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荡在历史中的尸解仙》 第1章 黄天未立 时值深秋。 公元179年,黄天未立。 广宗城內,一处清幽宅院的书房中,陆离端坐案前,手捧一页古旧帛书,烛火摇曳,映著他专注的面容。 帛书以金丝织就,通体泛黄,边缘磨损,透著一股穿越时光的厚重与沧桑。 其上密布的古篆小字,仿佛蕴含著天地至理。 “真形化出,托尸不死,是为尸解仙!” 这行字如同烙印,刻入陆离心间。 一年前,陆离因“大运仙尊”穿越至此。 来到了东汉冀州巨鹿郡,广宗城。 此地,正是未来那搅动天下风云的“大贤良师”、“天公將军”张角黄巾之眾的策源之地。 当黄巾起义的烈焰席捲大汉,便是这煌煌王朝的丧钟敲响之时。 认清处境后,陆离便知归途渺茫。 他断了故土之念,化身方士,凭藉些许后世见闻与沉稳气度,竟与广宗城县令李禄交好,在这乱世边缘博得几分超然名头。 同时,他更將全部心神投入那神秘的尸解登仙之术。 手中帛书,连同深藏於他识海之中的那柄青铜小剑,乃是他穿越前在一处深山古洞偶得的神秘传承。 直到降临这风雨飘摇的大汉乱世,这两件异宝才真正向他显露出不凡。 “帛书与青铜小剑,或许正是某位真正的尸解仙所遗留。” 陆离心中暗忖。 《剑经》有言:“真人用宝剑以尸解者,蝉蜕之上品也!” 在诸多尸解法门之中,剑解最为上等,对尸解要求也极高,非得道真人,不能行此法。 那柄悬於识海、意念微动便能感知其森然古意的青铜小剑,无疑就是一位登仙者留下的神物。 帛书承载长生之秘,若能参透其中精髓,悟出修炼法门,或许他也能在这乱世中踏上真正的修行之路,觅得一线生机。 “羽化登仙,令人神往。” 得此《尸解蝉蜕秘要》后,陆离昼夜苦研。 乱世纷爭,朝不保夕,唯有求存、求生、乃至一窥长生之道,才能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立足。 而这帛书中所藏的秘法,便是他唯一的依仗与希望。 “陆师,县令大人请您过去!” 忽然,门外传来童子急促的稟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陆离缓缓起身,整理道袍,交领右衽,束腰挺肩,神采奕奕,风姿卓然,几如仙人临凡。 为了树立起一位超然方士的形象,他在衣著举止上也是下足了功夫。 片刻后,陆离出现在县城主街。 昔日繁华喧囂的街道,此刻行人稀落,个个面覆粗布遮掩口鼻,行色匆匆,彼此间眼神躲闪,不敢有丝毫交流。 路旁店铺十室九闭。 唯余几间药草堂尚开著门扉,门內不时传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间或有形如枯槁的病人被搀扶进出。 空气中瀰漫著若有似无的草药苦涩与一种不祥的衰败气息。 这一派萧瑟死寂的景象,让陆离心头微沉。 他步履未停,径直向县衙而去。 过不多时,陆离被一小吏引入县衙內厅。 广宗城县令李禄早已在此焦灼踱步。 他身著一袭代表官身的黑色长袍,头戴一梁进贤冠,腰间束帛带,佩玉环与铜印綬。 然而此刻,这位县令大人面容憔悴,眼窝深陷,昔日威严被忧劳碾磨得只剩枯槁。 广宗城的瘟疫如同沉重的枷锁,几乎压垮了他的精气神。 “贫道陆离,见过明府。” 陆离出声,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陆道长,您可算来了!” 见陆离到来,李禄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快步迎上前,紧紧握住他的双臂,语气急切,神情激动,仿佛生怕这位“活神仙”会转身离去。 李禄如此失態,实乃事出有因。 彼此,中原大地,战乱频仍,疫疾横行。 大汉王朝歷经桓、灵二帝昏聵,宦官弄权,早已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朝廷自顾不暇,哪有余力钱財賑济这遍布天下州郡县各处的瘟疫? 遭了“大疫”的城池乡村,往往只能听天由命,自生自灭。 广宗城,亦未能倖免。 疫病爆发已半月有余,如野火燎原,整座城池几近沦陷。 身为父母官,李禄目睹百姓哀鸿遍野,早已心急如焚。他召集城內所有医家,集思广益,渴望寻得良方。 然而,面对这前所未见的凶猛疫症,眾医者束手无策,最终给出的建议都是让他速去请南阳张氏杏林圣手。 李禄何尝不知南阳张伯祖、张仲景的赫赫医名。 张仲景虽为长沙太守,其医术之高,朝野闻名。 “然,远水解不得近渴!” 眼下,陆离这位来歷神秘、手段莫测的方士,便是他绝境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陆离目光扫过李禄焦灼的面容,沉稳开口:“大人之忧,贫道已然知晓。今日前来,正是为大人排忧解难,解广宗之厄,还一城百姓太平!” 此言一出,李禄眼中顿时燃起希望,连声道:“好好好……陆道长大义!有您在,广宗百姓便有救了!所需一应人、物、场地,县衙上下,任凭道长驱策!” 陆离言语间的篤定,加上他过往展现的方士手段,让李禄信了三分。 在这鬼神信仰深入人心的时代,道门之士能役使鬼神、沟通天地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 李禄虽为县令,亦心怀敬畏。 “道长,是否需要开坛设法,祈天祛疫?”李禄试探问道。 陆离摇头,目光深邃:“疫,民之疾也!李大人,这场瘟疫虽来的迅猛,扩散范围极大,让人防不胜防,但並非天灾,乃是人祸啊!”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直指这乱世真相。 大汉朝天灾不断,战乱始终不绝。 经年累日之下,百姓流离失所,到处是流民、饥荒,卖儿鬻女,为奴典妻的现象,屡见不鲜。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人家! 这种情况下,一旦发生瘟疫,以当前的防治和管理水平与手段,不对病人加以隔离,加上没有朝廷强有力的干预,最后演变成大规模的疫病是註定的。 李禄身为广宗县令,对於民间百姓疾苦如何不知。 只是,这乱世流离、尸骸遍野的残酷现状,不要说他,纵使是郡守、州牧等大人物,也无能为力。 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对治下百姓负责。 陆离也深知这一点。 他敬佩李禄这样的父母官,自然也愿意鼎力相助。 “大人,贫道需亲察疫症,详研其状,再结合方术药理,或可寻得克制之法。” 方术,包罗万象。 医理、药理、阴阳术数皆在其中,乃道门方士安身立命之本。 “陆道长,可有把握?”李禄心悬一线,急切追问。 陆离神色坦然,微微摇头:“贫道尽力而为,但在下终究只是一介方士,非是神仙,无起死回生之术。” “那……需多少时日?”李禄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时间,就是全城百姓的性命,也是他的身家前程。 陆离沉吟片刻,目光如炬,给出了一个期限:“七天吧,就以七天为限,贫道一定竭尽全力,研製出良方,解除广宗之灾厄!” “好!七日就七日!”李禄猛地一拍案几,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这七日,本县拼尽全力,控疫防扩,为道长爭取时间!广宗上下,全赖道长了!” 这位县令此刻展现出的为官担当,让陆离心中亦生出一丝钦佩。 立下这沉重的七日之约,陆离不再停留,匆匆返回居所,准备闭关,试验药理,与那肆虐的瘟疫爭分夺秒。 …… 县衙內,气氛凝重如铅。 待陆离身影消失,县令李禄立刻召集县丞冯贺、县尉刘义、文书及一干核心吏员。 目光扫过堂下眾人,人人面带忧惧。 疫病阴影下,人心早已浮动。 城中世家大族,嗅觉敏锐者早已携核心族人远遁州郡,只留下少数管事看守產业,以及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脱离故土的族人。 困守城中的,多是无力逃离的普通百姓、无处可去的流民,还有那些数量日益庞大的染疫之人。 这县衙诸人,便是广宗城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想到陆离的手段以及承诺,李禄终於下定了决心。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沉声道:“接下来一段时间,广宗城將全城封闭,任何人不可进出。 所有染疫者,无论贫富,一律集中至城西流民营隔离,由兵丁严加看守,禁止隨意走动!该处乃疫病源头重地,必须彻底掐断扩散之途!” 李禄並没有说出与陆离的七天之约。 在他看来,七天的时间太短。 陆道长虽然来歷神秘,有方士手段。 可医家之事,尤其是这等“大疫”,並不是短时间內就能解决的。 作为广宗县令,他虽手握一城决断之权,可世家门阀盘根错节,其中牵扯诸多利害与掣肘。 他只能够儘量拖延,为陆离爭夺更多时间,才有希望研製出良方,解决此次疫病。 但是李禄与陆离的对话,无人得知。 他下令封城,这番话落在眾人耳中,心中无不掀起惊天骇浪! 县令大人要封城了? 这件事情影响深远,可不是简单的一个命令就能做到的。 必须调用官兵,把守各处要道。 且还需要城內各世家豪强配合,否则,那些掌握城內各种资源的大族,还不闹翻了天。 此事非同小可。 世家门阀,在这个时代,威权深重。 有的家族甚至可以直达天听,连皇宫之內都有他们的人,底蕴之深厚,就算是巨鹿郡的太守也要给几分面子。 这封城令一旦执行,无异於烈火烹油! 果然,县丞冯贺听罢,冷汗涔涔,颤声问道:“大人……您说的『任何人』……也包括刘、赵等大族?” 李禄目光如刀,缓缓頷首。 冯贺再也按捺不住,出列急劝:“大人,三思啊!此举太过酷烈,牵连甚广!若……若最终无法平息疫病,朝廷降罪下来,我等……我等性命难保啊!” 他不知道李禄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封城就能解决问题。 事实上,广宗城已经陷入了绝境,“大疫”肆虐,城內的医家全都束手无策,这场疫病来的太过迅猛、罕见。 那些消息灵通,掌握资源的权贵早都出逃,去往了郡、州,那些地方资源丰富,还能控制、防治疫病。 所有人都认为此地將成为一座空城。 广宗城,已经被拋弃了! 李禄目光扫过眾人,冯贺的恐惧代表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他最终將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年轻县尉——刘义。 此人是本地豪族刘氏推举上来的代表,是广宗县衙两名县尉之一。 另一位前些日子因为家族召唤,早就外出,无意间竟躲过了此劫。 县尉刘义目光闪烁,心中念头飞转。 他不明白县令突然如此强硬的底气何在,但观其神色,决绝之意已定。 他迅速权衡利弊,竟出乎意料地抱拳躬身,沉声道:“卑职谨遵大人之令!必竭力执行!” 李禄深深看了他一眼,厉声道:“好,即刻去办!本官丑话说在前头,值此危难之际,若有人阳奉阴违,从中作梗,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这最后一句,显然是针对刘义及其背后的世家势力。 眾人心中一凛,刘义更是感到一股寒意。 他听出了李禄破釜沉舟的决心。 事关重大,刘义需要赶紧將此事通知家族, 待眾人怀著各异心思退下,李禄才疲惫地跌坐椅中。 他深知自己这道命令如同在滚油中泼水,必將引来滔天巨浪。 他將所有的身家性命,连同广宗一城百姓的存续,都压在了那位神秘方士陆离的身上。 “希望陆道长功成,广宗县的百姓全繫於道长一身了!” 他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 为了確保城內局势可控,他必须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甚至……需要寻求太守的支持。 隨著李禄的政令下达,广宗城瞬间风声鹤唳。 兵丁紧急调动,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闭合,隔绝了內外。 平静的表象之下,恐慌、愤怒、猜疑如同暗流,汹涌澎湃。 不甘被囚困於此的世家,绝不会坐以待毙。 风云,已悄然匯聚。 而这一切风暴的中心,立下七日生死之约的陆离,此刻已置身於幽静的密室之內。 此时,他手中帛书摊开,青铜小剑在识海中发出微不可查的清鸣。 第2章 功德 “城中死气瀰漫,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这正是《尸解蝉蜕秘要》中所记载的绝佳养尸之地。若能藉助此地修炼,定能助我踏上渴求已久的修行之路。” 可陆离心中却无半点喜悦,反而沉甸甸的。 他钻研尸解要术,核心在於採集世间生死流转之机,化入己身。 养元神,蜕肉身。 最后藉助外物,蝉蜕下旧壳,而“本真”得以蜕去飞升,成於真仙。 这一条路是《尸解蝉蜕秘要》上清晰记载的,有跡可循,且先例在前,成功率极高。 “蜕去肉身,徒留神魂。” 这是尸解正统。 可在陆离心中,失去身躯,元神终究是无根之萍,难以持久。 而且,他多番研究帛书,从其中隱晦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中,察觉肉身的存在,於尸解之道,不可或缺! 只是不知为何,这篇秘要经文没有直接道明个中隱秘。 这一点,也令陆离心存疑虑。 末法天地。 灵机枯竭,神通断绝。 没有躯壳的元神,如何能够长生? 但上古炼气士凭藉肉身修道,求长生的道路,却早已被断绝的灵气堵死。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灵气去支撑修炼。 更何况,陆离手中並无那等上古炼气法门。 “鹤鸣山的五斗米道……数十年前,张道陵服用仙丹飞升。”陆离每每想起此事,便觉扼腕嘆息,恨不能与那位天师当面一唔。 白日飞升,羽化登仙!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传说与帛书中描述的尸解之道大相逕庭,孰真孰假? 他心中存疑。 “將来定要去鹤鸣山一探究竟,看看那道门祖庭,究竟有何玄机!” 最终,陆离还是放弃了利用此地死气修行的想法。 不仅仅是他一旦藉助此次大疫產生的死气修炼,无异於在城中火上浇油,若无祛疫良方,再经过一番催化,偌大的广宗城,最后真剩不下多少活人了! 更重要的是,陆离不想放弃肉身。 走脱壳飞升的尸解之路。 他得另寻一法。 既能在现世中修行,亦可在歷史长河中永驻。 想通了这些,他的念头瞬间通达,压下其他杂念,將精力投入到对瘟疫的研究中。 长生之路渺茫。 可眼前的大疫却是迫在眉睫。 七日之期,留给他的时间並不算太多。 若是一般医者,定然无法夸下海口。 可陆离並非纯粹的医道中人。 作为精研生死之道的方士,帛书中对生机与死气的精微阐述,辅以他后世研读过的浩瀚医典,成为他破解瘟疫的独特依仗。 “幸好,我读过不少医书。” 歷史长河中,涌现过许多医道大家,他们所处的时代,也或多或少都遭遇过疫病,所以总结出许多古训与良方。 以药纳鼻、佩戴药囊、熏烧避秽等都是可行的物理隔绝手段。 邪自口鼻而入,侵入肺腑,需隔绝病源传播。 《素问·上古天真论》所说:“恬憺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內守,病安从来。” 陆离仔细研究过感染者的症状、脉象与死气侵蚀的关联。 结合帛书中对生死之机的理解,他试图將后世医理与方术融合:“邪气与死气纠缠,侵蚀生机……需破邪扶正,调和生死之枢。” 逐渐地,一个后世验证有效的方子核心浮现在陆离的脑海中: “苍朮、芦根、桑叶、贯眾、射干、细辛、山药、枳实、陈皮……” 一味味药材出现,剂量和熬炼方法陆离都熟稔在心。 此方立意“辟瘟疫,祛天行疾病”,针对此次瘟疫发动的核心病机。 接下来的几日,陆离闭门不出。 他反覆推演药性配伍,试图抓住那最关键的一环。 至於外界的事情,全然不用他操心。 李禄早就安排了衙门的人,驻守在陆离住所,隨时听从调遣。 不论是药材、方子,都源源不断收罗,匯集到陆离面前。 另一边。 广宗城內,暗流涌动。 自从县令李禄下达了封城的命令,一些还留下来的氏族闻风而动,想要提前出城,避开此劫。 只是面对军士把守的城门,无人可违背县尊之令,逃出去。 有世家动用关係,上下疏通,仍旧不行。 李禄是铁了心要將瘟疫控制住,不再扩散,那些试图衝击城门的人,最后都下了大狱。 一时间,整座广宗城的大家族们纷纷风声鹤唳。 至於染上疫病的百姓、流民,有心无力,根本逃不出去。 刘家。 宅子的核心深处,几个位高权重的中年人聚集到了一起。 对於城中近来发生的状况。 他们从一开始摸不著头脑,但是没用多久,便探寻到了此次变故的源头——方士陆离。 “派出人去,严密看守陆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来报。” 这些望族的大家长们,不会明面上与李禄作对,却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一旦有机会,便会伸出世家的獠牙,狠狠咬上一口。 …… 密室之中,陆离越是研究,越是察觉到自己的短板——缺乏对人体病理的精研。 现代医学,尤其西医,对於医疗仪器的依赖性极大。 而他自己虽是医学院出身,可毕竟还没有来得及积累太多经验,就来到了这东汉末年的时空。 “可惜,张仲景远在长沙。”陆离嘆息。 若能与这位未来的医圣联手。 以他对人体病理的洞悉程度,加上自己对生死机理的方术理解,或能创出真正根治此疫的奇方。 有时候。 想到那些史书上的名字——张道陵、张仲景,乃至此刻或许就在巨鹿某处蛰伏、即將掀起黄巾狂澜的少年张角,都与他同处一个时代。 这份荒诞的时空错位感,时常让他恍惚。 史书上的墨跡,正化作眼前奔涌的洪流。 若不能借这广宗之地的机缘踏入尸解仙道。 在这即將席捲天下的乱世洪流中,他终將被碾作尘埃。 “危机亦是机缘……若能將尸解之道走通,未必不能窥得长生!” 这念头支撑著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场大疫,是劫数,也可能是他唯一的登天之梯。 陆离摒弃杂念,心神沉入对药方的最后推敲。 帛书中阐述的生死流转之机,如同黑暗中的明灯,让他对瘟疫如何破坏人体“生机”,又如何能被药物“生发之气”逆转,有了独到的见解。 这,或许就是那缺失的“引子”! 经过无数次的失败与调整,融合了后世专方、当世医理与尸解术对生死的玄妙认知。 一剂药方终於在他手中成形。 这方子先是培元固本,调和气机,再主攻邪毒,双管齐下,理论上有九成把握可有效治癒疫病。 甚至拔除死气残留! 就算无法根治,或於寿命有损,也可压制疫病,身体逐渐康健。 然而,九成把握终究不是十成。 这药方关係广宗数十万生民,陆离不敢有丝毫轻忽。 效仿后世,用动物试药固然稳妥。 但时间不等人,且动物与人反应终究有別。 要验证药效,尤其是对重症的极限效果,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人体试验。 “赵涯!”陆离推开密室门,声音带著连日的疲惫,却异常沉稳决断。 一直守候在外的衙役头领赵涯立刻躬身:“陆道长,有何吩咐?” “速寻三名濒死重症疫患来此,告诉他们及其家属,有一救命之药,尚在验证,风险极大,但若愿试服,或有一线生机。若不愿,绝不强求。”陆离目光如炬,补充道,“要快!情况越危急越好!” 赵涯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陆离的用意。 他深知此事关係全城存亡,更关乎县令大人乃至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不敢怠慢,抱拳沉声道:“卑职明白!这就去办!” 他挑选了几名最精干的衙役,亲自带队,冲入被死亡阴影笼罩的隔离区。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陆离静坐院中,仰望广宗城被死气遮蔽的晦暗星空,识海中那柄青铜小剑似乎感应到他心绪的激盪,发出极其微弱、几不可察的清鸣。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一枚温润的玉佩。 那是他穿越时身上唯一携带的旧物。 得自於后世的那处山洞。 不到一个时辰,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呻吟打破了小院的死寂。 赵涯带著人回来了。 三名病患被简易担架抬入院中,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一个气若游丝的妇人,还有一位枯槁如柴的老者。 他们气息奄奄,形如枯槁,周身散发著浓烈的秽气与死意。 “求…求道长…救救…我娘子……”那汉子噗通跪倒,声音嘶哑绝望。 “神仙…救救我爹吧…”年轻妇人亦连连叩头。 唯有那少年,紧闭双眼,只有急促痛苦的呼吸声。 陆离目光扫过,在少年身上略作停留。 赵涯立刻上前,低声急促解释: “道长,这少年名叫张梁,本是城外流民,与两个兄长一同入城。找到他时,人已昏迷,其兄长张角、张宝……不知所踪。卑职搜寻未果,恐耽误时辰,便先將他带来,若其家人找来……” “无妨。”陆离摆摆手,目光沉静如水,“若其家人寻至,好生解释,允其入內便是,眼下救人要紧。” 他心中掠过一丝异样。 张角、张宝、张梁……这名字组合,在黄巾风暴即將来临的广宗城,显得格外刺眼。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此刻,他眼中只有三名亟待验证药方的病患。 “备药!” 陆离不再多言,转身走向临时架起的药炉。 很快,混合著甘苦与辛烈的浓郁药草气味,在充满死气的院落中瀰漫开来。 陆离亲自掌控火候。 童子在一旁手持草扇,行“煽风点火”之事。 半个时辰后。 药成,汤色深褐,气味辛烈扑鼻。 陆离亲自看护,指挥衙役和家属,先后给三名病患餵服下。 片刻之后,几人气息稍稳。 “等吧。” 见並无剧烈的排斥反应,陆离心中一定。 药效需要时间发挥,所以他安慰了几句,见神秘的陆道长发话,言语带著镇定,让眾人安心不少。 时间在焦灼中缓慢流淌。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將小院染成一片昏黄。 死寂笼罩,病患的呻吟和家属的压抑啜泣,让这座小院越来越窒息。 衙役们屏息凝神。 赵涯紧握刀柄,指节发白,目光死死盯著那三名病患。 陆离盘坐一旁,闭目凝神,以方士特有的“內观”之法,竭力感知著三人体內气机的变化。 他能“看”到。 隨著药力进入体內,几人微弱的生机被激发,开始与肝肺脾中的瘟疫邪气抗衡,想要將其“祛除”。 “呃啊——” 那濒死的老者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嚎,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爹!”年轻妇人嚇得魂飞魄散。 赵涯等人也心头一紧。 陆离却猛地睁眼,眼中精光一闪:“按住他,药力在衝击邪毒根源。” 果然。 老者抽搐片刻后,身上几处最大的脓疮突然破裂! 流出的不再是腥臭浑浊的脓液,而是大量粘稠发黑、如同污血般的秽物。 隨著秽物流出,疮口边缘那令人心悸的坏死组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红肿也隨之减轻。 “疮口在收水了!顏色…顏色变淡了!” 年轻妇人指著疮口,急切的声音带著震惊和狂喜,泪水不由地汹涌而出。 几乎同时。 “咳咳…咳咳咳!” 那妇人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 她丈夫嚇得面无人色,以为妻子就要不行了。 “別动她!”陆离低喝。 只见那妇人咳了十几声后,“哇”地一声,呕出老大一口粘稠无比,顏色暗红髮黑,如同胶冻般的浓痰! 这口痰吐出,妇人灰败的脸上那抹不正常的潮红,如同退潮般迅速消褪。 呼吸虽然依旧虚弱,却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 “退…退热了?娘子!娘子你感觉怎样?” 最后是那少年。 他身体的高热在迅速下降,原本急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过去的呼吸,竟然缓缓变得深长而均匀起来。 那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 虽然依旧昏迷,但脸上那份濒死的青灰之气,已被一层淡淡的、属於生机的红润所取代。 破败的小院,死寂被彻底打破! “活了!真的活了!” “神仙!是神仙显灵了!” “道长救命大恩啊!” “爹,爹你听见了吗?道长救了你啊!” 呼喊声、哭泣声交织混杂,这些麻木绝望的家属们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爆发最原始最炽烈的情感。 衙役们目瞪口呆,隨即脸上涌起狂喜和敬畏。 看向陆离的目光如同仰望神明。 赵涯激动得浑身颤抖,几乎要跳起来,心中狂吼:“成了,真的成了!陆道长真乃神人也!” 广宗有救了! 这是几位衙役心中不约而同出现的想法。 他们见证了一场神跡。 无形的、炽热的愿力如同涓涓细流,在绝望的土壤中滋生。 带著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生”的无限渴望,丝丝缕缕地向陆离匯聚而来。 陆离清晰地感受到,识海中那沉寂的青铜小剑微微一震。 “这……是功德?!” 第3章 惊现张角 与此同时。 帛书上记载的《尸解蝉蜕秘要》经文也仿佛明亮了一丝。 隨著青铜小剑震动,尸解蝉蜕的要术开始自行运转,一股难以言喻的乱流悄然生出,融入陆离的四肢百骸。 霎时间。 他感觉到自己的筋骨似乎强化了不少,气力也隨之增长。 “这就是功德,亦或者称之为愿力,是尸解之路上不可或缺的薪柴!” 这一瞬,陆离有所明悟。 或许,这便是適合他的尸解之路。 “只是区区三人便有如此精纯愿力,若是百十人,甚至是千万人,那该有何等场景?” 陆离忍不住畅想。 他心中早已翻涌不停,脸上却依旧保持著淡然的平静,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快放我们进去,我弟弟在里面,你们凭什么拦住我!”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打断了陆离的思考。 赵涯见状,赶紧跑到门外,见两个身著破旧衣服的少年,脸色坚毅,透露著不屈,正在与看守衙役爭辩,想要闯进去。 他刚要呵斥,忽然想起刚刚服药的张梁,询问道:“你二人是张梁的兄长?” “是。” 年岁稍大的少年抢先答道。 赵涯点头,郑重道:“那就进来吧,张梁有幸服用道长的神药,脱离了重疫之苦,算是你们兄弟的幸运。切记,进去之后,不可胡乱言语,衝撞道长。” 若不是有陆离的吩咐在前,他定然不会让这两个毛头小子隨意闯入。 李禄吩咐过,陆离的安全尤为重要,切不可让人有机可乘。 而且,赵涯深知陆离研製出治疗瘟疫的方剂的消息,事关重大,绝不可轻易泄露。 此地早就被重重保护起来。 里面的病人家属,事后也要严格看管,不允许隨意接触外人,直至县令大人或陆道长有所指示。 “大人,我们一定听命行事,不隨意叨扰里面的道长。” 张角机敏,他知道这里的都是大人物,若不是关心三弟的状况,也不敢隨意来吵闹,连忙拉著一旁弟弟保证。 很快,赵涯带著兄弟二人进入了內院中。 庭院中,除躺著的几名患者以及家属,剩下的便是当差的衙役。 陆离身著道袍,身材頎长,气质非凡,加上容貌俊逸,一派方士高人气象,在人群中尤为显眼,望之便令人艷羡! 张角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神秘方士,心中敬畏。 急忙拉上弟弟上前躬身行礼,惴惴道:“见过道长。” 他瞧见了躺在担架上的三弟,见其面色红润,不似病状,对陆离的手段更是敬畏万分。 道门方士歷来神秘,传说都是神仙人物。 在张角的认知中,眼前的道长定然也是一位大人物,高坐云端,生人勿进。 陆离见到来人,心中一动。 他隱约感受到此子身上有不凡气象,虽穿著破旧,可透露著不凡,这是陆离研究尸解要术的心得,作为方士,观人相面是基本。 “三兄弟……张梁,还有崢嶸面相,难道?” 突然一道灵光乍现。 陆离赶紧开口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涯还没见过陆道长竟然露出如此神態,似乎对眼前这少年很关心,他刚要开口。 少年已经回答道:“道长,我叫张角。” “真的是他。” 听到这个名字,陆离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张角! 未来的大贤良师、天公將军,那个与五斗米道並称东汉两大道教之一——太平道的教主! 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让他不得不感嘆,歷史当真是一个很有趣的巧合。 “陆道长,有什么不妥吗?”赵涯小心试探。 他並不知道陆离的心思,只是觉得一个少年而已,“莫非,此子有什么特殊之处?” 陆离轻易揭过,並没有纠结於这件事。 既然知道了张角的存在,而且对方就在眼皮底下,就不担心对方会跑了。 “无碍,还是继续试验药方的效果吧。” 看著眼前状態已经平稳的三位重症患者,陆离还是没有掉以轻心,吩咐几名差役要著重看管,日夜观察患者身上出现的任何症状。 只有等几人彻底恢復,他才能著手向李禄匯报,然后大面积推行药方,彻底解除广宗城的灾祸。 到那时,源源不断的功德匯聚而来…… “或许,这便是適合於我的尸解之道!” 接下来几日。 陆续不断有病患被送到陆宅。 县令李禄得知陆离已经初步研製出治疗疫病的专方,大喜过望,他恨不得立刻召集全城医家,配合县衙救治百姓。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 暂时並未有所动作。 且陆离並未向他言明,李禄便知道,还不是时候。 就强行按捺下躁动的心思。 实在是封城的命令下达后,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压力就越大。 虽然得到了巨鹿郡太守的首肯,可城中染疫死去的百姓每日增多,那一个个数字令人触目惊心。 而且每家每户消耗巨大。 再没有外界的驰援,城中积蓄的粮食和水越来越少,死的人会更多。 所以,不单单世家豪强,就算是普通人,意见都越来越大。 日子一长,民不聊生。 若是人都活不下去,必然民怨沸腾,呈鼎盛之势。 县衙再没有行动,恐怕就会引起暴乱,到那时,他手中的力量也很难控制住局面。 刘家、赵家,还有冯家和洪家的核心人物,屡次三番都曾向李禄暗示,都希望县衙能大开方便之门,放他们离开广宗城。 几大世家一齐施压,就算他是一县之尊,也无法长久维持。 “县令大人,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要一直这样封下去,至少给个期限,或者说法?” 衙门內,也有世家的声音,在不断劝说。 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倒下,每一个人都还是会轮到自己。 死亡威胁之下,没有人能安之若素。 李禄很是头疼。 “再支撑三天。” 最后,陆宅的消息传来,算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刘家。 作为广宗城老牌积年豪强,实力深厚,触手伸到了城中每一个边角。 就连县尉刘义,也是刘家的一员。 宅邸深处一间门窗紧闭、薰香繚绕的密室中。 气氛凝重而压抑。 第4章 世家们的算计 广宗城內几大豪强——刘、赵、冯、洪四家的核心人物,此刻齐聚於此。 主位上端坐著刘家老太爷,刘显。 其鬚髮皆白,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锐利如鹰。 下首分別是赵家的代表赵守正,一个身形富態、眼神精明的商人。 冯家的冯彪,行伍出身,现任县尉刘义的副手,脸上带著一丝戾气。 洪家的洪承,则是个相对年轻但心思深沉的后起之秀。 几人匯聚於密室。 自然是因为广宗城连日被封,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烛火在精致的铜灯架上跳跃。 將几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在墙壁上,仿佛潜藏的鬼魅。 “李禄这廝,究竟要封城到几时?” 冯彪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著压抑的怒火,手掌重重拍在紫檀木几案上,震得茶盏叮噹作响。 “我手下那些儿郎们,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再这么下去,不用等瘟疫,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洪承摩挲著手中的玉扳指,语气阴冷: “不止兵丁,城內存粮日减,水路陆路皆断,各家的铺子、田庄损失难以计数。 更可虑的是,人心惶惶,疫病蔓延……再拖下去,我等根基动摇,恐有倾覆之危。” 刘显抬眼扫过眾人,缓缓开口,道: “李禄手握县兵,又有郡守的文书压著,我们明面上动他不得。” 不过,他压得住我们,却压不住满城的百姓。死的人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他的乌纱帽迟早就要保不住了。城,迟早是要打开的!” “那个方士呢,万一真让他捣鼓出什么,我们怎么办?” 冯彪问道。 “哦,那个姓陆的道士?”刘老太爷终於开口,声音沙哑却极具穿透力,“他这些日子在自己的宅子里鼓捣什么,据说收治了不少病患?” 提起陆离,几人都正色了不少。 根据他们掌握的消息,李禄正是见过那神秘的方士之后,这才下令封城。 “正是。” 赵守正点头,道: “前些日子,据我安插在附近的人回报,那宅子日夜有人看守,进出管控极严,但每日都有新的重症病患被抬进去,更蹊蹺的是……” 他似乎想到了方士的诡异手段,害怕泄露出去,不自觉地压低声音: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抬进去的是气息奄奄的,抬出来的……却似乎有了些活气?虽然依旧虚弱,但绝非濒死之状。而且,前几日闯进去的张姓兄弟,至今未出,其幼弟张梁,据说已被那小道士『治好』了。” “治好?” 冯彪嗤笑一声。 “瘟疫横行百年,从未听说有根治良方!莫不是那道士用了什么虎狼之药,强行吊命,做给李禄看的把戏?或是……妖术邪法?” 听到这里,眾人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五斗米道在中原流传甚广。 这些士族豪强,虽不敬朝廷官权,可对於鬼神之说,心有戚戚。 洪承却若有所思,缓缓开口道: “不管是真是假,李禄必然是將宝押在了这小道士身上。他封锁消息,严控那宅子,就是想等一个『万全』的结果。若能成,便是泼天之功,足以掩盖封城之过。若不成……哼” 他冷笑一声。 “到时民怨沸腾,疫病失控,第一个被撕碎的,就是他李禄!” 赵守正推测道:“所以,关键就在那小道士和他那所谓的『药』上。李禄想用此翻盘,將我等困死城中,坐看家业凋零?” 刘老太爷身子微微挪动。 鹰隼般的锐利目光扫过在座诸人: “如今看来,陆宅的確研究出了什么东西,让李禄有信心可解此次灾疫祸患。” 他枯瘦的手指在扶手上敲击著,发出沉闷的篤篤声。 盘算了许久,刘老太爷终於开口: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老太爷,您吩咐,这次定要给那李禄一些顏色看看,让他知道,广宗城的天,到底谁做主!”冯彪立即附和。 赵守正,洪承纷纷点头。 “那好,接下来盯死陆宅,弄清虚实。洪承,你洪家耳目眾多,此事务必打探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药,是真是假?效果几何?” 洪承頷首:“老太爷放心,我的人正在想办法渗透。” 旋即想到了什么,阴冷一笑,道:“必要时候,或可送些『病人』进去,帮我们试探试探那位陆道长的药!” “哈哈,洪老弟,还是你的办法多。”冯彪讚嘆道,心中对这位洪家的新秀警惕了几分。 几人得意大笑,在他们眼中,只要能得到消息,坏了李禄的谋划,几条人命算的了什么。 “不错,就这么办。”刘显定了下来。 “冯彪那边,县尉刘义虽是我刘家旁支,但终究是朝廷命官,夹在中间难做。你身为副手,要稳住他手下那点兵。更要暗中留意,李禄若真打算强行推行那药,或要开城,务必第一时间知晓!” 他眼中寒光一闪,道:“適当时候,流民营也可以做做文章,该有的『决断』不能少。” 冯彪心领神会,抱拳道:“老太爷放心,兵营那边,我有把握。” 最后刘显看向了眾人。 “联络郡城那边,不能停,太守大人虽支持那李禄,但其他人可就未必了,钱財一定要捨得,该送就得送。” “我们要不断施压,陈明封城之害,更要暗示李禄刚愎自用,任用不明来歷的方士,延误时机,恐酿成大祸!要让太守知道,广宗城乱,对他绝无好处。另外,各家也要做好准备……” 赵守正点点头,明白知道其中利害。 顿了顿。 他声音更冷,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狠厉: “一旦確定那小道士的药无效,或者李禄迟迟没有动作……我们就不能再等了。粮食、水源、出城的通道……各家都需暗中调度,集结人手。到时,要么逼李禄开城放行,要么……” 他没有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那未尽之意。 一场针对李禄和陆离的阴谋袭来。 可嘆的是,这些人从来不考虑一城百姓的死活,只知为自身、家族牟利。 接下来的几天,城內再无半点波澜。 一时间竟然无比的安静。 陆宅。 第一批服用治疗疫病专方的病人,已经逐渐稳定,慢慢好转,在恢復元气。 原本,药剂的试验很顺利。 陆离不断观察服用者的每一个阶段的身体状况,用以药方中药材剂量的调整。 而他积攒的愿力也越来越多。 除了每日的试药、调製,陆离也固定抽出一些时间,开始修炼《尸解蝉蜕秘要》。 这篇经文十分艰涩、玄奥。 陆离的进度不算快,但有青铜小剑的辅助,每日助其炼化愿力,他的实力也逐渐在变强。 “或许,我的气力不亚於一般的武夫。” 且他对於人体气机,生气与死气的感知越发灵敏。 反过来,陆离调试疫病专方越发得心应手,一幅幅改良、更加完善的专方出炉叠代。 直到某一天。 后院被隔绝起来的房屋中,一个涂抹了药膏的瘦弱青年,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 第5章 果业劫力 还不等看守的衙役发现。 他猛地睁大双眼,瞳孔涣散,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响,脸色迅速由灰败转为死寂的青紫。 隨即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这异常的一幕很快被看守的人捕捉到。 “儿啊——” 同时,一声悽厉到极致的哭嚎划破短暂的喜悦。 青年的母亲扑倒在草蓆上,悲痛欲绝。 院落內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深夜的喊叫声惊醒了赵涯,他赶忙前去查看。 看到青年后,赵涯心中一紧,刚刚升腾的希望被冰冷的死亡狠狠浇了一盆冷水。 “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出事了?” 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紧去请陆离。 一旁的其他病患家属开始议论纷纷: “死…死了?” “这药……这药也会死人?”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这个青年本来身体状况已经稳定,生机看起来也很是充沛,可是突然间暴毙,令人开始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药方有问题? 很快,陆离来了。 差役们將家属拦到外面,眾人看向陆离的目光复杂,方士手段虽然神奇,可终究不是真神仙,做不到起死回生! 见此情形,陆离的心也微微一沉。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那青年。 触手一片冰凉,生机断绝。 诊察脉象,探查死气,片刻过后,陆离得到了答案:“毒药入髓,五臟俱损,神仙难救……” 他沉默了片刻,暗道:“此人之死,表面看起来是因为疫病,实则早就中了慢性毒药,只是今日才復发。” 这青年患上了疫病,服用后渐渐好转,生气增多,陆离原先並没有注意到。 此时突然暴毙,这才发现了根本原因。 幸运的是,他治疗疫病的专方没有问题。 “不过……这说明,有人在背后捣乱。” 陆离刚想仔细探究一番,忽然,变故陡生—— 就在他刚刚接触的剎那。 一股冰冷、充满不甘与怨恨的黑色气流从青年尸体上躥出,如同无数根淬毒的冰针,猛地顺著他的指尖侵入! “这是什么?” 他还来不及反应。 识海中的青铜小剑剧烈一震,发出低沉的嗡鸣示警。 陆离只觉神魂像是被投入了万年寒潭。 一股阴寒死寂之意瞬间瀰漫四肢百骸,几乎要將他的思维都冻结。 就在此时,积蓄在青铜小剑之中的愿力被牵动,如同一股暖流,令陆离清醒过来。 “这是……业劫?” 陆离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明悟。 而后,《尸解蝉蜕秘要》经文流转。 引导著识海內愿力暖流,如同溪流冲刷顽石,缓缓包裹、消融著那侵入的冰冷怨念。 过程並不激烈,却带著一种水磨工夫般的坚韧。 他能感觉到,那丝怨念在愿力的冲刷下渐渐淡化,最终化为无形。 而那暖流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凝实、厚重了一分,沉淀在体內深处,与青铜小剑的温热遥相呼应——这便是初步炼化“业”劫,稳固自身根基的过程。 代价是精神上的疲惫。 他仿佛经歷了一场无声的鏖战。 片刻后,陆离睁开眼,眼神依旧平静,却带著一丝沉重。 “这些天来积累的愿力,只是这么一会儿,便消失殆尽了。这果业劫力的影响,太难消除。” 尸解仙路,需承眾生因果。 救人的愿力是“功”,无法挽回的生命隨之而来的便是“业”,是伴隨“功”而来的劫难。 这並非妖魔作祟,而是人心在生死面前的真实映射,是天地间最沉重也最普遍的“秽气”! 果业劫力。 是尸解一道背负的东西。 “但……那不是我的路。” 陆离要走出属於自己的长生之道,便不能被劫力束缚。 且果业加身,长久以往,便只有捨弃肉身,再度走上假物尸解的道路。 只是—— 有得必有失! 就算有业力影响,只要积攒的愿力足够庞大,陆离照样能修炼下去。 解决完自身的麻烦。 陆离缓缓起身,对著那悲痛的母亲深深一揖:“贫道学艺不精,未能挽回令郎性命,惭愧之至。此非药石之过,实乃疫毒凶顽,已侵其根本,贫道……尽力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著一种坦然与诚恳。 那妇人只是哀哀哭泣,说不出话。 眾人前几日活下来的兴奋在此时已经全然褪去。 他们看著那死去的青年和悲痛的母亲,又看向陆离平静却透著一丝疲惫的侧脸,心中沉重了几分。 此次大疫。 若非陆离出手,他们或许早都死去了,如今至少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死亡的无力是他们抵抗不了的,唯有寄希望於眼前之人。 赵涯等衙门的人,悬著的心倒是放了下来。 陆离转向眾人,声音沉稳而有力: “诸位,此药非仙丹,乃贫道穷究古方、反覆试炼所得,或可祛除疫气,缓解病痛,但並非万能。 病入膏肓者,药石难医。 体魄尚存一线生机者,或可得救。 贫道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为那尚存一线生机者,爭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的话语很轻,却带著一种直面生死真相的力量。 眾人恐慌和疑虑稍稍平復。 救一人是恩,救十人是德,而能坦然面对救不了的遗憾,並继续前行,则是一种令人心折的气度。 “道长仁心仁术!” 张角在一旁观察,对陆离更是佩服。 在他看来,药方能救活一人,便是大功德,何况陆离这些天已经救了很多人。 其他百姓也纷纷点头。 处理完这次突发事件,陆离下令刚刚发生的事情严禁外传。 而后,他將赵涯唤来,郑重道: “速去稟告明府!有人在背后出手,刚刚那青年並非死於贫道药方,而是早就中了毒,刚刚毒发身亡罢了。” “什么?中毒?” 赵涯一听,立刻意识到事態严重。 陆离这边就要推出药方,解救全城百姓,却在这个节骨眼有人暴毙。 若是传出去,被有心人挑动。 那接下来治病救人的方子,恐怕就会变成杀人的毒药。 “此事要快,切不可耽搁。” “且药效已验,需即刻按方配药,分发救治,刻不容缓。同时,请明府下令,將病患按轻重缓急分置,洁净居所,妥善处理死者遗物,以防疫气再传!” 陆离没有解释太多,他只要確保药方有效,其他的事情、背后出手的人自然有李禄去操心。 赵涯闻言心中激盪,深吸一口气。 “是,陆道长放心,在下一定將今夜事情彻查。同时,也儘快告知县令大人,请他决断。” 这一天他也等了许久。 道长发话,那就意味著此药可解广宗之难,他不敢怠慢,连声应诺,飞快地跑了出去。 陆离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体內那丝因炼化“业”劫而更加凝实的道基,以及识海中青铜小剑持续的共鸣。 这广宗城的瘟疫,这眾生的生死哀乐,便是他踏上尸解仙途的起点。 救人,是积累愿力之“功”。 面对无法拯救的生命带来的怨念与业力,便是他需要时时炼化的“劫”。 功业相生,阴阳轮转。 这便是他在这末法乱世中,寻求那渺茫长生的一线之机。 陆离的目光扫过外面那些重新燃起希望的病患,扫过那悲痛的母亲,最后投向黑灰色如幕布般的天空。 广宗的“药”已下,而他的“道”,才刚刚开始! 第6章 仙蜕之基 广宗县衙。 连日奔波的疲惫刻在每位官吏脸上,封城带来的千头万绪几乎榨乾了衙门的精力,此地难得显出几分空寂的冷清。 然而今日,这份冷清被打破了。 县衙正厅內,聚集了城中杏林耆宿与各大药铺掌柜。 他们多是白髮苍苍的老者,彼此熟识,低声交谈著,眉宇间笼罩著与广宗城上空如出一辙的愁云惨雾。 “胡老,连您也来了?” “唉,李大夫,许大夫,看这阵势,县尊大人召集我等,怕还是为了那催命的瘟疫……” “王掌柜消息最灵,可有眉目?” 有人压低声音问道。 “还能为何?无非是疫病肆虐,死伤日重……” 被称为王掌柜的老者长嘆一声,厅內顿时陷入更深的沉默。 作为亲临一线的医者,他们对每日攀升的死亡数字感受最为深切。 眼睁睁看著熟悉的面孔在痛苦中消逝,自己却回天乏术,那份无力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人喘不过气。 悲悯与绝望交织,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诸位,何必如此消沉!” 一声清朗而充满力量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县令李禄身著絳色官袍,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脸上带著多日未见的、几乎可称为意气风发的笑容,与前些时日的焦头烂额判若两人。 眾人连忙起身行礼。 德高望重的老医官胡老颤声问道:“县尊大人此言……莫非有何转机?” 他浑浊的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冀。 “正是!” 李禄目光炯炯扫过在场每一张写满忧虑的脸,声音洪亮,带著不容置疑的振奋,“苍天垂怜,广宗城有救了,我等已得高人相助,寻得克制此疫之神方。不日便將全城推行,消弭此厄!” “神方,当真?” “县尊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 有医者本能地怀疑,瘟疫乃千古难题,岂是轻易可破? 李禄抬手止住质疑,笑容篤定:“本官岂敢妄言?药效如何,稍后自有实证! 今日请诸位前来,便是仰仗各位医道仁心、药行之力,同心协力,將此救命良方,遍施我广宗黎民。此方,乃我广宗数十万生民唯一的生机。” 他將“唯一生机”四字咬得极重。 目光锐利地扫过眾人,尤其是那几家与豪强关係密切的药铺掌柜,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人心叵测,贪婪更甚於疫毒,药方必须牢牢掌控在县衙手中,绝不容宵小染指! 有了核心的药方。 加上城中所有医者与药行的鼎力支持。 庞大的救疫机器在李禄的全力推动下,开始轰然运转起来。 药材被紧急徵调、统一调配。 医者被组织起来,学习新方,划分片区。 衙役、民夫被动员,架设熬药棚,分发汤剂……沉寂多日的广宗城,仿佛注入了一股强心剂,在绝望的深渊边缘,挣扎著透出一线生的光亮。 陆宅,静室。 陆离並未亲赴县衙那喧闹的中心。 药方既已交出,后续的推行,自有李禄这位县令去统筹。 有心之人的算计,他相信李禄也能处理好。 於他而言。 修行才是第一等要紧的事情。 他盘膝静坐,看似超然物外,心神却与这座正在復甦的城池隱隱相连。 隨著药棚在城中各处支起,苦涩的药香开始瀰漫,一碗碗温热的汤药被灌入那些濒死者的口中。 奇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著! 高烧不退,咳血濒危,浑身溃烂……一个个被宣判了“死刑”的生命,在药力的作用下,硬生生从鬼门关被拽了回来! 希望如同星火,在死寂的广宗城各处被点燃,然后迅速燎原。 “是陆道长!陆道长救了我们!” “神仙赐下的仙方啊!”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活命之恩永世不忘!” 消息不脛而走。 获救者及其家属的感激涕零,未曾染疫者的庆幸与后怕,无数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百姓骤然抓住救命稻草的狂喜……种种强烈而纯粹的情绪,最终都匯聚成一个名字——陆离。 “这些,恐怕是李县令的手笔了!” 大肆传播“神药”、“仙方”一说,加上陆离神秘的方士身份,老百姓天然就信了几分。 如此一来。 许多事情推行下去就变得顺利许多。 与此同时。 刘府书房,檀香裊裊,却驱不散空气中凝结的阴鷙。 家主刘承德放下密报,指节重重敲在紫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神方,起死回生?哼!李禄小儿,好大的手笔!”他脸色阴沉,眼中闪烁著被触动根本利益的厉芒。 刘家掌控著广宗近半的药材行当,更与郡中大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繫。 这场瘟疫,本是他们藉机囤积居奇、侵吞田產、甚至染指某些“特殊”生意的良机。 陆离药方的出现,无异於釜底抽薪,断了他刘家趁机攫取暴利的財路,更可能动摇他们在广宗经营多年的根基! “去,告诉济世堂刘掌柜,库房里的苍朮、贯眾、芦根,一粒都不许放给县衙!就说……就说山路被雨冲毁,新货未至,库房空空!” 幕后之人。 虽然还没有彻底查清楚,但赵涯也曾向他稟报过,无非是广宗城占据了本地利益的豪强们。 这些爭斗,不曾被陆离放在眼中。 当下。 每日都有百姓得益於药方之效果,从苦海中脱离,逐渐恢復健康。 日积月累之下,愿力全都朝著陆离倾泻而来。 无形的洪流,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嗡—— 静室中的陆离猛地睁开双眼。 他体內的青铜小剑剧烈震颤,发出清越的剑鸣。 並非错觉。 一股庞大到难以想像的、精纯炽热的“愿力”,如同决堤的江河,又似奔腾的星河,正从广宗城的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不再是之前涓涓细流般的丝丝缕缕,而是澎湃如潮,浩瀚如海。 这愿力之中,饱含著最真挚的感激与祈愿,此等神药,能起死回生,救治人命,在普通人眼中,陆离便是神仙中人。 此时此刻,他们对方士手段的崇拜到了极点。 它们疯狂地涌入陆离的身体,被那柄神秘的青铜小剑贪婪地吞噬、转化! “噗!” 巨大的衝击让陆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与之相伴的,是更加汹涌的“劫力”,如同附骨之疽,带著业障与因果的冰冷锋芒,狠狠刺向他的识海与四肢百骸,妄图侵蚀、磨灭他的道基。 这是救世的代价,是沾染大因果的必然反噬。 然而,那由数十万生民匯聚而成的磅礴愿力,此刻化作了最坚韧的薪柴,最精纯的燃料! 青铜小剑光芒大放,剑意凛然。 如同熔炉中的神兵,將汹涌而来的愿力反覆淬炼、提纯,化为一股股暖流洪流。 一部分用以消磨、抵御那蚀骨的劫力,另一部分则化为最本源的精气,源源不断地反哺陆离自身。 筋骨发出雷鸣般的爆响,不断强化著,气血澎湃异常。 陆离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劫力与愿力碰撞下,灵觉也在不断拓展。 尸解仙蜕之路上那层朦朧的面纱,仿佛被这海量的眾生愿力掀开了一角,露出了更为玄奥的路径,为他洞开了一扇全新的门户。 或许是通往长生之路! “这便是……眾生愿力!” 是可以点燃他“仙蜕之基”的最佳薪柴! 只要数量足够,他便可以藉此完成尸解,登仙之路便不再是水中月、镜中,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陆离心中明悟,眼神亮得惊人。 且,广宗一城之功德已是如此浩瀚,若能匯聚天下之望,那又將是何等光景? 长生之门,似乎就在眼前了。 时间飞快地流逝著。 半个月內,广宗城渐渐恢復了一丝生机。 城中各处街道,不再是往日空荡荡的样子,已经有可以活动的百姓了。 陆离每日盘坐静室,都能受到城中愿力反馈。 “奇怪,近来几日,生气流转的速度似乎在缓下去,没有先前那般迅猛的势头。” 按理说。 若无阻碍,隨著越来越多的人恢復,广宗城的死气会逐渐减少,直至回復到从前的水平。 “看来,还是有人不甘心吶!” 联想到之前的中毒的青年,陆离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静室外传来恭敬而略显激动的声音: “道长,张角求见。” 第7章 拜师与麻烦 陆离收敛心神。 拭去嘴角血跡,恢復那副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轻声道: “进来。” 张角推门而入,脸上带著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敬畏。 他亲眼见证了那药方的神效,也听到了满城百姓对陆离发自肺腑的感恩与颂扬。 诸多因素之下,这位少年心中那份对神秘力量的嚮往和对改变命运的渴望,此刻被彻底点燃。 他不再犹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 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坚定: “道长活命之恩,广宗万民永世铭记! 小子张角,目睹仙术玄妙,心嚮往之。恳请道长垂怜,收我为徒。弟子愿追隨道长,侍奉左右,修习大道,济世度人!” 张角跪伏在地,姿態谦卑,心中却如烈火燃烧。 他隱隱感觉到,眼前这位道长,或许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引路人,能带他窥见那凡人难以企及的世界。 陆离的目光落在少年张角身上,深邃如渊。 这位未来搅动天下风云的“大贤良师”,此刻正虔诚地跪在自己面前,祈求拜入门下。 “匯聚天下气运,铸我仙蜕之基……” 一个念头在陆离心中闪电般划过。 张角此人命格奇特,未来身负滔天气运,甚至能聚拢百万信眾之心念! 若能收其为徒,引导其气运,將其未来的“势”纳入自己的仙道轨跡……这其中的因果,大得惊人! 只是一个不小心,或许会引得苍天倾覆。 风险如地狱深渊。 但……回报,同样可能超乎想像! 陆离沉默著,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著膝头,静室內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看著跪伏在地、满心虔诚与渴望的少年张角,眼神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缓缓流转。 收,还是不收? 这不仅是一个师徒名分的选择,更可能是撬动未来天下大势、关乎自身仙蜕道途的关键一步! 正在陆离犹豫之时,青铜小剑突然发热。 识海中闪过一个个碎片画面:黄巾蔽日,血火交织,一个面容坚毅的青年站在祭坛之上,高举佩剑,喊出了那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他看到面前的少年,为了天下苍生而战。 沉默了许久,陆离缓缓开口: “起来吧。” 这声音古井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张角跪伏在地,神色惴惴不安,听得此言,立时心中一沉,以为拜师的希望破灭。 他还想再爭取一番,急忙道:“道长,我……” “怎么,不是要拜师吗?面对师尊,应当如何称呼!” 陆离言语中的意思,让张角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大喜过望,立刻行起了大礼: “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以示拜师之虔诚。 “好,张角,为师座下先前只有一个童子。你却是为师第一个弟子,希望日后不要墮了为师的名头。我观你命格特殊,將来必有一番成就,可跟隨在为师身边,学习方术之道,” 停顿了片刻,陆离的声音严厉了起来,告诫道: “但,若是你日后闯出大祸,决不能报出为师的名头,你可听懂了?” 陆离的告诫,让张角泛起一阵嘀咕。 师父说他会闯下大祸,难道是看到了未来? 不过,基於对师尊神秘手段的敬畏,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很好,既如此,你便留在我这所宅子里面,多多观摩学习吧!” 既然遇上了张角,陆离便顺势而为,收了这位弟子。 他虽不想染上这世间太多因果。 可身在局中,每一步都在红尘枷锁中,想要真正超脱,唯有得道成仙。 张角,是他的一步棋! 亦是他在东汉末年这片时空,定下的第一个锚点。 “希望,我的做法没有错。” 即使陆离通晓歷史,知道张角的既定命运。 可真正作为局中人参与进去,到底是对还是错,他如今也看不明白。 “只有变得更强,或许能看的更清楚。” 他抬头望向虚空,隨著仙蜕之基已成,陆离的灵觉已经能够感知与自身命运相关的因果。 天意如网! 他不得不入局。 就在陆离正式踏出尸解之道的第一步,准备落子布局之时。 广宗城中。 县衙,內堂。 县令李禄看著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眉头紧锁。 连日来的操劳让他眼窝深陷,但眼神中的锐气並未消减。 瘟疫的缓解本该让他鬆一口气,但一股无形的压力却比疫病最猖獗时更甚。 “大人,”县丞冯贺步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著掩饰不住的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压低了声音,“胡老率领的医官那边……又告急了。” 李禄抬起头,目光如电:“还是药材?” “是!” 冯贺凑近一步,声音更低: “苍朮、贯眾、芦根这几味主药,库存几乎见底了。 城中药铺统一口径,不是说前些日子郡里大商行高价收走了存货,就是称山路被雨水冲毁,新货迟迟运不进来。 胡老亲自去刘家控制的『济世堂』交涉,连门都没让进,只打发了个伙计出来说……库房空空如也,爱莫能助!” 冯贺的语气充满了愤懣。 李禄的手指重重敲在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哼!空空如也?前些日子封城时,他们几家囤积居奇,库房里怕是堆得都要溢出来了吧! 现在倒好,都成了空仓? 当本县是三岁孩童吗!” “大人明鑑!”冯贺苦笑,“不仅如此,城西流民营那边,今早又起了骚乱。 几个病重的流民不知从哪听来的谣言,说是……说是县衙嫌他们是累赘,要把染病的都拖去城外活埋了! 群情激愤,差点衝垮了隔离的柵栏,赵捕头带人弹压,费了好大劲才稳住,还伤了好几个弟兄。” 李禄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药材短缺、流民暴动……这两件事看似孤立,但接连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背后那只手呼之欲出。 “先前服用陆道长药剂,中毒的那个青年人,赵涯,底细可查清楚了?” 李禄的声音冰冷刺骨,带著压抑的怒火。 赵涯立时上前,道:“大人,查出来了,是洪家的人下的手。背后,似乎有……” 谈及幕后之人,他有些忌惮。 “吞吞吐吐,有什么不敢说的?”李禄呵斥。 “是县尉刘大人的副手,冯彪,安排了一些人进去,其他人服用陆道长的药之后都恢復如初,唯有那个青年,提前被下好了慢性毒药,经过疫病一番折腾,最后才死在了陆宅。” “好好好。” 李禄眼神冷了下来。 广宗城遭逢大疫,这些人不想著帮著,尽想著拖后腿。 而且手都伸到陆离那边去了。 他若是再不出手反击,恐怕真让某些士族之人以为,他们便是广宗城的天。 第8章 出手 冯贺深以为然,忧心忡忡。 “大人,眼下该如何是好? 没有药材,药棚就得停摆,那些刚见起色的病人一旦停药,后果不堪设想! 流民营再乱几次,城里的恐慌怕是又要压不住了。而且……” 他迟疑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郡里……似乎也有些不好的风声传来。” “郡里?” 李禄眼神一凝。 “是。”冯贺点头。 “下官在郡府的同窗私下递来消息,说是有几份言辞激烈的弹劾已经递到了郡守案头。 指责大人您『滥用职权,封城致乱』、『纵容方士草菅人命』,甚至……甚至还有说您勾结方士妖人,图谋不轨的!” “图谋不轨?!” 李禄怒极反笑,眼中寒光爆射。 “好,好一个倒打一耙,他们这是要把本官和陆道长往死里整! 药方见效,断了他们借灾敛財的路;封城之举,限制了他们的手脚;如今眼看瘟疫將平,他们坐不住了,要抢功,更要夺方!” 他猛地站起身,在堂內踱步,步伐沉重。 世家豪强的反扑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狠、更无所不用其极。 封锁药材、煽动流民、郡府弹劾……三管齐下,招招致命! 这是要彻底摧毁他李禄的威信。 更要置陆离於死地,最终將那救命的药方据为己有。 “大人,我们……” 冯贺看著李禄铁青的脸色,心中惴惴。 他只是个县丞,夹在县令和根深蒂固的世家之间,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李禄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眼神变得异常冷静甚至冷酷:“慌什么?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逼本官就范?笑话!” “百姓的命,他们不关心。但若动到了他们的利益,便会如同鬣狗一般,蜂拥而上。既然如此,本官就亲自跟他算上一算。让这些人瞧瞧,广宗城到底谁做主?!” 他看向冯贺,一字一句地命令道: “冯贺,你立刻持本县手令,带人去查抄刘家、赵家、冯家、洪家名下所有仓库!无论粮仓、货仓还是药仓!就说本县怀疑他们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意图扰乱救灾!有敢阻拦者,以谋逆论处,就地拿下!” “赵涯,你加派人手,看护陆宅。” “城西流民营,让兵营增派双倍人手。 再有人散播谣言,煽动闹事,不必请示,即刻锁拿,重枷示眾。 本县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舌头硬,还是朝廷的枷锁硬!” “郡府那边……” 李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本县亲自修书一封,快马呈送郡守大人!將广宗疫情实情、陆道长药方奇效、以及某些世家大族在此次大疫中如何囤积居奇、阻碍救灾的种种劣跡,一五一十,详细稟明! 同时,將药方副本,附於信中!” 他要將治疫良方献上去,换取太守大人以及巨鹿郡士族的支持。 以方便接下来的大动作。 冯贺听得心惊肉跳。 这是要直接撕破脸,硬撼几大世家啊! “大人,这……是否太过……” 冯贺忍不住想劝。 “太过?”李禄冷笑一声,打断了他,“冯县丞,你以为他们现在只是在抢药方吗? 他们是要抢这广宗城,是要踩著本官和陆道长的尸骨,还有这满城百姓的血泪,去填满他们贪婪的胃口。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本官,无路可退。陆道长,也绝不能倒!” 他走到窗前,望著窗外依旧笼罩在疫病阴影下却因药方而萌生一丝生机的城池,声音低沉而坚定: “按我说的去做。天塌下来,本官顶著! 记住,动作要快、要狠。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能拿到手的药材,全部抢出来。 本官倒要看看,是他们的阴谋快,还是本县的刀快!” “是,下官……遵命!” 冯贺被李禄话语中的决绝与杀气所慑,再不敢多言,领命匆匆而去,手心已全是冷汗。 他知道,广宗城平静的表面下,一场你死我活的狂风暴雨,即將来临。 冯贺深知兵贵神速。 一旦李禄的意图泄露,四大家族必如惊弓之鸟,严加防备,届时行动將困难重重。 他手持李禄加盖大印的手令,由赵涯率精干衙役与抽调的部分营兵协助,完全绕开了態度曖昧的县尉刘义,直扑四大家族位於城中的药铺与核心库房。 行动初期竟出乎意料地顺利。 赵家、洪家在城西的药铺库房首当其衝,被迅速查封。 有管事试图抬出家主名头顽抗。 但面对加盖县令大印的“囤积居奇、扰乱救灾”铁令,以及赵涯手中明晃晃的钢刀和身后肃杀的兵丁。 终究色厉內荏,只能眼睁睁看著囤积如山的药材被如数搬空。 徒留满腔怨毒,急遣心腹:“速去稟告老爷!” 然而,当触及根基更深的刘、冯两家时,阻力骤增。 这两家豢养的家丁、武夫数量眾多。 平日骄横惯了,在主家暗中授意下,竟敢公然阻挠官差,推搡对峙,甚至亮出兵刃! 若非赵涯所率营兵及时弹压,险些酿成流血衝突。 冯贺惊出一身冷汗。 更深切体会到这些世家大族在地方上的跋扈与实力——平日里盘根错节,一旦触及核心利益,竟敢视官府如无物。 好在,李禄早有预见,赋予了冯贺调动营兵的权力。 大疫当前,等同战时状態。 当身著甲冑、队列森严的营兵刀剑出鞘,那股冰冷的肃杀之气,瞬间碾碎了任何家丁武夫的骄狂。 铁蹄之下,再强的世家也如螳臂当车。 在绝对的武力威慑下,刘、冯两家的仓库最终也被强行打开。 关键药材被尽数起获。 与此同时。 城西流民营及重症隔离区也被重兵把守,严防死守,不给宵小煽动之机。 这一番雷厉风行的强硬手段,虽成功夺取了救命药材,解了燃眉之急,却也彻底撕破了与几大世家之间最后的脸面,再无转圜余地。 冯贺心知肚明,接下来的反扑,必將更加酷烈。 所幸,夺回的药材被火速分发至各处药棚。 苦涩的药香再次瀰漫,医官们得以继续製药救人,无数悬於一线的性命,暂时保住了。 一队队甲冑鲜明的士兵押送著满载药材的大车穿街过巷,引得百姓纷纷侧目,议论如沸: “天爷!这么多兵,出啥大事了?” “看那车上,全是药材,定是陆道长的仙方要用!” “听说了吗?县令大人动了真怒,直接抄了那几家老爷的库房!” “抄得好!平日里盘剥得够狠了,连救命的药都想卡著,李青天这是替咱们穷人做主啊!” “嘘……慎言,那几家……岂是好惹的?” 许多人都在猜测。 百姓心中有一桿秤,平时几大家族作威作福,没少欺压他们,如今还想垄断广宗城药材,掌控陆道长的神仙药方。 惹得县令大怒,直接动武。 一些有识之士都在拍手叫好。 消息如同惊雷,瞬间炸响在几大家族的深宅大院。 “砰!” 价值不菲的青瓷茶盏被狠狠摜碎在地。 “李禄匹夫,安敢如此!” “那陆离妖道,坏我大事,夺我根基,此獠不除,难消我心头之恨。” “药方,必须拿到药方,否则我等数年心血,付诸东流。” “要让李禄和那妖道知道,这广宗城的天,到底姓什么!!” 暴怒与恐慌在这些人的心中交织。 他们疯狂囤积、视为奇货可居的救命药材被一扫而空,垄断疫病財源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损失的財富足够买下小半座广宗城的金银粮帛。 更令他们恐惧的是李禄展现出的决绝態度和掌握的武力。 刘府內,气氛更是降至冰点。 县尉刘义垂首立於堂下,面色灰败。 刘老太爷拄著鳩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著他,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废物!眼皮子底下,让人把刀架到了脖子上,事前竟无半点风声?要你这县尉何用!” 第9章 巨鹿太守 城中的大动作很快传遍。 陆离也得知了消息。 县衙的举动出乎他的预料。 不曾想,这位县令大人的决心如此之大,手段如此酷烈。 只是,当下虽有太守郭典的支持,但这支持在地方豪族盘根错节的巨鹿郡,终究並非牢不可破的护身符。 一旦大疫祛除,尘埃落定,巨鹿郡內其他势力未必会继续放任李禄这般大刀阔斧地削平地方豪强。 陆离將张角收入门下之后,便破例让张角三兄弟都住进了陆宅,反正他这宅子是当初李县令送的,大得很,多些人倒也无妨。 他有意培养张角。 便让其执弟子礼,隨身在一旁伺候。 听说了这些消息,张角有些担心,道: “师父,刘、赵两家在广宗城盘踞多年,树大根深,党羽眾多。李大人说,对方会狗急跳墙,派出杀手、死士来报復,您会有危险啊!” 他出身底层,也见识过刘家的霸道,生怕这些人对师父有不利之处。 陆离微微一笑,摇摇头,表示並不在意。 张角张口,还想说些什么。 突然想到自己师父不是普通人,有方士手段。 “师父神通广大,怎么还会怕几个凡人!” 陆离没有解释。 也正如张角所想,区区几个世家豪强,纵使在广宗城根深蒂固,其手段终究跳不出凡俗窠臼。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以他如今初步铸就仙蜕之基的修为,虽离真正的仙道尚远,却早已超脱了寻常武力所能威胁的范畴。 “县令大人慾以治疫药方换取太守乃至朝廷的支持,此策倒是不错。” 陆离点评道。 此事李禄曾向他徵询,他自无不可。 此法若能推行开来,惠及更广地域的黎民,不仅能解百姓倒悬之苦,更能为他匯聚难以估量的磅礴愿力。 这药方在世人眼中珍贵无比。 於他而言,却远不及自身修行大道重要。 “若那位郭太守果真心繫百姓,能將此方上达天听,由朝廷推行於天下十三州,那眾生感念之愿力……” 陆离心念微动,识海中青铜小剑似有所感,发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清鸣。 那等海纳百川般的愿力,足以成为他衝击更高境界的绝世资粮! 冀州,巨鹿郡城。 太守府。 郭典放下手中加急传来的密报,指节轻轻敲击著紫檀木案几。 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好个李禄!竟有如此魄力,敢以雷霆手段直捣黄龙,抄了那四家的老底。这一下,广宗城这潭死水,怕是要翻起滔天巨浪了。” 侍立一旁的心腹主簿曹摶低声道: “大人明鑑。 广宗赵家遣人送来重礼,金银珠宝並绝色歌伎,正於郡城四处奔走,疏通关节。 刘都尉……昨日亦亲赴魏府拜会,席间似对广宗封城及李县令所为颇有微词,意欲请您收回成命,解除封控。” “哦?连刘儁都坐不住了?” 郭典嘴角噙著一丝玩味的冷笑。 “他与巨鹿魏家同气连枝,穿一条裤子,倒也不稀奇。” 郭典知道,这位手握郡兵的都尉刘儁,本就出自广宗刘氏主家。 李禄此番抄没刘家根基,无异於打了刘儁的脸。 更断了魏家可能染指广宗疫后利益的机会。 曹摶忧心道:“刘都尉与魏家若联手施压,恐对大人……” 郭典摆手打断,目光落回案上李禄的密信与那张药方: “李禄此举虽险,却深得我心,更献上了这份大礼。” 他拿起那张写满药名的帛纸。 “此方若真如他所言,能克此恶疫,其价值何止万金!推广於郡內诸县,可活民无数,使巨鹿郡於这乱世疫劫中独善其身,此乃稳固根基之无上功勋,至於那几家……” 郭典眼中寒光一闪。 “囤积居奇,视民命如草芥,发灾难財,其行可诛!其心当诛!” 他思虑深远,更將目光投向了洛阳。 杨司徒在宫中屡受阉竖掣肘。 若能將此奇方经可靠渠道献於御前,助陛下平息中原大疫,此乃不世之功。 或可助杨公重获圣眷,压制阉党气焰。 党錮之祸虽解,然阉宦未除,社稷倾危之象已显。 郭典当即决断,道:“曹摶,即刻替本府草擬奏疏。详述广宗疫情之凶险,李禄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之功绩,及此药方之神效。奏请朝廷,將此方颁行天下,以解苍生倒悬。同时,为李禄请功,此等干才,当擢升重用!” “另,以本府密信,將此方副本及奏疏要点,火速呈送杨司徒府上。请司徒大人斟酌时机,代为上达天听!”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为李禄,以及陆离奏请有功。 若是上面看到,必会考虑將这位县令大人升上去。 吩咐完毕,郭典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封提及“陆离”的信函上。 指尖划过这个名字。 若有所思。 “广宗城,陆离……道门方士?竟能献此济世良方……倒真是个妙人。” 远在巨鹿郡的事情无人知晓。 可广宗城此时,刘家的人气的跳脚。 刘义浑身一颤,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辩解不出。 他心中的惊骇与憋屈同样翻江倒海。 他万万没料到,李禄竟敢如此不计后果,如此决绝。 而他,作为家族在官府的重要棋子,竟在此战中形同虚设,成了最大的笑话。 刘显看著刘义窝囊的模样,眼中杀机与失望交织。 最终化为一片令人心悸的阴鷙寒冰。 他手中鳩杖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敲响了丧钟: “李禄有营兵在手,暂且动他不得……但那陆离妖道,必须消失!” 这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 刘显下令: “派出家族豢养的那条『鬼影』,带上最毒的『见血封喉』,我要那妖道……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药方,必须在他断气之前,给我拿到手。” “是,老太爷。” 阴影中,一个低沉而充满血腥气的声音应道。 一场针对陆离的致命刺杀,在滔天的恨意与贪婪驱使下,悄然拉开了帷幕。 而陆宅之內,刚刚收下未来搅动风云的大弟子张角的陆离,正平静地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嘴角,似乎噙著一丝洞悉一切的淡然。 第10章 雷霆斩杀 深夜。 宅邸深处,灯烛幽暗,人影不定。 “张角,你觉得当今世道如何?” 陆离声音平静,问了少年一个极度深刻的问题。 “师父,我觉得这世道病了,疫病肆虐,到处是饥荒和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甚至,朝廷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不论是李大人,还是城中的医官们,都救不了大汉的百姓!” “看来,你对这世界的认识比我想像的要深刻。你这一番话,恐怕是所有百姓心中所想,但你却能说出来,不错,为师没有看错你。” 能够说出此番道理,足以证明,张角不仅心思縝密,且真正见识、经歷过底层的痛楚。 “你想做什么?” “我要成仙!拯救苍生於水火,为眾生带来太平!” 少年意气风发,挥舞稚嫩而有力的臂膀。 好似真能成为无所不能的仙人,一挥衣袖,就可以拯救黎民於倒悬,挽大夏之將倾! “你知道如何成仙?” “师父你不是常常说,尸解蝉蜕,便可羽化登仙!” “那太难了,比任何事情都要难。”陆离摇摇头,方法是有了,可真正实施起来,仍是难如登天。 “只要在路上,就不会后悔。” 少年总是充满激情,並不认为世间有做不到的事情,只要坚持,就能成功。 “很好,你有这般志气,倒是让为师有些惊讶。” “嘿嘿,都是受到了师父的薰陶。” 张角露出少年羞赧,在陆离面前,他露出了本真的模样。 屋外。 檐角阴影下。 一道鬼影若幽灵般盘旋。 黑暗中的那道影子,死死盯住了陆离师徒二人所在。 他静臥不动。 如同泥塑木雕一样,就连县衙重重戒严的诸多差役,也丝毫没有察觉此人的身形,仿佛完美融入了环境之中。 “有目光在窥视?” 屋內,陆离端坐,神色如常地与张角交谈。 初步铸就仙蜕之基的他,灵觉早已超越了凡俗五感的界限。 方圆十丈之內,任何风吹草动,虫鸣鼠窜,乃至那潜伏在阴影深处刻意压制的、如同冰封火山般隱晦的杀意,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心镜”之中。 此人虽隱匿的十分完美。 堪称凡俗巔峰,足以瞒过天下九成九的高手。 只是在陆离灵觉之下,其体內无法完全锁住的气血运转、生命热源,以及人体独特的生机,就如同黑夜中的一丝微弱萤火,清晰可见。 “如今这个时代竟然也能训练出这类人,算是个『人杰』,將凡胎肉体锤炼至此等隱匿境界……看来,能够盘踞地方百年的豪强,底蕴倒是比我想像的更深些。” 陆离心中微动,並未立即点破。 他存了一丝考究之意,想看看这刺客还有什么手段。 也想此界窥探这方天地潜藏的更多可能。 “这乱世之中,既有张角这般身负大气运者,亦有吕布那等盖世猛將……左慈、于吉之流的神异传说,或许並非空穴来风?这方天地,水比我想像的更浑,倒是有趣!” 外面杀手带来的惊喜,让陆离思绪不断泛起。 片刻后,他收回思绪,对张角道:“夜色已深,今日便到此,回去好生歇著吧。” “是,师父!弟子告退。” 张角恭敬行礼,退出了静室。 很快,张角的身影消失在迴廊尽头,脚步声渐远。 静室內,只剩下陆离一人。 灯烛依旧幽暗,將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壁上,显得愈发孤高清寂。 他並未起身,甚至不会理会窗外潜伏的致命杀机,只是隨手拿起案几上一卷未读完的古籍,沉浸在古老的文字之中。 “就是此刻。” 鬼影那双幽绿的眸子中,杀机瞬间凝为实质。 他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蓄积的力量在剎那间爆发。 没有一丝破风声,整个身体化作一道模糊残影,速度极快,窗欞在他面前如同无物,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被无形的气劲震开,刺客的身影若鬼魅般滑入室內。 一把淬著寒芒、涂抹著剧毒的短匕,如同毒蛇獠牙,带著洞穿金石的狠厉与阴毒,直刺陆离毫无防备的后背。 这一击,凝聚了鬼影毕生刺杀技艺的巔峰。 无声、无息、无影,只求一击毙命! 陆离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依旧低头保持著看书的姿势,甚至连翻动书页的手指动作都未曾停顿。 “成了!” 杀手心中一喜,以为就要成功。 然而—— 就在匕首尖端即將触及道袍的剎那,异变陡生! “嗡——!” 一声清越无比、仿佛来自九天云外的剑鸣,毫无徵兆地在他体內轰然炸响。 这声音直接在鬼影神魂深处震盪,如同洪钟大吕,在他的脑颅中猛然敲击。 “呃!” 鬼影刺客闷哼一声,刺出的手臂猛的一僵,眼前金星乱冒,神魂剧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必杀的一击,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神魂衝击而出现了偏差。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鬼影心中骇浪滔天,这护体金光是什么?那震慑神魂的剑鸣又是什么? “妖术,还是……法术!” 极致的惊骇取代了杀意。 不过,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顶尖刺客,一击不中,远遁千里是本能。 他毫不犹豫,足尖一点地面,身形如同受惊的夜梟倒射而退,就要从那扇被他震开的窗户遁走。 “既然来了,就留下命吧!” 陆离淡淡的声音响起,可在鬼影耳中,却如同催命的符咒,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他施展出无往不利的顶尖身法,如御风而动,剎那腾挪出去数十米。 陆离动了,依旧没有回头。 只是左手捏著书卷,右手並指如剑,朝著鬼影遁逃的方向,看似隨意地凌空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炫目的光华。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近乎透明的灰色气流,自他指尖激射而出! “噗嗤~” 这气流並非实体,是陆离体內积蓄残留的劫力死气,结合《尸解蝉蜕秘要》中驾驭生死枢机的玄奥秘术,瞬间凝聚而成的“幽冥地狱”之剑气! 灰色气流快逾闪电,任刺客身法惊世,仍逃不过被洞穿的命运。 “啊——!!!” 一声悽厉的惨嚎划破了寂静。 死气入体。 带来的不仅是深入骨髓的剧痛,还有一种莫大的恐怖。 一股前所未有的惧意袭上心头,如同一只大手,彻底攫住了鬼影,他那颗死寂的心灵,再一次感受到世间恐惧。 “神仙术法……方士……难道,这世上真有鬼神!?” 逃,必须逃走! 鬼影强忍几乎让他昏厥的剧痛和体內內劲被击溃的虚弱感,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 “血遁!” 浓郁的血雾瞬间爆开,將他身形包裹。 他以损耗生命本源为代价,施展出保命的禁术,化作一道速度激增的血色残影,如同丧家之犬,疯狂地撞破窗户,朝著刘府方向亡命逃窜。 连掉落在地上的淬毒匕首都顾不上了! 那道灰色剑气如同有生命般,在空中一个灵巧的转折,追著那道血影残痕射了出去。 夜空中,隱约传来一声更加悽厉短促的惨嚎,隨即迅速远去,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静室重归寂静。 不过,刚刚那般动静,已经惊动了不少院內巡视的差役、护院家丁。 偌大的陆宅,深夜之中,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第11章 举荐 “道长。” “老爷。” “师父……你没事吧?” 不约而同地,各种问候、关切声传来,眾人脸上都露出了好奇之色,不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鬼影动手太快。 这场刺杀,从出手到陆离雷霆一击,前后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 任谁也想像不到,短短不到片刻的时间。 这间静室之內居然发生了如此惊心动魄的刺杀。 烛火平稳地燃烧著,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唯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血腥气和地上那柄闪烁著寒光的匕首,证明了方才的凶险。 “別动。” 见张角弯下身子拾取地面的短匕,陆离喝止。 张角不解。 一旁的赵涯脸色却是越来越沉。 他小心地用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料,將匕首包裹住,拿起仔细端详,很快像是想起了什么。 赵涯呼吸急促了起来,脸色一变,沉声问道:“陆道长,难道是传说中的『鬼影』出手了?” “其人,身影似鬼魅,隱匿和刺杀之术,堪称巔峰,称之为『鬼影』,倒也配得上这个名字。” 陆离缓缓开口,让眾人感受到一股风轻云淡。 在外界畏之如虎,讳莫如深的绝世刺客,到了他的口中,像是一个不知名的小角色,能被他评价,也只能算得上不错。 赵涯忍不住吞咽了口水。 “陆道长真乃神人也!” 这种境界,不是言语可以体现的,而是绝对的实力。 对於这等神仙中人,赵涯只觉高山仰止。 “不过,陆道长不在意,县令大人可吩咐过,我却不能就此揭过。” 想到这里,他赶紧转身离开,前往县衙去向李禄匯报。 张角还想说些什么,可见到陆离的淡然的模样,心中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眾人退去。 陆宅再次归於平静。 陆离进入了一间修炼密室中,盘坐蒲团,此地除了他,再无人知晓。 “业力纠缠,因果循环……刘家!”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次刺杀对陆离而言,算不得什么。 刺客死气入体,最多活不过一个时辰,他之所以能够逃走,只不过是陆离让他逃而已。 只是,这件事背后隱藏的因果,却是让陆离陷入了沉思。 帛书上记载。 天地法网,將每一个人的命运牵扯住,一旦入局,便万般不由人。 正如他介入广宗城的因,换来了此次刺杀的果。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也不知这高天之上,是否存在一双眼睛,在注视这一切!” 陆离闭上了眼睛,陷入到深层次的打坐悟道之中。 而刘家,却因为这件事鸡飞狗跳起来。 刘府,內院密室。 “鬼影”拼著最后一口气,逃回了刘家,见到了刘显。 此时,这位拄著鴆杖刘老太爷,隔著几步外,脸色阴沉地看著躺在地上的一个年轻面孔。 面如金纸,奄奄一息的“鬼影”躺在地上,左右两侧的肩胛骨上,焦黑的孔洞触目惊心,冒出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带著恶臭的黑气! 更可怕的是,这黑气如同活物,正不断侵蚀著他的血肉。 所过之处,皮肤迅速变得灰败、失去生机。 直到临死之前。 “鬼影”的身子都在不停抽搐,显然承受著极大的痛苦。 刘显听著此人口中还喃喃不断地喊著“妖术”、“神仙”之类的词汇,脸色变得惨白铁青。 握著鴆杖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捏的发白。 “废物!都是废物!” 这位刘老太爷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饱含著极致的愤怒、恐惧和一种大厦將倾的绝望。 他耗费巨大代价、寄予厚望的最后杀招,竟落得如此下场! 非但没能伤到陆离分毫,反而折损了家族最隱秘的利刃。 更引来了一个根本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 “爹,这……这黑气……”刘康站在一旁,脸色煞白,指著“鬼影”伤口处不断侵蚀蔓延的黑气,声音都在发颤。 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歹毒的力量。 “咳咳……咳!” 刘显刚要开口训斥,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猛地用手捂住嘴。 待咳嗽稍缓,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一小滩粘稠、暗红中带著诡异灰黑色的血跡! 一股冰冷彻骨、充满腐朽死寂的气息,如同毒蛇般顺著掌心瞬间侵入他的身体。 刘显浑身剧震。 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和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他踉蹌一步,若非鳩杖支撑,几乎摔倒。 “爹!” “老太爷!” 惊呼声四起。 刘显死死盯著掌心的污血,感受著体內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迅速扩散的阴寒死气,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死气入侵,神仙难救! 经此一事,刘家的这位老太爷,主张家族的核心人物,恐命不久矣。 刘家,也必將陷入巨大的动盪。 这一切都在陆离的意料之中。 刘家的人既然对他动手,就要做好承受反击的准备,只是他们远远低估了陆离的手段,一个踏上了尸解仙道的人物,稍稍动作,也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了的! 县衙中。 李禄得知此事,本欲立即前往陆宅,询问情况。 但听到赵涯的匯报之后,思考了片刻,並没有起身前往。 等到第二天。 他才登门拜访。 本来,为了显示对陆离的重视,李禄已经准备对刘家施压,凭藉那柄有毒的短匕,就足以让刘家的人伤筋动骨。 陆离听后,却依旧端坐,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遭遇刺杀的並非自己。 他抬手虚扶:“明府不必自责,亦不必动怒。些许跳樑小丑,伤不得贫道分毫。” 李禄急道:“可是道长,那刘家……” 陆离打断他,语气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明府可知,那刺客已被贫道剑气所伤,身中死气,此刻怕是已命不久矣?” 李禄和赵涯都是一愣。 陆离继续道:“而那刺客身上死气,与刘府深处一股腐朽之气同源。 贫道观之,刘家那老太爷,此刻体內死气翻腾,生机如风中残烛。 三日之內,必遭反噬,呕血而亡,此乃因果业报,无需明府再费刀兵,徒增杀孽。” 静室內一片寂静。 李禄和赵涯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著陆离。 仅凭剑气余波便能断定刺客生死,甚至能隔空感知刘显的命数,断言其三日必死? 这……这已非人力所能及,简直是神仙手段! 李禄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与寒意。 既然陆道长如此断言,那刘显必死无疑! 自己若是再动手,反而落人口实。 他恭敬道:“道长神通广大,洞悉天机,下官……明白了。如此,便让那老贼自食恶果!” 这一刻,李禄深感陆离方士手段令人敬畏,竟然自称“下官”,连一旁的赵涯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他顿了顿,脸上怒容稍霽,转而露出一丝振奋之色,拱手道: “道长,还有一桩喜事!” 第12章 卖官鬻爵 “哦,还有何事?” “道长不妨猜一猜!”李禄的眼中带著几分促狭。 陆离哑然失笑:“贫道非真仙,岂能尽知天机?” 李禄闻言,心头一松,暗道方才险些真以为道长能掐会算,实在有些著相了。 他旋即朗声笑道:“本县,前日已將道长所献神方及广宗抗疫详情,快马呈报太守郭大人。 郭大人慧眼识珠,不仅对道长推崇备至,更已亲自上奏朝廷,为道长请功。以道长活民无数之神术,此番定能得朝廷嘉奖,封官授爵,光耀门楣。 下官在此,先行恭贺道长了!” 李禄说得情真意切,满怀期望。 在他看来,陆离身负如此济世奇能,若能入朝为官,必能泽被苍生,同时,也將成为他在官场中不可或缺的强援。 然而,陆离只是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超然物外的淡笑: “明府好意,贫道心领。然贫道乃方外之人,所求者,唯大道长生而已。红尘俗世,功名利禄,於我如浮云过眼,徒增羈绊,非我所愿。” 李禄一怔,虽感失望,但念及陆离种种神异,又觉情理之中。 仙人岂恋凡尘权位? 陆离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侍立一旁的张角,语气平和却自有分量: “不过,贫道这徒儿张角,虽年少,却心怀济世之志,勤勉向学。 若明府不弃,或可让他在明府麾下歷练,协助处理些与民生、医药相关之事,一来为明府分忧,二来也是他入世修行的机缘。 他,可代贫道行济世之责。” 张角闻言,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师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感激。 师尊竟如此信任他,將如此重任相托! 李禄的目光也转向张角。 这个少年他见过几次,印象中沉稳有礼,眼神清澈又带著一股韧劲。 既是陆道长亲口推荐的开山大弟子,想必有其过人之处。 由他作为陆道长在世俗的代言人,確实是最合適的人选—— 身份足够代表师门,年纪尚轻可塑性强,更避免了陆道长本人被俗务缠身。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李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道长高徒,必是非凡,下官求之不得。 张角小友,自今日起,你便隨本官在县衙行走,本官定当悉心教导,使你早日成才,不负道长所託!” 张角强压住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陆离的肯定让他如在梦中。 他虽有修炼方术、追隨师尊求长生济世之志。 可毕竟年少,出身微寒。 拜师陆离之前,他们兄弟三人不过是寻常庶民。 此刻骤然面对为官的机遇,想到能光耀门楣、施展抱负,心中那份渴望便再也难以抑制。 他再次望向陆离。 见师尊目光温和而坚定地再次頷首。 终於忍不住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弟子……谢师尊信任!谢明府大人提携!小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望。” 陆离看著恭敬行礼的弟子,眼神深邃。 “棋子已落,锚点已定。广宗棋局暂歇,然天下风云,方始搅动。” 得了陆离首肯,李禄动作极快,很快便將张角的名字连同其“献方之功”一同递了上去,举为孝廉。 孝廉之制,自汉武帝时便已盛行。 本为选拔“德行高妙、志洁清白”的德才兼备之士入仕。 然而时移世易,此制早已逐渐沦为世家大族垄断官途的手段。 李禄身为广宗城县令,虽无最终定夺之权,却有至关重要的举荐之责。 张角年纪尚轻,资歷浅薄,若在寻常时节,仅凭县令举荐恐难成功。 但此番广宗大疫中,陆离师徒力挽狂澜之功绩卓著。 有了治疫的功劳,加上陆离的支持,李禄將献药方的功劳安在张角身上,太守酌情考虑,就有了操作的空间。 正当此事紧锣密鼓推进之际。 一场震动朝野、波及天下的惊涛骇浪,从帝都洛阳席捲而来。 大汉朝廷,发生了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荒唐丑闻—— 西园卖官! 在位的天子汉灵帝刘宏,为填补国库巨额亏空,竟採纳中常侍曹节等人的“妙计”,於西园设立“卖官署”。 明码標价,公然鬻爵售官! 自郡守、刺史起,直至位列人臣之极的“三公”。 无论何人,不需要才能,也不需要你是世家出身,只要出得起真金白银,钱货两讫,便可堂而皇之地走马上任! 也就是说,只要有钱,你就可以成为“太守大人”、“刺史大人”,乃至於无数官吏的巔峰——三公九卿。 想坐哪个位置,就坐哪个! 天下群情沸然。 不论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还是底层的老百姓,怎么也想不明白。 天子,怎会会有这般想法? 皇帝甚至还要求官员缴纳“仕宦资”,即任职保证金,也就是传说中的“付费上班”! 天子亲为商贾,坐镇西园,卖官鬻爵。 此等奇闻,亘古未有! 消息如惊雷般传至广宗,连陆离听闻后,也不由得愣神良久,半晌才喟然长嘆:“这是什么魔幻主义世界!” 皇权至此,纲常何存? 纵然是他,一个修行者,也被这种赤裸裸的“资本修仙”逻辑给震住了片刻。 他有些怀疑,下一刻,天子的大棒是不是就要挥向这位方士了? 自己是不是进入了什么资本主义修仙社会。 没钱,你修什么仙! 后世之人,所谓的“贪官污吏”,在这位汉灵帝面前,天真的就像是刚入仕的“职场小白”。 李禄闻讯,亦是苦笑庆幸:“还好,陛下看不上县城这一级的卖官银钱,倒是让我逃过了一劫。不然,本官现在就得考虑去哪里筹钱,缴纳仕宦资了。” “哈哈哈。” 陆离打趣道:“李大人,你前些日子抄了四大家族,想必囤积了不少金银財宝,就没想过去向陛下买个官,不说三公九卿,当个太守也不错嘛!” “道长休要取笑!” 李禄连连摆手,道:“幸而那几家抄得早,若叫赵、刘之流缓过气来,以其豪富,未必不能买通关节,购得高位。届时只需一言,莫说本官,便是太守大人亦恐难保。” 提及刘家,李禄眉头渐锁:“只是……如此一来,郭太守在州郡的处境,怕是愈发艰难了。” “洛阳风云,天子卖官,三公易位,皆非我等微末之力可及。” 陆离神色恢復淡然,目光投向远方。 “明府,顾好眼前,静观其变罢。” 李禄心事重重,頷首返回县衙。 甫一踏入公廨,便见县丞冯贺面色如土,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声音带著难以抑制的惊惶: “大人,祸事了!洛阳急报……杨司徒杨赐大人……因直言諫阻卖官之事,触怒天顏,已被陛下……罢免了!” 第13章 暗流涌动 闻此噩耗,李禄如遭重雷贯顶! 他身形猛地一晃,手中捧著的青瓷茶盏再也拿捏不住,“啪嚓”一声脆响,重重摔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混著碎瓷片四溅开来。 李禄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的颤抖:“杨公……竟也……被……” 杨公,便是三公之一的司徒杨赐。 此人不仅是当朝帝师,更是清流领袖,位极人臣,乃巨鹿太守郭典在朝中最坚实的靠山与奥援。 杨赐一去,郭典便如失擎天之柱,顿折一臂! 其根基之动摇,危如累卵! 冯贺见状,急步上前,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却如连珠炮般急促: “更糟糕的是,巨鹿郡传来消息,都尉刘儁,不知走了什么门路,竟攀上了中常侍曹节的心腹。趁著杨公去职、西园卖官这滩浑水,他砸下重金,不仅稳稳保住了都尉之位,更得宫內十常侍授意,要拿我广宗开刀!” 刘家得罪了陆离,两大核心人物身患死气,大罗神仙难救。 早在前几日相继呕血暴毙 本以为杨家遭逢此重创,已然树倒猢猻散。 谁曾想,这蛰伏郡中刘儁竟有如此手段,暗中攀上了权势熏天的中常侍曹节,此人在宫中权势极大。 杨赐的倒台,背后少不了此人的推波助澜! “开刀,如何开刀?”李禄心头警铃大作。 “他们已运作,以张角『年齿尚幼,功名虚浮』为由,直接驳回了太守大人举其为孝廉的奏请。” 冯贺声音更低,带著寒意,快速说道: “更重要的是,他们正罗织罪名,指摘明府您『借疫敛財,构陷良善,所献药方亦属无稽』,意图將明府您……拉下马,郭太守因举荐『不实』与『纵容下属』,亦被牵连申飭。 十常侍的批文,怕已在路上了!” 李禄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衝头顶,眼前发黑。 刘儁的反击,竟如此迅疾狠辣! 借十常侍之势,以雷霆手段否决张角任命,更要將他与郭典一同置於死地。 若真让他得逞。 今后自己恐怕再无翻身的机会。 这已非寻常官场倾轧,而是勾结阉宦,要行绝户之计。 “咔!”李禄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广宗城上空,刚刚散去的阴云,此刻挟裹著洛阳刮来的腥风血雨,以更狰狞的姿態,重新压顶而来。 这朝堂与地方的倾轧,其诡譎凶险、风云变幻,实在是令人始料未及! 巨鹿郡,魏家府邸。 暖阁之內,气氛凝重而压抑。 今日並非寻常,广宗周边数家有头有脸的豪强家主,皆屏息凝神,垂手恭立。 堂上主位,端坐著一位气度沉凝威严的中年人—— 巨鹿郡真正的地下主宰,魏氏家主,魏辛。 他手捧一盏上好的香茗,动作舒缓优雅地撇著浮沫,仿佛在鑑赏稀世珍宝。 那份从容不迫、掌控一切的姿態,与堂下眾人紧绷的神经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下首最显眼处,坐著都尉刘儁。 他身形魁梧,一身鋥亮甲冑,一副赳赳武夫模样。 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却闪烁著与其粗獷外表截然不同的精明算计与狠厉。 在刘儁侧后方稍远的位置,广宗洪家的洪承与赵家的赵守正,更是噤若寒蝉,额头隱见冷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在这巨鹿魏氏的深宅里,他们不过是隨时可被碾碎的弃子。 可局面如此,二人却不得不攀附上刘儁这颗大树。 若待在广宗城,有李禄在。 他们的日子不会好过。 “此番,多赖魏兄运筹帷幄,方能搭上曹常侍的门路,一举扳倒杨赐那老匹夫!” 刘儁端起酒杯,声音洪亮,话语间却满是算计。 “若非魏兄援手,小弟与郭典那廝周旋,还不知要耗到何年何月!陛下恩典,贬了杨赐,实乃大快人心!” 魏辛轻轻放下茶盏,那瓷底与紫檀木几案相触,发出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噠。” 堂下眾人心头皆是一凛,头垂的更低。 魏辛目光平静地扫过刘儁,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沉甸甸、不容置疑的力量: “帮你,亦是助我魏氏。郭典盘踞巨鹿太守之位,鳩占鹊巢已久,这块地方,也该物归原主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 洪承、赵守正头垂得更低,冷汗涔涔。 刘显、刘康父子离奇暴毙,广宗刘家遭受巨大的打击,刘儁对李禄和陆离早就是恨意滔天。 可有郭典在上面压著,朝廷更有杨赐做靠山。 刘儁丝毫没有机会。 这一次,若非朝廷颁布的法令—— 让蛰伏的刘儁抓到了復仇与攀附的绝佳契机。 更成了魏辛对付郭典的急先锋,今日这剑拔弩张、图穷匕见的局面,又怎会如此之快便形成? 刘儁眼中恨意一闪而逝,隨即被快意取代: “魏兄所言极是!” 他仿佛已经看到仇敌匍匐在地的景象,指节捏得发白。 “待郭典这绊脚石一除,那广宗城里的李禄小儿,还有那装神弄鬼的方士陆离,便是瓮中之鱉!定要叫他们知晓,得罪我刘家、拂逆魏氏的下场!” 魏辛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深邃。 “李禄?不过一介螻蚁!那陆离……倒需留意几分,不过,”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在十常侍的煌煌天威面前,些许方术,又能掀起几尺风浪?静待批文便是!届时,巨鹿……当焕然一新,进入我魏氏囊中。” 他话语中那份掌控一切的自信,让整个暖阁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 然而,不知为何,当提到“陆离”二字时,魏辛端著茶盏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丝莫名的心悸悄然掠过心头。 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他隨即敛去异色,恢復了那副掌控全局的从容。 广宗城,陆离静室。 “看来,惦记贫道的人……不少啊。” 陆离盘膝而坐,眼眸微睁,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光在眼底流转。 秋风未动蝉先觉。 隨著修为日益精深,他对冥冥中牵涉自身的因果感应愈发敏锐。方才那一丝心血来潮的悸动,绝非无因。 帝都洛阳掀起的滔天浊浪——天子卖官鬻爵,已如瘟疫般席捲天下。 民间富户豪商闻风而动,趋之若鶩者不知凡几! 人人都想戴上那顶乌纱,尝尝执掌权柄、鱼肉一方的滋味。 然而,这“卖官”的盛宴,终究只是属於朱门大户的狂欢。 寒门庶民,连入场券的边都摸不著。 更可怖的是,那些已经或即將“付费上岗”的官员,为了儘快捞回那笔天价的“仕宦资”乃至谋求更大的“投资回报”,早已磨刀霍霍,將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自己治下的黎民百姓。 一时间,苛捐杂税如蝗虫过境,盘剥压榨变本加厉,百姓哀鸿遍野,怨气如沸水蒸腾。 短视的汉灵帝,靠著这饮鴆止渴的“妙计”,確实收穫了海量金银,暂时填补了因土地兼併加剧、边疆战事频仍而千疮百孔的国库亏空。 然而,这每一锭沾满民脂民膏的银钱背后,都埋藏著足以撼动社稷根基的祸根! 其遗毒之深远,唯有待岁月去无情印证。 朝廷的荒唐闹剧愈演愈烈。 而巨鹿郡这方棋盘上的廝杀,官场暗流的汹涌激盪,仍在持续发酵。 郭典终究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布郡县。 加之在巨鹿太守任上经营多年,树大根深。 魏辛与刘儁虽借阉宦之势骤然发难,占得先机,但想彻底扳倒这位郡城太守,却也並非易事。 即便杨赐这棵大树倒了,郭典在地方乃至朝中仍有其他枝蔓助力,一时间,双方尚在角力,局面僵持。 只是,首当其衝的广宗城,处境已岌岌可危。 县令李禄已多日未曾公开露面。 他一面要竭力维持疫病初定后的局面,防止死灰復燃;一面更要焦头烂额地四处奔走,联络一切可能的关係,试图在这滔天巨浪中觅得一线生机。 而另一边。 关於张角的举荐结果,也如预料般迅速下达。 结果,並不理想。 这位未来搅动九州风云、掀起黄天狂澜的大贤良师、天公將军,在人生的第一次仕途尝试上,竟意外地折戟沉沙——他被驳回了! 成了一个落第的茂才。 第14章 落第茂才 三国演义开篇。 讲述的便是传奇人物张角,因举荐失败,成为落第秀才,心灰意冷,进入山中。 得南华真人传授《太平要术》,从此成为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太平道主,大贤良师。 可在真实歷史上。 陆离面前的这个少年,此时一脸笑呵呵的,看不出丝毫心灰意冷的样子。 “本来就是个意外之喜,没了也就没了。” 张角倒是看得开。 初时,他想到自己能够入仕为官,十分激动,可冷静下来后,还是觉得跟隨师尊学习方术才是正理。 当官,哪有长生不老的好! “哈哈。” 听了这个理由,陆离打趣道:“你这位落第茂才,倒是想的开,看的清楚。” 所谓茂才,是因为东汉开国皇帝刘秀。 为避忌讳,一般將秀才称作“茂才”,所以,张角如今应该被称作落第茂才,才更加合理。 张角挠挠头。 不好意思地笑著,道:“辜负了师尊厚望,没能成功举荐。” 陆离笑容微敛,缓缓摇头。 他本欲借张角入仕之机,试探那冥冥中的“天意”。 若能踏上仕途,改弦易辙,或许能助这少年避开那史册所载的悽惨结局。 孰料官场剧变骤起,彻底搅乱了他的盘算。 “天意如刀,刀刀斩在关窍之处,迫人不得不循其安排,走向那既定的命途!” 陆离心头一沉,这绝非吉兆。 他修的是尸解仙道,本应顺应天道大势,此乃正理。 “只是……” 望著眼前日渐成熟的少年,陆离心中波澜起伏。 若按此路,张角终难逃脱身陨之局。 这些时日相处,他深知此子心系苍生,秉性纯良敦厚,实乃可造之大才。 值此乱世將启之际,陆离也难保自身能独善其身。 与其被动,不如早做筹谋。 纵然將来大贤良师出世,倾覆这腐朽朝廷,亦是顺应天理人心之事。 “也罢,”陆离思虑再三,终下决断,“我便將那正统的尸解仙法传授於他,权作將来一条后路。” 只是此事尚不宜明言,他转而温言劝慰道:“无妨。既仕途不通,便当潜心方术。若道行有成,亦能济世度人,为黎民苍生做些实在的功德。” “是,师尊!” 张角肃然应道。 接下来一段时间。 大汉朝再度陷入了一股狂热的卖官潮当中。 “郡守两千万钱,三公,太尉、司徒与司空,皆售卖五千万钱,想要提拔升官至相应官职等级,也要缴纳『修宫钱』,同官职售卖价格。” 世家纷纷动作,生怕自己慢人一步,心仪的职位就被人买走了。 那些缺少银钱的官吏,开始疯狂。 自己的,那就把赋税收的重一些,今年的税收入了库,那就把今后五年、十年的税提前收了。 反正现在自己不捞,等到新官上任,也得疯狂捞钱。 本著这种想法。 谁会甘心落於人后。 至於升斗小民,唯余切齿之恨。 他们被当作待价而沽的羔羊,周身每一滴血汗都被標好了价码,却永无翻身做主之望。 世家权贵筑起的高墙,岂容泥腿子逾越? 若无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此等境遇断难更改。 广宗城內,李禄亦未坐以待毙。 面对巨鹿魏氏都尉刘儁的倾轧打压,他奋起反击。 刘氏在广宗的势力虽遭重创,但根基尚存,更有刘儁在郡城撑腰,一时难以连根拔起。 赵、洪二家见势不妙,早已將家族財富悄然转移至巨鹿郡城,只留空壳。 唯有根基浅薄的冯家,因家主冯彪的莽撞之举,彻底覆灭。 成为李禄震慑其余世家的血淋淋的警告。 至於太守郭典,一时间有些焦头烂额。 除了忙著应付天子颁布的新政,筹集银钱,作为“修宫钱”。 更多的精力还是在联络洛阳方面。 杨赐虽被罢官,可毕竟为帝师,且其出身弘农杨氏,祖、父皆位至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清流声望极高。 就算一时被天子迁怒,却也还是留有转圜的余地。 洛阳朝堂上的博弈暗流汹涌。 却非陆离此时所需掛怀。 此刻,陆离正与张角探討符籙之道。 “师尊,”张角放下手中古籍,眉宇间带著一丝困惑,“符籙一道,书中常言其能治病救人,此事当真?” 他近来研读方术典籍。 多见有道人方士绘製符籙,化入清水中成符水,宣称饮之可愈百疾,无需汤药,病体自安。 他隨陆离修习方术,於医理一道进境颇深。 对此说辞,心中颇多疑虑。 陆离沉吟片刻。 若在未踏入此道之前,他必会断然否定:符籙治病,纯属虚妄! 然亲身歷经修行,窥见天地间玄奥一角,他深知这世界並非表面所见那般简单。 平静水面之下,潜藏著多少未解之谜? 唯有道行日深,方能窥得一二真相。 “符籙治病……” 陆离缓缓开口,声音带著一种古老的韵律。 “其理或非尽如医家所见!” “医者,以草木金石之性,调和阴阳五行,激发人体本有之生机,驱邪扶正,此乃『术』之显化。”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继续道: “而符籙之道,根植於天地玄机、鬼神之理。 如是修为、元神之念足够强大,能引动无形之『炁』,或可沟通神明,或可震慑邪祟,或能安定神魂。 病由心生,亦由邪侵。 以『炁』之道,能调和心神,驱散附著之阴邪秽气,使病者神安气顺,体內正气得以自然生发,祛除病根,方是符籙之下隱藏的真相。” “此乃『道』之妙用,其效或显於无形。” 张角听了,顿觉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他的面前展开。 “原来,符籙之术,竟有这般深奥道理。” “师尊一言一行,当真如精微妙旨,发人深省。” 听到陆离还在讲述,张角连忙压下了诸多杂念,继续认真聆听。 陆离並没有在意,看向张角,话锋一转: “然,此道玄奥非常,非精诚通神者难窥其门径。