,还真有用啊。” 商云良看到那倒在地上连扑腾都没扑腾,显然已经凉了的韃子,心中惊讶。 他原本就是想试试,因为附魔绣春刀近身战和附魔铅弹远程杀人,那根本不是一回事但现在看起来,好像这么也能操作啊。 “商太医—您是怎么做到的?” “这杆鸟,不,我兵站里的鸟什么德行我知道,绝不可能在一百五十步就毙敌的!” 兵站的百户官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然而商云良压根就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別废话,再给我一支,这支拿去装填!” 他下令道。 刚刚那个因为商云良抢走他的鸟,一百五十步就开枪在那里碎碎念的小兵,这时候答应地飞快! “这支好了!给——·给您!”” 他说话都有点哆嗦了。 另一边,沈千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拉过兵站的百户官走到一边,低声道: “莫问,商太医是有大神通的人,这次回京就是要被陛下封为神仙的,他做什么都不要奇怪,不要打扰他。” “你们也是有仙缘的人。” “这一次,说不得我们还真能五十战胜一千,活著扛过去呢。” 第90章 別吐,咽下去 第90章 別吐,咽下去 “也速亥诺顏,你看,情况不对!” 也速亥身边的幕僚指著前方的战场大声道。 本来也速亥这会儿正坐在一颗大石头上,面前烤著一只部落勇士打来的野鹿,他脑子里琢磨著一会儿烤差不多了,该从什么地方先下刀子。 听到这么一嗓子,他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从石头上站起身。 “有什么不对!三百勇士还收拾不了几十个明狗子?” 他骂骂咧咧,刚刚走近,本来想一巴掌抢翻这个大惊小怪的傢伙,没想到胳膊都抬了起来,他就是扫了前方的战场一眼,顿时就愣住了。 只见白的雪原上,他刚刚派出去的三百人,这会儿本来应该列阵之后跟墙上的明狗子用弓箭和鸟激情对擼。 然而现在,这三百人却跟丟了魂似的,乱鬨鬨地站在原地,不走也不跑。 也速亥莫名其妙。 这种场面他也是第一次见。 “怎么回事?额图那个傢伙在干什么?” 周围的部落勇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根本没人知道额图这个指挥三百人的“鄂托克”这会儿已经魂归天神了。 “你,过去告诉额图,再不进攻,我就把他和母羊关在一起,不生出个崽子他就不许出来!” 这句话引得其他部族里的勇士们发出放肆的笑声。 那个被点兵的子翻上马背,驾著马就朝著那三百人冲了过去。 然而,等到他过去,大喊著“额图”,却发现根本没人理会他。 这三百人已经完全乱了,吵吵,说什么的都有,居然还有跪在雪地里祈祷的! 赶来的子骑著马在周围转了一圈都没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捞过一个缩著脑袋,试图在躲避什么的傢伙,大声喝问: “告诉我,额图呢?!你们为什么不进攻?!” “你们这副样子,还好意思在也速亥诺顏的帐下待著吗?!” 然而,这被他拎住的韃子却是根本不在乎他的威胁: “明狗子隔著这么远,一颗铅子就打碎了额图的脑袋,这个距离我们勇士的弓根本就碰不到那些明狗子。” “你还骑马,怎么?是觉得自己目標不够大吗?”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枪响。 然后,这个反唇相讥的韃子,脸上就被泼洒的鲜血直接盖满了。 他无法睁眼,但血腥和灼热已经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围的惊呼和尖叫响起,扯著他领子的手也变得无力。 他退开一步,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鲜血,然后,刚刚还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傢伙,此时脖颈处爆开一个洞,正拼命想用双手堵住那往外流淌的鲜血。 雪,被血染红。 在短短的十几秒內,这个傢伙的手便瘫软在地,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他的死亡无法避免。 城墙之上,商云良这次有了预兆,没有被冒出来的火药烟气糊脸,他看著那应声落马的韃子兵,嘀咕道: “妈的,这果然是隨缘枪法,我瞄准的明明是肚子,这怎么一枪给我干脖子上了?” “这还算上了铅弹的下坠,那如果这么说,我要瞄准头,岂不是这一枪能给我漂到天上去?” 商云良有些无语。 前世类似的游戏玩多了,但凡距离远点都得算一个距离抬高枪口,玩战雷打对面都得习惯性测距。 这个毛病好像在这大明朝根本就不適用。 还不如多赞点魔力,机魂大悦都比这靠谱。 他在心里吐槽,另外一边,其他人的嘴皮子都在哆嗦: “又—.又中了?”” “老天爷啊,这可真的是神仙下凡了!” 见到仓惶逃回来的三百部落的勇士不,是懦夫,也速亥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要衝到面门了。 他抽出弯刀来,直接就砍翻了最近的一个倒霉蛋,咆哮道: “你们这群连地鼠都不如的蠢货!” “三百人,连几个明狗子把守的兵站都靠近不了,连马都顾不得骑就跑回来!” “废物!懦夫!耻辱!” 他暴跳如雷。 原本觉得此战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比宰一头羊还要简单,没想到初战就被人崩了门牙! 他根本就不信什么明军火器犀利,远距离杀人的说辞。 要是真有这么厉害,那他第一次跟著大汗打大同,抢掠整个山西北部的时候为什么没见到? 大明的皇帝是喝多了吗? 有这种犀利的火器,怎么可能分配到一个小小的兵站而不是给大同这样的重镇? 一定是这些懦夫的谎言!试图解释他们胆怯的可耻谎言! “收了这些懦夫的刀,把他们赶到后面去看马!” “其余的勇士,跟著我,为了伟大的俺答汗!把前面那个兵站里的明人都抓出来!抢他们的鎧甲!睡他们的女人!” “冲!” 剩下的七百骑兵都举起了手里的武器,长期以来,明军对上他们,大多都是缩在长城里防守,很少会跟他们正面对决。 他们从心里就不怕对方。 这时候,也速亥诺顏豪了一嗓子,他们一个个就上头了准备衝锋,压根就没人想过,一个小小的兵站哪来的女人。 城墙之上,士兵们正欢呼著商大神仙两击退三百韃子兵,此等悍勇就是比开国时的开平王都不多让。 然而,快乐的日子根本就是不长久的。 当子那苍凉嘶哑的號角声响起,黑压压一片的骑兵开始朝他们发起进攻,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在几秒內消散一空。 他们都知道,就算是商大神仙枪法盖世,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 等到这七百人衝到城下,他们最多杀伤几十个人。 数量依旧悬殊。 二十比一和十四比一在实际战斗中没有任何区別。 但他们依旧选择战斗。 因为他们相信,这位京城来的商太医,会用他们完全想像不到的神仙术法来带领他们击败眼前的韃子兵。 商云良又拎起一桿鸟,他对沈千户说道“等会韃子兵上来了,你们不要吝嗇我给你们的药剂。” “你们愿意认为那是仙药那就是,但药这东西就是给人喝的!” “你们要是都死了,我难道要去给子做神仙吗?” 沈千户想开口,却被商云良按住了: “让你们喝你们就喝,喝了就给我咽下去,谁要是想偷偷吐出来存著,我会踢爆他的卵蛋!” 跟这些粗人讲道理效果不明显,还是用这种最粗暴的对话方式才最为有效! “別废话,去传达我的话,你们听我的,那这话就是军令!” “按照规矩,违令者,军法从事!” 商云良的话砸在沈千户的心头。 这个跟隨陆炳多年,在京里见惯了航脏恶臭醃事的傢伙,在这两天,居然找回了他刚刚加入锦衣卫时的感觉。 大丈夫,当凯歌酣战,气吞万里! “卑职,领命!” 他大声喊。 振聋发! 第91章 远 第91章 远 韃子的进攻开始了。 三百人也好,七百人也罢。 他们的攻击路线,在兵站外围早就挖好的壕沟面前,实际上早就是定死的。 韃子们可根本没时间砍伐树木做成木板跨过去。 当也速亥率领他的兵来到之前那三百人的出发阵地时,看到地上趴著的两具尸体,这才意识到恐怕事情有些不妙。 “也速亥诺顏,这就是额图,我认得他!” 也速亥沉默。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刚刚没在回来的三百人里看到额图了,他刚刚还以为这个懦弱的傢伙已经逃了,没想到真就死在了这里。 无声地计算了一下额图倒毙的位置和明狗子的兵站位置。 也速亥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长生天啊,这距离,真的超过了他的认知。 这时候,兵站城墙的门洞上方,一道亮光闪烁,那是明狗子鸟击发的火光! 也速亥下意识地朝著前面的雪地扑倒,然后,惨叫声就在他前面的一个部落的勇士身上响了起来: “啊!我的手!手!” “救救我!” 也速亥连忙抬头去看,下一刻,他的瞳孔就是一缩: 这人的手掌断成了两截,除了大拇指之外的四根手指带著半块手掌直接被什么东西削了下来! 一柄弯刀也掉在了原地上,上面沾上了刺目的鲜血。 是真的! 明狗子的火器真的能打这么远! 也速亥下意识地就想跑。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一声响后,並没有出现他曾经见过的齐射。 怪了! 有这么远的火,他们现在这么密集的阵列,只要齐射,那便顿时是死伤惨重。 他不相信明人没有这个脑子想到这一点。 除非· “砰!” 又是一声响,这次中弹的是也速亥右边五米远的一个勇土,他被命中了胸膛。 也速亥看到他不可思议地看著自己的伤口,然后双手紧捂著,跪在地上,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见到这一幕,也速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站起身,將自己的命交给了长生天,他声嘶力竭大喊道: “不要怕!黄金旗帜下的勇士们!明人只有一桿能远程杀死我们的火器,只有一桿!” “向前冲,跟以前一样,放箭!放箭!” “用箭雨压制城头,让那杆可怕的火器无法发射,杀了操控它的明人。 “衝上去!” “长生天庇佑!大汗在看著我们!” 只能说,有的时候没脑子也是一种优势。 也速亥比额图幸运,商云良第一时间没看到他,毕竟七百多人里找到指挥官那可不是个容易的事。 而且这傢伙是跟看俺答汗南征北战的,头脑冷静,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商云良这边这个距离远程输出就他一个人的情况。 这个时候,不考虑转身就跑的话,顶著输出衝上去肉搏才是最好的选择。 由於才死了俩人,其余七百人压根不知道,也速亥这一嗓子非常“及时”,七百人接到命令,开始按照他们惯常对付明军的流程发起了进攻。 “商太医!韃子要靠近射箭了,您小心!” 沈千户拿著一面大盾,一边支在城垛上,另一边他自己扛起来,直接盖在了商云良的头顶。 这时候,商云良可没嗑初级海克娜,脑子还是清醒的,他点点头,说道: “盾给我就行,我不懂战阵,你和那个百户指挥就是,这个兵留下来替我装药,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沈千户忧心,七百人,这个数量实在是太多,现在全力来攻,后面的肉搏战不可避免。 但现在他什么也不能说,只是一抱拳: “卑职遵命!” 然后便回到了他的防守位置上。 鞋子有他们的办法,明军这边自然也有反制之法。 实际的指挥交给了更熟悉地形的百户官,只见这傢伙躲在城垛后面,就露一个脑袋,默默等待著韃子的靠近。 白的雪原上有几块嘉立著的大石头。 这些东西就是標定物,是用来给城头上守军进行测距的。 “一百三十步!” 韃子兵过了第一块巨石,但这个距离还太远,除了商云良还在一枪枪输出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发动。 “一百一十步,鸟手,准备!” 百户官死死地压迫著眼球,紧紧盯著韃子先锋的脚步。 这是五十对七百的战斗,他们必须从一开始就打出气势来,如果不能压制韃子,崩溃是早晚的事! “快了—快了——.” 他默默地念著,终於,当第一排的韃子兵都跨过了第二块標定巨石,百户直接把早就装填好的鸟拿了起来,大吼道: “一百步!” “鸟手,放!” 砰砰砰! 话音还没落地,二十五名鸟手就打出了第一轮齐射! 开枪声几乎是同时响起,城头上火光在一秒之內闪烁完毕,二十五颗铅弹破膛而出,呼啸著撕开凛冽的北风,朝著雪原上如同靶子一般的韃子扑了过去。 刚刚开完一枪的商云良能清晰地看见,韃子最前面的部分,血从他们的阵型中腾起。 大雪限制了这些子的机动,否则按照正常打法,他们会分兵到堡垒的各个方向,以此分散守军的兵力。 但现在,他们在雪地上的速度,肯定比在兵站墙上活动的明军要慢太多,这才逼迫选择了这註定伤亡惨重“方岁衝锋”。 这个时间发起进攻,那就到他们偿还代价的时候了! “不要乱!” “冲,加快速度,步行间放箭,压制城头上的明狗子!” 人群的后方,也速亥高喊道。 本来这个兵站就小,又被壕沟限制了战场宽度,再加上大雪之后,七百人能直接投入战斗的,连三分之一都没有。 本来他还想著整队后齐射持续压制明军,剩下一支勇士直接压上去翻墙,用肉搏夺下城墙。 毕竟他们当初打大同差一点打下来就是用了这套战术。 但如今,刚一开打,也速亥就琢磨出来不对劲了,赶忙做出调整,让部落中最精锐的弓手隨著衝锋射箭。 能压制多少是多少,与其站在雪地里跟明军对射,后面的人挤成一团跟不上来,还不如全军压上直接衝锋。 也许这样,伤亡会更小一点。 第92章 近 第92章 近 “入他母!老子脚背中了一箭!” 城头上,不知道哪个傢伙喊了一句。 韃子已经开始对他们进行还击。 边军虽然都有甲胃,但面对子的刁钻的攻击,受伤还是在所难免的。 一百步到五十步这个区间,就是明军火器发威的最好距离。 但留给明军的攻击窗口只有五分钟时间。 这年头的鸟可不是后面的全自动滋水枪,训练有素哪怕是带骷髏头的王牌部队,你让他一分钟打两发就是极限了。 再加上对面的弓箭干扰,在韃子靠在城墙下的时候,二十五名鸟手最多也就打出去了一百枪。 杀伤的子也有几十个,但只要不是穿了躯干和脑门,基本上还能跟跪著,被后面的子兵裹挟看向前冲。 真正倒地的连三十个都不到。 “妈的,韃子贴墙了,投火罐!” 百户官大吼。 现在万人敌这类大杀器还没有普及,就算有雏形也不是这小小的兵站能用的。 只有装著油脂的低配版燃烧瓶能用来阻挡一下爬墙的韃子兵。 “注意梯子,先把那些扛梯子的弄死!” 沈千户已经绣春刀在手。 远处已经丟掉鸟的商云良看了看自己手里握著的这把,就知道有一个倒霉的傢伙被沈千户给打劫了。 这场战斗,他这个“太医”终於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没有初级海克娜的上头效果,商云良理性不少。 他把自己存在猎魔人药剂全书的药剂都发了下去。 但因为走的匆忙,也根本没料到会在这小小的兵站给近二十倍的敌军作战,他现在的药剂储备只够这五十人一人一瓶。 像是初级海克娜这种战场上的强力药剂那根本就没有。 初级燕子药剂和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倒是有,但前者最多是缓慢回血不加本身的攻击力,而后者压根不加血,等於是有一个比初级海克娜更短的暴力buff,但根本没有海克娜的续航,救命吊著口气倒是一把好手。 商云良骂骂咧咧。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体验棒,??????????????????.??????超讚 】 他自己也只留了两瓶燕子和两瓶马里波森林。 毋庸讳言,他自己当然也有私心,有可能的话,自然愿意给自己多留一份活的希望。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普渡眾生的活菩萨。 浓烟已经燃起,明军士兵把手里的火罐,朝著试图在城墙下面搭梯子的韃子兵砸了过去。 简陋的“云梯”架在墙垛上,被滚烫的油脂和燃烧的火焰焦黑一片,阵阵惨叫和烤肉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让闻到的人胃里本能的一阵翻腾。 因为这烤的不是羊,不是牛,更不是兔子。 爆发了血气的韃子兵咬著弯刀,顺著还没有被烧掉的梯子就往上爬,眼中的凶光比豺狼还要狠厉。 “快,滚木运来了!” 几个明军士兵脱离了战位,后退几步把战友抬上来的大圆木抗起,怒吼一声齐齐发力,抬过了城垛,朝著下面正在爬墙的韃子兵狠狠砸了下去。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夏然而止的惨叫,落地的几个韃子兵和梯子一起被巨大的动能碾碎。 然而,有一名明军士兵也因为露头查看情况,被藏在后方的韃子射鵰手点名,一枚箭簇插入了眼眶,身体晃动了一下,然后一声不地就栽下了城墙。 战爭,双方的装备水平只要没有明显代差,那实际上就是在以命换命。 “商太医,请您退避,滚木擂石半个时辰內就会消耗完,到那时候子兵上来我们就阻止不了,只能抽刀子硬拼了。” 百户官抽空跑来了一趟,想劝商云良退回去干好他的“奶妈”位。 但问题是现在奶妈没蓝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恢復的可能,那还不如卖了法强全补输出呢。 “滚蛋,杀韃子去,这时候谁也不比谁的命高贵,乾死他们我们才能活!” 商云良一脚將这个傢伙端开。 “也速亥诺顏,明人用沙石封住了兵站的门,咱们的勇士撞不开,只能硬攻。” “这些明狗子比一般的边军厉害,那些身穿哨衣服的傢伙也在城墙上作战。” “我观察了许久,兵站里的明军应该是一小队精锐,而且毅力可怕,我亲眼看到,他们有的中了箭,拔出箭,用布绑住就继续战斗,所有人都是如此。” 反正战场宽度有限,也速亥乾脆就带著两百人稍稍退后,留两百人正面进攻,两百人弯弓搭箭,形成立体性压制火力。 也速亥坐在石头上,听著手下的幕僚跟他的匯报。 他也意识到这股明军比一般的对手能坚持,如果不是大汗强令,他早就撤退了。 雪天在没摸清楚地形的情况下,去打这种小而精的堡垒是最亏的。 打到现在,就算是兵站里的明军都死光了,他都亏本了。 心里有些烦躁,他挥了挥手: “继续进攻,不能给那些明狗子逃跑的机会,这样,我这里的二百人交给你,你去把这个兵站的其余三个方向都封锁起来。” “这些明人有胆色,我们千人来攻都不突围,但以防万一,毕竟真要破了堡,那些穿哨衣服的傢伙说不得会护住重要人物逃跑。” “我要这一座破土垒有什么用?大汗交给我的命令是抓住里面那个重要的人。” “快去!” 11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 明军这边的滚木擂石早就耗尽了。 一个小兵站,主要的职能就是为沿途的军队提供补给,传信的骑兵换马,出事的时候点燃烽火,子入侵之时拖延时间的。 根本既没有多少储备,也没有地方去放。 把手里最后一块石头丟下去,砸翻一个叫的韃子,商云良吸了口气,看向了肩膀上的伤。 他的新手保护似乎是到期了,在这不停的箭雨中,终於还是被射中了。 好在他穿了甲,这一箭不算深,更没伤到骨头和重要血管,没有倒勾的锥型箭头被他咬著牙拔了出来,用布条死死的绑住,剩下的一切全都交给初阶燕子药剂的缓慢疗伤效果了。 “弟兄们,咱们至少杀了一百个韃子!” “滚蛋,哪有那么多!” “够本了,够本了!” “杀光这些韃子,一人十个脑袋,策勛十转,哈哈,全他娘的去当小旗官!” “韃子要上来了,抽刀!砍死他们!” “入他娘,跟他们拼了!” 粗俗的漫骂声里,闪亮的刀锋在阳光之下闪成一片令人心悸而炫目的冷光。 商云良知道,最后的战斗来了。 该用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了。 “兄弟们,拿著银灰色药剂的,分给你和你们身边的袍泽。” “喝下去!”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杀!” 商云良怒吼著。 绣春刀举起,朝著一个刚刚从垛口露出脑袋的韃子兵狠狠劈了下去。 鲜血飞洒。 战犹酣! 第93章 日落 第93章 日落 大同。 龙大有现在非常后悔,他为什么要猪油蒙了心,相信自己这最后五十万两的亏空,能从俺答汗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蛮子手里拿到。 现在好了,大同的天塌了! 他这个巡抚也要做到头了! 不但一千精锐骑兵被俺答汗吃干抹净,连一个人都没跑出来,搜刮大同全城才拿来的药材,也被一併拿下。 宣府和延绥的两路兵也是不听他的號令,被击溃之后便各自后退,根本没有南下跟他一起守城的意思。 现在,俺答汗再次率领著五万步骑兵,把大同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成国公朱希忠那个混蛋,趁著这个机会派京营强行侵入了他不,是他的大同城。 现在,整个大同的指挥权已经落在朱希忠的手里,自已和李两个人明明是大同最高军政长官,却连府衙都出不去。 大同下面的那些游击,参將,没有一个出来给他们说话。 龙大有感觉似乎已经看到了那高悬於头顶的鬼头大刀了。 他很清楚,京城里面的那些人,包括陛下,能让他继续在这个位置待下去的前提,就是他能弄到足够的银子奉上去。 但现在这个烂摊子,让他上哪儿去挖出来银子来补亏空? 总不能诬陷代王一家谋反,抄了代王府顶帐吧? 要是平日里还倒罢了。 现在,外有强敌,他龙大有再敢起这种心思,不用到京城,朱希忠现在就会直接宰了他。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传到了这幽深的府衙后堂。 龙大有的对面,脸色灰白,神情惶恐却带著愤愤不平的李立刻说道: “是大將军炮的声音,韃子又要攻城了!” 龙大有嘆息: “哎,这个时候攻不攻城又怎么样,左右都是要掉脑袋的。” 李募看他一眼,没声。 是要掉脑袋,但那是你,可不是我,万一俺答汗进城,我就去投俺答汗。 也是有趣,俺答汗围城之后,派了使者到大同城,指名道姓,告诉朱希忠只要交出龙大有,再赔上一些铁器和粮食,他俺答汗就可以不动兵。 说实话,如果朱希忠可以选,他这买卖是一定做的。 龙大有左右是个死人,从俺答汗翻脸杀了那一千骑兵,夺了药材之后就是了。 谁杀不一样? 但只怪他是大同巡抚,必须为朝廷顏面考虑,否则,早就把他的脑袋交出去了。 “唉,宣府的孙锦不知道会不会来救我们,上面的翁万达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態度。” “孙锦的兵本来出的就少,就算是溃了一阵元气还在,他们若是全力救援,沿著宣大官道,两日內先锋就到了。” 龙大有喃喃著,他把最后求生的希望就落在这援兵上了。 他难以想像,自己要是落在了俺答汗手里,那会是个什么下场。 他可没英宗皇帝的待遇,被抓去“北狩”了还有女人给他睡。 嘆息声笼罩著空空荡荡的府衙,像是口即將合上的棺材,把龙大有这个死人给装进去了。 商云良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受了多少伤了。 得亏这个兵站相当狭小,这么点人就足够维持城墙上的防守密度。 这要是在大同那种大型城堡,別说五十人,你就是五千人站上去依旧是防守稀疏。 “死吧!给爷下去!” 他怒吼著,一刀戳穿一个刚刚站在墙垛上的韃子,浸满血液的刀锋直接贯穿了这个傢伙的腹部。 压根不理会对方握住刀锋的手掌和圆瞪的双眼,商云良毫不犹豫地抽刀,然后飞起一脚就把这个韃子端下了城墙。 战场上大吼大叫的人相当常见,咆哮能对抗心中的恐惧这话真不是骗人的。 靠在城垛上呼呼地喘著粗气,昨夜的血战之后,到现在他的体力根本就没有恢復,初级海克娜的后遗症还在,就算是睡了六个小时还是有影响。 拼杀了这一阵,商云良已经感觉自己体力不支了。 “商太医!先撤!放掉城墙,我们去兵站里跟他们周旋!” 沈千户跑了过来,拽起商云良的胳膊就朝著下城的楼梯奔去。 “撤退!先撤!退回兵站!就按照咱们预演过的,继续杀这些韃子!” 这句话是百户官喊的。 从进入肉搏战到现在,城墙上的守军已经伤亡了十多个,算上另外十个看守其他方向的,正面的兵力已经减员了四分之一还多。 如果是野战的话,这种伤亡已经足够全军动摇了。 但现在,所有的明军士兵都知道,他们没有退路,只能死战,杀退韃子才有活路! 而且,那位商太医赐下的“仙药”確实有用,他们能感觉到自己受伤之后,流的血少了,擦伤甚至很快就不疼了。 那银白色的药剂喝下去,他们都能感觉到自己胸腔內搏动的心臟和那突然涌上来,似乎能撕碎一切敌人的勇气。 这些边军知道,他们在今天取得的战果如果报上去,绝对会被上官认定为喝了假酒。 以五十对一千,自身伤亡十多人的情况下,斩杀子几十號人。 哪怕是他们据城防守,这个数字都不是离谱,而是扯淡。 他们並不知道,如果把这场战斗比作一场游戏,那么这么长时间下来,他们一直顶著攻速提升和攻击欲望加强的buff,掉下的血都被慢慢回了上来,实际的总血条能顶两到三个他们。 这才是他们觉得自己神勇盖世,各个霸王附体的原因。 现在,韃子兵已经跃上了城头,继续肉搏那就会陷入以多打少的局面。 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子兵对於兵站內部地形的不熟悉,放他们进来,然后偷袭给他们放血。 “把所有的火罐都扔出去!烧了这帮子的梯子,全部!日子不过了!” 有人大喊道。 隨著一个又一个甚至是几个绑在一起的陶罐被扔下,爆裂的火光在兵站的城墙下燃起明军迅速开始撤退,衝上城头的韃子兵叫地追了上去,並未意识到他们的后续增援路线被一把火烧掉了七八成。 城外,也速亥狠狠地咬了咬牙。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那已经西沉的太阳。 腊月,太阳落下得很早,若是在日落前还打不下来,在兵站里面再打,对他们而言就劣势太大了。 神出鬼没的明狗子会让他的勇士把血流干。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砸进去的筹码已经让他无法说服自己就这样收手。 “快灭火,然后继续进攻!” “给我衝上去,占领城头,杀进去,杀光他们!” 也速亥的眼晴里全是血丝,他怒吼著,歇斯底里。 早就忘记了俺答汗给他的命令。 如同一个失去理智的赌徒。 第94章 在这里,將所有韃子埋葬 第94章 在这里,將所有韃子埋葬 商云良躲在兵站的一间大约是仓房的位置,这里面都是草料,应该是给过路的骑兵餵马用的。 他屏住呼吸,靠在了门背后,静静地等待著那耳边越来越近脚步声的主人靠近。 兵站虽小,五臟俱全。 营房,仓库,马,武库等等设施都有,而且到处都立了墙,宽的地方几乎没有。 这就给了明朝守军相当的发挥空间。 现在,商云良就和那名百户官两人一组,猫在仓库,等待著送上门的猎物。 百户官朝商云良竖起了两根手指,那意思很明白,来人有两个。 商云良点头表示明白。 粗野嘶哑的韃靶语传了进来,似乎还带著兴奋的笑声。 商云良能感觉到,这两个人已经贴近了个门前。 下一秒“”的一声,一只穿著脏兮兮长靴的大脚把仓库的门端开,两个满脸横肉,浑身腥气的韃子壮汉闯了进来。 他们倒是没有丧失警惕,弯刀在手,立刻打量著光线昏暗的草料仓库。 但面对视野盲区的门后,不熟悉地形的他们是最后才会去关注的。 百户官和商云良同时扑了上去! 厚背腰刀和绣春刀刺破空气,朝看两名子的后背狠狠地衝去。 “噗”的一声,利刃入肉的怪异声响,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惨叫,商云良乾净利落地抽刀,然后再一刀搅碎了这子的心臟。 另一边,百户官的动作比他还要凌厉,这傢伙稳准狠,一刀直接砍飞了韃子的大半个脖子,骨骼断裂的声响令人心里发寒。 鲜血飞溅,韃子一声不地倒下。 “把尸体拖进乾草堆里盖住,血跡不管,没时间。” 百户官说道,老兵的狠辣冷静显露无疑。 两个人用二十秒的时间就完成了这一切。 商云良突然想起了当年史达林格勒战役的那句话: “我们占领了客厅,但厨房依旧在他们手里。”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面对化整为零的明军,子兵每前进一步,打开一道门,都会付出血的代价。 两个人又一次默契地把自己藏入了仓库的阴影里。 被暂时断了后路的韃子兵,涌入堡垒內部的也不过好几十,他们完全能打。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刚刚的惨叫显然被不少人听到,商云良又听到了脚步声。 “三个!” 他朝著百户官比出了手势。 这次人数多,不好对付,必须跟刚才一样一击毙命! 绝不能拖延! 城下的大火被扑灭了,毕竟到处都是雪,扬起来盖上去,就算是油脂也扛不住多久。 后续的韃子兵把新造的梯子架了起来,但他们的士气却没有中午来的时候那般高涨。 眼前小小的兵站就如同一头静静匍匐著的怪物。 他们之前衝进去的部落勇士,似乎都被这怪物悄无声息地吞掉了。 只有偶尔传出来的惨叫和奔跑的人影,告诉这些新上来的子兵,里面还是有活人的也速亥的双拳紧,皮肉发白。 现在的伤亡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但现在,兵站离被彻底攻下只差一步之遥,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服自已放弃。 “衝进去,所有人都去!” 也速亥命令道。 他的幕僚拉住他,劝道: “诺顏,我们所有人都进这个兵站,外面看马的那些懦夫又被收缴了弯刀,一旦有明朝援军抵达,我们就被困在兵站里了。” “我们可没有明人的守城能力,城墙对於我们来说没什么作用,勇士们还是更习惯跳下去跟明人肉搏。” 也速亥怒骂道: “滚开!我就不信这个时候明人会有援军。” “烽火传到宣府,再到宣府派骑兵来,最快也得两天,昨夜才点的火,除非他们不惜马力,或者提前出发,否则根本来不及的!” “我杀了这些明狗子就走!不要拦我!” 长著一副明人面貌的幕僚耸了耸肩,退开一步。 他可没胆子阻拦这个傢伙。 话已经说了,该提醒的都提醒了,若真的是长生天庇佑那便没事,反过来说,真要有事,反正肯定是跑不了。 就这样吧。 他知道也速亥非常惧怕夜战,因为那样也速亥的部族会伤亡更多,但以他看来,现在距离日落不到半个时辰,全部都填进去,只要里面人没放弃抵抗,打夜战是免不了的。 幕僚悄悄后退了一步,他打算给自己找一匹马。 说不定会有用呢。 商云良捂著腰子,跟跟跪跪地后退。 刚刚闪过了对面的断子绝孙脚,一击送对面去见长生天,斜刺里又冒出来一个吐著血衝上来的韃子兵。 这傢伙肚子上插著一柄短矛,偷袭商云良。 商云良手里的绣春刀早就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捡了一把短棒,现在不好发挥。 两个人滚在雪地里,一把匕首刺破甲,从侧腰给捅了进来。 一股剧痛顿时让商云良浑身颤抖,马里波森林药剂激发的肾上腺素让他扛住了昏厥的衝动,一肘砸在了这子兵的脸上。 这一击拼了命,直接砸的韃子兵脑袋嗡嗡响。 拔出匕首,商云良从咽喉下面直接捅了进去。 滚烫的鲜血顺著破口,將商云良的右手彻底染成红色。 他推开这倒霉玩意儿的户体,朝著最后的防线撤退。 草料仓库丟了,营房也丟了,马既里一匹活著的马都没有。 现在就剩下封死的东门和边上的武库作为最后的据点。 商云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兵站里的百户官已经没了。 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在从马撤退的时候被韃子的箭射穿了膝窝。 断了一条腿的他反杀了一个扑上来的韃子,却被另外的三个割断了喉咙。 商云良没办法救他。 现在,商云良感觉自己也快完了。 咬著牙,他拿出了自己最后一瓶燕子药水,狠狠地把里面全部的药剂喝完之后,抢圆了胳膊,把瓶子砸了出去,准確干翻了一个正准备扑上去围攻其他人的韃子兵。 最后的余暉在此刻悄然逝去。 黑沉沉的天幕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今夜多云。 月黑风高。 喊杀声已经少了很多。 但抵抗仍然在继续。 燃烧的房屋让商云良勉强看清楚了撤退的道路。 恍惚之间,他好像听到了悽厉的號角声。 从明早日出的方向。 第95章 峰迴路转 第95章 峰迴路转 “商太医!太好了!老天爷开眼!您还活著!” 在东门的武库门前,商云良见到了沈千户。 这傢伙也是狼狐不堪,浑身上下都是血,规整的锦衣卫制服已经快成了碎布条。 商云良注意到,这傢伙的右腿似乎有些不对,他一直捂著大腿,跟自己打招呼的表情都有些挣狞。 没说什么“你受伤了?”之类的屁话。 现在能看到的喘气的都算是好事,要是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恐怕还活著的会把这人当作奸细给就地砍了。 商云良靠在柱子,腰子上的伤比较严重,疼是钻心的疼,但估计没擦到內臟。 “还剩几个活著的?” 体力到达极限的他已经站不住了,这一停下,眼前就开始晃动。 沈千户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 “算上你,再算上我,能成功撤退到了东门的就只剩下八个了。” 剩下的,不用问,以韃子的一贯作为,他们不可能活著。 沈千户问了一句: “兵站的百户官呢?那人功夫不错,我看他跟你一起走的。” 商云良呼吸著冰冷的空气,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摆了摆手: “没了,从马既撤的时候就没了。” 沈千户“哦”了一声,再没开口,但握著刀的手却有些发白。 十四名锦衣卫就活下来两个人,这还算上他。 连续一天一夜的战斗,中间就休息了三个时辰,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了。 他们的体力是最先开始下降的,虽然有商云良的“仙药”顶著,他们杀了不少子。 但没劲儿就是没劲儿了,十来个人,除了三个死在了城墙上,剩下基本上都是体力不支跑不动,被追上围杀而死的。 都是京里的好小伙子! 可惜了! 商云良调整了一会儿,狠狠地咬破了嘴唇,用刺痛扛住了蔓延到全身的睡意。 他拄著短棒站起身,看向了沈千户和其他还活著的兵: “准备好,韃子很快就会来。” 商云良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態,再来两个韃子兵围攻他,他会死的乾脆利落。 嘴角泛起苦涩,他这个穿越到大明的灵魂好像乾的並不好。 至少现在都没有完成把嘉靖老儿掛在青草试炼铁架台上的梦想。 害怕吗? 商云良並不觉得。 他只是觉得自己就这么死了,有一点亏而已。 明明掌握了力量,但他好像並不主动利用这股力量,去爭取更多的东西。 就像他睁眼就遇到了壬寅宫变,但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被別人推著走的。 虽然看起来他凭藉一手“起死回生”的仙药,带著师傅许绅破了局,还得到朝堂大佬严嵩的拉拢,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的重视,以及前不久嘉靖的关注。 但说百了,他还是个太医而已。 真到了关键时候,他商云良还是一个隨时都可以被拋出去的棋子。 若是他在京城的时候,就背靠典药局,直接大规模铺开猎魔人药剂,他也不至於到了大同才发现进阶之章。 说不得早就被嘉靖当成真神仙送到玉熙宫里给供著了。 “一切有因——咳咳——便有果。” “这次要真的还有机会回京,我会让京城上下每个人,都知道我商云良的名字!” 他在心里发狠。 手里的短棒握地更紧。 还活著的剩下七个人也聚拢了过来,这东门前的武库便是他们最后的堡垒。 他们染血的脸被火光点亮。 漆黑的夜在刺骨的北风中燃烧。 鞋子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一个,两个,三个—. 这些草原的武士也注意到了这八个站立都站立不稳的明军。 但这一次,他们的脚步没有之前那么囂张,丑陋的脸上也没有嘲笑。 这座小小的兵站像是一个吞噬人命的巨兽,已经吃了他们太多的人,空气中的血腥折磨著这些人的神经。 他们看著这八个人,读懂了他们眼神中毫不掩饰的狂热与杀意。 “上上!杀了他们·就剩·就剩这几个了!” 大约是底层军官一类的傢伙在韃子兵的后面喊著。 但大约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话语里的颤抖。 子土兵现在已经意识到,他们这一次被也速亥给骗了,明人的这个兵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女人,也没有什么財货。 “那些穿的绿绿的傢伙,身上除了一个不一样的牌牌之外,杀光了他们,也没有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抢不到东西,还要把命搭上,草原上可从来没有这种规矩。 作为大汗亲卫的骄傲,经过这样的血战早已经被磨灭了。 “走了!去跟也速亥问个清楚!” 有十来个韃子兵深深地看了眼商云良他们,然后拎著刀转头便走。 剩下的韃子兵没有动,但也根本没有阻拦他们。 他们只是沉默著,拿著弯刀,一步步地朝商云良他们靠了过去。 这是最后的战斗了。 如果他们依旧什么都没有捞到,这八个明人也是没什么价值的话,那他们也会回头,去跟让他们到这里的也速亥討个说法。 如果没有,那便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作为祈求长生天庇佑的贡品好了。 “来吧!想要爷爷的命,那就自己来拿!” 沈千户哈哈笑著,手里的绣春刀遥指著前方。 跟著他来大同的二十个弟兄现在就剩两个人,剩下那一个肚子中了一刀,肠子都滑出来一截,估计是活不长了。 到了这个份上,什么京里的荣华早就被这个锦衣卫千户拋在了脑后,他只想要一个壮烈的结束! 韃子兵冲了上来,刀枪棍棒撞在了一起,飞起的血液和撕心裂肺的惨叫一起衝上了天空。 “鸣—..—呜—呜!” 悠扬的號角声突兀在亡命拼杀的眾人耳畔炸响。 商云良咬著牙用手里的短棒砸断了一个子的脖颈,他自己也被当头的一刀削飞了头盔。 耳畔喻喻作响,商云良却仍旧听清楚了那號角之声。 这不这不是子的这是明军进军的號角! 商云良在京营中听到过这个! 大地轻轻地震颤起来,喧闹嘈杂的声响从被封死的东门之外传来。 这个方向,这个声音。 绝不可能是韃子! 援军! 援军来了! 他妈的!这是哪儿来的援军!一天之內就能杀到这里?! 商云良想骂娘,但这是激动,並非是咒骂。 他扭头,就看到同样意识到的沈千户高举著被血彻底包裹的绣春刀,这个三十多岁的锦衣卫千户发出了如同下山猛虎一般的怒吼: “大明军至!” “大明军至!” “衝上去!缠住他们!莫要让这些韃子跑了!给弟兄们报仇!” 话音落下,脚下的靴子在血水中炸起猩红的,当下发起了反攻。 东门之外,喊杀声已经清晰可闻。 商云良看向了依旧沉默的天空,此番劫难,险象环生,却峰迴路转。 该结束了· 第96章 再回大同 第96章 再回大同 再次醒来的时候,商云良残存的记忆定格在一柄朝自己脑门砸来的长棍。 那东西应该是长矛断掉之后剩余的部分。 但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应该是被这东西狠狠地干在了脑壳上。 后面的事情臥槽!我现在在哪儿?! 商云良的意识回归,他豁然惊醒,猛地支起身体。 別是没撑到援军来了,先被这些韃子给俘虏了吧? 他心里有些发凉,浑身疼得像是被掛在房樑上用小皮鞭蘸著辣椒水抽打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商云良忍住溜到嘴边的痛苦之音,仔细打量了一下现在的状態。 嗯? 我这是在—马车里? 商云良一愣,对於马车里是个什么视角,他再清楚不过,因为这一路上他就是坐著马车摇晃过来的。 打眼一看他就確定了这一点。 再看细节..· 哦,还好还好,这装饰,当是大明的马车无疑了。 这时候,他听到了马车之外的交谈声,大约是车夫: “孙大哥,里头躺的那主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瞅他那架势,鬼门关前打晃儿,不知道还挺不挺得过今儿天黑?” 另一个稍微浑厚一点的声音回答: “盼人点儿好!懂不懂?!满兵站扒拉出四十六具尸首,就喘气儿四个!这號人物,不比你个奶腥没褪净的小崽子勇?滚蛋!后头车留半瓢水!拧块布给他擦擦!咱把阳间的活儿办妥,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 年轻点的答应一声,似乎是跳下车去准备了。 哗的一声帘布被掀,冷风顿时灌入了车厢。 一张饱经风霜的男人脸庞凑了进来,一看到睁眼的商云良,男人眼晴瞪圆: “我滴个乖乖,你醒了?!” 商云良靠在车厢上,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他张嘴问道: “这是在哪儿,你是谁?” 他已经看出来,男人是老卒的打扮,穿著鸳鸯战袄,跟兵站里的兵如出一辙。 “咱们这是在往大同北的小路上,你叫我孙雄就行。” 男人显然没有介绍他隶属於哪支军队的信息的意思。 “你是哪一个?还是我把你从血水里捞出来的,那些锦衣卫都护著你,你是个啥大人物?” 自称孙雄的男人又问。 商云良愣了一下,旋即就反应了过来,他的腰牌和官袍都在行囊中,仓促应战谁有工夫去关注那些东西。 他身上就是一件利於出行的便装,之前外面罩了一套甲,这孙雄也是敏锐,知道一个普通的兵不可能值得锦衣卫的保护。 商云良拉开车窗,看到了外面沉默前行的军队。 都是大明的边军,这下,他彻底放了心。 “我是商云良,大內太医,职领东宫典药局丞,嘉靖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暂领医队使之职,隨成国公朱希忠往大同。” 商云良说道。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的孙雄愣在了原地,那张糙脸上再也没有刚刚灵动的表情,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 这个时候,刚刚离开的年轻士兵抱著一个水盆赶上了马车,他没看到商云良,见到孙雄僵硬的架势,直接就问: “哎,孙大哥,咋了嘛?” 他听到了孙雄仿佛念佛號一般的自语: “医队使——.五品—五品?” “当年武宗皇帝带著我们应州打韃子,那个也叫医队使—错不了—” “你不,大人可有能证明身份的凭证?” 商云良就知道他会问,摇摇头: “我的官凭和官袍都丟在兵站了,一把火应该不剩什么,锦衣卫沈千户能证明我的身份,你们不信我,但一定会信锦衣卫。” 他觉得自己这么说完全没有问题。 没想到孙雄又是一愣,然后嘆息一声: “没有什么沈千户,商大人,没一个锦衣卫活著,都死了,除了你,还活下来三个兵,但都是昏迷著,能不能活只有老天爷知道。” 孙雄用最简单的话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 商云良沉默。 从京城千里迢迢而来的锦衣卫们全军覆没,虽然大家仅仅认知相当短的时间,但这些人並非是文官口中只会听皇帝命令四处撕咬的恶犬。 都是些好汉子! 但现在,他们都死了,一个活著的都没有。 孙雄招呼他带的年轻士兵上来,商云良又问了他们几个问题,大约拼出了昨夜发生事情的全貌。 这支宣府的骑兵,在商云良从大同城走的那一天就得到了开拔的命令。 一路沿著宣大官道疾驰,距离大同还有半天路程的时候,孙雄所在的前锋就看见了正打得热火朝天的兵站。 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杀红眼的韃子被包围在了兵站附近,那三百看马的子倒是机灵,眼见不对立刻骑马就跑。 最后孙雄等人杀入兵站,干掉了所有韃子后,才从死人堆里扒拉出被一棒子砸晕的商云良。 “商大人,你一个太医为啥也要拿刀?你们真他娘是阎王殿里窜出来的煞星!五十个人硬拼七百號韃子!光尸首俺们衝进去就点了小二百!报给张参將那头驴,人家压根不信!说俺们靛眼子冒烟瞎报战功,差点把老子剁了餵野狗!” 孙雄虽然不確定商云良的身份,但这並不影响他对於昨天晚上见到的震撼场面向商云良表达他的崇敬之情。 当了二十多年兵,就武宗皇帝那时硬气了一把,几乎从来都只是韃子打他们,交战的时候,大明这边就没占到过什么便宜。 这下居然有人能做到如此夸张的战绩,要不是亲眼所见,孙雄自己也不信。 商云良不想解释,就算是杀光了韃子,那兵站里的大部分人还是死了啊。 “您先在这里休息,我去报张参將。” 孙雄跳下马车,自己骑上一匹马,朝著队伍的前方赶去。 留下年轻的士兵有些不知所措地跟商云良对视: “嗯———您—我之前看您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但都没青肿,这是好事。” “您有力气的话最好能上马。” “大军先去威远堡,听说是要封堵韃子大队的退路,大同那边打的火热,孙大哥跟我说过,没几天就得打仗。” 商云良知道威远堡在什么地方,这支宣府骑兵的行军方向他大概是明白了。 没想到一天一夜的血战,到头来还是被带著朝大同靠近。 自己跟这座塞上重镇还真是有缘啊。 “喂,有药吗?我是说药材—你们到这里都带了马车。” 商云良开口问道,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份,除非回到大同城,否则就得靠那三个还昏迷著的兵。 况且,他自己现在,也需要猎魔人药剂来修復自己的身体。 这支骑兵很快就要迎敌,如果能发挥点作用,至少不会被隨便拋下。 他可不是个没用的人。 第97章 原来在这里 第97章 原来在这里 “药材您要那些东西干什么?” “哦对,您是典药丞,是太医。” 年轻的士兵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他摇了摇头: “没有,反正据我所知是没有的。” 似乎觉得自己这么回答有点不好意思,年轻的士兵有些怯怯地补充道: “商大人,要不您说,您需要什么药材,我沿途给您看看,看能不能在路边拔一点? 北商云良嘆了口气,摆摆手拒绝了这份好意。 寒冬腊月,积雪遍地的日子,能找到什么东西? 就算是找到了,距离能直接製药还差得远。 “算了.算了。” 商云良躺回了车厢。 他现在相当疲惫,醒来之后確认自己安全,剩下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闭上眼睛,他又一次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商云良是被窗外的人喊马嘶给吵醒的。 还以为是遇到了袭击,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 不论是最早的绣春刀还是那柄短棒早就不见了踪影。 侧耳去听,发现外面虽然嘈杂,但並无慌乱的情况。 再看一眼天色,商云良心中暗道: “这应该是行军了一天需要扎营了。” “孙雄说过,他们此行是要去大同北,按照时间推算,差不多也就该到了。” “如果没到威远堡的话,估计是背靠某一个烽燧堡垒驻扎。”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具体是哪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只是个外地人。” 跟著京营一路行军到大同,军队中的基本常识还是学了不少。 很快就该是火头军埋锅造饭的时候了。 商云良感觉自己稍微恢復了一部分体力,腰子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他这一整个白天都在睡觉,再加上初级燕子药剂残余的力量修补身体,这才缓过来。 “不行,我得儘快把这些个药剂都弄到中级或者高级去。” 咬著牙,商云良掀开车帘,自己走了下去。 孙雄和那个小兵都不在。 商云良理解这个待遇。 没人能证明商云良的身份,要不是他倒地之前穿著明军的甲,就凭里面这一身,非得给他当探子掛在旗杆上不可。 而一个身份不明的傢伙,是配不上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伺候的。 “哎!你往哪儿去?” 背后响起了叫喊声,商云良回头,只见年轻的士兵端著一个碗站在后面。 “去转一转,我既不是子,在我大明的营盘走一走,这也符合军规吧?” 商云良笑笑。 年轻的士兵走上来,把盛著稀粥的碗塞到了商云良的手里: “是这个道理,但孙大哥交代我,要一直盯著你,你走你的,我跟著就是。” 一口把碗里的稀粥喝完,商云良把空碗还给了他。 “孙雄呢?怎么没见他?” “哦,他去见张参將了,他是百户官。” 商云良点点头,没纠结为什么一个小兵可以把百户称作大哥,想了想,他说: “带我去见张参將,我离开大同也没多久,那里的情况我了解一些,希望对你们接下来的行动有些作用。” 年轻的士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商云良不想跟他浪费时间,於是便嚇嘘他: “孙雄应该告诉过你吧,我是朝廷派驻大同的医队使,五品官,论官职,比你们的张参將还大,別拦我,否则以后我就让人给你送一个子女人当老婆,生的全是一窝韃子! 跟这些土兵讲什么弄死你之类的威胁都是没用的,商云良很清楚这点。 边军和韃子之间的予盾不可调和。 然而,年轻的士兵眼晴一转,歪著脑袋想了想,点点头: “那我还是拦著您吧,您要真是什么医队使,五品大官,那可得说话算数,以后送我个婆娘,要腰细屁股圆的,娘说这样的女子好生养!” 商云良又沉默了。 费了半天劲儿,商云良终於是见到了统领这支两千人骑兵的张参將。 对於商云良的到来,这位鎧甲在身,鬍子老长,一看就在模仿关云长的大明军官倒是很客气。 “很抱歉,商医队使,我先这么称呼您,但就像您说的,我等现在无法確认您的身份。” 他摊了摊手。 “您说您有大同方面的情况要跟我说,如果確实有用,就算您不是五品官,本参將事后也必然亲自致谢。” 商云良理解这些人的谨慎,现在他们客气,那是因为兵站的死斗贏得了他们的尊重。 否则,硬要是说他商云良冒充上官,砍了他都没话说。 “大同城內现在总兵力,排除掉阵亡和重伤,再加上国公爷的五千京营,大约也就一万八千上下。” “东门残破,但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大同城內的药材大约是断了。” “也就是说,士兵一旦受伤,城內的几十个医官根本无药可医。” 商云良正说著,他却发现对面的张参將脸色却越来越古怪。 “等一下,商队使你的意思是,整个大同的药材都不知去向了是吗?” 商云良摇头: “不,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说我作为伤病营的长官却弄不到任何药材。” 张参將却不管,站起身拉看他的胳膊: “来,商队使你跟我来!” 商云良不明就里,被这个傢伙就这么拉著,两个人直接朝著营盘的边缘位置走去。 走看走看,商云良就看到了一座像是刚刚经歷战火没多久的堡垒废墟。 “威远堡,我们现在在它的废墟上,张世忠之前就守在这儿。” 张参將淡淡地说了一句,终於,两个人在一排排黑色的车架前停下,张参將对上前抱拳的士兵挥手: “去,打开车厢,让商队使看看!” 士兵们虽然不知道商队使是谁,但张参將的命令还是得到了贯彻。 很快,黑色的车厢门都被打开了。 “商队使你去看看,里面的东西——” 他对商云良做了个请的手势。 心中已经隱隱然有了猜测,商云良登上了马车。 当他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心中的臥槽还是忍不住从嘴里给冒了出来! 药材! 各种各样的药材! 所有车厢被装得满满当当,这么多车厢妈的,我就说为什么整个大同都抠不出一点,原来全给运到这里来了! “这批药材是我的先锋,击破了此地的韃子夺来的,原本就藏在这威远堡的废墟里。” 等等,威远堡,韃子?! 商云良瞬间意识到龙大有搜刮全城药材送到这地方是来干什么的了。 官方组织的走私是吧? 怪不得我跟廖副將抓了那个药材铺子掌柜,龙大有和李就急了。 这么来看,朱希忠也不是个好东西,这件事他肯定早就知道。 此次京营来大同,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想到这里,商云良心中一惊。 不对,是嘉靖! 朱希忠调动京营来大同,就是为了过来控制这条走私线的。 他是为了嘉靖来捞钱的! 商云良心里冷笑。 为了银子,整个大同的士卒百姓都可以卖了是吧? 好好好! 商云良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一团火。 人已经到了大明,他也无意把后世的那套制度搬到这嘉靖二十一年。 但有些东西是他必须要坚持的。 如果说之前他是没办法继续深入。 那么,现在这个情况,明显这笔买卖已经没戏了,或许在大同那边,这一批药材已经算成了陷於敌手。 既然如此. 商云良豁然扭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张参將。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想不想一场泼天的功劳?” 张参將被这那双年轻眼晴中射出的目光给震住了。 “你想要干什么?” 他实在是没把眼前的一车车药材跟所谓的功劳联繫到一起。 “只要你想,我便送你一场大胜!” “比兵站里我等五十人斩对面两百人还大的功绩!” “只要你点头,我便助你,把大同城下的韃子彻底埋了!” “你,同不同意?” 第98章 自证的方法 第98章 自证的方法 后世一部家喻户晓的军事电视剧教会了商云良一个道理: 同样一批物资,让子这么一沾手,那可就成了两笔帐了。 就比如现在,眼前的药材如果没出大同城,那朱希忠、龙大有、李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开口,他商云良就是见到了也碰不了。 但是,如今的这几十辆马车上的药材,那是宣府张参將,击溃这里的韃子之后的缴获! 上面没有贴大同府衙的封签,只要张参將不张嘴,谁能说这批东西就是大同府全城的药材? 当然,光这样还是不够的。 他得有办法让所有人心知肚明这批药材是怎么回事却不能张口。 很好!因为他真有这个办法! “您——商队使,您在说什么—” 这一瞬间,张参將真的怀疑商云良被打坏了脑子,这是疯魔了。 毕竟,想要让他的这两千骑兵去吃掉俺答汗,估计也只有卫霍统军才有可能办到吧? 商云良知道他不信,之前他受困於没有药材在手,猎魔人药剂全书中库存的药材在血战中已经消耗一空。 但现在,龙大有送来的“馈赠”他已经收到,这再弄不出点动静那真的是对不起他自己! “张参將,可否在此等候一段时间,不长,两刻钟之內足以,另外,把那边士兵用的锅给我用一下。” 张参將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 “你要干什么?” 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处处透著古怪,自称是五品医队使,东宫典药丞,如此年岁张参將自然不信,但他又能轻易把握大同的情况,此人的身份肯定不低。 如今,见到一车车药材之后,张参將清楚地看到,商云良的脸色数次变幻,狠厉的表情一闪而逝。 现在这又让他等候,还要土兵吃饭的锅。 他要真是个太医太医熬药难道用这东西就行的吗? 犹豫了片刻,觉得无论如何一个受伤的人在这大军中也翻不起风浪,抱著且看他能做出什么的想法,张参將点头同意了: “行,按你说的,那本参將就在这里看著,你要的东西半香的功夫就给你准备好。”” “我看你是对这些药材感兴趣。” “本参將做主,你隨意取用,反正少了这么一点也无伤大雅。” 商云良忽略到那话语中不信任,沟通著体內的魔力。 他原本打算著把这一手留到京城,嚇得嘉靖屁滚尿流,但现在事急从权,那就让这位宣府的张参將先开开眼! 圆肚汤锅架起,柴火点燃,商云良算上了等水烧开的时间,他自己亲自製备已经掌握的药剂,根本不需要半个小时。 “嗯这些药本参將也认识,小时候在镇上给药铺打过杂。” “黄芪,当归,五味子可惜本参將偷带出来的汾酒。” “都是些补气昇阳,活血安神的药。” “你还真是个懂医的啊?” 压根不去理会抱著胳膊的张参將在一边发出锐评。 商云良集中注意力,当各种药材被武火熬煮,药力释放到了酒液和水混合的底汤中之后,他抬起双手,伸向了那寒风中散发著热气的汤锅。 “哎——你別疯,小心——” 张参將鬆开双臂想要阻止商云良干傻事,话说到一半,剩下的声音直接被冲入喉咙的寒风冻结起来,让他忍不住地咳嗽。 “咳咳咳—你—” 他虽然在捂著嘴咳嗽,但那双见过无数血雨腥风的眼睛此刻却如同见到了鬼神,凸出来瞪得老圆。 另一只手的食指用力向商云良的方向指看。 脸上的表情颇为夸张,甚至可以用惊骇来形容。 而这一切的源头,自然就是商云良那十根手指中飘荡出来的白色魔力丝线。 在这处火光之外的夜晚,显得是那么的引人注意。 “这——这—·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顛覆了张参將这么多年以来所认知的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该用怎么样的话语来描述现在看到的东西。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眼前盘坐的商云良用极其平静的声音说道: “嘘,声,莫要打扰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泰山崩落的巨石狠狠砸在了张参將的心里。 之前的所有不信不敬在短短数个呼吸之间就丟到了九霄云外。 他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默默地站在一边,用自己的眼睛记录著他活了这几十年都没有见到的景象。 双手再也没有交叠在胸前。 他站的很直,就像是当年刚入军营之时,听到营中老人说成化犁庭盛况时的表现。 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当真有仙神之力现於眼前,他所能做的,只有虔诚。 一刻钟的时间在张参將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中匆匆过去。 商云良完成了最后一点魔力的释放。 眼前曾经盛放士兵一日三餐的汤锅中,淡紫色的药剂正闪烁著令人著迷的光晕。 这一锅燕子药剂的量有点大,商云良稍稍调大了魔力的输出,实际效果跟之前保持一致。 这就足够了,本就是为了给张参將见识一下的表演,顺便,商云良还担心著兵站里倖存的三个士兵。 “好了,完成了,把这药剂给那三个还活著的兵卒喝下去,这对他们儘快清醒有好处。” “当然,张参將,你可以选择不信,你当然也可以选择找人来试药,这个不用麻烦我自己来。” 商云良拿著一个木碗,给自己盛满。 “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他对张参將举了举,然后在对方目瞪口呆,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將木碗里的初级燕子药剂一饮而尽。 他自己身上的伤也需要修补。 张参將看著汤锅里已经不再翻涌的紫色药剂,又看了看商云良手里空空如也的碗,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那依旧有白色光毫蒙绕的手掌。 “噗通”一声,这个在边关拼杀多年的汉子,居然没有丝毫预兆的地跪在了地上。 “神仙商队使不!商神仙,请您原谅小人的冒犯!” “您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对我大明不利,自我之下,都遵从您的指令!” 商云良微微然,他没想到自己露的这一手震力有这么强。 他到底是以一个后世之人的见识和思维去考虑,忘记了在这仙神鬼怪氛围浓厚的大明朝,真要有人显了神跡,散了仙力,那带来的效果可並非鸿毛飘落。 嘉靖为什么要修道?不惜趴在整个帝国的身体上不停的汲取养分来追求所谓的长生久视? 除了他自己一方面怕死之外,另外一方面,他恐怕是真有七八分相信这样下去,是真有觅得天道羽化登仙之机会的。 一国之君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边关的武夫呢? 第99章 製药与行动方案 第99章 製药与行动方案 激动过后,张参將就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不妥。 虽然他已经认定眼前的商云良並非凡人,但联想到这位商大神仙之前也是孙雄那个傢伙从死人堆里拋出来的,那份心中的敬畏便淡了一些。 从地上爬了起来,张参將的神情有些尷尬,不久前他还一口一个“本参將”,刚刚却直接跪在地上差点磕一个响头。 前而后恭到了这种程度,换到上古,那是要被道德君子们不齿的。 他想了想,语气小心而谨慎: “阁下兵站之事,是否也跟阁下仙法有关?” 这是他最不能理解的一件事,五十人,凭什么能靠著一座兵站杀了近两百子。 难道那里面的兵真都是铁打的不成? 现在商云良的这一手,倒是给了他一个解释的方向。 “有一部分原因,跟眼前之物也有关,我说了,拿给那三个士兵,这对他们有好处。 张参將犹豫了一会儿,那表情似乎是在决定到底要不要说一些他认为可能会冒犯的话。 “阁下可否与小人说说此物究竟为何我並非信不过您,只是只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因为谁都明白,这就是不信任。 “一些健体疗伤的药,你看,我自己都已经喝了,不要耽误时间。” 商云良说。 他不想也不能跟眼前的张参將解释到底什么是猎魔人药剂,对方不会理解,说了也是白说。 “这———.好吧,但阁下需要跟我一起去。” 再看一眼那令他脑袋发晕的紫色药剂,张参將咬了咬牙,选择了同意。 不谈眼前的商云良究竟是不是真神仙,就说那三个士兵,他去看过,都是身受重伤,他这一趟出来可没带医官,如无意外,死在这寒冬腊月是早晚的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既然如此,左右都是个死,那还不如让商云良试试,死马当活马医算了。 再说一句诛心的话,这又不是他的兵。 后面的事就很简单了,商云良见到了其中一个浑身被捆成粽子,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的士兵。 足量的初级燕子药剂服下,这傢伙的伤情慢慢稳定了下来。 战爭廝杀出来的张参將对此相当敏锐,对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大为震撼。 当下看著商云良的眼神又深了几分。 就凭这一手,此人就算是在京城恶了陛下和诸公,只要不被当场诛杀,其他边军將领都会拼了命地保他。 有此人在军中,多製作一些这种紫色药剂,士兵的战损会大大降低,士气也会抬高一大截。 见到这名士兵的情况趋於稳定,张参將彻底服了,他躬身抱拳,朝著商云良行了一礼。 这次是真的服了。 命人把剩下的药剂给其他两名兵站倖存的士兵服下,商云良在张参將的邀请下来到了他的军帐內。 “您请上座。” 他想把商云良迎到主位上。 商云良摆摆手: “我不是將军,军中的事军將来管,以后陛下知道此事,说不得还会疑心。” 这话说的大胆,张参將没敢接话。 他只好自己坐在主位上,岔开话题: “商队使,您说您要送卑职一场大功,这是什么意思?” 他选择了他最感兴趣的部分。 商云良没回答,反而是问道: “可以与我说说,宣府那边给你这次出征有什么任务吗?我不信你这两千人出来是为了腊月赏雪的。” 虽然这有刺探机密之嫌,但已然完全信服的张参將没有犹豫,全都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巡抚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反正烽火到宣府的前一天,我部便领受总兵府的命令,让我部前出到大同以北。” “威远堡是我自己选的地方。” “我原本想著,过来是为了接应总兵败退下来的军队,却没想到在这里直接撞上了俺答汗留在这里的军队。” “这些人被俺答汗留在此地看守这些药材车,等待俺答汗回来的时候一起带回草原,倒是便宜了我。” 一番话,让商云良明白了一个大概。 宣府那边通过自己的渠道,提前知道了俺答汗再次南下,並且击败两镇援兵的消息。 於是宣府巡抚就派军队前来接应,结果人没接到,却误打误撞抄了俺答汗的后路。 这应该就是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商云良的马车应该当时是在后方,他在睡梦中压根就不知道这场短促的战斗。 “现在这个情况,我这边肯定是跟总兵的军队没碰上,他没往南撤,那大概率就是直接回宣府了。” “没有新的命令,我现在可以南下去帮大同解围,当然也可以带著这批药材回宣府。 2 商云良听懂了这傢伙的意思。 我现在怎么选都可以,如果你商队使能拿出让我確认南下一战能贏的东西,我何妨带著两千宣府儿郎南下一搏呢? “好。” 商云良拍了一下巴掌: “给我两天时间,你將会得到一支足以陷阵冲军的精锐小队,百人上下。” “至於怎么用那是你的事了。” “但相信我,他们人人都有万夫莫敌之勇!” 商云良打算豁出去了。 两天时间,一百瓶初级海克娜煎药。 整个大同的药材储备都在他的手里,自然是能凑够製备这些药剂的所需。 主要限制他发挥的是他的精神。 一天五十已经是极限,必须休息,否则第二天就得精神恍惚,离累死不远。 但这並不是他的全部,经过测试,他发现,自己製备药剂的精神消耗,实际上跟自己製备药剂的次数有关。 做的越多,他的精神转魔力的效果越好,但这个提升很轻微,至少现在这个阶段他还只能按五十次来估计。 不过没关係,一百个人身著重甲,喝下初级海克娜煎药,顶著运动狂热的效果,一个小时之內,这些人就算是面对当年蒙古帝国的怯薛军都敢纵马对冲。 俺答汗的主力现在全都被吸引在大同城下,失去了机动性的他们,面对突然袭击,只要乱起来,剩下的近两千骑兵掩杀上来,就足够让他们不得不接受一场损失惨重的大败。 商云良相信,这个大礼张参將绝对无法拒绝。 他已经开始製作第一个初级海克娜药剂了。 第100章 夜袭 第100章 夜袭 如果给出足够的时间,商云良可以给这一百人装备他所掌握的全部药剂。 不考虑副作用叠加起来会多么酸爽的话,这一百人嗑药仙人爆发出的战斗力绝对是惊人的。 只要不是被一个照面就砍了脑袋,他们能追著俺答汗的屁股咬,谁来断后都不好使的那种! 可惜,时间太紧张了。 商云良把蓝色的初级海克娜装瓶递给了张参將,让他拿去给士兵实验,並且提前告诉了他这药的效果。 不到一个小时,“客户”就回来了,脸上的兴奋之色都快化成水溢出来。 “好!真好!太好了!哈哈哈!有此神药!我这两千骑兵真能一口把韃子都吞了,把孛尔只斤:俺答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张参將高兴地像是一个將近两百斤的孩子。 “商队使!您真是我大明的真神仙!” “皇上要是早点给您派到咱们边镇,没说的,此时说不定我朝大军又能循文皇帝旧事,饮马斡难河了!” 虽然有些不爽这傢伙非要把自己来这里说成嘉靖的英明神武,但商云良也没跟张参將抬槓。 “冷静点,两天时间,我只能供给你们一百人的量,不建议你们把药剂分给更多人使用,那样的话效果可能会打很多折扣,战阵上的事情我不评价,具体你们自己判断。” 一个很简单的数学题,一百人喝的量分给两百人,那效果至少砍一半,同理,要是更多... 那真的就成心理安慰了。 “哎呀,怎么只有这么点-商队使,您行行好,再多来一点,一百人实在是有点少,再多点,五百——不,三百,三百人喝了这种药,我就敢试一试去找俺答汗的金狼旗!” “您要什么都行,除了娘们给您弄不来,剩下的这营里有什么您隨便——哎呦!” 张参將挨了商云良一脚。 “滚蛋!想要累死老子就明说!” 嘉靖二十一年腊月二十八,距离年关两天的时间。 商云良骑在战马上,身上除了甲之外还裹著一件厚厚的披风。 现在的他,走在这支两千人骑兵的最前面。 隨著三名兵站倖存士兵的陆续醒来,商云良的五品医队使以及六品东宫典药丞的身份得到了恢復。 虽然他不是武官,但张参將说什么也要把他放在全军的最前面。 现在,悄无声息吃掉俺答汗两百留守骑卒的他们,正在兼程急进南下。 战场的態势已经清楚了,俺答汗这次趁著大同空虚,誓要一口气拿下大同。 大同城里数万军民,这要是陷落了,给宣府延绥扣上一个救援不力的帽子一点儿都不冤枉他们。 “我们距离大同还有四十里,斥候已经派了出去,先看看情况。” 张参將一身大红色鎧甲,外面套著代表高品武官的罩袍,虽然天寒地冻,但这傢伙一张脸上全是兴奋的潮红。 他已经制定了计划,就等今夜到来,借著夜色掩护突然杀出,给大同城下的韃子一个狠的! 一般情况下,四十里就已经需要相当小心了。 子的斥候比明军这边搜索范围更大,斥候先派出去,其实就不是侦察敌情,而是找出对面的斥候,儘量缩短大军被发现时双方的距离的。 为了不被发现,他们这一路走的都是山路,要不然早就衝到大同城下了。 “商队使,您不必太过担心,大同被围的消息肯定不止我们知道,南边的太原,西边的延绥和东边的宣府,各路大军率领主力夹击而来就在这几天了。” “狗入的韃子让人连个年都没法过,不打疼他们,我大明的脸面往哪里搁?” 张参將还以为商云良是在忧心战况,试图开导他。 商云良摆了摆手: “你不必给我宽心,打好这一仗就足够了。” “规划好使用药剂的时间,那种状態只能持续最多半个时辰,后续则会陷入虚弱,如果士兵们没有在半个时辰之內把韃子打趴下,那后果不堪设想。” 坚挺得再久,最后时刻软了那不还是白搭,就是这个道理。 张参將点了点头,咧著嘴: “您放心好了,我都让下面的百户跟兵士特別叮嘱过了,在攻击发起的时候才会让他们喝下。” 大军继续前进。 斥候之间,规模虽小但却异常残酷的杀已经开始。 逃回去的子斥候一定会向俺答汗报告情况,但这並不要紧。 只要在三个小时之內俺答汗摸不清楚情况,就足够张参將把这先锋的一百精锐以及后面的一千九主力骑兵带到攻击阵地了。 马上就会日落。 俺答汗不熟悉地形,他的反应速度没有那么快。 天黑的那一刻,便是突袭发起之时! 大同在这时候,大约酉时三刻后就天黑了。 城外连绵起伏的军帐內,俺答汗坐在属於他的大椅里,脸色有些阴沉。 今天的攻击仍旧失败了,虽然他土默特本部勇士的损失並不大,但其他部族的战士伤亡不小。 他们的方户可不会惯著他俺答汗,尊他是大汗那是因为他实力最强,但这並不意味看他们就真的服从他。 刚刚和这帮人吵完架,又许诺给了他们不少牛羊马匹和明人男女,这才把这些贪婪的傢伙打发走,俺答汗自然心情不佳。 镶嵌著宝石的锋锐小刀插在面前的烤羊身上,他切下一片烤的焦黄髮黑的羊肉,丟进嘴里咀嚼。 “大汗,勇士们发现,咱们的北边出现了明军的斥候。” 一名土默特的千户掀开帐篷帘子走进来通报。 俺答汗嘴里没停,挥了挥小刀示意对方继续。 “几只小苍蝇,应该人数不多,可能是延绥或者宣府被击溃的残军跟上来了。” “明朝那边送来的消息,宣府和延绥的主力还在路上,这个时间他们赶不到大同来。” 俺答汗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 “也速亥回来没有?这都四天时间了,他抓了人,就算爬也该爬到大同来了。” 那千户摇头: “没见到人,但他手里带著一千骑兵,就算是遭遇明人的大队,撤退应该是能做到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兵站里有代王府的郡主,也速亥管不住,结果却被那郡主把宝贝给咬下来了。” 这千户跟也速亥的关係並不好,这种时候自然是跟俺答汗上一上眼药。 俺答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下垂的嘴角让这千户知道,自己的话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这位大汗別的他不敢说,但最忍受不了的,就是下面的人夺取属於他的东西。 虽然所谓的代王府郡主那只是这个千户瞎编出来的东西,但却恰好命中要害。 我俺答汗都没有睡过明朝宗室,你也速亥就敢? 但俺答汗的脑子並没有被怒气冲昏。 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等一下!” “也速亥四天都没有回来,我们的北方又出现了明人的斥候———” 豁然抬头,这位大汗看向了自己的亲信: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也速亥和他的一千骑兵已经被明人全部杀死在了那个兵站。” “而他们,现在已经悄悄来到了我们的背后,就像是苍鹰盯上了地面吃草的绵羊。” “要小心,明早调整一下,把我们本部的三千人摆在北边,以防万一。 就在此时,一个人突然闯进了大汗的军帐,直接把站在门口的千户撞翻在地。 还没等俺答汗拔刀,这傢伙就大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 “大汗!明军从北方的山间杀出来了!” “永谢布部的大营已经溃了!” “那些明人跟疯魔一样,咱们的勇士根本拦不住他们!” 恍当一声,俺答汗端翻了架子上的烤羊,这位满脸横肉的大汗已经暴怒。 一小队明军,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半夜来袭击他的大营? “集合阿勒坦营的勇士,跟著我,灭了这些人!” 第101章 雷霆之夜 第101章 雷霆之夜 所谓突袭,当然不是如两人近身搏杀一般,一人突然出现,然后命中要害,乾净利落地解决掉对手。 战场上的突袭,实际的场景则是我突然杀出,你就是看到了我的出现,但我留给你反应的时间也不足以建立稳固的防线来挡住我。 事实上,就算有著群山和夜色的掩护,距离大同城还有五里地的时候,商云良他们的先锋精锐就已经被子给发现了。 但这又如何? 张参將甚至都没有命令土兵去追杀那些逃散回去报信的韃子骑兵。 因为到了这个距离,他们回不回去都是一个样! 战马常步或者慢跑的时速在十公里到二十五公里左右。 大同城下那连绵起伏的营盘已经在望。 再过不到二十分钟,衝锋就將开始。 鞋子根本就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了,这场突袭,到这里,其实已经成功了三分之一。 “商队使,就到这里吧,孙雄那老小子带著全军最精锐的一百人,已经做好了准备。” “您金贵,又重伤未愈,就在此地和一个百人队等候,若孙雄进展顺利,我便带全军压上。” 在进攻即將发起之前,张参將拽住了商云良的马韁。 这一次,商云良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好,那便看將军你的了。” (请记住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1?1??????.???超讚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说道,然后伸出右手,成拳头,砸在了自己的左肩上。 “明军威武!” “杀尽贼寇,就在今日!” 张参將没答,而是把商云良的话,转问给了在场的所有明军士兵,而所有明军也用他们最大的嗓音回应了他: “杀!杀!杀!” 他们都看得出来,这场袭击必然是酣畅淋漓,韃子毫无防备。 被韃子压了这么多年,不少人老婆孩子都死在了韃子的手上,血海深仇,就在今日得报! “进攻!” 隨著一声大喊,组成紧密阵型的一百精锐打开了他们所带的水壶,对视一眼,在兴奋和期待中饮下了那夜色中依然闪烁著暗蓝色光晕的药剂。 带有魔力的海克娜药剂流入他们的胃部,然后在几个呼吸之间便將其中的力量传递到了明军士兵的四肢百骸。 沸腾的血液在运动狂热的加持下,瞬间让这一百精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们没有抽出腰刀,而是选择了更长更暴力的破阵武器。 比如长度超过三米的重型骑! 拿上这东西,那就代表这一百人根本就没有缠斗的打算。 衝进去! 把子的营地从中间直接切开! 不会停下,直到彻底凿穿韃子为止! 轰隆隆! 马蹄踏碎了关山雪,锋刺破了寒城夜! 战马从慢跑开始加速,到达了最终的衝锋距离,明军士兵进了最终的衝刺。 前方,韃子的营地里,慌乱的人影正在四散奔逃。 他们本就在俺答汗的驱使下,朝著摇摇欲坠的大同城发动了伤亡惨重的进攻。 又一次失败的韃子士气低落,躲在帐篷中啃食著难以下咽的晚食,在他们最疲惫也是最放鬆的时候,这一百明军先锋如同天降神兵,直接杀到了他们的脸上。 一些人大骂著,想去找自己的战马,但由於攻城不需要骑兵,他们的战马都离得很远,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 另一些人尖叫著逃跑,大喊著明军杀来,將混乱和恐惧传播到了更远的地方。 等到孙雄带著一百人杀到近前的时候,只有不到二十个骑兵加上六七十个拿著弯刀的步兵挡在他们的面前。 “哈哈—死!” 孙雄狞笑一声,手中的长如怒龙般刺出。 “噗”的一声响,长直接绕过了韃子兵挥砍的弯刀,准確地撕开了那骯脏毛皮之下所掩藏的脆弱咽喉。 战马掠过,只留下飞溅的血液和丟弃弯刀,捂著脖子,无力跪倒在地的身躯。 下一个! 孙雄感受到了这神奇药剂带来的强大力量,他在马上做出任何一个动作,都比之前要来的顺利跟流畅,浑身就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商云良!商太医!不——商神仙! 有此药剂傍身,我孙雄此战必有破阵,斩將,夺旗之大功! 这个念头充斥著他的大脑,手里的动作快如闪电,长塑横扫,直接把怪叫著衝上来的子骑兵从马背上给砸了下去。 清晰的骨骼破碎声传入耳朵,这一下直接砸断了韃子兵不知道多少条肋骨,断裂的骨骼刺入心肺,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子一百人不到组成的防线连一次攻击都没撑住,便在孙雄率领的百人精锐的衝锋下彻底土崩瓦解。 信心彻底崩溃,他们恐惧,他们逃亡,然后,他们死去。 被俺答汗摆在最北边,由他的兄弟昆都力哈统领的部族永谢布部,成了今夜这场战斗中第一个倒霉的。 他们的万户昆都力哈刚刚被叫去俺答汗的黄金大帐臭骂一通,这个时候还没来得及返回。 仓促之间整个大营失去指挥,组织度彻底清零。 於是乎,百人追著千人跑,死在同伴脚下,或者被疯了的同伴杀死的韃子数量,远远超过了孙雄他们直接杀死的。 俺答汗的本部大营就摆在似乎再端一脚就会塌掉的东门之外。 他反应过来,想集合魔下最精锐的本部兵力,但是事出突然,得到他命令的士兵根本就没几个。 无奈之下,这位草原之主只能带著千把人,高举著代表著他身份的狼旗,一路收拢士兵,然后快马向北,命令各营稳住营盘,不要妄动。 他自己则带著越来越多的士兵迎上去,想要剿灭这支令人不得安寧的明军,然而,明军没看到,他却是一头撞上了永谢布部的溃兵。 “停下!” “我命令你们停下!” “不许跑,违令者,都杀了!” 俺答汗骑在马上急得大吼,跟著他来的千余名骑兵死死地护著他,但在更多的溃兵面前还是被压得节节后退。 倒是有不少慌乱的韃子看到了心目中宛如神明的金狼旗,停下脚步,拿起弯刀,开始呵斥其他溃逃的士兵。 但这毕竟是不是所有人。 在恐惧压倒一切之后,求生的本能会让人把外界的一切“干扰”都忽略掉,只有逃到一个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才会停下来並且让智商重新占领高地。 眼看著实在是没办法控制局势,俺答汗痛苦地闭上了眼晴,大吼著下达了命令: “杀!” 这个时候,为了避免剩下的数万大军也陷入混乱,他只有用自己兄弟部族的血来让这些溃逃者清醒了。 一柄柄弯刀斩下,对准了同在金狼旗下作战的同胞。 没过多久,俺答汗看到了溃兵身后,那支横衝直撞,飞扬跋扈的明军骑兵。 怒火在这位大汗的胸中燃烧。 他拔出了自己镶满宝石的弯刀,遥指著孙雄等人的方向: “明军!杀了他们!” 第102章 仇恨的种子 第102章 仇恨的种子 “张参將,孙百户攻击顺利,已击溃韃子两座大营,正在和敌军主力交战!” 斥候骑著战马飞奔而来,大声向商云良和张参將两人匯报。 这如果是白天,根本不用斥候去看,两个人自然能看清楚战场的状態。 但现在黑灯瞎火,不靠这斥候冒险抵近观察,战场上的情况根本无法把握。 一句话落下,商云良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其他士兵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韃子营帐中那纷乱的火光,以及持续向南方蔓延的火势,都告诉他们: 孙兄那个王八续子此行肯定是取得了不得了的战果。 大家都是一起从宣府来的好兄弟,凭什么就你孙雄在前面大口吃肉? 连口汤都不分给兄弟们? 这要是再让这傢伙衝杀下去,搞不好就能把整个韃子大营搅乱。 到那个时候,就算是这一百人人全部战死了,泼天的功勋都足够他们的后代人人得个荫庇! 岂能如此? 商云良看向了张参將,后者也点了点头: “是时候了。” 他向一边执掌令旗的士兵重重地劈下了手掌。 於是,苍凉而悠远的號角声响彻了大同城以北的旷野。 这是进攻的信號! 一千八百骑兵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战马开始慢跑起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重复著刚刚孙雄等人做过的动作。 这一百名勇士已经用他们的血肉之躯,硬生生的把这数万人的大营撕开了一个流血的伤口。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衝进去,把这个伤口彻底撕开,在这个夜晚,把靶子的血彻底放干! 衝锋! “大汗!这些明军实乃强军,我们的勇士一时半会儿拦不住他们!” 慌乱之中,俺答汗终於找到了他那差点走失的兄弟。 昆都力哈也是倒霉,刚刚成为兄长的出气筒,他心里了一肚子火,准备回去把邪火发到底下人的身上。 然而还没到,就发现自己手下的万户已经完蛋了。 兵荒马乱的,他就带了十个亲卫,被乱兵一衝,差点被拉下马然后被踩踏去世。 得亏赶上了兄长的援兵。 马上的俺答汗脸色铁青。 “我的勇士必须绕过你的这些只会逃跑的懦夫,才能去阻拦那些杀疯了的明军,看这样子他们应该是穿了重甲,我们的弓箭破不了。” “长生天难道不庇佑我们了吗?这些明军穿著这么重的甲还能如此持续作战?” “难道不应该是冲完一轮就立刻退出去重整队形吗?” 俺答汗不能理解。 哪有你们这么打的?抓住我的溃兵就狠杀,一点儿不节省体力,虽然你们可能是明朝的精锐,但只要是人,这么消耗,不一会儿就该力竭了吧? 真就不怕死吗? 如果杀得兴起的孙雄听到俺答汗的这个问题,他会抹一把脸上的血,然后露出一口黄牙,嘿嘿冷笑: “抱歉,喝了商太医给出来的神药,我现在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战场的局势在不断变化。 隨著俺答汗带来的“督战队”执行了残酷的斩杀命令,溃逃的乱军终於开始稳定下来毕竟逃跑也是死,还得死在大汗的手里,灵魂无法得到庇佑,那还不如扭头回去跟明狗子拼死一战得了。 不少连武器都跑丟了的韃子咬著带血的牙齿,转过身,赤手空拳地就朝著正在残破营盘中纵马疾驰的孙雄百人队。 然后化为这场猎杀盛宴中一个平平无奇的猎物而已。 短短半个小时,拥兵八千余的永谢布部就已经损失过半,虽然相对於整个五万余大军来说並不算是伤筋动骨,但要知道,这可算得上是俺答汗的半嫡系部队,是他在草原上维持统治的支柱之一。 他们每死一个,俺答汗的统治便动摇一分。 他们要是都死光了,俺答汗也就没办法继续“汗”了。 “大汗!又有明狗子衝过来了!” 昆都力哈突然惊叫一声,马鞭指著北方的战场。 俺答汗看去,只见一队人数得有两千的明军骑兵,顺著刚刚被这个明军小队撕开的缺口,以雷霆之势杀入了战场。 “不好!” 俺答汗心里一惊! 现在他的面前是乱鬨鬨的人潮以及拿著染血弯刀的“督战队”。 人数倒是不少,平原野战他有十成的信心正面击败这支加入战场的骑兵。 但问题是,现在这个局面他根本没有让骑兵跑起来的空间。 没有速度,骑兵跟步兵的区別就没有多大,面对高速衝来的敌方骑兵,他们很可能会遭遇一场更大的失败! “昆都力哈!你知道该怎么做!” 俺答汗对自己的兄弟说。 后者的一张脸瞬间煞白如纸。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这位大汗眼见事情不妙,这是打算向后撤退,先保证其他各部的营盘都完整。 而这么做的代价,就是他这个永谢布部的万户彻底变成光杆司令。 “不——求求您,大汗,我的兄长,您不能放弃他们,他们也是您的勇士啊,每年能给您贡献数不尽的牛羊“住口!这是我,孛尔只斤·俺答的决定!” 俺答汗喝止了自己的兄弟,后者在森冷的目光下只能闭嘴。 “我们走!阿勒坦营的勇土,跟著我,向后,在卫拉特的营帐前拦住这些横衝直撞的明人!” 说完,他立刻调转马头,朝著南边撤退。 草原上会跑,能跑的人才能活下来。 作为大汗,他当然是此道的依依者。 金狼旗开始移动,本来还满怀斗志的韃子兵开始垂头丧气地跟著跑。 没人会信俺答汗的话,如果不是打不过,作为骄傲的黄金家族血脉,他俺答汗怎么可能选择撤退? 最后回望一眼倒在血泊中,正在一点点消逝的部眾,昆都力哈深吸一口气,伏在马背上,跟著前方的兄长撤退。 虽然作为整个草原的大汗,他知道对方做的没错。 但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在鲜血和恐惧中潜滋暗长,总会有生根发芽的一天。 战火开始向著这支五万人军团的深处蔓延,而这一切,当然被大同城上的守军看在了眼里。 这一夜,註定要无人入眠了。 第103章 我乃医队使商云良,开门! 第103章 我乃医队使商云良,开门! 俺答汗深諳围城围三闕一的道理,他单独留出了城北没有放兵力围困,剩下的三个方向,以东门为攻击主力。 但这也有一个坏处,面对大同这种大型城镇,他摆在南边和西边的兵力是和东部的主力脱节的。 根本无法有效相互支援。 因为俺答汗从一开始就没想著会有明军骑兵能来突袭他。 明朝京城里的大人物给他传递的消息在他看来是可信的。 商云良不知道俺答汗怎么想,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 身边跟著张参將留给他的一支百人队,商云良对负责统领他们的百户说道: “叫兄弟们上马,我们不在这里继续傻站著了。” 那百户还以为这位商队使要上头带著他们加入战斗,想起张参將的叮瞩,忙劝阻道: “大人,我们这一百人衝进去也不会起决定性作用,您金贵,张参將让我无论如何都得保证您的安全啊!” 商云良看了他一眼,反问道: “那你认为,现在哪里最安全?”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当然是大同城里!” 商云良一抽马鞭: “这就对了!上马!別废话!跟我去大同城!” 留下这百户在原地目瞪口呆。 在张参將发起进攻,並且成功突入韃子军的营寨后,商云良就意识到这场夜袭已经成功了一多半。 但毕竟对手有数万人,自己这边两千人借著混乱可以拼杀一波,然而却难以伤到俺答汗的根本他必须得再添一把火,才能把这块名为俺答汗的好肉彻底烤熟! 现在他手里只剩这一百人,就像这百户说的,衝进去就是雪飘进了火堆,没什么作用。 但不要忘了,有一个地方还有兵,而且有相当不少的兵! 他不知道大同城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我不管你们到底在勾兑什么,这个时候,这个兵,一定得派! 战马扬起四蹄,在通往大同城北的官道上疾驰。 商云良看著遥遥在望,越来越近的大同北门,心中感慨。 上一次离开这里,似乎感觉都是好几个月之前一般。 现在,我回来了! 不坐马车,不穿布袍。 鲜衣怒马,战甲在身! 隨著战备的號角响起,大同城北门上的士兵们不得不在军官的呵斥中,拖著疲惫的身躯再一次爬上城头。 他们刚刚从东门的残酷战场上下来,轮换到北门稍作休整。 但没想到这半夜了还要再战,真是不当人子! 他们看不到东边的情况,只觉得那边可能又是在攻城。 心里祈祷著那破门破墙能再撑一段时间,上面说了,宣府、延绥、太原的援军都快到了。 就在这时,负责北门的游击將军突然听到了瞭望台上土兵的喊声: “骑兵!北方的大路上!” “一百人!” “点著火把!注意警戒!” 游击將军暗骂一声,这些韃子真是狂妄至极,一百人就搅得他们不得安寧,一会儿非得用守城弩射飞几个不可! “传令,准备接敌,给他们尝尝厉害!” 游击將军下令道。 今夜的天气依旧不好,浓云遮月,这给了防守方相当大的压力。 毕竟点著火把的他们在明处,根本就看不到黑暗中韃子要干什么,只有距离足够近才行。 也就是这些瞭望台的士兵眼睛尖,能看清楚个大概,但具体的那就不知道了。 正准备下令让弓弩手准备,游击將军却又听到了瞭望台上士兵的喊声: “停!停!” 游击將军举起的手在凛冽的北方中僵住,他的脸上怒色一闪,骂道: “你他娘的又怎么了?看清楚再说话!” “將军—来的好像—.好像不是子—” 游击將军更怒了: “不是子,难道还能是援兵不成?不是都说了援兵还在路上吗?!” 负责瞭望的士兵嘴皮子都在颤抖: “可那就是我们的人啊!” 轰隆隆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在城头上士兵们紧张的目光注视下,一队骑兵从黑沉沉的雪地中杀了出来。 他们在城门之下勒马,飞扬的披风终於落下。 一队百人,在城门前的空地上无声地注视著城上的人。 游击將军后面的喝骂卡在了喉咙里。 真·.真的是援军?这是我大明的骑兵啊! 商云良骑在马上,他再次审视著这座屹立著的北门,他就是从这里进的大同。 现在,他又回来了! “你们·—你们是哪里的?” 游击將军终於把这句他最想问的话问了出来。 商云良双腿一夹马腹,催动战马越眾而出。 他看不清是谁问出了这句话。 但这並不重要。 商云良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用尽全身力气,声若狮吼虎啸: “我乃京营医队使商云良,引宣府援军至大同,开门!” 一人之音壮如百人。 城头之上,唯余呼啸风声。 东门,成国公朱希忠又一次穿上了他那一套银色的武官甲胃。 但这套嘉靖御赐的宝具,却无法带给他任何的安全感。 他清楚地知道,大同城已经撑不住了。 今天的攻势,他已经把最后的预备队给顶了上去。 东门附近已经户积如山,城门甚至易手过一次,好悬在俺答汗投入全部主力之前给夺了回来。 要不然现在他朱希忠估计就得跪在俺答汗的脚下了。 如果俺答汗能给他这个机会投降的话。 “报!俺答汗的狼旗动了!现在又向南转移。” 斥候將最新的战场变化通报给了朱希忠。 事实上,在孙雄率领百人队衝破永谢布部的营寨,造成混乱的时候,城里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有些將领蠢蠢欲动,要求朱希忠开城门发动反击,肯定是援军到了。 然而,朱希忠却把这些声音全部给压了下去。 他看著那依旧在风雪中屹立不倒的金狼旗,迟迟下不了决心。 他怕,怕自己做了这个决定,出去的兵回不来,那责任就是他朱希忠的。 他又怕,怕外面的军阵並没有彻底混乱,他开了城反倒给了对手突袭的机会。 他的京营在这几天的战斗中把老底子都露出来了,战斗力並不比边军强,甚至还不如这些面黄肌瘦的边军。 俺答汗五万人突袭,打了这几天,已经让他们付出了三千人的伤亡。 再加上整个大同城的药材都被龙大有那个蠢货给抽空了。 伤兵得不到医治,甚至出现了城內的暴乱。 有那么一瞬间,龙大有有些后悔,当时就不该把商云良隨手给拋掉,现在若是他在,带著那些医官,说不定还能让局面好上不少。 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公爷!公爷!” 廖副將的声音出现在了朱希忠的耳畔: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大喜事啊!商太医,商队使他杀回来了,从北门进城,已经带著咱们今天刚下来的兵又杀出去了!” “什么?!” 朱希忠目瞪口呆,像是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塑。 第104章 我去! 第104章 我去! 朱希忠简直不能相信他自己的耳朵。 他听到了什么? 商云良回来了?还是杀回来的? 然后.他居然能带著北门那些轮换下来的京营—又杀出去了? 老天爷,我这是在做梦吧? 在这一瞬间,朱希忠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不是你商云良凭什么调得动京营啊? 你是国公还是我是国公? 难道是陛下是陛下偷偷给了这个医队使圣旨,暗地里他是来监视牵制我的? 朱希忠感觉自己的脑袋彻底变成了浆糊。 这个世界好像一下子对他陌生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腿有点软,面前一脸兴奋的廖副將怎么看著那么令他厌烦? “公爷,你没事吧?” 廖副將刚刚光顾著开心了,这会儿才注意到朱希忠的神情不太对。 虽然知道眼前这人就是个没脑子的莽夫,但朱希忠还是厌恶地摆了摆手。 “本公无事。” 他没有说去把商云良和他的军队追回来的蠢话。 因为木已成舟,军队已经被商云良带走了他能怎么办? 他现在有点摸不清这个小子的路数了。 而且,商云良这么一折腾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在他看来,这场大同之战,无论如何都谈不上一场大胜。 最多是个惨胜如败。 而既然失败,那就得找一个背锅的。 原本在他从龙大有和李手里把军政大权夺过来之后,这口锅只能他自己背。 现在商云良来了,那正好可以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 谁叫你一个太医不顾本分,带著本公的军队出城浪战。 你看,输了吧? 怪你,怪你,都怪你! 反正英明神武的本公可没错! 朱希忠在心里安慰自己。 时间推回二十分钟前。 紧闭的大同北门,在商云良的马蹄前隆隆洞开。 城头上的京营守军都认出了这位在他们內部“声名远扬”的医队使。 他们不少人都知道,这位神仙人物被京里派来的锦衣卫给叫回了京城。 士兵们还在感慨著这位大人的幸运,刚好躲开了俺答汗的围城。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看到商云良鲜衣怒马,领著军队回来救援他们。 啊,商太医真是好人,心里有他们这些大头兵! 商云良刚刚带著他的百人队进了城,就被簇拥上来的士兵们给围住了。 “商太医,您咋个又回来了!这地方危险,韃子围城呢!” “商太医,带您走的那几个锦衣卫呢?咋没看见人,胆小的都跑了?真是丟人!” “商太医,我这两天守城可卖力了,韃子都杀了四五个,您看,您那当初在宣府给我治风寒的药,再给我来点唄—.”” “滚子,你个鱉孙连个媳妇都没有,还让人商太医给你—给你个球!让你喝了上头去祸害良家?” “就是!瞧你那熊样!还能杀四五个?商太医,您看看我,我那儿百户官可记著人头呢,三个,真真儿的!那啥————·您给我来一份,成不—.” 商云良的耳边直接被这帮人的话给震得喻喻响,士兵们除了真心关心他之外,剩下的话题很快就被带到了他那支离破碎的风评上。 他对此颇为无奈,但他也能理解,男人嘛,一半的心在领十万骑,纵横天下的豪迈上,另一半可不就在惦记如何睡一个漂亮的婆娘上。 他商云良都当了这个“商大神仙”的名头,人家求他不是应有之义? “诸位!” 商云良伸手使劲儿在空中划拉,让在场的眾人都安静下来: “我回来了!” 这是第一句,但他紧接著又说: “大同危急,我在路途中也遭遇了袭杀,跟我一起回京的锦衣卫一共二十人无一倖免。” 他高举著右拳,声音激昂: “他们都是好样的,都是为国拼杀的勇士!” “弟兄们,我商云良欢迎你们回京之后来让我给你们炼药,但前提是你我兄弟得有这个命回京!”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援军已经在宣府张参將的带领下,先主力一步到达了大同,我身后这一百人便是宣府的骑兵!” “现在,他们已经趁著夜色突入了韃子的营寨,把那帮狗入的混蛋追的四处乱窜!” “但这还不够,他们的人太少了,不足以让俺答汗这个老韃子逃跑!” “我需要你们,出城,加入宣府弟兄们撕开的缺口,往他娘的俺达汗的心窝子里插!”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城头上的游击將军,这会儿才从人群中挤出来,听到商云良的话,浑身就是一激灵: “商太医,您並非我军中將领,此事,按规矩得稟报国公爷决断才行啊!” 这傢伙拉著商云良的袖子,对他疯狂眨眼睛。 他压低了声音: “况且,城外敌情不明,我等的命是小,大不了一死为国尽忠,但您不能因为这件事儿把您给拖累了。” 商云良知道这番话是这个傢伙的肺腑之言,他也理解,但现在並不是考虑人情世故的时候,军情如火,此等战机,失去了可就再找不到了。 “无妨,出了什么问题,冲我来,实在不行你就说受了我的胁迫。” 游击將军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这怎么行?我等受您的恩惠,大丈夫哪有恩將仇报的道理?” 商云良大笑道: “这便对了!莫要废话,带上你们所有的兵,留下百人看住城门。” 他朝著其他士兵高喊: “你们愿不愿意隨我?” 而迎接他的,是一声接著一声,如同海潮般汹涌的回答: “我去!” “我去!” “我去!” 见到这般,这位京营的游击將军再也不阻拦,他的眼里也燃烧起了战意。 躬身抱拳,朝著商云良行了一个礼: “虽然您和我等的行为违反了军规,无令而行,当受杖责。” “但就像您说的,您一个太医都可以报国死战,现在您回来,还將一个如此巨大的功劳摆在我等的面前,我等能做的,便是杀敌立功,封他娘的万户侯!” 一饮一酌,皆是因果,若无商云良在之前做过的事,此时又有何种可能出现如此盛况? 刚刚关上的北门,又一次打开。 在宣府一百骑兵的带领下,又是千余京营的士兵,拿著他们的武器杀了出去。 眾目之下,他们是京营,若是打了胜仗,又有谁敢磨灭他们的功劳? 就算是成国公朱希忠都没有这个本事! 这一千余生力军衝出大同北门,原地向东,很快就发现了已经彻底混乱一片的战场! “哈哈,韃子们,你们的京营爷爷来了!” “杀贼,杀贼!” 他们呼喊,他们战斗,他们一往无前! 今晚的火,烧的越来越旺了。 烧吧,烧吧! 要烧毁那高高在上的金狼旗,火不旺怎么行? 第105章 再见 第105章 再见 “大汗!不行啊,明朝的大同守军从壳里钻出来加入了战斗,我们正面的防线要崩溃了!” “是啊大汗,卫拉特的营盘也完蛋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组织勇士去反击!” “我们的部眾连续攻城多日,已经疲惫不堪,如今都不能再战了,大汗,撤退吧!” 俺答汗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只不足三千人的骑兵打的丟盔弃甲。 从他起兵一统漠北开始,就没有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从来没有! 而今天,却真实的发生在了他的眼前,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的他晕头转向。 他当然知道,无论是那突然发起进攻,如同疯魔一般,战斗力剽悍至极的一百先锋,还是后来跟进的两千骑兵,亦或,是再跟上来的千余名明军步卒。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能力吃掉他这五万大军。 但奈何他统一漠北的时间还太短,各部对他的忠诚也並非发自真心,更要命的是,最亲近他的永谢布,从一开始就完蛋了。 力量失衡之下,仅仅掌握著土默特本部五大营的俺答汗已经没这个本事强令其他各部俯首。 现在,这些胆小怯懦的万户们都怕了,他们想逃,想要放弃这本来已经唾手可得的大同城: 俺答汗虽然心中怒火万丈,但他的头脑还算清醒,知道自己如果还想继续当这个大汗,那就必须听从这些人的“合理意见”。 虽然这次撤兵可能会让他的威信一落千丈,但这跟这些万户又有什么关係呢? 他们才不管这些,只要保得住他们的部眾,能让他们继续在草原上称王称霸,管他谁当大汗呢。 “哼!我们走!” 死死的瞪著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傢伙,俺答汗怒哼一声,转身就走。 既然决定跑路,那现在就比一比谁跑的更快。 跑得快的没有奖励,而跑得慢的却有惩罚。 那些已经杀疯了的明军,可不会管留下来的人是谁。 俺答汗只要带著自己的部眾跑得比其他人快,就等於变相用明军的手削弱了其他人。 还能保持相对的平衡。 不患寡而患不均,古人诚不我欺! 俺答汗这一跑,剩下的韃子大军自然是做鸟兽散。 他们的军队本来就不是靠著强有力的军纪组织在一起的。 说白了,跟著你们这些头人能抢到东西,大家才肯跟著你们干。 这种制度一层层向上,最终匯聚到俺答汗这里,所谓蒙古帝国,大元王朝,黄金家族的荣耀,那只是最上层才会关心的东西。 底下的普通人是很现实的,你这个头领一旦失去了带领大家的能力,那便立刻拜拜吧您嘞。 “商太医您看,韃子乱了,他们可能要跑!” 浑身大汗淋漓,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形象相当狼狈的孙雄喘著粗气,毗著牙来到了商云良身边。 一个小时的运动狂热已经结束了。 他们这一百人折损大半,但没人能否认,他们几乎是完美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子的军营已经彻底失去了组织,后续跟进的张参將把缺口扩大,到了现在,他们终于坚持不住,全军动摇。 “可惜了,大同城里就跟出来一千来號人,要是全军出动,他们从东门杀出,两面夹击,这些韃子就得都留在这里!” 骑在马上,被拦住压根不让深入战场的商云良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朱希忠,龙大有,李再王八蛋那是內部矛盾,收拾子那是敌我矛盾,先后顺序是不一样的。 “嗨,別嘆气了,您已经做到极限了,说实话,我都没想到您不经过大同那些人的同意就能让里面的兵跟著您干。” 孙雄本来想拍拍商云良的肩膀,但看了看自己几乎被血水黏住的手掌,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左右看了看,確认周围的人听不到他俩的说话,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 “给您提个醒,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不知道您在大同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京城诸公是怎么看您的。” “但您毕竟不是我大明军官,不是军官却能凭藉您自己让士兵跟著您走,您多注意。 “朝廷里那帮人都在盯著,不少人就是攀附咬人的狗,您还是小心些。” 他这话说的诚恳,商云良听得出来。 商云良很清楚自己调兵之后的弊端,但他不后悔。 况且,就是成国公前来质问,真以为他会乖乖认错? 扯淡! 1量清晨,天光大亮。 有气无力的阳光再次点亮了这片血腥气仍旧久久不散的战场。 本该继续的大同攻防战却在昨天夜里真然而止。 大同的东门终於不情不愿地打开,像是惧怕迎接城外那些血战之后,浑身煞气的勇士。 成国公朱希忠依旧穿著他那身银色的甲胃,但领在队伍最前方的大旗却遮蔽了阳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黯淡不少。 一队队明军跟著他从城门中开出,面对著狼藉一片的韃子营寨,面面相。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辉煌的胜利与他们无关。 俺答汗的五方大军已经在数日的猛攻中快要把他们逼入了绝境。 然而,一支宣府方向来的骑兵,在一个叫商云良的医队使的率领下,一场夜袭,就杀的这些子四散而逃。 这样一比,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显得苍白。 东门之外的空地上,活下来的宣府骑兵和京营步卒,列著最整齐的队列,雄起起,目光带看骄傲,注视看这些灰头土脸的同袍。 看到朱希忠靠近了,商云良带著张参將,孙百户以及那位京营的游击將军驾马走了过去。 “见过公爷。” 四个人中,唯有游击將军在马上拱手行礼。 朱希忠的脸皮微微抽搐,他强行扯出一点笑容: “好!非常好!你——-临机有断,率我京营士卒发起突袭,一战尽灭丑虏,壮我大明军威,好!我要向皇上给你表功!” 场面话好听,游击將军脸上露出笑容。 他扭头看了眼商云良。 商云良冲他点了点头。 这人毕竟是朱希忠的兵,以后还是得吃京营这碗饭,他理解。 朱希忠有点不想跟这四人中最前方的商云良对视。 他自觉有话跟这个他彻底看不透的医队使说。 只不过有些事,並不適合放在宣府这些“外將”面前去谈论。 又有点开始下雪了。 腊月二十九。 再过两天就是嘉靖二十二年了。 呼吸了一口冷到彻骨的空气,成国公朱希忠终於看向了商云良: “商队使——·此地寒冷,你我到城里再敘吧。”” 商云良挑了挑眉毛。 “好,听国公爷的。” 他回答。 后面,两位宣府的军官则是对视一眼,大笑道: “既然国公爷有事,那我等就在城外打扫战场。” “我宣府的大军快要到了,孙百户,遣使。” “报捷!” 第106章 对喷 第106章 对喷 府衙。 內堂。 商云良来大同的日子里,从未踏足过这里一步。 现在,他却坐在这本来属於龙大有的私人空间,和一张桌子,两个茶碗间隔的朱希忠对坐著。 论品级,他只是个临时的五品医队使,而朱希忠是超品的勛贵国公。 但现在,两个人平等对视。 內堂里应该点了地龙,商云良將几乎绑在身上的披风摘下,丟在了一边。 他仍旧没有说话,因为他很清楚,眼前的朱希忠比他著急得多。 果然,又过了一两分钟,朱希忠再也不住,猛然开口道: “商队使———你擅自调动军队,此大罪,按律,斩了你都可!” 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商云良笑一声: “公爷,我问您,我是军官吗?” 不等朱希忠回答,他接著道: “我不是!只有军官才能调动军队,所以,所谓擅自调动军队,您觉得合適吗?” 朱希忠啪得一拍桌案: “狡辩之词!你一个医队使,却让兵士在没有本公手令的情况下就跟你走,怎么,你想造反不成?” 商云良摇摇头: “公爷又在说笑,士卒们愿意跟著我,您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朱希忠一时语塞,了半天,他怒道: “你不过是凭藉一点儿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那陛下派锦衣卫叫我商云良回京是为何?” 你这话敢去跟嘉靖说? 哦,你朱希忠的意思是,我嘉靖为了一点小儿玩笑般的东西,就把军前最重要的医官调回京城,罔顾大军死活。 对吧,你是这个意思是吧,朱希忠? 见到对方又闭嘴了,商云良道: “公爷问完了吗?现在到我问您了!” 他转守为攻。 “本公为何要被你质询” 朱希忠的话刚到嘴边,就被商云良的问题给堵住了: “商云良问公爷,昨夜我等三千人於城下血战,公爷为何作壁上观?” “大胆!本公不过是见韃子军容严整,以谨慎考虑尔。” “是么?那为何今日一早,城外的狼旗仓皇北遁,您想说他俺答汗是摄於我大明天威,自行退避三舍不成?” “你!” “我?我好得很,我商云良刚出大同,就被韃子围在了兵站,以五十对一千,据城死守,斩敌两百,五十人只余四人倖存,我是个太医,我不是兵!我对得起这大明朝!” “胡说八道!你疯魔了,在本公这里还敢谎报战功?!” 朱希忠总算是觉得抓到了商云良的把柄,冷笑道,他压根不信。 “如果你成国公能在捷报回京之前让宣府的巡抚,张参將以及两千將士,还有那跟著我商某人死里逃生的三个兵都永远闭上嘴,那这就是假的,否则,天王老子来了,这战功都会呈报御前!” “哦对了,还有昨夜,我等三千人一场夜袭,杀退俺答汗全部主力,歼敌近万,人头为证,此等大功,我等似乎吃不下,国公爷您要不要来分润一二?” 商云良最后的声音透著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 现在的他有恃无恐,借了京营兵出战的时候今天这一局就免不了。 左右要来,怂个锤子! “咪当!” 朱希忠一脚端翻了椅子。 他怒髮衝冠,一张脸涨得通红,被一个五品的医队使正面嘲讽,问他要不要侵吞一下別人的功劳,这让他根本无法接受。 “狂妄!” 他指著商云良怒吼。 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在內堂里左右旋转。 外面守门的士兵们对视一眼,都低著头不敢说话。 真是活久见,商太医也太猛了,敢这么指著鼻子骂国公爷。 但是莫名好爽是怎么回事? 朱希忠哆嗦著手指,他弄不明白商云良为什么要把大家心照不宣的东西给撕烂了摆在檯面上。 难道还真的让他朱希忠点这个头,说我就是要分润你们的功劳? 最噁心的是,这场胜仗主力根本就不是大同的,人宣府的兵凭什么要把他们的功劳分给他这个镇守大同的成国公? 原本他想著拉商云良进来,先扣他几个大帽子,然后“恩威並施”,最后顺理成章让商云良乖乖把功劳奉上。 没想到这人是个疯子!几句话堵得他心態炸裂,架在火上根本下不来台。 “你———你怎么敢?我是国公!” 他又一次怒吼,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苍白幼稚,像是孩童。 商云良站起身,慢慢走向了他。 朱希忠的喝骂夏然而止,他看著这个仿佛带著尸山血海朝他走来的人,他居然感觉到了害怕。 明明他身上哪怕是一把匕首都没有,但身体的本能还是告诉了朱希忠,眼前这个傢伙是个极其危险的人。 “你——你要干什么?” 他知道自己这么说非常丟人,但他还是控制不住。 色厉內在。 商云良走到他的面前,看著这张曾经在他面前意气风发的脸,轻声道: “不干什么,公爷,有些话我要告诉你。” 朱希忠感受到了自己嘴唇的颤抖: “什么——什么?” 商云良嘆了口气,慢慢地说: “大同的事我知道,龙大有把药材送出城干什么我也知道。” “有很多人都见到了那批药材,他们出现在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你堵不住悠悠眾口的。” “我想,陛下肯定是不知道你们搜刮大同全城的药材送给俺答汗,导致大同的伤兵大批死亡的事。” “这件事捅破了天,你觉得,你能顶得住吗?” “朝中的那些人,会借著这个事,一直追著你咬,直到逼得陛下废掉你的国公为止。” 商云良每说一句,朱希忠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事要是真上了秤,他朱希忠真有可能大祸临头。 这件事最关键的就是他赌了一把,赌龙大有能把药材卖出去换回足够的牛羊,再转手换成五十万两银子,补上今年总共两百万两银子的缺口。 他朱希忠又能带著银子回京,还履行了陛下的交代,插手了大同的贸易暗线。 但他赌输了。 俺答汗不讲规矩,直接掀桌子。 还纠集五万人衝过来,想要他们的命。 朱希忠后面做的一切事,不过都是在自救,他全万万没想到这批药材被宣府军缴获。 虽然没证据直接指向大同,但大同方面確確实实拿不出来药材,那些死去的伤兵,还有城里这么多医官,总不能都当空气吧? 只要有人想核查,那就是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就成了千斤重,能把他朱希忠压死的重量。 “你—你想怎么样?” 朱希忠感觉自己在发冷,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 听到这个问题,商云良只想发笑。 是啊,他想怎么样? 这个人到现在还是在考虑他要干什么。 他能怎么样? 让朱希忠把龙大有和李砍了,然后向所有人赔罪吗? 这没有意义,也根本不现实。 人都死了。 真正的原因也根本不在这里,商云良已经大概能明白,这一次的衝突,恐怕就是京城的皇帝和诸公之间的一次斗法。 只不过战场换到了这里。 “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唯以此战之大胜,告慰从嘉靖二十一年八月开始阵亡的所有英魂。” “药材的事,总得有个像样的说法。” 商云良说。 装饰繁复的內堂,寂然无声。 他打算离开了。 做事,只要对得起他自己就是。 能管便管,管不了,那便记下。 留待明日。 第107章 疯魔 第107章 疯魔 商云良又一次见到了龙大有,只不过这一次站在他面前的,再也不是那位面色肃然,官袍加身,好一派重臣气象的大同巡抚了。 这位曾经大同地面上的无冕之王,如今已经是一副阶下囚的打扮。 生锈的掛在手腕上,灰白色的破布囚衣再加上他那一头杂乱的灰白髮丝。 端的是悽惨之象。 任谁也无法將眼前之人与昔日那位权倾一方、令行禁止的封疆大吏联繫起来。 朱希忠的动作很快,在確认局势稳定之后,他毫不留情就选出了自己的背锅目標。 其实也不用选,因为本来就有现成的。 当京营的士兵在成国公的命令下衝进府衙的后院,將大同的两位最高军政长官,以通敌谋反的罪名看押起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多少人为此感到惊讶。 大同上下的许多人对龙大有做的事都是心中有数,如今只是默默低头,不敢多言。 面对前来抓他的廖副將,龙大有儘可能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他只是说: “本官早料道会有这一天。” “將军请便。” “不过,本官乃朝廷任命的正四品巡抚,罢官也好,夺爵也罢,哪怕是拖去菜市口斩了脑袋,那都必须由陛下定夺。” “他朱希忠没有这个权力处置我。” 说白了,龙大有认为自己可以是嫌疑犯,但绝对不能是罪犯他还想要求生,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到了京城,为了不让大同的事彻底公之於天下,总有人会想办法把他捞出去。 阁老也不会看著自己这个替他鞍前马后办事的人,就这么被陛下的鹰犬玩弄。 然而,朱希忠把龙大有的心思猜了个十成十。 因此,他专门给廖副將叮瞩,不要在乎这个老东西说什么,摘下他的官帽,卸下他的官服,把人带来就行! 如有反抗,当逆贼论处! 商云良见到的便是这样的的龙大有。 他是通敌卖国的钦犯,而不是什么朝廷命官,封疆大吏。 一见到他,龙大有那双本来黯淡下去的眼晴,突然爆发出了光亮,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他猛地上前,瘦弱的文人身躯却挣开了那些压著他的士兵的束缚。 “商队使,商太医,您行行好,救救我!” “我没罪,在这大同,没人能定我的罪,纵使有罪,那也该去京城!” “商对使,您是陛下身边的人,您怎么能看到他朱希忠,在外擅杀我大明朝的封疆大吏呢,这是欺天之举啊?” “您得管一管啊!” 他嘴里胡乱地说著,交代出来的东西,也许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 眼前的年轻太医是他最后的活命稻草。 他知道朱希忠此行来大同,根本就没有带尚方宝剑。 而如此按规制,他是不应该在没回京之前就对自己下手的。 除非这个傢伙已经选择了破罐子破摔,把所有的罪责都要推到他的身上。 而他是长嘴的,一旦让他回到京城,让三法司来审他,只要他肯攀咬,朱希忠一定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但朱希忠仍旧这么做了,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位大明的成国公根本就不打算让他活著回到京城! 他要在这里拿下他的人头,让他彻底闭嘴。 只有死人不会说话,也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龙大有不想死。 “巡抚大人,这是做什么?” 商云良不著痕跡的后退了一步,让开了这慢的跟龟爬一样的扑击。 “你若清白,那便不怕,我大明朝自有法度在此,还能冤枉你不成?” 他这么说著。 看似在安慰,但那双眼睛中却没有一点温度。 现在想起我来了? 而且你觉得为什么我就会替嘉靖帮你拦住朱希忠? 再一步,你动动脑子。 说不定你的皇帝陛下,如果他得知了这件事的全貌,会不会是最想让你闭嘴的那个人? 商云良抬头,看著廖副將: “本来就是来找你的,没想到你还挺忙。” 廖副將上去一脚把龙大有端翻在地,没好气的说: “公爷把一切都跟我说了,这条老狗真是不当人子,全城的药材居然被他拿去跟韃子换钱!” 他的脸上满是鄙夷和愤怒。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我家夫人才生的傻小子都知道关外的韃子都是些蛮夷,要做生意,跟谁不行?真是蠢到家了!” “这样的人还能泰列我大明的四品巡抚之位?” “我当初刚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廖副將碎碎念著。 他当然还记得当初自己跟商云良,抓到了那有问题的药材铺子老板,结果就被强逼著给放人了虽然当时是朱希忠下的令,但现在,商云良已经明白,眼前傻乎乎的莽汉已经相信了他主子的那套漏洞百出的说辞。 反正他朱希忠是忠心耿耿的白莲,一切醃事都是龙大有和李做的。 至於为什么当初他朱希忠也同意了此事嗯—都是误会,是他这个大明的成国公不慎被奸人蒙蔽,这才下达了错误的命令,回去他一定会去跟皇帝陛下好好检討的。 “赶紧把人带走,莫要耽误了我和商队使吃酒!” “官服都给你扒了,別在这里丟人了。” 廖副將不耐烦地摆手。 没想到,被端的蜷缩在地上的龙大有却骤然爆发出了力量,他抬起上身,睁著血红的双眼,看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好!不让我活,那他朱希忠也別想好过!” 他看出商云良也並不打算救他。 最后的希望破灭。 “我告诉你们,这么多年来,我往京城送了上千万两的银子!” “你们以为这里面没有一份送到的成国公府上去的吗?” “高高在上?” “我呸!” “他自己都不记得曾经收过我这个小小的四品巡抚的礼吧?!” “想杀了我?把一切的罪责都让我来担?” “他做梦!” 他恶狠狠的朝著脸色有些茫然的廖副將吼著: “你去告诉你的主子,这么多年我送出去的银子,每一笔我都记了帐,大同有一份,京城还有一份,你让他猜一猜这个帐本在谁的手里?” “你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你以为我把大同全城的药材卖出去凑银子是为了谁?” “他朱希忠要是不同意,我他妈有几个胆子在他都到了大同之后还敢干这事?” “蠢货!” “真以为你的主子就是清白的?他比谁都脏!” 龙大有在歇斯底里的咆哮。 他可以接受自己失败,但他接受不了自己死了还得背上骂名。 文官最在乎的就是这些东西。 在场的士兵和府衙官吏不少,他不能让朱希忠好过! 他扭头,用那双几乎要滴血的双眼,死死地盯著商运良: “你不错,还有点良心,我就是这么多年来没了这东西,才到了今天这一步。” “我龙大有对不起那些因为缺医少药而死去的士兵。” “到了阴曹地府,我会给他们还债!” “你给朱希忠带一句话,老子在下面等著他!” “他早晚得下来!到那个时候,他要还的血债肯定比我多的多,因为他用的每一枚银子,都比我沾著我大明百姓的血更多!” 他癲狂的大笑著,状若疯魔。 第108章 死了的,活著的 第108章 死了的,活著的 商云良其实很清楚,无论龙大有怎么说,他都已经死定了。 这並非出於什么律法或公理,而是冰冷的现实一对於现在的局面而言,真相是什么並不重要。 在药材被劫的那一刻,龙大有和李蓁就已经输了。 他们作为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失去了价值,那自然就得被拋掉。 商云良並不知道那本所谓的帐本到底是不是真的,也许有,也许没有。 但这其实並不影响太多。 因为只要龙大有死了,那一切就是死无对证。 现在,朱希忠要他死,京堂中的不少人也需要他死,所以,他就必须死了。 罪犯说的话怎能採信?都是临死前的胡言乱语,是攀咬忠良的恶毒妄念。 只要庙堂诸公都有默契,真的就是假的,假的就是真的。 “带走吧,你们送他去见公爷。”商云良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廖副將沉默,让人把趴在地上喘著粗气、眼神涣散的龙大有架起来,找了一块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龙大有吼完之后,廖副將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差了不少。 “商老弟,你找我何事?” 他转向等在一旁的商云良,语气缓和了些。 刚刚说吃酒只是託词,他知道商云良来找自己一定有事。 “公爷还给你有其他安排?” 商云良问。 “没有,人抓住了,这大同还能有什么事?“ 廖副將的语气有些无奈。 “那便好,午膳凑活顿,下午跟我去见个。” “谁?” “到了你就知道。” 商云良笑道。 明天就是新年了。 但整个大同上下却很少能看到张灯结彩的地。 往昔这个时节本该出现的些许红色和热闹,今年彻底消失无踪。 无他,在过去的嘉靖二十一年,对这里而言实在是太过难挨。 所有人都处於战火的炙烤之下,无人倖免。 早已榨乾了这座边城最后一丝喜庆的元气。 如今,乾脆连巡抚和总兵都没了。 自然就更没人来操持这些辞旧迎新的事了。 下午,商云良和廖副將早早就离开了府衙。 大同街道上现在萧瑟的很,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整座城市都得舔舐自己的战爭创伤。 前些天攻城紧急的时候,城內的青壮百姓可是全部被徵集起来的。 没受过训练,又没有甲冑防护的他们,哪怕是运输守城器械都会承受一定的伤亡。 更別说打急眼的时候,朱希忠可不管那些,老人半大孩子也得上城头扔下几块石头,用血肉之躯为轮换的正规军爭取那一点点喘息的时间。 “唉—狗入的韃子,早晚学宪宗皇帝,去草原上犁庭扫穴,把他们一个个全杀了,脑袋摆成京观!” 廖副將望著街景面,突然嘟噥了一句。 两个人骑著马往北门的方向去,路上见到不少人家,门前简陋的蓆子上躺著盖著布的尸体,那是才从尸体堆中勉强辨认出来、送还家人的。 他们的家人还在城墙上,儘可能修补城墙,或者出城打扫战场,希冀著能从死去的鞋子或同伴身上找到一点能用的东西,藏起来,说不得能换点口粮或柴火,艰难度过这个註定寒冷的年关。 等到日落,他们拖著疲惫的身躯回家,才会看到门口静静躺著的、再也无法醒来的亲人。 “走吧。” “我们还得去看活著的人。” 商云良收回目光,声音低沉,他加快了马速,再也不想多看这些事情。 “活著的人?谁?” 廖副將愣了一下,他已经意识到这是要去京营的驻地了。 但他没反应过来这是要见谁。 商云良说: “你还记得当初你我在到大同之前,救下的那个镇川堡的兵吗?“ 廖副將点头,那也算是两个人第一次合作的开始: “当然。” 似乎是想到了某种可能,他惊道: “难道说——” 粗黑的眉毛扬了起来。 商云良点了点头: “没错,他醒了,就在我回到大同的那一天。“ “我原本给赵医官他们叮嘱过,让这人醒了后就赶紧走,离开大同,没想到一直到了现在。” 他顿了顿,继续道: “左右韃子已经退了,很多事情已经盖棺定论,纵使那棺木里躺著的,可能不一定是真相。” “本来叫你来单纯是来看看他,论起来你也救了他的命。” “但现在,我看你也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想好了,听你就听,不听,你到时候转身就。” 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敲在廖副將的心上。 廖副將烦躁地挠了挠头,他当然听得明白商云良的意思。 他只是绝大多数时候是个不喜欢动脑的莽夫,但这並不代表他没有脑子。 朱希忠来到大同后的態度突变,再加上违反官场规则,强行拿下龙大有和李蓁,以及刚刚龙大有说的那些话。 他就是再相信朱希忠,心里难道没有过一丝怀疑吗? 滤镜的顏色再深,那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光都遮住。 “你——莫说废话,来都来了——”廖副將的声音很低,带著挣扎,“我也总得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受伤的,到底—值不值得。” 商云良笑了笑,不再多言,带著他,朝著军营中走了进去。 没多久,他们就见到了站在路边的赵医官,寒风吹得他官袍下摆不住晃动,脸上带著忧色。。 “典药丞!这里!” 虽然实际上也就几天时间没见,但歷经生死劫难后,商云良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翻身下马,朝著赵医官走了过去。 “哎呦!我的典药丞啊!我都听说了,真是凶险啊!一千人围攻五十人,就活下来您四个,真的是老天保佑,祖宗显灵——” 一见面,赵医官就开始絮絮叨叨。 商云良就是他的根,是他以后安稳日子的希望,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跟著这位大人才能活得滋润。 之前听京营的士兵传的二手消息,说商云良当初在兵站时的事情,別人觉得他商云良功劳盖世,此次战役虽然不是兵,但无论如何都该功居第一。 然而同样的话听到赵医官的耳朵里,却把这个中年人嚇得魂飞天外。 我的个商大人啊,您可不能有事啊,缺点啥都不行! 现在终於见到活蹦乱跳,全须全尾的大活人,他才略微安心。 “行了,我没事,別做这妇人之態。“ 商云良笑笑,拍了拍赵医官的肩膀。 赵医官扬起袖子抹了一把有些发红的眼睛,最终只是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灰尘,他伸手道: “对—对,这边,二位,这边来,他就在这边。” 三个人往军营深处走,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血腥气,偶尔还能听到压抑的呻吟从营帐中传出。 商云良说道: “对了,很快就会有一批药材回来,约莫明天早上就能到,到时候你们都得忙起来。” “伤兵很多,儘可能救治,我也会来。” “虽然你们的医队使我不务正业,但你们的战场还是不变的。” 赵医官惊讶地扭头: “药材?这个时候?” “典药丞,现在整个同的药材缺可是个底洞,您—” 商云良摆摆手,阻他继续说下去: “我只能告诉你,这批药材—很多,把整个大同的伤兵,伤残的百姓都治好,足够了。” 赵医官沉默了片刻,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白了白,声音乾涩: “同丟失的药材——果然还是找到了啊。” 他的话语里没有喜悦,反而带著一丝恐惧和瞭然。 商云良看著他,没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有些事,明白就好了。 望著那双平静的眼睛,赵医官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选择岔开了话题,指著前面一顶略显安静的帐篷,声音压得很低: “这边,我们到了。” 第109章 有故事的人 第109章 有故事的人 “叫什么?” 狭小闭塞的营房里,瀰漫著一股难以散去的霉味。 商云良,廖副將坐著,他们的面前是一张木箱子搭成的床榻,上面躺著那个虚弱无比的士兵。 “王崇厚。” 士兵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他的一条裤管空荡荡地瘪著,一双眼睛盯著商云良和廖副將,写满了警惕、疏离和不信任。 並未因为这个士兵近乎冒犯的態度而在意,廖副將用他习惯的大大咧咧的说话方式开口: “王崇厚是吧?你子命硬,这么重的伤都能醒来。” “没事,就是丟了条腿,又没有把鸟丟了,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照样是条好汉子!” 然而,等他说完,房间里却陷入了令人极度不適的寂静。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廖副將紧接著想要发出的、用以缓解气氛的乾笑声硬生生僵在了脸上。 没人接他的话。 榻上的士兵仍然是那副样子,脸色冷漠,眼神甚至因为这番话而更添了几分讥誚,並没有因为廖副將身上那套代表权势的將军袍服就流露出丝毫敬畏或者附和之意。 本来就心情不好的廖副將顿时心头火起,军中法度森严,军规中对於不敬上官的惩处也是相当严苛。 “你怎么回事儿?!哑巴了,不会说话?老子告诉你,就算断了条腿,你照样得挨军棍!”他猛地提高了音量。 商云良伸手按了按,对著廖副將微微摇头。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在战斗中被打坏了脑子,那么这个王崇厚见到上官绝不是这番表现。 除非有另外一个解释,那就是在他的心里,自己和廖副將所代表的官员或者高级军官都他娘的是王八蛋。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王崇厚,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们就先做个自我介绍好了。” 商云良指的是自己: “本官姓商,京营医队使,东宫典药丞。” “这位是京营廖將军。” “我们来此並无恶意,你大可放心,毕竟我们只是想看一看自己救下来的人的情况如何。” 他说的简单,但该有的信息都有了。 王崇厚听著,很快意识到眼前的两个上官,原来压根就不是大同本地人。 微微鬆了口气,他眼中的警惕消散了不少。 他再看向商云良,嘴唇蠕动了半天,缓缓的问道: “京营?陛下派京营来大同了?” 虽然依旧是那副样子,但起码是开了口。 廖副將忍著怒火,直接把他的腰牌丟在了这士兵的手上。 “认字吗?睁开眼!这天下没人有这个胆子敢偽造这东西!” 当看清楚上面的印记之后,这士兵终於不復之前的態度,他在床上艰难地扭动身体,对著商云良和廖副將行礼: “同右卫镇川堡旗官王崇厚参见廖將军,商队使。” 廖副將冷冷地哼了一声,但脸上的阴云散去了一些。 商云良没在意,他只是问道: “当初救你的时候,你短暂的醒过来一回,当时你跟我说了一些话,不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印象?” 这士兵愣了一下,混沌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拼凑闪烁,最终,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庞和眼前鬍子拉碴,风尘僕僕的商队使重合在了一起。 “我—好像见过您。” 他记不得自己当时跟商云良说过什么,但他也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官员是真的救了自己的命。 心中的敌意彻底消散,他紧绷的肌肉鬆弛下来。 “商队使,卑职——卑职当时都跟您说了什么?” 商云良便把当时那三句谜语给王崇厚复述了一遍。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为別的,至少那四百多个镇川堡的兵不能白死了。” “你是最后一人,除你之外,没有人能为他们正名。” 镇川堡在北,而他们遭遇伏击的地方在东。 朱希忠可能早就忘记了还有一个镇川堡的兵活著,对他而言,镇川堡的四百人不可能有功。 毕竟有功就得银子,现在的大同最缺的就是这东西,他就是有,也不可能给这些兵。 擅离职守,光凭这一条,镇川堡这四百人的家眷便永远拿不到抚恤,更別说为了他们立块碑,死后荣誉加身的事情了。 双方现在互不了解,商云良前面说的话,只是为了打消这个叫王崇厚的兵心中的疑虑。 也许以后大家有很长的时间进行熟悉,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商云良想要知道真相,那就只有从这种王崇厚最关心的地方打开突破□了。 “这样吧,我问,你来答你觉得能说那就说,不能说我也不勉强,决定权在你。” 商云良这样说,王崇厚思考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算是默认。 “第个问题,是谁袭击了你们?” “是韃—没错,是多伦营的韃,化成灰我都认得那面旗!” 王崇后声音很嘶哑,却难掩激动,那张虚弱发白的脸上,因为商云良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就泛起了潮红。 “冷静些,他们付出了代价,你应该也听说了,在大同城下,他们交出了一万个人头。” 商云良说。 “杀的好!他们该死!” 伸手压了压,示意王崇厚要太激动,商云良继续问: “第二个问题,你曾经跟我说过,他们早就知道你们的位置,那也就是说有人提前把你们的行军路线卖给了韃子?” “我先不论这个人是谁,我想知道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们?” “你们镇川堡不过四个百户的兵,根本犯不著把你们专门调出去围杀。” 这也是商云良最想不通的问题。 四百人不少,但放在整个大同地区超过五万人的总兵力中,那可真就是一点不重要。 不用说,这个命令无非就是龙大有或者李蓁下的,前线的游击將军或者参將都没有这个权力私自调动堡卒。 而这种藉助敌人的手来干掉自己人的行为,那不等於是把把柄往敌人那边送吗? 俺答汗这人又不是只知道拿刀子砍人的疯子,他和大明朝廷之间,只要想对话,那是一定可以做到的。 这种事一旦泄了汤,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搞不好还得三族消消乐。 听到商云良的问题,王崇厚嗤笑一声,声音中带著无奈和悲凉: “为什么?” “简单的很!” “因为你们要来了,府衙和总兵府要卸磨杀驴了。” 王崇厚在笑,但好似又在哭,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让人根本无法形容,却能真真切切的体会到那种被背叛的哀伤。 过了很久,他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对著面前的商云良和廖副將说道: “两位大人,想听一个故事吗?” “个从嘉靖三年开始的故事——” > 第110章 过去因,今日果 第110章 过去因,今日果 “我是个大同人,从一生下来就是。” 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浸透了风雪。 “两位,你们应该知道,这同镇在嘉靖年间,都发过什么事吧。” 王崇厚的这句话並非是疑问,他只是在陈述。 陈述一个所有人心知肚明却不愿轻易触碰的伤疤。 而他的对面,商云良和廖副將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他们当然知道,这是整个朝廷上下都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两个字: 兵变! “大同这地方,曾经也是养人的。”王崇厚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遥远的怀念。 “太祖爷定下规矩,让我们这些兵平日里耕种,韃子来了,拿起刀拼命。” “也许其他地方的兵还能这样活著,但我们不行。” “朝廷让我们烧荒,年年去,必须去。” “这把火烧光了草,逼走了韃子的兵,让上面的大人们能舒舒服服地度过半年,继续看瑶娘扭屁股,睡西边送来的胡女美妾。” “但他们却从来不在意,烧了草,风沙就来了,风沙来了,这粮食还怎么种?” “我祖辈都是军户,过去家里种出来的粮,还能养活自己,现在——” 商云良和廖副將沉默地听著,没有打断他。屋內只有王崇厚嘶哑的嗓子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今上刚登基的时候,我同军士月粮俱未支给,兵冬衣段绢无实。” “听说朝廷里有个夏相公,他说我们教场操枵腹之军,至不肯举旗以应號令。 ,” “他说的对啊!” “朝廷一年给我们的银子,连我们该发的餉一半都不到。” “这地我们也种不了,这银子朝廷也不给发。”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进发出的凌厉让人不敢对视。 “我想请问二位大人,我们吃什么?我们喝什么?我们的爹娘妻儿,靠什么活?!” 他没有等商云良和廖副將回答,他知道他们也给不出答案,只是接著用那种平静的语调说下去: “削树皮,掘草根,要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跟官家对著干?” “本来,这日子勉强能过,只要上官不苛责,都是大明的兵,就这么咬著牙,也能熬一天是一天。“ “然而,嘉靖十三年的时候,来了个叫李瑾的混帐东西。“ “他当了总兵,不说让我们喘口气,反而要把我们一个个全塞到北边的那些墩台里面。” “您二位应该知道,韃子来的时候,这大同谁又会去管、谁能去管那些墩台里面的人的死活?” “这是在要我们的命!” “於是,有人就反了,王福胜,王宝,我们都记得他们的名字。” “前前后后打了好久,城墙外的尸体都堆满了,烂了,臭了——这大同最终还是回到了朝廷的里。” “我们把李瑾给宰了,就算后来我们还向官家效忠,但我们都知道,整个朝廷都拿我们这些人当贼,我们大同兵就是“恶性不改的贼』!是十年內敢闹两次兵变的乱臣贼子!” 王崇厚说了这么多,终於绕回了他刚开始要说的东西: “嘉靖十三年开始,我们拿到的银子连叫子都不如。” “我们杀了官,这总得认,朝廷要打我们的板子,我们也认。” “但人总得活,家里的婆娘和膝下的娃娃总得有口饭吃。” “逼不得已,我们只能跟北边的韃子换东西。”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羞愧。 “咱中原的铁料,药材,茶叶,各种物件,他们都要。” “婆娘织出来的布,送到草原上就能换来牛羊。” “我们吃不起牛羊,但可以拿这些牛羊送去南边,有商贾专门用粮食跟我们换。”