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他好难追》 第1章 《竹马他好难追》作者:枝忆序【完结+番外】 简介:闷骚攻vs炸毛受 许眠和江屿的战争始于穿开裆裤时期。 他偷吃江屿的草莓布丁,江屿就撕他作业本; 他给江屿起外号「江美人」,对方反手把他踹进泳池。 直到许眠不小心看到江屿写的情书—— 收件人居然是他自己。 「等等,这玩意儿比的是谁先让对方社死对吧?」 许眠连夜打印情书贴满公告栏:「来啊互相伤害!」 第二天全校沸腾,江屿却把他堵在楼梯间: 「你确定要和我比这个?」 他的指尖轻挠许眠掌心: 「我认输,但现在轮到你了,男朋友。」 -------------------- **主角:**许眠、江屿 **其他:**甜宠,双强,校园 **一句话简介:**竹马抵得过天降 **立意:**不要作死 第 1 章 ================= 六月的蝉鸣像是浸了蜜,黏糊糊地搅动着南城一中的午后。 许眠趴在课桌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鬼鬼祟祟地瞄着斜前方。 江屿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校服外套一丝不苟地穿着,连拉链都规规矩矩地停在锁骨下方。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在他浅栗色的短发和线条干净的后颈上跳跃,把他整个人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人模狗样。许眠在心里嗤了一声。 他屏住呼吸,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狸花猫,盯着江屿课桌抽屉里那个露出一角的、印着草莓图案的布丁盒。那是今天早上江屿他妈,也就是许眠亲切称呼的周女士,特意塞给江屿的。据说是进口货,甜而不腻,口感丝滑。 许眠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他惦记这口惦记一上午了。 趁着讲台上语文老师正陶醉于“生存还是毁灭”的当口,许眠悄无声息地伸出了“罪恶之手”。指尖刚触碰到那微凉的塑料杯壁—— “许眠。” 一个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淡淡响起,不高,却像颗小钉子,精准地把许眠钉在了原地。 他浑身一僵,抬头就撞上江屿侧过来的视线。那双眼睛颜色很浅,像浸在清水里的琉璃,此刻没什么情绪,却明明白白写着“我就知道”。 讲台上的老师推了推眼镜:“许眠,你有什么高见?”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许眠干笑着站起来,挠了挠头发:“啊?我……我觉得哈姆雷特吧,他……他想得太多,做得太少,不如学学我们中国人,该出手时就出手!” 哄堂大笑。 老师气得直瞪眼:“你!给我站着听!” 许眠悻悻地撇嘴,趁老师转身板书,立刻扭头,对着江屿的后脑勺龇了龇牙,无声地做口型:“都、怪、你!” 江屿连头都没回,只是右手手指夹着的那支黑色中性笔,灵活地转了一圈,笔尾“不小心”地往后轻轻一磕,正好敲在许眠支在桌上的手指关节。 “嘶——”许眠吃痛缩手。 战争从穿开裆裤时期就开始了,绵延十余年,胜负难分。 许眠偷吃江屿冰箱里留给爸爸的生日蛋糕上的樱桃,第二天就发现自己的奥特曼被拆了一条腿;许眠在学校广播站深情并茂地朗诵他给江屿起的外号“江美人”及其由来(三岁那年因为长得太漂亮被隔壁班小胖子追着送糖),结果午休时就被江屿“失手”撞进了游泳池,成了落汤鸡。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用许眠他爸的话说:“你俩上辈子可能是互为对方的痒痒挠,这辈子接着挠。”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老师前脚刚走,许眠后脚就弹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江屿课桌旁,双手撑住桌面,身体前倾,形成一个小小的压迫圈。 “江屿!你故意的!” 江屿慢条斯理地把课本收进抽屉,连眼皮都没抬:“什么?” “你刚才就是故意的!害我被罚站!” “哦。”江屿终于收拾好东西,站起身,他比许眠高了小半个头,此刻微微垂眼,目光落在许眠因为气愤而微微泛红的脸上,“我只是提醒你,上课不要做小动作。”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真好”。 许眠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他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到那个草莓布丁上,计上心头。他猛地伸手去抢:“这个归我了!赔罪!” 江屿似乎早有预料,手腕一抬,轻松避过。 “想得美。” “就一个布丁!江屿你还是不是兄弟!” “不是。”江屿绕过他,往教室外走,声音飘过来,“是仇人。” 许眠:“……”他竟无法反驳。 他咬牙切齿地跟上去,像条小尾巴似的缀在江屿身后,喋喋不休:“小气鬼!喝凉水!长大了变魔鬼!江美人你等着,等我找到你的把柄,我让你哭着求我把布丁还给我……不对,是求我收下十个布丁!” 江屿脚步不停,只留给他一个清瘦挺拔、油盐不进的背影。 报复的机会,在晚自习时悄然降临。 许眠被一道数学题折磨得抓耳挠腮,想找江屿的作业本“参考”一下,结果摸遍了那人的课桌抽屉都没找到。他贼心不死,目光溜向了江屿放在椅子上的书包。 趁着江屿被数学老师叫去办公室的间隙,许眠做贼似的摸了过去。他一边在心里给自己开脱“我这是为了知识的融会贯通,不得已而为之”,一边拉开了江屿书包的拉链。 手指在里面摸索着,触碰到一个硬壳笔记本。许眠心里一喜,以为是课堂笔记,赶紧抽了出来。 笔记本是深蓝色的,封面没有任何图案,看起来平平无奇。许眠随手翻开,里面确实是江屿那手漂亮的行楷,写的也确实是物理公式和化学方程式。 他撇撇嘴,正要放回去,指尖却无意间带起了最后一页。 一张对折的、边缘有点毛糙的信纸,从笔记本的封底夹层里滑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许眠愣了一下,弯腰捡起。 什么东西?藏得这么隐蔽?不会是……情书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江屿哎!那个从小到大收情书收到手软、却连信封都懒得拆的江屿!居然会写情书?还藏得这么严实? 强烈的好奇心瞬间击败了那点微弱的道德感。许眠心脏砰砰跳,做贼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才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展开了那张信纸。 确实是江屿的字迹。比平时作业本上的字迹要潦草一些,带着点急促的、不受控的力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些,大概是因为有些话,当着你的面,永远也说不出口。】 许眠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就像个小太阳,莽撞,明亮,有时候烦人得想把你捆起来塞进柜子里,但又忍不住想靠近。看你笑,会觉得天气真好;看你皱眉,就想把全世界所有的草莓布丁都堆到你面前,虽然你偷吃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许眠的眼睛一点点瞪圆了。这、这什么跟什么?小太阳?烦人?草莓布丁?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冷水浇头。 他的手指有点抖,飞快地往下扫,目光死死钉在最后那几行字上—— 【许眠,我……】 后面的字迹似乎被笔尖用力划过,有点模糊,但那个名字,清晰无比。 许眠。 是他的名字。 收件人……是他自己?! 轰隆一声,许眠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被这道无声的惊雷给劈开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脸颊、耳朵、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烧了起来,烫得能煎鸡蛋。 江屿……喜欢他? 那个从小和他打到大的江屿?那个撕他作业本、踹他下泳池、连个布丁都舍不得给他的江屿??写情书给他??? 荒谬!离大谱!这比哈姆雷特穿越来南城一中还要离谱! 他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死死攥在手心,好像那是什么烫手山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声声,震得他耳膜发疼。 然后,一个在多年后回想起来足以让他羞愤到脚趾抠出秦始皇陵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 好啊!江屿!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这一定是最新研发出来的、高端至极的报复手段!比撕作业本高级一万倍!是想让他看到这封信后,尴尬到原地爆炸,社会性死亡,从此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 许眠,稳住!你能赢! 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这是一场关乎尊严的较量!比的就是谁先让对方社死!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行把脸上滚烫的温度压下去,把心里那头快要撞死的小鹿强行摁住。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教室后面那台连接着打印机的电脑上。 第2章 一个绝(丧)妙(心)无(病)比(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要把这封“情书”(战书!)打印出来,复印他个百八十份,在天亮之前,贴满学校的每一个公告栏!让全校师生都来看看,高冷学神江屿,究竟写了怎样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告白! 江屿,你想让我社死?呵,老子先下手为强!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像是解救了许眠。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回到家和江屿合租的公寓(两家父母图方便,早在高一时就给他俩在学校附近租了这套两居室),一头扎进自己房间,反锁了门。 他打开电脑,手指颤抖着,把那份被他揉皱又抚平的信件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进文档。每敲一个字,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就又回升一度。 敲到“你偷吃的样子真的很欠揍”时,他忍不住对着屏幕龇了龇牙。 敲到“许眠,我……”时,他心跳骤停,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落不下去。 最后,他心一横,眼一闭,啪啪啪敲下最后几个字,然后连接打印机。 嗡嗡的打印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张张雪白的a4纸被吐出来,上面印着江屿那潦草却依旧好看的字迹,以及那些让他面红耳赤的文字。 许眠看着那越堆越高的“罪证”,感觉自己像个正在准备爆破装置的恐怖分子,紧张,刺激,还有一丝……莫名的亢奋。 他找出早就准备好的透明胶带和一大沓打印纸,塞进背包,深吸一口气,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悄悄溜出了家门。 南城一中的夜晚静悄悄的,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夏夜的风带着栀子花的香气,拂过少年滚烫的耳廓。 许眠鬼鬼祟祟地翻过矮墙,落地时差点崴了脚。他猫着腰,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溜到教学楼下的公告栏前。 心跳如雷。手心里全是汗。 他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确认连只野猫都没有,这才迅速抽出一张打印纸,“刺啦”一声撕开胶带,动作飞快地贴在了公告栏最醒目的位置。 白纸黑字,在路灯下清晰无比。 他退后一步,看着自己的“杰作”,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慌和扭曲快感的情绪攫住了他。 江屿,等着明天迎接全校的“注目礼”吧! 他如法炮制,在食堂门口、宿舍楼下、体育馆外……所有重要的公告栏上,都贴上了这份“江屿真情告白许眠”的惊天大作。 干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许眠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以及一颗因为过度兴奋和后续涌上的心虚而狂跳不止的心,偷偷溜回公寓。 他连衣服都没脱,直接把自己摔进了床里,用被子蒙住头。 黑暗中,他眼前反复浮现的,却是信纸上那些字句。 【……看你笑,会觉得天气真好;看你皱眉,就想把全世界所有的草莓布丁都堆到你面前……】 “骗子……”他在被子里闷闷地嘟囔,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异样,“真那么想,早上干嘛不把布丁给我……” 困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混乱思绪交织着,他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并不知道,几个小时后的南城一中,将因为他这夜的“壮举”,迎来怎样一场史无前例的爆炸性新闻。 也更不会知道,他以为的“终极报复”,即将把他拖入一个怎样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的……甜蜜漩涡 第 2 章 ================= 许眠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砸醒的。 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砸门,带着一股要把门板拆吃入腹的凶狠劲儿。 “许眠!滚出来!” 是江屿的声音。冰冷,压抑,像是暴风雪前凝滞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 许眠一个激灵,从混沌的睡梦中惊醒,心脏猛地缩紧,随即开始疯狂擂鼓。昨晚那些惊世骇俗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打印纸、公告栏、胶带……还有那封被他公之于众的“情书”。 完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是:爽! 他几乎能想象出江屿此刻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会出现怎样精彩纷呈的表情。震惊?愤怒?还是……羞耻? 光是想想,那股混合着心虚的、扭曲的胜利感就又冒了头,像碳酸气泡,滋滋地往上顶。 “许眠!别装死!”门外的声音又沉了几分,伴随着更用力的敲击,门板都在颤抖。 许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嘴角想要上扬的冲动,努力摆出一副刚睡醒的惺忪模样,揉着眼睛,慢吞吞地爬起来,拧开了门锁。 门刚开一条缝,一股低气压就扑面而来。 江屿站在门口,穿着整齐的校服,脸色却比锅底还黑。那双浅色的琉璃眸子里此刻像是结了冰,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他比许眠高一些,此刻微微垂着眼睑,视线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许眠故作镇定的伪装。 “干嘛?”许眠梗着脖子,先发制人,“大清早的,扰人清梦犯法知不知道?” 江屿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许眠下意识后退,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江屿逼近,手臂撑在许眠耳侧的墙上,形成了一个狭小的、无处可逃的禁锢圈。他身上带着清晨洗漱过的清爽气息,混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独有的冷冽,像雪后松林。 “公告栏,”江屿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是你干的?” 他的呼吸拂在许眠额前的碎发上,有点痒。 许眠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但他输人不输阵,硬是扬起下巴,对上江屿的视线,眼神里刻意装出几分茫然和无辜:“什么公告栏?我昨晚回来就睡了,困死了。” 江屿盯着他,眼神锐利,像是在审视一个漏洞百出的罪犯。 许眠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几乎要撑不住招了。就在他眼神开始闪烁的时候,江屿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很短促,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是愤怒,更像是……某种了然的讥诮。 “很好。”江屿说。 他收回撑在墙上的手,站直身体,那股迫人的低气压似乎收敛了一些,但眼神依旧冰冷。 “许眠,你长本事了。” 说完,他不再看许眠,转身径直走向卫生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许眠僵在原地,后背还贴着冰冷的墙壁,心里却七上八下。 江屿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冷静了? 按照他预想的剧本,江屿此刻应该暴跳如雷,揪着他的衣领质问,或者直接动手跟他打一架才对。这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平静,反而让他心里更没底。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反弹回来一股凉气。 他惴惴不安地洗漱、换衣服,全程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但江屿那边再没传来任何声音,安静得反常。 这种反常,一直持续到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南城一中的校门。 然后,许眠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社会性死亡的预演。 从校门口到教学楼,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却像是一场漫长的公开处刑。 几乎所有遇到他们的学生,都会停下脚步,目光先是惊愕地落在江屿身上,然后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探究,转向他身边的许眠。 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看!是江屿和许眠!” “我的天,真的贴出来了?我还以为是恶作剧!” “情书内容是真的吗?江屿写的?给许眠?” “他们不是死对头吗?这什么情况?因恨生爱?” “江美人居然……嗷!