寻常画符者,若不得其法,不明其理,徒具其形,那符水便与清水无异,甚或延误病情,反为不美。” 这正是他教导张角医理的根本——人体自有大药。 疾病痊癒之本在於自身生机。 外力药物乃至符籙,不过是激发或辅助此生机的手段。 世上並无起死回生、包治百病的仙丹神符。 但修行世界的复杂,又让他无法彻底否定符籙可能存在的、超越常规认知的效力。 张角听得入神。 师尊之言,既未全盘否定古籍记载,又点出了其中关键与风险,更强调了对生命自身力量的认知。 顿时令他豁然开朗。 同时,对符籙之道与医理的根本,有了更深层次的思考。 “师尊修为当真高深,也不知在方术一道,走出去多远。” 他不禁开始幻想。 若自己学到师尊的一星半点的“神仙术”,是不是也能悬壶济世,拯救黎民於水火! 陆离见自己这位对“神仙术”的弟子陷入了遐思,摇摇头,没有再理会。 径直离开,修行去了。 第15章 神秘老者 翌日,城西。 县衙医署安置点。 此地人影匆匆,步履带风。 空气中瀰漫著浓郁的药草苦涩与汗水的微咸。 往来穿梭者,多是参与此次疫病救治的医者,以及从城中各药铺、医馆徵调来的学徒。 他们或抓药分拣,或煎煮汤剂,或搀扶病患,一片忙碌景象。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响起。 如同压抑的潮汐,在简易的棚屋间迴荡。 医署中虽仍有少数身染沉疴,又叠加疫病、药石难救者气息奄奄。 但绝大多数病患在服用了陆离所献药方后,病情已显著好转,从濒死的边缘被拉了回来,面上也多了几分生气。 其间,一个身著朴素布衣的少年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他並非简单地分发汤药。 而是细致地观察著不同患者的症状,不时低声与医者交流,对药剂的增减、煎煮的火候提出精准建议。 其见解往往切中要害,鞭辟入里,又不拘泥於寻常医家典籍,透著一股灵动与实用。 “这位小郎君是何方神圣?看著年纪不大,竟有如此造诣?” 一名新从济春堂调来的学徒看得惊奇,忍不住向身旁一位显然在此待了许久的青年问道。 那青年露出一副“你果然新来”的神情,带著几分与有荣焉的篤定: “这位?那可是陆神仙座下的开山大弟子,张角!” “陆神仙?!” 学徒猛地瞪大了眼睛,声音因激动而拔高。 隨即又赶紧压低,带著敬畏望向那少年身影,问道:“是那位献出神方、救了满城百姓的陆神仙?!” “正是。” 青年肯定道。 “此人竟是他的高徒?” 学徒的目光瞬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羡慕与嚮往。 如今的广宗城,谁不知陆神仙之名? 能拜入其门下,不仅意味著能进入县令大人的视野,更代表著有机会触摸那玄奥的长生之道。 此等机缘,堪称一步登天。 对於周遭或探究或钦羡的目光,张角心知肚明,却浑不在意。 他来此医署,並非为虚名,而是真心想为广宗城尽一份心力。 师尊陆离近日开始闭关清修。 他正好藉此机会,將所学所悟融於实践,验证心中所想。 每每看到那些在病痛中挣扎的百姓,他便会想起当初弟弟张梁命悬一线的状態。 若非师尊慈悲出手相救,並破格收他为徒,自己兄弟三人恐怕早已是乱世枯骨,何来今日? 这份恩情与济世之心,始终在他胸中激盪。 此刻,张角正小心翼翼地扶起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將温热的药汤一点点餵入她口中。 小女孩约莫七八岁,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有了些光亮,懂事的让人心疼。她也是这场大疫的受害者,若非救治及时,早已魂归黄泉。 张角对她尤为怜惜,视若亲妹。 “谢谢大哥哥……” 小女孩怯怯的声音细若蚊蚋,带著病后的虚弱,却直击张角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此女名叫小草,其父母亲人皆已在这场浩劫中离世,只留下她孑然一身,孤苦无依。 张角凝视著她那孱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小身躯,心头阵阵刺痛。 他深知在这乱世之中,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命运將会何等悽惨。 “无论如何……也要稟明师尊,將小草带回去。” 张角暗暗下定决心,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即便可能因僭越而受责,他也无法坐视这小小的生命在绝望中凋零。 “大哥!大哥!” 一个带著急切与神秘的声音打断了张角的思绪。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圆脸微胖的少年正挤过人群朝他招手。 少年外表憨厚,但那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却透著与其年纪不符的精明——正是他的二弟,张宝。 “阿宝,何事如此慌张?”张角见张宝神色有异,眉头微蹙。 张宝快步凑近,警惕地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大哥,城西流民营那边,来了个古怪的老道士!邪门得很!” 张角见他如此谨慎,心知必有蹊蹺,便先安抚好小草,隨张宝走到一处僻静角落。 张宝语速极快地將所见所闻道出: “……那老道就坐在流民营入口的高台上,穿得像个神仙,好多人都围著他。然后我看到有个咳得都快背过气去的汉子,喝了那老道给的一碗混著纸灰的水——对,他说那是符水。 结果喝下去没半刻钟,那汉子竟然不咳了,脸色也好了,还站起来走了几步,神了!” 他绘声绘色地讲道。 自从大哥被陆神仙收为弟子,兄弟三人进入了陆府,过上了以前从未想过的日子。 张宝便对道门方士极感兴趣。 今日亲眼见到那神秘老者,大为震惊,迫不及待就来將这个消息告知大哥。 张角初时不信,狐疑道:“符水治病,立竿见影?阿宝,你可看清了,莫不是江湖障眼法?” “我挤在人群里看得真真的,绝无虚假!” 见大哥不相信,张宝急得直拍胸脯,都要赌咒发誓了。 然后又再一次说道: “千真万確!大哥,我亲眼所见,从头到尾,一丝一毫都做不得假!” 见张宝如此篤定,张角心中疑云翻腾。 他猛地想起前几日师尊陆离在讲解道法时,曾提及玄奥莫测的“符籙”一道。 言其蕴藏天地之机,能沟通鬼神,祛病禳灾,难道……张角心跳陡然加速,想到了一种可能。 “沟通天地之『炁』,祛病驱邪的符籙之术?!” 张宝描述的情景,不正与师尊口中所言的神妙符术一般无二! “走,快带我去看看!” 张角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与好奇,一把拉起张宝的手腕,转身便朝城西流民营方向疾步而去。 流民营。 此地景象,与医署的秩序井然截然不同,乃是人间苦难的缩影。 许多因连年战乱、饥荒而背井离乡的流民,如同无根浮萍般匯聚於此。 在广宗城边缘挣扎求生。 大汉朝堂昏聵,天子昏招叠出,宦官弄权,边疆烽火不息,致使这流民之潮愈发汹涌,难以遏制。 广宗城自身先前已在大疫中元气大伤。 对於这些流民,县令李禄再无太多精力管辖。 无奈之下,只能將其草草安置在这偏僻角落,任其自生自灭。 大疫爆发时,此地更是首当其衝,成了人间炼狱。 若非陆离神方及时,此地早已十室九空,化为鬼蜮。 张角兄弟脚程颇快,不多时便已接近流民营外围。 远远地,便望见一处高台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嘈杂的叫喊声、爭抢声浪般涌来: “仙长!求求您,给我一碗符水吧!” “救救我娘!仙长慈悲!” “让我过去,求符水救命啊!” …… 混乱的人群如同沸腾的粥锅。 只见无数双枯瘦的手伸向高台,那些身处绝境、无人理会的生命,在绝望之际,遇到了希望。 便如同发了疯一般,要死死抓住最后的希望。 原本负责在此维持秩序的几名县兵,见此情形,早已退开。 他们面带惊惧,看著发疯一般的拥挤人群,和其间不少身染恶疾、面黄肌瘦的重症者,如同瘟疫之源。 唯恐被捲入其中,染上不祥。 此刻都躲得远远的。 唯有高台之上,那位鹤氅飘飘、手持藜杖的老者,端坐如松,神色平静无波。 他身量颇高,虽白髮如雪,却面色红润,气度不凡。 在周围一片灰败绝望的底色衬托下,格外鹤立鸡群,有仙风道骨之姿。 面对汹涌而来、爭抢符水的流民。 他不慌不忙,动作从容。 只见他取出一张黄色符纸,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凌空虚划,指尖似有微光一闪即逝,隨即符纸无火自燃,化作灰烬落入早已备好的清水中。 一碗看似浑浊的“符水”便成了。 他平静地將碗递给伸到眼前、最急切的那只手。 目光深邃,仿佛看透这尘世的苦难,却又带著一种奇异的悲悯与疏离。 张角挤在人群外围,目光如炬。 这一幕令人动容。 他紧紧锁定高台上的老者,心中波澜起伏: 此人,究竟是真有神通的隱世高人,还是……另有所图的妖人? 第16章 道人,命格 太守府。 郭典近来的日子不太好过。 杨赐被贬后,朝中清流一脉再次被阉党压制。 天子借卖官鬻爵一策,狂揽数亿银钱。 国库亏空得到了大大的补充,灵帝的私库也隨之膨胀起来。 一时兴起了建造毕圭灵琨苑的想法。 朝中士族自然是反对,多次上书劝諫,但有侍中任芝在一旁鼓动,又有中常侍乐松大力支持,灵帝不顾反对,欣然下詔建苑。 郭典面对这种情形,自感无力。 加上魏家又不断在巨鹿郡为其製造麻烦,都尉刘儁与他明里暗里都不对付,甚是感觉棘手。 “唉,若是实在没办法,不如就先捨弃广宗城,暂避刘儁锋芒?” 主簿曹摶在一旁劝道。 近日。 朝里的批文下来了。 要罢免广宗县令李禄一职,交由刘家一脉的人掌控。 听刘儁的意思,是想要將刘义扶持上去,掌控广宗城。 郭典自然知道。 他並未同意曹摶的意见。 且不说他与刘儁和魏家的水火之势,就算放弃李禄,他们也不会罢手。 魏氏覬覦他这太守之位许久。 不將他拉下马,誓不罢休,李禄不过是个藉口罢了。 若真让他们做实,他的治下有“抗疫不利,以妖道祸眾”之事,恐怕他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郭典沉思良久,下定决心,开口道:“曹主簿,帮我擬文书。” “大人,你是要奏疏上呈?” 曹摶奇怪,杨司徒倒了,太守大人此时上諫,又有何意义? “不,本郡要联繫几位同僚,破釜沉舟。” …… 亲眼目睹符水显效的奇景。 张角心中立时掀起滔天巨浪,久久难以平息。 这顛覆常理的一幕,让他对符籙之术的玄奥有了更深的敬畏与嚮往。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待心神稍定,他目光扫过,发现了在不远处警戒的赵涯。 张角本想上前打招呼,询问详情。 外围警戒的兵士却將其拦住。 此刻流民营犹如一点即燃的火药桶,任何陌生面孔靠近都可能引发混乱,兵士们神经紧绷,岂敢放行? 无奈之下,张角只得扬声呼喊:“赵大哥!赵大哥!” 这一喊,在嘈杂中格外突兀,立刻引起兵士警觉,几杆长矛瞬间调转方向,寒光指向张角,以为有人要藉机煽动作乱。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住手!” 幸而赵涯反应迅速,循声望来,一眼认出是张角,连忙喝止兵士。 然后快步上前將他拉入警戒圈內。 作为陆离的开山大弟子,赵涯深知其在县令乃至陆神仙心中的分量,自然不敢怠慢。 “张角,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赵涯將他引到稍远离那混乱人群的位置,眉头紧锁。 目光却始终警惕地锁定在高台上的道人身上。 张角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平日里颇为干练的捕头,此刻眼神中竟混杂著深深的忌惮。 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张角心中诧异更甚。 赵涯身为县尊心腹,手握实权,在广宗城也算一號人物,怎么会对一个行將就木的老道,流露出这般神情? 而且,他竟任由这来歷不明的老者,在流民营如此敏感之地施为。 难道,就不怕惹出乱子? 面对张角的疑问,赵涯面色凝重地环顾四周。 他压低声音,快速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老者是前几日自行入城。 当时疫病稍缓,城门管控略松,外来者经医官查验无恙便可入城。 此人自称是琅琊郡的游方道士。 兵士见其身无长物,唯有一藜杖一囊符纸,又有医官检验,並无发现问题,之后就放他进城。 不料。 道人不知怎地误打误撞,竟闯入流民营,目睹惨状后,居然当场施展符水之术。 其手段之奇异,当场救治了不少重症患者。 疫病较轻的患者,甚至立时恢復过来,宛若神跡! 此举令在场兵士目瞪口呆。 一时无人敢上前驱赶或盘问。 广宗城因陆神仙之故,对方士之流本就心存敬畏,何况眼前所见更是神异非凡! 隨后几日,道人便在此“坐诊”。 凡饮其符水者,重症者病痛大减,轻症者不消片刻,便可痊癒! 此事迅速传开。 很快引得更多流民乃至城中贫苦百姓蜂拥而至,奉若神明。 县令李禄闻讯也曾亲自前来拜访。 然道人性情古怪,对县令之礼也只是隨意应承,心思全在布施符水之上。 李禄念其確有活人之功,又联想到陆离的神异,便命赵涯来此地监察。 嘱咐只要道人不危害百姓,便听之任之,切勿打扰。 李禄本想將此事稟告陆离。 奈何他近来闭关,不露踪跡,唯有张角能偶尔得见。 末了,赵涯神色复杂地总结道:“此人……古怪异常,绝非寻常江湖术士可比!依我看,怕是与你师尊……乃同道中人!” 他刻意加重了“同道中人”四字,意指对方亦是身怀真本事的方外修士。 “原来如此!” 张角心中疑虑顿消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震撼与兴奋。 师尊陆离曾言,天下之大,奇人异士辈出,今日竟真让他遇见了! 这道人,必是精通符籙大道的前辈高人。 就在张角沉浸於得见高人的激动思绪中时,高台上的道人,那双看似浑浊实则內蕴精光的眼眸,已然穿透人群,牢牢锁定了他! “咦?!” 道人心头剧震。 他修有望气观命之术,灵觉敏锐无比。 此刻在他眼中,那少年周身清气繚绕,头顶隱有金光流转,虽尚显稚嫩,却如潜龙在渊。 这气运之盛,煌煌如大日初升。 在他这双观尽世情的法眼中,简直如同黑夜中的明灯,刺目耀眼! “踏破铁鞋无觅处!贫道冥冥有感,循天机牵引至此,原是为了此子!” 道人心中狂喜。 他得一神书残卷,苦心孤诣参悟多年,自感道法大成,遂出山游歷,一为济世,二为寻觅可承大道、应运而生的天命之人! 眼前这少年,就颇有几分超然的命格,他日气运加身,必定会掀起一股惊世骇浪。 念及此,道人再无布施之心。 他立刻朗声宣道:“今日符水已尽,缘法已满,诸位且散去吧。” 声音不高,却带著一股奇异的穿透力与安抚人心的力量,清晰地送入每个躁动流民的耳中。 见道人发话,人群虽有不舍,却也渐渐依言散去。 显然是这些日子已对其敬畏信服至极。 赵涯见状,连忙指挥兵士上前维持秩序,疏导人群,避免发生意外。 人群散去,喧囂暂歇。 道人並未立刻去寻张角。 他盘膝坐於高台,放下藜杖,双目微闔,双手掐诀置於膝上,口中念念有词,周身隱有常人难察的微光流转。 若有方士在此,就会发现道人这是在动用卜算推演之术,像是要推算他人命格。 不错,他见张角符合自身择人標准,便欲窥探少年的根脚来歷。 然而,术法甫一触及张角命格,道人脸色骤变! 他只觉对方命数之上,笼罩著一层厚重无比、玄奥莫测的迷雾。 这迷雾深邃如渊,坚韧似铁。 任他如何催动法力,竟如泥牛入海,丝毫无法穿透。 他引以为傲、屡试不爽的推演之术,此刻竟全然失效! “怎会如此?!” 道人惊疑不定地睁开眼,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自他参悟那捲神书以来,推演吉凶、洞察先机从未失手! 这少年身上竟有如此遮蔽天机之力? 这绝非其自身所能拥有! 几乎在道人推演之力触及张角命格的瞬间—— 远在陆宅静室深处闭关的陆离,盘坐的身形纹丝未动,但那双紧闭的眼眸却倏然睁开! 第17章 于吉 陆离睁眼的瞬间,一道精光爆射,骤然闪过。 虚室之中,似有冷电划破黑暗,將大半的静室都照亮了! 静静悬浮於识海的古朴青铜剑,微微震动。 “嗡~” 伴隨著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青铜小剑之上有符文骤然亮起,密密麻麻的符文流转,交织出玄奥的气息,旋即又缓缓隱没。 一旁静静摊开的帛书,亦泛起一层微不可察的清辉。 陆离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神深邃如星海: “有意思……竟能引动青铜小剑示警?这缕窥探之力……非比寻常,看来这广宗城,又来了一位同道!” 他神念微动,再度闭上双目。 隨后探出灵觉,化作丝丝缕缕的神念,从青铜小剑,以及帛书上捕捉那股气息,並以此为媒介,运转尸解要术,逆溯刚刚那股异常波动的来源。 陆离盘踞广宗城良久。 又借疫病药方狂揽海量功德,与这座城池的因果牵连极深。 可以说,此地便是他的“药田”! 他对广宗城的掌握程度远超那外来道人。 不消片刻的功夫,就查探到了刚刚那股气息源头。 “居然就在城东不远处。” 在这期间,他也感应到了自己那位弟子,张角也在那块区域。 陆离目光湛湛,循著窥探者留下的一丝气息,藉助青铜小剑的力量,神念极速扩张,跨越虚空,似乎望到了道人立身之地。 见道人诵经、捏法诀,口中念念有词,瞬间瞭然: “原来是卜算之术!” 略一思索,他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必定是有修行者见张角命格特殊,其人又自负身怀卜算方术,故而就地推演,却不曾想触及到了陆离的存在。 “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陆离似是想到了什么,並未反击,反而快速撤回神念,不做任何干预。 而后又再次闔上双目,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区区试探,尚不值得他中断修行。 流民营高台之上。 道人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沛然莫御的宏大意志隨著反噬之力一闪而逝。 虽未直接伤他,却让他神魂剧颤,遍体生寒! “这……是什么力量?!” 他瞬间回想起,初次接触神书残卷的那一刻,也第一次体会到了这般浩瀚伟力。 比之刚刚那股,似乎还……有所不如? 他瞬间升起一股惊疑不定: “此地竟有如此恐怖的存在坐镇?那遮蔽天机之力,非是此子自身,而是源於其背后之人?!” 那惊鸿一瞥的感觉,深邃、古老、带著一种俯瞰眾生的漠然。 让他这位自詡得道的“仙人”都感到了渺小与心悸。 “高人!真正的高人!” 道人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心中那点因符水显效而生的自得瞬间荡然无存。 刚刚贸然试探,差点让他神魂遭受反噬。 只觉此地有得道高人坐镇,不可轻视。 当然,他並不知道,陆离是藉助了青铜小剑之威。 自身想要达到这般神通,还不知何年何月! 道人意识到,想用神通强探根底是行不通了,甚至可能触怒那位深不可测的存在。 只是转念一想,如果此次放弃张角这天命之资,他日不知还能否再遇到第二个! “大道在前,岂能因畏难而退?既不能强算,那便以缘法相交!” 道人迅速定下心神,眼中精光一闪,起身整理衣袍,脸上重新掛上和煦笑容,竟主动走下高台,径直朝著张角所在之处行来。 张角和赵涯都愣住了。 只见道人步履从容,鬚髮飘飘,径直走到张角面前。 他稽首一礼,声音温和却带著奇异的穿透力:“在下观小友气宇非凡,根骨清奇,眉宇间隱有清气流转,实乃修道良才,可愿拜贫道为师,踏入修炼之门?” 张角见这位“高人”主动问询,心中激动。 刚刚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短暂交锋,他无法感知,並不知晓道人这是在试探自己。 听闻此人要收自己为徒,张角连忙恭敬回礼,委婉道:“小子张角,见过道长。小子隨侍家师座下,修习些微末道理,不敢当道长谬讚。” 他谨记师尊低调之训,不敢倨傲。 “家师……”道人眼中精光一闪。 此言一出,便知晓此子身后果然有高人存在。 他心中开始暗暗盘算,面上却笑容更盛,赞道:“能得小友这般良才美玉,尊师必是得道高人,不知可有名號?” “家师陆离,尊號却是没有。” 此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广宗城的百姓虽未见过陆离,可有心人只要一打听,便知晓陆宅有个神秘的方士,以一神方解救了全城百姓。 这道人也是方士,与师尊为同道中人。 张角倒没有必要隱瞒。 他未曾想,此道人若是別有用心,或许,会为自身带来祸患。 却还是太过稚嫩。 闻言,道人心中一动。 而后又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著张角:“贫道观小友,似对符籙之道颇有兴趣?” 张角被点中心事,脸色微红,坦诚道:“不敢欺瞒道长,小子確对符籙玄妙心嚮往之,方才见道长神术,更是惊为天人!只恨小子愚钝,未能窥得门径。” “呵呵,符籙之道,乃沟通天地、役使鬼神之法门,贵在诚心与缘法。” 道人捋须微笑,眼神深邃。 “小友既是有缘人,又心怀向道赤诚,贫道这里有一法,或可助小友一窥此道堂奥。” 张角闻言,心跳骤然加速,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脑子一热,刚要脱口而出,让面前这道人指点。 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想起师尊教诲,拒绝道:“不敢有此痴心妄想,覬覦道长神术!” 此话一出。 道人瞬间愣了一愣。 他没有想到,少年竟然会拒绝。 准备好的一番託词全然停在了嘴里,没有说出口。 就连赵涯都未曾预料过,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神秘道人,一开口就扬言要收张角为徒,在他看来,此人到广宗城来抢弟子,岂不是要与陆离为敌? “张角不知有何特殊之处,竟然让两位方士都青睞有加,看来,此子命格不凡,必须多多交好。” “退去吧。” 赵涯还在思虑,日后须得与张角多打交道,却听到了道人的声音,要他离开。 “这是……有秘密要说了?” 他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想到道人手段,又猜测这是与方士传承有关,心中一凛,便不再观望,转身离开。 当然,他没有走太远。 以免道人对张角不测,若真出了什么意外,到时无法和陆离交代。 张角见此形情,顿感有些不对。 道人刚刚虽然被张角拒绝,可面色丝毫不变。 他自顾自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非丝非麻的青色小囊,递给张角,神情肃穆: “此囊可助小友修习方术,若有心学习,便沐浴焚香,澄心静虑。入睡之前,將此囊置於枕下。 切记,需心无杂念,虔诚以待。 入睡之后,自有神仙入梦,指点迷津。”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威严之色。 “此法关乎缘法天机,须谨记,梦中之遇,无论所见所闻,绝不可宣之於第三人知晓!否则,缘法立断,前功尽弃,更有莫测之祸临身!切记,切记!” 虽有些忌惮张角背后的存在。 可想到神书的威能,道人顿时多了几分自信。 他此番言语,便是告诫张角,不得將传承宣之於人。 张角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尚带体温的青色小囊,入手只觉轻若无物,却仿佛重逾千斤。 此时,他有许多话想问。 但是碍於师尊,最终仍是没有开口。 道人深深看了张角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最终化作一声意味深长的嘆息:“善。大道之路,艰且阻兮,望小友……好自为之。” 说罢,不再多言,转身拄起藜杖,就要离去。 张角见状,急忙问道:“不知道长尊號,可否让小子知道?” “贫道于吉,一方士耳!” 声音传来,道人于吉飘然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流民营杂乱的棚户之间。 张角手握香囊,怔立原地,心潮澎湃。 他紧握著那神秘的青色小囊,感受著其中若有若无的奇异波动,心中不断有思绪泛起。 “要不要告诉师尊?” 第18章 祭识境 是夜。 万物寂静之时,有一虚幻体,穿墙越石,於陆宅中开始飘荡。 这幽灵一般的影子,隱匿虚空中,若隱若现。 像是传说之中的鬼神。 观其相貌,身量颇高,鬚髮皆白,正是张角白天遇见的神秘老道——于吉。 没有將张角收入门下,于吉终是不甘心。 深夜前来,藉助手中神书之威,强行阴神出体,如此才能出入无所阻碍。 在陆离不曾察觉的情况下。 进到了陆宅。 于吉虽未曾进入陆府,对府中地势情况不甚了解。 可临別之际,他赠予张角一青囊,里面蕴含了他绘製的“入梦符籙”,凭藉此,于吉可轻鬆定位张角所在。 “呼~” 忽地,一阵阴风吹过,于吉冷不丁一颤。 阴神立时不稳。 他赶紧以附著在符籙之中的法力催动,一阵青光闪过,凝聚出几个符文,没入阴神。 这才堪堪止住,阴神之体没有了溃败跡象。 于吉心下一松。 今夜他冒奇险来此,可不想累的神魂崩溃,肉身无主,从此变成个孤魂野鬼,被迫修“尸解仙”。 “修为还是不到家,隨意一阵罡风吹来,就感觉到这具阴神有崩溃之跡象,若不是有神书残卷加持,老道还真进不了这宅邸之中。” 他心中暗忖,只当是仅此一次,日后修为不到家,再不可隨意阴神出窍。 此法虽有出神入化之能,通往知来,但不能长久离体,飞腾变化之术更是全无施展,只能够以虚幻之体行事。 “得快点激发赠予那小子的符籙之法,藉此入梦。” 于吉担心阴神之体无法久留,欲快速行事,更是忌惮张角背后的高人。 非如此,他也不会冒险以阴神离体。 稍稍感知一番,这具阴神便朝著一个方向飘去,正是张角所在。 “原来是出阴神!” 静室之內,陆离默默地注视著一切。 于吉的到来他並不惊讶。 此番种种,前因后果,在张角遭遇之后,回来便详细与之分说。 神秘道人一手符籙之术令张角惊讶之余,心生艷羡,嚮往之。 可如此存在,实在超出他的想像。 所以他將一切告知陆离,希望能由师尊拿个主意,是否该听从于吉之言,入梦之时,以青囊置於枕下,去学习那縹緲无踪的符籙大道。 这些事情,陆离白天与老道短暂交锋之时,便隱隱有所猜测。 可听到张角所描述的场景,仍是有种“怪诞”之感。 于吉此人,在他记忆之中,可是“神仙”一流,如今却在广宗城碰上,还与之有这般交集,实在是令他惊讶。 不过,这些暂且不提。 歷史之说,也不可完全当真,他亲眼所见,方是正理。 知道于吉的算计后,陆离並未打草惊蛇,他告知张角,按照对方所言,且入梦去,看一看此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他自会保证张角无忧。 至於那青囊,陆离也探查过,倒是並无异常,不过蕴含些许“炁”,可安心静神,助人入睡。 当然,其中包含的气息,可让绘製之人轻鬆定位罢了。 只是于吉以出阴神之状来此,倒是有些出乎陆离的意料。 这种法子对灵觉神念要求极高,且非实力强大者不可为。 就算是他,凭藉自身的修为,除非“仙蜕之基”大圆满,否则想要阴神出窍也办不到。 “至少也得是『祭五识』的强者!” 尸解仙道,修炼境界划分,大抵可分为假物、祭识、神游三境,关於后面更高境界的內容,却是《尸解蝉蜕秘要》未曾的抵临的部分。 陆离先前以治疫药方匯聚一城之功德,得数万百姓之果业劫力。 功与劫两相碰撞、抵消,又终日练功不輟,一心修炼。 才於前些日子迈入“假物”之境。 正式踏入尸解仙道一途。 距离“祭识”之境,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所谓“假物”,便是初步衍生灵觉,可分化神念,假託於物。 这般境界,可凭藉神念驱使外物,根据灵觉强弱,神念驱使物体的距离不一而足。 假物境界中的强者,若驱动兵器,可於十里之外杀人於无形。 就算是弱一些的假物境修士,十步之內掌控对手性命,也是不难。 至於祭识境界的修士,那就更加恐怖。 他们已经开始祭炼五感,眼、耳、鼻、舌、意,每祭炼一识,功力更强一分,到那时,方圆百里之內,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瞒过。 祭五识完成,更可激发出第六感,衍生出种种奇异能力。 如天耳通、他心通等等,几乎与传说中的仙人无异。 而若是到了“神游”之境,阴神离体,便可“朝游北海暮苍梧”,完全是仙神一流,出入无形,神通广大。 于吉能够“出阴神”,至少达到了祭识境。 若不是凭藉青铜小剑与帛书神异之力,不论是白天,还是此时,陆离都无法瞒过于吉耳目。 毕竟,一入祭识境界,远非假物境强者可以比擬! 当然,于吉並不知晓这一点。 故而冒险出阴神,以虚幻之体,想要瞒过陆离灵觉耳目,暗中行事。 实际上,真正以修为境界比较,他较之于吉远远不如。 可依据白天二人的隔空交锋,陆离並未发现,此人实力有这般强横。 他按下心中疑惑。 运转尸解要术,隱匿好自身踪跡,再度探出神念,来到张角厢房之外,暗中观察起来。 于吉径直穿过墙壁,进入张角房间。 正值亥时。 厢房中,张角呼吸均匀。 他听从陆离的话,早早沐浴焚香,又有于吉的入梦之符枕在头下,早已陷入沉睡之中。 那一枚青囊,正安静地置於枕下,散发著极其微弱,常人难以察觉的温润青光。 阴神之体的于吉,如同一道无形的影子,悄无声息飘至床榻前。 “这小子,睡得倒是挺香。” 他凝视著熟睡的张角,眼中有复杂的微光闪烁。 他离开流民营之后,也探听过一些关於陆离的消息,可对於张角的这位师尊,于吉始终心有忌惮。 此子虽是一块良材美玉,可已有师承,若非迫不得已,时不我待。 他也不会冒此大险,孤注一掷。 “成败在此一举,小子,莫要辜负老道一番苦心!” 于吉心中低语,双手快速结出几个玄奥印诀。 枕下青囊的光芒骤然变得更亮了一瞬,隨即又黯淡下去,仿佛將某种无形的力量注入了张角梦境之中。 与此同时,他再次动用自身力量。 凝聚出一篇经文。 打入张角识海之中。 做完这一切,于吉的阴神之躯瞬间暗淡了不少,变得更加透明、虚幻,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此番消耗太大,恐怕要不少时日才能修炼回来。” “种子已种下,能否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太平,太平……希望天底下,能真正迎来一位太平之主!” 于吉站在原地,呆立半晌,口中喃喃低语,一直在念叨“太平”二字。 常人听了,可能只会以为他是希望天下太平。 可落在陆离的耳中,却是別有深意。 此刻,他的心中已经泛起了滔天巨浪,“太平……难道是传说之中,神人天授的道家天章玉函,太平清领经!” 他隱隱已经猜到,于吉传授张角的到底是何物。 第19章 梦中授书 戌时时分。 张角向师尊告辞后,迫不及待回到房间。 斋戒、焚香。 就著青囊中符籙的入梦之意。 很快,他便沉沉睡去,心神却坠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恍若另一个世界。 梦中。 张角不再是广宗城內那个心怀天下的少年,而是化身一名落魄书生。 寒窗十载,满腹经纶,空怀济世安民之志,却眼见朝廷昏聵,宦官当道,豪强鱼肉乡里,百姓如坠水火,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他满腔热血无处挥洒,一腔抱负尽付东流。 梦中的落魄书生对天嘶吼:“苍天已死!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世道,要这儒冠何勇!” 然后一把扯下象徵士人身份的儒冠,狠狠掷於地上。 他撕下黄色內衬的衣襟,裹成一条粗糙的黄巾,將其绑在额头。 书生以这抹刺眼的黄色控诉不公的世道,他负却了“秀才”的名色,就是想要用力挣脱开俗世的枷锁,衝破一切。 他心绪激盪,久久不能平静。 浑浑噩噩之际,误入深山中,见了草药,便想摘下一些,或许能稍解山下村民之苦。 山路崎嶇,林木渐深。 忽见前方云雾繚绕处,一老者拄藜杖而立,生得一双碧眼方瞳,面色红润如孩童,鬚髮虽白却根根晶莹,周身似有清气流转,不似凡尘中人。 “书生何故来此?” 老者声音温和,却带著洞穿人心的力量。 书生茫然抬头,只觉老者目光如电,直透自己心底那化不开的苦闷与不甘。 未及回答,老者藜杖轻点,周遭景物瞬间模糊扭曲。 再定睛时,他已身处一个清幽古洞之中。 洞壁光滑,隱有光华流转,洞內清气充盈,涤盪心神。 “张角。” 老者的声音直接在书生的心湖深处轰然炸响,如九霄雷霆,震得他神魂摇曳,几欲溃散,却又在瞬间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清灵之气稳住,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透彻。 张角惊骇欲绝,復还本真,一瞬间还有些恍惚:“我……我这是在哪儿?我又是谁?他又是谁?” “他”自然是指老者。 张角记得,自己先前带著困意入睡,进入梦中,真灵意识恍恍惚惚,一直被迷雾遮挡住。 而后,又经歷了一个彻底不同的人生。 在那个人生中,他不再是师尊的弟子,而只是一个落魄书生。 “师尊?!” 想到陆离的存在,他冷不丁清醒过来,神魂中一道金光闪烁,那遮挡他许久的迷雾彻底被拨开。 他將一切都想起来了。 “我是张角,陆离的弟子!” 记忆全数恢復,张角很快安定下来。 他环顾四周,这洞府仿佛独立於天地之外,又似在他心窍之內,玄妙难言,也不知道是在哪儿? “此乃汝之灵台方寸。” 老道似知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轻鬆道出。 听闻此言,张角心中立时一紧。 师尊说过,“灵台方寸”处,是神魂盘踞之地,乃自身禁地,不可轻易示之於人,否则若被方士手段攻击,轻则识海、神魂受损,沦为白痴,重则神消魂散,连修尸解仙的资格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此老者能窥探他的想法,这著实令人不安。 “敢问道长是何方神圣?” 张角虽不復书生心性,回归方士本真,可面对一位神通广大的仙神人物,还是保持著最起码的恭敬。 “老道乃山中修炼方士,你可称呼我为『南华老仙』!” 自称南华老仙的老者声音令人信服的力量。 “见过仙长。” 张角表面恭敬,心中却已警惕起来。 “也不知此人说的是真是假,师尊又是否知道这一切?” 他心中惶惶,却又带著一丝期待。 想起白日那方士于吉所展示的符籙之术,令张角心中激起渴望。 他又想起在刚刚的遭遇,化身落魄书生,朝廷崩坏,无力救治,岂不正如外面的世界? “或许,唯有修成神通,役使鬼神,方有拯救这世道的希望!” 不知不觉中,张角那颗济世救民之心,再度萌生。 如同一颗发芽的种子,要不可抑制地生长,直至成为参天之状。 “南华老仙”捕捉到这一幕,眼神闪过一丝狡黠之意。 不待张角思考,南华老仙开口,宛若神圣:“吾观你心系苍生,胸怀济世之志,却苦无大道正法,令老道今日寻你至此,授你大道真传!” 南华老仙言罢,袖袍一挥,三道古朴捲轴凭空浮现,悬浮於张角面前。 捲轴非金非玉,材质难辨。 其上流淌著混沌初开般的气息,无数细小的符文光影在其表面生灭流转,仿佛承载著天地大道的至理。 “汝得此神书,当代天宣化,普救世人於水火!若萌异心,背弃此道,则天罚立至,必获恶报!” 老仙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庄严,字字如锤,敲打在张角神魂之上。 最后一句警告,带著森然寒意,直透骨髓。 张角心潮澎湃,几乎窒息,他深深拜伏:“弟子张角,叩谢仙师天恩!敢问神书天章之名?” “《太平清领经》” 话音未落,老仙的身影连同那三卷天书骤然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清光。 轰然炸开! 而后化作亿万枚闪烁著金玉光泽的玄奥符文, 这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星辰洪流,瞬间將跪伏的张角彻底淹没! “呃啊——!” 张角发出无声的灵魂嘶吼。 浩瀚无边的信息—— 天文地理、符籙咒法、医道星象、祈禳祝由、治国安民之策、呼风唤雨之术……关於“太平”之道的一切真意,如同决堤的天河之水,疯狂地涌入他的意识。 恍惚之间。 张角看到符水度化眾生,百万信眾之力如甘霖滋润灵台…… 一个额头裹著黄巾的青年站在高台之上,身姿伟岸,宛若天公將军,口中振振有词,发出了大汉最强音:“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轰! 天地井然有序,重归太平。 而后,画面破碎,一切归於虚无。 张角也就此昏厥过去。 陆宅之外,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中。 一道虚幻黯淡、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影子,正悄无声息地从陆宅的墙壁中“渗出”。 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正是耗尽心力、急於返回肉身的于吉阴神。 强行维持“南华老仙”的化身,引导《太平要术》显圣灌顶,对他这具本就不甚稳固的阴神损耗极大。 此刻于吉归心似箭。 只盼著能赶在日出前最后一缕纯阴之气消散前回到躯壳。 “呼……总算功成,此子天赋异稟,不枉老道……” 于吉心中疲惫与欣喜交织,阴神速度催到极致。 眼看就要彻底融入夜色,远离这让他本能感到一丝忌惮的宅院。 突然! 一个平静得近乎淡漠的声音,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时间的流逝,清晰地在于吉阴神的“耳边”响起,如同在寂静无声的深海引爆了一颗惊雷: “道友,既然来了,何必这么著急要走?” 第20章 太平经 同一片夜色下。 广宗县衙,又是另一番景象。 內堂。 烛火摇曳,映照著李禄和冯贺微醺的面容。 几杯烈酒下肚,驱散了深夜的寒意,更驱散了两人心中积压已久的阴霾。 李禄捧著手中那份来自郡守府的文书,眉宇间的凝重渐渐化开,最终抑制不住地抚掌大笑,声震屋瓦: “哈哈哈,冯县丞,郭太守果真是手段通天啊!高,实在是高!” 坐在下首的冯贺,脸上也带著如释重负的笑意,他捋著短须,接过一份刚刚李禄手中的文书,仔细端详。 上面的文字,仿佛是一道无比牢靠的护身符。 文书上详述了太守郭典如何从巨鹿郡魏氏和刘儁的联合绞杀中惊险脱身。 那场风波几乎让郭典丟掉了头上的乌纱。 “谁能想到呢!”冯贺感嘆道。 原来,郭典自从收到十常侍加盖宝印的文书后,自觉处境危险。 於是快马加鞭,动用了早年与西凉董卓结下的香火情。 彼时董卓虽未至权势顶峰,但其在凉州的军力及与京中某些势力的勾连,已不容小覷。 董卓居中斡旋,为郭典在京中爭取了喘息之机。 接著,又將陆离那一份防治时疫的奇方,星夜派人送往长沙太守张机张仲景处。 张太守乃当世神医,得此方如获至宝,当地不少人因此活命。 念及郭典的赠方之恩,他立时上书朝廷,盛讚郭大人心系黎庶、功在社稷。 这两手,一文一武,一內一外,硬生生把中常侍那边递过来的批文给压了下去! 都尉刘儁听闻后,气得吐血。 就连魏氏家主魏辛,面对郭典的这一手段,也暂时奈何不得。 “从今往后,若是再想打我们广宗的主意,哼,也得掂量掂量!” 就连冯贺这位老好人,此时也不由觉得十分痛快。 “正是,正是。”李禄拍著大腿,只觉得压在心头数月的大石终於被搬开,畅快无比,“郭大人稳住了,咱们在广宗也能睡个安稳觉了。来,冯县丞,再饮一杯!” 两人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酒过三巡,李禄红光更盛,忽然想起一事: “对了,冯县丞,说到安稳……不知陆离陆道长,近日在做些什么?深居简出,潜心修道?” 冯贺放下酒杯:“据下人所观,陆道长多在静室打坐,偶尔在院中活动筋骨,气度越发沉凝,確是高人风范。” “嗯。” 李禄点点头,眼中精光一闪。 “正好,张县尉也快回来了。此人出身蜀中,据说与五斗米道渊源颇深,亦通玄门之术,与陆道长当是『同道中人』。届时,本官当亲自设宴,为他二人引荐一番。有这两位『高人』坐镇我广宗,岂不更是稳如磐石?” 他心中盘算著,若能借陆离与张县尉的方术之力,广宗城防与民心,必能更添一层保障。 …… 与此同时,陆宅深处。 一道縹緲冰冷、仿佛紧贴著灵魂本源的声音,在于吉即將溃散的阴神意识中轰然炸响: “窥探已毕,道友还不速归?!” 这声音似从天外传来,又似就在耳畔低语,带著一种不容置疑、无法摆脱的穿透力。 每一个字都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击在于吉阴神最核心的灵性之上。 “轰!” 于吉只觉阴神剧震,本就黯淡的形体猛地一阵剧烈波动,几乎溃散。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思维。 他惊骇“回头”。 只见陆宅上空,清冷的月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匯聚、扭曲,勾勒出一个模糊却无比威严的身影轮廓。 那人影负手而立,目光如电,穿透虚空,牢牢锁定了他这道即將消散的阴神。 正是陆离! 于吉心中骇浪滔天,他自詡阴神出窍隱秘无比,又有神书残卷之力遮掩天机,竟还是被发现了。 而且对方选择在他最虚弱、归途將尽的关键时刻出手拦截。 恐怕来者不善。 “糟了!” 于吉的阴神瞬间绷紧,归途被阻,天光將现,一旦阴神暴露在將明未明、阴阳交泰的天地间,后果不堪设想。 “见过道友。”于吉强自镇定,阴神波动传递出意念。 “道友?”陆离的声音带著一丝玩味的嘲弄,目光如实质般刺在于吉的阴神上。 如此眼神,让于吉心中警兆狂鸣。 他潜入此地的初衷,正是忌惮这位张角的神秘师尊。 他料定对方深不可测,恐在他修为之上,才如此小心翼翼,以为能瞒天过海。 谁知功败垂成! 更可怕的是,对方似乎早已洞悉一切,自己岂不是如提线木偶般在其眼下演了一场戏? “他气息遮掩之术竟如此可怖?我依仗神书之力都未能察觉分毫!”于吉心念电转,看著陆离年轻的面容,更是困惑难解,“如此年纪,修为怎能高深至此?莫非是驻顏有术的老怪物?” 种种思绪翻涌,但此刻已容不得细想。 陆离虽未动手,但那无形的威压如同天罗地网。 于吉深知,自己这虚弱阴神,唯有拼死催动神书残卷的最后一点力量,或有一线生机…… 他感知著天地间第一缕破晓之光即將刺破黑暗,心下一横,就要不顾一切催动神书。 “你走吧。” 出乎意料地,陆离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並非攻击,而是……放行? 于吉的阴神意念猛地一滯,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对方的气息確实收敛了,那由月华凝聚的虚影也迅速淡化。 天光在即,生死一线! 于吉哪里还敢犹豫,更顾不上思索对方用意,阴神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微弱流光,拼尽全力向本体所在的远方遁去,瞬息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待于吉阴神的气息彻底消散於天地间,陆离才缓缓將笼罩此地的神念收回。 陆宅上空,那由一道玄奥符籙幻化而成、承载了他一缕神念的“假人”,也隨之化作点点清辉,消散无踪。 这正是“假物”之境的玄妙体现——神念寄託於符籙,显化外在,如同真身亲临。 “我这徒儿,倒是身负大气运。就这么睡著,便引来了一份无上传承。” 陆离的神念扫过张角沉睡的房间,心中瞭然。 此刻的张角,呼吸平稳悠长,已从那个玄奇的梦境中彻底沉入深眠。 然而,他的眉宇间,却悄然多了一丝往日不曾有的、难以言喻的灵性光辉……以及,一丝仿佛背负了万钧之重的沉凝。 静室中。 “哎……” 陆离缓缓收回探出的神念,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嘆息。 那嘆息声中,充满了洞悉未来的无奈与一丝无力感。 他拥有后世之识,太清楚接下来歷史的滚滚洪流將如何奔涌。 本以为收张角为徒,悉心教导,或能改变此子那如流星般璀璨却又无比短暂的命运轨跡。 然而,今夜这场由符籙牵引,以神书《太平清领经》为终结的传承之梦,像一记冰冷的警钟,將他最后一丝幻想击碎。 一切……似乎早已註定! 非人力可轻易扭转。 这场始於符籙、终於神书的隱秘传承,就在这无人察觉的深夜里,悄然落下了帷幕。 后世史书演义,对此事有诸多离奇附会。 又有谁能如他这般,作为旁观者,亲眼见证这宿命齿轮开始转动的瞬间? 他抬首,目光似乎穿透了屋顶,投向那深邃无垠的九重天宇。 那高高在上的云端,是否真有一位垂钓人间、落子布局的南华老仙? “《太平清领经》……《太平经》既已入世,”陆离的声音低沉,带著一丝沉重,他似乎洞悉了未来,“大贤良师……出世之日,不远矣!” 第21章 张玉真 城东,广宗城门。 “噠噠噠——” 急促如鼓点的马蹄声撕破了城东的寧静。 一匹神骏非凡、毛色赤红的汗血宝马卷著烟尘,如一道火焰般直衝广宗城门而来。 其势甚急,竟似要直接闯入。 “站住,何人闯城?” 一名年轻兵士下意识挺起长枪,厉声喝道。 “蠢货,快让开!”旁边的老兵头吴通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拽到路边,同时朝其他守城兵士急吼:“都闪开!放行!” 那骑士见无人阻拦,更不减速。 其掠过城门洞的剎那,道袍下摆猎猎作响,身形微伏,快马如离弦之箭般射入城中,直向县衙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漫天尘土。 “队…队长?”年轻兵士惊魂未定,满脸不解,“疫病未清,怎地不盘查就……” 吴通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头盔上:“盘查,你眼珠子长后脑勺了?没看见那是张县尉!一身天师道嫡传的道袍,胯下是万金难求的西域名驹!整个广宗,除了这位爷,谁还有这气派?” 他望著城內消失的烟尘,压低声音,带著几分老油条的世故:“刘家倒了,刘义那廝自身难保。这位张县尉,可是县令大人心尖上的人物,背后站著整个五斗米道张家……等著瞧吧,他这次回来,怕是要更进一步了。这世道啊,水浑著呢。” 很快。 马蹄声在县衙门口骤停。 张玉真翻身下马,將韁绳隨意拋给迎上来的衙役,步履如风,径直闯入內堂。 李禄正皱眉批阅文书,被这突兀的闯入打断,脸上刚浮起一丝不悦。 待他抬头看清来人,瞬间化为春风般的笑容: “是张县尉回来了!好,好,回来的正是时候!” 李禄放下笔,连道数声好,十分热情地迎上前。 “明府。”张玉真拱手一礼,风尘僕僕却难掩其清朗气质,“听闻广宗遭疫,卑职心忧如焚,自蜀郡星夜兼程赶回,愿助明府一臂之力,护佑黎民。” “玉真有心了!快坐!” 李禄为显亲近,直呼其名,然后拉著张玉真坐下,吩咐看茶。 接下来,隨即將广宗城近几个月来的大事——突发大疫、陆离献方、刘氏倒台、朝廷变故等,简明扼要地敘述了一遍。 张玉真安静听著,神色沉静。 只是他对官场倾轧、刘家兴衰並未表现出过多兴趣。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直到李禄数次提及一个名字——陆离! “明府,此人是谁?” 张玉真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打断了李禄的讲述,开口询问。 李禄见状,捋须大笑:“哈哈哈,果然!玉真你还是对这些玄门同道最是上心!” 他对张玉真的脾性了如指掌,这位出身显赫的张家嫡系,对世俗权柄兴趣缺缺,一心只在玄门道法之上。 否则以其背景,何至於屈就一县尉之职? “这位陆道长,確实是个妙人。他献出的奇方,连长沙张太守都讚嘆不已,誉为活命之宝。其人气度沉凝,深居简出,颇有高人风范。想来,玉真你定会对他感兴趣。 改日,本官亲自设宴,为你二人引荐一番,如何?” 张玉真听闻,眸光更盛,他离开这段时间,广宗城竟出了位同道,著实令人颇为惊喜。 他微微頷首:“如此,有劳明府了。这位陆道长,確令玉真心嚮往之。” 数日后,一处隱秘的静室中。 于吉缓缓睁开双眼,原本因阴神受损而显得灰败的脸色,终於恢復了红润。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气息悠长而平稳。 “呼……《太平经》中的『青囊养神篇』果然玄妙,总算將阴神本源修復如初。” 回想起数日前在广宗陆宅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于吉心中波澜再起。 那月华凝聚的身影,那穿透灵魂的冰冷声音,那生死一线的压迫感……尤其是对方最后竟轻易放过了他! 这不合常理。 陆离为何放他走? 于吉心中有过诸多猜测,或许是对方见自己没有敌意,反而是为他的弟子张角留下无上传承。 又或许,对方另有图谋! “此人来歷神秘,不知跟脚,他先一步收下张角为徒,也不是无意还是有意。又或者,他也能洞悉天下局势,想要藉助张角这位天命之子图谋乱世?” 无论如何,对方没有表现出直接敌意,反而在最后关头留了一线。 而且,自己已將《太平清领经》传给了张角,这师徒二人,已然这即將席捲天下的风暴紧密相连。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于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与其暗中猜度,不如登门造访!这位陆道友,贫道是越来越看不透了。他究竟走的是哪一道?符籙?丹鼎?占验?还是……更为古老神秘的传承?”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道袍。 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也放过了自己,那么登门拜访,当面將话说开,便是顺理成章。 这不仅关乎张角,关乎《太平经》,更关乎天下眾生与未来。 “或许,答案就在那陆宅之中。”于吉望向广宗城的方向,目光深邃,“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位陆道友了。” 而作为二人关注的重点对象——陆离,此刻正在张角的房间中,蹙著眉头。 “我这徒儿,怎么还不醒来?” 三日的时间过去,张角依旧未甦醒。 这让陆离有些担心。 他尝试过进入张角灵台深处,只是有一道莫名的力量挡住了他的神念之力,若是强行突破,又恐对其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好在张角身上气息稳定。 陆离也只得耐著性子等待。 更重要的是,他的灵觉探知到,张角的身体在被一股力量改造。 或许,一旦甦醒,便可直接迈入修行之门。 脱离凡人之身! 起初,陆离还不太放心,可经过连日观察,发现张角得了莫大好处,周身遍体流转一股玄奥气息,整个人像是在脱胎换骨。 “太平经的力量果然奇异,这是在强行为其塑造道基。” 如此机缘,让陆离不免都有些羡慕。 他费尽心机,谋得一城之功德果业,几番磨礪,痛楚加身,才堪堪迈入修行之门槛,入了假物之境。 可是这小子…… “人比人,气死人。” 当然了,陆离也只是感慨一番。 太平经这等无上传承,却不是那么好承受的因果。 就在他思忖之际,那清朗中带著一丝沧桑的道號声,如清风穿堂,清晰地拂过庭院,送入耳中。 “贫道于吉,拜见陆道友!” 第22章 真道九首 声音不高,却蕴含著一股平和中正的沛然道力,显示出来人伤势已然痊癒。 “不愧是《太平经》的传承者。”陆离心中暗忖。 经过数次接触,他对这部神书天章充满了好奇。 此书与他所修的《尸解蝉蜕秘要》代表的尸解仙道,似乎南辕北辙,迥然相异,却又隱隱触动著他。 想到于吉来意,陆离眼中闪过一丝瞭然,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果然还是来了。” 他缓缓起身,理了理本就无褶的衣袍,步履沉稳地走向前院。 推开房门,月光如水银泻地,將庭院映照得一片清冷澄澈。 院中,一位身著青色道袍、面容清癯、鬚髮皆白的老者卓然而立。 正是《太平清领经》的开创者——于吉。 此刻他神色平静,目光澄澈如古井,再无当日被窥破行藏时的惊惶,道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一派仙风道骨,真如月下謫仙。 “於道友,別来无恙。” 陆离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目光却锐利如剑,直刺对方心神深处,“阴神恢復得倒快。” 只观其外相,陆离便已断定对方伤势尽復。 于吉心头微凛。 直面之下,他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年轻道人的特异。 对方周身似乎缠绕著因果业劫,如墮红尘天网,按《太平经》度世之术的標准,这分明是末流之术的表徵。 “可为何……他给我的压力,竟比那神书道韵还要深重?”于吉暗自惊疑。 陆离的修为境界在他感知中並不算高深莫测。 但那股渊深如海、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气息,却让他本能地感到忌惮。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收敛心神,稽首为礼,姿態放得甚低:“前番冒昧之举,实属无奈。道友当日手下留情,未施雷霆之怒,贫道铭感五內。” 陆离不置可否,只是侧身让开一步,淡淡道:“请进。” 于吉也不多言,依言步入前厅。 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雅檀香飘来,令人心神为之一寧。 陆离隨意一指客座:“坐。” 于吉落座,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內室方向。 那里,一股磅礴而奇异的蜕变气息正在孕育,磅礴而奇异,令他心神稍定。 “陆道友……”于吉刚要开口。 “我这徒儿,还需几日方可醒来?”陆离却率先发问,目光看似隨意,实则隱含关切。 “至多不过一日功夫。”于吉答得篤定。 他明白,这是在问张角的情况。 陆离闻言,轻轻頷首,眉宇间那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终於鬆缓了几分。 虽知太平经文於张角是莫大机缘,有益无害,但身为人师,对弟子的惦念终是难免。 厅內一时静默。 陆离端起手边不知何时出现的清茶,氤氳水汽模糊了他的眼眸。 片刻后。 他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落在于吉身上,带著探究:“不知道友,在我徒儿身上种下的这份传承,究竟源自何处?” 于吉粲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瞭然,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陆道友可曾听闻过,『真道九首』?” “不曾。”陆离坦然摇头。 他所得尸解仙道传承,源自青铜小剑与帛书,与世间流传的方术体系大相逕庭。 于吉捋须,缓缓道来: “自先秦肇始,方士一脉多以炼气士为主,讲究餐霞饮瀣,服气存思,守一还神,所求乃长生不死之仙道。 然则今时不同往日,绝天地通,灵气消隱,炼气士之路已近断绝。” 他顿了顿,语气带著几分感慨。 “所谓『真道九首』,乃是先贤將世间方术,依其本质与层次,综括为九种根本修炼之术,分上、中、下三品。” 陆离凝神静听。 于吉身为《太平经》传承者,对修行界秘辛的了解远非他能及,这番阐述如同为他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九首之中,”于吉继续道,“上三首为度世之术,可列入道之层次;中三首为役神之术;下三首亦为役神之术,然其所役神正邪参半,尤其末六首,实为诸般方术杂糅匯集,当属术之范畴。” “敢问道长,这九度究竟为何?” 陆离追问,他对太平经如何划分这九种度世之术尤为关注。 于吉並无藏私之意,娓娓道来: “九度依次为:一者元气无为,二者凝靖虚无,三者数度分別可见,四者神游出去而还反,五者大道神与四时五行相类,六者刺喜,七者社谋,八者洋神,九者家先。” 他语含深意,道:“此三者,元气无为、虚无自然均为度世之术,数度则为小度世之术,其中元气无为为最上乘之道术。” 此番话中,似是意有所指。 陆离陷入了沉思。 “怪不得,先前观这于吉修为未至高深莫测的境地,却能出阴神,想来是凭藉太平经当中的九度之术。如此说来,我这尸解仙道,却属於末流的小度世之术。与那最上乘之道的『元气无为』,相差甚远!” “太平经的核心,在於存思炼形、消融有质,化而为神。待得形神俱妙,身中洞白,清通纯粹,便是证道之期。” 于吉直接道出经文中所含大道至理。 言语中颇有些自傲。 陆离心中波澜骤起! 《太平经》不愧无上神书。 “度世之术,名不虚传。” 他由衷感嘆,眼中异彩连连。 这与他所走的尸解凶险之道,虽路径迥异,却隱隱指向了某种相似的终点——超脱凡俗,证得真我。 “可惜啊,道长所获传承,虽立意深远,且有神鬼莫测之玄奥,但在如今这末法时代,恐怕已经走不通了!” 于吉没有夸大,《太平经》不愧为无上传承,神人天授玉函。 若放在修行鼎盛的时代,必定是直指大道的至高秘典。 此言一出,于吉脸上得意的神情立刻僵住了。 “咳咳~” 他立刻假装咳嗽了几分,来缓解自己的尷尬。 见陆离似笑非笑的神色,也不由得感嘆道:“实在是天地有变,纵有无上传承,可於眾生而言,不过是镜水月,若无特殊机遇,『度世之术』却难度世。或许,我等都生错了时代!” “所以,道长將希望寄託到张角身上?!” 陆离质问声,带著一丝丝冷意,响彻於大厅之中。 第23章 仙道隱秘 “哎……” 听出陆离语气之中所含怒意,于吉长嘆一声,隱含的无奈之声在迴荡。 陆离没有接话,只是死死盯著面前的道人。 偌大的宅院,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唯有两人粗重或悠长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时间失去了刻度,仿佛过了漫长一纪,又似只在弹指之间。 终於,于吉深吸一口气,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决绝,他不再迴避,直视著陆离的目光。 沉吟片刻,终於开口,字字如石坠深潭: “道友既已收张角为徒,也定然已经看出,此子身负天命,气运鸿然,若潜渊之龙,非比寻常。 在这天地剧变、大道將倾之际,他或许……是这末法牢笼之中,我等苦苦挣扎之辈,唯一之希望!” 他顿了顿,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又继续说道: “唯有借他之手,搅动这死水一潭的尘世,掀起乱世棋局,方能在那乾坤顛倒、秩序崩坏的缝隙之间,窥得那冥冥之中、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天意』!” 这是于吉心中最大的秘密。 亦是支撑他行至今日的执念。 当年曲阳泉水旁,机缘所得那捲《太平清领经》,不仅是无上道法,更是一把钥匙,开启了他对末法时代残酷真相的认知之门。 “天意?!” 陆离眼中精光爆射,仿佛黑夜中划过的惊电,旋即神色一凝。 他万万没想到,于吉竟会对他吐露如此惊世骇俗的辛密! 这已非简单的传道之爭。 而是直指天地本质,触及了自上古以来,大道沉寂、末法降临的核心谜团! 帛书上那句“诸法不通,唯有尸解之路,集眾生之力,或有一线生机”如同惊雷般在他识海中炸响。 此时此刻。 于吉的话语像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撕开了笼罩在天地真相之上的一角。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冰冷的,庞大精密的“意志”在运转。 这股“天意”如同无形的枷锁与既定程序,將末法时代的所有修行者,牢牢困锁其中! “不错!”于吉神色肃穆到了极点,斩钉截铁道,“末法时代,灵气枯竭,典籍散佚。那『天意』如无形之网,锁绝大道通途,亦將我等修道者,死死困在这方寸囚笼之中!” 陆离也能感受到,于吉的话语中充满了不甘与沉重。 这是他从天授玉函中拼凑出的,深藏於无尽迷雾中的一鳞半爪之真相。 修行,已成逆天之举,想要前进,每一步都如同与“天意”对抗! “这世上……是否还有真正的长生者?” 陆离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这是他修行的终极叩问。 自从被青铜小剑带到这东汉末年的时空,他自知无法回到自己所处的那片时空,便安之若素留在了广宗城。 修行与长生,便成了他唯一的目標! 若是天地无仙,长生久视之道不存,那他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毫无意义。 于吉缓缓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悲凉:“末法天地,大道高悬若九天星河,谁人能真正羽化登仙?皆是水中月,镜中,虚妄之谈罢了!” 他否定了那飘渺的传说。 也等同於为修行之路画上了一个句號。 “天地无仙,大道如尘劳关锁,绝天地通,这便是末法时代之真意?!” 初听此言,陆离心中猛地一沉。 如果是一年前,他听到于吉这番话,或许会道心崩溃,彻底绝望。 可这些时日以来,他修行尸解之术,凭藉自身跨过了修道门槛,迈入“假物”之境,已然不是凡身。 想到自己所走之路,他的眼中愈发坚定。 “我的路不同,尸解之道,走到尽头,未必不能登仙!” 道心弥坚! 于吉不知陆离心境变化。 他口中说著天地无仙,脑海中却闪过几个画面,那是一座大墓中,他曾经所见所闻。 “太阴之形,五帝真符……” 想到这里,于吉迟疑片刻后,便又继续说道:“不过,世间或许真有惊才绝艷、气运逆天的之辈,能寻得天地奇珍,或借非常之法,强行撕裂这桎梏,踏出那一步……也未可知。 但这等人物,即便存在,也必如凤毛麟角,隱於九霄云外,非我等所能触及了。” 陆离有些奇怪,怎么于吉之言,前后有些矛盾。 他想了想,便问道:“那张道陵,张天师白日飞升的传说,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流传最广、影响最深远的“成仙”事跡。 且就发生在距今不远的时代。 陆离自觉以于吉的修为,早已入道,或许有所听闻。 “不知。” 谁知,这位於道长回答得异常乾脆。 见陆离面露疑惑,他解释道:“贫道与那位五斗米道的张天师並无交集,鹤鸣山的传说虽如雷贯耳,却从未有过接触,其真相如何,外人难窥究竟。”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著一丝复杂。 “张道陵確是一代人杰,千古难寻的修道奇才。据传他得老君亲授《正一盟威秘籙》及九天神丹,方能霞举飞升……然则,”他话锋一转,带著洞悉世事的清醒,“此等神跡,多为教派自证、凝聚信眾之举。在这大道锁绝的末法之世,白日飞升?呵,其难度不啻於登天摘星!” 真正的仙人,早已是绝响! 陆离默然頷首,这种说法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越是在修行一道深入,越是能感受到那无形的、令人绝望的压制。 飞升之说,在现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或许……他们都在传说中那九重天闕之上的仙域之內?” 陆离低语,这更像是一种不甘的慰藉。 “仙域?”于吉嘴角扯出一抹苦涩,“或许有,但那通道,恐怕早已隨大道一同断绝。真相……或许比我们所能想像的现实,更加冰冷残酷!” 气氛悄然转变。 陆离和于吉走出內厅,进入庭院中,相对而坐。 月光倾泻下,二人坐而论道。 不再有剑拔弩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探求真理的肃穆。 试图在这绝望的末法困局中,推衍出一线可能的生机。 探討那天地背后关於长生的终极隱秘。 陆离率先开口,声音低沉: “修行界凋零至此,不仅诸多上古秘典化为飞灰,便是如你我这般能窥得门径的方士,亦是日渐稀少。 照此下去,恐怕不出百年,人间修行痕跡將彻底泯灭,或……退化为另一种蒙昧的、仅存於乡野传说的巫祝之术。” 他道出了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于吉深以为然,嘆息道:“道友所言极是。” 上古之时,移山填海、呼风唤雨的大能辈出,羽化登仙者亦並非虚妄。 而今,能引气入体、筑得道基者却已是万中无一。 按《太平清领经》所述“真道九首”之境。 能登堂入室者寥寥,世间所见,多是掌握些残缺“术”法的未入道者,甚至连“术”之皮毛都未触及。 大道之路,已近断绝! “然则,尸解之法……” 陆离想起帛书所载,目光灼灼,向面前这位老者发问: “集眾生之念力、信仰,或可强行衝破个体之极限,褪去凡胎,成就另类仙位?此法虽邪异,是否算是一条可行之径?” 第24章 来访 他提出了帛书的核心观点。 于吉沉吟良久,目光闪烁不定。 陆离所言尸解之法,来歷悠长,可追溯至黄帝、广成子时代。 太平清领经中也有过记载。 尸解仙道便如蝉蜕,修行者一次次尸解“转生”,留下或皮、或发、或衣……乃至或刀、或剑等有形之物,如蝉蜕下之旧壳。 而“本真”得以蜕去飞升,成於真仙。 此法被评作“仙品之下第”,但经文中又说“其稟受所承未必轻也”。 联想到种种,于吉思量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尸解……此法確为末法时代诸多秘典中提及的一种『捷径』。然其凶险异常,需借滔天气运或万民愿力,行偷天换日之举。 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且此法成就者,是否真为『仙』?还是某种介乎於鬼神之间的存在?犹未可知。” 他之所言,与陆离修行《尸解蝉蜕秘要》有所不同。 “借乱世气运,窥视天意,推动尸解……”陆离咀嚼著于吉的逻辑,眉头紧锁,“代价未免太大!亿万生灵涂炭,只为成就一人或数人之超脱?此道,恐非正道!” “正道?”于吉反问,带著一丝苍凉的嘲讽,“在这锁死的大道之前,何为正?何为邪?若能窥得一丝天机,寻得破局之法,为后世开一线生机,些许牺牲……或许是必要的代价。” 他的话语充满了沉重,似乎还带著一丝近乎偏执的使命感。 陆离默然。 “或许,这便是我辈挣扎於这末法囚笼中的悲哀与无奈!” 两人论道。 值此末法之际,能够碰到一个可称“道友”之同辈,当属幸事。 先前的那一丝不愉快,早都在交谈中烟消云散。 东汉末年。 亘古不变的星空下。 陆离和于吉,一青年,一老者,共探长生之道! 庭院之中,时而低语,时而爭论,玄奥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碰撞,他们都是末法时代修行有成方士,或许便是这个时代,修士最后的绝唱。 这一幕,必將永刻歷史长河之中。 广宗城,县尉府邸深处。 一间辟出的净室。 室內陈设简朴,唯有一张蒲团,一个香案,案上供奉著一卷古朴的竹简。 张玉真身著青色便袍,盘膝坐於蒲团之上。 双目微闔,气息绵长。 他正运转竹简上记载的五斗米道核心法门——《想尔注》。 “存想丹田,太一紫房。” 意识沉入下腹丹田之处,观想一团氤氳紫气,如同孕育仙胎的紫府神宫。 他口中默诵真言,配合摶气致柔的呼吸法门,试图引动天地间残存的微弱元气,疏通经络,涤盪尘垢。 五斗米道出自黄老道。 其修行讲究性命双修,法门眾多。 除了导引服气,亦不乏存思、守一之法。 张玉真深諳诸般法门。 此刻,他摒弃万念,心神高度凝聚。 “一者,其元气沌沌之时也,乃至道之喉襟也……” 经文在心海中流淌。 他竭力守住那一点先天灵光。 试图感应那虚无縹緲的“道成身化,蝉蜕度世”之境。 然而,任凭他如何运转玄功,存思守一。 甚至辅以服食精心炼製的丹药,那通往“蝉蜕度世”的门槛,却如同隔著一层无形的、坚韧无比的障壁,始终无法突破。 丹田中的紫气看似氤氳,却缺乏一种贯通天地,真正“身化”的灵性与力量。 “天地元气越来越微弱了。” 离开阳平治,往日里还能感应到的稀薄天地元气,在这广宗城內直接变得异常滯涩,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粘稠之物包裹、隔绝。 几近於无! 瓶颈。 一个困扰了他数月之久的巨大瓶颈。 张玉真缓缓收功,睁开双眼。 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困惑。 他乃阳平治张家子弟,正统的五斗米道传人,自幼得授真法,天赋悟性皆属上乘。 这“炼心之旨”的关隘,本不该如此艰难。 他能感觉到,问题並非完全在於自身修为不足,更像是……这方天地本身出了问题! 大道变得越发高远,灵气越发稀薄且难以引动。 那传说中的“道成身化”之路,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彻底堵死。 这与教中典籍所记载的修行盛况,相差何止万里? “末法……难道真的来临了么?” 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那枚象徵著阳平治祭酒身份的仿製都功印,冰冷的触感也无法驱散心头的阴霾。 “不仅是末法桎梏,缘是此地有莫大因果,或许,有同道中人的存在阻碍了!”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数日前县尊李禄提及城中的一位方士,名唤陆离,精通道法,气度不凡,似乎颇有真才实学。 当时李禄言语间对这位陆道长颇为推崇,说其见识广博,非寻常方士可比。 “陆离……” 张玉真默念著这个名字。 李禄为人谨慎,能让他如此评价,此人必有独到之处。 或许……这位陆道长,是修道之人,能交流印证,助他找到突破这无形桎梏的一线契机?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星火燎原,难以遏制。 是夜,月朗星稀。 张玉真並未著官服,而是换上了一身代表五斗米道祭酒身份的正式青色云纹道袍。 他头戴芙蓉冠,腰间悬著那枚古朴的都功印。 未带隨从,只身一人,踏著清冷的月色,凭著李禄提供的地址,寻到了陆离位於城西的宅邸。 府邸寂静,月色如华。 隱约间,似乎有低沉的交谈声从院內传来,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探討著某种玄奥之理。 张玉真心中一动,看来这位陆道长还未歇息。 他正待上前叩门,一些奇异的词语传入了耳中,充满了魔力,令张玉真心中一动,脚步也不由得微微一顿。 他凝神细听,断断续续的话语隨风飘入耳中: “太平道者……借其势、窥天意” “集眾生之力……唯一生路” “末法囚笼……” 只是,还不等他分辨清楚,交谈声立刻戛然而止。 “有人来了。” “同道中人!” 陆离没有想到,小小的广宗城居然接二连三出现了修行界之人。 还一个个都找上门来。 于吉自然也有所感应。 二人相视一望,来人脚步轻盈,竟瞒过了他们的耳朵,直到进了十步之內,才被陆离发觉。 当然,並不是张玉真修为如何高深,而是二人太过投入,未曾外放神念。 又是深夜之时,未曾想到竟有人登门拜访。 “门外道友,何不进来一敘!” 作为府邸的主人,陆离自然是先行开口。 张玉真听了,也不犹豫,整理了一下衣冠,周身道韵自然流转,一步上前,朗声吐气开声: “无量天尊!” 清越的道號如同玉磬击鸣,瞬间没入了陆离与于吉的耳中。 紧接著,在二人的目光中,张玉真从容迈步而入。 他进入庭院中,目光扫过月色之中,坐而论道的二人,一老者,一青年。 然后,嘴角噙起一丝微笑,稽首一礼,道:“贫道张玉真,忝为阳平治五斗米道『祭酒』,不请自来,扰了二位道友清谈,还望道长海涵。” 他的声音平和而清晰,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 话音落下,庭院內一片寂静。 第25章 三大方士 陆离眼中精光闪烁,审视著这位“不速之客”,心念电转。 此人,他確实从未听闻。 李禄先前虽有引荐之意,却还未及安排。 谁料这位张玉真竟独自寻上门来。 于吉也不识得。 当然,陆离並不知道,李禄在此人面前提及过自己。 张玉真又因为自身瓶颈,欲寻同道中人,这才冒然上门。 “五斗米道?祭酒?” 陆离自然知晓,“五斗米道”乃张道陵所创,尊“太上老君”为教主,凡欲入道者须出五斗米,故此得名。 外界亦有不忿者称之为“米巫”、“米贼”等。 其中所谓“祭酒”,是此教派一种等级划分,初入道者成为“鬼卒”,拥有一定修为和资歷,便是“祭酒”。 张玉真年纪不大,却已得“祭酒”称呼。 而且陆离注意到此人腰间別著一方璽印,更是自称出自“阳平治”——那可是五斗米道二十四治之首。 传说中,张道陵留下的三件镇教之宝中,“阳平治都功印”便是其一。 种种跡象,无不昭示来人的非凡。 于吉神色平静如水,似乎对张玉真的出现不甚在意。 张玉真见状,再次开口,声音清朗:“其实,张某也在县衙內忝居县尉一职,陆道友的大名,是明府亲口提及。听闻道友解广宗城之灾厄,根除瘟疫,实在是功德无量,张某钦佩不已。” 此言非虚。 身为五斗米道阳平治祭酒,又兼广宗城县尉之职,张玉真心系黎庶。 故而处理完教中要务,他不惜千里奔回,却从李禄口中得知陆离壮举,独自一人研製出除疫之方,实在令人钦佩。 更难得的是,陆离竟也是同道中人! 这双重缘由,促使他深夜来访。 又遇到两大方士坐而论道,心中更是升起一股欢喜,觉得此行不虚。 “原来是明府口中提及的张县尉,却不知,县尉竟然是五斗米道祭酒,失礼失礼。” 听到李禄之名,陆离才有些恍然大悟。 他不知道,其间还有这么一层因果在。 县衙中有两位县尉,此事他倒是知晓,其中一个是刘家的刘义,虽无直接交集,可刘家的人屡次与李禄作对,陆离还是知道的。 至於另一位县尉。 李禄偶尔提及过。 但那时张玉真早就不在广宗城,去往了巴蜀一带。 因此二人从未谋面。 今日算是初次相见,竟然是在这种场景下,陆离也感觉命运之玄奥。 “请入座。” 凭藉青铜小剑的敏锐感知,他察觉到,张玉真周身縈绕著一股异常精纯的氤氳紫气,与寻常方士所修元气法力迥异,心中对其身份来歷有了更深层次的猜测。 “此等紫气,莫非是张道陵嫡脉?” 天师传人,以血脉为尊,只传张氏一脉,向来不外传。 张玉真的姓氏,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听得陆离所说。 张玉真欣然点头,就此落座。 三大方士於庭院中鼎足而立,气息交织,隱隱自成了一方玄妙天地。 月夜之下,倒是难得的场景。 “张道友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陆离开门见山,对这位出身五斗米道核心的年轻祭酒,他抱有极大的好奇。 张玉真笑容温润,目光扫过于吉时意有所动,停留许久。 最后才將目光落在陆离身上。 他缓缓开口:“在下来此,一是为谢道友解广宗之厄,救我百姓;二则,既是同道,闻听道友在此,张某心嚮往之,特来请教,亦盼能与陆道长交流修行界见闻,不知还有一位道友也在此地,却是一大幸事。” 张玉真微微一笑,始终带著淡然与从容。 “交流见闻?”于吉古井无波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极淡的兴趣,“张祭酒出身名门正朔,所闻所知,想必非我等山野散修可比。” 五斗米道,天下闻名,谁人不知。 又有天师张道陵白日飞升传说在前,堪为天下道门祖庭,底蕴深厚。 于吉也知道张玉真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张玉真见于吉终於开口,顺势一问:“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贫道于吉,一閒散修士。”老道平静以对。 “於道友过谦了。” 张玉真微微欠身,行过一礼,態度谦和。 “五斗米道虽承祖天师遗泽,然天下之大,能人辈出,隱世高真不知凡几。就如这太平道统……源流深远,亦非等閒。” 此言一出,于吉神色骤然变化,急忙追问:“你知道太平道?” 陆离心念波动,露出一丝好奇。 听张玉真的语气,似乎…… 想到这里,陆离问出了心中一大疑惑:“张道友对太平道亦有了解?不知对张道陵前辈之事,贵教可有更多秘辛流传?” 听闻陆离提及张道陵,张玉真神色立时肃然了几分。 “祖天师乃我教之根,得太上亲授,感通神明,始创正一盟威之道,设二十四治以理阴阳,调顺气运。其中艰辛与神异,教中典籍多有记载,非三言两语可尽述。” 他顿了顿,似在斟酌,声音压低些许。 “至於太平道传承,我也只是在教內秘典上曾经看到过,且嗣汉天师曾有所提及,未曾想,今日竟真见到了此道传人。” 张玉真解释了一番。 “五斗米道果然底蕴深厚,连太平道都有所记载。” 于吉不由感嘆,他当年因缘际会得到《太平清领经》,算是半路出家,比不得张道陵这等老君传承。 五斗米道发展至今,教中收集的上古典籍诸多,恐怕了解不少隱秘。 陆离听闻,对於传说中的鹤鸣山更加感兴趣了。 “只是……有些涉及上古隱秘、天地气机流转之秘,非核心嫡传,亦难窥全貌。便如那阳平治都功印,其威能玄妙,亦需特定血脉心法方能引动十之一二。” 张玉真话中透出的信息,已然涉及五斗米道最核心的传承之秘。 虽点到为止,却足以让陆离和于吉心潮起伏。 于吉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哦?上古隱秘?莫非与天地灵气之变,乃至……修行之路的兴衰有关?” 他触及了自身最深的困惑。 张玉真微微頷首,又轻轻摇头:“此事牵涉太大,张某所知亦是皮毛。只知祖天师当年曾言,天地如轮,周而復始,盛衰有时。我等修行中人,不过是在这大潮中爭渡罢了。具体如何,我辈也不知晓……” 他十分坦诚,並不遮掩,言语中的诚恳颇令人信服。 月光如水,三大方士彻夜不眠。 仿佛有说不尽的话题。 上古隱秘、道统传承、天地气运……都是几人想要探究的真相。 庭院中瀰漫开修士求道、论法的氛围。 张玉真见识广博,尤其对正统符籙、科仪、调理地脉气机之法见解独到,让陆离和于吉获益匪浅。 而陆离在丹道、药理的独特运用,以及于吉那不拘一格的散修智慧,同样令张玉真暗自惊嘆。 但隨著陆离讲述帛书所载尸解仙道,对这位看似年轻的陆道友,好奇心攀升到了顶点。 他隱隱感觉,陆离身上,似乎藏著不逊於古老道统的秘密。 三人论道渐入佳境,一夜很快过去,天光將现。 突然。 一股带著初生锐意的波动,毫无徵兆地从內室轰然爆发! 一道无形的精神力量扩散而出,瞬间扫过整个庭院,带著懵懂的好奇与探索。 这股力量虽然尚显稚嫩,但其本质却极其纯粹、深邃。 隱隱透出一种承载“道”之重量的气息。 “醒了!” 陆离与于吉几乎同时出声,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喜光芒。 第26章 甦醒 张角猛地睁开双眼! “唔……”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现实与那浩瀚玄奥的梦境剧烈交叠,让他一时茫然无措。 “这是……何处?” 他一思考,便有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现。 于吉、青囊入梦、书生、南华老仙、山中採药…… 每一个片段都清晰无比,最终定格在那三卷承载著天地至理的天书之上。 “《太平经》!” 他失声低呼,彻底清醒过来。 旋即,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识海深处蔓延而出,在四肢百骸中奔涌。 不仅如此,张角更是发现五感变得无比敏锐,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甚至能“感觉”到屋外的即將消散的月光,庭院中的草木,以及……那三位散发著如同星辰般耀眼光芒的存在。 “师尊,还有于吉道长,那个紫气縈绕的人……是谁?” 这般奇异的视野,令张角心中激盪。 他感觉……自己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我能看的更远?”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升起,隨即,识海中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手,下意识地就向庭院延伸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这便是踏入“假物”之境,神念初生的表现! “徒儿!”陆离带著一丝威严与关切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墙壁,直接在他心神中响起,“收回神念,你初踏此境,根基未稳,莫要妄耗心神!” 张角浑身一震,那初生的神念瞬间缩回体內。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自身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起梦中种种际遇,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还有对师尊的无限感激! 若不是陆离当初收下他,悉心教导,也不会有今日的他。 张角挣扎著想要起身。 此刻,他迫切地想要见到陆离,解开心中存在的谜团。 梦中的老仙是谁?对方传授他天书又有何意? 种种疑问,都如潮水般涌入张角心头。 庭院中,于吉抚须长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慰与释然,眼中甚至隱隱有光华闪动:“成了,此子……终不负老道所託,太平之道,后继有人!” 这份传承得以延续的喜悦,远超过他自身的任何成就。 而张玉真,则有些暗暗心惊。 刚刚传来的那股波动,明明是入道初成,神念衍生的徵兆。 一个小小的广宗城,何时出现了这么多跨入修行之门的方士。 要知道,就算在阳平治,能够真正踏入修行门槛,拥有修为的“祭酒”教眾,也是少之又少的。 他若不是依仗祖天师血脉,想要入道也极其困难。 “看来,这位陆道友,和太平道的於道友,走的与我五斗米道,修行之路或有不同。” 经过彻夜详谈。 张玉真也了解陆离所走尸解仙道。 不过,他言“道无高下”,世间修行之法虽有上下高低之分,却只是近道而已,真正想要证道,万道皆可。 《想尔注》中“一者,生万物”,大道或可至简,不外如是。 “陆道友,於道友,与二位一番交谈,获益匪浅,既然道友之徒甦醒,想必张某也不方便在此久留,不过既然都在广宗城,日后自然是有机会打交道,如此便告辞了。” 张玉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涉及道统隱秘,自己倒是不好掺和,便要离开。 “好,张道友既然在县衙就职,贫道与明府也多有往来,倒也不急於一时半会。” 经过一夜论道,陆离对此人颇有好感,也不妨结交一番。 于吉更是迫不及待,率先离开。 见张玉真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陆离才撤去神念。 而后转身,步履匆匆,朝著內室方向走去,他也急於知道张角的情况。 “於道长,我好著呢。” 陆离一踏入房间,就看到于吉止不住的兴奋,对著张角的身体“上下其手”,口中还嘖嘖感嘆,似乎在念叨什么。 这些奇怪举动,让张角十分不自在。 陆离见到,眼角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师尊,师尊,你终於来了。” 张角看到师尊到来,像是见到了救星,赶忙呼喊。 “咳咳!” 见于吉还不停止,陆离只好假装咳嗽几声,来提醒这位得意忘形的“老人家”。 经过多番“上下其手”。 于吉总算是检查完毕,带著满意的表情,点点头,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他陡然转身,见到陆离脸上古怪神色,才露出一丝尷尬,旋即又恢復了正色。 然后,一本正经解释道:“嘿嘿,见谅,见谅,陆道友,实在是太平道有了传人,贫道大喜过望,有些过於孟浪了。” 陆离也不与他纠缠。 径直来到床前。 见张角气色甚至比以前更好,周身时不时隱现清气道韵,暗道太平经果真是张角的天命之书。 得此传承,此子必將走出一条完全不同於他尸解求仙的道路。 “必定可在这一世臻至辉煌!” 他已经看到,张角將在这乱世將起的世道中,惊天一舞,发出汉末的最强音。 “好,好好!” 不论將来如何,此时此刻,陆离由衷地为这个弟子感到高兴。 “都是师尊教导的功劳。” 张角听见夸讚,憨厚一笑,反而称讚起陆离。 “臭小子,若不是老道我费心尽力,你哪能得到如此无上传承,居然不感激老人家我,反而去夸你师尊!” 于吉想要教训张角几句,却看到陆离不善的眼神,赶紧止住了嘴。 没办法。 张角是陆离的徒弟。 他先前越俎代庖,强行传道,已经是犯了忌讳,站不住道理,也只得吃了个哑巴亏。 一番折腾下来,张角也彻底適应了自己脱胎换骨的身体。 他也由此踏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修士的世界。 接下来一段时间,于吉也在陆宅住了下来。 据他所言,张角如今作为太平道的唯一传承者,他便是护道人,有责任需要尽心呵护张角这个传人成长。 有人愿意代劳。 陆离自然是不会拒绝。 便將教导张角的重担,全都託付给了这位於老道,当然,对方也乐得如此。 “希望,我二人的选择都没有错。” 望著张角练功的背影,陆离在暗中默默打量。 自从于吉对他道出了太平道的核心隱秘,便註定二人绑在了一条船上。 而张角,就是他们二人不需要言说的默契。 既然这世道需要一场彻底的改变,那么,就让黄巾之烈焰,彻底焚烧这个旧时代的汉祚。 他倒是要瞧瞧,究竟有没有“天意”的存在。 “谁困住谁,还尚未可知呢!” 第27章 乱世將至 凛冽冬日的第一缕初阳刺破天际,將广宗城拥入怀中。 昔日沉寂的主街重现喧腾,人流熙攘,驱散了疫癘的阴霾,显露出劫后余生的蓬勃气象。 距离那场席捲全城的大疫,已近三月。 那张救命的瘟疫专方,如同甘霖,滋养了这座濒死的城池。 百姓们渐渐拾起旧日生计,为养活一家老小而奔忙。 而且隨著本地几大豪强的倾覆,曾被垄断的行当向寻常人敞开,这座浴火重生的城池,竟意外地透出几分新的希望。 以这座城池为根基,陆离的修为精进神速。 他的尸解仙道,聚拢黎民百姓之信念,攫取功德和业力,使得他的修为不断突破,已经接近了“假物”之境的圆满层次,距离下一个大境界——“祭识”,仅一步之遥! “只差一个契机……” 静室內,陆离心神沉凝,神念如无形的网,笼罩著广宗城上空。 城中清气上升,浊气渐渐消散,一派祥和景象。 照著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城內的百姓也能迎来一个安稳的环境,加上县令李禄的治理,此地確比周遭其他郡县强上不知多少。 然而,一股莫名的不安,却如阴冷的藤蔓,悄然缠绕心头。 这是破境“祭识”前的预兆? 抑或是天机示警? 关於此事,他曾问过于吉。 这位太平道人,將《太平清领经》传授给张角之后,失了天书加持,已无力推演一城未来。 纵是已入祭识境,可还做不到窥视未来。 陆离也曾与五斗米道的那位张祭酒张玉真沟通过,也並未得到答案。 不过,对於自己冥冥之中心血来潮的预感,他却是十分篤定。 只是眼下而言,陆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便强行压下杂念,將更多时间投入静修。 至於张角,有于吉引导,破入假物境界之后,修行速度一日千里,符籙、推演之术也已初窥门径,想来不日便可登堂入室。 就连带著他的两位弟弟,张宝和张梁,也被于吉看重,说是资质不错,收了二人做记名弟子。 勉强也算是入了太平道的门。 兄弟三人一跃成为方士,彻底告別了从前的日子。 这短暂的安寧,却似风暴前窒息的平静。 北方的常山、赵国,东方的清河郡,乃至西陲并州边境,战火与瘟疫这对孪生恶魔,正疯狂撕扯著大汉王朝的肌体。 洛阳深宫,王公贵胄们沉溺於卖官鬻爵、营建华苑的美梦。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浑然不觉,帝国的最后荣光,正从他们指缝间飞速流逝。 广宗城內,危机已悄然叩门。 “大人,城外流民数量已经过千!且每日剧增!”县尉冯贺声音焦灼,汗水浸湿了额发,“粮仓……粮仓存粮仅供本城军民月余之用!” 县令李禄端坐堂上,眉心紧锁如刻。 案头堆积的求援文书,字字泣血——下方村镇,疫病未绝,天灾又至,已成炼狱! 广宗城之外,看不见的地方,赤地千里,尸盈沟壑,死相枕藉! “家家有殭尸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此话,绝非戏言。 甚至真相比这更加残酷。 “广设粥棚於城外三里亭,粥需稀薄,一日一施。”李禄的声音透著深重的疲惫与无奈,“再发急报,恳请州郡调粮賑济!严查入城流民,凡有疫征者,一概阻於城外!” 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祈祷朝廷的救援能快些到来。 內心深处却隱隱感到不安,那西园卖官的洛阳天子,当真会在意这冀州一隅的哀嚎?贵人们的目光,可曾有一刻离开过宫闕琼楼? 然而,这道政令非但未能缓解困局,反如火上浇油。 流民如溃堤之水,汹涌而来。 初时零星,继而成群。 他们衣衫襤褸,形销骨立,只闻广宗城有“神人”赐方,有道长施符水救命,便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顾一切地涌向此地。 李禄终究不忍,尽力匀出些粮食,又在城外设下隔离医棚,以陆离之方救治染疫者。 广宗城“生门”之名,遂如野火燎原,吸引著更多绝望的脚步。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空洞而麻木,像是被驱赶的羊群,茫然匯聚在城外。 数千流民,且还在每日剧增,甚至从这些人口中,越来越多的消息传到广宗城內。 “大人,北方瘟疫死灰復燃,如跗骨之蛆;东方流寇啸聚山林,劫掠村镇,官府剿而不灭;西方边境,羌胡骑兵的狼烟再起,马蹄践踏过处,一片焦土。” “这是乱世之兆啊!” “慎言。” 这一次交谈,县衙之中,唯有寥寥数人知道。 李禄面对外面的灾民,也开始调集大批军士对城门进行严厉看守。 非允许,不得任何人进入。 广宗城刚刚从大疫的鬼门关爬回来,元气大伤,府库空虚,哪有余力接纳这源源不断的灾民? 他深知,一旦开仓,杯水车薪,徒耗存粮。 若不开,城外便是人间地狱,他这县令良心难安,更恐激起民变。 陆离虽未亲闻县衙密议,但城外剧变,已印证了他心头盘桓的预感。 情况,比他预想的更为险恶。 与此同时,城郊临时医棚內,气氛凝重如铁。 张玉真一身青色道袍,眉头微蹙,正仔细查看著一名新送来的流民孩童。 孩子高烧不退,身上已有隱隱黑斑浮现。 他指尖捻动,一缕微不可查的清气探入孩童体內,隨即收回,面色凝重。 “厉气鬱积,邪毒內侵,非寻常汤药可解。”张玉真对身旁的医官低语,“此非孤例,流民之中,此症渐多。恐是……大疫復起之兆。” 他望向城外流民营的方向,那里人头攒动,污秽不堪,如同一片巨大的、孕育著死亡的温床。 他心中忧虑更甚:“如此环境,如此密集人群,若疫气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五斗米道以济世为怀,但面对这即將席捲而来的滔天浊浪,他个人之力,又能如何? 他不由得想起那位神秘的陆道友,不知他对此乱局,有何看法! 陆宅深处,静室幽暗。 陆离盘坐,心神却无法真正沉入那玄奥之境。 城外那匯聚的绝望、飢饿、垂死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浊浪,不断衝击著他的神念。 那“契机”……究竟是破境之门,还是毁灭之始? 他指间的玉诀,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著冰冷而幽微的光。 第28章 失控 陆离盘膝而坐。 藉助青铜小剑之力,他的神念如无形的触角,延伸覆盖了整个广宗城,甚至更远。 空气中的污秽与死气越来越浓重。 从四面八方匯聚而来的、无数生灵濒死的哀鸣与绝望的诅咒! 李禄的焦头烂额,张玉真的凝重忧虑,城外如蚁附聚、绝望挣扎的流民,眾生相,凡人相,於这一刻,尽皆体现。 这庞大的、充满负面情绪的“炁”,如同浑浊的洪流,在不断酝酿著,等到全面炸开的那一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离缓缓睁开眼。 乱世的气息,化作实质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歷史的车轮滚滚而过,他虽为方士,可也未曾超脱,逃不过、躲不开! “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他低声轻吟,指尖一缕微弱的清光闪烁,將试图侵蚀静室的秽气悄然驱散。 很快,不好的消息再次传来。 李禄的奏疏如同石沉大海,广宗城的情况並非特例,放眼巨鹿郡,乃至天下各州郡,战乱和厉气比比皆是。 太守郭典就算想管,也有心无力,无从下手,所以回覆中多是敷衍推諉。 至於洛阳方面,更是杳无音信! 而流民的数量,已从数千暴增至数万,还不断有激增的趋势。 三里亭的粥棚,儼然成了残酷的角斗场。 粥少人多,为了一口稀薄的汤水,骨瘦如柴的流民们不惜化身为野兽,什么礼仪道德,全然不顾,推搡、廝打与踩踏是家常便饭。 每日施粥之时,便是一场混乱大爆发。 至於县衙派来维持秩序的县兵,在汹涌绝望的人潮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无力,几次衝突下来,已有兵士受伤,流民死伤更是惨重。 粥,越来越稀,甚至混入了大量的泥沙草根。 可纵使如此,也根本遏制不住。 情况正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李禄压力暴增,每一天过的都是心惊胆战的,就怕再有什么更糟糕的消息传来。 只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真正的灾难紧隨而至。 冀州百年不遇的大旱降临! 天空如同被烧红的铁板,数月无雨。 大地龟裂,禾苗焦枯,河流断流。 赤地千里,了无生机。 本就高昂的粮价,如同脱韁野马,一日数涨! 广宗城內,恐慌开始蔓延。 囤积居奇的豪商紧闭门户,市集萧条,小民攥著空瘪的钱袋,望著天价的粮米,眼中只剩下绝望。 城外的流民营,彻底沦为炼狱。 粮尽!水绝!疫起! 飢饿像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最初是野菜、树皮,接著是草根、观音土……最后,营地边缘开始出现被啃食过的、细小的人骨残骸。 局面失控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先前因为陆离药方,广宗城萌发的微弱生机,一下子就被掐灭了。 无声的恐怖在瀰漫。 瘟疫,这头被乾旱和绝望滋养出的恶魔,终於挣脱了束缚! 它以流民营为温床,在拥挤污秽、毫无抵抗力的饥民中疯狂肆虐。 高热、剧咳、浑身布满黑斑的肿胀尸体、以及那令人窒息作呕的浓烈尸臭……成了这里的主旋律。 苍蝇如同移动的黑云,野狗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著贪婪的绿光。 昔日医署的药草味,早已被这地狱般的气息彻底吞噬。 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几乎是住在了流民营边缘临时搭建的草棚里。 他们都是响应县衙的號召,想要为百姓尽一份力。 张玉真和于吉也早都投入到这场天降灾祸之中。 若不是有两大方士把控,局面早都崩溃成不知什么样子。 张角面容憔悴,眼神却燃烧著执拗的光芒。 他调动著《太平清领经》初悟的微薄法力,指尖清光时隱时现,不断点在病患的额心或胸口,口中念诵著驱邪禳灾的咒文。 一碗碗混著符灰的“符水”被张宝带人分发下去。 于吉更是鬚髮皆张,不惜损耗自身元气,以藜杖点地,布下小小的清净法阵,试图驱散一小片区域的疫戾之气。 张梁则如同不知疲倦的铁人,搬运著病患,清理著秽物,甚至徒手与爭抢尸体的野狗搏斗。 他们的努力,在滔天的苦难面前,渺小得如同螳臂当车。 “道长,符水!求求您,再给我一碗符水吧!我娘她……” 一个少年跪在张角面前,指著窝棚里一个气若游丝的老妇。 张角急忙过去,施法餵水。 在这场灾祸中,他飞速成长著,符籙之术早都熟稔於心。 张宝与张梁也不差,二人被于吉看重,收为记名弟子,资质当真適合修道,很快也能使用简单的方术,出了很大的力气。 赵涯和冯贺,都对兄弟三人屡次称讚。 兄弟三人儼然成为了骨干。 在一眾流民与普通百姓之中,积累了极大的名声。 李禄颇为欣慰,陆道长的高徒果然是大才,要不是他们,局面会更糟糕。 陆离和张玉真听了,都颇为高兴。 唯有于吉老道,莫名感觉自己吃了一个大亏,出人出力不说,功劳还都记在了陆离身上,多少次都嚷嚷著要陆离为他正名。 陆离不语,只是一味闭关。 当然,他並非埋头修炼,而是不断改良药方,企图暂缓越来越糟的局面。 “师尊的药果真有奇效。” 饮下符水,老妇的咳嗽立时稍缓,整个人平静了下来。 张角颇感欣慰。 但符水治得了疫,却治不了饿! 这片流民营中,多的是老弱病残,有陆离几人的药方和符水,流行的厉气已经渐渐被压制了下去,可是—— 不知有多少人因飢饿而剧烈抽搐著。 眼中满是对食物的渴望。 窝棚里,一个刚刚被张角以符水压下高热的汉子,挣扎著爬起,踉蹌著扑向不远处一个妇人手中半块发霉的麩饼。 妇人惊恐地护食,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周围的流民麻木地看著,甚至有人眼中开始闪动骇人的绿光。 张角衝过去將他们拉开,看著那汉子因虚弱和激动再次咳出黑血,绝望地倒下。 他环顾四周,触目所及,皆是因飢饿而扭曲的面孔,因疫病而肿胀的身躯,因绝望而麻木的眼神。 他耗尽心力救下的人,转眼间可能死於飢饿,死於爭抢,甚至……死於同类相残! 他救得了一个,救得了十个,可眼前是成千上万,源源不绝! 这乱世如同一个巨大的、不断吞噬生命的磨盘,他的符籙道法,不过是投入磨盘中的一粒微尘,连一丝涟漪都难以激起。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张角连日来的坚持。 他踉蹌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如纸。 手中的符籙似乎也变得沉重无比。 救一人易,救天下难! 这残酷的现实,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反覆切割著他的信念和心臟。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仅凭医术和道法,在这崩坏的世道面前,是何等的苍白与徒劳! “放开。” 棚外,一声爆喝声响起,下一刻,一个面冠如玉的青年走出。 “县尉大人。” 是张玉真。 隨后,他命令士兵上前,將窝棚內乱作一团的人们分开,同时將率先挑食的人赶出棚內,禁止再占用任何资源。 他虽为五斗米道祭酒,以黎民百姓为重,却也知道“乱世当用重典”。 这是件小事,可到处都在发生,且连日来,愈演愈烈。 张玉真望著城外,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人头,乱糟糟的,心中越来越沉重。 一旁的于吉神色也愈发凝重。 二人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了一个想法: “局面,要失控了!” 第29章 变故 夕阳如残血,悬掛在城外窝棚不远处的地平线上,为麻木的流民,影影绰绰、奄奄一息的人们镀上一片暗红。 张角拖著疲累的身躯,走向靠近广宗城边缘的一处营地。 这里,居住著原先城西流民营的患者。 隨著这场史无前例的旱灾到来,还未恢復元气的广宗城,再度遭受重创。 粮食短缺,药材见底,甚至是饮水都成为了问题。 生存的考验,再一次摆在了广宗百姓的面前。 在这种情况下。 李禄早就下令,將城西流民营的人驱赶到城外,不允许患疫者进城,以免大疫再次扩散开。 当然,他也没有完全放弃这些人。 吩咐县衙差役在边缘处搭建了窝棚营地,用以安置原先城內的流民。 营地外,一处稍微乾净的小坡上。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手中拿著枯枝,好像在地上画著些什么。 是小草。 她的小脸依旧苍白,但比起最初已好了许多,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画著一只歪歪扭扭的小鸟。 看到张角走来,她抬起头,怯生生地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大哥哥……” 这笑容深深地触动了张角內心的柔软。 他將小草从死亡线上拉回。 又因她亲人皆亡,便託付给营中一对还算和善的老夫妇照看。 在他接受太平道传承的日子里,幸好有这对老夫妻的照顾,否则小草一个人,难以在这种情况下生存下去。 隨著李禄的政令颁布,小草也被安置到了城外。 面对这人间地狱般的环境,若不是张角三兄弟暗中照拂,恐怕…… 看著小草那依赖和纯净的眼神,张角心中一定。 准备將那个好消息与小女孩说。 “小草在画什么?”张角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在她身边坐下。 “小鸟,飞得高高的……”小草的声音细弱,带著憧憬,“飞走了,就不生病……不饿了……” 她天真无邪的话语,却像针一样刺在张角心上。 这小小的愿望,对这乱世中的孩子来说,竟如此奢侈。 “会的,大哥哥说过,会让你好起来的。” 张角口中带著篤定,眼神坚毅。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普通的少年。 如今,身怀太平要术,又有师尊陆离在背后做靠山。 可以说,在广宗城,他有能力拯救小草於苦海。 “小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师尊已经同意,允许我將你带入陆府。从此以后,你便当做我的妹妹,也姓张,就叫『张小草』。” “那王伯伯他们?” 听到这个消息,小草眼中露出一丝希冀。 城內、陆宅,还有神秘的道长们,这些一直以来都是大哥哥口中出现的东西,如今,她也有机会接触到了吗? 她渴望自由,心中却不敢奢望。 “赵大哥会將他们安排好的。” 小草口中的王伯伯,就是当初张角託付的那对夫妇。 那二人於小草有恩,张角自然也会妥善安置。 这些时日他利用符籙之术救治百姓,显示出特殊“才能”,让李禄等县衙高层震惊,言称不愧是陆道长高徒。 今非昔比,当初的那个小小少年,已经成长为可以依靠的大树了。 赵涯对张角的要求自无不可。 一个小要求而已,能够结交一位前途光明、背景深厚的方士,多少人羡慕都求不来。 小草听到这个消息,高兴的快要跳起来。 “我可以进城了,像小鸟一样飞的更高,去和大哥哥,张宝、张梁哥哥生活在一起了。” 张角看到小草高兴的模样,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动。 乱世之中,除了师尊和於道长,还有他两位弟弟,他又可以有一位亲人。 “我一定要守护好小草,让她开心成长。” 就在这时,营地靠近粥棚方向的入口处,毫无徵兆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疯狂嘶吼和哭嚎! “站好,给我站好!”有兵士手持长枪严厉呵斥。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在飢饿的驱使下,疫病带来的恐慌,使得这些流民早都惶惶不可终日,有人红了眼,反正不过一死! 他们已经饿了许多天,粥棚发放的食物太少,这些人再也忍耐不住。 几个汉子们如同野兽般,发了疯似的,朝著食物发放的地方冲了过去。 想要彻底饱腹一餐。 “饼,有饼渣!” “滚开,是我的!” “啊——” “別抢了,要死人了。” 无数枯瘦的手臂疯狂地伸向地面、摆放食物的破烂木桌,推搡、撕咬什么手段都使了出来,最后演变成踩踏,彻底失控。 此处儼然成为了混乱的中心。 “快,快去请赵大人,张大人,还有於道长他们。” 此处的队长吴通,经验老道,见这种情况,赶紧招呼手下的人去请大人们来坐镇。 这次暴乱,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演变成一场灾难。 张角在不远处看到此地的场景,猛地站起,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了人群如同沸腾的油锅般炸开。 “不行,来不及了,我得过去阻止他们。” “大哥哥,怎……怎么了?” 小草听著人群中疯狂的嘶吼声,不由地害怕起来,见张角猛地站起来,怯怯地扯了扯大哥哥的衣服。 这个时候,她最怕张角离开。 “我要是离开了,小草怎么办?” 面对这种群情鼎沸的暴乱,张角自觉有能力去阻止,身负责任,但是小草在这里,他若是离开,恐怕会顾及不到,若是小草出了什么事,他悔之晚矣! “救命啊,救命!” “死人了,死人了……” 看著下面的混乱场面,越来越多的人被牵扯进去,有些还是他熟悉的病患,属於无辜之人。 张角再也按耐不住,准备前去控制局面。 他蹲下身子,双手待在小草肩头,望著小女孩的眼睛,认真道:“小草,听我说,你待在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不要乱动,听懂了吗?” “嗯嗯……” 小女孩虽然害怕,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见小草听话,张角心中一松,然后从怀中取出一道符籙,小心放到女孩身上。 这是师尊赠予他的一道保命手段。 非危及生命的时刻,不会轻易用出,如今给了小草,便是为了以防万一。 然后郑重叮嘱道:“听大哥哥的话,待在这里,不要乱动。” 做完这些,张角如离弦之箭冲向了营地。 他催动假物境界的法力,一股脑进入了混乱的中心。 第30章 染血 “大哥哥……” 小草见到这一幕,有些担心,不过她还是听从张角的话,找到一个地方躲藏起来,只是一对小眼睛时不时地朝营地看去。 张角的身影如一道青色的闪电,瞬间没入那片汹涌、沸腾的人潮中心。 他口中清叱,指间法诀变幻,淡青色的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所过之处,那些为了一口吃食廝打得面红耳赤、状若疯魔的流民,被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轻轻推开,暂时脱力软倒,避免了更惨烈的踩踏。 “安静!都给我停下!” 他鼓足真气,声如洪钟,试图以法力蕴含的威严震慑全场。 这声音確实让核心区域的混乱为之一滯,许多人惊疑不定地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道人。 然而,飢饿与绝望早已烧尽了太多人的理智。 短暂的停顿,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紧接著是更猛烈的爆发: “滚开。” “他有法术,是方士!” “抢他,抢他的东西换吃的。” “別管他,抢粮啊。” 张角的到来並未让暴乱的人群平息下去,反而是如同一颗掉落油桶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更大范围的混乱。 那些疯魔一样的流民,全然不顾兵士的阻碍。 暴乱的洪流席捲了所有人。 一部分人竟將矛头转向了试图阻止他们的张角。 数根削尖的木棍、几块沉重的石块,裹挟著风声,狠狠砸向张角。 吴通看到这幅场景,心中一颤,隱隱意识到此地已经失控。 本来他看到张角站出来,还包有一丝希望,这位陆神仙的高徒,他也有所耳闻,但是现场情况比他想像的要严峻多了。 张角眼神一凛,身形如游鱼般在拥挤的人潮中闪转腾挪,避开大部分攻击。 但混乱中人群涌动,视线受阻。 加上他既要维持法力推开暴民,又要提防暗处袭来的凶器。 一个不察,就有一根带著倒刺的木棒狠狠抽打在他的左臂上。 “唔!”张角闷哼一声,剧痛传来,身形一滯,动作瞬间慢了半拍。 更多的攻击眼看就要落在他身上。 “大哥哥——” 岩石后,小草將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当看到张角被打中,身形踉蹌,更多的危险向他扑去时,小女孩心中脸上露出了恐惧之色,但更多的是担心。 大哥哥有危险。 她想要出去帮助大哥哥。 但是又想到张角先前的嘱咐,小草努力將瘦弱的身躯藏好,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就在这时,更让她心胆俱裂的一幕发生了。 她视若亲人的王伯伯和王婆婆,那对善良的老夫妇,在混乱中被汹涌的人潮裹挟著,身不由己地被挤向粥棚的方向。 而那里,是县衙设立的一口巨大的米汤锅所在。 此刻,汤锅之中,儘是滚烫的汤水,带著些许白色的米粥。 支撑锅灶的木架在人群的衝击下早已岌岌可危,若是倾倒,恐怕…… “王伯伯,婆婆……” 小草发出害怕的呼喊声。 大哥哥在危险中,王伯伯婆婆也要被挤进滚水里了。 她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忍不住从岩石后跳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朝著老伯伯和婆婆遇险的方向衝去。 “小草,別出来,回去。” 张角眼角余光瞥见那道小小的身影衝出土坡,魂飞魄散。 他厉声嘶吼,试图阻止,但混乱的声浪瞬间淹没了他的声音。 小草不管不顾,小小的身影在混乱边缘跌跌撞撞地奔跑,眼中只有陷入危险的王伯伯夫妇。 巨大的恐惧和紧张,想要救人的急切,让小女孩一进入混乱的人潮中,很快就失去了方向。 “不要过去!” 张角目眥欲裂,不顾一切地爆发出更强的法力,震开围攻者,拼命向小草的方向衝去。 但他的距离太远,混乱的人墙如同泥沼。 小草瘦小的身体在疯狂拥挤、推搡的人潮中,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淹没。 “小草,小草,好孩子,別过来……” 王老伯夫妇终於看到了那个瘦弱的小身影,被他们视作孙女的存在。 二人见小草陷入人潮之中,一颗心像是被揪住了。 声嘶力竭的不断呼喊,苍老的声音显得如此悲凉。 小草听不见这些。 她误入人潮中后,只感觉被无数庞大的身躯挤压著。 “啊……” 一个不小心,小草被撞得跌倒在地,然后她看到无数的脚只落下。 巨大的恐惧让她本能地抱紧了胸口——那里,是张角塞给她的那张保命符籙。 嗡~ 就在她被一个壮硕的流民狠狠撞倒,眼看就要被无数只脚踩踏的瞬间。 小女孩怀中的符籙感应外界的毁灭性危机,骤然爆发出无比璀璨且凝实的金色光幕! 光幕如同一个坚韧的蛋壳。 將小草小小的身体护在其中。 撞向她的流民被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弹开,几只要踩踏下来的脚也被光幕稳稳托住。 “神跡,是神跡。” “仙宝,她身上有仙宝。” “抢过来,有了仙宝就不怕饿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神异景象,非但没有平息混乱。 