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事儿只是有些人在做,大伙都知道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事,都怕被牵连,不敢。“ “但后来,府衙和总兵府派人找到了我们。” “他们也看中了这笔买卖,想要进来掺脚。” “官府已经注意到了,所以这不是我们能拒绝的。” “况且有他们一起来干,至少我们不用担心莫名其妙被抓住砍了头。” “这买卖从嘉靖十三年年之后就一直在做,这是我们活命的根!” “两位大人,反正就活了我一个,我也不怕去说。” “现在,听我说到这儿,你们能猜到我镇川堡的兵都是用来干什么的了吗?” 王崇厚的话在这里停了,他用一种非常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的目光注视著商云良和廖副將。 帐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商云良紧紧皱著眉,指尖无意识地敲击著膝盖,而廖副將同样在思索,但他脸上更多是茫然,他努力想抓住什么,却又难以相信。 没人知道过了多久,最终,商云良的嘆息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唉所以,你们这镇川堡,名义上是边关堡垒,实际上,就是守护这条巨大私市通道的——卫队。 ,同样,商云良也並不是在询问。 “是,您真是敏锐,就是这么回事。”王崇厚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却比哭更悲凉。 商云良却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关键问题,追问道: “不对啊,若真是这般,龙大有凭什么要杀你们?” 这么一棵摇钱树,根本没有自毁长城的道理。 王崇厚的身体往后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他轻轻地笑著,说道: “商队使,所以我说是因为你们来了。” “我们这些人,背著朝廷替他龙大有和李蓁做了多少事儿?知道他们多少秘密?” “朝廷现在要进来分一杯羹,如果我们这些人还活著,那么朝廷就可以踢开他龙大有,直接命令我们就。” “他怎么可能允许我们这些活帐本、这些隨时可能反咬他一口的自己』,落到朝廷手里?” 王崇厚靠在墙上,语气有些悵然和自嘲: “当然了,这些关节,也是我醒来之后才想明白的。” “要是能提前听明白坐堡官那狗入的暗示,兴许还能多活下来几个人。” “那傢伙说,十两银子买我的马和爹传下来的刀,他就给我在名册上记一个病重身亡,让我不用听调动命令走。“ “十两银子!” “他妈的十两银子买我价值三十两的东西!” “你说,两位大人,我怎么可能同意?” 这个镇川堡的唯一倖存者长嘆一声: “现在想来,这十两银子不是买我的马和我的刀,那是在买我的命。” “这还是我爹那一辈和坐堡官他家有亲。” “其他人,压根就不知道。” “真狠啊——四百人,说杀就杀——乾乾净净——他们好另起炉灶,把买卖重新做起来。“ “怪不得在我们之前的几个堡,乾的同样的活却都不长久。” “当初以为他们就是倒霉,被韃子偷袭,整个堡垒上上下下全部杀光。” “现在才看明白,这都是命,给背著朝廷给龙大有做事的命!” 王崇厚的声音停了,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靠在墙上。 商云良和廖副將没有说话。 他们从眼前的男人身上体会到了如海潮一般的伤心,悲哀,无奈,以及茫然。 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做错,只是被生活推著向前走。 他们只是想活著罢了。 到了今天这一步,具体到底是谁的问题,那真的是很难说清了。 所有人都沉默著,因为没人知道该说些什么,任何的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窝囊!” 良久之后,廖副將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谁。 站起身,一把拉开了房门,將屋外的飘雪和刺骨的凛冽迎了进来。 他觉得很闷,胸口压了一块石头。 只有这要命的寒冷才能让他稍微清醒一些。 商云良嘆了口气,手掌淡淡的白光一闪,在王崇厚无比震惊的目光中,两瓶紫色的燕子药剂出现在他的面前。 “喝下去,能让你快点好起来。” 商云良站起身,跨过门槛,一样来到了外面。 洁白的雪落下,在他乌黑的头髮上蜷缩著。 周天寒彻。 第111章 人心有数 第111章 人心有数 嘉靖二十二年正月初一。 新年。 虽然各地风俗不一,但无论在哪,总归该有番热闹景象,爆竹声声,笑语喧闐,互道吉祥。 然而,现在的大同,在这嘉靖二十二年的第一天,整座城市寂静的仿佛一座被遗忘的鬼城。 激战留下的血腥气似乎还未散尽,与严寒冻结在一起,盖在城市的上空。 偶尔有些不那么和谐的声音,从城里的角落中飘出,断断续续,暗暗哑哑。 不过,那可不是在庆贺新年的到来。 因为,声音的主人们都穿著白色的丧服,正对著新堆起的坟塋或家中临时设立的灵位痛哭流涕。 没有人有心思庆贺。 就算有邀天之倖,一家人都能活到现在,看到左邻右舍门前的白幡和听到那压抑不住的悲声,也早就息了任何一点过年的念头,只剩下悽惶和感同身受的悲凉。 商云良同样也没有,但他却不得不前往府衙。 因为咱们的成国公在府衙摆了宴席,美其名曰邀请他们这些“有功之臣”前往赴宴。 按规矩,各地官衙在正月初一要在大堂对著京城的方向行“望闕礼”,遥拜天子。 但眼下,这大同府的巡抚和总兵都被咱们这位朱大公爷给丟进了死牢,现在是死是活喘气没有都不知道。 如今的府衙,由他这一帮外来客军主导,在这里一本正经地对著京城方向山呼万岁,怎么看都有一股子鳩占鹊巢的味道。 但无奈,朱希忠都这么做了,商云良那就没得选。 虽然那天一顿嘲讽差点给朱希忠气到去世,但现在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也只能硬著头皮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对商云良而言,朱希忠自己不作死那就不会死,作为嘉靖座下排得上號的忠犬,只要不谋反,没人能动他。 而对於朱希忠来说,当时锦衣卫把商云良从大同带走的时候,就明说了皇帝看上了这个医队使。 虽然这並不是说要把商云良拉回后宫睡觉,但实际上如果皇帝“在意”的话,那朱希忠也不可能真的给商云良使绊子。 真要是让他在回京的时候,整出来什么“意外落水”或者“突发恶疾”之类的烂活,被嘉靖认为这是存心故意破坏自己的长生之道。 那时候—呵呵,別说你是国公,你就是单字號的亲王都得乖乖把脑袋交出来。 商云良一个人的命在嘉靖眼里连根毛都算不上。 但现在,嘉靖在他身上看到了长生的可能,那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眼下,朱希忠也没办法,他知道商云良確实有过人之处,那些药剂他自己也试了,药材使用都是明帐,隨便查,根本毫无问题。 也因为此,他只能把商云良给客客气气地请来。 大堂里,商云良一进门,就看到了端坐於高位的朱希忠。 下首第一个位置坐著廖副將,低著头,看不清表情。 其余则是大同府衙品级勉强够格的官吏,以及京营中还活著的部分將校。人倒是来了不少,但这堂內的氛围却冰冷僵硬的活像是集体死了亲爹,没有半分年节喜庆。 “商队使,就等你了。“ 朱希忠看到商云良进来,脸上顿时扯出一抹笑容。 他从主位上站起来,但並未绕下台阶迎接,只是站在原地,保持著那副姿態。 商云良面色平静,朝他隨意地拱了拱手,语气平淡无波: “见过公爷。” 朱希忠笑著点头,然后指了指一个专门留出来的空位置: “商队使先坐,我等先望闕礼,之后再敘谈。” 所谓望闕礼,过程极其敷衍。 大家例行公事,朝著京城方向机械地跪拜,三呼万岁,声音参差不齐,有气无力,隨后便迅速站起了身。 反正皇帝又不在眼前,所有人都抱著赶紧走完过场的心態,隨意得很。 其实剩下还有很多礼仪,比如“团拜”“开笔”之类的。 但现在实在是不合適,毕竟你让大同的地方官拜你朱希忠,然后让你这个抓了龙大有和李蓁的人写一副“天下太平”之类的字,那实在是有些地狱了。 朱希忠也不想干。 所以,他乾脆跳过了这些东西,乾咳一声,开口道: “诸位,此次大同一役,赖我大同上下,三军用命,將士用功,更仰赖陛下之浩荡圣德,方能击退顽敌,保境安民。”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慷慨激昂一点,但实际上的中气不足谁都听得出来。 “今日春节,本公在此设宴,尔等皆守土有功之臣,劳苦功高!待本公回京之后,必当如实上奏天听,请示陛下,为尔等论功行赏。” 他这话说完,只有几个京营的將领站起身,整了整衣冠,抱拳说著“谢公爷栽培”、“全赖公爷指挥有方”之类的废话。 而在场的大部分人,尤其是那些大同本地的官吏,则齐刷刷地用一种极其古怪、混合著鄙夷、讥讽的目光,无声地注视著这位站在高处的成国公。 那眼神里的意思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这话,你朱希忠有什么脸面来说?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以功臣自居? 大同先后大战两次,第一次最惨烈,那是龙巡抚和李总兵带兵守的城,而这第二次真当我们不知道俺答汗为什么去而復返吗? 你真以为大同全城缺少药材的事我们不知道? 趁机调京营入城夺了两位大人的权,隨后的仗除了一味固守你还干了什么? 最终还是靠著一个太医带著援兵不怕死地夜袭韃子大营。 哦对了,还有这事,你朱希忠当时的怂样我们都看在眼里,你要是有胆子出城夹击,说不得都能把俺答汗的脑袋留在这里。 没有你!我们能获得更大的功勋!这大同也不是现在这个鸟样! 场面异常尷尬。 朱希忠的笑容很僵硬。 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但没想到这大同的官吏都这么不给面子。 果然,朝內那些人说的没错,这帮大同人就是桀驁不驯,都是贼窝! 他脸皮微微抽动,深吸一口气,凭藉多年练就的厚脸皮功底,强行忽略掉台下那一道道目光,打算硬著头皮继续往下说,赶紧开席把这尷尬场麵糊弄过去。 然而,他並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腹爱將廖文清没起来朝他拱手。 他只静静地坐在他的位置上,和斜对面的商云良对视。 一顿饭前半截吃的相当尷尬,满桌的菜就没动几筷子。 被这么多人以奇怪的目光反覆注视,饶是以朱希忠的厚脸皮的有些破防,最噁心的是他还不能发作。 到了后来,这傢伙终於绷不住拂袖而去,大伙才相视一笑,开始乾饭。 討厌的人终於滚了,虽然菜有点凉,但吃起来却是香的。 刚刚拱手的那几个京营將领心里忐忑,但看到廖副將依旧大马金刀地坐到那儿吃饭,也就安心了不少。 算了算了,管他那么多,还是吃饭吧。 年初一的下午,商云良在伤兵营里见到了风尘僕僕赶回来的宣府张参將。 这傢伙是专程来找他的。 “商队使,跟您先提醒一下啊,我宣府的军队一个时辰內就到,这会儿朱希忠肯定知道消息了。” “翟总督亲自带著兵来了,他想见见您,他这个人脾气有点怪,明明都快到了,还专门停在你们那个兵站反覆琢磨,大军硬是停歇了一个时辰才重新启程。“ “他说非要替陛下先验一验你这个神仙是不是真神仙,英雄是不是真英雄。” “没法子,我只能先行一步,给您说一句。“ “您做好准备啊,咱们这位宣总督眼睛里不揉沙。” “现在给您表功的捷报就握在他的手里。” “非得见过了您再说。” 张参將颇为无奈,显然对这位最高长官无可奈何。 商云良有些愕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提醒,我不会让兵站四十九个弟兄的功勋有半分缺损的。” “你尽可放心。” 第112章 翟鹏 第112章 翟鹏 商云良万万没想到,翟鹏这个刚刚上任没多久的宣大总督,竟会亲自提调大军前来救援大同。 对於这位封疆大吏,他还是有那么点了解的。 所谓宣大总督,简单理解,便是在其辖区內权力超越一切文武官员的超级战区总司令。 一旦战事兴起,辖区內所有军政大小事务均需为其让路,粮草调度、兵员徵发,全凭总督一言而决。 这位翟鹏翟大人,乃是嘉靖二十一年间两度出任宣大总督的传奇人物。 至於为何中间曾被罢官,缘由倒也简单一这人也不知道是没钱还是不屑,总之他未曾向夏言夏阁老奉上“孝敬”,夏阁老心中不悦,便纠结朝中门生故吏不断向嘉靖帝进言谗言。 於是,翟鹏就此丟了官,革职閒住,差点滚回家去。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大同、山西已被俺答汗的铁骑捅破,嘉靖皇帝急需有人能去充当救火队员,给糜烂的边关战事擦屁股。 理所当然,翟鹏这个宣大总督一个仰臥起坐,哎嘿,这官又回来了! 从京城出发,他人刚抵达宣府镇,便听闻大同再度告急,这才不顾疲敝,亲提大军火急火燎地赶来。 “没记错的话,这位翟总督,与日后那位曾铣一样,皆是有真才实干、能安邦定国的良臣,只不过都是得罪了內阁重臣,下场很惨。” 商云良暗自思忖,手指无意识地轻抚著下巴。 这確实是个分量极重的大人物。 若硬要比较,朱希忠仅是镇守大同一城,而翟鹏却是统辖宣府、大同两镇军政的宣大总督,权柄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硬要说翟鹏朱希忠,那抬槓就没意思了。” “他要见我,也算是个好事,朱希忠暂时是当不了靠山或者盟友了,京城里严嵩是个老油条,正琢磨著跟夏言掰手腕。” “跟他把关係搞好一点也不错。” 商云良心想著。 ====== 两个半时辰之后,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如同黑色的铁流,沿著大同东边的官道逶迤而来。 儘管是雪漫天的严寒时节,但一支规模足有两万之眾的军团迤邐行进,旌旗招展,甲冑森然,所带来的肃杀气势与视觉衝击依旧令人震撼。 果真像张参將所说,朱希忠也得到了消息,传话给他,让商云良也到城门口迎接宣大总督翟鹏。 很快,大军的前锋便开到了城下。 一员身著大红色战袍、外罩玄色斗篷的中年將领,在一眾宣府將校的簇拥下,骑著高头大马,来到眾人面前。 此人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鹰,下頜留著短须,虽经风霜却精神矍鑠,正是宣大总督翟鹏。 “见过成国公。” 翟鹏在马上,对著朱希忠遥遥礼。 他的声音很粗,给人一种老石头掉在地上的感觉。 朱希忠是超品国公,翟鹏这个宣大总督再大也不可能超过他,因此只得率先行礼。 后面发生的事情,跟商云良当时进大同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这一次,大同出来的朱希忠可没像上一次那样,给外来者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 商云良离得不远,毕竟论官职他在这里也属於“大人物”,他听得清楚,这位宣大总督多次提到了朱希忠这个国公爷“治军有方,战功彪炳”、“力保大同不失”。 再看那傢伙的语气和神情,以及朱希忠那如同便秘一般的反应,就知道这话必须得反过来理解。 显然,翟鹏在赶来之前,已通过自己的渠道將大同近日的真实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嘖,真是筛子一样的大同城,比春香楼娘子的腰带还松,谁都能进进出出。 “翟总督一路辛苦,请!本公已在府衙备下薄酒,为你接风洗尘。”朱希忠勉强挤出的笑容。 “哎呦,不敢当,公爷客气。”翟鹏摆手。 “公爷乃我大明柱石,独力肩负大同军政要务,力挽狂澜,此等辛劳功绩,待本督奏明圣上,陛下闻之定然欣慰。” 商云良跟在后面,憋得很辛苦。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带著两万大兵来的宣大总督,从各种意义上都跟朱希忠不是一路人。 现在朱希忠既坏了嘉靖的差事,又被俺答汗围攻数日差点被韃子杀进城拖出去吊死,最后还是宣府的骑兵解的围。 翟鹏显然没打算跟朱希忠客气那么多。 这次的酒宴倒是比上一顿正常多了,至少朱希忠这次没被气的拂袖而去。 不过,在席间,当朱希忠介绍到商云良的时候,翟鹏明显对他相当感兴趣。 一顿饭不知道朝他看了多少次,有几次甚至让举杯邀饮的朱希忠相当尷尬,因为翟鹏的注意力都没在他身上。 “我求求你了翟总督,別看了,你这样我怕其他人误会啊,我的风评本来已经没救了,但好歹取向是正常的,要是再被人传一个龙阳之好,我还是直接死了算。” 商云良低头默默喝酒,心里吐槽。 一顿饭吃完,朱希忠邀请翟鹏到府衙下榻,却被翟鹏给拒绝了。 理由也很简单,他带兵过来是给大同救火,把俺答汗给赶走的。 现在韃子已经退了,他这个宣大总督就要重新调整方略,派军收復战爭期间沦陷的堡垒,修缮坍塌的边墙,掩埋军士的遗骨。 最后一步便是评判功过,然后写成奏章六百里加急送到京城给皇帝陛下御览。 这位翟大总督最后还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 “將在外,便应时时刻刻驻於军中,从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那会儿就是如此,我辈也自当遵从啊。”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商云良清楚地看到,朱希忠听完这话之后,那张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他当初一来大同,很快就被龙大有给请到了府衙。 就算是翟鹏是无意的,商云良也觉得,朱希忠这会儿估计心里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c 好悬!我得憋住,不能笑。 商云良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肌肉。 等到一切都结束,酒席散去,官员將军们都离开,商云良发现,张参將果然在原地等他。 “商队使,跟我吧,总督要单独见您。” “哦对了,您给孙雄他们的那种药,您这里还有吗?他特地提醒我让您带上的。” “没办法,孙雄那混球在总督大人面前一顿吹嘘,都把他自己说成霸王再世了。“ “可偏偏谁都不能夺了他那百骑冲阵的功勋,他那个百人队还死了好几十个,都是些沙场血战的好汉子,只能隨他去说了。” 商云良明白,这是翟鹏並不相信孙雄一百人便能追著成千上万韃子兵屁股咬的战绩。 让自己把药带上,这是要亲自取证啊。 “也好,这本就是应有之义。” 商云良回大同这些天,抽空给自己的各类药剂都续上了库存。 他离彻底达成初级青草药剂的条件又近了不少。 这次回京,算算时间,说不定他还真能给嘉靖试一试这初级青草药剂呢。 让你胳膊上长毛羽化登仙做不到。 但折腾折腾你还是可以的! 至於能不能变成商云良记忆中的那种寿命悠久的猎魔人,那就得看这初级青草药剂给不给力了。 “吧,你带路。” 商云良点点头,跟著张参將出了府衙。 第113章 请教 第113章 请教 东门外原本的兵营被俺答汗两次围城战彻底打烂了。 残垣断壁,焦木碎瓦,整个就是一片废墟。 翟鹏大军远道而来,压根就没打算继续在这地方扎营。 张参將领著商云良一路向北,绕至城墙东北角,一片地势稍高、视野开阔的空地上。 眼前赫然出现一座正在迅速成型、戒备森严的营寨。 宣府军士们动作麻利,夯土立柵、搭建帐篷、布置鹿角,一派热火朝天之象却秩序井然。 翟鹏先一步离开了府衙,两个人勘验了身份之后,便直接前往中军大帐。 远远地,便能看见那面高高矗立、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硕大纛旗,旗面中央一个遒劲的“翟”字昭示著主人的身份。 不用说,那底下就是翟鹏的指挥部了。 “张参將—”商云良环顾四周,忍不住开口。 “我怎么觉得,你们宣府军此刻——依旧是一副引弦待发的临战状態?整座大营都在忙活,压根不是发现无战事后的休整,反倒像是隨时准备拔营出击?我们这一路上已是第三次被勘验身份了,何需如此严格?” 翟鹏的大帐就在眼前,来往穿梭的都是顶盔贯甲的將校。 张参將扭头看了一眼商云良。 这位“商神仙”在此番来大同之前从未上过战场,也没在军中廝混过,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此人的嗅觉著实敏锐。 若非他是陛下看中的人,又有仙法傍身,入得军中,我大明又得一员大將啊。 “商队使您眼力毒辣。”张参將压低声音。 “您也能看出,翟总督跟咱们这位成国公很不对付。听闻今年年初,翟总督被罢官问罪之时,他成国公在京城也没少推波助澜,暗中使了力气。” “当然,我这也是不知道转了几手的消息,做不得十分真,您心里有数就好。“ 商云良在心中默默琢磨: “这么说——朱希忠是夏言的人?” “不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若是夏言的人,为何又会往死里折腾明显也是夏言派系的龙大有?” 商云良这些天也回过神,猜出了龙大有背后的那位“阁老”到底是谁。 “是了,还是我想得简单了。应该只是在针对翟鹏这件事上,朱希忠与夏言达成了一次心照不宣的合作,各取所需,还远未到政治盟友的程度。“ “不过,若勛贵首领与文官大佬真的绑在一起——嘖嘖,那咱们那位道长陛下,恐怕一天天地就更难睡著觉了。“ “哎?要这么想,道长睡不著觉,那是不是就不怕宫女勒他脖子了?” 商云良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逗乐了。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拿这事儿迫害道长了,万一回京城之后看到他那个歪脖子,忍不住笑出声可就麻烦了。 “商队使——您为何发笑?”张参將疑惑地问道。 “我没有笑。” “嗯您要是想笑话成国公,等会儿到翟大人面前跟他一块笑,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我没有笑!” “哦哦——您没笑,您没笑。”张参將从善如流。 当商云良见到翟鹏的时候,这位宣大总督正在对著悬掛在木架上,一幅巨大的九边详图怔怔出神。 他个子不算高,但负手而立站在那里自有一番气度。 听到背后的动静,他扭头,发现是商云良来了: “请坐,商队使,把你请到这里来,算是我翟某人僭越了。” 这不是说他请商云良这个人有问题,而是说商云良理论上是朱希忠的麾下,他不打招呼把人叫过来,这叫不给朱希忠的面子。 但显然,这中军帐中的三个人没一个在乎那位成国公到底怎么想。 面子这东西是自己挣出来的,光靠別人给,那永远是得不到的。 “无妨,下官先给总督大人见礼了。” 商云良微笑著拱了拱手。 “坐吧,坐吧,我这里没那么多虚礼。”翟鹏大一挥,指向帐內摆放的一排榆木椅子。 商云良依言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翟鹏不再去看地图,走回他的帅位,大马金刀一坐,再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商云良,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跟你说实话,当初张擎这小子派人跟我说,你们五十人缩在一个小兵站里,硬抗韃子一千人,最终让整个兵站伏尸两百,我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这位宣大总督目光灼灼,如同实质般落在商云良脸上,一字一顿地道: “扯淡!” “老夫从不妄自菲薄,自认还算知兵。我大明立国一百六十余载,除了太祖高皇帝和成祖文皇帝北伐草原、气吞万里如虎的那段煌煌岁月,自那之后,百多年来,我朝官军与草原韃虏的交锋,双方交换何时能达到如此骇人听闻的悬殊地步?“ “五十对一千,还杀了他们两百!如此战绩,放在往日,不啻於痴人说梦,军中老卒的酒后狂言都不敢如此编造!“ “老夫自是不信,但张擎言之凿凿,刚好老夫统兵而来,本想著亲自查看,破了你这小儿妄语!” 翟鹏说到这里,脸上浮起了感慨的神色。 “当老夫进了那被血浸泡过的兵站,再看见那摆在外面还没有埋了的韃子尸体时——”” “那由不得夫不信啊!事实俱在,铁证如!” “说实话,老夫难以想像,你们究竟是怎么怎么做到的!” “听闻整个兵站,最终就活了你们四个人。那三个兵,老夫一时寻不到,便只能將你请来。” 翟鹏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无比真诚,甚至带上了一丝请教的味道: “商队使,军中向来强者为尊,最敬重的便是真豪杰、真壮士!老夫今日並非以总督之身份,而是以一个普通军兵向你请教你给老夫好好说说,那一夜,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翟鹏的话不似作偽,商云良来之时便已料到此番询问,当下也並不藏著掖著。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开始以他的视角,將那个血腥的夜晚从如何在荒废堡垒遭遇韃子精锐追兵,如何遁入兵站,再到第二日如何依託兵站城墙死战不退,其间弟兄们如何浴血搏杀,最终又如何等来援军——一五一十,清晰冷静地讲述了出来。 这並非是在给眼前的朝廷重臣炫耀。 他得给那兵站活著的,死了的弟兄袍泽们,把这迎敌死战的功勋给坐实了。 你们信不信,如何取证那是你们的事情。 我只是要替弟兄们要该属於他们的东西! 让他们的魂魄安息。 京城。 九重宫闕。 嘉靖帝高坐於乾清宫东暖阁的龙榻之上,无数根细小的蜡烛燃烧的烛焰,將这间位於深处的殿宇点亮。 这位年仅三十余岁的皇帝,此刻身著一袭玄色暗纹道袍,头上未戴冠冕,只用一根玉簪束髮。 他手中紧紧捏著一封来自宣府的急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张脸上看不出喜怒,但却透出无形的压力。 “好啊—好啊——”” 皇帝的声音在龙榻前跪著的人耳边炸响,让他披著锦衣的身体忍不住一颤。 “你陆炳这锦衣卫都指挥使乾的可真不错。” “朕叫你去把他商云良给朕带回来,你要不要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陆炳的脑袋缩的更低了。 他当知道急递的內容,商云良跟著自己派去的锦衣卫出了大同城,本来到宣府的时候,会有当地的锦衣卫加入一起护送京城。 结果这都多少天过去了,当地的锦衣卫根本没等到人,又听闻俺答汗的骑兵在大同附近肆虐,害怕有不测,只能把事情捅到了京城。 陆炳听到消息,顿时就是浑身冷汗。 他太知道商云良如今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了。 隨著更多的消息传入京城,商云良的“仙药”不仅能在瞬息之间治癒风寒,还能让男人重振雄风的事情还是被陛下听到了。 多方印证,用过的人都说好,陛下当时就兴奋了。 再结合之前的事,陛下更加篤定商云良这是得了某位真人仙君的传承,因此更加关注。 结果现在倒好,自己派人,结果把商云良给弄没了。 现在大同那边消息断绝,商云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说实在的,被鞋子杀了那都算好。 万一商云良被韃子掳走,给那帮韃子当仙人,结果让俺答汗长生不死,羽化登仙.. 那时候,他陆炳別说是陛下的奶兄弟,就是亲兄弟估计都会被暴怒的皇帝送去见阎王! 第114章 冒昧 第114章 冒昧 “臣知罪——” 陆炳的额头紧紧贴著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声音沉闷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任何辩解和抵赖都苍白无力。 他知道,眼前的皇帝绝非仅依靠他锦衣卫而洞察天下。 无数双眼睛盯著他这个位置,无数人渴望取而代之。 从太祖高皇帝设立锦衣卫至今,这个站在百官对面,如履薄冰的位置上,指挥使换了一茬又一茬,有几个能得善终?又有几个能像他陆炳这般,深得帝心,权势熏天? 他能有今日,凭的是与陛下从小一起玩泥巴长大的情分,是陛下对他那份难得的信任,更是他几次三番捨命护驾换来的恩宠。 但这份情谊並非取之不尽,它会在一次次的差池和君心莫测的猜疑中逐渐磨损消耗。 如今陛下对长生的渴求他心里清楚,自己若真的在此事上成了绊脚石,那么从巔峰跌落尘埃,或许真的只是君主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臣这就加派人手,用最好的人,並且立刻去信翟鹏,让他务必留意商云良的情况,如若发现,遣军,长城內绕路回京,定保证他的安全!” 陆炳急促地说道。 一双织著精细龙纹的皂色道靴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低伏的视线前,停驻不动。 嘉靖那听不出丝毫情绪,却仿佛蕴含著千钧重压、如同山岳倾覆般的声音,从他头顶冷冷地响了起来: “与其在这跟朕说这些没的空话,不如现在就去做。” “商云良是有大机缘的人,这是上天赐予我大明朝的恩典,去找,把他给朕找回来。”' 陆炳的身躯微微颤抖。 他在害怕。 “是—臣,遵旨!臣这就去办!”他几乎是屏著呼吸,艰难地说出这句话,然后才敢慢慢起身,躬著身子,一步步倒退著离开。 “哈哈!好!痛快!当真是壮哉!烈哉!” “此等勇烈威风,酣战不休,最后你等八人竟能嚇得占尽优势的韃子心惊胆裂,转身遁走!”“ 此等壮举,当浮一大白!” “可惜!可惜夫此军务紧急,军中严禁携酒!真乃憾事矣—” 商云良並不知道此时此刻,京城的那两位正担心著他的小命。 他刚刚跟翟鹏讲完了兵站之夜最后一幕,他们仅存的八个无一人苟且偷生,而是在听到援军的號角声后衝上去死战,缠住韃子让他们不能脱身。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江湖话本中的侠义故事,然而却得到了张参將的印证,因为细节完全对的上,毕竟那援军就是他率领的。 听的翟鹏是非常振奋,一个劲儿地说这军中没有酒真是不应该。 其实帐內三人心知肚明,此刻若真想饮酒,派亲兵快马入大同城中取一坛来绝非难事。 但没有人提出来。 原因也很简单。 败兴之举,不做也罢! 待到这股激昂的情绪稍稍平復,这位宣大总督逐渐冷静下来。 他现在已经完全確信,当日兵站那场血战的功绩,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和夸大。 隨即,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也是最核心的问题: “商队使—·莫要嫌老夫多事,我刚刚听了你说的,加之张擎以及他手下的那个所谓百人破万军的孙雄—” 翟鹏这话说的闪烁,但商云良已然明白他究竟想问什么。索性直接点破,轻笑道: “总督大人,您是想知道,我给兵站那五十位弟兄,以及后来孙雄他们所用的药,究竟是何等奇物,对吧?” 被商云良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翟鹏被压到墙角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在他看来,像商云良这种有所谓“仙法”傍身的人,这等通天手艺都是方家不传之密他一个外人去探究,实际上是非常不合適的。 这就跟徒弟去追问师傅的核心之能一样,在这个时代属於忌讳,是遭人不齿的。 这种事儿一般是只有对方愿意说,其他人才能听。 “商队使切勿怪罪,夫—老夫著实是好奇,更是系边关啊!” 翟鹏嘆了口气。 “若你这仙药』真能如孙雄所言,让我大明寻常將士服用后,便能如狼似虎,爆发出远超平素的悍勇与耐力——你可知这意味著什么?” “只消能给老夫足够数量的此药,假以数年时间精心储备,暗中遴选九边最为驍锐敢战之土,加以严格操练。待时机成熟,一朝发动,我大明王师便能真正地驱虏关山,追亡逐北,一仗让我大明边关承平数十载,胡虏不敢南下而牧马,士卒不敢弯弓而抱怨。“ 商云良听得出来,这位宣大总督这一席话没有半分作假,他是真的想在这个位置上做出一些事情来的。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 商云良在心中飞快盘算: 要支撑这样一场堪比卫霍远征的宏大战爭,暂且不考虑后勤、政治等其他无数复杂因素。 单就这初级海克娜药剂而言,分配到每个执行任务的精锐士兵身上,一瓶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连续高强度战役下来,人均消耗恐怕得以十瓶打底。 如果计划打造一支万人的核心精锐——那就是十万瓶!按照自己目前的“產能”—— 粗略一算,这是两千天!也就是他娘的差不多六年! 臥槽! 生產队的驴让你这么用都会累死的! 商云良在心里腹誹。 他当然希望大明的军队有朝一日能彻底扫平边患,甚至等到国家元气恢復,如何不能一步步开拓,从陆上和海上一路向西开拓,让这个时代的欧洲各国知道知道什么叫赛里斯的伟力! 九天閶闔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盛世当如是! “翟总督,你看,便是此物。” 商云良把一瓶初级海克娜药剂取出,搁在了翟鹏的帅案上。 既然用了,那就藏不住,与其扭扭捏捏令眼前之人生疑,还不如大大方方拿出来。 商云良现在已经不打算再往后躲,他就要利用自己脑海中的猎魔人药剂全书,在这嘉靖年好好当他的商大神仙! 霎时间,翟鹏和张参將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地锁定在那被商云良轻放在帅案上的药剂瓶上。 张参將虽已有心理准备,毕竟亲眼见过甚至间接体验过其效果,但当时军情如火,他更多关注的是药效本身。 此刻在安静的环境下细细打量,更是觉得震撼无比。 而帅案后的翟大总督,那双见惯了沙场风浪、早已波澜不惊的眼睛猛地凸出,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按在帅案上的手掌猛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瞬间发白。 这一切细微的身体语言,都无比清晰地体现出这位封疆大吏的內心正遭受著何等巨大的风暴! 且不说那盛装药剂的瓶子,其材质晶莹剔透,色泽莹润,工艺精湛得简直巧夺天工,远胜他见过的任何翡翠琉璃珍品。 单是那里面包裹的液体本身,就足以夺人心魄: 那是一种深邃而神秘的暗蓝色,在晶莹的瓶身中仿佛活物般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柔和却不容忽视的淡淡辉光。 那质感,奇异非常,完全不似寻常药液,倒像是將无数细碎的蓝宝石融化后又注入了仙神之力! “这——这果真是——仙家宝贝——非凡俗之物啊——” 翟鹏不自觉地喃喃一句,声音带著一丝恍惚。 这实在不能怪他失態,这年头,任谁来了,看见这等景象能不迷糊的? 大明朝从上至下,无论是深宫帝王还是市井小民,对神鬼仙怪、奇珍异宝之说深信篤行之风盛行,早已深入人心。 商云良看到,翟鹏几次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近在咫尺的药瓶,但每一次都在指尖即將碰到的瞬间猛地缩了回去。 饶是以这宣大总督的位高权重,竟也生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觉得自己凡俗之躯不配轻易触碰。 “商——商队使——” 翟鹏滚动了一下有些发乾的喉咙,声音有些轻微的抖动: “老——老夫冒昧,不知——不知可否请您为老夫粗浅讲解一二,此药——究竟蕴含何等仙家玄妙道理?竞能—竞能让我大明血肉之躯的健儿,爆发出那般强横无匹的惊世战力?” “当然!若此乃不传之秘,天机不可泄露,您——您可以完全不说!万万不必为难! 是老夫孟浪了,是老夫坐井观天,今日多有得罪,还请您海涵—” 这位宣大总督站起身,离开帅案,来到商云良面前,在后者略微惊愕的目光中,深深地作了一个长揖。 第115章 班底 第115章 班底 商云良没办法给翟鹏解释太多。 一来双方的关係並没有到那个份上,这短短半天时间的相交,只不过让商云良並不反感这位千里迢迢赶来的宣大总督。 他是否是真性情,还是说在自己面前飆戏。 商云良不知道,也並不关心。 他此行所求,归根结底,不过是希望翟鹏能以总督的位置,承认兵站那四十九名將士用血肉换来的功勋。 沈千户也好,还是那个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姓氏的百户官。 这些人都是好样的,在那一天血战殉国是他们的命数,但身后的哀荣与铭记,却不该被轻易抹杀。 现在看来,翟鹏是认可这个功绩的,这才是商云良把药剂拿出来展示的前提。 这第,便是商云良对自己的一个要求了。 既然要成为“商神仙”,那神仙就得有神仙的格调。 若他將其中关窍对任何人都和盘托出,且不论这“真相”本身如何惊世骇俗,一旦所谓“仙法”的奥秘变得人尽可知,那他这个“神仙”也就失去了立足的根本,不再“神”了。 虚无縹緲,如梦似幻,可望而不可及才是真“仙”! 玉熙宫里的那些人都是这个路数。 因此,虽然眼前这翟鹏借著大义来压他,商云良也不打算让他参透其中机缘。 面对翟鹏对自己的行礼,商云良端坐著,但却是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翟总督,並非下官有意藏私,实是这製药之法暗合天地玄机,牵扯甚大。 此间由来,即便是陛下,至今亦未曾细问,我若先於陛下向总督大人和盘托出,於礼於制,皆大为不妥。” 把嘉靖这时候搬出来,他就是最好的背锅侠,反正翟鹏也没这个胆子专门去问嘉靖。 “不过,此药效用的虚实,我倒是可以如实相告。” “翟总督你且听之,这一瓶,便赠与总督大人。大人稍后可自行寻觅可靠之人尝试,大可放心,此药绝无夺人性命之剧毒,这一点,张参將应是深有体会的。” 话中的拒绝之意,翟鹏自然听得明明白白。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爭取些什么,但看到商云良那张平静无波、仿佛深潭静水般的面庞,所有的话最终都化作一声无声的嘆息,咽了回去。 皇帝痴迷修道、追求长生,这是满朝文武心照不宣的事。 若商云良所言非虚,这药剂真与“长生”、“仙道”有涉,自己此刻若真听懂了其中奥妙,非但不是福缘,反而可能莫名其妙沾染了取死之道。 “罢了——是老夫唐突了。” 翟鹏的语气带著几分遗憾。 “那便有劳商队使,为老夫讲讲此药神效便是。其他的——日后若有机缘,再听商队使为老夫解惑吧。” 商云良頜首,这才是聪明人该说的话。 接下来,他了五分钟,给翟鹏用他能听懂的方式,大致讲述了一下初级海克娜药剂的效果。 看得出来,翟鹏听得相当认真,就差掏出来一个小本本,架一副眼镜认真记笔记了。 “药效抵便是如此。翟总督可斟酌试。” 商云良最后指了指案上的药剂。 “唉——国之重器——国之重器啊!”翟鹏凝视著那瓶药剂,再次发出一声悠长的嘆息。 “只盼商队使能严守此药秘方,万万不可使之流入北虏或东倭之手。否则,我大明万里海疆与边关,恐將永无寧日矣。“ 这次,他终於伸手拿过了那瓶初级海克娜,暗蓝色的药剂在瓶中隨著挪动而轻轻摇晃。 商云良只是一笑,並没有说什么。 开玩笑,这是方子的问题? 这玩意儿他拿出去给任何人,能炼製出来哪怕沾点边的都算他输。 要是真有那么容易就能弄出来,能把嘉靖老儿急得派锦衣卫把他从军前带回京城去? 话已至此,兵站血战的功勋基本上已是板上钉钉。 至於后续孙雄那一百人和张参將的两千人在大同城下创下的战绩,身为宣大总督的翟鹏自然更不会亏待,该有的封赏抚恤一样都不会少,无需商云良再多费唇舌。 正事既已谈完,商云良便觉没有再停留的必要。 果然,帅案后的翟鹏又与他隨意地閒谈了一刻钟,內容无非是边关风物、京城见闻,俩人都在京城待了很久,对此有著共同的话题。 说完之后,便很自然地吩咐张参將亲自將商云良送出帅帐。 “得了,不送了,你回吧。” 到北门口,商云良便对张参將说道。 他其实很清楚,翟鹏今天叫自己来,刚开始確实是在確认战功的真偽,但当自己能把一切都说的严丝合缝,並且拿出药剂之后,这位宣大总督就起了拉拢的心思。 但现在的商云良,最多跟这位宣大总督保持一个还算可以的关係,但绝不能绑成盟友。 嘉靖皇帝可以容忍他商云良在士卒中拥有一定的声望和影响力,但绝不会允许自己身边的“仙师”与手握重兵的边镇大將交往过密。 普通士兵翻不了天,但万一边军大將起了心思,然后你商云良作为太医或者商神仙,在宫里跟外面的大將里应外合怎么办? 拒绝也便拒绝了,相信翟鹏也不会因为这次的拒绝而对他商云良有所嫌恶。 到不了那份上。 后续的几天,商云良一直很忙。 因为张参將在威远堡废墟截获的那批东西运到了大同城。 翟鹏大手一挥,这些药材全部归商云良调配,专门且只能用来医治大同的伤兵和普通百姓。 於是乎,待业很久的医官们重新上岗,在伤兵营里面忙的是团团转。 对於这一切,朱希忠表现得相当识趣,知道了权当不知道,看见了也全然当作没看见,彻底置身事外。 而翟鹏显然也心知肚明这批药材的真正来歷。 他作为宣大总督,理论上当然可以越过镇守大同的朱希忠,勒令將这批药材“归还”给大同城內的原有货主。 但这么做,首先就等於坐实了大同官方此前“资敌”的罪名,朱希忠回去之后,即便推说不知情,一个“失察”的重罪也绝对逃不掉,足以让京中的言官们將他喷得体无完肤。 其次,翟鹏手里並没有当初这批药材的收缴名单,也就是说从谁哪儿拿了多少药材他根本就不知道,就算他想还都没办法还。 真要搞大锅饭,弄不好反而会惹得一身骚,並且,这么做那也太不给朱希忠面子了,毕竞人家好歹是个国公。 因此,最稳妥、最实际的做法,就是像现在这样,直接將其作为“战利品”或“缴获”公用,摆在明面上,先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稳定住大同的局面再说。 而商云良这边,再没有人跟他抬槓或者跟他为难。 而他的身边,也多了三个人。 那是大同那场血战之后活下来的三个兵站士兵。 兵站已被摧毁,他们失去了编制和归属。 三人商议之后,一同来到商云良面前,恳请这位在绝境中带领他们创造奇蹟的医队使能够收留他们。 他们愿意成为商云良的亲兵或者家丁,追隨左右,誓死效命。 “我早晚是要回京城去的。”商云良曾认真地问过他们,“待宣府至大同的道路彻底通畅,朝廷召我回京的旨意,想必就在这几日便会抵达。届时,你们又当如何?” 而三个人的回答也很统一: “商队使,不瞒您说,来找您之前,我们都打听过了,家里的婆娘和娃— 都没能躲过韃子的刀兵——” “您若是不要我们,我们哥仨就只能被重新打散,填到不知哪个角落的兵站或者堡垒里继续以前的日子。” “这一次有您,我们仨有命活著带著功勋走,等到下一次——·恐怕就只能跟其他死了的弟兄一样,变成路边没人收殮、没人过问的白骨了。” “我们都听说了,您回京城是要去当神仙的。我们別的本事没有,一身力气和这条贱命还在,给您挡一挡小鬼的纠缠,防一防冷箭,总是可以的。“ “也当是—替其他死在兵站的弟兄们,沾沾您身上的仙气,好让他们在那边也能过得舒坦些。等我们將来下去了,也不至於被他们戳著脊梁骨骂我们忘了兄弟,独自享福——” 商云良没办法拒绝。 官员在家中养一些护卫或者说游侠其实是被默许的。 他带著三四个人回去,並不算什么大事。 “那便如此,等圣旨到了,便隨我入京吧。” > 第116章 带著捷报回京城 第116章 带著捷报回京城 这年头,大同与京城之间虽设有驛道,但通讯传递即便动用最快的驛马,往返一趟也需耗费数日。 若再遇上战乱、恶劣天气等意外阻隔,信息的传递便更是迟缓闭塞。 所以,远在京城的嘉靖,压根就不知道这会儿大同那边的情况。 给老道士急的,他一方面忧心边关的战士害怕翟鹏和朱希忠都是废柴,挡不住俺答汗,让韃子的骑兵直接衝到京城,那他这个皇帝不要面子的吗? 严重点的,文官们趁势发难,让他背锅下罪己詔怎么办? 另一方面就是担心他的商大神仙遇上不测,生怕这眼看就要到手的成仙机缘,因为一场意外而白白飞走,那简直比割他的龙根还难受。 跟成仙相比,女人都只是第二位的。 於是他只能给陆炳上上压力,陆炳能怎么办?他也只能让自己的锦衣卫不惜马力,拼了命的往大同方向赶。 於是乎,嘉靖二十二年的正月还未过去,几个浑身沾满泥点、风尘僕僕、几乎看不出原本飞鱼服顏色的锦衣卫,如同从泥地里捞出来一般,上气不接下气、 踉跟蹌跑地衝进了大同城。 当他们被闻讯赶来的朱希忠接待时,甚至顾不上行礼,也全然无视了这位国公爷的身份,劈头盖脸就用沙哑乾裂的嗓音急问道: “商云良!就是您麾下的那位医队使!他——他还活著没有?!” 这话给朱希忠问的一愣,但看到京里来的这几位,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他还是选择不闹么蛾子,实话实说: “活著啊,活的好好的。” “在哪?!他人现在何处?!”锦衣卫们几乎是吼出来的。 朱希忠被这架势弄得有些茫然,下意识地回答: “就——就在城北的伤兵营啊!他是医队使,不在那还能在哪?” 话音落下,只听咪当几声。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几个都大腿根儿都磨破了的傢伙终於支撑不住,眼皮一翻,直接脱力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愉快晕菜。 朱希忠没有丝毫遭遇碰瓷的觉悟。 “哎!醒醒!你们醒醒!”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嚇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查看,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却毫无反应。 “来人来人!” “叫—叫商云良,叫他到这儿来!” 朱希忠在府衙里咆哮道。 商云良相当无奈。他原本在伤兵营里忙得不可开交,却被朱希忠一道急令火速召回了府衙。 本来以为这位国公爷又要作妖,商云良在来的路上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准备做了一大堆。 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是在跟空气斗智斗勇。 好傢伙! 朱希忠你是给这几个锦衣卫喝了昏睡红茶吗? 这怎么连扇巴掌都不带醒的? 仔细检查过后,商云良无奈对一旁焦躁的朱希忠说道: “国公爷不必惊慌,他们无事。这只是长途奔袭,心力交瘁已达极限,骤然心神鬆弛,身体便支撑不住了,睡足了自然便会醒来。” 他好奇地看向朱希忠: “锦衣卫到来,可是京中传了旨意?” 朱希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酸溜溜的:“本公怎么知道!人是衝著找你来的!指名道姓问你死没死!” “找我?” “哼,你等他们醒来自己问他们吧!” 朱希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可恶啊,陛下派锦衣卫来,连我问都不问! 成国公感觉到了被忽视的难受。 多么痛苦的领悟— “所以,朝廷那边压根就不知道这边的情况,还以为我遭遇了不测?” 在等了大半天之后,商运良终於从这些个锦衣卫的口中得知了陆炳派他们来的原因。 好吧,硬要说其实也没有说错,他確实遭遇了不测,只不过他最终硬生生从鬼门关杀回来了而已。 “商太医,请您立刻跟我们回京,这次我们不走宣大了,往南先去太原,然后绕內长城,再去京师。” 商云良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他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抬槓。 这些傢伙在得知了最近大同发生的事,尤其是他和沈千户等人被围在兵站里,立马对再走宣大路线这一选项表示拒绝! 看起来嘉靖確实是很在意我的死活。 这是好事。 他心想著。 “如此,便依诸位安排。”商云良应道,隨即想起一事,问道:“另外,之前护送我离开大同的沈千户一行二十人,诸位可相识?” 商云良问道。 “自然相识!”那为首的锦衣卫面色一黯,声音低沉下去,“老沈他—— 唉,他的尸首如今在何处,商太医您可知晓?他既是为国战死,我等便需为他备上好的棺槨,务必將其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护送回京城去。” 这次来的也是一个千户,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家都是相当沉重。 沈千户带出来的那二十人皆是锦衣卫中的好手,活著抵达兵站的只剩十四人,而最终能找到囫圇尸首的,不过十人。 他们是天子亲军,家眷妻小皆在京城,论功行赏、抚恤哀荣皆是单独核算,自有法度。 “跟我来吧——这天气很冷——不过这也很多天过去了。” “若是想让老沈他们体面一点回去——那咱们就儘快启程吧。” 商云良嘆了口气,带著这几个锦衣卫朝外面走去。 死人的后事就得由活人去做,整个大同,唯一有这个资格的就只有他。 眾人走出府衙时,发现外面的雪又下大了,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 瑞雪兆丰年。 希望这刚刚开了个头的嘉靖二十二年,能真正迎来一个好转的年景吧。 嘉靖二十二年正月十三,商云良一行两百一十五人,从大同的南门出城,踏上了返京的道路。 之所以会有这么多,全是因为宣大总督翟鹏的友情赞助。 这位总督大人听闻商云良要回京,於是便把捷报压了两天,等待商云良这边一切准备停当,再派了人给他。 孙雄这个“战爭英雄”领队,带上他那一百人中活下来的几十个,然后翟鹏把总人数补充到了两百,都是那晚突袭战的有功者。 整个队伍由张参將负责,十名京城来的锦衣卫,再加上商云良和他带上的四个人。 没错,是四个人。 除了那三个商云良的“家丁”或者说“亲卫”,王崇厚最终也选择跟著商云良一起去京城。 左右他们四个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情况,倒也同病相怜。 朱希忠早就把这人给忘了,出发的时候看到他的脸都没认出来。 “咱们这一次先南下太原,然后过井陘关,到真定府,到达保定府之后,再往北沿著京畿官道就到京城了。” “这条路咱们得走大半个月,不过没事,沿途都是人烟稠密的地方,路上的驛站也多,咱们不需要为了补给操心。” 张参將在出发的时候跟商云良说道。 他们这批宣府军都是进京领赏的,简略的战况先一步到了京城,但详细而正式的请功文书,翟鹏让张参將带著,到了京城再按规矩呈给皇帝预览批示。 整个队伤上下,基本上都是喜气洋洋。 毕竞是去找皇帝老子討赏钱,还能混个功勋,这种好事不乐呵那是不可能的。 翟鹏还相当给面子的搞了个简单的“欢送仪式”,氛围感直接拉满,给这帮大头兵感动得热泪盈眶。 其实商云良知道,翟鹏这么做完全是担心这帮有功之人进了京之后,陷入世界不回来了。 京城里有一帮人就喜欢用这些边关立功的將士给自己的府邸充门面,但对翟鹏而言,这些老兵可都是宝贝疙瘩,放在军中可比给勛贵大官当牛做马有价值多了。 就在这一片喧闹中,整支队伍启程了。 路上他们足足跑了二十天,直到嘉靖二十二年二月二龙抬头的那一天,他们才远远看到了京城的南大门。 “终於回来了。” 骑在马上,商云良心中感慨。 第117章 內阁会议 第117章 內阁会议 边关的战事,作为嘉靖二十二年开年的头等大事,其动向始终牵动著朝野上下各方的神经,引得无数人翘首以盼,又暗自忧心。 如今,伴隨著正式的捷报与凯旋受赏的军队一同抵达京城,縈绕在眾人心头的那块巨石,才算是真正落了地。 自当年“堡宗”皇帝兵败被俘,被韃子“请”去北边喝了几年马奶酒之后,大明朝野上下对北方边事便仿佛落下了一种根深蒂固的心病,没开打就带著几分的怯意与心理劣势。 开国之初,太祖、成祖麾下虎賁劲旅追亡逐北、按著北元主力猛揍的赫赫武功与昂扬气度,早已在百年承平与屡屡受挫中消磨得所剩无几。 大同乃至整个山西北部被俺答汗这个恶汉当成不著片缕的少女反覆蹂蹦,帝国的决策层们更多的思考往往局限於如何將俺答汗驱逐出境,保住疆土不失,便已觉是万幸。 罕有人敢去深思、更遑论谋划如何主动出击,將那俺答汗的头颅拧下来,永绝后患。 如今,边军超常发挥,一仗拿下了一万颗韃子的人头,这消息一经传开,顿时让压抑已久的朝野上下为之振奋,颇有一种扬眉吐气、一扫颓靡之感。 原来咱们也是能打的嘛,只是以前的边將太废物! 不少人都这么想,並且產生了我上我也行的幻觉。 现在,商云良等人已然回京,並循正式流程將翟鹏具名的详细报捷文书递交了上去。这东西,现在就躺在內阁的公案上。 大明帝国的最高决策机构,现在要正式审议这份表功本章了。 作为去年一闷棍把夏言敲翻,自己光荣上台的新任內阁首辅,严嵩感觉自己如今的状態棒棒噠。 俗话说的好,权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药。 现在咱们的严阁老觉得自己硬的堪比十八岁。 作为吏部尚书再加上谨身殿大学士的他在现在的朝局中显然没几个人敢惹。 毕竞歷来人事部都是最牛的部门,说干你就干你,不服就滚蛋。 文渊阁內。 鎏金兽首香炉中缓缓吐出几缕淡雅的青烟,裊裊盘旋。 大明帝国的三位核心阁臣各安其座,倒是无人急於率先开口。 这份来自宣大的报捷文书送抵的时机略显微妙,翟鹏在先前的简单通报中也语焉不详,如今直接把人和捷报一起送来,颇有一点按著阁员们同意的意思。 此刻,这三个帝国最顶尖的聪明脑袋,正需要时间来细细咀嚼、权衡,该如何认定並处置这份沉甸甸的功劳。 是全然赞同?还是有所保留? 若赞同,又该赞同到何种程度? 这其中每一笔功勋的认定,背后都牵扯著赏罚、人事整体来看甚至可以影响到朝堂势力的微妙平衡,眼下那位夏大人在一边虎视眈眈,皇帝的態度也让人捉摸不透。 他们得谨慎小心地揣摩圣意才是。 首辅严嵩居上首,身著緋色云鹤綬带公服,面容清癯,目光低垂,正慢条斯理地用那洁白细腻的景德镇瓷杯盖,轻轻拂动著盏中碧绿的茶沫。 他作为首辅,享有优先阅读权,捷报上的內容他全记在了脑子里。 此刻,他只是在耐心等待对面两位同僚阅读完毕。 严嵩对面是新入阁的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许赞,末座是同样新晋的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张璧。 都是今年嘉靖嫌他一个人在內阁太寂寞,送进来陪他嬉戏的。 皇帝陛下还是很关心臣子的心理健康的嘛。 至少当时道爷把人送来的时候,严嵩还跑道爷那儿哭了一把,表示世界上怎么会有您这么体恤下属的老板云云。 等了一会儿,见张壁也把捷报文书看完,然后恭敬地搁在了自己的手边,严嵩这才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隨即轻轻搁下,发出细不可闻的一声脆响。 “廷美,崇润,宣大总督翟鹏的报捷文书你们都看过了,都说说,对此,朝廷该如何议处为妥?” 许赞闻言,稍作沉吟后说道:“按朝廷旧制与兵部则例,遇此大捷,理应先由兵部遣派得力人员,快马前往大同,实地核查战果、验明首级、核对军册。若经查证,所有功绩属实无误,则朝廷自当按律论功,依例进行嘉奖。此乃常例,循章办事即可。“ 张壁也点头: “理应如此,让张尚书差人去一趟,这是最稳妥的。“ 俩人都是我大明经典的不粘锅发言,看似在回答,实际上就是把朝廷的规矩背了一遍,这就不是在回答,这是在试探首辅大人的態度。 他们俩就是提线木偶,这帮大同的兵都把人带到京城了,摆明了就是不怕查,最简单的就是直接签字发奖励了事。 但现在他们不知道严阁老对这些人是个什么態度,所以才会在这里打太极。 严嵩摸了摸自己那精心打理的长鬍子,开口道: “嗯——我看吶,这一仗打的漂亮,老夫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何时曾见过如此大胜?“ “尤为难得的是,这报功文书中所言,有些立下奇功者,並非我大明在册的军中將士,却能於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敏锐抓住战机,破敌一点,从而终致全局大胜!“ “这说明我大明国朝人才济济,民心可用!更说明皇上天威浩荡,感召天下忠勇之士为国效力!此等佳话,正宜大力褒扬,以彰显圣天子在位,天下归心!” “廷美,崇润,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许赞和张璧飞速地对视了一眼,他们都听出了严嵩这话的弦外音。 其他那些常规的边將功绩,按惯例表彰便是应有之义,无甚特別。 唯独这“並非军中之人”却立下大功的一点,恐怕才是严阁老真正在意、並希望他们这些人也关注的重要所在! 他们的记性都很好。 一瞬间,那个叫商云良,以区区东宫典药丞、京营医队使身份,却在此次大同之战中屡屡被提及,甚至引得陛下异常关注的年轻人的事情,便瞬间出现在他们的脑子里。 琢磨著严阁老应该是很想突出一下这位商队使的功绩,许赞试探著开口道: “阁老所言,高屋建瓴,深刻透彻!我大明煌煌天朝,向来赏罚分明。对於此等有大功於国者,无论其是否身负军职,都理应破格优渥,大加褒奖,以为天下表率!” “如今北虏气焰囂张,边將多畏缩守堡,敢主动出击者寥寥无几。此战,大涨我军威风,挫敌锐气,功莫大焉!” “依我看,对其中有大功者,无论是不是军中將士,都应该敘功,让天下皆知我大明不仅武夫,天下任何人都能一心上阵报国。” 严嵩一听这话,那张老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错,小老弟很懂嘛。 其实许赞和张壁猜的没错,对於这次大同之战的后半截,严嵩心里很清楚。 他一直在关注,因为他知道陛下很关注,所以他就必须得比陛下先知道一步。 所以,虽然这一次报上来的功勋看起来过於注水,但严嵩很清楚这都是真的。 翟鹏这个人在他看来也是个能干事的,跟自己的关係也不错,那自然就没有阻拦的理由。 更重要的一点是,商云良那小子如今可不得了啊! 严嵩没想到自己之前走了眼,这小子居然跟自己打交道的时候藏了那么多本事。 这一遭出京,居然做出了如此大事,並且让陛下认定他有仙缘在身。 严嵩自己不信这些,他不確定商云良那冒出来的本事到底有几成是真的。 但陛下信!而且非常信! 逼著陆炳连派两拨锦衣卫,一定要把人带回来这就是明证! 陛下都想要的人,他们这些人还能不把这事儿办的敞敬亮亮? 要是商云良有军职在身,这一次说什么都得给他弄成功居第一! 调子定了下来,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大明朝內阁的三名大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给商云良在大同之战后半段立下的功勋戴高帽。 到了后来,商云良做的事的意义,都快能赶得上当年于谦保卫北京城不失守的泼天大功了。 严嵩知道,自己把商云良捧得越高,嘉靖就会越高兴。 因为皇帝陛下总得把自己要奉为神仙的人弄得厉害一点。 否则,让全天下人知道你皇帝陛下拜一个无名小卒,岂不是有失圣德? 严嵩觉得,自己很懂嘉靖。 > ] 第118章 回家 第118章 回家 朝堂上的事情,暂时不是现在的商云良能够参与的。 跟张参將一起,把捷报文书给递交给朝廷通政司后,大家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其实商云良完全可以把这些个在大同一战中认识的人都邀请到家里去,毕竞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过命的交情。 眼下这个敏感的时刻,京城之內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著他这位新晋的“功臣” 兼“神仙”。 他一个太医,若是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与这些手握兵权的边军將领们打成一片、往来密切,这无异於授人以柄,主动將攻击的藉口送到那些御史言官的手上。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但若非要摆到檯面上,在各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反覆横跳,那就休怪大明朝堂上那些以“风闻奏事”为业、嘴巴比刀还利的职业喷子们,用超乎想像,角度刁钻的弹章和口水把他骂的生活不能自理了。 张参將当然也明白,他们都被翟鹏叮嘱过,在京期间务必谨言慎行,一切以商太医的处境为重,万万不可为其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於是乎,大家只是自己掏银子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之后,张参將和孙雄就带著士兵们住进了会同馆。 原本士兵应该去住条件更简朴的京卫驛,但听说朝廷上面有大人物打了招呼,让这次进京的边军共同入住会同馆。 虽然有人不爽,弹劾的奏章以光速写好並递了上去,指责此举僭越礼制、耗费国帑。 然而,这些奏章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再无下文。 大家这下就都懂了,这帮边军的大老粗有內阁中的某一位或者更多人保著。 除了夏言的门生故吏们还在上躥下跳,其余人全部明智地开启了静音模式。 咱们多机灵啊,可不能跳出来给严阁老当靶子! 就在这种纷繁复杂的局面中,商云良带著他的四个人,穿街过巷,再次来到了掛著“ 许府”匾额的大门前。 还没进门,就遇到李管事出门,一看到商云良,这个中年管事直接呆住了三秒,揉了揉眼睛確认自己没看错之后,他把跟著自己的其他僕役一推,自己撒丫子往府里跑,边跑边喊: “二少爷回府了!二少爷回府了!” 那充满惊喜的呼喊声瞬间穿堂过院,绕樑不绝,很快便传遍了整座许府。 商云良朝著身后的四人笑笑: “走吧,这就是我家,你们跟著,就说是我的扈从,我会跟李管事说的,他来安顿你们。” 面前,许府的大门为他打开。 他商云良,隨军出征近四个月后,终於回家了。 “好!好啊!很有精神!这才是我许绅教出来的徒弟该做的事!” 许府的正堂,一张硕大的八仙桌摆在正中间,一家子人都在桌边坐下,坐在主位的许绅显然兴致极高,几杯酒下肚,已是满面红光,笑声洪亮。 商云良终於平安归来,他心中那块悬了数月的大石,总算是彻底落了地。 老傢伙对自己这个亲手带大、倾囊相授的徒弟,看得不是一般的重要。 一顿饭从午后吃到了黄昏,最后女眷们都离开了,只留下许家爷仨还在。 四下无人,僕役侍女们也都在李管事严厉目光的催促下快速离开了正堂。 家里的男主人们要说正事了,这不是他们能听的,连主母也不行。 见门关上,许绅那沾著酒液的嘴角微微挑了挑。 虽然浑身酒气,但他的那双眼睛依旧明亮。 显然,老傢伙並没有喝醉。 沉默了一阵,许绅看著商云良,开口打破了桌面上的寂静: “等到朝廷此次的封赏正式下来,云良你便搬出你现在住的那处小院吧。自己去京里物色一处像样的宅子,不必太大,但需清净雅致,符合你今后的.身份。” 商云良还没说话,一边晃晃悠悠的大郎许文乾瞬间清醒,他不可思议地看著自己的父亲,惊声道: “父亲!您——您这是在说什么啊?云良他才刚刚歷经艰险回来,您怎么——怎么就要让他搬出去?这岂不是要让他分家另过?” 他完全听懂了父亲话语中那层不容错辨的意思这是要让商云良主动从许府分离出去! 可这是为什么啊? 许大郎完全不能理解。 “你先別说话,听我说。” 许绅伸出手,按住了想要继续发言的老大。 他那双眼睛依旧钉在商云良身上,脸上没有任何不对的神色。 “陛下—单独找过我。”许绅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却字字清晰,“就在你去往边关的这段日子里。” 此言一出,商云良心中顿时瞭然,已然明白师傅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有些事情,你里明白,我刚开始也不太理解,觉得陛下是在危言耸听。” “但当我自己反覆试验了不下三十次,我终於意识到,陛下可能是对的。” “云良啊,此间事了,你也长大了。” “这里始终是你的家,但我不能用这小小的五品府邸把你困住了。” “况且,再说句诛之,你若想在宫真正站住脚,便不能让陛下再多。” 说到这里,许绅的意思商云良已经全部听明白了。 按照老傢伙的想法,商云良確实是掌握了他理解不了的“仙法” 陛下肯定是要把自己的徒弟摆成一个新的“神仙”的。 而他怎么可能让商云良继续住在小院子里? 至於让商云良顶替许绅住在正堂,代替许绅当家作主,且不说商云良会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了,之后这到底是许府还是商府,又把大郎置於何地? 那才是在害商云良! 而且,最重要的是,许绅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事实上的太医第一人,太医院,典药局全在他一人之手。 之前嘉靖不信任他,但宫变之后的情况调转过来,动不动就把他召进宫去求医问药。 现在如果商云良再被当成神仙请进玉熙宫,许家顿时就要如同烈火烹油,成为朝堂上谁也不能当看不见的一股力量了。 到那个时候,他和商云良一定会成为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而陛下对於他师徒的信任又能持续多久? 许绅不敢赌,他也不想赌。 与其是这样,那还不如提前把该做的都做了。 至少,在未来,他许绅不会拖自己这个徒弟的后腿! “师傅,您这是想让我做一辈子孤臣,跟您一样谁都不沾,不偏不倚方可自保。” 商云良笑了。 他没想到刚刚回家,师傅就会如此直白、甚至有些急切地將这件事摆到檯面上来。 但他明白,许绅绝非是想赶他走。 恰恰相反,正是经歷了壬寅宫变那场惊天动地的血腥风波之后,老傢伙是真的害怕了。他害怕再次被捲入无法控制的巨大漩涡,“咣”的一声,许绅猛地拿起桌上那半坛未尽的酒,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晶莹辛辣的酒液顺著他白的鬍鬚和脖颈流淌下来。 “是!” “不做孤臣!你怎么在宫中立足?!” “你若跟我,跟朝中重臣有涉,甚至交往过密,陛下岂会信你?” “须知!帝王家从来都是最无情!今之恩宠,或许便是明之鴆毒!” 眉毛飞扬,怒目圆瞪。 商云良静静地看著这个红脸的老头,心中却是暖洋洋的。 “师傅啊,也许您是对的。” “但这,绝不是我以后要走的路。“ 他平静地说道。 “不做孤?那你还有什么路可以?!” 许绅喝问。 商云良没有回答。 脑海中,猎魔人药剂全书缓缓打开,翻到了进阶之章的那一页。 此刻,代表著五种药剂试炼的標誌终於彻底点亮。 而那牵引出来的细线所匯集之处。 初级青草药剂的徽记正闪烁著微光。 “这才是我要走的路。” 他在心里默念。 第119章 封功 第119章 封功 虽然这一场“接风宴”,到最后其实谈的並不愉快,许绅跟商云良拍了桌子。 但商云良最后还是没有选择离开这里。 他还没那么在乎外人的眼光。 师傅许绅为他苦心规划的那条“孤臣”之路,看似稳妥,却並非他商云良真正想走的道。 那条路太窄,太被动,將自身的安危荣辱全然繫於帝王一念之间,而指望嘉靖的狗脾气,那纯属脑袋被门夹了。 回京这一路上,商云良就一直在思考个问题: 他到底该如何面对嘉靖? 道长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商云良很清楚,自己从壬寅宫变那一夜,选择替代许绅一番操作把道长提前救醒,一直到他在大同边关展现出所谓种种不可思议的“仙家手段”,所做的一切,道长都需要一个解释。 道长认为那是自己得了机缘,那他商云良就得替道长把这个事儿脑补的更详细一点。 说直白点,他必须想好忽悠道长的说辞。 嘉靖这人可不是好忽悠的。 从二十二年前以藩王身份入继大统开始,他便在与整个帝国最聪明、最狡猾的一拨人斗智斗勇,岂是商云良三言两语就能互动过去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实际上跟许绅现在拋给商云良的选择是有著强关联的。 如果商云良无法妥善回应、乃至消除嘉靖內心深处那几乎必然存在的猜疑,那么他或许真的只能被迫选择走上许绅所指的那条“孤臣”之路。 小心翼翼地躲在深宫苑囿之中,仰仗帝王的些许庇护,偶尔进献些药剂,然后默默承受外朝那些掌握著舆论笔桿子的清流言官们无穷无尽的唾骂与攻訐。 而反过来,如果商云良真能凭藉自己的手段,成功忽悠住嘉靖信了他的邪,让这位聪明绝顶又痴迷长生的皇帝打心眼里相信他是“真仙”,比玉熙宫那帮人都“真”的那种,那局面就將截然不同。 一旦他能让皇帝在不知不觉间对他言听计从、甚至產生依赖,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便有了调教嘉靖的可能性。 而皇帝,掌握著整个大明帝国的最终权柄。 这岂不等於他能够间接地、隱於幕后地影响甚至引导这个庞大帝国的走向? 虽然不可能夸张到这个程度,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就比如现在,青草试炼的大门已经朝他敞开。 