他看我了!眼神好吓人!” 那些目光,有好奇,有震惊,有羡慕,有嫉妒,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兴奋。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许眠的皮肤上,不疼,但密密麻麻,让人无所适从。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推上舞台的小丑,所有的伪装和镇定都在这些目光下寸寸碎裂。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他几乎能听到血液在耳朵里奔腾的声音。 他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江屿。 那人却像是自带隔离结界,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他依旧挺直着背脊,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步伐沉稳,表情淡漠,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不悦。 仿佛那些贴在公告栏上、引发全校轰动的“情书”,跟他毫无关系。 这种极致的冷静,和周围沸腾的八卦氛围形成了尖锐的对比,也让许眠心里的不安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江屿怎么可能这么平静?这不符合他睚眦必报的人设! 就在许眠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同手同脚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第3章 “我靠!眠哥!你牛逼大发了!” 是他的同桌兼死党,赵明亮,外号“灯泡”,此刻正激动得满脸放光,“你跟江美人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连兄弟都瞒着!不够意思啊!” 许眠被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没好气地扒开他的胳膊:“暗度个屁!那是……那是……” 他“那是”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难道要告诉灯泡,这是他为了报复江屿搞出来的“社死大战”? 灯泡却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挤眉弄眼:“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没想到啊没想到,江屿那样的人,写起情书来还挺……闷骚的哈?‘看你皱眉就想把全世界草莓布丁都堆到你面前’,啧啧啧……” 许眠:“……” 他现在听到“草莓布丁”这四个字就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江屿,却见那人已经走到了教学楼楼梯口,脚步未停,似乎完全没有等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高二的学妹,红着脸,壮着胆子跑上前,拦住了江屿,手里还拿着一个粉色的信封。 “江、江屿学长!”学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这个……这个给你!请你……请你收下!” 又是情书。 若是平时,江屿大概会面无表情地绕开,或者直接无视。 但今天,在全校都知道他“心有所属”(并且对象还是他的死对头)的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里,想看他会作何反应。 许眠也屏住了呼吸。 江屿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粉色信封,又抬眼,目光越过了紧张的学妹,精准地、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几步之外的许眠身上。 那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许眠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屿微微侧头,对着那个学妹,用他那种特有的、冷淡又清晰的语调开口: “抱歉。” 他顿了顿,视线依旧锁着许眠,像是故意说给他听,又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 “我喜欢的人,”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比较麻烦,也比较……欠揍。” “暂时,没空考虑别人。”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灯泡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以及其他围观者压抑不住的惊呼。 许眠僵在原地,感觉一道惊雷从头顶劈到了脚底板,把他整个人都劈得外焦里嫩,魂飞魄散。 江屿他……他承认了?! 他不仅没否认,还当众……变相承认了那封情书的内容?!还说喜欢的人麻烦又欠揍?! 这跟他预想的剧本完全背道而驰!江屿不是应该恼羞成怒,极力否认,然后和他大战三百回合吗?!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江屿说完,不再理会石化状态的许眠和目瞪口呆的众人,转身,踏上了楼梯。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孤直,但在许眠此刻混乱的视野里,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他从未见过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光晕。 许眠看着那个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伴随着心脏失控的狂跳—— 这把火,好像玩脱了。 而且,烧起来的,好像不止是江屿一个人。 第 3 章 ================= 那节课,许眠上得魂飞天外。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挥舞着三角板,唾沫横飞地讲解着正弦余弦,那些扭曲的符号在许眠眼里,逐渐变形、重组,最后都变成了江屿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说出惊世骇俗话语的脸。 “我喜欢的人,比较麻烦,也比较欠揍。” 低沉冷淡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 麻烦?欠揍? 这说的是他许眠没错吧?可江屿说这话时的语气,根本不是控诉,反而……反而带着点该死的、纵容的意味? 许眠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火上慢烤的煎饼,一面是“江屿居然当众承认”带来的巨大恐慌和荒谬感,另一面是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悸动,滋滋地冒着泡。 他偷偷地、极其缓慢地,将视线偏移了几分,用眼角的余光去窥探斜前方的罪魁祸首。 江屿坐得依旧端正,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黑板上,指尖夹着的那支黑色中性笔偶尔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公式。侧脸线条清晰利落,下颌绷着,神情专注,仿佛刚才在楼梯口投下重磅炸弹的人不是他。 淡定得令人发指。 许眠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瞬间被一股无名火取代。 装!你就装! 他恶狠狠地盯着江屿的后脑勺,试图用目光在那头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浅栗色短发上烧出两个洞来。 凭什么啊?明明是他先发起的“社死攻击”,怎么现在好像他才是那个被架在火上烤的人?江屿不仅毫发无伤,还顺手把柴火堆得更高了! 这不科学! “许眠!” 数学老师带着怒意的声音猛地炸响,吓得许眠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眼睛长在江屿身上了?我这道题讲三遍了!你来说说,下一步该怎么解?” 哄笑声再次响起。 许眠面红耳赤地站起来,支支吾吾,脑子里一片空白,别说解题思路了,他连老师问的是哪道题都没看清。 就在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前面的江屿,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放在课桌下的左手,悄无声息地往后探,指尖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精准地、快速地,塞进了许眠垂在身侧的手心里。 动作隐蔽,行云流水。 许眠愣住了。 手心里传来纸张微糙的触感,还带着一点江屿指尖的温度。 他……他这是在帮自己? 许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一股奇异的热流顺着血管窜遍全身。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那张纸条,像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偷偷展开一点,上面是江屿那手漂亮的行楷,写着一个简洁的公式和下一步推导。 “代入公式(3),化简。”后面还跟了个极小的箭头,指向下一步。 许眠喉咙有些发干,他舔了舔嘴唇,照着纸条上的提示,磕磕巴巴地说了出来。 数学老师瞪了他一眼,虽然不满,但总算放过了他:“坐下!认真听讲!” 许眠如蒙大赦地瘫坐在椅子上,手心里的纸条已经被汗水浸得微微发潮。他偷偷展开,看着上面清晰有力的字迹,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江屿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打一棒子,给颗甜枣? 不对,这甜枣里说不定藏着针呢! 他烦躁地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裤兜里,决定不再看那个扰乱他心神的后脑勺。可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过去,然后在那人挺直的背脊和偶尔因为写字而微微用力的肩胛骨线条上停留。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焦躁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 下课铃像是救赎。 许眠几乎是立刻弹起来,想逃离这个让他呼吸不畅的教室。然而,他刚站起身,就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班上的文艺委员,一个笑容甜美、眼神里却闪烁着精明光芒的女生。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一脸看好戏的同学。 “许眠~”文艺委员拖长了调子,眼神在他和正准备走出教室的江屿之间来回逡巡,“下周的校庆晚会,我们班要出个节目,现在缺个有‘爆点’的压轴节目。”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笑容加深:“你看,你和江屿同学现在可是全校的‘风云人物’了,热度这么高,要不……你俩一起上个节目?随便表演点什么,合唱?诗朗诵?或者干脆把情书内容演一遍?保证效果炸裂!” 许眠的脸瞬间绿了。 演、演一遍?!杀了他吧!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没空。” 江屿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站在教室门口,侧着身,目光掠过文艺委员,最终落在许眠那张快要皱成包子的脸上。 “他,”江屿的视线在许眠身上停顿了一秒,那眼神似乎比平时深了些,带着点许眠看不懂的东西,“比较害羞。”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出了教室。 许眠:“???” 我害羞你个头啊! 还有,你那是什么眼神?!什么叫“他比较害羞”?!说得好像你多了解我似的! 文艺委员和周围同学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哄笑和起哄声。 “哦~~~~~了解了解!” “江屿同学很体贴嘛!” “许眠,你看江屿多护着你!” 许眠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江屿轻飘飘一句话,不仅坐实了他们的“关系”,还给他扣上了一顶“害羞”的帽子!这比他直接拒绝可恶一万倍! 第4章 他气得头顶冒烟,推开围观的人群,咬牙切齿地冲出了教室,目标明确——去找江屿算总账! 他在教学楼后面僻静的小树林边找到了江屿。 那人正靠在一棵香樟树下,微微仰着头,似乎在看着树叶间隙漏下的阳光。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身上,将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柔和了几分。 听到脚步声,江屿转过头。 许眠气势汹汹地冲到他面前,仰起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江屿!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江屿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垂眼看着他。 “你刚才在教室里胡说八道什么?!谁害羞了?!还有楼梯口!你凭什么那么说?!”许眠气得脸颊泛红,眼睛瞪得溜圆。 江屿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因为激动而格外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微微张开的、色泽红润的唇瓣。 树林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彼此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江屿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了几分:“我说的是事实。” “哪门子事实?!” “你难道不麻烦?”江屿往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许眠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点皂角清香的气息,“从小到大,你给我惹的麻烦还少?” 许眠一噎。 “你难道不欠揍?”江屿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带着某种审视,“偷吃布丁,乱起外号,现在还……”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了许眠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指上,意有所指。 许眠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是气的,也是……臊的。 “那、那也不能……不能那么说!”他梗着脖子,试图找回气势,但在江屿沉静的目光逼视下,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那该怎么说?”江屿又逼近了一步,几乎将他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他的目光锁着许眠闪烁的眼眸,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人心的磁性,“说我喜欢的人,像个炸毛的狸花猫,偷东西的样子蠢得可爱,生气跳脚的时候……让人想把他按在怀里,让他再也说不出惹人生气的话?” 许眠的呼吸骤然停滞。 大脑一片空白。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屿。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江屿浅色的瞳孔里投下细碎的光点,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自己呆滞失措的脸。 按在怀里…… 这几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窜遍他的四肢百骸,所过之处,一片酥麻。心跳完全失控,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快得像是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他、他在说什么?! 这比那封情书还要……还要…… 许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颊烫得惊人,连带着脖子根都烧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脚跟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江屿看着他这副完全懵掉、连耳根都红透的模样,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静。 他没有再逼近,只是维持着这个极近的距离,看着许眠,轻声问,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下达最后的通牒: “许眠,你确定,”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轻轻碰了一下许眠滚烫的耳垂,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还要和我比这个?” 那一触即分的微凉触感,像是一道开关。 许眠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样,慌乱地往后踉跄了一大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痉挛。 他看着站在光影里、神色难辨的江屿,第一次,在这个从小斗到大的“死对头”面前,生出了一种近乎落荒而逃的冲动。 他输了。 一败涂地。 在江屿说出“按在怀里”的那一刻,在他指尖碰触到他耳垂的那一刻,他精心构筑的“社死大战”防线,彻底土崩瓦解。 剩下的,只有兵荒马乱、无处安放的心跳,和一片混乱的、滚烫的思绪。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片让他心跳失守的小树林。 江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仓惶逃窜、连背影都透着狼狈和慌乱的家伙,许久,才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抹滚烫柔软的触感。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深处翻涌的、势在必得的暗流。 