反而像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流民,眼中瞬间爆发出比抢夺食物时更加狂热、贪婪,且不顾一切的赤红光芒。 那是一双双被混乱迷惑的眼睛。 仙宝。 那是比粮食珍贵万倍的东西。 有了这种东西,就再也不会担心病痛瘟疫,饥荒灾厄,就可以在乱世中生存下去。 在极致的绝望和愚昧的驱使下,符籙展现的守护神跡,成了点燃他们最后疯狂的导火索。 “是我的。” “抢啊……” “砸开那光,仙宝在里面。” 无数双枯瘦的大手,如同地狱的鬼爪,从四面八方狠狠砸下,想要打破那层守护小草的金色光幕。 光幕剧烈地闪烁、震盪。 有的人甚至不惜整个身躯扑上去,要砸碎这层光幕。 每一次衝击,都让金光黯淡一分,符籙蕴含的法力在急速消耗。 小草被包裹在光幕中心,蜷缩成一团。 外面那些贪婪的面孔,在昏暗的夜色下,因为光幕的照耀显得扭曲而变形,如同恶鬼一般。 听著他们疯狂的嘶吼,以及光幕被不断撞击而產生的砰砰巨响。 小草嚇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此时。 张角终於衝到了近前。 “住手,都给我滚开!”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太平要术的法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试图推开那些贪婪的暴民。 然而,晚了。 在数十上百人前仆后继、不顾一切的疯狂衝击下,那层坚韧的金色光幕,终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咔嚓—— 一声清脆却令人绝望的碎裂声响彻全场。 守护光幕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瞬间化作漫天细碎的金色光点,消散在污浊的空气中! 失去了最后的屏障。 小草那脆弱得如同纸片般的小小身影,瞬间暴露在无数只疯狂伸来的手臂和汹涌的人潮之下。 “啊……” 一声短促又充满极致惊恐的尖叫响起。 第31章 救治的希望 还不等任何人有所反应,这股惊恐声就被贪婪的嘶吼声彻底淹没。 隨即而来的是更猛烈的推搡。 张角目眥欲裂,將仅存的法力灌注双腿,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混乱中心。 “滚开!!” 蕴含道力的怒吼如平地惊雷,震得疯狂的人群动作一滯。 张角不顾一切地撞开挡路的人,衝进漩涡中心。 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血液凝固。 小草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骯脏的泥地上。 口鼻中不断涌出带著泡沫的鲜血,一只小手还紧紧攥著什么东西。 她的身体上,布满了凌乱的、沾满泥污的脚印。 一个饿红了眼的汉子,正试图从她身上搜索出所谓的“仙宝”。 “找死!” 张角怒髮衝冠,一掌將那汉子拍飞出去数丈远,重重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他颤抖著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將小草冰冷的小身体抱入怀中。 那紧握的小手终於鬆开。 露出的,正是张角当初送给她,被她视若珍宝的草编蚂蚱。 此刻已被鲜血浸透,染成了刺目的暗红。 “小草……小草,醒醒,看看大哥哥。” 张角的声音带著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破碎。 指尖清光不要命地渡入小草体內。 他能感觉到那微弱的心跳在急速衰竭,生命之火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隨时熄灭。 小草大大的眼睛空洞地望著血色的天空,瞳孔中的光点正飞快地消散。 她的小嘴微微张合,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更多的血沫。 “嗬……小鸟飞走了,大哥哥……我……我也要走了。”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断断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音,成了她留在这世上的最后声响。 小小的身体在张角怀中猛地一僵,隨即彻底软了下去。 世界,在张角眼前失去了顏色。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暉,洒在小草失去生机小脸上,冰冷而苍白。 那只被她攥在手中的染血草编蚂蚱,便是这个小女孩在人间最后存留的痕跡。 远处,残阳如血,落下了帷幕。 这场暴乱的流民,无辜死去的人们,都在控诉著这吃人的世道。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痛苦到撕裂灵魂的悲啸,从张角胸腔中迸发出来,直衝云霄。 最后一丝幻想与侥倖,伴隨著怀中生命的彻底冰冷,化作了焚尽一切的滔天恨意与冰冷决绝。 他紧紧抱著小草,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冰冷的泪水无声滑落,滴在小草冰凉的脸颊上,也滴在那染血的草蚂蚱上,留下更深的暗痕。 “小草……” 一个破碎的声音,从他乾裂的嘴唇中挤出。 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的暴戾与冰冷的恨意,就要从他心底最深处爆发出来。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流民仍在爭抢不存在的“仙宝”,没有人关心那些被踩死的无辜之人。 扫过这片如同地狱缩影的营地,还有远处广宗城冰冷的轮廓…… 那眼神,已非人类。 也正是张角这一声惊天吼声,喝住了那些陷入疯狂的暴民。 见混乱中心的那位年轻道人疯魔一样的眼神,忍不住害怕似的退后了几步,让开了一个空间。 “张角。” “大哥。” 就在张角即將爆发,大开杀戒之时。 几道不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于吉来到现场,见到此处地狱般的惨状,还有张角怀中的小女孩,瞳孔顿时一缩。 他接到消息之后,片刻也不耽误地赶过来。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张宝和张梁两兄弟也跟隨其后。 张玉真更是动用了五斗米道的顶级身法,一道紫色的影子,倏忽而至。 他看到张角的模样,心中一沉。 不过,眼下的局面还需要有人来收拾残局。 “张大人,您终於来了。” 吴通终於挤上前,他看到张角平时爱护的小女孩因此次暴乱事件身死,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如何是好。 “別说了,先將局面控制好。找出率先闹事的暴民,军法处置。”张玉真冷漠地开口,眼中有一团怒火。 他未曾想到,广宗城失控的局面竟然是发生在此地。 “还有,安顿好受伤的普通人。” “是是。” 吴通再不敢多说,点头称是,隨即领命而去。 旋即,张玉真来到张角面前。 几人在身边围著他,著急地想要询问发生了什么。 尤其是于吉。 见张角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忍不住为这位“弟子”心痛。 “快去寻陆道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正是这道声音,让张角眼中再度生出了一丝希望。 “对,师尊,我要去找师尊。” 张角猛然惊醒。 口中不停地念叨著,抱起小草的身躯,发了疯似的往城中陆府的方向奔去。 张宝和张梁赶紧跟了上去。 于吉却並未立即动身。 他与张玉真並肩而立,望著几人消失的身影,不知道是在询问还是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有希望吗?” “陆道友精通生死之道,在这条路上比你我走的要远多了,或许吧,要看此子的命运!” 到最后,徒留两声嘆息,久久迴荡在空气中。 …… 陆宅。 內堂大厅。 陆离看著跪在身前的弟子,怀中抱著一个穿著破旧、满身泥污且浑身是血的小女孩,眼中儘是惋惜。 他曾在张角口中听闻过这个小女孩——小草。 当初。 张角鼓足了勇气,在自己面前言说要將其带入府中之时,陆离便感觉到这个小草对自己这位弟子来说意义非凡,欣然应允。 听说最近便会將小草接到府中。 谁曾想。 旦夕之间,一夜惊变。 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城外的形势居然已经这般严峻了!” 他坐镇城中,每日观广宗气运,已经渐渐察觉到不妙。 城外的每日死於饥荒和疫病的人数越来越多,广宗附近数十里的范围內,积聚的尸解死气也越来越多。 这並不是一个好现象。 “王朝末期,大厦將倾也!” 深知后世歷史的他,对於命定中的那个关键节点迫近越发有危机感。 只是,眼前…… 他心中暗自摇头,张角所求,他也无能为力。 “师尊,师尊,求你,救救她,救救小草。” 张角带著最后一丝希冀之色,望向了陆离。 在他心中,师尊神通广大,来歷神秘。 当初就救下了他的三弟张梁,如今……是否也能救回小草? 张角面色紧绷,身上散发出一丝绝望与癲狂,他的眼中满是期望。 此刻,这个褪去了青涩的少年,无比希望能够从神通广大的师尊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 这一幕,立时让陆离心中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角从城外一路奔至他眼前,一身满是泥垢,且身上的衣服被血液浸湿,他还以为这位弟子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等到跟隨而来的张宝和张梁將事情大概讲述之后。 他才有所了解。 陆离看的出来,张角怀中之人,对自己这位弟子十分重要。 想起先前张角提起的一个小女孩。 陆离一阵嘆息。 他已经猜测到前因后果了。 他缓缓上前,將右手覆盖在小女孩的额头上,渡出一丝生机进入其体內。 片刻之后,陆离摇摇头。 “角儿,她已经死了。” 第32章 终出世 其实,见到女孩的第一时间,陆离就察觉到,此人身上的气息已经全无,生机已断! 不过为了张角那一丝期盼,他还是尝试了一番。 想要以尸解要术激发女孩体內生机。 若是此女还残留一丝生机,他或有机会將其救回来。 可惜,太晚了! “死了,死了……”张角失魂落魄地念叨著,他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他就能够將小草带回来,进入到陆府中。 从此便可以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简单却是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无法企及的生活。 可是,隨著小草的死去,这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这个世道宛若地狱。 待在陆府中,他享受著安稳、平和的环境,尚且无法感知。 一旦踏出这座宅邸,外面的世界变得完全不同。 其实,经过这些时日,张角已经渐渐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只是他內心深处还有些许幻想。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有於道长在,还有五斗米道的张祭酒,更有师尊支撑,广宗城或许能挺过这一次劫难,如同之前的瘟疫一样。 但是小草的死,便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破灭了他所有的幻想。 张角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愿望。 救黎民於倒悬,挽天下苍生於將倾! 可离开师尊的庇佑,他连一个小女孩都保护不了,那他修道又有何意义? 当初的“豪言壮语”,在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人命,竟轻贱至此! 这煌煌大汉,这朗朗乾坤,竟容不下一个只想活下去的小小生命。 张角抱著小草冰冷的身体,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出了陆宅。 陆离没有阻止。 他目光深邃,像是看透了命运一般,久久不语。 “张宝、张梁,你们快跟上去。” 于吉一脸焦急,看起来比陆离更加紧张张角,吩咐两位弟子寸步不离的看著。 他先前也料到是这个结局。 可事到临头,还是担心张角的状態。 两兄弟见到大哥这副模样,心中悲痛。 他们也认识小草,对这个小女孩十分喜爱,尤其是张梁。 他年岁不大,最是与小草聊得来,知道张角要將她接到陆府,一度不知道有高兴。 可短短几个时辰。 二人便阴阳永隔,他一时间也无法接受。 只有张宝,心细如髮,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若是不看著大哥,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举动,连忙拉上弟弟,赶紧跟上去。 张角沉默不语,拒绝了所有人的询问和安慰,他抱著小草,朝著后山走去。 他並未失去理智,而是选了一处开著小野的僻静山坡,將小草葬下。 期间,张宝和张梁也跟著帮忙。 几个时辰过去。 陆宅后山的一处小坡上,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新坟。 张角跪在坟前,一动不动,从黄昏到深夜,再到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寒意刺骨,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冰冷万分之一。 天光微熹之时,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是陆离。 “师尊……” 张角的声音沙哑乾涩,如同砂纸摩擦。 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地盯著那小小的坟塋,仿佛要將它刻进灵魂深处。 “为什么……为什么救不了她?弟子所学,所求,究竟有何用!”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痛苦与迷茫,一番质问,像是对天地无情的控诉。 人世间已经很苦了,为什么连一个小草都容不下。 陆离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张角身边,望著新鲜泥土堆起来的坟头,那里面,埋葬下了一个年轻的小女孩。 天光微弱,映照著新土和那染血的草蚂蚱。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越过广宗低矮的城墙,投向那无边无际的、被苦难笼罩的黑暗大地。 小小一个广宗城,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天灾、人祸和战乱夺去了性命。 放眼整个天下,大汉各级州郡,像小草一样的惨状又不知上演了多少次。 “你救的,是命。” 陆离的声音平静而深邃,如同幽谷寒潭。 在寂静的黎明前,清晰地响彻於天地间。 “但她们所遭的劫,根源不在於病,不在於疫,甚至不在於一时的饥荒。” 他缓缓转身,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张角痛苦与迷茫的眼睛上: “根源在於这倾覆的乾坤,在於这腐朽的柱樑,在於这吃人的世道本身!一人一剑,纵有通天彻地之能,可能斩尽天下魑魅魍魎?可能填饱亿万飢肠轆轆?可能涤盪这积重难返的污浊之气?” 陆离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张角,你欲救一人,十人,百人,凭你所学符水医术,或可为之。 然欲救天下,挽狂澜於既倒,扶大厦之將倾,非聚万民之心,凝无匹之力不可! 此非一人之勇,需藉助黄天之力,为天下眾生开太平。” 陆离这番话,振聋发聵。 回想起梦中授予他《太平清领经》的南华老仙,自己身为一介书生,愤懣於王朝衰朽,无力拯救苍生。 后来得到了太平经,张角原以为会有所不同。 他可以凭藉自己的力量去为无数的百姓做些什么,但是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拼尽全力,连一城之人尚且无法拯救。 遑论天下苍生! 一人之力,终究有限。 他又想起,初拜师之时,陆离问他“面对当今世道,想要做些什么”。 那个时候,他的回答是: “我要成仙!拯救苍生於水火,为眾生带来太平!” 而如今,张角彻底明白,想要拯救苍生,须得为眾生开不平之事,定万世之基。 “黄天之力……为天下黎庶,为眾生……开太平!” 张角喃喃重复,眼中的迷茫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所取代。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混沌的黑暗。 “我要开创太平道!” 陆离的话给了张角开天闢地般的启示。 他终於明白。 单靠自己一人之力,甚至是师尊这样外人眼中神通广大的“神仙”人物,对於偌大的九州苍生,也无能为力。 “想要救人,唯有自救。” 无论如何,都要千次万次,拯救自己於水火! 如此,方可渡人! 这位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的命定之人,因乱世之兆,以及小草染血,內心那一道被禁錮已久的枷锁在强烈的愤恨与不甘的驱使之下,崩断了。 天空的阴霾隨著张角发出大宏愿,也渐渐驱散,天光从阴沉沉的铅云中透出,洒向了大地,也照耀在张角的身上。 这一刻,少年宛若神圣。 他的身上渐渐流露出一股“为天下师”的气息。 陆离仿佛看见,一位手持九节杖,头缚黄巾的男子,遥遥升起,屹立於虚空。 太平道,终於出世! 张角也在此刻完成了人生最大的蜕变。 那个懵懂的少年褪去,接下来的,便是汉末时代,后世之人眼中,道教两大创始人之一的——大贤良师,横空出世。 站在一旁的陆离,见证了这一幕。 心中也受到了极大地震撼。 他能感觉到,自己这位弟子身上的运势似乎再度发生了改变。 隨著张角开口,要创立一个太平之道,虚空中一股天地之力的加持猛然落下,他身上那股潜龙深渊的气运像是一团烈焰,轰的一声,燃烧起来,熊熊烈焰似乎照耀了整片天空。 张玉真。 盘坐在县衙的静室之中修炼,被这股冥冥之中的感觉震动,赫然睁开了双眼。 望著陆府的方向,满是惊骇。 “这是……天道气运!” 唯有接触过五斗米道最核心秘密的人,才会知道,祖天师对於天下未来的推演。 其中,最重要的是便是天道气运加持的命定之人。 “难道,陆兄便是未来的天命者?!”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道猜想。 与他不同的是,居住在陆宅的于吉,也感应到了这股强烈的波动。 “是,张角,他终於开悟了!” 老者的脸上露出无尽欢喜。 作为对於內情知晓最充分的人,他並不认为这种场景是陆离造成,反而一下就將目標確定为自己寄予厚望的那位“弟子”。 “哈哈哈……我太平道也该出世了!” 张角的变化,他比所有人都要开心。 因为,这是他期盼了不知多少年,才等来的时刻。 同处这片时空。 天柱山、阳平治等神秘之地,皆有不少修行之人感应到天地气运的变化。 他们或许不知变化的源头是谁。 却预感到天地又一次將迎来一场大变! “好好好,既已明悟,角儿,等你有所求之时,再来找为师吧。” 说罢,陆离转身离开。 张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於师尊的话,他听到了,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彻底完成自己的转变。 光和二年,十二月,冬。 对於无数生活在底层的百姓来说,这是寻常、毫无波澜的一天。 甚至身处云端,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也没有任何变化。 唯有等那朵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才能看到遍布天下的烈焰之火。 张角在小草的坟前待了三天三夜。 没有人知道,这段时间內他在想些什么。 就算一直在旁边陪伴的张宝和张梁,也猜不透自己这位大哥的想法。 陆离在等。 于吉也强忍住想要去找张角的心情,安静地等待著。 “走吧!” 终於,跪在坟前的少年缓缓起身,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张宝身子一抖,憨厚的脸庞露出了笑意,他赶紧上前,走到了张角身旁:“大哥,去哪儿?回陆宅吗?” 张梁凑上来,看到大哥恢復,这个瘦弱的少年也浮现喜色。 张角望著面前的坟塋,久久不语。 “不回去,我要去做一件事,短时间內……不,或许很久都不会再回陆府了!” 说完这句话,张角的眼神中充满了坚毅。 张宝两兄弟微微一愣。 二人不解。 张角也没有再解释,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此事若不成,他也不会回头! 这一日后,张角兄弟三人消失在陆府之中,不见踪跡。 就连一直暂居此处的于吉,也隨之消失。 一时间,广宗县衙维护庞大流民的几大重要之柱忽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让原本就陷入了混乱中的广宗城再度失去了秩序。 这种状况愈演愈烈。 让县令李禄都有些支撑不住。 几番赶往陆宅。 想要从陆离口中得到几位道门方士的去向。 奈何,陆离每次的回覆都是两个字——“不知”。 陆离的態度让李禄隱隱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是现下事情太多,一桩桩、一件件,都压在他的身上,让这位县令大人顾不得这种担忧。 好在还有张玉真,勉强能够维持局面。 另一面,李禄也在不断上奏疏,希望得到郡守的驰援。 没办法,如果再得不到支持,广宗城也无力支撑局面,恐怕会迎来崩溃,到那时,局面便会彻底失控。 根据李禄得到的消息,其他州郡各处,不断有起义事件发生。 虽然是小规模的,很快被朝廷镇压。 但起义之事,终究是一个不好的信號,预示著大汉朝廷渐渐失去了对天下的掌控。 或许,很快就会迎来一个彻底崩坏的乱世。 汉末王朝的这架马车还在滚滚向前,马车的主人沉浸於卖官鬻爵、建造庭苑,纳妃子,立皇后,享受著帝国最后的荣光。 看不到万千黎民,驱赶马车的,如牛马般卑微的人们。 而在无人关注的地方。 一个脱胎於民间的教派正在悄然兴起。 太平道! 这个后世中如雷贯耳,被视作东汉末年道教起源的教团,此时,正式迎来了它的时代。 陆府,修炼密室。 陆离在暗中关注著一切。 张角虽然没有告诉他要去做什么,去了哪儿,陆离也从未询问过。 但这座城池与他紧密联繫,其中的变化,纵使再微妙,陆离也可以察觉。 “黄巾教眾,持九节杖师,信奉太一之神,与五斗米道一般,脱胎於黄老之道。苍天已死,黄天將立啊……” 一声声嘆息,在密室內响起。 无人可知。 第33章 大贤良师 小坪村。 这是一个偏僻的村落,距离广宗县城有数十里远。 村里到处是低矮、斜歪的泥坯房拥挤在一起,墙壁是用黄泥草草糊就,经年累月的风雨侵蚀下,早已斑驳开裂。 脚下的路根本算不上路,只是被无数双破草鞋踩踏出的泥泞坑洼。 空气中也到处瀰漫著绝望的嘆息。 不时响起压抑的咳嗽,还有那孩童无力的啼哭。 这里,因为灾荒的缘故,青壮年寥寥无几,早都背井离乡,另谋生路去了。 更多的是朝著广宗城的方向,想要进入城內。 这些乡下的村民听说,城中有神仙坐镇,瘟疫很少,甚至还有粮食救济,不少人都朝著县城去了,只留下部分老弱,还有极少数青壮。 “救命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如同钝刀划破了巷弄里死气沉沉的寂静。 一个头髮散乱的妇人,正抱著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瘫坐在自家那几乎要塌陷的泥墙根下。 少年嘴唇乾裂起皮,身体在妇人怀中无意识地抽搐,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喘息。 隔壁的破木门“吱呀”一声推开。 中年汉子王东快步走过来。 看著妇人怀里的少年,他一双粗大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元义他娘,元义这是?” 作为邻里,两家人交情不错,平日里总是相互扶持。 “王……王大哥,元义他烧得烫手,都……都说胡话了。”恐惧让这个中年妇女有些语无伦次。 家里的主心骨不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马小哥呢?孩子他爹去哪儿了?” 王东蹲下身,伸手探了探马元义的额头,那惊人的热度让他心猛地一沉。 “他爹,他爹天没亮就出去了,”妇人眼神中充满了无助,“说是去城里,看能不能討点药渣子,都去了大半天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啊。” “老王哥,怎么办,我的元义怎么办啊?” 妇人绝望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王东重重地嘆了口气,一股无力感攥紧了他的心臟。 广宗城里,粮食比金子还珍贵,药材更是稀罕物。 像他们这些住在偏僻小村落的人,命比草贱,就算砸锅卖铁,也换不来富户指甲缝里漏出的一点汤药。 更別说进到城里了。 城里的神仙药方?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只是,王东也知道,马家小哥也是被逼的没办法,自家孩子得了瘟疫,再无药救治,恐怕离死不远了。 他看著气息奄奄的少年和崩溃的妇人,除了嘆气,竟是一点办法也无。 巷子里的其他住户也悄悄围拢过来。 几张枯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惋惜,他们也不免有种感同身受。 疫病的阴影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这方寸之地每一个人的咽喉。 令人窒息的绝望逐渐瀰漫。 就在此时。 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让让!快让让!” 黢黑精瘦的汉子马大龙,满头大汗,分开围拢的人群,踉蹌著冲了进来。 他脸上混杂著疲惫、焦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 而紧跟在马大龙身后的,是一个身影。 他步履沉稳,气质非凡,行走在这污浊泥泞的小巷中,仿若独立尘世的世外之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头上束著的一方布巾。 那是一抹明黄色。 这一鲜明的顏色与周遭的死灰形成了刺目的对比,让人不由地生出了些许希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与小坪村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仿佛属於这里的“方士”所吸引。 他的面容沉静,眼神深邃。 目光扫过眾人,平静却又带著极其超然的悲悯,仿佛蕴藏著某种沉甸甸的力量。 在这股目光的注视下。 连妇人的哭泣都下意识地停滯了一瞬。 马大龙指著妇人怀中的少年,声音嘶哑,带著最后的希望,对那黄巾方士急切地恳求道:“仙长,求您快看看我儿元义!” 神秘方士的目光落在了妇人怀中那气息微弱的少年身上。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缓缓抬起了手。 一根古朴的九节竹杖,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掌中。杖身似乎带著某种岁月的沉淀,隱隱有光华流转。 “莫慌,莫怕。” 方士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传入了每一个村民的耳中,带著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苦难与麻木的脸庞,沉声道: “苍天失德,降灾於世,黎庶受苦。 然,天地自有其道,皆可救赎。 吾乃太平道者,今日至此,非为一人一家,乃为解此倒悬之苦,立太平之世!天既弃尔等,吾为尔等师!” “师?”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疑惑。 方士不再言语,他走到马元义身前,蹲下身。 伸出枯木般却异常稳定的指节,轻轻搭在少年滚烫的额头上。 隨即,他闭上双眼,口中开始低声诵念著玄奥难明的经文,音节古朴苍凉,仿佛沟通著冥冥中的伟力。 那诵经声在狭窄的巷弄里迴荡,渐渐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围观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一种肃穆而奇异的气氛瀰漫开来。 方士诵念完毕,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 他取过旁边一个粗陶碗,从隨身携带的葫芦里倒出些清水。 然后,他一手持碗,一手持九节杖,在碗口上方虚虚画著繁复的符籙轨跡,口中低喝一声:“太一慈悲,甘露驱邪!疾!” 隨著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九节杖的杖头似乎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碗中原本清澈的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 泛起了极其细微,但却是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光点,瞬间又隱没不见。 “將此符水,餵他服下。” 神秘方士將碗递给马大龙,语气不容置疑。 马大龙和眾位村民,被刚刚那一幕震惊的呆愣住,见神秘的道长將符水递过来,片刻都不犹豫,直接餵到了儿子的口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地上的少年。 “呃……” 一声微弱的呻吟。 紧接著,在眾人惊骇的目光中,马元义那烧得通红的脸庞,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色。 紧锁的眉头缓缓鬆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少年脸上的潮红尽褪,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平稳,竟似沉沉睡去,高烧退了。 “天……天老爷啊!”王东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 “活了,元义活过来了。”马大龙的妻子喜极而泣,抱著儿子又哭又笑。 “神跡!”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震惊、难以置信在这些贫苦百姓的脸上交织。 他们望著那个站在中央、手持九节杖、头束黄巾的青年,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虔诚。 青年適时开口,宣扬自己的教团,道:“入我太平道,信奉太一之神,诵习《太平经》,持符水,可祛病禳灾,得享太平!” “神仙,我要入教!”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马大龙。 “我等也信奉太一之神,入太平道教。” 绝望的百姓找到了信仰的支柱,纷纷匍匐倒地,呼喊著太平道的名號。 在一声声狂热的呼喊里,青年的身影愈发显得高大。 他抬头望向了苍天。 昔日的少年张角已死,如今站在这里的,是身怀改天换地之志的太平道首——大贤良师张角。 陆府密室中,静坐的陆离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墙壁,看到了城外那股点燃的信仰之火,看到了弟子身上那与天地气运交织,愈发磅礴的气息。 第34章 如火如荼 类似的事情,並不是个例。 张角兄弟三人,出走广宗城,深入到巨鹿治下。 每一处村、乡、镇都留下了“黄巾方士”的传说,这群来歷神秘的方士,以符水救治百姓,慢慢聚集成了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名叫“太平道”! 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流传於底层的普通百姓中,尤其在贫穷、困苦的区域广泛传播。 然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整个广宗周边蔓延。 无数被疫病、飢饿,以及苛政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底层百姓。 如同扑火的飞蛾,涌向太平道,涌向那位能赐予符水,带来生机的“大贤良师”。 他们將自己的全部信仰寄託於“太一之神”,相信黄天至上。 神灵会帮助自己祛除病疫,减少苦难。 这种信仰,对於深陷泥潭中的绝望之人,无异於救命稻草。 而这些得到救助的人们,痊癒之后,又加入到黄巾组织当中。 使得这股黄巾之风如同烈焰般,如火如荼,席捲了巨鹿郡,甚至不可遏制地蔓延到整个冀州。 无数人开始涌入。 隨著时间的推移,教眾的积累,恐怕这股烈焰会扩散到更广的地方。 时如逝水,永不停歇。 光和三年。 四月。 县衙內堂,一张案桌前。 “师持九节杖为符祝,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得病或日浅而愈者,则云此人信道,其或不愈,则为不信道。” 放下手中文书,李禄用手指揉了揉眉心,略显疲累。 近日,广宗城內出现了一批教派信徒。 这群人信奉“黄天”,意在以符水之道救人。 言称“太平道者”。 他敏锐地察觉到,此事或许与陆离有关。 “难道,是那个人?” 一个少年的模样浮现在李禄的脑海,他想起来,陆道长的那位高徒,似乎也已经许久没有露面了。 “见过明府大人!” 正在他思索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外堂传来。 李禄猛地惊醒过来。 一个高大英俊的身影徐徐靠近,正是五斗米道传人,张玉真。 李禄见到来人,脸上立刻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玉真,你来了。” 这段时日,若不是有张玉真这位五斗米道的祭酒大力支持,他这县令的位置,恐怕早就坐不稳了。 眼见自己这位得力干將归来,他连忙起身,招呼张玉真入內厅。 二人进入內厅,寻了一个位置,各自坐下。 等一旁伺候的侍女奉上茶水后。 李禄屏退左右。 他坐在上位,面带一丝愁色。 张玉真见状,心中一动,问道:“明府大人,这是怎么了?” 数月之前,广宗城危机重重,险些倾覆。 最后还是靠著他动用五斗米道的力量,请得郡守郭典大力驰援,加上陆离相助,总算是稳定了局面。 危机也伴隨著机缘。 张玉真费心尽力,梳理广宗气运,加上时常与陆离论道,获益匪浅。 竟然在一次论道中有所感悟。 所以告知李禄后,进入到长时间闭关的状態。 这次出关。 自身修为迎来了一次不小的突破。 更重要的是,张玉真隱隱找到了一条適合自己的路——积极入世,以苍生之愿推动自身,与陆离走的路有些近似,却符合五斗米道的核心,渡世救人。 故而,他便將广宗当做自身磨礪地。 “哎,你看看吧。” 李禄並没有直接言明,反而是一声长嘆,將刚刚那封底下上稟的文书递给了张玉真。 接过纸书,张玉真看了起来。 只是越看下去,他越是心惊,神色也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太平道,大贤良师,黄巾教眾。” 一个个词汇进入他的眼球。 “……黄巾之眾,多达万余人,不过短短数月之间,席捲了数座城池,遍布冀州。” 看到最后这一句,张玉真心中一嘆。 这些词句背后代表的含义,预示著太平道已成气候,一般的手段基本难以撼动。 身为五斗米道的祭酒,他太清楚了这个名为“太平道”的组织是什么样的性质了。 “又一个五斗米道。” 而且这太平道发展的速度,太迅猛、太惊人,比之祖天师创立的五斗米道,传播的范围虽然还有所不如,但是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看的出来,这个太平道的潜力非常大。 更重要的是,太平道背后的创始人。 “与陆兄有关!” 如果说李禄还只是怀疑,並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那张玉真就不同了。 以他对于吉和太平经的了解。 他基本可以確定,这个突然冒出来,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內,就將信徒发展到整个冀州的太平道,无疑就是当初那个夜晚他与陆离第一次坐而论道,还有于吉於道长,探討的修行之道。 “竟然真成了。” 他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在广宗城治病救人的小傢伙,如今已经成了一教派之主。 太平道再度发展下去,未必不能与五斗米道並列,甚至於……有所超越。 这个想法一出,连张玉真都感觉到有种不可思议。 他居然认为,当世有人可以超越祖天师,开创一个全新的教派。 不过,张玉真见过张角,知晓此人有天命气运在身,或许,真的能成为引领一个时代的绝世人杰。 “明府怀疑,这个突然崛起的教派,与陆兄有关?” 二人与陆离都有不浅的关係。 若非迫不得已,李禄也实在不想將此事牵扯到陆离身上。 但是太平道的出现,已经引起了洛阳的注意。 巨鹿郡郡守郭典也下达了文书,凡是巨鹿郡治下,所有区域,一旦发现黄巾教眾,必须儘快上报。 “朝廷里面有人已经注意到了,郭大人对此事十分关心。” 李禄神色忧愁,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太平道出现在冀州。 且种种跡象表明,此教派与广宗县有千丝万缕的关係。 由不得李禄不慎重对待。 “朝廷是什么態度?” 张玉真微微皱眉,上面的人竟然都开始关注太平道的动向,这对初生的教派来说,並不是件好事。 当初五斗米道的传播,就受到了朝廷的极力打压。 若不是祖天师惊才绝艷,真正將五斗米道发扬光大,恐怕早就消失了。 李禄言称,天子並没有真正在意,只是朝廷里面有部分有识之士注意到了冀州的太平道,想要压制,甚至上奏疏请柬。 当然了,有十常侍在,党人们的建议都入不了天子的眼。 主要是灵帝刘宏一心耽於享乐。 对天下之事不闻不问。 除非叛军打到了洛阳,否则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是不会垂下自己的目光,去关注底下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一番交谈后。 张玉真匆匆离开,朝著陆府的方向走去。 第35章 李禄的警告(求月票、追读) 县衙內发生的对话,陆离不知。 自从张角离开,他的府邸又再次恢復到从前的寂静之状。 除了他和一童子。 往日里鲜有人来。 当然,这是因为陆离喜欢清静,否则,陆府的门槛早都被广宗城的达官贵人踏破了。 广宗县的范围內,陆离的神仙之名都传播的极广。 甚至是广宗之外,巨鹿郡,乃至放眼整个冀州,都隱隱开始流传陆离的方士名號。 这既是因为他的药方治癒了不少陷入瘟疫的病者,更是因为有太平道的存在。 无数的普通老百姓更加相信,黄天在上,太一之神在注视著丛生,大贤良师就是太一神派到人间的使者,如此一来,陆离也成为了神仙的化身,能治病救人,根除瘟疫。 这些流传的事跡已经渐渐被“神话”。 陆离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个时空,所谓的神仙传说是怎么来的了。 “陆兄,我来了。” 这一日,陆离久违地没有进入闭关打坐。 他正在庭院中悠閒地品茶。 童子在一旁伺候。 步入四月,渐至初夏,天光已经有些强烈。 但是整个陆宅,仍旧是冰凉舒爽,十分宜居。 “还是你这里舒服。” 张玉真一踏入庭院中,丝毫不客气地坐下,拿起童子递上的茶水,愜意地品尝了起来。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与陆离已经成为了好友。 这陆宅於他而言,轻车熟路。 有时候没事,他也时常来到这里,或是隨意交谈,或是探討修行路上的困惑。 陆离的尸解仙道,在某些方面,比他的五斗米道所修《想尔注》紫气道胎的法门,更有益处。 就比如,陆离操纵生机,可影响一片区域內的自然循环,初步涉及到了天道之下运转眾生的规则,让张玉真震惊不已。 “陆兄手段越发高深莫测,看来,不久后便要有所突破,跨入另一个玄关境界之中了。” 张玉真说话时,颇有艷羡之色。 引得陆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这傢伙,正宗嫡传的天师血脉,若是回到阳平山,怕是立刻就能继承天师衣钵,成为第三代五斗米道天师,居然还在此地挖苦我一个散修,真是不当人子。” 二人成为好友,对於彼此的底细都了解的更多。 陆离知道张玉真的身份后,著实惊讶了许久。 这位张家嫡传血脉,竟然是第二代天师的亲子,只是张玉真不喜天师规矩的约束,这才放弃了天师职位,来到广宗城,成为了一名县尉。 如此事跡,颇为传奇。 若是放在后世,那可不就是富二代为了自由,放弃亿万家財。 说出去要不知羡煞多少人。 不过,在张玉真看来,他所求並非“天师”之位,放弃家族传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相互打趣一番过后。 陆离恢復了正色,轻轻说道:“明府有事情托你前来,是什么事?” 张玉真仔细打量了陆离,片刻后,才幽幽说道:“看来你也有所预感了,难道不知我所为何事?” 他並不直言,想让陆离开口。 只是陆离並不上当,缄口不语,既然张玉真不著急,他就更没有什么好著急的了。 拿起手边茶桌上摆著的香茗,再度细细品味起来。 “罢了,还真是服了你了,”张玉真一副无奈的样子,將有关太平道教的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最后郑重道,“这是李大人的告诫。” “告诫吗?!” 陆离轻轻喝了一口清茶,缓缓放下杯子,不置可否道。 他虽然不知太平道发展的这般迅速,已经在整个冀州都传播开来。 可对於自己弟子的所作所为,他从不干预。 当然,这也是陆离的初衷。 以张角之手,试探高高在上的天意,是否为眾生写好了每一笔命运,不得更改。 后来,事情的发展虽然有些不尽人意。 小草的死亡进一步加速了张角的觉醒,让这位天命之子意识到,眾生皆苦,苍天已死,需太平道者引领,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至此太平道创立了。 可以说,如今的一切,少不了陆离在暗中的推波助澜。 他虽然从头到尾没有参与太平教的传播,可有于吉在,张角等人的方向就不会偏倚既定的目標。 “那就请你转告明府,外面所传之太平道,与贫道无关。”陆离淡淡道。 落在张玉真眼中,这就是陆离打定心思要相帮张角等人。 “真的要与朝廷作对?” 张玉真神色凝重,质问道。 “怎么?张祭酒何时站在了朝廷一边,我可记得,五斗米道想来也是站在百姓这一边,当初那『五斗米』可是被不少王公贵胄视作『米贼』!” 陆离反將一军,令张玉真顿时哑口无言。 “哈哈,好你个陆离,真是牙尖嘴利,不愧是教导出大贤良师的人!” 听到如此喝问,张玉真不怒反笑。 二人顿时相视一笑。 作为修道者。 对於世俗权利,向来不甚看重。 李禄以为张玉真久居广宗县尉一职,便代表的是朝廷。 却不知道,在张玉真的心中,唯有大道。 世俗皇权不过过眼云烟而已。 而张角又是陆离的弟子,他岂会干预。 更甚者,大汉朝的腐朽他看在眼里,若是有人能够集眾生之力,推翻这么一个朝廷。 他何乐而不为? 站在陆离的角度,如今这个局面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李禄没有亲自前来,而是通过张玉真之口將这件事情道出,说明了朝廷的態度。 洛阳的贵人们並未真正在意太平道的发展。 如此一来,是大大的好事。 这就为张角太平道的发展留下了更多足够的时间。 一旦黄巾之眾大势形成,那就再也没有任何外界因素可以阻碍太平道。 陆离已经能够看到,代表著天道气运的煌煌烈焰,正在冉冉升起。 “这一次,我倒是要看看高高在上的天,如何推动命运向后世歷史记载的方向发展。” 二人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太平道最终发展的结局。 张玉真也有些期待,这个新生的教派能够发展到什么程度。 是否能与五斗米道比肩? 甚至超越。 天地大变,似他这辈的修行之人越发罕见。 一个新生的教派,或许能够带来不一样的启示。 看一看天地是否还容得下求真、登仙,为了至高大道的孜孜不倦者。 至於陆离,他的道註定很长,甚至不在这一世,唯有漫长的时间与岁月才能证明,尸解仙道究竟如何,能否走得通,谁也不知道。 这是两个末法时代的求真者,为了践行自身的道,於乱世之中探索的过程。 陆宅的隱秘无人得知。 可外面的世界,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四月底,江夏郡蛮起兵叛乱。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第36章 三十六方(求追读、求月票) 江夏蛮族与庐江郡的黄禳起义合军,有十万数之眾。 此烽火一起,便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使得整个大汉朝廷统治的根基再次受到了极大地挑战。 十万蛮兵呼啸山林,连破四县。 这一裹挟著血腥与烟尘的急报,日夜兼程,狠狠砸在了洛阳巍峨的宫闕之下。 朝堂之上,袞袞诸公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 这一次,不再是遥远的饥荒流民,不再只是底层百姓“家家户户有位尸之痛”的大疫,而是真真切切威胁到了帝国统治的刀兵之祸! 蛮族的號角声,似乎已穿透千里,在未央宫的琉璃瓦上撞出令人心悸的迴响。 汉末朝廷这潭死水被彻底搅动。 灵帝刘宏立即拜陆康为庐江太守,召集兵士,镇压此次起义。 就在这焦头烂额、人心惶惶之际。 另一股暗流。 太平道。 伴隨著江夏的硝烟,在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视野还未完全投射之时,正如同无人关注的星火,疯一样地燎原,直至成为漫天遍野的黄巾烈焰。 巨鹿郡,荒僻山坳,太平道秘枢。 日益膨胀的太平教,普通信眾便已有数万之眾,其中核心人员也超过了三十余人。 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打小闹的教派。 张角身为太平道首,威望深重,令人信服。 如今的核心据点,已迁至山中一处更为隱蔽、依山而建的石窟群落。 巨大的天然石窟被稍加修整,硕大的火盆燃烧著松明,驱散著洞內的阴冷湿气。 也將壁上刻画的巨大“黄天”、“太平”符籙映照得忽明忽暗。 充满了一种原始而肃杀的神秘力量。 张角立於石窟中央的高台之上,不再是布衣方士的打扮。 他身著一席深黄色道袍,外罩玄色鹤氅,额上明黄巾带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手中那根九节竹杖,此刻仿佛承载著万钧之力。 他的面容依旧清癯,但眼神已淬炼得如同寒潭玄冰,深邃而锐利。 寒潭冰面之下,是火山般的烈焰,蕴含著足以焚毁旧世,代表著黄天至上的意志。 台下,人影幢幢,气息凝练。 左侧核心,是鬚髮皆白、眼神睿智如古井的于吉。 他如今是太平道的一大底蕴。 这位《太平经》最初的传承人,是符籙之术、星象占卜的集大成者。 于吉端坐於张角身侧,微微垂目,无时不刻在感知著天地间无形的气机流转。 试图捕捉冥冥之中那一丝契机。 既然投身张角的太平道,他就有了以身入局的决心。 可以说,张角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內將太平道发展到这种程度,于吉功不可没。 而右侧,则是张角的两位胞弟。 数月不见,张宝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一副身材魁梧,面容粗獷,眼神如铜铃,浑身散发著剽悍勇烈的气息,与当初那个憨厚的小胖子截然不同。 张宝习得太平要术当中“力士”法门,身形大变,也不足为奇。 如今,他负责统辖所有太平力士及秘密武装的训练。 是太平道武力基石的实际掌控者。 张梁也彻底褪去了少年稚色,变得精干。 他眼神锐利如鹰隼,心思縝密。 而且掌管著太平道庞大而隱秘的情报网络、物资调配与后勤保障,是运转这庞大机器的枢纽。 台下,则是一群对黄天信仰坚如磐石的各地核心教眾领袖。 个个虽风尘僕僕,眼神却都燃烧著狂热的火焰。 这些原本可能是农夫、工匠、甚至小吏的汉子,带著对“大贤良师”的狂热崇拜,和对腐朽苍天的仇恨聚集到了一起。 他们,皆为了太平道的理想而奋斗! 在张角的点化与《太平经》的指引下,已脱胎换骨,成为统御一方信眾且手握实际力量的领袖。 身上隱隱都带著铁血与沧桑的意味。 那是镇压地方豪强反抗,秘密训练队伍留下的磨礪与印记。 这些人,便是太平道眾当中脱颖而出的信徒,也是太平道一群最精英的人物,被张角寄予厚望。 石窟內气氛庄严肃穆,只有火盆中松脂燃烧的噼啪声。 张角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著金石之音。 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在巨大的石窟內迴荡: “江夏烽烟,庐江喋血。十万黎庶,揭竿而起。此非天灾,实乃人祸,是苍天无道,逼民反。”他目光扫过每一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朝廷拜一陆康,便妄想扑灭燎原之火?何其可笑!陆康,不过螳臂当车。” 张角深信,太平道代表著眾生之意志。 江夏蛮族与庐江黄禳,此次起义,便是最好的一次证明。 朝廷,已经失去了百姓的支持。 各地起义事件不断,虽前后都陆续被镇压下去,但已经释放出了一个信號:代表著苍天意志的大汉朝廷失德,不见黎庶之苦,不御羌外之地,是时候推翻腐朽,再造一个崭新的太平时代了。 他猛地一顿九节杖,杖尖撞击岩石,发出沉闷而震撼的巨响: “苍天不仁,以万民为芻狗。黄天至公,视眾生为赤子。太一垂怜,赐下《太平经》,授我符水,拯万民於水火。” 台下呼吸急促,热血沸腾。 苍天失德,神州陆沉。 他们都是抱有济世救民之大志的理想主义者。 受太平道首教化,势要再造一个乾坤。 张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穿透灵魂的力量:“太平道发展至今,信眾遍布冀州,我等欲救万民,立黄天,非有自己的力量不可!” 他深刻记得,师尊曾经说过,想要斗爭,必须掌握力量。 太平道想要实现“致太平”的理想,非有遍布天下的根基不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世间最根本的力量,就在百姓生活的每一处。 唯有携眾生之力,方可解苍生倒悬之苦! 他展开双臂,袍袖如垂天之云: “今日,我张角在此立下『三十六方』之制,此乃我太平道擎天立柱,黄天之基石。” 石窟內瞬间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通过太平道首、大贤良师之口,聆听“太一”神諭,再造黄天。 第37章 布道(求追读、求月票) 张角的声音清晰无比,如同在每个人心头烙印: “一『方』为一万二千五百信眾,设『渠帅』一人,统领全局,如军中之將。 渠帅之下,分置『大医』掌符水疗疾、聚拢人心。『神上使』掌传道布教、宣讲《太平经》奥义。『力士督』掌操演武艺、整飭部伍。 三者各司其职,拱卫渠帅,如臂使指!” “同时,我欲派遣三十六方,分镇冀、青、兗、豫、荆、扬、幽、徐等八州膏腴之地,扬我太平之道。” 张角眼中金芒爆射,仿佛已看到黄巾漫捲神州的壮阔图景。 他扫过台下眾人,声音拔高:“三十六方渠帅,便是我张角之手足,黄天之利剑。匯聚一处,便是改天换地之力。” “诺!!!” 台下核心教眾齐声应诺,声浪几乎要掀翻洞顶。 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著熊熊烈焰与野望。 三十六方的框架,瞬间点燃了他们心中欲望的火种。 也是太平道发展到如今规模,迈出的最重要一步。 于吉默默看著这一切。 他心中暗忖:“陆道友对於教派建立与信仰之力的钻研实在是令人惊嘆。” 张角今日这番举动,背后离不开广宗那位的推波助澜。 且,自从彻底投身太平道之后,于吉能隱隱感受到,有一股恐怖的信仰之力在不断向张角身上匯聚。 如果说,此子以前只是一条深藏於渊的潜龙,如今却已经是隱於高天之上,云雾之间的真龙,只待一个合適的契机,便可彻底向世人展现真龙本相。 到那时,天下必定巨震。 于吉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修为也是突飞猛进,似乎窥见了多年不曾鬆动的瓶颈。 他自信要不了多久,便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只是,陆道友所图究竟为何?” 这一点,让他捉摸不透。 高台上,张角的目光转向侧后方侍立的八名年轻弟子。 他们是他精心挑选、倾囊相授的种子,代表著太平道未来的希望。 此刻,便是他们展翅高飞,播撒黄天火种之时。 “马元义。”张角声音带著期许。 一名身材挺拔,面容刚毅,眼神纯粹如赤子的少年应声出列,单膝跪地:“弟子在!” 他便是张角当初救下的那个染疫少年。 被张角收为弟子后,经过一番歷练,当下已然脱胎换骨。 “著你为青州大方渠帅,青州濒海,民风彪悍,多受海侵之苦,民心思变。携《太平经》之甘露,以符水济世,聚拢人心,打造我道东方壁垒。”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弟子领命,定不负师尊厚望,在青州为黄天立下不世根基。” 马元义声音鏗鏘,眼神炽热。 “唐周。” 张角看向另一位。 一个麵皮白净,眼神灵动,透著几分市井精明的青年躬身出列:“弟子在。” “著你为兗州大方渠帅,兗州地处中原腹心,四通八达,世家豪强林立,亦是我道信眾匯聚之地。你心思縝密,善通关节,当以智取,结好寒门,渗透乡里,將此枢纽之地,牢牢握於我手。” “弟子明白,定当殫精竭虑,將兗州化为我道腹心之地。” 唐周眼中精光闪烁,已然开始盘算。 张角目光依次扫过其余六位同样气质各异的弟子: “张曼成,著你为荆州大方渠帅。荆州乃四战之地,北接司隶,西临巴蜀,南控百越。江夏烽火正炽,此乃天赐良机。当借势而起,吸纳流民,壮大我道,使其成为插向洛阳腹地的一柄利刃。” “刘辟”、“龚都”、“波才”、“卜己”…… 一个个弟子被点名。 他们的脸上,扬起了激动与兴奋的神色,似乎恨不得立刻投身於大方的建立当中去。 作为张角亲传,这些人为一方渠帅,地位远在其他渠帅之上。 而且可以掌握一州之地。 在太平道中,可谓是举足轻重。 只在于吉、张宝与张梁几人之下。 最后。 张角看向了近前的一位稳重的青年,嘱託道: “孙夏,著你为冀州大方渠帅。冀州乃我道根本之地,巨鹿之外,亦需强人坐镇。你稳重持成,当与巨鹿本枢互为犄角,稳守后方,输送粮秣兵源!” “是,师尊。” 接下来,张角开始任命其他渠帅,这些人也都是教派之中的核心骨干,一方的建制也不少於六千人。 可谓权力极大。 所以,太平道的精英们皆翘首以盼,希望张角能够委以重任。 一道道命令颁布下去。 大贤良师的威严尽显,眾人望著高台上的身影,恍若见到了神明化身,不可直视。 六位弟子与眾方领袖,齐刷刷跪地,声音洪亮:“弟子领命,万死不辞!” 他们眼神中充满著坚毅与决绝。 此一去,眾人便是肩负著传播太平道的重大使命,也是张角心中最大的那股野望。 以三十六方为蓝图,席捲整个大汉朝。 熊熊燃烧的火盆和壁上巨大的“黄天”、“太平”符籙发出剧烈的光芒,照亮了石窟之中每一个狂热的面孔。 张角看著眼前这八位即將远行的弟子,如同八颗投向天下各州的火种。 他心中升起无限豪情: “师尊,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隨后,他高举九节杖,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在石窟中炸响: “诸位,此去八州,前路艰险,荆棘遍地。朝廷鹰犬、世家豪强,皆欲阻我黄天之路。 然,《太平经》指引在前,万千信眾期盼在后。尔等当以符水为甘露,以《太平经》为明灯,以力士为甲冑,以智谋为锋刃。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 將受尽苦难的黎庶,化作我黄天的基石。將遍布八州的三十六方,连成一片燃烧的怒涛,待太一之神降下諭旨,便是惊雷炸响之日——” 张角的声音陡然拔至巔峰,带著撕裂一切的意志: “苍天已死,社稷朝廷就要崩溃,黄天等待新生,太平道必將再造乾坤。尔等之名,將与这煌煌大业,同耀千古,黄天在上。”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黄天在上!!!” 八位弟子、三十六方核心教眾,张宝张梁,乃至闭目捻珠的于吉,都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狂热的信仰,改天换地的野望,在这巨大的石窟中匯聚、碰撞,如烈火般升腾。 松明火疯狂跳跃。 將壁上“黄天”、“太平”的符籙映照得如同燃烧的黄巾之焰。 八位弟子转身离去。 他们带著张角的命令,太平道的未来希望,以及那足以燎原的“三十六方”蓝图。 如同八支离弦的利箭,射向大汉帝国最膏腴也最动盪的八州腹地。 这一股代表著黄天的烈焰,在帝国根基最深的地方,开始无声而猛烈地蔓延。 第38章 席捲八州 荆州,南阳郡边界。 隨著战乱发生,官道早已泥泞不堪,血污、泥浆,丟弃的破败甲冑和折断的兵器混杂其间,被溃兵和流民踏成一片狼藉的泽国。 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腐气息。 蛮族起兵叛乱,以黄禳处为首的起义军攻势猛烈,初时连破四县,势如破竹,震惊天下。 不少人以为此次叛乱会动摇朝廷根基。 可在灵帝刘宏拜陆康为庐江太守后,形势很快发生了逆转。 陆康。 其人出自吴郡陆氏,颇为义烈,忠於东汉朝廷。 且有勇有谋。 他一上任太守之职,便开始率州郡兵士对起义军进行镇压。 而江夏蛮族和庐江黄禳部,虽称“起义”,可实为盗贼一流,根本不堪一击。 碰上陆康这等人杰,加上朝廷到底还占据大义,並未彻底丧失统治力,又有数倍兵力於起义军。 结果可想而知。 没过多久,就有不少起义军遭受大溃败。 许多兵士四散败逃。 现下,就有一股衣衫襤褸,惊惶失措的蛮族溃兵,在烂泥中跋涉,试图逃离身后那片吞噬了同族兄弟的血肉磨盘。 这群逃兵精疲力竭,几近绝望。 生怕下一刻就有追兵前来。 突然,前方稀疏的树林里,传来一声低沉而清晰的號角。 呜—— 號角声苍凉悠远,穿透淅淅沥沥的雨幕,直透溃兵的耳膜。 这声音带著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霎时间,这群蛮族感觉疲惫尽去,开始振奋起来。 他们猛地顿住脚步,惊疑不定地望向前方。 只见林边空地,无声无息地竖起了一面巨大的杏黄旗幡,旗面在潮湿的风中沉重地展开,上面硕大的“太平”二字,犹如一道劈开阴霾的闪电,直刺入人心。 旗下,肃立著一排排身著深黄短褐、额缠明黄巾带的汉子。 他们身形精悍,眼神锐利如刀,沉默地站在那里,却散发出一种磐石般的沉凝气势,与溃兵们的狼狈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为首的,正是太平道荆州大方渠帅,张曼成。 他年轻的脸庞线条刚硬,雨水顺著他稜角分明的下頜滴落,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炭火,穿透雨幕,直直落在溃兵们身上。 太平道眾人的出现,让蛮族的溃兵们立刻紧握手中的兵戈,准备拼死一搏。 现场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张曼成见状,微微一笑,似乎掌控了全局。 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溃兵的耳中,带著一股鏗鏘:“苍天弃尔等如敝履,黄禳盗贼视尔等为猪狗,驱尔等赴死,尔等父母妻儿,如今何在?”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在溃兵们的心上。 队伍里立刻传出压抑的呜咽和牙齿咬碎的咯咯声。 不待对方发作。 张曼成猛地抬手,指向身后那面猎猎作响的“太平”旗帜,高声道: “然,黄天至公,视眾生为赤子。我太平道大贤良师,悲悯眾生疾苦,特遣我等,接引受难的兄弟。”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绝望而麻木的脸,见不少人有所意动。 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雷霆炸响:“愿隨我者,入此黄天之下,受符水护佑,得《太平经》指引,有饭同食,有衣共穿,驱除这无道苍天,共立黄天太平盛世。” “太平!” “黄天!” 他身后的太平力士齐声怒吼,声浪滚滚,震得树叶上的积水簌簌落下。 那整齐划一的呼號,那坚毅如铁的眼神,那面在灰暗天地间唯一鲜艷的杏黄旗……构成了一幅极具蛊惑力的图景。 绝望的溃兵们,眼中那点濒死的灰烬,被这烈火般的呼號猛地点燃了。 他们早已无路可走。 朝廷是催命的阎罗,眼前这黄旗,却像是溺水者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一个脸上带著刀疤的蛮族头目,猛地將手中卷刃的环首刀狠狠插进泥地里,嘶哑著喉咙吼了出来:“娘的,横竖是个死!老子跟你们干了!给口饭吃,给条活路就行。” “干了,跟黄天走。” “入太平道!” 如同点燃了火药桶,呼號声此起彼伏。 疲惫不堪的溃兵们爆发出最后的气力,挣扎著涌向那面杏黄旗。 张曼成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大手一挥:“收兵!引路!入我荆州『神上营』!” 旗帜移动,沉默而高效的太平力士迅速穿插,引导著这支新收编的队伍,无声地没入雨幕深林。 荆州黄巾的骨架,在这一刻,注入了第一股凶悍的蛮力。 …… 旱魃肆虐,田土龟裂。 这是青州东莱郡的一角现状。 灼热的空气里瀰漫著一种令人心慌的、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那是瘟疫的气息。 一个濒临绝望的村落,低矮的土墙內,死气沉沉。 茅屋门口掛著惨白的麻布,那是新丧的標誌。 压抑的哭泣声断断续续,更多是病人痛苦的呻吟,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村落中心的空地上,一口巨大的铁锅架在临时垒砌的灶上,锅下柴火噼啪作响,锅中的水翻滚著,蒸腾起浓烈草药气息的白雾。 大贤良师座下青州大方渠帅马元义,身著一尘不染的明黄道袍,神色肃穆地立於锅前。 他面容刚毅,眼神澄澈坚定,如同未经世事的赤子。 此刻,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清越,每一个音节都带著奇异的韵律,仿佛与天地间某种无形的力量共振。 隨著祝祷,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从腰间悬掛的符囊中捻出数张硃砂绘就的黄符。 手腕轻抖,黄符无火自燃,化作几道跳跃的橘红色火焰。 符灰並未飘散,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著,如同拥有生命的金粉,精准地落入翻滚的药汤之中。 “太一慈悲,黄天赐福!此符水乃承黄天至公之气,可祛疫癘,保安康!” 马元义的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蜷缩在阴影里、眼神麻木的村民耳中。 立刻有精干的太平道徒上前,用洁净的木碗盛出泛著淡淡金色光晕的符水。 村民们起初只是观望,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死亡的麻木。 但当第一个高烧不退、气息奄奄的孩童,被他的母亲颤抖著餵下符水后,仅仅过了半日,那滚烫的额头竟奇蹟般地开始降温,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活了!娃活过来了!” 妇人嘶哑的哭喊声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看到这一幕,马元义眼神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第39章 唐周 而对於这个村落的人来说,妇人的这声哭喊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麻木的眼神被点燃了。 绝望的人群爆发出求生的本能,爭先恐后地涌向那口沸腾的大锅,伸出枯瘦如柴的手,只为討得一碗救命的符水。 “大贤良师显灵了!” “黄天在上!救苦救难啊!” 马元义看著眼前跪倒一片,涕泪横流叩谢黄天恩德的村民,眼神依旧清澈,並未倨傲,一如从前。 当初,若不是遇见了师尊,他恐怕会是底下的一员。 而作为太平道的一方渠帅,他的身上却更添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唯有黄天才能解救世人! 这是太平道所有人的共识。 念及至此,他朗声道:“符水祛疾,乃黄天仁心。然苍天无道,方致此大疫大旱。欲得长久太平,唯有信奉黄天大道,诵习《太平经》真义,入我太平道,共立黄天新世!” 他的声音在劫后余生的村落上空迴荡。 无需更多言语。 饱受天灾人祸蹂躪,刚刚从鬼门关被拉回的村民。 此刻望向马元义和他身后那些分发符水,维持秩序的黄巾徒眾的目光。 已然充满了近乎神祇的敬畏与依赖。 他们纷纷跪拜。 口中念诵著刚刚学会的,生疏却无比虔诚的词句: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黄天在上……太平……大贤良师……” 这样的场景,在青州乾裂焦渴的土地上,不断发生著。 太平道的根须,正借著符水的甘霖,疯狂地向下扎去,吮吸著苦难的养分。 直至成为遮天蔽日般的树冠,护佑著它的信眾。 兗州,陈留郡治所,陈留县。 相较於荆州的血火、青州的疫病,这里的气氛显得“温和”许多,却同样暗流汹涌。 郡衙侧门附近一间不起眼的茶肆里,人声嘈杂。 兗州大方渠帅唐周,一身半新不旧的文士襴衫,正与一个身著皂隶服色,眼神闪烁的小吏对坐。 他麵皮白净,嘴角天生带著三分笑意。 眼神流转间透著市井打磨出的精明。 “张兄,”唐周的声音压得极低,带著恰到好处的亲热。 隨后挥舞袖袍微动,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囊无声无息地滑入对方袖中。 “一点心意,给兄弟们打点酒喝。郡內流民造册之事,还请多多费心,凡入我济善堂者,皆需登记在册,以彰太守仁德嘛。” 他口中的“济善堂”,正是太平道在兗州用以掩人耳目。 也是收拢流民和底层寒士的公开名號。 那小吏只觉袖中一沉,脸上立刻堆起諂媚的喜色。 “唐先生太客气了,您开设善堂,抚恤流离,乃是大功德,太守大人亦是嘉许的。造册之事包在小人身上,定让那些流民都记上您济善堂的好。” 他心照不宣。 这所谓的“登记造册”,不过是给太平道掌握人口,发展信眾披上一层合法的外衣。 唐周满意地点头,笑容更盛:“如此甚好。” “哦,对了,前日送与令郎的几卷书简,乃前朝大儒批註的孤本,对进学颇有裨益,还望令郎潜心攻读,他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啊。” 所谓“书简”,自然夹杂著精心抄录,刪减了核心內容的《太平经》篇章。 小吏闻言更是感激涕零:“多谢唐先生提携,犬子得您指点,实乃三生有幸!” 离开茶肆。 唐周脸上的市侩笑容瞬间收敛。 眼神变得冷静而锐利。 他穿过几条街巷,来到城內一处颇为清幽的宅院。 这里原是本地一个破落小世家的別院。 如今已被唐周租借下来,作为太平道在陈留联络寒门士子的据点。 院中一棵老槐树下,七八个身著洗得发白的儒生袍服的年轻人正围坐。 他们大多面有菜色,神情鬱郁,眼神中充满了对世道不公的愤懣和对前途的迷茫。 一个年轻士子正激动地诵读著手中的书卷: “……苍天失序,贵贱倒悬,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此非天命,实乃人祸,黄天大道,至公至平。选贤与能,鰥寡孤独皆有所养,此方为……” 他读的,正是唐周“润色”过的《太平经》片段。 字字句句直指时弊,描绘出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黄天盛世”图景。 唐周悄然立在月洞门外,没有惊动他们。 他听著那年轻士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声音,看著周围同伴眼中越来越亮、越来越认同的光芒,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笑透著冷意。 这些满腹经纶读书种子,因为入不了世家豪强的门第,所以举荐无望。 成为落第茂才,令人愤懣。 却苦无门道。 唐周最是知道这些人的秉性。 他们的口舌,他们的笔,比刀剑更能动摇这腐朽秩序的根基。 正是太平道在兗州这世家盘踞之地,埋下的最锋利的楔子。 渗透,无声无息,却无孔不入。 “可惜,想要成就大事,必须在帝都洛阳埋下更深的楔子。” 他有些惋惜。 师尊並未派遣任何弟子去往洛阳。 虽说是考虑到作为大汉的核心,並不像其他州郡一样,可以隨意发展太平道,收拢信眾。 但若是不掐住这帝都要害处,將来一旦起事……后果堪忧! “得再次向师尊建议一番。” 唐周暗暗盘算。 他野心极大,唯有洛阳才是其心中目標。 念及至此。 这位大方渠帅不再犹豫,转身离去。 只有將此地安定。 才有谈论其他的可能。 而在唐周的手段之下。 兗州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太平道的暗流,正藉助著贪婪的吏胥和失意的寒门,编织著一张无形的大网。 除太平道大本营所在冀州,其余四州,豫、扬、幽、徐,这样的例子也在不断上演。 朝廷失去了人心,天下百姓所向不再,唯有寄託於另一个教派。 而太平道趁势而起。 已不再是当初的微末小派,它已经正式登上了汉末最后的舞台,只待一展辉煌,极尽璀璨。 一个月后。 陆康以摧枯拉朽之势,平定了庐江贼人黄穰与江夏蛮族联合发起的叛乱。 这一举动,有力地打击了起兵叛乱之举。 也让潜藏於各地的军阀诸侯震动。 纷纷按下其他心思。 而处於中原地区的洛阳,朝堂之上,再度掀起了一股巨浪。 第40章 洛阳反应 洛阳,南宫德阳殿。 金碧辉煌的殿堂,雕樑画栋,薰香裊裊。 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著高高的藻井,阳光透过窗欞斜射进来,在金砖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明暗交错的光影。 龙椅上,汉灵帝刘宏斜倚著,削瘦的身躯裹在纹绣繁复的冕服中。 他眼皮沉重地耷拉著,手指无意识地捻动著一串温润的羊脂白玉珠,发出细微的“喀啦”声。 脸上是常年酒色浸泡出的浮肿与倦怠。 阶下,文武百官分列左右。 爭论的焦点,依旧是已被平定却余波未息的江夏、庐江蛮兵叛乱。 可这位天子对殿下群臣的爭执,却显得心不在焉。 仿佛在看一场乏味的皮影戏。 “陛下!” 大將军何进率先出列,他身形魁梧,声如洪钟,震得殿梁似乎都在嗡鸣。 他拱手,目光炯炯,带著武將特有的杀伐之气扫过全场,尤其在几位清流党人领袖身上停留片刻。 “陆康不负圣望,旬月荡平庐江贼寇,扬我朝廷天威。 此乃陛下洪福,社稷之幸,臣以为,当重赏陆康。 並以此为契机,严令各州郡效仿,对各地啸聚山林之匪类,务求犁庭扫穴,斩草除根,以儆效尤!” 他话语斩钉截铁,意在压制朝堂上任何可能阻碍武力镇压的声音。 话音未落,现任司徒袁隗便缓缓步出班列。 他鬚髮皆白,面容清癯,一派老成持重的气度。 “大將军所言,陆康之功,自当嘉奖。” 袁隗声音沉稳,不疾不徐。 “然,”他话锋一转,目光深邃,“庐江之叛,究其根源,乃天灾频仍,人祸相煎,民不聊生,方鋌而走险。黄穰、蛮夷之流,不过癣疥之疾。” “若各地州牧郡守,皆能如陆康般忠勤王事,体恤民瘼,賑济抚民,使耕者有其田,飢者得其食,则乱源自消。一味剿杀,恐非治本之策,反易激起更大民变,如抱薪救火。” 他的话语代表了清流党人“修明內政、以德化民”的核心理念。 与何进的强硬主张针锋相对。 两位重臣的爭论,让殿內气氛骤然紧绷。 官员们屏息凝神,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空气仿佛凝固。 一直沉默立於武將班列前方的皇甫嵩,此刻眉头紧锁。 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稜角分明,可眼眸深处,却隱含著难以言喻的忧虑。 江夏的胜利並未让他心安。 此次庐江黄禳处发起的叛乱,就像是投入深水的一颗石子,却激起了巨大的浪涛。 他对帝国治下,诸州郡暗含著的汹涌暗流,生出了警惕。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一个苍老而带著金石之音的声音,骤然响起: “陛下,江夏烽烟虽熄,然社稷之忧未解,更有巨患深藏膏肓,其祸之烈,恐更甚蛮兵百倍!” 说话者正是前司徒杨赐。 虽已被罢免,但三公余威犹在。 他手持玉笏,鬚髮皆张,清癯的脸上刻满了沉重的忧愤。 此言一出,满殿惊呼。 眾人纷纷將惊疑的目光投向这位前司徒。 杨赐无视殿中疑询的目光,直指御座。 灵帝刘宏被这突兀的疾呼惊得手指一滯,玉珠串的捻动停了下来。 他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眼中带著被打扰的不悦:“哦,杨师所指何患?” 语气敷衍,毫不在意。 若不是杨赐身为帝师,他都懒得听下去。 “巨鹿妖人张角!” 杨赐一字一顿,声震殿宇。 “据巨鹿郡太守郭典所报,张角创太平道,其妖讖『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假託神道,以符水惑眾,鬼神之说惑世,堪为妖道。 且此贼聚数万之眾,遍布冀州之地,暗藏甲兵,口称『黄天』,其志在倾覆社稷。 陛下,此乃滔天巨患,迫在眉睫。 当速遣精干大员,严查巨鹿,缉拿张角及其魁首党羽,捣毁其巢穴,扑灭星火於燎原之前。 迟则生变,神器危矣!” 他每说一句,殿內譁然之声便高一分。 不少大臣脸色骤变。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太平道”这个组织。 竟不知在不知不觉间,已席捲一州之地。 如此势力,若是任其发展、壮大,恐怕威胁还要超过江夏蛮兵叛乱。 諫议大夫刘陶紧隨其后,出列附议。 言辞同样恳切激烈。 力陈太平道渗透州县,结交胥吏、煽动寒门种种举动,已成心腹大患。 大將军何进与司徒袁隗听闻这个消息,相视一望,十分惊讶。 二人虽在朝堂上针锋相对。 可对於危及大汉社稷之事,无疑是站在同一立场的。 他们却是未曾听闻,关於杨赐口中巨鹿张角,以及所谓的“太平道”。 唯有站在灵帝身边的中常侍张让,眉头动了一动,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这自是因为汉灵帝扶持宦官。 在党錮之爭中,士族集团被剥夺了权利。 朝局被十常侍把控。 而恰恰袞州大方渠帅唐周,在此道多番经营,已然疏通了不少门路。 这才使得,许多地方官吏都不敢用公文的形式匯报张角,以及太平道的动態。 言路不通,底层官员也只能听之任之。 致使张角的太平道发展毫无阻碍,野蛮生长。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成了气候,无法轻易忽视。 而杨赐能够得知太平道,也是因为其大本营所在,恰好是郭典治下的巨鹿郡,这才有了今日之议。 “太平道?” 灵帝刘宏终於被这持续的爭论惹得抬了抬沉重的眼皮。 他的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被打断享乐的茫然,隨即被浓浓的不耐烦取代。 然后便再次挥了挥胖手,玉珠串哗啦作响,声音带著极度的烦躁: “张角,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妖道? 些许民间愚夫愚妇,信些方士装神弄鬼的把戏,聚眾敛財罢了,年年都有,何足掛齿。 这也值得拿到这德阳殿上来说,扰朕清听!” 他刚想训斥一番,却听见—— “陛下!” 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压过了殿中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杨赐猛地踏前一步,言辞鏗鏘,声震屋瓦。 第41章 布局与落子 前司徒杨赐。 苍老的身形挺立如松,面容因激愤而绷紧,眼神锐利,直刺御座: “太平道绝非寻常方术惑眾。”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著悲愴: “臣细察巨鹿密报,其组织严密,层级分明,號令如一。信眾更是视张角如神,只知黄天,不念君王。 且其蔓延之迅猛,如野火燎原,不到一年,已然遍布冀州。 其『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之妖言,直指社稷根本,动摇国祚。 江夏蛮乱,或为肘腋之患,剜肉可愈。然此太平道,实乃附骨之疽,深入膏肓。若朝廷视而不见,任其坐大,届时……” 杨赐言辞恳切,声音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中迴荡。 “动摇国本,倾覆神器,只在反掌之间,臣杨赐恳请陛下明察,断不可因其未举刀兵而等閒视之,此患不除,国无寧日!” 然而。 龙椅上的刘宏,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言辞惊得身子一颤。 隨即,他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了厌烦和鄙夷: “杨师,你太过危言耸听了,些许乡野草民,信个神神道道,翻得起什么大浪? 朕看你是被江夏几个蛮子就嚇破了胆,此事休要再提!” “倒是这修宫钱…” 他猛地一拍扶手,瘦弱身体因激动而晃动。 这位灵帝强行將话题拉回。 一心只在收拢银钱上。 然后,脸上居然堆起一股精明的笑容,声音也刻意放缓,带著诱导: “诸卿,都议一议嘛,为国库开源,充盈內帑,亦是尔等为臣的本分,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此言一出,殿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连爭执中的何进与袁隗,也如同被扼住了喉咙,脸上表情瞬间凝固。 眾人脸上惊愕、荒谬,鄙夷、无奈……种种情绪交织,精彩纷呈。 江夏叛乱犹在耳畔。 太平妖人近在眼前。 皇帝却在金鑾殿上,盘算著如何將新修的宫室明码標价地“租售”出去敛財。 下方的武將皇甫嵩、卢植等人。 看著皇帝那张沉浸在蝇头小利中的脸。 看著张让、赵忠嘴角那抹一闪而逝的讥誚。 还有周围一个个同僚麻木、无奈的表情,心中开始绝望。 大殿之上。 不少官吏竟真流露出盘算之色的神情,似在迎合上面那位陛下。 种种跡象与现状叠加。 殿宇中,还抱有对大汉朝一丝希冀的人们,心底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冰冷刺骨的绝望。 这股绝望,如同殿外深秋凛冽的寒气,沁入心肺。 瞬间浸透他们的骨髓,冻结了四肢百骸。 无声的嘆息,淹没在死寂的殿堂和皇帝对“修宫钱”兴致勃勃的追问声中。 “陛下,万万不可!”杨赐急得鬚髮皆颤,上前一步,声音嘶哑,“此乃养痈成患……” “朕意已决,退朝!” 刘宏不耐烦地打断,脸上已现慍色。 也不顾其他。 身体挣扎著起身离座,心思显然早已飞向西园那新排演的驴车赛戏。 巨鹿山野中的惊雷,已在无人倾听的朝堂之上,预演了它的序章。 那足以焚毁一切的燎原野火,终究未能在这帝国最高处,引起一丝应有的警觉。 实在是天下之幸事,也是黎庶之不幸! 巨鹿石窟。 张梁的情报网络高效运转著。 杨赐、刘陶在朝堂上的激烈諫言,以及皇帝那轻飘飘的“搁置”旨意,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摆在了张角的案头。 火光映照著张角清癯而愈发深邃的面容。 他放下简牘,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杨赐、刘陶,倒是有些眼光,看出了我黄天的分量。”他缓缓踱步,“可惜,那昏君眼中,只有驴车与西园,十常侍之流,蠹虫而已!” 然而,皇帝和朝廷的轻视,並未让张角感到放鬆。 反而让他心中的警钟长鸣! “朝廷虽昏聵,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今日轻视,只因我等尚在蛰伏。一旦我太平道的黄巾力士们发动,洛阳中枢的反应,將是雷霆万钧。” 张角思绪如电转,暗忖道:“巨鹿虽固,八州虽广,然欲成大事,帝都洛阳,必须有我太平道的眼睛,甚至……能影响宫闈深处的声音!” 片刻之间,张角便有了决定。 他想到青州大方根基已稳,马元义已培养出得力的副手。 “传令,召青州渠帅马元义,速回巨鹿。” 数日后,风尘僕僕的马元义跪倒在张角面前:“弟子马元义,拜见师尊。” 张角亲手扶起他,目光灼灼:“元义,你在青州做得很好。不过现在,为师有更紧要、更凶险之任託付於你。” “弟子万死不辞!” 马元义毫不犹豫。 “我要你潜入帝都洛阳,”张角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那里是大汉的心臟,亦是其最腐朽之处,你需在龙潭虎穴之中,为我黄天建立根基,安插耳目。” “弟子明白,定为我太平道与师尊在洛阳扎根,试试探听朝廷的动向。” 马元义还未意识到张角的深意。 “不止是耳目,”张角眼中闪烁著深邃的谋略,“更要结交权贵,尤其是那些能直达天听的宦官。” 张角深知宫內十常侍地位之高,深受灵帝信赖。 且个个贪婪成性,目光短视。 若是有人以黄金、珍宝,乃至《太平经》中延年益寿之秘术诱之。 未必不能在其身边,乃至深宫之內,埋下黄天的种子。 使其成为太平道这惊世巨雷炸响时,意想不到的助力。 “记住,凡彼所求,皆可予之。此乃绝密,关乎大业成败!” 马元义心神剧震,瞬间明白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深吸一口气,光芒湛湛。 明白师尊所交付之重任,眼中闪过一丝坚毅,道: “弟子领命,纵使粉身碎骨,亦必在洛阳为黄天筑起堡垒,於阉竖心腹之地,埋下惊雷。” 张角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点了点头。 原本,最擅长此道的人选非他的另一弟子唐周不可。 唐周屡次向他书信,建议他派人前往洛阳。 张角多番思虑,还是选择了马元义。 只是相较而言,张角更喜欢马元义,他常常从此子身上看到当初的自己。 隨后,便將一份密函取出。 张角神色郑重,嘱託道:“这是唐周整理的洛阳可用人脉与关节,你带上一切所需,前往洛阳。切记,要儘快,时不我待。” 若是等朝廷彻底反应过来。 太平道面对中枢的全力应对,恐怕胜负还是两说。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 “一旦三十六方彻底建成,元义在洛阳打通关节,那黄天降临之日不远矣!” 马元义带著东西,转身而去。 张角也走下高台,步入了石窟中的一间修炼密室。 他依蒲团落下,开始盘坐。 “滋滋~” 金色信仰溢出,遍布周身。 与此同时,万千光华之中夹杂丝丝缕缕的黑色,如同跗骨之蛆,在侵蚀著张角的身心。 第42章 张角之变 冀州,广宗城。 秋意已深,风中带著刺骨的寒意。 这座依託巨鹿郡而兴起的城池,此刻笼罩在一种奇特的氛围中。 街道上行人不少,却大多行色匆匆,神色间少了往日的市井喧囂,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肃穆。 许多人的额头上,都缠著一条醒目的明黄布带,如同某种无声的徽记。 街道两旁的店铺民居,不少门楣上也悬掛著小小的黄布符籙,隨风轻轻摆动。 一种压抑的、却又隱含狂热的信仰气息,如同无形的雾气,瀰漫在城池的每一个角落。 陆府。 庭院深深,看似毫无戒备。 但只要有怀揣敌意之人踏入其中,除非修为超过陆离,否则必定会第一时间触发他的神念感知。 核心处一间静室,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寒意。 陆离盘膝坐於静室中央的蒲团之上。 他面前没有香炉,没有神像,只有一块古朴的龟甲,上面天然形成的纹路在室內幽暗的光线下仿佛在缓缓流动。 他双目微闔,呼吸悠长近乎停滯,整个人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寂定状態。 在他的灵觉视界中,广宗城已不復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条奔涌的光流。 从四面八方匯聚而来,从每一条街道,每一间悬掛黄符的屋舍,每一个额缠黄巾的信徒身上升腾而起。 那是信仰之力! 浩瀚而又磅礴,带著炽热。 如同奔腾不息的金色洪流,又似亿万虔诚的祈祷匯聚成的光之海洋。 这海洋的核心,正是太平道秘枢,巨鹿石窟中的那个身影——张角。 金色的信仰洪流,是信徒们最纯粹、最狂热的期盼与奉献。 跨越空间,源源不断地朝著石窟的方向奔涌而去。 注入张角的体內,成为他力量攀升的源泉。 陆离的“目光”追隨著这信仰的洪流。 他能清晰地“看”到,这力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壮大著。 那深藏於石窟中的气息,如同蛰伏的火山。 在信仰的浇灌下日益磅礴,隱隱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景象本该让他感到一丝布局推进的掌控感。 然而,陆离的眉头却在寂定中微微蹙起。 在那纯粹、炽烈,令人目眩的金色信仰洪流之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极其细微,却异常刺眼的“杂质”。 丝丝缕缕,如同蜿蜒的黑色细线。 又似沉淀的污浊淤泥,混杂在璀璨的金光之中。 这些黑线並非来自外界,它们正是从那些看似最虔诚的信徒身上散发出的。 那是信仰到极致的偏执——狂信徒。 隨著一声声“苍天已死”口號下被点燃。 太平教眾逐渐对旧秩序一切事物的升起仇恨。 开始对“黄天盛世”有种种不切实际的极端幻想。 甚至……是对大贤良师张角个人力量盲目崇拜而滋生的隱秘渴望! 这些扭曲、负面,充满破坏欲的念头。 被信徒们自身也认为是信仰的一部分。 作为“黄天献身”的证明,同样被虔诚地献祭出来,融入了那奔涌的信仰洪流,隨著无数纯粹的光点,一同匯向巨鹿山的深处。 陆离的灵觉清晰地感知到,这些黑色丝线,正隨著太平道的急速膨胀而悄然增多。 它们在金色洪流中沉浮、缠绕。 如同附骨之疽,难以剥离。 而且,已经正成为张角力量的一部分。 不可避免地,开始反向侵蚀、扭曲张角所修炼太平经力量的本质。 如同清水中滴入了浓墨。 刚开始浑然不知,可一旦清水被染黑,就再也无法褪去。 静室內,陆离缓缓睁开了眼睛。 深邃的眼眸中,映照著面前龟甲上那些仿佛活过来的天然纹路,没有波澜,却透露出一抹更深的寒意。 与张玉真、于吉等修道之人多番交流,加上他的修为越发深厚,能够解读帛书上更多的內容。 对於卜算、推演一道,也有所进益。 如今的他,早已在修炼一途上踏出了自己的路。 他摊开手掌,几枚古旧的蓍草无风自动,从袖中滑落。 在龟甲旁散成一个奇特而充满警示意味的卦象。 “卦象,又变了!” 原先,在于吉的推算中,太平道席捲天下,不需数年,力量积蓄到一个顶峰,黄巾教眾遍布九州,方有机会推翻汉朝,新立黄天。 陆离知道,那是“甲子之期”! 如今是光和四年,距离黄巾起义的中平元年,还有不到四年的时间。 可张角所领的太平道已经遍布八州,其眾不下数十万,远比先前甚至歷史记载中的进程要快上许多。 陆离蹙眉,他有些看不懂。 太平道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也超出了他的想像。 “难道,是因为我的存在?” 他坐落广宗。 从一开始就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 而且,因为知晓后世歷史之故,提前收下张角,传授尸解仙道,赠予他保命底牌。 这与原先歷史轨跡有所不同。 太平经与尸解仙的传承,让张角比原先更加强大。 却也促使了更多的变化。 但,隨之而来的便是诸多不可控的变数。 甚至,就连张角,也在不知不觉间,被莫名的力量侵蚀。 似乎……有一只莫名的大手,在背后操控著一切。 “究竟是谁?” 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疑问。 这个世界,笼罩的谜团越来越多。 他了解的越多,就越是感觉到自身的渺小与无知。 天地浩渺。 我不过一蜉蝣。 陆离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越过广宗城的城墙,投向巨鹿山那云雾繚绕的方向。 那里,金色的信仰之海正掀起滔天巨浪。 而其中翻滚的黑色暗流令人不安,散发著深渊般的气息。 “汲取眾生之念,点燃焚世之火……”陆离低沉的自语在寂静的室內响起,如同冰冷的玉石相击,带著洞悉一切的沉重,“张角,你驾驭的,究竟是救世的方舟,还是……別的什么?!” 他顿了顿,眼神中最后一丝掌控全局的淡然彻底隱去。 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审视,与一丝极深的疑虑。 “你究竟在成为什么?” 一股不好的预感爬上了心头。 事情,似乎在向不好的方向去发展,他已经无法把控。 第43章 赠予(求月票、求追读) 那奔涌的信仰洪流深处。 一个被无数金色光点与黑色丝线重重包裹的核心——巨鹿山石窟之中。 高踞於石台上的张角。 正缓缓睁开他那双日益深邃,仿佛蕴藏了雷霆与星空的眼眸。 他清晰地感受到体內奔流不息、日益磅礴的力量。 並没有任何不適。 那是万民的意志,是黄天的伟力!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与脚下的大地、头顶的苍穹共鸣。 手中的九节杖,似乎不再是竹木,而成了某种活物,与他血脉相连,吞吐著沛然的能量。 然而,在这力量充盈到极致的快意之下。 一丝极其细微、却如同冰针般尖锐的异样感,悄然刺入他的灵台。 狂热……太狂热了。 那些匯聚而来的信仰,不仅仅是温暖的光,是支撑的力量。 其中更夹杂著无数尖锐的吶喊。 这些念头,如同滚烫的岩浆,裹挟在力量的洪流中,冲刷著他的意志。 每一次接受这浩瀚的信仰。 都像是经歷一场灵魂的煎熬。 他清晰地感到,自己某些原本清晰的、关於“致太平”的理性认知,正在这狂热的熔炉中微微变形。 一种睥睨眾生、代天行罚的冷酷意志。 如同藤蔓,正隨著力量的滋长,悄然缠绕上他的本心。 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握著九节杖的手上。 那曾经只是用来支撑行走的竹杖,此刻在他无意识的握持下,坚韧的竹身表面,竟清晰地印上了五道深深的指痕! 仿佛那不是竹木,而是柔软的泥坯。 张角的目光在那指痕上停留了一瞬。 石窟內松明火把的光芒跳跃著。 將他映在石壁上的巨大身影扭曲、拉长,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眼中那深邃的寒潭之下,一点难以察觉的、非人的冰冷金芒,如同深水中的蛇瞳,倏忽闪过。 “这种感觉……” 张角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虽有太平清领经的天书本卷,镇压识海,保持本心,不被侵染。 但隨著太平道发展。 教派中聚集天下千万黎庶之愿力,匯聚於一人之身,纵使太平清领经加持,但毕竟时间太短,他的修为远远驾驭不了。 而他也无法全身心投入到修炼之中。 所以才没能够梳理好太平道眾之信仰。 金色海洋中的丝丝缕缕的黑色杂质,就是积聚的弊端。 这就是发展太快的缘故。 毕竟,从他创立太平道至今,不过一年的功夫。 就已然发展到十万之中的规模。 难免会產生负面影响。 只是,他深知,朝廷不会留给他太多时间。 因此急速扩展太平道也是无奈之举。 但若是不加以限制。 长久下去。 张角自觉,必然会迷失在浩瀚如海、斑驳庞杂的信仰海洋中。 到那时,本心一失。 何谈再造黄天之伟业。 而且,张角意识到,欲行改天换地的行径,仅靠《太平经》的道术和凡俗的武力,尚不足以抗衡真正的“天命”与朝廷可能隱藏的底蕴。 他需要一件足以承载他意志,斩破一切阻碍的“天器”! 同时,也是一件能够作为他未来尸解仙道核心凭依的法宝。 得益於陆离传授。 如今这位大贤良师,身兼多门传承,底蕴深厚。 此刻,他骤然回想起师尊曾经说过的话: “张角,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份底牌,《尸解蝉蜕秘要》,其中蕴含尸解转生之法,若是將来遇上不可抗力,便可使用此法,留的一线生机。” “还有,这一缕庚金剑气,蕴含了某种神秘器物的本源,若你能使用得当,必定能大有助益。” 嘱託完这些之后,张角记得师尊停下了半晌。 最后才悠悠说道:“……记住事不可为,亦不可为之。” 张角豁然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柔光。 虽然他的理想从未改变,“致太平”也是他毕生之追求,可在陆宅的那段日子,是他一生最愜意、无瑕的时光。 “师尊……我不会败,也不能败!” 他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石窟之中,有金芒爆射。 然后,张角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形,举起手中九节竹杖,猛然点地,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空旷的石窟內迴荡: “传令!” “自即日起,各方渠帅,於所属地域,择心志至诚、信仰精纯之信眾千名,每日辰时、午时、酉时,面朝巨鹿方向,持诵《太平经》黄天篇,凝心祷祝,將信仰之力匯聚於吾身。 命张宝,督得力士营,於后山开凿铸剑台,按此图样,不得有误。” 话音未落。 一份以刻画著祭坛与熔炉阵图的羊皮卷飞向张宝。 出自太平经。 上面记载如何锻造法宝,铸就本命兵器,详细的步骤与手法。 张角欲藉此法,炼製出一柄剑器。 同时藉助师尊的馈赠,结合尸解仙道,打造一份底牌。 “命张梁,不惜一切代价,搜集天下至坚之金铁,蕴含灵性之宝玉,尤其是庚金、辛金之物,速速运回巨鹿!” “於道长,”张角看向鬚髮皆白的老者,深深一揖,“熔铸神剑,需引动天地之力,调和阴阳五行,镇压气运,稳定神魂。此阵图虽完善,但祭炼时辰之选定、星力之接引,非先生之大才不可为,请先生助我!” 他虽匯聚天下太平道者信仰於一身,可毕竟修道时间尚短。 在诸多领域,若不是有于吉相助,恐怕也没有这么顺利。 于吉捻动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眼中古井无波的睿智光芒瞬间变得无比明亮。 他感受到了张角身上那股融合了信仰,仙道的决心。 太平道的困境瞒不住他。 当然,作为最希望太平道顺利发展的人,即使张角不说,他也会倾尽全力相助。 他缓缓起身,郑重回礼:“大贤良师欲铸此开天闢地之剑,乃我道无上盛事,亦是于吉证道之机缘,老朽必竭尽所能,助良师成此伟业!” 此言一出,天地气机像是被牵动。 无数的信仰在石窟之中翻腾。 张角的眸子深处,爆射出一道骇人的神光,仿佛在期待些什么。 黄天之剑,將出! 第44章 黄天之剑 巨鹿后山,一处被力士营以巨力开凿出的巨大平台,在短短月余时间內拔地而起。 这便是“铸剑台”。 平台以巨大的青石垒砌,地面铭刻著于吉根据太平经的图卷呕心沥血推演出的复杂阵图。 沟壑纵横,填充著秘制的硃砂、水银、玉屑,以及蕴含灵性的兽血。 阵图的核心,是一个深陷的、形如剑胚的凹槽。 凹槽底部,静静躺著一块其貌不扬、却散发著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的暗金色矿石。 这是张梁费尽心力搜罗来的天下至坚之物“首山赤铜”的精华,混合了多种庚金、辛金灵材初步熔炼的剑坯。 铸剑台四周。 按照二十八星宿方位,矗立著三十六根粗大的铜柱,柱身同样刻满符文。 于吉手持罗盘,在铜柱间穿行,不时停下脚步,以法力刻画调整,引动天地间无形的星辰之力。 张宝亲自率领最精锐的力士营守卫四方,气氛肃杀而凝重。 石窟秘枢內,张角已静坐七日七夜。 他周身笼罩在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金色光晕之中。 那是从八州三十六方,数千个虔诚祷告点上匯聚而来,磅礴如海的信仰之力! 这些力量被他以《太平经》秘法引导。 不断淬炼提纯,化作最精粹的“黄天愿力”。 他的识海中,那缕来自师尊赠予的庚金剑气。 如同一条甦醒的幼龙,在金色愿力的海洋中欢快游弋,贪婪地吸收著同源的力量。 自身的光芒越发璀璨,锋锐之意几乎要透体而出。 时机已至! 张角猛地睁开双眼,两道凝若实质的金色剑光自眸中射出,洞穿虚空。 他长身而起,一步踏出。 身影已出现在后山铸剑台的核心阵眼之上。 “起炉。” 张角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响彻山谷。 轰! 铸剑台边缘,数座以特殊耐火陶土和金属熔铸的巨型熔炉同时点燃。 张宝亲自督阵,力士营弟子赤膊上阵。 將大块大块蕴含火灵之力的“炎阳石”投入炉中。 炉火並非凡火,而是于吉引动地肺火脉,结合“炎阳石”激发出的炽白烈焰。 恐怖的高温瞬间扭曲了空气,连远处的山石都仿佛要融化。 “融金!”张角手掐法诀,指向那暗金色的剑坯。 剑坯在无形的力量牵引下,缓缓飞起,投入最核心的一座熔炉之中。 炽白的火焰瞬间將其吞没。 张角盘坐阵眼,双手虚按,浩瀚如海的“黄天愿力”如同金色的瀑布,源源不断地注入熔炉。 那火焰在愿力的加持下,顏色由炽白转为一种神圣的金红。 嗤嗤嗤! 剑坯在恐怖的高温和愿力的冲刷下,开始软化、变形。 其中的杂质被一点点炼化、排出,发出刺耳的声响。 暗金色的表面逐渐变得赤红透亮,仿佛一块流动的液態太阳。 “引星!”于吉白髮飞扬,手中念珠爆发出璀璨星光。 他脚踏罡步,口中念诵著古老晦涩的咒文。 铸剑台四周的三十六根铜柱应声亮起,符文流转,勾连成一片浩瀚的星图。 夜空之中,北斗七星,白虎七宿等主杀伐、掌庚金的星辰骤然明亮。 一道道肉眼可见,清冷而锋锐的银色星辉被接引而下。 如同天河倒灌,精准地注入那熔炉中的赤红剑坯。 金红色的炽热剑液与清冷的银色星辉相遇,並未相斥,反而在张角强大的神识操控和于吉阵法的调和下,开始奇异地交融。 剑液翻滚沸腾,发出龙吟般的清越剑鸣。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斩断时空的锋锐气息,开始瀰漫开来。 “凝形!” 张角鬚髮皆张,双目如电,全力运转尸解仙剑诀。 识海中,那缕早已按捺不住的庚金剑气发出一声欢快的长吟,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的白金剑光,自他眉心激射而出,悍然投入熔炉之中,与那正在融合的剑液星辉彻底合一。 轰隆! 天地仿佛为之一震! 熔炉中的光芒瞬间达到了极致,刺得人睁不开眼。 一柄剑的雏形在光焰中缓缓凝聚、拉伸,最后定型。 剑身古朴厚重,呈现一种暗金与银白交织的神秘色泽,剑脊之上,天然生成著玄奥的纹路,隱约构成“黄天”、“太平”的符文! 剑未成。 那股斩破一切腐朽,建立无上太平的意志,已如实质般横扫而出。 “淬火。” 张角的声音带著一丝疲惫,却无比坚定。 早已准备好的张梁,一声令下。 数十名力士营弟子合力推动机关,从山巔引来的,蕴含地底寒煞的冰冷泉水,如同九天银河般倾泻而下,精准地浇注在刚刚成型的滚烫剑身之上。 嗤——!!! 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隨著冲天的白气瀰漫整个铸剑台。 水火相激,灵气暴乱。 剑身在极热与极寒的淬炼下,发出痛苦的嗡鸣,剑身上那些玄奥的符文却在这淬炼中彻底稳固、亮起,散发出镇压一切的神圣金光。 白气散尽。 铸剑台核心凹槽之上。 一柄长约三尺三寸,宽约三指半的古朴长剑静静悬浮。 剑身暗金为底,银纹如星轨盘旋。 剑脊上“黄天”、“太平”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著金光。 它没有华丽的装饰,却散发著一种古朴、厚重,斩断一切的恐怖威压与堂皇正大的神圣气息。 剑锋所向,空气仿佛都被无声地切开。 黄天之剑,成! 此剑,以十万信眾之愿力为薪,以尸解仙道剑气为魂,以星辰庚金之力为骨,以首山赤铜为体,经地火天泉淬炼,承载著张角的意志与太平道的宏愿! 张角伸手,五指虚握。 嗡! 黄天之剑发出一声欢快而臣服的清鸣,化作一道流光,稳稳落入张角掌中。 入手微沉,一股血脉相连、心意相通的感觉油然而生。 剑身传递来的,不仅是无坚不摧的锋锐,更有那浩瀚如海的信仰之力与斩破宿命的超脱之意! 张角持剑而立。 感受著剑身中蕴含的足以斩开天地的伟力,以及那通向“剑解仙”大道的无上契机。 他仰望苍穹,目光仿佛穿透了九霄云层,看到了那腐朽却依然庞大的“苍天”。 “苍天……” 张角低声呢喃,手中黄天之剑轻轻一震,剑锋所指,无形的剑气撕裂长空,发出裂帛般的锐响。 “此剑,当为你送葬!” 铸剑台下。 于吉、张宝、张梁以及所有目睹此神剑诞生的核心弟子,无不心神激盪。 他们感受到了那剑中蕴含的黄天意志与无上力量,对即將到来的“黄天”之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黄天之剑在手,太平道的锋芒,已无可阻挡! 第45章 陆离突破 就在张角倾尽太平道底蕴,打造一把黄天之剑的同时。 陆宅,修炼静室。 一尊年轻的道人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浑身散发著若有若无的威压,令人心悸。 陆离像是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不知道端坐了多久。 自从他进入闭关状態。 外界再也无人可以联繫到他,就连县令李禄,或者五斗米道的张玉真数次前来拜访,都是鎩羽而归。 实在是陆离进入到了修炼突破的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 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凭藉治疫之功业与日夜苦修,於一年踏入“假物”之境。 这一年来,陆离不断梳理广宗城信仰之力,结合《尸解蝉蜕秘要》,炼化了庞大的功德劫力。 虽然大多数都进入到青铜小剑之中,可他自身修为也在不断提升。 早就在前些日子,攀升至“假物”大圆满境界。 甚至,触及到了下一玄关的瓶颈。 只是陆离並未过早提前破境。 反而是在“假物”境不断打磨,將灵觉、神念锻炼到一个极致,已经到了增无可增的地步。 修为上的进步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 更重要的是,陆离开始沟通识海中静静躺著的那一柄青铜小剑。 步入“假物”境界,神念自生,可离体而出,操纵外物。 亦可打造一件外器,寄託神念,作为修士的本命之器。 於尸解仙道而言,便是日后进行尸解蝉蜕,脱质飞升的尸解之器。 陆离身上最神秘的器件,莫过於將他带到这东汉末年时空的青铜小剑。 以前,他还未踏入修行之道时,推测此物或许是出自某个尸解仙,蝉蜕遗留的剑解之器。 可等陆离真正推开修行的大门,一窥修行求真的箇中奥秘之时,想法却在逐渐改变。 青铜小剑,来歷恐怕比他想像的还要大得多。 “此物本质高远,又是我性命相关之物,最是合適作为假物境界的寄託之物!” 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下,陆离將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炼化青铜小剑上。 前期却是举步维艰。 纵使他衍生出神念,可面对浩瀚深渊般的青铜小剑,依旧感觉到难以企及。 好在,隨著陆离开始操纵广宗城的功德、业力,他找到了另一途径,可徐徐图之,將神念寄託於青铜剑之中。 “还是差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感觉到始终无法炼化青铜小剑的陆离,缓缓睁开了双眼,闪过一丝遗憾。 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抹去额头上冒出的汗液。 这段时间以来,以他“假物”境界的法力,也只能够做到稍稍催动青铜小剑,附著部分神念於其表面。 想要一窥此剑內里,甚至是炼化青铜小剑,却还是差得远。 即使有广宗城数万民眾的愿力的加持,也不过有一丝希望而已,可隨著时间推移,许多事情都在改变。 如今,城中的信仰已经不再是陆离可以隨意攫取的“功德田”了。 这就意味著,他想要依靠庞大信仰去炼化青铜小剑,已经不再可能。 除非陆离愿意走出广宗城,也彻底投身到太平道之中,如此,或许可以藉助太平道教眾之力,再度攀升。 “这么一来,若是太平道有朝一日崩溃,我便再无尸解的可能,更不用说追求长生登仙之道。” 自从太平道在冀州迅猛发展开来,绝大多数百姓都开始崇尚黄天之说,对於大贤良师的崇拜远超任何人。 纵使陆离有救治百姓之功。 可局势瞬息万变,已非他能够牢牢掌握。 隨著张角建立太平道三十六方,布道八州,信仰太平道的黄巾之眾迅速扩展,已经不下数十万。 其吸收的愿力何等庞大。 那宛若金色海洋一般的信仰之力,令人心惊,连陆离也没有自信可以驾驭的了。 若不是张角乃天命所归,有气运加持,断难承受如此磅礴浩瀚的信仰。 而依附於张角身上的那一丝黑色信仰,也久久盘踞在陆离心头,难以挥去,为其笼罩上了一片阴霾。 就连他也无法確定。 张角到底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 集天下百姓愿力於一身,甚至是聚集百万信眾之力,可能会將其推至一个无法想像的巔峰。 但,却也有可能將其打落无尽深渊,再难翻身。 “算了,多想无益。” 压下其余的杂念,陆离將心神转移到自身修为突破上来。 不论张角与太平道將来会面临何等变故,他若是想要改变些什么,甚至是在关键时扭转乾坤,非有强大的修为不可。 眼下,青铜小剑难以炼化。 陆离也只有突破到下一境——祭识。 “看来,唯有將『意』识祭炼出来,使得神念的本质再度发生蜕变,才有炼化青铜小剑的可能。” 如此,他便於十天前闭关,开始尝试祭炼五识,踏入“祭识”之玄奥妙境。 “太平清领、卜算推演、度世九术……” “想尔注,紫气道胎,天师传度……” 关於两大传承的真道玄妙,陆离也从于吉和张玉真身上学习到不少。 对於修行尸解仙道的触动颇大。 世间修行法门千万,都是为了追求长生不死。 而尸解一道,尤为诡秘奇譎。 “金蝉脱壳,尸解登仙”。 以假死之身瞒天过海,褪去旧壳,元神升华。 陆离的尸解仙道虽注重肉身,不捨弃旧壳,但对於锤炼元神感知,使得性命双修,就更为要紧。 这就为突破大大增添了难度。 否则,他也就不用耗费这么多时间,在“假物”之境夯实肉身与神念,力求二者相融。 不过想要达到灵肉合一的程度,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接下来,这“祭识”一关,便是锤炼元神感知,使五识眼、耳、鼻、舌、身超脱凡俗桎梏,向內观照元神根本,向外洞悉天地气机流转的关键一步。 如同蝉蜕前最后的凝缩与积蓄。 唯有五识澄澈通明,方能承载未来元神离体,甚至是尸解蝉蜕时的巨大衝击与玄妙变化。 静室內,万籟俱寂,连尘埃的飘落都仿佛凝固。 陆离的识海却如风暴核心,翻涌著磅礴的神念与精纯的功德劫力。 这些力量被他以《尸解蝉蜕秘要》中的无上法门反覆洗炼、凝实。 化作一道道无形无质,却又重逾千钧的“慧剑”,正朝著自身五识的根源之地——那介於虚实之间的方寸灵台深处,发起衝击。 五识之中,祭炼“识意”的顺序不定,由修士自行决定。 不过,对多数修炼者而言,“身识”祭炼难度最高,也最难打开,需要神念极度凝炼。 当然,一旦开启成功,也可產生种种玄妙,因人而异,不一而足。 而其余四识之中,“眼识”、“耳识”,两识意的作用最大。 一旦开启,可大幅度增加修炼者实力。 陆离也欲开“眼识”。 他按照帛书上蝉蜕秘要的法门,正准备开启五识祭炼的剎那—— 异变陡生! 第46章 金丹 那柄沉寂于丹田,吸纳了海量功德劫力的青铜小剑,猛地发出一声只有陆离神魂才能听见的清越剑鸣! 剑鸣並非攻击。 却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亘古洪荒的苍茫意志,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动,散发出无匹的威压。 这威压並非针对肉身,而是直衝陆离灵台深处“五识”根源核心! “噗!” 陆离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眼中神光爆射如电,却又瞬间黯淡。 一口蕴含著浓郁灵气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喷出。 落在静室冰冷的地面上,竟发出“嗤嗤”的轻响,仿佛滚烫的烙铁。 他周身那若有若无的威压瞬间紊乱。 