如果他真能製造这大明帝国第一个猎魔人出来。 一切又该如何? 可惜了,脑海中的猎魔人药剂全书只是给他了製作药剂的能力。 若真如真正的猎魔人一般,他隨便给嘉靖皇帝来一发法印,就能直接控制他的精神。 哪有现在这么多麻烦事? “唉,可惜,我现在掌握了魔力的使用,但法印什么的一点头绪没有。” “这要是让我学会了亚克席,我能让嘉靖天天管我叫爸爸!” 商云良不止一次这样惋惜过。 .... 商云良他们是嘉靖二十二年二月初二进的京。 二月初九的时候,关於大同一战的战功封赏的审查结果,已经由內阁首辅严嵩领衔,上奏给嘉靖皇帝。 皇帝陛下在二月初十这一天正式下达詔书,明发天下。 静謐的许府,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前来传旨的是老熟人。 “吕公公,怎劳您亲自赶来,请上座,先歇息一会。” “来人,看茶!” 嘉靖居然会直接派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来给他宣读这份圣旨。 这位老太监在壬寅宫变那个混乱的夜晚,就曾对他释放过善意,数次隱晦的表达都表明其示好的意向相当明显。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此次再见,儘管商云良如今身份已悄然不同,但该给这位內相爷的面子,还是必须给足的。 吕芳依旧是一身大红蟒袍,带著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他轻轻摆了摆手,笑著指了指身后小太监恭敬捧在紫檀木托盘中的明黄捲轴: “不碍事,咱家先把万岁爷的旨意给您念完了,咱们再敘说不迟。” 也不等商云良再说什么,吕芳把詔书展开,便开始用他那修炼到炉火纯青的语调,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闻褒忠录功,乃国家之盛典;显贤旌能,实圣王之要道。矧夫身膺岐黄之任,而能奋武於疆场— 尔东宫典药局典药丞商云良,性资敏慧,术业精纯。素以仁心侍储君之康寧,夙以妙手调金匱之秘要— 朕详核边臣奏报,乃知尔亲临险隘,不避锋鏑— 兹特降殊恩,用酬殊勛: 擢尔为东宫典药郎,仍侍青宫,俾尔清芬,更近天顏。 封尔为骑都尉,锡之誥券,光耀门閭。 赏白银五百两,彩缎五十匹,用佐安宅之资,且为章身之荣。 於戏!天威赫赫,岂独仗於斧鉞?国士彬彬,原不负於冠裳。尔其益礪丹忱,永葆赤忠。既精研乎《灵》《素》,毋忘济世之本;且毋坠乎武烈,克全臣子之节。钦哉勉旃,无替朕命!” 商云良接了圣旨,眉毛微微挑起,心里嘀咕著: “道长这一次倒是还算够意思,这给我又升了一级,现在典药局彻底我一个人说了算了。” “骑都尉—这爵位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个流爵,並无实际食邑,主要用於酬功。” “也是,我这身份总不能真给我封个军中的实权官职。” “还有一层考虑,估摸著內阁的那帮人也不想皇帝以后封一个武將出身的人当做什么仙师,那多给他们丟人呀,文官们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我这要不是从开始就没有功名在身,这帮估计早把我拉入官阵营了。” 他刚站起身,吕芳便笑吟吟地虚扶了他一把,道:“咱家在此,给咱大明新晋的典药郎道喜了!” 老太监脸上的笑容真诚而热络,显然对商云良受此封赏乐见其成。 商云良本以为吕芳传完旨便算完成了差事,正打算顺势邀请这位位高权重的內相去屋內稍坐,好好“交流”一下感情,拉拉关係。 没想到,吕芳却伸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 “典药郎,陛下另有口諭:著您接完旨意后,便即刻隨咱家进宫见驾,陛下—正在乾清宫等著您呢。” 商云良心中瞭然,面上不动声色,点头应道:“遵旨,那便有劳吕公公带路了。” 果然,嘉靖老儿这就忍不住了。 商云良心里暗暗发笑。 我说呢,回京这么多天了都没立刻召见,搞得当初急吼吼派锦衣卫去找人的不是你一样。 还非得等你封赏完再召见? 什么该死的仪式感? 你这行为,倒像是那即將入洞房的新媳妇,枪棒临头,反而扭捏矜持起来了。 还是欠收拾! 商云良心里吐槽。 “典药郎,有些东西—您是不是要带著?” 见到商云良甩甩袖子就要跟自己走,吕芳微微皱眉,还以为商云良没领会陛下召见的意思,便专门提醒一句。 我知道—— 不就是想让我把那些“仙药”带上嘛,好让你嘉靖老儿尝尝鲜。 商云良心里门清。 算了,一会儿先不在这些人面前表演隔空取物了,害怕把你们嚇死。 调教还得还是一步一步来,先给你弄点最基础的。 “吕公公稍待,我去去就回。” 把吕芳搁在院子中央,商云良一拧身,奔自己的小院去了。 回到屋內,他將那捲沉重的圣旨隨手拋给了闻声迎上的上官静,吩咐她好生收著。 自己则径直进入臥房,寻了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朴雅致的空置小木箱。 然后心念微动,从脑海中的猎魔人药剂全书里,挑选了两种药剂,用一块质地细腻的红色锦缎仔细包裹好,放入箱中。 拎著箱子准备出门,想了想,他又回头对亦步亦趋想跟来的上官静吩咐了一声:“我去宫里一趟,你去跟老爷说一声。” 上官静轻轻地答应了一声:“是。”她迟疑了一下,又低声补充了一句,眼中带著关切,“那——婢子等二少爷回来用晚膳。“ 商云良看著她的模样,不由笑了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细腻的脸蛋,温声道:“好,我知道了。不过宫里的事说不准,若是回来得晚,你们便先吃,不必等我。“ 嘉靖找他,需要多久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兴致上来,封他个什么真君,留他给做一晚上的法也是有可能的。 先去看看情况吧。 我也不想装神弄鬼啊,是你逼我的啊嘉靖! 第120章 面君 第120章 面君 商云良跟著吕芳,轻车熟路地进了宫。 不同於歷史上差点成为了老歪脖子,之后嘉靖就躲在西苑里面不出来。 现在的道长还好端端,四平八稳地住在乾清宫里当他的皇帝。 两人行至乾清宫暖阁之外,一路上遇到的侍卫、內侍无一上前盘查验看。 吕芳这张脸和他身上那袭象徵內廷最高权势的大红蟒袍,傻子才会不开眼上来阻拦他。 来到了嘉靖待著的內间之外,吕芳停下脚步,示意商云良在此稍候,他自己脚步轻轻地走了进去。 “陛下—商典药郎到了。”吕芳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可闻。 云床之上,正以標准“五心朝天”姿势盘坐、手指掐著子午诀的嘉靖皇帝,闻声豁然睁开了双眼。 但他並未回头去看身后的吕芳,目光依旧直勾勾地钉在面前紫檀木雕条案上供奉的那尊三清神像之上。 沉默了片刻,朱厚熜的嘴角缓缓挑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叫。” 吕芳得了旨意,躬身退出,回到外间,对等著的商云良低声道:“万岁爷叫您呢,快进去吧。” 说著,他极其自然地伸出,“这箱子,暂且交给咱家拿著便好。” 之前里面的东西,吕芳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刺驾的危险事物,现在要过来,是他要趁这段时间把这东西“包装”一番。 毕竟商云良就拿了块红绸子包著,也不是什么上好的料子,在吕芳看来,无论是这东西本身的价值以及要呈给陛下本身,这样来准备都太草率了。 简而言之,没有逼格— 商云良没坚持,左右就是一瓶初级燕子和初级纯白拉法德,这玩意儿对现在的商云良而言没有一丁点难度。 別说这两瓶东西给嘉靖,就是拿去给猪餵了他都不心疼。 至於猪会有什么意见,那就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了。 跨进殿门,商云良只扫了一眼,心下便不由感慨: 歷朝歷代帝王,在个人修道爱好上如此下血本、將寢宫搞得如此“专业”的,恐怕真就眼前这一位了。 看看这满殿的幡幢、香炉、法器、蒲团—哪里还有半点皇宫帝居的庄严威仪,分明就是个超大號的道场炼丹房。 不过反正这不是他的家,嘉靖爱怎么折腾是他的自由,商云良也管不著。 他稳步上前,在距离皇帝背后约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依照臣礼,躬身作揖,朗声道: “臣,商云良,奉旨覲见,拜见陛下。” 他的声音在空旷而静謐的殿宇中传递,撞在光滑的地面和厚重的樑柱上,產生轻微的迴响,最终消弭於无形,被那些柔软的丝绸幡幢和厚厚的毯子吸收。 没有回应。 墙壁上、梁木间悬掛的各色丝绸经幡微微摆动。 长明油灯和无数蜡烛散发出的光晕交织在一起,將整个大殿渲染得既沉寧又压抑,空气中瀰漫著浓郁的檀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时间凝滯般的寂静。 商云良知道,道长只是脖子歪了,听力功能肯定是在线的。 这波他必不可能没听见的。 现在故意不搭理自己,那肯定是要作妖! 他可得小心提防。 商云良保持著作揖的姿势,实际上微微抬著头,目光敏锐地观察著前方那个穿著绣满日月星辰、八卦仙鹤、图案里胡哨道袍的背影。 虽然现在这个动作相当消耗体力,但商云良却咬牙坚持著。 原因很简单一皇帝那个“五心朝天”的打坐姿势,看似仙风道骨,实则极其折磨。需要將左脚踝压在右大腿上,右脚踝再压到左大腿上,两只脚还必须竭力朝上。 再瞅瞅嘉靖那略显发福的身材和养尊处优的体质,他根本不可能以这种高难度姿势坚持太久。 反正商云良年轻,身子骨在这四个月的磨练中也强了不少,他有信心,道长打著盘跟自己装蒜,但最后先破功的也绝对是他。 果不其然,在咬著牙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嘉靖终於保持不住这个折磨人的姿势,率先收起了腿。 “商爱卿,”嘉靖的声音响起,依旧背对著他,语气听起来倒是平稳,“等了这许久,腰背都酸麻了吧?” 商云良心中暗笑,面上却恭敬回答:“蒙陛下圣恩垂问,臣无碍。” 嘉靖背对著他,接著他那副高人做派: “无碍就好,赐座吧。” 商云良早就注意到,自己面前不远处的地上,散放著几个明黄色的锦缎圆垫他可没客气,寻了个位置就坐了下去。 “上次之后,朕都没有好好见过你,明明是你救了朕的性命,这般疏忽,倒是朕的不是了。” 皇帝依旧背对著他,仿佛前面的三清像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让他捨不得移开目光。 刚开始商云良还以为这是道长“入戏太深”,装上癮了,但就在刚才,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不会是道长太肥,这一下把自己腿给坐麻了,这不转身是因为他现在根本就站不起来===== 商云良越想越觉得是,便仔细观察,果然发现,皇帝藏在宽大道袍下的腿部似乎在极其轻微地、不自然地用力,一双手也看似隨意地搭在腿上,实则像是在暗中按压舒缓。 嘖—— 就这? 商云良在心里吐槽。 不过表面,他还是回应了皇帝的话: “身为太医,为君分忧乃臣之之责,陛下不必如此。” 嘉靖微微点头,又过了一会儿,估摸著腿麻缓解得差不多了,他才慢腾腾地、努力保持著威仪地把身子转了过来。 “你倒是忠心。“ 他敷衍地评价了一句,然后立刻话锋一转: “那你跟朕说说,你当时救治朕,以及后来把那个逆贼吊住命的手艺,究竟师从何人?是何来歷?” 没等商云良回答,他立刻补了一句: “別想用你师傅许绅来糊弄朕!朕亲自问过他,他也坦言,若是由他亲自操作,在当时那般凶险紧急的情势下,即便用了你提供的药方,也绝无可能达成与你相同的效果!” 似乎还觉得这么说没说服力,嘉靖继续封路,语速飞快: “朕还找了太医院的其他医官,在不告诉他们具体细节的情况下,让他们研读药方,就算是朕以性命威胁他们,他们都认为你仅凭那几味药材,按方煎煮,绝无可能產生那般起死回生、吊命续魂的神效!。” “所以,朕思来想去,结论只有一个:要么,就是你当时给出的方子本身有问题,並未记录全部;要么,就是有些朕不知道、这天下人也都不知道的关窍和手段,独独掌握在你商云良的手中!” 那双有些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商云良,就差明著说我就知道你有问题,快,我摊牌了,你赶紧从实招来! 商云良能不知道嘉靖绕了这么一大圈想说什么? 早等著你呢! 他整了整衣冠,拱手道: “陛下可知,我大明疆域万里,子民亿兆,歷史悠久,上古先秦,诸子百家爭鸣,奇人异士辈出;至今江湖之远,茫茫四海,藏龙臥虎,奇术秘技层出不穷。陛下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又岂能以一人之力,穷尽这天下所有的奥秘呢?“ 嘉靖的眼睛微微咪起: “哦?果真如此!商云良,你果真身怀秘术,却一直隱瞒不报,不愿告知於朕?” 他的语气已经有些危险,像是蓄势待发的蛇。 商云良依旧平静,他不卑不亢地答道: “那要看陛下想要什么。” 嘉靖看了他一会儿,开口说道: “朕知天机不可泄漏,玉熙宫的那些神仙都是这么跟朕说的。” “但你商云良又不是道派,你这天机,又是从何而来?” 商云良笑著回答: “陛下,满天神佛,三清天尊,皆是这天下的普通神,而臣所得之,乃天下运行之至理。” “便如陛下方才所言,臣確实只是用了些看似普通的药材。然则,为何经由臣手,便能化寻常为神奇,制出有那般不可思议效验之物?” “这答案,很简单,因为臣得知的这份至理,让臣明白了这蕴藏於天地间,凡人无法调用的力量。“ “臣將之融入药剂,沟通唤醒它们,让它们的魂魄交融,便得到了奇药副。“ “但此举毕竟是借天地之力,所以所制之物,犹如剑锋一面可斩人,另一面却可伤己。” 商云良在嘉靖微微睁大双眼的注视下,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陛下,如今,约是已经不想吃鱼了吧?” : 第121章 忽悠 第121章 忽悠 “你怎么——” 嘉靖豁然而起,这一下,他腰不酸了,腿不麻了,整个人像是一只受惊的蛤蟆,从地上一下就给蹦起来了。 他惊骇欲绝地瞪著依旧安坐於垫上的商云良,一只手指著对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嘴唇哆嗦著,那句“护驾”在喉咙里滚了半天,却硬是没能喊出口。 商云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就將他方才折腾半天、苦心营造出的威压与心理优势戳破、瓦解,荡然无存! 一股寒意顺著嘉靖的脊椎骨爬升,他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但看到商云良依旧好端端地坐在原地,脸上甚至带著一丝平和的笑意,丝毫没有暴起发难的跡象,嘉靖还是努力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劝说自己镇定下来。 商云良並非道门中人,不懂那些呼风唤雨、驱使鬼神的法术吧? 他进宫时经过严密搜查,肯定没带任何利器,就算真会什么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飞剑之术,在这深宫大內、重重护卫之下,想必也施展不出来。 总不至於——用一只飞鞋就把朕的龙首给摘了吧? 皇帝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竞然因为臣子的一句问话就嚇成这样。 心中恼怒,但现在情况不明,嘉靖也没办法发火,再说,现在的商云良,三言两语便让他琢磨不透。 什么叫“天下运之至理”? 药材——也有魂魄? 製作出来的药剂竟是“借天地之力”? 嘉靖突然发觉这好像都是自己没听过的“新概念” 皇帝陛下这么多年,身边环绕的无非是炼丹、斋醮、符籙、祷祝那些老一套。 修道这么多年,这身子骨也没觉得有什么变化,二十多岁的时候一晚上和三五位妃子嬉戏,第二天最多睡到中午,然后腰背酸痛,手脚无力而已。 而如今,嘉靖就是再咬著牙,吃著神仙们进献的丹药,最多夜里放倒一个,自己就困得东倒西歪、欲仙欲死,第二天更是疲惫不堪。 作为一行想要长生久视的君王,他对自己的身体的关注可不是一点。 嘉靖又不傻,他相信归相信,但怀疑还是有的。 而眼前这个商云良,先救自己命在前,隨后这一路上眾多士卒都得过其恩惠。 要说一个人能单凭坑蒙拐骗的把式,忽悠住从边军士卒到总督將军那么多人,嘉靖是不太相信的。 再说了,翟鹏的战报已经到了,陆炳隨后也言之凿凿说確有其事。 一百边军骑兵,若没有仙力帮助,又如何能以百人之力击破俺答汗大军的? 这么多念头,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於嘉靖的脑海中呼啸闪过。 最终,他选择再次盘坐,以一个极为郑重的姿势,朝著商云良说道: “是朕孟浪了,商爱卿勿怪。” 好嘛,这又成爱卿了。 商云良心里嗤笑。 “请商爱卿教朕,为何你知道朕曾经——曾经很喜欢——吃鱼。” 嘉靖一句话说的很磕巴。 在他看来这是极其私人羞耻的事情,但就被眼前的商云良这么轻飘飘毫不在意地说出来,总让他有一种就他自己以为全世界不知道的感觉。 贼难受! 商云良自然不会跟嘉靖详细解释什么药剂的副作用,他继续沿著自己设定的“忽悠”路线,用一种刻意练习了许久、力求显得虚无縹緲、高深莫测的语气缓缓说道: “陛下,臣方才已然阐明,所炼之物,乃是借天地之力,逆规而生。天地本不该自然诞生此等悖逆常伦之物,它既能有非凡之大作为,便必然伴隨著其相应的代价』与风险』,此乃天地至理,平衡之道。” “我知陛下喜鱼,那是因为当初紧急救治陛下时所用药剂中蕴藏的魂魄灵性,其秉性皆是至柔至和,宛若流水。” “臣將它们融合,而水中之精灵便是游鱼,它们帮助陛下度过劫难,上天不过惩罚陛下献祭一些水中精灵之魄,难道还不满足吗?” 三句话给嘉靖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听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他的脑海里飞速旋转。 他努力回忆,当时商云良留下的药方,他確实秘密找过其他医官和玉熙宫的道士们看过,眾人的评价基本都是“药性温和”、“重在固本培元”、“绝非虎狼之药”。 一瞬间,嘉靖觉得自己好像—悟了!圆上了! 是啊,万事万物运行自有规则,那一夜朕本应是死劫,结果商云良一副药逆天而行,將朕本来龙御宾天的宿命强行逆转。 其代价,不过是所谓向上苍献祭了几条水中游鱼的魂魄。 一种名为不明觉厉的情绪在嘉靖的脑海中魂盪。 他突然觉得自己赚大了。 捡回一条命才死了几条鱼?那朕可得再多吃几条,说不定这老天爷一高兴,就给他延寿了也说不定? 话说回来—老天爷到底更喜欢哪种鱼?鲤鱼?鱸鱼?还是东海进贡的那种稀奇古怪的大鱼? 嘉靖捏著下巴,开始为此事犯愁,思绪飘飞。 一抬头回过神,这才发现商云良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自己。 他顿时老脸一红,知道自己刚刚发癔症的表现肯定又被眼前的“真神仙”给看在了眼里。 唉——朕威严的形象啊。 虽然嘉靖这时候已经確定的认为,商云良是真的掌握了一些他以前完全没了解过的“ 仙道”。 换句话说,商云良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过这位生性多疑的皇帝还是保持著最后的理智,他犹豫了很久,这才试探道: “不知——商爱卿此次入宫,是否有——仙药在身?”他仔细观察著商云良的表情。 “朕之前生死一线,浑浑噩噩,並未能真切体会其中玄妙。如今朕身体康健,神智清明,商爱卿可否——可否再让朕尝试一番,亲身感受一下?“ 古人云,身体力行,方为真知,嘉靖觉得自己聪明得很呢! 商云良一点儿不害怕,他带上的两种药剂刚好派上用场,喝完就能把皇帝老儿最后的理智一脚踹到沟里去。 他微微一笑: “自然可以。陛下既然有此雅兴,欲亲身体验天地之妙,臣岂敢藏私?请陛下唤吕公公前来,臣此入宫面圣,便特意为陛下准备了些许微末之物。” 嘉靖的那张拔子脸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当真?”声音都不自觉地高了八度。 “臣,从不欺瞒陛下。”商云良脸不红心不跳,语气篤定无比地回答,眼神真诚得仿佛能感动天地。 “吕芳!吕芳!快给朕进来!快!” 得到商云良確认的嘉靖又一次表演了弹射起步。 听到声音的吕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小跑著冲了进来。 扫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贴身太监手上空空如也,嘉靖顿时眉毛快扬到髮际线上: “你这愚蠢的奴婢!光你来做什么?!” “把商爱卿为朕准备的仙药取来!” 吕芳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忙不迭地答应。 看著老太监消失在內室之外的身影,嘉靖还不放心地高喊了一句: “脚下稳著些!万不能让朕的仙药洒出来!” 商云良平静地看著这一幕。 眼下的忽悠差不多已经到火候了。 就等著一会儿吕芳把药剂拿来。 他打算先给嘉靖尝一尝初级燕子药剂。 那玩意儿的副作用是让人產生一种轻飘飘的愉悦感,仿佛身心挣脱了引力束缚,总莫名生出种想要“乘风归去”、“与太阳肩並肩”的奇妙衝动,同时还会对节肢动物產短暂的兴趣。 商云良只需要在嘉靖体验那“飘飘欲仙”之感时,用言语稍加引导,將其无限放大、 拔高,描绘成什么“神魂离体”、“触摸天闕”、“初尝登仙之感”—— 哎!这不就完美对上了皇帝追求长生的终极梦想了吗? 计划通! 完美! 我他娘真是个小天才! > 第122章 用药 第122章 用药 看到吕芳怀中小心翼翼捧著的那个紫檀木描金云龙纹方盒,商云良就知道,这玩意儿绝对不是自己在许府隨手找的那个木匣了。 这盒子做工之精、用料之奢,一看便是宫中之物,甚至很可能是嘉靖的收藏。 盒身四面,不是四四方方的,而是微有弧面。 上面以浮雕技法刻画著八卦卦象与仙鹤衔芝的图案,显然,这玩意儿八成是嘉靖的私人定製款一毕竟,上一任正德皇帝朱厚照喜欢猛兽美女,压根不喜这些玄修之物。 更早的弘治皇帝那就不用说了。 “快打开!让朕看看!” 嘉靖在一边急不可耐,他似乎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小盒子是他自己的。 “嗒”的一声轻响,吕芳把盒盖子掀开。 明黄色的漳绒软衬铺底,细腻光滑,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完美地承托並凸显出盒內之物的珍贵。 在那柔软的明黄之上,精准地嵌放著两只仅有寸许高、却耀眼夺目的药瓶。 左一瓶,材质是羊脂白玉,玉质莹润无瑕,洁白若凝脂。瓶形圆润含蓄,素麵无纹,仅以一道优雅的弧线勾勒瓶身。 瓶口塞著一枚同样质地的白玉圆塞,密封严谨。 右一瓶,却是剔红漆器。鲜红如血的朱漆层层堆叠,雕琢出极尽繁复的“灵仙祝寿”图样,在明黄衬底的映照下,红得惊心动魄,华丽非常。 商云良绷著脸,在心里忍不住默默扶额。 好傢伙! 吕芳,不愧是你! 这服务意识,这细节把控!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解闷好,??????????????????.??????超顺畅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居然悄无声息地就给他来了个从內到外的全方位包装升级! 怎么说呢——这波配合,他必须给满分! 对比之下,原本他用的那两个就显得太寒酸了。 “这也不能怪我,我又不是严阁老或者后面的徐阁老,家里谁没事用这玩意儿?” 商云良觉得自己很无辜。 不过,显然还是吕芳更懂道长的心思和审美。 这逼格瞬间拉满之后,效果立竿见影,嘉靖看著那两只小瓶子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拿,但指尖刚伸出一半,却又猛地缩了回来。 商云良暗自估摸著,皇帝这倒未必全是害怕贸然触碰会破坏什么“先天灵气” 更可能是出於帝王本能的那份极致谨慎: 这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体系,虽然渴望,但万一——有毒怎么办? 作为大明传奇耐杀王,他的防范意识贼强。 “商爱卿,这两瓶——便是仙药了么?” “是哪种?救治朕的?还是给那逆贼用的?亦或者是你给那些兵士的?” 嘉靖此刻得到的信息显然有些滯后和混淆。 他似乎以为商云良出征大同,给所有士兵用的都是同一种“仙药”。 这倒也难怪,翟鹏作为封疆大吏,在正式捷报奏章里,不可能过多描述这些“怪力乱神”的细节。 那会让其他人觉得他这个小老弟很不合群。 咱们作为朝廷正臣,怎么能主动提这种可能助长君父“不务正业”、沉溺修玄的事情呢? 而陆炳的锦衣卫密报,侧重点在於確认商云良是否有“真本事”,加之商云良发出的药剂当时几乎都被消耗掉了,没有实物留存可供分析。 因此嘉靖的认知还停留在较为古早的版本。 “回陛下,”商云良的声音依旧平稳,带著一种玄妙的氛围感。 “此两种仙药之妙用,迥异非凡,其力源於天地,其效关乎心神,实难用寻常言语確切描述。” “然,陛下若欲体会其中真味,此刻却需先静心凝神,否则心浮气躁,药力无法与陛下之神魂彻底相融共鸣,实际效果恐將大打折扣,十不存,岂不可惜?” 商云良的胡话张口就来。 反正已经开始忽悠,那就把忽悠进行到底。 嘉靖有些狐疑,追问道: ““朕现在——確实绪难平,急切了些。商爱卿且说,朕该如何静?斋戒沐浴? 焚香祷告?” 商云良斜了他一眼: “陛下,静之道,存乎。您之前如何寻求內寧静,现在便亦如是即可。” “臣只知仙药之力,非至静之心不可承受、不可感悟。至於具体仪轨步骤—臣只通药性至理,旁的,臣不知矣。” 其实是他压根没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不能把忽悠说的像那么回事。 玉熙宫那帮人都是有成套的忽悠体系的,各种细节都精细到了能够自圆其说的地步。 跟他商云良这个半路出家的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他在忽悠一道属於入门萌新,对於这种问题,能避开就避开。 “—既如此,朕自去静心便是。“ 嘉靖虽然心头仍旧像被猫抓一样惦记著那两瓶“仙药”,但在这方面,他一向比较听劝的。 无论是谁,只要拿出的东西或办法能让他感觉有效果,他都愿意尝试。 他一个人披著道袍,朝著深处的坐榻上行去。 吕芳把箱子搁在一边,拉著商云良悄然退了出去。 “你带来的东西,我没找人试过,陛下认那些是仙药,就绝不能让宫里的其他人碰。 ,,殿门轻掩,吕芳一双眼睛锐利地盯住商云良,压低了声音,语气极其严肃: “你带来的东西,我不敢、也不会找旁人试。既然陛下认定了那是仙药,就绝不能再让宫里其他任何人沾染半分,这是宫里的规矩。” 他的目光仿佛要看到商云良心里去: “你给我听仔细了,也记牢了一旦陛下饮下你的药,出现任何一丝一毫的不妥——哪怕只是微微不適,这普天之下,就绝没有任何人能保得住你!” 这话听起来是严厉的警告,但商云良听得出来,內里实则是吕芳的提醒。 商云良笑著点了点头: “放心,我不可能没事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再者,我刚受了封赏,全家都在京城,我失心疯了才会行刺,再说我若有异心,当初何必担著风险救陛下呢?” 吕芳仔细看著他的眼睛,半响,才缓缓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许: “我就是心里明白这些,所以今日才会允你带著东西进宫,才会在陛下面前替你周全。” “你之前跟陛下在里面究竟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你的那些神乎其神的本事,我也不懂,更不想懂。” “但无论如何,有条底线—你绝不能伤到陛下分毫!” “我不干涉你做什么,但这绝不意味著我会闭上眼、塞住耳。你,可明白?” 商云良反问: “吕公公对於玉熙宫的那些人,也是这个態度么?” 吕芳摇了摇头: “不,不一样。那些人的本事,我心里清楚,陛下——心里其实也未必全然不清楚。” “陛下要求仙问道,身边总得有这么一些人。无论他们最终能不能炼出真丹、求得长生,至少——能给陛下一个念想,一份心安。 商云良懂了。 吕芳这是心知肚明那帮人就是个心理慰藉,所以比较“无害”是吧? 两个人在外面就这么站著,足足等了半个小时。 终於,嘉靖用来叫唤人的铜翁脆响传来,商云良和吕芳对视一眼,便迈步走了进去。 “朕已经默念遍净咒,觉此刻內已经纤尘无垢。” 皇帝看向了年轻的典药郎,目光中炽烈的期待昭示著他所谓的静心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商云良知道,但他没心思点破。 他要求嘉靖这么做,只不过是为自己营造一点神秘感,顺便折腾一下嘉靖而已。 “既如此,陛下,请拿出那红色的瓶子。” “此药乃臣耗费数天时间,以天地至理沟通四方之灵,耗尽许多珍奇药材,终於成功。” “其作用,乃是帮助饮者开放神,体悟天地玄奥。” “陛下请,但开始请少量,缓之则圆。” 吕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碗,商云良补充道: “臣可与陛下同饮一次,请陛下安。” 听到这里,嘉靖才满意頷首: “很好,便依爱卿所。” > 第123章 道爷:飞升的感觉! 第123章 道爷:飞升的感觉! 由於商云良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温馨提示”做出了限制。 因此,道爷很遗憾没办法“吨吨吨”一口乾完。 不过,当他看到那被吕芳小心翼翼倾倒出来、盛在白瓷小碗中,如同拥有生命活物一般微微流转摇曳,並且散发著深邃迷人紫色光晕的初级燕子药剂时,他的一双眼睛顿时瞪大。 瞳孔中清晰倒映著那奇异而瑰丽的色彩。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负责倒药的吕芳在不停地深呼吸,胸口微微起伏。 就这短短的几秒钟,对他这个见惯风浪的司礼监掌印而言,感觉却比一年还要漫长难熬他根本没想到,商云良带来的东西居然这般令人迷醉。 这东西——还是药吗? 老太监努力控制著自己端药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稳定,以求不要抖的跟帕金森患者一样,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虽然他之前说压根不想知道商云良的“本事”。 但现在,他知道,无论他想不想,看到这东西陛下定然已经十分甚至九分地相信了。 论卖相,吕芳以他侍奉御前数十年的阅歷担保,眼前这碗紫色药剂,其神异非凡的视觉衝击力,绝对是他所见过的所有“进献之物”中最像那么回事、最具“仙家气象”的! “这——这——” 嘉靖的嘴皮子开始哆嗦。 他注意到了吕芳有点发抖的,刻说道: “慢著些——慢著些!先放在桌上,朕——朕自己来。” 估摸著是怕吕芳一个手抖给他扣地上。 原谅这俩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尤其是嘉靖,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玉熙宫的神仙们,某天能给他献上一颗金光万道、瑞气千条、异香扑鼻的“大丹”。 然而,无论那帮人怎么说的天乱坠、耗费巨资,开炉无数次,弄出来的东西到头来总是一个样。 除了做得更精致些、个头或许更大些之外,本质上似乎仍是颗普通的丹丸,难以看出什么神异之处。 究竟有没有效果,嘉靖心里其实也有数。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商——·商爱卿。”嘉靖努力滚动了他发乾的喉咙,看向了正端著另一只碗,脸上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仿佛对此奇景早已习以为常的商云良,语气有些艰难地发问:“就如此——饮下?无需其他仪轨辅佐?“ 仪式感!敲板! 商云良听了,在心里翻了大大的白眼。 那不然呢?难道我还得把这玩意儿搁在地上,让你先整衣冠,然后邦邦邦磕三个响头,再念上一段道经才喝? 嗯——倒也不是不行,我还挺想看的,但总觉得这样搞完之后,等你事后冷静下来,回想起自己对著碗药磕头的场景,很大概率会恼羞成怒杀我灭口啊. 他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语气平和地回答道: “陛下,饮下此药,诚则好。外在形式,不过虚饰。” 现在先这样,设定加太多容易翻车。 一上来就这了那了,很容易被当成骗子的好嘛? 商云良当先把碗里的这点初级燕子药剂给喝了下去。 当然,他是用上了相当雅致的动作,衣袖微拂,继而一饮而尽,姿態从容得仿佛饮下的只是寻常清茶。 嘖——就是这个味! 见到商云良就这么没有丝毫犹豫地把这瑰丽无比的仙药饮下,嘉靖也不再犹豫,学著商云良的样子,把碗里的药剂倒入了嘴里。 微苦的味道瞬间占据了味蕾,让嘉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这与他预想中仙露琼浆应有的甘甜馨香、入口即化的美妙体验截然不同。 隨即嘉靖就说服了自己: 返璞归真!这看似平凡甚至稍显苦涩的味道,岂不正说明此药乃真材实料、未经雕琢修饰。 並非商云良有意用香精料糊弄朕的,对!定然如此!仙家之物,岂能徒以口味来取悦? “陛下—请坐到榻上,闭上眼睛,摒弃杂念,仔细体会药力化开之后,身体內部的细微变化和独特感受。“ 商云良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 嘉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照做。 他在吕芳的服侍下脱去鞋子,在坐榻上又摆出了那种五心朝天的姿势。 商云良继续开口: “陛下,请想像,己正与天地同,呼吸与宇宙同步。” “吸纳四方自然之精华,此药神异,已在陛下体內暂时打开了一条通往玄妙之境的无形通道,此机缘,请陛下切切珍惜,万勿辜负。” 嘉靖一听,心里顿时有点紧张。 他一直追求的,便是能真正能跟上苍沟通。 只有建立起这种“联繫”,他才能得知长生登仙的真正法门! 现在,商云良说这紫色的仙药给了他这个机会,嘉靖虽然內心深处仍半信半疑,但巨大的渴望已经压倒了一切,他还是努力根据商云良那充满蛊惑的“指引”,开始收敛心神,细细感悟起来。 说实话,嘉靖也不知道到底该感觉啥。 虽然他修道“经验丰富”,理论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但因为从未真正成功“沟通”过,实际执行起来还是一脸茫然,全靠书本描述和自我想像来脑补。 但这一次—事情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慢慢的,慢慢的—— 嘉靖感觉身体內部逐渐有些发热。 那饮下去的少量药剂,仿佛以胃部为中心点,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开始朝著四肢百骸缓缓流淌扩散。 而每到一处,那股温热的感觉就变得愈发明显和舒適,仿佛冻土被春水滋润,带来一种奇特的鬆弛感和微妙的活力。 让嘉靖震惊的不止这些,或者说,更重要的根本不是这个。 他他居然在冥冥之中,毫无徵兆地、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强烈的、对於广阔天空的无限嚮往之情! 这是一种渴望挣脱一切束缚、乘风而起、翱翔於九天之上的轻盈感。 这並非他自己主观去控制的,而似乎他本该如此一股名为喜悦的情绪在他的心里爆炸! 寻仙之路这么多年,嘉靖终於觉得自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太不容易了啊,他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呜呜呜,暴风哭泣,皇帝陛下泪目了啊! 嘉靖的眼皮微微颤抖,他想睁眼,想去询问,想去跟其他人分享他此刻的喜悦。 然而,商云良的声音却突然在他的耳边炸响: “陛下!静心!仙路难寻!若有体悟,则需保持,若因其他乱了心神,就算是体悟还在,但真正得於自身的还能剩下几分?!” 嘉靖一听,顿时浑身一激灵,想要睁眼开口的衝动顿时消弭。 他像是个犯错的小孩,在商老师的批评下连忙调整了自己的姿势,继续“体悟”。 吕芳不著痕跡地瞅了眼坐在那里的商云良。 这小子好生大胆! 竞敢以这样的语气跟陛下说话。 吕芳在心里可是为商云良捏了一把汗的。 这大明朝,就没人敢对陛下如此呵斥。 紧张之后,便剩下了无尽的好奇。 吕芳很聪明,他已经明白,若非商云良有足够的把握,皇帝一定是感受到了什么,否则他怎么敢那样说? 难道——难道真的让陛下觅得了“仙道”? 吕芳不懂,但他从心底里是希望皇帝真的有所成就的。 他们这些阉人,一切都源自於皇帝。 皇帝和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係。 “典药郎——陛下这——” 吕芳刚开口,就被商云良抬手制止了: “莫问,莫要打扰陛下,待陛下彻底完成感悟,仙药打通的通途消失,你可自去询问陛下。” 吕芳闭麦了。 商云良很清楚,这一点点初级燕子药剂带来的“羽化登仙”感受只有一小会儿。 而且效果其实差了相当多。 在战场上跟敌人殊死拼杀的时候,这点“奶量”根本就不够。 但现在,他刚开始就用一点,耍著嘉靖玩,让他自己用脑补来放大和完善这种“体验” c 虽然他也有可能注意到自己对於昆虫的一丁点“喜好”。 但这对比於他长生的渴求,显然不值一提。 商云良算的很明白。 嘉靖足足用那种五心朝天的姿势坚持了半个小时,商云良都能看到他脸上滚落的汗珠。 难受吧? 那就对了! 这点苦头都受不了,以后我怎么给你上难度,怎么让你感受一下青草试炼的美妙滋味? 商云良的嘴角挑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 很快被他自己敛去。 今天是个好日子~ 他心想。 > 第124章 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 第124章 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 “朕——朕好像感觉——要消失了——” “不——朕不许——” 盘坐的皇帝呼哧呼哧地喘气。 这个五心朝天的姿势时间久了,让他肌肉有些酸疼,但他根本不肯放弃哪怕一丁点可能“吸收天地精华”的宝贵机会,觉得自己一动就会泄漏了已吸纳的“仙气”。 嘉靖现在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姓朱了。 但他还是在咬牙坚持,额头上的汗珠顺著脸颊滑落。 就在刚刚过去的两刻钟,他仔仔细细体验了一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不是那种使用了虎狼之药后,头脑昏沉、明显知道自己状態不对的失控感。 嘉靖能清晰地感觉到,隨著他不断顺从身体那莫名的本能衝动,想像著自己化作一只轻盈的飞鸟,自由穿梭於云层之中。 他的身体內部变得暖洋洋的,通体舒泰,仿佛被温煦的春日照拂,又似被灵泉洗涤。 好舒服~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初级燕子药剂本来的“回血”功效在发挥作用,嘉靖的身体没有外伤,药剂的药力虽然没办法直接找到对应释放的渠道,但其“修补”的功用还是让嘉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鬆。 皇帝最近的状態很差,本身差点被一根黄稠子送走,加上醒来后边疆战火,朝局纷乱,后宫也不安寧,嘉靖已经快半个月没办法提枪上阵了。 但如今,在亲身体验了这药剂的神奇力量后,他就莫名地知道,自己今晚如果想去哪位嬪妃宫中,定然可以重振雄风,恢復往昔雄健。 天杀的! 这么珍贵无比的药剂,如此神仙手段,商爱卿之前居然会捨得给那么多平头百姓和普通士卒使用!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之前嘉靖看到陆炳递上来的文书时,只是觉得商云良是恪尽职守,按照自己的命令,好好履行他这个外派太医的职责罢了。 顶多是觉得年轻人心浮气躁,做事有点过头。 嘉靖自己都没在意。 但现在,他一想到商云良之前给那些大头兵都用的是同样以“天地至理”手法製造出来的“仙药”,他就心痛的无法呼吸! 那都是朕的!都是朕的啊! 虽然说古人有云,圣天子从不与民爭利。 但现在的嘉靖才不管那有的没的,他只想要更多的药! “陛下,可以睁眼了。”商云良一直在心中默算著时间,知道这一口初级燕子药剂的效力持续时间差不多到头了,再拖下去反而可能露馅。 “臣已经能感知到,陛下此次借用药剂,打开沟通天地的通路已然到头。” “此刻陛下体內,天地精华已然充盈流转,煌煌之气沛然莫御,甚至令臣不敢直视,恐衝撞了圣体吸纳的灵韵。” 依旧是满嘴跑火车的瞎编,反正商云良再清楚不过这药喝完之后是个什么感受了。 最终解释权牢牢掌握在他手里,他想怎么扯就怎么扯,只要嘉靖听完,再结合自己身体確实感到放鬆舒適的现状一“对帐”,就不怕不能把这皇帝老儿彻底忽悠腐! 小样!你跑不出我商某人的手掌心的! 桀桀桀! 商云良心里的小人发出了放肆的笑声。 嘉靖依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神初时有些茫然和涣散,仿佛神魂刚从某个遥远的地方归来。 他下意识地扫视了一眼殿內熟悉的景象,了两三秒钟时间,才算是彻底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里衣都被汗水浸透了,紧紧贴在身上。 心神一放鬆,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忘记了双腿早已经麻木没知觉,这一下直接倒栽葱朝著榻前的地板上倒了下去。 得亏吕芳始终把注意力都牢牢系在嘉靖身上,眼见嘉靖要倒霉,这位老太监竞爆发出不符合年龄的敏捷! 一个迅疾的滑铲! 险之又险地,在皇帝的额头即將与冰冷地面进行亲密接触之前,把他自己的脚背堪堪垫了过去。 “哎呦——”嘉靖发出一声闷哼。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吕芳嚇得脸色发白,他回头,用一种极其惊恐的目光看著商云良。 而知道一切的商云良压根不搭理吕芳,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他在思考接下来的“台词”。 差点摔个狗啃泥的嘉靖缓过神,他了解吕芳会怎么想,在这个老太监喊一声“来人”把事情闹大之前,嘉靖赶紧说道: “没事——朕没事——” 听到皇帝的声音,吕芳这才回头,只听嘉靖又说: “朕的腿麻了,扶朕一把,你这老东西,都这把岁数了还不稳重。“ 嘉靖虽然说得是责备的话,但他那快要压不住的嘴角,让搀扶著的他的吕芳明白,如今的陛下心情那肯定是好到了没边。 心怒放! 对此,真相只有一个! 只听爬回坐榻上的嘉靖皇帝用他那槓铃似的笑声说道: “好!好!非常好!” 他看向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煢煢子立,在繚绕的香菸中显得一表人才,周身似有若有若无的仙气縈绕,气质神秘而不可捉摸的商云良。 一张拔子脸上直接被讚许、欣赏等等一系列正面情绪塞满。 “商爱卿,真的是——太出乎朕的预料了!” “吕芳,朕告诉你,朕刚刚真的感受到了升仙之路,那种感觉—·嘖嘖,是朕修道这几十年都未曾感受到的。” “天地之精华,確如商爱卿所言,都被朕吸收到了身体里!朕现在感觉前所未有的好!精力充沛,通体舒泰!“ 嘉靖挥舞著手臂,极力描述著自己的感受,兴奋之情溢於言表。 皇帝的一席话,让吕芳呆住了。 半个小时前见到商云良带来的药剂时,吕芳便隱隱然觉得这回可能遇上真傢伙了。 提心弔胆地熬过了这段时间,如今,他听到了来自皇帝本人的肯定,这一下,吕芳心里知道,商云良——真的要成商神仙了! 老太监跪了下去。 五体投地—— 不是佩服,而是发自內心的开心: “奴婢——奴婢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皇洪福齐天,自有苍天庇佑!今得此神药相助,必能龙体康泰,延年益寿,早登仙界,修得无上仙缘!此乃大明之福,万民之幸啊——” 后面的话被嘉靖笑著打断: “得了,別继续恭维朕!” “去,別在这里愣著,商爱卿还站著呢!他才是朕得此仙缘的真正功臣!快去伺候商爱卿坐下!岂能让功一直站著?” 商云良闻言,只是微微拱了拱手,语气依旧平淡: “陛下谬讚,为君分忧乃臣子本分,臣不敢居功。” 嘉靖却一摆手: “有什么不敢为的?你没有骗朕!你是忠臣!不——你是我大明的真神仙! 比陶神仙他们都神的真神仙!” “朕要赏你,大大地赏你!” 嘉靖的目光落在那搁在桌案上的盒子和两个小瓶子,目光中闪烁著前所未有的火热: “此等逆天仙药,製作出来必定极耗力,甚至有伤天和,折损寿元吧?” 嘉靖自动脑补著,语气充满“关心” “朕是真龙天子,自有我大明气运庇佑,方才能彻底接受和炼化吸收的天地精华之气。” “从今往后,你便搬到宫里来,朕要封你—” 说到这里,嘉靖卡壳了一下,似乎一时没想到最合適的封號。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从身边坐榻的缝隙里摸索了一下,然后真的摸出来了一张写了字的纸,念到: “商爱卿,朕封你为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 商云良本来想说: 陛下,咱们都不是混道门的,您这——咱们压根就不是一个系统的啊。 没想到嘉靖似平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他又说: “朕知你道门脉,但封你个真之位,便是陶神仙他们也不说什么。” 懂了! 这是“老板”替自己这个“员工”提前考虑同事关係了是吧? 可惜,咱可不是来当员工的! 商云良拱了拱手,语气平静: “如此,臣谢陛下隆恩。” > 第125章 命名权 第125章 命名权 对於嘉靖到现在为止的一切反应,商云良他是一点都不意外。 一切都在计算中—— 可以確切地说,他回京城,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很明显,现在还在那边不停发出槓铃般笑声的皇帝,已经彻底信了他的邪。 而这最开头也是最凶险的一步,商云良已经站稳了! 在此之前,他最为担心的情形,便是回京之后,嘉靖虽然用了他的药,或许也感受到了一些好处。 却並不真正认可他背后所代表的“能力”和价值,只是將他视为一个比较特殊的、能提供些新奇玩意儿的太医。 依旧隨手丟回东宫典药局,去当那个看似清贵、实则远离权力核心的典药郎。 硬要说的话,那地方其实也並非不能待。 跟著当今太子,只要確保那个年仅六岁的小屁孩能平平安安地活著,熬到嘉靖龙驭上宾的那一天,那他商云良作为辅佐幼主的潜邸旧臣,或许真能算是熬出头了。 但那过程太慢了,太被动了! 嘉靖一朝往后的这二十多年,史书所载可谓是波譎云诡,暗流汹涌,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他商云良即便有药剂相助,又岂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不会在某次风波中意外中道崩殂了。 现在,当嘉靖开始为他考虑的时候,商云良倒是可以完全放心了。 至於这个什么“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的封號,有,自然是好事。 就像嘉靖自己说的,这至少能给他披上一层合法的、官方认证的玄门外衣。 让他暂时不会被外朝的清流官员们轻易贴上“妖人”、“方士”的標籤而群起攻之,算是提供了一个缓衝和保护。 那边,嘉靖放鬆地靠在榻上,享受著短暂“登仙”后的余韵。 吕芳跪在他身前,小心翼翼地为他按摩著依旧有些酸麻的双腿。 皇帝的目光灼灼地聚焦在商云良身上,称呼完成了丝滑的转变: “商真人,朕用了此药之后,感觉身心大有益处,畅快无比。你乃是此药的炼製者,对此最为熟知,可否详细告诉朕,为何一次——只能用这区区一点?“ 他比了个指尖宇宙。 商云良听明白了道长的潜台词: 他还要!他还要!他还要! “陛下,您应该也懂,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臣在边塞之时,情势危急,给那些濒死的士兵们用药,乃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救急之法。“ “那是以猛药之姿,强行將天地间狂暴的精华藉助药剂灌入他们的身体,瞬间激发其残存的潜能,仅仅是为了吊住他们一口气,保住性命。“ “然而,实际上,他们的凡俗之躯,根本不需要、也承受不住那么多的精华之力。” “臣这种方法虽然能奏一时之效,但实则如同竭泽而渔,会对他们的身体根基造成不可逆转的暗伤。“ ”万事万物皆有其灵性与平衡之道。“ “陛下乃真龙天子,天下万民之核心,根基之深厚自然远非凡夫俗子可比。 ' “然则,欲窥探天机,感应大道,却绝非可以一蹴而就之事,需循序渐进, 细水长流,方是正途。“ “陛下,您当然可以选择。”商云良话锋一转。 “將臣带来的这一整瓶仙药此刻尽数饮下。或许,您確实能感受到比方才更强烈、更持久的类似作用。“ “但正如臣方才所言,过犹不及,那磅礴却未经缓缓炼化的天地精华,反而会如同洪水,衝垮陛下的修行根基,损害陛下与天地间那丝刚刚建立的感应。“ “届时,恐怕非但无益,反而有害了。“ ”请陛下三思。“ 商云良拱手,语气平淡,如同寂静的湖面,让对面的嘉靖哑口无言。 他其实一点儿都不担心嘉靖真的会不管不顾,非要把那一整瓶初级燕子药剂和旁边的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给强行喝下去。 喝就喝了唄,反正下一回他再给嘉靖“进献”药剂时,只需要在里面稍微掺点水,或者调整一下魔力输出,让效果变得稀释、不那么明显。 自然就能圆上所谓“过量服用有害根基、反而削弱了感知天地能力”的说法。 到那个时候,嘉靖反而会更害怕,会更加依赖於他。 毕竟,这世上能让皇帝有如此切肤之感的,只有他商云良一人而已。 “好,好,商真人所言极是!是朕心急了,孟浪了——“ 嘉靖的脸上写满了遗憾的表情,一双眼睛几乎每两秒就会在那摆在桌上的红色瓷瓶上扫过,一看就视之为心肝宝贝。 “吕芳,去,把这两瓶仙药好好收著,除了你我三人,任何人不得触碰,若有发现,直接拉出去斩了!“ 嘉靖的语气非常认真。 “是。” 老太监答应一声,缓过神来,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了桌案,小心翼翼的把那两个玉瓶轻轻的放回了盒子中。 “商真人,可有为朕刚刚服下的仙药取名?“ 嘉靖突然开口道。 商云良愣了一下,因为他之前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对他而言,这些药剂的名字都是很清楚的,但他给忘了皇帝不知道这回事。 而且他在一瞬间也意识到,自己是不能把猎魔人药剂全书中的名称给生搬硬套过来的。 这燕子药剂还好说,至少皇帝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但杀人鯨? 抱歉,嘉靖可没读过十万个为什么,也没看过赵老师的动物世界。 你让他去理解什么是海洋中的街溜子,那实在是难为他了。 这名字嘉靖肯定不理解,就更不要说什么马里波森林,或者纯白拉法德了。 皇帝陛下只会露出地铁老人手机同款表情,然后茫然地问你在说什么蠢话? 与其是那样,商云良心思急转,他朝著嘉靖拱手道: “未曾,请陛下赐名。“ 听到这话,嘉靖一下子心情大好,一张拔子脸都快笑成了菊。 他越看商云良越觉得满意。 在他看来,商真人能费尽心思沟通天地,做出此等神药,怎么可能不为它命名呢? 现在,他肯定是把这项殊荣让给了自己! 不错,很不错,这是忠臣啊,忠不可言吶! 嘉靖的脸皮厚如城墙,哪怕自己脑补完觉得明白了真相,他也决定將这事儿揽到自己怀里。 他打定主意,以后给外面的那帮人炫耀的时候,就说这名字是自己得仙人指点,上天感召,有所参悟才获得的。 这名字都得沾著仙气吶! ”吕芳,你来替朕想一想,这等神药应该取个什么名字比较好?“ 嘉靖摸著下巴想了半天,觉得自己脑子里蹦出来的名字都不太符合眼前这药的格调。 於是,他把问题拋给了自己的贴身太监。 刚刚把东西收拾完走过来的吕芳被皇帝的这个问题弄得有点发愣。 他心说我又不知道您究竟感觉到了什么,这让我怎么取名字?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 思虑了半天,他决定糊弄过去: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没有这个机缘去参悟这天地大道。“ “不过,依奴婢来看,吃药既然能让陛下身心舒畅,又能让陛下您感知天地,那奴婢就斗胆,凑趣取一个“参天”的名儿如何?” 商云良如同老僧入定般坐在一边,看著眼前的主僕俩抓耳挠腮。 叫什么名字他压根儿不管,最后定下来告知他一声,让他熟悉熟悉,对號入座就完事了。 估摸著也实在是词穷了,或者他自己取的名字比这个“参天”还烂,嘉靖虽然不满意,但最后还是皱著眉点头: “好吧,那就称此仙药为我大明朝的“参天”神药!” 吕芳赶紧送上马屁: “陛下圣明!” 嘉靖扭过头,看向了一直沉默的商云良: “朕不知商真人觉得如何?” 你都决定了才来问我?不行,你还是太有自主性了,以后还得继续折腾你, 直到你啥都听我的为止! 商云良在心里暗想。 “臣无异议,依照陛下的意思就是。“ 他微笑著说道。 > 第126章 璇枢宫 第126章 璇枢宫 嘉靖给燕子药剂命名完之后,倒是没有赶著去给另外的纯白拉法德定一个名字。 按照他的说法,既然商真人之前叮嘱了要循序渐进,不可贪多,那便姑且有点耐心,再等等。 等到朕將此次服用的“参天”神药所获得的天地灵韵精华彻底吸纳炼化,根基更为稳固之后,下一次再继续体验那瓶新的也不迟。 商云良明白嘉靖的意思。 在皇帝的心里,这两瓶药都已经姓朱了,左右逃不出去,就跟已经过了门的小妾,想什么时候吃那还不是男人一句话的事儿? 不过商云良也无所谓,本来就是丟出去的骨头,嘉靖爱怎么用那是他的事儿。 只要认了自己这个“商真人”,那一切都好说。 咱们还可以继续愉快地玩耍嘛—— “陛下,”商云良適时地露出些许疲惫之色,拱手道,“臣为陛下炼製这参天”神药,耗神颇巨,心力交瘁。恳请陛下允准臣先行出宫,回家宅歇息调养。” “待陛下彻底吸纳完体內此次获得的天地灵韵,龙体康健,再召臣入宫覲见便是。” 他打算见好就收,赶紧开溜。 距离感!距离感! 他才不会因为你嘉靖一时高兴,封了一个什么劳什子“真人”號,就感恩戴德、恨不得立刻贴上去,日夜不离地守在皇帝身边,以头抢地表忠心。 咱也是有性格的! “嗯——真人这便要走啊?” 嘉靖闻言,脸上露出明显的愕然之色。他早已被眾星捧月惯了,平日里见的臣子,哪个不是希望能在御前多待片刻,多聆听几句皇帝的“圣训”,哪怕混个脸熟,也好让陛下记得自己。 然而这商真人似乎不一样啊! “真人莫急——”嘉靖下意识地出声,喊住了已经微微拧身、作势欲走的商云良。 “朕以为,以真人之能,通天地,我大明朝野上下,无人能出左右。既如此,真人以后缘何还要居於宫外?不如便长住宫中,岂不方便?” 嘉靖打算引用专家意见:“依陶神仙他们所言,这宫城大內,乃是我大明气运匯聚之所在,风水龙脉之核心。” “真人在此等洞天福地之中炼製仙药,沟通天地,所承受的消耗与反噬,想必也必然会小上不少,真人以为呢?” 商云良无奈,只能把刚刚迈出去的那只脚又给生生收了回来。 不是吧阿sir,真就不让我回家的吗? 咱们还不熟,小心我告诉警察叔叔你非法拘禁啊。 他在心里吐槽著,还打算再挣扎一下:“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只是——臣的家宅离宫城並不算远,陛下若有召唤,半个时辰內,臣必能赶到——” 住在皇帝身边实在是非常折腾人的,毕竟他说来你就得来,管你在干啥。 没想到嘉靖异常坚持,他大手一挥,直接打断了商云良的话:“!真人莫要再推辞了!玉熙宫的陶神仙他们,朕都为他们在西苑精心准备了专属的宫殿、丹房、法坛和静修书斋,一应宫女、宦官配备齐全,从未短缺。” “真人有如此神异之能,可以助朕沟通上天,感应大道,此乃社稷之福。若真人坚持不受宫室,偏要居於宫外市井之中,倒显得是朕诚意不够,怠慢了真人,甚至是不敬上天了!” “万一上天因此降罪,认为朕心不诚,以后说不得便不能再吸收天地精华灵韵了,那该如何是好?” 得了——嘉靖已经开始顺著商云良胡扯的那套“天地精华”理论,自行完善並逻辑自洽了他的“求仙世界观”设定,甚至用它来反將商云良一军—— 商云良听得嘴角微微抽搐,心里一阵无语。 最討厌这种没有边界感的人了! 但现在,嘉靖的调教度连百分之一都不到,独立自主性太强,扔个大师球都能蹦出来的那种。 他用皇帝的身份跟商云良对话,商云良也没办法,只能被迫点头:“既然如此,那臣就却之不恭了。”他微微躬身,算是应承下来。 按道理,这时候他该跪下来高呼谢陛下隆恩,但商云良偏不。 他就是要给嘉靖展示一个有通天之能、不拘世俗礼法的异士形象,为以后他逐渐和嘉靖身份地位拉平乃至调换做好准备。 说白了,这也是调教的一环。 要不然他以后怎么让嘉靖原地小天鹅旋转三圈,然后对吕芳大喊一声乖乖滴站好? 嘖,我一定是最近炼药炼多了,这都什么辣眼睛的玩意儿? 商云良把脑海中的恐怖画面甩出去。 听到他终於点头同意,嘉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诚意的。 玉熙宫的那些神仙们地位尊崇,就是外朝的朝廷大员们见到了都不敢怠慢。 只有住进那里,商云良才会在外人眼里真正获得同等的地位。 否则,万一他得了封號而又不住朕的宫殿,被外朝的某些二愣子欺辱。 这一下让上天认为朕有不敬之举,那岂不是大麻烦? 嘉靖心里的算盘珠子哗哗响。 嘉靖最终大笔一挥,给商云良在西苑的永寿宫附近,赐了一座名为“璇枢宫”的宫殿。 商云良在记忆里快速搜索了一下,好像没听过有这么个宫名,搞不好都是嘉靖刚才心血来潮,当场拍脑袋想出来的名字。 不过也无所谓了。 — 就算给他的这地方起名叫兜率宫,那他总不能在殿內起一个八卦炉,里面捉几蜘蛛化成的妖精炼仙丹吧? “吕芳,”嘉靖吩咐道,脸上的兴奋还未完全褪去,身体的改善以及刚才那“羽化登仙”般的奇妙体验,让他现在的心情好到爆炸,看什么都顺眼。 “你亲自带著商真人去璇枢宫安顿。让手底下的奴婢们都跑快些,立刻动手收拾洒扫,该配齐的一应物件,参考玉熙宫各位真人的份例置办便是,不可短缺,更不可怠慢!” 既然现在商云良说他累了,那嘉靖也就顺著他的意思来。 正好,这俩人走了,嘉靖才有机会好好稀罕一下那个在匣子里的两瓶宝贝儿啊。 “臣,告退。”商云良再次拱了拱手,姿態依旧是不卑不亢。 吕芳连忙应了声“是”,便引著商云良,躬身退出了乾清宫的暖阁。 出了门,商云良便看向吕芳,老太监立马开口:“真人莫要看我,这事儿啊,陛下之前也没跟我说过,就是刚刚想出来的。” 吕芳伺候皇帝这么多年,现在商云良成了“真人”,理论上俩人成了“同事”,这说话自然就要隨意一些。 “唉——我这刚回京城,风尘僕僕,连口热茶都没喝安生,就不能让我在外头待两天,喘口气吗?京城的繁华风采,我还想再好好回味一番啊。” 商云良哀嘆。 吕芳看他一眼,笑呵呵地道:“谁跟真人你说的,进了宫,住了这西苑的宫殿,就不能隨意出去了?” “你是陛下封的“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虽然暂时你还比不上陶神仙他们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但以我观之,陶神仙他们——拿不出你这般真实的东西来。” “陛下偶尔也会把他们炼出来的仙丹赐给我,他们给陛下讲经的时候我也在场。” “商真人,宫里不求別的,只求一个稳字,万万不能心浮气躁,让陛下觉得你別有用心。 “' “这是出入宫禁的金牌,出宫的话,给当值的女官或者管事太监说一声就是了。 l “除非陛下下令,否则没人有这个资格阻拦你。” 商云良朝吕芳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別管这些话有没有用。 人家能给你说,这本身就代表著一种善意。 “走吧,我们去西苑,那座宫殿今晚就能收拾出来,商真人你先凑活一下,明天开始,我叫人把该用的东西都送进来。” 別管这些话有没有用。 人家能给你说,这本身就代表著一种善意。 “走吧,我们去西苑,那座宫殿今晚就能收拾出来,商真人你先凑活一下,明天开始,我叫人把该用的东西都送进来。” “对了,如果商真人你有什么特別的需要,提前告诉我,我得有时间准备。” “莫要耽误了陛下的事就好。” > 第127章 逃不掉的关注 第127章 逃不掉的关注 “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这一长串拗口至极的称號,下午才被嘉靖皇帝金□玉言安到商云良的头上。 这第二天一早,京城朝廷各部衙门的头头脑脑、大小官员们,却几乎都已听说了。 这紫禁城是个四处漏风的地方,倒也真的没说错。 嘉靖本人不会四处宣扬,新晋的商真人更不会自己到处嚷嚷,深知利害的吕芳也必定守口如瓶,但这並不意味著消息就能被彻底封锁。 外朝的官员们每年都不惜耗费重金,拼命地往宫里的大小宦官、有头脸的女官甚至低阶宫女手里使银子。 早点听到风声,早作准备,有时换来的可能是自己升迁进阶的宝贵机会,更有的时候,甚至能换来他们自己乃至全家老小的性命! 京城內城,一栋颇为阔气、门庭森严的宅邸深处。刚从江西老家休养归来不久的夏言,身著常服,坐在厅主位。 在反覆念叨了这一串累舌头的称號后,他白的眉毛紧紧皱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问向满屋子屏息凝神的门生故吏:“这商云良—是不是就是去年十月二十一日那晚,以奇方救治陛下的那个年轻太医?” 兵部左侍郎点了点头:“是,正是此人!” 夏言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又是这个商云良!阴魂不散! 要不是他半路杀出,硬生生把那昏君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朱厚熄岂不是早就死在了嘉靖二十一年十月的那个晚上? 届时太子继位,幼主临朝,他夏言早就可以从容联络朝中旧部,再以宫內太后的名义,將宫变弒君的所有罪责都精准地推到严嵩那个奸邪諂媚的小人身上! 到那个时候,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坐在冰冷的龙椅上,皇太后一介女流无权无势,只能全然倚靠他这位朝廷元老、內阁首辅。 届时,大权在握,翻云覆雨,又有谁能说,他公瑾就不能效仿那孟德,行权相之事呢?! 可惜!可恨!天不佑我!偏偏出了这么个变数! “可打听清楚了,陛下为何给他一个太医封这么个东西来?” 夏言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话语中的恼怒和不耐。 站在他对面的御史谢瑜连忙答道:“回阁老,宫里传出的旨意大意是说,那商云良在隨成国公朱希忠征討大同期间,屡立奇功。宣大总督翟鹏最后论功行赏的奏表中,將此人的功劳列为第一,力荐陛下重赏。” “陛下准了翟鹏的奏请,先升其为东宫典药郎,又特赐了一个骑都尉的流爵以彰其军功。” 他顿了顿,补充道,“阁老,他现在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太医了。” 夏言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微微的愕然。 从正八品的太医到从五品的东宫典药郎,这中间可是连跳了数级!此人的升迁速度怎会如此之快? 等等!他是以军功升职的? 夏言猛地抬起头,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翟鹏是疯了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居然能在边关论军功第一?!其他浴血奋战的军將难道都是泥塑木偶不成?他翟鹏手下难道就无人可用了?!竟让一个太医拔了头筹?!” “还有那朱希忠!他自己千里迢迢跑去大同,不惜跟咱们撕破脸也要去爭,结果呢? 最后所有的便宜,风头,都让他手底下一个小小的太医给占尽了!他朱希忠是干什么吃的?他堂堂成国公,还要脸吗?!” 夏言瞪著眼睛,目光中闪烁著不解和怒意。 这不是彻头彻尾的扯淡吗? 他才回江西老家休养了多久?怎么感觉整个朝廷上下,连同九边重镇,全都跟瞎了一样,陪著这竖子一起胡闹? 还有那昏君,真是昏庸到家了! 如此离谱、漏洞百出的战报,居然还能堂而皇之地採信,並且明发天下?我大明朝廷的脸面,都要被他丟尽了! 夏言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不是害羞,都这把年纪了他害羞个茶壶泡泡! 这是生气!是愤怒! 朝廷纲纪,毁於一旦! 见到这位不在內阁的“阁老”这般反应,在场的徒子徒孙们一个个面面相覷。 对视一眼,然后都心照不宣地闭上了嘴。 他们有些人是知道些內情的,但现在显然不是开口的好时候。 “去查!给老夫把这个商云良查清楚!” 夏言说道。 其他人一听这话,都站起身,朝著他拱手称是。 就当他们准备转身走人的时候,却听到夏言又阴沉沉地补充了一句:“发动你们的关係网,想办法——把这人给我请到这里来。记住!”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眾人,“是请!给我放尊重些!礼数要做足!至少表面上要做到位!” 大家回头去看,陷在椅子里的夏言脸色阴晴不定。 “是。” 他们齐声应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严府书房。 “严世蕃!你的这位济林兄如今倒是创出了好大的名头!” 严嵩靠在躺椅里,对著自己的儿子冷冷地说道。 “我当初让你跟他多走动走动,老夫早就看出此子不是池中之物,你倒好,那次把人请来之后便再没登过门。” “锦上添易,雪中送炭难!老夫没教过你这个道理吗?” “人家现在是“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是骑都尉,是东宫典药郎!”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儿子,冷哼了一声:“你再看看你!仗著有老夫在前,你也只是个尚宝司少卿!你现在还够资格踏人家府上的门槛吗?” 严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给跪在地上的严世蕃说的吶吶不敢言。 没办法,小阁老这回只能承认自己打眼了,虽说老爷子一样没当回事,但现在说出来那就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严世蕃自负聪明绝顶,却也属实是没想到这商云良竟有如此通天手段和泼天运气。 他一个太医,毫无根基,凭什么就能在短短时间內获得陛下如此青睞,甚至被封为堪比陶仲文的“真人”? 陛下不是一向对太医院那帮人並不信任吗? 严世蕃意识到,这里面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而且,非常重要! 自己跪在这里挨骂,也没什么好说的。 “父亲教训的是!是儿子短视了!”严世蕃先是痛快认错,隨即抬起头,眼中闪著精光。 “当务之急,我们得想办法儘快再跟这个商太医——不,是商真人,再见上一面,重新搭上线!之前我们毕竟有过接触,这份情谊虽薄,总比没有强!绝不能让此人被夏言那边,或者別的什么人给拉拢了过去!” “陶神仙向著我们,但现在如果出了个商真人给他兑子了,那我们严家的优势可就没有了!” 严世蕃虽然人跪在地上,但脑子还是非常清楚的。 严嵩最满意自己这个儿子的,也正是这点—急智、敏锐,总能迅速切中要害。 “明白了就滚起来去做。” 他说道,脸色缓和了不少。 “对了,以我的名义,去请许院使到老夫这里来,就说老夫有恙不適,请他瞧瞧。” 严嵩又补充道。 还伸出一只手攥成拳头搁在嘴边轻轻地咳嗽了几下。 “是,儿子这就去。” 严世蕃佩服地看了自家老爷子一眼,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便转身出门去了。 他很清楚,商云良商济林的这个“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的称號,会在短短时间內让大半个京城官场都知晓。 这並非因为百官都有这份閒心,跟皇帝一般虔心修道。 