嘴角,极轻地,勾起了一个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 4 章 ================= 许眠是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的。 他头发微乱,校服领口歪斜,脸颊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呼吸急促,活像只被猎犬追了八条街的兔子。在全班同学意味深长的注视下,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溜到自己座位,一屁股坐下,把发烫的脸埋进了臂弯里。 丢人。太丢人了。 他居然在江屿面前……落荒而逃。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江屿指尖那微凉的触感,还有那句低沉暧昧的“按在怀里”……许眠猛地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该死的画面和声音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不行!不能认输! 许眠,你要振作!这一定是江屿的新型战术!攻心为上!他就是想让你自乱阵脚,不战而屈人之兵! 对,一定是这样! 他偷偷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平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目光“凶狠”地瞪向斜前方的江屿。 江屿似乎有所感应,微微侧过头,视线轻飘飘地扫过来。 许眠心里一紧,立刻欲盖弥彰地抓起桌上的英语书,哗啦啦翻得震天响,假装自己在认真预习。 心脏却还在不争气地狂跳。 一整个上午,许眠都处在一种高度警觉又心神不宁的状态。他竖着耳朵捕捉江屿那边的任何动静,用眼角余光监控那人的一举一动,像个尽职尽责又内心惶惑的哨兵。 然而江屿却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听课,记笔记,偶尔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声音清朗平稳。他甚至在下课时,如常地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水,路过许眠课桌时,脚步都没有丝毫停顿。 这种彻底的、无视的平静,比任何形式的反击都让许眠难受。 就像铆足了劲挥出一拳,却打进了空气里,差点闪着自己的腰。 午休铃响,同学们蜂拥而出,奔向食堂。 许眠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心里乱糟糟的。他有点饿,但又不太想和江屿在食堂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碰面——天知道那些磕他俩“cp”磕上头的同学们,又会脑补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剧情。 “眠哥,走啊!吃饭去!今天有糖醋排骨!”灯泡凑过来,热情地揽住他的肩膀。 许眠正要含糊应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江屿已经收拾好东西,站起身,似乎准备独自离开。 就在江屿经过他课桌的瞬间,许眠感觉自己垂在身侧的手,又被极快地塞进了什么东西。 微凉,小巧,塑料包装。 他下意识地攥紧。 江屿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出了教室。 许眠愣在原地,直到灯泡催促地推了他一把,他才恍然回神,偷偷摊开手心。 是一个独立包装的草莓布丁。和他昨天觊觎的那个一模一样。 透明的塑料小杯,里面是诱人的粉红色,顶上印着那颗熟悉的草莓图案。 许眠的心脏像是被这只小小的布丁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一股酸酸甜甜、莫名其妙的气流直冲头顶。 他……他什么意思?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对,是说了句吓死人的话,然后给个布丁? 这算什么?安抚?赔罪?还是……新一轮战术? “欸?眠哥你哪儿来的布丁?”灯泡眼尖地发现了,“还是草莓味的!你不是对草莓过敏吗?” 许眠猛地一怔。 对啊。他对草莓过敏。 虽然不是特别严重的那种,但吃了身上会起小红点,痒得厉害。所以从小到大,周女士买给江屿的草莓味零食,他再馋也只能干看着。昨天想去偷那个布丁,纯粹是跟江屿较劲的成分居多,真给他,他也不敢吃。 江屿是知道的。他比谁都清楚。 那他现在给他这个布丁,是什么意思? 故意提醒他,他们之间连口味都不合?还是……单纯的,只是想给他?哪怕他不能吃? 许眠看着手心里那个小小的、粉嫩的布丁,心情复杂得像一团被猫咪玩过的毛线球。 “哦,就……别人给的。”许眠含糊地应了一声,把布丁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校服口袋,仿佛那是什么易碎品。 去食堂的路上,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灯泡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分析着校庆晚会班级出什么节目好,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第5章 口袋里那个布丁的存在感强得惊人,隔着布料,似乎都能感觉到它微凉的轮廓和沉甸甸的分量。 他忍不住偷偷伸手进去,用指尖摩挲着那光滑的塑料表面。 江屿…… 他到底,想干什么? 午饭吃得食不知味。许眠胡乱扒拉了几口,就借口不太饿,先溜回了教室。 教室里空无一人,阳光安静地铺洒在课桌上。他走到自己的座位,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草莓布丁。 粉粉嫩嫩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他盯着它看了很久,像是在研究什么复杂的哲学命题。 然后,他做贼似的,飞快地撕开了上面的密封膜。 一股甜丝丝的草莓香气立刻飘散出来,钻进他的鼻腔。 他拿起附赠的小勺子,挖了极小的一勺。粉红色的、颤巍巍的布丁肉,在勺子上微微晃动。 吃,还是不吃? 理智告诉他,不能吃,会过敏。 但心里那头不听话的小鹿,却像是被这草莓香气蛊惑了,撞得他心烦意乱。 就……尝一点点?应该没事吧? 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慢慢地把那一小勺布丁,送进了嘴里。 冰凉、丝滑、甜腻的口感瞬间在舌尖化开。浓郁的草莓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 好像……还挺好吃的? 他咂咂嘴,正准备再挖一勺,教室门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许眠做贼心虚,吓得手一抖,勺子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把布丁塞回抽屉,拿起一本书假装阅读,心脏砰砰直跳。 进来的是两个女生,看到他在,愣了一下,随即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窃窃私语着走到自己的座位。 许眠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懊恼。 他在慌什么?像个偷吃零食被抓包的小学生! 都怪江屿!没事给他塞什么布丁!搞得他神经兮兮的! 整个下午,许眠都处在一种微妙的焦躁和等待中。 他既怕江屿来找他“算账”或者再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又隐隐有点……期待? 期待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这种矛盾的心情,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达到顶峰。 他正对着一道物理题抓耳挠腮,忽然感觉手臂内侧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痒。他下意识地挠了挠,没在意。 过了一会儿,刺痒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蔓延开来,手臂上,脖子上,似乎都开始痒了。 许眠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 他偷偷卷起校服袖子,看向自己的小臂。 只见原本光滑的皮肤上,不知何时冒出了几个零星的小红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多,连成一小片。 草莓布丁!那一点点,还是过敏了! 许眠瞬间慌了神。这玩意儿虽然不致命,但痒起来真要命,而且样子难看,被同学们看到,指不定又要传出什么“江屿对许眠爱而不得怒下草莓”的离谱谣言。 他坐立难安,不停地偷偷挠着发痒的地方,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斜前方,江屿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微微侧过头,目光在他泛红的脖颈和不停抓挠的手臂上停留了两秒。 许眠立刻僵住,放下袖子,强装镇定,心里却把江屿骂了一百遍。 都怪他!没事献什么殷勤!非奸即盗! 就在许眠痒得快要原地升天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椅子腿被人从后面轻轻踢了一下。 他没好气地回过头,却见后桌的男生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地上。 许眠低头,发现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药膏管。 他愣了一下,弯腰捡起来。 是一支抗过敏的药膏。还是他平时用的那个牌子。 他猛地抬头,看向斜前方的江屿。 那人依旧背对着他,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那微微泛红的、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的耳廓,泄露了一丝不寻常的讯息。 许眠攥着那支微凉的药膏,看着江屿那故作镇定的背影,一时间,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愤怒?有点。毕竟过敏的源头是他。 窘迫?很多。被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酸涩又微甜的暖流,缓缓地淌过心间。 他明明知道他会过敏。 他给了他能引发过敏的布丁。 然后,又悄悄地,递来了缓解过敏的药膏。 江屿…… 许眠低下头,拧开药膏盖子,冰凉的膏体涂抹在发痒的皮肤上,带来一阵舒适的缓解。 他一边涂,一边忍不住,极轻极轻地,翘起了嘴角。 这个口是心非的……混蛋。 这场战争,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而他,似乎也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想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感冒住院了,虽然有点难受,但有时间多更几章[垂耳兔头] 第 5 章 ================= 药膏的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皮肤上的刺痒,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蠢蠢欲动的、陌生的躁动。 许眠低着头,假装专注地研究物理题,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黏在斜前方那个背影上。江屿的耳廓,那点不正常的红晕,似乎慢慢消退了,又或者只是他的错觉。但他攥在手心里那支小小的、深蓝色的药膏管,却真实地散发着存在感,像一块烙铁,烫得他掌心微微出汗。 这家伙……算准了他会偷吃?还是只是习惯性地……未雨绸缪? 无论是哪种,都让许眠心里乱糟糟的。这种被看穿、被拿捏的感觉,比直接打一架还要让他憋闷。 自习课的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如同特赦令。 许眠几乎是立刻弹起来,想第一时间冲出教室,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充满江屿气息的空间。他需要新鲜空气,需要冷静一下被草莓布丁和抗过敏药膏搅和得一团乱的脑子。 然而,刚站起身,手臂和脖颈处那熟悉的、令人烦躁的刺痒感又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猛烈了一些。小红点似乎有连成片的趋势,在皮肤下隐隐发烫。 “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又想伸手去挠。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过来,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发烫的皮肤,带来一阵清晰的战栗。 许眠浑身一僵,扭头就对上了江屿沉静的目光。 “别挠。”江屿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越挠越严重。” 他的手指只是虚虚地圈着他的手腕,并没有用力,但那圈微凉的触感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许眠动弹不得。周围还没离开的同学投来好奇又暧昧的视线,窃窃私语声隐约可闻。 许眠的脸“轰”一下又烧了起来,这次是纯粹气的,还夹杂着一点难以言喻的羞窘。 “要你管!”他试图甩开江屿的手,语气硬邦邦的,却因为心虚而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江屿没松手,目光在他泛起更多红点的脖颈上扫过,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去医务室。” 不是商量,是陈述。 “不去!一点小过敏,死不了!”许眠梗着脖子反抗。去医务室?跟江屿一起?在全校目光的聚焦下?他宁愿痒死! “由不得你。”江屿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扣着他手腕的力道稍稍收紧了些,带着他不由分说地就往教室外走。 “喂!江屿!你放开我!”许眠压低声音挣扎,碍于周围太多看热闹的眼睛,不敢动作太大,只能被他半拖半拽地弄出了教室。 走廊上的人也不少。看到他们这“拉拉扯扯”的一幕,各种目光更是像聚光灯一样打过来。 “看!江屿和许眠!” “怎么了这是?许眠脸好红啊……” “是吵架了吗?江屿好像很生气?” “不对吧,你看江屿那手,拉着许眠呢……” 许眠感觉自己像个被游街示众的犯人,每一道目光都让他如芒在背。他恨不得把脸埋进地砖缝里,心里把江屿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 这个专制独裁的暴君! 江屿却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径直拉着他穿过走廊,走下楼梯,目标明确地朝着位于教学楼一角的医务室走去。 他的步伐很快,许眠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手腕被他握着的地方,皮肤相贴,那点微凉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流,一路窜到心脏,搅得他心律彻底失常。 直到被拽进医务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些探究的视线,许眠才猛地甩开江屿的手,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到一边,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江屿你什么意思?!” 医务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校医大概暂时不在,里面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到彼此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第6章 江屿没理会他的质问,目光在他手臂和脖子上那片明显的红疹上停留片刻,转身走到药柜前,熟门熟路地找出了一瓶炉甘石洗剂和几根棉签。 他拿着东西走回来,站在许眠面前,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衣服拉下来点。” 许眠警惕地后退一步,抱住自己:“干嘛?!” “上药。”江屿言简意赅,晃了晃手里的药瓶,“还是你想等校医回来,让她帮你?” 许眠:“……”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瞬间打了个寒颤。让校医上药,估计不用等到明天,新的流言版本就能传遍全校——“江屿许眠医务室激情……哦不,是许眠过敏,江屿贴心陪同上药”。 两害相权…… 他咬咬牙,恶狠狠地瞪了江屿一眼,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把校服外套拉链往下拉了一点,露出脖颈和一小片锁骨,又把袖子撸到手肘以上。 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那些红疹显得更加清晰刺目。 江屿拧开药瓶,用棉签蘸了些粉红色的液体,上前一步。 密闭的空间,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距离被拉近,江屿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皂角清香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比在教室里、在小树林里,都要更具压迫感。 许眠浑身僵硬,梗着脖子,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白色的墙壁,不敢看江屿。 冰凉的棉签触碰到他脖颈发痒的皮肤。 许眠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别动。”江屿低声说,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按住了他另一侧的肩膀。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沉稳的、不容抗拒的力量。 许眠瞬间不敢动了。 棉签带着凉意,在他脖颈的红疹处轻轻涂抹、打圈。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点笨拙,但极其认真、仔细。冰凉的药液覆盖住刺痒的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舒缓。 许眠紧绷的身体,在这种奇异的、被强制安抚的状态下,一点点松懈下来。 他能感觉到江屿的呼吸,轻轻拂过他耳侧的碎发。能看清江屿低垂着眼睫时,那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一小片阴影。能闻到他身上除了皂角香外,似乎还有一点……刚才那草莓布丁的甜腻气息? 这个念头让他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江屿涂抹完脖颈,又示意他抬起手臂,开始处理手臂上的红疹。 