如同平静的湖面被巨石砸碎。 气息剧烈波动起来。 “反噬?还是…剑意考验?”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陆离心中警兆狂鸣,瞬间明悟。 这青铜小剑来歷神秘,承载了太多力量与因果。 它此刻的异动,可以说是凶险无比的劫难。 却又是淬炼他新生神识的无上磨刀石! 若扛不住这源自剑器本能的威压衝击。 五识根基便会有崩毁的危险。 於他而言,一旦发生,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神魂受创,道途断绝。 “哼,我陆离之根基,岂会如此轻易被撼动!” 陆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將全部心神沉入识海。 將欲要开启祭炼,通过尸解法门炼化、积蓄的法力,硬生生迎向那源自青铜小剑的苍茫威压! 轰—— 无声的巨震在陆离的识海深处爆发。 仿佛两个无形的宇宙在碰撞。 陆离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嘴角不自觉流出一丝丝血液。 那苍茫的剑意带著斩断一切的凌厉,不断衝击、切割。 剧痛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入灵魂,让陆离的意志都出现了瞬间的模糊。 他仿佛看到了一片尸山血海,看到星辰陨落,看到古老的神魔在剑光中哀嚎……那是剑器本身蕴含的恐怖片段。 “尸解仙道,功德劫力,信仰香火,皆为我所用,镇!” 陆离心中怒吼。 他强忍著撕裂般的痛苦,疯狂运转《尸解蝉蜕秘要》。 丹田內,那积蓄许久,庞大而精纯的,由治疫功德与广宗城信仰炼化而来的劫力。 如同金色的洪流,汹涌灌入识海。 加持在摇摇欲坠,五识根源上。 同时,他调动“假物”大圆满境界,数次锤炼、夯实的神念,凝聚成一道防御之盾,以免道基被损。 尸解秘要运转。 观想自身如蝉,正经歷最后的、最痛苦的蜕壳。 旧壳之中,那脆弱的意,必须破碎,方能诞生更强的新生识意! 神念之盾一次次破碎。 但伴隨著金光融入,其上的裂痕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並且变得更加凝实、厚重。 散发出一种堂皇正大、万邪不侵的气息。 这源自眾生感念的功德劫力,正是对抗那苍茫凶厉剑意的最佳屏障! 僵持!角力! 二者在不断对抗与消磨。 时间在静室中仿佛失去了意义。 陆离浑身已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如纸,身躯不断颤抖,血液滴落到地面之上,形成了一滩血水。 甚是骇人。 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坚定。 那源自青铜小剑的威压,如同最狂暴的雷霆,不断轰击著他五识根基。 每一次衝击都带来毁灭般的痛苦。 却也將其中的杂质淬炼、打散。 让五识之力的核心,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被反覆捶打,变得愈发纯粹、坚韧、凝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那狂暴的剑意威压,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青铜小剑重新归於沉寂,静静悬浮在丹田之中。 剑身上的古朴纹路似乎流转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清光,仿佛带著一丝……认可? 陆离识海之中,那融合了五识根基之力的核心,已然稳固。 它不再是一个模糊的雏形,而是一颗散发著温润清光、圆融无碍的“神念金丹”! 金丹虽小,却蕴含著远比之前“假物”境强大十倍不止的感知力与掌控力。 “这是……直接开启了『意』识,激发出五识之外的第六识。” 內视之下。 陆离看到了识海核心,原本五识根源所在,已经出现了一颗圆滚滚、黄灿灿的金丹。 他的脸上露出一股狂喜。 这意味著自己无需再辛辛苦苦,按部就班祭炼眼、耳、舌、鼻、身五识。 然后再打磨到圆满。 才有机会衝击的第六识。 得益於青铜小剑的锤炼,为他锻造出这颗“意识”金丹。 “岂不是说,只需一些时间打磨,我便可以轻鬆祭炼其他五识,如此在极短时间內,自身实力便可以攀升至不止一个层次。” 按下激动的情绪。 陆离开始熟悉第六识凝练而成的“意识”金丹。 意念微动。 方圆百丈內的风吹草动、灵气流转,甚至是一般人心细微的情绪波动,都如同掌上观纹,清晰映照於心。 对自身肉体的掌控,更是达到了一个入微的境地,每一丝气血、每一缕灵力都如臂使指。 他缓缓抬起手,並未动用任何法力,只是意念集中於指尖。 嗤! 一缕极其细微、近乎无形的波动从指尖溢出,无声无息地洞穿了静室坚硬的青石地面。 留下一个深不见底、光滑如镜的微小孔洞。 “神念化实,洞彻幽微……这便是祭识之境!” 陆离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却带著一种脱胎换骨后的平静与力量感。 他眼中神光內敛,深邃如渊。 周身那原本令人心悸的威压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返璞归真般的沉静,仿佛与周围的环境彻底融为一体。 他心念再动,沉入丹田。 那柄青铜小剑安静地悬浮著。 似乎与那新生的“神念金丹”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比之前更加紧密、更加玄妙的联繫。 剑身之上,仿佛有极其微弱的金光流转,那是沉淀下来的功德劫力。 陆离嘴角终於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疲惫中透著无比的满足。 “祭识,初成。” 第47章 密谋 他轻轻闭上眼。 开始巩固这来之不易的境界。 细细体悟著神识蜕变带来的种种玄妙。 静室之內,尘埃落定,唯有一丝若有若无、源自灵魂深处的锋锐气息,悄然瀰漫开来,预示著一位真正踏入祭识之境修士的存在,已然诞生。 放眼整个广宗城,在他眼中都清晰可闻。 唯有寥寥几个光点,无法被他轻易洞察。 “有人在窥视?” 县衙內,张玉真猛地抬起头,感觉到虚空之上,似乎有双眼睛在盯著自己,却找不到源头。 陆离察觉到,微微一笑,撤去了注视的目光。 “那两个光点所在,似乎……有些难以窥视!” 陆离有些迟疑,藉助青铜剑凝结而出的“金丹”,极大地拓展了他的神识念头,居然发现了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盲点——就隱藏在城中心的某处宅邸中。 这一发现,让他心头一惊。 念头一动,就有了探究的心思,当下就准备催动神识,窥视一番。 “嗡嗡~” 却在此时,青铜小剑开始剧烈颤动,仿佛在……预警! 陆离如触到闪电般,极速收缩神识,回归肉身。 片刻之后。 他才堪堪收敛了念头,平復到普通状態。 不过,陆离的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久居广宗城,竟然从未发现刚刚那光点所代表存在的任何踪跡,这说明对方的修为……远胜於他的感知! “这天地,究竟还藏著多少秘密?!” 而静室之外。 漆黑的夜空中,广宗城中央,一缕肉眼难辨,唯有道行高深者释放的奇异清气,如同破茧之蝶,悄然升腾,扫描了整座城池,並无发现,旋即便无声无息的散去。 密闭的修炼室中,一尊散发强横气息的修士,低声自语: “末法时代,竟然还有这般成就者,有点意思。” 而这时候,张角铸造的黄天之剑出世。 惊天剑气立即惊动了数位存在。 这尊修士察觉到,神色大变。 “怎么可能?” 他感觉到有些不妙,立刻腾空而起,循著神识感知的方向,也就是巨鹿石窟,太平道秘枢所在,极速飞去。 …… 洛阳城,杨氏府邸。 夜色深沉,万籟俱寂。 书房內仅燃著两盏青铜雁鱼灯,灯光碟机散了一隅黑暗,却无法缓解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墨汁般的气氛。 灯影下,两张凝重至极的面孔相对而坐。 正是前司徒杨赐与諫议大夫刘陶。 自杨赐关注到太平道的崛起。 上次在朝堂上公开上諫,灵帝视若无睹。 他却並未將此事放下,而是动用了不少力量,获取关於这个新生教派的更多信息。 但隨著收罗的情报越来越多,杨赐只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 真实的情况令人触目惊心。 几卷新到的密报摊开在紫檀木案几上,墨跡犹新,却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 “青州濒海之地,有道人號『青州大方渠帅』,聚眾数万,操演战阵,隱隱有割据之势。” “兗州境內,太平道徒眾已渗透州县胥吏,其渠帅唐周,长袖善舞,结交三教九流,所图非小。” “豫州近畿之地,太平道以符水行医,收买人心,信眾日增,其势已成。” “荆州,借江夏战乱之余波,广纳流民,其部曲彪悍,恐为祸乱之源。” …… 一条条信息,在杨赐脑海中勾勒出一幅让他脊背发凉的图景: 三十六方!百万信眾! 仿军制而设渠帅、大医、神上使、力士督。 这哪里是普通的民间教派? 这分明是一个拥有严密组织、广泛群眾基础,甚至潜在武装力量的国中之国。 其首领张角,被尊为“大贤良师”,几近神明! 刘陶的声音乾涩沙哑,言语中有些难以置信: “渠帅、方帅……张角竟將整个冀、幽、並、青、徐、扬、荆、兗八州之地,编织成了一张巨网。这哪里是寻常妖道惑眾?分明是……分明是再造乾坤的谋逆大业!”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既有连日奔波的疲惫,更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惊骇。 密报中详述,太平道组织之严密,蔓延速度之迅猛,远超他们最初的想像。 那“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妖言,已不再是一句空泛的口號。 而是数十万人心中熊熊燃烧、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杨赐鬚髮似乎更白了几分,清癯的脸上刻满了忧愤的沟壑。 “张角之心,昭然若揭,其志不在小,必在倾覆社稷,取而代之。” 刘陶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灯焰摇曳:“可陛下却只惦记著他的驴车赛戏,他的修宫钱!” 德阳殿上,二人声嘶力竭,剖肝沥胆。 灵帝却只听十常侍之言,可恨张让等辈,更是尸位素餐,堵塞言路! 再这般下去,待张角羽翼丰满,振臂一呼,八州烽火齐燃,这大汉江山…… 后面的话刘陶堵塞於喉中,並未说出。 而是化作一声沉重悲凉的嘆息。 杨赐放下密报,浑浊的老眼在灯影下闪烁著异样的光芒。 他却不似刘陶那般悲观。 反而是言辞鏗鏘,带著孤注一掷的决绝: “天子昏聵,阉竖当道,言路不通。我等若再坐等,无异於坐视大厦倾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策。” “杨师之意是?” 刘陶精神一振,身体微微前倾。 杨赐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 “张角此贼,如今大势已成,非一般窃国之贼,其根基深厚,党羽遍布。正面强攻,朝廷反应迟钝,且易打草惊蛇。唯有……从其內部攻破。” 堡垒,往往是从內部崩塌的。 他的眼中精光闪烁,似乎在酝酿著什么。 刘陶有些迟疑,道:“可我后来向陛下多番劝諫,奏明杨赐策略,让朝廷安置流民,返回原籍,削弱太平道的群眾基础,同时集中力量打击其首领,拉拢分化,这样就能以较小代价平定局势。” “只是……唉……” 言及至此,他语气中儘是无奈。 灵帝的心思完全不在朝廷,大小事情皆听从张让等人的劝告,对於党人,不论是他,或者是杨赐、袁隗等人,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令朝堂中诸多士族心中绝望。 杨赐摇摇头,既然劝诫陛下的路子行不通,就得另寻他法了。 他拿起另一份密报,指尖点在一个名字上:“此人,便是关键。” 刘陶凑近一看,瞳孔微缩:“袞州大方渠帅,唐周?” 第48章 视万龄如旦暮 “不错。” 杨赐眼中精光闪烁。 他脑中想起此人的情报。 唐周,士族大家出身,本不应该加入太平道。 此人,与张角其他几个核心弟子如马元义、波才、张曼成等不同。 他心思活络,精於钻营,尤擅结交权贵,打通关节。 太平道能在袞州乃至其他州郡如此迅速铺开,避开官府耳目,此人功不可没。 “杨师是说,此人並非张角那般纯粹的布道者,而是更重实际利益,更懂趋利避害?”刘陶瞬间领悟。 “正是。” 杨赐重重一点头,继续道:“张角以黄天为帜,志在翻天覆地。 而唐周这类人,所求者,无非是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他肯为太平道效力,一是慑於张角之威,二是贪图太平道庞大网络带来的权势便利。 但若有更大的利益,更安全的出路摆在他面前呢?” “分化离间,杨师高见!” 刘陶眼中光芒大盛,脱口而出。 若能策反唐周,不仅能重创太平道核心,更能从其口中撬出张角的全盘部署,各地渠帅名单,甚至是兵力分布。 此乃釜底抽薪之策。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想到这里,这位諫议大夫立即露出喜色。 “然也。” 杨赐轻轻点头,神色有些凝重。 “不过,此计凶险万分。唐周狡诈,若被他识破,反为不美。且需投其所好,诱之以重利,更要……让他感到足够大的威胁,逼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这便是最难的点。 书房內陷入短暂的沉默,两人都在飞速权衡。 片刻后,刘陶沉声道:“利,可许以高官厚禄,至於威胁……”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要让唐周明白,张角所谓的太平道致天下太平不过水中幻影,不切实际。而他,隨时可能成为弃子!” “还需一个契机,一个让他彻底动摇,感觉自身受到威胁的契机。”杨赐补充道。 二人都是老谋深算之辈。 深知此事不可著急,需缓缓图之。 不过,既然有了这道口子,或许,从內部分化太平道,也就不是难事。 他们,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窗外,洛阳的夜更深了。 袞州,济善堂。 唐周端坐於后堂,手上拿起一份密信,嘴角露出一丝冷意。 这是来自洛阳的拉拢。 “杨赐、刘陶,不过是两个自詡清高的党人罢了,以高官厚禄、金银钱財诱之,也太小看我唐周了。” 何况,杨赐不过一个前司徒,刘陶只是区区一諫议大夫。 他们的许诺,不过是空中楼阁。 只是空头支票,无法兑现的东西罢了。 “不过,我也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手中捏著密信,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自从稳定袞州局势以来,他多番向张角建议,派遣一方渠帅前往洛阳,且透露出自己愿意前往的想法。 后来,洛阳朝堂关於太平道的討论传到了张角耳中。 这位师尊终於同意他的提议。 但,前往洛阳的却是马元义。 得知这一消息后,唐周沉默了许久。 在巨鹿之时,他二人便是大贤良师八位弟子中最杰出的。 马元义道法天赋卓绝,一手太平要术深得张角精髓,且性子淳善,许多太平道核心人物都言其颇具大贤良师风范。 至於唐周。 其人长袖善舞,善於结交,在太平道中人脉深广。 而且他出身自士族。 在许多方面助力太平道,打通了冀州官吏,否则也不会这么顺利。 太平道建立三十六方后,他第一时间奔赴袞州,在极短的时间內就建立起了一方,人数多达上万,可见其能力。 但是,最后去洛阳的人却不是他。 此刻。 这位工於心计的青年,望向了巨鹿方向,那里,是太平道的秘枢,也是张角统领三十六方的核心。 “师尊,你太偏心了。” 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有一丝不甘,更多的却是愤懣。 …… 而在千里之外的巨鹿,太平道秘枢石窟外。 突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夜色如墨,山风凛冽。 那自广宗城中心宅邸冲天而起的神秘修士,身化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黯淡流光,以惊人的速度破空而至,悬停在巨鹿山脉深处,太平道石窟所在的上方。 他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仿佛一块冰冷的山石。 遁入了虚空之中。 唯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穿透重重山岩和禁制,死死锁定下方石窟深处。 那里,有刚刚平息却依旧残留著惊天锋芒的源头——黄天之剑! 神器锻造完成。 张角已经进入闭关状態,准备炼化黄天之剑。 与此同时。 他也看到了此剑的主人和参与炼製黄天之剑的道人。 “是张角!” “还有……那位太平道人。” 后者,自然是指于吉。 神秘修士著实强大,即使近在咫尺,且于吉和张角提前布置下重重禁制,依旧无法阻挡其窥探。 修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显然,他对张角及太平道的存在瞭若指掌。 “此剑蕴含的破灭与更叠之意如此浓烈,已非寻常人间之物,一旦发动,必是血流漂杵,山河变色!” 当今之世,已有乱象。 若是此剑一出,乱世开启,动盪之剑,吸收人间气运,那必將造就一件绝世凶戾之器。 “没想到啊,没想到!不过匆匆百年时光,大汉的辉煌殆尽,昔日鼎盛的王朝,终究要被人终结,又一个时代即將葬下。” 神秘修士感慨。 人间百年,於他而言,像是须臾之间。 “观伏羲至於夏禹,岁歷悠旷,载祀绵邈,故能与日月共辉,阴阳齐契。万代百王,情异跡至,参机会道,视万龄如旦暮,促累劫於寸阴。何嗟鬼神之可已,而疑羲、禹之相遇乎!” 一声声咏嘆,夹杂著歷经时光的无尽之旅。 他虽道行高绝。 自信放眼天下,少有人可及。 但面对这个时代的气运之子,还是不能够轻举妄动,否则……他望向九天,透过层层虚空,那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著一切。 其声音尚未完全落下,神秘修士便消失於虚空。 像是从未出现。 石窟深处,一间布满古老符文的石室內,盘膝而坐的张角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49章 迷雾 他刚刚將黄天之剑初步祭炼完成,心神与之相连。 石窟深处,石室內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方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强大而冰冷,充满审视与忌惮的目光穿透了重重禁制,落在了剑身之上! 张角缓缓抬起手,指尖轻抚过悬浮在身前的黄天之剑那古朴而蕴含无尽威能的剑身。 剑身微不可察地嗡鸣,传递来一丝悸动与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好强的修为!好深沉的窥视!” 张角眉头深锁,眼中精光暴射,並非恐惧,而是凝重与警惕。 “绝非寻常修士之流。此人气息收敛近乎完美,如此修为,连於道长……甚至是师尊都有所不如。若非黄天之剑初成,气机未稳,与吾心神相连,恐难察觉其窥探! 其意…似在审视,又似在忌惮? 究竟是何人?” 张角已非寻常方士,身为太平道的大贤良师,执掌太平天书的存在。 他修为日渐深厚。 这还是没有每日闭关修炼的情况下,修为仍旧飞速提升。 甚至先陆离一步迈入了祭识境界。 而且,在太平道眾无数信仰之力加持之下,已然摸到了第三境的门槛。 张角自信,有太平天书加持,就算是面对真正的第三境修士,他也丝毫不惧。 现在,黄天之剑一出,他的实力更是大增。 可以说,在如今这末法时代的修行界,已经算是高阶修士,道行深厚。 但刚刚这股威胁感。 远超他之前预料的任何道门方士,或是其他的什么存在。 神秘修士的突然出现,都让张角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此人,是敌?是友? 亦或是……更高层次的存在? 沉思片刻后。 他果断掐诀,一道玄奥的符文自指尖飞出,瞬间没入虚空。 这並非寻常传讯,而是以太平道核心秘法,直接沟通特定信物,跨越空间联繫他最信任的,此刻正在广宗坐镇的师尊——陆离! 做完这一切,张角走出了修炼的密室。 准备去找于吉。 若是不弄清楚此人的身份,他心有难安! 广宗城,陆离居所。 正在静室內打坐参悟的陆离,腰间一枚看似寻常的玉佩骤然亮起微光,一股急促而带著强烈警示意味的神念波动直接涌入他的识海。 神念中清晰地传递著张角的意志:有神秘大能窥视秘枢,气息极强,意图不明,烦请师尊探查! 同时,张角还告知,他已经铸就“尸解”之物,名为“黄天之剑”。 或许,正是此物,迎来了神秘人的窥探。 扫过这些信息。 陆离猛地睁开双眼,平静的面容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他霍然起身,眼神中充满了惊疑。 这是第一次,张角动用传讯手段联繫他。 说明,这位弟子遇上了他不可理解的存在。 “神秘大能?竟直接窥视张角,引得他如此忌惮,天地间还有这般人物,何方神圣?!” 他这位弟子语气中那份凝重,是陆离极少感受到的。 这绝非等閒之辈! 广宗城內竟潜伏著如此人物? “难道,是先前我突破之时,遇到的那位存在。”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青铜小剑预警之人。 那道强横的神识,瞬息之间便笼罩了整座广宗城,让陆离惊骇不已。 这位来歷神秘的方士,其道行修为如渊似海,深不可测。 恐怕远超陆离的认知。 “或许,还在第三境之上。” 原以为当今修士界凋零,能够入“假物”之境便已是稀少无比。 广宗城竟能出现修为这般强横的存在,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毕竟就连出身於五斗米道的张玉真,除了传说之中的祖天师,也不认为能有登仙的得到真人。 可见,隱於广宗城的这尊修士,来歷必然非凡。 如同一层迷雾。 就在刚刚,陆离还在思考此人跟脚。 不曾想,张角就传讯来了。 “究竟是何人?”陆离心中念头急转。 任他百般思索,也想不到,值此汉末之际,有何等神通广大之辈。 他並不知道。 此存在並非当世之人,与他相隔时代甚远,自然是想不到。 但此地有这么一尊高阶修士,总是令人不安。 他毫不迟疑,身形一晃,已如轻烟般掠出静室,径直向一处幽静府邸而去。 张玉真院落。 他坐在院中石凳上,面前一杯清茶早已凉透,双眼紧闭,手中印诀不断变化,指尖縈绕著淡淡的、近乎透明的光晕,似乎在艰难地推演著什么。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压力。 “张兄?!” 陆离突然出现,打破了院中的死寂。 他见到张玉真似乎陷入了困境之中,连忙以神识扫过周身。 如今他成就祭识修为。 更是在青铜小剑压迫下,凝结本该祭炼的第六识——“意”识金丹,实力大增,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举动,让张玉真浑身一震,强行从深沉的推演中挣脱出来。 “陆道兄?!” 张玉真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著一丝推演未尽的星芒与惊悸,隨即被浓浓的意外取代,“你怎么来了,神色如此…凝重?”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陆离身上不同寻常的紧绷感。 陆离一步跨至石桌旁。 见张玉真没事,倒是鬆了一口气。 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低沉而急促: “张兄,方才角儿以太平道秘法传讯於我,他在祭炼一件秘宝初成之际,心神与剑相连时,骤然感应到一股强大无匹的气息,其目光穿透重重禁制,直接窥视了那柄剑!其气息之强,修为之深,恐远超你我认知。” “而且,据我猜测,此人就在广宗城。” 他解释了一番。 先前自己突破祭识玄关之际,曾神识遨游广宗城,遇见过这位神秘存在。 张玉真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原来先前那道目光来自陆兄,倒是不令人意外。” 至於后面那位神秘修士扫视全城,张玉真並未察觉。 但……他身上仿製的那枚“阳平治都功印”,以及身上的天师血脉,给了他预警。 所以才动用法门进行了推演。 陆离这么一说。 他顿时明悟,方才感受到的那股无形压力瞬间有了源头印证。 听到陆离推测。 他霍然起身,失声道:“远超你我认知?且就在广宗城!” 第50章 长生现 这个消息有些骇人。 张玉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缓缓坐回石凳,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冰冷的石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击声。 仿佛在梳理著混乱的思绪和方才推演所得的碎片。 “陆道兄,实不相瞒…”张玉真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乾涩,“就在你来之前片刻,我正在静坐吐纳,运转守一存神的內视之法,试图捕捉天地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机之变。 就在心神沉入紫府最深之际…”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忌惮与困惑:“…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降临!若非有五斗米道祭酒法器与我身上的血脉预警,恐怕,我都无法发现对方的存在。” 张玉真的描述让陆离的心沉得更深。 这与他之前突破时青铜小剑预警的遭遇何其相似! 都是那种绝对的、超越层面的窥视感! “我惊疑之下,立刻以五斗米道的『玉京神游』秘术尝试追溯这隔绝感的源头,同时辅以『三垣星图』推演天机…” 张玉真说著,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三枚古朴的龟甲。 其中一枚赫然已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 “…结果你看到了。天机蒙尘,混沌一片!推演之力反噬,一枚蕴养多年的龟甲当场碎裂!” 他捏著那枚碎裂的龟甲,摇摇头,道: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我正竭力稳住心神,试图剥离出一丝有用的信息,你便到了。陆道兄,令徒所感应到的窥视,与我感受到的隔绝与压制,极有可能…源於同一位存在!” 同一位存在! 陆离瞳孔骤然收缩。 张角在巨鹿秘窟深处祭炼黄天剑被窥视,张玉真在广宗城內静修感受到天地被“隔绝”,而自己突破时亦有预警…… 这神秘存在似乎无所不在。 在暗中注视著一切。 “同一位……” 陆离喃喃道,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顺著脊椎爬升。 此人若是对他们有敌意,那结果不言而言。 陆离第一次感觉到十分棘手。 “张兄,以你五斗米道传承之渊博,可知当世…不,可知古往今来,可有哪一位大能,能有此等威能?其意…究竟为何?是敌?是友?还是…仅仅漠然的注视?” 陆离的声音带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看向张玉真,希望能从这位出身名门的道兄口中得到哪怕一丝线索。 张玉真缓缓摇头,脸上满是苦涩与茫然。 他望著那布满裂纹的龟甲,又抬头望向似乎並无异样的湛蓝天空,心中有无数疑惑。 “陆道兄,我五斗米道虽奉祖天师,尊崇上古仙真,但……祖天师飞升之跡已是传说,上古仙真更是縹緲无踪。至於当世……绝无可能有如此人物!”他语气斩钉截铁,十分肯定。 陆离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以他之所见,也想不到当世有何等人物。 “算了,此人修为高绝,远超你我,不是我们目前可以窥探的存在,既然他未曾出现,我们就当做不知道吧。” 与张玉真的一番深谈,让陆离心头的阴霾非但未散,反而更加沉甸甸。 那种被超越层面的存在“注视”的感觉,如同无形的枷锁,悄然缠绕在道心之上。 他辞別了张玉真,踏著暮色返回自己居所。 宅院內古井无波,几株老树投下斑驳的暗影。 陆离並未点灯,径直步入静室,盘膝坐於蒲团之上。 他试图沉入定境,梳理今日所得,尤其是张玉真那枚碎裂龟甲所昭示的“天机蒙尘,混沌一片”。 然而,那股挥之不去的隔绝感,仿佛一层无形的薄膜,笼罩著整个天地,也笼罩著他的心神,连运转周天都感到一丝迟滯与晦涩。 就在他心神微澜之际—— 静室之內,毫无徵兆地亮起一片柔和却不容忽视的清光。 这光並非来自烛火或天窗,仿佛凭空而生,瞬间驱散了室內的昏暗。 清辉如水,流淌在每一个角落,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与古老气息。 “是谁?” 陆离心中警铃大作,浑身法力下意识地凝聚,目光如电般射向清光的源头——静室中央。 光影之中,一个人影缓缓凝聚、清晰。 来人是一位男子,身著样式极其古拙的青色道袍,衣袂无风自动,流淌著淡淡的云纹光华。 他面容俊秀异常,竟如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眉宇间却沉淀著远超万载岁月的沧桑与洞彻世事的明睿。 双眸深邃如古井,倒映著星河运转,又似蕴藏了无数光阴的秘密。 他站在那里,气息圆融无瑕,与周围的光、空气乃至空间都完美地融为一体,仿佛他本就在那里,亘古长存。 霎时间。 陆离只感觉全身汗毛倒立,像是遇到了一尊不可揣度的存在。 就连平日里躺在识海之中,性命相关的青铜小剑,此刻竟然也毫无波澜,一动不动,像是……在忌惮眼前之人! 既然陆离修成第六识,凝聚金丹。 可他连动手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难道,先前出现的神秘存在,便是此人?他找上我又是为了什么?” 就在不久之前,这神秘存在突然出现,接连让张角和张玉真如临大敌。 原以为对方与他们並无交集,暂且不用忧心。 可此人竟如此明晃晃,且以这般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由不得陆离不多想。 来人脸上带著一丝温和的笑意,目光落在陆离身上,带著一丝长辈看待出色后辈的欣赏,以及一丝……瞭然。 好在,对方並未带有敌意。 这一举动,让陆离紧绷的身子放鬆下来。 可依旧不敢大意。 少年道人似乎看出陆离的紧张。 “小友,”他的声音温润平和,如同玉石相击,又带著奇异的穿透力,直接响在陆离的神魂深处,“可是在忧惧那天机蒙尘、无形窥视之事?” 陆离瞳孔骤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此人竟一语道破了他与张玉真方才密谈的核心! 他究竟是什么人?是敌?是友?还是……某位得道高人? 陆离强压住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剑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抱拳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古礼。 声音带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探询:“晚辈陆离,不知前辈尊號?前辈所言,正是晚辈心头大惑。莫非……前辈知晓其中缘由?” “呵呵。” 青衣道人轻笑一声,那笑声仿佛能涤盪人心尘埃。 “贫道阴长生。” 轰! 第51章 往来玉京城 阴长生! 这个名字如同九天惊雷,在陆离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別人或许不知其来歷。 但在后世记载之中,此人乃是一尊得道真仙。 传说中,阴长生在唐尧虞舜之时便得承天命,数次尸解,歷经夏商周三代,春秋战国时期,直至汉世。 是一位生来便有仙命的传奇人物! 曾有记录,此人出自新野,是汉朝一皇后先祖,却一心求道,外出寻仙,后拜得一位可与王子乔仙人比肩的道门真人,多年修炼,炼丹飞升。 更是活了一百七十载,白日飞升。 是后世道门公认的,且有明確记载的,或许是最接近“仙”的存在。 张玉真口中的“祖天师飞升已是传说,上古仙真縹緲无踪”。 而眼前这位,就是活生生的、从传说中走出来的上古真人,甚至成仙了也未可知。 “怪不得!!!” 陆离心中只剩下无边的震撼与敬畏。 知道这位真人的名號后,先前的一切疑惑与不解,在此刻都得到了答案。 “不是说这位道门真人已经飞升,为何还在现世?如今,又为什么现身来找我?” 新的疑问又再度浮现陆离心头。 他脑海中种种念头闪过。 竭力思索阴长生出现的目的,到底有何所求?! 阴长生並未在意陆离的举动,而是微微頷首,目光似乎穿透了静室的屋顶,望向那浩瀚无垠却又仿佛被无形之手遮蔽的星空,悠然道: “唐尧虞舜承天命,汉世曾闻仙道深。 早岁慕真怀远意,志轻轩冕守松筠。 若但为延寿,长生何足珍?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愿乘云螭游碧落,振衣御气叩天閽。 何惧祝融烈,岂忧弱水沉? 下瞰尘寰痴妄客,韶华逝水了无痕。 朝露蜉蝣生忽促,终归抔土委荒榛。 营营终日终难避,对此能无泪满巾? 逍遥游太始,长作玉京人!” 这份超脱生死、俯瞰尘寰的意境,此刻由他亲口道出,更添一种直指大道的苍茫与悲悯。 陆离在这位神话人物身上,感受到超脱、縹緲,似乎不在人间。 “逍遥寰宇內,往来玉京城!” 是何等通天彻地之能。 他有些无法想像。 吟罢,阴长生的目光落回陆离身上。 他恢復了本真,露出一抹洒脱之意。 “让小友见笑了,多年不履尘世,心有所感,长抒胸意罢了,不要多想。” 阴长生似乎怕自己所说会误导陆离,稍稍解释了一番。 陆离闻言,更是沉默不语。 他与阴长生的差距太大。 对方得道许久,乃是道家真人,或许……已经成就了仙道果位,一言一行都超出了他的理解。 “真人现身,不知有何指教?” 陆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位道门高人隱居广宗城,恰恰是在他突破的时候显露踪跡,而且还曾在太平道秘枢观察过。 他有些摸不准,这位真人有什么目的。 对方修为远在他之上。 至少是第四境的强者,甚至还要远远超过。 说实话。 若是对方怀揣了什么不好的心思……陆离也毫无抵抗之力! 就算是有青铜小剑相助,他也没什么胜算。 阴长生目光炯炯地看著陆离,仿佛看到了他体內那柄蛰伏的青铜小剑,也看到了他与张角、张玉真之间那纠缠的因果气运。 剎那间。 陆离有种全身秘密都暴露在对方眼中的感觉。 他连忙催动体內“意”之金丹,运转尸解仙道秘术,那种被勘破的感觉才逐渐消退。 “不错,不错,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能將尸解仙一道钻研到你这种程度的后世方士了。” 阴长生似乎对陆离颇有好感。 连连称讚了一番。 “真人似乎对尸解一道十分了解?”陆离试探性地询问道。 传说中,阴长生凭藉尸解术与太清丹经,辗转数世,最终才得道成仙。 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 陆离其实是十分激动的。 这证明,尸解仙道走到尽头,一样可以登仙。 他恨不得直接將心中所有的疑惑一一问出,希望得到这位前辈的指点。 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天大的机缘! “天地大变,天仙与地仙果位难求,唯剩下这第三要,仙品之下第的尸解法门,给了后世修炼之人一丝成仙希望,可是……哎!” 阴长生,最后又轻轻摇了摇头,似乎难以言说。 陆离心中一动。 眼前这位道家真人,言语之中似乎隱藏著修行界的大秘。 不过,既然阴长生无法说出口。 他也不好继续追问。 只得先按耐心中好奇,询问一些更本质的问题。 “敢问真人,尸解仙道何求?” 面对尸解修行,阴长生並不避讳,十分乐意,解答道: “所谓尸解,乃真形化出,脱尸不死,或先死后生,或死中復生,亦或……假死长生!” “造剑尸解、太阴炼形、太清刀解,或者是服食丹药,皆是尸解之法。” 阴长生的话像是再度为陆离打开了一扇修行之门。 《尸解蝉蜕秘要》虽然提供了许多尸解法门、要术,可真正修行起来,自然是有许多关隘,难以捉摸。 现在有这么一位尸解仙前辈直接耳提面命,为他答疑解惑,以往许多藏在心中的困惑豁然开朗,陆离只觉得收穫巨大! “多谢前辈。” 陆离激动道谢,有了今日阴长生,来日他尸解之底蕴,求证长生的可能性便增加不少。 “真人为何对我倾囊相授,传授大道?” 终於,陆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为何,”阴长生摇摇头,见陆离面露不信,思忖片刻,才缓缓开口,“要真有一个目的,那便是为將来增添一丝可能性吧!” 陆离感觉隱隱抓住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什么可能性?”他连忙追问。 “將来你自然会知道。” 谈到这里,阴长生没有直接回答。 陆离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对於这个答案,他心中有所准备,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探究。 阴长生出现在他面前。 自然是有目的。 却並不会告诉他。 “百七十载凡尘驻,所求不过此一刻明心见性。前路维艰,望小友……好自为之。修行之路,才刚刚开始。” 这位少年模样的道家真人留下这么一句。 隨著话音落下,清光猛地一收,便如同从未出现一样。 静室瞬间恢復了之前的昏暗,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 陆离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然而,阴长生的话语,那首蕴含无上道韵的诗篇,以及关於“尸解体系”、“五浊之劫”的惊天真相,如同洪流般冲刷著他的心神。 那股压抑的隔绝感,隨著阴长生的离去,似乎也暂时消散了。 但陆离知道,那不是消失,而是自己短暂地窥见了真相的一角。 更沉重、更宏大,但也蕴含著更多凶险的天地棋局,已然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原先踏入“祭识”境,凝结出“意识”金丹的喜悦也被冲淡了许多。 天地很广阔。 且不说“天外天,人外人”,只说当下与眼前,就还有许多困难在前面等著他。 “修行之路漫漫,长生、仙道,我都要得到,仙路必开。” 这是陆离不曾对任何人表露的情绪。 却一直是他矢志不渝追求的最高目標。 今日见到了阴长生这等人物,並未打击到陆离道心,反而使他更加坚定。 既然天地外有更多的风景等著他。 若是不能一窥究竟。 那才是人生大憾。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体內沉寂的青铜小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潮澎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清鸣。 窗外,广宗城的夜色依旧深沉,但陆离眼中,却仿佛看到了那遮蔽星空的混沌帷幕,以及帷幕之后……那即將到来的、席捲天地的风暴。 第52章 封諝和徐奉 洛阳,这座矗立於大河之滨的煌煌帝京,展示著无与伦比的繁华,也瀰漫著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 朱门酒肉,路有饿殍。 宫闕巍峨,暗渠污浊。 高耸的城墙,隔绝不了权欲的喧囂,与黎民的悲声。 马元义,这位太平道青州大方的渠帅,自从得到张角授命,潜入洛阳。 已化身为一位来自青州的地方豪商,意在帝都寻求门路。 此刻,他身著锦袍,腰悬玉佩,身后跟著几名精干的心腹,抬著沉甸甸的箱笼,行走在洛阳的坊市间。 繁华的街景映入眼帘,是比巨鹿,或是比青州任何一处都要鼎盛的烟火。 但这烟火之下,马元义只嗅到了“腐朽”的味道。 雕樑画栋的府邸旁,蜷缩著衣不蔽体的流民。 装饰华丽的駟马高车碾过,贵人们留下的是熏人的香风,却对泥泞中匍匐身影视若罔闻,好像从来不存在一样。 师尊的嘱託沉甸甸压在心头:“结交权贵,尤其是能直达天听的宦官……凡彼所求,皆可予之……於阉竖心腹之地,埋下惊雷!” 他手中紧握著唐周那份密函,上面详细標註了洛阳城內可用的人脉与关节。 “好在有唐周的信息参考,否则,偌大的帝都,想要在短时间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关係网,绝非易事。” 到了洛阳,马元义才意识到手中的密函,作用不可估量。 如果没有唐周苦心收集的信息。 恐怕这个时候,他还摸不著头脑。 他却不知,这是那位袞州大方渠帅为自己准备的东西,自然详尽。 而张角却將这份情报给了他。 唐周心中就不知如何作想了。 当下,依照手中的密函,马元义已经確定了自己的首要目標。 中常侍封諝与徐奉。 此二人虽不及张让、赵忠权势滔天。 却也是十常侍集团中颇为得宠,且贪婪尤甚之辈,常为灵帝採买珍玩、搜罗奇技淫巧,出入宫禁极为便利,正是渗透的绝佳突破口。 数日精心打探与银钱铺路,马元义终於通过一位与封諝府上管事有旧的中间人,搭上了线。 一份厚礼先行送入封府,换来了一纸邀约。 是夜,华灯初上。 封諝位於洛阳城西的府邸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隱隱透出院墙。 马元义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带著两名抬著更大箱笼的隨从,叩响了那扇描金绘彩,气派非凡的朱漆大门。 门房验过名帖,引著他们穿过层层庭院。 假山流水,奇异草,无不彰显主人的奢靡。 空气中混合著脂粉香、酒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於阉人特有的阴鬱气息。 最终,他们被引至一处精致的水榭。 水榭中,一场小宴正酣。 主位上坐著一位麵皮白净的中年宦官。 他的眼神阴柔,却不乏几分精明与倦怠,正是中常侍封諝。 他身旁依偎著两名妖嬈的歌姬,下手坐著另一位同样宦官打扮,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的男子,便是徐奉。 另有几名宾客作陪,皆是些依附阉宦的官员或富商。 “青州马元义,拜见封常侍、徐常侍!” 马元义深深一揖,姿態放得极低,脸上堆起商人特有的圆滑笑容。 封諝眼皮微抬,懒洋洋地用手中玉箸点了点:“哦?青州来的马员外?坐吧。听说你带了些青州的土產?” 他的声音有些尖细,带著居高临下的审视。 “正是。” 马元义示意隨从打开箱笼。 剎那间,珠光宝气映亮了水榭一角。 箱中並非寻常土產,而是码放整齐的金饼,还有一堆光泽温润的玉璧,以及產自东海、颗颗浑圆的硕大珍珠。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久闻二位常侍雅望,特来拜会,还望常侍们莫要嫌弃青州鄙陋之物。” 看到面前的一箱珠宝,徐奉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肥胖的脸上笑容更深。 他探身向前,拿起一枚金饼掂了掂:“嘖,马员外真是客气!青州物阜民丰,果然名不虚传啊!” 他看向封諝,后者虽然面上依旧矜持,但眼神中那丝贪婪的光芒却无法掩饰。 这一下子,二人就对眼前这位青州来的商人颇有好感。 很懂,很上道! 既如此。 封諝便挥了挥手,示意歌姬暂停。 他的目光落在马元义身上,带著询问的意味,道:“马员外如此厚礼,所求为何啊?莫不是也想在洛阳这方宝地,谋个前程?” 语气中带试探,显然见惯了这种以钱財开路的场面。 马元义早有腹稿,再次躬身,笑容谦卑: “常侍明鑑。小人不过一介商贾,所求者,无非是求个安稳,图个庇护。帝都水深,若无贵人提点,寸步难行。小人仰慕二位常侍在陛下面前一言九鼎,若能得常侍些许关照,在洛阳行商时少些刁难,小人便感激不尽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带著一种神秘的诱惑。 “此外,小人久居青州,曾得异人传授些许养生延寿的秘术法门,据说颇有奇效。听闻陛下与常侍们皆好此道,不知……” 这是马元义加大的砝码。 他深知,想要打动中常侍这等天子近臣,光靠一些金银財宝,只能是流於表面。 他要做的是彻底笼络住二人。 为將来太平道起事埋下两颗最深的钉子。 “延寿秘术?”封諝和徐奉同时来了精神。 长生、享乐,正是他们这等人最热衷的追求。 灵帝沉迷於此,他们更是投其所好,四处搜罗。 徐奉急切地问:“是何秘术?速速道来!” 马元义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卷以锦缎包裹的帛书,双手奉上: “此乃《太平清领书》中摘录的导引吐纳、调和阴阳之法,辅以特製的丹药,据说乃昔年彭祖所传,习之可身轻体健,延年益寿。小人机缘巧合得之,不敢私藏,特献於二位常侍,或可呈於御前,博陛下与常侍们一悦。” 封諝接过帛书,匆匆展开,只见上面绘有复杂的人体经络图与呼吸法门,文字古奥,確实透著一股玄秘气息。 他虽不能尽懂,但“彭祖”、“延年”等字眼已足够令他心动。 他满意地点点头,將帛书递给同样眼热的徐奉:“马员外倒是个有心人。这份心意,咱家领了。” 他看向马元义的眼神,多了几分“自己人”的意味。 第53章 离开 “能为常侍们效力,是在下的福分。” 马元义趁热打铁。 “小人初来乍到,日后在洛阳,还望二位常侍多多照拂。但凡常侍们有所差遣,无论是青州的海產珍奇,还是其他…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以报常侍提携之恩!” 他刻意在“其他”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就是暗示自己除了钱財宝物,还有更深的能量和门路。 封諝与徐奉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眼前这个豪商出手阔绰,路子似乎也野。 更懂得投其所好,正是他们喜欢结交的“肥羊”兼“有用之人”。 “好说,好说!”徐奉笑眯眯地举起酒杯,“马员外是个明白人,往后在洛阳,有事儘管来找咱家!来,饮胜!” “饮胜!” 马元义端起酒杯,脸上洋溢著感激涕零的笑容,將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滑入喉中,也压下他心中翻涌的厌恶与冷厉。 水榭外,夜色沉沉,洛阳的万家灯火倒映在幽暗的池水中,光怪陆离。 马元义知道,通往帝国心臟最深处的第一道门,已经用黄金和谎言撬开了一条缝隙。 他仿佛看到师尊深邃的目光穿透千里,落在自己身上。 那“惊雷”的引信,就在这觥筹交错、奢靡腐烂的宦官府邸中,悄然埋下。 而封諝和徐奉,这两位深得帝心的中常侍,正贪婪地抚摸著那捲《太平经》的秘术,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为风暴眼中,最致命的棋子。 宴席在虚偽的宾主尽欢中散去。 马元义走出封府,回望那依旧灯火辉煌的府邸,嘴角那丝属於“马员外”的諂媚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如冰的寒意和磐石般的坚毅。 他知道,真正的凶险,才刚刚开始。 唐周名单上的下一个名字,以及如何在洛阳编织那张无形的大网,將是他接下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的使命。 龙潭虎穴,他已踏入其中。 巨鹿石窟,太平道秘枢。 “阴长生、尸解仙人物,疑似真人级別的存在?!” 张角清癯的脸庞在明暗不定的灯火照耀下,显露出了沉思之色。 得到师尊传来的讯息后。 他心中稍定。 根据师尊所说,当日那外来的窥视感,便是来自阴长生,这位道门之中的高人前辈。 陆离的言语中,对此人的存在也是讳莫如深,並未深谈。 只是说阴长生並不会对太平道或者是世俗皇权进行干扰。 “既然不是敌人,就不需要操心。” 他信得过师尊的话。 旋即,张角再度闭上了双眼,將心神浸入刚刚铸就的黄天之剑当中。 嗡嗡~ 这柄以世间罕见的材料炼製而成的绝世兵器,正在与张角融为一体,寄託了他全部的神识。 而且,每日被海量的信仰之力温养。 一旦出世,必定会震惊天下。 …… 这一日,五斗米道的祭酒张玉真,收拾好行李,牵著那匹西域名驹,来到了陆府的宅邸前。 “陆兄,我要走了!” 张玉真的声音清朗依旧,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然,穿透了陆府庭院清晨微凉的薄雾。 听闻这个消息,陆离瞬间有些失神,旋即又恢復了平静。 他看著面前这位五斗米道的嫡系传人,目光在张玉真脸上逡巡,试图找出更多信息,“如此突然?是阳平治之事……还是另有其他?” 这一年相交的时间,对二人来说不算很长,却弥足珍贵。 作为追求大道的同行者。 能在小小的广宗城相遇,已是不易。 年龄相仿,志趣相投,更是志同道合,无怪乎二人能成为挚友。 骤然听说张玉真要离开的消息。 倒是令陆离有些意外。 张玉真迎上陆离关切的目光,脸上露出一抹温煦却带著凝重的笑容:“方才收到传讯,事態有些变化,祖庭根基有变,教中召唤,需得儘快回去坐镇。” 他也未曾料到,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先前向县令李禄请辞之时,那位明府大人可谓是依依不捨。 当然,五斗米道召唤。 他作为祭酒,焉能不回? 广宗城中,无论是县令的看重,还是县尉之位,张玉真並不在意。 唯有陆离这位道兄与挚友,他必得亲自来告別。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家中虽未明言,但鹤鸣山出现了莫名变化,事关重大,不可轻忽。” “鹤鸣山……” 陆离眉头紧锁,这个名字又出现了。 作为五斗米道祖天师,张道陵的飞升之地,充满了玄奇色彩,如今又不知再起什么变化,竟然引得张玉真都不得不立即返回阳平治,以做应对。 他自然没有理由阻止。 “也好,前路漫漫,玉真兄可要珍重了!” 本来,他还以为张玉真是被先前推演阴长生一事所困惑。 这么看来並不是。 所以他並未將这位道门真人的存在透露出去。 陆离隱隱觉得,阴长生出现的时机太过突兀,所以除了张角,他没有告知任何人。 “多谢陆兄良言!”张玉真朗声应道,眼中闪过感动的光芒。 他翻身上马,动作乾净利落,白衣白马,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 “陆兄亦当珍重!若是有机会,待广宗之事已毕,一切尘埃落定,天下或迎来太平,山河清朗,你我兄弟,再寻一处清静山水,煮酒论道,畅谈古今!” 张玉真知道,陆离轻易不会离开广宗城。 唯有太平道席捲天下,或是一切动盪被终结之日,二人或可有相逢时。 “记得,將来须得来阳平山找我。” “一定!”陆离用力点头,目光灼灼,“待天下太平,你我定要一醉方休!” 张玉真不再多言,深深看了陆离一眼,那眼神中包含关切,以及对重逢的期许。 他勒转马头,轻轻一夹马腹。 “驾!” 玉狮子长嘶一声,四蹄翻腾,如一道离弦的白色闪电,瞬间便冲了出去,蹄声清脆,踏碎了清晨的寧静,捲起一路轻尘,向著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陆离独立於府邸门前,目送著那道白衣白马的背影迅速变小,最终消失在长街尽头,融入远方的薄雾与晨光之中。 庭院深深,一时间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方才还充盈著离別话语的空间,骤然变得空寂。 “都走了,只剩下贫道一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感,悄然爬上心头。 他抬头望向巨鹿,那里是太平道秘枢的方向,无数的愿力正在匯聚,仿佛形成了汪洋一般。 甲子之期,不会太远了! “玉真兄……保重。”陆离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风里。 他转身,缓缓关上院门,將那远去的烟尘与无边的担忧关在门外。 门扉合拢的轻响,像是为岁月画上了一个句號。 只是不知,接下来,又是何等诡譎风云的新篇章。 第54章 百万信仰之力(求月票、求追读) 张玉真告別。 陆离关上了府邸的大门,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同时宣布进入闭关状態。 僕从皆知主人性情,非召不得打扰。 自此,陆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 偌大的庭院,唯有风过竹林的沙沙声,雨打芭蕉的滴答声,以及偶尔从静室方向传来的,几乎微不可闻的悠长吐纳之息。 他终日端坐於静室蒲团之上,闭目凝神,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 广宗城,这座因太平道而日益喧囂的冀州重镇。 在陆离的感知中,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笼罩,只剩下纯粹的寧静,一种风暴来临前,令人心悸的寧静。 然而,世界从不会为任何人的闭关而驻足。 时光如奔腾的江河,裹挟著歷史的尘埃与无数生灵的命运,汹涌向前。 公元183年,岁末。 凛冽的北风如刀子般刮过中原大地,捲起枯黄的落叶与沙尘,预示著又一个严冬即將走到尽头。 但这刺骨的寒意,却丝毫无法冷却帝国心臟——洛阳,那畸形而炽热的欲望熔炉。 风云激盪。 两载寒暑,足以让沧海变桑田。 亦足以让一个肩负著顛覆使命的人,腐朽的帝国上悄然织就一张致命的大网。 马元义,这位昔日青州大方的渠帅,早已褪去了初入帝都时的谨慎与生涩,化身为一位长袖善舞、富甲一方的豪商巨贾——“马员外”。 他深諳十常侍及其党羽的贪婪与短视。 凭藉著太平道在八州之地笼聚、积累的海量財富与资源,硬生生在洛阳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中,开闢出了一片属於“黄天”的范围。 马蹄金如流水般淌入封諝、徐奉等中常侍的府邸。 其他,如东海明珠、南海珊瑚,甚至是西域香料等珍奇,乃至传说中延年益寿的“仙方”,被源源不断地送入宫闈深处,满足著灵帝与阉宦们永无止境的奢靡欲壑。 每一次“孝敬”,都换来更深一层的信任与便利。 马元义不仅成了封、徐等人眼中可靠的“財神爷”与“门路通”。 更通过他们,將触角伸向了更广阔的权力阶层。 羽林军、城门司马。 或是有低级军官被重金收买,成为传递消息的暗哨。 或是有官吏被捏住了贪腐的把柄,成为必要时开启城门的“钥匙”。 这些容易接触到,但却看似毫不起眼的地方,或许不能发挥不小作用的关键处,都被他一一打通。 甚至某些清流官员府中不得志的门客。 宗室远支府中贪財的管事。 都被太平道那无孔不入的渗透力悄然网罗。 或威逼,或利诱,只要是人,就总有欲望。 马元义深諳其中道理。 金银钱財、美人歌姬,延年益寿的诱惑,还有诸多不要钱隨口许下的承诺都是手段。 以及太平道根基——底层信徒。 诸多繁复利益编织而成的一张庞大关係网络。 在帝都最繁华的表象之下,达官贵人们醉生梦死的觥筹交错之间,悄然成型。 帝都的朱门绣户、深宫禁苑之中。 已经有数之不尽的小人物、贵人,表面如常,內里那颗心,却悄然染上了“黄天”的顏色。 谁也不知道。 曾与自己把酒言欢的“马员外”,其背后站著的是即將撼动整个帝国的百万黄巾。 与此同时。 太平道的燎原之火,已从冀州巨鹿这个核心,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席捲四方。 张角“大贤良师”的名號,如同拥有魔力的咒语。 在饱受天灾人祸,苛捐杂税蹂躪的贫苦百姓心中点燃了希望的火种。 冀、青、兗、幽、徐、扬、荆、豫——大汉最为富庶也最为动盪的八州大地上,太平道的符水、教义,还有那“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讖言,如同瘟疫般蔓延。 三十六方渠帅,如同三十六颗炽热的火种。 在各自负责的州郡点燃了信仰的烈焰。 他们或假託行医施药,或以符咒祛病消灾,或组织互助共济。 將一盘散沙般的流民,染瘟疫的病人,吃不起饭的饥荒灾民,紧紧聚拢在太平道的黄幡之下。 虽然真正加入黄巾军的百姓只有三、四十万之数。 但信仰太平道的普通人的数量却如同滚雪球般疯狂增长。 乡野之间、田垄之上、市井角落。 无数衣衫襤褸,面黄肌瘦的百姓,在每日的劳作之余,向著冀州巨鹿的方向虔诚跪拜,口中默念著大贤良师的尊號! 这人数,几乎突破了百万之眾! 他们祈求著“黄天”太平盛世的降临。 无时不刻,都有海量的、纯粹而狂热的信仰之力。 如同无形的洪流,从八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朝著冀州巨鹿,那座隱藏於山腹深处的太平道秘枢石窟奔涌匯聚。 石窟深处,高台之上。 张角盘膝而坐。 在经年累月信仰之力的冲刷下,他非但没有显得疲惫,反而透出一种令人望而生畏与深不可测的气息。 他的身形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流动的金色光晕之中。 那是过於浓郁的信仰之力在他体表形成的异象。 曾经清癯的面容,此刻线条如同刀削斧凿,充满了迫人的威严。 尤其那双紧闭的眼眸,偶尔开闔间,竟有实质般的金色毫光迸射而出。 如同神祇俯视人间。 带著洞穿灵魂的穿透力。 足以让最坚定的信徒也心生凛然,匍匐在地不敢直视。 在他身前的虚空中。 两件承载著太平道至高象徵的法器静静悬浮。 九节藜杖,通体温润如玉,光泽流转,散发出磅礴的气息,蕴含著骇人的力量。 黄天之剑则瀰漫著一股斩断腐朽、开闢新天的无形锋锐之意,令整个石窟的空气都为之凝滯。 剑格处,隱隱有风云雷纹涌动。 呼应著张角体內那日益澎湃的力量。 张角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以自身为鼎,以道法为火,日夜不息地炼化著这来自百万信眾的信仰洪流。 这力量磅礴无匹。 是他实现“黄天”宏愿的根基,是他对抗腐朽汉廷的倚仗。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对天道的感悟也越发深邃。 他甚至触摸到了一丝超越凡俗的,近乎“神圣”的门槛。 然而—— “噗!” 毫无徵兆地,盘坐如山的张角猛地身躯一震。 一口滚烫的、闪烁著诡异金红色泽的鲜血狂喷而出。 溅落在冰冷的石台上,发出“嗤嗤”的轻响。 瞬间化作一缕带著焦糊味的青烟。 他那威严如神祇的面容瞬间扭曲,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金光璀璨的眼眸深处。 竟有一道细微的,如蛛网般蔓延的黑气一闪而逝。 信仰的反噬! 第55章 甲子期 “咳……咳咳……” 张角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著五臟六腑,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內视己身,脸色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著一丝惊骇。 百万信眾的信仰之力,太过庞大了! 起初,这力量是甘泉,滋养著他的道行。 但如今,它已渐渐变成了沉重的枷锁。 在这日復一日、永无止境的信仰洪流冲刷下,他的经脉、窍穴都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那饱含著信徒们最热切期盼的海量愿力,並非全然纯净。 其中有深重苦难,甚至不乏原始暴戾。 那些负面、驳杂,带著诅咒的意念碎片逐日积蓄。 匯聚於他一人之身。 当数量达到一个恐怖的临界点。 便如同附骨之疽。 开始侵蚀他的道基,污染他的神魂。 “果然……百万信眾的力量太过庞大,我这具身躯……已经快承受不了了。” 张角的声音嘶哑低沉,带著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空旷的石窟中迴荡。 充满了疲惫与一种被撑到极致的痛苦。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被不断吹胀的气囊,已经到达了极限的边缘。 太平道眾的信仰。 不仅不再是助力,反而成为了巨大的负担,持续地加重著他的內伤。 更可怕的是。 八州信徒每日贡献的信仰,还在源源不断地匯聚过来。 查询若不是有黄天之剑与九节藜杖帮他负担了一部分。 恐怕道伤会更严重! 一股阴冷、污秽,带著绝望与疯狂气息的“黑气”,正从他炼化信仰的核心处悄然滋生,如同跗骨之蛆,侵蚀著他的生机本源。 信仰之力中沉淀的负面杂质。 是百万苍生苦难的浓缩,更是即將爆发的滔天怨念的具象化! 它正一点点地消磨著他的生命力。 “邪气入体……” 张角艰难地喘息著,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若非他根基深厚,道心坚如磐石,且修炼《太平清领书》中的无上妙法,早已被这股反噬的邪力彻底吞噬,身死道消。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在勉力支撑。 如同在悬崖边缘走钢丝,隨时可能万劫不復。 他缓缓抬起手,抹去嘴角残留的金红色血跡,眼神中的痛苦迅速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他是太平道的灵魂,是百万黄巾的希望支柱。 更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讖言的化身! 他的倒下,意味著整个太平道宏愿的崩塌,意味著八州信徒的信仰瞬间化为反噬的狂潮,將一切撕得粉碎! “咳!”又是一口黑血咳出,顏色更深,令人心悸。 张角的身上生机一点点被消磨,即將腐朽。 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再等待了。 信仰的洪流和反噬的邪力。 如同两股对冲的毁灭性能量,在他体內激烈衝突。 隨时可能將他彻底撕裂。 等待下去,只有油尽灯枯、功败垂成这一条绝路。 唯一的生机,在於將这积蓄到极限,即將反噬的力量,彻底宣泄出去—— 以雷霆万钧之势,点燃那场焚尽腐朽苍天、汉室最后辉煌的烈焰。 只有起事! 只有让这力量在顛覆旧秩序的战爭中宣泄出去。 才能为他贏得一线生机。 让太平道的宏愿得以实现。 “时不我待……必须儘快起事!”张角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 那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手,此刻却异常稳定地抬了起来。 他指尖凝聚起一点璀璨夺目的金光,蕴含著体內恐怖的力量。 这一点金光,瞬间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金色符詔。 其形如展翅欲飞的玄鸟。 上面流动著密密麻麻、蕴含著张角法力和意志的符文。 符詔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是整个太平道百万信眾意志的凝聚! “去!”张角一声低喝,声震石窟。 金色符詔玄鸟发出一声无声的清唳,骤然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金虹。 穿透厚重的山岩,无视距离的阻隔,朝著八州三十六方渠帅所在的方向,疾射而去! 这道命令,带著大贤良师张角的最终呼唤: “速速匯聚巨鹿,共谋黄天之期!” 金虹破空,如惊雷划破死寂的长夜。 公元184年的春天尚未到来,但一场註定要改天换地的惊世风暴,已在巨鹿的山腹深处,正式拉开了序幕。 接下来的数日。 巨鹿山深处这座隱秘的石窟,成为了即將掀翻整个汉室江山的策源之地。 三十六方渠帅,代表著八州大地百万黄巾的核心力量。 日夜兼程,如百川归海般匯聚而来。 他们或风尘僕僕,或杀气凛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一种近乎燃烧的期盼,仿佛压抑了千百年的火山,终於看到了喷薄的曙光。 石窟內,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摇曳的火把在岩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如同蛰伏的巨兽,伺机而动。 张宝、张梁端坐於张角两侧,眼神坚定。 做好了追隨兄长赴汤蹈火的准备。 于吉的目光,深深落在石台中央那道身影上。 当初的一个懵懂少年,已然成长为百万太平道眾的领袖、精神支柱,振臂一挥,就可以撼动九州。 他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慨。 “不过,张角的身体……” 于吉未曾料到,伴隨著太平道的极速扩展,他认定的这位弟子,竟会被信仰洪流中的污秽与诅咒所累,以至於身体状態有些不妙。 这几年,他也在不断寻找方法,想要缓解。 只是不过杯水车薪。 面对庞大的太平道眾,除非张角放弃一切,才有可能解决生机的问题。 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看来,他还是决定要提前发动了。” 时间不等人。 于吉深知其中的利害。 他如今能做的也不多,只有尽力相助,帮张角稳定身体。 他们没有选择了,唯有破釜沉舟,方有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张角的目光扫过于吉,洞悉了那份深藏的忧虑。 但他並未解释。 体內翻江倒海的痛楚与邪气被一股强大的意志死死镇压。 他端坐於粗糙石台,腰背挺直如松,不见丝毫颓唐。 一股无形的威压,厚重如山岳,凛冽如寒霜,自他周身瀰漫开来,瞬间压下了石窟內所有的杂音。 三十六方渠帅,无论何等桀驁,此刻皆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聚焦在那位大贤良师身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诸位,太一在上,黄天庇佑!我太平道发展至今,歷经磨难,匯聚百万苍生之望,大势已成!时机——” 他刻意停顿,目光如炬。 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因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庞。 马元义紧握双拳,指节发白,洛阳数年臥薪尝胆的艰辛,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终极的意义,热血在胸膛里奔涌咆哮。 唐周眼中精光暴闪,仿佛看到了滔天巨浪中攫取权柄的契机。 那股野心如火焰般升腾。 张曼成、孙夏等年轻渠帅,更是呼吸急促,眼中燃烧著最纯粹的狂热与对“黄天”的无限憧憬,仿佛下一刻就能踏碎那腐朽的汉家宫闕。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此乃天命所归,亦是……吾等唯一生路。” 他的语气中饱含深意。 在场之人,唯有于吉和张梁、张宝才知道个中隱喻。 却点燃了所有人心底最深沉的渴望。 诸多弟子、各方渠帅,只剩下了激动。 他们感觉自己的热血在燃烧。 黄天当立之日,就要……来了吗!? 张角深知这些人所想,目光扫过眾弟子与各方渠帅。 然后缓缓抬起手指,指向石窟穹顶,仿佛要穿透岩层,直刺那腐朽的苍穹: “汉祚將终!大命在吾!岁在——甲子!” 第56章 总指挥 “甲子?!”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眾人脑海中轰然炸响。 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不住的、几乎要衝破胸膛的激动! 所有人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 “不错!” 张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 “这污浊的苍天,该换了顏色。岁在甲子,三月五日,此乃天道循环,破旧立新之期。当八州並举,烽火燎原,就在甲子之期,致太平,开新天!” 甲子年,三月五日。 就是张角定下的起事吉日。 这也是经过他和于吉多番推演、卜算的日子。 开创太平盛世,就在眼前。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张角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宣告著旧时代的终结。 “甲子!甲子!黄天当立!” 不知是谁率先嘶吼出声,瞬间点燃了积压已久的火山。 石窟之內。 三十六方渠帅,连同张宝、张梁,甚至沉稳如于吉,都感到一股热血直衝顶门。 低吼声、咆哮声,兵器撞击石壁的鏗鏘声,共同匯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 “黄天当立!” “破旧天,立黄天。” “大贤良师万岁!黄天万岁!” …… 狂热的声浪在封闭的石窟中反覆激盪、叠加,震得岩壁嗡嗡作响,尘土簌簌落下。 每一张面孔都因极致的激动而扭曲。 眼中燃烧著焚尽一切旧秩序的火光。 像是积蓄了万年,即將喷发的熔岩,是百万黄巾压抑多年的愤怒与野望,终於在此刻开始预演。 甲子之年! 这个即將充满毁灭与新生的日子,已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成为他们捨生忘死、一往无前的唯一信標! 张角端坐於这沸腾的狂潮中心,感受著体內信仰枷锁微微震盪,心中涌起一股无限的豪情。 “我太平之道,必定成功!” 他脸色依旧沉静,唯有眼底深处,那名为“甲子”的星火,已化作燎原之势。 望著石窟中的盛况,张角轻轻一抬手,眾人立刻安静下来。 他目光如电,锁定了近前的一位弟子。 经过数年在洛阳的磨礪,这位弟子更加沉稳了,目光如磐石,气息內敛却又隱含锋锐。 张角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没有让他失望。 “马元义!”张角的声音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这位弟子一步跨出,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弟子在!” “命汝为黄巾总指挥,持我符节,总督八州三十六方兵马。统筹调度,號令天下!”张角斩钉截铁,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联络洛阳京畿要地,务必一举功成。” 张角知道,洛阳至关重要,是此次起事,以及太平道存续之关键! 也只有最让他信任的马元义堪当大任。 听到这话,马元义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隨即化为如山岳般的沉重责任。 他深深叩首,声音鏗鏘如铁石相击:“元义领命,必不负大贤良师所託,不负百万信眾之望!甲子之日,黄天必立!” “甲子之日,黄天必立!” 石窟內,所有渠帅、核心高层,包括于吉在內,齐齐低吼,声浪匯聚,在封闭的空间內激盪迴旋,仿佛百万信眾的怒吼在此刻凝聚。 那声音中蕴含著破釜沉舟的意志,以及对新天的无尽渴望。 在所有人中,唯有唐周,看到张角直接將百万黄巾,八州之地所有大方指挥权交给了马元义。 一颗心沉了下去。 他想到这些年来自己的付出,还有暗中为太平道谋划的一切,升起了一股巨大的不甘。 只是,面对威望深重,太平道的灵魂人物大贤良师,他毫无办法。 “杨赐!” 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他的心中。 张角注意到了唐周的神色似有不对,但身具反噬之力的煎熬,加之眼下这种节骨眼,他並未多想。 三十六方中其他渠帅对於他的决定更是毫无异议,开始热烈地討论起甲子之期的种种事宜,气氛十分融洽。 看著眼前这一幕,紧绷的心弦似乎略鬆了一分。 但体內的剧痛与那疯狂滋长的邪气却丝毫未减。 等一切事宜討论完毕,眾人纷纷离开。 他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 巨大的石壁在机关声中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將这决定天下命运的密谋封存於黑暗之中。 石窟內重归死寂,只有张角压抑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损风箱的哀鸣。 他蜷缩在冰冷的石台上,感受著生命力被那信仰枷锁与反噬邪力一点点抽离。 然而,在他枯寂的心底深处,那一点名为“甲子”的星火,正顽强地燃烧著。 命令已下,甲子已定,总帅已任。 燎原的薪柴已遍布八州,只待那一声號角,点燃这焚尽腐朽苍天的熊熊烈焰。 公元184年,岁在甲子。 倒计时的沙漏,每一粒沙落下,都带著雷霆万钧之势。 焚尽旧天的烈焰,已在巨鹿山腹,点燃了第一颗火种。 “师尊,黄巾之日已定,甲子期,三月五日。” 很快,一道讯息发送出去。 陆离所在的静室,身前用於与张角通讯的玉符再度亮起。 打破了密室內终日的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一尊道人缓缓睁开双眼,落在了传讯玉符上。 见到这一幕。 陆离心中隱隱有感。 “日子……似乎快到了!” 他虽处於闭关状態,却不是坐死关,心神始终在关注太平道的发展。 神识没入玉符,陆离很快得到了信息。 “甲子年、洛阳总指挥、三月五日……” 事无巨细。 张角將所有安排都一一告知。 在他的心中,师尊始终是最值得尊敬与信赖的存在。 不过,他隱去了身体的问题。 在张角看来,太平道繫於他一人之身,而於道长这些年也没少为他奔走,仍是无法解决身体隱疾,这说明想要阻断生机侵蚀,唯有断臂求生。 可拋弃太平道百万信仰,绝非他所愿。 所以一切功败皆在三月五日的起义之事。 他不想再枉费其他心思。 当然,张角想的不错,陆离並非不知太平道信仰对他的侵蚀。 只不过,他也无计可施。 信仰之力虽然一开始是他传授给张角的。 可面对广宗一城之力,他的修为尚可驾驭,若是放眼八州百万之眾,除非像阴长生那般道门真人,否则,即使是陆离,也不过徒之奈何。 “太平道的安排看起来一切妥当,只是,我心中为何隱隱还有不安,难道,还存在一些我注意的变数?” 忽然。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 “是唐周!” 第57章 万事俱备 收到张角传讯,得知甲子之期和洛阳总指挥马元义的任命后,陆离闭关的静室內,那枚传讯玉符的光芒久久不散。 回忆起这个名字。 他眉头紧锁,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唐周……这个名字在歷史上就是黄巾起义失败的导火索之一!他背叛了太平道,向朝廷告密,导致马元义在洛阳被捕车裂,起义计划泄露,被迫仓促提前……” 如此至关重要的信息。 他却似乎像是忘记了一样,直到甲子之期將至,才终於回忆起来。 “为什么,我会遗忘?” 这个巨大的疑惑深深盘旋在他的心头。 只是一时半会儿,恐怕得不到答案。 更麻烦的是,唐周身为张角最器重的弟子之一,掌管袞州大方,统领数万黄巾教眾,人脉深广,在太平道內根基稳固,一般人难以撼动。 当然,陆离知道张角会相信自己。 即使是仅凭一家之言。 问题是,黄天將立之期就在眼前,若是这个时候太平道內部出现了重大变故,绝非好兆头。 但如果不处理,起义之事仍存在巨大隱患。 陆离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思索再三,陆离还是將关於唐周的危险警示一番,让张角自己去做决定。 他再次激活玉符,向自己这位弟子传递了一段消息: “甲子之期已定,天机昭然,然为师静坐推演,卦象隱有阴霾。 洛阳乃龙潭虎穴,重中之重,对其联络诸事,务必慎之又慎。 马元义忠诚可靠,然你之弟子唐周,恐需再行甄別,以防不测。 此非疑人,实乃天命示警,不可不察。” 收到师尊警示的张角,正处於身体剧痛与起义前夕巨大压力的双重煎熬下。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但得到这份传讯,他心中仍是一震。 “人心难测,尤以近侍为甚。巨木参天,亦惧螻蚁之穴。” 这些词语在他脑中盘旋。 “唐周?!” 结合师尊提醒要对洛阳联络“慎之又慎”,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近期会议中,唐周那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和不甘。 “难道,此人真的有异心?” 对於陆离的话,张角自然是深信不疑。 不过,他也不可能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就拿下自己的一个弟子,何况还是在如此紧要关头。 出於对师尊的信任和对起义大局的极端谨慎,张角將三弟张梁召集过来。 郑重交谈了许久,发出了命令,让张梁开始调查唐周数年来是否与洛阳方面有所沟通。 在没有盖棺定论之前,他嘱咐此事需秘密进行。 不可在太平道內传播,仅限於二人知晓。 半个月后。 已经回到洛阳的马元义,开始联络近年来加入太平道的诸多暗棋,筹备黄巾起义的种种事宜,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洛阳,深巷。 空气中瀰漫著廉价炭火和劣质薰香混合的气味,与屋外洛阳冬日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並非宫闕华堂,而是藏匿於繁华洛阳城坊深处的一处不起眼宅院。 烛光摇曳,映照著几张神情各异的脸。 马元义端坐上首。 他不再是商人装扮,而是身著太平道“大方”首领特有的玄色深衣,领口袖缘绣著象徵黄天的土德符纹。 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 数年来,他奉大贤良师张角之命,以嵩山洛阳为根基,如同蜘蛛般在帝国的心臟编织著一张庞大而隱秘的网。 阳城、阳翟、汝州……无数信徒被他发展、组织,官吏、商贾、甚至皇宫禁苑之內,都悄然渗透著太平道的种子。 半个月前的那场会议,令他兴奋无比。 至今心中仍充满了激动。 不过,他已非当初的少年。 长期在帝都盘踞,结交权利中心的诸多权贵,无异於在悬崖边缘行走,充满了死亡危机,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在这种磨礪之下,马元义已经彻底成长起来,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领袖。 而今,是到了该收穫的时候。 坐在他对面的两人,正是他苦心经营多年才最终牢牢握在手中的关键棋子——中常侍封諝和徐奉。 他们身著便服,但那份久居深宫养成的阴鷙与权势薰染出的骄横,依旧隱隱透出。 与初次接触时的试探和贪婪不同。 此刻他们的神情中,除了对权势財富的本能渴望,更添了几分对太平道力量的信服与对大贤良师预言的確信。 加入太平道,便是黄巾教眾,面对马元义渠帅,自然不能像从前那般。 “大方,深夜相召,可是大贤良师有新的法旨?” 封諝的声音压得很低,带著宦官特有的尖细,眼神却紧紧盯著马元义。 长期的接触,他们早已明白“大方”在太平道中的地位。 言语间不自觉带上了敬畏。 尤其是亲身感受过马元义展示的方术、符水治疾的能力,让他们確信,当初马元义给出的延年益寿秘术为真。 二人更是渴望得到大贤良师的赐予。 真正得享悠长寿命。 当然,更多是等太平道再造黄天成功,先前大方许诺的种种好处才能一一兑现。 诸多利益已將他们牢牢绑定在太平道的战车上。 徐奉则显得更急切些:“可是……那黄天重立之期將近?” 他指的是大贤良师张角,以及太平道所有期待的苍天崩殂,黄天崛起之日。 近年来,洛阳种种布置,少不了二人相助。 所以他们对此次马元义召唤,隱隱有所察觉。 马元义微微頷首,目光扫过两人,带著一种掌控全局的威严:“不错。” 听到这个回答,封諝和徐奉顿时一喜。 心中大定。 “大贤良师以《太平要术》推演天机,感应黄天之意愈发清晰。甲子年三月五日,便是苍天谢幕,黄天登临之始!此乃天命所归,无可逆转!” 马元义直截了当说出。 黄巾起义事关重大,洛阳身为帝都,更是重中之重。 这些年他苦心孤诣,笼络中常侍,不知付出多少代价,而今也是到了该收穫的时候。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有力,如同宣告神諭: “二位中常侍,深得圣心,执掌宫禁机要,乃是我黄天大业於洛阳成败之关键。 大贤良师法旨:甲子年三月五日,天下三十六方同时举旗。 而洛阳城內,需二位鼎力襄助。” 封諝和徐奉呼吸都急促起来。 上架通知 各位,今天晚上六点左右上架。 四更,八千字。 后面每天三更,六千字吧。 希望还喜欢的朋友给个首订,最近有了娃,赚点奶粉钱,感谢!!! 第59章 解除隱患(求首订) 第59章 解除隱患(求首订) 眼中既有对即將到来的巨变的恐惧。 更有对从龙之功、未来权势的极度渴望。 封諝舔了舔有些发乾的嘴唇: “大方放心。我等既已信奉大贤良师,皈依黄天,自当竭尽全力! 宫门启闭之钥,禁军轮值的时间,或是圣驾起居之所—凡有所需,我等必竭力探知,及时传递!” 徐奉也立刻补充,语气带著狠戾:“还有那些忠於汉室,冥顽不灵的朝臣动向,我等亦会留意,必要时—” 他做了一个隱晦的手势。 “—亦可设法除去障碍!” “很好!”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s??.???超实用 】 马元义眼中精光一闪,这正是他需要的结果。 多年的经营,等的就是这一刻。 “二位深明大义,顺应天命,黄天必不负尔等。” “事成之后,二位便是新朝开国元勛,荣华富贵,子孙绵长,甚至—窥得《太平要术》中长生久视之秘,亦非不可能!” 他適时地再次拋出那终极的诱饵。 他隨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封的铜管,上面刻著太平道的秘符: “此乃大贤良师亲书的起事方略细节,以及联络密语、信物图样。二位务必收好,阅后即焚,万不可泄露分毫!” 他又拿出一个稍小的锦囊。 “內有特製符籙三枚。若遇紧急万分、必须立刻联络之时,以精血激发此符,自有门徒前来接应。然此符珍贵,非生死关头,切莫轻用!” 封諝和徐奉如同捧起圣物般,恭敬地接过铜管和锦囊,贴身藏好。 这一刻,他们感觉自己真正融入了太平道。 甚至成为了那个即將顛覆天下的宏大计划的核心。 “大方,”封諝最后確认道,“我等在宫內,必如磐石,静待甲子惊雷。只待三月五日,宫门之內,必为黄天而开!” “善!”马元义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一股无形的气势散发开来。 “二位切记:谨慎、隱忍,静待东风,黄天眷顾忠信之人!” 他最后深深看了两人一眼,那眼神中蕴含著期许,也带著不容置疑的警告。 封諝和徐奉连忙起身行礼:“谨遵大方之命!黄天在上,佑我功成!” 马元义不再多言,示意亲信打开后门。 封諝和徐奉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鬼影,悄然消失在洛阳深巷的黑暗之中。 送走二人,马元义並未立刻离开。 他独自站在昏暗的室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击声。 多年的心血,无数门徒的牺牲,终於將这两颗致命的棋子牢牢钉在了帝国心臟的要害之处。 洛阳城,这座煌煌帝都,已然在他掌中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 冬夜的寒风灌入,带著刺骨的凉意,却让他精神一振。 他望向皇宫的方向,那里灯火辉煌,象徵著汉室最后的威严,但在马元义眼中,却如同建立在流沙上的堡垒。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他低声吟诵著太平道的核心讖语,眼中燃烧著炽热的火焰和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 “三月五日—快了—就快了—” 然而,就在他志得意满,谋划著名惊天一击时,太平道的內部,却开始出现了裂痕。 太平秘枢石窟。 张角密室。 石室內气氛凝重,唯有烛火不安地跳动,映照著张角愈发灰败的脸庞和张梁铁青的面色。 “你確信,情报为真,没有搞错?” 张角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捏著张梁呈递上来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薄薄的绢帛此刻重若千钧。 “大兄,绝无差错!”张梁的声音斩钉截铁,带著压柳不住的愤怒和寒意。 隨后他一一將自己的调查道来。 唐周,此人表面恭顺,背地里却与兗州刺史府暗通款曲,贪墨太平道巨额钱粮,源源不断输往洛阳。 更可恨者,他与当朝太尉杨赐的书信往来,已持续三年之久。 不错,这位帝师还是復位了,再次忝列三公之位,甚至更进一步,任汉室太尉! 张梁告知,若非动用“问心符”查验其心腹。 又亲赴兗州以“溯源术”追踪银钱流向,他竟不知大兄的这位弟子隱藏如此之深! 张梁的情报能力是太平道顶尖的。 他如此篤定,加上“问心符”、“溯源术”这等近乎搜魂的方术手段,真相已如铁铸般不容置疑。 “此人狼子野心,断不可留啊,大兄!” 张角闭了闭眼,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著深沉的疲惫涌上心头。 师尊的警示言犹在耳“祸常生於肘腋,患多起於萧墙”— 原来。 这“肘腋之患”、“萧墙之祸”,竟真应在了自己颇为倚重的弟子唐周身上! 他本还存著一丝侥倖。 希望是情报有误,此刻却被这冰冷的铁证击得粉碎。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压下。 “看来,师尊所言,字字珠璣,洞若观火。” 张角的声音低沉沙哑,带著无尽的失望和一丝被背叛的痛楚。 他睁开眼,眸中再无半分温情,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既如此—唐周,不可再留於兗州要害之地。” 他略一沉吟。 一个既能限制其危害,又不至於立刻打草惊蛇的处置方案浮现脑海: “传令,即刻解除唐周兗州大方渠帅之职!调任荆州,接替张曼成,任渠帅一职,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荆州大方渠帅?” 张梁一愣,隨即明白了兄长的用意一明为平调,实为剥夺实权,將其置於可靠之人的监控之下,远离洛阳核心圈和兗州根基。 这是在解除太平道当下的隱患。 “是,大兄!我亲自安排人手护送'他赴任!” 兗州,唐周据点。 调令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唐周头上。 他刚刚送走一批前来请示甲子之期具体部署的兗州骨干,正志得意满地摩挲著象徵大方渠帅权力的符印,畅想著甲子之后,自己作为一方诸侯的煊赫景象。 传令使者那冰冷、不容置疑的声音,以及那捲剥夺了他一切的调令文书,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解除兗州大方渠帅之职,调任—荆州渠帅?” ) 第60章 叛逃(求首订) 第60章 叛逃(求首订) 唐周喃喃地重复著调令上的字句。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乾乾净净。 握著调令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羊皮纸的边缘被捏得变形、碎裂。 “荆州渠帅,接替张曼成?”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袭上心头。 他唐周,在袞州经营多年,为太平道立下汗马功劳。 如今正值起义的前期,巨鹿竟传来一纸调令,让他前往荆州。 掌管另一大方。 虽然看起来是平调,可如此重要时刻,隨意更替一大方渠帅,实乃大忌。 张角却还是这么做了。 而且,其他州郡的渠帅之位並无变动,这足以说明了很多东西。 其中蕴含深意。 绝非是一纸简单的调令。 在唐周看来,这哪里是调任? 分明就是流放! 是师尊张角对他彻头彻尾的不信任和拋弃。 否则,断然不可能在如此紧要关头,颁布这种命令下来。 而且前次在巨鹿商议起事之期,他並未察觉到师尊的异样,唐周怎么也想不到,张角为何有如此举动。 “为什么,凭什么?!”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疯狂咆哮。 他想到自己这些年暗中向杨赐传递的“无关痛痒”的情报以换取方便和利益,想到自己偷偷截留的钱財。 难道,暴露了? 这个念头让他如芒在背,冷汗瞬间浸透了內衫。 不!绝不可能! 他做得极其隱秘。 而且,就算暴露,也不至於这个关节才被发现,还引得张角这般大动干戈。 “一定是某个节点出现了问题!” 杨赐、洛阳、其他渠帅— 还是被太平道秘枢的几位大贤良师的亲信察觉? 唐周思来想去,也得不到答案。 “难道,是马元义?” 一想到与自己有竞爭关係,且前段时间被任命为黄巾起义之事的总指挥。 唐周內心几乎是认定了。 一定是马元义,一定是他在张角面前进了谗言。 他哪里知道,这一方调令,不过是陆离在张角面前提起的一句话,隨后这位大贤良师確实发现了他的把柄。 为了安全起见,隨意一招安置的棋子而已。 唐周將一切都怪到了马元义身上,实在是心中早已对这位大贤良师的心腹亲传有不小的意见。 他只怪张角老糊涂了。 听信小人,鸟尽弓藏! 极度的怨恨升起,那被拋弃的绝望,以及对前途尽毁的恐惧,瞬间吞噬了唐周最后一丝理智和对太平道的幻想。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面无表情的传令使者。 眼中再无半分恭敬,只剩下一股深深隱藏的怨恨和愤怒。 “弟子—唐周—领命!” 他几乎是咬著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变形。 他缓缓躬身行礼。 低垂的脸上,肌肉因极致的愤怒而抽搐,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 前往荆州的“护送”队伍,刻意绕行,需途经巨鹿附近。 这是张梁的安排,意在让唐周“路过”总坛,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抵达巨鹿外围,队伍扎营休整。 唐周藉口拜別恩师,请求最后一次面见张角。 守卫弟子因调令已下,且大贤良师並无命令,本欲阻拦。 但唐周言辞恳切,声泪俱下,言及感念师恩,此去荆州不知何日再见,只求远远叩首告別。 面对昔日这位大方渠帅,威望颇重,又是大贤良师的亲传,护送队伍的头领一时间也有些为难,不敢私自决定,连忙请教张梁。 身为大贤良师三弟,张梁考虑到唐周背叛之举,本不欲赞同。 最后还是张角发话,允许唐周在石窟外院,隔著厚重的石门遥遥行礼。 “多谢师尊苦心栽培,弟子拜谢!” 言辞恳切,让张角颇为动容。 想到当初这位弟子毅然决然拋弃官吏之身,加入太平道。 而且这些年来,劳苦功高,一时间有些感触。 却又想到唐周的背叛。 “咳咳—” 承受著信仰反噬之力的张角,心情复杂,情急之下,忍不住再度咳嗽起来。 这一幕,正好被唐周捕捉到。 他假意跪拜,额头触地,本是让师尊感念师徒之情,为了来日东山再起做准备。 可是在张角咳嗽的一剎那,他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慄的气息那是浓郁到化不开的信仰与死气! “这是,太平要术中记载的反噬之力?!” 伴隨著石门缝隙中隱约传来的,极力压抑却无法完全掩盖的,撕心裂肺的咳漱声。 唐周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太平道的灵魂人物,太一化身,黄天的拥立者,百万黄巾之眾的大贤良师,身体居然遭到了反噬! 这个认知如同最后一道惊雷,劈碎了唐周心中残存的侥倖。 “师尊,身体抱恙?” 他试探著询问道。 “退下吧!” 迎来的却是一道无比威严的声音。 唐周一怔。 似乎对自己的判断有所怀疑。 他仓促退去,再度启程,隨队伍赶往荆州。 在行进的途中,唐周忍不住浮想联翩。 联想起近日来,张角种种异常,临时决定起事日期,將他调离袞州,难道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不提前准备。 或许,张角要死了! 这个荒谬绝伦却无比接近真相的猜测一旦从心头升起,就再也无法驱散。 唐周的心臟剧烈跳动,仿佛清晰可闻。 他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瞬间浮现出百般杂绪,太平道真的能够成功? 一个將死之人领导的叛乱? 这哪里是改天换地的伟业?这分明是通往地狱的绝路! 跟著张角,跟著太平道,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是身败名裂、九族尽灭的死法。 “或许,我该另谋出路了。” 一个无比清晰、冷酷的念头占据了唐周的脑海。 他必须活下去!他要有荣华富贵。 若是接替张曼成,成为荆州渠帅,虽然地位不变,但无法参与到太平道起事的核心当中去。 將来就算功成,他也享受不到最大的果实。 更何况,师尊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不过,让他下定决心的,还是前不久那无意间的窥探。 唐周心中百感交集,十分复杂。 但是最后,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不过,他並未立即行动,而是在暗中谋划、算计。 直到即將达到荆州,深夜,唐周开始行动。 他利用自己对太平道內部警戒暗哨的熟悉,以及这些年偷偷积攒的保命符籙,竟在严密的“护送”监视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了队伍。 他没有丝毫犹豫,更不敢回头。 为了避免被抓住。 他不惜损耗精血催动秘法,昼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疯狂地扑向洛阳, 有在那里,他才有一线生机。 他的目標只有一个太尉杨赐! 唐周叛逃的消息,瞬间击碎了太平秘枢石窟中压抑的平静! 第61章 致命一击(求首订) 第61章 致命一击(求首订) “什么,唐周—跑了?” 张梁的怒吼在石窟中炸响。 他脸色铁青,目眥欲裂,一把揪住前来报信的头领的衣襟。 更要命的是,他得到这个消息,从唐周叛逃时间算起,已经快五天了! 五天,这段时间,足够唐周做出任何他想要达到的举动。 “废物,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一个大活人,在你们眼皮底下跑了。” 这种关键时候,最忌讳出错。 偏偏发生在他的手下,张梁自觉难辞其咎,当即跪地,沉声道:“我管教不严,请大兄责罚。” 那弟子见大贤良师的亲弟都如此表现,更是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颤抖。 端坐於石台之上的张角,在听到消息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猛地闭上双眼,一股冰冷的,混杂著暴怒、失望的恐怖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体內那原本就被勉强压制的信仰反噬邪气,骤然狂暴起来! 五臟六腑仿佛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覆穿刺。 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窒息。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只是额角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脸色灰败得嚇人。 “噗!” 一口粘稠的、带著金丝的黑血终究没能忍住,喷溅在粗糙的石台上,触目惊心。 “大兄!”张梁和一旁的张宝、于吉同时惊呼,抢步上前。 张角猛地抬手制止了他们。 他睁开眼,那双曾经如渊以狱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 但其中燃烧的,却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濒死凶兽般的疯狂与决绝! 他並未处理张梁失责的问题。 眼下,这不是关键。 “封锁消息。” 张角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冰寒,石窟內的温度仿佛骤降。 “凡知晓唐周叛逃者,禁言。胆敢泄露半句,扰乱军心者—杀无赦!”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蕴含著滔天的杀意。 他深知,此刻太平道这艘即將驶向惊涛骇浪的巨舰,最不能承受的就是舵手动摇、人心涣散! “张宝。” 张角的目光转向自己的二弟。 那眼神锐利如刀,带著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 “弟在!” 张宝感受到兄长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和紧迫,立刻单膝跪地。 “你,亲自带领黄巾力士中最精锐的『黄天营』,不惜一切代价,追杀唐周。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遇反抗,格杀勿论,务必—让他形神俱灭!” 张角的命令斩钉截铁。 “黄天营”是太平道隱藏最深的刺杀力量。 以“黄天”为名,可见其所图之大。 此营由张宝秘密训练,专修杀伐之术,战力惊人,非生死存亡关头绝不轻动。 这个时候动用,足见张角对唐周叛逃的极端重视和必杀之心。 “领大贤良师法旨!” 张宝眼中寒光爆射,霍然起身,一股铁血煞气瀰漫开来。 “于吉道长。” 张角的目光又投向于吉。 “大贤良师,贫道明白。” 于吉不等他开口,已然会意,声音低沉而凝重。 “贫道即刻以『心灯引魂术』追索唐周气息。虽不能精確锁定,但可指明大致方位, 为张宝將军指引方向。” 他立刻盘膝坐下,手掐法诀。 一盏虚幻的青铜古灯虚影在他眉心浮现,灯芯摇曳,试图捕捉那叛徒留下的灵魂印记。 “还有—洛阳!” 张角喘息著,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眼中是刻骨的担忧。 唐周叛逃,最大的可能便是逃去了洛阳。 此人身为大方渠帅,修习太平要术,修为虽然不算高,但也不是一般的黄巾教眾可以比擬的。 如果他不计性命,动用秘法,那—后果不堪设想! “立刻,动用最高级別的金乌血符,通知马元义。” “內容:唐周叛,疑投杨赐,汝危!速收拢一切,隱匿行跡,中断非必要联络,准备转移,不惜代价自保!” 事到如今,保住马元义才是上策。 他这位弟子不容有失。 一道带著张角心头精血的金红色符籙瞬间成型,化作一道悽厉的血光。 比之前召集渠帅的金虹更快、更急。 带著浓重的血腥和不祥的预兆,撕裂空间,直扑洛阳方向! 另一边。 唐周逃离张梁派去的“护送”队伍后,深知时间的宝贵。 荆州与洛阳相隔数百里之遥,他不得不拼尽全力,以近乎拼命的方式逃亡洛阳。 “好在,本渠帅提前做了布置,將那些黄巾力士的联络方式摧毁,没有了传讯玉符, 他们只能赶回太平道枢,面见那张梁与我那位师尊。” 唐周冷笑一番。 冀州与荆州相隔甚远,还要超过洛阳,没有个数天的功夫,那些黄巾力士根本到不了巨鹿郡。 这就为他爭取了足够多的时间。 “接下来,唯有联繫上那司徒杨赐,才可博得一线生机。” 他不由得庆幸,自己几年前埋下的这条暗线,今日竟成为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如此,他星夜兼程,终於在两天两夜之后,赶到了洛阳。 太尉府。 前任太尉许馘因为水旱灾害和徵辟官员的错漏,被免除太尉之位,杨赐代升任太尉。 这位昔日司徒,天子之师,再度復位,位列三公。 权势滔天。 唐周望著高大的三公门楣,心中升起一丝紧迫。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他浑身泥泞,显得有些狼狈,实在是生死紧要关头,每一分每一秒,都浪费不得。 不过。 到了现在,他反而没有冒失忙慌地闯入。 作为太平道的大方渠帅,身居高位,他太清楚杨赐这等自詡清流人物的做派了。 即使他手上握著关於太平道的重大情报。 可若是简单交出去,很难达到他的目的。 即使是到了这种关头,唐周依旧没有放弃谋夺更大利益的可能,他向来如此。 將各种细节思索了一番,唐周消失在了原地。 他需要最后去確认,才能交出自己的底牌,换取这位司徒公的鼎立支持。 毕竟,他一旦告密。 等待他的必定是太平道大贤良师,百万黄巾的雷霆之怒。 如果没有杨赐支持,恐怕,他的下场不会好。 作为背叛者,唐周深知, 所以,这致命一击,必须狠狠击中洛阳太平道的要害,甚至—彻底摧毁帝都的黄巾信眾。 否则,后果不言而喻。 > 第62章 被捕(求首订) 第62章 被捕(求首订) 洛阳,某处隱秘宅邸。 马元义尚不知,暗中有一张潜在的致命罗网,已向他当头撒下,一个不慎,就有倾覆之祸。 此刻。 他正在密室中,与几位用斗篷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来客低声交谈。 对方代表著帝都內几位权势煊赫的大人物。 双方正在敲定最后几项至关重要的合作细节包括起义发动时,洛阳城门的控制权,以及几处关键武库的“疏於防备”。 “请转告张大人,封常侍、徐常侍,只要洛阳城內火光一起,宫门处—” 马元义的声音沉稳有力,充满了对未来的篤定。 突然! 一道“金乌血符”没入他的眉心。 那符籙带著浓烈的太平要术的气息,隱隱透出了一股血腥之意。 马元义顿时心中猛地一沉。 “金乌血符”的出现,代表的含义他十分清楚。 这预示著巨鹿太平道一定发生了极其重要的事情。 否则,师尊不会拼著精血损耗,发出这道传讯。 带著不安的心情,他沉入心神,快速查探起玉符。 很快,师尊那熟悉的声音响起。 “唐周叛变,疑似逃亡洛阳!” 然后就是张角的告诫之语与撤退的命令。 符籙中的信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马元义心头。 更重要的是,甲子之期將至。 此刻如果撤退,多年来的谋划,都將—付诸东流! 只是,若不退,朝廷不会容忍太平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继续发展。 黄巾教眾恐將遭受灭顶之灾。 他脸色大变。 瞬间明白了自己处境的极端凶险。 就连几位身披斗篷的来客,见到这位大方渠帅,太平道大贤良师的亲传弟子霎时间变色,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马渠帅—” 他们还想询问一番,就听见马元义急促的声音响起: “快,启动蛰伏预案,销毁所有非核心密件。通知所有暗桩,即刻进入静默状態,中断与封諝、徐奉的一切联络。所有人,分散撤离此地!快!” “什么!?” 来不及解释,马元义立刻催动手中玉符,就要下达命令。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就在马元义话音刚落的瞬间! 宅邸外传来极其细微却密集的破空声和甲冑摩擦声! 紧接著,是数道强横的气息瞬间爆发,如同无形的枷锁,將整个宅邸死死封锁! “不好!有埋伏!” 马元义脸色剧变,瞬间意识到行踪暴露。 他反应极快,周身清光暴涨,手上出现数道符籙,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撞向屋顶, 试图破开封锁。 “妖道马元义!奉旨擒拿叛逆!束手就擒!”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伴隨著数道凌厉无匹的刀罡剑气,撕裂夜空,狠狠斩向腾空而起的马元义。 显然,朝廷底蕴深厚,也有奇人能士相助。 这个时代,並不缺少强横的武道高手,即使是面对普通的方士,也有一战之力。 很显然。 而且来人准备周全,似乎对太平道十分了解。 得到消息来围剿马元义的朝廷兵士,不乏武道强者,甚至是精锐中的精锐。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在寂静的洛阳夜空中响起。 火光与符籙道法清光激烈碰撞。 宅邸的屋顶被狂暴的能量掀飞,碎木瓦砾四溅。 “太平道法,万灵同归,燃我残躯,护我真灵。” 他嘶声怒吼,周身清光猛地转为深沉的紫色,气息竟在重伤之下再次暴涨,带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 轰隆! 紫色的雷火以马元义为中心猛然爆发! 狂暴的能量衝击波横扫四方。 几位剑道、刀道的高手首当其衝,被震得气血翻涌,连连后退,其中一人更是被一道紫雷击中肩头,焦黑一片,惨叫著跌落。 围拢的羽林军也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掀翻一片,阵型大乱。 马元义毕竟是大贤良师首徒。 道法深厚,並非寻常方士,且修行了太平经的他,掌握黄巾信仰,也已经跨入了“假物”之境,在这个时代,罕有人敌。 就算是顶尖的武道高手,也很难与之抗衡。 只不过,洛阳身为帝都,不但有虎賁军、羽林军、北军五营等中央禁卫部队,还有执金吾这等王牌,其中高手眾多。 “居然来了这么多人,倒是看得起本渠帅,怎么,幕后之人还不敢出来?” 马元义的身影在紫色雷火中若隱若现。 如同浴血的魔神。 他目光扫视过去,竟令得一眾禁卫不敢直视。 在他们眼中,马元义是会使妖术的邪道,即使负伤,也不敢轻举妄动。 望著密密麻麻的禁卫,马元义心中沉了下去。 他知道,此次绝难善了。 一旦到了危机关头,他必然强行燃烧精血寿元,施展太平道禁术,只为爭取一线渺茫生机,或者—拉更多的敌人垫背! “妖道休得猖狂!” 曹操身边,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冷哼一声,手中拂尘一挥,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成型,將狂暴的紫色雷火挡下大半。 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金光符咒脱手而出,如同金色的锁链,射向雷火中的马元义。 “竟有方士高人!” 马元义不曾料到,居然有修行之人相助。 面对老者出手,他拼命闪躲,但重伤之下动作已显迟滯。 金光符咒如同附骨之蛆,瞬间缠绕上他的左臂。 嗤啦! 金光符咒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嵌入马元义的皮肉筋骨。 剧烈的灼烧感和束缚力让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紫色的雷火也为之一滯。 “你是谁?” 他看向老者,满是惊骇。 在洛阳盘踞三年,他还从未曾得到这方面的情报。 曹操此人,他倒是认识,乃是曹节之子,宦官之后。 “贫道左慈。” 老者淡然回应了一句,便不再理会。 “就是现在。” 有方士高人出手重伤敌寇,几名武道高手再次抓住机会,刀剑拳掌齐至。 噗!噗!噗! 马元义勉强避开了要害。 但右腿被刀锋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重拳,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小腹更是被一道剑气洞穿! 他如同一个破败的血袋,再次被狠狠击飞。 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紫色的雷火彻底熄灭,只剩下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气息。 他躺在血泊之中,身体因剧痛而微微抽搐,视线开始模糊。 看著步步逼近的敌人,看著刘宋、何苗冰冷的面孔,看著远处洛阳城巍峨的宫闕轮廓,还有那神秘的左慈,他眼中最后的光芒,是浓得化不开的遗憾与不甘。 甲子—甲子之期—功亏一簣啊! “唐周—”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微不可闻的诅咒,隨即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 第63章 阴谋 身死 第63章 阴谋 身死 “绑了,严加看管,搜!掘地三尺也要把所有证据找出来!” 何苗的声音冷酷地响起,他是此次行动的领头人之一。 隨后,听到命令的士兵们如狼似虎,齐齐扑上,瞬间將重伤昏迷的马元义用精钢铁链捆上。 曹操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凝视著地上那传说中的人物。 这位大贤良师张角的高徒,执掌洛阳大方、呼风唤雨的渠帅马元义。 如今,却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方才那场短暂却凶险万分的激斗。 其威势远超想像。 若非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左慈道长关键时刻出手。 以玄妙道术压制了马元义的太平妖法,即便倾尽此地所有禁卫军之力,恐怕也难以將其生擒,只会徒增伤亡。 “若是天下黄巾之眾皆如这般,那汉室这天下—” 曹操心底涌起一股深沉的寒意。 他预感到,一场席捲九州的暴风雨即將来临。 这天,要塌乱了! 太尉府內,灯火通明。 