看看现在的陶仲文陶神仙吧,他只是个由邵元节推荐来的道士,现在却是“神霄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是礼部尚书,特授少保,食正一品俸禄,其妻为一品夫人,现在又加了少傅,仍兼著少保。 看看现在的陶仲文陶神仙吧,他只是个宙邵元节推荐采的道士,现在却是“神霄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是礼部尚书,特授少保,食正一品俸禄,其妻为一品夫人,现在又加了少傅,仍兼著少保。 这样的人物,就算是父亲这个首辅都必须平等对待。 整个京城官场,谁又能保证这个冒出来的“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会不会是下一个陶仲文? 没有人! 所以,必须在他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儘可能给他保持良好的关係。 若是他將来藉助那些虚无縹緲、玄之又玄的“上天示警”、“星象异动”之说,在陛下面前蛊惑煽动,针对他们严家下手,那该如何是好? 最关键的是,陛下可能会真的相信。 严世蕃行色匆匆,他知道,自己得抓紧时间了。 第128章 豪华配置 第128章 豪华配置 刚刚到这“璇枢宫”时,天色已然很晚了,宫灯初上,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著这座陌生的殿宇。 而且这地方显然之前好久未有人居住过,只是由些许负责日常洒扫的低等太监和宫女维持著最基本的整洁。 处处透著一股无人气的陈旧感,樑柱间的蛛网和角落的积灰虽被匆忙处理,但那股子尘封的味道一时半会儿还散不尽。 商云良和吕芳来的时候,这里到处都是忙碌收拾的人影。 太监们抬著家具器物进进出出,宫女们捧著帷幔帐幔、擦拭摆设,显得颇为混乱嘈杂。 眼见正殿和主要配殿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入住,无奈之下,商云良在这璇枢宫的第一个夜晚,只得是在宫墙內一间被紧急收拾出来的瓦房里度过的。 虽然身下的毯子很厚,盖的东西量也足,但商云良还是觉得冷。 毕竟这才二月初,京城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离真正暖和起来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第二天一早,商云良就从被窝里爬起来了。 为了缓解有些僵硬的身体,商云良给自己喝了一点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 量不大,不至於在嘉靖配给他的这些女官宫女面前上演商真人脱衣秀的戏码。 “商真人,起得真早。这是你这璇枢宫的人员名册和用度章程,你看看,若有什么不妥或还需添置的,儘管提出,我再著人去调整。” 吕芳一大清早就来了璇枢宫,显然,嘉靖相当关心这里的事。 商云良接过吕芳递来的薄薄小册子翻开。 呦呵,嘉靖出手够大方的啊,我这个配置可以啊! 只见上面写道:“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所居之璇枢宫,设掌事太监一人,总管宫事。下设:丹房局、典经局、仪仗司、护卫司、司役局,五局司各司其职。” “丹房局在编五十二人,其中宫婢十二人。 “1 “典经局在编十八人,其中宫婢八人。” “. ',“另设掌事女官一人,秩正六品,统管內院伺候起居之宫婢三十六人。 “一应起居开销皆由內帑拨付。” 商云良掐指一算——好傢伙,光负责伺候他的这个团队就有一百四十多號人。 这规模都快赶上一个小型衙门了! 话说——这內宫的大部分嬪妃都没这个待遇吧? 不对不对!我拿自己跟嬪妃比个锤子! 不过有一说一,这个排场是足够了,而且也足够贴心,连贴身伺候的侍女都给了。 嘉靖老道,心眼坏得很啊! 弄这么多年轻宫婢放在我这儿,这不是在考验我商某人吗?这不是在引诱我犯错误吗?商云良腹誹不已。 “陛下很快会在內城给你造一座真人府邸,你住不住那是你的事,但必须得有。” 吕芳似乎猜出了商云良在想什么,笑容有些莫名:“宫里的规矩,侍候过外面男人的宫女和女官是不会再去伺候內宫嬪妃的。” “你——想用——就用了,但切记,出了事,必须在显怀之前送出宫到给你造的府邸里去,如果你不做,会有人来做,只不过,那会很不好看。” 最后的那句话商云良听得明白,皇帝也是男人,自然会考虑这些事,显然,其他神仙也是这么干的,但为了皇家的顏面,这种事决不能摆在檯面上。 不过,商云良记得,嘉靖一朝倒也没有什么道士秽乱宫廷的事情。 显然,那帮人应该是比较有逼数的。 一个谁都知道的事情,现在这玉熙宫里某些神仙,就是靠著让皇帝房事和谐来保持荣宠的。 他们给皇帝教,自己能不亲身尝试? “行了,这些事儿你心里有数就行,我也就不多嘴了。” 吕芳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继续交代正事:“另外,你若是还想把宫外的人招进来伺候,无论是旧仆还是亲信,必须得先把人的姓名、来歷、身契情况详细报给我,核查无误后才能安排。” 他特意提醒道:“跟著你从大同回来的那四个人,身份特殊。如果你眼下没想好怎么安排,或者暂时没那个打算,那就先让他们在外面你的旧宅待著,更为稳妥。” “大同的事情,眼下还没彻底收场,牵扯甚多。他们几个——有些敏感,此时不宜立刻接入宫中,免得落人口实。” 吕芳的话说得很委婉,但商云良听得明白,这是在暗示自己在大同所做的一切,包括那王崇厚等人的底细,或多或少都在锦衣卫的注视之下。 如今,他刚刚凭藉一瓶仙药骤登高位,根基並不稳固,如果不能戒骄戒躁,行事谨慎,那想要攻訐他的人,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鯊鱼一拥而上。 “我今天就说这么多,剩下的,就需要商真人您自己慢慢体悟了。” 吕芳不再废话,他今天过来是当监工的,这璇枢宫还需要装点一番,原本的陈设有些朽坏的都得清理出去。 陛下五天后会过来,那时候要还没弄好,难保不会有人会因此掉脑袋。 腰间掛著嘉靖给的金牌,商云良之前跟吕芳確认过,这玩意儿除了皇帝的后宫不能乱闯,理论上整个紫禁城的前朝、西苑区域都对他开放。 再加上他本身还掛著东宫典药郎的职衔,所以太子朱载壑所居的东宫,他自然也能畅通无阻。 他今天除了看“新家”装修之外,剩下的重要行程,就是必须得去一趟东宫了。 太子殿下已经派人来传过话,要他的这位新任典药郎去他那儿“拜个码头”,见个面。 虽然他们俩人都心知肚明,人还是原来那个人,只是官职升了,但该走的过场还是得走。 商云良心里琢磨著,这小屁孩太子,怕不是被关在深宫里闷得慌,嚮往外面的世界又出不去,这是找自己这个刚从边关回来的,去给他讲点故事吧? 能理解,毕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正是爱听故事的年纪。 “吕公公,我去一趟东宫。” 商云良对吕芳说道。 老太监忙得头也没抬,只是摆摆手:“知道,太子爷那边都派人来问过好几次了,就盼著你去呢。真人自去便是,只不过,陛下特意给你配的车舆还没打造好——” 商云良摇摇头:“无妨,我骑马过去吧,虽然要绕点路,但也方便。” 嘉靖早就赏了他“禁中骑马”,但这並不代表他可以骑著马在紫禁城里面隨便撒乱跑。 这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官马,行走路线也受到严格限制,必须在指定的宫道上前行。 如果坐轿子倒是近了点,也隨意一些,但商云良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道,他不喜欢这慢吞吞晃悠悠东西。 一路溜达到东宫,商云良的骑术,比他去大同之前强了不少,因此也並不觉得疲惫。 到了东宫,文华门的侍卫们老早就看到商云良,能给太子殿下守门的,眼力还是不错的。 “商典药丞——哦不,瞧我这记性!是商典药郎!您从大同回来了!” 领头的侍卫队长连忙上前几步,恭敬地行礼。 现在这位是正五品的官了,虽然职权没变,但侍卫们都听说了“商真人”的事。 大同一战,封赏早已为眾人所知。 他们也是兵,自然打心眼里佩服这个以太医之身却敢上战场拼命的狠人。 商云良利落地翻身下马,將马韁绳隨手递给迎上来的侍卫,隨口问道:“殿下此刻可在文华殿內?” 现在是清晨时分,在嘉靖二十二年这个时候,嘉靖皇帝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是比较上心的。 虽然太子还未正式出阁读书,但每日清晨安排讲官来给他读点书、讲些启蒙道理,还是雷打不动的惯例。 “在的,在的。殿下刚用过早膳,正在文华殿温书。”侍卫连忙答道。 “今日陛下指派了哪位先生来为殿下授课?” 商云良一边整理了一下因为骑马而略显褶皱的袍服,一边问了一句。 夏言最近不知道干了什么又惹了嘉靖不快,现在连进东宫的权利都给取消了。 所以现在东宫讲官这个池子里没有常驻角色了,每天全凭嘉靖给朱载壑隨缘抽卡。 然后,商云良就听到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名字:“回商典药郎的话,今日陛下指派的,是国子监祭酒徐大人来为殿下讲书解惑。” 徐大人——国子监.酒—— 这时候,姓徐的国子监祭酒。 等等。 徐阶?! 第129章 见太子 第129章 见太子 商云良想起来了。 是了,这时候的徐阶,不过是个没几个人在意的小帮菜。 他先前確实担任过太子朱载壑的东宫侍讲,只可惜后来被夏言夏师傅横插一脚,生生牛了下去。 徐阶怎么可能顶的过夏师傅? 於是只得黯然离场,被调往国子监去做那清贵却无实权的祭酒。 如今夏言暂被陛下打压,徐阶徐大人便看准时机,重振旗鼓,再度支楞起来了。 商云良缓步从文华门走入,宫中肃静,只听得到自己步伐轻响。 他才一进来,立刻就被太子宫里的太监侍女们认出来了。 不过这些人没胆子上来跟他打招呼,一旦目光交匯,便立刻低下头去,躬身退至道旁,显得极为恭谨。 行至文华殿前,守门太监一眼瞥见商云良,脸上顿时堆满笑容,疾步趋前,躬身道:“典药郎,您可是要见殿下?容奴婢这就进去通传一声。” 商云良微微摇头,语气平稳:“不必扰了殿下课业。算算时辰,晨读也该结束了,我在此稍候便是。” 该守的规矩,他一向不会当空气。 嘉靖帝至今未给他加封个什么“尚书”职衔,也未赐一品待遇。 真要说起来,他仍只是五品典药郎。 以五品之身贸然打扰四品祭酒授课,实属不妥。 更何况师道尊严,我大明历来最重这些。 他不能嘉靖给点甜头他就膨胀。 就算要膨胀,那也不是现在。 “好嘞,那您在外间稍等一下,徐祭酒讲完了叫您。” 太监恭敬地带著商云良往文华殿里走。 商云良落座,太监奉上一盏清茶,茶烟裊裊,清香隱约。 正当此时,內殿语声渐晰,传入耳中— “徐师傅,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讲过,我大明边军疲弱已久,那此次大战,我朝大军为何取胜呀? ” 明显是太子殿下朱载壑的声音。 而紧接著,一个略显沙哑、透著疲惫的男声迟疑应道:“殿下——此事与臣今日所讲之课业並无干係。” 这声音充满了无奈,颇有一种面对惹不起的熊孩子的那种感觉。 这便是徐阶了?商云良眉梢微动,侧耳凝神,细听殿內动静。 只听朱载壑紧追不捨,语气愈发较真:“徐师傅,父皇是不是说过,您可担著为本宫解惑之责,对吧?” 徐阶低声一嘆,只得应道:“是,陛下確有圣训。” 然后,商云良就听到了朱载壑不知道在哪儿学谁,稚嫩的嗓子尖锐地咳嗽了两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徐师傅,本宫有惑!” 好嘛,这是起手式是吧? 商云良心想,果不其然,咱们的太子殿下就把刚刚的问题原原本本地再说了一遍。 而这一次,给徐阶整沉默了。 因为他必须得回答了。 学生都有惑了,你这个当老师的不回答那算怎么回事? 估计是憋了好半天,里头的徐阶终是嘆了口气,显然对太子殿下耍无赖无可奈何。 “殿下,臣以为——此次我朝大军能胜,自是仰赖——” 他还没继续往下说,就被太子殿下给打断了:“本宫知道,父皇圣明著呢,本宫问的是,除了父皇之外,其余是因为什么?” “若只因为父皇之德就能定大军胜败,那徐师傅的意思,以往我朝大军多有战败该作何解释? 更久远的又该怎么说?” 商云良心说,这小屁孩几个月没见,这张嘴倒是犀利不少。 这一下给徐阶逼到墙角,这种机灵劲儿,倒是有当年他爹年少就独自对抗杨廷和那帮人的风采了。 殿內隨即传来衣袍窸窣、叩首触地之声:“臣有罪——” 商云良听得出来,这是给里头徐阶嚇得跪地上,汗流浹背了是吧? 嘖嘖嘖,商云良唇角微扬,只觉这一趟东宫来得值当,若非二月初春寒未退,真该寻个寒瓜,边吃边看这场好戏。 然而,就当他打算继续的时候,文华殿里却响起了让他“且听下回分解”的扫兴钟声。 不用问,今早的讲授到此结束了。 估摸著是没听清里面的情况,太监一听到钟声,便推开门进去通报朱载壑了。 商云良听到了太子殿下的惊呼声。 “快叫,快叫他来!” 等到商云良跨进文华殿到的里间,就看到那个穿著明黄龙袍,朝自己嘿嘿笑的傻小孩,以及另一边正准备收拾东西走人的徐阶。 这人的动作明显慢吞吞的。 怕不是就为了专门等著看一眼自己。 “臣典药郎商云良,见过太子殿下。” 商云良朝朱载壑作揖,殿內宽敞明亮,四壁皆是书架,陈列著经史子集。 抬眼时,正与徐阶打量他的目光相遇。 那双眼睛锐利而深沉,带著几分审慎的打量,却又迅速掩去,换上一副温和神態。 太子就在那儿傻乐,完全没意识到他这时候该介绍徐阶给商云良。 等了半天也没见太子开口,徐阶只得上前一步,拱手一礼:“本官乃国子监祭酒徐阶,担任今日的讲官。” “今日倒有幸见到商真人,失敬了。” 徐阶率先拱手。 显然,他也意识到商云良这个真人的含金量。 要真是只把商云良当一个五品的典药郎,那才是脑子进了水。 两人客套了一番,皆是些场面上的客套话,说了都是白说。 徐阶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他似乎仅仅就是想见一见商云良认识一下。 现在目的达成,他便再次朝太子拱手后便翩然离开。 坦白而言,徐阶此人外表温文端正,眉目间隱有清气,儼然一派儒臣风范。 观其言行举止,倒是颇有几分正气。 但他后来做出的事,实在是让商云良喜欢不起来。 说来严党之贪,犹如割韭,去叶留根;而徐阶之流所贪,却是掘根刨底,断尽生机。 那些自詡清流的官员,往往比明目张胆的贪官更为可怕。 对於大明朝而言,实际上还是这帮自詡清高的傢伙更招人恨。 不过,现在的徐阶还不是后来那个“徐半城”,倒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完全带上有色眼镜看人。 毕竟人心易变,没到终局,一切都说不好。 等到徐阶走了之后,商云良再次看向朱载壑:“殿下,听吕公公所言,您数次想召微臣前来,可是有事?” 这小孩现在没啥心眼。 也不会像是那帮文臣,一句话拆成一大堆废话再说出来。 所以,跟他说话,直抒胸臆便是。 太子殿下从桌案后面绕出来,来到商云良面前:“本宫听说,你是我大明此次大战中策勛第一?” 这没啥好否认的,商云良点头:“不瞒殿下,正是微臣。” 太子殿下的一双澄澈的眼睛里闪烁著兴奋的光:“快给本宫好好讲一讲,你一个太医,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说实话,这个问题对於商云良並不稀奇,回京之后,他已经不知道被多少人问过类似的问题。 但“仙药”的事情,眼下嘉靖显然是不愿意外传的,商云良也只能用圣旨中的原文来糊弄打发这些人。 “在臣回答之前,容臣先问一句,殿下为何如此好奇?” 商云良问道。 六岁的太子殿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说:“因为本宫也想去啊!” 商云良一愣。 只听太子继续嚷嚷道:“你出征之后,本宫就寻思,本宫乃国朝太子,为何只能每天待在这文华殿听这些师傅將那些没意思的大道理。” “本宫去找父皇,父皇虽然严词拒绝了本宫,但本宫能看得出来,其实父皇是蛮高兴的。” 商云良心说是啊,这是老父亲看到自己家的傻儿子有理想有抱负,那肯定要开心的。 “本宫认为,这是本宫年纪还小,骑不了马,拎不动剑,开不了弓。” “你既然上过战场,那以后,你就多跟本宫说说边塞的事。” 太子殿下小脸上写满了认真。 商云良沉默了一阵。 然后,他拱了拱手:“是,微臣明白了。” 有那么一瞬间,商云良看见太子眼中绽放出憧憬的光芒,比初生的朝阳还要耀眼。 第130章 青草试炼之前 第130章 青草试炼之前 商云良跟这个年岁尚小的太子殿下聊了很久,直至日影西斜。 他很有分寸,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涉及猎魔人药剂的事情,他都巧妙地一笔带过。 其实他也明白,太子殿下其实也並不关心这个故事里到底有没有那让人绝境翻盘的强大力量。 他只是被自己临行前说的那些话勾起了兴趣,开始憧憬长城內外那金戈铁马的日子。 虽然现在的他,根本无法真正理解这辉煌豪迈背后所承载的牺牲与沉重如山的责任。 不过这並不重要。 对於商云良而言,他既然做了这个神仙,成了真人,嘉靖已经是这副样子,他商云良为何不让下一任皇帝更好一些。 若还是像“嗡嗡”一样是个流连丛,被几个“师傅”当提线木偶肆意操控,那他商云良所做的一切,几十年后不还是没有任何意义? 不如就先在这位年幼的储君心中,悄然埋下一颗种子。 让他知道紫禁城外的天地何其广阔,山河何其壮丽,百姓何其眾多,莫要让这四四方方的深宫高墙,禁了未来天子应有的眼界与胸襟。 其余的事,尚可徐徐图之,来日方长。 待商云良回到璇枢宫时,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將这座新赐宫苑的轮廓温柔勾勒。 宫殿虽不似东西六宫那般宏大,却也布局精巧,飞檐斗拱,自有一番清静气度。 他先命人备好笔墨纸砚,於灯下修书一封,遣人送出宫去。 家中总需报个平安,宫里诸事他基本上没说,这些玩意儿锦衣卫或者东厂那边肯定都是要看的,至於皇帝封他为真人的消息,想必许家上下早已知晓。 在嘉靖的强硬命令下,璇枢宫被一通折腾,等到商云良再看的时候,院內杂物已被清运一空,廊廡下洒扫洁净,窗明几净,与清晨离开时的杂乱景象已经压根看不出还是同一个地方。 看到立在主殿外的吕芳,商云良有些讶然。 这位內相是一天都没走吗? 他还没开口,吕芳倒是对他笑呵呵地问道:“这都申时了吧?才从殿下那边回来?” “殿下这个年岁正是好奇的时候,真人若是能跟他亲近些,也是好事。” 商云良只能頷首表示同意,又听吕芳继续说:“咱家今日在这里盯著,明日便不过来了。宫里事务繁杂,总不能老是耗在你这璇枢宫,陛下那边也离不得人伺候。” 他顿了顿,伸手指了指已然收拾停当的主殿:“不过也无妨了,这主殿已大致收拾出来,真人今晚不必再屈就那处狭小偏房。后头膳房的人也配齐了,只是仓促之间,今晚恐怕只有些清粥小菜,还有永寿宫那边特意送来的几样酱菜。” 商云良摇摇头:“无妨,这些就足够了。” 在塞外的时候,吃的东西可比这要差多了。 吕芳笑了笑:“你倒是宽容,也好,来见一见吧,宫婢的掌事官已经到了。” “白尚宫,这边来。” 老太监对身后被烛光照亮的主殿里喊了一句。 一名身著六品女官制式青缎袍服的女子应声从殿內走出,步履沉稳地来到两人面前。 廊下灯火映照,可见这人身姿挺拔,面容被光影勾勒得有些模糊,但仪態从容。 “吕公公。” 这女官朝吕芳行礼,嗓音很特殊,有点菸嗓。 然后,她的目光便落在了站在吕芳身边的商云良身上。 “这位是陛下册封的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也是这璇枢宫的主人,白尚宫,见过了被称为白尚宫的女官似乎心思很伶俐,对於商云良的身份没有丝毫惊讶,只是依著礼数,再次向商云良深深一福,声音平稳:“奴婢见过真人。” 商云良朝她略一点头,便移开了目光。夜色昏暗,本也看不真切,况且一直盯著一位女官打量,也非礼貌之举。 唯一的印象便是这女子身量颇高,髮髻梳得一丝不苟,插著一支素银簪子。 “好了,你们也见过了,那旁的咱家也不多管。” 吕芳看向白尚宫:“真人在东宫一天,定时累了,去准备些晚膳,今个就到这里,让大家都歇了,明天再继续。” 吕芳的话相当有用,没多久,这不算小的璇枢宫,除了本就派到这里的宦官和宫女外,剩下的走的一个也不剩。 “那咱家就回了,若有事,让人知会咱家一声就是。” 吕芳也离开了。 知道所有人,包括面前的白尚宫都在看著自己这个“主人”。 他抬眼望去,但见璇枢宫殿宇在夜色中显露出沉静的轮廓,檐角悬著的铜铃在微风中轻响。 他深吸一口带著寒意的夜气,声音平静地开口道:“都下去歇著吧,一切事宜,明日再说。” 夜晚,商云良躺在宽的床榻上。 锦被柔软,帐幔低垂,殿內烛火已熄,只留墙角一盏长明灯散发著幽微的光晕,將殿內巨大的樑柱和家具投射出模糊而摇电的影子。 身边空空荡荡。 笑话,他还真的能叫这些宫女给他商某人暖床不成? 別说她们愿不愿意。 商云良自己都没法习惯。 呼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他终於有时间,不去理会嘉靖那张填满贪婪的拔子脸以及其他杂事了。 沉下心神,脑海中的猎魔人药剂全书再次翻开。 “眼下我掌握的这么多种药剂,应付嘉靖绰绰有余。” —— 黑暗中,商云良在轻轻自语。 隨著他完成另外四种药剂的熟悉,他又掌握了其他几种新药剂的製备方法。 之前一路回京的时候他没有药材去尝试和测试。 到了京城也是纷繁复杂。 如今这局面才稍稍稳定下来。 他今天去东宫,给太子殿下描绘了一遍战爭之残酷后,在把小屁孩嚇得脸色发白之后,便扬长而去,直奔理论上的另一个官署典药局去了。 其实就是之前的老地方,只不过之前许绅这个院使辖管典药局,这次封赏之后,皇帝便有意让商云良单独把典药局给管起来。 衙门里冷清的很,毕竟赵医官他们现在人还跟著朱希忠在大同那边喝风、吃雪、啃沙子呢。 不过听说翟鹏干得不错,咬著俺答汗败退的方向猛追,一路把全部失陷的烽燧堡垒都给收復了,还围歼了一个韃子小部落。 也算是拿了点战功。 商云良去典药局倒不是为了“睹物思人”,他是去命令这里临时负责的宦官,把每种药材都挑上一些,给他送到璇枢宫去。 嘉靖给他设立的丹房倒是弄得有模有样,炉鼎俱全,但他商云良又非身负什么火木属性斗气,真去当那劳什子恐怖如斯的炼药师。 他甭管是用猎魔人药剂全书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总得有合適的药材才行吧? “现在看来,这大明版本的猎魔人,真要想进行这初级青草试炼,必须得服用不少於五种的药剂,並且身体熟悉它们的副作用之后才有可能。” “这应该就是代替猎魔人在突变前的抉择试炼了,都是为了增加抗毒性。” 商云良在脑海中仔细阅读著进阶之章后面才解锁的全新內容。 “不过按照这个路数,现在的药剂毒性都很低,跟正儿八经的猎魔人药剂根本就不能比。” “那么这样来看,经过初级青草试炼的人,可能还达不到我记忆中猎魔人的那种强度。” “无论是反应速度,身体素质等等都是这样。” “不过也没关係,等到以后药剂的品质得到提升,真正能媲美正牌药剂,那时候熬过青草试炼的狠人,才是真正的猎魔人。”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魔”来给这些猎魔人试手了。” “嗯————等到以后打到波兰再看看好了。” 商云良在黑暗中,轻轻地笑了起来。 无边的困意吞噬了他。 明天,嘉靖那边估计就会再找他了。 真是閒不下来啊。 > 第131章 陛下,按疗程服用,效果好 第131章 陛下,按疗程服用,效果好 清早,商云良是在轻轻地叩门声中醒来的。 那声音克制而有规律,仿佛怕惊扰了他,又唯恐他听不见。 “真人,您起了吗?” 女子独特的烟嗓在商云良的耳畔响起,如同蒙著一层薄纱,敲击著商云良的耳膜。 嗯? 朦朦朧朧间,商云良觉得这上官静的声音怎么变了,刚想闭著眼睛询问一句,话到嘴边,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並不是在他的小院。 外面的女子也不是上官静。 睡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商云良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璇枢宫主殿內精美的藻井和低垂的锦帐。 天光已经从雕窗欞中透入,在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看这光景,时辰肯定已经不早了。 商云良披衣起身走到门口,“吱呀”一声將房门拉开了。 门外,一身六品女官青缎袍服、打扮得一丝不苟的白尚宫正欲转身离开,闻声立刻回眸。 见到確是商云良,她便微微垂首,姿態恭谨地开口道:“真人,已经已时了,奴婢不知真人是否有早食的习惯,特来询问。” 大家都不熟悉,脾气秉性都需要磨合,这座璇枢宫上上下下对於商云良而言都是陌生的。 商云良看著眼前这位神色平静、目光低垂的女官,商云良说道:“倒是劳白尚宫费心了,今日倒是起晚了,以后我没有特別的吩咐,那便都按辰时四刻左右来唤我就是。 其实也就是八点。 作为大明帝国地位特殊的“公务员”,商云良不用每天被老板点卯。 这个时辰起床倒也合適,既不至於怠惰,也无需每天回忆起上辈子的学生时代。 “早食也备著就行,量不用大,清淡一些就可。” 他顿了顿,补充道,“今日便算了,我再稍作整理,过些时辰便需前往乾清宫面见陛下。” “是,奴婢记下了。”白尚宫应道,声音平稳。 “待真人准备前往乾清宫前,请提前告知奴婢,奴婢会前来侍候真人更衣。” 她抬起头,朝商云良福了福身子,隨即转身,步履轻盈地沿著廊廡离去,裙裾微动,身影很快消失在廊柱之后。 这璇枢宫还没装修完毕,管事太监的位置商云良点了冯保的名字,所以现在眼前的女人就是这里的负责人。 商云良之所以会把这个位置留给冯保,一方面是因为这傢伙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已经学乖了,终於肯把他那钻营的心思收起来,开始正经做事。 而另一方面,他这是做给吕芳,做给嘉靖看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冯保这是吕芳的乾儿子,这么做就是明摆著告诉皇帝,我这里对你是透明的,没什么秘密,你不需要疑心我在这里搞什么阴谋诡计。 一直等到午时,商云良都在璇枢宫里把午膳给吃完了,嘉靖那边才派了宦官带著轿子来接自己。 商云良询问了一下,才知道今早上朝堂上又有事了,嘉靖一直在忙活。 不过他没有问太过详细,一来这不合適,二来,现在的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一路坐著那顶晃晃悠悠的暖轿,穿行在宫墙夹道之中,耳边唯有宦官沉闷的脚步声和轿杆吱呀的轻响。 商云良隔了两三天,又见到了大明的皇帝陛下。 哦,不对,刚刚他是皇帝,现在,他是道爷。 见到商云良来了,嘉靖那张拔子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他从龙榻上支起身体,笑道:“朕的商真人来了!吕芳,快给真人赐座!” 等到商云良坐下,道爷立刻就道:“本来说今日一早就召真人前来的,没成想又被那些琐碎国事给绊住了!这些人吶,真是一刻不得清閒,总要寻些由头来给朕添堵。” 商云良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听见这句不知是真心抱怨还是刻意说出来的话,只是沉默地坐著。 谁知道道长是不是专门这么说来试探自己的? 嘉靖瞅了一眼商云良,笑了一声,下一句话就直接进入了正题:“真人,两日前,朕服用了真人炼製的“参天”仙药,吸纳天地精华灵韵於朕的身体。” “不瞒真人,朕这两日只觉得通体舒泰,神清气爽,思绪都清明了许多!这天地间的精华灵韵,果然玄妙非常,確有神效!” 商云良面对皇帝灼热的目光,缓缓頷首,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淡然模样:“此乃自然之理。陛下乃天子,承天命御四方,与这天地灵气最为亲和感应。” “先前陛下久居深宫,虽真龙在渊,然外界灵气驳杂不纯,臣担忧若骤然引纳过量,恐於龙体非但无益,反生滋扰,故需循序渐进,以温和之药力为引,徐徐图之。” “如今看来,两日前所吸纳之精华灵韵,已被陛下完美吐纳吸收,化为滋养龙体的本源之力。” “如此,时机已至,倒是可以进行下一步更深层次的修行与感悟了。” 他把嘉靖的心思猜了个十成十,因此也没跟皇帝讲太多。 其实主要是商云良自己还在完善他这套理论,说多了后面圆谎打补丁是个非常麻烦的事情。 嘉靖这次召商云良来,就是想听他的商真人说这句话的。 道长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这两天感觉相当不错。 一天的精力都比从前强上不少。 壬寅宫变后,嘉靖一度跟自己的女人睡觉有点心理阴影,但昨晚他终於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和一位妃嬪大战一场,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自信。 虽然作为大明快男团体中的一员,道爷依旧不太满意,但他也没有怨商真人的意思。 真人付出那么大牺牲为他製作出感悟天地造化的“参天”仙药,也没说过此药有重振雄风的效果。 嘉靖还不至於把这口锅甩到商云良的脑袋上。 道爷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请真人教我,这次该如何修行?” 一边,早有眼色的吕芳已经把那支精美无比的匣子打开,露出了里面躺在明黄绸布上的一白一红两瓶药剂。 商云良心说,其实简单,你把这玩意儿按时间喝下去就行,啥也不用干,保证效果足够好。 但这未免也太没有格调了,显得他这个“真人”一点儿水平都没有,跟街头卖大力丸的一个路数。 这两日閒暇时他也没少琢磨,自己对道教那些繁复的仪轨、深奥的经文本就一窍不通,玉熙宫那帮专业道士钻研多年,想出来哄嘉靖开心的套路层出不穷,他再去东施效顰,弄出来的嘉靖肯定不觉得稀奇。 既然如此,不如另闢蹊径,搞点“创新”。 反正只要最后的药剂有作用,前面他哪怕让嘉靖趴地上舔地板,让嘉靖顶著药瓶表演金鸡独立,那“仪式”都是有效果的。 商云良,你不要怂,贏了继续当“真人”,输了———— 哦,好像也没办法提桶跑路啊———— 清了清嗓子,商云良看向了皇帝,开口道:“陛下,请隨臣来。” 嘉靖虽不明所以,但对商真人的指引深信不疑,立刻起身跟上。 商云良领著皇帝径直走到了乾清宫的大门处。 本就是冬日未尽,春日刚到的时节,此时又飘起了雪,殿外砖石铺就的广场和远处的宫殿屋顶已然覆上了一层洁白的银装。 这个时间点,是没有人来打扰皇帝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耳边唯有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更显得四周一片肃穆寂静。 “陛下,觉得这雪景如何?”等了一会儿,商云良又掏出了他那虚无縹緲,玄之又玄的语音包。 吕芳悄无声息地跟上来,將一件厚实的玄色狐裘大小心地披在嘉靖肩上。 嘉靖沉默了一阵,回答道:“好雪————瑞雪兆丰年,今年应是个好年景。” 这是个“皇帝的回答”。 商云良说道:“陛下请看,天地一片素裹,万籟俱寂,此乃乾坤收敛至极、静候春来之象。唯极静之中,方蕴极动之机。” “以臣之浅见,此时此地,正可屏息凝神,尝试感应这天地间蓄势待发、动静转换之微妙契机。不知陛下————可能感受到其中玄奥?” 嘉靖的目光在静謐至极的乾清宫广场上停留了很久。 他觉得商云良说的非常有道理,如此安静,外朝的纷乱似乎一下子就散了不少。 “真人所言,字字珠璣,蕴含至理。朕————深以为然。” 道爷点头。 “如此,那就再请陛下移步这边。 商云良说道。 第132章 嘉靖的参与感 第132章 嘉靖的参与感 商云良知道,他不能凭藉这初级燕子药剂便妄想“一招鲜,吃遍天”。 就算是这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人能做到跟他一模一样的事,但一旦嘉靖意识到喝了他商云良的“参天”仙药,除了身体舒畅、精神提振之外,那所谓的“飞升”、“悟道”之感却始终停滯不前,再无寸进。 那么————以嘉靖那刻入骨髓的多疑性情,肯定不会再把商云良在心里当什么真神仙的。 道爷要的是长生久视,他自以为权术无双,袞袞诸公、魅魅魁魎皆视为可玩弄於股掌之间的棋子。 因此,他对於朝堂纷爭根本就没有兴趣。 他现在想要的,以后越来越渴望的,是打破生老病死的自然铁律,是真正实现那长生久视、永掌乾坤的帝王极致之梦。 他要的,是把他这大明皇帝的尊位,千秋万代地坐下去! 商云良现在给了他希望,所以,商云良是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可一旦这被证实是镜水月———— 给他的,都得连本带息的全部吐出来。 商云良知道,所以现在,他还得继续把这场戏给演下去。 他引领著嘉靖重新回到暖阁內铺设著软垫的坐榻上,然后对吕芳说道:“麻烦吕公公,差人去取来一些至纯至净的雪来,需是刚落未久,未被凡尘沾染的。” 站在嘉靖身后的吕芳显然没想到还有他的的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眼皮,向商云良投去一个混合著诧异与询问的眼神: 你怎么回事?你商真人领著陛下参悟天地大道,跟我一个凡夫俗子有什么关係? 趁著嘉靖回头的功夫,商云良不著痕跡地摇了摇头。 那意思很明显: 去做就是,不会坑你的。 吕芳觉得有点蛋疼,虽然他没有那玩意儿。 “还不按照真人的吩咐去做?” 嘉靖见他还杵在这里,不悦地说了一句。 在其他人眼里,吕芳这个司礼掌印太监那是权势熏天的內相,而在嘉靖这里,那就是一个隨时可以换掉的奴婢。 现在朕的商真人有令,你在这里磨蹭什么? 皇帝一不高兴,吕芳立刻收敛所有情绪,躬身应道:“奴婢遵旨,奴婢这就去办!” 他哪里真敢让手下的小太监去胡乱采雪,万一哪个手脚毛躁、不懂轻重,取了不洁之雪,败了真人的“法事”,触怒了嘉靖。 那他不是倒霉催的嘛———— 所以,老太监打算亲歷亲为。 趁著吕芳快步出去的间隙,嘉靖果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转向商云良问道“真人,朕有一事不明。这吸纳天地灵气精华,为何还需特意採集这至纯至净之雪?此中可有玄机?” 就知道他要问,商云良早有腹稿,他沉吟了沉吟,开口道:“陛下,恕臣冒昧,上一次服饮“参天”仙药,静心感悟之后,陛下是否曾隱约觉得体內丹田气海之处,或有微微的灼热之感游走?” 其实初级燕子药剂没这个效果,但现在,嘉靖信了商云良的邪,所以商云良稍加引导,又没说是明显的灼热,就跟纯白拉法德那副作用一样,在嘉靖的心理作用之下,他肯定会“无中生有”“自我印证”的。 果不其然,嘉靖闻言,立刻凝神皱眉,极其认真地回忆思索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脸上露出篤定的神情,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道:“確如真人所言!经真人这么一提,朕想起来了!当时体內確似有一股暖流淌过,朕还以为是吸纳灵韵后的自然反应!” 商云良轻轻一拍巴掌:“这便是了!” 道长立刻追问,毕竟是自己身体內“真实”发生过的事,他老操心了:“真人此话何解啊?此热感是吉是凶?” 商云良在心里嘎嘎猛笑,表面依旧是那副世外高人般的不动声色。 他缓缓解释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大明之主,犹如一轮金阳普照万方,受亿兆黎民敬仰膜拜,天地正气自然匯聚於陛下之身。因此,陛下所吸纳的天地精华灵韵,自然也带著至精至纯的纯阳之气。” “陛下本就是纯阳之体,如今再吸纳这天地间的纯阳灵韵,阳上加阳,故而才会生出那微灼之感。此非坏事,却显阳气略有过亢之象。” “臣先前未曾虑及陛下龙体这等特殊性,是臣疏忽了。如今,正好借这天地间降下的白雪,来中和化解陛下体內多余的阳火,使得阴阳调和,龙体更为安泰。” 嘉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商云良说的他没全信,但他觉得,听起来还是蛮受用的。 商真人说得好! 朕就是我大明唯一的太阳! 自是纯阳之身,受天地庇佑,万民敬仰! 瞧瞧!这比外朝那些只会吹捧的臣子也不遑多让! 文官们写这些他嫌浪费时间,而在商云良这里,嘉靖巴不得他多说一点。 没多会儿,吕芳就拿了个铜盆,端了一盆洁白无暇的雪走了进来。 这老太监倒是多才多艺,弄出来一大盆却连一点按压或者错断的痕跡都没有,盆子的雪浑然天成,就像是这玩意儿就是搁在雪地里慢慢等著落满一样。 连惯常爱挑刺的嘉靖,蠕动了半天嘴唇,也没吐出来半个字。 商云良站起身,来到这铜盆面前,“仔细”检查了半天,方才颇为满意地对嘉靖说:“陛下,入得您龙体、关乎修行根本之物,依臣浅见,还是请您亲自动手更为妥当,亦能更添一份诚心,感应天地。” 听到“动手”俩字,老太监下意识地麵皮一抽,而嘉靖那边在愣了一下之后,则是跃跃欲试。 “朕该如何做?” 嘉靖显然迫不及待。 商云良心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首先,请陛下移步,以清水净手,务求洗净纤尘,任何不洁皆需祛除,以示对天地灵物的敬畏之心。” 嘉靖瞅了瞅自己的龙爪,不用吕芳伺候,他自己就从坐榻上起来,然后直奔搁在不远处的水盆架。 商云良一点儿都不关心那水干不乾净。 他要的就是道长的“参与感”。 等到道长洗完手,又拿了白绢布擦完,商云良这才继续道:“陛下,请取小炉一座。” 这点事很快就被吕芳给办好了。 在嘉靖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商云良继续发挥:“请陛下取“参天”仙药,並取掌心大小的一块陛下认为至纯至净的雪块。” “这无根之雪水,乃上天所赐之玄英玉液”,至寒至净,以其温煨药剂,可褪去阳火之气,独留天华。” “二者相融,阴阳交匯,便可炼製出更適宜陛下龙体的灵药,此次陛下便可不再受那阳火微灼之苦,修行之路更为顺畅。” 嘉靖听了,狠狠点头,表示自己学到了学到了。 然后,在商云良同意之后,他就开始亲自忙活起来。 他以前都是等著別人给他弄好,无论是给他炼製仙丹,还是给他讲经,皇帝自己除了没事比划一下导引吐纳的架子,根本不会做什么具体的事情。 玉熙宫的那些人怕皇帝亲自试了露馅。 而商云良完全没这个顾虑。 这一套操作,说人话就是,挖点雪和那一份取出来的初级燕子药剂搅在一起,再上锅把雪水煮化了,这不就稀释了吗? 本来压根就没什么“阳火灼身”之类的事情,全是商云良忽悠嘉靖的。 现在药剂的被稍稍稀释,自然效果差一些,那就更不可能让嘉靖身体变热。 那又不是纯白拉法德。 但在嘉靖的视角里,可就是完全另一回事。 他这个上天垂青的皇帝,在商真人的指点下,自己上手,采上天所赐,至寒至净的玄英玉液,再和“参天”仙药融合,压制自身体內多余的阳火,调和了阴阳! 这不就等於他嘉靖自己掌握了一手最简单的“仙法”吗? 等到他喝下去发现確实有效,身体和脑子对帐对上了! 哎!你別说,你还真別说———— 商真人这一手暗合天理,他妙哇! 看著嘉靖在那里开始笨手笨脚地忙活,一会儿大呼小叫,一会儿又小心翼翼。 商云良叉著手,往后退了几步,把这地方全留给了嘉靖。 隨便折腾。 吕芳也不能倖免,被嘉靖指派得团团转。 商云良笑眯眯地,时不时回答嘉靖拋来的问题。 如同在看稚童嬉戏。 第133章 商真人说的对啊! 第133章 商真人说的对啊! 商云良在乾清宫里忙著哄著嘉靖玩儿。 而与此同时,在外朝,“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商云良被陛下再度召入宫禁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激盪起层层涟漪,通过各种隱秘的渠道传了出去。 虽然吕芳不断告诫他的这些“儿孙们”务必紧守口舌,不得妄传禁中之事。 但无奈,负责给这些中底层宦官们发放月例银子的並非他吕芳本人,他吕芳也不是真金白银做的,无法填饱所有人的欲望。 这般来看,也实在不能怪罪下面的人阳奉阴违,为了些许好处或仅仅是卖个人情,便將消息漏了出去。 更何况,商云良出入乾清宫,又不是挖地道或者跳伞过去的,而是堂堂正正经由宫禁大道,多少双眼睛都看得真真切切。 因此,当大伙们再次听说嘉靖要见他之后,立刻就意识到这位商真人恐怕真的是深得圣眷,简在帝心了。 就在几天前,还在私下里或公开场合讥讽商云良不过是个凭藉巧言令色蛊惑君王的幸进小人的那帮人,顷刻间全部都歇菜了。 倒不是他们这会儿幡然悔悟,给商云良发了张大大的好人卡。 纯粹是因为他们的脑子还没蠢到家,深知与一个能隨时被陛下召见、並且极有可能是“坐而论道”的宠臣对著干的话。 那简直就是在样百出地探索新型的“作死”姿势,嫌自己官位太稳、屁股上的肉太厚实了。 先前,无论是那位邵神仙,还是后来的陶神仙,风头正盛之时,都不乏一些自詡清正、头铁无比的官员上去抬槓。 当然,那后果也是一模一样,在嘉靖皇帝陛下亲切的关怀下,一个二个全部被廷杖把屁股揍开了,还有不少没熬过去,抬回家没多久就躺板板了。 有了这些前车之鑑,如今的诸公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这个名叫商云良的傢伙,又是一个绝对惹不起的“神仙”! 然后,不少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开始四处托关係、找门路,拼命打听此人的来歷、背景、喜好以及究竟有何等神通。 然而,真正核心的东西早已被少数有心人捂得严严实实。 那些消息灵通、嗅觉敏锐之辈,早就將主意打到了许府。 於是乎,许大太医最近很忙。 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京城里的朝廷大员们,最近都挨个排著队病了一轮。 还別说,这病吶,还挺贴心的,它善! 前一个人病没好,后面一个绝不提请人问诊的事儿。 而且啊,这阁老生了病,那就轮不到尚书生病。 等到了尚书生病,就算是有不开眼的侍郎要生病,也没人搭理他。 许府,內宅。 “哎呦————可算是累死老夫了。” 许绅有气无力地趴在软榻上,让丫鬟用沾了药油的双手使劲揉著他酸疼难忍的老腰,嘴里不住地唉声嘆气。 他今天才从刑部尚书府里回来。 对面,他的儿子许文乾难得从备考的紧张中抽空出来探望父亲,见他这副模样,便关切地问道:“爹,今日这位刑部尚书大人,又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竟让您劳累至此?” 听到自己傻儿子这愚蠢的问题,许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骂道:“病?有病!他们有个屁的病!一个个红光满面,中气十足,比老夫我都健康!” 许文乾愣了一下,他没懂许绅这怒火是打哪儿来的。 想了想最近父亲去的那些高官府邸,许文乾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爹,慎言啊!那可都是我大明的股肱之臣,怎能如此说?” 许绅闻言,顿时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索性闭上眼睛,懒得再跟自己这个蠢儿子解释。 现在他已经明白,后面再找他的这些人,肯定就没一个是真正的生病的。 全是知道云良是自己的徒弟,但又没办法找到云良,只能找自己去打听了。 更可气的是,这些人完全不搞互通有无,都不相信其他人跟自己说的是全部信息,都得从他许绅这里拿到第一手消息。 下一个是谁————嗯,大理.卿是吧? 许绅嘆了口气。 去吧————去吧————总不能拿这种事儿去跟陛下说吧? 望著皇宫的方向,许绅靠在躺椅里,沉默了很久,突然骂骂咧咧地嘟囔了一句:“混帐小子,都这么大了,还需要老夫给你擦屁股!” 他的对面,马上要参加春闈的许文乾一脸茫然。 父亲————这是在说什么? “哈哈哈,吕芳你来看!朕亲手製作的“仙药”!” 乾清宫的內室里,嘉靖叉著腰,指著面前那个精致的红泥小炉,得意地对自己的贴身太监喊道。 —— 嘉靖当然有十足的理由如此高兴。 毕竟在此之前,“炼製仙药”、“沟通天地”这等玄妙之事,其实际操作权几乎完全为玉熙宫那帮专业道士们所垄断。 他虽然每次都能得到进献的丹药,但这种完全被动接受、无法亲身参与其中的感觉,始终让掌控欲极强的嘉靖感到有些微妙的不爽与不踏实。 然而现在,瞧瞧!商真人真是我大明的应运而生之人,是上天赐予朕的忠臣能士! 看著皇帝那高兴到几乎是手舞足蹈的架势,吕芳知道此时自己就应该扮演一个合格的捧哏。 “陛下————” 吕芳有些卡壳,一时半会几没找到吹捧皇帝的说辞。 商云良一看这情况,便自己开口,语气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钦佩与讚嘆:“陛下真乃天纵奇才!臣万万不及也!此“参天”仙药经过陛下以玄英玉液亲手炼化,臣观之,其中燥热阳火之气已然尽数褪去,只余下最纯粹、最本源的天地精华蕴藏其中,晶莹剔透,实乃上上之选!” “请陛下儘快服用,华彩穿雪,玉液生辉!此乃阴中之阳,寒中之暖,正是天地交泰、生机萌发之吉兆!” 嘉靖被商云良肯定了劳动成果,显然非常高兴,拊掌大笑道:“真人所言极是,朕也以为就该是这般!” 因为已经尝试过一次这“参天”药剂,以及这一次的药剂全程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 嘉靖压根就没有任何怀疑和犹豫,他兴致勃勃地举起那只白瓷杯,看著杯中顏色因稀释而略显浅淡的紫色药剂,如同饮酒般,一仰头便尽数灌了下去。 商云了在心里嘆息一声。 得了,道长又要体会他的羽化登仙之感了。 自己这个“解说员”又得继续上线。 麻烦死了,你就不能自己脑补吗? 再这样下去,我就真成神棍了啊———— 生活不易,商云良嘆气。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陛下是否感到周身百窍,似有清风流转?” “这便是天地之灵气,正应感召,徐徐灌入陛下龙体。陛下此刻,已非居於这宫闕之內,而是端坐於天地之央,上接乾清,下引坤寧。” “臣闻之,这天上神仙,身轻如羽,意驰寰宇。一念动,可观东海扬波;一念起,可睹崑崙积雪。” “陛下,请控制吐纳之节奏————这短短时间,陛下所呼吸,已非寻常气息,乃是日精月华,是这天地间最本源的灵韵精华,正在涤盪、滋养陛下的身心。 吕芳站在一边,默默地看著这一幕。 说实话,商云良现在的行为,说出来的话,像极了玉熙宫里面的那些神仙惯常做的事。 但奈何,眼前的商真人確有其独到之处。 吕芳不得不承认。 有这两瓶药剂打底,真假之间的界限便慢慢模糊不清了。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大能,上天恩赐呢? 吕芳不知道。 但他知道,如今的陛下,对於商真人的话必是非常信服。 在饮下药剂之后,商真人说什么,陛下都会照做。 但愿陛下,真能成就仙道吧———— 吕方心想著。 > 第134章 你看到了啥? 第134章 你看到了啥? 就跟初哥体验过那极乐滋味后,便会食髓知味、迫不及待地想要第二次、第三次一样。 嘉靖在两天前真切地感受了一番他期盼了几十年的“羽化登仙”玄妙之境后。 其实当时就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將剩下的那点初级燕子药剂一股脑儿全灌下去,好再次沉浸在那想要和太阳肩並肩的美妙滋味中。 但当时就被冷静的商云良以“龙体为重,需循序渐进,贪多恐伤根本”为理由,硬生生给按住了。 这两天可给嘉靖憋坏了。 对他而言確实是度日如年。 只能有事没事就打开瓶塞伸著鼻子闻一闻味道。 实际上,这呈现出瑰丽紫色的药剂,其主要成分不过是黄芪、当归、五味子等补益气血的寻常药材。 就算是被商云良用魔力调配之后也根本不可能產生什么甜腻诱人的香气。 反倒是带著一股混合了草药清苦和作为溶剂基底的高度酒气的味道。 然而,就是这样一股算不得好闻的气息,在嘉靖闻起来,却简直是世间最甘美的琼浆玉露。 不知道多少次,嘉靖都忍不住想偷偷倒出来一点再体验一下那腾云驾雾、飘飘欲仙的极致感受。 好在商云良这玩意儿没加什么成癮性的东西,否则就嘉靖这德行,根本就把持不住。 乾清宫里,商云良这个商真人,给嘉靖开的第二个疗程终於要结束了。 商云良刚开始还在那里恪尽职守,给嘉靖引导和解说。 后来发现道长已经陷入初级燕子药剂的副作用状態根本不可自拔,索性就省省力气闭嘴,坐到一边静静等待著道爷自己“嗨”完了事。 侍立一旁的吕芳压根搞不懂眼下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这些天他也没少旁敲侧击地向嘉靖打探。 但皇帝要么语焉不详,要么就只是一个劲儿地夸讚商真人及其仙药的神妙,核心的关键信息半点不曾透露。 现在搞得吕芳心中七上八下,完全无法判断自家主子眼下这种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状態究竟是好是坏,是正常还是出了岔子。 不过他看著商真人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品茶,一点儿慌乱的神色都没有,想来应该是没什么差错的。 老太监主动给商云良把茶水蓄满,试探道:“真人辛苦了。想必製作此等“参天”仙药,极是耗费心神精力吧?这是南边新进贡的蒙顶甘露,最是温润养人,真人您多尝尝,也好补益补益。” 商云良看了吕芳一眼,笑著谢过,心里却是想: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倒也没说错,这本来用於缓慢修补自身伤口的燕子药剂,其特殊性就源自於自己灌入的魔力,而魔力是自己通过损耗精神转化来的。 只不过,没有眼前的主僕心里想的那么大而已。 想归想,他脸上却配合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之色,语气平和地回应道:“吕公公费心了。確是如此,炼製此药颇耗心神。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分內之事,倒也没什么可多说的。” 吕芳点点头,他其实想接著问商云良,究竟需要像这样服用多少次药剂、体验多少次“羽化登仙”之后,陛下才有可能触摸到那真正的仙道门槛? 说白了,就是让商云良给他一个进度条。 但想一想又觉得这么问不合適。 现在的商云良可不是当时初见面的那个八品太医了,以吕芳对嘉靖的了解,估摸著再来一两次成功的“寻仙”,让商云良享受一品的待遇也是迟早的事。 到那个时候,他吕芳见到商云良都不好再端著什么司礼掌印太监的架子了。 商云良不知道吕芳这么多的內心戏,他算了算时间,这次的副作用持续时间应该会比上一次短上一些。 “估计再有一炷香的功夫,陛下此次的参悟便该圆满结束了。 他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 吕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禁脱口问道:“商真人竟能如此精准地估算出陛下参悟天道所需的时间?” 商云良愣了一下,这老太监的心思倒真的是相当敏锐,不过话已经说出口了,这个设定他就必须得加上去: 他面不改色,从容应答道:“这是自然。“参天”神药乃我亲手研製,其间关窍,无人比我更清楚。” “虽然我之体魄远无法与陛下的真龙之躯相提並论,但既是敬献君上的之物,我自当先行亲身试药,详尽体察其药效时长与身体反应,方能確保万无一失。” 他顿了顿,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算是先打个埋伏:“当然,我与陛下所能参悟到的天道玄机,在沟通天地时所感应到的景象,自然是截然不同的。吕公公不必过於在意此节。” 他必须提前把这个口子扎紧,以免日后嘉靖兴致勃勃地找他“坐而论道”、 交流“飞升心得”时,两人看到的、听到的“仙境”完全对不上號,那可就麻烦大了。 与其到时候绞尽脑汁地现编,不如现在就把预防针打好。 两个人正说话间,盘坐在龙榻上的道长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极深地吐出了一口绵长的浊气,他脸上的表情异常沉静,甚至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思与恍惚交织的神態。 说人话就是,感觉人在这儿,魂儿给跑丟了还没找回来! “真人————” 嘉靖张了张嘴。 商云良和吕芳顿时失了继续说话的可能,走过去看向了皇帝。 “陛下,看起来此次修行已经结束了。” 商云良依旧是那副虚无縹緲的淡漠语气,这不是在询问,就是在肯定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嘉靖似乎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好久都没有后续反应。 商云良微微皱眉: 怪事!这初级燕子药剂也没有影响智商啊,这一副喝大了的表现是怎么回事儿? “陛下————陛下?” 吕芳跟商云良对视了一眼,又叫了两声。 “啊————嗯!” 嘉靖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这才真正被唤回神智。 他目光聚焦,一下子看到了站在榻前的商云良,脸上那种僵硬的、若有所思的表情瞬间冰雪消融,被一种极度兴奋和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抖得不像样子:“商真人!朕————朕看到了!朕看到真神仙了!” 商云良:“————?“ 什么玩意儿?这是什么情况? 他的脸上出现了那一瞬间的茫然。 不是————你这————我———— 你看到什么了你就看到? 这就是一瓶普普通通用来加速伤口癒合的初级燕子药剂啊! 我又不是跑去云南深山老林里给你整出来一锅菌子汤,还能让你產生幻觉看到小人跳舞不成?! 这个突然的变故让商云良有些措手不及。 他还没说话,嘉靖倒是在那里开始比比划划描述起来了:“朕饮下这次朕亲手调製的“参天”仙药,確如商真人所言,上次的轻微灼热之感不再出现。” “朕欣喜之余,便继续吸纳著天地精华灵韵,而那股飞升之感虽与上一次没什么差异,但对於朕而言,却更为真实。” “依著商真人的意思,朕便在心中观想著那天上仙人的样貌,看看他们是如何身轻如羽,意驰寰宇。一念动,可观东海扬波;一念起,可睹崑崙积雪的。” “到了后来,朕感觉这药力快要消退的时候,心中那天上仙人之像便越来越明显了!” 嘉靖在那里絮絮叨叨、无比详细地描述著,越说越是激动。商云良这边则是听得心头疑竇丛生,开始飞速思索。 什么意思?道长这是自我暗示过头,真的產生幻觉了? 或者说————难道这傢伙真是个什么扯淡的的先天魔力亲和体质,自己灌注在药剂里的那点微弱魔力,意外地跟他自身產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从而引发出超乎预期的精神效应? 要真是这样,那乐子可就大了———— 臥槽!那这么说,这不会道长真成了自己最佳的青草试炼实验对象了吧? 不过,听著听著,商云良渐渐察觉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嘉靖所描述的“神仙”形象,无论是衣饰、神態还是所处的环境,其细节都过於————“道教化”了,太符合传统道经典籍中对於仙人的描绘了。 这跟他所知的、源自另一个世界的猎魔人体系压根不是一回事! 你要是能梦见女术士那我还觉得有点可能。 太上老君有什么看的? 前不突,后不翘,可笑可笑———— 大家根本都不是一路人好吗? > 第135章 思维盲区 第135章 思维盲区 到了最后,嘉靖终究还是没能將自己惊鸿一瞥所“看”到的、那縹緲恍惚的仙人形象完整而清晰地描述出来。 嗯————一看道长的修辞水平就不过关,拉去后世考场肯定语文不及格。 商云良摸不准情况,只能隨口扯一下看似无比玄妙,实际上都是废话的说辞勉强將兴致勃勃、急於分享的嘉靖给糊弄了过去。 然而,嘉靖说的有鼻子有眼,言之凿凿、甚至能说出某些细节的状態来看。 道爷似乎真的凭藉强大的自我想像力和心理暗示,“看”到了某些东西。 “陛下,”商云良见嘉靖情绪稍平,便適时开口,將话题引向安全区域:“此次修行,臣在一旁静观,亦心有所感。但以臣之浅见,陛下今日收穫已然匪浅,当下之要,並非急於求进,而应暂且静心涤虑,修身养性一段时日,好好消化、巩固此次修炼所得之感悟与灵基。” 他语气转为严肃:“若不能及时固本培元,夯实根基,则恐如沙上筑塔,事倍而功半矣。” 现在,嘉靖对於商云良的话那是一个字都不会怀疑,他立刻猛猛点头:“朕受教了,便如真人所言,朕先稳固根基,真人觉得时机成熟,便来乾清宫寻朕便是。” 商云良强忍住立刻行礼告辞的衝动,维持著高人的风范,微微頷首。 然后,他尽力控制著自己的步伐,既不显得匆忙,又绝不拖沓,稳定地、一步步朝著殿外走去。 直到走出乾清宫大殿,感受到室外冰冷的空气,他才暗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o 再次坐上来时的那顶暖轿,轿子轻轻摇晃起来,商云良靠在轿厢壁上,这才真正定了定神。 他仔细回溯方才在殿內发生的一切。 嘉靖那异常真实、细节丰富的“见仙”反应,如同一记警钟,在他心中重重敲响。 这让他意识到了一个此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关键问题: 他似乎有点太过依赖猎魔人药剂全书上的说明了。 更明白一点说,就是每种药剂的从所需材料到製作方法,再到后续的副作用这一系列,猎魔人药剂全书没有骗他。 但问题在於,他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变量——人和人之间是截然不同的! 个体的差异,这东西可是书里完全体现不出来的! 在回璇枢宫的路上,商云良就在內心进行检討:“其实之前就该警觉的!” “当时我第一次试验初级杀人鯨药剂时,找来试药的熊大和另一人,就已经表现出了对药剂明显不同的耐受性和反应程度。” “那时我简单地將其归因於这两人身体素质的差异,却未曾再往更深层次、 更本质的方向去思索。” 他摊开手掌,心神微动,一股汹涌的混沌魔力立刻自体內涌出,如同温顺的宠物般缠绕於他的指尖。 魔力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微光,甚至將有些昏暗的轿厢都照亮了少许。 商云良凝视著自己的手掌,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既然我都能在这大明王朝1543年的时空,拥有这不合常理的“魔力”,那么我为什么要先入为主地假定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魔力资质”————假设真的存在这种玩意儿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我自己掌握了魔力,那么有没有可能,在我以后的尝试中,会发掘出来还会有其他人会有掌握魔力的可能?” “就像是接下来,一旦时机成熟,我必然会著手尝试初级青草试炼。” “那么问题就来了:假定我的试炼获得了成功,这些经由我手“製造”出来的,拥有超越常人力量的个体————他们是不是就等於间接或直接地掌握了一些基础的魔力运用?” 这些是他商云良之前从未想过的细节。 但今天嘉靖的反应给他提了一个醒。 这世上搞不好还真有什么“先天魔力圣体”。 倒不是说他之前接触的所有人都是什么平庸资质,而是他之前都是在战场上,几乎就没有让一个人反覆使用同一种药剂並且跟他详细描述感受的情况出来。 也许在大同或者宣府军中,就曾有某个士卒感受到的药剂效果与大多数人迥异,只是他们要么未曾在意,要么不知如何表达。 或者,压根就没活过接下来的战斗,自然只能化作孤魂,说与山鬼听了。 暖轿在璇枢宫门前稳稳停下。 商云良收敛心神,弯腰走出轿厢。 刚一下轿,夹杂著雪的寒风便扑面而来。 他抬眼便看到那一身青缎女官袍服、身姿挺拔的白尚宫,正静静地侍立在宫门廊下,似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真人。” 独特的女人声音在商云良的耳畔响起,於风雪中格外清晰。 这女人的烟嗓辨识度特別高,商云良听了没几次就彻底记住了。 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商云良眉头微挑。 严格来说,白尚宫的容貌並非那种倾国倾城、艷冠群芳的绝色,但绝对称得上是清丽端正,骨相优美。 在那张素净白皙、几乎看不出施粉黛痕跡的脸庞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一沉静、锐利,自光很直接。 这与商云良在这个时代见过的绝大多数女子那种或柔媚、或温顺、或怯懦的眼神截然不同。 再配上她那估计至少有一米七五往上的高挑身段,站在这宫门之下,几乎与许多侍卫齐平,更是显得身姿挺拔,卓尔不群。 商云良知道为什么嘉靖能把这女人算是“白送”给自己了。 因为她根本就不符合这年头大明绝大多数男人的审美,他们都喜欢回到家见到猫一样的女子贴身服侍。 而不是一个说不得比自己还高,压迫感十足,见到了总想立正,压根不敢放肆的女人。 不过————这跟我商某人有什么关係? 谁说我必须跟別人一样了? 摇摇头,商云良把这些念头甩出脑海。 此刻已是申时末,加上今日大雪纷飞,天色本就阴沉得厉害,才这个时辰,四周竟已黑得差不多了,唯有廊下悬掛的宫灯在风雪中摇曳,投下昏黄而不定的光影。 商云良迈步往自己居住的主殿方向走。 白尚宫落后他半个身位,亦步亦趋地跟著。 所有沿途遇见的太监宫女,见到他们,都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默默地躬身低头行礼。 在这璇枢宫里,他们无需行跪拜大礼,但该有的规矩和敬畏,却一分也不能少。 进了主殿,一双冻得有些发红的手,迟疑了一下,然后便搭在了商云良的肩膀上,替他解下了落满积雪的大氅。 白尚宫把大氅抱在怀中,看著回过头的商云良,问道:“真人,是否现在便吩咐准备晚膳?” 商云良想到了昨天晚上的情况,他笑道:“还是清粥,还有永寿宫那颇咸的酱菜吗?” 白尚宫素白的脸蛋上缺乏表情变化,整一个扑克脸,她答道:“请真人见谅。膳房的人手今日虽已配齐,但一应食材物料尚未全部送达到位,许多东西一时难以置办齐全。” 商云良嘖了嘖嘴,摆摆手:“那便不麻烦,有什么就弄点什么就行,我没什么要求。” 他现在的心思並不在吃饭上。 况且,谁知道这帮厨子的水平怎么样。 “是,那奴婢这就去安排。” 白尚宫闻言,依礼福了福身子,见到商云良頷首同意,便抱著那件大,背脊挺得笔直,转身迈著她那依旧一板一眼的步伐离开了。 商云良望著那高挑挺拔、消失在殿外走廊转角处的身影,目光幽深。 一个此前模糊的念头,此刻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在这座璇枢宫內,在以后的日子里,绝不能只有他一个人独立而行,把这地方当旅馆来看待。 经过今天的事,商云良给自己提了个醒。 他得找个机会,试一试其他人服用初级燕子药剂的时候,会不会也有类似嘉靖的“幻想反应”。 但这其中有两个至关重要的前提: 他首先必须找到一些能够绝对信任、与其利益深度绑定、或者有足够把柄牢牢握在他自己手中的人选。 其次,整个试验过程必须绝对隱秘,绝不能向试验对象透露他们服用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否则,一旦此事有丝毫风声走漏,传到了嘉靖的耳朵里,那后果,还不是现在的商云了可以承受的。 药剂的事情,嘉靖在自己离开乾清宫的时候,就不止一次给自己下达了“封口令”。 他只会像是一头缩在洞窟里的巨龙,將这种“宝贝”独留给自己享用。 殿外风雪似乎更紧了些,呜咽的风声穿过重重的宫殿廊廡传来。 商云良独立於殿门之內,望著窗外宫灯在雪幕中摇曳出的昏黄光晕。 他低声喃喃自语,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声彻底掩盖:“魔力么————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运行机制啊————” 可惜,耳边唯有雪扑簌簌落下的白噪音,以及远处隱约传来的沉闷钟声,无人能回答他了。 > 第136章 药剂整理 第136章 药剂整理 璇枢宫那帮临时拼凑起来的厨子,倒是给了商云良一个不小的惊喜。 他们弄出来的晚膳虽不奢华,却颇为精致可口。 尤其是那盆用嫩豆腐、纯菜並上等竹蓀切成极细的丝,再用冬日里醃製的上好腊肉高火慢燉出来的浓汤,汤汁乳白,鲜香扑鼻,极为下饭。 然而,一个人对著满桌菜餚吃饭,终究是有些没意思。 商云良本是见白尚宫在一旁侍立,想著她或许也未曾用饭,便顺口邀她一同坐下,边吃边顺便问一问这璇枢宫內的各项事务的进展,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却没想到这个仍旧是扑克脸的女人却明確拒绝了他。 理由倒是冠冕堂皇,说她等会儿需得去清点核查今日璇枢宫各处的修缮布置进展,况且她早已用过了晚膳,实在不便陪同真人用餐。 这女人估计是误会了商云良的话。 因为从他刚刚说完之后,白尚宫的脸色就有些古怪。 就一直盯著商云良看,也不说话。 到了后来,这女人拧身走开之后,商云良才明白那个眼神的含义: 她以为他想睡她,而留下来吃饭只是个幌子。 在这深宫之中,他这般身份的“主人”在夜晚邀约一位女官“一同用膳”—— 她那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个心思不轨的登徒子,一个无可救药的老色批! 直到这个时候,商云良才意识到,以这个时代的相处方式,这般贸然邀约,实际上是非常不礼貌的。 哪怕他商云良是这里的各种意义上的“主人”。 “唉————” 商云良长嘆一声,著实无趣! 吃完饭,他便一个人渡步走向了主殿的內间。 这里布置得还算宽敞舒適,雕樑画栋,陈设典雅。 除了安置他的床榻之外,靠东面的墙边还摆放著一排书架,虽然上面书籍还不多。 再有就是一张宽大厚重的紫檀木桌案並一把官帽椅,算是临时充作他这位商真人的书房了。 毕竟真正的“书房”还没弄好,嘉靖给他按照其他“神仙”们弄得一模一样的配置,一时半会儿折腾不好。 商云良倒也不在意,他走到桌案后面,拉开椅子坐下。 桌案一角的青铜仙鹤烛台上,几支粗大的蜡烛早已被侍女点燃,稳定地散发著明亮而温暖的光,將这一方小天地照亮。 商云良以手支著脑袋。 他得好好把自己现在掌握的各种药剂给整理一下了。 “最初的五种药剂,我到现在基本完全掌握了。” “初级的杀人鯨,燕子,马里波森林,还有纯白拉法德以及白蜂蜜。” “初级杀人鯨药剂,我在大同边镇那段时日,为了刷熟练度,倒是积攒了不少库存。” “毕竟这玩意儿在大规模军团正面作战中的意义实在不大,大同那种內陆乾旱战场,连条像样的大河都难找,根本发挥不出它的水下优势。”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著,“真要发挥它的价值,恐怕得配给执行特殊任务的尖兵”,专门用於从水下潜入、进行破坏或侦察———— 嗯,以后向东渡海,收拾那帮小矮子的时候可以用得上倒是。” “当然,如果有人心肺功能很差的话,倒是也能派的上用场。” “可惜,我在大同遇到的那些人,要不然就是根本没事,要不然就是各种意义上的“心胸宽广”,这东西也用不上。” 商云良倒了点清水,自己研墨,抽出一支笔,在眼前的宣纸上画了一个抽象的鯨鱼图案。 这种药剂目前他基本就没用出去过,最大的用处便是把道长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按照进阶之章的说法,同时喝下这五种药剂,然后儘可能再多饮用其他药剂,並且承受住它们的负面效果,便能算是通过了第一步的试炼。” “可这不对吧,白蜂蜜是用来解毒的,这玩意儿喝下去会把所有的药剂效果连带著副作用都给清零了才对。” 商云良思忖著。 “除非,这五种药剂下去,產生的“毒性”,这初级白蜂蜜都扛不住,实际上这初级白蜂蜜是用来在关键时刻救命的。” 想到这里,商云良才意识到,到目前为止,算上他自己,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完整尝试过连干五瓶药剂是个啥结果。 要不,我自己试试?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商云良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他立刻回想起除了初级白蜂蜜之外,另外那四种玩意儿那一个比一个坑爹的副作用。 现在“商太医妙手回春””、“一剂雄风震宣大”这个说法,至今仍在宣府、大同那边的士兵中间广为流传,而且越传越离谱,版本迭出。 导致他商某人在军队中的风评已然稀碎,彻底跟“壮阳圣手”划上了等號———— 就是一个纯白拉法德闹的! 吕芳就曾经跟自己暗示过,道爷已经知道自己掌握一种令男人雄风大展的“秘术”。 