许眠像个听话的木偶,任由他摆布。视线却不由自主地,从白色的墙壁,慢慢移到了近在咫尺的江屿脸上。 他好像……从来没这么近距离地、认真地看过江屿。 皮肤很白,鼻梁很高,嘴唇的颜色很淡,抿成一条略显冷硬的直线。但此刻,因为他低着头的动作,额前柔软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一点眉眼,削弱了几分平时的冷冽,反而透出一种……专注的温柔? 许眠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这个词吓了一跳。 温柔?江屿?对他? 怎么可能…… 可是,如果他真的讨厌自己,为什么又要管他过不过敏?为什么还要带他来医务室,亲自给他上药? 仅仅是因为……那封“情书”里说的,“看你皱眉,就想把全世界所有的草莓布丁都堆到你面前”? 那只是他为了报复瞎编的……不对,那是江屿自己写的! 许眠的脑子又变成了一团浆糊。 “好了。” 江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他收回棉签,拧好药瓶盖子,动作利落。 许眠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和手臂上被均匀涂抹开的粉白色药液,刺痒感确实缓解了大半。 江屿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洗了手,转过身,看着还处于呆滞状态的许眠。 他的目光在他涂了药、显得有点滑稽的脖子和手臂上扫过,最后落回他脸上,那双浅色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无奈的情绪。 “明知道过敏,”他开口,声音比刚才哑了一点,“还吃?” 许眠张了张嘴,想反驳“还不是你给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没什么杀伤力的嘟囔:“就……尝一点点。” 江屿看着他,没说话。 医务室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干净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种令人心悸的、无所适从的氛围又回来了。 许眠感觉刚刚被药液安抚下去的体温,又有回升的趋势。他不敢再看江屿,慌乱地低下头,想去拉上校服拉链。 手指却有点不听使唤,拉链卡顿了一下。 一只手伸过来,覆在他的手背上,微凉的温度再次传来。 许眠猛地一颤,抬起头。 江屿握着他的手,帮他把拉链轻轻拉了上去,一直拉到锁骨下方。他的动作很慢,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许眠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松开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俯身,目光平视着许眠闪烁不定的眼睛。 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倒影。 “许眠。” 江屿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刮过许眠的耳膜。 “下次,”他看着许眠瞬间屏住呼吸的模样,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又或许没有,“想吃布丁,告诉我。” “我给你买芒果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争取5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 6 章 ================= 医务室那令人窒息的静谧,最终是被一阵突兀的下课预备铃打破的。 尖锐的铃声像一根针,刺破了弥漫在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黏稠的薄膜。 许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向后撤了一步,拉开了与江屿之间那过于危险的距离。脖颈和手臂上涂了药的地方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但被江屿指尖碰过的手背和颈侧皮肤,却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火烧火燎。 “我、我先回教室了!”他语无伦次地扔下一句,不敢再看江屿的眼睛,几乎是落荒而逃,一把拉开医务室的门,撞入了外面喧闹起来的走廊人流中。 江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仓惶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背肌肤的温热,和校服拉链冰凉的金属质感。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深处翻涌的、晦暗不明的情绪。 许眠一路狂奔回教室,心脏跳得像要炸开。他冲回自己的座位,一把抓起桌上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没能浇灭心底那股无名火。 不,不是火。 是一种更复杂、更陌生的东西。像是揣了一只受惊的兔子,又像是被柔软的羽毛不停地搔刮着心尖,痒,慌,无所适从。 他抬手,用冰凉的矿泉水瓶壁贴了贴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和耳朵,试图物理降温。 “眠哥,你没事吧?脸这么红?过敏很严重?”灯泡凑过来,关切地问,眼神里却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刚才江屿拉你去医务室……他给你上的药?” “闭嘴!”许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把矿泉水瓶重重顿在桌上,“我自己上的药!” 灯泡缩了缩脖子,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但眼神里的探究丝毫未减。 许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即将开始的下一节课上。然而,摊开的课本,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却一个也看不进去。 他的感官仿佛被无限放大。 他能清晰地听到斜前方,江屿拉开椅子坐下时,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能感觉到那人落座时,带起的微弱气流。甚至能分辨出,那人与旁人低语时,声线里独有的、冷淡又清晰的质地。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牢牢系在了他和江屿之间,无论他如何试图挣脱,那细微的牵扯感始终存在,时刻提醒着他医务室里发生的一切。 接下来的两节课,许眠度秒如年。 他像个高度警惕的哨兵,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警惕什么。是警惕江屿再次发动“袭击”?还是警惕自己那颗不听话的、总是因为那人细微举动而失控的心? 好在,江屿似乎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无事发生”的状态。他没有回头,没有传纸条,更没有再用那种让人心跳停止的眼神看他。 这种刻意的、泾渭分明的无视,本该让许眠松一口气。 但奇怪的是,他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心底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烦躁。 放学铃响时,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低低压着教学楼顶,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 “要下雨了!快跑!”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教室里瞬间炸开锅,学生们抓起书包,争先恐后地往外冲。 第7章 许眠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心里咯噔一下。他早上出门时天气晴朗,根本没带伞。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屿的座位——那人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正站起身。他的书包侧兜里,一如既往地插着一把黑色的、折叠整齐的雨伞。 江屿有带伞的习惯,无论晴雨。 许眠咬了咬下唇,内心天人交战。 是冒着变成落汤鸡的风险冲回家,还是……开口向江屿借伞?或者,更丢脸一点,请求和他共撑一把? 光是想到后两种可能,他的脸颊就开始隐隐发烫。尤其是在经历了医务室那尴尬又暧昧的一幕之后。 就在他犹豫的几秒钟里,江屿已经背好书包,走到了教室门口。他甚至没有往许眠这边看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一股莫名的委屈和赌气瞬间涌上心头。 不看我是吧?无视我是吧? 好!老子宁愿淋雨也不要跟你扯上关系! 许眠把心一横,抓起书包顶在头上,埋头就冲出了教室,汇入楼下奔跑的人流,一头扎进了已经开始飘落的雨丝中。 初夏的雨,来得又急又猛。刚开始还是细密的雨丝,转眼就变成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许眠的头发、校服,顺着脖颈往衣服里钻。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依旧咬着牙,在雨幕中奋力奔跑。 雨水模糊了视线,周围是嘈杂的奔跑声和雨声。他跑得气喘吁吁,校服紧紧黏在身上,又湿又冷,难受得要命。 突然,头顶密集砸落的雨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笼罩下来的、干燥的阴影。 许眠猛地停下脚步,愕然抬头。 一把熟悉的黑色雨伞,稳稳地撑在了他的头顶,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幕。 握着伞柄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 他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江屿就站在他身侧,举着伞,大半边伞面都倾向他这边,自己的右肩却暴露在雨中,校服布料很快洇湿了一片深色。 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有被雨水打湿的刘海,几缕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前,让他平添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略带狼狈的生动。 “跑什么。”他开口,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显得有些低沉模糊。 许眠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滑过滚烫的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着江屿被打湿的肩头,心里那点赌气和委屈,瞬间被一种更汹涌、更复杂的情绪淹没。 他明明……可以自己走的。 为什么又要跟上来?为什么还要把伞让给他大半? 江屿没有看他,目光平视着前方密集的雨帘,另一只空着的手,却自然地伸过来,抓住了许眠湿漉漉的手腕。 不是医务室里那种带着强制意味的扣握,力道轻了很多,更像是……一种不容拒绝的牵引。 “走了。”江屿说,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笃定。 许眠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被他拉着,一步一步,走在被他撑起的一方小小晴空下。 雨声哗然,世界仿佛被隔绝在外。 伞下的空间变得无比逼仄。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许眠能清晰地闻到江屿身上那股被雨水浸染后、愈发清晰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点点……他自己身上传来的、被雨水冲刷过的、微涩的气息。 他的手腕还被江屿握着,那圈皮肤像是着了火,热度顺着血管,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冰冷的湿衣贴在身上,本该寒冷刺骨,但他却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烫。 他能感觉到江屿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微湿的校服布料,若有若无地传递过来。一种沉稳的、令人心安的温度。 许眠低着头,看着脚下不断后退的、被雨水打湿的地面,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 他偷偷地、极其缓慢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瞄身旁的人。 江屿的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了一下。雨水顺着他利落的鬓角滑落,勾勒出少年清晰干净的轮廓。 他好像……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 这个发现,让许眠心里那头快要撞死的小鹿,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伞面,像一首杂乱无章却又莫名契合心跳节奏的鼓点。 许眠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只是任由江屿牵着他的手腕,沉默地走在这一方小小的、与世隔绝的天地里。 湿冷的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被过敏药膏覆盖的皮肤在雨水浸染下又开始隐隐发痒。 但很奇怪。 他好像……并没有那么讨厌这场雨。 也没有那么讨厌,此刻走在他身边,为他撑起这片无雨天空的……这个人。 这场始于“互相社死”的战争,似乎正在朝着一个他完全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的方向,悄然滑去。 而他那颗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属于“死对头”的心脏,在雨声和体温的交织下,正发出清晰可闻的、投降的嗡鸣。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 7 章 ================= 雨势在临近公寓楼时渐渐转小,成了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 江屿收了伞,抖落伞面上的水珠。许眠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江屿掌心微凉的温度和握力留下的细微触感。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上楼梯,湿透的球鞋在水泥台阶上留下深色的印记。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潮湿气息,和一种更黏稠的、名为尴尬的沉默。 许眠低着头,盯着江屿同样湿透的裤脚和运动鞋后跟,心里乱得像一团被猫咪抓过的毛线。他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你的伞”,或者“你肩膀都湿了”,但话在喉咙里滚了几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说什么都显得奇怪。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开的瞬间,一股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属于“家”的干燥气息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周身黏腻的潮湿感。 合租的公寓不大,两间卧室门对门,共用客厅和卫生间。此刻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许眠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湿透的校服紧紧黏在皮肤上,又冷又重,但他此刻顾不得这些。 心跳依旧快得不像话。 他抬手,看着自己刚才被江屿握过的手腕。那里的皮肤似乎比别处温度更高一些,隐约还能感觉到那圈不容置疑的力道。 江屿…… 他到底想干什么?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再淋一场雨,然后……然后呢? 许眠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决定不再去想。他迅速脱掉湿透的校服,冲进房间自带的浴室,打开热水。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洗去雨水和寒意,也暂时冲散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皮肤上过敏的红疹被热水一激,刺痒感又隐隐冒头,提醒着他今天发生的种种。 等他擦着头发,换上干净的t恤短裤走出浴室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客厅里亮着灯,却不见江屿的人影。只有卫生间里传来隐约的水声,磨砂玻璃门透出模糊的光晕。 许眠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说不清的失落。他趿拉着拖鞋,打算去厨房倒杯水喝。 刚走进客厅,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客厅那张不大的餐桌上,放着一个透明的小碗。碗里装着嫩黄色的、颤巍巍的布丁,上面点缀着几颗新鲜的芒果粒,旁边还放着一把小勺子。 是芒果布丁。 和他过敏之前偷瞄了好几眼、最终只敢浅尝一小勺就引发“血案”的草莓布丁,来自同一个牌子,同一个系列。 只是口味换成了他不过敏的芒果。 许眠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呼吸都滞了片刻。 江屿什么时候买的? 他盯着那碗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光泽的芒果布丁,喉咙有些发干。 理智告诉他,应该无视它,直接回房间,锁上门,继续和江屿进行冷处理。 但脚步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地挪到了餐桌旁。 芒果清甜的香气隐隐飘来,勾引着他肚子里那点因为淋雨而愈发清晰的饥饿感。 他……他就看看。 许眠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江屿还在卫生间,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那个透明的小碗。 凉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 所以,江屿是回来之后,特意去冰箱里拿了布丁,放在这里的? 