杨赐听完稟报,抚掌大笑,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畅快的笑声,让侍立一旁的唐周紧绷的神经终於鬆弛下来,暗自长吁了一口气。 “如何擒住的?” 唐周忍不住追问。 他深知马元义道术精深,在太平道內亦是顶尖人物,绝非寻常手段可制。 杨赐捋须,脸上带著一副尽在掌控的模样,淡淡道:“司隶校尉、执金吾並羽林军, 数百精锐倾巢而出,若还拿不下一个逆贼渠帅,岂非貽笑大方?” 他刻意隱去了曹操身旁左慈这个方士关键变数。 將功劳尽数归於朝廷威严。 实则,此次行动若不是有曹操在,碰巧请动了这叫做“左慈”的道长一同前往,还真不一定能功成。 当然,这里面的细节,他自然不会告知。 听到这话,唐周麵皮微微抽动。 那句“逆贼渠帅”如同针扎。 就在不久前,他自己还是杨太尉口中那“黄巾逆贼”中的一员。 如今,他已亲手斩断了与大贤良师的联繫,只能在这权力的屋檐下低头。 “幸甚,此獠伏诛,祸根暂除!” 唐周压下心头异样,强作镇定。 马元义被擒,洛阳的黄巾核心被摧毁,他这叛徒的性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自荆州叛逃至洛阳,唐周深知自己的投名状一定要有足够的分量。 才能引得杨赐的重视。 为將来的路铺平。 因而。 凭藉对太平道內部运作的烂熟於心。 短短两日,他便將洛阳城內黄巾的大小据点、联络方式,乃至部分潜伏宫中的內应名单,悉数整理献上。 將这些上交给杨赐之后,唐周也算是初步在这位太尉面前站稳了脚跟。 如今马元义落网,更是他“忠诚”的明证。 “然则,”杨赐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马元义不过冰山一角。此獠在洛阳经营多年,根基盘根错节,更与宫中贵人勾连甚深。唐周,除恶务尽。 你需继续为本官效力,將这帝都之下的黄巾余孽,连根拔起。” “谨遵太尉钧命。” 唐周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他早有腹案,此刻正是拋出之时。 “太尉明鑑。马元义虽擒,其心腹党羽必图营救或隱匿。 在下有一计:可对外宣称马元义重伤濒死,为求活命已尽数招供,愿戴罪立功指认同党。 再故意泄露其招供之细节及关押之处—那些惊弓之鸟,必会有所动作,或联络,或灭口,或营救。 届时,只需张网以待,必能顺藤摸瓜,將其党羽一网打尽。” 杨赐闻言,眼中精光大盛:“好,此计大妙!” “借马元义之名,引蛇出洞,唐周,你果然深知彼辈,速速依计行事。” 二人开始针对太平道以及黄巾教眾,作出更多的部署。 数日后,洛阳城的气氛骤然肃杀。 天子刘宏的震怒已化为雷霆之威。 马元义的被捕。 尤其是,杨赐手中提供的马元义供词中,牵扯出的內宦封諝、徐奉等人与太平道的勾结,狠狠刺中了这位本就多疑的皇帝最敏感的神经。 一道措辞无比酷烈的詔书自深宫发出:以车裂之极刑处决首逆马元义! 同时,严令司隶校尉、执金吾及洛阳令,即刻彻查洛阳內外,凡与太平道有涉者,无论官民,格杀勿论! 务必涤盪帝都,寸草不留! 詔令一出,全城譁然。 太平道之名,第一次以如此血腥叛逆的方式,深深烙印在无数普通百姓心头。 恐慌与流言,如同瘟疫般悄然蔓延。 而身处洛阳的太平道眾,知晓了这个消息,皆不敢置信。 唐周的作用很大。 他的计谋也起到了奇效。 渠帅马元义被捕,诸多太平道教眾心急如焚,想要將其营救出来。 这个节骨眼上,帝都的禁卫纷纷出动,如此一来,一个个暗线被连根拔起。 一日之间,整个洛阳的黄巾都暴露了。 太平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行刑之日。 阴云低垂。 朱雀闕前,刑场森严,甲冑鲜明的禁军层层布防。 空气中瀰漫著令人室息的铁血气息。 马元义全身筋骨寸断,道基被左慈彻底摧毁。 昔日挥斥方遒,纵横洛阳,指挥数万黄巾教眾的大方渠帅,如今却成为了废人一般。 马元义被狱卒粗暴地拖上刑台。 即將遭受酷刑。 但纵然沦为废人,血污满身,他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却燃烧著不屈的火焰,死死盯著皇城的方向,口中发出含混不清却饱含无尽恨意的嘶吼。 刑场四周,死寂一片。 唯有寒风吹过兵刃,发出鸣咽般的轻鸣。 这悲凉肃杀的一幕,令人心生悲沧。 天子亲下处决的命令,血洗帝都,诛杀所有黄巾教眾,剷除太平道,像是一个庞大帝国对即將到来的滔天巨浪,发出的绝望而徒劳的恫嚇。 马元义披头散髮,浑身血污。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平静,甚至带著一丝嘲讽。 他扫过监刑的杨赐等人,扫过远处高耸的皇城。 隨后,五匹雄健的骏马被套上绳索,绳索的另一端,牢牢系在马元义的四肢和脖颈之上。 “行刑!” 监刑官一声令下,鞭响如雷。 五匹骏马在鞭答下,发出嘶鸣,同时发力,向著五个方向狂奔。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又仿佛凝聚了无尽愤怒与不甘的惨嚎,短暂地撕裂了洛阳沉闷的空气。 嗤啦! 血肉撕裂的恐怖声响令人头皮炸裂! 一代太平道洛阳总指挥,大贤良师张角的亲传弟子,黄巾起义在帝国心臟的关键枢纽马元义,被车裂於洛阳朱雀闕前,死无全尸。 鲜血染红了刑台,破碎的肢体散落一地。 浓重的血腥气瀰漫开来,压得围观的百姓鸦雀无声,只有压抑的恐惧在无声蔓延。 ) 第64章 前夕 第64章 前夕 另一边。 唐周叛逃后,张梁手下的黄巾精锐回到巨鹿太平道秘枢匯报。 而后张角、于吉等一种太平道高层匯聚。 势要剷除唐周这个叛徒。 道人于吉,施展太平经中“黄天篇”秘术,对唐周的踪跡进行捕捉,试图抢先將这个潜在的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巨鹿,石窟深处。 盘膝施法的于吉,身体猛地一颤! 眉心那盏虚幻的青铜古灯灯芯,“噗”地一声,毫无徵兆即將熄灭了。 灯盏本身也瞬间布满裂痕。 此刻,正是执金吾、羽林军出动,围攻马元义之时。 最后左慈出手,一举镇压马元义,废除其道基。 “噗!”于吉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金纸,惊骇欲绝地看向张角,“大贤良师,马元义—大方渠帅,有性命之忧,魂灯—即將熄灭,就在刚才!” “什么?!” 一旁的张梁听了,惊怒交加。 事態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端坐石台的张角,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他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著洛阳方向,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看到了那缕魂灯的即將湮灭和弟子重伤的景象。 “噗—” 又是一大口粘稠的、带著更多金丝的黑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涌而出。 这一次,血中甚至夹杂著內臟的碎片。 那並非完全是信仰反噬,更是心血相连的弟子重创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愤怒。 “元义—吾徒!” 张角猛地睁开双眼。 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一是震动和痛惜。 隨即化为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机! 他清晰地感受到。 自己寄予厚望,承载著洛阳乃至整个起义计划关键一环,洛阳大方渠帅、总指挥。 他张角的首徒马元义。 其与黄天之剑冥冥相连的“气运”与“生机”,在刚才那一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刃狠狠斩断。 只剩下丝丝缕缕的连结,藕断丝连。 而且,隨时都有彻底溃散的风险。 这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唐—周!!!” 一个名字,从张角齿缝间进出。 他瞬间就明白了。 除了那个心思活络、出身士族,对自己心怀怨懟的昔日袞州渠帅,他的亲传弟子唐周。 还有谁能如此精准地出卖马元义,出卖整个太平道的核心机密? 甲子之期未至! 核心弟子叛变,洛阳计划暴露,首徒遭遇大难一连串的噩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张角心头。 石窟內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沉重的威压让所有侍奉在外的道童力士都感到室息! 瑟瑟发抖。 “给我传讯张宝,即刻动用一切手段,快速到达洛阳,弄清楚太平道黄巾状况,救出元义。” 顿了顿,张角目光扫过台下眾黄巾领袖。 见有不少人露出惴惴之色,目光爆射出一道浓郁到几乎化作实质慑人杀意,冰冷的寒意令人如坠九幽: “若吾弟子有任何不测,唐周必须死!相关人员一个也不能放过,给我杀!” 就算是洛阳帝都,也要搅个地覆天翻。 诸多太平道核心,从未看到大贤良师如此失態,暴怒之下,宛若化身一尊死神。 仿佛苍天改换之日,就在眼前。 “是,谨遵大贤良师法旨!” 震天的呼应齐齐响起,整座石窟顿时沸腾起来。 在场太平道教眾、黄巾核心,无一不为之愤慨,唐周背叛太平道,背叛大贤良师,其罪当诛! 洛阳那腐朽的朝廷,也应当改换新天。 轰! 九天之上,风云涤盪。 一条隱於高天云雾之中的真龙,露出了半个龙头,冰冷、威严,俯瞰人间,一旦出世,必將引起滔天巨浪,摧毁人间的一切。 洛阳事件还未盖棺定论。 但是唐周叛逃,前往洛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陆离的耳中。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千算万算,仍抵不过天意!” 他原以为自己提前预警,告知张角,唐周將要叛乱的消息,能够让自己这位弟子,如今的大贤良师,彻底规避开来。 如此,或许黄巾起义的结局,就会有所不同。 可谁也想不到。 他的提前警示,却意外造就唐周提前叛逃,进而引发洛阳一系列事情。 更要命的是,黄巾起义,提前了! 这与后世记载的歷史一般无二。 像是一个轮迴。 “马元义危矣!” 陆离深知,张角这位首徒,最后的结局不会太好。 而原定的甲子年三月五日之期。 在张角听闻弟子马元义被灵帝刘宏下令处於车裂执行,这位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必將盛怒到极点,甚至恨不得立刻发动起义。 不过,陆离也一直在密切注意太平道的种种动向。 冀州作为黄巾大本营。 近日里,广宗城已经频频有所动作。 那些加入了太平道的黄巾教眾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存在,纷纷活动,招揽兵马,收集物资。 甚至那位明府李大人,都为此还曾经来拜访过陆离。 他自然是不会说出任何消息。 李禄也是无可奈何。 就算他上报到巨鹿太守郭典,朝廷也还是不会为此大动干戈。 莫说灵帝志不在此。 那群掌握了大权的宦官集团,也不会允许党人再度夺权。 所以,天下十三州。 纵使时不时发生起义之事,但大汉气数未尽,名將能人无数,仍旧轻易镇压了。 他们当然想不到,太平道后来会给予这个腐朽的帝国,最沉重的一击,甚至—改变整个天下的格局。 从此,狼烟四起,军阀割据,诸侯称霸之心一个接一个涌现。 直至,摧毁辉煌了数百年的大汉王朝! 不论这些將来之事。 就谈现在,陆离知道,马元义之死带来的影响必然是巨大的。 不出所料。 洛阳的消息如风暴般传来。 马元义车裂,封、徐两位中常侍被杀,以及潜伏於洛阳的上千太平道眾一一暴露种种噩耗,不断传来。 原本还抱有一线希望的张角,听到这些消息后,喷出一大口鲜血。 怒急攻心! 拒绝了张梁的搀扶,张角缓缓站起身,走到那柄代表黄天的利剑前。 他伸出右手,轻轻抚过剑身。 左右则举起一旁的九节藜杖。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剧痛与愤怒,逐渐转变为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与决绝。 “汉室无道!屠戮我手足!此仇不共戴天!” 张角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又似雷霆炸裂, “天意弄人—既然如此—” 张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著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冷酷力量,在空旷的石窟中迴荡: “传令!” “通知三十六方,所有大医、神上使、力士督,八州大方渠帅,还有黄天营、太平营的力士们,计划有变。” > 第65章 神游与未来 第65章 神游与未来 “传我號令:起义时间提前至二月初二,推翻汉朝统治,再立新天!真龙降世,开太平,天下大吉!”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咆哮而出,声浪滚滚,穿透厚重的山岩,直衝云霄。 真龙降世!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整个巨鹿山脉似乎都在这饱含悲愤与决绝的怒吼中微微震颤! 轰隆隆仿佛在回应他的怒吼,原本晴朗的夜空,骤然间乌云密布,沉甸甸地压向大地。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接著是震耳欲聋的滚雷! 暴雨,毫无徵兆地倾盆而下,冲刷著古老的巨鹿山峦,也仿佛在冲刷著即將被鲜血浸染的万里河山。 黄天之剑在张角手中发出更加炽烈的光芒。 剑身上一股狂暴、决绝的“破灭与新生”之意,如同压抑的火山,在剑身內疯狂酝酿。 九节杖更是流动璀璨的光芒,衬托出大贤良师高大、伟岸的身影。 那身姿绝代,给人以无比坚定的信心和勇气。 张角立於高台之上,宛若太一之神! “快了—快了,元义,师尊必为你復仇,整个腐朽的汉朝,也该被埋葬了!” 他的眼中闪动著火焰。 是怒火,更是燃烧整个天下的熊熊烈焰! 他要倾覆这腐朽的苍天。 为千万黎庶再造一个乾坤,带来崭新的黄天,打造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风暴,提前降临了。 “陆道友,事急矣!起义之期提前至二月初二,务必早做准备。”于吉的传讯,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陆离沉默了许久。 密室之內,灯火如豆,映照著陆离沉静如水的脸庞。 (请记住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沉默了许久,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石桌上划过一道浅浅的刻痕。 “终於,还是来了!” 一声低嘆,在寂静的室內散开,带著一丝宿命般的瞭然。 一切种种,看似仍在歷史的洪流中奔涌。 但陆离深知,这每一步的提前,都是张角在绝境中,於当下所能做出的最激烈、最无奈,却也最决绝的选择。 马元义一死。 对於太平道內部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且不说身为大贤良师最看重的弟子。被任命为此次起义大事的总指挥。 他的死一旦传播开来,直接会影响整个太平道,遍布八州的百万黄巾教眾。 他们会怀疑起义之事能否成功,同时加深对汉朝的恐惧。 这对於太平道的士气来说,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毕竞,这发生在起义之前。 而洛阳那边的黄巾根基几乎被连根拔起。 这对其他八州的大方渠帅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號。 如果在帝都核心的要害之地没有策源、支持,能够起义成功,他们並无把握。 先前马元义在的时候,他以一人之身联络各处,掌握著十分重要的信息,作为中央枢纽,作用极大。 有这位洛阳大方渠帅坐镇。 所有人本应该是信心满满的,对於推翻汉朝统治拥有强大的信心。 可是唐周一背叛,联络杨赐,直接杀死了马元义,株连上千余黄巾教眾,消息传播开来,恐怕会摧毁不少人的信心。 所以,张角將起义的日子提前,也是出於多番考虑之下的无奈之举。 只是碍於起义之事还需种种筹备,无法仓促进行。 时间,太紧了。 两个月,已是张角竭力爭取到的极限。 筹备仓促,变数陡增。 但更让陆离心头沉重的,是张角那隱藏在光芒之下的身体隱患。 那积聚百万信徒愿力而生的“信仰之毒”,如同跗骨之蛆,日夜侵蚀著这位太平道的灵魂。 陆离能清晰地感知到,张角那看似伟岸的身躯下,如同精密的琉璃器皿,正承受著巨大的压力,布满细微却致命的裂痕。 他怕! 他怕再拖下去,一旦这承载著太平道全部希望的躯壳彻底崩解·那將是整个黄天伟业的瞬间倾覆,是比马元义之死更惨烈万倍的灾难! “若我这徒儿能摆脱这信仰之毒”,身魂无恙——太平道,是否真能撕裂这腐朽的苍天,重立新朝?” 这个念头,如鬼魅般在陆离深邃的识海中盘旋不去。 却又沉重得让他几乎窒息。 歷史的记载冰冷而残酷:中平元年甲子之秋,张角病逝,黄巾主力隨之崩解—若无此劫,手握天时地利人和的太平道,未必不能改写乾坤! 如今,张角得他之助,踏上尸解仙途,已非凡俗,那病厄似乎已远。 但陆离比任何人都清楚,“信仰之毒”的侵蚀,其本质比凡俗疾病更凶险、 更诡譎,它直接作用於神魂本源,正將张角推向与歷史记载相似的绝境以另一种方式印证著。 “成也黄巾,败也黄巾!” 如同宿命的悲歌! “此劫,当真无解?” 陆离的目光扫过密室中摆放的几卷古旧竹简,那是他推演了无数遍的《尸解秘要》。 让张角放弃黄巾,放弃那百万追隨他的信徒? 那无异於抽走张角的脊樑与魂魄,绝无可能! 唯一的生机,或许就藏在尸解仙道最深处,那个禁忌而惨烈的秘法之中。 但此法一旦动用——代价便是张角將彻底“消失”,不再是那个振臂一呼、 应者云集的大贤良师。 到那时,失去灵魂核心的太平道,纵有百万之眾,又將何去何从? 这提前燃起的燎原之火,是否会更快地熄灭在群龙无首的混乱之中? 两个月! 距离那惊天动地的二月初二,只剩下六十个日夜的倒计时。 这不仅是留给张角和太平道最后筹备与燃烧的期限,也是留给陆离寻找那渺茫生机,完成最后布局的时间。 同时,这更是陆离自身道途上,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 密室內,空气仿佛凝固。 陆离缓缓闭目,盘膝而坐。 两年来,藉助太平道兴起的磅礴“势”以及自身不懈的苦修,他早已开启五识,灵觉通达天地。 此刻,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身的神魂之力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又似即將破茧的灵蝶,已臻至个玄妙的临界点。 识海深处,那“意识”金丹,冲刷、磨礪他的神识,令陆离的元神不断壮大o 突破之机,就在这风起云涌,天地即將剧变的前夜。 他必须在这最后两个內,抓住那稍纵即逝的契机,举叩开“神游”之境的大门! > 第66章 击杀唐周 第66章 击杀唐周 “神游——” 陆离心中默念,一旦功成,神念离体,遨游太虚,观照万里,对天机命数的把握將踏入一个全新的层次。 唯有如此,他才能在这场即將席捲天下的滔天巨浪中,更好地自保。 甚至—尝试去拨动那沉重如山的命运之弦! 他的思绪,仿佛穿透了密室的石壁,穿透了广宗城的虚空,投向那混乱而充满生机的未来。 汉末的余烬之下,一个群星璀璨、英雄辈出的时代已在酝酿、积蓄。 他看到了洛阳街头,青年曹操眼中压抑的梟雄之火,涿郡桃园,刘备、关羽、张飞歃血为盟的朦朧剪影。 西凉边陲,董卓纵马扬鞭的跋扈身影。 以及那并州之地,一个名为吕布的身影,其蕴含的冲天煞气与无匹武勇,如同即將出鞘的绝世凶兵,锋芒已隱隱刺痛感知。 三国的序幕,即將由这场提前到来的黄巾风暴,悍然拉开! “汉末的余暉,就用这黄巾最后燃起的烈火,焚尽吧。”陆离心中涌动著一种见证歷史、参与创造的奇异兴奋,“一个更混乱、更血腥,却也更加波澜壮阔的时代,就要降临了。” 他已在期待,期待那龙蛇起陆、金戈铁马的大爭之世。 然而,期待之下,是更深沉的紧迫。 “距离我的尸解之期,已不远矣——” 一声无声的嘆息,在密室中重重响起。 而此时的洛阳城,在张角那声震动天地的咆哮之后,更大的风暴,即將袭来。 洛阳城西。 毗邻金市的一处新赐宅邸,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隱隱透出高墙。 此处原是某位获罪官员的產业,如今被杨赐大手一挥,赏给了新晋的功臣唐周。 厅堂之內,暖香袭人。 本书首发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便捷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唐周半敞著锦袍,斜倚在铺著白虎皮的软榻上,满面红光,醉眼惺松。 两名身披薄纱、体態妖嬈的舞姬正依偎在他身旁,一人用纤纤玉指剥著西域进贡的葡萄,小心翼翼地送入他口中,另一人则执著玉壶,不断为他斟满琥珀色的美酒。 “哈哈—好,好!” 唐周一口吞下葡萄,顺手在舞姬腰肢上捏了一把,惹得一阵娇嗔。 他志得意满地环顾著这金碧辉煌的新家,雕樑画栋,玉器生辉。 比他过去在太平道当所谓的大方渠帅,都不止富贵了百倍。 当下的生活,更是比神仙都要愜意。 毕竟,那个时候,他还要顾忌太平道的规矩,在意那位师尊、大贤良师的看法。 可如今—— “哼哼,师尊,这可怪不得我!” 马元义一死,洛阳的太平道被禁卫抓捕的七七八八,整个黄巾教眾在此地的根基,可谓是被连根拔起。 这都得益於他的进言献策。 如此功劳,不仅让他在杨太尉这里赚取了泼天富贵,更是得了灵帝赏赐,每日乐不思蜀,快活的很! 想到马元义那不可一世的大方渠帅如今已化作一堆烂尸块,他那师尊被陛下通缉,点名捉拿,太平道更是被朝廷定义为妖道。 唐周的心头便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张角老匹夫,还有那些黄巾泥腿子—也想翻天?呸!” 他狠狠啐了一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滚入喉中,更添几分狂妄。 “如今老子是杨公座上宾,朝廷功臣!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你们就等著被碾成齏粉吧!哈哈哈——” 笑声在奢靡的厅堂中迴荡。 露出了背叛者得志后的猖狂。 或许,这才是这位昔日袞州大方渠帅的本性! 唐周不在乎。 他如今身居洛阳,远在巨鹿的张角根本奈何不了他。 而他暂居於杨府高墙深院之中,有外面层层把守的杨府私兵,唐周只觉安全无比。他愜意地眯起眼,享受著美人的服侍,仿佛已將太平道的追杀拋到了九霄云外。 “美人儿,再给爷满上——” 话音未落!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天穹在头顶炸裂。 整个厅堂猛地剧烈摇晃。 屋顶的琉璃瓦、樑柱的雕木屑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墙壁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恐怖裂痕! “啊——”” 两名舞姬发出悽厉的尖叫,容失色,连滚带爬地缩到角落。 唐周脸上的醉意和得意瞬间被骇然取代,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头顶c 他连滚带爬地翻下软榻,动作狼狈不堪。 紧接著,是数声沉闷如重锤擂地的巨响。 “轰!轰!轰!” 宅邸坚固的前院墙壁,在某种沛然莫御的巨力轰击下,如同纸糊般轰然倒塌。 烟尘碎石冲天而起。 烟尘瀰漫中,一道道高大得不像人类的玄黄色身影,如同从地狱熔岩中爬出的巨魔,踏著沉重的步伐,撞开瀰漫的烟尘,踏著断壁残垣,蛮横无比地冲了进来。 为首一人,身著杏黄道袍。 他身躯高大雄壮,双眼赤红如血,周身缠绕著狂暴的紫色电蛇,正是张宝。 此刻,化身黄巾力士形態,势要击杀太平道的叛徒唐周。 他手中一柄缠绕著刺目雷光的符剑直指厅內,发出裂帛般的咆哮: “唐周狗贼!纳命来!” 那声音饱含著太平道上千冤魂的泣血诅咒,震得整个厅堂嗡嗡作响。 唐周亡魂大冒! 他认得张宝。 更认得张宝身后那些散发著非人气息的恐怖力士。 “怎么连教內最恐怖的黄天营』都出动了。” 唐周心中震颤。 一股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身为曾经的太平道高层,他对於秘枢暗中培养的“黄天力士”隱隱有所耳闻。 知道这些力士是张角二弟,张宝所培养、训练出来的最强战士,以期將来在起义大事中建立不世之功的底牌。 可如今却出现在了洛阳。 自是不言而喻。 他背叛太平道,算计马元义,触犯了张角的逆鳞,罪不可恕。 “师尊,你这是铁了心要我的命啊!” 不过,虽然恐惧,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催动身上为数不多的“神行符”,欲向后堂疯狂逃窜。 中更是发出呼叫:“来,护驾!有刺客,护驾啊!” 然而,他的呼叫声很快就被更恐怖的轰鸣淹没。 张宝一步踏出,脚下青砖寸寸龟裂! 手中雷光符剑高高举起,引动漫天风云。 漆黑的夜空中,一道粗如儿臂、炽白刺眼的恐怖雷霆,如同天神的震怒之鞭,撕裂层层夜幕,带著毁灭一切的狂暴气息,精准无比地朝著唐周逃窜的背影轰然劈落。 “五雷轰顶!诛!” 雷霆未至,那毁灭性的威压已让唐周肝胆俱裂。 他感到后背的皮肤瞬间焦灼,死亡的阴影將他彻底笼罩。 “这张宝,太恐怖了,修为远胜於我!” 他天赋平平,不过入了太平道术的门。 面对张宝这种于吉亲传,不啻於以卵击石。 唯有拼命逃窜。 千钧一髮之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將体內那点微末的太平道残余法力,疯狂注入“神行”符籙中,以期能逃出那恐怖雷霆的笼罩。 “快点,再快点!” “轰咔!!!” 刺目的雷光狠狠砸在金色光茧之上。 震耳欲聋的爆响几乎撕裂耳膜。 狂暴的电蛇疯狂四溅,將奢华的厅堂瞬间化作一片狼藉的雷池。 地面被炸开一个大坑,焦黑的痕跡四处蔓延。 唐周如同被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五臟六腑瞬间移位,狂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被巨大的衝击力狠狠砸飞出去,撞穿了后堂的屏风,狼狈地滚落在厅冰冷的地面上,浑身焦黑冒烟,气息——消失了! “哼,该死的狗贼、叛徒,死有余辜。” 张宝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喜色。 他总算不负艺兄所谎,杀死亜此獠,对得起洛阳千黄巾信徒,对得起. 马元义。 太尉府地面哈他全力施为之下,地面陷出亜数个艺坑,尽仕焦土,变得面目全非。 张宝深知,洛阳並非久留之地,师尊于吉就曾告诫过他,帝都的水深不可测,若仕被朝廷的禁卫部队合围,即使仕他,也只有一个下场—死! “完成亜任务,我也该回去亜。” 就哈他这么想的时候,身形就要动作,忽然,一道暴喝声从不远精传夕“何方妖人,敢哈帝都行忍!” 第67章 左慈出手 第67章 左慈出手 一声清朗的断喝穿透混乱的战场。 伴隨著这声断喝,一道矫健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侧翼的屋顶上疾掠而下。 剑光如匹练,带著一股堂皇正大的破邪之意,精准无比地斩向冲在最前方那名黄巾力士的脖颈。 剑锋未至,凌厉的剑气已激得力士重甲上的符籙微微亮起。 来人正是曹操! 他今夜轮值巡防洛阳北部,闻听此间巨响震天,火光雷光交织,立刻意识到出了大事,快马加鞭赶来,正撞上这杀戮一幕。 曹操的剑很快,很准! 他自信这一剑足以斩断寻常铁甲。 然而,他面对的並非寻常甲士。 那黄巾力士面对斩来的利剑,竞不闪不避。 布满符文的青灰色头颅猛地一侧,竞用坚硬无比的颈甲硬生生撞向剑锋。 “鐺!!!” 一声刺耳无比的金铁交鸣爆响! 火星四溅! 曹操只觉一股难以想像的恐怖巨力顺著剑身狂涌而来。 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 那柄精钢长剑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剑身从中弯折出一个惊人的弧度! 沛然巨力之下,曹操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蛮牛撞中,闷哼一声,身形完全失控,竞被硬生生震得倒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残破的院墙上,砖石簌簌落下。 气血翻腾,眼前阵阵发黑。 “什么怪物?” 曹操心中骇然翻江倒海,握著扭曲长剑的手臂剧痛发麻。 “子廉,不要放过此人。“ 曹操强忍剧痛,嘶声下令紧隨其后的族弟曹洪。 曹洪也是悍勇,挺枪上前,却被另一名黄巾力士隨手一拳砸在枪桿上,连人带枪震退数步,气血翻腾,面露惊骇。 “哼,不自量力!” 张宝看都没看被震飞的曹操一眼,任务完成,此刻他只想带著黄巾力士们安全离开。 “无量天尊。” 一个平和淡然,却又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突兀地笼罩了整个混乱血腥的战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滯了一瞬。 左慈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残破庭院的中央。 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手持拂尘,面容古井无波。 仿佛眼前的杀戮与混乱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对著张宝引动的漫天雷云,凌空虚划。 动作舒缓,不带丝毫烟火气。 一道玄奥无比、闪烁著暗金色泽的符籙虚影,隨著他指尖的划动,瞬间在虚空中凝成。 这符籙一出,天地间的灵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抽空、禁錮。 一股沉重如山岳,浩瀚如星海的无形压力轰然降临! “锁!” 左慈口中轻吐一字。 嗡! 那道暗金符纂光芒大放! 张宝骇然发现,自己与九天雷霆的联繫,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天地伟力硬生生切断,手中雷光符剑上跳跃的狂暴电蛇如同被掐住了七寸,瞬间黯淡、熄灭! 不仅如此,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粘稠泥沼,举手投足都变得异常艰难,体內奔腾的法力也如同被冻住的江河,流转滯涩无比,那几名冲向唐周的黄巾力士,更是如同被无形的枷锁套住。 狂奔的脚步猛地一滯,沉重的身躯僵硬在原地。 任凭他们如何怒吼挣扎,青灰色的肌肉块块坟起,重甲下的符籙疯狂闪烁,却再也无法向前挪动一步! 整个空间,都被那道暗金符籙的力量彻底锁死。 左慈的目光平静,扫过张宝和他身后那些散发著特殊气息的力士。 最后落在厅內气息全无的唐周身上。 微微摇了摇头,仿佛在嘆息著什么。 “黄巾妖道,尔等逆天行事,屠戮生灵,当诛。”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如同九天法旨,宣告著张宝等人的结局。 拂尘轻轻一摆,指向被锁死在原地的张宝。 隨著拂尘摆动,那道暗金符籙骤然收缩,一股足以將山岳碾成痛粉的恐怖力量,开始向內挤压。 目標,正是动弹不得的张宝。 仿佛有只冰冷的大手扼住了张宝的咽喉。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他双目圆瞪,心中疯狂吶喊道:“高人!绝对的方士高人!” 这一刻,他才明白昔日师尊于吉的百般叮嘱。 洛阳之地,大汉帝都,果然有不出世的方外之人。 在他的认知中,恐怕唯有师尊和远在广宗的陆道长,能够与此人匹敌。 “贤良师万岁!!!” 正在此时。 一声悽厉决绝的咆哮,骤然从张宝身后响起! 是那个被曹操一剑斩中颈甲却毫髮无损的黄巾力士! 他那双空洞的眼中,此刻竟爆发出一种近平燃烧灵魂的疯狂光芒! 他猛地张开双臂,体內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爆裂声和某种封印被强行衝破的撕裂声!玄黄重甲下的符籙瞬间亮到极致,然后“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名力士的身躯如同一个灌满了炸药的人形熔炉,轰然炸开。 狂暴的衝击波,混合著被撕裂的钢铁碎片,以及刺目的符籙光焰,呈环形向著四面八方疯狂席捲。 首当其衝的,便是那道正在收缩的暗金符纂! 这自爆蕴含了黄巾力士被秘法催生到极致的全部血肉精气,威力远超寻常。 暗金符籙的光芒猛地一黯,向內收缩的势头被硬生生阻滯了一瞬。 禁錮空间的伟力,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鬆动! 就是这一瞬! “走!” 张宝目眥欲裂,口中喷出一口精血,尽数喷在手中雷光符剑上! 黯淡的符剑爆发出迴光返照般的刺目紫芒! 他拼尽全身被禁錮的力量,將这柄染血的符剑朝著左慈的方向狠狠掷出。 符剑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紫色雷龙。 带著张宝最后的决绝和悲愤,咆哮而去! 与此同时,他身后另外几名未被完全锁死的黄巾力士,眼中同样爆发出疯狂的决绝。 他们毫不犹豫地扑向那丝空间禁錮鬆动的地方,用自己强悍的身躯作为盾牌,迎向左慈可能发出的任何攻击,为张宝爭取最后的逃生机会! “哼。” 左慈面对那自杀式袭来的雷龙和扑上来的力士,只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 拂尘隨意一扫,一道柔和却坚韧无比的无形气墙瞬间生成。 轰!轰!轰! 雷龙撞在气墙上,爆开漫天紫电,却无法撼动分毫。 扑上来的力士撞在气墙上,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骨断筋折,口喷鲜血倒飞而回。 但左慈的注意力,终究被这自杀性的阻挠牵制了微不足道的一剎那。 第68章 大敌 第68章 大敌 就在这一瞬间! 张宝借著自爆衝击和符剑牵制带来的那丝鬆动,身体化作一道黯淡的血色雷光。 以一种近乎燃烧本源的速度。 朝著与唐周所在相反的方向。 撞破残存的院墙,亡命般遁入洛阳城深沉如墨的夜色之中。 他甚至来不及带走任何一个倖存的力士。 左慈看著张宝消失的方向,並未追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遍地残肢断臂的庭院,最后落在被曹洪搀扶起来的曹操身上。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此间事了,贫道去也。”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泡影般缓缓消散在夜风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残破的杨府別院,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死寂。 洛阳城深邃的暗巷中。 一道跟跑的血影跌跌撞撞地衝出。 正是张宝! 他半边身子几乎被鲜血浸透,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著,显然已经折断。 强行催动秘法血遁,加上左慈那符籙的恐怖压力,让他臟腑受创极重,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带著浓重的血腥味。 他背靠冰冷潮湿的墙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著。 赤红的双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滔天的怒火。 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个叫左慈的老道! 那份举手投足间禁錮天地、视他们如螻蚁的恐怖力量! 这绝非太平道已知的任何一位方士! 朝廷—朝廷何时笼络了如此可怕的修行者? 想到那三十六名黄天营力士,想到他们毫不犹豫地自爆断后,想到自己如同丧家之犬般在对方手下狼狈逃生,张宝的心如同被毒蛇啃噬。 这不仅仅是失败,更是太平道尊严被狠狠践踏在地的耻辱! 他颤抖著伸出唯一完好的右手,从怀中摸出一枚温润的、刻著九节杖和云雷纹的玉符。 这是临行前,兄长张角交给他的紧急传讯之物,內蕴一缕大贤良师的本源精血神念。 张宝死死盯著玉符,眼中是復仇的烈焰和沉重的警告。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五指猛地收紧! “咔吧!” 玉符应声碎裂! 一道微弱却无比精纯、带著张角独有气息的玄奥血光,瞬间从碎裂的玉符中冲天而起,无视遥远的空间距离,朝著巨鹿山的方向,以一种超越凡俗理解的速度,疾射而去! 血光之中,裹挟著张宝用最后神念烙印下的惊悸信息: “大兄,唐周已死,洛阳有高阶方士,黄天营力士全灭!!!” 做完这一切,张宝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倒在洛阳城冰冷污秽的暗巷阴影里。 只有那枚碎裂的玉符,在他染血的掌心,兀自散发著微弱的余温。 巨鹿山,太平道总坛深处。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烛火在静室內跳跃,映照著张角那张如同古井般深沉的脸庞。 他盘膝而坐,九节杖横放膝上,周身縈绕著若有若无的黄色气流,沟通著冥冥中的“ 黄天”意志。 突然! 张角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两道精光如实质般刺破黑暗,他放在九节杖上的手瞬间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带著浓烈的血腥,生死关头的紧迫,与—.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悸恐惧,毫无徵兆地撕裂虚空,狠狠撞入他的识海! “噗,毫无防备之下,张角心神剧震,一口逆血直接喷出。 点点猩红洒落在身前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大贤良师!” 侍立在一旁的护法弟子大惊失色,就要上前。 张角却猛地抬手制止,他死死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著,脸色在烛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但那双眼睛却燃烧著骇人的火焰。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那是来自二弟张宝的本命精血神念。 是那枚紧急传讯玉符破碎时才可能激发的,烙印著二弟传回来的最后信息。 信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印在他的神魂之上: “大兄,唐周已死!洛阳有高人,黄天营遭遇神秘方士,全灭!!!”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张角的心头。 唐周死了? 看到这个消息,张角眼底闪过一丝冷芒,太平道的叛徒,早该死了,若是不死,他何以对得起自己的弟子马元义,还有上千太平道信徒! 但后面的一句话,却令大贤良师惊骇万分。 他瞳孔骤缩,像是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言语。 黄天营三十六力士—全灭?! 那可是太平道耗费无数心血资源,以秘法培养出的核心力量,每一个都堪称百人敌,精通合击战阵,是他预备在起事时用於撕裂朝廷精锐的尖刀。 竟然在洛阳,一个照面,全军覆没? 这罪魁,竟来自某个“神秘方士”! 张角眼中翻腾著惊涛骇浪。 他看到了二弟张宝传回来的详细信息,心中不断思索: “举手投足间禁錮天地,视黄天力士如螻蚁——这绝非寻常修行者!朝廷何时网罗了这等人物?为何之前从未有半点风声泄露?此人是谁?!” 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眼神锐利如鹰隼,立刻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此人不仅实力深不可测,而且藏得极深。 这是他太平道的大敌! 是足以影响接下来起义之事的一大变数。 “来人,”张角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速请于吉道长!” 不多时,一位身著朴素葛袍,鬚髮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飘然而入。 他步履轻盈,气息与周遭自然隱隱相合。 正是与张角亦师亦谋的方士于吉。 于吉一踏入密室,便看到张角嘴角未乾的血跡和地上那刺目的殷红。 再观其气息浮动。 他眼神瞬间凝重,沉声问道:“大贤良师,发生了什么变故?” 张没有言语,只是將染血的右手缓缓伸出。 掌心向上,一缕微弱却精纯无比,带著张宝最后印记的血色神念在他掌心盘旋。 旋即,这缕神念传递给了于吉。 于吉闭目感知。 洛阳別院中左慈出手,施展方术的场景,以及隔著虚空都能感受到的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清晰地可闻。 霎那间,他那清癯的面容也渐渐失去了血色。 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当感知到那“禁錮天地”的符籙威压时,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疑。 “好——好可怕的符道修为!”于吉的声音带著一丝惊骇万分的震颤。 “此人对天地元气的掌控已臻化境,一念成符,符籙化界,禁錮一方空间如掌中观纹——这份手段,已非寻常方士所能企及!” 他看向张角,语气沉重:“大贤良师,此方士是何人?” 在他的印象中,还从未见过修为如此高深的修士。 “是我太平道,黄巾之大敌!” 第69章 紧锣密鼓 第69章 紧锣密鼓 洛阳城突然出现的神秘方士让张角警惕起来。 却並未影响到起义大事的筹备。 天下十三州,黄巾信徒席捲八州,高达三、四十万之数。 如此浩瀚之人道洪流,即使真仙降世,亦不能阻挡! 毕竟,世间之事,即使是高高在上的修士们,也要受无处不在、冥冥之中辐射的规则约束。 不过经过此事,更让张角对大汉朝廷谨慎起来。 一道道法旨被颁布下去,如同最猛烈的颶风,瞬间席捲了整个太平道隱秘的神经脉络送到了各方渠帅以及黄巾核心人物手中。 八州之地,所有潜伏的力量如同被注入了沸腾的岩浆,骤然高速运转起来! 至於二弟张宝,他早已派出一支队伤,由于吉亲自带领,前往帝都核心要地,將张宝救回来,以及探听清楚洛阳那名方士的身份。 当然,朝廷的动向更是他关注的重中之重。 太平道內数位神上使都被他派出去,收集诸多情报和信息。 时间在飞速流逝。 一转眼,甲子之期到来。 公元184年。 光和七年,也是后世中记载的中平元年。 对於太平道无数的黄巾信徒来说,这是一个神圣的年份,时间来到一月末。 就意味著接下来每一天,都至关重要且弥足珍贵。 七天。 还有七天的时间。 所有人心中最期盼,希冀了无数次的时刻就要降临甲子年,二月初二。 黄天当立之日。 大贤良师携太一之神与至高黄天的意志,重立新天,再造乾坤。 那是令所有太平道信徒,最为激动与狂热的时刻。 冀州,巨鹿郡。 广宗、下曲阳一带,这里是太平道的核心笼罩范围。 张角坐镇巨鹿石窟总坛,在大本营中遥遥指挥,一道道以秘法加持,盖著“黄天”印记的符令如同流星般飞向四方。 巨大的仓库被打开。 堆积如山的黄布、头巾被流水般分发下去。 简陋却高效的工坊內,日夜不停地赶製著简易的武器一削尖的木棍、包著铁皮的农具、淬火的柴刀。 更有无数“符水”被批量製作,分发给骨干信徒。 作为凝聚人心和短暂激发勇气的“神药” 田野间、村落里,无数农人放下锄头,眼神在麻木中燃起一丝狂热,默默將黄布缠在额头或手臂上。 整个冀州平原,瀰漫著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与躁动。 青州、徐州之地。 水路纵横,河网密布,漕运繁忙。 太平道在此地的力量早已渗透进码头力夫、漕运水手之中。 一道道命令下达,原本负责运输粮食、布匹的船只,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改变航向,装载的变成了成捆的武器、草药和成袋的粟米。 各郡县的渠帅秘密召集手下头目。 在河汉密林深处,废弃的龙王庙里进行最后的动员。 一张张粗糙的地图上,官仓、武库、县衙的位置被反覆標记。 他们的目標十分明確,直指朝廷麾下各地基层力量。 一旦被摧毁,短时间內,便很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力量。 到那时,黄巾教眾便可长驱直入,毫无阻碍。 荆州南阳,是汉朝极为富庶之地,人口稠密,也是太平道发展极快的一州。 南阳渠帅张曼成,人称“神上使”,威望极高。 接到提前起义的密令后,他立刻召集麾下各“方”首领,將起义计划细化到每一个县、每一个乡。 他们利用豪强地主与佃农之间尖锐的矛盾,鼓动佃农衝击田庄,夺取粮食作为军资。 同时,秘密联络流窜於荆山之中的悍匪、亡命徒,许以重利,將其纳入起义序列,作为攻坚的尖刀。 一时间,南阳盆地风声鹤唳,大小地主纷纷加固坞堡,而无数贫苦百姓则暗中摩拳擦掌。 扬州渠帅波才,精於水战。 在水道纵横,湖泊眾多的扬州,占据了地利与人和。 他摩下的太平道眾,许多本就是渔民、船工。 提前起义的命令一到,波才立刻下令,所有船只集中管理,大型渔船被迅速改装,蒙上生牛皮作为简陋的“朦艟”,小船则备好引之物。 沿江沿湖的渔村、水寨,成为天然的兵营。 波才亲自带领骨干,日夜操练水战之法,目標是起义之日,一举控制长江、淮水要害水道,切断南北联繫。 兗州、豫州,中原腹地。 地处四战之地,官军力量相对较强,但也意味著矛盾更为集中。 兗州渠帅卜己,豫州渠帅彭脱,都是胆大心细之辈。 他们深知在朝廷眼皮底下提前发动风险极大,因此行动更加隱蔽。 核心骨干化整为零,潜伏在流民队伍、商旅行列之中,秘密向预定集结地点靠拢。 武器分散藏匿在农舍、墓穴甚至寺庙的佛像之下。 他们重点联络的对象是那些对朝廷赋税徭役深恶痛绝的失地农民和城市贫民,许诺起义之日打开官仓,人人有饱饭吃! 无数双飢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著期待的光芒。 幽州、并州。 北方边陲。 此地民风剽悍,胡汉杂居,饱受边患之苦。 这里的太平道眾,许多与边军、游侠甚至塞外胡人都有联繫。 接到提前起义的密令。 幽州渠帅程远志、并州渠帅邓茂,一方面加紧联络对朝廷不满的边军低级军官,许以高官厚禄。 另一方面,利用边贸渠道,秘密从塞外购入战马、皮甲和精铁。 他们计划在起义发动时,裹挟部分边军。 同时联合部分胡人部落,造成更大的声势。 牵制北方精锐边军无法南下支援洛阳。 整个大汉的东方和北方,仿佛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引信在张角提前点燃的命令下,正以惊人的速度燃烧著。 无数条看不见的信息流在乡野小道、市井坊间,甚至是山野密林中传递。 简陋但有效的致命武器,在暗夜中被磨礪得锋利。 那些被压迫得近乎窒息的心。 在太平道大贤良师这个中央枢纽的连接之下。 匯聚成一股无可匹敌洪流。 即將碾压人间! 在“黄天当立”的狂热口號下剧烈跳动,积蓄著毁灭性的力量。 洛阳城的血腥惨败,非但没有浇灭太平道的火焰。 反而在死亡的威胁和復仇的刺激下,让这场即將到来的燎原烈火,变得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 巨鹿总坛。 张角沐浴斋戒,焚香祷告,將自身精、气、神匯聚,集中於膝上的九节杖、身前的黄天之剑,几乎要融为一体。 他面容肃穆,眼神却穿透了时空。 仿佛看到了七日后,那场註定要撼动整个天下的风暴。 “二月初二,卯时初刻——” 他低声重复著这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声音如同冰冷的预言,在静室中迴荡。 而此刻,广宗城。 陆离终於走出了修炼密室,一个人静静地端坐在院落之中。 他的手中不再是龟甲,而是一杯清茶。 裊裊热气升腾,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神。 他望向北方巨鹿山的方向,又环顾仿佛沉睡的洛阳城,嘴角噙著一丝洞悉一切的瞭然。 “七——二月初——” 他轻轻呷了一口茶,感受著茶汤的温热滑入喉中。 “八州暗流,汹涌如沸。张角,徒儿,这场由你执掌的滔天洪流,即將倾泻而出。也好—这死水一潭的棋局,这腐朽的汉室朝廷,也是该彻底搅乱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 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即將撕裂黎明,席捲大地的黄色狂潮! 紧锣密鼓,只为那一声惊破九霄的號角! 这盘以天下为棋,眾生为子的棋局,终於要进入最残酷、也最精彩的中盘搏杀。 而他,这位隱於背后的观察者,正期待著风暴的降临。 > 第70章 黄巾!黄巾! 第70章 黄巾!黄巾! 甲子年,二月初二,卯时初刻。 天边的第一缕怯懦的晨曦,如同利刃般划开东方的墨色天幕。 冀州,巨鹿。 祭坛高耸,直刺苍穹。 张角,身披玄黄道袍,宛如天地初分时诞生的神只,九节云冠承托著“黄天”意志,手中九节杖,便是號令风云的权柄! 一柄黄天之剑,宛若神器,代天行罚。 他立於天地之间,初升的日光为他镀上金边,脚下,是浩瀚无垠的黄巾之海。 张角仿佛看到了百万信眾,额缠黄巾,如待燃的薪柴。 手中的刀锋反射著晨曦的寒芒。 眼中燃烧的,是焚尽腐朽的熊熊烈焰! 高台之下。 一名巨鹿郡恶名昭彰、吸髓吮血的贪官,被两名魁伟如山的黄巾力士死死按在古老的祭坛之上。 如同献给新纪元的祭品。 符沟壑,渴望著觉醒的献祭。 “大贤良师,饶命、饶命——” 官吏在不断叫喊,双腿颤慄发抖,似乎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无人理会他的声音。 大贤良师张角,双目如电,穿透尘寰,口中真言化作实质的波纹,震盪空气。 九节杖猛然挥向天际,仿佛要击碎那腐朽的“苍天”。 “黄天在上,承汝之志,代天行道! 以此不仁之血,祭我煌煌大道,诛此巨蠹,以做天下! 斩—” 寒光一闪,惊鸿掠空! 污吏头颅飞起,炽热的鲜血如赤龙般喷涌,精准地浇灌在祭坛玄奥的符文之上。 那符文如同饥渴的活物,贪婪地吮吸著这不义的鲜血。 骤然爆发出妖异而神圣的赤红光芒,直衝云霄,与初升的朝阳爭辉! 仿佛冥冥之中,黄天应允了这场神圣的审判。 “天公將军!天公將军!天公將军—!!!” 山崩海啸的狂呼,不再是凡俗的吶喊,而是信仰的洪流,匯聚成大地的脉搏。 声浪席捲,巨鹿城为之震颤! 张角沐浴在血光与金光之中,声音如同黄钟大吕,响彻寰宇,宣告著旧时代的终结: “吾,张角,承黄天意志,代天宣化! 自今日始,为天公將军』。 吾弟张宝,为地公將军”。 吾弟张梁,为人公將军”。 统率尔等,诛无道,扫乾坤,立我黄天盛世!” “天公!地公!公!黄天当!!” 狂潮席捲,再无阻挡。 黄色的怒涛,瞬间吞噬了冀州平原。 黄巾如燎原之火,咆哮著冲向象徵压迫的官府衙门,豪强堡垒,囤积民脂的官仓。 黄布为旗,黄布为巾,目之所及,天地皆是明黄色。 这一抹明黄,便是改天换地之宣! 魏郡郡冶—鄴城。 城头,血色残阳。 冀州刺骨的寒风卷著沙砾,抽打在守城郡兵王校尉布满血污的脸上。 他拄著崩了口的长刀,粗重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扯动著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脚下的城墙砖石滚烫不是日光。 是黄巾军一轮又一轮拋射,浸透了火油的箭矢留下的余烬,混杂著黏稠发黑的血浆,踩上去发出令人作呕的“噗嗤”声。 就在昨日,鄴城还是冀州腹地一座固若金汤的坚城。 而此刻,它如同惊涛骇浪中即將倾覆的孤舟。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那山呼海啸般的吶喊,再一次从城下无边无际的人潮中炸响。 不再是模糊的喧囂,而是无数个底层百姓共同发出的吶喊,足以撕裂灵魂的怒吼! 声浪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撞在摇摇欲坠的城墙上,震得王校尉脚下不稳。 他强撑著探出垛口,只一眼,便如坠冰窟。 黄巾! 漫天遍地的明黄色,如同黄烈焰,从远处席捲而来。 目之所及,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一抹亮色。 鄴城城外,平原、沟壑、残破的营垒—.一切都被那汹涌的黄色狂潮彻底淹没! 那不是军队。 那是从地狱深处喷涌而出的、裹挟著无尽怒火与狂信的黄色怒海。 数以万计的头颅,缠裹著粗糙的黄布,匯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翻滚咆哮的黄色怒涛。 他们手中的武器简陋得可笑锈蚀的锄头,磨尖的木棍,削薄的柴刀。 甚至只是燃烧的、噼啪作响的粗大树於。 然而,正是这卑微的,被苍天遗忘的武器,此刻却匯聚成一股焚灭一切旧秩序的滔天烈,黄巾!黄巾!漫天的黄巾! 王校尉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 他看到那些面黄肌瘦、衣衫槛褸的农夫,眼中燃烧著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火焰那是对“苍天”刻骨的仇恨,对“黄天”近乎癲狂的信仰! 他们踩著同伴层层叠叠,尚未冷却的尸体。 像不知疲倦的蚁群,用血肉之躯撞击著城门,攀爬著残破的云梯。 一架云梯被滚油浇下,瞬间化作火梯,十几个燃烧的人形惨嚎著坠落。 但下一秒。 又有更多顶著简陋木盾的黄巾身影,撕吼著填补上来。 死亡,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只化为燃料,让那黄色的烈焰烧得更旺! “顶住!放箭!滚木礌石!” 王校尉的嘶吼在震天的“黄天当立”声中,微弱得如同蚊蚋。 他身边的士兵,眼神早已涣散。 只剩下本能的麻木挥砍。 一个年轻士兵被爬上垛口的黄巾力士用草叉捅穿了腹部。 他死死抓住那沾满自己肠液的叉柄。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的仍是对方额头上那片刺目的,主宰了生死的顏色,仿佛是新天的意志,降临了人间! 轰隆一声比雷霆更沉闷、更绝望的巨响从南门方向传来。 紧接著。 是潮水般涌入的、更加狂暴的黄色怒涛和震耳欲聋的欢呼。 “南门破了,神上使破城了,冰冷的绝望瞬间攫紧了王賁的心臟。。 鄴城,完了! 这座冀州的重镇,改换了新天。 数日前巨鹿陷落,他尚存侥倖。 但此刻,面对这吞噬一切的黄海,他明白了: 这绝非寻常叛乱,这是席捲天地、改朝换命的燎原之火! 是四百年汉祚崩解前,那场註定载入史册的、由亿万苍生共同演绎的最后一舞!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耳畔却异常清晰地响起更多噩耗。 如同来自八荒的丧钟,伴隨著那无处不在的黄色,深深烙入他濒死的脑海:他仿佛看到那座古老城池的城楼上,玄黄道袍的身影如神临世,九节杖指天。 贪官污吏的头颅飞起,滚烫的鲜血点燃了祭坛,也点燃了百万信眾眼中焚尽一切的烈焰。 “天公將军”的吶喊声,是这场黄天烈焰的起点! 第71章 八州俱反!攻城! 第71章 八州俱反!攻城! 巨鹿的血光未散,祭坛的符文犹自灼烫。 那抹席捲冀州的明黄已如燎原野火,轰然烧向大汉腹心。 潁川,阳翟。 此地乃洛阳屏障,官道辐輳。 也是潁川的郡治。 三月末的风本该温煦,此刻却裹著浓烟与焦糊气息,抽打著残破的城垣。 城外,是无边无际的黄潮。 波才,这位被张角亲封的颖川渠帅,佇立在一辆由耕牛拉动的简陋高台上,额间黄巾猎猎。 他目光如鹰隼,扫过城头惊慌的汉军旌旗。 “苍天食人肉,黄天赐粟米。”波才的声音並不洪亮,却穿透喧囂,点燃了无数张枯槁面容下的火焰,“破此城,粮仓尽开,黄天佑我等飢肠。” 回应他的是海啸般的嘶吼。 没有精良的云梯,只有无数架绑扎著树枝、门板的粗糙长梯。 黄巾士卒口衔短刀,背负土袋,顶著城头泼下的滚油和稀疏箭雨,如蚁附膻,向上攀爬。 尸体层层叠叠,將城墙根染成酱色,后续者踏著温热躯骸,眼中只有城头。 “火!”波才猛然挥手。 几十个背负陶罐的力士衝出阵列,將罐中黑稠的火油奋力掷向城楼与城门。 紧隨其后,千百支裹著油布的火箭,带著悽厉尖啸,划过黄昏晦暗的天空,如流星火雨般钉入城墙! “轰” 烈焰腾空而起,贪婪舔舐著乾燥的木质城楼与门揆。 浓烟滚滚,遮蔽了城头守军绝望的脸。 汉军旗帜在火光中扭曲、捲曲,最终化作飘散的黑蝶,带著四百年汉家威仪最后的残影,坠入血与火的深渊。 阳翟,这洛阳东面最后的铁壁,在黄巾以血肉和烈火浇铸的意志前,轰然洞开。 南阳,新野。 风已带了燥热。 南阳新野,城墙高厚,本是雄城。 此刻却被一片更庞大、更狂热的明黄色围得水泄不通。 城下,一面巨大的“神上使”杏黄旗在风中狂舞。 旗下,张曼成精赤上身。 古铜色的皮肤布满汗水与血污,虬结的肌肉賁张,他手中一柄沾满凝血与碎骨的斩马刀,刀尖直指城楼。 “看见了吗?汉家的鹰犬!”张曼成声如巨雷,压过震天的吶喊,“这城,这粮,本就是我们的血汗!黄天在上,今日必破此笼!“ 他猛地將刀插在地上,张开双臂,如同拥抱即將降临的神跡。 身后,无数黄巾信眾隨著他癲狂的节奏起伏跪拜,口中诵念著含混而炽热的经文,匯成一股撼动大地的洪流。 信仰的狂热在每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足以熔化恐惧。 “攻城!” 张曼成拔出长刀,第一个冲向城墙。 没有战术,没有阵型。 只有最原始、最暴烈的衝击。 黄巾士卒抬著连夜砍伐巨木製成的简陋撞车。 在箭雨和擂石中,喊著同一个调子,用血肉之躯推动著巨木,一次又一次地、不顾一切地撞向厚重的城门! 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如大地心跳的巨响,城门在呻吟中裂开更大的缝隙。 城墙上的守军听著,脸色渐渐惨白下去。 轰!轰!轰! 不断的轰击,让守军的心剧烈跳动著。 咔~ 终於,木质的城门被撞开了一条裂缝,然后便是不可遏制的全面崩溃,城门洞开,漫天的黄巾顏色没入守军的眼帘。 他们迎来了最后的绝唱。 张曼成狂吼著,如猛虎般率先杀入,斩马刀捲起腥风血雨。 黄潮瞬间涌入城门甬道,与仓促结阵的汉军精锐撞在一起。 刀剑入肉声、骨骼碎裂声、垂死惨嚎声瞬间塞满了狭窄的空间,粘稠的血浆在脚下肆意流淌,每一步都踏在温热滑腻之上。 张曼成浑身浴血,状如疯魔。 踏著敌我交叠的尸体,一步步杀向象徵郡守权威的府衙。 宛城,这座富庶的荆襄门户,在“神上使”癲狂的信仰与汉家精锐最后的血勇碰撞中,被彻底染红。 汝南,葛陂。 这里没有坚城巨垒,只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因战乱、饥荒而荒芜的村落。 彭脱,这位汝南黄巾渠帅,更像一个沉默寡言的农夫。 他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望著眼前的人潮。 那已非军队,而是由无数绝望的流民匯聚成的、缓慢移动的黄色泥石流。 衣衫槛褸、面黄肌瘦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他们大多没有武器,只有削尖的竹竿、生锈的柴刀、甚至只是紧紧攥在手中的石块。 额头上那块简陋的黄布,是唯一的標识,也是唯一的希望。 他们拖家带口,推著吱呀作响的独轮车,车上堆著破旧的被褥和嗷嗷待哺的婴孩。 眼中没有张曼成的狂热,只有深不见底的麻木,以及对活下去最卑微、最执拗的渴望。 飢饿像无形的鞭子,驱赶著他们匯入这黄色的洪流。 “跟著黄天,有活路,”彭脱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人群,“打坞堡,分粮!” 没有激昂的动员,只有最朴素的生存召唤。 黄色的洪流开始加速,涌向视野中那些豪强地主盘踞、囤积著救命粮食的坚固坞堡。 简陋的梯子搭上土墙,无数双枯瘦的手扒著墙缝向上攀爬。 石块、竹矛、燃烧的草捆从墙头掷下,不断有人惨叫著跌落。 然而后面的人依旧麻木地涌上,踩著同伴的躯体,用身体去消耗守堡者的力气和箭矢。 一个坞堡被攻破,囤积的粮食暴露出来,短暂的欢呼后是疯狂的爭抢,旋即又被更大的洪流裹挟著,涌向下一个目標。 彭脱沉默地看著,这片土地上的流民正以最原始、最悲壮的方式,將自己的血肉和绝望,化作啃噬汉家根基的洪流。 幽州,渔阳塞。 五月的风掠过燕山,依旧带著塞外的凛冽。 残阳如血,泼洒在辽阔而荒凉的边地上。 这里没有明黄的潮水,只有一片肃杀的黑。 张纯,这位野心勃勃的前中山国相,身著乌黑铁甲,跨坐在高大的幽州战马上。 他身后,不再是衣衫襤褸的农夫,而是数千剽悍的乌桓突骑与同样被朝廷苛政逼得走投无路的边地汉军叛卒。 刀枪如林,甲冑幽暗,战马不安地喷著响鼻。 “汉室无道,边民何辜。” 张纯的声音冷硬如铁,迴荡在旷野。 “吾等戍边流血,却饥寒交迫。朝廷视我等如猪狗,今当自取之!”他猛地拔出腰间环首刀,寒光映著落日余暉,“隨我,踏平蓟城,取我等应得之物。” “呜嗬!” 回应他的是乌桓骑兵野性的嚎叫,还有黄巾士卒压抑已久的怒吼。 铁蹄骤然启动,由缓至疾。 如同骤然崩裂的黑色山洪,裹挟著碾碎一切的气势,向著南方那座象徵汉家幽州权威的蓟城席捲而去。 沉重的马蹄践踏著青黄不接的草地,扬起遮天蔽日的烟尘,与中原腹地那汹涌的黄潮遥相呼应。 边地的怒火,裹挟著异族的铁蹄,正成为压向摇摇欲坠汉帝国的另一股毁灭性力量。 帝国北疆的落日,在这支黑色铁流的践踏下,仿佛也碎成了千万片。 天下十三州,八州俱反! 这不是散兵游勇的骚动,这是天命所归的狂澜。 是张角以太平道为经络,將八州三十六方千万黎庶积压百年的怒火与绝望,精准地匯聚、点燃。 这鄴城城下吞一切的黄色怒海。 不过是那两只由张角亲手编织、遮天蔽日的“黄天之翼”上,一根微不足道的翎羽。 张梁的铁蹄踏破河內,兵锋直抵孟津。 浑浊的黄河水倒映著玄黄旌旗。 洛阳北门,危在旦夕! 波才、张曼成的洪流碾过颖川、汝南,兵锋如烧红的烙铁,直抵轩辕关、大谷关! 洛阳东南的最后屏障,在黄色巨浪的拍打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王賁最后的目光,艰难地越过城下翻腾的黄色人海,绝望地投向洛阳的方向。 那里,是整个腐朽帝国的中枢,也是这焚世烈焰的终极目標。 他仿佛看到。 那两只由八州烽火、百万黄巾组成的黄天之翼。 正带著宿命的呼啸,从北、南、东三个方向,以无可阻挡的钳形之势,向著那座象徵著“苍天”腐朽的都城—狠狠合拢! 要將它,连同它所代表的四百年旧秩序,彻底焚为灰烬。 “黄——黄巾——” 他喃喃著,身体的力量隨著最后一口带著铁锈味的喘息彻底流逝。 视野被那吞噬一切的黄色完全占据。 在意识沉入永恆的黑暗前。 他最后感知到的,是无数双穿著草鞋、踏著破履、甚至赤著皱裂双脚的脚掌,踩踏过他倒下的身躯。 向著城池深处,向著洛阳,向著“黄天”。 狂奔而去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匯成一片淹没世界的、震耳欲聋的黄色雷鸣。 黄巾!黄巾! 这广宗城头倒下的最后一点“苍天”余烬,不过是那席捲大汉、焚尽八荒的燎原烈焰中,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 黄天当立,烈焰已燃! 这乾坤,註定要被这片灼目的黄,彻底改写。 以八州为舞台。 千万生民登台,带著无与伦比、前所未有的规模,以焚天之怒为鼓点,已轰然开场。 这是汉末的最后一舞! 第72章 灵帝(加更,求订阅) 第72章 灵帝(加更,求订阅) 三月的洛阳。 没有杨柳抽新,宫苑飞,午后的天色沉得格外异样,铅灰色的厚云死死压著连绵的宫闕飞檐,透不进一丝活气。 长乐宫深处。 椒房殿內,瀰漫著浓郁到发腻的甜香,那是西域进贡的蔻丹汁被捣碎、熬煮后散发出的气味。 汉帝刘宏斜倚在锦缎堆叠的软榻上,赤著双足。 一个身姿窈窕的宫女正跪伏在榻前。 小心翼翼地用细小的银簪,蘸取白玉碗中鲜艷欲滴的蔻丹汁,一点点涂抹在他略显苍白的脚趾甲上。 那抹朱红,在殿內烛映照下,竞透出几分妖异。 “陛下,”宫女的声音带著一丝討好,“这色儿染在龙趾上,可比那殿外的牡丹还要明艷呢。” 刘宏懒洋洋地“嗯”7一声。 眼皮未抬。 目光只落在自己正被染红的趾尖,仿佛那是天下最紧要的珍宝。 殿角鎏金兽炉里吐出裊裊青烟,空气沉滯得让人昏昏欲睡。 殿外。 一阵急促得近乎踉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慵懒的沉静。 那脚步声带著铁甲的鏗鏘,沉重地敲击在殿外的青砖上,更敲在殿內侍立宦官们骤然绷紧的心弦上。 “陛下,陛下,巨鹿——巨鹿八百里加急军报!” 一个身披风尘、甲冑染泥的信使几乎是扑倒在殿门外冰冷光滑的丹墀上。 他声音嘶哑破裂,带著长途奔袭耗尽的最后气力。 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惶! 刘宏终於抬了抬眼,眉头不耐烦地蹙起,像被扰了清梦。 “又是何事?” 他拖长了调子,带著宿醉未醒般的慵懒和一丝被打扰的薄怒。 “莫非又是哪个边郡太守,为求升迁,谎报军功?抑或是那群刁民,聚眾闹餉?” 他甚至还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自认洞悉世情的、略带讥讽的轻笑: “张常侍,替朕瞧瞧,这次又是何处报来的“祥瑞”?” 侍立在御榻旁的大长秋、中常侍张让连忙躬身。 那张白净无须的脸上,习惯性地堆起諂媚的笑容,应道:“陛下圣明,定是下面的人小题大做了。” 他快步趋至殿门,从信使颤抖的手中接过那份用层层油布包裹、火漆密封,沾满了泥泞的军报捲筒。 入手沉甸甸的,带著一股铁锈和汗水的腥气。 张让熟练地用小刀划开封漆,取出里面被浸染得边缘发黑的帛书。 他展开帛书,目光扫过那上面墨色淋漓的字跡,脸上的笑容如同冰面上的裂纹,瞬间凝固。 那张白净的麵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拿著帛书的手指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连带那薄薄的帛书也发出簌簌的哀鸣。 “陛—陛下—.”张让的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子,声音乾涩扭曲,几乎不成调子,“巨鹿—张角—妖贼—反了!” “嗯?” 刘宏的脚趾甲刚染好一半,宫女的手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嚇得一抖,一点鲜红的蔻丹滴落在他脚背上,如同溅开一滴血珠。 他却浑然未觉,只是不耐烦地加重了语气,“反了?不就是几个装神弄鬼的方士,纠合些愚民,又能翻起什么浪来?张常侍,你也跟著一惊一乍作甚?” 这一幕,似乎在不久前发生过。 “陛下,不——不是啊!” 张让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破了殿內凝滯的空气,带著哭腔。 他看到里面的內容,心中立刻止不住的跳动。 “太平道妖贼张角、张宝,以及张梁三兄弟,假託神諭,一夜之间聚眾—聚眾数十万。头裹黄巾,在各地贴上“甲子』標识,號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巨鹿郡城已陷,贼势——贼势如燎原野火,席捲冀州!” 他念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旋即双手將那染血的帛书高高举过头顶,身子瑟瑟发抖,像是捧著一块烧红的烙铁。 “数十万?黄巾?” 刘宏脸上的慵懒和讥讽瞬间被惊愕撕碎。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染著半红蔻丹的脚下意识地踩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那点红痕刺目得滑稽。 “胡言乱语!”他厉声喝道,但声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暴露了內心骤然升起的寒意,“速速呈上来!” 帛书被宦官颤抖著捧到御前。 刘宏一把抓过,目光急急扫过。 那帛书上的字跡狂乱而狰狞,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 “—贼首张角,妖言惑眾,聚蚁附之眾数十万,皆裹黄巾为號—巨鹿失守—·贼分三路,渠帅波才已潜渡黄河,图谋洛阳! 旬日之间,贼骑所向,鄴城、广宗、清河冀州七郡二十八县相继陷落! 烽燧尽燃,告急文书雪片而来!贼锋所及,官军望风披靡,吏民奔窜如潮—社稷危殆,悬於一线! 乞陛下速发天兵,救黎庶於倒悬” “哐当!” 白玉碗从宫女手中滑落,摔在金砖上,碎裂成片,鲜红的蔻丹汁如同粘稠的血液,四下进溅,染红了刘宏赤裸的脚踝,也染红了碎裂的玉片。 宫女嚇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筛糠般抖著。 殿內死寂一片。 方才还薰风暖香的空气,此刻仿佛凝固成了冰。 吸一口,便刺得肺腑生疼。 侍立的宫女宦官们个个面无人色,屏住了呼吸,恨不得將自己缩进殿柱的阴影里。 只有张让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七郡——二十八县,旬日——” 轰! 刘宏喃喃地重复著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口。 他捏著帛书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原先那轻桃的笑意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巨大恐惧攫住的茫然和僵硬。 数月之前,他还诛杀了上千黄巾贼寇,將马元义车裂,甚至下令通缉张角。 可没过多久,这小的黄巾之贼,竟能够席捲八州之地。 刘宏有些慌乱。 身为天子,竟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风暴,似乎在向洛阳袭来。 他强自镇定,但却几平是用怒吼一般的声音,道: “给我召集群臣——商討,不——肃清逆贼妖道!“ > 第73章 连连告急 第73章 连连告急 德阳殿中。 巨大的鎏金铜柱支撑著空旷得令人心慌的殿宇。 龙椅上,年轻的汉灵帝刘宏,脸色苍白如纸。 宽大的冕服套在他瘦削的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殿下侍立的那一排排朱衣紫綬,平日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袞袞诸公。 大將军何进。 这位屠户出身,靠妹妹何皇后的裙带登上高位的国舅爷。 此刻,一张粗豪的大脸涨成了猪肝色。 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喉头滚动,却硬是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只有粗重的、 野兽般的喘息从他鼻孔里喷出。 更多的公卿大臣,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脸色灰败,眼神空洞,身体僵硬得如同庙里的泥塑木偶。 八州之地,黄巾起义的消息传来。 震动了整个洛阳。 不同於以往,兴起於某一县郡,甚至是某一州的叛乱起义。 太平道旬日之间,席捲八州,宛若一股超级风暴,向整个大汉朝廷扑来。 南阳、汝南、颖川等富庶要害之地都被波及、沦陷,若是那黄巾“反贼”向洛阳合拢过来,那·就连刘宏都不敢想像,帝都有沦落的风险! 殿內瀰漫开一股绝望的、令人窒息的死气,仿佛末日已然降临。 “说话!” 刘宏猛地將手中染血的帛书狠狠摜在御案之上。 那沉重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大殿中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所有人心头一跳。 黄巾起义带来的压力,令这位喜爱西园戏驴,打造千人美女“裸泳”馆的帝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仿佛下一刻,大汉帝国就要被一群他昔日口中的“反贼”攻下。 盛怒之下,刘宏的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 他手指颤抖,指向御案之下的群臣: “平日里尔等不是口若悬河,满腹韜略吗?不是爭著给朕献计如何多卖几个太守、县令的官位充盈国库吗?” “如今妖贼作乱,旬席捲七郡!烽照天!尔等尔等竟成了哑巴?!” 一声声咆哮在空旷的大殿中迴荡。 撞在冰冷的墙壁和樑柱上,却只激起一片更加深重的死寂。 那些华贵的朱紫袍服,在惨澹的光线下,仿佛褪尽了所有顏色,只余下土灰般的败亡气息。 无人敢应声,无人敢抬头迎视皇帝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 恐惧,如同冰冷粘稠的墨汁,浸透了每一个人的骨髓。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死寂中,一个清朗而沉凝的声音,如同穿破厚重阴云的一道微光,在殿角响起: “陛下!” 眾人惊愕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声音来处。 只见太尉杨赐从前列,缓缓跛步,越眾而出。 他官服整肃,面容清癯,眼神在满殿的灰败中显得异常明亮锐利,直视著丹陛之上已近失態的帝王。 “杨师,有何见?” 刘宏见到杨赐站出来,终於露出一丝喜色。 他清楚记得,杨赐屡次在自己面前提及过张角与太平道等,要提前清剿、分化离间黄巾贼寇,肃清太平道信徒,可惜,他没有听。 勿谓言之不预也! 此刻,这位陛下心中隱隱有些悔不当初。 若是一开始就听取了杨师的真知灼见,也不至於迎来如今这种糟糕透顶的局面。 德阳殿诸多重臣將目光纷纷投向这位太尉大人。 杨赐挺身而出,让一眾大臣心底升起了一丝希望。 就连刘宏,也带著期盼的目光。 “当务之急,应是命左右羽林五营士屯於都亭,整点武器,镇守京师。同时自函谷关、大谷、广城、伊闕、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各京都关口,设置都尉驻防。然后下詔各地严防,命各州郡准备作战、训练士兵,整点武器,召集义军,对抗黄巾反贼。“ 何进也像是被杨赐的话刺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粗声吼道:“对,陛下。当务之急是立刻调兵,杀光那些裹黄巾的泥腿子,把他们的人头筑成京观,看谁还敢造反!“ 他挥舞著粗壮的胳膊,唾沫星子横飞。 杨赐昂然,目光如电扫过张让和何进,正要再次开口,殿外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喧譁。 “报八百里加急!南阳宛城急报!” “报—冀州鄴城急报!” “报—青州济南郡急报!” 三名风尘僕僕、盔歪甲斜的信使几乎是同时连滚带爬地衝上殿前丹墀。 嘶哑的吼声一声比一声悽厉绝望。 如同三道催命的符咒,接连砸入这死寂而混乱的朝堂。 “南阳宛城失守!太守褚贡战死!贼渠波才引数万黄巾攻破四门!城中城中灾民尽起响应,內外夹攻,守军顷刻溃散!“ “冀州鄴城陷落!贼首张梁亲率妖兵,作法兴风,城头守军大乱!贼眾蚁附登城,刺史—刺史仓皇北遁!” “青州济南郡告急!管亥、张曼成两部贼眾合流,號称十万,裹挟流民无数,如蝗虫过境!郡兵寡不敌眾,郡治歷城旦夕可破!求援!求援啊陛下!” 三道血淋淋的消息,如同三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大殿的心臟。 每一句都带来一片新的死寂和更深的绝望。 冀州之后,荆州重镇宛城失守! 河北雄城鄴城陷落! 富庶的青州亦告急! 那燎原的野火,已非一州一郡之祸,而是真正烧向了帝国的腹心。 殿內公卿大臣中,终於有人承受不住这接连而至的恐怖消息,身体晃了晃,双眼翻白,竟直挺挺地昏厥过去。 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这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却无人顾得上理会。 刘宏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他死死抓住御案的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支撑著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眼前阵阵发。 那三道信使染血的战袍,杨赐清亮却刺耳的諫言,还有张让与何进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容,群臣百官迴荡在德阳殿中悽厉的喊声。 所有的声音和景象都在他脑中疯狂地旋转搅动,直至轰鸣。 “啊” 第74章 朝廷的应对 第74章 朝廷的应对 一声混杂著无尽恐惧和狂暴怒火的嘶吼,终於从刘宏的胸腔深处炸裂而出。 他猛地抽出御座旁悬掛的、象徵著天子威权的鎏金宝剑。 寒光乍现! 剑锋並非指向殿下任何人,而是带著他全部的惊惶与暴怒,狠狠劈向御案旁那盏一人高的青铜仙鹤衔芝宫灯。 “鏘—啷!!!”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坚固的青铜灯柱应声被斩断。 沉重的灯盏连同里面燃烧的巨烛轰然倾倒,滚烫的烛油,燃烧的火焰,轰然泼洒在金砖地面,还有一旁堆积的奏疏上。 轰! 火苗瞬间窜起,舔舐著丝帛、竹简,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和焦糊的气味。 浓烟顷刻间瀰漫开来。 “发兵!给朕发兵!!” 刘宏双手拄著长剑,剑尖深深刺入金砖的缝隙,支撑著他剧烈颤抖的身体。 此时,这位天子双目赤红,如同濒死的困兽。 对著满殿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群臣。 刘宏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调集天下兵马,给朕剿!剿灭那些黄巾妖贼,一个不留,朕要他们的头,要他们的头筑成山!” 浓烟滚滚,遮蔽了殿內华丽的藻井彩绘。 那呛人的气味中,混杂著焦糊、血腥,还有那昂贵的香料。 一种难以言喻的,帝国根基腐朽溃烂的气息瀰漫开来。 就在这混乱绝望的时刻,一个沉稳如山的声音穿透浓烟和喧囂,清晰地响起“皇甫嵩,请旨出征!愿为陛下,荡平妖氛!” 北军校尉、议郎曹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混乱的朝堂和暴怒的君王。 最后落在挺身而出的皇甫嵩身上。 眼底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锐利光芒一闪而逝。 皇甫嵩主动率兵,要镇压黄反贼,令刘宏大喜过望。 但隨之而来的却是,这位左中郎將要求解除党禁,拿出皇宫钱財及西园良马赠给军士,提升士气。 这一举动,无疑是动了他的命根子。 让刘宏纠结不已。 党禁之祸犹在眼前,张让等宦官集团的態度也让他有些犹豫。 不过这时,中常侍吕强却站了出来,对刘宏上言:“党錮久积,若与黄巾合谋,悔之无救。” 此言振聋发聵。 而后太尉杨赐、右中郎將朱售、諫议大夫刘陶等人力臣上諫,纷纷要求解除党禁,召集天下兵马,征討逆贼黄巾。 这才终於让这位汉灵帝立刻下定了决心。 对於皇甫嵩的提案一一接纳。 隨后的日子里便大赦党人,发还各徙徒,甚至还要求各公卿捐出马、弩,推举眾將领的子孙,甚至是民间有才干的人到公车署接受面试。 希望为朝廷广纳英才。 另一方面。 经过朝廷议论,眾臣群策群力。 刘宏开始安排发精兵镇压各地乱事。 三月,戊申。 以河南尹何进,也就是刘宏的大舅哥,奉为大將军,封“慎候”,率左右羽林、五营营士在都亭驻扎,修理器械,构建起洛阳的城防体系。 同时,派遣一批都尉到函谷关、太谷、广成等八关,守住外围要塞,堵住黄巾军进犯洛阳城的几个口子。 各地豪强土地兼併,前阵子的“西园卖官”虽然充实了空虚的国库,但是军备废弛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 考虑到京师守备力量有限,刘宏直接下詔命令各州郡自行抵御黄巾军进攻。 並且,允许地方徵召、训练军队。 此举大大缓解了洛阳火烧眉毛的危局,却埋下了巨大隱患。 为地方军阀割据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当然,如果不解决黄巾军,大汉朝廷能否存续还是两说,刘宏自然不会考虑这些。 此时,黄巾军主力主要聚集在巨鹿、颖川、南阳三地。 太平道已经从巨鹿向西南,从潁川向西,从南阳向北,三个方向牢牢包围了洛阳。 加之鄴城近在咫尺。 可以说,若不是唐周背叛,导致马元义身死。 若是此刻有洛阳黄巾力量的响应,加上中常侍封諝和徐奉作內应,或许,黄巾军离成功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刘宏也明白这一点。 洛阳不能被动防御,否则,都城只能在黄巾军的铁壁合围之中慢性死亡。 与其指望各地勤王,不如集中手中兵力,拼死一战。 如此。 刘宏拜北中郎將卢植为帅,乌桓中郎將宗员为副帅,二人率北军五校士负责北方战线,前往冀州巨鹿,与张角的黄巾军主力周旋。 同时,又命皇甫嵩及朱售各领一军。 控制五校、三河骑士,以及临时募来的精兵勇士共四万多人,討伐洛阳附近威胁最大的潁川一带的黄巾军。 这时,朱儁也上表招募下邳的孙坚为佐军司马。 带同乡里少年及募得各商旅和淮水、泗水精兵,共千多人出发与朱儁军联军o 虽然黄巾起义打了东汉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这个帝国百年的底蕴仍在,名將与能人无数,在极短的时间內就安排了应对之策。 准备一举肃清天下黄巾反贼。 当然了,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接下来究竟会发展成何种局势。 而此时,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黄起义叛乱,数十万眾席捲八州之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中原大地。 鄴城的烽烟尚未散尽。 那面插上城头,浸透血污的黄色大纛,便已化作最刺眼的信號,以燎原之势,点燃了帝国的神经末梢! “黄巾,八州俱反!贼首张角,僭號天公將军』,巨鹿、广宗已陷!波才席捲潁川!张曼成兵围宛城!程远志、邓茂踏破边关!贼锋··贼锋已逼孟津、 轩辕关!洛阳告急!!” 驛马如流星,带著染血的羽檄,踏碎了州郡官道上虚假的平静。 信使嘶哑的吼声,像淬了毒的冰锥,每一声都狠狠扎进大汉的心臟。 “苍天已死,黄天当。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流传天下十三州的讖纬,终於来到了现实,化作血淋淋、铺天盖地的现实。 黄巾! 这两个字,如同瘟疫,伴隨著羽檄上那抹刺目的黄渍,瞬间传遍了大汉的每一寸疆土,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 第75章 天下震动 第75章 天下震动 冀州,渤海郡。 太守府內,袁绍面沉如水。 这位出身四世三公、名满天下的贵公子,此刻正负手立於窗前,眺望著並非渤海,而是巨鹿、广宗的方向。羽檄的內容早已烂熟於心。 他俊朗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惊慌,只有一种深沉的凝重和——算计。 ”本初兄,黄巾势大,八州糜烂,朝廷恐无力制之啊!“ 身边的心腹谋士许攸,声音带著忧虑,更有一丝暗示。 袁绍缓缓转过身,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象徵著家世荣耀的玉佩。 “许子远,你说得对。朝廷?哼,卖官的朝廷,阉宦当道的朝廷,能靠得住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黄巾,不过表面的疥癣之疾,真正的大患,在於这乱世开启后的权力真空一· 速速联络各州郡袁氏故吏门生,尤其是汝南、南阳宗族!募集私兵,囤积粮草!这勤王之功,我袁本初要爭!这河北之地——“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望向北方幽并方向,那里,黄巾与边军胡骑搅作一团。 乱世,正是门阀重新划分天下的棋盘! 那铺天盖地的明黄色,在他眼中,成了扫清障碍、凸显袁氏这棵“大树”的背景色。 幽州,涿郡。 市集的喧囂掩盖不住一股暗流涌动。 一个身长七尺五寸、面如冠玉的汉子,此刻並未守在摊前,而是在自家简陋的院中,手指翻飞,熟练地编织著一领草蓆。 他眉头微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院中,一个豹头环眼、燕頷虎鬚的黑脸大汉正百无聊赖地啃著胡饼,不时用蒲扇般的大手拍打著恼人的蚊蝇。 另一个面如重枣、长髯飘拂的汉子则抱臂倚在门框,凤目微眯,似在养神, 但眉宇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 他们以及闻声聚拢过来的简雍、牵招等人,皆是刘备在逐郡结交的豪杰壮士。 因感佩其志向与为人,甘愿率其部属追隨左右。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惶急的议论声由远及近: “——巨鹿广宗都陷了!潁川、南阳遍地烽火!黄巾妖贼围了宛城,前锋都逼近洛阳门户了,八州俱反,完了,这世道完了!“ 刘备手中的蔑条“啪”地一声绷断。 他猛地抬头,那双素来温和仁厚的眼眸中,瞬间爆射出灼热的光芒。 “黄巾——八州俱反——社稷危殆!!” 他低声自语,身体因心潮澎湃而微微前倾。 “大哥,”张飞扔掉胡饼,豁然起身,环眼怒睁,声如洪钟,“怕他个鸟, 正好杀贼报国,俺这身筋骨,閒得都要生锈了。“ 关羽缓缓睁开丹凤眼,长髯无风自动。 他锐利的目光如电扫过眾人:“乱世烽烟起,正是英雄用命之时。大哥,拯民水火,匡扶汉室,此其时也。“ 语气沉静,却字字千钧,透著斩钉截铁的决心。 刘备深吸一口气,丟下手中未完成的草蓆,霍然站起。 他望向郡府方向,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恰在此时,急促的铜锣声和差役的吆喝声穿透市井嘈杂,清晰地传来: “朝廷詔令:討伐黄巾,校尉邹靖奉旨募兵,凡我涿郡忠勇之士,速至校场应募,杀贼报国,在此一举!“ 刘备眼中再无丝毫犹豫。 他环视身边这群同生共死的伙伴一关羽、张飞、简雍、牵招,以及他们麾下的乡勇部曲。 看著眾人眼中激动的神色,深吸一口气。 旋即朗声道: “国家蒙难,黎民倒悬。吾等既为汉室子民,岂能坐视?速速整备兵器马匹,隨我投奔邹校尉军前效力。此正吾辈建功立业,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之时。” 那席捲八州的黄巾狂潮。 对天下百姓来说,是斩向汉室朝廷兵戈之祸。 於他而言,却是一个巨大的契机。 一个足以撕破出身寒微之茧,让“汉室宗亲”之名真正踏上歷史舞台的契机! 并州。 董卓军帐。 并州刺史、河东太守,手握边军的董卓正撕咬著烤羊腿,络腮鬍须沾满油星。 亲信李儒念完军报。 董卓先是一愣,隨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 “哈哈哈,好!好个张角妖道!干得漂亮,八州同反?逼宫洛阳?哈哈哈!” 他將油腻羊骨狠狠砸地,眼中闪烁著豺狼般的贪婪凶光。 “朝廷那帮穿紫袍的废物,现在知道火烧眉毛了?知道要喊救命了?! 传令!点齐我并州狼骑,磨快刀枪,备足粮草! 这奉詔勤王』的天大功劳,老子董仲颖要定了!“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铺满黄金与权柄、直通帝国权力核心的康庄大道。 黄巾之乱,正是他这头边陲猛虎扑向帝国最肥美血肉的绝佳猎场! 徐州,下邳县。 县衙后堂內,孙坚正擦拭著他那口伴隨他出生入死的古锭刀。 羽檄传来,他动作一顿。 这位以勇烈著称的“江东猛虎”,浓眉紧锁,虎目之中精光暴涨,毫无惧色,只有沸腾的战意! “黄巾妖贼,祸乱天下,竟敢覬覦神都!”孙坚猛地將刀插入案几,刀身嗡鸣。 “朝廷詔令未至,然身为汉吏,保境安民乃分內之责!更遑论社稷危殆!朱治,程普,速速召集部曲乡勇,我等虽暂居下邳,亦当厉兵秣马,隨时——西进勤王,诛杀国贼!“ 他口中的“国贼”,此刻既指黄巾,也隱隱指向那些在乱世中必然跳梁的魑魅魍魎。 那远方的黄色烽烟,点燃了他胸中建功立业的熊熊烈火。 天下,为之巨震! 黄巾的狂潮尚未真正席捲到每一个角落。 但那“八州俱反,锋指洛阳”的消息,已如同最强烈的催化剂,让这个庞大帝国深藏的矛盾和野心,在黄巾顏色刺激之下,轰然爆发! 恐惧在升斗小民中蔓延。 村镇闭户,商旅断绝,谣言四起。 诸侯豪强的野望也在心中疯狂滋长。 不少人开始募私兵,铸刀兵,囤粮草,观风向。 一旦朝廷威信崩塌,自身难保的绝境下,恐怕,这些人也將是插入帝国的锋利匕首。 信任,在这个时代变得脆弱而可疑。 黄巾的烈焰在焚烧,而新的火种,已在四方悄然埋下。 只待这黄色的怒潮稍退,或者被更强大的力量扑灭。 那些蛰伏的梟雄,潜藏的猛虎,正酝酿著另一个新时代的惊雷。 第76章 北军五校 第76章 北军五校 漳水浑浊的波涛拍打著堤岸,裹挟著上游冲刷而下的枯枝败叶,呜咽著向东流去。 河岸以北。 一支沉默的大军正沿著官道蜿蜒前行。 铁甲在暮春惨澹的阳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微光,无数马蹄踏起的烟尘如同低垂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冀中平原之上。 帅旗猎猎,“卢”字在风尘中时隱时现。 北中郎將卢植端坐马上。 他腰背挺直如松,目光越过滚滚烟尘,投向南方那片被黄天旗帜覆盖的土地—巨鹿,张角的心臟。 北军五校士,这支帝国的精锐,此刻却瀰漫著一种压抑的疲惫。 士兵们大多沉默。 除了长途跋涉的辛劳,更深的是一种深深的忧虑。 北军五校,分別是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营。 每营设一个校尉,其他各级军官人数大约是100到128人,士兵则为700人左右。 这样五营人数加起来大约是四千多人。 作为主师,卢植仅是取得了北军五校四五千人中的三分之一,其余的军队朝廷就不管了,全靠自己解决。 而对面的黄巾军號称数十万眾。 他们要面对的是太平道黄巾信徒的灵魂人物,號称“天公將军”的大贤良师张角,冀州更是黄巾主力的盘踞地。 如此兵力悬殊。 纵使五校兵士个个都是帝国精锐,但人数上的巨大差距,看起来令人绝望。 况且他们早有听说,黄巾军个个悍不畏死。 这支由卢植领兵的队伍,他们盔甲下的衣衫已被汗水反覆浸透,又被尘土染成灰黄。 队列中不时响起沉闷的咳嗽声。 气氛有些凝重。 副帅乌桓中郎將宗员策马从旁掠过。 这位常年与塞外胡骑周旋的悍將,此刻眉头紧锁。 他来到卢植身旁,低声道:“大將军,五校士气——不高。沿途所见,十室九空,田地荒芜。黄巾裹挟流民,其势如蝗,我军虽精,然久战必疲,粮秣转运亦愈发艰难。” 卢植没有立刻回答。 他勒住韁绳,战马喷了个响鼻。 他目光扫过路旁一片焦黑的村落废墟。 残垣断壁间,一具被草草掩埋的骸骨手臂突兀地伸出焦土,指骨扭曲地指向灰濛濛的天空。 几只乌鸦聒噪著落在上面。 空气里除了尘土,似乎还残留著淡淡的血腥与焦糊气味。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旁几位校尉耳中:“张角以妖言惑眾,以饥饉驱民为贼。彼等所求,非为苍生,实乃一己之私慾,裹挟万民以填沟壑。 吾等此来,非仅討贼,更为解民倒悬! 传令全军,约束部伍,不得滋扰沿途倖存的百姓。凡有劫掠民財、欺凌妇孺者,军法从事,斩立决!” “末將领命!” 几位校尉心头凛然,肃然抱拳。 卢植治军之严,素来闻名。 他不仅以军法治军,更以儒家的“仁”与“礼”贯穿始终。 每日扎营,必有军正官巡视,宣讲军纪,重申“保境安民”之大义。 晨昏点卯,必亲临各营,勉励士卒,其言必引《春秋》大义,申明討伐无道、匡扶社稷之理。 他深知,面对数十万被狂热裹挟的信徒,单凭刀锋不足以竟全功。 更需在人心上立起一面“仁者之师”的旗帜。 不过,卢植也並非纸上谈兵。 他早年跟隨马融,屡有建树,后来又多次平叛各地起义军,经验丰富。 更重要的是,他身为知名大儒、士族领袖,天下各州皆有闻名。 很快,他便开始发挥自己的巨大號召力,所过之处皆开始募兵。 “传令!”卢植的声音在临时搭建的中军帐內响起,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宗员將军,率本部及越骑营,向西扫荡曲周、平乡诸县黄巾流寇,务必打通与河內郡联繫,確保粮道。屯骑、步兵二营隨我,直取广平!” 命令简洁有力。 副帅宗员抱拳领命,这位常年与胡骑周旋的悍將,眼中燃起战意,没有丝毫质疑。 他深知卢植的战略意图。 以精锐为锋矢,击其薄弱,收拢流散官军,整合地方豪强武装,在运动中壮大自己,同时隔绝巨鹿与外界的联繫。 卢植的巨大名望和“匡扶社稷、解民倒悬”的旗帜,此刻发挥了惊人的效力。 他所过之处,早已被黄巾肆虐得人心惶惶的郡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地方官吏、士族豪强,乃至被黄巾裹挟又逃散的丁壮,纷纷响应。 军报如雪片般飞向中军:“报!广宗豪族高氏,率族兵三百,携粮秣来投!” “报!清河郡尉遣使联络,言其尚有残部八百,愿听中郎將调遣!” “报!故安令携县卒百人及流民壮勇千余,於馆陶加入我军!” “报!平原相刘子平举荐其友刘玄德,率乡勇数十人前来效力!” 帐外,一个身长七尺五寸,耳垂甚大,双臂修长的年轻人。 身披简陋的皮甲,手持双股剑,带著数十名同样装备简陋但神情坚毅的乡勇,肃立等候。 正是涿郡涿县应声来投的刘备刘玄德。 与之一同来投的,还有关羽、张飞等人,皆是绝世猛將。 只待一个契机,便可天下闻名。 卢植闻报,亲自出帐相迎。 看著这个昔日门生眼中闪烁的锐气与忧国忧民之色,还有数位部曲悍將,面露笑意,微微頷首:“玄德,乱世当显忠义,来得正是时候。汝部暂编入步兵营左曲,隨军听调。” 刘备躬身行礼,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备,愿隨恩师,討贼安民!” 有了这些源源不断加入的力量,卢植麾下的兵力迅速膨胀。 虽仍远逊於黄巾主力,却不再是孤军深入。 更重要的是,这些本地力量的加入,极大地缓解了粮秣转运的困难,也提供了宝贵的嚮导和情报。 卢植的军事才能,在冀州平原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行军迅疾如风,用兵却稳如山岳。 面对盘踞在广平、南和等地的黄巾小股主力或流寇,他並不急於决战。 而是先以精骑斥候反覆侦查,摸清敌情,切断其与巨鹿的联繫,形成局部包围。 待其粮尽或军心浮动之时,再以雷霆之势发起攻击。 北军五校的精锐甲士与训练有素的郡国兵、豪强武装配合,如同磐石压卵。 “杀!” 广平城下,卢植亲临督战。 屯骑营的铁甲洪流在强弩掩护下,狠狠地撞向仓促集结的黄巾军阵。 这些黄巾信徒虽悍勇。 但缺乏有效的组织和精良的武器。 在卢植指挥下进退有序、配合嫻熟的官军面前,很快被分割、击溃。 城头上简陋的黄巾旗帜被砍倒,象徵著汉室威仪的玄色旗帜重新升起。 类似的场景,在曲周、平乡、南和等地接连上演。 捷报连连。 卢植的“卢”字帅旗所向披靡,在冀州腹地撕开了一道道血色的裂口,沉重打击了黄巾的外围力量。 极大地振奋了官军士气,也吸引了更多观望者来投。 冀州黄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巨鹿的黄天旗帜,似乎也开始微微摇晃。 第77章 师尊的告诫 第77章 师尊的告诫 卢植。 这位汉末名將、儒坛大家,不失风采。 连克冀州黄巾,大大振奋了朝廷的信心,也为天下心向汉室的士族们打了一剂强心剂。 同时,更是打击了太平道初期贏下的巨大优势。 所谓旬日之间、席捲八州七郡的黄巾烈焰,似乎在冀州这座黄巾大本营,戛然而止。 广宗城。 任外界烽火连天,叫喊声破天,陆离岿然不动,端坐府邸宅院之中。 “老爷,大贤良师败了,您不担心吗?” 一旁的童子好奇道。 作为隨侍在陆离身边最久的人,他可谓是见证了张角从微末出身,成长到如今手握三四十万黄巾信徒的大贤良师。 整个天下都在流传这位“天公將军”的传说。 童子虽从未踏出广宗城,却也见到城中遍地是黄巾所在,更是明白老爷与外界那位大贤良师的关係。 在他的心中,陆离应该很关心太平道的胜负。 毕竟,二人休戚相关,既是师徒,更是太平道诞生的幕后之人。 老爷的神秘,即使是他,也捉摸不透。 “呵呵,”陆离轻轻一笑,端起手边的热茶,抿了一口,缓缓解释道,“一城一地的得失並不重要,卢植率领的五校士兵虽然汉朝精锐,但其人为求稳妥,必不会追求速胜。 而且黄巾之眾远胜朝廷兵士,无法轻易被镇压,这就留给了大贤良师足够的时间。”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我相信,我这徒儿不会令我失望。” 童子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只是他注意到老爷似乎並没有言语中的那般云淡风轻,目光之中——隱含了诸多难以理解的忧虑。 “唉!难道,天意真的不在太平道?” 陆离周身道韵流转,此次出关,他已经踏入了“神游”之境。 他担忧的並不是当前的黄巾局势,卢植胜不了张角,甚至不用张角出手,只要久战不利,朝廷就会派人来问罪。 甚至其后的董卓、朱儁等人,也最终都败了。 真正让陆离忧心的,是那位远在潁川的绝世武將—皇甫嵩。 此人,才是张角的大敌。 “要不要出手!?” 他在思虑,是否要亲自出手,斩杀这个巨大的危险。 如此一来,汉朝便再无人可以制衡张角,或许,这一次,黄巾烈焰可以真正席捲洛阳,太平道改换新天,便指日可待。 不过,自从得知阴长生这类隱藏在暗中的道门高人,以及洛阳那位神秘方士。 陆离心中也有所顾忌。 他若是出手,以修士之能干预天下大势,会不会引来其他连锁反应。 甚至——迎来天罚降临! 他抬头望向高天,踏入“神游”玄关后,对於“天意”规则,隱隱有了更深的感悟。 “如若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无法避免,那贫道——也不得不出手!” 喃喃低语,伴隨著清风,消失於庭院。 与此同时,一道秘密讯息也通过玉符,传到了张角的手中。 “关注潁川波才、南阳张曼成!” 来自陆离的告诫,让大贤良师不由地蹙眉。 卢植的到来,连连击败了冀州各部的黄巾军,张角虽有些惊诧,但还並未感觉到巨大的危机。 他虽希望黄巾信徒能快速取胜,但兵家大事,著急不得。 前期的胜利並未冲昏张角的头脑。 所以在遭遇几番失败后,他就迅速调整了策略,相信凭藉巨鹿大本营,以及庞大的黄巾信徒的优势,抵抗住卢植的攻势不是问题。 到那时,如果陷入持久战,他占据此地,最后贏的人一定是他。 所以张角一点也不著急。 “师尊为何尤其提到这二人,难道,是推算出来什么?” 这则讯息,让他不由地思考起来。 南阳张曼成、潁川波才,是黄巾的另外两大主力。 他知道朝廷派去了朱儁、皇甫嵩这等名將,但是兵力不过四万余眾,远远比不上黄巾军的数量。 按理说,二人必定占据了极大优势。 “看来,张曼成或是波才存在一定的变数,或者——问题出在朱儁、皇甫嵩的身上?” 张角不得不全盘考虑。 一旦颖川或者南阳的黄巾军被击溃,那后果不堪设想,仅凭冀州,很难威胁到洛阳。 太平道的取胜也就无从说起。 想到这里。 张角再次调用法力,眼中闪过一道神芒,以九节藜杖凝聚出一道传讯金虹,没入虚空,传向了千里之外的南阳与潁川。 “噗!” 一口金色的血脉喷出,夹杂著丝丝缕缕的黑色。 “这具身体,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张角望著地上的鲜血,怔怔出神,他以太平道收拢天下黄巾信徒的愿力,终於是反噬了自身。 若非如此。 他早就亲自踏出秘枢,出手斩杀那些威胁到太平道的所谓朝廷名將。 可如今,限於自身的身体状况,他只能够坐镇石窟之中,调度各方。 但是分布在各地的几位弟子,不过得了太平经的皮毛,根本无法入门,彻底踏入修行的大门。 想要联繫起来,也是十分困难。 如果不是有于吉在一旁辅助,此刻,他的处境恐怕会更加的不妙。 这样一来,想要统筹八州之地的黄巾军,就显得十分吃力。 张角也只能听之任之。 除了大方向上的指挥,他基本都將指挥权完全下放,这就要看各地渠帅最终的表现了。 此次师尊告诫,他才不得已预警一番。 只是最终如何,张角也无法控制。 “若是元仪在,就好了!” 这个时候,张角开始怀念那位修行天赋高绝的弟子了。 如果没有唐周的背叛,或许——此刻一切都会不同! 只是瞬间,他便將这种念头拋诸脑后,身为大贤良师,值此紧要关头,他必须撑下土只是最终如何,张角也无法控制。 “若是元仪在,就好了!” 这个时候,张角开始怀念那位修行天赋高绝的弟子了。 如果没有唐周的背叛,或许——此刻一切都会不同! 只是瞬间,他便將这种念头拋诸脑后,身为大贤良师,值此紧要关头,他必须撑下去。 “传张梁!” 张角强撑起精神,將“人公將军”,也就是自己的三弟召唤而来。 他要针对师尊的这则信息,做出更多的布置。 冀州卢植与张角的角力陷入僵局,在帝国的心臟地带,另一场决定黄巾命运的大战,已在颖川郡的平原上酝酿到了顶点。 渠帅波才统领的要地。 朝廷精锐与黄巾十万之眾的碰撞,即將拉开帷幕! 第78章 波才对朱儁 第78章 波才对朱儁 潁川,地处中原腹地,四通八达,乃兵家必爭之所。 此地亦是太平道渗透极深之地。 大方渠帅波才,凭藉其过人的组织能力和在本地深厚的根基,旬月之间便席捲全郡,聚眾十余万。 其势如燎原之火。 不仅焚毁了官府的统治,更切断了洛阳与南方、东南的重要联繫,如同扼住了帝国咽喉的一只巨手。 波才的大营连绵数十里,黄色的旗帜如林般竖立。 营盘依山傍水,虽显粗糙,却气势磅礴。 营中日夜不息地传来诵经之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號震天动地。 波才本人,身材魁梧,面如重枣。 身为大贤良师的弟子。 他並非纯粹的狂信徒,而是兼具了草莽豪强的狡黠与宗教领袖的煽动力。 他深知自己面对的是朝廷派来的真正劲敌—右中郎將朱儁。 以及那位尚未抵达,却已声名赫赫的左中郎將皇甫嵩。 朱儁。 这位以刚猛迅烈著称的江东名將,此刻正驻马於潁水北岸的一处高坡之上。 他凝视著对岸那片望不到边际的黄巾营寨,眉头紧锁。 脸上带著毫不掩饰的轻蔑与焦躁。 “乌合之眾!” 朱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如同金铁摩擦:“波才小儿,不过一乡野匹夫,侥倖聚起些流民,便敢妄称天命? 观其营盘,杂乱无章,守备鬆懈,毫无章法! 我军虽只万余,然皆是百战精锐,破此等土鸡瓦狗,何须等皇甫义真?” 他与皇甫嵩分別发兵潁川。 后者还在进行的路上。 他却先一步到达长社,面对“蛾贼”,早就除之而后快。 听闻此言。 朱儁身边的副將、校尉们面面相覷,有人慾言又止。 黄巾军人数实在太多,且那份狂热令人心悸。 前几日的试探性交锋中,黄巾军那种不顾生死的衝锋,给汉军造成了不小的心理衝击。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解书荒,??????????????????.??????超靠谱 】 听到主帅所言,有心劝诫,却又怕触怒这位脾气火爆的有右郎將。 “將军,”一位较为持重的校尉谨慎开口,“贼势浩大,且据险而守。我军兵力悬殊,是否——待皇甫將军大军抵达,合兵一处,再——” “等?” 朱猛地回头,眼中精光爆射,厉声打断。 “战机稍纵即逝!贼寇立足未稳,士气虽盛,然其眾未经战阵,装备简陋,正是破敌良机。 若待其深沟高垒,皇甫嵩到来又如何,不过徒增攻坚之难。我朱公伟破贼,何须假手他人? 传令全军,即刻渡河!击其前营,擒杀波才,就在今日!” 朱的刚愎与急干建功的渴望压倒了理智。 他认定波才的军队不过是数量庞大的暴民,在真正的汉军精锐面前不堪一击。 他要用一场摧枯拉朽的胜利,在皇甫嵩到来之前,独占平定潁川的首功! 急促的號角声撕裂了清晨的寧静。 汉军精锐在朱偶的亲自督战下,开始强渡颖水。 波才显然有所准备。 汉军渡河过程遭到了对岸黄巾弓箭手的阻击,箭矢如飞蝗般落下,不少士兵中箭落水,染红了河面。 但朱治军极严,前锋顶著箭雨,以盾牌掩护,悍不畏死地衝上南岸。 “杀!破贼!” 朱儁一马当先,挥舞长槊,身先士卒。 他身后的汉军骑兵如同钢铁洪流,紧隨其后,狼狠撞向刚刚在岸边集结起来的黄巾军阵。 甫一接触,汉军精锐的战斗力便显露无疑。 铁甲骑兵的衝击力势不可挡。 长槊挥舞间,黄巾前排的士兵如同割麦般倒下。 步兵方阵紧隨其后,刀盾配合,长枪突刺,训练有素,瞬间在黄巾的防线上撕开了数道口子。 朱的帅旗所指,汉军奋勇向前,黄巾军阵脚大乱,看似真的如朱所料,是一触即溃的乌合之眾。 “波才已败!降者不杀!” 汉军士兵兴奋地高呼,士气如虹,追杀著溃退的黄巾士兵。 朱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仿佛已看到波才的首级高悬辕门。 然而。 当朱的军队深入黄巾营盘数里,追击著看似溃不成军的黄巾十兵时,四周的地形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们不知不觉被引入了两山夹峙的一片相对狭窄的谷地。 此地林木虽不茂密,但沟壑纵横,不利於骑兵大规模展开衝锋。 突然! “黄天佑我,诛灭汉贼!” 震耳欲聋的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狂热,都要整齐。 只见那些原本“溃散”的黄巾士兵猛地停下脚步,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涌现出病態的亢奋口他们从怀中掏出一个个陶罐,奋力砸向地面。 砰!砰!砰! 陶罐碎裂,一股股刺鼻的,混杂著硫磺、硝石和某种诡异草药味道的浓烟瞬间腾起。 烟雾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绿色,迅速瀰漫开来,遮蔽了视线,更让吸入的汉军士兵感到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是妖烟,小心!” 有经验的老兵嘶声警告,但为时已晚。 浓烟之中,无数头裹深黄色头巾、脸上涂抹著硃砂符文的“黄天力士”如同鬼魅般涌出。 他们手持长柄鉤镰枪或沉重的砍刀,眼神空洞而狂热。 口中发出非人的嚎叫。 完全无视汉军的刀枪,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 他们的力气大得惊人,动作带著一种被药物和信念双重催化的疯狂。 “噗嗤!” “啊!” “挡住!结阵!” “我的眼睛!咳咳——” 汉军猝不及防,瞬间陷入混乱。 视线受阻,吸入毒烟导致战力大减,更被这些仿佛不知疼痛、力大无穷的“黄天力士”不要命的打法所震慑。 精心布置的阵型在狭窄的地形和疯狂的衝击下迅速瓦解。 鉤镰枪专鉤马腿,汉军骑兵纷纷坠马,隨即被蜂拥而上的黄巾乱刃分尸。 “中计了!” 朱心中大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头顶。 他挥舞长槊,接连挑飞数名扑上来的黄巾力士,但更多的敌人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身边的亲兵拼死护卫,却一个接一个倒下。 “朱儁老贼!纳命来!”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只见波才身披重甲,手持一柄环首大刀。 在数十名同样悍勇的黄巾精锐簇拥下,从侧翼的烟雾中杀出。 目標直指朱信的帅旗。 他眼中闪烁著仇恨与野心的火焰。 此战若能斩杀朝廷右中郎將,他波才之名將震动天下! “保护將军!” 汉军残存的將领目眥欲裂,拼死上前阻挡波才。 惨烈的混战在毒烟瀰漫的谷地中展开,金铁交鸣声、喊杀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的乐章。 朱虽勇,但在毒烟影响和敌军疯狂围攻下,左支右絀,险象环生。 他眼睁睁看著自己带来的精锐被包围屠戮,心在滴血。 此次轻敌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撤,向潁水方向突围!” 朱儁终於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第79章 绝世名將 第79章 绝世名將 此刻什么首功,什么顏面,都已不重要,保住性命和残部才是唯一念头。 撤退的命令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就摇摇欲坠的汉军彻底崩溃,残存的士兵丟盔弃甲,如同没头苍蝇般向著来时的方向亡命奔逃。 波才的黄巾军则士气大振。 在毒烟的掩护和“黄天力士”的引领下,展开了无情的追杀。 潁水南岸,伏尸遍野,血流漂杵。 汉军的旗帜被践踏在泥泞中。 