只不过现在被初级燕子药剂的效果给吸引了注意力,道爷暂时把这事儿给忘了而已。 话说,我本来不是打算把这个套餐用在道爷身上吗? 商云良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现在这个状態,他倒是有把握点时间,哄骗道爷做一个连干五瓶的勇士。 但是后果————商云良自己都不知道,万一给道爷整死了怎么办哪,猎魔人药剂全书可从来没保证过这初级青草试炼是不死人的。 一不小心给道爷整得龙驭上宾了————那指望六岁的小屁孩当皇帝,然后他自己被刽子手当生鱼片给切了吗? 桌案后面,烛焰倒映在商云良微微发散的瞳孔里。 他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做这个“先行者”。 別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正儿八经的“青草试炼”死亡率有多高吗? 他可没有懂得法术的术士在旁协助,更没有那么多专业的设备,出了事儿,哪怕是师傅许绅来了,九成九都把自己救不活。 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让商云良颇为无语的是,这猎魔人药剂全书单单就告诉了他初级青草试炼的步骤,但完全没提风险。 就跟这玩意儿当初展示药剂不提副作用是一个路数。 涅妈妈的!到底是哪个缺德冒烟的混蛋编了这本破书?! 商云良只想扶额。 这时,他听到了窗外並不算太清晰的说话声:“白尚宫!” 这显然是夜晚出行的侍女们在给她们的管理者行礼问安的声音。 嗯? 这女人不是去检查各处殿堂的情况了吗?这就转回来了? 他下意识地搁下手中的笔,侧耳细听窗外的动静。 “真人可有吩咐?” 还是那特有的声线,商云良已经能想像到那张扑克脸问出这话时的样子。 “回尚宫,未曾————” 侍女们答道。 窗外沉默了下来,就在商云良以为对话早已结束,她们都已经离开的时候,对话声却又在继续:“真人睡前的梳洗事宜,之前你等可曾妥善伺候过?” 这话给商云良听的一愣,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来这璇枢宫三天了,第一天在偏房凑活的,第二天自己洗了把脸没当回事,第三天———— 他压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妈的,都是这一趟大同之行养出来的臭毛病。 颇有一种军训一趟,个人卫生全完蛋的美。 对话声彻底结束了。 商云良重新把心思放在了刚刚他在思考的事情上。 思来想去,商云良决定还是找个机会,自己把五种药剂都稍微拿出一点,自己试验一下。 剂量极小的情况下,问题应该不大———— 商云良感觉有点累了,冬天本来人就容易困,再加上今天又给道爷做了半天“法”,他决定早些洗漱休息。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外间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嗯? 是谁? 商云良微微皱眉,他慢慢地踱到门口,看向了外面。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双他刚刚才见过不久的眸子。 不过这一次,他没看到沉静和锐利。 却有一点————闪躲。 或者说————慌乱? > 第137章 你想干什么? 第137章 你想干什么?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商云良的思绪確实飘到了一个颇为暖昧的方向。 他觉得莫非是这女人终於被自己这位新晋“真人”的权势与风采所折服,幡然醒悟先前拒绝共膳是何等不识抬举,此刻是主动前来投怀送鲍的? 若真如此,他今夜或许真能度过一个颇为香艷难忘的良宵。 嗯————当年老师们教我的姿势,倒是可以好好学以致用了。 然而,小头终究还没有完全压过大头。 他和这位白尚宫满打满算也没见过几次面,交流更是屈指可数。他绝不相信,在自己没有明確提出任何非分要求的情况下,这个女人会无缘无故地去而復返,主动献身。 这可是礼教逐渐攀登到巔峰的大明朝,女人的身子和名节在社会风气中已经达到了超过性命的高度。 人做事是要有目的的,尤其是像她这样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女官。 而且,最让他起疑的是——见到吕芳时,她那双眼睛都是一如既往的锐利,怎么偏偏与自己对视时,就流露出了那般难以掩饰的慌乱? 你到底在慌什么? 心中已然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但商云良面上却不动声色,並未立刻將对方拒之门外。 他倒想看看,这女人究竟想跟他玩什么套路。 商云良缓步来到门口,站在了白尚宫的面前,挡住了大半去路。 “如何?白尚宫这是忙完了?” 他笑著问道。 话一出口,他的目光才落到对方手中—白尚宫並非空手而来。 她双手端著一个颇为硕大的紫檀木托盘,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著玉碗、软巾、皂角、香胰子等一应梳洗用具,看著分量不轻。 “真人今日自东宫返回,又赴乾清宫伴驾,劳累已久。奴婢特来伺候真人梳洗安寢。” 女人答了一句,依旧是那副硬邦邦的语气。 商云良盯著她看了片刻,目光在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俏脸和手中那明显不轻的托盘之间流转了一圈。 然后,他轻轻嗤笑一声,侧身退开一步,將通往內室的通道让了出来:“哦?原来如此。那————便有劳白尚宫了。”他的语调拖得稍长,带著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调侃。 听到这话,一直静立在殿门口的白尚宫才微微頷首,步履轻缓却稳定地端著托盘,朝著商云良走来。 等她完全踏入內室,商云良才看清,原来她身后还悄无声息地跟著四名低眉顺眼、屏息凝神的侍女,各自手中捧著铜盆、热水壶、沐足盆等物。 还有其他人在? 怎么,我这是遭遇团伙了? 不对不对,这个可能性不大。 嘖————看这样子,她这不是改变主意今晚过来老鹰吃小鸡了啊? 商云良不著边际地想著,颇有些遗憾。 平心而论,这女人虽非那种倾国倾城的绝色,但眉宇间自带一股寻常女子罕有的英气与冷冽,身段高挑挺拔,曲线在端庄的官袍下若隱若现,比例极佳。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商云良心里清楚,这种独特而带刺的气质,確实微妙地戳中了他的审美。 “真人,是在外间,还是去內室梳洗?” 白尚宫停下脚步,问了一句。 商云良敏锐地注意到,她踏入內室之后,虽然隱藏得极好,但她那双锐利的眸子曾极其快速地扫过整个外间的陈设,这个细微的动作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呵呵,你要是单纯来给我洗漱的,我今天就在你面前表演倒立洗头! 他在心中冷笑一声。 “隨意,白尚宫安排便是。”他表面上依旧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懒散模样。 地点根本不重要,他倒要看看她如何继续进行她的表演。 “请真人在此稍候,奴婢先给这人盥手洁面。” 白尚宫指著摆在內室里的软椅,让商云良先在上面躺著。 她自己则指挥著身后那四名端著水盆、捧著漱孟等物的宫女,將东西轻手轻脚地放到指定的矮几和架子上,动作井然有序。 商云良侧头看了看,发现还有一个稍高一些的木盆,想来是用於沐足的。 呦呵,准备的还挺齐全,你们几个是打算一会儿舒服死我然后套我的话吗? 行吧————本真人今天应付了一天嘉靖,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他如此想著,索性放鬆身体,把自己扔进了那张柔软的躺椅里,一副任人宰割————划掉,是任凭伺候的模样。 待到一切准备停当,热水氤盒著白汽,软巾、香皂各就各位。 白尚宫直起身,目光扫过那四名垂手侍立的宫女,淡淡吩咐道:“这里暂且无需伺候了,你们且退下吧。” 宫女们飞快地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又悄悄瞥了瞥后面躺著的商云良,心里都在暗自撇嘴。 但表面上依旧恭顺无比地齐声应了一句“是”,然后低著头,鱼贯退出了內室,並细心地將房门轻轻掩上。 这璇枢宫的內室里,又只剩下商云良和白尚宫两个人。 商云良不著痕跡地侧过头,目光掠过正弯下腰,將一条柔软的细毛巾在热气腾腾的铜盆里浸湿的女人背影。 从这个角度看去,身材高挑的女人弯腰时,那身略显宽鬆的女官袍服也难以完全掩盖其下丰腴挺翘的曲线。 嘖,故意的是吧?你有本事別穿的这么厚啊! 这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我邀你一同用膳,你藉口跑路。 我打算独自安歇,你又带著全套人马煞有介事地闯进来。 洗漱就洗漱吧,程序走到一半,你又把那些宫女全都支走————这主观能动性是不是有点强得过头了? 那好,等会你在上面!自己动! 白尚宫把浸湿的毛巾拧得半干,滴水声在寂静的內殿中异常明显。 她走到商云良的身边,一双眼睛和他对视一瞬,然后便错开,声音平静地道:“真人,先净净手吧。” 商云良配合地抬起双手,示意她继续。 这时候他倒是有所猜测,但没法验证,索性便顺著她的意思来,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费尽心机製造这深夜独处机会,究竟所为何事。 白尚宫蹲下身子,用那稍有水气的软巾,从他的指尖开始,细细擦拭。 每一根手指、指缝、手背、手腕,无一遗漏,动作熟练而轻柔。 净手完毕后,她又取过另一块乾爽柔软的巾子,轻轻地將手上的水珠蘸干。 商云良看著她,问道:“这些琐碎事宜,白尚宫为何不交给下面那些宫女去做?吕公公派你来掌管璇枢宫事务,似乎也並非专门让你来做这些贴身伺候人的活计。” 白尚宫是正儿八经的女官,和那些普通宫女根本就不一样的。 理论上来说,她在这里是一个商云良管家的位置,而管家,很少有专门去伺候主人的。 白尚宫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她没有立刻抬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真人在这璇枢宫三天,就不曾召我等前来伺候。” “若是今日奴婢不来,或者————真人执意將我等驱赶出去。一旦此事传入陛下耳中,陛下若以为是我等伺候不周,或是对真人心存怠慢————我们这些人便有死而已。” 白尚宫说的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她换过一块新的温热面巾,敷在商云良的脸上片刻,然后顺著额头、鼻樑、 脸颊、下頜的轮廓,细细擦拭。 “真人以为,陛下將奴婢等人赐予真人,是来做什么的?”她稍稍抬起眼,目光快速掠过商云良的脸。 “既然陛下把奴婢赐给了真人,那这些便都是奴婢该做的。” “她们不敢善专,怕惹怒了您,所以只能奴婢自己来。” 商云良沉默。 这些问题,他倒是忽略了。 怎么说呢,好像有点道理啊! 他无法反驳这句话,因为她们这些女子,商云良如果不要,那嘉靖也不会要。 若是搁在平常,她们还有可能会放还出宫,但这里是璇枢宫,是他这个“商真人”的居所。 把她们放出宫,那可就是水珠入大海,再也找不到了。 万一丟了什么仙家宝器,或者陛下寻仙问道的秘术泄露出去怎么办? 吕芳不想负担这个风险,嘉靖更是不会允许。 別以为这些人在商云良面前说话客客气气,就把他们当成白莲了。 这番说辞,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他几乎都要被说服了。 然而————她真的把话说完了吗? 第138章 脱! 第138章 脱! “真人,请饮下此汤清口。” 白尚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递上一只小巧精致的茶盏,里面是清澈的汤液。 商云良本想说的话暂时被堵了回去。 他依言接过,饮了一口那大明宫廷版的“漱口水”,在口中转了转,然后微微倾身,吐在她及时捧起的那个顏色温润的甜白釉漱盂里。 嗯————这味道有点意思,带著淡淡的清苦味,商云良在里面尝出了金银的味道。 白尚宫撤走了漱盂,又迅速捧来了第二只造型略有不同、同样精巧的杯盏,里面是少许顏色很深的液体:“请真人再饮少许,此汤安神,奴婢稍后给真人按一按额角,能解乏助眠。” 商云良本来没太在意,顺手接过之后便习惯性地准备仰头饮下。 然而,就在那杯盏即將触及唇边的剎那,他手上的动作却是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近在咫尺的白尚宫! 女人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目不转睛地看著他,眼神里甚至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询问,仿佛在疑惑他为何停顿。 商云良与她那双看似平静的眸子对视了一瞬,脸上忽然缓缓露出一个极其有意思的笑容。 然后,在女人的注视下,他手腕一抬,將杯中那点液体一饮而尽! “味道尚可。” 他评价了一句,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 “真人喜欢便好。” 白尚宫似乎是鬆了口气,伸手欲接过空杯,“请您躺好,奴婢————” “不急。”商云良却避开了她接杯子的手,反而將空杯隨意搁在一旁的矮几上,打断了她的话,“忽然想起今日偶得一卷经文,颇有玄妙,却有几处不明。 “,“白尚宫,去那边书架上,替我取来那本————嗯,靛蓝色封皮,无题字的那一卷。” 他隨意指了一个方向。 白尚宫顺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確实有几个书架。 她略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是,奴婢这便去寻。” 说著,她站起身,朝著书架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转身、视线离开商云良的一剎那!商云良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打开脑海中的猎魔人药剂全书,哗啦啦无声翻页,拿出了一瓶初级白蜂蜜药剂。 他一口將玻璃瓶中的药剂灌了大半,然后在女人准备回身之前,又把剩下的半瓶给收了回去。 当白尚宫在书架前略微寻找片刻,拿著一卷並非商云良所描述的书转过身来时,商云良已经重新懒洋洋地躺回了椅中,脸上甚至还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期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人,您说的是这一卷吗?奴婢未见靛蓝色无字封皮的。”她展示著手里的书卷问道。 “无妨,你看著拿就是。” 商云良回了一句。 曼陀罗————天山子————还有顛茄————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妈的,这小娘皮下手也太狠了!这是生怕成分不够放不倒我吗?! 商云良在心里冷笑。 他现在终於可以確定,这女人来找自己绝对是要搞事的,而且图谋不小! 刚刚那一口————不,那两杯子东西都是计划好的。 先用清口的东西压住自己的味觉,给口腔中充满金银的回甘味道,然后再让自己不加防备地饮下这第二杯———— 后者的味道也是调配过的,寻常人根本就发觉不出来。 他娘的,你怕是忘了老子是干什么出身的吧?! 搞事之前连背调都不做,也太不把老子这个东宫典药郎当回事了吧? 刚才那一瞬间,商云良几乎要抑制不住將那杯鬼东西直接泼到对方脸上的衝动。 但他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一来,对方说到底只是一个身材高挑些的女人,並非什么大內高手,道长独自迎战十六个都只是歪了个脖子,他商云良药剂傍身还能翻车不成? 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他固然可以立刻发作,当场將这按在榻上女人制住。 但然后呢?这件事之后就彻底无法收场了! 臥槽,他这个嘉靖刚刚册封、圣眷正隆的“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入住璇枢宫才第三天,就被皇帝亲自指派的掌宫女官下药行刺? 这消息一旦传出去,意味著什么? 是不是有人见皇帝没能被宫女勒死,就转而要除掉能让皇帝“觅得天道”的“神仙”? 这背后牵扯有多大? 真要是摊开在明面上彻查,整个紫禁城不被嘉靖翻过来血洗一遍,那他商云良的名字倒过来写! 哦————不对,他不一定能死,因为这臭女人给他喝的东西好像不致命,它的作用是致幻! 所以,这东西是大明版本的“昏睡红茶”还是“吐真剂”? 排除掉这女人本身是个行家的话,那么结论就只剩下一个———— #,这女人来头不小啊。 “真人,这本如何?” 她捧著一卷《黄庭经》,却没有递过来,而是向前走了两步,靠近躺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商云良的脸,似乎在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真就篤定我接下来一定就能表演倒头就睡? 那你也太看不起我商某人了,初级白蜂蜜药剂解不了那五六种其他药剂的混合,还防不住你这弄出来的半吊子孤儿玩意儿? 那我也別给道长当道友了,也不要琢磨著什么初级青草试炼了,趁早去江湖当卖假药的算述! 好吧,你既然这么努力了,那我也就配合一下你好了,省的让你一会儿难受的太轻了! 商云良心中冷笑,面上却適时地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恍惚。 他接过那捲《黄庭经》,目光似乎努力地想要聚焦在书页上,却突然抬手捂住了额头,声音带著一丝虚弱和困惑地叫道:“唔————白尚宫,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这上面的字————怎么都在晃?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了,你来,你来给本真人念一念————” 果不其然,他在这臭女人的脸上看到了计划达成,如释重负的表情,那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鬆了下来。 她从商云良的手里接过这本《黄庭经》,隨便翻了几页,用她那独特的烟嗓给念了起来。 然而,这诵读显然是极其敷衍了事的,断句错漏不少,语气平铺直敘,莫得感情。 商云良也不点破,就这么半闔著眼,静静地听著,仿佛真的在药力作用下逐渐迷失。 以他对这副迷药的理解,他现在正常的表现,要么是立刻昏睡过去不省人事,要么就是先陷入一种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状態,然后再彻底昏睡。 既然如此,那便別怪我折腾你了! 白尚宫乾巴巴地念了一阵,大概是觉得口乾舌燥,也或许是认为药效已经完全发作,时间差不多了。 她停顿下来,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商云良片刻,见他毫无反应,便试探性地想要站起身。 就在她刚有动作的瞬间,一只温热的手却突然如同铁钳般抓住了她的手腕! 嗯?!! 白尚宫浑身猛地一僵,骇然转头看向商云良,却正对上一双半睁半闭、似乎蒙著一层迷雾、却又隱隱透著灼热光芒的眸子! 他似乎已经在迷迷糊糊,却还没有丧失神智。 “白————白尚宫————”商云良的声音变得含混不清,带著一种躁动不安的调调。 “我————我觉得好热啊————浑身燥热难耐————我看你————你也很热吧?这殿里————地龙烧得太旺了————你去————去把衣物给本真人脱了————凉快凉快———— 白尚宫彻底愣住了,一时之间甚至没反应过来。 这璇枢宫的地龙根本就没好好烧起来,殿內只能说是不冷,哪里称得上热? 而且,你热为什么让我脱衣服?!这逻辑何在? “真人————您是不是————”她下意识地就想开口糊弄过去,试图將自己的手腕抽回来。 却不料,商云良突然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极其不耐烦地、含混地大声喊道,声音带著一种药效发作般的焦躁:“脱!快脱!听见没有!?本真人让你脱!再不脱————再不脱的话————我就喊外面的太监进来!让他们帮你脱!” 说这话的时候,商云良的一只手已经把腰间的玉佩给攥在了手里,这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利器,但质地均匀,而且分量不轻,近距离抢起来,砸中的话还是相当疼的。 没办法,难道让他用药剂的玻璃瓶给这臭女人开瓢吗? 第139章 业余的间谍 第139章 业余的间谍 听到他要喊人,白尚宫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又急又羞又怒,却又不敢真的激怒这个看似已经“神志昏乱”的真人。 她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犹豫挣扎了足足有十几息的时间,在商云良作势真的要张嘴喊人的前一刻,这女人终於屈服了,低低答应了一声:“是,奴婢————奴婢遵命。” 她那素来苍白的扑克脸上,罕见地不受控制地飘上了一缕窘迫羞愤的红霞。 她咬了咬下唇,手指终於落在了自己官袍最上方的搭扣上。 商云良心中暗嘆。 唉————就这心理素质,还学人家来下药搞事?姐姐,你是来害人的啊!这时候你脸红个茶壶泡泡!专业一点行不行! 他实在懒得等这女人慢吞吞、一件件地磨蹭下去了。 索性眼睛一闭,脑袋一歪,发出均匀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装作自己终於扛不住药力,彻底“昏睡”了过去。 来吧,你赶快的,快开始你的表演! 他心想。 那边,白尚宫解开了外袍的搭扣,手指犹犹豫豫地放在中衣的系带上,这襦裙已经是贴身的衣物了,再解下去,里面可就只剩下女儿家最私密的、用於遮羞的主腰了———— 这———— 过了好久,她才意识到商云良那边已经没动静了。 看到已经闭目不再动弹的男人,她这才微微鬆了口气。 “跟她与我说的不一样啊,怎么这么久了才昏睡过去?” 白尚宫小声嘟囔了一句,商云良却听得清楚。 嘖————果然是有人指使的,不过这显然所託非人了啊,你这样让我很难绷住啊。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时间紧迫,她犹豫了一下,把自己脱下来的衣服隔在了一边,身上只穿著素色的襦裙。 然后,她没有立刻对商云良做什么,而是脚步轻快地直奔商云良的臥榻而去! 嗯? 你这是干什么? 把我迷翻了自己去暖床?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商云良的脑袋冒出一连串问號。 这女人的脑迴路她有点搞不懂。 然而下一秒,他就知道这女人要干什么了。 她的目標,根本就不是他商云良本人!她是为了自己那隨手搁在榻上的药箱! 不!更准確地说,她不是为了药箱本身而来的! 她是衝著他药箱里的药剂来的!她是想偷他给嘉靖皇帝配製的“参天”仙药她以为他这里还有存货! 嘉靖!吕芳!你们两个老王八蛋,能不能有点保密意识?! 啥水平啊这是? 这才两天!人家连我给你送的什么东西都摸清了! 你他娘的被弄成歪脖子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愿望!就你这管理水平,没死只能说阎王爷写帐簿的时候手滑了! 商云良气得在心里破口大骂。 白尚宫弯著腰,几乎是匍匐在商云良的床榻上,动作极其小心却又迅速地翻找著那只药箱。 但这臭女人必然是一无所获,我商某人会把那东西搁在药箱里? 商云良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浓浓的失望神色。 然后,商云良听到这女人用极低的声音自我安慰道: ! “————怎么会没有?藏到哪里去了?罢了————这次没有,总还有下一次———— 以后我就在他身边,总归能找到机会的————” 什么玩意儿?你还想有下一次? 咋,以为我这里是菜市场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姐姐,你怕是想得太多哦。 没有找到,白尚宫回到了原地,她伸手在商云良的眼前晃了晃,似乎在確认他有没有甦醒的意思。 確认无误后,她才快速地穿好自己的衣物,將官袍整理得一丝不苟,恢復成那个端庄严肃的女官模样。 然后,她重新捧起那本《黄庭经》,端坐在一旁的绣墩上,没有读,只是在那里静静地坐著,仿佛一直都在尽职尽责地守夜。 商云良快给气笑了。 好嘛,你就是这么恢復现场的? 那老子是不是还得自己掐著表,约莫一下自己的醒来时间。 你这演技要是能拿小金人,那评委绝对得给我分一半奖金!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商云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戏也看够了,今晚的时间很紧张,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空再陪这位业余女间谍玩下去了。 於是,他適时地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初醒的惺忪。 “嗯————?我这是————怎么就睡过去了————?” 他装作大梦方醒的样子,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沙哑地喃喃自语。 白尚宫立刻像是被惊醒般,猛地看向他,语气带著关切:“真人您醒了?方才奴婢正给您按著额角,您便不知不觉睡熟了。” “奴婢不敢惊扰您清梦,便一直在此守候。” 商云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你什么时候给我按过头了?警察叔叔,这里有人搞诈骗,证据確凿,快把她抓起来! 他从躺椅上站起身,装作依旧有些头晕的样子,迷茫地打量了一眼內室,然后仿佛才想起什么似的,隨口吩咐道:“嗯————有劳白尚宫了。你去把这里收拾一下。” 后者刚想答应,就听到商云良又补了一句。 “今晚————便留下来陪寢吧。” 说罢,他也不去看女人有些僵硬的身体,自顾自地、脚步略显虚浮地朝著內室角落那个用屏风隔出来的、摆放著净器的小隔间走去。 其实他根本不想释放自己。 他的真实目標,就是那个方向! 因为在那小隔间旁边的墙壁上,为了装饰,掛著一把嘉靖皇帝赏赐给他的佩剑! 开没开锋他不知道,也根本无所谓! 因为一在魔力加持之下,就算是一根烧火棍,砸起人来也绝对够劲儿了! 商某人老早就惦记上这个不太趁手的傢伙了。 去里面转了一圈,透过掛著的帘子注意著外面的情况,等到这傻蛋女人终於开始去收拾,商云良这才快步出去,顺手摘下了墙上的大宝剑。 嘖,还挺轻的。 商云良在手里顛了顛,然后直接拉开了剑鞘。 还好,这玩意儿就是把普通的剑,没有出鞘的bgm。 他轻轻地走到了白尚宫的背后,望著这个背部曲线还算不错,间谍水平却实在差劲的女人。 商云良淡淡地开口:“白尚宫,抬起头。” 身材高挑的女子本来在低著头忙活,闻言微微抬头,商云良再次看到了那双眸子。 “真人?!!” 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颤抖。 因为一点寒芒先到,已经直指著她的脖颈。 这个距离,只要商云良稍稍一动手腕,剑锋咬开这女人白皙的脖颈没有丝毫问题。 顺带说一句,嘉靖送他这玩意儿是开刃的! 终於在那双锐利的眸子中看到了难找的惊恐。 商云良轻声问道:“白尚宫喜欢这东西吗?” 女人本能地想往后退,但剑锋却如影隨形地跟著她。 她后退著,然而背后就是那张躺椅。 最终,女人的身体与躺椅贴合,她退无可退了。 “真人————您————您这是————” 白尚宫的脸很白,现在被嚇得几乎看不见血色。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过这女人的心理素质倒还好,没有失控地大喊或者跪地哭泣求饶。 那样很麻烦,会让商云良忍不住想真的把她在这里直接宰了。 “聊聊吧,说说你,也说说我。” 他微笑道。 > 第140章 活命的代价 第140章 活命的代价 聊聊? 白尚宫一双眸子被迫直勾勾地看著这个欺身而上、完全掌控了局面的男人。 到了这一步,她再傻也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位商真人,根本从头到尾就没有被她那点“杰作”放翻! 之前所有的昏沉迷糊、胡言乱语,全都是演给她看的! 都是骗她的! “镇定点,別喊。”商云良的语调甚至没有提高,却带著一种令她心悸的寒意,“如果你还想活著走出这间屋子的话。” 他空著的左手伸出,指尖带著凉意,在那张缺乏血色的脸蛋上捏了捏,但他脸上的弧度却缺乏任何温度:“你现在脑子里一定在琢磨,为什么我明明喝下了你精心准备的东西,却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对吧?” 白尚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微微点头。 商云良的话,確实一字不差地说中了她此刻最大的惊骇和困惑。 然而———— 那冰冷的剑锋依旧稳稳地指著她的咽喉,商云良微微俯下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他低语道:“但是————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呢?” 这带著戏弄和绝对掌控意味的话语,让白尚宫浑身一僵。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呼吸间的温热,这让她本能地想要偏头躲开,却被那近在咫尺的剑锋逼得不敢动弹分毫。 她深知自己做了什么,也绝不认为对方会轻易原谅她。 她从商云良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里,读出了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戾与怒火。 她没有看错,商云良现在的心情確实很糟糕。 他原以为那些骯脏的宫廷倾轧、阴谋诡计离自己还算遥远,却没料到这人生中的第一场“刺杀”,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莫名其妙!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被欺骗、被暗算的怒火混合著一种被捲入漩涡的烦躁,彻底点燃了他的情绪。 剑锋往前递了一点,冰冷的钢铁瞬间在女子脆弱而白皙的脖颈咬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一丝尖锐的刺痛传来,嫣红的血珠立刻从那道细线般的伤口中渗出,匯聚成串,滚落在她身下的衣料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鲜红。 “不————別————” 她感到了死亡的威胁,所有的镇定都趋於破碎,她终於在哀求了。 商云良看她一眼,退开一步,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的面前,右手的剑依旧平稳。 “你能不能活,取决於你接下来的回答。” “我喜欢跟我说实话的人。” “不要指望有人能来救你,你的命,现在是我说了算的。” 虽然这话说的非常像反派,但商云良能向所有人保证这话没掺杂半分虚假。 他有这个资格。 商云良问道:“第一个问题,谁派你来的? 这是他必须弄清楚的根源。 虽然理智告诉他,嘉靖和吕芳亲自下场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如果万一真的是————那他商云良如果不想立刻撕破脸皮、鱼死网破,恐怕就真的只有想办法儘快脱身、远走高飞这一条路了。 白尚宫沉默了下去,釵环散乱,衣衫不整,此刻的她狼狈不堪,哪还有半分六品女官的端庄气度。 她垂著眼,牙齿紧紧咬著下唇。 商云良也不著急,他不懂什么审讯技巧,但他很有耐心。 这个夜晚还很长,如果眼前这个女人实在无法沟通,冥顽不灵,那了不起明天这里会多一具尸体。 不把她活著交给吕芳或者嘉靖是他最后的仁慈了。 蜡烛在一旁安静地燃烧著,殿外风雪似乎停了,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寂静地让人心头髮慌。 也许是一炷香,或者一刻钟,亦或者是半个时辰。 总之,当白尚宫开口的时候,商云良依旧有些困了。 “坤寧宫————奴婢从坤寧宫来。” 一听到这三个字,商云良脑子里那点困意瞬间烟消云散,他直接就精神了。 臥槽! 这他妈是皇后的寢宫啊! 这臭女人是皇后的人?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把吕芳的领子拎起来抽这老太监俩耳光。 不是,你给我从皇后的宫里选个人过来是几个意思? 但转念一想,他觉得吕芳不会这么蠢。 “你觉得我会信?吕公公知道你是皇后的人,知道皇后派人来刺杀我?他吕芳想要造反,想要欺天不成?” 白尚宫摇头:“奴婢虽然听命於娘娘,但並非就从娘娘宫中直接而来————奴婢是女官,吕公公是从尚宫局的名册中直接抽调的人手————事先,奴婢自己也並不知晓会被派到真人这里————” 这女人说的断续,但商云良还是听了个大概。 这白尚宫之前確实在皇后宫中侍奉过,但那是五年前的老黄历了。 五年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 总之,在皇后那边得知她曾经的心腹宫女被阴差阳错地派到了商云良这位新贵身边后,曾经见识过商云良手段的她,在听闻了商云良如今的事情之后,便把主意打到了他这里。 “呵————倒是个念旧情的“忠僕”。”商云良嗤笑,“但你心里应该清楚,既然被派到了我这里,吃我的饭,就该认我这个主。怎么还心心念念替你的旧主卖命?她许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 商云良觉得自己有必要继续问清楚。 这种事儿,要不然就是彻底不问,直接把人送走了事。 但被人莫名其妙摆了一道,连谁干的都不问,可不是他商云良的性格。 况且,在心底里,他也並不是太相信吕芳和嘉靖给他的事后调查结果。 白尚宫这时候说话比刚刚利索多了,她答道:“家父曾在国丈手下做事,奴婢的弟弟也多受恩惠。” 商云良不耐烦地打断她:“所以,你想告诉我,你也是身不由己,没得选,是么?” 女人沉默了,她很想说是的,但看到商云良的眼睛,那个“是”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挣扎著从躺椅上站起身,跟蹌一下,最终“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商云良的脚边,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的地面上:“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只求真人让奴婢速死,万万不要牵连到娘娘和奴婢的家里。” 嘖————真是熟悉的台词,原本以为我只能在电视剧里听到这么没脑子的话。 商云良嗤笑一声。 他根本就没搭理这女人苍白无力的哀求。 他在心里思忖著:“我现在根本无法確认,这女人到底真的是皇后派来的马前卒,还是被人故意送到我嘴边、专门让我发现,然后利用我的愤怒去攀咬皇后的一步棋?” “她说曾在皇后身边侍奉过,这事或许不假,但我此刻根本无法立刻去核实。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並不想彻底搅进这摊浑水里去。陷得深了,弄不好我自己也得把命搭上。” 想到这里,商云良就意识到,这件事儿他可以查,但不该查。 因为查清楚了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还会惹了一身麻烦,说不得莫名其妙就成了別人手里的刀。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跪在自己脚边,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微微颤抖、默不作声的女人身上。 “冷静点,商云良,”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你得想好怎么处置这个人。宰了她固然解气,但这女人今晚刻意营造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氛围,你若杀了她,动静闹大,就等於还是把这件事摆上了台面。” 以他的性格,报復是必然的,但他从未想过搞什么株连九族的事情,血流的太多,不是好事。 来到这嘉靖二十二年,他早已被迫学会適应了很多这个时代的规则,也无奈地放弃了很多曾经的坚持。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对无辜者出手,这几乎是他內心深处仅存的一点东西了。 “无论嘉靖以什么渠道知道了今晚发生的事,我肯定没事,但跟这女人背后一切有关的人,不管是否真的有关,全部都得完蛋。” “我不想我商云良的名號在这天下传扬的时候是带著血的。” 商云良思考了很久。 最终,他微微弯腰,伸出手,用剑锋把女人的下巴给抬了起来。 “今晚的事,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你继续做你的尚宫,无论你背后是皇后还是谁,她们都不会知道。” 商云良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色彩。 “但是————你也必须为今晚的事偿付代价。” 他的声音很冷。 “別拿你的身体当筹码,如果我想要,隨时都是我的,我不会拿本就属於我的东西去做交易。” “现在,闭上你的眼睛。” 商云良站起身,来到了白尚宫的身后,手一挥,五瓶色彩绚烂的药剂出现在了两人旁边的桌案上。 猎魔人初级药剂——杀人鯨、燕子、马里波森林、纯白拉法德、白蜂蜜。 他要拿这女人做一个实验,如果她能活,那就是她自己为自己挣了一条命。 如果她不能,那死了就死了吧。 这宫里,还缺一个中毒身亡的人吗? 第141章 抉择试炼 第141章 抉择试炼 就在前不久,商云良还在苦恼著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做这个试药人。 万一把自己玩死怎么办? 毕竟他脑子里的猎魔人药剂全书从一贯都是管杀不管埋的作风,对於风险和后遗症从来都是你用了才知道。 要不然他也不至於在宣大的风评彻底稀碎。 一个普通人变成正牌的猎魔人需要经歷三个阶段。 抉择,青草以及高山或者梦境。 虽然第二个青草试炼失败率极高,但其实,第一个抉择试炼也会死相当的人o 正儿八经的“抉择试炼”,需要试炼者先撑过漫长而艰苦的体能训练和严格节食,將身体锤链到一定程度后,才会被允许饮下由特殊毒蘑菇、苔蘚和多种剧毒药草混合而成的定製药剂,以此来极端地强化身体的抗毒能力。 如果试炼者最终没有死於急性肝臟衰竭、心臟骤停,並且精神还能保持基本正常的话,才算勉强通过了这第一道关卡。 现在,商云良这里的抉择试炼直接跳过了所有前置的训练和准备,看起来似乎要轻鬆不少,但一口气喝下五种以上的药剂,实际上的后果可能会更严重。 稍有不慎,可能就真的当场“爆肝”,直接原地去世。 商云良走到一旁,从刚才那些宫女们带来的用具中,翻找出了四个乾净的白瓷杯。再加上他自己之前用来漱口的那只,正好凑齐了五个。 他依次拔开五个药剂的瓶塞,將“初级杀人鯨”、“初级燕子”、“初级马里波森林”、“初级纯白拉法德”以及“初级白蜂蜜”,分別小心翼翼地往每个杯子里倒入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剂量。 燕子的紫色,杀人鯨的赫黄色,马里波森林的浅灰色————五种顏色各异、气息迥然的液体在杯中微微荡漾。 商云良手中其实还有其他药剂的库存,但他暂时不打算拿出来。 饭要一口一口吃,实验要一步一步做。 先看看这最基础的五种混合起来是什么效果再说。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剑鞘,用其末端不轻不重地在白尚宫的后背上敲了一下,声音平静:“过来吧。” 一直紧闭双眼的白尚宫脸色依旧惨白,但当她转过身,看到桌案上码放著的五个盖著盖子的杯子时,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这是————” 她轻轻地问道。 商云良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自己调製的一些小玩意儿,具体的你现在没资格知道。” 他知道这女人一定会联想,所以他绝不会让她看到这些药剂的真实样貌和奇特顏色。 至於副作用? 五种效果各异、甚至彼此衝突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喝下去,產生的反应若能跟嘉靖体验的那种“羽化飞升”联繫起来,那才是真的见了鬼。 “真人————要奴婢做什么?” 她看向商云良。 这个年轻的真人连她的身子都不要,那她还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商云良指了指桌案上的五杯药剂:“闭上你的眼睛,我会递给你一杯,你就把它喝下去。一杯接一杯,直到我让你停下。” “很简单。” 白尚宫那双已经失了锐利的眸子深深地看了商云良一眼,走到他面前,点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奴婢准备好了。” 商云良摇摇头,他与这女人之间毫无信任可言。 他扯过女人官袍腰间用作装饰的一根红色丝质绑带,略微用力,將其解下,然后不由分说地在她的眼睛上缠绕了几圈,彻底確保她无法窥视。 他不想赌这女人的自觉性。 做完这一切,商云良拿起距离最近的那杯“初级杀人鯨”药剂,递到了女人冰凉且微微颤抖的掌心。 “喝吧。” 白尚宫的手掌猛地收紧,握住了那微凉的瓷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似乎有著那么一瞬间的迟疑和挣扎,呼吸都停滯了片刻。 然后,像是终於下定了决心,她摸索著掀开杯盖,將其凑到那纵使涂抹了口脂、此刻也显得暗淡无光的唇边。 她很平静地把药剂喝完,然后把空杯子递给了商云良。 商云良没问她有什么感觉,药剂没有这么快起效。 “这是下一个。” 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將第二杯——初级燕子药剂递了过去———— 商云良先让她喝了除开初级白蜂蜜的四种药剂。 最后的解毒手段他暂时没用。 因为他想要看看事情是不是如他所想像的那样。 时间静静地过了一刻钟。 突然,一直强自站立的白尚宫猛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闷哼! 她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直努力维持的、属於她自己的最后一丝端庄仪態彻底消失不见! 她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地捂住腹部,跟蹌一步,直接瘫软在了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蜷成一团,发出断断续续的、极其痛苦的呻吟。 商云良眉头紧锁,快步走过来。 他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直接一使劲,伸手將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將她放回了那张铺著软垫的躺椅上。 蹲在地上跟一个痛苦蜷缩的人说话,太费劲。 “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他平静地问。 “疼————好疼————肚子里————像是————像是烧起来了一样————火辣辣地疼————钻心地疼————”白尚宫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以忍受的痛苦。 商云良沉默地看著她,伸手將她脑袋上蒙眼的红带子解了下来。 白尚宫立刻睁开了眼睛,商云良在里面看到了绝不是表演出来的痛苦神色。 他在这女人眼角看到了泪水。 商云良在心里深深地嘆了口气。 果然————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那个世界里的猎魔人之路,是用无数学徒的尸骨铺就的。 有相当数量的学徒,都会倒在这第一关“抉择试炼”上,不是当场死亡,就是变成浑身苍白肌肉诡异增生、精神彻底失常的可怖怪物。 凭什么到了他这里,就能靠著喝喝药、睡一觉轻鬆解决? 真以为这诸方世界、漫天神佛唯独只偏爱大明嘉靖年间这一亩三分地吗? “我需要你去体会,並且努力记住这种痛苦。” 商云良的声音传入女人被痛苦淹没的意识里,“但你要记得,在你觉得自己真的撑不住、快要睡著”之前,必须告诉我。” 想了想,商云良还是补上了这句话。 总得给人留下一线希望。 如果陷入完全的绝望,连心神都彻底放弃抵抗的话,恐怕她就真的很难熬过这一关了。 “记录时间:饮下药剂的第十五分钟。” “受试者出现明显的剧烈腹痛反应,並且痛感迅速向胸腔及四肢扩散。自述有强烈的內臟灼烧感,如同吞下炭火。” “受试者神智目前依旧保持清醒,但注意力已完全被痛苦占据。考虑到试炼者为女性,通常对疼痛更为敏感,可以初步认为,在此阶段的痛苦程度,或许尚在正常健壮男性可能承受的临界点附近?有待更多样本验证。” “继续观察。” “记录时间:饮下药剂的第二十五分钟。” “受试者出现明显的不自主躁动,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扭动、痉挛,似乎试图缓解某种深处的痛苦。情绪显露出烦躁跡象,发出无意义的呜咽。” “观察到大量冷汗渗出,浸湿內衫。但触摸其皮肤表面,体感温度並未升高,反而在下降,四肢末端冰凉。只有脖颈、腋下等核心区域还能勉强保持接近正常的温度。” “受试者並未丧失神智,对外界反应正常,在我测试其腋下温度时尝试反抗,但很快便主动放弃。” “自述疼痛感依旧持续,维持在一个较高的平台期。考虑到受试者神经系统可能开始出现自我保护性钝化,实际的生理疼痛刺激可能比其主观描述更为剧烈。” “记录时间:饮下药剂第一百二十分钟。” “受试者体力似乎耗尽,中途被迫给她补充了两次温水。不再大量出汗,但体温仍旧持续处於异常低温状態。尝试为其增加毛毯御寒,体表温度未见明显改善。” “受试者的神智开始出现间歇性恍惚,时间感知似乎出现障碍。第一次模糊地表示可能撑不下去了”,但片刻后,又似乎凭藉某种意志力改口,坚称可以再坚持”。 之“观察到在此极度虚弱和痛苦阶段,受试者的心理防线似乎变得极为薄弱,表现出强烈的倾诉欲望。” “她跟我说了很多事————很多。” “继续————观察————” “记录时间:饮下药剂第一百八十分钟————” “对受试者使用魔力,似乎痛苦状態会减轻。” “感受到其体內紊乱的魔力流动,药剂之间反应仍旧在继续。” “记录时间:饮下药剂第二百六十分钟————” “... —” “受试者的生命体徵正在持续减弱,瞳孔对光反射变得迟钝,呼吸微弱且不规则。” “受试者撑不住了,虽然未知她为什么不主动寻求帮助,但现在必须做出决定。” “已使用初级白蜂蜜”进行干预。” “记录时间:饮下药剂第三百分钟————” ” ” 第142章 两不相欠 第142章 两不相欠 白尚宫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极其漫长而深沉的梦中。 在梦里,她回到了童年时海边的家,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她看到爹爹端著热气腾腾的鱼汤,笑著唤她的小名。 她又梦到了年幼的弟弟在一旁哭闹不休,她手忙脚乱地去哄————那些早已被尘封的、泛著温暖光泽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她也梦到了官兵闯进她家的那个晚上,爹爹被粗暴地按在地上,母亲绝望的哭喊,弟弟嚇得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而她,则被人如同拎小鸡一样从藏身的米缸里拖了出来—————— 她似乎把自己藏在心里的一切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向一个人倾吐了。 那个身影很模糊,听得很耐心。 但她想不起来是谁了。 也许是她的丈夫吧? 爹爹总说,她得找个郎君嫁了的,要不然痴傻的弟弟该怎么办呢。 但她也没办法啊。 这是不可能的了,她是女官了,这辈子是不可能婚嫁的。 这个梦,好长,好累,仿佛耗尽了她一生的力气———— 商云良看著躺椅上呼吸终於变得均匀、脸色也恢復了些许血色的女人,他长长地、实实在在地鬆了一口气。 这女人的状態终於稳定下来了。 幸亏他有先见之明,没一次性让白尚宫把药剂按照全量给灌下去。 如果是那样的话,参照这个情况,那都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了! 他的试验记录写了相当多。 前面很详细,但到了后面,这女人已经如同一具失去生命的尸体的时候,他就没心思记录了。 他明明给这女人说过,撑不住了就告诉他。 初级白蜂蜜在这里等著呢。 可等到商云良意识到情况不对—一她已经痛苦到连发出声音示警都做不到了o 无奈之下,他只能冒险用调动魔力去注入这女人的身体,试图去理顺她体內紊乱的魔力残留,另一方面,他捏开她冰冷紧闭的牙关,將冰凉的初级白蜂蜜缓缓灌入了她的口中。 好在並不算晚,一直折腾到卯时初,终於算是把这女人的命给保住了。 偌大的內室里,现在已经被折腾的乱七八糟。 极度的疲乏感如同潮水般將商云良彻底包裹,太阳穴突突地跳著疼。 但他不敢休息,强打著精神守在一旁。 一切,都等她醒来再说吧。 大明嘉靖二十二年,二月十五。 白尚宫在辰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著高悬於视野里的璇枢宫藻井,她整个人处於深深的茫然之中。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短暂的空白之后,昏迷前那段可怕的记忆如同冰锥般猛地刺入脑海,但记忆只持续到那无法形容的痛苦彻底吞噬她为止。 再往后,便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闪烁的模糊光影和一些支离破碎、 不知真幻的梦境片段,没什么价值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压低了嗓音的说话声,似乎是在吩咐什么人:“早膳就放到这里便是。你们先回去当值吧,白尚宫昨夜劳累,尚在休息。 若有需要,我自会唤你们。否则,未经传唤,谁也不许进来打扰。” 紧接著,她又听到了好几个女子恭敬的、细声细气的应答声:“是,真人!奴婢等告退。” 真人? 白尚宫乾涸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她在咀嚼这个词汇。 哦————是他啊。 她想起来了。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著躺椅这边走来。 隨后,一张男人的脸庞出现在她微微向上的视野里,挡住了部分藻井的图案。 那人似乎很惊讶,他说道:“你醒了?” 白尚宫眨了眨眼,適应著光线,喉咙乾涩得发疼,声音沙哑而微弱:“是,真人,我醒了。” 她回答,她忘记了,在他的面前,她该自称奴婢的。 商云良很有耐心,他等待著眼前的女人一点点地將碗里的白粥喝完。 在他的对面,白尚宫眼睛直愣愣地望著前方某处,眼神空洞,长期处於一种失神和茫然的状態。 她只是凭藉本能,在不停地重复著舀起、送入口中、吞咽的动作,对於桌上摆放著的另外几样精致小菜,完全视若无睹。 直到“叮”的一声轻响,瓷质的汤勺撞在了空荡荡的碗底,她才像是被惊醒般,缓缓低下头,看了一眼空碗,然后停下了所有动作。 商云良在看著她,她也在看著商云良。 二月中旬的天光,透过糊著高丽纸的窗欞,变得温软而朦朧,恰好打在商云良的背侧,並將一片柔和的光晕映照在白尚宫依旧缺乏血色的脸上。 沉默对於此刻的两人而言倒似乎成了一种享受。 过了很久,很久。 商云良才看到对面的女人微微偏过头,避开他的自光,声音很低,如同梦中的吃语,带著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真人————为何救我?” 商云良歪了歪脑袋,反问她:“就这么想死?昨晚你本来就撑不住了,是故意不告诉我,你在主动寻死。” 后一句话並非疑问,事实上,这是商云良今天早上把她確定救活之后,冷静下来回溯整个过程才想明白的事情。 白尚宫看了他一眼,昨晚见过了那双眼睛蓄著泪水的样子,商云良再也从中读不出锋利的味道,只余下疲惫和脆弱。 “真人既然对我下毒,我便接受了。” “我也给真人下毒,被发现这没什么可说的。” “一报还一报,真人既向我保证不祸及我的家里,那么,死了————也就死了。 “ “可真人却又救了我,难道还想要做什么吗?” 商云良看著这个情绪很古怪的女人。 果然,她把昨晚的事认为是我要毒杀她,不过也对,痛苦成那番模样,自然会这么认为。 他摇了摇头:“第一,我从未说过那是毒药。若我真想毒死你,你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醒来,你会死得很快,很彻底。” “第二,你觉得你是在拿自己的命,来抵偿你对我下毒的过错?可我记得我似乎告诉过你,你,你的身子,你整个人,从你到璇枢宫的那一刻起,是不是就已经属於我了?” “你又在拿本就属於我的东西,来向我“偿还”?” 商云良竖起手掌,阻止白尚宫想要开口说的话。 “我没让你抵命,你那东西,喝完了我不做防范,最多也就是睡一会儿的事情,你也没想要我的命,对吧。” “我想杀你,是因为你身为我的人却给別人做事,正巧,昨晚的时候,你似乎跟我说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譬如,你的弟弟。” 白尚宫的脸色一下子就僵硬了,商云良在她那双刚刚恢復些许生气的眸子里,清晰地看到了那强装镇静之下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他挥了挥手:“这些我们之后再谈。” “现在,我要明確告诉你的是:昨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你尽可以选择说出去,向你的主子匯报,或者告诉任何你想告诉的人。” “不过,我可以保证的是,只要有除了陛下和你我之外的第四个人知晓,你,还有你昨晚告诉我的那些人,他们都会倒霉。” 商云良的语气很平静,带著令她骨髓发冷的绝对確信。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留下来,继续做这璇枢宫的尚宫,我还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但我希望,你若还要往外传递消息,要经过我的同意,內容我来定。” “要不然,你就可以离开了,我不会说昨晚的事,但后续如何,你不要希望我会帮你。” “我跟你承诺过,你帮我做一件事,我饶你一条命。” “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了,选择权在你。” 商云良根本不害怕嘉靖知道些什么,因为从始至终,这女人就不知道她喝下去的,就是包含著嘉靖的“参天”仙药。 嘉靖也绝不会为了一个並非自己心腹的女官,来跟他这位能带来“长生希望”的真人较劲。 他之所以最终选择给这个女人一次机会,某种程度上,是因为昨夜她濒死时无意识的吃语,以及她那种甘愿为家人付出生命的决绝,让他想起了一些事。 他觉得,一个能將家人看得比自身性命还重的人,若非十恶不赦之徒,或许————不妨给予一丝宽容和机会。 “至於你家里那边的事情。”商云良的语气放缓了一些:“我没办法现在就给你任何確切的承诺。毕竟那牵扯到国丈,背后的关係盘根错节,水深得很,这其中利害,你比我更心里明白。” “不过,我也可以试一试,但你得给我点时间,同时,你也得展现出值得我这么做的价值来。” “很公平,像你说的,一报还一报,不是吗?” 商云良笑了笑,问道:“所以,想好了吗?留下,还是离开?” 又是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终於,商云良看到坐在那里的白尚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跪下,以额触地,向他行了一个大礼。 颤抖,却清晰无比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在寂静的殿中:“奴婢白芸薇,叩谢真人大恩————” p 第143章 不听话的皇帝 第143章 不听话的皇帝 商云良第一次知道白尚宫的名字。 白芸薇——行吧,他记住了。 很多事情,果然是福祸相依,难以预料。 就像此刻,他原本盘算著就在今晚要亲自尝试一下这简化版“抉择试炼”的深浅。 若不是白芸薇这突如其来地横插一槓子,自己跳出来当了这第一只小白鼠。 这玩意儿实际的这般撕心裂肺、痛彻骨髓的感觉,可就要全在他身上了。 “抉择试炼的本质,是通过极端手段强行提升受试者的综合抗毒能力,並在此基础上全面锤链、拔高其身体素质。” 商云良揉著发胀的太阳穴,在脑海中思索著。 “虽然白芸薇只承受了大约三分之一的標准剂量,整个过程肯定要轻一些的,但按照实际反应和体內魔力的情况来看,这个试炼流程,她算是走完了。” “嗯————至少是部分通过,绝对达不到原版试炼的水平,但肯定不能简单地定义为失败。” “那么,理论上来说,她现在的身体对各类毒物的抗性,应该要比之前强上不少。”“还有这个身体素质的潜在提升————” 商云良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写满记录的纸上,“这肯定需要通过后续的测试来具体检验效果。” “嗯————测试抗毒性倒是不难,我如今执掌典药局,弄点性质各异、剂量可控的毒物来进行测试,应该不成问题。 3 商云良摸著下巴思考著。 “不过————” 商云良瞅了眼白芸薇那依旧缺乏血色的脸。 算了,先让她缓缓,过两天再测试吧。 “真人——可有事需要奴婢去做?” 白尚宫察觉到商云良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强打著精神,低声询问道,姿態放得极低。 商云良摆了摆手:“无事。你且下去,做你分內该做的事便是,好生休息。” 他想了想,补充道:“你这次————倒是不妨向坤寧宫那边如实稟报。毕竟,你也確实没能找到陛下的“仙药”,不是吗?这本身就是事实。” 白芸薇闻言,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商云良会主动提及此事。她垂下眼帘,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奴婢明白了。” 隨即,她便保持著恭谨的姿態,垂著头,脚步略显虚浮地退出了內室。 商云良疲惫地向后一倒,重重摔在柔软的床榻之上。 昨夜一整晚他都在高度紧张地观察、记录、抢救,精神与体力双重透支,此刻鬆懈下来,只觉得眼皮打架,困得要死。 “我得儘快摸清楚这抉择试炼,想办法掌控。” 在陷入沉睡之前,他脑中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盘旋著:“白芸薇这次能撑过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本就心存死志,所以全程咬牙坚持。” “就道长那养尊处优的状態————” 商云良几乎能想像出那画面,“他深宫里待习惯了,细皮嫩肉,恐怕刚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就得嚇得魂飞魄散,大喊护驾了!” “想让他安安稳稳地通过三场试炼?这可不是我嘴皮一碰就可以的事情———— 算了,看看之后怎么继续编吧。” 道爷就是这点麻烦,隨时在“求仙问道的虔诚弟子”和“执掌生杀予夺的帝国皇帝”这两个身份之间无缝切换,完全不讲武德。 你还没办法他。 因为你必须跟他讲规矩,而他隨时可以不跟你讲规矩,大明最大的流氓就是他。 与此同时,乾清宫里。 不同於商云良这边忙活了一晚上,这会儿困的仙仙欲死。 刚刚从龙榻上醒来不久的嘉靖难得召开了一次朝会。 —— 自壬寅宫变之后,嘉靖对朝政便怠惰了不少,总是深居简出,躲在宫里不肯轻易挪窝。 但这几日,在服用了商真人进献的“参天”仙药后,嘉靖只觉得通体舒泰,精力充沛,连带著心情也大好,终於有更多的心思和精力去应付那些永远吵吵嚷嚷的帝国官僚们了。 开完朝会,嘉靖把他亲近的一些臣子都叫到了乾清宫,好好安排了一下最近的国事。 在他看来,都安排妥当了,这才没人来烦他,耽误他跟著商真人追求仙道。 好几个人,包括內阁班子,各部尚书,督察院御史在皇帝面前掰扯完毕,就准备告辞开溜。 没想到如今內阁的老大哥严嵩却是毫无徵兆地来了一句:“老臣今日观陛下圣容,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更胜往昔!吾皇龙体日益康健,精力充沛,实乃大明之幸,万民之幸,天下之幸啊!” 其他几位大臣闻言,不由得暗中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无奈和“又来了”的意味。 然而表面上却不得不立刻跟著再次跪伏下去,给皇帝再磕一个,齐声附和严阁老。 他们都习惯这位新任首辅无差別,全角度,隨时隨地,不分场合,无需上下文地对皇帝吹捧。 关键是,人家每次都能说到皇帝心坎里。 再尷尬地想原地抠出三室一厅,皇帝不觉得谁也没辙。 果不其然,嘉靖听了非常高兴,连连笑道:“好你个严嵩,眼睛倒是毒得很!朕这几日跟著商真人修炼仙道,刚略有所得,精气神初显充盈之象,这就被你给瞧出来了?” 眾官员一听商真人,立刻精神了,连忙支起耳朵旁听,大家老关注了! 严嵩语气恳切无比地道:“陛下圣明!陛下前些时日为我大明江山社稷操劳,圣容虽威仪天成,然臣等细看之下,亦能察其略有清减倦乏之態,老臣自是日夜记掛在心。如今得见陛下神光內蕴,恢復如初,臣又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嘉靖听得身心舒畅,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情大好之下,隨手画了一个饼:“商真人不负朕望,为朕炼製了一些能勾连天地、汲取灵韵的奇哉仙药,朕已赐名为“参天”。” “待朕先自行修行一番,细细体悟,摸清其中门道之后————择其精要,赏赐尔等一点,也好让你们沾沾这仙家气象。” 之前的玉熙宫给他送来的丹药,他倒也偶尔赐给心腹大臣,大部分人都没在意,只有极个別有心的人,把“参天”这个名字给记在了心里。 等到大臣们都离开了,嘉靖侧头看向吕芳:“吕芳啊,朕的商真人————最近这两日在忙些什么?可有在潜心替朕炼製后续的仙药?” 吕芳低声回答:“昨夜有报,尚宫局派往璇枢宫伺候的那位尚宫————昨夜,是宿在了璇枢宫主殿內。” 嘉靖哪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压根没在意,反倒是嘴角勾起笑容:“看看————瞧瞧!这才是了嘛!他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若朕赐下去的美人他真的是一个不碰,整天清心寡欲,倒真像个泥塑木雕的神仙了———— 那朕该如何信他、用他?” 吕芳垂首附和道:“主子圣明,商真人是真得了仙缘的,若他真的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他又为何要为陛下尽心?” 皇帝的思路其实特別简单直接:你商云良如果不要女人,不爱金银財宝,不慕荣华富贵,甚至淡泊名利,再冷血一点连家人故旧都不甚在乎————那皇帝还能用什么来笼络你、驱策你、確保你的忠诚? 除了直接拿性命相威胁之外,作为皇帝的嘉靖,几乎找不到任何有效的反制手段。 而如果真到了需要时刻用刀架在脖子上来保证忠诚的那一步———— 嘉靖还敢放心服用商云良奉上来的任何“仙药”吗? 除了杀了这个神仙,然后自己断了自己的仙路之外,还会得到什么? 现在看来,这位商真人还是非常上道的。 嘉靖一直悬著的心放下了不少。 人嘛,都得是有血有肉、有欲望有弱点的。 朕身为天子尚不能免俗,你商云良要是表现得比朕还超脱,总走在朕前面,这就让朕很难办,很不安心啊。 “吕芳,去把商真人给朕送来的那瓶白色的仙药拿过来。” 皇帝坐在软榻上,大手一挥。 吕芳闻言,小心地提醒道:“陛下————恕奴婢多嘴,商真人离宫前似乎叮嘱过,陛下此次修行之后,还需固本培元,静养些时日,不宜————” 嘉靖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怕什么?朕只是取一点点试试而已。 “若真的此药有问题,他能就这么放心地放在朕这里?” 吕芳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认同皇帝的话,並且,他也对这第二种仙药的功用充满好奇。 只是一种,便能让陛下朦朦朧朧见到仙家真容,若两种齐至———— 老太监知道,陛下跟自己打的是一样的主意。 “是,奴婢这就去拿。” 吕芳恭声道。 很快,那瓶由青白瓷瓶装著的“仙药”就被吕芳拿到了皇帝的面前。 嘉靖这两天已经无数次把它拿出来“把玩”了,就差塞到被窝里跟著一起睡觉了。 他吩咐道:“取朕最小的杯盏,一点就好。” 商老师不让他提前尝试,但嘉靖同学可从来没保证自己听话。 第144章 又找我干啥? 第144章 又找我干啥? 第二瓶“仙药”,是商云良给嘉靖带来的初级纯白拉法德。 这东西是本身是用来对抗外邪入体,在去宣大的路上,商云良给士兵用来治疗风寒用的。 商云良心里跟明镜似的,嘉靖恐怕早就通过锦衣卫,风闻他掌握著一种能让男人重振雄风的奇药。 既然如此,自己再藏著掖著也就没意思了,不如大大方方献上去,反而显得坦荡。 况且,这玩意儿的副作用也不过是燥热,跟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共戴天,並没有啥太过激、太危险的后果。 商云良要真给皇帝喝了一瓶海克娜,那还得了? 就嘉靖那说不得的“先天魔力圣体”———— 到时候难道要全宫里的人围观皇帝陛下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决战紫禁之巔吗? 那种药剂,最好的发挥场地终究还是战场,一番衝杀之后,那股失了智的上头劲儿自然也就隨著热血挥洒发泄殆尽了。 吕芳小心翼翼地將那白色瓷瓶的瓶塞拔开,谨慎地將其中药剂,倾倒进那个比小指头还要小巧精致的白玉杯盏中,刚好铺满杯底浅浅一层。 嘉靖也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著,评价道:“不说別的,单看这品相,商真人给朕炼製的仙药,无论是先前的“参天”,还是如今的这个,都是最上乘、最入眼的。” 老太监也在目不转睛地盯著那在青瓷酒盏中晃动著,流淌著奇异白色光晕的纯白拉法德药剂,由衷地感慨附和道:“主子圣明,奴婢也是这么觉得。” 当初商云良刚献上来时,用的是两个看起来颇为寒酸的普通药瓶。 吕芳觉得配不上“仙药”的身份,便特意寻了宫中珍藏的宝瓶来进行置换。 当时他生怕泄露了“仙家灵气”,整个过程都是屏息凝神,只是將瓶口对准瓶口小心倾倒,並未敢细看。 这第二瓶仙药的真实样貌,他也是直到此刻才得以看清。 如今仔细观之,確如陛下所言,流光溢彩,神异非凡,绝非凡间寻常之物所能比擬。 “主子————这种仙药,商真人也未说过该如何服用,是否召他来问询一番?” 嘉靖摇头笑道:“真人是叮嘱朕要固本培元,但朕只是自觉如今精元充沛、根基稳固而已。” “怎好明晃晃地把把柄送到商真人面前?