是给他的吗? 第8章 这个念头让许眠的脸又开始隐隐发烫。 他盯着那碗布丁,内心挣扎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拔河比赛。 吃,还是不吃? 吃了,是不是就等于……默认了什么?接受了江屿这莫名其妙的“好意”? 不吃……好像又显得自己特别小气,特别在意,特别……欲盖弥彰。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际,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响了。 许眠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回手,下意识地想转身逃离现场,但已经来不及了。 江屿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他也换上了干净的家居服,浅灰色的棉质t恤和同色系的长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发梢的水珠滴落,洇湿了一小片肩头的布料。 他的目光扫过僵在餐桌旁的许眠,然后落在了那碗完好无损的芒果布丁上。 “不吃?”他开口,声音带着刚沐浴过后的微哑。 许眠梗着脖子,强装镇定:“谁、谁说我不吃!”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一把抓过桌上的小勺子,挖了一大块布丁,塞进嘴里。 冰凉、丝滑、清甜的口感瞬间在口腔里爆开。芒果的香气浓郁,混合着奶油的醇厚,恰到好处地安抚了他空荡荡的胃和躁动不安的神经。 ……好吃。 比他偷吃的那一小口草莓布丁,还要好吃。 他忍不住又挖了一勺。 江屿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像只仓鼠一样快速咀嚼的样子,擦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没说什么,转身走向冰箱,给自己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许眠一边吃着布丁,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江屿。 那人靠在流理台边,仰头喝着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削弱了平日里的疏离感,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眼轮廓。 好像……和平时的江屿,有点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许眠也说不上来。 就是感觉,没那么……讨厌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一惊,差点被嘴里的布丁噎到。 他慌忙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碗里剩下的布丁,不敢再看。 一碗布丁很快见了底。 许眠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勺子,心里那点因为淋雨和过敏带来的郁闷,竟然奇异地被这碗小小的布丁抚平了大半。 他放下勺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嘟囔了一句:“……谢谢。”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江屿喝水的动作停住,转过头看他。 许眠被他看得不自在,眼神飘忽,耳根又开始隐隐发烫。 “嗯。”江屿应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他放下矿泉水瓶,走到餐桌旁,拿起许眠用过的那个空碗和勺子,走向厨房水槽。 许眠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 他……他拿走了他用过的碗勺?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见江屿拧开水龙头,就着他用过的那个勺子,极其自然地,从流理台上另一个未开封的芒果布丁碗里,挖了一勺,送进了自己嘴里。 许眠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他、他他他……他用了他用过的勺子?! 那不就是……间接……间接接吻?! 轰——!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许眠感觉自己的脸颊、耳朵、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烧了起来,温度高得能煎鸡蛋。 他张着嘴,看着江屿若无其事地吃着布丁,侧脸线条在厨房的灯光下显得平静又自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这在许眠看来,简直比那封贴满公告栏的情书还要惊世骇俗! 江屿他……他是故意的吗?! 他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还是说,在他心里,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许眠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如擂鼓,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江屿吃了几口布丁,似乎才注意到许眠灼热的视线,他转过头,对上许眠震惊又无措的目光,挑了挑眉。 “怎么了?”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许眠:“……”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质问和控诉都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阵更加汹涌的热意,席卷全身。 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再次“砰”地一声甩上了门,力道大得门板都在震颤。 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许眠捂住自己滚烫的脸,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间接接吻…… 江屿和他……间接接吻了…… 这个认知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疯狂盘旋,挥之不去。 而门外,客厅里。 江屿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某人懊恼的呜咽声,缓缓地、将勺子里最后一口芒果布丁送入口中。 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深处那抹得逞的、幽暗的光。 进度,似乎比预想的,要快一些。 第 8 章 ================= 第二天,许眠是顶着一对淡淡的黑眼圈去的学校。 昨晚他几乎一夜没睡安稳。一闭眼,就是江屿用他吃过的勺子,若无其事吃着布丁的画面,循环播放,高清□□。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勺子与碗壁碰撞的细微声响,和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间接接吻。 这四个字像个烙印,烫在他的神经末梢,稍一触碰,就引发全身过电般的战栗。 他试图用“直男之间这根本不算什么”、“江屿可能就是懒得再洗一个勺子”之类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但收效甚微。那个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远超他贫瘠的想象力所能解释的范畴。 走到教室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硬着头皮迈进去。 意料之中地,迎接他的是比昨天更加炽热和复杂的目光。公告栏事件的热度尚未消退,加上昨天江屿在楼梯口的“变相承认”和医务室的“亲密陪同”,他和江屿的“cp”热度在校园八卦论坛上居高不下,衍生出各种离谱的版本。 许眠目不斜视,努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江屿已经坐在那里了,依旧是那个挺直清瘦的背影,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许眠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刻意放得很轻,尽量避免引起那人的注意。他把书包塞进抽屉,拿出课本,全程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生怕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然而,有些东西不是他想忽略就能忽略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斜前方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不是直接的注视,更像是一种……笼罩过来的、无形的感知力。让他如坐针毡,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早读课,他捧着语文书,嘴巴机械地张合,念的什么全然不知。 第一节课是数学,他盯着黑板上的公式,眼神发直。 第二节课是英语,他听着老师流利的发音,脑子里却在单曲循环“间接接吻间接接吻间接接吻”…… 完了。 许眠绝望地想。 他好像……真的没办法再用平常心对待江屿了。 那个他斗了十几年、恨不得天天掐架的“死对头”,现在在他眼里,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奇怪的滤镜。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只是一个安静的背影,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扰人心神的魔力。 课间休息,他几乎是逃难似的冲出教室,躲在厕所隔间里,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依旧有些泛红的耳朵,懊恼地捶了一下墙壁。 没出息!许眠你太没出息了! 不就是一个勺子吗?!至于吗?! 他对着镜子龇了龇牙,试图找回一点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但一想到江屿那双没什么情绪却总能轻易看穿他的眼睛,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瞬间就泄了个干净。 浑浑噩噩地熬到了下午。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主任宣布下周要进行一次阶段小测,让大家抓紧时间复习。 教室里瞬间被一种紧张又沉闷的气氛笼罩,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主旋律。 许眠摊开物理练习册,对着一道电路分析题发了半天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习惯性地伸手去摸铅笔盒里的橡皮。 摸了个空。 他低头一看,铅笔盒里常用的那块白色橡皮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支秃头铅笔和一把断尺。 估计是昨天淋雨跑得太急,不知道掉在哪儿了。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就想戳戳前桌的后背,问他借一块。这是他们之间习以为常的互动。 手指刚要抬起,却猛地顿在半空。 第9章 前桌是江屿。 向江屿借橡皮? 这个念头让他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他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前方。江屿正低头演算着什么,侧脸线条专注而冷峻,指尖夹着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流畅地移动。 算了。 许眠默默收回手。 不就一块橡皮吗?不擦了!将就着看吧! 他硬着头皮,试图忽略那道画错的辅助线,继续往下解题。但那道错误的痕迹像根刺,扎在他的视线里,让他浑身不舒服。 就在他抓耳挠腮、坐立难安之际,一块小小的、带着切角的白色橡皮,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从旁边悄无声息地放到了他的练习册上。 许眠猛地一愣,转头看去。 江屿不知何时微微侧过了身,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草稿纸上,仿佛只是随手递了个无关紧要的东西过来。他的侧脸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截伸过来的、干净的手腕,和那块小小的橡皮,清晰得晃眼。 是他常用的那个牌子,甚至连上面的卡通图案都一模一样。 许眠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一股酸麻的气流直冲头顶。 他……他怎么知道自己需要橡皮?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 一种被时刻关注着的、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他脸颊发烫,心底却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小的雀跃。 他盯着那块橡皮,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别别扭扭地伸出手,飞快地把它抓了过来,小声嘟囔:“……谢了。” 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江屿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 微凉的,带着写字时留下的、细微的薄茧。 像是一点细小的火星,溅落在铺满汽油的神经上。 许眠触电般缩回手,橡皮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握紧,心跳瞬间飙上了一百八。 江屿的手指似乎也顿了一下,然后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继续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触碰只是不经意。 但许眠眼尖地看到,他握着笔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些。 许眠低下头,攥着那块还残留着江屿指尖温度的橡皮,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掌心都要出汗了。 他定了定神,用橡皮小心翼翼地擦掉那道画错的辅助线。白色的碎屑簌簌落下,在练习册上堆起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坟茔,埋葬了他之前所有的烦躁和不安。 他重新拿起笔,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题目上。 然而,鼻尖却萦绕着一股极淡的、清冽的气息。不是橡皮本身的橡胶味,而是……属于江屿的,那种干净的、带着皂角清香的味道。 是从橡皮上传来的?还是从他自己的手上? 许眠分辨不清。 他只知道,这股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他握着笔,笔尖悬在纸上,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被无限放大。 他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能感觉到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能闻到那萦绕不散的、独属于江屿的气息。 他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看向旁边。 江屿依旧在认真地演算,侧脸沉静,仿佛刚才那个递橡皮的举动,那个短暂的指尖相触,都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涟漪。 只有他面前草稿纸上,那微微凌乱、力道稍重的笔迹,隐约泄露了主人并不平静的内心。 许眠看着那块被自己擦出无数碎屑的橡皮,看着江屿映在阳光里、仿佛镀了层金边的侧影。 忽然觉得,这块小小的橡皮,和眼前这个看似平静的人,都变得无比棘手。 比他从出生到现在做过的任何一道物理难题,都要棘手得多。 而他,似乎并没有找到,任何可行的解题思路。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终于将许眠从这种甜蜜又煎熬的酷刑中解救出来。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收拾好东西,抓起书包就想溜。 “许眠。” 江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却像带着钩子,精准地钩住了他的脚步。 许眠身体一僵,慢吞吞地转过身。 江屿已经背好了书包,站在他课桌旁,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平淡:“一起回去。” 不是询问,是通知。 许眠张了张嘴,想找个借口拒绝,比如“我约了灯泡去小卖部”或者“我还要去办公室问老师问题”。 但一对上江屿那双沉静的眼睛,所有编造好的理由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认命般地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两人再次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夜色浓郁,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许眠低着头,盯着地面上江屿那个清瘦挺拔的影子,心里乱糟糟的。他想问,你为什么给我橡皮?你想干什么?我们这样……算什么? 但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难以启齿。 走到公寓楼下,江屿忽然停下脚步。 许眠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的后背,慌忙刹住车,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江屿转过身,面对着他。路灯昏黄的光线从他头顶洒落,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莫测。 他从书包侧兜里,拿出了那把熟悉的黑色雨伞,递到许眠面前。 “伞,”江屿看着他,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拿着。” 许眠愣住了,下意识地接过:“……干嘛给我?”昨天不是一起撑回去的吗? 