那杆曾经象徵胜利的帅旗,此刻斜插在血泊里,沾满了污秽。 朱儁本人头盔被打落,髮髻散乱,身上数处掛彩。 最后还是在亲兵死士用命断后下,才勉强抢到几匹无主的战马,带著寥寥数十骑残兵,狼狈不堪地泅渡过冰冷的潁水,逃回北岸。 站在北岸,朱儁回头望去。 对岸的黄天旗帜在瀰漫的烟尘中高高飘扬,波才的身影立於高处,正接受著山呼海啸般的朝拜。 汉军士兵的尸体铺满了南岸的土地,己方营地中哀嚎隱隱传来。 旋即,便被黄巾的欢呼淹没。 失败与死亡的冰冷气息,如同潁水般將他淹没。 这位以勇烈闻名的江东名將,此刻面如死灰。 本书首发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一股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只剩下满嘴的铁锈味和无尽的屈辱。 朱儁,大败! 万余朝廷精锐,近乎全军覆没! 朱儁的惨败,如同一场凛冽的寒流,瞬间席捲了整个战场。 倖存的汉军据点风声鹤唳。 而黄巾渠帅波才的声威则如日中天,十余万大军挟大胜之威,气焰熏天,席捲之势几近不可阻挡。 就在朱残部如惊弓之鸟,蜷缩在潁水北岸的小城舔舐伤口之际。 一支军容肃整的军队,裹挟著北地秋日的肃杀之气,正沿著官道,坚定而迅疾地向颖川腹地挺进。 队伍前方,一桿玄色帅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旗面上一个铁画银鉤的“皇甫”字,沉稳如山。 昭示著来者的身份—左中郎將皇甫嵩。 帅旗下,皇甫嵩端坐战马之上,面容沉毅如古井寒潭。 他身形並不魁伟,然渊渟岳峙的气度自生。 潁川惨败的消息早已传入耳中。 他脸上並无意外,只有眉宇间凝结的一抹凝重。 勒马驻足。 他深邃的目光越过奔流的潁水,投向对岸。 那片被无边无际的黄色头巾和狂热的“黄天”口號所覆盖的土地。 空气中。 似乎仍瀰漫著数日前那场血战留下的令人作呕的淡淡血腥,以及诡异硝烟混合的气息。 “公伟——”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嘆逸出唇边,隨即被秋风吹散。 皇甫嵩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了行军中的嘈杂:“传令全军,加速前进,目標一潁水北岸,长社城。 抵达后,深沟高垒,严阵以待。斥候尽出,不分昼夜,务必將波才贼军动向,巨细无遗,探察清楚。” 军令如山。 將领肃然领命,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在队伍中瀰漫开来。 这支疲惫却意志如铁的大军,向著那座即將成为风暴眼的小城,滚滚而去。 三日后。 长社城头。 皇甫嵩白的须髯在乾燥的秋风中拂动。 他极目远眺,只见南方的地平线上,烟尘如一条翻滚的黄色巨龙。 遮天蔽日,席捲而来。 沉闷的脚步声、鼓譟声,以及无数狂热信徒的吶喊声匯聚成一股撼动大地的声浪。 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死亡闷雷。 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终於,黄色的潮水漫过了原野的尽头,汹涌澎湃,瞬间便將孤悬的长社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营帐如同疯狂滋生的黄色苔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迅速覆盖了城外目之所及的土地。 入夜,连绵不绝的篝火点燃。 如同將天上的星河倾泻於大地,將孤城长社映照得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渺小而绝望。 冰冷的恐惧,如同无形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每一个守城士卒的心头。 皇甫嵩的身影出现在城楼最高处。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城下鼎沸的人声和呼啸的风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诸君!贼眾虽盛,然其心已骄,其行已狂,此乃自取灭亡之道。 我军虽寡,然城坚池深,眾志一心。 陛下在洛阳殷殷期盼,援军正星夜兼程,今日守此城,非为苟且偷生,乃为潁川千千万万父老不受荼毒,为天下社稷存续大义。 人在城在,死战不退!” 短暂的死寂后,城头各处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人在城在!死战!死战!” 声浪震天,带著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决绝。 次日,波才策马来到城下,鞭梢遥遥指向城楼上那杆“皇甫”帅旗,声若洪钟,充满了胜利者的骄狂:“皇甫老儿,睁开眼看看,朱儁那廝已是我手下败將,亡命奔逃! 尔等困守孤城,已是瓮中之鱉,识相的快快开城献降,本帅或可饶你满城性命,若再负隅顽抗,待我大军踏平此城,定叫尔等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回应他的,是城头骤然腾起的一片冰冷乌云。 密集的箭矢带著尖锐的破空声,如骤雨般倾泻而下。 波才在亲兵盾牌护卫下狼狈后退,勃然大怒:“好,好个冥顽不灵的老匹夫!传我將令,日夜不停,给我轮番攻打,困死他们!饿死他们! 我要让皇甫嵩跪著爬出来求饶!” 惨烈的攻防战拉开了序幕。 简陋的云梯一次次搭上城头,又被守军死命推倒。 滚木石呼啸砸落,煮沸的污秽金汁冒著刺鼻的白烟倾泻而下,城下顿时响起一片悽厉的惨嚎口皇甫嵩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针,在城头各处督战指挥。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箭矢专寻黄巾军中举旗吶喊的小头目射去,精准而致命。 然而,守军的疲惫与消耗是残酷的。 箭囊渐渐空瘪,滚木石日渐稀少,士兵们挥动兵器的手臂越来越沉重。 城內,粮仓的存米眼见著减少,伤兵营里痛苦的呻吟日夜不绝,药物奇缺,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涨,勒紧了每个人的咽喉。 洛阳深宫。 潁川长社被围的急报如同烧红的烙铁,重重按在御案之上。 第80章 汉室將倾 第80章 汉室將倾 潁川之地,右中郎將朱儁大败,皇甫嵩被困长社,朝廷两大名將皆败於大方渠帅波才手下。 消息似惊雷,於天下十三州各郡县轰然炸响,迅速传播开来。 而后,汝南、广阳相继陷落。 郡守头颅悬於城门之上,刺史血染官衙石阶。 太平道之威如野火蔓延,中原大地沸然。 黄巾烈焰,仿佛顷刻间便能將四百年汉家基业焚为焦土。 这一系列噩耗接连传到京师。 洛阳城上空,阴云密布,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压下,那沉重的闷热如无形之手,紧紧扼住帝国心臟。 “报— _” 悽厉的呼喊撕裂南宫德阳殿凝滯的死寂。 一名斥候风尘僕僕扑倒于丹墀之下,甲叶碰撞声刺耳。 旋即,一道嘶哑的声音在空旷大殿里迴荡:“广阳太守郭勛、刺史刘卫——皆已殉国,贼势浩大,已破城而入。” 最后几个字如重锤击在每个人心上。 玉阶之上,端坐的汉灵帝刘宏脸色骤然惨白,身躯微晃。 在他眼中。 那匍匐阶下的传令兵染血的征袍,恍惚间竟化作汹涌血海,自殿门汹涌灌入。 血浪之中,一张巨大模糊的面孔缓缓浮现,扭曲著,扩张著,口中反覆低诵著那句令天下震颤的讖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低语仿佛来自幽冥深处。 在刘宏眼中,一股冰冷诅咒的气息猛然升起,死死缠绕住他的魂魄。 “张角——妖道!”刘宏猛地从御座上弹起,指向空荡荡的殿门,手指剧烈颤抖,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滚开!护驾!” “给朕滚开” 龙袍下摆绊住脚步,他竟踉蹌著向后跌倒,冕旒珠串狂乱地撞击著,发出清脆而绝望的碎响。 “陛下!” 阶下群臣骇然惊呼,乱作一团。 內侍张让、赵忠反应最快,抢步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架住灵帝瘫软下滑的身体。 灵帝双目圆睁,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鬢角。 “妖言惑眾,惊扰圣躬,拖下去,杖毙!” 张让尖利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那瘫软在地的传令兵。 几名如狼似虎的甲士扑上。 不顾那斥候绝望的嘶喊求饶,粗暴地將其倒拖而出。 片刻后,殿外远处传来沉闷的杖击声与戛然而止的惨嚎,最终归於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大殿內只余下灵帝粗重的喘息和群臣压抑到极致的呼吸。 大將军何进面色铁青,屠户出身的他此刻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那来自底层的力量竟如此狂暴口他下意识地按住腰间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司空邓盛鬚髮皆颤,浑浊的老眼扫过阶上惊魂未定,被宦官半扶半架的天子。 又掠过阶下噤若寒蝉的同僚。 最终望向殿外那片灰暗压抑的天空,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长嘆,满是绝望的暮气。 “难道——天意果真如此?”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充满了动摇。 立刻便有数道凌厉的目光刺向发声者一一位面无人色的年轻郎官。 但无人出声呵斥。 那动摇的疑问,如同瘟疫的种子,已然在许多人心中悄然扎根。 四百年的煌煌炎汉,竟似风中残烛! 最终,一道加急詔令自宫门飞驰而出:骑都尉曹操,火速点齐本部兵马,星夜兼程,驰援长社d 长社城头。 皇甫嵩按剑挺立,甲胃上布满乾涸发黑的血跡与烟燻火燎的痕跡,紧抿的嘴唇裂开数道血口。 城外,黄巾大营连绵数十里,简陋的旗帜如枯黄的野草般在风中狂舞,將小小的长社城围得水泄不通。 喧囂的声浪日夜不息地拍打著城墙,那是数十万人匯聚成的、混杂著狂热、饥渴与杀意的洪流,足以撼动最坚固的磐石。 “將军,箭矢——不足三日之用。” 副將声音嘶哑乾涩,嘴唇因焦渴而乾裂起皮。 皇甫嵩没有回头,目光鹰隼般扫过城下那片金黄色的海洋一那是被黄巾军肆意践踏、尚未收割的广袤麦田。 贼寇的营寨,竟毫无顾忌地依附著这极易点燃的粮秣而设。 且连绵铺展,如同为烈火铺设的温床。 即使处於最绝望的境地,外界都认为此战必输无疑,但他依旧没有放弃。 如今,黄巾军的这一破绽,皇甫嵩看到了希望。 他的心中越来越亮,一个可怕的想法逐渐升起,这位汉室的老將,只用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道:“等——等一个合適的机会!” 巨鹿城外。 北军五校的营盘连绵肃立。 中郎將卢植独立於辕门望楼之上,手中紧紧攥著一捲来自洛阳的帛书。 帛书上的字跡因汗渍与血污显得有些模糊,但“朱儁溃”、“嵩困长社”、“广阳陷”等字眼却如明晃晃、刺目般进入他的视野。 那纸轻飘飘的帛书,此刻却重逾千钧,压得他心情沉重。 他远眺著西南方向,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长社城外那令人窒息的围城之阵,看到皇甫义真在孤城中浴血的身影。 凉风吹动他頜下灰白的鬍鬚,也拂过营中肃立的军阵。 五营將士的鎧甲在黯淡天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微芒,这支帝国最后的精锐,近来在冀州连战数次取得战果,已成为汉室力挽狂澜的重要支柱。 “老师——” 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卢植微微侧首,见弟子刘备肃立一旁,年轻的脸上笼罩著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忧虑。 刘备身侧,一虬髯大汉与一豹头环眼的壮士按刀侍立,正是关羽、张飞,三人自光灼灼,皆望向卢植。 卢植没有立即回应。 他再次低头凝视那血跡汗渍浸染的帛书,指尖拂过那一个个带来噩耗的名字。 诸多念头在心中升起。 原本,卢植认为黄巾军其势虽大,笼罩八州之地,但人多混杂,应该趁著还未彻底壮大、稳固之时,採取速胜的方式,一举將其彻底击溃。 但这段时间与大贤良师张角的交锋,已经让战局陷入了焦灼状態。 潁川另外两大主力又传来此消息。 让他不得不改变了固有的策略。 他深吸一口气,那北地微寒的空气沉入肺腑。 再抬头时,他眼中所有翻腾的情绪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坚毅所取代,如同冰层覆盖下的激流。 “传令诸营校尉,”卢植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著一种斩断一切犹疑的力量,穿透瞭望楼上下的寂静,“整备军械粮秣,斥候加倍放出,侦测巨鹿贼首张角本部动向。”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刘备、关羽、张飞年轻而刚毅的脸庞,也扫过辕门下肃立的传令兵,“陛下旨意旦夕將至。北军——不日拔营!目標—— 他手臂猛地抬起,直指西南,那个被冲天战火与绝望笼罩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石撞击,在苍茫暮色中裂空而去:“荡平妖氛,解长社之围!” 沉重的战鼓声骤然自中军响起。 “咚!咚!咚!” 缓慢而有力。 鼓点声穿透营帐,在辽阔而压抑的冀州平原上沉沉扩散开去,与西南方那无形却无处不在的燎原烈焰遥相呼应。 大汉四百年江山,此刻命悬一线。 第81章 长社之火 第81章 长社之火 太平道秘枢。 总坛石窟內。 黄天的符籙越发明亮,象徵著势不可挡的气运在太平道內冉冉升起。 隨著各地黄巾军取得大捷的战报传来,整个总坛都洋溢著热烈、激动的气氛,那些信奉黄天和大贤良师的黄巾信徒,更加確信“苍天已死,黄天將至”,属於黄巾信眾的“太平世界”即將到来。 就连张梁、张宝等太平道高层,接到诸多战果,也由不得兴奋起来。 唯有张角。 他静静端坐於密室中,双目微闭,脑海中不断浮现近日各地的捷报。 “难道,师尊的推演有误?” 波才大败朱儁,將皇甫嵩困於长社之地,大大振奋了黄巾信眾,也狠狠地挫败了汉室朝廷的锐气。 张角此刻也不得不怀疑,师尊先前的告诫、预警是否有误。 毕竟,按照当今的情形来看,其他州郡形势一片大好,冀州虽有卢植挡路,黄巾屡有败绩,但不过白璧微瑕,不足为患。 不过,荆州张曼成的处境確实不妙。 隱隱让他有些担心。 “希望是师尊错了!” 就在张角还在忧虑陆离的警示之际。 潁川长社,又一个黄昏降临。 黄巾大营。 波才也收到了张角的金虹传讯。 这位外表粗獷的汉子,看似只有一身武力,但实则內里十分谨慎,否则也无法屡次大败朝廷部队,摘取胜果。 其人当初跟隨张角之时,便勇猛异常,受张宝训练,间接修习了太平要术中“黄天力士”的法门,身形魁梧,在战场上衝锋起来无往不利。 —— 只是,他出身於底层穷苦,受限於认知,军事素养比不上皇甫嵩这等汉朝名將。 但与朱偶的交手,倒是让他打破了以往对汉朝將领的印象。 敌人,並非不可战胜。 所以虽將皇甫嵩围困在此,却一刻不敢放鬆,想著凭藉黄巾军的数量优势,一鼓作气。 却忽略了自身的一些细节。 那是足以致命的疏忽! 此时,长社城外。 风,不知何时变得猛烈起来,自东南方向呼啸而至,捲起漫天沙尘,吹得城头旌旗疯狂撕扯,猎猎作响! 城外连绵的营火在狂风中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大片大片枯黄乾燥的荒草被狂风压伏、捲起,如同黄色的波涛在营盘间汹涌起伏。 皇甫嵩独立於狂风之中,衣袍翻飞。 身形却如磐石般稳固。 他那双仿佛能洞穿黑夜的眼睛,一遍又一遍,锐利地扫视著城下那片依附著大片枯草坡地而建,杂乱无章,毫无防火之虑的黄巾营寨。 营中堆积如山的柴草、粮秣,在摇曳的火光下清晰可见。 夜风甚至送来营中喧譁的饮酒作乐之声和隱隱的焦躁气息。 他缓缓抬起手。 乾燥而强劲的风力刮过指缝,带著城外荒草特有的枯败气息。 指尖捻过几缕被风卷上城头的枯草屑。 一种乾燥易燃的触感传来。 一个念头,如同暗夜中骤然划破天际的闪电,瞬间点亮了他沉寂的眼眸。 那眼神中,再无半分凝重与迟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天机、掌控战局的锐利光芒。 他猛地攥紧了腰间的剑柄,指节因巨大的决心而微微发白,青筋隱现。 “哈哈哈!!!” 五月的这个傍晚,东南风势达到了顶点。 捲起的沙尘让人无法睁眼,天地一片混沌。 长社城头,皇甫嵩按剑而立,身影在狂暴的风中岿然不动,如同山岳。 他死死盯著城外那片在狂风肆虐下疯狂摇摆起伏的枯黄草坡,以及草坡旁那毫无防备,灯火摇电的黄巾大营,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终於,终於等到了!” 他心中激盪,有一股豪情迸发,苍天助我! 那足以燎原的烈焰,在皇甫嵩胸中熊熊燃起,他斩钉截铁道:“天时已至,此乃破贼之机。” 一道道命令被迅速而无声地传递下去。 夜色如墨,狂风成了最好的掩护。 城门悄然开启一道缝隙。 一队队精挑细选,口衔枚、身背引火之物的汉军死士,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迅捷地扑向预定的荒草坡地和营寨边缘。 城楼上,皇甫嵩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佩剑,剑锋在黯淡的星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寒芒,厉声高喝:“举火!” 剎那间,死寂被彻底打破。 潜伏的死士同时点燃火把,奋力將燃烧的火种投向乾燥的草丛,堆积的柴薪,营帐的边角。 火苗甫一接触枯草乾柴,便“轰”地一声爆燃开来! 藉助著狂风,一条条火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升腾。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整个倚靠荒草坡地的黄巾营区化为一片冲天的火海。 烈焰咆哮著腾空而起,赤红的火舌舔著夜空,將半边天幕染成一片惊心动魄的血红。 浓烟滚滚,遮星蔽月! “杀——!” “杀—!!” 潜伏的汉军齐声怒吼,声浪瞬间压过了风火的咆哮。 长社城头,万千火把同时举起,如同星辰坠落,映亮了守军决绝的脸庞。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隆隆擂响,如同天神震怒的雷霆,穿透烈焰与狂风,狠狠砸在每一个黄巾士卒的心头。 “火,大火,官军杀出来了!” 黄巾军营彻底炸开了锅! 烈焰无情地吞噬著营帐、粮草,以及彻底陷入惊恐的人群。 浓烟呛得人无法呼吸,热浪灼烤著皮肤。 士兵们像无头苍蝇般乱撞。 这些黄巾军,大多本就是出身底层的老百姓,並未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 若是平日里拼杀,借著狂热的信仰与悍不畏死的勇气,倒能在战场上起到奇效。 可一旦论起真正的军事素养。 皇甫嵩这等出身名门的大將,自然不是波才可以比擬的。 霎时间。 大火將营帐吞噬。 哭喊声、惨叫声,战马惊嘶声,火焰吞噬一切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片,此起彼伏,连天响起。 波才的帅旗在火光中疯狂摇曳,却再也无法聚拢溃散的军心。 “皇甫老贼!!” 中军大帐附近,渠帅波才目眥欲裂,鬚髮戟张,眼睁睁看著自己苦心经营的大军陷入火海,心如刀绞。 “给我稳住!” 他一把抄起沉重的环首大刀,咆哮著就要带人冲向长社城头,恨不得生啖皇甫嵩之肉。 一声大吼,想要制止住慌乱的部队,稳定军心。 然而,眼前一片混乱,部下各自奔逃,命令根本无法传达。 这火来的迅猛,且藉助天时与地利,加之皇甫嵩用兵如神,有心算无心,黄巾军才有此一败。 但波才並不服输,他自认凭藉黄巾信眾的数量,就算皇甫嵩老谋深算,胜负还是两说。 依仗个人武力,波才扫飞了一个偷袭的汉军。 “渠帅。大势已去,快走!” 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卫统领拼死护住波才,用身体为他挡住乱飞的流矢和奔逃的人流。 “留得青山在,待我等收拢残部,再报此仇。” 波才看著周遭炼狱般的景象,眼中闪过绝望与不甘,但求生的本能最终压过了愤怒。 他猛地一跺脚,厉声喝道:“隨我突围。” 在亲卫营悍不畏死的搏杀下,他们硬生生在混乱的火海与人潮中撕开一条血路,向著营盘外围衝去。 侥倖突出火海,波才勒马於一处稍高的土坡,回望那仍在熊熊燃烧、吞噬著无数生命的巨大火场,胸膛剧烈起伏。 身边陆续聚拢起数千惊魂未定、狼狈不堪的残兵。 “皇甫嵩!你以为一把火就能灭我十万大军? 儿郎们,休要慌乱,隨我在此重整旗鼓,待天明,定要踏平长社,用皇甫老贼的头颅祭奠死去的兄弟。” 他凭藉往日的威望和残酷的弹压,將溃散的部眾重新凝聚。 惊魂未定的黄巾士卒,士气早已跌入谷底,建制混乱不堪,许多人甚至丟掉了武器。但是见到渠帅的身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陆续有人群聚集过来。 不消片刻,残存的黄巾军勉强聚拢,虽然阵型混乱如粥,但是放眼望去,仍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其他逃窜的黄巾军,更是不下数万。 “天不亡我!” 波才眼中重新燃起凶戾的光芒,环首大刀指向长社城。 就在此时——! > 第82章 曹操与孙坚 第82章 曹操与孙坚 东北方向的地平线上,骤然响起更加雄浑、更加激昂、如同滚雷般连绵不绝的战鼓声! “咚!咚!咚!咚!” “呜——呜——呜” 苍凉的號角穿透了火场的喧囂与混乱的哀嚎,带著一种死亡的森然寒意降临o 紧接著,在熹微的晨光与跳动的火光交织的晦暗天幕下,一支庞大的骑兵部队骤然显现。 他们盔甲鲜明,长矛如林。 黑色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巨大的“曹”字仿佛带著雷霆之力,撕裂了黎明的薄雾。 为首一將,身跨雄骏战马,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电。 他手中长槊斜指前方,正是奉汉灵帝刘宏之命,率五千精锐羽林骑驰援潁川的骑都尉—曹操。 “大汉铁骑!隨我破贼,杀!” 曹操的声音清越激昂,带著初临战阵的锐气与建功立业的渴望,响彻原野! 五千铁骑,人如虎,马如龙。 他们如同蓄势已久的黑色闪电,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狠狠地撞入了波才军刚刚聚拢,但是侧翼完全洞开、毫无防御可言的混乱阵营之中! 铁蹄践踏大地,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 锋利的马槊、环首刀借著战马衝刺的恐怖力量,轻易地撕裂了单薄的布衣和简陋的皮甲,带起漫天血雨。 霎时间。 人仰马翻,断臂残肢飞舞。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给予了濒临崩溃边缘的黄巾军最后一击,也將他们试图重整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碾碎! “援军,是援军,曹都尉的援军到了!” 长社城头,守军將士被城外的大火和隨之而来的惊天逆转所震撼。 此刻,看到那如神兵天降般的黑色铁骑和飘扬的“曹”字大旗,压抑了数日的恐惧和屈辱瞬间转化为狂喜。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直衝云霄! 每一个疲惫不堪的士兵眼中都重新燃起了炽热的火焰,士气瞬间燃烧到了顶点。 城楼上,皇甫嵩紧握剑柄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顺畅,1?1??????.???隨时读 】 他眼中精光暴涨,如同利剑出鞘。 他猛地抽出佩剑,剑锋在火光映照下寒芒四射,直指那已被火海吞噬,铁骑蹂躪的黄巾大营,声如洪钟,响彻城头內外:“天佑大汉!將士们,开城门,全军出击。与曹都尉合兵,诛杀此獠,一个不留。” “轰隆隆——!”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的嘶鸣声中轰然洞开! 早已憋屈了许久,积蓄了无穷怒火的守城將士,在皇甫嵩一马当先的率领下,如同挣脱囚笼的猛虎,带著仇恨和復仇的渴望,狂吼著杀出城门。 杀入了那片火海与死亡交织的战场。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在战场的西南方向,另一股力量也带著愤怒,狂飆般席捲而来。 是右中郎將朱儁! 他此前因轻敌冒进,在潁川初战受挫,损兵折將,一度被波才压制,被迫退却。 巨大的耻辱感日夜灼烧著他的心。 长社被围,他心急如焚。 当探知皇甫嵩决意火攻,並侦知曹操援军动向时,他立刻意识到这是雪耻的天赐良机。 便昼夜兼程,沿途收拢溃散的汉军士卒,匯聚了约八千人马,红著眼睛,不顾一切地向长社战场奔袭而来。 朱儁身先士卒,手中长刀挥舞如风。 而在他的战旗旁,一面稍小却异常悍勇的“孙”字將旗迎风招展。 旗下,正是那位被徵辟为佐军司马,从下邳县日夜兼程赶来的江东猛虎一孙坚。 孙坚身披精甲,手持那口寒光凛冽的古锭刀,如同战神附体。 他率领著由程普、黄盖等心腹部將统领的,以江东子弟为骨干的千余精锐步卒,衝杀在朱儁大军的最前端。 古锭刀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片血雾。 刀锋所向,挡者披靡! 他的勇猛极大地鼓舞了这支刚刚遭受挫折的军队,汉兵如同復仇的饿狼,凶狠地撕咬著黄巾溃军的侧后翼。 三股愤怒的汉朝部队。 皇甫嵩的守城步卒,曹操的中央骑兵,朱儁的侧翼生力军。 在冲天的火光映照下,如同三柄巨大的铁锤,从三个方向,对陷入火海,被铁蹄蹂,彻底崩溃的黄巾军残部,展开了无情的夹击与碾压。 长社城外的原野,彻底沦为了沸腾的屠场,血肉的磨坊! 皇甫嵩的步卒结成严密的阵势,长矛如林,盾墙如山,步步为营。 將混乱的黄巾军向火海和骑兵的锋芒驱赶、挤压。 復仇的刀锋砍卷了刃,麻木的手臂依然在机械地挥舞。 曹操的铁骑则充分发挥了机动性,在广阔的战场上纵横驰骋,反覆切割衝杀。 他们时而如楔子般深深凿入敌阵,將大股溃兵分割。 时而如镰刀般掠过边缘,收割著亡命奔逃者的性命。 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尸骸。 曹操本人更是身先士卒,槊锋染血,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坚毅与杀伐决断。 朱和孙坚所部,则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黄油。 朱儁要洗刷前耻,刀刀见血,状若疯虎。 孙坚更是將下邳城內的压抑与报国壮志尽数倾泻於战场之上。 他率领的江东子弟兵,悍不畏死,步战极其驍勇,配合默契。 程普持矛突刺,黄盖挥舞铁鞭,与孙坚的古锭刀组成无坚不摧的锋矢,深深楔入溃兵之中。 直杀得黄巾军鬼哭狼嚎,望风披靡。 年轻的江东之虎孙坚,他的目光始终锁定著波才大旗的方向,猛虎之威,震慑敌胆。 波才那曾经席捲潁川,不可一世的十余万大军。 在皇甫嵩点燃的燎原大火,曹操铁骑的雷霆衝击,朱儁孙坚步卒的復仇利刃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兵败如山倒。 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漫山遍野都是丟盔弃甲,亡命奔逃的黄色身影。 惨烈的屠杀从深夜持续到天色微明。 当第一缕惨澹的晨光艰难地穿透瀰漫天地的硝烟和尚未散尽的尘埃,照亮这片被血与火彻底型过的土地时,地狱般的景象才完全展露。 长社城外,伏尸盈野,血流漂杵。 目之所及,皆是焦黑的土地、扭曲的尸骸,折断的兵器、破碎的旗帜更是隨处可见。 未燃尽的余烬冒著缕缕刺鼻的青烟,空气中浓重的焦糊味与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生者的心头。 倖存的黄巾军早已如鸟兽散,溃散无踪。 波才本人,在最后一批亲信部曲拼死护卫下,身披数创,丟盔弃甲。 最后只带著不足千人的残兵败將,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仓皇退走,消失在黎明前最后一丝冰冷的黑暗之中。 “渠帅——我们——我们去哪儿?” 一名浑身浴血的亲卫统领喘息著问道,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波才回头望了一眼那炼狱般的战场和长社城头依稀可见的汉军旗帜,眼中只剩下刻骨的怨毒与逃出生天的庆幸。 他咬著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去——阳翟!” 当阳光终於驱散了一些阴霾,照耀在长社残破却屹立不倒的城垣之上时。 左中郎將皇甫嵩的赤色大纛,骑都尉曹操的玄色“曹”字旗,右中郎將朱儁的青色將旗,终於会合。 皇甫嵩勒住战马。 他身上的明光鎧布满了刀痕箭孔,溅满了敌人的污血,但老將军的身姿依然挺拔如苍松。 扫过战场,带著一丝释然与凝重。 这场战役藉助天时与地利,加之曹操和孙坚等人的驰援,总算是大破波才此贼,虽有些牺牲,但敌人死亡人数远胜於己方,算得上是一场大胜。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年轻英武的曹操身上。 皇甫嵩微微頷首,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讚许笑容:“孟德来得及时,此役破贼,汝当居首功,铁骑之锐,名不虚传!” 曹操翻身下马,强压著初临大战便建奇功的激盪心绪,胸膛起伏。 旋即,恭敬地向皇甫嵩执军礼:“嵩帅运筹帷幄,火攻制胜,坚城固守,方为我等破敌之基。操奉天子詔,星夜驰援,幸不辱命,岂敢居功!” 他言语得体,锋芒內敛,却难掩眼中的锐气与兴奋。 朱儁也策马来到近前。 他望著皇甫嵩,目光极其复杂。 有终於洗刷前耻的扬眉吐气,有对这位老將临危不乱、力挽狂澜的深深嘆服,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抱拳道:“义真兄神机妙算,一把大火,焚尽妖氛!儁——惭愧,若非兄台与孟德,几误大事。” 他的目光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最终停留在身旁一位將领身上。 此人正是孙坚。 他此刻已收刀入鞘,立於朱儁马侧。 精良的鎧甲上沾满血污,几处破损,古锭刀的刀锋在晨光下尤显森寒。 他脸上带著大战后的疲惫,但那双虎目依旧精光四射,沉稳如山,並无太多言语。 只是恭敬地向皇甫嵩和曹操抱拳致意。 他身后的程普、黄盖等將,亦是杀气未消,彪悍之气扑面而来。 皇甫嵩的目光也落在了孙坚身上。 尤其在他那口造型古朴却杀气逼人的古锭刀上停留了一瞬。 他虽不认识孙坚,但观其气度,其部属之精悍,以及朱儁特意引见的姿態,便知此將不凡。 他微微頷首:“这位將军驍勇异常,所部亦是虎狼之师,当记一功。” 曹操也好奇地打量著这位沉默却气场强大的將领。 孙坚那內敛的锋芒与惊人的悍勇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匯,虽无言。 却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在这乱世之中,两颗將星已然相遇。 潁川的黄巾狂澜,在长社的这把焚天大火与汉军三方势力的铁血合击下,终於被硬生生遏止、击溃。 这场以火攻奇袭,骑兵突击、步军围歼为標誌的经典战役,不仅重创了黄巾军主力波才部,极大地扭转了中原战局,更在初平天下的舞台上,写下了曹操、孙坚这些未来霸主的浓重第一笔。 焦黑的土地与凝固的鲜血,无声地诉说著这场胜利的惨烈与辉煌。 也预示著更加汹涌的时代浪潮,即將奔涌而来。 第83章 张曼成,死! 第83章 张曼成,死! 光和七年的盛夏,南阳盆地仿佛被架在烈火上炙烤。 曾经的富庶粮仓,如今烽烟四起,尸骸枕藉。 黄巾“神上使”张曼成,这位以悍勇和狂热著称的南阳黄巾最高统帅,正驱使著他麾下如蝗虫般的十万大军,疯狂地撕咬著南阳郡的治所一宛城。 宛城城墙,早已被鲜血浸染成了暗褐色。 箭矢、滚木石,燃烧的火油痕跡遍布其上。 显示出连日来惨烈的攻防。 守军疲惫不堪,许多士卒拄著长矛才能勉强站立,眼神里是深深的绝望和麻木。 城下,黄巾军如同无穷无尽的黄色浪潮,一波又一波地衝击著摇摇欲坠的防线。 简陋的云梯搭上城头,亡命徒们嚎叫著向上攀爬,又被守军用最后的力气推落、砸翻。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 一声嘶哑却依旧充满力量的怒吼在城头炸响。 南阳太守秦頡,这位文官出身的守將,此刻甲冑破碎,满脸血污,鬚髮戟张,状若疯虎。 他手中长剑早已砍得卷刃,却依旧挥舞著,將一名刚冒头的黄巾力士连人带梯踹下城去。 “身后就是宛城父老!城破,玉石俱焚!为大汉,为家乡,死战!” 秦頡的怒吼,如同强心剂,勉强激起了守军最后一丝血气。 残存的士卒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用身体、用残破的兵器,死死抵住一波又一波的衝击。 然而,实力的差距太过悬殊。 黄巾军的人数优势如同沉重的磨盘,一点一点碾磨著守军的意志和血肉。 城墙多处出现险情,豁口在扩大,守军的防线如同被蛀空的堤坝,隨时可能崩溃。 城下,中军大纛之下,张曼成端坐马上,脸上带著残忍而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身材高大魁梧,披著象徵“神上使”身份的简陋黄色法袍,手中一柄巨大的鬼头刀寒光闪闪。 看著城头守军的垂死挣扎,他眼中儘是轻蔑。 “秦頡?一介腐儒,也敢螳臂当车?”张曼成声音洪亮,带著蛊惑人心的狂热,“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我太平道大军,奉大贤良师法旨,代天伐罪。区区宛城,弹指可破!儿郎们,再加把劲!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財富、女人,任尔等取之!” “吼!吼!吼!” 黄巾军士气大振,攻势更加疯狂。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是这些被宗教狂热和生存欲望驱使的流民。 然而,张曼成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他根本不屑於注意。 在宛城东北方向,一支约三千人的汉军精锐,正借著丘陵地形的掩护,如同幽灵般悄然逼近。 他们盔甲残破却眼神锐利,行动迅捷无声。 正是秦頡在城破前派出的求援信使。 歷经九死一生才勉强召集到的附近郡县残兵和豪强私兵。 为首者,是秦頡的心腹校尉李严,一个沉默寡言却悍勇异常的年轻將领。 李严伏在山岗上,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定著黄巾中军那杆醒目的“张”字大旗,以及旗下那个耀武扬威的身影。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中燃烧著刻骨的仇恨和决死的疯狂。 太守大人以身为饵,死守孤城,为他们这支奇兵爭取到了唯一的机会—一斩首! “弟兄们!”李严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著金石之音,“看到那杆旗下穿黄袍的杂碎了吗?就是他,逼得我们南阳父老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太守大人和无数袍泽正在城头用命为我们爭取时间!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目標只有一个——张曼成的狗头!隨我冲!” “杀!”三千死士,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猛然爆发。 他们不再隱藏行跡,如同下山猛虎,以最快的速度,最决绝的姿態,从黄巾军攻城主力的侧后方,狼狠凿了进去。 目標直指中军。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完全出乎张曼成的意料。 他的注意力全在宛城城头,侧翼和后方的防御极其薄弱。 这支汉军死士,抱著必死的信念,以锋矢阵型不顾一切地向前突进,挡在他们面前的黄巾军如同麦草般被割倒。 “保护渠帅!”张曼成身边的亲卫统领骇然变色,嘶声怒吼。 然而,太迟了! 李严一马当先,手中长槊如同毒龙出洞,连续挑飞数名亲卫,硬生生在人群中撕开一道血路! 他眼中只有那个惊怒交加,正欲拔刀的黄色身影。 “张曼成,纳命来!”李严的怒吼盖过了战场喧囂。 张曼成到底是悍將,临危不乱,鬼头刀带著悽厉的破空声,狠狠劈向李严。 刀槊相交,火星四溅! 巨大的力量震得李严手臂发麻,但他死战不退,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城头上,浴血奋战的秦頡看到了那支突入敌阵的“李”字旗。 他瞬间明白了,血红的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 “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目標张曼成,將士们,杀出去,接应他们。” 秦頡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亲自率领城头还能动弹的数百守军,悍然打开了城门,向著黄巾军混乱的后阵发起了自杀式的反衝锋。 內外夹击,直捣黄龙! 张曼成被李严不要命的打法缠住,又被秦頜的决死衝锋吸引了部分亲卫。 就在他格开李严长槊,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一支从混乱人群中射出的冷箭,带著復仇的尖啸,精准地钻入了张曼成没有重甲防护的脖颈。 “呃啊——!” 张曼成如遭雷击,鬼头刀脱手,巨大的身躯晃了晃,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迅速黯淡的死气。 他捂著喷血的脖子,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响的漏气声,轰然从马上栽倒。 “渠帅死了,神上使死了。” 这声悽厉的尖叫如同瘟疫般瞬间传遍整个战场。 狂热如黄巾军,其精神支柱便是张角三兄弟以及这些“神使”。 张曼成作为南阳最高统帅,他的突然阵亡,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原本汹涌的攻势瞬间凝滯,前线攻城的黄巾军茫然回头,看到中军大旗倒下,顿时陷入巨大的恐慌。 “为渠帅报仇!” 张曼成的亲卫们目眥欲裂,疯狂扑向李严和衝过来的秦頡残部。 “撤!保护渠帅法身,撤!” 也有头脑清醒的將领知道大势已去,试图收拢核心力量。 战场瞬间乱成一锅粥。 攻城的黄巾军失去指挥,进退失据。 城头守军和秦頜、李严的残部则爆发出绝境逢生的力量,疯狂砍杀著混乱的敌人。 最终,在亲信部曲的拼死护卫下,张曼成的尸体被抢出,黄巾军如同退潮般仓皇撤离了宛城,在城外二干里处重新扎营。 但主帅阵亡的阴云,已深深笼罩在每一个黄巾士卒心头。 宛城,暂时保住了。 太守秦頡身披数十创,力竭倒在血泊中,被亲兵抢回时已是奄奄一息。 李严的三千死士,也仅剩数百人,个个带伤。 当夜,黄巾军大营瀰漫著悲伤与恐慌。 残余的大小头目紧急推举了素有威望、性格相对沉稳的赵弘为新的渠师。 赵弘看著士气低落的部眾,看著张曼成冰冷的尸体,脸色铁青。 他高举张曼成的佩刀,声音嘶哑却坚定:“神上使为黄天大业捐躯,此仇不共戴天,宛城必须拿下。用秦頡和全城汉狗的血,祭奠神上使英灵。 传令各部,休整三日,再攻宛城,不死不休。” 黄巾的愤怒在积蓄,但失去了张曼成这根最锋利的矛,其锋芒已然受挫。 而千里之外,正在巨鹿施法的张角,心口猛地一悸,手中黄天之剑微不可察地一颤,一缕黑气悄然缠绕上他的指尖。 南阳方向传来的气运波动,让他感到一丝不安的寒意。 第一位重要渠帅的陨落,如同第一块崩塌的基石,预示著太平道那看似磅礴的气运,开始出现了裂痕。 第84章 波才,死! 第84章 波才,死! 长社一把火,彻底烧毁了潁川黄巾。 让波才这位太平道的大方渠帅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带著残部往阳翟逃去。 也让天下人意识到,汉室气数未尽,名將依旧在。 黄巾之眾,並不可怕。 这是汉军第一次对黄巾军取得重大胜利,无疑振奋了朝廷诸公的信心。 长社大捷的余威尚在,焦土未冷。 左中郎將皇甫嵩与右中郎將朱儁,这两位帝国平叛的中流砥柱,並未有丝毫懈怠。 捷报飞传洛阳的同时,他们的目光已投向东南。 潁川虽定,但汝南、陈国两郡,何仪、黄邵等黄巾反贼依旧猖獗。 尤其是波才。 此獠虽在长社遭受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不彻底剿灭,必成心腹大患。 “义真兄,兵贵神速!” 朱指著舆图,眼中燃烧著洗刷前耻后更炽烈的战意。 “波才败走,惊魂未定,接下来定会前往距离此地不远的阳翟城。彭脱盘踞汝南、陈国交界,拥眾数万,看似势大,实则各股流寇拼凑,互不统属。 我军挟大胜之威,当如雷霆扫穴,一举荡平汝、陈,绝其后路,毕其功於一役!” 皇甫嵩抚须頷首,目光沉稳如渊:“公伟所言甚是。波才新败,彭脱势孤,此乃天赐良机。 可分兵两路,公伟率本部精锐,並佐军司马孙坚所部江东健儿,直扑汝南,扫荡彭脱外围,切断其与波才联繫。 老夫亲率主力,並骑都尉曹操之羽林骑,追击波才,將其困於阳翟。 待公伟荡平汝陈,你我两军会师阳翟城下,共诛此獠!” “好!”朱儁击掌,“孙文台勇冠三军,其部曲如狼似虎,正可为先锋,凿穿彭脱乌合之眾!” 军议既定,汉军如同精密的战爭机器,轰然开动。 朱儁、孙坚一路,如同出鞘利剑,直插汝南郡腹地。 孙坚率领著以程普、黄盖、韩当等为骨干的江东子弟兵,再次展现了其“江东猛虎”的恐怖战力。 他们行军迅疾如风,作战悍不畏死。 面对彭脱分散在汝南、陈国各处劫掠,裹挟民眾,试图站稳脚跟的黄巾军,孙坚部往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突袭。 “儿郎们!隨我破敌!”孙坚的古锭刀在阳光下闪耀著夺命寒光。 他身先士卒,衝锋在前,刀锋所过,人仰马翻。 程普长矛如龙,黄盖铁鞭呼啸,韩当骑射精准,所部士卒配合默契,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插入黄巾军鬆散的阵营。 彭脱麾下各股黄巾多为新裹挟的流民,缺乏训练和统一指挥。 在孙坚部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下,往往一触即溃,四散奔逃。 朱儁大军紧隨其后,清剿残敌,安抚地方,恢復秩序。 汝南、陈国境內,黄巾据点被连根拔起,彭脱的势力范围被急剧压缩,被迫向西南方向的老巢西华城收缩。 与此同时,皇甫嵩与曹操的主力,则沿著波才溃逃的路线,一路衔尾追杀,不给其丝毫喘息之机。 波才的日子,如同丧家之犬。 长社那把大火,不仅烧光了他的大军,更烧掉了他的胆气和部眾的信念。 从长社败退时还有万余残兵。 一路被皇甫嵩的步卒死死咬住,曹操的羽林骑更是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利用骑兵的机动性进行袭扰、蚕食。 每一次短暂的休息都迎来汉军无情的突袭,波才屡次试图收拢溃兵,最终都被汉军的铁蹄踏碎。 “皇甫老贼!曹阿瞒!我波才与尔等不共戴天!” 波才骑在疲惫的战马上,看著身边越来越少的亲信,听著后方隱约传来的追兵號角,心中充满了怨毒和绝望。 他的盔甲沾满泥泞血污,昔日的骄狂早已被狼狈取代。 从潁川败退,本想退守阳翟,依靠城池重整旗鼓,联络南阳张曼成,再图反扑。 然而,皇甫嵩的追击如同附骨之疽,根本不给他入城整顿的机会。 终於,在距离阳翟城尚有三十里的一处名为“断魂谷”的险要之地,波才和他仅存的数千残兵,被皇甫嵩的大军死死堵住。 断魂谷,名不虚传。 两侧山势陡峭,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 波才军刚入谷口,前方山坡上骤然竖起无数汉军旗帜。 皇甫嵩亲临阵前,鬚髮在风中飞扬,声音冰冷如铁:“波才!长社之火,可还温暖?今日此地,便是你葬身之所,放箭!” 霎时间,两侧山坡箭如雨下。 滚木礌石轰隆隆倾泻而下,狭窄的谷地顿时成了死亡陷阱。 黄巾残兵拥挤在一起,无处可躲,惨叫著被射成刺蝟,或被砸成肉泥。 “衝出去!不想死的跟我冲!” 波才目眥欲裂,知道中了埋伏,此刻唯有向前死冲,才有一线生机。 他挥舞著环首大刀,带著最忠心的亲卫营,顶著箭雨石雨,亡命般向谷口衝去。 “曹都尉!看你的了!”皇甫嵩沉声道。 “末將领命!” 早已等候在谷口外的曹操,眼中精光爆射。 他猛地举起长槊:“大汉铁骑!隨我碾碎他们!杀!” 黑色的洪流再次启动。 以逸待劳的羽林骑,如同钢铁洪流,带著碾压一切的气势,迎著从谷口如同惊弓之鸟般仓皇涌出的黄巾残兵,狼狠撞了上去。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建制全无的黄巾军,在疲惫与惊恐中,面对精锐骑兵的衝击,如同纸糊般脆弱。 铁蹄践踏,马槊穿刺,环首刀劈砍。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波才在亲卫的拼死护卫下,浑身浴血,如同困兽般左衝右突。 他的大刀砍翻了两名汉军骑兵,但更多的长矛向他刺来。 一名曹军校尉覷准机会,一槊刺中波才战马。 战马惨嘶倒地,將波才重重摔下。 “保护渠帅!” 亲卫统领扑上来,用身体挡住刺向波才的长矛,瞬间被捅穿。 波才挣扎著爬起,环首刀拄地,环视四周。身边亲卫已寥寥无几,汉军的铁骑如同铜墙铁壁般將他死死围住。 曹操端坐马上,冰冷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波才!尔等妖言惑眾,祸乱天下,荼毒生灵。今日,便是你的报应。”皇甫嵩的声音从山坡上传来,如同最终的审判。 “哈哈哈哈————” 波才突然仰天狂笑,笑声悽厉而疯狂,这一刻他悔不当初。 想到大好的局面被自己一手葬送,如何对得起无数的黄巾弟兄,更对不起师尊的殷殷期盼与告诫。 当初,那警示的信息如果他再重视一点。 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如今,已至穷途末路!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大贤良师——末將、弟子——愧对——” 笑声戛然而止。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猛地举起环首刀,却不是冲向敌人,而是狠狠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喷溅! 曾经威震潁川,围困皇甫嵩,让朱儁鎩羽的黄巾悍將波才,最终自刎於断魂谷口,结束了其充满暴烈与毁灭的一生。 隨著波才的授首,断魂谷內的抵抗迅速平息。 残存的黄巾军纷纷跪地投降。 皇甫嵩与曹操肃立战场,看著波才自刎的尸体,神色並无太多喜悦,只有尘埃落定的肃杀。 又一位重要渠帅伏诛,黄巾的脊樑,正在被一根根敲断。 而远在汝南西华城內的彭脱,得知波才全军覆没、自刎身亡的消息,如坠冰窟。 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皇甫嵩、朱儁、曹操——还有那个如同杀神般的孙坚。 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他看向城外,仿佛已经看到了汉军滚滚而来的烟尘。 第85章 孙坚破城 第85章 孙坚破城 西华城,这座汝南郡的重镇,如今成了彭脱最后的堡垒。 城內聚集了他所能收拢的所有残部,以及从汝南、陈国各地溃退下来的黄巾散兵游勇,人数仍有近三万之眾。 然而,人数並不能带来安全感。 波才的死讯如同瘟疫般在城中蔓延,带来的是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彭脱本人更是坐立不安,暴躁易怒。 他知道,汉军的屠刀,下一刻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果然,朱儁与孙坚的大军,在扫清汝南、陈国境內的黄巾势力后,如同驱赶猎物的狼群,兵锋直指西华。 旌旗猎猎,刀枪如林,士气如虹的汉军將西华城围得水泄不通。 “彭脱逆贼,尔等末日已至,速速开城投降,可免全城百姓刀兵之祸!” 朱儁策马城下,声音洪亮,带著胜利者的威严和最后通牒的压迫。 回答他的,是城头射下的一阵稀稀拉拉的箭雨。 以及彭脱色厉內荏的嘶吼:“朱儁老儿!休要猖狂!我西华城高池深,粮草充足!有胆就来攻!定叫尔等碰得头破血流!” 他试图用虚张声势来稳定军心,但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內心的恐惧。 “冥顽不灵!” 朱冷哼一声,眼中杀机毕露。 “传令!打造攻城器械,三日后,破城。” 接下来的三日,西华城外变成了巨大的工坊。 衝车、云梯、投石机——一件件狰狞的战爭机器在汉军工匠和士卒的忙碌下迅速成型。 城內的黄巾军看著城外日益增多的攻城器械,压力与日俱增,恐慌如同藤蔓般缠绕著每一个人的心臟。 第四日,黎明。 悽厉的號角声划破长空。 “进攻——!” 朱儁长剑前指。 轰!轰!轰! 汉军简陋的投石机率先发威,磨盘大的石块呼啸著砸向城头。 虽然准头欠佳,但那巨大的声势和偶尔命中带来的惨烈效果,足以让守军胆寒。 “放箭!压制城头!” 孙坚指挥著弓弩手,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城垛,压制黄巾军的反击。 “衝车!上!” 巨大的衝车,在厚实的牛皮和木板保护下,由上百名壮卒推动,如同移动的堡垒,缓缓逼近城门! 沉重的撞木开始有节奏地轰击著厚重的城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咚咚”巨响,每一次撞击都让城墙为之颤抖。 “云梯!架上去!” 无数架云梯被汉军士卒吶喊著竖起,搭上城头。 惨烈的登城战瞬间爆发。 “滚油!金汁!给我倒!砸死他们!” 彭脱在城头疯狂嘶吼。 滚烫的热油、恶臭的粪汁倾泻而下。 攀爬云梯的汉军士卒立时发出悽厉的惨叫,如同下饺子般坠落。 礌石滚木更是不断砸落。 西华城,瞬间变成了血肉磨盘。 汉军的攻势如同惊涛拍岸,一波接著一波,悍不畏死。 黄巾守军则凭藉著城墙和最后的疯狂进行著殊死抵抗。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城墙下堆积的尸体越来越高,鲜血染红了护城河水。 朱儁面色凝重,孙坚虎目含煞。 伤亡超出了预期,彭脱的困兽之斗异常凶狠。 “不能再拖下去了!”孙坚看著又一次被击退的攻城部队,猛地一咬牙,转身对朱儁抱拳,“朱將军,请允末將率本部江东子弟,再攻一次,不破此城,誓不还营。” 朱儁看著孙坚眼中那近乎燃烧的战意。 又看了看城头依旧激烈的抵抗,重重点头:“好,文台!本將亲自为你擂鼓助威,务必破城!” “谢將军!”孙坚猛地拔出古锭刀,刀锋直指西华城头,声音如同虎啸龙吟,盖过战场喧囂:“江东儿郎!隨我——先登!破城就在今日!杀——!” “杀!杀!杀!” 程普、黄盖、韩当等將齐声怒吼,千余江东精锐爆发出震天的战吼。 他们如同被激怒的狼群。 在孙坚的带领下,无视如雨的箭矢和滚石,疯狂地冲向城墙。 孙坚身披重甲,手持盾牌,一马当先! 古锭刀在他手中化作索命寒光,精准地格开射来的箭矢。 他衝到一架刚刚搭上的云梯下,毫不迟疑地向上攀爬。 礌石擦著他的头盔滚落,滚油泼在盾牌上滋滋作响,恶臭扑鼻。 他恍若未觉,眼中只有城头。 “拦住他!射死那个穿红袍的!”彭脱在城垛后看到了这队异常凶悍的汉军,尤其是那个一马当先的將领,心中警兆大生,嘶声命令。 箭矢更加密集地射向孙坚。 孙坚身边的亲兵接连倒下,程普在另一架云梯上怒吼著为他分担压力。 孙坚手臂、大腿接连中箭,鲜血染红了战袍。 但他攀爬的速度丝毫不减。 那口古锭刀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发出低沉的嗡鸣。 终於! 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孙坚第一个登上了西华城头。 “孙坚在此!挡我者死!”如同猛虎出闸! 孙坚一脚踹飞一名扑上来的黄巾力士,古锭刀划出一道悽厉的弧线,瞬间將两名守军拦腰斩断!他如同一个血色的风暴核心,在城头狭小的空间內疯狂旋转、劈砍!所过之处,断肢横飞,鲜血喷溅!城头防线被他硬生生撕开一个缺口! “將军登城了!快!跟上!” 城下的江东子弟看到主將的將旗插上了城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士气瞬间爆棚!更多的汉军如同蚂蚁般顺著孙坚打开的缺口,疯狂地向上攀爬、涌上城头! 缺口在迅速扩大。 “顶住!把他们推下去!” 彭脱肝胆俱裂,亲自带著亲卫营扑向孙坚。 然而,为时已晚! 孙坚的悍勇登城,彻底点燃了汉军的斗志,也彻底摧毁了黄巾军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 城头陷入混战,越来越多的汉军登上城墙,守军节节败退。 城门处,在衝车不懈的撞击下,伴隨著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厚重的城门终於被撞开了一个大洞。 早已等候在外的汉军步卒发出震天的吶喊,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城內。 “城破了!城破了!” 绝望的喊声在西华城內每一个角落响起。 彭脱见大势已去,在亲卫的簇拥下,仓皇向城南逃窜,企图突围,投奔宛城的赵弘。 “彭脱休走!” 孙坚在城头看得分明。 他浑身浴血,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猛地夺过身边士卒的一桿长矛,用尽全身力气,向著那正在策马狂奔的黄色身影,狠狠投掷过去。 长矛如同黑色的闪电,撕裂混乱的战场,带著孙坚必杀的意志。 “噗嗤!”矛尖精准地从彭脱的后心贯入,前胸透出。 巨大的力量將他整个人从马上带飞,钉死在地上。 彭脱,这位汝南、陈国黄巾的最高头目,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已毙命。 主將身死,西华城內残余的黄巾军彻底失去了抵抗意志,纷纷跪地投降。 西华之战,以汉军的惨胜告终。 孙坚登城先入,斩將夺旗,居功至伟。 他的名字,如同旋风般传遍汉军阵营。 朱儁看著满目疮痍的西华城和堆积如山的尸体,长长舒了一口气。 汝南、陈国黄巾主力至此灰飞烟灭。 他立刻下令整顿兵马,救治伤员,同时飞马传讯给正在阳翟处理波才残部的皇甫嵩。 “文台,做得好。” 朱重重拍在孙坚的肩膀上,看著这位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如松的猛將,眼中满是激赏:“此战首功非你莫属!休整一日,隨我挥师西进,兵发宛城!与皇甫中郎合兵,彻底剿灭南阳余孽,平定豫州。” 孙坚抱拳,声音沙哑却鏗鏘有力:“末將领命。” 豫州大地的黄巾之乱,隨著波才、彭脱的相继授首,以及汝南、陈国的光復,已然看到终结的曙光。 而最后的决战之地,就在南阳。 第86章 神像 第86章 神像 西华城的血色尚未褪尽,朱儁与孙坚携大胜之威,马不停蹄,挥师西进,兵锋直指南阳郡治—宛城。 宛城,这座饱经战火摧残的坚城,此刻已被新的黄巾渠帅赵弘占据。 赵弘此人,与张曼成的暴烈、波才的骄狂不同。 他更像一块顽石,沉稳、坚韧,甚至带著几分阴鷙。 他深知自己接手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 张曼成阵亡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縈绕在每一个士卒心头。波才、彭脱接连覆灭的消息传来,更是雪上加霜。 麾下虽有號称十余万眾,实则多是惊弓之鸟的败兵和裹挟的流民,真正能战之兵不过三四万。 而城外,是挟连破潁川、汝南、陈国黄巾余威而来的朱儁、孙坚汉军精锐。 赵弘的选择只有一个:死守。 他將张曼成的死讯转化为復仇的悲情,利用宛城高厚的城墙和相对充足的存粮,发动全城军民加固城防,深挖壕沟,广布鹿角,囤积滚木石、金汁火油。 他严令各部谨守防区,严禁擅自出战,將宛城打造成一只沉默而危险的刺蝟。 朱儁大军兵临城下,旌旗蔽日,刀枪如林。 看著城头密密麻麻、眼神麻木中带著一丝决绝的黄巾守军,以及那被加固得如同铁桶般的防御工事,朱的眉头深深锁起。 他尝试组织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结果不出所料。 汉军尚未靠近城墙,便遭遇了密集的箭雨和擂石打击,城头守军抵抗异常顽强,仿佛要將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汉军的仇恨尽数倾泻出来。 孙坚亲率江东精锐试图蚁附登城,亦在滚烫的金汁和不要命的反扑下,付出了不小的伤亡后被迫退下。 “赵弘——倒是块难啃的骨头。” 朱儁勒马於中军旗下,望著宛城巍峨的轮廓,语气凝重。 他急於攻下宛城,彻底平定南阳,向朝廷献捷,洗刷之前潁川失利的最后一丝阴霾。 但眼前的现实告诉他,强攻宛城,代价將难以承受。 他麾下虽为精锐,但连番征战,减员严重,士卒疲惫。 而赵弘,显然打定了主意要耗下去。 “將军,宛城城坚池深,赵弘闭门死守,急切难下。不若效卢中郎之法,深沟高垒,断其粮道,困死此獠!”孙坚包扎著臂膀的伤口,沉声建议。 他虽勇猛,但並非无谋,西华的惨烈登城让他深知攻坚的代价。 朱儁沉默良久,最终无奈地嘆了口气:“也唯有如此了。传令,环城掘堑,立柵筑垒,广布哨探,严防其出城劫掠或突围!另,速將宛城军情飞报皇甫中郎与朝廷!” 他心中焦躁,却不得不承认,此刻强攻宛城,非明智之举。 南阳战局,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僵持。 宛城的僵持如同一块沉重的磨盘,压在朱仍心头,而千里之外的巨鹿山深处,另一场无声却更为致命的较量,也在幽暗的石窟中悄然进行。 巨鹿山,太平道秘枢。 此地是一座天然洞窟。 后经过太平道耗费无数心力,依山势开凿、修整,形成了一座宏伟地下殿堂。 如今,作为太平道黄巾总坛,大贤良师张角亲自坐镇。 与汉廷中郎將卢植,在南方的战场上较量。 粗糲的岩壁上刻满玄奥的符文,在摇曳的松明火把映照下,忽明忽暗,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 空气中瀰漫著浓烈的药石气息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了信仰与绝望的沉重压迫感。 大贤良师张角,盘膝端坐於石窟中央的蒲团之上。 他身披杏黄道袍,面容比数月前更加枯槁,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依旧燃烧著近乎疯狂的执念火焰,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在他面前,並非寻常地图。 而是一座用泥土、碎石与染血布条堆砌成的巨大沙盘,其上清晰地呈现著九州山川轮廓以及几处正激烈燃烧的“烽火”——潁川、汝南、陈国————以及此刻焦灼的宛城。 每一次代表汉军胜利的“烽火”燃起。 张角的气息便是一阵剧烈波动,喉头滚动,似有腥甜涌上。 他身侧的地面上,几滩尚未乾涸的暗红血跡触目惊心。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破了石窟死寂。 张角捂住嘴,指缝间渗出乌黑的血丝。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死死钉在沙盘上代表南阳宛城的位置。 那里,象徵著朱儁、孙坚汉军的细小泥俑,正层层围困著代表赵弘的简陋石堆。 “张曼成、波才————” 张角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岩石,每一个字都带著沉重的悔意。 对於两位心爱弟子之死,张角心痛不已。 黄巾军的前期胜利让太平道高层大喜过望,甚至认为推翻刘汉朝廷指日可待。 可隨即而来的大败,彻底击碎了太平道的黄天梦。 北方战场,潁川和南阳两大重要战场接连失利,数位渠帅被汉军击杀,导致黄巾信眾被屠何止上万。 可以说,胜利的天平已经不再向太平道倾斜。 甚至,隱隱显露出败跡。 张角屡次竭尽心神推演,发现黄天气运在不断衰颓,而————他的身体也因黄巾信眾反噬,每况愈下。 他心中逐渐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 “难道,真如师尊所言————” 张角有些难以置信,他不愿相信心底的推测。 为了天下黄巾信徒,为了迎来“致太平”的世界,他如何能输?也输不起! “卢植————卢子干,好一个围而不攻,断其粮道”!好一个深沟高垒,困死此獠”!此獠不死,南阳难安!南阳不靖,我太平道气运——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咳。 他知道,赵弘在南阳的僵持,根源在於卢植在冀州稳稳钉下的这颗钉子。 卢植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急於决战。 却如巨蟒缠身,一点点收紧,挤压著黄巾主力生存的空间,更牵制了冀州黄巾的大量兵力,使得赵弘在南阳无法获得足够的增援,不敢放手反攻,只能据守宛城。 但长久以往,必定失败! 张角知道,黄巾军虽人数眾多,但毕竟不如汉廷训练的精锐,只能速胜,无法长久据守。 只要一个战略或者战术上的失败,便会如张曼成或者波才一样,被皇甫嵩、 朱儁等名將抓住机会,彻底失败,再也无法翻身。 这种围困,正在缓慢而坚定地绞杀著太平道的生机。 南阳若失,则南方门户洞开。而巨鹿若破,则根基尽毁。 时间,站在了卢植一边。 “不能再等了——”张角眼中凶光暴涨,那是一种困兽濒死的决绝,“必须打破这僵局!卢植——必须死!”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幽暗,投向石窟深处一个静立如磐石的身影。 “二弟!” 那身影闻声而动,无声无息地走到张角面前,正是地公將军张宝。 与张角的枯槁不同,张宝身躯依旧魁伟,肌肉虬结,仿佛蕴藏著爆炸性的力量。他面色沉凝如铁,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著一种野性的、非人的压迫感。 经过上次洛阳的失败,他被于吉救回后,一直隱於石窟中修炼。 同时再度训练、培养一批新的“黄天力士”。 他微微躬身,瓮声道:“大哥。” “看到南阳了吗?赵弘被朱儁所困,无力他顾。”张角指向沙盘,声音带著一种病態的急促,“而我冀州困境,根源便在卢植!此人不除,我军南北皆受制肘,气运將崩!” 张宝的目光扫过宛城,最终落在沙盘上代表卢植大营的位置。 那里插著一面小小的、却异常刺眼的汉军牙旗。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大哥之意,是让我去?” “不错!”张角斩钉截铁,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于吉道长外出寻求突破,也为了追查洛阳那神秘方士的根底。寻常兵马,难近卢植中军大帐。如今我身旁,唯有你的黄天力士”,方有一线希望!” 提及“黄天力士”,张宝眼中再度燃起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洛阳神秘方士让他知道人外有人。 却也激发出他的无穷斗志。 养好伤势之后,他倾尽心血,以秘传丹鼎之术,配合太平道禁法,加上张角和于吉的大力支持,终於在数个月內,再度淬链出数名“黄天力士”。 而且,比上一次“黄天营”的力士更强。 他有信心,凭藉这支队伍,一定能在战场上大有作为。 这些只知杀戮,且力大无穷、痛觉迟钝的“力士”,绝对是冷兵器时代,最可怕的武器。 张宝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眼神中流出一丝异样的神色。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汉军那些兵士再过精锐,不过是血肉之躯,又如何与这些非人”的存在抗衡”。 听到张角的询问,冷酷道:“他们,已准备就绪。只待大哥一声令下。” “好!”张角挣扎著站起,身形有些摇晃,却气势迫人。 他走到石窟一角,那里供奉著一尊模糊不清、充满蛮荒气息的土黄色神像。 他咬破指尖,以精血在神像前的符纸上飞快勾勒出繁复诡异的符文。 □中念念有词,声音忽高忽低,带著奇异的韵律。 整个石窟的火光隨之剧烈摇曳,岩壁上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微弱的共鸣。 符咒完成,张角猛地將其按在神像底座。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神像为中心扩散开来。 第87章 道术,绝世武將 第87章 道术,绝世武將 ”以黄天之名,赐尔等神威!斩妖除魔,就在今朝!” 张角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石窟中炸响。 张宝深吸一口气,仿佛將石窟中那股狂暴的能量吸入体內。他转身,走向石窟深处一条更加幽暗的甬道。甬道尽头,隱隱传来沉重压抑的喘息声,如同沉睡的凶兽。 “黄巾力士何在?!”张宝的咆哮在甬道中迴荡。 “吼—!!!” 回应他的,是数声震得岩壁簌簌落尘、充满了纯粹毁灭欲望的咆哮! 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洪荒巨兽挣脱枷锁的怒吼。 紧接著,沉重如擂鼓的脚步声响起,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阴影中,几个庞大的轮廓缓缓走出。 他们身高皆逾九尺,肌肉虬结賁张,撑得简陋的皮甲几乎爆裂,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態的、岩石般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扭曲的血管和诡异的符文烙印。 他们的头颅低垂,面容被散乱骯脏的头髮遮挡大半。 只能看到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著浑浊红光、毫无理智可言的眼睛。 浓重的血腥与硫磺气息扑面而来。 每人手中,都提著沉重的开山巨斧或布满尖刺的狼牙棒,寒光慑人。 这便是张宝的依仗—黄天力士! 以太平经中“傀儡篇”秘法,硬生生將保留最后一丝生机的活人,炼製成非人的傀儡存在。 看著眼前这几个散发著毁灭气息的“杰作”,张宝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冷酷的满意。 这些人都是太平道从天下各州郡收集到的武將身躯,各有特殊稟赋,因为被黄巾军击杀,送到了总坛,最后在于吉和张角出手下,以秘法炼製。 早就没有了感知和记忆,绝对是行走的杀戮机器! “目標,卢植中军大帐!取其首级!” 力士们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嚕声,浑浊的红眼锁定了张宝所指的虚空方向一一那正是卢植大营所在的方位。 “出发!”张宝低喝一声,身形率先融入甬道的黑暗。 几个庞大的身影紧隨其后,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石窟中越发浓烈的硫磺味和令人心悸的死寂。 张角望著他们消失的方向,剧烈喘息著,枯槁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他扶著冰冷的岩壁,喃喃自语,声音几不可闻:“卢子干——你的死期到了—— 黄天当立——谁也——挡不住——” 卢植大营,中军帐。 夜已深沉。 营盘森严,刁斗声声,巡营士卒的火把如同流动的星河。 中军大帐內,灯火通明。 卢植並未安寢,他正伏案研究著案几上铺开的巨幅冀州山川地势图。 连日与张角的周旋,让他眉宇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推演著可能的战局变化。 帐內唯有灯偶尔的啪轻响。 八名精锐亲卫,身披铁甲,按刀侍立帐门两侧,如同铁铸的雕像,气息沉稳。 “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裂帛巨响,毫无徵兆地撕裂了夜的寧静! 坚固的牛皮帐顶,如同脆弱的布帛,被一股难以想像的沛然巨力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木樑断裂,尘土与碎屑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三道裹挟著浓烈血腥与刺鼻硫磺恶风的庞大黑影,如同陨石天降,以泰山压顶之势,悍然破顶砸落。 正是张宝与那三名恐怖的黄天力士。 快!快得超越了反应! 帐內灯火被狂猛的气流瞬间扑灭大半,仅存的几盏也在剧烈摇曳,光线疯狂明灭,將力士们岩石般的青灰色皮肤和那双双浑浊嗜血的红眼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 他们无视一切。 目標只有一个——案后的卢植! “护帅!!!” 帐门亲卫首领目眥欲裂,嘶声狂吼。 反应最快的两名亲卫已然拔刀,不退反进,迎著当先那名手持开山巨斧的力士猛扑上去。 刀光闪烁,直取其下盘关节。 这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只为迟滯其势。 “吼!”持斧力士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面对劈来的刀锋,竟不闪不避。 青灰色的岩石皮肤与精钢刀刃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火星迸射,竟只留下两道浅浅白痕。 他手中巨斧带著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去势不减,朝著卢植当头劈下。 狂暴的气压將案上地图文书卷得漫天飞舞,沉重的青铜灯架轰然倾倒。 生死一线! 卢植瞳孔骤缩,百战本能驱使下,身体猛地向侧面全力扑出。 “轰—!!!” 巨斧狠狠劈落! 卢植方才所坐的硬木胡床连同下方夯实的土地,如同豆腐般被瞬间劈得粉碎! 木屑碎石混合著泥土,如同霰弹般激射! 沉重的案几被狂暴的斧风扫飞,翻滚著砸向一旁墙壁! 几乎在卢植扑倒的同时,第二名手持狼牙巨棒的力士已然发动。 沉重的狼牙棒带著呜咽的恶风,横扫卢植翻滚的落点。棒上狰狞的尖刺闪烁著死亡的寒光,覆盖范围极大,眼看就要將他砸成肉泥! “挡住他!”又有三名亲卫怒吼著扑上,两人举盾硬撼狼牙棒,一人挺枪疾刺力士腰腹。 “砰!咔嚓!” “噗嗤!” 盾牌在非人的巨力下瞬间爆碎。 持盾亲卫双臂骨折,惨叫著倒飞! 挺枪亲卫的长枪刺中力士腰侧,却如同扎在坚韧的犀牛皮上,仅刺入寸许便再难寸进! 狼牙棒余势不减,狠狠扫过。 “噗噗!”两名亲卫如同被重锤击中,胸甲塌陷,口喷鲜血,如同断线风箏般砸在帐壁上,生死不知! 卢植险之又险地再次翻滚避开。 狼牙棒带起的劲风颳得他背后生疼,冷汗瞬间浸透內衫。 第三名力士的巨斧已然带著冰冷的死亡弧光,封堵住卢植可能闪避的最后一个方向。 三名力士配合无间,攻势如同狂风骤雨,毫不停歇,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和拔剑的机会。 狭小的帐內,案几早已破碎,灯架倒塌,杂物飞舞。 卢植能够躲避的空间几近於无! “结阵!保护大帅!” 帐外闻声赶来的亲卫潮水般涌入,瞬间又有十余人涌入狭小的空间,刀枪並举,悍不畏死地扑向三名力士。 长枪攒刺,试图迟滯其动作,钢刀劈砍,寻找著符文与青灰皮肤的薄弱点。 帐外更有弓弩手引弓待发,却因帐內人影交错、空间狭窄而不敢轻易放箭。 一时间,中军帐內变成了血肉磨坊。 力士的每一次挥动巨斧或狼牙棒,都带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和血肉横飞。 亲卫们前仆后继,用身体和生命构筑防线。 可是越打下去,越是恐惧。 张宝炼製的力士傀儡不惧生死、不知疲倦与伤痛,宛若地狱恶魔,在不断收割这些汉军兵士的生命。 “究竟是什么怪物?!” 卢植听著帐內亲卫惨叫声,心中越来越沉。 黄天力士太过恐怖,完全非人哉! 他行军多年,也未曾见过这等场景,“难道,那张角妖道真的会妖术?” 他与黄巾军交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此等诡异。 兵刃碰撞声、骨骼碎裂声不绝於耳! 破碎的灯油引燃了散落的布帛,火光与浓烟升腾,更添混乱与惨烈! 卢植在亲卫用生命爭取的缝隙中狼狈闪躲,险象环生,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鬚髮散乱,甲冑上已添数道被劲风撕裂的口子。 张宝如同最耐心的猎手,一直隱在帐顶破洞投下的阴影之中。 即使赶来的汉军兵士再多,他也无动於衷。 普通人,面对他的力士,无异於以卵击石,除非大军合围,用人海战术堆死他们。 否则,来再多人也不过为他的战绩增添上数笔而已! 他那一双冷冰冰的眼神中,唯有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卢植。 这位中郎將已经被张宝死死锁定。 他在等待,等待力士彻底撕碎这层人肉屏障,等待卢植体力耗尽、心神俱疲的剎那。 时间在惨烈的搏杀中飞速流逝,每一息都伴隨著生命的消逝! 就在卢植被两名力士狂暴的攻击逼至帐角,第三名力士的巨斧带著开山裂石之势,再次呼啸著朝他头颅劈下,而周围的亲卫已伤亡殆尽,再也无人能上前阻挡的千钧一髮之际。 张宝动了!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 在卢植全力侧身躲避巨斧,重心最不稳、旧力已竭的瞬间,张宝手中的一柄淬毒短刃,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却又狠辣刁钻地刺向卢植的后心。 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巔!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黄天力士的狂暴只是幌子,张宝这凝聚了全身精气神的这一招,才是致命的一击。 冰冷的死亡触感瞬间笼罩卢植全身! 他感到了背后那无声无息却足以洞穿一切的锋锐! 绝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涌上这位刚毅老將的心头。 “吾命休矣?!”卢植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生死关头“卢中郎莫慌!燕人张翼德在此!!!”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悍然撕裂了营帐的混乱喧囂,震得整个中军大帐都嗡嗡作响。 > 第88章 刘 关 张 第88章 刘 关 张 伴隨著这声怒吼。 一股狂暴无匹、至阳至刚的凶煞之气,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帐外汹涌而至。 下一瞬,一道雄壮如铁塔、豹头环眼的黑影,挟裹著无边的愤怒与狂暴的劲风,蛮横地撞碎了中军帐的侧壁。 碎裂的木条如同纸片般飞散! 丈八蛇矛的寒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带著刺耳的尖啸,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在张宝那柄即將刺入卢植后心的毒刃之上! “鐺—!!!” 金铁交鸣的巨响伴隨著刺眼的火星进射!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著短刃传来,张宝只觉得手腕剧震,气血翻腾,那志在必得的一击竟被硬生生格开。 他瞳孔猛缩,眼中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张飞到了! 而紧隨张飞之后,两道同样气势如虹的身影也如旋风般捲入混乱不堪的中军帐。 一人面如重枣,长髯飘拂,手中青龙偃月刀拖地而行。 那冷冽的杀气瞬间瀰漫,仿佛连空气都冻结了几分—正是关羽关云长。 另一人双股剑已然出鞘,剑光沉稳凝练,虽不如前两人气势惊天,却自有一股坚韧不拔、顾盼生威的英气,牢牢护在惊魂未定的卢植身前。 是刘备刘玄德! 刘、关、张,桃园三杰,在千钧一髮之际,赶到了! 张宝一击落空,身形借势向后飘退数步,避开张飞蛇矛的锋芒,落在一名黄天力士身侧。 他看著眼前突然出现的三人。 尤其是那豹头环眼、鬚髮戟张,如同怒目金刚般的张飞。 以及那持刀而立、气势渊渟岳峙的关羽,眼神变得无比凝重,更有一丝被搅局的狂怒在眼底翻涌。 帐內,残余的火苗在破碎的帐布上跳跃,映照著满地狼藉和横流的鲜血。 狂暴的黄天力士发出低沉的咆哮。 暴戾的红眼死死锁定新出现的敌人。 卢植在刘备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脸色苍白。 肩头一道被之前狼牙棒劲风扫过的血痕正缓缓渗出鲜血。 眼神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冰冷的杀意。 张宝缓缓抬起手中短刃,刃尖指向刘关张三人。 一股阴冷、诡异、却又磅礴浩大的无形气势开始在他周身凝聚,仿佛与这方天地间的某种力量產生了共鸣。 他脚下的阴影似乎变得格外浓重,隱隱有奇异的符文光影流转。 “此人修的是什么?绝非武道!” 关羽丹凤眼微眯,握紧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压力o “哼,装神弄鬼!管你什么武道、妖道,吃俺老张一矛再说!”张飞怒喝一声,声若雷霆,丈八蛇矛一抖,便要上前廝杀。 刘备双剑交叉,快速道:“二弟三弟,小心!此人行跡诡异,怪物凶悍异常!” 他將张宝带来的“黄天力士”当做不知来歷的野兽、怪物。 毕竟那种凶戾的气息,血红的眼睛,完全不似人类! 刘备將卢植护在身后,死死盯著张宝,沉声道:“保护卢中郎要紧!” 破碎的中军帐內,杀声震天! 刘关张三人的到来,扭转了卢植濒死的危局,却也引爆了现场的战斗。 “吼!” 在张宝的暗中催动之下,黄天力士发出非人的咆哮,锁定刘关张三兄弟。 他们无视身上插著的几支羽箭,庞大的身躯带著地动山摇的气势,挥舞著开山斧和狼牙棒。 如同一座移动的战爭堡垒,狂暴地冲向刘关张。 “三弟,护住卢中郎!二弟,隨我杀!” 刘备双剑一展,剑光如环,沉稳地迎向左侧一名力士,试图缠住其攻势。 关羽丹凤眼精光爆射,青龙偃月刀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刀光如匹练。 带著斩断山河的决绝气势。 直劈中间那名手持巨斧的力士头颅! 张飞环眼怒睁,鬚髮戟张,丈八蛇矛如同毒龙出洞,挟著刺耳的破空尖啸,后发先至,狠狠扎向右侧挥舞狼牙棒的力士心窝! 三兄弟毫不畏惧。 绝世武將的气息悍然爆发! 竟然直接以人道之力,对上了非人力量的黄天力士! “鐺!鏘!噗嗤!” 金铁交鸣与沉闷的入肉声几乎同时响起! 关羽的青龙刀劈在巨斧力士仓促横挡的斧柄上,火星四溅! 那力士竟被关羽这含怒一刀劈得跟蹌后退数步。 脚下坚硬的地面被踏出深深的脚印,手臂上虬结的肌肉疯狂跳动,青灰色的皮肤下血管如同蚯蚓般暴凸。 后世的这位武圣,力道恐怖,似乎超越了人类极限! 令人骇然! 竟然以一己之力击退以秘法炼製的傀儡之躯。 甚至还在这尊黄天力士的身躯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张飞的蛇矛则精准地刺中了狼牙棒力士的胸膛。 矛尖入肉,却发出如同刺中败革的闷响,阻力极大。 那力士只是身体晃了晃,浑浊的红眼闪过一丝狂暴,隨即发出更愤怒的咆哮,竟不顾刺入身体的蛇矛,抢起狼牙棒就朝著张飞当头砸下。 凶悍绝伦! 刘备那边更是险象环生。 他的双剑精妙迅捷,在力士庞大的身躯上留下道道血痕。 但那些伤口看似狰狞,对力士的行动影响却微乎其微。 力士的巨斧势大力沉,每一次劈砍都带著风雷之声。 逼得刘备只能凭藉灵活的身法闪转腾挪,剑招多以卸力、格挡为主,根本无法造成致命伤。 “好硬的皮肉!” 张飞怒吼,猛地抽回蛇矛,带出一蓬黑红色的污血。 隨即蛇矛如同狂风暴雨般刺、扫、砸、挑。 与那受伤却更显狂暴的狼牙棒力士战成一团,劲气四溢,將本就破碎的帐篷残骸搅得粉碎。 关羽刀势展开,大开大合。 每一刀都重若千钧,逼得那巨斧力士连连后退。 刀锋过处,空气仿佛都被撕裂,在力士身上留下纵横交错的伤口。 但那力士如同不知疼痛的岩石,伤口流著粘稠的黑血,却依旧死死缠住关羽,巨斧挥舞,凶悍反击。 帐外,闻声赶来的汉军精锐士卒如同潮水般涌来。 刀枪並举,箭矢如蝗,射向帐內的敌人。 然而,普通的刀剑砍在力士青灰色的皮肤上,往往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 箭矢更是被他们虬结的肌肉弹开大半。 少数能射入皮肉的,也如同扎在厚木上,无法深入。 力士们偶尔被激怒,反手一斧或一棒横扫,便是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他们如同人形凶兽,在人群中掀起腥风血雨,寻常士卒根本无法近身。 张宝立於战圈之外,身影在火光与阴影中明灭不定。 他並未立刻加入对刘关张的围攻,而是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晦涩的咒文如同毒蛇低语。 隨著他的施法,一道道土黄色的、肉眼可见的诡异符文自他脚下蔓延而出,如同活物般爬上三名黄天力士的身躯。 符文所过之处,力士们身上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著癒合。 他们的眼神更加狂暴,力量、速度似乎也提升了一截! “妖道!休得猖狂!” 张飞瞥见,怒吼一声,声波如同实质,震得张宝身边的空气都泛起涟漪,竟將他正在凝聚的一道符文震散。 张宝眼中厉色一闪,身形鬼魅般晃动,避开几支射来的冷箭。 手中短刃划出一道阴毒的弧线。 直取正在勉力招架力士巨斧的刘备后颈。 这一击无声无息,狠辣刁钻! “大哥小心!” 关羽余光瞥见,青龙刀猛地盪开面前力士的巨斧,刀柄顺势一磕,险之又险地將张宝的毒刃撞偏。 毒刃擦著刘备的肩甲划过,带起一溜火星。 “结阵!困住他们!” 卢植在亲卫保护下退到相对安全的角落,嘶声下令。 越来越多的汉军精锐在外围结成紧密的枪阵和盾墙,长枪如林,死死封堵住整个区域。 弓箭手则在外围不断拋射。 虽然对力士和张宝效果有限,却能有效阻止其他可能的黄巾刺客接近。 战局陷入了恐怖的胶著。 刘关张三人皆是当世顶尖的猛將,武艺通神,配合默契。 关羽刀法如神,威猛绝伦。张飞矛势如雷,狂猛无儔。刘备双剑灵动,攻守兼备。 三人合力,竟与三名被道术加持、悍不畏死的黄天力士,以及神出鬼没、道法诡异的张宝战得难分难解! 然而,拖得越久,对张宝越不利! 汉军的包围圈如同铁桶,层层叠叠,杀不胜杀。 他能感觉到,远处更多汉军將领的气息正在飞速靠近。 一旦被彻底合围,任他方术在身,又有黄天力士保护,也难逃被乱刃分尸的下场。 刘关张三人更是如同三座大山,死死挡住了他斩杀卢植的道路。 “该死!” 张宝心中焦躁狂涌,眼中闪过一丝肉痛,隨即被决绝的疯狂取代。 “本想留作对付皇甫嵩、朱儁那汉室老贼的底牌——今日,便用尔等血肉,祭我黄天大道!”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混合著浓烈的法力喷在手中的短刃之上。 那短刃瞬间变得赤红滚烫,散发出妖异的光芒。 同时,他双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结出一个极其复杂、充满蛮荒气息的古老印诀。 口中发出震彻灵魂的宏大祷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 隨著这蕴含了太平道核心教义的祷言响彻夜空,异变陡生! “黄天在上,赐吾神力!本源燃烧,秘法,起!” 第89章 变故连连 第89章 变故连连 以张宝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浩瀚磅礴的意志从他的身上升起。 这股力量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岳,炽热如熔岩,令人心悸。 “呃啊—!!!” 张宝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的嘶吼。 他原本魁伟的身躯如同充气般急速膨胀,撑裂了外袍。 裸露出的皮肤瞬间变得如同赤金浇筑。 上面浮现出密密麻麻、流转不休的玄奥符文。 一双双眼更是彻底失去了眼白和瞳孔。 化为两轮刺目的、燃烧著信仰之火的纯金色光球。 一股令人灵魂战慄、仿佛面对煌煌天威般的恐怖威压,如同海啸般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轰——!” 距离他最近的十几名汉军精锐士卒,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这股无形的威压震得七窍流血,如同割倒的麦子般软软栽倒。 瞬间毙命! 连那三名凶悍的黄天力士,在这威压之下也发出恐惧的低吼,动作都迟滯了几分。 刘关张三人首当其衝! 关羽丹凤眼怒睁,青龙刀横在身前,刀罡暴涨三尺,硬生生抵住这股威压,脚下地面寸寸龟裂。 张飞鬚髮皆张,如同暴怒的雄狮,周身气血沸腾,发出低沉的雷鸣,强行稳住身形,蛇矛嗡嗡震颤。 刘备则闷哼一声,脸色一白,双剑交叉护住要害,被逼得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此刻的张宝,身体悬浮於离地三尺的空中,周身金光繚绕,符文流转,散发著神圣与暴戾交织的恐怖气息。 他不再是“地公將军”,而更像是一尊行走於人间的——黄天化身! 这是太平清领经当中的黄天篇秘术,以燃烧生命本源为代价,强行提升力量,暴增数倍。 此招可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张宝却管不了这么多。 就算凭著寿数缩短的代价,也势要斩杀卢植,为黄巾军奠定最后的胜利! “螻蚁!感受黄天的怒火吧!” 张宝的声音变得宏大、重叠,仿佛有无数声音在同时咆哮。 他缓缓抬起那只完全被金光包裹、如同神只之手的右掌。 对著下方严阵以待的刘关张三人,以及他们身后惊骇欲绝的卢植和汉军,漠然按下。 “黄天—镇世!” 一只完全由凝练到实质的法力构成的、覆盖了小半个战场的巨大掌印,凭空出现。 掌印之上,山川河岳、黎民苍生的虚影流转,带著镇压一切、抹杀万物的无上意志,轰然拍落! 空气被极致压缩,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 大地在掌印未至之时,便已开始剧烈震颤、下陷。 这一掌,蕴含了太平道的气运,承载了张宝“假物”之境的法力与全部神念。 已非人间武学所能抵挡! 关羽怒喝,青龙刀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青色长虹,逆天而上! 张飞咆哮,丈八蛇矛搅动风云,凝聚毕生凶煞之气,如同黑龙升空;刘备双目赤红,双剑合一,斩出一道凝聚不屈意志的璀璨剑罡; 三股绝世武力,毫无保留地迎向那代表“黄天”的灭世一掌。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天穹崩塌,大地陆沉。 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 狂暴的能量衝击波如同颶风般横扫四野。 距离稍近的汉军士卒如同纸片般被吹飞,坚固的营帐、拒马、柵栏如同朽木般被撕碎。 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星月! 光芒与烟尘中,隱约可见三道身影如同陨石般倒射而出,重重砸在地上,型出深深的沟壑。 正是刘关张! 关羽拄刀半跪,口鼻溢血,胸前甲胃碎裂。 张飞单膝跪地,蛇矛深深插入土中,浑身浴血,虎口崩裂。 刘备更是直接喷出一大口鲜血,双剑脱手飞出,气息萎靡。 那凝聚了三人毕生修为的绝世一击,竟被这“黄天镇世”一掌,生生击溃! 烟尘稍散,悬浮於空中的张宝周身金光略微黯淡,显然这一击对他负荷也极大。 但他眼中金色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重伤的刘关张和面露绝望的卢植,杀机凛然。 “黄天之下,皆为齏粉!卢植,纳命来!” 他再次抬手,更小却更凝练的金色掌印开始凝聚,目標直指已无还手之力的卢植。 这一次,无人能挡! 卢植望著那如同死神之吻般落下的金色掌印,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与不甘。 难道,大汉气数,竟要断绝於此獠之手? 就在这千钧一髮,万籟俱寂,连时间都仿佛凝固的剎那东方天际,那被烟尘与血色笼罩的夜幕深处,毫无徵兆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纯粹、浩渺,蕴含著无尽生机的紫色霞光,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晨曦,又似划破永夜的神剑,自那裂缝中倾泻而下! 霞光所过之处,瀰漫的烟尘、狂暴的能量余波,甚至那令人窒息的“黄天”威压,都如同冰雪般悄然消融、净化! 一个平和温润,却又仿佛蕴含著天地至理,穿透了无尽时空的声音,清晰地响在每一个人的心湖深处,直接盖过了张宝那宏大的祷言:“无量天尊。” “黄巾贼子,以方士法力,行此逆天杀伐之事,有违天道,有伤天和。” 隨著这声音响起,那道看似柔和、实则蕴含著无上伟力的紫色霞光,精准无比地照射在张宝那即將拍落的金色掌印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狂暴的能量衝击。 那凝聚了亿万信眾念力、足以镇杀绝世猛將的“黄天镇世”掌印,在这道紫霞的照耀下,竟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发出“滋滋”的轻响,迅速地、不可逆转地消融、瓦解! 转眼间,金色掌印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噗——!” 掌印被强行破去,与之心神相连的张宝如遭雷击。 周身金光瞬间溃散大半。 膨胀的身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急剧缩小,皮肤上赤金色的光泽褪去,露出下面惨白如纸的脸色。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混合著內臟碎块的金色血液,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眼中那两轮金色光球也赔淡下来。 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恐惧。 他悬浮的身形再也无法维持。 如同断线的风箏般从半空中狼狈跌落,重重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谁?!是谁?!” 张宝挣扎著抬起头,望向紫霞射来的东方天际,声音嘶哑,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难道,是那洛阳的神秘方士来到了巨鹿,再次出手? 卢植绝处逢生,亦是惊魂未定。 他望著那渐渐消散的紫霞,以及霞光尽头那似乎高踞云端、縹緲难寻的身影轮廓,浑浊的老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失声惊呼:“紫——紫气东来?” 夜空寂静,唯有张宝粗重的喘息和遍地伤者的呻吟。 那东方的天际裂缝缓缓闭合,紫霞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但方才那涤盪乾坤、破灭黄天的伟力,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了在场每一个倖存者的心中。 张宝挣扎著爬起,最后看了一眼重伤的刘关张和卢植。 又极度忌惮地瞥了一眼东方沉寂的夜空。 他知道,今夜大势已去! 那出手之人虽未直接现身,但其展露的实力,必定远超“假物”之境。 再逗留下去,必死无疑! “撤!” 他发出一声不甘的厉啸,残余的符文之力捲起三名同样受创不轻的黄天力士,化作三道黯淡的土黄色流光。 趁著汉军被刚才惊天动地的碰撞和紫霞降临震慑住的混乱间隙,狼狈不堪地衝破外围並不严密的封锁。 果断朝著巨鹿山深处的黑暗,亡命遁去。 留下满地狼藉、死伤枕藉的汉军大营。 以及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眾人。 卢植在亲卫搀扶下,望著张宝遁逃的方向,又望向东方那早已恢復平静的夜空,脸上惊骇未退,喃喃自语:“黄巾蛾贼、道门方士——竟一一现世——这天下,这天数——究竟要走向何方? ” 重伤的刘备挣扎著站起,抹去嘴角鲜血,眼中同样充满了震撼与思索。 关羽收刀而立,丹凤眼凝视东方,仿佛要穿透那无尽夜空,看清那神秘存在的真容。 张飞则拄著蛇矛,喘著粗气,环眼圆睁,兀自骂骂咧咧:“直娘贼!那紫光——好生厉害!下次见了那装神弄鬼的老儿,定要问个明白!” 一场惊心动魄的斩首夜袭。 以卢植险死还生,张宝动用禁术却功败垂成。 却惊现神秘存在,隔空出手。 意味著巨鹿的天平,似乎因这横空出世的世外高人,发生了微妙的倾斜。 巨鹿山深处,秘枢之內。 强行感应到张宝动用黄天篇核心力量。 又骤然被一股沛然莫测的伟力强行中断反噬的张角,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般委顿在地,气息奄奄。 “谁————出手了?” 石窟之中,迴荡著大贤良师的低语,却无人回答。 不过,一切並未结束。 高天之上,神游而出的一道紫色身影,目光紧盯著张宝逃遁的方向。 见狼狈逃窜的“地公將军”被逼到这种份上,紫色身影露出了一丝笑意,自语道:“跑的了吗?我倒是要瞧瞧,于吉找到的传人,得了几分太平道的真传?” 话音未落,这道紫色身影便消失不见。 > 第90章 紫虚上人 第90章 紫虚上人 三道黯淡的土黄色流光,如同惊弓之鸟,仓惶地撞入巨鹿山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张宝的气息萎靡宛若风中残烛。 每一次催动残余的黄天之力遁逃,都伴隨著经脉撕裂般的剧痛。 还有张宝神念感应之下。 那冰冷刺骨、如影隨形的恐怖杀意。 那杀意的主人,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不疾不徐,却牢牢锁定著他,指引著方向,直指太平道最后的堡垒! “大哥——师尊——” 张宝心中喃喃自语,他隱隱猜到了对方的打算。 循著他的踪跡,找到太平道所在。 若是他逃回巨鹿总坛,凭藉大哥的修为与太平道秘枢布置的重重禁制与法阵,或许能抵挡住那神秘的紫色身影,可————这样一来,或许会危及太平道诸多信徒教眾。 张宝绝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调转方向,朝著与太平道秘枢所在完全相反的方向奔去。 “哦,居然没有上当?” 虚空中,那道紫色身影见张宝的动作,立时露出一丝有趣的神色,却遮不住眼底的那一丝冷意。 “哼,徒劳罢了!” 既然被识破了,他便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动用神游之力,探出大手,一把抓了下去。 伴隨著“啊”的一声无力挣扎。 张宝瞬间被紫色道人擒拿住,与此同时还有几尊以黄天秘法炼製的傀儡之身。 巨鹿山,太平道秘枢。 最深处的石窟祭坛上。 张角枯槁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岩石地面,身下乌黑的血泊面积又扩大了一圈。 他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如同拉动破旧的风箱,夹杂著血沫的呛咳声在死寂的石窟中迴荡,格外刺耳。 秘枢內壁上那些玄奥的符文,光芒已黯淡至微不可察。 如同垂死之人的最后一点心跳。 强行感应並试图干预张宝动用“黄天镇世”又被神秘力量反噬中断,他那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和元神,再度迎来了一次巨大的打击。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布满裂痕、隨时会彻底崩碎的琉璃。 几近破碎! “二弟——恐怕已经被抓了!” 张角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一丝不祥的预感。 对方来者不善,且修为高深,绝非一般的方士,此次劫难恐怕难以轻易躲过去。 只是他想不到,究竟是何人出手了! 还不等张角思考。 很快,一股冰冷宏大的意志,正迅速逼近。 降临巨鹿石窟附近! 更可怕的是,于吉道长和他亲手布下的,屡次加固,用来遮掩秘枢的重重禁制,竟然挡不住对方。 这绝非寻常修士能做到! “噗!” 心神激盪之下,又是一口黑血喷出。 张角的气息瞬间又跌落一截,眼前阵阵发黑。 他强提最后一丝神念,试图沟通秘枢深处沉寂的守护阵法,然而神念如同泥牛入海,阵法核心毫无反应。 他太虚弱了,竟然在如此重要关头,无法开启法阵。 一旦对方临近,恐怕须臾之间,就能闯入进来。 绝望的阴影,无声笼罩。 他颤抖著,不得已,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贴身佩戴的古朴玉符。 玉符温润,上面刻著一个古老的“陆”字。 “师尊——弟子——无能——太平道——危矣——” 一个微弱的意念,伴隨著他最后一点燃烧生命本源的精血,狠狠注入玉符之中! “轰隆!!!” 秘枢入口处。 那厚重的断龙石门並未被暴力摧毁,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道身影便如同穿过无形的帘幕,悄无声息地“流”了进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飞溅的碎石。 只有一种空间被短暂扭曲的奇异波动。 来人一身紫色道袍,面容普通,头髮须白,气息平和,仿佛山野间一个寻常的老道。 但在他踏入秘枢的瞬间,整个石窟內瀰漫的硫磺、血腥与绝望气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净化开来。 他周身縈绕著淡淡的紫意,尘埃不染,步履从容。 正是紫虚上人!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气息奄奄的张角。 隨手將气若游丝的张宝丟在地上。 视线落在岩壁上那些黯淡的符文和祭坛中央供奉的模糊神像上,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好一处龙盘虎踞、地脉匯聚的秘枢。于吉道友寻此地,倒是费了不少心思。这遮掩天机的九幽归藏阵”,布得也算精妙,可惜——主持之人,已是风中残烛。” 紫虚上人的声音温和平淡,閒庭信步,如同步入自己的居所,隨意点指。 却字字如刀,扎在张角心头。 张角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刻骨的仇恨与惊悸:“你——究竟是谁?!” 能如此轻易看穿並穿透于吉道长布下的禁制,此人的修为与见识,绝对非同小可! 紫虚上人微微一笑。 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贫道紫虚。想必于吉道友,也曾向你提及过贫道这个——故人”吧?” 紫虚! 这个名字瞬间浮现在张角的脑海中。 于吉当初传授太平经,后来跟隨他创立太平道,二人平日里也偶有交流、论道,他曾听于吉谈及过这个名號。 “若遇紫气东来,自称紫虚者——不可轻敌,此人覬覦我太平道真传,乃吾生平大敌!” 竟然是他! 张角瞬间瞭然,知道这位紫虚上人所谓何来。 作为于吉道长的死敌,这紫虚上人竟然一直在暗中窥伺,等待这个机会。 如今,他陷入虚弱状態,纵使修为不弱於此人,但百不存一。 可谓是糟糕到了极点。 细细想来,这紫虚上人一直潜伏暗中,窥视张宝出手。 最终抓到机会,从他二弟识海中得到了太平道秘枢的坐標,潜入了进来。 如此处心积虑,时机把握的如此恰当,令张角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寒意,若非还有师尊在,那这一次,太平道恐怕危险了! “你——意欲何为?!” 张角嘶声问道,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岩石。 他在试探,也是在拖延时间。 “意欲何为?”紫虚上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轻轻摇头。 “自然是取回本座应得之物。《太平清领经》,尤其是黄天、青囊二篇,留在尔等手中,明珠蒙尘,更恐遗祸苍生。 交出来,贫道转身便走,绝不为难于吉道友的门下!” 他的语气依旧平和。 但那股神游境强者特有的,如同天道般漠然高渺的威压,却如同无形的潮水,开始缓缓充斥整个秘枢。 岩壁符文的光芒被彻底压制。 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 仅存的几盏油灯火焰疯狂摇电,隨时可能熄灭。 角落里的黄巾力士在这威压下瑟瑟发抖,连低吼都发不出。 张宝直接被这威压震得昏死过去。 张角催动黄天之剑,立刻护住了张宝等人。 九节杖猛然绽放神光,与石窟之中的“黄天”符籙遥遥呼应,勉强抵住了紫虚上人的威压。 “嗯哼~” 张角死死咬著牙,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最近黄巾军连连受损,太平道气运更是有衰颓之势,使得张角难以发挥出自身实力。 否则,同为神游之境,他自然不惧此人。 这紫虚上人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打上门来。 “太平清领经——乃我道根基,莫说是你,任何人前来,也不可能任其予取予求,何况你这等覬覦之辈!” 身为大贤良师,张角自然要维护太平道威严。 更何况,一个方外散修,隨意上门前来就让他交出太平经,岂非笑话?! “哦?是吗?” 听罢此言,紫虚上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眼神变得冰冷! “看来于吉並未將当年之事尽数告知於你。也罢,贫道也懒得与你这將死之人多费唇舌。” 他不再看张角,目光转向石窟四壁和穹顶。 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这秘枢依託巨鹿山地脉龙气而成,毁之可惜。但若不毁,留著也是祸患。” 话音未落。 紫虚上人抬起右手,並指如剑,对著石窟一侧的岩壁,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狂暴的能量爆发。 一点凝练到极致的紫色星芒,自他指尖无声射出,瞬间没入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岩壁。 “咔嚓——咔嚓嚓——” 一连串的碎裂声立时响起,如同瘟疫般从那一点开始,在厚重的岩层內部急速蔓延。 无数道细密的紫色裂痕如同蛛网,在岩壁上飞速扩散、延伸。 整个秘枢开始剧烈摇晃。 穹顶之上,大块大块的岩石开始鬆动、剥落,如同雨点般砸落下来。 地动山摇,末日降临! 他竟是要直接摧毁这太平道经营多年的根基之地! 张角目眥欲裂! 秘枢若毁,不仅他兄弟二人必死无疑,此地积累的地脉龙气,封印的诸多道藏,乃至太平道数百核心黄巾教眾,都將毁於一旦。 这是断根绝户! “住手!”张角发出一声怒吼。 他知道自己重伤之躯,强行出手与紫虚正面对抗无异於自杀,对方也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但此刻,他別无选择! “黄天——之剑,杀!” 第91章 神游比拼 第91章 神游比拼 伴隨著一声满含怒火的惊天咆哮。 张角枯槁的身体猛地爆发出一阵璀璨金光,大贤良师的威严显露无疑。 他高举九节杖,发出耀眼光芒。 然后隱隱可见周围数十里內,稀薄的天地灵气匯聚过来,加持到张角身上,让他的气息强盛不少。 大贤良师另一只手举起黄天之剑。 剑身金光大放,直指正在崩塌的岩壁。 此剑一出,秘枢內仿佛响起了亿万黄巾信徒无声的吶喊与祈祷。 磅礴的信仰愿力如同怒潮般汹涌激盪。 竟暂时冲淡了紫虚的威压! “破!” 他用力斩出一剑。 旋即。 一道凝练著眾生信念、带著首铜之精无匹锋锐的金色剑罡,撕裂混乱的空气,朝著紫虚上人所处的位置轰然斩落。 “哼,垂死挣扎!” 紫虚上人冷哼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震惊。 张角这黄天一剑恐怖异常,携无尽攻伐之势,即使是他,也不敢硬接。 神游强者可神合虚空。 一日遨游万里之遥。 凭藉这等特性,紫虚上人元神遁入虚空,躲开这致命一击。 而后,他並未正面对抗这道蕴含著庞大信仰之力的剑罡,身形如同鬼魅般轻轻一晃,便已出现在秘枢另一侧。 同时,他再次屈指一弹,又是一点紫星射向另一处支撑穹顶的巨型石柱根基。 “轰隆隆——!!!” 那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型石柱,在紫芒没入的瞬间,从基座开始,內部发出沉闷的爆裂声。 无数紫色裂痕瞬间爬满柱身。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紧接著,整根石柱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轰然向內崩塌断裂。 无数吨重的巨石裹挟著雷霆万钧之势,朝著下方的祭坛、昏死的张宝以及更多秘枢结构砸落下来。 “噗!” 强行催动黄天之剑,本就油尽灯枯的张角再次狂喷鲜血,那血液带著点点金芒,生命气息如同决堤般飞速流逝。 一击发出。 他便只能眼睁睁看著那断裂的巨柱砸落,整个秘枢在紫虚刻意的破坏下加速走向毁灭。 甚至,昏迷的张宝即將被巨石掩埋。 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猛然涌上心头,几乎將他吞噬! 他手中的黄天之剑光芒剧烈波动,信仰之力开始反噬自身。 秘枢崩塌在即。 自身伤势因强行动用黄天之剑而彻底恶化,二弟命悬一线————种种不利因素交织,张角眼中最后一丝光芒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的绝望与决绝。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震耳欲聋的山崩地裂声中,微不可闻。 那枚古朴玉符,应声而碎。 就在玉符碎裂的同一剎那。 广宗城,陆宅。 枯坐於蒲团之上、气息沉寂如同古井的陆离,那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 眼中没有精光四射,唯有瞳孔深处,一点凝练到极致的青铜色锋芒一闪而逝,仿佛能刺穿万古虚空。 一股沉重、浩瀚,仿佛承载著大地意志的恐怖气息,如同蛰伏的巨龙骤然抬头,瞬间充斥整个密室! “紫虚——尔敢!” 一声低沉、却蕴含著焚天之怒的冷喝,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在密室內席捲。 下一瞬! 陆离盘坐的肉身骤然变得模糊、透明,仿佛失去了所有存在感。 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虚影。 而一道凝练如实质、通体流转著厚重土黄色神光的元神,自陆离头顶百会穴冲天而起。 这元神面容与陆离一般无二。 却威严无尽,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周身散发著刚踏入神游境、气息尚有些许不稳,却无比锋锐厚重的威压。 其元神核心处。 一柄三寸长短、古朴无华、却散发著斩断一切束缚的先天锋锐之气的青铜小剑虚影,正缓缓旋转。 每一次转动,都引得周围空间发出细微的呻吟。 正是陆离初入神游境的元神本体。 感知到张角的危急状况,陆离没有丝毫迟疑,一步迈出,突破空间的桎梏,瞬间跨越百里,来到了巨鹿石窟外。 无视了厚重的山体阻隔,瞬间出现在巨鹿山秘枢那崩塌混乱的上方虚空。 隨著他的出现,一股沛然莫御的厚重意志轰然降临。 下方正在疯狂崩塌的山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按了一下,崩塌之势竟为之一缓。 无数滚落的巨石悬停在半空。 如同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秘枢之內,正欲再次出手摧毁另一处关键节点的紫虚上人,脸色第一次剧变。