若是他知晓了,板起脸来训斥朕,朕都不好还口。你这老奴婢,莫非是不安好心,想看朕出丑不成?” 吕芳知道皇帝是心情好,这话明摆著是在开玩笑。 他便凑趣说道:“既然如此,那何妨让奴婢先替陛下试试这仙药,药也是要入口的,宫里的规矩嘛。” 嘉靖笑骂道:“你这老奴婢,都这个岁数了,还想跟朕一样追求仙缘?” 想了想,他又安抚道:“朕知道你的忠心。这样吧,待朕跟著商真人修炼有所成就,真正摸清了这仙道门径,朕就叫商真人也特意为你们这些身边人炼製一副仙药,定然比赏给严嵩他们还要早,如何?” 吕芳脸上只是笑著,连声谢恩。 世人虽都贪生畏死,渴望多活些岁月,但吕芳在宫中沉浮了大半辈子,看得更为透彻。 他本就是残缺之身,又年事已高,对那些虚无縹的长生之说,实则並无太多执念。 能到哪一步,便算哪一步,但求个心安而已。 他把看起来有些秀气的青瓷酒盏捧给了嘉靖。 然而,道长看了一眼,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主子?”吕芳有些疑惑。 “吕芳啊,”嘉靖微微挑眉。 “你果然是上了岁数,记性不如从前了。难道忘了?上次服用仙药之前,商真人是如何做的?需净手,清心,还要选吉时方可服用。这规矩,岂能乱了?” 吕芳想起了上次商云良在的时候发生的事,连忙把青瓷酒盏放回原处。 “那奴婢这就去问司天监。” 嘉靖挥手制止了他:“不用去了,朕一早便差人去问过了,如今正好可以饮用,要不然朕为何此时提起?” “你去给朕准备清水香巾,朕要去偏殿静心片刻。”嘉靖吩咐道。 吕芳连忙躬身应是。 没了嘉靖在后面催命,商云良终於有一次在熬夜修仙之后,第二天能结结实实地睡一个饱饱的囫圇觉。 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未时,都到下午去了。 內室里依旧维持著他睡前的杂乱模样,显然,在他休息期间,並无人敢进来打扰。 这就很好。 给自己倒了杯早已冷透的茶水,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暖了暖,才咽了下去。 或许是睡得太久,反而没觉得有多么飢饿,他便索性继续坐在榻上,梳理著思绪。 “这抉择试炼我得继续推进和完善。” “目前看来,仅仅三分之一的剂量,一个体格还算不错的成年女性就几乎承受不住,即便事后使用了白蜂蜜解毒,风险依然极大” “根据我昨晚的感知,问题的核心恐怕出在几种不同属性的药剂同时服下后,它们蕴含的微弱魔力之间產生了某种衝突和激变————反而意外地大幅激发了药剂本身蕴含的毒性,才会引发那种可怕的剧烈反应。” “可能药剂饮下的时间也有要求,如果错开时间可能衝突就不会有这么剧烈。” “我记得我当时在兵站的时候,就得喝下三种。” “要这么来说————臥槽,好悬吶!” 那个晚上,商云良记得他自己先干了一瓶初级海克娜,之后又是燕子,之后好像还喝了杀人鯨? 得亏当时情况危急,他没把所有药剂都直接喝一个遍。 否则怕不是就得跟白芸薇一样,当场疼的从马上掉下来,直接交代在韃子的包围圈里! “这是差一点把我自己给玩死啊。” 心里为自己捏了把汗,他刚准备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却听到主殿外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然后,商云良就听到了白尚宫那依旧能听出疲惫的声音:“真人,起了吗?吕公公派人过来,请真人速去一趟乾清宫,陛下召见!” 商云良眉头微皱,他当然不知道嘉靖在乾清宫里干了什么。 他还以为嘉靖又忍不住找他想要喝药。 上次不是都跟你说了嘛,固本培元,固本培元! 你又搞什么么蛾子? 虽然心里很烦,但商云良也没办法,这又不是他装睡就能不理会的事情。 “知道了!” 他喊了一声。 “你去告诉来人稍候,然后回来替我更衣,我去见驾。” 又是一路直奔乾清宫,商云良头一回觉得,道长没事住到西苑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自己“上班”的通勤时间就要少很多。 吕芳派来的人似乎很著急,一个劲儿地催商云良。 商云良问他发生了什么,这宦官也不肯说。 让商云良很想伸出靴子狠狠地踢他的屁股。 等到了地方,商云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宫门口转圈的吕芳。 “哎呦,我的商真人,你可来了!” 一听这词,商云良就知道准没好事。 他皱著眉头,耐著性子问道:“吕公公,何事如此急著召我前来?陛下呢?” 吕芳被问得噎了一下,那张老脸上闪过极其尷尬和难以启齿的神色,憋了半天,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他沉默了一阵,选择恶狠狠地瞪了周围垂手侍立、却都竖著耳朵的宦官和宫婢一眼,厉声道:“都愣在这里干什么?没眼色的东西!全都给咱家退远点!没有吩咐,谁敢靠近半步,仔细你们的皮!” 等到周围確实没人了,老太监才小声道:“真人————您————您可还记得,当日您为陛下献上的————是两种仙药?” 一听这话,商云良秒懂吕芳后面没说的部分。 “所以,你是想说,陛下把那瓶药给喝了?” 商云良没好气地说:“我不是跟陛下讲过,这个阶段不易再使用仙药,需要的时候我会来见陛下的吗?” 对於这个问题,吕芳只能闭嘴。 商云良在心里寻思。 这纯白拉法德喝了按理说也没啥大不了的————无非就是燥热一些,连点疼痛或者神志不清的反应都没有。 就算嘉靖的体质对魔力比较敏感,至多也就是把“觉得热、想脱衣”这个副作用放大一点———— 想到这里,商云良的思绪突然卡顿了一下。 等等————燥热————想.·.————嘉靖————魔力敏感#,一种植物! 商云良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好像猜到乾清宫里此刻可能正在发生什么了! 第145章 人菜癮大嘉靖帝 第145章 人菜癮大嘉靖帝 “陛下喝了真人您奉上的第二种仙药之后,起初並无异样,谁知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陛下便突然说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坐立不安。” “当时我一看情形不对,当下便想立刻派人来请真人您!” “可————可陛下却抬手阻止了我。陛下说————说这仙药的效果也很不错,別有一番滋味————我、我阻拦不住.,陛下他————他又自行饮了一些————” 老太监此刻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他当时怎么就没能拼死拦住陛下呢? 你要说那是显而易见的毒药倒也省事了,直接大喊“护驾”、召太医便是。 可问题是现在这状况————算怎么回事啊! 吕芳甚至觉得,待会儿事了,他得专门去找一趟负责记录《內起居注》的女史官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了。 皇帝登基二十二年,向来天威难测,如今却在接见完朝堂重臣、处理完国家大事之后,大白天的就在乾清宫里————这要是传出去———— 不,根本不用传出去,光是原原本本写在那《內起居注》上,日后陛下得知,必然要杀人灭口的! 这实在是————丟不起这个人啊! 吕芳后面的话没说,但作为药剂的製作者,商云良瞅著老太监那如同便秘的表情,还能不有啥懂吗? 他在心里吹一声口哨:可以啊道长!白日宣那啥,这在乾清宫这种地方当场开———— 不是,玩的这么刺激吗?这种事儿你要是晚上办,別管心里怎么想,外面那帮言官御史最多私下嘀咕两句,明面上还得劝你“为江山社稷,陛下当保重龙体,亦需为皇室开枝散叶”。 但你要在这光天化日、刚下朝没多久的时候来这么一出————呵呵,你就等著被那些闻著味儿就上来的言官们,写文章把你骂得狗血淋头吧! “还有谁知道?” 商云良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肌肉,问了一句。 吕芳重重嘆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更深了:“除了你我就没了,乾清宫里当时当值的其他人,早在陛下刚显露出些许异常时,就被我连骂带嚇地给轰出殿外了!陛下————陛下他也不是真的完全失了神智,只是————” 不————不对,商云良在心里默默吐槽,老太监你漏算了,里面那三个女人呢,她们可是当事人。 吕芳担忧地看著商云良:“商真人————这————这药————如今该如何啊?” 商云良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我也很无奈”的表情:“你问我怎么办?我知道该怎么办?药是陛下自己非要喝的,又不是我灌的。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只能等里面消停了,陛下召我等进去之后,再见机行事吧。” 商云良可没兴趣扒在门板上听嘉靖皇帝的墙根。 道爷的“战斗力”和“持久力”如何,跟他半毛钱关係都没有。 他现在心里只想骂娘。 一个二个能不能有点自制力,我不让你喝肯定是有原因的。 听人劝吃饱饭,这还不懂吗? 吕芳这老太监倒是躡手躡脚地溜进殿內好几次。 不过每次都很快出来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商云良知道,他只是在確定皇帝到底有没有事。 到了后来,老傢伙也確定皇帝確实只是在战斗,悬著的心鬆懈下来,便拉著商云良找了个位置歇息。 吕芳这时候倒是直言不讳了:“商真人,您这仙药,是不是跟您当时在宣大时,给那些士卒所用有关?” 他是知道一些情况的,毕竟锦衣卫在嘉靖一朝可算是达到了权势的顶点,可不是吃乾饭的,他作为內相,陆炳很多事绕不开他的。 商云良嘆了口气,解释道:“陛下御用的仙药,自然绝非军中给士卒使用的寻常之物可比。我这副药,取材更为苛刻,炼製更为繁琐,凝聚的天地精华也更为————精纯,其效力自然也远非前者所能企及。” 瞅著老太监的表情很是奇怪,商云良这才意识到他肯定是理解错了,连忙补充道:“这副药集天地之精华,陛下若遇到任何头疼脑热,稍用一些,纵使圣躬有恙也可迅速康復,一般病症根本无法侵染陛下龙体。” 如果放在前世,商云良这么说,一定会被认为他是个卖假药的。 但这会儿,吕芳的关注点显然不是这个。 他拧著眉毛问道:“若真如真人所说,药效如此————刚猛炽烈————那岂不是说,往后每次陛下若要饮用此药,都得————” 商云良觉得自己很心累,他选择最后一次为自己的纯白拉法德正名:“吕公公啊,你应该也明白,这人生病,便是风寒邪祟入体,我这副药採集天地精华,归纳阳刚正气,这才能对抗阴寒,是这般道理吧?” 吕芳看著他,没吭声,这是他的知识盲区,老太监选择沉默是金。 “所以,此药饮下,只会让陛下因阳刚正气充盈而感觉到燥热,至於为什么会出现————嗯————” “这便不是我能置喙的事了。” 商云良自己也不是没喝过这东西,他咣当一口气吹完一瓶,虽然確实感觉燥热到想找一个小姐姐探寻生命真諦,但他也能压得住。 至於你嘉靖皇帝为什么一喝就直奔主题、毫不压制———— 那你让我怎么说? 见到商云良不吭声了,吕芳也默默无言,他当然明白商云良的意思,效果在这里摆著呢,啥表现全凭自觉。 这点上,吕芳觉得,他还是能硬著头皮替自己的主子辩解两句的。 毕竟身为九五之尊,天下之主,陛下他只要想,从来就没有“压制欲望”这个概念,尤其是这种事————向来是隨心所欲的。 吕芳本来都打算打一个腹稿,等会儿替嘉靖打打掩护。 但想了想自己的脑袋,老太监还是选择了闭嘴。 没救了,爱咋地咋地吧! 俩人一直在殿外廊下吹著冷风,等到了天黑。 嘉靖才把他俩给叫进去。 老太监心里门清,里面的声音,一刻钟左右就基本没了。 伺候嘉靖这么多年,皇帝陛下在某方面的“真实水平”和“续航能力”,他是有数的很。 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召见,那必然是皇帝“奋战”过后精力耗尽,直接倒头睡到了现在才醒。 “倒是让你们俩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赐座吧,赐座吧。” 乾清宫的外间,嘉靖穿著一身白色的里衣,打著哈欠,坐在那里神色萎靡,睡眼惺忪,不过语气倒是轻鬆愜意的很。 “商真人,朕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不过你这第二种仙药,確实不错!相当不错!” 嘉靖翘著二郎腿在坐榻上,吊著眼瞅著商云良,一张拔子脸上全是笑容。 商云良闻言,倒是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道长会为了面子跟自己狡辩抬槓,甚至倒打一耙,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坦荡”,逮著自己就是一通猛夸。 “此等仙家妙品,为何不早点告知於朕其妙用?” 嘉靖似乎还有些埋怨,“朕知你是为朕的龙体著想,但朕以为,阴阳融合,本就是天地生发之大道,暗合乾坤交泰之至理,於修行亦是大有裨益之事嘛!” 嘉靖都这么说了,商云良也没办法。 他只能无奈地拱拱手:“陛下注意龙体才是。” 嘉靖点了点头,隨后,他突然说道:“商真人,什么时候能再给朕炼製一些这第二种仙药和“参天”仙药?” 道爷的声音罕见的变得有些迟缓,他这话说的有些磕巴:“朕以为————这两种仙药,混用起来,效果最佳————” “朕刚刚尝试过,对————对朕的修行大有益处。” 话音落下,乾清宫里寂静的可怕。 商云良目瞪口呆。 我————你说————你给我说清楚! 你那修行————是正经的————对吧?! 然而,嘉靖的脸皮厚如城墙,这时候就已经恢復了他一国之君的“气度”。 然后————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一个哈欠。 第146章 该选哪一种? 第146章 该选哪一种? 看著面前一番酣战,难掩疲態、甚至眼下略有青黑的嘉靖,商云良的眉头不著痕跡地微微蹙了一下。 今日之事,若只论表面,其实上了秤也没有几两重。 若不深究其背后缘由,不过就是嘉靖一时兴起,白日临幸了三位宫女而已。 考虑到如今嘉靖子嗣稀薄的现状,朝臣们最多非议几句,骂一骂也就完事儿了。 但问题的关键在於,商云良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嘉靖或许从根子里,就没打算完全听从自己的安排! 他刚刚那套关於“阴阳大道於修行有益”的理论,明摆著不是自己教的,而是不知从哪位“高人”那里听来的! 而在理论领域,这皇宫大內,有的是钻研多年的专业人士比他商云良更懂如何让皇帝听的舒服。 如果自己真要跟嘉靖在理论层面掰扯这些东西,別说跟皇帝身后那帮专业的“神仙”团队斗法,恐怕连皇帝本人那套自成一派的歪理邪说都辩不过。 这是在为难他商云良! 现在,对於嘉靖的追问,商云良不可能一毛不拔,他只好拱手道:“陛下若需要,臣自当再为陛下炼製一些这两种仙药。” “不过请陛下稍待些时日,臣炼製好之后,便会送来乾清宫。” 他压下心头的思绪,语气平稳地应承下来。 商云良知道自己没法拒绝嘉靖。 果然,听了他的回答,坐在龙榻上的道长脸上露出了相当满意的笑容:“好!甚好!那朕可就等著真人的好消息了!” 商云良本以为这场对话到此就该结束了,刚准备拱手告退,却不料嘉靖拦住了他,那双眼睛里虽然满是困意,却依旧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拔子脸上带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幽幽地开口道:“真人啊————可否坦诚告诉朕,如今,你究竟掌握了几种仙药的炼製之法? ” 不等商云良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带著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朕心里明白,今日这白色仙药,便与真人在宣大时给军士所用的东西,必然有所关联。” “不过朕相信,真人进献给朕的,绝非那些普通士卒所得的粗劣之物可比擬” 。 嘉靖甚至还衝商云良摆了摆手,似乎在安抚他,表示自己並非质疑药效。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声音拖长了些。 “这些天,朕专门去信了一趟大同,仔细询问了朱希忠。” “据他所言,商真人在大同之时,应对战事、救治伤患,所使用的奇妙药剂,似乎————不止一种啊?” 嘉靖的身体微微前倾,脸上依旧带著笑,但眼神却锐利了几分:“商真人————可莫要给朕藏私啊。” 听到这,商云良便知道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王八蛋,早就暗中派人查自己的底细了。 大同的朱希忠虽然不至於主动跟自己过不去,但同样也没有任何义务替自己隱瞒,对抗皇帝的命令。 他巴不得在皇帝的授意下,给自己多找点麻烦呢! 商云良心里很清楚,他是没办法在皇帝这边把信息完全垄断的。 眼前这位主,可是十来岁就能把当朝首辅杨廷和的势力连根拔起的狠角色! 以他这种多疑到极致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只听信自己的一面之词的。 所以,他知道自己还有其他药剂,这本身並不奇怪,商云良也有心理准备。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如果再矢口否认,那就是当面把嘉靖当傻子糊弄,纯属没事找抽。 商云良在心里琢磨:“现在,我已经把燕子和纯白拉法德给他了,想要堵住他的嘴,我今天肯定还得再交出来一种。” “或者————我今天先搪塞一下,拖两天再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否决了,“不行,这毫无意义。早交晚交,左右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反而显得我心虚。” 他盘点了一下自己的库存:“除了已经交出去的两种,我熟练掌握製备方法的,还剩下三种:“海克娜”也快完全掌握了,勉强可以算四种。” “但像“初级金鶯”这类最近才解锁的新药剂,还不稳定,绝不能冒险拿出来。” 商云良在马里波森林、白蜂蜜和杀人鯨之间反覆衡量。 “这玩意儿是我最后的保命底牌,也是应对药剂衝突的关键。” “如果我把这东西交上去,那道长心里就有数了一一以后我给他的任何药剂,他只要觉得不对劲,喝下这个就能化解!我这简直是在给自己挖坑!” 把初级白蜂蜜划掉了之后,那剩下就只有马里波森林和杀人鯨,二选一了。 道长当初是喝过杀人鯨的,只不过那会儿的他,处於被宫女勒完脖颈的绝妙时刻,压根就不知道商云良给他灌了什么东西。 嘉靖事后肯定详细问过当时试药的小太监和在场眾人,哪怕自己当时把药剂混入了梨汤里有所稀释,但药剂產生的具体效果和表现,肯定是大差不差的。 “那行吧,我就把这东西给他交上去,不过,我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给他。” 打定主意后,商云良从椅子里站起身,朝著嘉靖郑重地拱了拱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凝重之色:“陛下明察秋毫,臣这里————確实还有一种仙药,或可献於陛下御前。” 一听这话,嘉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疲惫之色一扫而空,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 他可以不完全信任商云良这个人,但对於商真人出品的药剂效果,那是实打实的信赖。 “哦?”嘉靖的声音带著明显的期待和急切,“速速说来与朕听听!那又是怎样的一种仙药?有何神异之处?” 嘉靖摆出了认真听商老师讲课的姿態。 另一边的吕芳也悄悄的竖起耳朵。 然而,商云良却並未直接回答皇帝,反而是扭过头,看向了这位侍立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语气沉缓地问道:“吕公公,可还记得去年十月二十一日的那个晚上?” 吕芳闻言一愣,他完全没想到商云良这第一句话竟是衝著自己来的。 十月二十一日? 吕芳只用了半秒就反应了过来。 开玩笑,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忘? 嘉靖皇帝当然对自己差点去世的日子更是记忆犹新,他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盯著商云良,声音低沉地追问道:“真人————此言何意?” 商云良不搭理他,继续说道:“当夜,臣从太医院值房中被紧急唤醒,仓促带入宫中。当得知陛下————的情况后,臣心中虽惊骇,却亦有了些计较。” “虽然那时臣初得仙家点拨不久,技艺生疏,但食君之禄就当忠君之事,臣当时就下定决心,要赌上一把!赌陛下乃真命天子,受命於天,必有上天垂青,绝不会就此龙驭宾天!” 吕芳可不是傻子,听到这里,再联想到那夜发生的惊天逆转,他瞬间就明白了商云良想说什么,他失声惊呼道:“真————真人的意思是————您想为陛下献上的————是当日救驾用的那副仙药?!” 本来嘉靖听的是云里雾里,听到吕芳这一嗓子,那双填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突然就爆发出了精芒。 他猛地挺直了脊背,身体前倾,几乎要从榻上站起来,直勾勾地死死盯住商云良,声音因为激动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真人!吕芳所言————是否属实?!” 自从嘉靖醒来之后,他就一直对宫变这事耿耿於怀。 对於参与了这件事的人,不管是真是假,他一个都没放过。 他心里清楚,当时皇后有借著他的名义在后宫中剷除异己的心思。 但他默许了这件事,因为对他而言,寧杀错,不放过! 而等到事后,在他內心最深处,一直惦记著的,就是那让自己起死回生的“仙药”! 別的事情隨著时间的推移都可能淡化,但拥有了这副药,在嘉靖看来,就等同於给自己的性命加上了一道无比坚固的保险! 皇帝,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怕死、最缺乏安全感的人了。 之前他多方暗中查探,却始终没能搞清楚这“神药”的来歷和底细。 商云良回京后,只是跟他说过一次,但后来,他进献的两种效果卓著的仙药让嘉靖暂时將这事给忘记了。 现在,商云良主动旧事重提,嘉靖的心情自然是无比的激动和期待难道————朕追寻已久的保命仙药,今日就要得偿所愿了吗?! 第147章 是病,得治! 第147章 是病,得治! 商云良能让嘉靖就这么轻而易举、毫无代价地从他这里把第三种药剂拿走吗?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人性深处,能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被视为最廉价、最不值得珍惜的。 反倒是那些需要苦苦追寻、歷经波折甚至承担风险才能获得的东西,哪怕其本身价值未必有多高,但在最终得到的那一刻,所带来的满足感,却是无与伦比的! 商云良现在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要把这初级杀人鯨药剂好好包装一下,可不是什么路边摊货色。 “陛下,並非臣有意欺瞒,迟迟不愿献上此药。” 商云良终於將头转回来,目光坦然地与嘉靖对视。 “当夜情况万分危急,乃非常之时刻,臣必须以陛下的龙体转危为安为第一要务,任何手段都值得一试。” “但臣必须坦言,当时用药,实属冒险之举!臣对此药的理解尚停留在极为粗浅的层面,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后来这段日子,臣反覆琢磨,思索其中蕴含的天地至理。” “经过许多次测试,臣终於窥得了一丝门径,明白了此药的最佳服食方法与激发其真正神效的关键所在!” 商云良说到这里,便故意打住了话头,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凝重和犹豫。 就是要吊一吊你嘉靖的胃口! 因为他知道嘉靖一定会追问的。 果不其然,在他故意停顿了短短两三秒之后,嘉靖便按捺不住,开口催促道:“真人为何不继续说了?可是有何难处?” 估计是看出了商云良脸上表露出来的犹豫神色,嘉靖故作大度的挥挥手:“真人莫要有任何顾虑!此药既能在危急关头救朕一命,便说明朕之龙体与此药有著非凡的缘法相性!” “真人不妨细细说来,此药究竟该如何服用?又为何————真人藏了这么久,一直不愿主动拿出呢?” “朕乃天子,天子之心胸,当海纳百川!朕今日便许你,但说无妨,任何言语,只要出於公心,朕都绝不会怪罪!” 商云良心说你可拉倒吧,你那心眼小的,以为谁不知道似的。 我信你个鬼! 他那犹豫不决的表情当然是装的,目的就是等著皇帝给出这番“保证”,他好顺势下坡。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商云良露出一副经过左思右想、激烈思想斗爭之后才终於下定决心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极其庄重、肃穆,直勾勾地盯著嘉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此药之核心原理,乃至险至峻之法,讲究的便是一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乃臣凝聚天地间至刚至锐的生机之力於药剂之中,当服用者身处绝境、 生机將绝之时,强行激发其心肺本源之能,爆发出远超平常的磅礴力量,於死局中硬生生凿开一条生路!” “陛下,您事后应该也详细询问过当夜在旁伺候的太监了。当时臣的药剂端上来时,为確保万全,也曾让一位內侍先行尝过。” 既然话都挑明了,商云良也不继续装聋作哑,他继续道:“以常人之状態,服食此药最多只会感觉心肺舒畅,却无大作用。” “恕臣无状,陛下当日的情形,这十分的魂魄已经走了九分,凶险异常!” “当时的太医院院判徐伟断定陛下无法救治,说实在话,以臣当时的能力,面对如此情况,也是束手无策的。” “而恰恰是陛下您当时那的极端状態,与此药中蕴含的力量產生了共鸣!陛下饮下之后,原本瘀滯闭塞、生机近乎枯竭的心脉,便在这股霸道药力的强行推动下,硬生生恢復畅通,重燃生机!” “这些事陛下想来已经知晓。” 商云良的话说到这里,乾清宫外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在场的嘉靖和吕芳主僕二人,脸上都是一片凝重的神色。 他们听明白了这位商真人的言外之意,也理解了为什么他之前一直扭扭捏捏,將这味“仙药”藏得如此之深,不肯轻易奉上。 “置之死地而后生”—一这七个字说起来简单,但意味著必须先经过那九死一生的凶险关头,才能获得这药剂中蕴含的最大瑰宝。 而皇帝是一国之君,万金之躯,承江山之重,系社稷之安。 又有谁敢把皇帝置於险境之中呢? 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啊! 嘉靖凝视著眼前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商真人。 若非此人曾真正力挽狂澜救过他的性命,並且在国家危难之时,以一介太医之身毅然奔赴沙场、尽忠卫国,回京之后更是尽心竭力辅助他寻觅仙道———— 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说出这番需要皇帝先“寻死”才能用药的言论,嘉靖都会立刻怀疑此人包藏祸心,有谋逆弒君之念! 但如今的这个商真人,他的家眷亲族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送他女人立刻享用了。 他若真有倾天的心思,之前自己饮下这“参天”仙药和那不知名,却如今被嘉靖也视为心头肉的白色仙药的时候,他只需稍稍添加一些毒剂,岂不是就能要了朕的性命? 在嘉靖看来,商云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大忠臣一个,纵使有自己的心思那也无伤大雅。 这世上,谁还能没有点私心杂念? 若全是公心,那就成了圣人了。 而在这大明朝,死了的圣人才是好圣人,活著的圣人————还是容不下的! 想到这里,嘉靖决定耐心听完商云良的话。 “朕准你直言无讳!当日之凶险,朕亲身经歷,自然知晓。就连你的师傅许绅后来也坦言,那是九死一生、回天乏术之局。” “此药既能救朕性命,且朕康復后並无任何迁延难愈的病症,便足以说明其中蕴含的仙道之力纯正昌盛,绝非邪术。” 他身体前倾,双眼逼视商云良。 “那么,告诉朕,依真人之见,朕若想体会此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真正妙用,又该如何去做?” 商云良心说简单啊,你隨便找把刀,脖子上一划就置之死地了,问题我说了你能干吗? 至於后不后生的————你都死了还管那些干啥? 当然,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跟嘉靖抬槓或者真的让他去死。 “陛下既如此信任,那臣就斗胆直言了。” 包了半天的饺子可不就为了下面这碟醋嘛———— 商云良儘量让自己把表情绷住,他继续道:“臣经过反覆探究发现,此药若想激发其潜藏最深的那部分力量,死地也並不一定要真“死”。” “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下,其药力也会以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显现出来。” “哦?何种环境?”嘉靖立刻追问。 “水下!幽闭的水下环境!”商云良语气肯定,“臣发现,在此药力发挥作用期间,若身处水下幽闭之境,其间蕴含的仙道力量便会受到某种牵引,大量匯集於饮用者的双眼之中!” “能令饮用者在幽暗浑浊的水下,获得远超常人的清晰目视之能!如暗夜明灯,洞察幽微!” 这倒不是他胡扯,初级杀人鯨本来就有这个作用,但相比於这加强心肺功能而言,就显得鸡肋一些。 而且这个作用,等商云良把猫眼药剂点出来,那就彻底靠边站了,但如今拿来忽悠嘉靖,却是十分甚至九分地好用。 “因此,陛下若想亲身体验此药之神异,又不想真正涉险,便可採用此法。” “遴选绝对忠诚可靠的大內侍卫,贴身护卫您潜入水中。” “陛下可尝试在水中,不断挑战自身憋气的极限!闭气时间越长,对药力的吸收和感悟便越明显、越深刻!所能激发出的潜能也越大!” “臣思来想去,反覆权衡,唯有这种藉助水压和闭气来模擬绝境”、激发药效的办法,最为稳妥,也最是安全可控。” 他最后不忘强调安全性,生怕道长觉得总有刁民想害他。 要濒死很容易,给脑壳来一下,或者给自己多放点血,亦或者找点砒霜当下酒菜。 这都行! 但问题是,这些事情的风险太大。 商云良知道借给嘉靖一百个胆子,他也绝不可能同意。 他要折腾嘉靖,报復他今天给自己找的麻烦,肯定不能选那种一眼假的作死方案,他有几个脑袋够嘉靖砍的? 况且,商云良自己觉得这个方案是非常有道理的。 你看啊,眾所周知,大明皇帝易溶於水,这毛病可是顽疾,说不得啥时候就得復发。 是病,就得治! 就得提前適应!提前脱敏! 我商某人作为大明太医院————哦,现在是典药局的典药郎了,能袖手旁观吗? 不能够啊! 所以,嘉靖啊,你快下水,我来跟你说说心里话。 看我不淹死你个鱉孙! 商云良一点儿都不害怕嘉靖找后帐。 你就说,喝了咱的杀人鯨,你下水之后是不是比之前强多了? 上岸之后那也是呼吸通畅,神清气爽! 太医————啊不对,神仙之间的事儿那能叫骗吗? 咱拿疗效说话! > 第148章 你拒绝不了的 第148章 你拒绝不了的 商云良离开了乾清宫。 到了最后,关於下水这事,嘉靖最终並未给他任何明確的答覆,既未点头应允,也未断然拒绝。 商云良自然也乐得装糊涂,顺势没將“杀人鯨”药剂当场交出去。 这可是你自己犹豫不决没要的哦,可不是我商云良小气不肯给! 日后若是想起来,可莫要冤枉了好人才是! 商云良知道嘉靖有一半的概率都会认为,他是因为不想交这个药剂而在这里信口扯淡。 但这並不重要。 因为他更深知嘉靖的秉性一到了最后,这位道君皇帝十有八九会被內心深处那无法抑制的贪念和对长生的渴望所压倒。 他会忍不住去想: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对吧? 这位商真人之前进献的“参天”仙药和那白色仙药,不都一一印证了他所描述的神奇效果吗? 在这方面,他商云良还是积累了相当不错的“信誉”的。 嘉靖最后一定会栽在“万一”这两个字上,不用商云良开口,他会自己攻略自己的。 再说了,我商某人也没要求你去哪个我指定好的地方。 你想去哪去哪儿,就算是去金水河里面逮王八我都没意见。 嘉靖这会儿让他先行回璇枢宫,无非是那疑心病又犯了,需要独自权衡利弊,或者再去諮询一下玉熙宫那帮专业人士的意见而已。 你隨便諮询,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 商云良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摸到道爷的脉了。 宫外的雪还在簌簌地下著,迎面吹来的寒风冰冷刺骨,打在脸上如同刀割。 不过商云良一点都不觉得难受,他这会儿的心情好得很。 隨行的宦官惊讶的看著这位商真人,嘴里哼著他们完全陌生的调子。 就这么著,商云良一路保持著不错的心情,回到了属於他自己的璇枢宫。 他已经在盘算著提前为嘉靖的冬泳行为做准备了。 虽然理智告诉他,九成九的概率,嘉靖最后都不会选择在这个天寒地冻的鬼天气里下水挨冻。 但还是那句话——万一呢,对吧? 人嘛,总是要有点梦想的,否则跟一条咸鱼又有什么区別? 暖轿在璇枢宫的宫门口稳稳停下。 商云良弯腰走出轿厢,一眼就看到了正领著十来个太监宫女,规规矩矩侍立在宫门口迎候他的白尚宫。 显然,自己上轿子往回走的时候,就有人来璇枢宫通知了她。 “奴婢恭迎真人回宫。” 白芸薇带著十来个太监宫女给商云良行礼。 —— 商云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眾人起身,便迈步踏入了宫门。 虽说他本人不喜欢这种形式主义,但不可否认,这个帝国很多事情的顺利运转,就是建立在这种东西之上。 白芸薇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微微垂著脑袋。 “去准备晚膳吧。在乾清宫那边光顾著说话,没顾上吃东西。这大冷天的,给我弄点热乎的。” 商云良站在主殿前的台阶上,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女人吩咐道。 “哦————是,是!真人,奴婢这便去催他们准备。” 白芸薇似乎刚刚在走神,闻言愣了一下才连忙答应。 她见商云良没有后续的吩咐,便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子,转身快步向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如今璇枢宫的各类机构已经基本运转起来了。 商云良的小厨房里,灶上总会备著些半成品或者容易加热的食材,以免他这个主人突然想吃东西时等得太久。 商云良看著这女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思忖道:“昨晚的抉择试炼,对她而言应该是成功的。” “也就是说,她的身体素质和抗毒能力应该是有提升的。” “一会儿用膳的时候,再仔细看看她的气色如何,顺便问问她身体还有无其他异样感觉。” “如果恢復的差不多,明后天就可以让她试一试现阶段的各种药剂了。 “我得看看,这个抗毒————到底是个怎样的体现机制了。 他收回视线,走进了灯火通明的璇枢宫主殿。 现在还不是接著奏乐,接著舞的时候。 嘉靖作死的能力还是不容小视的。 这才几天,都敢拿著两种药剂混合起来,下面和上面一起快乐,谁知道他以后还会干出来什么事儿。 就说刚才。 以嘉靖的性格,可能会拖延一段时间,但他最终还是会顶不住对於求仙问道的渴望的。 杀人鯨药剂早晚都有用武之地。 而今晚,商云良也是有“任务”的。 嘉靖不是让自己再给他炼製一些初级燕子和初级纯白拉法德吗? 商云良很清楚,这璇枢宫里,像白芸薇这样的“眼线”还有不少,自己如果一回来除了吃喝就是倒头睡觉,表现得太过悠閒,那就显得太不把皇帝的话当回事了。 他睡不睡女人,嘉靖肯定懒得管。 但要是因为缺少了“纯白拉法德”而耽误了皇帝陛下“参悟阴阳大道”,或者因为缺了“燕子”药剂而让道长无法愉快地和脑子里幻想出的“神仙老爷爷”们“面基论道”———— 那多少还是有点麻烦的。 “我多少还是得有点服务意识啊。” 坐在软椅里,商云良看著雕樑画栋的厅堂,喃喃自语道。 乾清宫里。 送走了商云良之后,嘉靖皇帝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把自己歪在暖榻上,就著明亮的烛光,试图批阅几份奏章,以期平息內心那被商云良撩拨起来的躁动。 然而,皇帝几次三番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些关乎国计民生的文字上,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目光扫过一行行字,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別处。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更多的其实是不爽。 嘉靖当然惦记那把自己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的“仙药”了! 在他看来,这玩意儿甚至比能让他“羽化飞升”的“参天”仙药诱惑力还要大! 因为成仙得道,那是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才有可能摸到边的事情,虚无縹緲。 但自己的命,却只有一条! 身为皇帝,嘉靖虽然平时自我感觉良好,真龙天子嘛,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这副肉身凡胎,跟寻常人並无本质区別—受了伤会流血,被人狠狠勒住脖子也会窒息憋死,在火场里不逃的话也是会被烧死。 然而现在,明明这仙药离自己是这么近,嘉靖却没办法得到。 这让皇帝非常难受。 这时,吕芳端著一碗刚刚熬好、还冒著丝丝热气的银耳莲子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刚把燉盅放在榻边的小几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劝陛下用些羹汤,便听到嘉靖有些烦闷的问话:“吕芳!朕来问你,你觉得方才商真人跟朕说的那番话————有几句真,几句假?” 老太监只得把刚刚熬好的银耳莲子羹放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主子问的是那些话?” 嘉靖朝他瞪眼:“你这老奴婢,明知故问!” 商云良看著摆在自己面前的银耳莲子羹,闻了闻扑鼻而来的甜香味道,非常满意。 今晚上回来,小厨房给他煮了一锅羊汤,里面搁著各种食材,再配上一张烙好的大饼,这一顿给商云良吃的热热乎乎。 说实话,这玩意儿有点像他上辈子吃的泡饃,西北那边很传统的吃法,在这京城倒是很少尝到。 虽然做出来的羊汤,腥膻味道还是有,但这时候便不要苛责那么多了。 等他心满意足地吃完,都准备离席去丹房局“上工”时,却没想到居然还有“餐后甜点”! 他看著跪坐在自己面前,正用一柄长柄银勺,小心地从燉盅里舀出羹汤,准备试温度的白芸薇,问道:“今日感觉如何?身体可都恢復过来了?” 这时候的主殿里,立在一边的侍女到还有一些,听到商真人这个问题,脸上虽然极力保持著恭谨,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互相瞟了瞟,流露出几分心照不宣的古怪神色。 她们都知道了昨晚她们的白尚宫留宿在主殿之內一夜未出,今早有人想去主殿伺候,还被商真人亲自挡在了门外,言白尚宫颇为疲惫,还在休息云云———— 这种话题在枯燥乏味的宫廷生活中显然是最好的谈资。 虽然白尚宫本人早晨出来后並未说过什么,但大家都是信的。 如今听到商真人这么问,这些不到二十岁的侍女们每个人眼中都写满了果真如此的神色。 “奴婢无恙,劳真人掛心了。” 白芸薇手上的动作不停,平静地回应道。 商云良打量了这个女人一眼,確实,跟今早那副三天不睡觉又起来跑了个马拉松的状態相比,此时的白芸薇看起来正常了不少。 她未施粉黛,因此这状態是真实的。 商云良摸著下巴。 嗯————这样来看,她的体力或者说体力恢復却是得到了强化。 现在实锤了,昨晚的实验没有失败。 “可惜啊————”商云良在心里嘆气。 “这璇枢先到底还不亚我的独立王国,眼线太多。否则直接拿个漏刻,让她跑上个一千米,记录一仆时间,这数据不就直观多了?” > 第149章 钓鱼 第149章 钓鱼 “真人在看什么?” 白芸薇的声音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 她將盛好的冰银耳莲子羹轻轻放在商云良面前的紫檀木小几上,却发现他久久没有动作。 一抬头,发现商云良正皱著眉头,一动不动地盯著她,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这副表情,让白芸薇一下子就回忆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那深入骨髓的疼痛感,一时半会儿根本就忘不掉。 讲老实话,此刻的白芸薇,寧愿商云良是用一种充满欲望、恨不得立刻將她扑倒在榻上的眼神来看她,也绝不愿意再將昨晚那番非人的体验重演一遍。 她確实害怕了。 当时一心求死以保全家人是一回事,如今知道自己完全会错了意,正常情况下的她,又没有某些深宅大院里传说的那种见不得光的癖好,怎么会喜欢让那种极致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地降临? 商云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隨意地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地应道:“无事。” 我其实是在琢磨你的体力极限和恢復能力到底提升了多少,但我怕我再详细问出来,明天这整个璇枢宫,是个人看我的眼神都会像是在看一个有特殊癖好的变態。 商云良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他伸手端过那碗温度晾得恰到好处的银耳羹,仰头“咕咚咕咚”几口便喝了个乾净。 “还行,挺甜的。” 他咂咂嘴评价道,將空碗放回几上。 “今日这莲子羹怎么回事?一点味道都没有!” 嘉靖突然恼怒地將手中的甜白釉瓷碗狠狠摔在了地上! 精致的瓷碗瞬间碎裂,残片与尚且温热的羹汤泼洒了一地,一片狼藉。 —— 吕芳赶忙跪倒在地,殿外候著的太监宫女们听到动静,更是齐刷刷地跪倒一片,將头深深埋下。 皇帝发怒了,別管是因为什么,跪著肯定没错。 这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他们屏息凝神,极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再次触及这位喜怒无常的至尊的霉头。 不过吕芳內心倒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惊慌,因为他心里很清楚,问题根本不出在这碗冰银耳莲子羹上。 御膳房送来的东西,都是经过层层查验、口味標准的。 陛下这分明是在借题发挥,发泄內心的焦躁和不爽罢了。 若真是羹汤本身出了问题,这会儿早就该厉声命令他带著人直扑御膳房抓人查办了。 殿內死寂一片,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皇帝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跪了不知多久,吕芳才听到头顶传来皇帝依旧带著余怒、却缓和了不少的声音:“起来吧,都给朕起来吧,跪在那里做什么,看朕的笑话吗?” 知道这是陛下的气性暂时过去了,吕芳这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慢吞吞地应了一句“奴婢不敢”。 隨即赶紧招呼殿外垂手侍立、战战兢兢的小太监们进来,手脚麻利地將地上的碎瓷和污渍收拾乾净。 嘉靖还是心烦意乱得很。 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实在不能立刻再去找商云良强硬討要。 毕竟,就连玉熙宫那帮“神仙”们,有时候態度都比商真人更强硬,但他们鼓捣出来的丹药效果却跟商真人的仙药完全没法比! 商真人现在是嘉靖认为唯一有机会让他真的触及仙道的人,绝不能轻易得罪、把关係搞僵。 嘉靖觉得,自己急需做点什么来排解一下心中这股无处发泄的烦闷和燥郁。 今天早晨的那三枚果子虽然好吃,但过於青涩,內里的韵味还是不足的,总是缺那么点味道。 嘉靖觉得,今晚的自己,需要尝一尝真正成熟果实的甜美滋味,才能抚平內心的躁动。 於是,他的目光转向了侍立一旁的吕芳,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长夜漫漫,朕並无睡意。吕芳,你去差人告诉永和宫的王才人一声,朕稍后便去她那里。” 正在亲自检查地上是否还有遗漏碎瓷片的老太监吕芳,听到这话直接愣住了,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他没记错的话,早上皇帝不是还在这乾清宫里大展雄风了吗? 那三位承恩的宫女还是他亲自悄悄送到皇后那里,按宫规记录在案,等著给个最低等的名分养起来的。 陛下何时变得如此勇武了? 也许十年前才有这般表现吧?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用极其委婉、隱晦的语气提醒道:“主子————您今日龙体已然————辛·————是不是————稍作安歇,更为稳妥? 万事还需以龙体康健为要啊————” 这话虽然足够隱晦,但意思还是明摆著的。 嘉靖的麵皮顿时抽动了一下。 天下男人在被別人质疑这方面能力时,那反应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他不悦道,语气变得冷硬:“多嘴!朕夜宿何处,何时就寢,何时轮到你一个奴婢来指手画脚了?!” :“去!把商真人今日留给朕的那两瓶仙药都给朕带上!一刻钟以后,摆驾永和宫!” 皇帝这话一出,轮到吕芳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了。 还来?! 陛下您到底是想干什么啊!真把那仙药当饭吃了?! 但他一抬头,看到了皇帝那在跳跃烛光映照下、写满了不耐与固执的眼睛,到了嘴边的劝諫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他深知他主子的脾气,此刻再多说半个字,恐怕就不是摔个碗能了事的了。 商真人啊,您这仙药好像坏事了啊———— 吕芳忧心忡忡地想到。 在前呼后拥、明灯开道的皇家仪仗中,嘉靖皇帝朱厚熜再一次战意满满地踏上了前往后宫的御路,即將驾临他“忠诚”的永和宫。 今晚上,永和宫的王才人估计会有一番惊喜体验。 应该吧。 翌日一大早,商云良在璇枢宫主殿的床榻上醒来。 他昨晚去了一趟丹房局,煞有介事地让负责看守的宦官们將那座巨大的青铜药釜下的炉火点燃。 他商真人要开坛炼药了! —— 他就是要给外界传达这么一个信號。 说白了,这就是做给嘉靖皇帝看的——您看,您吩咐的事儿,我可一刻没耽误,回来就加班加点给您操办上了! 商云良给白芸薇交代了一个任务,让她关注一下在自己“炼(摸)药(鱼)”期间,璇枢宫內外都有哪些人显得不安分,试图靠近打探,或者行为有异。 他不是太担心这女人还不老实,自己监守自盗。 昨晚他还没感觉到,今天过了一天,等到他再见到白芸薇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能感应到这女人体內微不可察的那一点点魔力波动了。 似乎抉择试炼成功之后,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这个距离得非常近才行,远一点的话,感知就失败了。 不过让商云良用来“监视”白芸薇倒是绰绰有余了。 嘖,咱这別猎魔人没当成,先成了大明术士了。 此刻,他坐在丹房內,看著面前药釜中已经咕嘟咕嘟沸腾翻滚的热水,慢条斯理地摸出了一瓶“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 既然皇帝拿这玩意儿给他整活,商云良虽然明面上没法拒绝供给,但私下里动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手脚,降低一下药剂浓度,还是可以操作的。 我给你加点水稀释一下,道长你总不至於能有意见吧?我这可是为了你的龙体著想啊!避免过度操劳,用心良苦! 你这得夸我啊! 商云良毫无心理负担地想道。 他从翻滚的药釜中取了些开水,小心地与原本的“初级纯白拉法德”混合、 勾兑、摇匀————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这几瓶被精心“稀释”过的药剂,过两天他会作为“新一批炼製出的仙药”给嘉靖送去。 反正这东西的主要功效也不是光关注那方面,效果比之前差一些,他完全可以用“批次差异”、“水火调和略有不同”等理由来解释。 反正独此一家,爱要不要! 没过一会儿,商云良就把今晚他该做的事情做完了。 他把弄好的药剂,一共两瓶,都收进了猎魔人药剂全书中,摆在外面的,全是他弄出来的假玩意儿,里面装得都是稍微有点顏色的水。 左右其他人又没见过真的仙药长啥样。 真要有哪个不开眼的谍子,还跟之前白芸薇一样的目的,混在璇枢宫里想偷————那就让他们偷这些“好东西”好了。 反正钓鱼执法嘛————管·用就行! 他可不会愚蠢地认为,经歷了白芸薇一事,这璇枢宫就彻底乾净了,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放鬆警惕。 若是以后事情进展顺利,他或许能成为大明国师,猎魔人药剂体系能得到官方认可乃至推广,或者坐在龙椅上的在任皇帝不再对他严格限制———— 那他自然就无所谓这些细枝末节了。 当然了,若能更进一步,他自己的实力和势力膨胀到足以无视龙椅上那位的態度———— 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只能说,他还要努力啊。 商云良望著窗外依旧漆黑的夜空,轻轻吐出一口气。 第150章 你咋又来了? 第150章 你咋又来了? 商云良將两瓶精心稀释过的“初级纯白拉法德”药剂稳妥地收好,隨后熄灭了药釜底下跳跃的火焰。 商真人为陛下炼製仙药,此等核心机密之事,自然不容许有任何閒杂人等围观。 因此,从添加“药材”到“控制火候”,这一切事情只能由商云良亲力亲为。 总得让其他人觉得商云良很忙的样子。 实际上,西苑玉熙宫那边的道士们也是这么做的,虽然他们身边跟著伺候、 学习的道童一大堆,但这种真正的“核心科技”是绝不会外传的。 他將那些用来鱼目混珠的假药瓶隨意留在了旁边的石台上,揉了揉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酸的脖颈,然后便推开静室的门走了出去。 门外,几名被指派来伺候他“炼丹”的太监和宫女正垂手恭立,隨时等候吩咐。 见到他出来,连忙迎上前,神態恭敬中带著敬畏。 商云良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他们,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令道:“仙药已然炼成,但药性尚未完全融合,需置於静室之中,吸收天地精华,蕴养灵韵。没有本真人的亲口吩咐,你等绝不可擅自踏入静室半步!若有违令者,立即逐出璇枢宫,绝不宽待!” 这些太监和宫女们倒是很配合,齐刷刷的应道:“是,谨遵真人法旨!” 虽说商云良跟道门压根就不是一个路数,但他自己没解释,嘉靖也没办法找到一个新的体系给他安在脑门上。 於是,在这京城上下绝大多数人眼中,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商真人”,自然又被归入了某位隱世不出、道法精深的道门高士行列。 不少好奇之人还曾煞有介事地去查过各大道派的名录谱系,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而道门內部,对於突然空降这么一位地位尊崇的“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同样感到十分茫然。 当然了,查不到也就查不到了,不会有人傻到因为这事儿去跟皇帝抬槓。 商云良甩著袖子离开了丹房局。 他这一趟忙碌了一个多时辰,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不行,不能再熬夜了————”商云良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再这样下去,嘉靖有没有事我不知道,我自己的肝恐怕要先扛不住了。 他回到了主殿,打算歇息了。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白芸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见到商云良微微頷首,这才迈步走了进来。 和昨晚一样,她手中依旧捧著那个装满洗漱用具的紫檀木托盘。 “真人,奴婢伺候您梳洗安寢。”她声音平稳地说道,同时朝著商云良极快地、不易察觉地眨了一下眼睛。 哦,这是来跟我匯报来了。 商云良心里瞭然。 不过,这一次的梳洗过程,可没有再上演什么“孤男寡女、屏退左右”的戏码。 白芸薇指挥著几名宫女,打水的打水,拧毛巾的拧毛巾,伺候得周到细致。 你还別说,你还真別说! 被一群年轻宫女围著,有人给你仔细擦脸净手,还有人端来温度適宜的热水给你泡脚按摩————这种感觉確实相当不错。 比商云良前世二三百块钱在洗脚城得到的服务体验要强上不少,至少这些宫女一个个都尽心竭力,战战兢兢,没一个敢有丝毫敷衍。 態度是端正的! 等到一切都收拾停当,白芸薇指挥著宫女们將用过的器具整理好端出去,自己却独自留了下来。 商云良和她都清晰地听到几声极力压抑的、带著暖昧意味的窃笑,余光也瞥见了那些宫女们离去时互相交换的、充满深意的眼神。 厚重的殿门被缓缓合上。 白芸薇先是走到门边,侧耳仔细倾听了一会儿,確认外面確实无人窥听后,这才返身来到商云良面前的蒲团上,整理了一下裙摆,姿態端正地跪坐好。 “回稟真人,”她压低了声音,开始匯报,“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在您进入丹房局炼药期间,多加留意宫苑各处的动静————”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確如真人所料,奴婢暗中观察了一阵,直至真人您出来,期间发现真有那么几个行跡可疑、不太规矩的身影在丹房局附近徘徊窥探。” “奴婢並没有上前阻止,只是將他们都记录了下来了。” 这是商云良对她的要求,先不要打草惊蛇。 商云良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丹房局附近灯光晦暗,隔著那么远的距离,你都能认清楚那些人是谁?” 白芸薇垂著头,声音低低的回答:“奴婢身为真人的尚宫,做好这些事是奴婢的本分。” “不过那几个人没有靠的太近,都是宫里各局的人,他们若要靠近,就太明显了,门口值守的人会发现的。” 商云良斜睨了她一眼,调侃道:“呵,这些人倒还算心里有数,知道即便是要替他们背后的主子办事,也得讲究个循序渐进,不能太著急。要我看啊,这整个璇枢宫里,就属你白尚宫的胆子最大,这才几天就敢直接动手。” 白芸薇低著头,不吭声了。 这个话题不宜多聊,商云良便扯开了话题:“我在丹房局的桌案上留了几瓶仙药————” 白芸薇一听这话,豁然抬起头,声音焦急道:“真人怎可如此?万一陛下的仙药有失,该如何是好?” 商云良摆了摆手,安抚道:“假的,我自然不可能这么疏忽大意。” “我跟你说这些,是要你今晚再辛苦一趟,给我死死盯住丹房局那边,留意是否真有人胆大包天,敢深夜闯进去。” “暗中观察,伺机窥探的,你给我把名字记下来,若是敢直接闯进去,等他们拿著东西出来,人赃俱获。” “听明白了吗?” 白芸薇认真地点了点头,对於商云良这番布置並无任何异议。 在这深宫之中浸淫多年,能混到六品女官的位置,她自然不是一张什么都不懂的白纸。 以往东西六宫各主位娘娘之间明爭暗斗,这种互相安插眼线、偷摸打探消息的事情简直司空见惯。 甚至有些宫女太监本身就是“身兼数职”的多面谍子,谁给的钱多就给谁办事。 挣银子嘛————不寒! 虽然如此,但那些妃嬪多少还顾及一下皇后和陛下的脸面,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 然而,她要伺候的这位商真人可没有这个顾虑。 东西六宫的女人们,哪个不知道陛下如今对於修道成仙的执念有多深? 她们只是没这个资源去寻找各路神仙来为她们办事。 唯一能做的,估计只有在皇帝来的时候穿上道袍,扮演道姑来给皇帝玩点的。 而这位商真人可是有真本事,能炼製陛下求仙问道所用的仙药的。 他要不满意,后宫可能除了皇后以及几个贵妃之外,剩下的在他面前连根毛都算不上。 “是,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安排人手,定不负真人所託。” 她低声应道,隨即起身,行礼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殿外。 树欲静而风不止。商云良本想好好睡个懒觉,奈何总有人不让他安生。 因为吕芳这老太监又来找他了。 “吕公公,何事啊?”商云良揉著还有些惺忪的睡眼,看著一大早就杵在自己面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相当无语,“你这昨天才来找过我一次,总不能这一大早的,陛下他又在乾清宫里————” 能不能让人————消停点? —— 吕芳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尷尬的笑容,试探著问道:“真人————您昨夜辛劳,可是————已然为陛下將那“参天”仙药和那————那白色的仙药,都炼製好了?” 商云良瞅了这老太监一眼,眉毛扬起,心里暗道: 咋的?这是连装都不打算装一下了?我昨晚才炼好,你今早一开门就知道了?这不明摆著告诉我,我这璇枢宫里外都是你们的眼线,时刻被监视著吗? 虽然我也知道就是了。 商云良先是点了点头,在看到吕芳脸上立刻露出愁苦之色后,又摇了摇头:“炼製是炼製好了,但仙药非凡物,刚炼成时药性躁烈,还需放在丹房局的静室之中,藉助地脉阴气调和一段时日,方能圆融通达,供陛下使用。” 他反问道:“怎么?陛下那边急著等用吗?” 一听这话,吕芳顿时变了脸色,把手摇成了大风车。 “別!別!陛下没催!陛下没说!是————是咱家自己,私下里过来找您的。 “” 老太监紧张地左右看了看,一副生怕有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內容的模样。 商云良知道他的意思,心说你们一个二个这没事屏退左右的毛病都是跟谁学的? 他对侍立在殿內的几名宫女挥了挥手:“这里无需伺候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等到殿內彻底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吕芳才凑近几步,將声音压得极低,脸上带著恳求之色说道:“商真人————咱家求求您————您能不能————想办法暂缓几日,再给陛下呈上那仙药?” > 第151章 不能死的理由 第151章 不能死的理由 嗯?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你作为嘉靖最信赖的“內相”、司礼监掌印太监,如今却悄悄来到我这璇枢宫,告诉我不要再听从嘉靖的命令? 这到底是要干哈呀? 我特么怎么隱隱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商云良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捻著衣袍的袖口。 晨光透过雕窗欞照进来,却驱不散这宫殿內的凝滯气氛。 他没想清楚吕芳这么做的原因,这老傢伙不是一直对自己给嘉靖送药是赞成態度吗? 今儿这是唱的哪一出? 怕不是要搞什么大事吧? 臥槽,別带上我啊! 商云良瞪著眼睛,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刚刚起床的慵懒睡意顷刻间消散无踪。他整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你可別想忽悠我嗷,实在不行我就捂著耳朵全当没听见。 等我以后把嘉靖搞定,舒舒服服当我的大明国师,可没打算现在就掺和进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中啊。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上门了,在没彻底说清楚之前,商云良也不好直接赶人。 他只能硬著头皮,压低声音问了一句,语气里带著试探:“吕公公,你这话可真是让我为难了。我岂能违背圣意?还请你明示,这究竟是为何?” 吕芳的脸色很臭,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灰。 他似乎要说出的话非常难以启齿,嘴唇囁嚅了几下,又抿紧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长长地嘆息一声,说道:“商真人啊——您是不知。昨晚,陛下点了永和宫的王才人侍寢,咱家劝了又劝,说是龙体为重,可陛下根本听不进去——咱家没办法,只能跟著陛下去————”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声音压得更低了:“陛下——还是用了您给的那种白色的仙药————还配合著参天仙药一同服下了。” “今天这一大早,內阁就递上来宣大总督翟鹏的报功摺子,这是急事,也是好事,咱家去叫了半晌,陛下却都没有丝毫醒来的意思。” “商真人啊,咱家知道您献上这两种仙药,本意绝不是为了用在这一道上。 您是一片忠心,希望陛下早日修炼有成。” “但现在的情况就是这般,陛下他————使用这两种仙药,相较於之前体验非常,根本没有任何节制,也没有顾及龙体的意思。” “咱家就是在担心啊,”吕芳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却听得出来沉重,“你说陛下他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商云良心说得亏这年头没有录音笔,这地方就咱俩人,否则但凡我有坏心思,给你留下证据,就这最后一句话,都得让你吕芳吃不了兜著走。 他当然听明白了吕芳的意思。 这老太监是在担心嘉靖最近压制不住欲望,在药力作用下“炮火连天”,龙体受不了,或者直接得了马上风,出意外暴毙。 毕竟这史书上因为这种事原地掛掉的君王也不是一两个。 就算没事,腰子报废了也是很麻烦的! 商云良沉吟了片刻,指节轻轻敲打著紫檀木桌面,发出篤篤的轻响。他觉得吕芳的担心不无道理。 说句他的心里话,现在的嘉靖皇帝能死吗? 无论是从商云良个人的利益考量,还是对整个大明帝国而言,嘉靖此刻去阎王爷那里报到都是绝对不划算的。 现在的太子朱载那小子才只有六七岁,说白了就是个奶娃娃。让他当皇帝,就等於是搁在台上的傀儡,任人摆布。 难道让方皇后出来垂帘听政?对不起,我大明一朝,为防止外戚干政,皇后都是从平民或者低级官员家中遴选,根本不存在根深蒂固的后党势力。 你让方皇后出来有什么用?她镇不住场面。 皇后支楞不起来,朱载壑这小子忽略不计,严嵩现在立足未稳,夏言在一旁虎视眈眈,勛贵集团又是那么个鸟样———— 嘉靖要是现在掛了,底下这帮人非得打出狗脑子来不可,朝局立刻大乱。 再说他商云良自己,在嘉靖皇帝那里取得信任和话语权还需要时间,他得一步步来。 现在这个阶段,嘉靖要真是出了事儿,九成九他都得和玉熙宫里那帮装神弄鬼的“神仙”方士们一起背锅,不死也得脱层皮。 所以,嘉靖现在还真的死不得。 商云良在心里感慨一声:“要是老子现在能量產绝对听话的猎魔人军团,还有能被我独自————不,哪怕是方皇后或者太子也能参与的完整药剂產线,我再真成了朝野上下都认可的大明国师,根基稳固————” “要是嘉靖真出了事儿,半死不活的情况下,老子可能都会推他一把,助他彻底羽化飞升了。” 可惜啊可惜,现在时机远未成熟,羽翼未丰,嘉靖这棵老歪脖子树还不能倒。 收回飘远的思绪,商云良看向了忧心忡忡的吕芳,沉吟了片刻,低声道:“吕公公的担忧,我明白了。您倒是可以暂时放宽心,这新一批的仙药本身就需要在我这丹房里静置一些时日,汲取天地精华,陛下来问我,我也是这般回稟,能拖上一阵。” “但我能挡住一次,两次,第三次陛下要问,这仙药我还得往上交。” “倒是吕公公你得想想办法,让陛下节制一些才是,或者找到一个能说服陛下的人。” 吕芳当然知道,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无奈说道:“陛下生母,慈孝献皇后嘉靖十七年的时候离开了陛下,除了这位,能真正制住陛下的人就没有了。” “更何况是这等闺帷之事——咱家也没办法拿到前朝去说,陛下最是忌讳前朝诸公干涉他的家事。” 毕竟,这很容易让唤醒嘉靖大礼议时期的记忆。 要是真让那个时候的嘉靖重现上號————呵呵,那就都等著完蛋吧。 商云良闻言,也只能无奈地摊开手,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那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前面刚答应陛下炼製仙药,这后面就因为陛下临幸后宫妃嬪我就不给他吧?” 吕芳心里也清楚,他今天来就是琢磨著让商云良这里先別把仙药呈交上去,能拖几天是几天。 他想办法让皇帝收敛收敛,真要是在床榻上出了事,那才是丟人丟大了。 “唉,看来也只能先这样了。”吕芳重重地点了下头,“这些烦忧之事,暂且就让咱家来想办法周旋吧。仙药的事,便只能拜託商真人您了!务必————缓一缓。” 老太监朝著商云良郑重地行了一礼。 隨后,他不再多言,转过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璇枢宫,那枣红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晨光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商云良並没有像吕芳那么著急,毕竟这不是他现在能管的,著急也没用。 他在按部就班地做他该做的事。 比如,找白尚宫来问问昨晚璇枢宫里的具体情况,顺便————找她测试一下那半吊子的“抉择试炼”效果如何,看看能不能再有所进展。 —— 不过,当白芸薇来见商云良的时候,却给他带来了一条意外的消息。 她跪在商云良面前,这次没有激动,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感觉,难得的恢復了她那张似乎天生的扑克脸:“真人,娘娘那边传来消息,想让我从您这里——想办法探听出,您进献给陛下的仙药,究竟有何神异之处?为何陛下近日————” 这女人说著,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了商云良一下,又迅速低下:“真人饶过奴婢一命,奴婢记得真人的大恩。若此事关乎重大,不便外泄,那奴婢——便回稟娘娘,推说实在探查不到,一无所知便是。” 商云良盯著这张缺乏表情的脸蛋。 呵呵,说得倒是乖巧懂事,不就是希望商云良別让她给个错误的答覆送过去嘛。 不过也无所谓,商云良也压根就没打算给这女人说。 “这不是你现在该关注的事情,皇后那边,就说你从我这里套不出来就是。” 