江屿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很深,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 然后,他往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近到许眠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令人心安又心悸的气息。 “明天,”江屿微微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擦过许眠的耳膜,“可能会下雨。” 他的气息拂在许眠敏感的耳廓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许眠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着伞柄的手瞬间收紧。 他抬起头,撞进江屿近在咫尺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平日里的平静无波,而是翻涌着某种他看不太分明、却足以让他心跳失速的暗流。 “所以,”江屿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许眠微微张开的、色泽红润的唇瓣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又重新抬起,对上他慌乱无措的眼睛,声音低哑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别再淋雨了。” 作者有话说: 住院中……[爆哭]又发烧了,本劳模趁着住院有时间,就这样一直写[垂耳兔头] 第 9 章 ================= 那一晚,许眠睡得并不踏实。 “别再淋雨了。” 江屿那句低沉的话,像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脑海里漾开一圈圈挥之不去的涟漪。连同那句叮嘱时,落在他唇上那一瞥,都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神经末梢。 他抱着被子,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一会儿觉得江屿只是出于多年“邻居兼室友”的基本人道主义关怀,一会儿又觉得那眼神和语气,分明超出了寻常的界限。 间接接吻的冲击还没完全消化,这又来了个更含糊的“关心”。 许眠烦躁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闷哼。 江屿到底想干什么? 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再给颗甜枣的同时又用眼神撩你一下?这套组合拳下来,他这颗习惯了直来直往对抗的心脏,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只剩下一片兵荒马乱的嗡鸣。 第二天,许眠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脚步有些飘地走进了教室。 他刻意避开了与江屿可能对视的路线,几乎是贴着墙根溜到自己座位,然后立刻拿出书本,把自己埋首其中,试图营造一个“生人勿近,尤其江屿勿近”的气场。 他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带着无形压力的视线,在他坐下的瞬间,就若有似无地落在了他的后颈上,像羽毛轻轻搔刮,让他坐立难安。 一整天,许眠都处于一种高度敏感又刻意回避的状态。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地瞪回去,或者用口型无声地挑衅。他只是沉默地、固执地,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课本和练习册上,尽管那些字迹常常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毫无意义。 江屿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筑起的这道无形屏障。他没有再主动传纸条,没有在课间回头,甚至连放学时,都没有像前一天那样,直接开口要求“一起回去”。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僵持。空气里仿佛绷紧了一根看不见的弦,稍一触碰,就会发出令人心悸的颤音。 这种僵持,比以往任何一次激烈的争吵或幼稚的报复,都更让许眠感到无力。他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试探和防备都落了空,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第10章 放学铃响,许眠几乎是立刻弹起来,抓起书包就想融入最快撤离的人流。 “许眠。” 那个声音还是响起了,不高,却像带着精准的定位系统,穿透嘈杂,直达他的耳膜。 许眠背影一僵,慢吞吞地转过身。 江屿站在他课桌旁,手里拿着一个……眼熟的透明小碗。 芒果布丁。和昨天那个一模一样。 “给你的。”江屿将布丁递过来,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递还一支借出去的笔。 许眠看着那嫩黄诱人的布丁,没有立刻去接。一种莫名的、混合着赌气和探究的情绪,让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江屿:“为什么又给我?” 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江屿迎着他的目光,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那双浅色的眸子,在教室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你不是吃了?”他反问,语气理所当然。 “我吃了不代表我就要一直吃。”许眠硬着脖子反驳,试图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找回一点主动权,“你喜欢买,我就要喜欢收?” 江屿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仿佛要看到他层层防御下的真实想法。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 “这个,你会收的。” 许眠一噎。这话说的……好像多了解他似的! 他瞪着江屿,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戏谑或挑衅的痕迹,但没有。江屿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称得上认真。 这种认真,比任何调侃都更让许眠心慌意乱。 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几乎是有些气恼地,一把从江屿手里抓过那个布丁。指尖相触的瞬间,那熟悉的、微凉的触感又让他心头一跳,他飞快地缩回手,仿佛那布丁碗烫手一般。 他低下头,盯着手里冰凉的塑料碗,闷声问,带着点自己都没弄明白的执拗:“你……什么时候买的?” 他记得昨天的布丁,是江屿从公寓冰箱里拿出来的。不是临时起意。 江屿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声音里似乎掺入了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东西:“前天。” 前天? 许眠猛地抬头,眼睛里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愕然。 前天晚上……正是他发现了那封情书,热血上头,决定打印张贴,发起“社死大战”的时候! 在他熬夜操作打印机、满心想着“互相伤害”的那个夜晚,江屿……去买了芒果布丁?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让他一时失语。所有的质疑、防备和赌气,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个简单的时间点击碎了。 他张了张嘴,想问“你为什么去买”,想问“你那时候是怎么想的”,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江屿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没有追问,也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移开目光,拎起自己的书包,淡淡道:“走了。”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尴尬的、带着火药味的,也不是那种暧昧拉扯的。而是一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悄然打破,又有什么新的东西在悄然滋生的、微妙的平静。 许眠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布丁。冰凉的、清甜的口感细腻地滑过喉咙,却仿佛带着温度,一点点暖融了他心里那些冻结的角落。 他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看向身旁那个沉默的身影。 夕阳的余晖勾勒着江屿清瘦的侧影,将他周身那股常有的冷冽气息柔和了几分。他走得不快,似乎刻意配合着他的步伐。 许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带着一种陌生的、酸软的悸动。 回到公寓,许眠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扎进房间。他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江屿径直走回他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手里的空布丁碗还带着一点凉意。 那个“前天”,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迅速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枝桠蔓延,勾动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好奇与探究。 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被那股冲动驱使着,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厨房。 站在那个银灰色的双开门冰箱前,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然后,猛地拉开了冷藏室的门。 冷气裹挟着各种食物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目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越过了鸡蛋、牛奶、剩菜,精准地投向了中间的那一层。 然后,他愣住了。 那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不下十个同款式的芒果布丁。嫩黄色的,在冰箱内部灯光的照射下,像一排沉默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月亮。 数量之多,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不是一两个,不是三四个,是十多个。 许眠怔怔地看着那一排布丁,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原来…… 他不是随口一说。 他不是偶尔为之。 他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就默默地、持续地,准备了这么多。 准备了不过敏的芒果口味,准备了他或许会喜欢的数量,准备了这份……沉默的、不带任何言语的、“你会收的”的笃定。 许眠缓缓地、几乎是无声地关上了冰箱门。 厨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残余的天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他背靠着冰冷的冰箱门板,身体微微下滑,最终抱着膝盖,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黑暗中,那些被他刻意忽略、试图用“报复”、“战术”来解读的细节,如同潮水般冲破闸门,汹涌地漫上心头。 情书纸上,那不同于往常作业的、带着急促力道的字迹。 医务室里,那笨拙却异常仔细的、涂抹药膏的棉签。 雨幕之下,那沉默地倾向他这边、自己却湿了半边肩膀的伞。 共用勺子时,那看似无意、实则…… 还有眼前这一冰箱,沉默的、散发着清甜气息的、属于“芒果”的布丁。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反常,所有的暧昧与试探,在这一刻,仿佛终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之前一直不敢、也不愿去深思的可能性。 那个可能性,此刻因为这一排沉默的布丁,变得如此具象,如此不容忽视。 江屿。 那个和他斗了十几年,抢了十几年,别扭了十几年的江屿。 好像…… 真的,是喜欢他的。 不是一时兴起,不是报复手段,而是……一种更早的、更沉默的、他从未察觉到的…… 许眠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膝盖上,在昏暗的光线里,极轻、极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带着茫然,带着无措,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 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 如释重负。 好像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找到了松动的理由。 一直悬在心口的巨石,悄然落下。 一直不敢确认的答案,在这排沉默的布丁面前,露出了它最真实的模样。 他好像…… 在这场自以为是的“战争”里,早就输了。 输得一塌糊涂。 而且,好像…… 也并不怎么想赢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我有微博,关注我好吗,微博名枝y序 第 10 章 ================== 许眠不知道自己在那冰凉的地板上坐了多久。 直到窗外的天色彻底沉入墨蓝,直到冰箱压缩机启动的轻微嗡鸣声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 他扶着冰箱门,有些腿麻地站起身。厨房里一片黑暗,只有客厅方向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他摸索着打开灯,骤亮的白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那一排嫩黄色的布丁,依旧安静地待在冰箱里,像一个个沉默的证人,见证了他内心刚刚经历的那场无声海啸。 他走过去,拿出一个,塑料碗壁带着沁人的凉意,传递到他的指尖。他并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拿着它,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书桌上,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一个温暖的小世界。许眠将布丁放在桌角,自己坐在椅子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它。 脑子里很乱,又好像异常清醒。 过去十几年的画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打乱又重新拼接。那些争吵、打闹、互不相让的瞬间,此刻都被蒙上了一层新的滤镜。江屿那些看似冷淡的、带着嫌弃的举动,背后是否都藏着别的意味? 他想起小时候,他因为爬树摔破了膝盖,哭得稀里哗啦,是江屿一声不吭地背着他去找大人,虽然一路上都在骂他“笨死了”。 他想起初中时,他被高年级的学生堵在巷子里,是江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明明自己也没多强壮,却硬是挡在他面前,眼神冷得吓人,把那几个人瞪走了,回头却嫌弃他“尽会惹麻烦”。 第11章 他想起无数次,他偷吃江屿的零食,江屿虽然会生气,会报复性地撕他作业本,却从来没有真正阻止过他,甚至……那些零食,好像总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还有那封情书……“看你笑,会觉得天气真好;看你皱眉,就想把全世界所有的草莓布丁都堆到你面前”…… 许眠抬手,捂住了眼睛,指尖微微发烫。 原来,那些被他解读为“挑衅”、“报复”、“死对头日常”的举动,剥开层层包裹的外壳,内里藏着的,可能是他从未想过的……温柔。 一种属于江屿的,别扭的,沉默的,甚至带着点笨拙的温柔。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中,酸软得一塌糊涂。 那他自己呢? 他对江屿,又是什么感觉? 是单纯的“死对头”吗?是只想争个输赢吗? 好像……也不是。 他会因为江屿的一个眼神而心跳加速,会因为江屿的靠近而面红耳赤,会因为江屿一句含糊的话而胡思乱想一整夜。 他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江屿的身影,会偷偷记住江屿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会在江屿生病时,嘴上说着“活该”,却还是会别扭地把药和水放在他门口。 这种牵扯,这种在意,早已超出了“对手”的范畴。 他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深想,或者说,不敢去确认。 直到这一冰箱的芒果布丁,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心里那扇紧闭的门,将里面藏着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看清的情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好像,也喜欢江屿。 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是那种,会因为他一个眼神而小鹿乱撞,会因为他一点靠近就方寸大乱,会想要独占他所有的注意力和……芒果布丁的喜欢。 这个结论,像一道惊雷,炸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放下手,看着桌上那个嫩黄色的布丁,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它冰凉的表面。 然后,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下……是真的,完蛋了。 这一夜,许眠睡得依旧不沉,但不再是之前的烦躁不安。而是一种……被巨大秘密填满后的、微微的晕眩和茫然。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窗外逐渐明亮的晨光唤醒的。 