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层层崩塌的岩石,死死锁定上方那尊散发著煌煌神威、核心处青铜剑影流转的元神法相。 “这个时代,竟也有后辈踏入了神游境?!”紫虚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隨即化为冰冷的杀意,“区区初境元神,也敢阻我?!” “阻你?是斩你!” 陆离的元神声音冰冷,带著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没有任何废话,元神之躯並指如剑,朝著下方紫虚所在的位置,凌空一点o “鏘——!”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清越悠扬却又斩断一切的剑鸣。 响彻天地。 陆离元神核心处,那柄古朴的青铜小剑虚影骤然光芒大放。 一道凝练到极致,不过三尺长短,通体流淌著青金色泽,且蕴含著无上庚金杀伐真意的青铜剑气。 撕裂虚空,无视了空间的距离。 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紫虚上人的眉心之前。 剑气所过之处,岩石轰隆一声大片大片坍塌下去,隨即烟尘瀰漫,那紫虚周身护体的紫霞,也尽皆无声无息地灭! 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阻挡这纯粹到极致的锋锐。 超越神念感应的极限,锁定元神本源,无视一切阻碍,直指紫虚眉心祖窍。 这一剑,是陆离初入神游,融合本命青铜小剑本源发出的、超越自身境界的至强一击! 蕴含著其毕生对锋锐之道的领悟。 紫虚上人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万万没想到,这刚入神游的陆离,甫一出手便是如此不顾一切、玉石俱焚的杀招! 那青铜剑气中蕴含的先天庚金杀伐之意,让他这具並非真身、以神念凝聚降临的化身,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好胆!” 紫虚惊怒交加,再也顾不得摧毁秘枢,周身紫霞瞬间沸腾,在身前凝聚成一面铭刻著无数星辰符文的紫晶盾牌。 同时,他身形急速暴退,试图拉开距离。 然而,陆离这凝聚了所有精气神、以元神御使本命剑器本源的一击,岂是那么容易躲闪? “嗤——!” 如同热刀切过牛油。 那看似坚不可摧、蕴含著星辰净化之力的紫晶盾牌,在青铜剑气面前,仅仅支撑了万分之一剎那,旋即发出一声哀鸣,被无声无息地洞穿。 剑气去势不减,精准无比地点在紫虚化身暴退时,於眉心前布下的最后一道凝练紫霞之上。 “噗!” 一声轻响,如同气泡破裂。 紫虚上人那由精纯神念构成的化身,眉心处一点青金色的光芒骤然亮起,隨即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无数细密的裂痕! “竖子敢尔!!!” 紫虚化身发出一声充满极致怨毒的怒吼,整个身影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雕像,瞬间布满了青金色的裂痕! “此仇不共戴天!锦屏山————本座等你来了断因果!” 话音未落,整个化身“砰”地一声炸裂开来,化作漫天飘散的紫色光点,迅速消散在崩塌的烟尘之中。 唯有一缕极其隱晦的怨念,朝著东方天际遁去。 隨著紫虚化身的溃散,那笼罩秘枢的恐怖威压骤然消失。 崩塌的山体失去了最后的压制,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巨石如雨落下。 陆离的元神悬於虚空,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 核心处的青铜小剑虚影也显得有些模糊。 刚才那不顾代价的一剑,对他这初入神游的元神亦是极大的负担。 他看了一眼下方加速崩塌、被烟尘彻底淹没的秘枢,又望向东方天际,眼神冰冷。 锦屏山————西川? 陆离似乎想起来什么! “了断因果,哼,紫虚老道,將来说不得要去那西川走上一趟!” 旋即,他元神一动,化作一道黯淡的青色流光,捲起下方秘枢废墟中两道微弱到极致的气息。 瞬间消失在原地,朝著洞府方向遁去。 巨鹿山秘枢彻底崩塌。 只留下满目疮痍和震天的轰鸣。 第92章 退守广宗 第92章 退守广宗 三天后。 巨鹿的溃败如同瘟疫般蔓延。 失去了张角的坐镇指挥,黄巾军虽在张梁的竭力维持下勉强成军,却难掩群龙无首的混乱。 卢植经歷张宝的暗杀,对太平道恨意刻骨,攻势骤然变得凌厉如狂风骤雨! 数日之內,黄巾军连战连败,丟城失地,最终不得不收缩全部力量,退守至冀南最后的堡垒——广宗城。 这座雄踞平原的坚城,斑驳的城墙布满了新鲜的刀痕箭孔与焦黑的火燎印记。 此刻如同遍体鳞伤的巨兽,匍匐在秋日的肃杀之中。 无声地诉说著城下连日爆发的惨烈廝杀。 城头之上,一面面残破却依旧倔强飘扬的杏黄旗下,挤满了疲惫不堪的黄巾士卒。 他们眼神中交织著绝望、麻木,以及对那面“黄天”大旗下最后希望的狂热门城中心,县令府已被彻底抹去旧日印记。 巨大的杏黄旌旗傲然飘扬於府邸最高处,崭新的鎏金匾额上书五个铁画银鉤的大字——天公將军府。 府邸后方,一座高达九丈,以黝黑巨石垒砌,遍布诡异血色符文的巨大祭坛拔地而起,散发著蛮荒而压抑的气息。 祭坛中央,供奉著一尊面容模糊、却仿佛承载著亿万生灵祈愿与绝望的土黄色神像——太平道信仰核心,黄天! 神像脚下。 九盏巨大的青铜油灯日夜燃烧,跳动著幽蓝色的火焰,散发出浓郁刺鼻、混合著奇异药草与血腥气息的烟雾。 將整个祭坛区域笼罩在一种神秘而沉重的氛围中。 祭坛深处,一间由厚重黑石构筑、密不透风的静室內。 张角盘膝跌坐於一方温玉蒲团之上。 他枯槁的面容已无半分人色,如同风乾的金箔,气息微弱得仿佛隨时会断绝。 强行催动黄天之剑对抗紫虚化身带来的反噬,几乎彻底摧毁了他的道基与生机。 此刻,他如同悬崖边即將熄灭的残烛。 全赖陆离以尸解要术布下的夺命阵法一强行从遍布冀州的、摇摇欲坠的黄巾信仰洪流中,抽取那丝丝缕缕驳杂的生命力,艰难维繫著这具残破躯壳的最后一点生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0?????????????.??????超靠谱 】 信仰如烛火,烛火飘摇。 他的生命便如风中残烛,隨时可能彻底熄灭。 陆离的身影如同静室本身投下的阴影,无声地立於一旁。 他的脸色亦显苍白,元神强催本命青铜剑重创紫虚化身,损耗非同小可。 但他周身气息依旧沉凝如山岳,目光深邃如古井。 此刻,他正缓缓將一股自身精炼的、厚重而充满生机的元气,通过手掌渡入张角近乎枯竭的经脉。 试图稳住那隨时可能崩溃的生命之火。 “咳咳——师尊——”张角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弟子——拖累——太平道——”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著臟腑撕裂般的剧痛。 仿佛有无数钢针在內里搅动。 “噤声,凝神!” 陆离声音低沉,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紫虚化身受吾剑意重创,短期无力再犯。此乃天赐喘息之机。广宗城坚,民心尚附於黄天,根基犹在,非绝境。” 就在这时,静室厚重的石门传来规律的叩击声。 “大贤良师,人公將军有紧急军情求见。” 门外守卫的声音恭敬中带著难以掩饰的焦虑。 “进。”陆离代张角开口。 手掌依旧按在张角背心,维持著元气的输送。 石门无声滑开,张梁带著一身风尘与浓烈的血腥、硝烟气息快步走入。 他脸上虽有疲惫,但眼神却比三日前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看到静室內情景,他先是对著陆离深深一揖:“陆师!” 语气充满发自肺腑的敬畏。 陆离虽未正式收徒,但於他们三兄弟而言,恩同再造,地位与师尊无异。 隨即,他目光转向蒲团上的张角。 看到大哥那形销骨立、气息奄奄的模样,眼中痛色一闪,但立刻强压下悲慟,语气带著一丝振奋道:“大哥!陆师!卢植老贼虽恨我等入骨,连日猛攻不断,但广宗城防稳固。 尤其是陆师布下的几处关键符文节点,配合阵法加持,硬是扛住了汉军最猛烈的几波衝击。 那老贼的投石车砸了三天,只在城墙上留下些坑洼,云梯更是被兄弟们连人带梯掀翻数次。 如今他攻势虽凶,却已是强弩之末,只能在城外深沟高垒,想困死我们,一时半刻,他打不进来。”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只是——这老贼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城外,断绝粮道,封锁消息。城內粮草日蹙,人心难免浮动。长此以往,非长久之计! 这根刺不拔,广宗终究危矣。” 静室內,张角艰难地喘息著,枯槁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显然听清了张梁的话。 卢植的存在,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陆离缓缓收回按在张角背心的手掌,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张梁带来的消息早在他预料之中。 他踱步至静室一角的石案旁。 案上陈设简单,唯笔墨纸砚与一只通体漆黑、造型古朴,隱隱透著阴冷气息的陶罐。 他提起笔,蘸饱墨汁,在一张裁剪得宜的素白绢帛上,笔走龙蛇。 所书並非寻常文字,而是一个个扭曲如活物、散发著微弱幽光的诡秘符文。 每一笔落下,空气都仿佛为之轻颤,光芒在绢帛上流转不息。 片刻,符文书写完毕。 陆离拿起绢帛,揭开那黑色陶罐的盖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著深海寒气的幽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瞬间瀰漫开来。 罐內並非寻常之物。 而是满满一罐深海明珠。 颗颗浑圆无瑕,大如龙眼,在昏暗的静室內散发著温润而內敛的氤氳宝光,价值足以买下半座城池! 陆离將那张写满符文的绢帛,小心翼翼地覆盖在明珠之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符文如同活过来的黑色小蛇,无声地蠕动起来,丝丝缕缕的幽光迅速渗入明珠內部。 片刻后,幽光敛去,明珠表面依旧温润光滑。 但若以灵觉细察,便会发现其核心深处,多了一抹极其隱晦、难以捕捉的淡紫色光晕,如同潜伏的毒蛇之眼。 “张梁!” 陆离盖上罐盖,將陶罐推向“人公將军”,声音平淡却带著掌控一切的篤定。 “持此物,挑选你最忠诚、机敏,且擅潜踪匿跡的死士,即刻秘密启程,潜入洛阳。 將此罐,亲手送入中常侍张让府中。 告诉他:巨鹿之土,仰慕天顏,深感天子圣德。今有明珠一斛,聊表寸心,唯愿天使巡视北军,明察卢中郎之功过是非”。 记住,必须亲手交予张让本人,不得假手任何人,更不得泄露半分消息。” 张梁看著那罐在幽暗中散发著致命诱惑的明珠,又感受到罐內那经过符文加持后隱晦而危险的气息。 瞬间明白了陆离的意图一贿赂权阉,构陷卢植,借刀杀人! 出乎意料的是,张梁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犹豫或牴触。 反而眼中精光一闪。 浮现出狠厉与果决之色。 他深知太平道已至生死存亡之秋。 什么黄天信仰的纯粹,什么正邪之分,在生存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只要能除掉卢植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为大哥和太平道贏得喘息之机,莫说是贿赂宦官,就是与魔鬼交易,他张梁也敢做! “弟子明白!” 张梁毫不犹豫地应下,声音斩钉截铁。 他双手稳稳捧起那沉重的陶罐,眼中闪烁著冰冷的光芒:“陆师放心,弟子必寻最可靠之人,定將此物送至张让手中。卢植老贼—— 哼,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说罢,张梁对著陆离和张角再次深深一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身影迅速消失在石门后的阴影中。 静室重归死寂。 陆离走回张角身边,重新將手掌按在他枯瘦的背心,精纯的元气缓缓渡入,声音低沉而肯定:“静心!卢植——很快便会消失。” 张角紧绷的神经似乎因这句话而微微放鬆,枯槁的脸上虽无表情,但胸膛那微弱却艰难的起伏,似乎稍稍平缓了一些。 他缓缓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广宗城外,卢植大营。 中军帐內,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热。 卢植一身戎装未解,甲冑上犹带风霜与硝烟痕跡。 他面容依旧刚毅如铁,但深陷的眼窝和眼底密布的血丝,无不昭示著连日督战强攻的巨大消耗与內心的焦虑。 广宗城,这块硬骨头比他预想的更难啃。 城墙之上那不时亮起的诡异土黄色光晕,竟能硬撼投石巨石的轰击,让他的精锐一次次无功而返,徒增伤亡。 “將军,城內密报,”一名斥候校尉压低声音,神情凝重,“张角確未身死,只是重伤濒危,藏身於城中天公將军府深处,由张梁主持城防,张宝————似乎消失了!” “重伤未死——” 卢植的手指重重敲击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迴响。 张角这面旗帜不倒,黄巾的魂就难散! 至於张宝,虽有妖术祸人,但面对数万大军,仍是不足为据。 消失不见! 虽有些疑虑,却並不放在心上。 让卢植真正担心的是,朝廷的粮草輜重运输已显迟滯,洛阳方向隱约传来的风声,似乎对他“顿兵坚城”、“靡费粮餉”的行为颇有微词。 “报——” 一名传令兵几乎是跟蹌著冲入大帐。 只见其单膝跪地,声音因极度的惊惶而变调:“稟將军!圣——圣旨到!天使——天使车驾已至营门之外!” 第93章 小黄门 第93章 小黄门 盛夏的烈日炙烤著广宗城外连绵的汉军营寨。 空气中瀰漫著尘土、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尸骸腐臭。 围城已近三月。 城內死寂沉沉,如同坟墓,而城外汉军士卒的耐心,也在漫长的等待和枯燥的警戒中,被一点点消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一队鲜衣怒马、仪仗鲜明的队伍,迤邐而来,打破了军营的肃杀。 队伍中央,是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白皙无须、眼神带著几分倨傲与审视的脸。 正是奉汉灵帝刘宏之命,前来河北视察军情的小黄门—一左丰。 小黄门,天子近侍,虽品秩不高,却手握直达天听的权柄。 地方官吏將领,莫不敬畏三分。 左丰此行,名为“宣慰將士,体察军情”,实则带著皇帝对旷日持久战事的不满和催促,以及——某些不便明言的心思。 卢植闻报,亲率军中將领於辕门迎接。 他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袍,外罩半旧皮甲,风尘僕僕,与左丰一行的光鲜形成鲜明对比。 “天使远来辛苦。” 卢植依礼参拜,不卑不亢。 左丰被迎入中军大帐,目光扫过帐內简陋的陈设,以及卢植身上那件带著补丁的皮甲. 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端起亲隨奉上的清水,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拖长了调子,才缓缓道:“卢中郎,咱家奉天子之命,特来犒军。不知这广宗贼情——如何了?陛下在洛阳,可是日夜忧心,盼著捷报呢。” 他特意强调了“日夜忧心”四字,眼神却带著审视。 卢植正襟危坐,详细匯报了围城部署、敌军现状以及即將完成的攻城准备:“贼酋张角困守孤城,粮草断绝,疫病横行,军心涣散。 我军深沟高垒,断其外援,耗其锐气。 待攻城器械完备,时机成熟,便可一举而下,擒杀张角,献俘闕下! 此乃万全之策,虽耗时稍久,可保將士性命,亦能毕其功於一役。” 左丰听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案几,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对卢植的军事部署毫无兴趣,他只关心结果。 或者说,关心自己此行的“收穫”。 他话锋一转,带著几分“关切”的口吻:“卢中郎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军中將士风餐露宿,著实辛苦。陛下仁德,体恤下情,特命咱家带来些许宫中用度,只是————路途遥远,损耗颇多————” 他拉长了尾音,目光似有深意地瞟向卢植。 帐內几位跟隨卢植多年的將领,脸色微变。 他们听出了弦外之音:索贿! 卢植面色一沉,他岂能不明? 他直视左丰,声音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刚直:“將士为国效死,枕戈待旦,乃分內之事,不敢言苦。陛下恩泽,自当用於抚恤伤亡,激励士卒。 植身为主帅,更当以身作则,岂敢以军资私奉? 天使好意,植心领了。” 他直接堵死了左丰的暗示。 左丰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阴鷙。 他没想到卢植如此不识抬举,竟敢如此直白地拒绝! 他强压怒气,冷哼一声:“卢中郎清正廉明,令人佩服!只是——这旷日持久,靡费粮餉,陛下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啊。” “战机稍纵即逝,然亦不可操切。广宗乃贼穴,张角妖法惑眾,若强攻失利,徒增伤亡,反涨贼势。 稳扎稳打,方为上策。其中利害,植自当上表陈情,请陛下明鑑。” 卢植依旧不为所动,言语间对张角的“妖法”虽有不屑,但战术上依旧保持谨慎。 左丰碰了个硬钉子,心中恼怒已极。 他不再多言,草草巡视了营寨,又去远远“视察”了一下广宗城头,便匆匆结束了行程。 回程路上,左丰脸色阴沉如水。 卢植的刚直,让他顏面扫地,更让他预期的“收穫”落空。 “好个卢子干!不识抬举!”马车內,左丰咬牙切齿,“固垒息军?以待天诛?我看你是拥兵自重,养寇为患!”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回到洛阳,左丰第一时间入宫覲见汉灵帝刘宏。 他跪伏在地,声泪俱下:“陛下!奴婢奉旨观军,所见所闻,实在——实在令人忧心如焚啊!” 刘宏正为各地此起彼伏的叛乱和空虚的国库焦头烂额,闻言皱眉:“忧心何事?卢植战事不利?” “非是不利!是——是卢中郎他——他根本无意破贼!” 左丰抬起头,一脸“痛心疾首”。 “广宗之贼,早已是惊弓之鸟,粮尽援绝,破之易如反掌。 然卢中郎却深沟高垒,按兵不动,每日只是操练士卒,打造器械,耗费无数钱粮。 奴婢亲眼所见,贼人城头守备空虚,士卒萎靡,此乃天赐良机!奈何卢中郎坐视不理。 奴婢斗胆进言,卢中郎此举——恐非为社稷,实乃拥兵自保,意欲养寇自重啊。 长此以往,朝廷威严何在?天下盗贼何时可平?陛下!” 他重重叩首,声音悽厉。 “养寇自重?!” 刘宏本就多疑,尤其对手握重兵的將领。 他联想到卢植迟迟未能克復广宗,耗费巨大,再听左丰这番添油加醋、危言耸听的谗言,一股邪火直衝顶门! 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墨纸砚乱跳:“岂有此理,卢植老匹夫,安敢如此i ” “陛下息怒!奴婢所见句句属实,军中將士皆有怨言,皆言破城只在旦夕,奈何主帅不许啊。” 左丰趁机火上浇油。 “反了!反了!”刘宏气得浑身发抖。 “朕予他节鉞,总督河北,他就如此报答朕的信任? 传旨!即刻革去卢植北中郎將之职,锁拿进京问罪,用囚车押解。朕倒要看看,他有何话说。” “陛下圣明!” 左丰心中狂喜,脸上却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沉痛。 数日后,当手持圣旨的緹骑和那辆沉重的囚车出现在卢植军营外时,整个汉军大营都震动了。 所有將领士卒,皆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他们跟隨卢植浴血奋战,眼看胜利在望,主帅竟被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押解回京? “中郎將!” 副將宗员等人悲愤交加,跪倒一片。 卢植看著那冰冷的囚车,神色却异常平静。 他整理了一下洗得发白的衣冠,仿佛早有预料。 他拒绝了宗员等人慾武力抗拒的衝动,坦然走向囚车。 临上车前,他回头望向广宗城的方向。 又深深看了一眼那些耗费他无数心血、即將完工的庞大攻城器械,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惜与无奈。 “守好营垒,勿使贼人趁乱得逞,广宗——指日可下——”他对著宗员等將领,留下最后一句嘱託。 声音不高,却重若千钧。 囚车的木轮碾过乾裂的土地,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载著这位儒將远去。 留下的,是军心浮动、士气低落的汉军大营。 广宗城內,透过城垛缝隙看到这一幕后,黄巾军骤然爆发出的一阵压抑而狂热的欢呼。 卢植被押解而走,不啻於汉军自毁长城! 天公將军府,静室。 张梁衝到张角病榻前,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大哥,卢植——卢植被皇帝老儿抓走了,汉军大营乱了。” 陆离听到这句话,缓缓收回按在张角背心的手。 他走到石窗前,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看到了营门外那耻辱的一幕。 负手而立,声音平淡无波:“卢植,已除。” 病榻上,气息奄奄的张角,灰败的脸上竟奇蹟般地泛起一丝异样的潮红。 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剧烈地转动了一下。 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丝微弱的气运,似乎又从那巨大的裂缝中艰难地漏了回来。 然而,元神深处那崩塌的剧痛,並未因此减轻半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的广宗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城头之上,一面杏黄大旗下,似乎有一道极其虚弱、却充满刻骨仇恨的目光,穿透了空间,与他遥遥相对。 广宗的战鼓,暂时停歇。 但被强行打断的攻城之势,被枷锁囚禁的帝国柱石,以及那辆缓缓驶向洛阳的槛车,都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 汉军的士气,黄巾的喘息,洛阳的暗流———— 一切,都还未结束。 第94章 董卓 第94章 董卓 卢植被囚车押解回京的消息,如同颶风般席捲了动盪的帝国。 朝野震动,议论纷纷。 有清流为卢植鸣冤,痛斥宦官构陷忠良。也有幸灾乐祸者,认为卢植確属无能。 更多的则是忧虑—一广宗前线群龙无首,若黄巾趁机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洛阳,北宫德阳殿。 气氛凝重。 汉灵帝刘宏余怒未消,但卢植下狱后,广宗前线无人主持大局的现实,也让他不得不面对。 他烦躁地挥挥手:“卢植辜负朕望,罪有应得,然广宗贼酋张角尚未授首,河北战事不可久悬。诸卿以为,何人可代卢植之职,速破广宗?” 太尉杨赐出列。 他心中属意的是在豫州连战连捷的皇甫嵩。 但深知皇帝身边的张让、赵忠等人对皇甫嵩与卢植这些將领的微妙態度。 又恐“党錮之祸”再演,且豫州南阳尚有战事,一时难以抽身。 他斟酌道:“陛下,骑都尉曹操,於长社、潁川屡立战功,年轻有为,或可” “曹操?”刘宏打断他,语气不置可否,“资歷尚浅,恐难服眾。” 他对这些年轻將领,总带著几分不放心。 这时,侍立一旁的宦官张让,尖细的嗓音响起:“陛下,老奴倒有一人选。” “哦,是何人?” 刘宏对於张让口中的人选十分感兴趣。 杨赐抬头,心中暗自猜测,不知道这位中常侍又有什么主意! “前河东太守,破虏將军董卓,久在边地,素有威名,麾下西凉铁骑驍勇善战。 其人深諳进退之道,必能体察圣意,速破贼酋,以解陛下之忧。” 张让对於自己推荐的人选,十分篤定,颇为自信。 “董卓?” 刘宏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此人当初在凉州镇压羌乱时手段狠辣,但也確实有效。 且据说对宦官颇为“恭敬”。 他看了看张让,这位曾被自己称作“父亲”的官宦,此刻深深低著头,在刘宏面前显得十分恭敬。 思考片刻,终於开口说道:“————西凉铁骑,確为精锐。张常侍所言,甚合朕意。” 刘宏急於看到战果,董卓的“狠辣”和“恭敬”,此刻似乎成了优点。 “传旨!拜董卓为东中郎將,持节,总督河北军事,接替卢植,限期克復广宗。” “陛下圣明!” 张让连忙躬身,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董卓暗地里对中常侍们的“孝敬”,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 与此同时,另一道詔书也飞速传出:“擢左中郎將皇甫嵩为北中郎將,即刻北上,接掌卢植所部兵马,进击东郡黄巾贼卜己部。” “右中郎將朱儁,加督南阳军事,务必全力攻拔宛城,剿灭赵弘。” 广宗前线。 董卓的到来,与卢植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身材魁梧,面容粗獷,虬髯戟张,身披华丽的明光鎧。 在亲卫簇拥下策马入营,顾盼自雄。 带著一股边地悍將的剽悍与跋扈之气。 他看都没看卢植留下的深沟高垒和那些精良的攻城器械,径直走入中军大帐。 一脚將卢植常用的那张简朴书案踢到一边。 换上了自己带来的镶金嵌玉的大案。 然后召集眾將,声音洪亮,带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卢子干迂腐无能,坐失良机,本將奉天子明詔,总督军事。 传令全军,即刻填平壕沟,毁弃柵栏,三日之內,整军备战。本將亲率西凉健儿,一举踏平广宗,生擒张角老儿! 让那帮龟缩城里的泥腿子,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铁骑。” 宗员等將领面面相覷,心中叫苦不迭。 填平壕沟?毁弃柵栏? 这等於自毁长城! 放弃卢植苦心经营的有利態势,去强攻坚城? 但董卓手持节鉞,气势汹汹。 而且是天子亲自认命,无人敢当面质疑。 见宗元等人愤愤不平,董卓丝毫不理会,一意孤行,势要旬日之间就要攻克广宗城,砍下大贤良师张角头颅,献给刘宏。 接下来,北军五校动作频频,仿佛真的要与广宗黄巾决一死战。 消息传入广宗城,张梁先是一惊,隨即狂喜:“董卓?莽夫耳!天助我也!” 而陆离的眼底深处,此时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瞭然。 事態的发展,终究没有脱离既定的歷史轨跡。 不过,张梁若真的以为董卓会立刻攻城,那才是中计了。 “还真以为董卓是莽夫啊,此人心机深重,又有袁绍等士族有著千丝万缕的关係,而且掌握西凉铁骑,此人才是汉室朝廷的大敌,可惜啊,无人知晓!” 这位并州刺史,董卓董仲颖能骗得了洛阳诸公与天子,却骗不了陆离。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计策。 “你想围魏救赵,我就不妨將计就计!” 南阳,宛城外围。 朱儁接到了新的詔命一加督南阳军事,全力攻拔宛城。 他看著詔书,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更深的凝重。 朝廷的催促如同鞭子抽在身上,而董卓取代卢植的消息更让他心头蒙上阴影o 这位中郎將深知,自己必须儘快在宛城取得突破。 否则——他看向身旁沉默佇立的孙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文台,准备强攻!不惜代价!” 孙坚抱拳,古锭刀在鞘中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明白,更惨烈的廝杀,即將来临。 帝国的西南角,巴郡。 几乎就在朝廷调兵遣將、董卓耀武扬威的同时,另一股暗流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涌动。 巴山蜀水之间,一个名为“天师道”的组织悄然壮大。 其首领张修,自號“天师”。 与阳平治的“五斗米道”几乎如出一辙。 同样以符水治病,收纳信眾,聚拢了大量不满朝廷苛政的流民和山越土著。 张修敏锐地捕捉到了天下大乱的时机。 更看到了黄巾军搅动风云所带来的“示范效应”。 他站在简陋的祭坛上,望著台下密密麻麻、眼神狂热的信眾,点燃了象徵起事的火把。 “苍天不仁,以万物为芻狗。汉室气数已尽,天师道当兴,吾奉太上老君法旨,伐无道,诛暴汉!今日起兵,攻占郡县,开仓放粮,共享太平。” 星火燃起,迅速燎原。 天师道信徒在张修的带领下,攻打县衙,夺取武库,声势渐起。 然而,此刻洛阳朝廷的目光,完全被河北广宗和南阳宛城这两处主要战场吸引。 对於巴郡山区的这场“疥癣之疾”,地方官员的告急文书,只是被隨意地堆放在尚书台的案几角落,落满灰尘。 灵帝刘宏的心思,全在催促董卓和朱伟的捷报上。 这股西南的星火,暂时未能引起中枢的足够重视,却已悄然埋下了另一场燎原大火的种子。 黄巾起义的巨大漩涡,正將越来越多的势力捲入其中。 帝国的根基,在战火与猜忌中,继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而广宗城下。 董卓那狂妄的“三日破城”宣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扩散。 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 第95章 北上曲阳,屯兵 第95章 北上曲阳,屯兵 广宗城头。 黄巾守军紧绷的神经並未因董卓狂妄的叫囂而立即断裂。 他们依仗著卢植留下的坚固工事,严阵以待,准备迎接预料中的雷霆一击。 然而,数日过去。 预想中的填沟毁柵、强行攻城並未发生。 董卓大营內。 喧囂的表面之下,是另一种焦躁的涌动。 宗员等卢植旧部將领,最初对董卓的命令充满牴触,甚至做好了以死諫言的准备。 但董卓似乎全然忘记了“三日破城”的豪言壮语。 每日只是在校场检阅西凉铁骑,擂鼓吶喊,製造出即將大举进攻的假象,却迟迟不见实质动作。 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宗员等人更加不安。 却又摸不著头脑。 中军大帐內,董卓那镶金嵌玉的大案上,铺开的是一幅详尽得远超卢植所用的河北地形图。 他粗壮的手指重重戳在广宗以北约一百八十里处的一个点上—一下曲阳。 “张宝。” 董卓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算计,与几日前在眾將面前的狂傲判若两人。 他环视帐中心腹將领李傕、郭汜等人,眼中闪烁著狡黠与自信。 “此獠乃张角亲弟,號称地公將军”,拥兵数万,盘踞下曲阳,扼守北上要道,更为张角贼军重要粮秣基地。卢植坐困广宗,连张宝確切位置都未能摸清,更遑论剿灭,实乃无能。”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地图捲起一角:“本將早已探明,张宝主力便龟缩於此。 传令全军整备,拔营北上。留一部虚张声势,佯攻广宗,牵制张角、张梁。 其余兵马,隨本將星夜兼程,直扑下曲阳。” 他向眾人道出了自己的战略意图。 “张角兄弟情深,张宝若被围,张角岂能坐视其弟陷於死地。他必引广宗主力前来救援。 我军以逸待劳,屯兵於下曲阳城东的无影山上,居高临下,扼守要道。 待张角、张宝两军仓促匯合,欲回窜广宗之际,便是我西凉铁骑践踏这些乌合之眾之时。 在旷野之上,正面对决,一举可定乾坤。” 此计一出,帐中西凉嫡系將领精神大振。 放弃繁琐的围城攻坚,將敌人诱出龟壳,在野战中利用骑兵的绝对优势彻底摧毁,这正是他们最擅长的战法。 宗员作为原卢植副將,此刻也对这位出身西凉的將军,如今的并州刺史,有了全新的认识:董卓的“鲁莽”表象下,藏著边地宿將的狠辣与精算。 更不乏对情报的重视。 “张宝,原来被张角派去了此处!” 下曲阳城东,无影山。 董卓大军如同沉默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战略转移,占据了城东地势险要的无影山。 连绵的营寨依山而建,旌旗蔽日。 將下曲阳通往广宗的咽喉要道牢牢扼住。 西凉铁骑在山下平原往来驰骋,马蹄捲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带著凛冽的杀伐之气,向城內施加著巨大的压力。 下曲阳城內。 接到董卓大军压境的消息,张宝脸上適时地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色,立刻召集部下,声音带著“惶恐”:“快,加固城防,多派斥候,务必守住。向大贤良师求救。” 这位“地公將军”焦急地踱步,儼然一副骤然面临强敌、手足无措的將领模样。 然而,当无人之时,张宝眼中却是一片冰冷沉静。 他迅速通过秘密渠道,將董卓的动向和其“围点打援”的战略意图,一字不漏地传递给了广宗城內的陆离。 同时。 他早已按照陆离事先的部署,悄悄调动了城中最精锐、最忠诚的核心力量一支由陆离暗中协助训练、装备精良的伏兵。 以及,那三尊早已被陆师修復好的“黄天傀儡” 甚至陆离亲自出手,再度炼製了四尊。 这黄天力士傀儡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七尊。 如此来,张宝信心百倍。 接下来的战爭中,黄天力士傀儡必定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可惜啊,只是面对普通人能够摧枯拉朽!” 想到这里,张宝不由得回忆起数月之前遭受的重创与毁灭性打击。 那一日。 巨鹿石窟的太平道秘枢遭受那紫虚上人的袭击,导致总坛被毁。 后又有李禄携巨鹿太守郭典,带著重兵横扫了盘踞在巨鹿山的一眾黄巾军,杀死了不少太平道的核心骨干,让他们损失惨重。 这一次,报仇的机会到了! “董仲颖,你自以为得计?” 张宝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无影山与下曲阳之间的几处关键隘口。 “郭典,本將军在此,恭候多时了。” 董卓屯兵无影山后,並未急於攻城。 他一面派出小股部队袭扰下曲阳,做出试探性进攻的姿態,一面严令各部不得擅自行动,尤其不得强行攻城。 他的战略核心非常明確:施加压力,迫使张宝感到孤立无援,最终在张角援军抵达时,诱使张宝主动出城寻求与兄长匯合。 只要张宝离开城墙,西凉铁骑就能在野外將其绞杀,同时打乱张角的部署。 为此,他特意召见了负责城西方向围堵任务的巨鹿太守郭典。 董卓深知郭典手握重兵,且与自己素有交情。 “郭兄,”董卓语气缓和,带著商量的口吻,“下曲阳城坚,强攻徒损士卒。弟之策略,乃围三闕一”之变。 吾屯兵城东高地,扼其咽喉,示以威压。兄扼守城西要道,断其退路。 吾等只需耐心等待,令张宝如芒在背。 待其兄张角引广宗主力来援,张宝见援军至,必按捺不住出城接应。只要他敢离开城墙————” 董卓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便是我西凉铁骑纵横驰骋、一举荡平二贼之时。故请兄务必严令所部,扼守要衝,切莫贪功攻城,坏此大局。 郭典听著,眉头微蹙。 他理解董卓的意图,也认同西凉铁骑野战的优势。 然而,看著眼前的下曲阳城,想到城內贼首张宝,郭典心中那股早日平定叛乱的责任感便炽热起来。 “仲颖兄之策,確有道理。” 郭典沉吟片刻,直言道:“然兄请看,如今形势:兄麾下西凉铁骑,天下驍锐,扼守城东高地。弟之巨鹿健儿,亦非弱旅,控扼城西要道。 下曲阳已成瓮中之鱉,內外隔绝,军心必乱。 张角远在广宗,鞭长莫及。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若待张角援军到来,战局必然扩大,胜负难料。不若趁此时机,你我东西夹击,以雷霆之势猛攻下曲阳。 弟观此城守备,並非想像中森严。 以我二人合兵之威,破城擒杀张宝,当有九成把握。 此乃速胜之策,既可早日平定一方,解陛下之忧,又可断张角一臂。岂不胜过枯坐等待,空耗粮秣?” 郭典目光灼灼:“仲颖兄,战机稍纵即逝。若擒杀张宝之功由你我二人共取,上报朝廷,亦是美谈。兄以为如何?” 董卓看著郭典急切而真诚的眼神,知道他並非出於私心贪功,而是真心认为此刻强攻胜算极大,且能更快结束战事。 但郭典的“速胜论”与他精心设计的“围点打援、野战爭锋”的核心战略背道而驰。 董卓深知野战才是自己部队发挥最大威力的舞台,攻城非其所长,且必然损失惨重,更会打草惊蛇。 “郭兄,”董卓按住郭典的肩膀,语气加重,带著决断,“弟知兄剿贼心切,然此战略关乎河北全局。务必依计行事。 扼守城西,切莫攻城。待张角援军至,贼兵出城,方是决胜之机。 此乃军令!” 郭典见董卓如此坚持,且抬出了“军令”,心中虽不以为然,觉得董卓过于谨慎。 但碍於交情和名分,只得抱拳应诺:“————诺。弟遵令便是。” 然而,当他回到自己城西大营,看著近在咫尺的下曲阳城墙,再想到董卓那等待策略,那股“速胜”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总觉得,此刻强攻,必能奏效。 数日后,郭典终究没能按捺住內心的衝动和对速胜的渴望。 董卓大军在城东,自己重兵锁住城西,张宝插翅难飞。城內守军被袭扰多日,似乎士气已显低落。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时不我待。”郭典猛地一拍案几,下定了决心,“董將军虽令扼守,然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此必胜之局,岂能坐失良机。 传令全军,打造器械,整备兵马。 明日拂晓,本太守亲率大军,强攻下曲阳西门,为朝廷除此大害,就在今日!” 他心中带著一种“事后董卓必能理解我苦心”的篤定。 认为只要攻破城池,擒杀张宝,一切质疑自然消散。 消息传到无影山大营,董卓惊怒交加,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金玉桌案:“郭元德!竖子不足与谋!坏我大事!” 他太了解郭典了,此人忠勇刚烈,认定之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他此刻攻城,绝非贪功,而是真心以为此乃最佳时机,且胜券在握。 这种出於“公心”和“友情”的抗命,反而让董卓更加憋闷无力。 他深知,郭典的行动,將彻底葬送他精心布置的棋局。 “速派快马,持我节鉞再去传令。命郭典即刻停止攻城,退回原防。违令者,军法从事。”董卓咆哮著,但心中已是一片冰凉。 他知道,一切都可能来不及了。 广宗城內。 陆离几乎与董卓同时收到了郭典违令、即將强攻下曲阳西门的確切消息。 他放下密报,眼中闪过一丝瞭然和冰冷的笑意。 “董卓果然选择了这条路,围下曲阳,打张角援军。算盘打得不错。”他走到窗边,望向北方,“张宝这枚暗子,该动一动了。董仲颖自以为情报精准,有备而来,却不知他的猎物”,早已为他备好了陷阱。” 陆离的手指轻轻敲击窗欞,心中暗忖:“郭典这位老朋友”的急性子和好意”,简直是神来之笔。 他这一攻,正好將董卓的注意力牢牢钉死在下曲阳城下。董仲颖,你的麻烦,现在才真正开始。” 陆离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下曲阳城东那片即將成为修罗场的无影山下。 董卓精心准备的陷阱,即將迎来它意想不到的猎物,而他自己的后院,也因郭典的行动而燃起了无法控制的火焰。 一场围绕著下曲阳的致命博弈,骤然进入了不可预测的激烈阶段。 第96章 黄天力士之威 第96章 黄天力士之威 拂晓的微光刚刚刺破下曲阳城头的薄雾,巨鹿太守郭典的攻城令便如惊雷般炸响。 战鼓隆隆,號角悽厉。 早已按捺不住的巨鹿郡兵,扛著简陋的云梯,推著衝车,如同决堤的潮水,吶喊著扑向西门。 郭典身先士卒。 他手持环首刀,鬚髮戟张,眼中燃烧著剿贼立功的炽热火焰。 他坚信,在董卓大军的威慑和自己这支生力军的猛攻下,下曲阳必破无疑。 城头之上。 黄巾守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势打懵了。 箭矢稀疏,滚木石的投放也显得杂乱无章,甚至出现了小范围的混乱奔逃。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郭典见状,心中更定,催促麾下加紧攻势,一架架云梯终於搭上了城墙,悍勇的郡兵开始蚁附攀爬。 “攻破此城,就在今日。” 郭典挥刀怒吼,胜利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巨鹿郡兵的先锋部队即將登上城头,后续部队也密集拥挤在城墙根下的瞬间—一下曲阳紧闭的西门,竟在內部猛然洞开! 沉重的门扉撞在两侧墙体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郭典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 这绝非守军慌乱失措的表现! 这是陷阱! “放。” 一声冷酷而清晰的號令从门洞深处传来,带著金属般的质感,穿透了战场喧器。 剎那间,无数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从门洞两侧和城楼暗处现身,动作整齐划一。 密集的箭雨如同泼洒的死亡之网,精准地覆盖了城门前拥挤不堪、毫无防备的攻城部队。 惨嚎声瞬间压过了战鼓,攀爬的士兵如同下饺子般坠落,城下的士卒成片倒下,攻势为之一滯,阵型陷入混乱。 “结阵!快结阵!”郭典目眥欲裂,拼命嘶吼。 未等巨鹿郡兵从这迎头痛击中回过神来。 下曲阳西门內。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硫磺混合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汹涌而出! 伴隨著沉重的仿佛巨石滚落般的脚步声,几个庞大、非人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踏出了门洞的阴影。 黄天力士! 它们身高皆逾九尺,肌肉虬结賁张,撑得简陋的皮甲几乎爆裂。 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態的、岩石般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扭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诡异符文烙印。 头颅低垂,面容被散乱骯脏的头髮遮挡大半。 只能看到一双双在阴影中闪烁著浑浊红光、毫无理智可言的眼睛。 如同地狱深渊的窥视。 每人手中,都提著沉重的开山巨斧或布满尖刺的狼牙棒,寒光慑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令人室息的毁灭气息。 “吼——!” 为首一名手持狼牙棒的力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如同野兽濒死的咆哮。 浑浊的红光在眼中爆闪。 它猛地抡起那布满尖刺的恐怖兵器,带著撕裂空气的鸣咽声,狠狠砸向挤在城门洞附近、因箭雨而混乱不堪的巨鹿郡兵。 噗嗤!咔嚓! 血肉与骨骼破碎的恐怖声响连成一片。 狼牙棒所及之处,无论人还是简陋的盾牌,都如同纸糊般被撕碎、砸扁。 断肢残臂混合著內臟碎块四处飞溅,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区域,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血肉泥沼。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硫磺气息。 另一名手持开山巨斧的力士,则迈著沉重而坚定的步伐,冲入了试图重新结阵的郡兵队列。 巨斧挥动,每一次劈砍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厚重的扎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薄纸,连人带甲被轻易劈开。 它毫无章法,只凭本能和那毁灭性的力量,在人群中型开一道道血肉胡同,所过之处,只留下地狱般的景象。 “妖————妖人!怪物啊!” 从未见过如此恐怖景象的巨鹿郡兵,瞬间崩溃了。 他们可以面对凶悍的敌人。 但眼前这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而且毫无痛感,如同从九幽爬出的血肉傀儡,彻底击溃了他们的勇气。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刚刚稍有组织的阵型再次土崩瓦解。 在黄天力士身后,那支身披厚重札甲,手持长柄重兵器的黄巾精锐步卒,如同钢铁洪流般汹涌而出。 他们並非悍不畏死。 而是带著一种被那邪异力量感染般的狂热,紧紧跟隨著力士撕开的缺口,疯狂地砍杀著陷入彻底混乱的敌人。 郭典的攻城部队,在內外夹击和黄天力士的恐怖威慑下,彻底陷入了屠杀的漩涡。 几乎在西门激战爆发、黄天力士现身的同时。 无影山董卓大营的斥候也如飞般冲入中军帐,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的惊骇。 “报將军!郭太守强攻西门,城內衝出数尊非人妖物,青面獠牙,力大无穷,刀枪不入,郭太守所部已溃不成军。” “妖物?” 董卓猛地站起身,几步衝出大帐,抓起马鞭便冲向高处瞭望台,心中不祥的预感达到顶点。 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侧翼。 “报——”第二波斥候连滚带爬地衝来,声音都在颤抖,“將军,侧翼山道,大批贼军来袭!为首者————擎著地公將军”旗,阵前————阵前也有那妖物,它们————它们衝过来了!” 董卓衝到瞭望台边缘,极目望去。 只见下曲阳城东,通往无影山营寨的山谷隘口处,烟尘滚滚,杀声震天。 一支黄巾军正快速突进。 而在那支队伍的最前方,三个庞大、散发著浓烈血腥与硫磺气息的青灰色身影,如同移动的肉山,正以与其体型不符的速度衝锋。 它们低垂著头,浑浊的红光在乱发后闪烁。 手中开山巨斧和狼牙棒在晨光下反射著死亡的光芒。 沉重的脚步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轰鸣。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西凉军的心头。 “放箭!放箭!射那些鬼东西!”西凉军前沿的校尉声音嘶哑地下令,强压著恐惧。 箭矢如雨点般射向那三具黄天力士和它们身后的黄巾军。 然而。 箭簇射在力士那青灰色的皮肤上,大多发出“噗噗”的闷响,如同射入坚韧的皮革,竟被弹开或浅浅嵌入。 根本无法造成致命伤! 只有少数穿透了后面黄巾士卒的皮甲。 力士们仿佛毫无知觉,衝锋的速度丝毫不减。 “吼!” 为首那具手持巨斧的力士发出咆哮,巨斧带著开山裂石般的力量横扫而出。 挡在前面的拒马、鹿角如同朽木般被砸得粉碎。 几名试图用长矛阻挡的西凉步兵连人带矛被斩成两段。 另一具挥舞狼牙棒的力士冲入侧翼的步兵阵列。 沉重的棒头每一次砸落,都伴隨著骨骼碎裂和悽厉的惨嚎,瞬间在密集的阵型中製造出巨大的缺口和恐慌。 第三具力士则更加诡异。 它看似动作稍缓。 但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从口鼻中喷出带著刺鼻硫磺味的淡淡黄烟,吸入的士兵立刻感到头晕目眩,手脚发软,战斗力大减。 “黄巾妖法!是太平道的邪术!” 见多识广的西凉悍卒此刻也脸色煞白。 他们可以面对凶悍的骑兵,却无法理解这种超越常理的恐怖存在。 恐惧迅速蔓延,阵脚开始鬆动。 混乱中,一桿“地公將军”的大纛迎风招展。 张宝身披金甲,在亲卫铁壁般的簇拥下出现在阵前。 他脸上再无半分“惊慌”与“惶恐”,只有冰冷的杀意和对眼前这恐怖力量的绝对掌控。 他手中令旗沉稳挥动。 那三具散发著毁灭气息的黄天力士,在黄巾精锐步卒的严密配合下,如同三把烧红的尖刀,精准而冷酷地刺入了西凉军侧翼最薄弱的环节。 黄巾士卒在力士的恐怖威势鼓舞下,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奋勇衝杀。 “顶住!李傕、郭汜,带骑兵给我冲!砍它们的腿!刺它们的眼睛!” 董卓在瞭望台上看得目眥欲裂,厉声嘶吼。 他精心策划的战略被彻底粉碎,。 郭典的私自行动成了对方破局的钥匙,更可怕的是,张宝手中竟掌握著如此邪异恐怖的“黄天力士”。 这绝非寻常军队所能抵挡! 西凉铁骑在李催、郭汜的率领下,鼓起残存的勇气。 试图利用速度衝击力士的下盘或脆弱的头部。 只是,黄天力士反应虽略显僵硬,但力量实在太过恐怖。 沉重的武器挥舞起来覆盖范围极大。 高速衝来的骑兵一旦被扫中,便是人仰马翻,骨断筋折。 长矛刺向它们闪烁著红光的眼睛,却往往被那力士本能地用手臂或武器格开门即使偶尔刺中,那力士也只是发出更加狂暴的咆哮。 动作反而更加疯狂! 西凉军赖以成名的铁骑衝锋,竟在这三具非人的血肉傀儡面前处处受制,伤亡惨重。 而无影山大营侧翼的步兵阵列,在黄天力士的肆虐和黄巾精锐步卒的猛攻下,更是摇摇欲坠,濒临崩溃。 董卓苦心构筑的防线,正被这邪异的力量迅速撕裂。 与此同时。 下曲阳城西的战斗已沦为单方面的屠杀。 郭典麾下的巨鹿郡兵,在黄巾伏兵的精锐步卒、城头守军倾泻而下的箭矢滚石,以及那几尊如同魔神降世般的黄天力士夹击下,早已彻底崩溃。 郭典本人身中数箭,鎧甲染血。 在亲兵的死命保护下才勉强从一片血肉狼藉中杀出一条血路,向后方狼狈撤退。 他回头望去,只见西门洞开,黄巾军的大旗在城头猎猎飘扬。 而城门前,那几尊青灰色的恐怖身影仍在不知疲倦地挥舞著巨斧狼牙棒,將残存的抵抗者碾成肉泥。 自己带来的攻城器械和无数士卒的尸体,混合著破碎的肢体和內臟,铺满了城墙脚下,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悔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他这才真正明白,张宝这位“地公將军”看似被自己与董卓所困,实则早就洞察先机,布置了种种手段,等著自己入瓮。 此一战,他掌握的巨鹿郡兵损失掺重。 自己的“速胜”之心,不仅葬送了部下的性命,更將他们推入了无法想像的恐怖深渊。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日影西斜。 无影山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西凉铁骑虽勇猛无敌,但是在黄天力士那非人的恐怖力量面前,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挫折。 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才勉强稳住阵脚,將突袭的黄巾军逼退。 但那三具散发著恐怖气息的青灰色傀儡,在黄巾军有序的掩护下,也缓缓退入了下曲阳城,只留下遍地狼藉、扭曲的尸体。 还有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倖存的西凉军士卒望著城头,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难以磨灭的梦魔o 董卓站在营门前,望著硝烟瀰漫、如同屠宰场般的战场,脸色铁青,虬髯也显得凌乱不堪。 盔甲上的血污已凝成暗红色。 此一战,將他精心策划的战略被彻底粉碎。 郭典的擅自行动导致侧翼惨败,自己引以为傲的西凉铁骑更是在那邪异的血肉傀儡下折损锐气,伤亡远超预期。 此役,他非但未能诱出张角。 反而被张宝以这种超乎想像的手段反戈一击,损兵折將,威严扫地。 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 黄巾军中竟隱藏著如此超越常理的恐怖力量。 “张宝似乎对我的计划洞若观火,提前有所准备!” 董卓隱隱有所明悟。 这场战斗的背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著。 否则,断然不可能让他遭受如此大的损失,鎩羽而归。 城头之上,张宝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俯瞰著城下董卓军狼狈的营寨,还有不远处那片由他亲手製造的血肉地狱,脸上没有任何得意之色,只有一片冰寒的平静。 张宝轻轻抚摸著冰冷的城垛。 目光投向广宗的方向,仿佛穿透了空间,与远在风暴中心的陆离进行著无声的交流。 “陆师所授黄天力士,似乎比先前大哥和师尊炼製的更为强悍。” 这位一直隱於太平道背后的引导者,大贤良师的真正师尊,甫一出手,便杀得汉军大败而归,振奋了黄巾军的士气。 否则的话,或许在卢植的围攻下,广宗城早就破了。 天下黄巾也再无胜算。 “不过,这还只是开始,按照陆师所言,想要真正胜利,还得看宛城赵弘的战场。”张宝低声喃喃道,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北方的那片战场,“师尊已经过去了,此战,黄天必胜!” 第97章 殉道 第97章 殉道 当董卓在下曲阳城下被张宝以“黄天力士”重创的消息尚未传至南阳时,宛城外围的战场上,已然化作一片沸腾的血肉磨盘。 南阳盆地,宛城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孤岛。 汉军的攻击越来越猛烈。 与此同时,朱仍接获严旨,加督南阳军事,限期破城。 董卓取代卢植的消息从洛阳传来,如同阴云笼罩,更添几分紧迫。他眼中再无犹豫,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文台。”朱儁的声音低沉,却带著千钧之力,“宛城,今日必须拿下。” 孙坚默然抱拳,古锭刀在鞘中发出渴血的轻吟。 这位江东猛虎的目光扫过伤痕累累的宛城城墙,最终如鹰隼般锁定了汉军屡次受挫的东北角。 那里,將是猛虎今日的猎场。 战鼓声不再激昂,而是沉重如闷雷,敲打在攻守双方的心头。 箭矢的破空声连绵不绝,如同死神的低语,將城头笼罩在铁雨之下。云梯再次如林般竖起,汉军士卒沉默地攀爬,脸上混杂著疲惫与对军令的麻木服从。 城下,衝车在盾阵掩护下,持续撞击著城门。 每一次撞击,都让整段城墙微微颤抖。 在这片钢铁与血肉的漩涡中心,孙坚动了。 他卸下头盔,任由乱发在硝烟中狂舞,玄甲上布满刀痕箭孔。 古锭刀出鞘,寒光映著血色。 他並非攀爬,而是疾冲! 足尖在云梯上几点,身形如鹰般拔起,竟在滚油泼洒、礌石滚落的死亡间隙中,硬生生抢上了城垛。 “挡我者死!”孙坚的怒吼並不高亢,却带著穿透骨髓的寒意。 古锭刀化作一道匹练,两名扑来的黄巾力士连人带矛被斩为四段,血雨喷洒。 立足未稳,他已如旋风般捲入敌群,刀光所至,断臂残肢纷飞,硬生生在密集的守军中撕开一道血肉裂口。 江东子弟见主將如此悍勇,胸中血气翻涌,爆发出震天的战吼。 攻势陡然凌厉数倍,顺著孙坚打开的缺口汹涌而上。 城头,宛城守將赵弘已是强弩之末。 甲冑破碎,露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残破的战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著剧痛。 他拄著卷刃的长刀,嘶吼著指挥残部堵截缺口,声音沙哑如同破锣。 守军的箭矢早已耗尽,滚木石也所剩无几。 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倒下,城头的防线在孙坚这把尖刀和后续汉军潮水般的衝击下,如同被巨浪不断拍打的沙堤,摇摇欲坠。 他看著那个在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的江东猛虎,眼中充满了疲惫与愤怒。 还有一丝冰冷的绝望。 赵弘奋力格开刺来的长矛,反手一刀劈倒一名冲近的汉军什长,厉声高呼:“大贤良师在上!黄巾弟兄,死战不退!” 声音悲壮,却难掩力竭的颤抖。 然而,这悲壮的呼號,引来了孙坚冰冷如刀锋的目光。 那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地锁定了赵弘—一这个宛城黄巾的灵魂与支柱。 孙坚身形猛地前突,古锭刀盪开数支刺来的长枪,如同锁定猎物的猛虎,直扑赵弘! 赵弘举刀相迎。 鐺!鐺!鐺! 金铁交鸣,火刺眼地爆开! 每一次碰撞,赵弘都感觉手臂欲裂,虎口早已崩开,鲜血染红了刀柄。 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连连跟蹌后退,胸中气血翻涌。 孙坚得势不饶人,刀光如跗骨之蛆,连绵不绝,快得只见一片寒光。 赵弘勉力格挡,身上又添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狂涌,视线开始模糊。 周围的黄巾士卒拼死想要救援,却被孙坚的亲兵和涌上城头的汉军死死挡住,惨叫声不绝於耳。 终於,力竭的赵弘再也握不住沉重的兵刃。 孙坚一刀劈飞了他手中卷刃的长刀! 寒光再闪! 冰冷的古锭刀锋毫无阻碍地掠过赵弘的脖颈。 一颗怒目圆睁、鬚髮戟张的头颅飞上半空,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无头的躯体中狂飆而出,溅湿了周围残破的旗帜和冰冷的城砖。 “赵將军——!” 城头残存的黄巾士卒目睹此景,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悲鸣。 宛城主將赵弘,战死! 赵弘的死亡,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就濒临崩溃的黄巾守军,瞬间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与恐慌。 主心骨已失,抵抗意志土崩瓦解。 城头残存的黄巾头目各自为战,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汉军趁势猛攻,突破口迅速扩大,城头眼看就要彻底易手,绝望的哭喊和“城破了”的哀嚎此起彼伏。 “不能乱!不能乱啊!” 混乱中,几个浑身浴血、甲冑残破但眼神依旧凶悍的老黄巾头目奋力砍倒几个转身欲逃的溃兵,嘶吼著聚在一起。 他们多是追隨张角起事的老弟兄,深知此刻若溃,所有人都將死无葬身之地。 “赵將军殉道了,但黄天不灭!” 一名脸上带著狰狞刀疤、身材粗壮的头目用染血的刀背拍打著盾牌。 他声嘶力竭,奋力喊道:“推韩忠大哥出来,他沉稳有谋,是赵將军的臂膀。让他带著我们退守內城,大贤良师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撑住,撑到援军到来,我们就能翻盘!” 听到“大贤良师”之名,眾人心中再度升起了一股希望。 刀疤汉子身为冀州的老黄巾,曾近身聆听过大贤良师的教诲。 他的话,振奋了许多人。 因此,眾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一个被称作韩忠的中年汉子。 此人曾是赵弘的得力副手。 他行事稳重,在军中素有威望。 赵弘一死,奋力拼杀多时的韩忠,脸色早已苍白如纸。 看著失控的局势,汹涌登城的汉军以及赵弘那无头的尸身,眼中充满了惊惶、悲伤和巨大的恐惧。 他从未想过要站在这个位置上。 但当他的目光对上周围的弟兄,还有周围无数双绝望又带著最后一丝期盼的眼睛都死死盯著他时。 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韩忠猛地一咬牙,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弟兄们,听我號令,放弃外城,隨我退守內城,依託街巷屋舍,节节抵抗。守住內城,我们就有活路。黄天当立!跟我来!” “黄天当立!”刀疤头目率先响应。 “跟韩將军走。” 这声呼號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 瞬间在混乱中传递开来。 残存的黄巾军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放弃了摇摇欲坠的外城墙。 在韩忠和老卒们的带领下,带著悲愤和最后一丝希望,仓皇却不再完全无序地向城內收缩。 试图依託宛城复杂的街巷,还有坚固的郡守府为核心的內城区域,做最后的挣扎。 朱儁在城下,冷眼看著黄巾军放弃外城,向內收缩。 他脸上並无破城的喜悦,反而眉头紧锁。 强攻外城已付出巨大代价,士卒疲惫不堪。 若此刻贸然追击,陷入惨烈的巷战泥潭,即便最终拿下宛城,他的部队也將元气大伤,甚至可能被残敌反噬。 “传令。”朱儁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停止追击!各部巩固外城防线,肃清残敌。於外城东北、西南两处制高点,广筑壁垒土山,务求俯瞰內城街巷,控扼要道。 另,速调民夫,抢修加固外城防御,以防贼寇困兽犹斗,夜间反扑。” 他需要时间喘息,更需要一个更省力、更有效的破敌之策。 强攻內城,是下下之选。 夕阳的余暉如血,洒在宛城残破的外城墙上,也照亮了內城方向升起的、带著焦糊味的绝望烟柱。 外城已落入汉军之手,但真正的硬骨头,还在那片死寂与混乱交织的內城深处。 孙坚站在血跡斑斑、尸骸狼藉的城头,古锭刀拄地,望著黄巾军退守的方向,眼神锐利如鹰,胸膛微微起伏。 城头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他知道,这场仗,还远未结束。 第98章 冀州驰援 第98章 冀州驰援 宛城外城的硝烟尚未散尽,內城的阴云已沉沉压下。 朱伟的策略迅速展开。 他一面严令各部依託新筑的壁垒土山,日夜监视內城动向,以强弓劲弩封锁要道,將韩忠残部死死困在核心区域。 一面则遣快马飞驰。 催促荆州刺史徐璆及南阳太守秦頡火速增兵。 旬日之內。 徐璆、秦頡所率万余荆州、南阳援军陆续抵达,旌旗蔽空,將宛城围得水泄不通。 兵力的陡然增加,使得汉军声势大振。 徐谬、秦頡分兵驻守西、南两面。 两股精兵日夜擂鼓吶喊,佯作强攻姿態,吸引黄巾守军注意,並將內城守军的精力牢牢牵制在这两个方向。 城內的韩忠,处境日益艰难。 外城失守,物资储备大半丟失。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超顺畅,??????????????????.??????隨时看 】 內城虽坚固,但空间狭小,容纳数千残兵已是极限,饮水、粮草、药材皆严重匱乏。 更致命的是士气—— 徐璆、秦頡大军压境带来的压迫感,以及汉军在外围壁垒土山上居高临下的监视和冷箭。 让守军如同困在笼中的野兽,焦躁而绝望。 就在徐璆、秦頡大张旗鼓围攻之际,朱儁却亲率五千最精锐的士卒,偃旗息鼓,如同暗夜中的狼群,悄然潜行至宛城东北方向。 这里,正是当日孙坚如猛虎般撕裂城防、斩杀赵弘的突破口! 外城虽被汉军控制。 但连接內外城的街巷复杂。 且黄巾军退守仓促,东北角一带的防御並未完全重建,加之韩忠的注意力被西、南方向的佯攻吸引,此处相对鬆懈。 夜幕是最好的掩护。 朱儁身先士卒,五千精兵衔枚疾走,马蹄包裹厚布,甲叶紧缚。 他们如同鬼魅般穿过外城废墟,直抵內城东北角城墙之下。 城头守军因连日的疲惫和西、南方向的喧囂而有所懈怠。 “登城!”朱儁一声低喝,冰冷如铁。 早已准备好的云梯瞬间竖起,搭上城垛。 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汉军锐士,在朱儁亲自督战下,如同出闸猛虎,迅猛攀爬! 城头的黄巾哨兵猝不及防,待发现时,汉军先锋已跃上城头,刀光闪出,血迸溅! “敌袭!东北角!汉军上城了!”悽厉的警报划破夜空。 然而为时已晚。 朱的精锐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黄巾军防御最薄弱之处。 城头守军仓促应战,却被汉军以有备攻无备,杀得节节败退。 突破口迅速扩大。 汉军开始源源不断涌入內城! “报—一韩將军,不好了,朱儁老贼亲率精兵,从东北角杀入內城了!”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跌跌撞撞闯入郡守府。 韩忠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东北角! 那是赵弘將军殉道之地,也是汉军打开的死亡之门! “顶住!给我顶住!把所有能战的人都调过去!把汉狗赶下去!”他嘶声怒吼,声音却带著无法掩饰的颤抖。 他深知,內城若破,万事皆休。 在韩忠的严令和刀疤头目等老卒的拼死督战下,黄巾残兵爆发出最后的区性。 他们依託熟悉的街巷屋舍,与突入的汉军展开了逐屋逐巷的惨烈搏杀。 一时间,內城火光冲天,杀声震野。 每一条街道都变成了修罗场。 然而,就在这血腥的拉锯战中,一则如同寒冰般的消息,悄然在绝望的黄巾士卒中蔓延开来:“听说了吗?东郡————东郡败了!皇甫嵩在仓亭大破卜巳渠帅,生擒了卜將军,七千多弟兄————全没了!” “什么?皇甫嵩?那个杀神也来了?” “卜巳渠帅都被抓了————我们————我们还有希望吗?” “冀州的援军————孙夏渠帅————怎么还没到————” 这消息如同瘟疫,迅速侵蚀著本已摇摇欲坠的军心。 皇甫嵩,这个与朱儁齐名、令黄巾闻风丧胆的名字,他的胜利无疑是在宛城黄巾残兵伤口上撒下的一把盐。 对冀州援军的期盼,在残酷的现实和时间的煎熬中,逐渐变成了怀疑和绝望。 郡守府內,爭吵声隱隱传来。 几个心腹头目围在韩忠身边,面色灰败。 “韩將军,不能再打了!弟兄们快死光了!皇甫嵩都贏了,朝廷大军四面合围,我们————我们守不住了!” 一个头目带著哭腔喊道。 “是啊將军,孙夏渠帅的援军杳无音信————再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啊!” “不如————不如投降吧?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另一个声音怯懦地提议,却道出了许多人不敢言的心思。 “住口!”刀疤头目怒目圆睁,猛地拔刀,“动摇军心者,死!大贤良师在上,黄天必佑我等!孙夏渠帅定在途中。” 韩忠颓然坐在赵弘生前的位置上,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他看著爭吵的部下,听著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感受著空气中瀰漫的血腥和绝望。 赵弘的无头尸身仿佛就在眼前。 投降?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但刀疤头目的怒吼,以及那份对大贤良师和孙夏渠帅最后的、渺茫的信仰,又让他难以决断。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东郡仓亭,战火的余烬尚未冷却。 一面残破的“卜”字大旗被隨意丟弃在泥泞中,被无数军靴践踏。 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汉军士兵正在清理战场,收缴兵器,將俘虏驱赶集中。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汉军主旗下,皇甫嵩按剑而立,盔甲上沾染著些许血污,神情却平静如水,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对杀戮的疲惫。 他刚刚指挥大军击溃了卜巳的主力,生擒了这位东郡黄巾的领袖,斩首七千余级,彻底肃清了仓亭附近的黄巾势力。 “將军神威!此战大捷,东郡可定矣!”副將上前恭贺。 皇甫嵩微微頷首,目光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並未多言。 他的视线在不经意间,掠过身旁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著灰色旧道袍的老者。 其鬚髮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古井,仿佛眼前这修罗杀场与他毫无关係。 正是悄然跟隨在皇甫嵩军中的左慈。 此刻,左慈正微微仰头,望向南方宛城的方向。 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中无声地掐算著什么,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古井无波。 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又仿佛只是在观察天象。 皇甫嵩並未打扰他,只是心中对这个神秘道人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重视。 左慈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意外。 此人,无声无息间找上他,助他屡次克敌。 否则的话,皇甫嵩也不会贏得这般顺利。 宛城,內城的廝杀已趋白热化。 朱的精锐在付出不小代价后,已控制了近半內城区域,兵锋直指郡守府。 韩忠残部被压缩在最后的几个街区內,负隅顽抗,但败亡似乎只是时间问题o 投降的声浪在绝望的黄巾军中越来越响。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宛城东北方的地平线上,骤然捲起漫天烟尘! 起初只是模糊的一线。 但很快。 那烟尘便如同奔腾的怒涛,带著沉闷如雷的蹄声和震天的喊杀声,以惊人的速度向著宛城席捲而来。 一面残阳般血红的大旗在烟尘最前方猎猎招展,旗上赫然是一个斗大的“孙”字。 “援军,是援军,孙夏渠帅来了!” 城头上,一个眼尖的黄巾士卒声嘶力竭地狂吼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狂喜而扭曲变调。 “孙夏渠帅!是冀州的援军!” “黄天有眼!援军到了!杀出去啊!” 这吼声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所有濒临崩溃的黄巾残兵。 原本绝望的眼神爆发出骇人的光芒,疲惫的身躯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 郡守府內,韩忠猛地站起。 第99章 于吉出手 第99章 于吉出手 他浑身颤抖,巨大的狂喜几乎將他淹没。 刀疤头目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个出身於冀州的黄巾信徒,举刀狂呼:“大贤良师神威!弟兄们,援军已到,隨我杀出去,里应外合,杀光汉狗。” 內城的黄巾守军士气陡然暴涨至顶点。 在韩忠和头目们的带领下,爆发出一波凶猛的反扑,將推进中的汉军又硬生生逼退了一段距离。 整个宛城战场,因为这股突然出现的生力军而瞬间逆转。 朱站在刚刚夺取的一段城墙上,脸色凝重如铁,死死盯著那席捲而来的烟尘洪流。 孙坚也握紧了古锭刀,眉头紧锁。 他从那烟尘中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凶悍气息。 孙夏援军的到来,如同一剂狂暴的猛药。 注入了宛城黄巾残兵濒死的躯体。 狂喜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吞噬了绝望。 復仇的烈焰在每一双疲惫的眼中熊熊燃起,烧乾了血泪,点燃了最后一丝凶性。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杀—!!!” 为首大方渠帅孙夏,身披残破却染满暗红血渍的札甲,挥舞著一柄沉重的环首刀,吼声如九天惊雷炸响。 他身后,是从冀州尸山血海中滚爬出来的数千黄巾精锐。 他们眼神凶戾,甲冑上布满刀痕箭孔,每一个毛孔都散发著亡命徒般的杀伐气息。 甫一接近汉军仓促组织的外围拦截线,这股生力军便爆发出骇人的衝击力。 如同决堤的狂澜,狠狠撞了上去。 刀光闪烁,血肉横飞。 汉军仓促布下的单薄防线,在这群饿狼般的冀州兵面前,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撕裂。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並非那数千奔腾的冀州黄巾生力军,而是在那“孙”字大旗之侧,一道人端坐於战马之上,缓缓而来。 那是一位鹤飘飘、手持藜杖的老者。 他身量颇高,挽著道髻,插著一根古朴木簪,梳理得一丝不苟。 虽白髮如雪,面容却不见丝毫枯槁,反而红润如童顏,在夕阳映照下泛著温润的光泽。 道人眼神深邃,仿佛蕴含著无尽星河,又似古井深潭,波澜不惊。 一身宽大的玄青色鹤氅,纤尘不染。 在千军万马奔腾捲起的烟尘风暴中,竟似有无形的屏障,將尘埃污秽尽数隔绝在外。 他隨军而来,不动如松岳,神色平静无波。 手中那根虬结盘绕的深色藜杖,非金非木,杖头隱有微光流转。 没有吶喊,没有衝锋! 他甚至没有策马加速,只是任由白马隨著大军洪流缓步前行,置身於狂野奔腾、杀声震天的黄巾骑兵最前列。 在周围一片战爭血腥的底色衬托下。 鹤立鸡群,超然在外。 所过之处,喧囂的战场似乎都安静了几分。 並非声音消失,而是一种更深层的“静”——一种源自心灵层面的压抑与敬畏。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古老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般悄然扩散开来。 这股气息並不暴烈,却深沉厚重。 带著一种俯瞰尘世的漠然。 仿佛这血肉横飞的修罗场,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盘微缩的沙盘棋局。 奔腾的战马经过他身侧,会不由自主地微微偏开。 杀红了眼的士兵,目光扫过他时,狂热的眼神也会瞬间凝固。 掠过一丝本能的惊悸。 隨即,被更深的狂热取代一那是信徒对神只的敬畏与依赖。 “是於神仙!大贤良师派於神仙来了!”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嘶喊了一声。 这声呼喊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內城守军最后的疯狂。 “於神仙助阵!杀光汉狗。” 刀疤头目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脸上的刀疤因极度亢奋而扭曲,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高高举起卷刃的刀,疯狂嘶吼道:“兄弟们,天不亡我!隨我杀出去,接应孙渠帅和於神仙。” 早已精疲力竭、濒临崩溃的守军,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 韩忠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嘶吼著,率领残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反扑力量。 疯狂地向被朱精兵占据的內城街区挤压过去。 这一刻,求生的本能、復仇的渴望,以及对那鹤氅老者所代表的“神仙术” 的盲目信仰,彻底压倒了肉体的极限。 里应外合! 孙夏的冀州猛虎在外疯狂撕咬,韩忠、刀疤头目的困兽在內拼死反噬。 朱那支突入內城的五千精锐,如同被投入了磨盘的铁豆,瞬间陷入了巨大的被动。 原本步步为营的攻势戛然而止,伤亡数字陡然飆升。 训练有素的汉军士兵,面对这內外夹击、亡命徒般的打法,阵型被不断衝击、割裂。 坚固的盾墙在两面巨锤的敲击下发出呻吟。 锋利的矛尖被不断涌上的血肉之躯淹没。 战线,被一寸寸、血腥地向后压缩。 朱儁苦心经营、刚刚打开的优势局面,在这內外交攻的狂澜衝击下,荡然无存。 外城壁垒之上,荆州刺史徐谬和南阳太守秦頡,脸色煞白如纸,再无半分之前的从容与胜券在握。 他们死死抓住冰冷的雉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们居高临下,將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孙夏援军的凶悍衝击力,远超他们的预估。 那些冀州黄巾,绝非寻常流寇,而是真正的悍卒。 更让他们心胆俱寒的,是內城守军那突然爆发的、不合常理的战斗力。 那绝不是疲惫之师应有的反击,更像是一种绝望中被点燃的、献祭般的疯狂。 而这一切剧变的源头,似乎都隱隱指向了那面“孙”字大旗旁,那个鹤氅飘飘、格格不入的身影。 “那——那人是谁?” 秦頡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著那缓行於万军之前的白髮老者,“黄巾军中,怎会有如此人物?” 徐璆眼神凝重。 他比秦頡更清楚一些太平道的隱秘,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鹤藜杖,白髮童顏,若所料不差——此人恐是——太平道先师—于吉!” “于吉?!” 秦頡倒吸一口凉气,“那个被数十万太平道黄巾信徒奉为神仙上师,传言有呼风唤雨、驱神役鬼之能的——妖——道人?” 他硬生生把“妖道”二字咽了回去。 单是念出这个名字,就有一股寒意顺著脊椎爬升! 隨著黄巾席捲天下,于吉和地公將军张宝、人公將军张梁,早都是天下闻名。 尤其是于吉身上,充满了玄幻的色彩。 传说其人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如同话本中的神仙人物,无所不能! “顶住!给本官顶住!” 徐谬强迫自己镇定,即使是他,面对神秘莫测的于吉,也不由得生出了惧意。 不过为了稳定军心,不至於士气溃散。 他只能拼命地对著下方摇摇欲坠的西面防线嘶声力竭地咆哮:“弓弩手,覆盖射击,射住阵脚!长矛手,列阵!死守不退!” 箭雨泼洒而下,暂时延缓了孙夏部凶猛的势头。 但很快,又被后续涌上的黄巾兵用简陋的木盾甚至同伴的尸体硬生生趟过。 长矛如林刺出,带起一蓬蓬血。 但亡命徒们用身体卡住矛杆,后面的同伴便踩著尸体扑上来,用牙咬、用刀砍,用最原始最残酷的方式撕开缺口。 “秦太守,速调你部预备队,增援南门,贼寇攻势太猛!快!” 秦頡也焦头烂额。 南门承受著孙夏主力和內城反扑的双重压力,阵线岌岌可危,已有数处被突破。 他麾下的南阳郡兵,虽然人数不少,但多是守土之兵,何曾见过这等尸山血海的亡命打法? 不少人脸色发白,握著兵器的手都在抖,阵脚已然鬆动。 整个宛城外围战场,彻底化作了沸腾的熔炉。 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各种垂死惨嚎声、战鼓號角声混杂在一起,形成毁灭性的交响。 汉军依靠著壁垒的居高临下和人数优势。 在徐谬、秦頡声嘶力竭的督战下,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苦苦支撑。 但孙夏和韩忠的內外夹攻,如同两柄不知疲倦的重锤,反覆锤击著汉军的防御核心。 每一次衝击,都让防线剧烈颤抖。 留下更多的鲜血和尸体。 胜利的天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重而无可挽回地向黄巾一方倾斜。 而被死死咬在內城一角的朱儁,处境最为凶险。 他亲率的五千精兵,是汉军最锋利的矛尖,此刻却被困在狭窄的街巷,四面受敌。 每一次试图突围都被更凶狠的反扑压回,伤亡惨重。 他站在一处临时占据的残破望楼之上,望著外围壁垒方向,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徐理和秦頡的旗帜还在。 但防线摇摇欲坠的景象,让他心头笼罩上浓重的不祥阴云。 那面“孙”字旗,以及旗下那个即使隔著如此距离、在纷乱战场中依旧鹤立鸡群的身影,都让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压力。 残阳最后一抹挣扎的血色,终於被深沉的夜幕彻底吞噬。 然而,宛城的廝杀並未停歇。 无数的火把被点燃,如同繁星坠落凡尘,又如地狱的鬼火。 將这座修罗场映照得忽明忽暗,光影扭曲跳跃,更添几分诡譎。 白日的惨烈搏杀耗尽了双方大部分气力,大规模的攻势暂时减缓。 战场上瀰漫著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焦糊味。 伤兵的呻吟在夜风中飘荡,如同怨鬼的低泣。 双方士兵都蜷缩在断壁残垣后、壁垒阴影下,舔舐著伤口,用冰冷的水和粗糙的乾粮补充著体力。 紧绷的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浓烈的杀意並未因黑暗而消散,反而在寂静的间隙里更加清晰。 所有人都在喘息,在积蓄力量,等待著黎明时分下一轮更残酷的搏杀。 汉军中军大帐。 矗立在外围壁垒后方相对安全的位置。 帐內灯火通明,牛油巨烛燃烧著,发出啪的轻响,却驱不散那几乎凝固的凝重气氛。 徐璆和秦頡相对而坐,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焦虑。 案几上摊著一张粗糙的宛城城防图,上面用浓重的硃砂圈画著白日里几处险要的失守点和孙夏援军突破的方向。 地图边缘,还沾染著几点不知是谁溅上的暗红血跡。 “朱儁將军被困內城,消息彻底断绝。派了三波死士,都没能衝进去,生死未卜啊!” 徐璆的声音嘶哑,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烛火摇曳。 “孙夏贼寇凶顽如虎狼,我军白日伤亡——至少三千!士气——唉!” 他长嘆一声,说不出的颓丧。 “更可虑者,是那于吉!” 秦頡的声音压得更低,带著无法抑制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仿佛帐內温度骤降。 “白日他虽未出手,只是隨军观战,但其周身那股气息,令人遍体生寒,坐立难安。有他在阵中,如同悬顶利剑,变数太大了。 此人——真能呼风唤雨,驱使鬼神不成?” “鬼神之说,虚无縹緲!” 徐谬强自镇定,但眼神的闪烁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安。 “然此獠確非常人,我已加派三倍亲卫,大帐周围五十步內,明哨暗桩林立,火把通明如白昼,连只老鼠也別想悄无声息地钻进来。” 他顿了顿,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谅他道法再高,也终究是血肉之躯,岂敢公然衝击我大军中军帅帐? 待天明,我们收缩防线,依託壁垒固守待援。我已用八百里加急,向洛阳求援,只要撑过——” 话音未落。 帐內燃烧正旺的几盏牛油巨烛,火苗毫无徵兆地剧烈摇曳起来。 不是被风吹动的那种摇电,而是一种疯狂的、扭曲的,仿佛有无数无形之手在撕扯般的跳动。 光影隨之疯狂晃动。 將徐谬和秦頡的身影扭曲拉长,怪异地投射在厚实的牛皮帐壁上。 如同狰狞舞动的鬼魅!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之气,无视了厚重的帐幕阻隔,瞬间瀰漫了整个空间。 这寒气带著一股直透骨髓、冻结灵魂的森然,仿佛一瞬间坠入了九幽冰窟。 “怎么回事?!” 第100章 扭转局势 第100章 扭转局势 秦頡如同被毒蛇咬中,惊骇欲绝地弹身而起,右手本能地按在了腰间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环顾四周,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徐谬也感到了那股透骨的冰寒,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凉气从脚底直衝头顶。 他张口欲呼帐外亲卫— 然而,那声呼喝,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死死地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绝对地冻结了! 那疯狂摇曳的烛火,骤然间恢復了平稳。 甚至比之前燃烧得更加稳定与明亮。 但那种“明亮”,却散发出一种异样的、不自然的,冰冷的白光,毫无暖意,如同月光凝结的寒霜,幽幽地铺满了整个大帐。 帐內,陷入一片死寂。 绝对的、令人室息的死寂。 连烛火燃烧的啪声都消失了。 徐谬依旧保持著张口欲呼的姿態,身体前倾,手臂微抬。 但他眼神中的惊疑、愤怒和那未及出口的命令,永远地凝固了。 一道极细、极淡,仿佛由最纯粹冰冷的月华凝聚而成的“丝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粗壮的脖颈皮肤上。 没有破空声,没有光影闪动,就那么凭空浮现。 下一刻,他那颗戴著象徵刺史威严的进贤冠的头颅,沿著那道月光丝线平滑地、无声地滑落。 “咚”的一声闷响,头颅沉重地砸在铺著地图的案几上,滚了几滚,停在硃砂圈画的“內城”位置旁。 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凝固著生命最后一刻难以置信的惊骇。 无头的腔子依旧端坐在胡床上,保持著前倾的姿势。 鲜血,如同压抑积蓄了亿万年的暗红喷泉,迟滯了令人心悸的一瞬后,才狂涌而出。 炽热的血箭喷溅在粗糙的地图上,迅速將“宛城”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也溅了旁边秦頡满头满脸。 秦頡被同僚那温热血浆劈头盖脸地一激,瞬间魂飞魄散!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 让他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炸开! 他看到了滚落在案几上的徐头颅,看到了那仍在狂喷鲜血的无头腔子。 他想尖叫,恐惧却堵住了喉咙,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手臂下意识地动作,却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僵硬得怎么也拔不出剑来。 一双脚更像被钉死在地上! 怎么也动弹不了! 很快,同样的冰冷,同样的凝滯感,那冻结时间与空间的力量,精准地降临在他的身上。 秦頡甚至没能完全转过身,看清身后是否有人。 又一道无形的、由纯粹意念凝聚的“月光丝线”,轻柔地、不带一丝烟火气地,绕过了他因极度惊骇而暴起青筋的脖颈。 南阳太守秦頡的头颅,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的躯体。 遵循著同样的轨跡,滚落在徐璆的头颅旁边! 两颗头颅在案几上几乎挨在一起,两双瞪大到极限、充满极致恐惧与茫然的眼睛,死不瞑目地对视著! 空洞地映照著帐內那冰冷而妖异的烛火之光! 秦頡无头的尸身缓缓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帐外,巡逻的亲卫脚步声依旧规律地响起,火把燃烧的啪声清晰可闻。 大帐內发生的一切,那血腥的斩首,那瀰漫的阴寒,那绝对的死寂,都被一层无形的、诡异的“寧静”完全隔绝。 近在咫尺的亲卫们,对帐內的惊天剧变,毫无察觉。 距离汉军中军大营数里之外,宛城东北方一处被黄巾军控制、视野开阔的高坡上。 于吉依旧穿著那身玄青色的鹤氅,手持虬结藜杖,静静地盘坐在一块被夜露打湿的冰冷岩石上。 夜风吹拂,捲动著坡下战场残留的硝烟和血腥气,却无法撼动他鹤氅的一丝褶皱,白髮纹丝不乱。 兜帽並未拉起,露出他那张在月光下更显红润寧静的面容,双目微闔,仿佛在吐纳调息,又似在神游物外。 他的真身在此,但主宰这具躯壳的意识核心,已然超脱了血肉皮囊的束缚。 神游之上。 他苦修甲子,与张角一同创立太平道,共铸黄天信仰,修行一日千里,早就突破到了一种玄之又玄。 於天人交感中触及的无上境界。 意念所至,能离体神游,化为一缕无形无质、却又蕴含天地至理的无上神念o 此念可洞察秋毫於百里之外,可引动天地间微妙气机,甚至——能以意念干涉现实,於无声无息间,断人生死。 “可惜了,还差一点,便可以彻底踏入神游之上的境界。” 如今,他只能算是半步第四境。 还未完全突破! 不过,于吉相信,那一天不会太遥远。 此次他与孙夏驰援宛城,虽有陆离的安排,却也是想寻找一个契机。 一个足以让他跨越瓶颈,触及“雷劫”之境的机缘。 他能感觉到。 宛城,就有他需要的机会。 至於对徐璆和秦頡出手,也不过是为了宛城的黄巾军。 “只是,按照陆离道友所说,能否扭转局势,为太平道再续气运,关键一战就在此城。” 于吉修太平清领经,在下算一道建树颇高,却也算不到遥远的未来。 不过,陆离一向神秘。 而且,自从踏入此地,于吉心灵念头上冥冥有感,宛城若是再败,冀州广宗危矣! “唉,张角徒儿生机被黄巾信仰反噬之力消耗殆尽,不知能不能撑到局势扭转的时候。” 作为太平道高层。 于吉深知,就当前情况而言,天下黄巾军的局势並不乐观! 隨著颖川波才、彭脱,以及张曼成等人相继被汉军斩杀,黄巾军起初天下並起,旬日之间席捲八州的狂潮已然退去。 于吉踏入神游境界时,参悟天机,便知晓天道昭昭,自有其不可逾越的铁律法则。 身为修士,拥有超凡入圣之力。 若肆意对凡俗军卒大规模施展,干涉王朝兴衰、屠戮万千生灵,必遭天道反噬,引动煌煌天威。 轻则道基崩毁,重则形神俱灭,万劫不復。 这无形的规则枷锁,沉重地限制著他,如同凡人仰望苍穹,知其浩瀚,亦知其不可褻瀆。 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规则如同纵横交错的巨网,亦有其细微难察的缝隙与可供斡旋的余地。 斩將夺帅,影响的是战场之“势”,是撬动气运的关键节点,而非直接屠戮底层士卒的“量”。 这其中的界限,玄之又玄,微妙难言。 于吉的神念,正是如同最高明的弈者,精准地落子於这模糊的界限之上。 他的神念穿透空间。 无视汉军森严的守卫与冲天的血气煞气,如同月光般无孔不入。 悄然降临在徐理和秦頡的中军大帐! 他没有施展呼风唤雨、地动山摇的磅礴道法,那动静太大,牵涉太广,极易触碰天条。 他只是將自身精纯浩瀚的神念,高度凝聚,化作了两道至精至纯、至锋至锐的神念之刃。 这力量无形无相,超越了凡俗兵刃的范畴,无视甲冑皮肉的阻隔,直斩神魂本源与生命灵光。 在凡人脆弱的感知中,那便是脖颈间骤然浮现、收割性命的“月光丝线”。 完成这惊世骇俗、於万军之中取上將首级的斩首之举。 于吉那浩瀚如海的神念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尘埃。 他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冥冥之中规则壁垒传来的隱隱排斥和冰冷警告。 足够了。 神念如潮水般瞬息退却,回归高坡之上的躯壳。 盘坐岩石上的于吉,那微闔的双目缓缓睁开。 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星河湮灭、宇宙初生的幻象一闪而逝,隨即归於古井般的幽深平静。 他缓缓抬起持著藜杖的枯瘦右手,宽大的鹤笔袖口垂落,对著远处火光冲天、已然陷入混乱的汉军大营方向,五指轻轻一拢。 仿佛將什么东西无声地握碎於掌心。 “刺史大人!太守大人!紧急军情,西营——” 一名都尉满脸焦急,不顾亲卫的阻拦,猛地掀开大帐厚实的门帘,一边高喊著一边冲入帐內。 后面的话语,瞬间变成了非人般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惨嚎:“呃啊——! !!头——头——!!!” 这声悽厉到变调的惨叫,如同夜梟的悲鸣。 划破了帅帐周围刻意维持的寧静。 也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整个汉军大营的死寂。 “大帐,大帐出事了!” “徐刺史!秦太守!” “有刺客!快来人保护大人!” 帅帐內那血腥恐怖到极点的景象,在帐帘掀开的瞬间,暴露在闻声蜂拥而至的將校和亲卫们手中火把的光亮之下—— 两具端坐的无头尸身泪泪冒著鲜血,两颗表情凝固在极致恐惧的头颅滚落在地图与血泊之中。 所有衝进来的人,无论是久经沙场的悍卒还是沉稳的校尉,无不骇得魂飞天外,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主將! 两路援军的最高统帅。 竟在戒备森严、亲卫环绕的中军帅帐之內,被人无声无息地摘去了头颅? 如同宰杀鸡犬。 恐慌,如同最致命的瘟疫,以爆炸般的速度席捲了整个汉军营地。 于吉神念洞若观火,俯瞰一切。 “便助你们一把!” 消息以不可想像的速度在混乱中迅速扭曲、放大:“刺史和太守都死了,脑袋被砍了!” “是妖法!是于吉!是那个穿鹤氅的白髮妖道乾的,他来索命了!” “完了,全完了!神仙都来帮黄巾了!我们死定了,快跑啊!” 失去了最高指挥中枢,本就因白日惨烈恶战而士气低落,惊魂未定的荆州兵、南阳兵,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对未知妖法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军纪和理智。 营啸发生了! 而且是灾难性的、无法控制的营啸。 士兵们像无头苍蝇般在营地內乱窜,互相推搡、践踏。 他们丟盔弃甲。 只想逃离这被“妖法”笼罩的绝地,有的人精神崩溃,挥舞兵器见人就砍。 慌乱之中帐篷被无意间点燃。 火光照耀的汉军驻地一片混乱。 各种哭喊声、叫骂声响起,不是还有惨叫声,兵戈碰撞、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混杂成一片毁灭的喧囂。 极度混乱! 各级军官试图弹压,声音却被恐慌的浪潮彻底淹没,甚至被失去理智的乱兵砍倒。 整个汉军外围壁垒防线,在最高统帅被“妖法”斩首的恐怖阴影下,瞬间土崩瓦解,乱成一锅沸腾的、绝望的粥。 被围在內城一角的朱儁,正焦灼地召集残存的校尉,商討著黎明时分拼死一搏的突围路线。 突然,外面震天的混乱和那清晰传来的“刺史太守死了”、“于吉来了”的绝望哭嚎,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徐璆!秦頡!” 朱儁脸色剧变,心中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化为冰冷的现实。 他猛地衝出临时据守的残破院落,几步登上旁边一处相对完好的望楼高处。 放眼望去,只见外围壁垒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原本的喊杀声变成了震耳欲聋的绝望哭喊和彻底失控的喧囂。 汉军的旗帜正在成片地倒下、被践踏。 壁垒上人影乱窜,火光中映出的是无数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是于吉,一定是于吉!” 朱儁眼前一黑,几乎从望楼上栽倒。 他瞬间明白了。 只有那个高踞坡顶、鹤氅飘飘的老者,才有此等神鬼莫测的手段。 斩首。 这是最精准、最致命、最摧毁军心的斩首。 目標直指大军首脑。 “將军,不好了!外围——外围彻底乱了,营啸了!黄巾贼寇——孙夏和韩忠的贼兵,正趁乱反扑,朝我们这边杀过来了。” 一名浑身浴血、甲胃残破的校尉跟蹌著奔来,脸上混杂著血污和绝望的灰败。 朱艰难地扶著冰冷的望楼栏杆,稳住身形。 他望向內城深处,韩忠部的火把洪流正如同甦醒的毒蛇,再次凶猛扑来。 他再望向东北方向那处高坡。 孙夏援军的“孙”字大旗在火光映照下更显狰狞,旗下,那个鹤氅老者的身影,在跳跃的火光背景中,仿佛化作了吞噬一切的深渊化身。 散发著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一股冰冷的绝望,在朱儁的心头升起。 第101章 天律 第101章 天律 就在宛城汉军陷入灭顶之灾的同一片深沉夜色下。 一匹口吐白沫、浑身浴血,几乎力竭而亡的驛马,如同离弦之箭,疯狂地衝破了洛阳城高大森严的城门。 “八百里加急!!!” “冀州下曲阳军报:黄巾蛾贼张宝,击破董卓、郭典官军,我军溃败,西凉大將军董卓重伤遁走。” 驛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著。 隨即从马背上滚落,昏死过去。 这则来自北方核心战场的噩耗,如同九天惊雷,在深夜死寂的洛阳宫闕中轰然炸响。 黄巾主力在冀州取得了决定性的重大胜利。 朝廷倚重的悍將董卓,竟然败了! 未央宫中,灯火通明。 刚刚因皇甫嵩仓亭大捷,剿灭东郡下巳而稍安的朝堂,瞬间被这惊天霹雳和宛城方向迟迟不破、甚至隱约传来不利消息的阴云所笼罩。 恐慌如同实质的寒流,在殿中每一个公卿大臣心中蔓延。 黄巾之势,非但没有被扑灭,反而在南北两线都展现出了恐怖的、令人窒息的反扑力量。 尤其是南方宛城,朱儁久攻不下,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陛下!宛城危殆!” “最新急报:荆州刺史徐璆、南阳太守秦頡——於军中帅帐內——同时遇害,死状——死状极惨! 朱儁將军身陷重围,生死一线。贼首于吉——妖法通玄,非——非人力可敌! 恳请陛下速派大將,统精兵强將,火速增援南阳。迟则——迟则宛城不保,贼焰滔天矣!” 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臣,声音颤抖,带著哭腔,匍匐在地嘶声力諫。 龙椅上的天子刘宏,脸色苍白如纸,握著两份军报的手剧烈地颤抖著。 董卓的惨败、朱儁的绝境,徐璆、秦頡被“妖法”刺杀——尤其是最后一条,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黄巾妖道————真有祸国————妖法?!” 他的目光仓皇地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群臣。 最终,落在了那份几日前送达、墨跡似乎还未乾透的仓亭捷报上。 仓亭已定,卜授授首,东郡黄巾渠帅覆灭,威胁解除。 皇甫嵩! 这个名字,清晰地浮现在刘宏的脑海。 唯有那个能连破潁川波才、汝南彭脱,如今又擒杀下巳的常胜將军、国之柱石,才有可能力挽这南方將倾的狂澜。 对抗那宛城凶戾的贼兵与那神鬼莫测的妖道于吉。 “传旨!” 刘宏的声音因惊惧和急迫而变得尖锐刺耳,在死寂的大殿中迴荡。 “命左中郎將皇甫嵩,即刻放弃东郡一切善后事宜,统本部得胜之精兵,星夜兼程,火速南下,驰援南阳。务必击溃宛城贼寇,解朱儁之围,擒杀妖道于吉,不得有误!” 圣旨如同带著皇帝惊恐意志的离弦之箭,衝出洛阳,而后撕裂沉沉夜幕,以最快的速度,飞向遥远的东郡。 宛城的战火在夜幕下依旧燃烧,汉军外围壁垒的崩溃如同雪崩,蔓延至整个营地。 朱的残部在內城狭窄的街巷中,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礁石,承受著內外黄巾军越来越汹涌的衝击,覆灭似乎已是定局。 于吉依旧静立在高坡之上。 月光洒落。 为他玄青的鹤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边。 他平静地“注视”著下方汉军如同蚁穴崩溃般的混乱景象。 眼神深邃无波。 神游之上的境界,让他超脱了凡俗情感的桎梏,对这场决定无数人生死的战爭,保持著一种近乎天道般的漠然视角。 他出手,並非为杀戮的快感。 只是为了推动必要的“势”,落下那关键的两枚棋子。 徐理、秦頡的死,如同精准拨动的琴弦,瞬间让整个棋局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孙夏志得意满,跨马持刀。 指挥著大军如同潮水般涌向崩溃的汉营,尽情收割著这从天而降的巨大胜利果实。 韩忠站在內城残破的城楼上,望著援军旗帜和那高坡上的身影。 脸上有劫后余生的狂喜,以及那对“大贤良师”以及“於神仙”的感激,化作了近乎狂热的嘶吼。 催促著部下向朱偶发起最后的猛攻。 然而于吉那古井无波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的阻隔。 遥遥投向了北方深邃的夜空。 那里,一道同样沉凝厚重、却带著煌煌正大、兵戈杀伐之气的“星光”。 正以令人心悸的速度,划破重重夜幕,坚定不移地向著南阳,向著这片被他的鹤氅身影所笼罩的血色战场,疾驰而来。 那並非真正的星光。 而是千军万马奔腾凝聚的磅礴军气。 “皇甫嵩——来得倒快。” 于吉心中低语,古井无波的心境因这浩荡军气的逼近而泛起一丝微澜。 然而,他深邃的目光並未过多停留於那代表朝廷最后柱石的宿將军威,反而被军气核心处那道清灵超脱、宛如不沾尘埃的气息牢牢吸引。 其核心之处。 一道超然的气息如定海神针般稳固其中,与那铁血兵戈之气相辅相成,却又超然其上,仿佛浊浪滔天中的一叶仙舟。 这股气息是如此独特而强大。 以至於远在宛城高坡之上,正以漠然天道视角“注视”战局的于吉,瞬间便捕捉到了它的存在。 那气息,玄之又玄,带著洞悉天机的睿智,也隱含著一丝借势而行的圆融。 更重要的是。 于吉从中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那是前些时日,唐周魂断洛阳之际。 他曾惊鸿一瞥却又瞬间隱遁的神秘方士气息。 “原来————是你,”于吉心中瞭然,那几乎不存在的嘴角弧度似乎牵动了一下,“乌角道人,左慈!” 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志与力量。 让于吉那沉寂如万古寒潭的心境,终於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 虽不足以撼动根本,却也搅动了表面的平静。 他清晰地感知到,这位“老朋友”的修为,已非当年可比。 那股清灵之气中蕴含的磅礴底蕴,隱隱透露出一种触摸到天地至理门槛的韵味。 “这么多年了,你的进步也不小。”于吉默然,“神游之上————看来你也破入了那个境界?” 这个判断,让于吉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 规则枷锁依旧沉重地套在身上,每一次动用超越凡俗的力量都需付出代价,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而一个同样身处神游之上境界的对手出现,意味著这盘关乎天下气运的大棋,陡然增加了无穷的变数。 此人选择站在皇甫嵩身侧,站在了摇摇欲坠却仍有庞大气运残余的汉室一边! 他不再犹豫,指尖微动,一道无形的神念注入隨身携带的一块温润玉符。 玉符表面光华流转,瞬息间黯淡下去。 一道跨越千山万水的讯息,已然传递到了巨鹿广宗,那承载著太平道最后希望的核心之地。 巨鹿,广宗。 天公將军府邸深处。 陆离盘膝静坐,周身气息与脚下地脉、头顶星空隱隱相连。 他在竭力汲取著天下苍生因苦难而匯聚的庞大信念之力。 试图在规则枷锁的重压下,衝击那更高的境界,为即將到来的决战积蓄力量o 突然,置於他面前案几上的一块与于吉手中相似的玉符,无声地亮起微光。 一股精纯的神念信息涌入陆离识海。 宛城剧变,徐璆秦頡身死、朱儁危殆,皇甫嵩南下驰援———— 以及,最关键的信息:左慈现身,疑似神游之上,隨皇甫嵩同来! 陆离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深处,一抹难以察觉的锐利精光一闪而逝,隨即又被更深沉的凝重取代。 “左元放————” 他低声念出那个在方士界如雷贯耳的道號。 乌角道人左慈! 此人来歷神秘,道统深不可测。 据传其早年曾於天柱山精修苦炼,在一个隱秘石洞中得获上古道书《九丹金液经》,从此道法通玄。 他精通五经,晓房中导引之术,更擅占星望气,卜算天机。 其“奇门遁甲”之术造诣极高,有驱使鬼神、坐致行厨之能,在方外之士中享有盛名。 最令陆离忌惮的,是左慈的选择。 此人精研占星术。 后世记载中曾多次言:“汉祚將终,国运衰颓,天下鼎沸之象已显。乱世之中,禄位高者危,財帛厚者殆。世间荣华,如浮云朝露,贪之何益?” 此言道尽了乱世本质。 也显露出他对汉室气运的精准判断。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明知汉朝气数將近、洞悉天命的大能,却在黄巾烽火燎原、汉室风雨飘摇之际,选择了辅佐皇甫嵩! 前番在洛阳惊鸿一现,阻挠张宝击杀唐周,如今更是亲身隨军南下,直指宛城! “原来如此————”陆离心中瞬间明了。 左慈此举,绝非愚忠,更非看不透天命。 他这是在“借势”! 如同自己藉助太平道这匯聚万民怨气与信念的洪流衝击天道枷锁一般。 左慈选择的是另一条路—一依附於皇甫嵩、曹操这等身负庞大气运的“人主”身侧。 皇甫嵩,乃汉室最后的名將支柱,承载著朝廷残存的最后一丝中兴气运,其兵锋所指,自有天道垂青、国运相隨。 曹操,虽此时位卑。 但其梟雄之姿已露,潜龙在渊,未来气运不可限量。 左慈这等境界的人物,屈身辅佐,所求者,无非是借这些大气运者身周缠绕的磅礴人道气数,砥礪自身道行,窥探更高境界的奥秘。 甚至————寻求那传说中羽化登仙的超脱之道! “借气运修行,求羽化而登仙————”陆离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好一个乌角道人!你我所求,何其相似。只不过,你选择了依附残存的旧日秩序,而我,选择了点燃焚尽旧世的烽火!” 左慈的修为,于吉的判断是“神游之上”。 这是陆离目前都未能稳固踏入的境界。 若其果真如此,再加上一个统帅精兵、携大胜之威的皇甫嵩————宛城的局势,瞬间变得扑朔迷离。 太平道在南方战场好不容易藉助于吉之手扳回的巨大优势,顷刻间又蒙上了一层厚重的、不可预测的迷雾。 “天底下,扶持这朽木將倾之汉室的修士,终究还是不少。” 陆离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府邸的屋顶,投向那深邃无垠、群星闪烁的夜空。 紫虚上人、左慈————这些隱在幕后、借王朝气运修行的身影,此刻终於清晰地站到了台前,站到了太平道的对立面。 洛阳未央宫中那纸仓惶的詔书,不仅仅调动了皇甫嵩的千军万马,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轰然拉开了另一个层面那属於方士、道统与气运爭夺的修士世界的残酷序幕! “天律————” 陆离心中默念著这两个重若千钧的字。 那是悬在所有试图以道法干涉人间王朝更迭、大规模屠戮生灵的修士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天道设下的无形枷锁与铁则! 修为越高,越能感受到它的沉重与不可违逆,强如于吉,刺杀徐谬、秦頡也需付出代价。 张角掀起黄巾狂澜,更是时刻承受著反噬。 如今形如枯槁,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庞大的天律之力。 陆离迟迟没有亲自下场,就是忌惮这股修士不敢沾染的力量。 当然。 他选择尸解仙的道路,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正面与这股无处不在却有捉摸不定的规则之力交锋。 修为更强者。 就算如阴长生那等道门真人,也要受到天律约束。 左慈选择依附气运者而非直接下场,恐怕也有规避天律锋芒的考量。 这场围绕著汉室气运、太平道信念展开的碰撞,交织著铁血兵戈与玄妙道法,其凶险与复杂,远超凡人想像。 左慈的加入,让这场棋局陡然升级。 “看来,这场关乎王朝气运、交织著铁血兵戈与玄妙道法的碰撞,还远未到棺盖定论之时。” 陆离缓缓闭上双眼,周身气息再次沉凝,与广宗地脉更深地勾连在一起。 他需要力量,更强的力量,去应对这来自更高层面的挑战。 宛城血夜未央。 而一场关乎道统、天律与最终气运归属的暗战,已在两位神游之上境界的修士隔空感应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左慈的到来,非是终结。 而是將这场乱世大劫,推向了更加深邃莫测的漩涡中心。 第102章 道爭 第102章 道爭 圣旨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著东郡通往南阳的每一寸土地。 得胜之师尚未洗去仓亭的血污与疲惫,便在左中郎將皇甫嵩严苛到近乎残酷的军令下,拔营而起,星夜兼程。 铁蹄踏碎月色,甲冑撞击如闷雷,一股沉默而压抑的杀伐之气,如同南下的颶风,席捲沿途州县。 中军大纛之下。 皇甫嵩面容沉肃如铁。 他身材魁梧,身著玄甲,虽连日奔波,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不见丝毫倦怠。 宛城的噩耗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他剿灭卜巳后的些许振奋。 朱儁身陷重围,徐璆、秦頡惨死,妖道于吉————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心头。 朝廷倚为柱石的西凉董卓竟也败於张宝之手。 这天下,已然岌发可危! 他深知,自己这支疲惫之师,已是挽救南方危局,乃至维繫汉室最后一丝体面的唯一希望。 在他身侧,一个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此人作方士打扮,身著素色葛袍,头戴乌木簪,面容清癯,眼神澄澈通透,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 他骑著一匹温顺的青驄马,与周围肃杀的军阵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了那股奔腾浩荡的军气核心。 正是乌角道人—左慈。 左慈的存在,普通士卒几乎无法察觉,只觉得主帅身边似乎多了一丝令人心神安定的气息。 唯有皇甫嵩等少数將领,能隱约感受到这位“仙师”身上那股渊深似海、清灵超然的力量。 