再不理会这女人,商云良心中思忖:“看起来皇后一定也注意到了嘉靖的反常了,这就好比一块田地都乾旱结块了,耕田的牛原本压根不搭理,整天就知道吃草睡觉,结果突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天之內吭哧吭哧干了之前好几天的活,这变化太过明显,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再看看吧,皇后也是个聪明人,以后说不得还得借用一下她的力量。” “嘉靖再这么折腾下去,如果吕芳和其他人都劝不住的话————那我也得提前做两手准备了。” > 第152章 再次测试 第152章 再次测试 方皇后这个女人,商云良一直没看懂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要说她无欲无求吧,自从商云良来到这嘉靖年间之后,几乎所有的大事你都能看到她的影子。 但你要说她真的做了什么,那也没人能抓到把柄。 商云良曾一度好奇,私下里寻了个机会,装作不经意地问过太子朱载壑那小子,问他与皇后娘娘的关係究竟如何。 而得到的回答却是,皇后娘娘待他极好,时常有事没事就会遣人將他接入坤寧宫玩耍,赏赐些精巧的玩意儿,询问课业,关怀饮食起居。 更耐人寻味的是,太子本人对此並无牴触;嘉靖心知肚明也没表示任何意见;甚至连太子的生母,那位相当低调的王寧嬪,对此也毫无异议,仿佛一切都理所应当。 总而言之,是个很复杂也很手腕的女人。 记忆里,她会死在四年后那场诡异而惨烈的坤寧宫大火里,而彼时的嘉靖,会冷眼旁观,甚至阻止宫人全力营救她。 也不知道如今的方皇后,会不会走上一模一样的道路。 商云良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都甩出了脑海。 现在想这些还有点早,四年之后的事情,估计早就面部全非了。 在他对面,白芸薇依旧保持著標准的跪坐姿势,臻首低垂,露出白皙修长的后颈。 她期间悄悄抬起眼,偷瞧了商云良好几次,发现这位真人一直沉默不语,目光不知投向何处,显然正沉浸在思虑之中。 殿內静得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她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这才试探著轻声开口,打破了寂静:“真人,若暂无吩咐————那奴婢先告退?” 商云良被她的声音从沉思中拉回现实,他抬眼看了看她,摆了摆手:“不急,先留下,等下还有些事需要你来做。” 白芸薇轻轻点了点头,不吭声了。 这女人的身体基本上已经恢復过来,气色也红润了不少。。 商云良觉得,再拖延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迫切地想知道,这经过“抉择试炼”初步洗礼之后的人体,对於他现有的这些药剂会產生何种不同於寻常的反应。 是效果会得到增强?吸收更快?耐受性更高?还是会產生某种意想不到的异变? 这都得实验了才知道。 商云良倒也不害怕给这女人折腾死,真出了问题,一瓶白蜂蜜他隨时备著。 灌下去应该就能救回来。 他把白芸薇搁在外室,自己走进里间,开始琢磨今天的实验该怎么进行。 “正常情况下,一个严谨的实验,我应该再找一个人过来,设立一个空白对照组,进行对比观察。” “但现在肯定是行不通的。” “好在这些药剂什么毛病我都心里清楚。” 商云良看著被他摆在桌案上的六瓶药剂,指尖依次点过,沉吟道:“初级海克娜还是先算了,这玩意儿容易让人没脑子。” “我要是现在给她灌下这玩意儿,天知道在脑子不太聪明的情况下,这女人会於出什么惊人的举动?別折腾半关,没得到实验数据,反把我这璇枢宫给拆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那么这次实验,”他的目光在剩下的几瓶药剂上游移,“就在杀人鯨”、燕子”、以及纯白拉法德”,还有马里波森林”这四个里面选一个?” “嗯————”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今天时间还算充裕,那就————把这四种药剂的基础反应都过一遍吧,看看她的变化。” 打定主意,商云良先挑出来了一瓶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 这东西的作用是短时间內大量刺激肾上腺素的分泌,压榨身体潜能。 说白了,就是临时开无双用的。 但副作用也很明显,那就是在时间结束之后,两个腰子会疼到使用者觉得自己腰断了。 商云良自己就曾出於科研精神亲身体验过一次,那深入骨髓的酸爽滋味,直接让他当时是扶著墙根一步步挪著走的,每一步都牵扯著后腰难以言喻的痛楚。 最后还是用了一瓶白蜂蜜作弊才恢復正常。 不过这一次,他经过权衡,还是决定先挑选这个药剂给白芸薇使用。 因为嘉靖也不知道这东西,就算是传出来,白芸薇从商云良这里扶墙而走出,在这宫廷之中,也只会传成另外一番意思。 嘉靖就算偶然听闻,大概率也只会一笑置之,不会多加在意,反而可能觉得他这位商真人跟他一样,果然龙精虎猛。 至於以后———— 嘉靖还是先担心担心他自己那两个正在被酒色过度透支的腰子吧。 採用和上次类似的方法,商云良將一份足量的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小心翼翼地倒入了一个素雅的长颈瓷瓶之中。 这细颈瓶的设计比上次那个阔口茶杯好用多了,瓶身细长,瓶口窄小。 白芸薇除非刻意將其中的液体倾倒在地,否则哪怕喝进嘴里,她也根本看不清楚內里药液究竟是何等色泽与质地。 等到都收拾好,商云良把另外的五瓶药剂收回去,確保万无一失后,这才清了清嗓子,朝著门外喊了一声:“白尚宫,进来吧。” 守在外间的白芸薇听到商云良的召唤,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仔细地整了整自己宫装的裙摆和袖口,这才迈著步子,朝著內室走去。 说实话,在之前的很多次,商云良叫她进入內室的时候,她內心深处都曾不由自主地预想过,自己或许会在那铺著锦缎的榻上,与这位身份特殊、权势日隆的男人度过一个难以言说的夜晚。 她来之前便做好了这个准备。 刚刚被调到璇枢宫的时候,她原本以为自己將要服侍的,会是一个枯瘦乾瘪、身著道袍、散发著丹砂气息的老道士。 却万万没想到,实际相见,映入眼帘的竟是这么一位面容俊朗、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商真人”。 白芸薇不得不承认,哪怕纯粹以一个女性的审美角度去看,她从商真人这张稜角分明的脸上也挑不出什么明显的毛病,剑眉星目,若真要说有什么不足,大概只有一点: 他的鬍鬚不算浓密茂盛,只有上唇处留著一点修剪得极其整齐的短须,下巴和两腮则颳得乾乾净净,泛著微微的青色。 但这只是个小问题,根本不影响这位商真人整体的气度。 可惜的是,白芸薇在他看自己的眼里,总是能读出几分戒备的味道。 如今再次被他叫进这內室,白芸薇的心境反而坦然了不少。 左右她的一些心思都是镜水月,那便无需再考虑什么了。 商云良看到白芸薇进来,在那张天生的扑克脸上扫视一眼,便指了指桌案上摆著个长颈瓷瓶,说道:“来,白尚宫,把这里面的东西喝了。” 白芸薇的目光触及那似曾相识的细颈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眼神也隨之有些恍惚,脸色几乎是立刻便微微发白。 商云良就知道这是勾起了这女人的痛苦回忆了。 似乎是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她连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高耸的胸脯隨之明显地上下起伏,努力平復著骤然加快的心跳。 她抬起眼,看著商云良,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挪动脚步走了过来,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握紧了那冰凉细腻的瓷瓶。 商云良冲她点了点头,安抚了一句:“放心,只喝这一瓶。不会再有那个晚上的感觉。你只需要放轻鬆,仔细体会,然后告诉我你喝完之后的详细体验便是。” 但看白芸薇的反应,他就知道自己这话显然没有什么安慰效果。 他倒是有些庆幸,眼前这女人並非那种遇事只会爱哭哭啼啼、惊慌失措的性子。 虽然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那白皙的手掌因为过度用力而暴起的细微青筋,但她硬是咬著牙没吭一声,猛地扬起雪白的脖子,將这一瓶满剂量的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给一口气灌了下去。 动作乾脆利落,甚至带著点狠劲。 很坚强,一直如此。 商云良默默评价道。 上一次试炼的时候,哪怕到了最后关头,意识濒临崩溃,这女人都奇蹟般地控制住了自己的下半身,没让自己露出什么丑態来。 估计,跟她小时候的经歷有关吧。 假设她那时候讲的话是真的。 “坐下吧,”商云良指了指旁边一个铺著软垫的绣墩,“估计產生效果还需要一段时间,没必要一直站著乾等。” 白芸薇道了声谢,沉默了一阵,轻声问道:“是一刻钟——对吗?” 商云良眯了眯眼,这女人倒是观察敏锐,上一次慌乱成那个样子还有心思计时。 不过他也没否认,点点头,证实了她的想法:“是,大概如此,你做好准备便是。” 药剂会导致肾上腺素短时间內大量分泌,会使得使用者心跳加速,血管收缩,呼吸急促,並且身体不自觉地发抖。 而腰疼,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对视著,一刻钟的时间悄然而过。 看到白芸薇开始渐渐变化的脸色,商云良就知道,反应,来了。 > 第153章 越强越弱 第153章 越强越弱 白芸薇那张仿佛万年不变的扑克脸,此刻终於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难以自控的表情变化。 素白细腻的脸蛋上开始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明显的红晕,如同染上了最好的胭脂。 不过这並非因为她此刻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旖施念头,纯粹是药剂作用下,肾上腺素开始飆升,导致她的心臟搏动骤然加快,血液奔涌上脸。 “真人————” 白芸薇微微喘息著,抬起眼睛,望向桌案后冷静观察的商云良,开口低低唤了一句。 她原本以为又会是那般撕心裂肺的剧痛。 然而,当她怀著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煎熬般度过这漫长如年的一刻钟后,真正汹涌著漫上身体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她突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无法抑制地激动和兴奋了起来,一股莫名的感觉在四肢百骸间流窜,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咚咚作响,又快又重。 白芸薇自然无法理解什么是肾上腺素,更不可能明白这其中复杂的生理原理。 她只是凭藉本能,努力描述著自己的感受:“奴婢————感觉,心跳得很快,非常快————还有点喘不过气,胸口发紧————” 商云良能清晰地听到白芸薇那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上次抉择试炼的时候,这些药剂本来的效果在魔力的衝突中都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疼痛。 “无事,你不用紧张,这是喝下后的正常反应,性命无忧,不会伤及根本。” 商云良给白芸薇倒了杯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耐心等一会儿就好,过一段时间,这种强烈的效果便会逐渐减弱、消退。” 商云良仔细观察著白芸薇,心道:“看起来,完成抉择试炼之后,药剂对於白芸薇的基础效果似乎並没有减弱,药力发挥得很充分。” “但似乎也並没有表现出非常明显的增强效应————或者说只强了一点点,至少初级马里波森林是这样。” “她对魔力应该也產生了微弱的敏感性————等初级马里波森林的药效完全过去,再拿初级燕子实验一下,或许能得出更准確的结论,也好跟嘉靖那边的反应做个对比。” 抉择试炼在身体素质这方面,应该是强化了她的身体恢復能力。 昨晚上这女人被他派出去加了一晚上班,今天过来,只是浅浅的打了几个哈欠。 白芸薇仍旧在急促地呼吸,素手捏紧了裙摆,她踌躇了半天,一双眼睛看著商云良,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如同耳语:“真人————奴婢、奴婢尝得出来,您刚刚给奴婢喝的这个————那天晚上,似乎也喝过类似的————”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聚勇气,才继续问道:“真人能否————能否告诉奴婢,这究竟——是什么?奴婢喝了之后,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商云良知道她肯定想问,想了想,以防这女人胡思乱想自己脑补,他淡淡地回答:“还记得那天晚上我给你说的话吗?” “我要你记住那时你所承受的痛苦。” “你现在所遭遇的一切,所体验的所有感觉,无论好坏,都只是一场必要实验的步骤和过程。” “说不得,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可以凭藉你自己的力量,亲自去把你那父亲和幼弟,从泥潭里带出来。” 白芸薇沉默了。 但那微微收缩的瞳孔,攥的发白的手掌以及微微颤抖的身体,却昭示著她心里的起伏波涛。 过了好一会几,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用一种她自己也不知道含著什么情绪的声音,幽幽地说道:“看来————奴婢那天晚上,在真人面前,真的是什么都————说了啊。” 商云良没回答她这句话,这女人在入宫之前的身份有点意思,跟江南那边居然还有些攀扯。 不过,那都是陈年旧帐了,商云良现在没这个能力,也暂时缺乏足够的兴趣去深入探究。 他知道,在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作用下,人的情绪本就很容易被放大,变得衝动和感性。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著,等待著白芸薇自己消化,平復激盪的心绪。 过了很久,也许是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的效力慢慢消退,这女人终於是调整过来。 她朝著商云良叩拜行礼,那独有的、带著些许沙哑的烟嗓中,透著她自己可能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郑重:“若真有那么一日,白芸薇无以为报,此身任凭真人驱使,直到白芸薇死的那一天。” 商云良已经懒得跟她重复你的身体本就是属於我的这种话。 这女人是嘉靖赐给他的,但这和她自己从心里认为自己属於他那是两回事。 就这么著吧,老打击她也没意思,顺其自然或许更好。 “起来吧,不用跪著。” 商云良刚说一句,白芸薇却突然低呼一声,眉头瞬间蹙起,一只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直接伸到背后,按在了自己的后腰上。 一瞅她这个动作,商云良就知道,这是初级马里波森林药剂的副作用上线了。 “真人————奴婢、奴婢的后腰突然有些酸胀,有些————微疼,酸酸麻麻的,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白芸薇也不是个傻子,已经逐渐明白,这位商真人,恐怕对自己喝下去的每一种东西会產生的效果,都有一个大致的事先预估。 商云良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疑问,他敏锐地注意到了白芸薇此刻使用的措辞“酸胀”、“微疼”,而不是他亲身体验过的那种断了腰的感觉。 他走过去,在这女人的身后站定,伸手绕过她的双臂,把她从地上托起来。 然后,他伸出手指,精准地按在了白芸薇刚刚用手捂著的后腰位置,轻轻按压了一下,感受著肌肉的紧张程度,同时问道:“你这里是酸胀?不是疼痛?我的意思是,那种疼到影响行动的程度?” 白芸薇的身体因为他的触碰而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住商云良的胳膊,但她生生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去体会腰间的感觉,然后肯定地回答了商云良的问题:“不,回真人,没有那么厉害,甚至——严格来说都不算是疼,就是一种很沉、很胀的感觉,像是干了很久的重活后的那种酸乏。” 商云良追问道,手指又稍微加了一点力:“你確定么?仔细感受。” 白芸薇点了点头:“奴婢確定!” 副作用的表现减轻了啊?商云良心中立刻得出初步结论。 不,这或许不应该简单地称之为减轻了,更准確的描述,应该是她本身的身体对於这类药剂带来的负面感受的抵抗能力和耐受閾值增强了! 这就是抗毒性增强所带来的直接效果体现吗? 理论上来说,如果这种程度的副作用她能轻鬆承受,仅仅表现为腰酸————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尝试给她使用效果更强、但副作用也更猛烈的药剂? 商云良说不得可以放开魔力输出,搞出点强效版? 不对呀,那这么说,中级马里波森林药剂是什么效果啊? 这个问题只能在之后的猎魔人药剂全书里面找答案了。 “那也得我先顺利完成一次初级青草试炼,真正製造出一个稳定的猎魔人样本出来,才有可能解锁中级药剂的配方和知识————” “唉,任重而道远啊————” 商云良在心里嘆息一声。 在后续的一段时间里,商云良让白芸薇做了各种动作,摆出各种姿势,仔细观察她的反应和表情。 最终他確定,这女人確实没跟自己演戏,她是真的不感到难以忍受的疼痛,最多就是停留在腰肌酸软的范畴。 而这相比於原版那快要废了腰子的状態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行了,停下吧,不用再做了。” 商云良出声制止了白芸薇,摆了摆手。 “去洗洗自己,辛苦白尚宫,用完午膳就休息吧。” 他注意到,早上这一番折腾,这女人早已出了一身细汗,里衣恐怕都湿透了,额前的髮丝也湿漉漉地贴在她光洁的脑门上。 “奴婢遵命。奴婢先去梳洗,稍后————再过来伺候真人用膳。” 白芸薇答应一声,一只手仍下意识地轻轻捂著后腰,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迈著步子,一步步慢慢地朝著殿外走去。 商云良看著她的背影,摸著下巴,思索著:“副作用在她的身上被削弱,而她只是经歷了半吊子抉择试炼。” “那如果是完整经歷过抉择试炼,岂不是能基本抵抗住副作用?” “妈耶!要真是这样,那初级海克娜那种把副作用当正面buff的,岂不是直接没了?” “而且,万一嘉靖后面自己作死,自己开启了抉择试炼,他通过之后,那我还怎么折腾他?” 商云良一拍大腿! “这不是史诗级削弱吗?”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这叫什么? 非常经典的越强越弱是吧? 別真这么玩啊! > 第154章 敌在玉熙宫? 第154章 敌在玉熙宫? 待到下午,商云良再拿了一瓶纯白拉法德药剂对白芸薇进行了测试。 而实际结果,显然不出商云良所料: 白芸薇確实感觉到了燥热,但在商云良冷静的注视下,她表现出了极强的自控力—一仅仅是有几次下意识地想要將微凉的手掌搁在微微敞开的领口处,但动作都只进行到一半便猛地惊醒般硬生生止住了。 相比於嘉靖那喝了纯白拉法德后就管不住自己、亟需宣泄的熊样,白芸薇此刻表现出的克制与理性,无疑是相当不错。 到了这里,剩下的几种药剂就没有必要再测试了。 初级抉择试炼带来的基础效果已经非常清晰明了地展现在商云良眼前: 白芸薇现在面对这些链金药剂,能够在完美保留药剂原本正面效用的情况下,凭藉显著增强的身体耐受性,豁免掉大约六七成的副作用效果! 这就对了! 如果没有这种至关重要的基础性抗毒提升,那后续要是进行真正凶险无比的“青草试炼”,將那由“母亲之泪”、“野黑麦汁”和“茅草汁液”等多种凶猛成分组成的“青草煎药”直接注入试炼者的血管中,岂不是来一个死一个? 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生存下来的机会! 这都还没谈后面那些正牌的,毒性一个比一个酷烈的猎魔人战斗药剂呢! 光是“青草试炼”这一步,如果身体基础跟不上,没有前期的抗性铺垫,那后面的所有计划都是纯属瞎扯淡! “不过,抉择试炼过程中的魔力衝突问题,依旧是个巨大的隱患。” 商云良的兴奋很快被冷静的思考取代,“我必须尝试在下次进行试炼时,从一开始就引导那股狂暴的魔力,而不是任由其猛烈衝突。否则,按照现在这种半吊子状態,完整的抉择试炼成功率恐怕极低,应该没几个人能硬抗过去。” 猎魔人试炼中,本身就需要术士全程参与,而商云良现在,就在主动向这个角色靠近著。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嘉靖近日来异常龙精虎猛、连续召幸嬪妃的消息,还是无可避免地传到了宫外。 儘管吕芳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已经拼了老命地在捂盖子,动用了东厂和锦衣卫的力量严厉弹压,但这等宫闈秘闻依旧如同滴入水面的油,迅速扩散开来,仅仅两三天时间便传遍了京城大小官场。 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宫中的那些眼线们一个个突然集体发力之外,那就只剩下一个更为可能的解释一是有有人在故意地、有组织地往外散播消息,推波助澜! 而正巧,当商云良又一次见到吕芳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里面的內情。 还是同样的地方,商云良看著坐在自己对面,连客套都省了、正端起茶杯大口灌著茶水的吕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这人怎么一天到晚往我璇枢宫这里跑?陛下那里不问你去了哪里吗?” 老太监此刻根本没心思接这个话茬,他一口气把杯中那点凉透的茶水喝乾,长长地出了一口胸中的鬱结之气。 他將茶杯重重搁在桌上,一双因为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著商云良,直接就道明了他今天的来意,声音沙哑而急促:“商真人!咱家今天来,不是来喝茶的!是想告诉您,陛下近些日子如此这般————不知节制,確非陛下之本心啊!” 吕芳上来先替嘉靖甩锅,然后语气带著愤懣地说道:“昨天陛下偶然间跟我谈起此事,说这所谓“阴阳大道於修行有益”之说,乃是玉熙宫的那几位神仙所授的秘法!” “此事我事先並不知情,等到后面我询问其他人,这才知晓陛下趁我去外朝传旨的时候,摆驾去了一趟玉熙宫,应该就是在那时被他们给————蛊惑了!” 吕芳把最后这两个字咬得极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作为內相,处事圆滑,除了皇帝明確表態之外,他一般很少在背后使用这般带有极度明显个人倾向和贬斥意味的词汇。 而这一次,显然,玉熙宫的某位或者某些人,把这位大宦官给激怒了。 商云良闻言先是有些愣神,因为他这璇枢宫也在西苑,与玉熙宫相距並不算太遥远,但他压根就没听说嘉靖最近来过西苑啊? 难道皇帝这次搞的还是低调的“白龙鱼服”、微服私访不成? 怎么?这是专门躲著我? 不过这种细节並不是当下的重点,因为商云良从吕芳的话里已经听出来了弦外之音。 玉熙宫的人,这是借著这件事儿,明自张胆地跟自己打擂台啊! “您这位商真人,虽然是陛下封的“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但我和陛下都知道您並非道门体系,陶神仙他们想知道更不难。” “这段日子,陛下常常召见您,而几乎不召见玉熙宫之人,这便是缘由了! “” 商云良没问什么“陛下是否知晓玉熙宫之人故意如此”之类的蠢话。 因为以嘉靖那精熟无比的帝王心术和多疑性格,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些事儿背后的弯弯绕绕? 道长只不过是巧妙地借著这些人的说辞,给自己一个顺理成章的台阶下,把他心中明知可能有些不妥、但又难以抗拒的事情,包装成“於修行有益”的合理行为,至少是用来说服他自己心安理得。 商云良能说这是无妄之灾吗? 显然是不能的,他的到来等於是从根子上砸了这帮人的饭碗,动摇了他们在皇帝心中“独家神仙”的地位。 他们能跟自己和睦相处才是咄咄怪事。 而且这帮人好歹毒刁钻的心思!他们这么干了之后,几乎是使自己处於了不败之地: 嘉靖没出事儿,龙体无恙,那叫他们这些人的“阴阳双修有益”理论完全正確,他们功劳一件。 反过来,嘉靖要是真因此出了什么事,伤了根本甚至更糟,那首要责任也是商云良这个提供“虎狼之药”的人先顶上,是他的问题! 然后才可能轮到他玉熙宫理论错误的次要责任。 吕芳嘆了口气,又说道:“外朝现在已经快要闹起来了,那些六科给事中已经在联名准备上书了。” “在这件事儿还没被彻底闹到不可开交、无法收拾之前,咱们还是得儘快想办法,让陛下————回心转意,懂得节制,保重龙体才是啊!否则,一旦言官群起而攻之,后果不堪设想!” 商云良抱著双臂,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锐利如刀地盯著他,突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吕公公来这里,不是来跟我诉苦,说这些没用的废话的吧?” 吕芳脸上的愁苦表情凝滯了。 “我猜,你现在要不然是已经找到了什么能劝说陛下回头的妙法良策,但需要我配合————要不然,就是你其实已经去过了玉熙宫,跟他们碰过面了!而现在,你是代表他们,来找我商云良谈判的!然否?” “回答我的问题!” 这一句话音落下,如同沉钟砸入了深潭。 吕芳一下子如同被掐住了喉咙,彻底沉默了。 他没有想到,商云良的嗅觉如此敏锐,思维如此凌厉! 他本来还想先旁敲侧击、迂迴一下,好好给商云良渲染一番事情的严重性和紧迫性,博取同情和理解,却不曾想这一步还在脑海里构想著,他的目的却被商云良一语道破。 没错,这確实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 这些天,皇帝越发变本加厉,夜夜笙歌,偏偏每次陛下散了精元之后,饮下商云良进献的那“参天”仙药,却总能很快又提振起精神,甚至显得更加亢奋。 陛下喜欢冬日里吹吹迎面而来的寒风,吕芳甚至巴望著嘉靖什么时候赶紧小病一场。 然而,商云良的纯白拉法德又把这个口子给堵住了。 当他得知这件事儿背后有玉熙宫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之后,便直接赶往了玉熙宫。 他希望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毕竟大家也算是熟人了。 结果以陶仲文为首的诸位神仙严词拒绝了吕芳的“求和”姿態,虽然他压根就没告知商云良。 迫於无奈,吕芳只能带著这帮人开出来的条件来找商云良。 希望这位商神仙能够顾全大局,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不要弄出事情来才好。 “商真人啊————您这真是太聪明了。” 沉默了足足有十几息之久,吕芳才嘆息道。 “什么都瞒不过您。” “陶神仙他们————说了,只要您能肯交出这————这仙药的完整配方,並能保证他们也能成功炼製出来————那、那他们就会立刻出面,全力劝諫陛下回头是岸,並澄清阴阳双修”之说也需要节制才是————” “请您看在我大明的江山社稷的份上,您————” 吕芳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囁嚅著没能完全说出口。 商云良也根本不想再听了。 好嘛————原来是衝著老子手里的仙药来的是吧? 商云良心中冷笑连连,但他一点不慌,反而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行,那我倒要看看,我敢教,你们,敢学吗? 第155章 上门! 第155章 上门! 商云良心中早已瞭然,玉熙宫的那帮“神仙”早晚会按捺不住,主动来找自己的麻烦。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满打满算,他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卒,到被嘉靖皇帝亲封为这拗口无比的“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成为这璇枢宫的新主人,连一个月的时间都还不到。 只能说这些“神仙”们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 不过细细想来,这倒也实属正常。 站在他们的角度和认知层面来看,商云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之所以能获得皇帝陛下如此迅速的青睞和恩宠,不就是靠著献上了一点效果比较奇特猛烈的丹丸或者药剂嘛? 要说这个,咱们可一点不陌生。 谁还不会搓个五顏六色的丸子给陛下了? 关键在於呈上去的东西,陛下用了觉得有没有效果。 有效果那是龙顏大悦。 否则那就哪里凉快哪里待著去! 现在,这个叫做商云良的小子凭藉新產品,让皇帝这个最大的客官觉得满意。 那咱们让他把秘方交出来,咱们依葫芦画瓢照方抓药,弄一个效果差不多的出来,这不就又能把陛下给重新拉回咱们玉熙宫的怀抱了吗? 毕竟咱们可是西苑这条街的老字號了! 这种操作,在他们看来简直是天经地义,合理至极,一点儿毛病没有。 殊不知,问题的关键核心,根本就不是那张记载著材料的药方!未能掌握驱动药性、点石化金的混沌魔力,没有猎魔人世界的链金术知识体系,你就算拿到了配方,又能如何? 你炼个锤子你炼! 正好! 借著这个机会,那我不妨就借著这个机会,给这帮“业务水平”差劲还心术不正的傢伙好好露两手真本事,也让这些聒噪不休、只会背后捅刀子的声音,统统把嘴给我闭上! “行,吕公公,就按你刚才说的办。”商云良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出奇,他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衣袍的袖口,仿佛只是要出门散个步般,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悦或抗拒神色。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玉熙宫,跟陶神仙他们好好的谈一谈!” 这个回答直接让直接让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劝说之词的吕芳怔在了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儿? 这就————答应了? 这商真人年纪虽轻,可绝非是个好说话的人啊。 在宫內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练就的敏锐嗅觉,让吕芳在一瞬间就闻到了不对劲的味道。 他並不知道商云良的依仗是什么,所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答案。 但现在,商云良已经迈步出了主殿的大门,吕芳总不能过去给他拦下来吧? 这种原地扇自己巴掌的事情,老太监还没在除了嘉靖之外的人面前做过。 “哎!商真人————您、您等等咱家!”老太监心里凛然,隱约感觉自己可能捅了个马蜂窝。 但也只能小跑著跟了出去,嘴里不住地高喊著。 玉熙宫这地方,距离商云良所住的璇枢宫並不算远,毕竟两者同在西苑的范围之內。 只不过玉熙宫的规格建制远比璇枢宫更为宏大轩,殿宇成群,紧邻西苑的水系,风景极佳。 在以往,宫內的一些大型戏剧演出和法事活动也常在这里举行。 不过在嘉靖这一朝,绝大多数时候,这里都是他那几位神仙居住的“清修”之所。 如今在这嘉靖二十二年,在此地主事、並被尊为领袖的,正是嘉靖皇帝亲封的“神霄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总领天下道教事的陶仲文陶神仙。 这位嘉靖一朝地位最尊崇、权势最煊赫的道士,將会一直圣眷不衰,直到嘉靖三十九年才安然“仙逝羽化”。 而到那时,他早已是大明朝极为罕见的兼领少师、少傅、少保三孤之位的重臣,並且还额外获封了一个“恭诚伯”的爵位,真正做到了道士的巔峰,荣宠无双。 然而现在,这位陶神仙还没到达他权势煊赫的顶点。 玉熙宫主殿之內,烟气繚绕,气氛却並不如外界想像那般超然物外。 身穿青色八卦道袍的陶仲文正闭目跪坐在蒲团之上,面前的紫檀木桌案上搁著一柄洁白的拂尘。 在他的左右下首,还分別跪坐著两个同样身著道袍的中年道士,一个面容瘦削,眼神精明;一个体態圆润,面带和气。 这二人算是陶仲文在西苑內,同一条战线上的核心“道友”。 “你们说,那商云良会乖乖把陛下仙药的药方给交出来吗?” 面容瘦削的道士是个急性子,受不了这主殿里的凝滯氛围,便主动开口。 在他的对面,那个整个人看起来圆滚滚、笑起来颇似弥勒佛一般的道士,慢悠悠地把手里把玩的一只青玉茶杯轻轻搁在案上,摇了摇头,用一种洞察世情的口吻回答道:“多虑了不是,咱们布下的这一手,又借了外朝的势,那小子才多大年岁? 只要他不是什么千年妖孽转世,就绝对破不了这个局!” “现在问题的关键,早已不是咱们能不能最终拿到药方的问题了,而是———— 拿到之后,该怎么向陛下去解释这药方的由来?”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陛下又不是三岁孩童,这仙药又不是石头里面凭空蹦出来的,总不能他们也口径一致地说这是“梦中得遇上仙所授”,还偏偏刚好跟商云良那小子上献的仙药一模一样吧? 那岂不是把皇帝当傻子糊弄? 活腻歪了才会这么干。 虽然陛下肯定是心知肚明他们这仙药是怎么来的就是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坐於主位,正在慢条斯理品茶的陶仲文“陶真人,到时候————陛下若是问起,这————还得请您拿主意,定个章程才是啊。” 看了眼自己的哼哈二將,陶仲文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缓缓地將杯中的香茗品完,这才开口道:“所以我说二位道友时常愚钝,在陛下面前容易露怯失言,你们往日还觉得是我陶仲文故意打压你们,不肯让你们多在御前露面。” 他伸手,轻轻掀开了一直摆在桌案正中央的一只雕工精美的白玉匣子。 匣內衬著明黄色的绸缎,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著一颗颗龙眼大小、圆润无暇的丹药。 陶仲文有些枯瘦的手指捏起一颗,语气淡然却带著一种冰冷的残酷,平静地说道:“你们觉得,是咱们这些人重要,还是这颗仙丹重要?” 不等两人对视一眼打算回答,他直接就给出了答案:“任何人,不管他是姓陶,还是姓商,或者是別的什么,只要他能持续不断地给陛下炼出真正有效的仙药,那这个人就是陛下心目中的“真人”,是“神仙”。” “记住,重要的是仙药!源源不断的仙药!” “所以,只要咱们自己能做出来跟那商云良弄出的仙药效果一模一样的,甚至更好的,那么陛下就绝不会介意————他那位曾经的“商真人”,在某一个清晨,被悄无声息地发现,病逝在他的璇枢宫里。” “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还不等愣神的这俩人反应过来,然后齐齐表示一句:真人高见! 这主殿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急促却不失规律的敲门声。 然后,一个小道童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也不看这俩人,快步走到陶仲文的身边,凑到这位真人的耳畔,压低声音急促地说了几句什么。 陶仲文那原本充满自信的脸色,在小道童的低声诉说中,逐渐起了变化,眉头先是疑惑地挑起,隨即缓缓皱紧,最后浮现出一抹惊愕和不易察觉的阴霾。 等到这小道童行了个礼,快步退下后,那胖瘦二位道士才忙不迭地齐声问道:“陶真人,发生了何事?可是陛下突然传召?” 陶仲文缓缓放下手中的丹药,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浮现出一抹带著煞气的冷笑:“没什么,那小崽子脾气倒是不小,不肯坐以待毙,这是直接打上门来了。” 他看著这俩人,吩咐道:“商云良来了,跟著吕芳一起,上门的是恶客,来者不善。” “早作些准备,这小子能让陛下数次召见,並且炼出仙药,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待会儿你们先不要急著出声,一切看我眼色行事,等我先开口试探其深浅虚实再说!切记,谨言慎行,莫要被那小子在话语上找到了破绽,抓住了什么把柄!否则,陛下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 面容瘦削的那个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他、他怎么敢如此大张旗鼓而来?如此一来,要不了多久陛下定然会知晓此事!” 他们以为,商云良这小子会在意自己的名声,绝不肯公然承认他为陛下献上的仙药是为促进床第之事所用。 因此他们才顺势而为。 没想到现在这人直接就上门了! 万一这个生瓜蛋子真就把一切摆到檯面上去说。 那时候可就会让所有人下不来台。 第156章 懟脸 第156章 懟脸 商云良当然不太担心什么名声有损的事情。 一来,他现在压根不靠所谓的“清誉”或者道门內部的认可吃饭。 而更重要的则是,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进献给嘉靖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助兴的虎狼之药。 真要是被逼到绝境,需要当面锣对面鼓地在御前摆开来说。 那商云良有的是办法自证清白一他大可以立刻去找一个身患重度风寒、奄奄一息的病人过来,当著所有质疑者的面,展示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药到病除”! 到那时候,所有关於“春药”的污衊自然会不攻自破,两难自解。 只不过那时候就把压力给到嘉靖就是了。 说白了,老子给的压根就不是春药,你非要当春药用,那跟我商云良有什么关係? 陶仲文这帮人自以为拿捏住了商云良“贡献虎狼之药”这个把柄,实际上从根本上就是站不住脚的! 他之前面临的问题是没这个机会去自证。 总不能真等到百官上朝的时候,跑到乾清宫面前,朝著他们大喊一声老子冤枉吧? 现在好了,玉熙宫的这帮人自己作死,简直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可不是我商云良逼你们的啊。 商云良已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玉熙宫的宫门前。 而此刻,他的身后已经呼呼啦啦地跟上了一大队人马。 基本上都是他璇枢宫里的太监和宫女。 这些人,其实一开始多半是出於好奇和想看热闹的心態,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跟过来。 但商云良出宫之前,刻意停下脚步,跟身后隨行的白芸薇低声交代了几句。 於是乎,这些璇枢宫的下人们,就算是“领”了这位白尚宫的命令。 虽然个个心里不明就里,但还是壮著胆子,跟著商云良过来“助威”了。 “哎呦喂!我的商真人啊!您这、您这哪是去谈判的架势啊?您这分明是要拆了玉熙宫啊?!” 吕芳这个时候已经彻底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心头警铃大作。老太监急得额头冒汗,想回头厉声呵斥这些不长眼、瞎凑热闹的奴才,让他们立刻滚回璇枢宫去。 然而,商云良却脚下步伐飞快,根本不等他,目標明確地直扑玉熙宫大门。 无奈之下,吕芳只能暂时放弃驱散人群,狼狠一跺脚,先小跑著去追商云良这个正主。 “吕公公,我什么时候说我过去是跟他们谈判的?” 在马上要踏入玉熙宫宫门门槛的那一刻,商云良的袖袍终於被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吕芳给死死拉住了。 听到商云良这轻飘飘却的一句反问,吕芳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瞬间凉了半截! 完了!这下可就真要坏事了! 他之前也琢磨著,商云良年纪轻轻便能得此圣眷,应该是个爱惜羽毛的聪明人。 他想著这一次面对玉熙宫的逼迫和自己的“劝说”,大概率会选择暂时隱忍,顺了陶神仙他们的意思。 反正你商真人掌握的药剂又不只有一种,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然而却没算到,商云良这小子是个吃了火药的,一碰就炸。 现在事情闹到了玉熙宫,陛下之后一定会知道的。 “何人如此大胆?!敢擅闯我玉熙宫重地?!” 负责守门的几个道士打扮的护卫,早就注意到了宫门外这一群浩浩荡荡的人,尤其是为首那个衣著普通、却气度不凡的年轻人。 由於商云良从来都不以道门的標准打扮示人,今日过来也没穿官袍,就是一身寻常的锦缎常服,因此,这几个看门的低阶道士完全没认出这位就是近来风头最盛的“商真人”。 “没你们的事儿,滚蛋!” 商云良压根懒得跟他们多费半句口舌解释。 嘉靖御赐给他的那面金牌,被他灌注了一丝混沌魔力,手腕猛地一抖,那金牌便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带著破空之声,从他宽大的袖口中疾射而出,精准地甩向为首那个出声呵斥的道士! 那傢伙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接。 结果商云良甩出的金牌来势太快太猛,他的手掌还没有完全摊开做好准备。 这一下结结实实的和手指撞在了一起。 只听一声惨嚎,伴隨著微微的骨裂声响,这傢伙抱著自己的右手,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蜷缩著倒在地上,如同蛆虫一般痛苦地扭动起来。 商云良步履不停,径直走到了他身边,顺手从他面前的地上捞起那枚丝毫未损的金牌,然后在其他守卫尚未从变故中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將金牌懟到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 他的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翊元普济崇德长生辅国弘化真人商云良,前来拜会玉熙宫各位道友!怎么?你们要拦我?” 皇帝的金牌显然是相当有用的。 这些守卫道士眼睁睁看著同伴的惨状,脸上又惊又怒,却不敢对著金牌露出丝毫愤怒或不敬的神色,只能面面相覷,无奈地一步步向后退开,让出通路。 其中几个脑子聪明的,甚至赶紧低下头,朝著商云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道礼。 后面落后他几步的吕芳,亲眼目睹了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坏了!可別出人命了! 他疾步走上去检查那个倒地的守卫,发现这人右手的中指前半部分有不自然的歪斜,顿时就鬆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种伤根本就不算伤,连血都没有见。 然而,下一秒他就猛地反应过来,背后瞬间惊出一层冷汗一商云良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可能仅仅凭藉隨手丟出去一枚不算厚重的金牌,就能如此精准地把人的指骨给砸断?! 皇帝御赐的金牌,他吕芳再熟悉不过了,那玩意儿就算抢圆了砸过来,估计也才能勉强造成这种程度的伤害。 而以商云良刚才那种看似隨意一甩的手法,按常理来说,最多也就是个磋伤,绝不可能如此严重! 然而刚刚那一击,太快太烈,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商真人!商真人!息怒,息怒!没必要跟这些不长眼的下人一般见识!” 吕芳赶紧压下心中的惊骇,三两步抢到最前面,一边用眼神严厉地示意那些还在发愣的守卫道士赶紧滚开,一边朝著商云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做了一个恭敬的“请”的手势。 “请跟咱家来,咱家带您去见陶神仙他们。” 商云良斜睨了他一眼,但终究没驳了这老太监最后一点面子,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那便有劳吕公公了。” 他微笑道。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玉熙宫內雕栏玉砌、曲径通幽的环廊里。 走到一处四下暂时无人的拐角,吕芳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著商云良:“没想到————商真人您深藏不露,居然还有这等功夫傍身!倒是咱家往日眼拙,看走了眼!” 商云良不想跟他掰扯,直接不耐地打断:“吕公公,带你的路便是。现在不是你探究这些的时候。不是你千方百计要牵线搭桥,让我跟陶神仙他们好好见一面的吗?” “至於门口那个废物,我只不过是把陛下赐的金牌丟过去给他验看,是他自己没接好,手脚不利索,又怪得了谁呢?难道还要本真人给他赔罪不成?” 吕芳还想再说什么,商云良却竖起手掌:“吕公公,省省吧。等到今天的事情彻底了结,你以后有的是很长的时间来劝我。但现在,我们就不要在此地浪费时间了。” “更何况,你做这件事之前,又何曾真正问过我的意见?既然你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替他们传话施压,那现在,你又凭什么要求我必须听你的安排?” 说完,商云良直接越过了吕芳,朝著玉熙宫的深处走去。 等到商云良绕过水榭阁台,来到了那座算是恢宏的主殿前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以三个人为首,呼呼啦啦,站在一起的一大帮道士。 最中间的那个,披著青色的道袍,长须飘飘,至少从卖相来看,很有那股子味道。 如果没错的话,这人应该就是玉熙宫的扛把子,陶仲文了。 这时候,他听到这人开口道:“阁下这般气势汹汹而来,真是好大的威风。” 商云良压根不搭理他这些屁话,直接粗暴地把话题挑明:“你们是想要我给陛下进献的参天仙药的药方,对吧?” 陶仲文被这话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商云良居然一点让他占据道德高地的机会都没有,一上来就把事情砸在了他的脸上。 “谁告诉你我等说过此事?我等————” 他刚想张口回应,却被商云良连珠炮般的输出给打断了:“別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事,你敢否认吗?你此刻否认,就是等於在告诉我,是吕公公假传你们的意思,是在诬告你陶仲文!” “还有,要不要我等一起去问问陛下,所谓阴阳融合有利於修行的话,是谁跟他说的?” “真是奇了怪了,入得宫来,没人把你们下面那二两肉也给一併割了去净身,怎么?如今倒是敢做不敢认了?!” 追过来的吕方听到了商云良的一席话,眼前就是一黑。 完蛋! 果然如此啊,谈什么谈,这就是来砸场子的! 第157章 也该让你们开开眼了 第157章 也该让你们开开眼了 陶仲文像一尊雕塑站在那里。 他那双平日里总是半开半闔、显得高深莫测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困惑。 他怎么也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二愣子到底在想什么? 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你敢如此行事? 不是,你这么把事情彻底摊开,在玉熙宫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把事情闹得如此难堪,对你商云良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 陛下如果得知此事,龙顏必然震怒,而且首要的怒火必然是对准你商云良! 因为你这等於是当著所有人的面,大声嚷嚷著告诉天下: 你商云良就是给皇帝进献了专用於男女床第之事的虎狼之药!而陛下也確实欣然受之,並且沉迷其中! 事情一旦传开,陛下若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圣明形象,能不重重处理你吗?否则岂不是自认昏君不成?! 疯了吧你! 陶仲文的嘴唇蠕动了半天,脸皮微微抽动,最终,他觉得自己想好了反击的词汇,猛地深吸一口气,朝著商云良运足中气大喝一声,声音却因激动而跟吕芳靠的近:“混帐!” “你这奸邪小人!给君父进献此等虎狼之药,戕害龙体,败坏圣德!本真人索要你的药方,那是为了查明其中关窍,剖析药理,让陛下及时醒悟你的险恶用心!” “你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朝本真人狺狺狂吠?!” 臥槽,你还真敢说啊,你都没反应过来,你这么说不是明摆著告诉所有人,你在利用嘉靖钓我的鱼? 就这水平还给我下套? 商云良嗤笑一声:“行了,別在那演了,你不就是想要药方吗?” “我今天来,就是给你送药方来的!按你刚才所说,你不是想探查我这药方有何不妥之处吗?” “来,”商云良说著,慢条斯理地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朴的紫檀木小盒,朝著陶仲文的方向隨意地晃了晃,“药方就在这里,过来拿啊。” 里面装的是他之前自己不藉助猎魔人药剂全书炼药时,隨手记录的炼药步骤和药方。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眼见商云良又打算把这手里的木盒子丟出去,站他后面的吕芳赶紧上前拉住了商云良的胳膊。 刚刚一枚金牌就直接砸断了一个成年男子的指骨。 这一个比金牌大上不少的木盒,万一还是以刚刚的那般速度甩出去,说不得直接就能把陶神仙的脑门给干爆。 那时候才真正无法收场了。 “给咱家!给咱家!”吕芳几乎是哀求著,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勉强笑容,“咱家去送给陶神仙!” 虽然此刻恨不得给自己之前愚蠢的“牵线”行为抽上几十个耳光,但吕芳只能硬著头皮顶上。 陶仲文也是人精,眼瞅著这小子是来砸场的,任何“和谈”的可能性都已经彻底扯淡了。 那他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先把最大、最黑的那口锅给商云良扣实在了,钉死! 实在不行,他就打算耍赖了。 把木匣子丟给吕芳,商云良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著对面的陶仲文,朗声道:“东西,我现在就给你送来。而且我可以当著所有人的面保证,这木盒里记载的,就是我给陛下进献的仙药原方,绝无虚假!非但如此,这药的具体製作手法、火候关窍,我今天也大方一点,现场教给你们!” 从吕芳的手里接过木匣子,陶仲文抖开里面的纸卷,打眼一看,上面確实写了一大堆药材的名称。 哎?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你还真把药方给我? 陶仲文觉得自己跟不上商云良的思路了。 现在这情况,要不然他根据商云良的药方弄出来一副,然后坐实商云良献上虎狼之药的事实,要不然,这药没有那种效果,那就是商云良在有意欺瞒。 左右这不是在明摆著送把柄给自己? 陶仲文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可眾目睽睽之下,他被商云良几句话给逼到了墙角。 如果他此刻怂了,压根不承认、不接招,或者直接转身就走———— 呵呵,那你就等著看嘉靖知道这事儿之后会干什么就行了。 嘉靖都打算用你陶仲文的名声去堵住外朝那帮人的嘴,你现在先缩卵,那他要你还有何用? 只能说,这大明朝上下,一个二个都是不粘锅,能甩就甩。 冥思苦想、权衡利了好一阵,陶仲文始终觉得,从明面上看,自己接下商云良给出来的药方並尝试炼製,似乎並没有什么直接的风险,反而机会巨大。 虽然这等於坐实了玉熙宫和璇枢宫的矛盾。 但若是能把这小子弄走,矛盾不矛盾那根本就不重要! 心中依旧觉得不安,但他还是咬了咬牙,点头道:“这药方,本真人接下了,你当如何,说来便是,也別让外人觉得我陶仲文不懂待客的礼数。” 商云良又是一阵冷笑,笑声中的嘲讽意味毫不掩饰:“我说了,我今天是来送药方的,而且,顺便给你们教一教这药怎么做。” “不过,我可以明白著告诉你,我这药,就算我把方子和步骤摆在你们面前,你们也绝对做不出来!你们这玉熙宫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绝对找不出来任何一个人能成功复製!” “放心,等会儿我做什么你们可以照著做。” “仙药自有仙缘,可惜啊,你们这些人————道行还浅,火候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狂妄,囂张,不可一世! 短短几句话,便把陶仲文一张老脸气得通红,血压飆升!他身后的那群道士们也纷纷面露怒容,窃窃私语起来。 到现在为止,他终於明白了商云良这么大摇大摆的闯进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 自己原本希望借著这一次舆论风波和吕芳的施压,从他那里把药方夺过来,在皇帝那里再次树立玉熙宫的绝对话语权和不可替代性。 而这小子,显然也打的是同样的主意,甚至更狠! 他把药方给自己,根本就不是想做什么狗屁交易或者屈服!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 他商云良就是在炫耀,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这仙药只有他一个人能做! 他把药方给你们,你们这些没有“仙缘”、没有真本事的废物也根本做不出来同样效力的东西! 陶仲文藏在袖袍之下的拳头捏紧了。 他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准备了什么,但他知道,如果他们真的做不出来同样的东西,那他们还是不是神仙,可就要被不少人质疑了。 这是来掘他们的根的! 可恶!可恨! 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被逼得骑虎难下,这场莫名其妙的炼药比斗,不得不进行了。 陶仲文的声音几乎是在咀嚼著冰渣,每一个字都冒著寒气:“阁下太过狂妄,就没有想过,若我玉熙宫真做出了效力丝毫不差的仙药,你待如何?” 回答他的是一个灿烂到极点的笑容,而更诡异的是,陶仲文却从中读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怜悯? 商云良笑道:“如果你们能做出来,要杀要剐隨你们。” 商云良看向了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的吕芳,语气轻鬆地说道:“吕公公,接下来恐怕要辛苦您一下,麻烦您来为我接下来的教学过程做一个见证,全程盯著,省的某些人到时候又耍赖,反咬一口说我藏私,没教真东西。” “您是这宫中的老人了,自当公平公正才是。” 看著这个脸上掛著灿烂笑容、却行事如同疯子般的年轻人,吕芳感觉自己的喉咙已经乾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艰难地蠕动了一下。 他知道,无论今天这件事情的结果如何,他吕芳都註定要面对皇帝事后滔天的雷霆之怒。 但事已至此,谁让他做决定之前没选对人呢? “好————” 吕方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的。 听到吕芳的回应,商云良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 他扭过头,重新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眼神闪烁的陶仲文,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我这个人呢,向来喜欢光明磊落,做事绝不藏私,也不喜欢给人留下任何口实。我建议,咱们这场交流,便就在这主殿,敞开殿门进行,如何?” “让大家都来看看,眾目睽睽之下,我商云良,自然没有舞弊的可能。” “毕竟,这是你我二位真人之间难得的炼丹术交流,算得上是一桩盛事,如此盛事,岂能没有观礼者?那多可惜!” 他朝著宫门方向指了指,对一位小太监吩咐道:“去,从宫门外,我璇枢宫跟来的那些人里,选几位机灵点的进来。我这位真人今日也好趁此机会,给他们开开眼,长长见识!” 最后,他目光再次落回陶仲文脸上,语气拖地老长了:“要不然呢,有些人啊,总觉得我商云良不吭声、不张扬,便是好欺负的软柿子————”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狗眼————看人低呢!” 话音落下,点点白色的光毫在商云良隱藏於宽大袖袍中的双手指尖中闪烁。 混沌的魔力。 这正是个好机会,该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真人”了! 第158章 谁告诉你……我的药炼完了? 第158章 谁告诉你……我的药炼完了? 说实话,在经歷了这一次嘉靖不听话,拿著他的燕子和纯白拉法德两种药剂自己玩活、没事给自己找事儿后。 商云良就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之前所设想和执行的路线,存在著一个相当致命的问题。 他原来想著,隨著自己猎魔人药剂全书中更多的药剂解锁,他可以慢慢完善自身的实力和知识体系,並且有选择性地拿出一小部分相对安全、效果又足够惊艷的药剂给道长。 这些应该足够稳固和提升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循序渐进。 然而,他发现自己想法有些过於简单和理想化了,也许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这个温水煮青蛙的思路是没问题的。 但显然,嘉靖並不是他的提线木偶,而是一个有著极强自主意识、多疑且任性的大明至尊。 他现在只不过是让嘉靖抓住了一丝求仙问道的机会,凭藉药剂的奇效暂时吸引了皇帝的注意,但他远未建立起足够强大、不可动摇的话语权,能让嘉靖对他言听计从,更別说严格控制药剂的使用了。 说白了,他又没真的扑棱扑棱长出俩翅膀,当场飞升给人看! 无论是燕子药剂,还是纯白拉法德药剂,跟陶仲文他们之前弄出来的东西没有明显的“代差”。 而吕芳这一次的“背叛”也说明了这个问题。 在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心里,他商云良这一个人的价值和潜力,目前看来,还是比不过整个树大根深、经营多年的玉熙宫集团所能带来的整体稳定性和可控性。 所以在他思量之后,才会选择让自己吃亏。 也正是在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商云良才会毫不犹豫地借著吕芳送上门来的这个机会,直接衝进了玉熙宫! 你们不是觉得我的药剂没什么大不了,你们也可以模仿吗? 你们不是觉得我商云良根基浅薄,可以隨意拿捏,为了“大局”我就该忍气吞声吗? 那好,那咱们就看一看,你们“神仙”真的能做到吗?到底是谁才该低头认错! 玉熙宫和璇枢宫两位“真人”要同时开坛炼药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瞬间传遍了整个东西六宫,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在商云良好整以暇地等待玉熙宫这边慢吞吞地准备药釜、药材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有不少得到风声、离得又近的嬪妃,把自己宫內的侍女或者心腹太监派了过来,远远地围观,打探消息。 “真人,您可有把握?” 白芸薇当然在那批被商云良点名、从璇枢宫队伍中叫进来的隨从之中。 凭藉她璇枢宫尚宫的身份,她自然可以来到商云良的身边,此刻她趁著无人注意的间隙,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 商云良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紧张,只是淡淡地回答道::“一会儿你等著看就是。” 人越聚越多,如同潮水般围拢在划出的场地外围,窃窃私语之声匯成一片低沉的嗡鸣。 站在另一边,脸色始终阴沉如水的陶仲文,目光也一直没有离开过商云良。 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变得强烈。 他越来越觉得今天可能会有变数,然而,无论他如何推演,眼下明明是商云良在示范、在教他们炼药,无论最终成功或者失败,按理来说,他们玉熙宫似乎都没有直接的风险才是————可为何就是如此心绪不寧? 怪哉! 但此刻已经来不及让他多想了,因为在他的一声令下,开坛炼药的一应准备都已迅速就绪。 无数道目光,期待的、怀疑的、看热闹的,全都聚焦在了他和商云良的身上。 陶仲文把心一横,强行压下所有杂念,朝著对面负手而立的商云良朗声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充满自信:“商真人!一切已备,请吧!” 商云良一点几没跟他客气,迈开步子便走到了那专门为他准备好的紫铜药釜和案几之前。 他饶有兴致地检查了一下对方提供的药材和器具,然后抬头对在他对面同样跪坐而下的陶仲文笑道:“所有的药材都是你们玉熙宫提供的,这药釜、炭火也都是你们的。等会儿若是做不出来同样的东西,可不要又找藉口,拿这些器具药材不趁手当理由啊。” “商真人还是多注意好自己吧!莫要待会儿炼砸了,无法收场!” 陶仲文咬牙,这小子说话的方式著实气人!待会儿等老夫也依样画葫芦做出来,看你还如何囂张!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伸手仔细检查著摆在他面前的车前草、黄芪、白朮、大枣以及其他几味辅助药材。 这些东西便是商云良给他那张药方上所写的东西。 都是些寻常东西。 陶仲文这些年来为了给皇帝炼丹,有时候还要客串太医给皇帝诊脉开方,因此对於药理药性,自认学的还是相当不差的。 他不信就凭这些东西,能炼製出让皇帝最近沉迷后宫的虎狼之药,他的房中术都做不到这等效果! “时间差不多了,那我们便开始吧。” 商云良不管他怎么想。 在他的面前,药釜里的水已经滚开,蒸汽氤氳。 “看好了,陶真人,我做什么,你便跟著做什么。机会只有一次,学不会,可別怪我没教。” 这药的煎制不算难,药材不需要特殊处理,一煎的时候用大火煮沸,转入文火慢煎,保持二十分钟左右。 二煎的时候把之前熬製出来的药液倒出,再加入热水,武火煮沸,文火慢煎十五分钟结束。 將两次的药液混合起来摇匀,便是正常情况下的这味药了。 商云良已经做了几十次这药了,熟练地一塌糊涂,根本不存在失误的可能。 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让那些不明就里的围观者都觉得这商真人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至少是他作为太医来说的。 璇枢宫这边的几个人,围在白芸薇身边,窃窃私语。 有年纪稍小的宫女按捺不住內心的紧张和好奇,鼓起勇气,看向了正紧皱著柳眉、目不转睛盯著商云良背影的白芸薇,小声开口问道:“尚宫,您说商真人能贏吗?” 这些普通的宫女太监们,根本无法完全理解商云良和陶仲文之间爭夺的究竟是什么,他们只是朴素地知道两个大人物在比试什么东西,而比试,就总会有输贏。 白芸薇闻言摇了摇头:“我自然是希望真人能贏的————但,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会如何。” 那小宫女撇了撇嘴,觉得白芸薇在敷衍她,低声嘀嘀咕咕:“你都跟真人————那样了,还说不知,哄骗我呢。” 白芸薇当然听见了,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但最终,她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那个立刻意识到失言、嚇得低头不敢再吭声的小宫女一眼,什么斥责的话都没有说。 那样?哪样? 她心里唯有一声无人听见的嘆息了。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陶仲文的声音:“商真人!你的药————便是如此而已吗?!” 只见陶仲文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步骤,面前的药液也已然在药釜中混合。他猛地站起身,指著商云良面前那同样混合好的、色泽深褐的药液,声音洪亮,充满了自信:“以本真人观之,你这药无论再做什么,药性不会大变,而本真人也粗通医道,你这药————呵!” 他冷笑一声,朗声道:“诸位请看!此药以黄芪为君药,白朮为臣,车前草佐之!大枣等物调和! 这些药材无一不是固本培元,补中益气,祛湿解寒之用。” “这就是你商真人进献给陛下的“仙药”吗?” “我看也不过如此,隨便找一个太医院的人都能配出来,製作起来更是毫无难度!” “商云良!你有罪!欺君罔上!” 陶仲文的声音很大,带著毫不掩饰的自信。 从细细看完药方的时候他就觉得这把稳了,因为这药方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壮阳补肾的东西。 没有调动肾气的成分,那又谈什么虎狼之药? 所以,这药方定是假的! 玉熙宫主殿內外响起了嘈杂的私语声,这里毕竟是陶仲文的主场,大部分都是他的人。 他们大多都是无条件相信陶仲文的说法。 “白尚宫!这————他说的是真的吗?” 有宫女焦急地询问。 白芸薇没有回答,她只是把拳头在袖中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嘴唇抿得毫无血色,绷得发白。 她的心跳得飞快,但內心深处,却有一股莫名的信念在支撑著她。 她在內室,亲眼见识过商云良的手段。 她不相信,商云良如此大张旗鼓、甚至可说是破釜沉舟地前来,会这般简单地就让陶仲文抓住把柄,一举得逞! 就在这片譁然与质疑声中,就在陶仲文脸上那得意的笑容逐渐扩大之时,她看到,始终安坐在那里的商云良,忽然轻轻地、无声地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睥睨一切的嘲讽。 然后,一个年轻却异常平静、仿佛带著某种奇异魔力的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陶真人,何必如此心急?谁告诉你,我这药————已经炼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