睁开眼,第一个闯入脑海的,就是江屿的名字,和那一冰箱的芒果布丁。 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听着外面客厅里隐约传来的、江屿洗漱的细微声响,第一次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起床,而是有种……近乡情怯般的踌躇。 知道了那个秘密之后,他该如何面对江屿? 还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跟他斗嘴、挑衅吗? 好像……不能了。 那该怎么办? 主动挑明?他还没那个胆子。 继续装傻?好像也装不下去了。 许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地爬了起来。 他拉开房门的时候,江屿正站在客厅的窗边,背对着他。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他似乎在看着窗外,手里端着一杯水,身影挺拔而安静。 听到开门声,江屿回过头。 两人的目光,在弥漫着晨光的空气里,猝不及防地撞上。 许眠的心跳瞬间失衡。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移开视线,但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强迫自己停留了一秒。 江屿的眼神,依旧是平常常的沉静,但许眠却仿佛能从那片浅色的琉璃里,看到一丝与以往不同的、极其细微的波动。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心意,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有深意吗?许眠不确定。 “早。”江屿先开了口,声音带着刚起床时特有的微哑,听起来比平时柔和。 “……早。”许眠有些生硬地回应,目光飘忽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回了江屿脸上。他注意到江屿的视线,似乎在他脸上多停留了那么零点几秒,然后才自然地移开。 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无声地蔓延开来。 没有多余的对话,两人各自洗漱,然后像过去的每一个早晨一样,一前一后地准备出门。 走到玄关换鞋的时候,许眠习惯性地弯腰,江屿也正好伸手去拿鞋柜上的钥匙。两人的手,在空中短暂地交错,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手背皮肤散发的温热。 许眠像被电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江屿的动作似乎也顿了一下,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钥匙,直起身,拉开了房门。 “走了。”他侧过头,对还僵在原地的许眠说了一句。 阳光从他拉开的门缝里涌进来,将他的侧脸照得有些模糊。 许眠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那头又开始乱撞的小鹿,跟了上去。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街道上车流人流渐渐增多。两人依旧沉默地走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许眠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再刻意回避江屿的存在,反而会不由自主地,用眼角的余光,去捕捉那人的身影。看他被风吹起的发梢,看他随着步伐微微晃动的书包带,看他偶尔因为避开行人而侧身的动作…… 每一个细微的举动,此刻落在他眼里,都像是被放慢了速度,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吸引他目光的魔力。 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随风飘来的、属于江屿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清香。那味道,以前只觉得寻常,此刻却仿佛带着钩子,一下下,撩拨着他敏感的神经。 他好像……真的,彻底栽了。 栽在这个他斗了十几年,别扭了十几年,如今才发现可能也喜欢了他很久的……死对头手里。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两人停下脚步,并肩站在等候线后。 周围是嘈杂的车声和人声,许眠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异常安静,安静到能听到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和身边那人平稳的呼吸。 他忍不住,又偷偷侧过头,看向江屿。 江屿正目视着前方,下颌线清晰利落,脖颈修长,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了一下。 阳光落在他浅栗色的短发上,跳跃着细碎的金芒。 许眠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喉结,看着阳光下他脸上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绒毛,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陌生的冲动。 他想……碰碰他。 不是打架的那种碰触,而是……更轻柔的,带着某种确认意味的……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脸颊瞬间爆红,慌忙移开视线,死死地盯着对面跳动的红色数字,仿佛那是什么绝世难题。 江屿似乎察觉到了他这瞬间的慌乱,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他通红的耳廓上,停留了两秒。 许眠能感觉到那目光,像实质一样烙在他的皮肤上,让他浑身都不自在,却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然而,江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只是在绿灯亮起的时候,极其自然地,伸手轻轻扶了一下他的后背,一个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带着他一起汇入了过马路的人流。 “走了。”依旧是那平淡的语气。 但那只手触碰过的地方,却像是点燃了一小簇火苗,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灼烧着许眠的皮肤,一路烫进了心里。 他低着头,跟着江屿的脚步,走过斑马线。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微风拂过面颊。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他和江屿之间,那条既定的、名为“死对头”的轨迹,已经悄然偏转,驶向了一个他既忐忑又忍不住期待的、未知的方向。 而他那颗刚刚确认了自己心意的心脏,正为这不可预知的未来,剧烈地、鲜活地,跳动着。 作者有话说: 许眠小猫开窍了[垂耳兔头] 第 11 章 ================== 图书馆老旧的自习室,弥漫着纸张与旧木混合的气息。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被切割成一道道倾斜的光柱,尘埃在光柱中缓慢浮动。 许眠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一本物理习题集,笔尖却久久未动。他的注意力,全被斜前方那个身影占据了。 江屿坐在隔了两张桌子远的地方,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他握笔的姿势很标准,手指修长有力,腕骨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偶尔翻动书页时,才会发出细微的声响。 许眠看着他那副专注的样子,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刮,又痒又麻。 自从那个“芒果布丁启示录”般的夜晚之后,他看江屿的每一眼,都仿佛自带放大镜和慢动作特效。以前觉得稀松平常的细节,现在都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第12章 比如现在,江屿因为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在他眼里不再是单纯的“解题困扰”,而是一种……带着禁欲感的性感。 这个想法让许眠耳根一热,慌忙低下头,假装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笔尖在纸上划出无意义的线条,如同他此刻理不清的心绪。 他知道自己应该专心复习,下周一的小测近在眼前。但大脑像是叛变了,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最近发生的种种。 江屿递过来的橡皮,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 雨伞下那片无雨的天空,和他被打湿的肩头。 冰箱里那一排沉默的芒果布丁。 清晨路口,那只轻扶在他后背、短暂却灼热的手…… 每一帧画面,都像是一块拼图,逐渐拼凑出一个他从未认识过的江屿。一个会默默关注他,会别扭地关心他,可能……还喜欢着他的江屿。 而这个认知,让他心跳失速,方寸大乱。 他偷偷抬起眼,再次望向那个方向。 江屿似乎遇到了难题,笔尖停顿下来,左手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支黑色的自动铅笔。阳光落在他线条流畅的小臂上,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却蕴含力量的肌理。 许眠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那截小臂,滑到他握着笔的的手,再到他低垂的、睫毛浓密的眼睑,最后停留在他微微抿起的、色泽偏淡的唇瓣上。 间接接吻…… 那个念头又不合时宜地蹦了出来,带着强烈的画面感,轰地一下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 他猛地收回视线,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他抬手用力扇了扇风,试图驱散那股不请自来的热意,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不就是……共用了一个勺子吗?至于这么念念不忘?! 可是……那是江屿啊…… 是他斗了十几年,吵了十几年,如今却发现可能对自己怀揣着别样心思的江屿。 许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反复拉扯的情绪折磨疯了。他决定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他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几乎是同时,斜前方的江屿抬起了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他。 许眠的心脏猛地一跳,动作僵住。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自习室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声音。阳光在两人之间流淌,空气中的尘埃仿佛都停止了舞动。 江屿的眼神依旧是平静的,但许眠却仿佛能从那片平静之下,看到一丝询问的意味。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一句“我去洗手间”,但喉咙发紧,没能发出声音。最终,他只是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快步走出了自习室。 用冷水冲了好一会儿脸,脸上的热度才稍稍降下去一些。许眠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和闪烁不定的眼神,叹了口气。 真是……太不争气了。 他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走回自习室。 回到座位时,他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江屿的方向。那人已经重新低下了头,似乎并未受到他离开的影响。 许眠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又隐隐有点说不清的失落。 他坐下,重新拿起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电路图上。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 当许眠终于攻克一道难题,松了口气,活动有些僵硬的脖颈时,才发现窗外的阳光已经变成了温暖的橘黄色,自习室里的人也走了大半。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屿的座位。 空了。 心里瞬间空了一下。他……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没叫他? 一种被抛下的委屈感,混杂着尚未消散的悸动,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闷闷不乐地开始收拾东西,动作有些拖沓。 就在这时,一杯温热的、用透明塑料杯装着的饮料,被一只熟悉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习题集旁边。 许眠动作一顿,愕然抬头。 江屿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站在他桌旁,垂眸看着他。夕阳的余晖从他身后漫过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边,看不清具体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清瘦挺拔的轮廓。 “喝点东西。”江屿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许眠愣愣地看着那杯饮料。浅黄色的,里面漂浮着几颗完整的芒果粒和西柚果肉。是他平时最喜欢点的那家奶茶店的招牌杨枝甘露,去冰,三分糖。 他……他怎么知道他想喝这个?而且连口味都…… “看你一下午没动。”江屿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淡淡解释了一句,目光扫过他面前那本只做了寥寥几题的习题集。 许眠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所以……他一下午的心不在焉、神游天外,都被这家伙看在眼里?! 一股羞窘夹杂着被看穿的慌乱涌上心头,他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地反驳:“谁、谁没动了!我思考不需要时间的吗?!” 江屿没反驳,只是把那杯饮料又往他面前推了推,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塑料杯壁,发出细微的声响。 “嗯。”他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思考完了,补充点糖分。” 许眠:“……” 他感觉自己在江屿面前,就像个透明人,所有的心思和伪装都被轻易看穿。 他憋着一口气,拿起那杯杨枝甘露,插入吸管,用力吸了一大口。 冰凉的、酸甜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芒果的浓郁和西柚的微苦,恰到好处地抚平了他一下午的焦躁和那点莫名其妙的委屈。 ……真好喝。 他忍不住又吸了一口,鼓着腮帮子,偷偷抬眼去看江屿。 江屿已经背好了书包,站在一旁等他,目光落在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上,侧脸线条在暖色的光晕中显得格外柔和。 他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许眠看着他的侧影,看着那杯被他握在手里、温度恰好的饮料,心里那片混乱的、汹涌的海,忽然之间,就平静了下来。 一种微妙的、暖融融的感觉,如同手中的杨枝甘露,缓缓地流淌过四肢百骸。 他好像……有点喜欢这种被默默关注、被细心照顾的感觉。 即使,这种关注和照顾,来自他那个别扭又沉默的“死对头”。 他低下头,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 两人再次一前一后,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许眠小口小口地喝着饮料,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他偷偷看着走在前方半步的江屿的背影,看着他被风吹起的衣角,看着他偶尔因为避开障碍物而微微侧身时,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的后颈。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顶开了他心里最后那点犹豫和彷徨。 他好像…… 真的,很喜欢江屿。 不是死对头的那种在意,不是兄弟之间的感情。 是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独占他所有的沉默和温柔的那种……喜欢。 这个认知,让他心跳如鼓,却不再慌乱。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夏日傍晚特有气息的空气,感觉连吸入肺腑的,都是甜的。 他加快脚步,缩短了与江屿之间那半步的距离。 几乎是与江屿并肩而行。 江屿似乎察觉到了,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加快速度,只是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步调。 两人影子,在身后的人行道上,靠得更近了。 近得,仿佛相依。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关注一下我的微博呀[垂耳兔头]枝y序,爱你们[垂耳兔头][垂耳兔头][红心]我今天要十更!!其实早就已经写好了 第 12 章 ================== 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缓缓覆盖了城市。路灯次第亮起,在潮湿的柏油路上投下一个个昏黄的光晕。 许眠和江屿一前一后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中间隔着一步半的距离。这个距离比下午从自习室回来时远了些,是许眠在公寓楼下刻意调整的——他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那杯杨枝甘露带来的后劲。 晚风拂过脸颊,带着夏日特有的、微凉的湿意。许眠低着头,看着自己和江屿被路灯拉长又缩短的影子,心思却飘回了刚才。 江屿付钱时从钱包里拿出的校园卡,边缘有些磨损。找零时收银员多给了一枚硬币,他默不作声地推了回去。