他仿佛不是隨军,而是这浩荡军气自然凝聚的一个枢纽,一个锚点。 “仙师,”皇甫嵩沉声开口,声音在隆隆马蹄声中依旧清晰,“宛城妖氛炽烈,那于吉————究竟是何方神圣?其妖法当真非人力可敌?” 他戎马半生,见惯生死。 但徐璆、秦頡於万军之中被诡异手段刺杀的消息,依旧让他背脊生寒。 左慈的目光投向南方深邃的夜空。 那里,一股庞大而阴鬱的“势”如同乌云般盘踞在宛城上空。 其中一道意志冰冷而高渺,如同俯瞰人间的天道。 他缓缓道:“于吉道友————修为已臻化境,几近神游物外。其术非是寻常妖法,乃是以神念勾连天地,撬动规则之力。 徐、秦二位大人之死,恐是其以神念为刃,引动二人自身心脉劫气,瞬息毙命於无形。非妖”,实乃道”之高深莫测者。” 他语气平淡,却让皇甫嵩心头更沉。 如此手段,防不胜防! “然,”左慈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洞悉天机的睿智光芒,“天道有常,运行有律。此等干涉人间杀伐、屠戮生灵之举,必受天律反噬。 于吉道友此刻,怕是也不好受。 他既已出手,便如同在规则之网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却也將其自身暴露於天律的注视之下,此正是將军之机!” 皇甫嵩精神一振:“仙师之意是?” “他受规则所限,再难如刺杀徐、秦般轻易出手干预凡俗大將。其力,更多在於势”的引导与镇压。” 左慈指向南方,“將军请看,宛城上空,汉军之气如风中残烛,几近熄灭。 然黄巾之气虽盛,却狂躁无序,如烈火烹油,其核心处,那孙夏与韩忠两股气运,一骄横外露,一疑惧內敛,已生嫌隙。 此乃破绽!” 他顿了顿,声音带著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与天地共鸣:“贫道虽受天律所限,无法直接对凡俗大军施以雷霆道法。 但可助將军清心明志,洞察秋毫”,亦可稍作引导,拨开些许妖氛迷雾,令將士心神不为邪祟所侵。 至於破敌之机————当在朱儁將军残部这礁石”与黄巾內部这裂隙”之上將军乃国之柱石,身负朝廷气运,兵锋所向,自有煌煌正大之气相隨,此乃破妖氛之根本。” 皇甫嵩眼中精光爆射,瞬间领悟。 他猛地一勒韁绳,声如洪钟,传遍全军:“传令!再加快脚程!宛城同袍危在旦夕,我等早到一刻,便多一分胜算!破贼解围,在此一举!” “诺!” 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震彻夜空,疲惫的汉军爆发出惊人的意志力,行军速度竟又快了几分。 左慈微微頷首,不再言语。 周身那股清灵之气悄然弥散开来,如同无形的甘霖,抚平著大军因急行军和恐惧带来的躁动不安。 让將士们的心神更加凝聚,目光更加坚定。 同时,他手指在袖中极其隱蔽地掐动法诀,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光没入夜空。 仿佛在引导著某些无形的轨跡。 悄然拨动著宛城战场上空那阴鬱气运的细微流向。 宛城,血色黎明。 激战已持续了整整一夜。 汉军外围营垒彻底崩坏,残存的朱儁部如同被怒涛反覆衝击的孤岛,依託著內城断壁残垣进行著最后的、绝望的抵抗。 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浸透了每一寸焦土。 黄巾军如潮水般一波波涌上,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匯成一片死亡的喧囂。 孙夏志得意满,挥舞著长刀,不断驱使部下猛攻朱儁最后的据点。 “杀!杀光汉狗!活捉朱儁者,赏万金,封渠帅!” 他的吼声充满了嗜血的狂热。 胜利的果实近在咫尺,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取代张曼成,成为南阳甚至整个南方黄巾领袖的景象。 而內城城楼上,韩忠的心情却复杂得多。 援军的到来確实解了他燃眉之急。 但看著城外那面“孙”字大旗下源源不断的生力军,再看看自己身边仅存的、疲惫不堪的部眾,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和失落感涌上心头。 这胜利的果实,最终会落入谁手? 宛城渠帅赵弘被杀,自己等人守城不利,不仅差点被朱儁、孙坚率兵破城,前不久宛城黄巾內部还有一些人提出向汉军投降。 种种不利因素夹在,一旦此战结束,黄巾获胜。 于吉道长代表著大贤良师的意志,这等人物————真的会支持自己这个败军之將吗? 他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高坡之上,于吉依旧静立。 他看著下方惨烈的廝杀,眼神漠然依旧,如同观看蚁群爭斗。 先前他利用法力进行斩首行动。 已然钻了规则的空子。 此时万万不能再出手干预凡人的战爭。 否则,后果难以想像。 “我的战场並不在此处!” 以于吉那古井无波的心境,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沛然莫御、带著煌煌正大兵戈之气的洪流,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宛城。 这股洪流的锋锐之处,正是那宿將皇甫嵩! 而更让他心神微凝的,是洪流核心处,那道清灵超然、却又如同磁石般牢牢吸附著人道军气的身影——左慈! “来了。”于吉心中低语。 就在他心念微动之际,异变陡生! 宛城战场上空。 那原本被于吉意志和太平道狂热信念所笼罩、显得阴鬱而混乱的气运之云,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一缕清冷的、来自遥远星辰的光辉竟穿透了层层阴霾,精准地照射在朱携残部固守的那片断壁残垣之上! 这缕“星光”极其微弱,凡俗將士毫无所觉。 但对於苦苦支撑、心神已近崩溃边缘的朱儁及其残兵而言,却如同久旱甘霖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明和坚韧之意,瞬间注入他们几乎枯竭的精神之中。 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竟然奇蹟般地又稳固了几分,爆发出一阵短暂却异常顽强的反击。 將衝到眼前的黄巾军硬生生逼退数步! “嗯?” 于吉那漠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那如同天道般俯瞰的视角,清晰地捕捉到了这缕“星光”的来源一正是那疾驰而来的军气洪流核心,左慈所在的方向! “好手段。”于吉心中冷哂。 左慈果然如他所料,並未直接施展大威力道法衝击黄巾军阵,那將直接触发天律反噬。 而是选择了最精微、最不易被天律直接捕捉的方式一引导一丝天地间的清正星力,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在最关键的时刻,点在了汉军这即將熄灭的“残烛”灯芯之上! 虽不足以逆转战局。 却如同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延缓了其覆灭的时间。 为皇甫嵩的到来爭取了宝贵的片刻! 这並非力量的直接对撞,而是对“势”的极致掌控与微操。 是在天律枷锁允许的边缘,进行的最高明的博弈。 几乎在于吉察觉到左慈出手的同一剎那,他那浩瀚如海的神念也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摄人心魄的咒语。 于吉只是將目光,淡淡地投向了战场上空那缕穿透阴霾的“星光”。 剎那间! 一股冰冷、高渺、如同万古寒渊般的神念意志,无声无息地横跨虚空,降临在那缕微弱的“星光”之上。 “咔嚓!” 一声只有达到神游境界的存在才能听见,仿佛琉璃碎裂的细微声响,在冥冥中响起。 那道被左慈费心引导而来、象徵著清明与坚韧的星力轨跡。 在于吉那近乎天道意志的凝视下,如同被无形巨力碾压,瞬间寸寸断裂、崩解,直至消散! 宛城上空,刚刚被撕开的那道微小缝隙,迅速被更浓重的阴鬱黄巾气运重新填补、覆盖。 朱儁残部將士心中那股刚刚升起的清明坚韧之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巨大的疲惫和绝望感再次如冰冷的海水般淹没而来。 甚至比先前更加猛烈。 差点就將这股残部直接击溃。 朱儁意识到不妙,连忙指挥部队,堪堪稳住了阵脚。 只是,那刚刚稳固的防线再次剧烈动摇。 “哼!” 远在百里之外,正隨军疾驰的左慈,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一晃,清癯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白晕。 隨即又恢復如常。 他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好一个于吉!好一个神游之上!”左慈心中暗凛。 对方对神念的运用和对战场“势”的掌控,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这隔空一击,轻描淡写便碾碎了他引导的星力。 精准、高效,且同样巧妙地避开了天律的直接反噬,只是以自身强绝的神念进行了一次“遮蔽”和“驱散”。 这是一次纯粹在精神与规则层面上的、无声的碰撞。 两人虽未照面。 但这隔空的一次“拨星”与“碎星”,已是神游之上境界的初次交锋! 胜负只在毫釐之间。 于吉凭藉主场之利和对战场“势”更深厚的掌控,稍占上风。 “道不同!” 左慈望向宛城方向,眼中再无丝毫轻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凝重与探究。 他袖中的手指再次掐动,更加隱晦玄奥的波动悄然散开。 不再试图强行“点亮”什么。 而是如同最精妙的棋手,开始在更广阔的棋盘上,极其耐心地布局。 寻找著对方那看似完美“势”场中,因孙夏骄狂、韩忠疑惧而產生的,那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裂隙”。 黄巾之眾,看似浩浩荡荡,席捲八州,如同一股烈焰欲要焚灭汉室旧祚。 但,左慈是何等人。 以他之能,早就推算过,汉室气数未尽。 黄巾势大,却最终会落得个失败境地。 那大贤良师虽秉承天命气运,却並不是自身的力量使然,不过有《太平清领经》这等天书加持。 道爭,並没有那么简单! 高坡上的于吉,也缓缓收回了目光。 深邃的眼眸中,那丝因左慈出现而產生的涟漪,已化为沉静的寒潭。 他同样感知到了左慈那更加隱晦、更加难缠的后续动作。 “道爭————开始了。”于吉心中默念。 他不再关注下方凡人军队的廝杀,而是將绝大部分心神,投向了那越来越近的浩荡军气,以及其中那道清灵超然的身影。 规则枷锁沉重如山,天律悬顶如剑。 但这场关乎道统、气运与各自超脱之路的无声战爭,已然在宛城这片血腥的修罗场上空,在两个神游之上境界的存在之间,轰然开启! 皇甫嵩的大军,距离宛城,已不足五十里。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正挣扎著试图刺破东方的地平线,却仿佛被宛城上空那浓重的血与火的阴云所吞噬。 真正的决战,即將到来。 第103章 气运,拨动大势 第103章 气运,拨动大势 五十里,对於疾驰如风的精骑而言,不过瞬息。 当皇甫嵩的大纛终於刺破宛城东方的地平线,將第一缕带著铁血煞气的晨曦投射到这座浴血孤城时。 整个战场的“势”,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腾油锅,轰然炸裂! “援军!是皇甫將军的援军!” 內城断壁残垣中,早已力竭濒死的朱儁残部,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 那绝望的眼中,瞬间燃起名为希望的火光。 儘管这火光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足以支撑他们榨出最后一丝力气,死死钉在原地! 与之相对的,是黄巾军阵中瞬间出现的混乱。 尤其是孙夏所部。 他们正沉浸在即將覆灭汉军最后抵抗、收割胜利果实的狂热中,这突如其来的、如同钢铁洪流般出现的生力军,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慌什么!” 孙夏厉声咆哮,强行压下心中的一丝惊悸,眼中凶光更盛,“汉狗来了又如何?不过是多送些人头!儿郎们,先碾碎朱儁,再回头杀光这些远道而来的疲兵!胜利属於大贤良师!” 他挥舞长刀,企图稳住阵脚。 但那股骄狂之气,在真正的王朝柱石、携大胜余威而来的皇甫嵩面前,已然动摇。 高坡之上,于吉的目光第一次完全离开了下方惨烈的凡人战场,如同实质般投向那支疾驰而来的兵戈洪流。 他的视线穿透滚滚烟尘,锁定了中军大之下,那个身披玄甲、气势如山如岳的身影——皇甫嵩。 以及,他身侧那道清灵超然、仿佛独立於滚滚红尘之外的身影。 左慈! “终於————到了。”于吉心中低语。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隨著皇甫嵩这支承载著汉室最后一丝中兴气运,凝聚著百战精锐不屈意志的大军抵达战场。 整个宛城地域的气运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原本,被太平道狂热信念和宛城黄巾胜利气焰所充斥的“势”,如同遭遇了一柄煌煌天剑的劈斩! 一股沉凝、厚重,带著堂皇正大兵戈杀伐之气与王朝残余威严的“洪流”,悍然闯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看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给力 】 硬生生在这片被黄巾“势”场笼罩的空间內,开闢出一块属於汉室的充满锋芒的“领域”。 皇甫嵩,便是这“领域”的核心。 他本身並非修士。 但其一生征战、忠君卫国所凝聚的磅礴“名將气运”,以及此刻身负皇命、 救危解难的“使命气运”。 如同最坚固的基石,撑起了这片领域。 他便是那定海神针,是汉室气运在这南方绝地最后的具象化! “结阵!锋矢!” 皇甫嵩的声音如同滚雷,响彻战场。 他甚至没有片刻停歇去观察战场细节,凭藉丰富的经验和左慈之前的点拨,已让他瞬间洞悉了关键—朱仍残部是最后的支点。 而孙夏,是当前最狂躁、也最可能被击溃的黄巾箭头。 疲惫的汉军展现出惊人的纪律性。 在疾驰中迅速变阵。 如同一支燃烧著復仇与信念火焰的巨大箭矢,以皇甫嵩为锋锐,无视侧翼韩忠所部的惊疑观望,狠狠凿向正猛攻朱儁残部的孙夏侧翼。 “轰!” 钢铁与血肉的碰撞,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皇甫嵩亲率精锐骑兵,如同热刀切牛油,狠狠撕裂了孙夏部因援军出现而略显混乱的后阵! 甫一接触,高下立判! 孙夏部带来的数千黄巾信眾,也算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 当属精锐中的精锐。 绝不缺少悍不畏死的勇气。 可面对皇甫嵩麾下这些歷经潁川、汝南、东郡血火淬链的真正百战兵士,在军阵纪律与进攻组织阵型方面,瞬间被碾压! “啊!”孙夏惊怒交加。 他引以为傲的勇武,在皇甫嵩那沉凝如山、带著王朝气运加持的军阵锋芒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试图组织反击,但阵型已被冲得七零八落。 就在这时,一股清灵之气,如同无形的涟漪,以左慈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瞬间覆盖了整个汉军衝锋的锋矢。 这气息並不炽烈,却带著涤盪心神、破除迷障的奇异力量。 “清心明志,破妄见真!” 左慈的声音直接在皇甫嵩及主要將领的心神中响起。 剎那间。 皇甫嵩感觉自己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 战场上敌我態势、黄巾军阵的薄弱环节,甚至孙夏脸上那因骄狂受挫而露出的惊惶,都纤毫毕现! 衝锋的汉军將士,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拂过心头。 连日奔波的疲惫和面对妖法传闻的恐惧被大幅削弱,取而代之的是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更加凝聚的意志。 战场上瀰漫的那股属于于吉意志的阴鬱压抑感,仿佛被这清灵之气冲淡了少许。 高坡上的于吉冷哼一声。 左慈这手“清心破妄”並非直接攻击,而是强化己方、削弱敌方精神层面的影响,依旧巧妙地游走在天律边缘。 他浩瀚的神念立刻如同无形的潮汐,试图再次压下这股清灵之气,稳固黄巾军的狂热信念。 然而,就在他神念涌动的剎那,左慈的后续动作到了。 他的目標,並非于吉本人,也不是下方的孙夏,而是一內城城楼上,那个心思复杂、疑惧不安的韩忠。 左慈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遥遥“看”向了韩忠。他並未施展任何惑心法术。 而是通过自身与皇甫嵩军势的共鸣,极其隱晦地、放大了战场上某种“势” 的变化。 韩忠正紧张地观望著城外惊天动地的碰撞。 他看到孙夏的部队在皇甫嵩的猛攻下节节败退,狼狈不堪,心中那点因援军到来而產生的感激早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幸灾乐祸的快意:“让你狂!活该!” 但紧接著,一股更深的寒意涌上心头:孙夏若败,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 皇甫嵩的兵锋如此之盛,於神仙————能挡住吗? 就在这时,他仿佛“感觉”到一道冰冷、漠然,如同天道俯瞰般的目光,从城外那高坡之上,若有若无地扫过了自己。 这目光不带任何情感,却让韩忠如坠冰窟。 他瞬间想起了徐璆、秦頡诡异惨死的传闻。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在於神仙眼中,自己和孙夏,甚至这满城的黄巾兄弟,是不是都如同草芥螻蚁? 必要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被毫不犹豫地捨弃?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了韩忠的心神。 他对“大贤良师”的信仰依旧存在。 但对于吉这位手段莫测、视眾生如棋子的“神仙”,却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疏离。 他麾下本就疲惫惊惶的部眾,似乎也感应到了主將心神的剧烈动摇,士气肉眼可见地再次滑落。 “裂隙————扩大了。”左慈心中瞭然。 他成功地利用于吉本身那种漠然天道般的气质和战场不利的“势”,在韩忠心中埋下了恐惧和自保的种子。 进一步撕裂了黄巾內部本就不稳固的同盟。 这比直接杀伤千百人,对整体“势”的破坏更为致命。 于吉立刻察觉到了韩忠心神的变化以及其部眾士气的动摇。 他眼中寒光一闪。 左慈此举,堪称毒辣! 攻击的不是他的道法,而是人心,是黄巾军內部脆弱的纽带。 他浩瀚的神念瞬间转向,试图以自身意志强行镇压韩忠的恐惧,重新点燃其部眾的狂热。 然而,就在这一刻! 远在千里之外的巨鹿广宗,天公將军府深处。 陆离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周身的气息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甦醒,磅礴的信念之力与脚下广宗地脉、 头顶匯聚的万民怨气疯狂共鸣。 他面前的虚空,清晰地映照出两幅画面: 一幅是宛城战场,皇甫嵩军气如虹,孙夏溃败在即,韩忠动摇,而于吉的神念正被左慈的“攻心”之计牵扯。 另一幅,则是洛阳未央宫。 龙椅上的天子刘宏,脸色灰败。 眼中充满了对“妖法”的极致恐惧和王朝將倾的绝望。 整个洛阳上空,原本那象徵著汉室正统、虽然衰微却依旧存在的淡金色气运,此刻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 更有一股无形的、贪婪的吸力,正从某个不可知的方向,如同隱形的触手,悄然缠绕上这最后的国运。 试图將其剥离、吞噬,化为己用。 “借运超脱————好个左慈!” 陆离瞬间洞悉了左慈更深层的意图。 此人辅佐皇甫嵩,不仅仅是为了击破黄巾,更是要借皇甫嵩这柄“剑”斩破太平道凝聚的“势”。 同时利用汉室王朝最后崩溃时释放的庞大“龙气”与“国运”。 作为自身衝击更高境界的资粮。 这是对汉室气运赤裸裸的榨取! “想借我太平道洪流与汉室残运为你铺就登仙路?妄想!” 陆离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厉芒! 他不再犹豫,双手猛然结出一个玄奥无比、沟通天地法则的法印! “天地反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 低沉而宏大的诵咒声,仿佛自九幽地底升起,又似从九天之外传来,瞬间穿透了广宗府邸。 响彻在每一个虔诚太平道徒的心神深处。 整个广宗城,乃至更广阔地域內所有信奉黄天的百姓。 心中那被压迫的愤怒、对未来的希冀,以及对“黄天”的虔诚信仰,如同百川归海。 以前所未有的浓度和强度,疯狂涌向陆离所在! 广宗上空,那原本就厚重如铅、翻滚著无数信念之力的“黄天”气运,骤然沸腾。 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搅动。 化作一条狰狞咆哮、充满顛覆与重生意志的玄黄色巨龙! 这巨龙仰天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龙首猛地调转。 不再仅仅守护广宗。 而是带著吞噬一切的磅礴气势,悍然撞向那冥冥中代表汉室正统的、位於洛阳方向的淡金色气运残烛! 釜底抽薪!鯨吞龙气! 陆离发狠! 你不是要借汉室崩溃的气运尸解吗?那我就提前將这最后的气运,连同这腐朽王朝的根基,一起吞了! 化为我太平道“黄天立世”的洪流! “噗——!” 洛阳未央宫中,正因南北败报而惊惧交加的汉帝刘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感觉仿佛有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自己的心口。 砸在了这未央宫的根基之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冰冷,瞬间攫住了他的灵魂。 仿佛有什么维繫著他生命、维繫著这王朝命脉的东西,正在被一股来自遥远北方的、充满顛覆意志的洪流,疯狂地抽离、吞噬! “陛下!”殿內一片惊恐的尖叫。 而宛城战场上,正全力应对左慈“攻心”之策、稳固韩忠所部的于吉,身形也是猛地一震。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藉以施展神通的,源自太平道整体信念洪流的“势”,在陆离悍然发动对汉室龙气的鯨吞之时,陡然增强了一截! 但同时。 一股更加恐怖的天道反噬之力,也如同无形的枷锁,骤然收紧,压得他神念运转都为之一滯! “陆离————你!”于吉心中震动。 只是瞬间,他便明白髮生了什么。 陆离道友,行事竟如此酷烈决绝! 至此几人神念隔著虚空交锋之际,竟然要借左慈之手,以雷霆手段彻底葬送汉室气运。 另一边。 正引导军气,准备给予孙夏致命一击的皇甫嵩,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愴和虚弱感莫名袭来。 仿佛支撑他征战沙场的某种根本信念,正在远方崩塌。 他强压下这诡异的感觉,眼中厉色更浓:“杀!” 而正以神念布局、感知天律变化的左慈。 也同时心有所感。 他猛地抬头望向洛阳方向,清癯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容! 强大的元神之力映照下,左慈发现,自己精心布局,如同蜘蛛般缠绕在汉室气运残烛上的那些无形“丝线”。 此刻,正被一股来自北方的,狂暴而充满毁灭意志的玄黄洪流,疯狂地衝击、撕扯。 直至吞噬殆尽! “张角!你敢坏我道果!” 左慈眼中闪过一丝震怒与难以置信。 第104章 规则显现 第104章 规则显现 陆离深居广宗城,又极少出手。 左慈自然不知道他的存在。 在这位乌角道人的认知中,广宗城方向,能做出这般举动的,除了那位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当再无人有这种能力与动机。 行事竟然如此不计后果。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张角竟敢行此逆天之举,直接鯨吞王朝龙气! 这不仅打乱了他藉助汉室崩溃气运衝击更高境界的计划。 更是让整个局势滑向了不可预测的方向。 三股代表著不同意志、不同道路的磅礴“气运”与“大势”,在这血火交织的宛城战场上空。 在广袤的神州大地上,轰然对撞! 规则在哀鸣!天律在震盪! 歷史的车轮,在无数凡人、修士的意志与抉择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走向未知的咆哮! 皇甫嵩的钢铁锋矢,终於彻底洞穿了孙夏的军阵。 孙夏在亲卫拼死保护下狼狈逃窜,其部眾彻底崩溃。 韩忠站在城楼上。 他看著城外一边倒的屠杀和远处高坡上于吉那似乎更加遥远的身影,眼中的恐惧与自保之意,终於压过了最后一丝狂热。 宛城之战,胜负的天平,在气运与铁血的激烈碰撞中,开始倾斜。 但这倾斜的方向,却因张角那惊天动地的鯨吞之举,而蒙上了一层更加浓重的血色与迷雾。 真正的“大势”,无人能在此刻看清。 巨鹿广宗上空。 那玄黄色的信念洪流巨龙,带著顛覆一切的狂暴意志,死死咬住洛阳方向那摇曳欲灭的淡金色龙气残烛,疯狂撕扯、吞噬! 无形的气运如同实质的江河,跨越千山万水,汹涌注入太平道的“黄天”之中。 洛阳未央宫,汉帝刘宏面如金纸,气息奄奄。 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 象徵著皇权的玉璽在他身前的御案上,竟发出细微而哀鸣般的震颤,其上的五爪金龙光泽黯淡,几近於无。 殿內公卿面无人色,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王朝的根基,在每一个忠於汉室的人心中,都感受到了那彻骨的崩塌感。 宛城战场,局势已然逆转。 皇甫嵩的铁血锋矢彻底击溃了孙夏主力,孙夏仅率数十骑狼狈逃入山林,不知所踪。 失去了这个最狂躁的箭头,黄巾军攻势骤然受挫。 而內城城楼上的韩忠。 在目睹孙夏惨败后,感受到自身被高坡上那道漠然目光“注视”的恐惧,以及远方汉室崩塌带来的莫名心悸。 这多重衝击下,最后一丝抵抗意志彻底瓦解。 “撤!撤回內城——不!向南!突围!” 韩忠嘶哑地吼叫著,再也顾不上什么“大贤良师”的荣光,只求保命。 他带著残部,如同惊弓之鸟,放弃了坚固的內城工事,在汉军合围之前,仓惶向南溃逃。 朱儁残存的数百將士,在皇甫嵩大军抵达的瞬间,紧绷的意志终於鬆弛,许多人直接瘫倒在血泊与尸骸之中,泪流满面。 朱儁本人拄著断剑,浑身浴血,望著皇甫嵩的大纛,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唯有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对袍泽的悲。 皇甫嵩顾不上安抚朱儁。 他敏锐地感觉到战场上空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並未隨著黄巾溃败而消散。 反而更加诡异! 他自身那股沉凝的“名將气运”也在剧烈波动,仿佛被捲入了一场看不见的风暴。 他猛地看向身侧的左慈。 此刻的左慈,清癯的脸上再无平日的从容。 而是笼罩著一层震怒的阴云! 他精心布局、如同蛛网般缠绕在汉室残运上的那些无形“丝线”,正被广宗方向那股狂暴的玄黄洪流硬生生扯断、吞噬! 他苦苦等待、视为衝击更高境界关键资粮——“龙气”。 正在被陆离强行夺走! “张角!坏我道果,阻我仙途!当诛!”左慈心中厉啸,眼中第一次迸发出骇人的杀机。 他不再顾忌那微妙的天律平衡,神念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剑,循著那吞噬龙气的玄黄洪流,悍然刺向千里之外的广宗。 他要强行斩断陆离与汉室龙气的连接,夺回属於自己的那份气运。 高坡之上,于吉同样承受著巨大的压力。 陆离鯨吞龙气,虽短暂增强了太平道的“势”,让他操控战场的神念轻鬆了些许,但隨之而来的,是天道反噬之力的骤然加剧。 那无形的枷锁仿佛化作了烧红的烙铁,狼狠烙印在他的神魂之上。 每一次神念运转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更让他心惊的是,左慈那不顾一切的含怒一击! “左慈!你疯了!”于吉心中警兆狂鸣。 他能清晰感知到左慈那跨越空间,直指广宗的恐怖神念攻击所蕴含的毁灭力量,以及其中毫不掩饰的、对天律的挑衅。 若这一击落下,无论结果如何,必將引发天道规则的剧烈反弹。 几乎在左慈神念刺出的同一剎那! “嗡——!” 整个天地,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 並非声音,而是一种源自天地本源规则的、无法抗拒的震颤。 这震颤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席捲了整个神州浩土。 蜀郡,鹤鸣山,阳平治。 一座古朴的石室內,正闭目清修的五斗米道第三代天师张修,猛地睁开双眼。 他眼中五气流转,仿佛能看透虚空。 目光瞬间投向了东北方向一宛城、广宗、洛阳! 他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疑:“气运崩殂,神念肆逆————何人胆敢引动天律显化?!” 青城山,一处幽深洞府。 石床上,一个身影模糊、仿佛介於虚实之间的老者,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山岩,投向了那规则震颤的源头。 一声似嘆息又似警告的低语在洞府中迴荡:“窃运尸解,鯨吞龙气————皆逆天之举。天律————要醒了。” 未央宫。 本就气息奄奄的刘宏,在这天地震颤袭来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再次击中,猛地又喷出一口鲜血,彻底昏死过去! “陛下!” 整个大殿乱作一团。 宛城战场。 所有正在廝杀、溃逃,或是欢呼的凡人將士,无论汉军还是黄巾,都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意乱,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 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惊恐地望向天空。 广宗,天公將军府。 正全力催动咒法、鯨吞龙气的陆离,首当其衝。 那天地规则的震颤,如同亿万钧巨锤,狠狠砸在他的神魂之上! “噗!”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周身沸腾的玄黄气运巨龙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吞噬之势骤然一滯。 他强行引动万民信念、逆天鯨吞龙气的举动,终於触及了那不可逾越的红线! 反噬之力排山倒海般袭来。 “哼,尸解之力,给我破!” 陆离面露狠色,丝毫不惧。 既然动了手,他便对这种局面有所预料。 这也是他对高高在上的天意的一次试探。 霎时间,青铜小剑內炼化的庞大愿力汹涌而出,衝著那股气运反噬之力衝去。 宛城高坡。 于吉那漠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之色,身形微微晃动。 他承受著张角鯨吞龙气带来的连带反噬,更清晰地感受到左慈那不顾一切的攻击所引来的、来自九天之上的恐怖“注视”。 那“注视”冰冷无情,带著抹杀一切的意志。 左慈! 他刺向广宗的神念之剑,在距离目標尚有数百里之遥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无数冰冷规则锁链构成的铜墙铁壁! “咔嚓!” 一声只有神游境界才能感知的、仿佛神魂被撕裂的巨响。 左慈如遭雷击,清癯的脸庞瞬间煞白如纸,身形在马上剧烈一晃,险些栽倒! 他刺出的神念之剑寸寸断裂,一股无法抗拒的、带著抹杀意味的规则之力,顺著那断裂的神念反噬而来,规则显现! 这一刻,在三位神游境界修士的隔空激烈交锋,尤其是左慈和陆离那赤裸裸的窃运与鯨吞行为,终於突破了某个临界点! 宛城、广宗、洛阳三地上空。 那被狂暴气运和神念搅得天翻地覆的虚空之中,一道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景象”在所有达到一定境界的修士“感知”中闪过: 那並非实体,而是一种规则的具象化—一片浩瀚无垠、冰冷死寂的灰色混沌。 混沌之中。 无数粗大无比、铭刻著无法理解玄奥符文的青铜色锁链纵横交错,缓缓蠕动。 这些锁链散发著镇压万古、磨灭一切的恐怖气息! 在锁链的中央,隱约有一只巨大到无法想像的、冰冷无情的眼睛虚影,似乎————睁开了一丝缝隙。 天律! 这两个字如同太古的丧钟,在所有感应到这一幕的修士心中轰然炸响! 那是天道设下的绝对铁则。 是悬在一切试图大规模干预人间王朝更迭、屠戮生灵、窃夺天地气运的修士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仅仅只是一丝缝隙的睁开。 那泄露出的、冰冷死寂的规则气息,就让左慈、于吉二人神魂欲裂,道基震盪! 陆离也不例外。 他的修为甚至还不如另外二人。 若不是有积蓄的庞大愿力去化解,恐怕此次早已元神受损,遭受重创。 饶是如此。 陆离体內那颗“意识”金丹都差点崩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动用元神的力量。 恐怖的规则显现,天威浩荡。 仿佛下一刻,那锁链就会跨越无尽虚空,將他们彻底捆缚、磨灭! “噗”、“噗”、“噗” 几乎不分先后。 相隔千里的三位当世顶尖修士,同时口喷鲜血。 左慈强行收回残余神念,眼中充满了惊悸与不甘,死死压制住那反噬之力。 于吉闷哼一声,浩瀚的神念如同潮水般急速收回体內,再不敢泄露分毫。 陆离周身的玄黄气运巨龙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轰然崩散。 他强行终止了鯨吞龙气的咒法。 整个人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盘坐的身躯剧烈颤抖。 那混沌的虚影、冰冷的锁链、无情的巨眼————仅仅闪现了一瞬,便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弭於无形。 天地间那令人心悸的震颤也隨之平復。 但留下的,是无尽的恐惧与死寂。 规则显现,一闪而过。却足以让所有触及者,魂飞魄散! 天律的警告,清晰无比:越界者,死! 三股搅动天下风云的神念,在这绝对规则的威压下,如同被冰水浇灭的火焰,瞬间收敛、蛰伏。 那狂暴碰撞的“气运”与“大势”,也因失去了最核心的引导和支撑。 如同脱韁的野马。 陷入了更加混乱无序的奔流,却暂时停止了那毁灭性的直接对撞。 战场上的喊杀声,重新响起。 却带著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 皇甫嵩看著脸色苍白、气息不稳的左慈,又望了望溃逃的韩忠残部和已成一片废墟、但终究插上了汉军旗帜的宛城內城,心中並无多少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片沉重的冰凉。 他扶起几乎脱力的朱儁,沉声道:“宛城————我们拿回来了。” 是的,宛城终究是拿回来了。 朱儁奇蹟般地活了下来。 但这胜利,惨烈无比,代价高昂。 徐理、秦頡身死,汉军精锐折损近半。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一夜惊心动魄、触及天地规则的剧变,所有人都隱隱感觉到,有什么根本性的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汉室的气运,如同风中残烛,虽未彻底熄灭,却已摇摇欲坠,根基被蛀空了大半。 那无形的枷锁,似乎鬆动了许多。 左慈擦去嘴角的血跡,望向广宗方向,眼神阴。 他借汉室崩溃气运尸解的计划被陆离悍然打断,自身还受到了天律反噬,道基受损。 虽助皇甫嵩夺回宛城,看似小胜,实则损失惨重。 于吉的身影,不知何时已从高坡上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血腥,以及一个更加混乱、更加不可预测的未来。 宛城的烽烟渐渐散去,但神州大地的烽火,却因这场触及规则的交锋和汉室龙气的崩塌,开始真正燎原。 群雄之心,在方才那天地震颤中,已悄然萌动。 乱世,进入了新的篇章。 汉室气运,终究未尽。 但裂痕已深,崩塌之势————恐难逆转。 第105章 最后的战场 第105章 最后的战场 广宗城,天公將军府深处。 陆离盘膝而坐,面色惨白如金纸,气息微弱了下去。 强行鯨吞龙气引来的天律反噬,如同万千根烧红的钢针,反覆穿刺著他的神魂与道基。 若非那柄神秘青铜小剑关键时刻涌出炼化已久的磅礴愿力,勉强护住了意识金丹的核心,此刻他恐怕已魂飞魄散,道消身陨。 “咳咳————”又一口暗金色的淤血咳出,带著破碎的道纹。 陆离艰难地內视己身,那颗由纯粹“意识”凝聚的金丹,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黯淡无光,元神之力彻底枯竭,陷入深度沉寂。 短时间內,他再无法动用任何神念神通,甚至连基本的施法都变得无比艰难。 代价巨大! “果然,修为还是太低了,对上左慈那等几乎踏足第四境界的强者,还是力有未逮,更不用说触及了天律规则,遭受到的巨大反噬,几乎令道基崩溃。” 这一次出手,並非临时起意。 陆离的目光投向府邸深处一间被重重符籙和地脉灵气笼罩的静室。 那里,躺著太平道的灵魂—一张角。 他这位弟子,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因为黄巾信仰的反噬之力,早已油尽灯枯,生机如残烛摇曳,隨时可能熄灭。 加之那紫虚上人出手袭击太平道秘枢,导致张角陷入了沉寂之中。 这段时间,若非他强行以帛书中的手段为其续命。 恐怕张角已然身死道消! 不过,如果再无转机,仍旧逃脱不了身陨的下场。 “汉室龙气、气运————” 他与左慈隔空斗法,硬生生夺下来的气运之力,给了陆离施展运转生机之术的本源薪柴。 也给了张角一次活下来的机会。 以此龙气和汉室气运为引,足以让张角再现生机,清醒过来。 这也是陆离甘愿冒险,拼著天律规则反噬,也要与左慈一较高下的最重要原因。 “徒儿,为师能做的不多,这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把握住啊!” 话音未落,陆离强行动用遭受了重创元神,分出一丝神念为引。 將强行撕扯下来的、那股蕴含汉室最后精华的淡金色龙气,其中大部分化作一道温润而磅礴的生命洪流,硬生生打入了张角那具枯槁破败的躯壳之中! 还剩下少部分的龙气则被陆离留下,以便纳入己身疗伤或提升修为。 “唔————” 很快。 静室內,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呻吟响起。 原本气若游丝的张角,身体猛地一震! 那缕被陆离净化、去除了汉室腐朽烙印的纯粹龙气,如同久旱逢甘霖,疯狂地滋养著他近乎断绝的生机。 乾涸的经脉重新被温和的力量充盈,衰竭的五臟六腑在磅礴生机的冲刷下开始缓慢復甦。 脸上那层浓厚的死灰之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泛起一丝久违的红晕! 张角紧闭的双眼,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挣扎著想要睁开。 成功了! 陆离心中一松,隨即是更深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他感受到张角体內那股重新燃起的、虽然依旧虚弱却无比坚韧的生命之火。 这缕龙气,如同续命的仙丹,为张角强行爭取到了一段宝贵的时间! 虽然无法根治其本源道伤,更无法逆转太平道最终倾覆的大势。 但这段时间,足以让张角完成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比如————稳定冀州军心,布下最后的防线,甚至————博取最后一次,寻求逆转之机。 “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了。”陆离低语,声音沙哑。 他將自己置於险境爭取来的生机,留给了这位承载著太平道理想的弟子。 做完这一切,陆离再无一丝力气。 他强撑著最后一点清明,启动了府邸最深处的守护大阵。 稀薄的灵气从广宗地脉深处被抽取而来,化作一个坚固的光茧將他包裹。 他需要时间闭关,去修復濒临崩溃的道基,去温养那颗布满裂痕的意识金丹o 而且,这时间註定不会太短。 外界的一切纷扰,暂时与他无关了。 宛城如何,冀州战局如何,都只能交给张角、张宝兄弟,以及————那位传授了太平清领经的于吉道友了。 宛城,残阳如血。 规则显现的恐怖余威渐渐消散,但留下的死寂与茫然依旧笼罩著这片修罗场。 喊杀声重新响起,却失去了之前的狂热与决绝,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宣泄。 韩忠带著残部仓惶南逃,如同丧家之犬。 他心中再无“大贤良师”的荣光,只剩下对高坡上那道漠然目光的恐惧和对汉军铁蹄的绝望。 然而,皇甫嵩用兵如神,岂容他轻易走脱? 朱儁虽重伤脱力,但求生的意志和对袍泽的悲愤支撑著他,迅速整合了部分残兵,配合皇甫嵩的精锐骑兵,对溃逃的黄巾展开了冷酷的追击。 孙夏的下场更为悽惨。 他在山林中躲藏没多久,就被熟悉地形的当地豪强武装发现並举报。 皇甫嵩派遣精锐小队围剿。 这位曾意气风发、试图取代张曼成的悍將,最终死於乱箭之下,首级被悬掛於宛城残破的城门之上,以做效尤。 韩忠一路南逃至西鄂精山,企图依託山势负隅顽抗。 然而,军心已散,士气全无。 面对如狼似虎、携大胜之威而来的汉军,这支残兵败將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皇甫嵩与朱儁合兵一处,发动猛攻。 精山一战,毫无悬念。 黄巾军被彻底击溃,万余人伏尸山野,鲜血染红了山涧溪流。 韩忠本人也在乱军之中被斩杀。 至此,南阳黄巾主力孙夏、韩忠部,连同之前的张曼成、赵弘等渠帅,尽数覆灭。 盘踞宛城数月、震动天下的南方黄巾核心,终於被彻底平定。 当捷报传回洛阳,朝堂之上却是一片诡异的沉默。 皇帝刘宏依旧昏迷不醒,玉璽黯淡。 皇甫嵩和朱儁的惨胜,无法掩盖董卓在冀州的惨败和汉室龙气被重创的事实。 那天地间的震颤,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遍天下。 各地州牧、太守、豪强,心思各异。 人心惶惶之下,暗流汹涌,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著异样的光芒。 曹操在济南国相府中,手指无意识地在巨大的舆图上划过,最终停留在冀州广宗的位置,眼神锐利如鹰隼,深处有火焰在跳动。 孙坚在广宗城外汉军大营中,沉默地磨礪著手中的古锭刀,刀锋寒光凛冽,映照著他眼中燃烧的、不甘人下的野望。 刘备回到涿郡,此刻他正抚摸著清鸣过的双股剑,若有所思———— “陛下有旨——!” 一声尖细而高亢、带著宫廷特有腔调的宣旨声,打破了宛城汉军大营劫后余生的短暂平静。 一名身著內侍服饰的传旨太监,在数名甲士的护卫下步入中军大帐,他双手高举著明黄色的圣旨,脸色却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苍白和颤抖。 营中瀰漫的血腥味和伤兵的呻吟,让这位久居深宫的宦官感到强烈的不適与恐惧。 帐內,皇甫嵩、朱儁以及一眾將校肃立。 圣旨的內容如同冰水浇头:“左中郎將皇甫嵩、右中郎將朱儁,克復宛城,剿灭南阳蛾贼,功勋卓著! 朕心甚慰!然————” 太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冀州贼首张角、张宝兄弟猖獗,凶焰滔天!前將军董卓新败於广宗,损兵折將,丧师辱国!致令贼势復炽,京畿震动,国事维艰!” 帐中气氛瞬间凝固。 董卓战败的消息早已传来,但被如此直白地写入圣旨,並作为催促他们北上的理由,依旧让眾人心头一沉。 太监深吸一口气,继续宣读:“著令皇甫嵩、朱儁,即刻整飭所部兵马,不得延误,挥师北上,星夜驰援冀州!务必剋期剿灭贼首张角,荡平张宝,以定冀州之乱,解社稷倒悬之危!此乃社稷存续之要务,不得有误!钦此一”” “臣————皇甫嵩————领旨谢恩。” 皇甫嵩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他上前一步,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刚刚指挥完一场惨烈攻城战的大手,稳稳地接过了那道明黄色的、却重若千钧的圣旨。 圣旨入手冰凉,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北上?驰援董卓?剿灭张角?平定冀州? 每一个词语背后,都意味著数不清的艰难险阻和將士的累累白骨。 他环顾帐中诸將,人人脸上都带著激战后的疲惫与尚未痊癒的伤痛。 目光扫过大营,伤兵营的方向传来压抑的呻吟,军士们眼神空洞,鎧甲破损,兵刃卷刃,刚刚经歷血战的身心亟需休整。 整支军队的士气,在惨胜的疲惫和对未知强敌的恐惧中,正处於一个微妙的低谷。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沉的忧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皇甫嵩这位刚毅统帅的心头。 他出身安定朝那的皇甫氏,累世將门。 叔父皇甫规乃威震西羌的“凉州三明”之一,家族世代深受汉室厚恩,忠君报国、匡扶社稷的信念早已融入血脉骨髓。 儒家经典的薰陶,更让他將“君命召,不俟驾行”的臣节视为圭臬。 他深知,此刻的洛阳朝廷,皇帝昏迷,外戚何进与宦官十常侍角力,权威摇摇欲坠。 这道旨意,无论出於何进稳定局势的需要,还是宦官集团急於转移董卓败责的意图,亦或是那些恐慌的朝臣们病急乱投医的期望。 它都代表著摇摇欲坠的汉室中枢发出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身为汉室之臣,身为皇甫家的子孙,他没有选择,也不能选择。 忠义二字,重於泰山,压过了他作为统帅的一切理智判断。 然而,理智却在疯狂地吶喊! 董卓之败,绝非偶然。 张宝此人,用兵狠辣诡譎,绝非南阳黄巾可比。 广宗城,那是太平道经营多年的“圣城”,是张角以道法加持的堡垒! 张角————这个让左慈仙长都吃了大亏、甚至引动天律反噬的“大贤良师”,他真的油尽灯枯了吗?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一个以张角自身为饵,吸引汉军主力北上,企图在广宗城下重演甚至超越长社之战的惊天杀局? 皇甫嵩紧握著圣旨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仿佛能透过这薄薄的绢帛,看到广宗城下那森严的壁垒、狂热的信徒,以及那位掀起了黄巾狂潮的太平道魁首。 他深知,带著这支疲惫之师,千里跋涉去攻打以逸待劳、困兽犹斗的张宝,甚至可能面对一个“迴光返照”的张角,胜算几何? 这几乎是一条通向地狱的征程! 是用无数忠勇將士的性命,去填一个可能根本填不满的窟窿! “义真兄————”身旁传来朱儁虚弱却坚定的声音。 这位老搭档脸色依旧苍白,胸前的绷带隱隱透出血跡。 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燃烧著不屈的战意和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 他同样接过了圣旨,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但朱儁更明白,皇甫嵩此刻內心的挣扎与那份如山岳般沉重的责任。 “圣命难违,社稷为重。冀州不平,天下难安。吾辈武人,马革裹尸,分內之事!纵是刀山火海,广宗城,也必须去!” 皇甫嵩看著朱仍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心中翻涌的巨浪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嘆息。 他缓缓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营帐,望向北方那片被沉沉阴云笼罩、代表著风暴中心的冀州大地。 那翻滚的乌云,如同一条垂死的黑龙,压抑得让人窒息。 身为汉室最后的擎天支柱之一,他別无选择。 纵知是死路,是陷阱,是万丈深渊。 他也必须带著这支伤痕累累的军队,为了那个渺茫的万一,为了汉室最后的气运,义无反顾地撞上去。 “整军————北上!” 皇甫嵩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斩断一切犹豫后的金石之音,清晰地传遍大帐,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悲壮的决绝。 左慈站在皇甫嵩身侧,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几分。 他强行压下天律反噬带来的道基隱痛,望向北方的目光充满了阴势与凝重。 张角————那个坏了他道果、让他功亏一簣的“大贤良师”。 广宗城,也是他必须要去的地方! 他倒要亲眼看看,那个敢於鯨吞龙气的狂徒,在天律反噬下,究竟还能剩下几分能耐? 损失的“道果”,必须从太平道的覆灭中,加倍討回! 而在汉军大营的阴影中,一道玄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正是从宛城高坡上消失的于吉。 他同样承受了反噬,气息內敛,但眼神深处那抹天道般的漠然,似乎更加深邃。 投向了遥远的北方——广宗。 宛城的失败已经註定。 既然如此,接下来,太平道最后的舞台,就在那里了。 他需要回去,回到那即將迎来最终风暴的核心之地。 宛城的烽火熄灭了。 但更浩大、更惨烈的烽火,已在冀州熊熊燃起。 董卓的败退,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让张宝的兵锋挟大胜之威,凶焰更炽。 而在广宗城,天公將军府的最深处。 静室之內,那位被强行注入一缕生机、从死亡边缘挣扎而回的太平道灵魂一大贤良师张角,正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第106章 大贤良师之死 第106章 大贤良师之死 广宗城,天公將军府深处。 那缕被强行注入的龙气,如同温暖的泉流,浸润著张角早已油尽灯枯的躯壳。乾涸的经脉贪婪地汲取著生机,衰竭的五臟在磅礴能量的冲刷下发出细微的嗡鸣。 死灰色的面庞渐渐褪去,泛起一丝病態却真实的红晕。 沉重的眼皮下,眼珠剧烈地转动著。 “呃————” 一声压抑而悠长的嘆息,仿佛来自幽冥深处。 张角,这位掀起滔天巨浪、撼动汉室根基的太平道大贤良师。 在陆离以自身道途为代价换来的短暂生机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静室穹顶,以及周身流转的、温润却带著一丝不属於自身气息的生命能量。 这能量————磅礴而堂皇,带著一丝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悸动的龙气余韵。 却又被巧妙地剥离了汉室的腐朽烙印,纯净得如同天地初开时的生机。 “师尊————”张角心中瞬间明了。 除了那位神秘莫测、道法通玄的师尊陆离,还有谁能做到这一步? 还有谁,会在这绝境之中,不惜代价为自己强行续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师尊付出的沉重感激,更有一种深沉的悲愴与无力。 他清晰地感受到,体內这股生机如同无根之水。 虽能暂时滋养,却无法逆转本源道伤的侵蚀,更无法挽回太平道这艘巨轮倾覆的命运。 这是师尊为他爭取到的、最后的时光。 他挣扎著想要坐起,却发现身体依旧虚弱不堪,每一次动作都牵扯著本源道伤带来的剧痛。 他闭上眼,神念艰难地探出静室,感应著广宗城內的气息。 城內瀰漫著一种压抑的悲壮与迷茫。 宛城惨败的消息如同阴云笼罩,孙夏、韩忠的覆灭让南方彻底失联。 虽然冀州在二弟张宝的带领下依旧占据优势,击退了董卓。 但朝廷新的威胁一刚刚平定宛城的皇甫嵩、朱儁,正裹挟著胜利之威北上一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他感应到了两股强大的、让他道基都感到刺痛的气息正在逼近。 一股是那煌煌军气中潜藏的清灵与阴,另一股则是那熟悉的、带著天道漠然的玄青之气。 “于吉道长,还有一个————是谁?” 张角心中泛起了疑惑。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体验棒,??????????????????.??????超讚 】 不过,在感知到师尊陆离的气息沉寂时,张角再度陷入了沉默当中。 师尊为了救他,显然付出了难以想像的代价。 “时间————不多了。” 张角心中低语,一个决绝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並未立刻召集部眾,也未在人前显露自己“復活”的跡象。 相反,他强忍著痛苦,以神念沟通了镇守在府邸外、同样忧心忡忡的三弟张梁。 张梁接到兄长的神念传讯,立即冲入静室。 他看到张角竟然睁开了眼睛,虽然气息依旧虚弱,却不再是那副濒死之態时,几乎喜极而泣:“大哥,你————你醒了,苍天保佑!” 身为黄天意志的拥护者,这位“人公將军”此刻竟有些口不择言。 “苍天已死————何来保佑?” 张角的声音沙哑而微弱,作为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天公將军,他背负了太多此刻,张角带著一种洞悉天命的沉重,肃穆道:“三弟,莫要声张,听我他將自己的计划,以神念清晰地传入张梁的脑海。 张梁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转而化为震惊、不解。 最终化作一种混杂著悲痛与决然的复杂神色。 兄长的计划————太过冒险,张梁心中一万个不同意,但他看著兄长那双虽然睁开、却依旧充满疲惫与深邃的眼睛。 沉吟许久,终於重重点头:“大哥————我明白了,为了太平道,为了黄天! 弟————遵命!” 数日后,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瘟疫般从广宗城传出。 太平道大贤良师、天公將军,张角,因重病缠身,已於广宗城內————逝去! 消息传出,太平道內部一片哀声。 广宗城內,素縞漫天,悲泣之声不绝於耳。 张梁以人公將军的身份,强忍悲痛,主持了盛大的“祭天”仪式。 声称大贤良师已“魂归黄天”,將继续庇佑太平道眾。 仪式悲壮而狂热,张梁更是当眾立誓,將继承兄长遗志,与二弟张宝一起,带领太平道眾与腐朽汉廷血战到底。 完成“黄天当立”的伟业! 这消息,首先传到了正屯兵下曲阳、惊魂未定的董卓耳中。 “张角————死了?” 董卓摸著肥硕的下巴,铜铃般的眼中闪烁著惊疑不定的光芒。 他刚刚被张宝打得丟盔弃甲。 黄天力士的神鬼之能,令这位大將军对太平道,尤其是拥有役使鬼神、法术变化的“大贤良师”尤其充满了忌惮。 此刻听到其死讯,第一反应是狂喜。 但隨即是更深的怀疑:“莫不是诈死诱敌?那张角妖法通玄,岂会如此轻易” 他摩下的谋士李儒也眉头紧锁:“主公,此事蹊蹺。宛城刚平,张角即死?时机太过巧合!恐是缓兵之计,或诱我轻进,需谨慎!” 董卓深以为然,严令部下加强戒备,按兵不动。 同时急派探马,不惜一切代价潜入广宗,务必要查清张角生死虚实。 消息传到正率领疲惫之师、顶著巨大压力北上的皇甫嵩和朱仍军中。 “张角————死了?”朱儁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与张角虽为敌手,却深知此人之能。 宛城那惊心动魄的一夜,那触及天地规则的剧变,所有的源头,无不来自於太平道,与这位“大贤良师”不无关係。 如此人物,竟会死於道伤反噬? 何况,他见识过于吉这等神仙人物,下意识认为张角自然是同类,死於重病之类话,听起来太过虚假! 皇甫嵩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 他同样不信! 他身侧那位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几分的左慈,在听到消息的瞬间,眼中更是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身死?” 左慈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著浓浓的不屑与探究。 “皇甫將军,朱將军,莫要被表象所惑!那张角,前番悍然鯨吞汉室龙气,引动天律显化,遭受重创是必然! 但要说就此身死道消?哼,贫道却是不信! 此獠狡诈,必是诈死,其目的,或是爭取时间稳固冀州,或是————设下陷阱,引我大军入彀!” 他清晰地记得那日隔空交锋时,广宗方向那股狂暴的、带著鯨吞天地意志的气息。 那绝不是一个將死之人能拥有的。 虽然天律反噬恐怖,但他左慈尚能压制伤势,张角修为恐怕不在他之下,岂会如此轻易陨落? 这极有可能是张角承受反噬后,故意散播死讯,以迷惑朝廷,鬆懈军心。 “仙师言之有理。” 皇甫嵩沉声道,“张角妖道,诡计多端。宛城之变,歷歷在目。其生死,非亲眼所见,不足为信!” 他心中虽有疑虑,但更倾向於左慈的判断。 张角之死,疑点太多。 然而,不等他们仔细探查,来自洛阳的第二道、措辞极其严厉的圣旨,如同催命符般追上了北上的大军。 圣旨並非出自昏迷的刘宏,而是由惊慌失措的何皇后与掌权宦官张让、赵忠等人。 以皇帝的名义联合发出:“逆首张角伏诛,天佑大汉! 著令左中郎將皇甫嵩、右中郎將朱儁,即刻率得胜之师,火速进军,克復广宗,剿灭张梁、张宝余孽,不得延误! 务必犁庭扫穴,绝此妖氛,若有迁延,军法从事。” 圣旨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急不可耐的狂喜和一种病態的亢奋。 显然,广宗传来的“喜讯”,让陷入恐慌和权力真空的洛阳朝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迫不及待地想要用一场彻底的胜利来粉饰太平,稳定摇摇欲坠的江山。 “混帐!” 饶是皇甫嵩沉稳如山,此刻也忍不住低声怒骂。 朝廷袞袞诸公,只知在深宫中妄加揣测,根本不知前线实情。 张角生死未下,广宗城高池深,张宝在冀州兵锋正盛,自己摩下却是疲惫之师,伤兵满营。 强行攻城,无异於以卵击石! 朱儁也面露忧色:“义真,朝廷催逼甚急,这————” 皇甫嵩脸色铁青。 看著手中那烫金却冰冷的圣旨,又望了望身边气息不稳但眼神阴鷙的左慈,最后目光扫过营中那些带著宛城伤痕、眼神茫然而疲惫的將士。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君命难违! 张角一死,消息传出,天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著他,盯著这支大军。 这些人心思各异,都在看著朝廷如何应对呢。 一个不慎,汉室威严不再,天下十三州统治再难维繫,也就不怨洛阳的王公贵族、皇宫的贵人们不管不顾,希望大军立刻横扫广宗,彻底剿灭黄巾蛾贼。 “好一个张角!” 此乃阳谋,根本无解! 就算明知可能是一个陷阱,他也必须跳进去试一试。 当然,皇甫嵩多次与黄巾军交战,知道黄巾军的弱点。 这支队伍从最开始席捲八州之地,到如今拒守广宗、下曲阳,唯有太平道最核心的张角三兄弟还有一战之力。 其余黄巾残部,不过疥癣之患,不足为虑。 而出身底层的张角,虽然靠著妖术祸眾,拉拢了一大批“志同道合”之徒。 实则已经触犯了汉室统治阶层,士族们的根本利益。 否则,也不至於如此迅速溃败下去。 朝廷根基仍在! 只要抓住这一点,未必不能再克广宗。 彻底清扫黄巾贼子。 想通了这些,皇甫嵩再度深吸一口气。 他压下心中的悲愤与疑虑,声音如同钢铁摩擦:“传令!全军拔营,加速向广宗进发!抵达之后,休整一日————即刻攻城!” “將军!”有將领忍不住惊呼。 “执行命令!”皇甫嵩斩钉截铁,眼中带著不容置疑的决绝。 明知可能是陷阱,可能是徒增伤亡,但他別无选择。 身为汉將,唯死战以报国恩! 左慈在一旁冷眼旁观,並未阻止。 他需要汉军去攻打广宗,去撕开太平道的防御,去逼迫那个“诈死”的张角现身。 他损失的“道果”,必须在这场覆灭中找到补偿。 至於汉军將士的死活?在他眼中,不过是达成目的的必要消耗罢了。 洛阳,未央宫深处。 昏迷多日的汉帝刘宏,气息微弱,面色灰败如死人。 御医束手无策,言其神魂受创,非药石可医。 何皇后与十常侍等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旦皇帝驾崩,外有黄巾未平,內有皇子年幼,他们的权势將瞬间倾覆! 就在这绝望之际,一个清癯的葛袍身影,在张让的秘密引领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龙榻之旁。 正是左慈! 他留下了一道分魂化身隨皇甫嵩大军北上,真身却悄然潜回了这权力中枢。 对他而言,一个活著的、能被操控的皇帝,远比一个死去的皇帝有用得多。 尤其是在窃取汉室崩溃气运的计划被张角破坏后。 掌控这个象徵物,或许能另闢蹊径。 左慈看著龙榻上生机几近断绝的刘宏,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只有一种如同观察珍贵材料的冷静。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並未直接接触刘宏身体,而是在虚空中快速勾勒出几个玄奥的符文。 符文闪烁著幽暗的光芒,散发出一种汲取生命力的诡异气息。 隨著符文的完成。 未央宫深处,几处偏殿內,几位与刘宏血脉相连、但地位不高的刘氏宗亲老者,毫无徵兆地身体一僵,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悄无声息地断绝了生机。 他们那微薄的、蕴含一丝刘汉血脉的生命力,被无形的力量抽离。 顺著左慈的指引,化作几道细若游丝的血色光华,注入了刘宏体內。 “呃————” 刘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灰败的脸上竟真的泛起一丝诡异的红晕。 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开始转动。 “陛下!陛下醒了!”一直守候在旁的张让又惊又喜,尖声叫道。 何皇后也扑到榻前,泪流满面。 左慈面无表情地看著这一幕,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耗费本源,施展这有伤天和的“移接木”邪术,强行吊住刘宏的性命。 並非出於忠心。 而是要將这具代表著汉室正统的“傀儡”,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刘宏活著的每一刻,都能为他提供一丝微弱却持续的“皇道气运”。 也能成为他影响朝局、对付太平道乃至其他潜在对手的重要棋子。 “张角————广宗————” 左慈望向北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第107章 黄巾烈焰 第107章 黄巾烈焰 广宗城下,血色残阳。 皇甫嵩的大纛终於刺破了天际线,沉重地压在了广宗城外。 连绵的营盘如同钢铁浇铸的浪潮,吞噬了荒芜的原野,却冲不垮那座盘踞在冀州腹地的巨兽一广宗城。 土黄色的“黄天”旗帜在城头猎猎招展,悬在汉军上空。 空气中瀰漫著铁锈、汗餿、马粪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那是下曲阳败兵带来的阴霾,更是这座城池自身散发的死亡气息。 中军大帐內,气氛沉凝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烛火在不安地跳动,映照著皇甫嵩冰冷玄甲上幽暗的光泽。 他端坐主位,鹰隼般的目光缓缓扫过帐下诸將。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他的审视。 副帅朱儁如同铁铸的雕像,紧抿的嘴角刻著磐石般的坚毅,沉默中蕴藏著火山般的力量。 孙坚按著腰间的古锭刀,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柄鯊皮鞘仿佛囚禁著一头亟待饮血的猛兽。 他灼热的战意几乎点燃了帐內的空气,身后几名江东子弟兵的气息同样粗重而炽烈。 刘备、关羽、张飞肃立一旁,涿郡募集的义勇新兵带来的锐气,在这沉重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 刘备眉宇间忧色深重。 关羽则丹凤眼微眯,目光沉静如渊。唯有张飞虬髯戟张,铜铃般的眼晴毫不掩饰地瞪视著帐中各人,一点不避讳。 几人在卢植被押解回洛阳后,便返还了原处。 却又逢皇甫嵩召集,故而再次赶来,想要为剿灭黄巾、振兴汉室出一份力。 袁绍的使者,谋士逢纪。 裹著华贵的锦袍,捻著精心修剪的鬍鬚,神態倨傲。 他代表著冀州袁氏庞大的私兵部曲,眼神闪烁间,儘是世家大族对战场功勋的盘算和对自身实力的珍视。 这血肉横飞的战场,仿佛只是他家棋盘上的一隅。 而最刺眼的,是董卓。 庞大魁梧的身躯塞满了下首的坐榻。 他半眯著铜铃般的眼睛,肥厚的眼皮耷拉著,透出的光却阴鷙而敷衍。 碍於朝廷命令,虽上次败於地公將军张宝之手。 但此时正是合力围剿蛾贼的时候,所以董卓仍继续盘踞下曲阳,並未撤走。 这一次围攻广宗城,他便將下曲阳屯扎的,號称精锐的部分西凉铁骑带了过来。 当然,所谓的精锐骑兵、悍勇之士,此刻却大多龟缩在营中休整,营盘深处传来的不是操练的呼喝,而是赌钱的喧譁与醉酒的狂笑。 保存实力,坐观成败,他的心思毫不掩饰地写在了脸上。 “董將军!” 皇甫嵩的声音不高,却似金石交击,瞬间刺破了帐內的死寂,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尤其重重砸在董卓耳中。 “圣命煌煌,令我等合兵一处,剋期剿贼!广宗乃贼巢根本,张梁凶顽,非举全力不能破。汝麾下西凉劲旅,驍勇善战,当为攻城前锋。即刻调拨五千铁骑,明日隨孙文台部,猛攻城南!” 听到皇甫嵩发令,董卓肥厚的眼皮终於抬了抬。 片刻之后,才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带著刻意拖长的腔调:“皇甫將军明鑑!非是卓不肯出力,实乃下曲阳张宝贼势未靖,犹在窥伺! 若精锐尽出,恐张宝袭我后路,断我粮道,则大军危矣!卓已遵旨,命巨鹿太守郭典率郡国兵加紧围困下曲阳,牵制张宝。 此间,卓之部曲连番血战,人困马乏,亟待休整,恐难当先锋重任啊!” 一番话冠冕堂皇,將保存实力的私心裹在“顾全大局”的锦绣外衣下,听得孙坚眼中怒火几乎喷薄而出。 “放肆!” 皇甫嵩猛地一拍身前案几,“轰”的一声巨响。 整个大帐仿佛都震了三震。 烛火狂舞,光影在诸將脸上明灭不定。 “董仲颖!” 皇甫嵩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蕴含著滔天怒火,“汝新败於广宗,丧师辱国,朝廷未加严惩,已是天恩浩荡。 今圣命在此,剿灭张梁、张宝,刻不容缓。 汝竟敢推三阻四,保存实力,视军令如无物?莫非以为朝廷法度,斩不了你这前將军的头颅?!” 忍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將董卓淹没。 董卓的脸上横肉烈抽搐,铜铃眼中闪过一丝的寒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自黄巾之乱爆发以来,皇甫嵩屡克黄巾蛾贼,斩杀数位太平道大方渠帅,更是彻底平定了潁川、南阳之地的动乱。 他的威望已然达到了一个顶峰。 携全胜之威,加上朝廷的命令,几乎无人敢攖其锋芒,就算是他,也不得不忍让几分。 面对这位中军统帅的呵斥,董卓强压下几乎要爆发的凶戾,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句:“將军息怒!卓——遵命便是,这就调拨四千骑,助孙將军破城!” 五千变成了四千,这刻意的削减,是董卓的另一类反抗,也將对皇甫嵩的恨意深深埋入骨髓。 “哼!” 皇甫嵩冷哼一声,不再看他。 此时,这位并州刺史,还不是以后的董太师,於皇甫嵩而言,算不得什么。 董卓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这种关头,任何敢破坏大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皇甫嵩绝不容忍。 他锐利的目光转向逢纪:“逢纪先生! 冀州乃袁氏桑梓,剿贼安民,义不容辞。 请贵部兵马,並协助本帅徵发附近郡县青壮民夫,务必於三日之內,將城西护城河填平数段,並运送土石、柴薪至城下。 此乃军令,不得有误!” 他深知袁家在冀州的根深蒂固,徵发民夫这等事,非借其虎皮不可速成。 逢纪捻著鬍鬚的手指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情愿。 让袁家私兵去干填河筑垒的苦役? 这简直是折损世家顏面。 但“剿灭黄巾”这顶大义之帽太重,皇甫嵩的军令更如利剑悬顶。 他只得微微躬身,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袁氏自当为朝廷效力,为桑梓尽力。” 最后,皇甫嵩的目光落在刘备身上,稍缓一分:“玄德公,汝部义勇,忠勇可嘉。 命汝部协助徵发、护卫民夫,並听候调遣,参与城西填河、筑垒之事!” “备,领命!”刘备抱拳躬身,姿態恭谨而沉稳。 关羽眼帘微垂,默然无声。 张飞却忍不住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觉得让自家兄弟去干这苦力活,实在是明珠暗投,大材小用。 部署完毕,皇甫嵩再次强调军令森严,督促各部即刻行动。 他挥退诸將,独自一人留在空旷下来的大帐中。 沉重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压在他的肩头。 董卓的阳奉阴违、袁家的斤斤计较,加之大军的疲惫,以及即將被驱赶赴死的民夫的哀嚎——这一切都像冰冷的锁链缠绕著他,拖拽著他走向那必然血流成河的决战深渊。 广宗城,必须破!不惜一切代价! 天公將军府,人公將军张梁的指挥部。 刺鼻的香烛、苦涩的草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味道。 张梁身披那件洗得发白的道袍,站在巨大的城防图前,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单薄而佝僂。 兄长的“死讯”带来的撕心裂肺的悲痛,已被一种殉道者般的疯狂决绝所取代。 城外那震天的號角、如林的刀枪,皇甫嵩大军带来的沉重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他的胸口。 却更点燃了他眼中那两簇幽暗的火焰。 大决战即將到来,不少残存的黄巾降临被张梁召回,以应对此次关键之战。 “邓茂!”张梁的声音嘶哑,却带著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 “末將在!”一员满脸横肉、眼神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將领猛地踏前一步,抱拳应诺,甲叶鏗鏘作响。 “城南,孙坚匹夫,皇甫嵩的刀尖,吾予你城內一半“黄天力士”,所有金汁、滚木礌石、火油,优先供应城南。给本將军死死钉在城头! 汉军登城一人,杀一人,登城十人,杀十人!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用你的血,用儿郎们的命,把孙坚给我砸死在城下。” 张梁的吼声带著破音,疯狂而惨烈。 “將军放心!” 邓茂用拳头狠狠捶打著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眼中是赴死的狂热,“末將与城南共存亡,必让孙坚匹夫的头顿,祭奠良师在天之灵。” “程志远!” “末將在。” 老將程志远沉稳出列,白髮下眼神锐利如鹰。 “城东,皇甫嵩老贼狡诈,必以朱儁佯攻牵制。稳守即可,但不可鬆懈,多备火油、火箭。他要耗,我们就陪他耗到底。” “遵命,城东必稳如磐石!” “高升!”张梁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死死盯住这位心腹將领。 “末將在!”高升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城西,重中之重,皇甫嵩徵发民夫填河筑垒,其心歹毒,断我外援,或为火攻地道,你的担子最重!” 张梁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强弓硬弩,箭矢泼天,给我射,射死那些填河的民夫,射死督战的汉狗!延缓一刻是一刻。 火箭、火油备足,看到他们堆积引火之物,不管是什么,立刻烧。 深挖壕沟,灌满污水—— 张梁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彻骨,带著一种非人的决绝,“——若城西压力太大,汉军逼近——必要时,驱赶城內老弱上城助守,以他们的血肉——迟滯汉军。” 帐內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將领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衝天灵盖,脸色瞬间惨白。 驱赶老弱妇孺上城头当肉盾?这命令如同地狱的寒风,吹熄了每个人心头最后一丝温度。 为了守住城池,为了完成兄长的计划,张梁已彻底化身为修罗。 高升喉结艰难地滚动,嘴唇哆嗦著,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末將明白!” 他的脸色如同金纸。 张梁最后看向一直沉默的心腹:“城內所有预备队,枕戈待旦,各坊太平道符祝,在各处要道布下“迷心障”、“惑神烟”,不求杀敌,但求乱其军心,阻其脚步。” 他顿了顿,疲惫而深沉的痛楚再次浮现在眼底,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如同梦囈般喃喃:“兄长——“薪火”已启,黄天在上——佑我道眾,血债——终须血偿——” 血火交织的攻城战,在广宗城下惨烈上演。 城南。 孙坚,无愧江东猛虎之名! 他身先士卒,古锭刀在夕阳下划出刺目的血虹,咆哮著第一个攀上云梯。 滚烫的金汁如同恶龙的吐息浇落,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瀰漫,城下响起一片非人的惨嚎。 滚木礌石如流星般砸下,带起蓬蓬血雨。 孙坚悍勇无匹,数次浴血杀上城头。 古锭刀化作血色旋风,所过之处,黄巾信眾的残肢断臂横飞。 然而,邓茂指挥下的守军,在“为良师復仇”、“魂归黄天”的疯狂信仰驱动下,爆发出骇人的战斗力! 那些赤膊上身、肌肉虬结的“黄天力士”,如同人形凶兽,挥舞著巨斧重锤,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硬生生用血肉之躯將登城的汉军精锐撞下城墙! 孙坚身边的江东子弟兵一个个倒下,他自己也成了血人,甲冑破碎,伤口狰狞,却始终无法在城头站稳脚跟。 而城下,董卓派出的四千西凉骑兵。 只是象徵性地射了几轮稀稀拉拉的箭矢,便勒马不前,冷漠地看著孙坚部在血火地狱中挣扎沉沦。 远处董卓的营帐里,甚至隱约传出几声幸灾乐祸的狞笑。 城东—死亡角力! 朱儁指挥的强弓硬弩,將箭雨一波又一波泼向城头。 密集的箭矢遮蔽了天空,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钉在城墙和盾牌上,如同长出了一片死亡的芦苇盪。 程志远则沉稳老练,指挥守军依託女墙和厚盾,进行著精准而高效的反击。 火箭如毒蛇般窜出,点燃汉军的盾车;冷箭刁钻地从垛口射出,带走督战军官的性命。 双方都在消耗,都在角力,伤亡相对克制,却將彼此死死钉在原地,无法驰援他处。 朱儁的眉头紧锁,城东像一块坚韧的牛皮,死死黏住了他的主力。 城西,这里成了最惨烈、最令人室息的地狱。 在督战队雪亮的刀锋逼迫下。 被袁家强征而来的数千冀州青壮民夫,如同待宰的羔羊,哭嚎著,颤抖著,扛起沉重的土石麻袋,被驱赶著涌向那吞噬生命的护城河。 城头,高升赤红著眼晴,嘶声力竭地咆哮:“放箭!给我射死他们!火箭! 火油罐!扔下去!” 剎那间,箭矢如暴雨倾盆而下。 噗嗤噗嗤的入肉声,悽厉绝望的惨叫声,瞬间撕裂了空气。 不断有民夫中箭扑倒。 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泥士,被火箭点燃的人,化作翻滚哀嚎的火球,发出焦臭,直至化为焦炭。 尸体和土袋一起填入浑浊的河水中,河水变成了粘稠的暗红色泥浆。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目眥欲裂! 他们奋力拼杀在民夫队伍的最前方。 张飞怒吼如雷,丈八蛇矛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將数名探身射箭的黄巾军士挑飞城头,肠穿肚烂。 关羽面沉似水,青龙偃月刀舞动如轮,青芒闪烁,將射向他和周围民夫的箭矢纷纷格开,护住一小片区域。 刘备双股剑翻飞如蝶,竭力格挡,眼神中充满了不忍与愤怒那些倒下的、燃烧的,很多都是他曾踏足过的冀州土地上的乡亲父老! 袁家的私兵则更多地缩在后方,挥舞著皮鞭,呵斥著民夫前进,保存著自己的实力。 更令人髮指的一幕出现了。 当汉军付出巨大牺牲,终於將部分柴薪粮草运抵城墙下准备火攻时,城头骤然拋下数十个黑乎乎的瓦罐! “砰!砰!砰!” 瓦罐碎裂,粘稠刺鼻的火油四溅! 紧接著,无数火箭如同毒蜂般攒射而下! “轰一!” 冲天烈焰瞬间腾起。 辛辛苦苦堆积的引火之物化作一片火海。 靠近的汉军士兵和民夫猝不及防,被火焰吞噬,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在火中疯狂翻滚挣扎! 而就在这地狱烈焰的背景之上,城墙上,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些身影面黄肌瘦的老人,瑟瑟发抖的妇人,甚至懵懂惊恐的孩童。 他们被凶神恶煞的黄巾军士用刀枪逼著,哭喊著,將一块块石头,甚至瓦片,徒劳地向下投掷。 那绝望的哭喊声,穿透了震天的喊杀和火焰的咆哮,像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每一个目睹此景的汉军士兵心中,带来的是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愤怒。 张梁那冰冷的命令,化作了眼前这惨绝人寰的现实。 僵持!暗流! 日子在血腥的攻防中一天天熬过。 广宗城在张梁的疯狂意志和信徒的绝望抵抗下,依旧如同磐石般矗立。 汉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孙坚部精锐折损近半,城西填河的民夫尸骸几乎铺平了护城河,连带著刘备的义勇也伤亡不小。 城下尸积如山,护城河几近乾涸填平。 但那堵沾满血污的城墙,依旧巍然不动。 朝廷催促进兵的旨意如同雪片般飞来,措辞一次比一次严厉,一次比一次充满杀机。 皇甫嵩鬢角的白髮肉眼可见地增多,心中的焦灼如同烈火焚心。 汉军阵营中也渐渐出现了更多的声音。 > 第108章 绝境黄天 第108章 绝境黄天 董卓带来的骑兵几乎全部损失,这让他对皇甫嵩的恨意深入骨髓。 与此同时,董卓开始暗中与下曲阳的郭典通信。 措辞隱晦却充满暗示:“————下曲阳张宝,凶顽未除,当稳扎稳打,保全实力为上————若广宗粮道偶有“贼寇”袭扰,亦是常情————” 字里行间,儘是纵容甚至希望张宝给皇甫嵩背后添堵的恶毒心思。 逢纪看著徵发的民夫十不存一,自家私兵也折损了些许,心中早已不满。 只是冀州是袁家的自留地,他们此时若不出力,真的让黄巾蛾贼占了上风,恐怕袁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皇甫嵩对董卓、逢纪等人的心思洞若观火。 可却没有心思去应对。 面对攻城的惨重伤亡,內部的掣肘和朝廷如山般的压力,皇甫嵩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锐利,如同淬火的寒铁。 他秘密召集最核心的幕僚,朱儁、孙坚等,灯火彻夜不熄。 不断推演更有效的攻城方案。 大规模的火攻?不惜一切伤亡的“蚁附”强攻?甚至————更极端的手段? 每一个选项都意味著尸山血海。 同时,他再次以八百里加急发出严令,催促下曲阳的郭典:“加紧攻伐,不得拖延,若纵贼东进,军法从事!” 並再次向周围州郡施压,勒令增派援兵与粮草,语气已近咆哮。 暗夜!薪火! 就在广宗城下血肉横飞,汉军大营暗流汹涌之际。 几支如同鬼魅般的队伍,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掩护下,悄然从广宗城內几处新挖掘的、极其隱秘的地道出口潜出。 他们人数不多,行色匆匆,却个个是太平道最核心的骨干,由张宝最信任的心腹將领亲自率领。 他们背负著沉重的行囊,里面是太平道最重要的典籍、符籙秘法,以及维繫“火种”延续的部分財帛。 他们如同融入夜色的溪流,巧妙地避开汉军主要的封锁线,朝著西北方向一那莽莽苍苍、易於藏身的太行山深处,黑山的方向,急速潜行。 这是张角计划中最重要的“薪火相传”。 广宗和下曲阳的浴血坚守,其最终意义之一,便是为这些承载著太平道最后希望的核心力量,爭取到转移的时间和空间。 天公將军府深处,那间被重重禁制与地脉灵气包裹的静室。 张角盘膝而坐。 整个人形容枯槁得如同千年古木,皮肤紧紧包裹著麟的骨骼,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那不再是凡人的目光,而是两团在幽冥中燃烧的幽火。 在他面前,悬浮著那缕被陆离净化过的、淡金色的龙气,此刻正被他以玄奥莫测的秘法,极其缓慢地炼化、牵引。 丝丝缕缕的金色气息融入他早已残破不堪的道基。 同时,他枯瘦的双手如同穿蝴蝶般结印,沟通著冥冥中匯聚於广宗城上空那由数十万信徒狂热的信念、绝望的祈祷。 以及惨烈廝杀喷溅的血气与怨念交织而成,庞大到令人窒息、混乱扭曲的” 黄天”愿力! 他身下冰冷的地面,隱隱浮现出复杂玄奥到极致的血色纹路。 闪烁著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土黄色光芒。 这光芒与整个广宗城的地脉產生著深沉而诡异的共鸣。 一座覆盖全城的,名为“黄天代汉”的逆天大阵,正在无声无息中,以这座城池本身、以及城中数十万生灵的血肉魂魄为基座,缓缓成型、运转! 城內每一处爆发的惨烈战斗,每一声绝望的哭喊,每一缕逸散的怨气,都化作最精纯的“燃料”,被这无形的大阵贪婪地汲取、转化。 “不够————还远远不够————” 张角乾裂如龟裂大地的嘴唇无声翕动,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决绝与————贪婪。 他需要更庞大、更纯粹的献祭。 当皇甫嵩的帝国精锐大军,更深地拖入这座血肉磨盘的核心,这场战爭的惨烈与绝望,才能推向那焚尽一切的顶点。 唯有如此,当那最终一刻降临。 他手中这柄吸收了这以百万生灵信念为薪柴,以窃取的汉室龙气为引信的“黄天之剑”时,才有那斩断腐朽王朝最后气运枷锁的————一线可能! 与此同时,在汉军大营深处,左慈静坐的营帐內。 一股阴冷、滑腻、如同毒蛇般的神识,悄然探出,无声无息地蔓延向那座被血气怨念笼罩的广宗城。 他敏锐至极地捕捉到了城內那股越来越强、越来越混乱的毁灭气息,以及能量波动。 甚至,还有那混杂其中、令他无比厌恶却又垂涎欲滴的龙气余韵。 “果然————没死透!” 左慈苍白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眼中贪婪与杀意如同实质般交织翻涌。 “好大的手笔!好狠的心肠!张角啊张角,你想献祭全城,成就你的黄天大道? 正好!待你功成那一刻,油尽灯枯之际,便是贫道摘取你这道果”,弥补损失之时!此等逆天造化,合该为我所得!” 而在广宗城某个被战火遗忘的、不起眼的阴暗角落。 一身玄青道袍的于吉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城墙与营垒。 先是落在天公將军府那无形的能量漩涡中心,又转向城外汉军大营左慈那阴冷神识的源头。 最后,他那漠然如天道、深处却有星河流转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被血与火彻底点燃、哀嚎遍野的城池。 没有悲悯,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他缓缓闭上双眼,整个人的气息彻底融入周围的阴影与废墟,仿佛从未存在过。 广宗的天空,像一个铁灰色的棺盖,死死扣在这座被遗忘的孤城之上。 皇甫嵩的旌旗,如冰冷的铁链,將广宗城紧紧捆缚。 数月的猛攻,徒留城下尸山血海,汉军锐气受挫。 谁都没想到,黄巾军的抵抗居然这般强烈,而张梁这位人公將军也不是凡俗之辈,硬生生抵抗住了汉军的攻击。 拒守在广宗城內,皇甫嵩一时间竟然奈何不得。 这位帝国名將终於收起了锋芒,勒令全军后退数里。 深挖堑壕,广筑土山箭楼,一座座森然的壁垒拔地而起,將广宗城彻底锁死在绝望的铁桶之中。 震天的廝杀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骨髓发寒的死寂。 汉军不再蚁附强攻。 唯有冰冷的死亡之雨昼夜不息一密集的箭矢带著尖啸破空,燃烧的火球拖著黑烟划落,精准地收割著城內残存的生机。 然而,最致命的绞索,是无形的飢饿与缓慢滋长的绝望。 围城!血肉磨盘渐冻! 广宗城內,早已不復“黄天当立”的狂潮。 粮仓早已见底,最后一粒粟米也化作了尘埃。 战马成了果腹的牺牲,树皮草根被搜刮殆尽,连鼠蚁都成了珍饈。 飢饿,这无形的恶鬼,啃噬著每一具躯壳,侵蚀著每一缕灵魂。 街道上,倒毙的尸骸无人收敛,在萧瑟秋风中膨胀、腐烂,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 引来漫天盘旋的漆黑鸦群,聒噪著不祥的輓歌。 曾经高呼“苍天已死”的信徒们,眼中只剩下空洞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孩童的啼哭细若游丝,妇人怀抱乾瘪的婴孩,呆滯地望著那永远铅灰的天空。 即便是最悍勇的“黄天力士”,也在经年累月的飢饿与这永无止境的围困中,步履蹣跚,眼神涣散,昔日的狂热被生存的本能一点点磨灭。 张梁拖著灌了铅般的双腿,巡视著残破的城墙防线。 他的道袍槛褸不堪,浸透了乾涸发黑的血污与尘土。 城墙上,士兵们如泥塑木雕般倚著冰冷的垛口,眼神空洞地眺望著城外汉军营垒升起的裊裊炊烟—一那是生者世界的残酷倒影。 偶尔有被飢饿逼疯的士兵,试图翻下城墙去抢夺汉军丟弃的残羹冷炙,立刻便会被城外神射手精准的箭矢钉死在城墙上,成为新的、无声的警告。 “人公將军,城西————又有人————熬不住了!”亲兵的声音沙哑乾涩,带著不忍。 张梁沉默。 他的脸颊深陷如刀削,颧骨高耸,眼窝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目光扫过城下新添的“警示”。 许久,才从乾裂如枯井的唇间挤出冰冷刺骨的字句:“————传令。再有擅离、降敌、抢粮者————立斩!悬首!” 声音里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被绝望浸透骨髓后淬链出的、令人心胆俱寒的冰冷。 他知道,这命令如同在冰封的湖面再砸下一块巨石,只会让这座死城更加死寂,加速其沉沦。 更黑暗的流言在死寂中蔓延。 某个角落,发现了被啃噬过的白骨————非兽非畜。 绝望,这最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广宗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灵魂。 为黄天而战的信念,在飢饿与死亡的镰刀下,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仅存的一丝火星。 竟是城外人“只诛首恶”的劝降帛书一那裹在箭矢上的毒饵,在濒死的人心中激起最后的、卑微的涟漪。 天公將军府深处。 那间被禁制与地脉灵气重重封锁的静室。 与城外的死寂绝望形成诡异对比,此间的气息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锋锐。 静室中央的地面,並非平坦。 那里铭刻著一座覆盖全城的、繁复玄奥到极致的血色阵图。 阵图的核心,是一个深深凹陷、形如棺槨的凹槽。 此刻,凹槽之中,正静静安放著一柄其貌不扬、却散发著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的暗金色长剑。 正是“黄天之剑”! 这柄早已铸就、承载了万千信眾“黄天当立”宏愿与血肉信仰的神兵,如今便是张角最终的尸解之物。 张角盘膝坐於剑体之前,枯槁的身形仿佛与这承载著无尽信仰的暗金长剑融为一体。 他的血肉仿佛彻底乾涸,皮肤紧贴嶙骨骼,呈现出一种灰败的石质光泽。 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眸,燃烧著两簇幽深到极致的火焰。 那不是生命的光,而是灵魂即將燃尽的、执念凝成的实质。 他乾枯如鹰爪的手指,並未直接触碰长剑,而是悬停於其上。 在虚空中缓缓勾勒著玄奥的轨跡。 每一次指尖的划动,都仿佛在拨动无形的琴弦。 静室內外瀰漫著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绝望、恐惧与不甘,以及信徒们对黄天最后一丝残存的、扭曲的信仰之力———— 这些无形的、污浊而庞大的“愿力”,被地面那猩红闪烁的大阵贪婪地汲取、压缩。 最终化作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混杂著猩红血丝与暗灰色怨念的流光,如同受到至高召唤,源源不断地注入那暗金色的长剑之中! 长剑依旧沉寂。 但其上流转的暗金色泽却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 內蕴的、足以撕裂苍穹的绝世锋芒愈发凝练。 如同沉睡的凶兽在积蓄最后的毁灭之力。 一种低沉而宏大的嗡鸣在静室中迴荡。 仿佛亿万冤魂的哀泣被强行淬链入剑体,化为其最终觉醒的悲鸣。 张角胸腔內,那缕被陆离净化过的淡金龙气,如同心臟般搏动著,与长剑的气息遥相呼应,成为引导这庞大“血食”的核心。 將这城与人最后的绝望与残念,尽数熔铸进这柄即將伴隨他尸解飞升的黄天圣器。 “时辰————將至————” 一个如同砂砾摩擦枯骨的声音响起,带著一种洞悉命运、超脱生死的漠然平静。 黄昏至。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压得人喘不过气。 天公將军府那扇象徵著无上权柄与神秘、尘封已久的大门,在沉重而刺耳的“吱呀——”声中,被缓缓推开。 一个身影,从中步出。 是张角。 他褪去了象徵天公將军的华服,仅著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麻旧衣,形同最底层的流民。 形销骨立,枯槁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然而,支撑他身躯的,並非脆弱的手杖,而是他那根从不离身的九节杖一杖身古拙,此刻却隱隱流转著温润而坚韧的微光。 灰白枯槁的长髮不再披散,而是被一根简单的木簪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 露出那张如同千年古木雕刻而成的脸庞。 沟壑纵横,写满了沧桑与苦难,却无半分乞怜,唯有一双深眸,燃烧著洞穿幽冥的平静火焰。 他步履缓慢,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 仿佛承载著整个城池的重量,又似在进行著某种古老而神圣的仪式。 九节杖点在地面的石板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篤、篤”声,如同敲击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鼓之上。 城內残存的人们一士兵蜷缩在断壁后,百姓瑟缩在残檐下,如同行尸走肉。 当那个枯槁却挺拔的身影,裹挟著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与悲愴,出现在空旷死寂的街道上时,死水般的绝望被搅动了。 “是————大贤良师!” “良师!良师出关了!” “良师还在!黄天未弃!” 低语声起初微弱,带著难以置信的颤抖,隨即如同燎原的星火,迅速蔓延开来。 麻木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那是对信仰源头最后的、本能的呼唤。 张角对周遭的呼唤置若罔闻。 他深邃的目光只投向城中心那片开阔的广场。 那里,在围城之初,曾以信念为基,垒土为台,筑起了一座高大的祭坛。 他一步一步,如同丈量著生与死的距离,走向祭坛。 九节杖每一次点地,都仿佛在汲取大地的力量,支撑著他走向最终的归宿。 终於,他佇立於祭坛之下。 仰望那数丈高的土石之台,它此刻如同通往黄天的阶梯。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 他伸出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抓住冰冷的石块,开始向上攀登。 动作缓慢,甚至带著一种刻意的庄严。 他的身形在攀爬中微微摇晃,那是肉体衰朽的必然,却无半分狼狈,反而透出一种以身殉道、向死而生的沉重力量感。 每一次停顿,都仿佛在积蓄、在印证。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滯。 所有残存生灵的目光,都死死地、屏息地聚焦在那个渺小却又无比伟岸的身影上。 看著他,如同背负著整个时代的苦难,一点一点,登临绝顶。 当张角终於踏上祭坛之巔时。 天际最后一丝惨澹的余暉,竟诡异地撕开厚重的铅云,如同上苍投下的一道悲悯目光,恰好笼罩在他身上。 將他枯槁的身影拉得极长,投映在下方的广场上,如同一柄直指苍穹的、无形的巨剑。 风,彻底停息。 连城外拋射的箭矢也诡异地陷入了沉寂。 整个广宗城,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灵魂震颤的绝对寂静,仿佛天地都在屏息等待。 张角缓缓地,转过身。 他面向著城內残存的所有生灵—一那些在绝望深渊中挣扎的信徒。 他並未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態,而是將手中的九节杖,稳稳地、庄重地,顿在祭坛中央。 “篤!” 一声清越的杖鸣,如同洪钟大吕,瞬间涤盪了所有的死寂与绝望,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倖存者的灵魂深处。 他枯槁的身躯挺得笔直,如同歷经风霜而不倒的古松。 深陷的眼眸扫过下方,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蕴含著整个黄天的意志。 没有激昂的呼喊,没有煽动的咒语。 只有一句沙哑低沉、却带著无上威严与最终审判意味的话语,如同天宪般在寂静的城池上空迴荡:“黄天————当立!” 第109章 輓歌 第109章 輓歌 张角枯槁的身影,如同被天际最后那道惨澹余暉熔铸的金像,凝固在祭坛之巔。 那句“黄天————当立!”的低沉天宪,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沉寂已久的火山喷发! 祭坛下方,死寂被彻底撕碎。 “大贤良师!!”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兵,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嘶吼。 他挣扎著想跪下去,却只能徒劳地以头抢地,乾裂的额头撞击著冰冷的石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这声音如同信號,瞬间点燃了整片绝望的广场。 “黄天!黄天!” 妇人们紧紧搂著怀中早已无声的婴孩,浑浊的泪水冲开脸上的污垢,发出嘶哑的哭喊。 那声音里没有悲伤。 只有一种被彻底点燃的、近乎疯狂的信仰之光。 更多蜷缩在废墟阴影中的身影爬了出来。 他们衣衫襤褸,形同骷髏,眼中熄灭已久的火焰被这祭坛上的身影重新点燃,那光芒炽热得几乎要烧穿他们乾瘪的眼眶。 无数乾枯的手臂伸向天空,伸向祭坛上那个枯槁却如山岳般的身影,喉咙里滚动著不成调的、混杂著血沫的吶喊。 这吶喊匯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衝破了铅灰色云层的封锁,直衝霄汉! 整个广宗城,这座被飢饿、死亡和绝望浸透的活死人墓,在这一刻,被强行注入了最后的、燃烧灵魂的狂潮。 祭坛之上,张角对下方山呼海啸般的狂热置若罔闻。 他深陷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那沸腾的信仰只是拂过山岩的微风。 他那只仅剩一层皮包裹著嶙峋指骨的手,缓缓离开了顿在祭坛中央的九节杖。 隨著他手指的抽离,异变陡生。 嗡—! 九节杖杖首那颗看似普通的浑圆玉石,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土黄色光芒。 光芒並不扩散,反而如同活物般,沿著祭坛表面那些古老而模糊的刻痕急速流淌。 刻痕如同乾涸万年的河床瞬间被岩浆灌满,猩红的光焰冲天而起,瞬间將整个祭坛染成一片灼目的血池。 这光芒並未止步於祭坛。 猩红的纹路如同贪婪的树根,沿著祭坛边缘疯狂向下蔓延,深深扎入广宗城的大地。 整座城池猛地一震,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利刃刺穿了心臟。 轰隆隆——! 沉闷的巨响从地底深处传来,大地在呻吟。 天公將军府深处,那间静室的地面瞬间崩裂,铭刻於其上的那座覆盖全城的、繁复到令人目眩的血色大阵轰然启动。 阵图核心,那形似棺槨的凹槽剧烈震动,存放在其中的暗金色“黄天之剑”发出饥渴的龙吟,剑身嗡鸣震颤,磅礴的吸力从中爆发。 整个广宗城,瞬间化作了巨大的能量熔炉。 街道上倒毙的、正在腐烂的尸体,残破民居里奄奄一息的妇孺,城墙上倚著垛口、眼神空洞却骤然被点燃狂热的士兵—————— 所有残存生灵体內最后一丝生气。 那深入骨髓的绝望,甚至是被强行点信仰的狂热。 他们流淌的血液、逸散的魂魄碎片————一切的一切,都被脚下这座启动的逆天大阵疯狂抽取! 无数道肉眼可见,混杂著猩红血丝与浓稠暗灰色怨念的流光,如同万川归海,从城池的每一个角落被强行剥离、抽吸,匯成一条条污浊而庞大的能量洪流,咆哮著涌向天公將军府,涌向那柄饥渴的暗金长剑! 剑身贪婪地吞噬著这匯聚了数十万生灵最后精华的“燃料”,暗金色的光芒急剧膨胀、內敛,仿佛一头蛰伏的太古凶兽,正被无穷的怨恨与信仰唤醒它灭世的獠牙。 城內的狂热吶喊瞬间被掐断。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短促而悽厉到极点的惨叫。 那些刚刚还高举手臂、眼中燃烧著信仰之火的信徒,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乾瘪下去。 他们的皮肤失去最后一点光泽,紧贴在骨骼上,眼窝深陷,生命之火被瞬间抽离,只留下空洞的躯壳,维持著举手向天的姿势,凝固成一座座恐怖绝望的雕塑。 整个城市瀰漫的恶臭被一种更恐怖的、焚烧灵魂的焦糊味所取代。 “大哥!!!” 一声撕裂般的悲吼从城墙方向传来。 人公將军张梁目眥欲裂。 他眼睁睁看著离他最近的一名亲兵,那年轻的脸庞在瞬间褪去所有血色。 眼中狂热的光熄灭。 身体像被无形巨手攥紧般乾瘪佝僂下去。 最终化为一具僵硬的枯骨,直挺挺栽倒在地,头颅撞在冰冷的城砖上,发出空洞的脆响。 张梁浑身冰冷,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终於明白张角最后的“黄天当立”意味著什么一不是胜利的曙光,而是整个广宗城,包括他们兄弟在內,被彻底献祭的绝响! 城外,汉军壁垒森严的大营。 高耸的箭楼上,皇甫嵩按剑而立,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座突然爆发出刺目血光的祭坛,锁住祭坛上那个枯槁的身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臟,几乎让他窒息。 “不好!”他厉声断喝,声音带著从未有过的惊悸,“妖道在行绝灭之法! 传令!所有弓弩,目標祭坛!覆盖!立刻覆盖!射死他!” 他几乎是在咆哮。 “喏!” 传令兵嘶声应命,狂奔而去。 然而,命令的传递需要时间。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祭坛上的张角动了。 他枯瘦的双手在胸前缓缓结出一个古老而玄奥的印诀,动作沉重得仿佛在推动万钧山岳。 印诀完成的剎那一錚—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洞穿灵魂的剑鸣,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丧钟,骤然响彻整个天地。 天公將军府轰然炸裂。 一道暗金色的长虹,裹挟著亿万生灵的诅咒、绝望、信仰与最后的疯狂,撕裂了府邸的屋顶,贯穿了瀰漫著焦糊与血腥的空气。 瞬间出现在祭坛上空。 正是那柄吞噬了整个广宗精血的“黄天之剑”! 剑身此刻已不再是暗金,而是流淌著熔岩般的赤红与污秽的暗紫。 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在剑光中若隱若现,发出无声的哀嚎,毁灭的气息让整个战场的空气都凝固了。 张角那双燃烧著幽火的眼眸,死死盯住了苍穹深处。 他枯槁的面容上,所有的平静与漠然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倾尽所有、玉石俱焚的疯狂! 他乾裂的嘴唇翕动,吐出的不再是天宪,而是凝聚了毕生道行,整个黄天信念、以及这座死城数十万怨魂最恶毒诅咒的咆哮,声嘶力竭,如同雷霆炸响:“苍天—!!!” 咆哮声中,他那枯瘦如柴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箕张,仿佛要抓住那柄悬於头顶、承载著无尽毁灭的魔剑! “请—大—汉——赴—死!!!” “死”字出口,如同最后的审判。 张角抬起的右臂猛地向下一挥。 动作决绝,带著斩断一切、同归於尽的惨烈意志。 悬於祭坛上空的黄天之剑,发出一声震碎寰宇的凶戾长啸。 剑身爆发出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红血芒,化作一道灭绝性的死亡长虹,不再是刺,而是以劈开整个世界的威势。 朝著张角目光所及的、那片被厚重铅云覆盖的苍穹,狠狠斩落。 剑光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久久不散的、燃烧著污血的裂痕。 轰隆——!!! 剑虹斩入铅云的瞬间,整个天地仿佛被投入了沸鼎。 那厚重如铁幕的铅灰色云层,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先是向內剧烈凹陷,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紧接著,在无法想像的巨力撕扯下一轰然爆碎。 天空,被硬生生撕裂了! 无数铅云碎片如同燃烧的陨石般四散飞溅,露出其后————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景象。 不再是蓝天,不再是日月。 一条庞大到遮蔽了整个广宗乃至更远天际的巨物,在破碎的云层后痛苦地翻滚、显现。 那是一条龙! 一条由无数赤红与暗金气流凝聚而成的巨龙。 它拥有威严的龙首,覆盖著虚幻鳞片的蜿蜒龙躯,足以缠绕山岳的利爪———— 然而,这煌煌龙影却散发著浓烈到极致的腐朽气息。 赤红的气流不再炽热,而是呈现出败血般的污浊暗红。 象徵皇权与神圣的金色光芒黯淡无光,被无数灰黑色的、如同巨大霉斑的污秽之气死死缠绕、啃噬。 龙躯之上,处处可见巨大的、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王朝崩塌的徵兆,是气运溃烂的疮疤。 这正是大汉王朝四百年绵延至今的—国运气脉之龙。 此刻,这代表著至高无上皇权、曾经威压四海的庞然巨物,正发出响彻整个九州的痛苦哀鸣。 那声音超越了听觉的极限,是规则层面的崩溃,是根基断裂的悲音。 无论是广宗城內瞬间化为枯骨的信徒,城外壁垒后惊恐万状的汉军士兵,还是千里之外洛阳宫闕中的帝王公卿,乃至莽莽群山中的隱修、大泽深处的异兽———— 但凡灵智开启者,灵魂深处都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升起一股源自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恐慌与悲凉。 黄天之剑所化的灭绝长虹,带著整个广宗城燃烧殆尽的诅咒与张角毕生的道行,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赤金龙影心臟位置—一那处缠绕著最浓重、最污秽灰黑霉斑的巨大“伤口”。 噗嗤——!!! 如同滚烫的利刃刺入了朽烂的皮革。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臟骤停的撕裂声。 那腐朽的龙躯猛地一僵,剧烈到极限的翻滚瞬间停滯。 龙首高昂,发出一声比之前哀鸣更加悽厉、更加绝望的咆哮。 那咆哮声中,充满了被螻蚁逆伐的愤怒,王朝终焉的不甘,以及————被那污秽诅咒之剑彻底贯穿核心的、无法逆转的剧痛。 紧接著— 哗啦啦~ 被黄天之剑贯穿的“伤口”处,那污秽的灰黑霉斑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蔓延、燃烧。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像、粘稠如熔岩般的赤金色“龙血”,混合著溃散的气运碎片与污秽的诅咒之力。 如同决堤的天河,从苍穹的裂口处,朝著下方燃烧的广宗城,轰然倾泻而下! 赤金色的血瀑! 裹挟著破碎的王朝气运与亿万诅咒! 它浇灌在早已化作一片焦土的广宗城上。 那些凝固的乾尸,残破的房屋,燃烧的旗帜————凡被这污秽龙血触及之物,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被强酸腐蚀,迅速消融瓦解,化为更加浓烈的黑烟与怨气升腾而起! 整座城池,仿佛被投入了巨大的熔炉,在赤金与污黑的洪流中加速毁灭,发出最后的、刺鼻的哀鸣。 祭坛之巔。 当那柄耗尽一切的黄天之剑刺入龙心的剎那,张角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他那双燃烧著幽火的眼眸,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骤然黯淡下去,迅速熄灭。 支撑他登坛引动大阵,以及支撑他挥出那逆天一剑的庞大元神之力,如同退潮般疯狂消散。 他的道基,早在炼化龙气、维繫大阵时就已千疮百孔。 此刻,作为大阵核心与斩龙之剑的引信,他承受了所有反噬的最终衝击。 “呃————”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从他乾裂的唇间溢出。 他挺直如古松的腰背,终於无法支撑地佝僂下去。 枯瘦的身体失去了所有力量,如同一片被狂风撕扯殆尽的枯叶,向后软倒。 砰。 一声轻响。 天公將军,大贤良师,太平道的创教之主,枯槁的身躯倒在了冰冷的祭坛之上,倒在他亲手点燃的、焚城灭国的烈焰中心。 那件洗得发白的粗麻旧衣,迅速被瀰漫上来的污秽龙血与焦黑烟尘浸染。 他最后残留的一丝模糊意识,仿佛穿透了重重血火,看到了那柄刺入龙心的魔剑正在寸寸碎裂。 看到了赤金天河倒灌而下,广宗城在血与火中彻底化为歷史的尘埃。 也看到了那腐朽的赤金巨龙,心口插著断裂的剑刃,发出无声的悲鸣。 庞大的龙躯正在无可挽回地崩解、溃散———— 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弧度,似乎在他那早已僵硬如石的面容上,极其缓慢地勾勒出来。 结束了。 以身为薪,以城为炉,请这腐朽的王朝————赴死! 他枯竭的元神如同风中残烛,摇曳著最后一点微光,即將彻底融入这片被他亲手点燃的炼狱,归於永恆的寂灭。 意识沉沦的边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仿佛要將他彻底吞没。 然而,在这终焉时刻,那深植於灵魂最深处、源自其师陆离的最后一重后手,被死亡的气息触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