走出店门时,他很自然地走在靠马路的一侧。 这些细节像慢镜头,在许眠脑海里一帧帧回放。他发现自己开始不可控地收集关于江屿的一切——不是作为死对头的黑料,而是作为……作为某种特别存在的证据。 “小心。” 手腕突然被握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许眠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差点撞上路边歪斜的共享单车。 第13章 江屿的手很快松开,快得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错觉。但腕骨上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却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 “看路。”江屿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平淡无波。 “……哦。”许眠揉了揉手腕,那里还在隐隐发烫。他偷偷抬眼,发现江屿的耳廓在路灯下透着淡淡的粉。是因为夜色朦胧,还是……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那头小鹿又开始不安分地乱撞。 回到公寓,玄关的声控灯随着开门声亮起。许眠弯腰换鞋,注意到江屿的运动鞋鞋带有些松了。以前他肯定会幸灾乐祸地提醒“摔了别怪我”,现在却莫名觉得那两根垂落的白色鞋带有点可爱。 “我洗澡。”江屿放下书包,径直走向卫生间。 许眠应了一声,目光不自觉追随着他的背影。卫生间门关上的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今晚他们最后一次对话。简短,平常,却让他站在玄关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卫生间传来隐约的水声,他才如梦初醒般溜回自己房间。 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许眠缓缓吐出一口气。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邻居家的灯光透进来,在天花板上映出模糊的光斑。 他走到书桌前,那杯喝了一半的杨枝甘露还放在那里。他拿起杯子,塑料壁蒙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颤。 他就这样站着,在昏暗的房间里,小口小口地喝完剩下的饮料。芒果的甜和西柚的涩在口腔里交织,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放下空杯时,指尖无意间触碰到杯壁上凸起的logo。他忽然想起江屿握过这个杯子——结账时,递给他时,那些短暂得可以忽略不计的瞬间。 间接接吻的念头再次浮现,但这次带来的不是慌乱,而是一种微妙的、带着甜意的战栗。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立刻涌了进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楼下传来零星的行人脚步声,远处有车辆驶过的嗡鸣。 但这一切都变得遥远。 他的所有感官,似乎都被禁锢在了这间小小的公寓里,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属于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另一部分,则牢牢系在了隔壁那个正在淋浴的人身上。 他能想象出热水冲刷过江屿肩背的样子,水珠顺着紧实的肌理滑落。能想象出他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额前,水汽氤氲中,那双浅色眸子或许会比平时更柔和…… 停! 许眠猛地关上窗户,脸颊发烫。他在想什么?!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强迫自己坐到书桌前,翻开物理练习册。但那些电路符号在他眼里扭曲变形,最后都组合成了江屿的样子——蹙眉解题的,递过橡皮的,撑着伞的,拿着杨枝甘露的…… 他烦躁地合上练习册,决定去厨房倒水喝。 拉开房门,客厅一片漆黑。只有卫生间门缝下透出一点光,以及隐约的、持续的水声。 许眠放轻脚步,像做贼一样溜进厨房。打开冰箱的瞬间,冷气和灯光一同涌出。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排芒果布丁。 嫩黄色的,整齐排列着,像一队沉默的士兵。 他伸出手,指尖在冰凉的塑料碗上划过。一下,两下。然后像是被烫到般缩回手,飞快地拿了瓶矿泉水,关上了冰箱门。 回到房间,他背靠着房门,心跳如雷。明明只是看了一眼,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水也喝不下去了。他把自己摔进床里,用枕头蒙住头。 黑暗中,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他听到卫生间门打开的声音,听到江屿趿拉着拖鞋走过客厅,听到隔壁房门关上的轻响。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太静了。静得他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听到隔壁房间偶尔传来的、极其细微的响动——也许是江屿在擦头发,也许是在整理书包,也许……也和他一样,正躺在床上,无法入眠。 这个猜测让许眠翻了个身,面对墙壁。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一墙之隔的人更近一些。 他开始数羊。一只江屿,两只江屿,三只江屿……数到第二十七只时,他绝望地发现,每一只羊都长着江屿的脸。 他坐起身,抓过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他下意识点开和江屿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上周,他发的:“把我物理作业还我!!!”,江屿回了一个句号。 当时觉得这家伙惜字如金得可恶,现在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句号,却品出了一点别的意味。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良久,他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终什么也没发出去。 他放下手机,重新躺倒,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上的光斑缓慢移动。 夜更深了。窗外的车流声渐渐稀疏,偶尔能听到几声遥远的犬吠。 许眠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他知道,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夜。 但和之前的焦躁不安不同,这一次,他的失眠里掺杂了一种陌生的、微甜的期待。 像等待一颗种子破土,像守候一朵花开。 而他知道,那颗种子,那朵花,它的名字—— 叫江屿。 第 13 章 ================== 许眠是被窗外渐亮的晨光唤醒的。 他睁开眼,第一个感觉是眼皮有些沉,显然昨晚睡得并不好。但奇怪的是,精神并不萎靡,反而有种奇异的清醒,仿佛所有的感官在经过一夜的发酵后,变得格外敏锐。 他躺在床上没有立刻起身,听着外面客厅里隐约传来的响动——是江屿。 他能分辨出江屿打开冰箱门时轻微的吸气声,倒水时水柱撞击杯壁的清响,甚至能想象出他仰头喝水时,喉结滚动的样子。 这个认知让许眠的脸微微发烫。他发现自己对江屿的存在,已经敏感到了一种近乎变态的地步。 他在床上又赖了几分钟,直到听见江屿似乎走向了玄关,才猛地坐起身。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不想一个人吃早餐。 他迅速跳下床,胡乱套上衣服,拉开门冲了出去。 “等等!” 江屿正弯腰系鞋带,闻声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他。清晨的阳光从阳台斜射进来,在他浅色的瞳孔里投下细碎的光点。 “我……我也要出去。”许眠有些气喘,随便找了个借口,“买、买早餐。” 江屿的目光在他略显凌乱的头发和没翻好的衣领上扫过,没说什么,只是直起身,让开了玄关的位置。 许眠慌忙换鞋,动作有些笨拙。他能感觉到江屿的视线落在他的背上,像是有实质的重量。 两人再次一前一后走出公寓楼。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街道上车流尚未喧嚣,只有早起的鸟雀在枝头啁啾。 许眠刻意放慢了脚步,与江屿保持着并肩的距离。他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身旁的人。 江屿今天穿了件白色的校服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扣,露出一小截清晰的锁骨。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干净又疏离,但许眠却仿佛能从那平静的表象下,看到一丝与自己相似的、不平静的暗流。 是因为昨晚都没睡好吗?还是因为……别的? 这个猜测让许眠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们走进常去的那家早餐店。店面不大,这个时间已经坐了不少学生。蒸笼冒着腾腾的热气,空气里弥漫着豆浆和油条的香味。 “还是老样子?”老板娘熟稔地问江屿。 江屿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许眠。 许眠愣了一下。老样子?江屿的“老样子”是什么?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他们虽然一起吃了这么多年早餐,但他似乎从未真正留意过江屿喜欢什么。 “我……跟他一样。”许眠有些心虚地说。 江屿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对老板娘补充道:“他的豆浆多糖。” 许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江屿记得他喜欢喝甜豆浆。 找位置坐下时,只剩下角落里一张小桌子。许眠坐在了靠墙的位置,江屿则坐在他对面。桌子很小,两人的膝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 许眠像被电到一样,猛地想缩回腿,却因为空间狭小无处可退。江屿的膝盖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僵硬地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他能感觉到江屿似乎也顿了一下,但并没有移开。 那种温热的存在感,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让许眠的耳根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早餐很快端了上来。两碗豆浆,两根油条,两个茶叶蛋。 许眠低头喝了一口豆浆,甜度刚好。他偷偷抬眼,发现江屿正慢条斯理地把油条撕成小段,泡进豆浆里。动作优雅,带着一种他从未注意过的、赏心悦目的节奏感。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江屿吃东西的样子很装呢?明明很好看。 这个发现让许眠有些懊恼,又有些窃喜。仿佛发现了什么独属于他的秘密。 第14章 “看什么?”江屿突然开口,声音在早餐店的嘈杂中显得格外清晰。 许眠吓了一跳,差点被豆浆呛到。他慌忙移开视线,胡乱找了个借口:“没、没什么……看你好像没睡好。”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算什么烂借口! 江屿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那双浅色的眸子在蒸腾的热气后,显得有些朦胧。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做了个梦。” 梦?什么梦?许眠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但他不敢问,只能低下头,假装专心对付碗里的豆浆。 一顿早餐在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沉默中吃完。 走出早餐店时,阳光已经变得有些刺眼。许眠眯了眯眼,感觉刚才喝下去的甜豆浆,此刻都化作了心底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暖意。 回公寓的路上,两人依旧并肩走着。距离比来时近了些,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 每一次触碰,都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许眠的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偷偷看着身旁江屿的侧影,看着他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耳廓,看着他随着步伐微微晃动的衬衫下摆。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冲动,在他心里破土而出。 他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想要知道那截锁骨触碰起来是什么感觉,想要知道那总是抿着的唇是否和看起来一样柔软,想要知道那双浅色眸子里,是否只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强烈到让他手心微微出汗。 走到公寓楼下时,江屿突然停下脚步。 许眠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向他。 江屿转过身,面对着他。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的目光落在许眠的脸上,很专注,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许眠的心跳瞬间加速,几乎要冲破胸腔。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然而江屿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帮许眠把翻折的衣领整理好。 指尖不经意地擦过许眠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动作很快,一触即分。 “好了。”江屿收回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天气不错”。 然后他转身,率先走进了楼道。 许眠僵在原地,感觉被江屿指尖碰过的那一小片皮肤,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灼热感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衣领,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江屿指尖的温度和触感。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微风拂过,带来不知谁家阳台飘来的、淡淡的洗衣粉香气。 许眠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他低头,看着地面上自己和江屿刚刚站立过的位置,看着那两道几乎重叠的影子消失的方向。 然后,他极轻、极轻地,翘起了嘴角。 那笑容里,带着点茫然,带着点无措,但更多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甜美的确定。 他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深吸一口气,许眠迈开脚步,走进了楼道。 脚步轻快,仿佛踏着的不是冰冷的水泥台阶,而是柔软的云朵。 而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那股淡淡的、独属于这个清晨的—— 芒果布丁的甜香。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多评论呀宝宝们,喜欢你们的评论,我想建书粉群诶,会在群里发红包[垂耳兔头],今天感觉累累的 第 14 章 ================== 物理老师的声音在讲台上抑扬顿挫,粉笔敲击黑板的节奏像是某种催眠的咒语。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课桌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尘埃在其中缓慢舞动。 许眠的笔尖停在电路图某处,已经五分钟没有移动了。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斜前方那个身影牢牢攫住。 江屿微微侧着头,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一段白皙的后颈。阳光恰好落在他握笔的右手上,照得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当笔尖在纸上滑动时,许眠能看见他手腕处随着用力而微微凸起的腕骨。 以前怎么没发现,江屿连写字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这个认知让许眠耳根发热。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黑板。但不过三秒,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了回去。 他发现自己开始不可控地观察江屿的一切—— 江屿思考时会用笔尾轻点下巴,在皮肤上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小红点。 翻书时小指会微微翘起,形成一个优雅的弧度。 偶尔放松时,肩膀会几不可查地沉下来,校服布料随之牵动出柔软的褶皱。 这些细节像散落的珍珠,被许眠一一拾起,在心底串成一条无人知晓的项链。 “许眠。” 突然被点名,许眠吓得笔都掉了。他慌忙站起来,对上物理老师不满的目光。 “你来解这道题。” 许眠看向黑板,大脑一片空白。他刚才根本什么都没听。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包括……江屿的。 就在这时,他看见江屿的右手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节奏短促。 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的暗号,代表“选c”。 许眠几乎是脱口而出:“选c!” 物理老师皱眉看了看答案,勉强点头:“坐下吧,认真听讲。” 许眠如释重负地坐下,心跳还没平复。他偷偷看向江屿,那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刚才的提示只是他的错觉。 但许眠知道不是。 一种微妙的、被庇护的感觉,像温水流过心间。他低下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下课铃响,许眠正收拾东西,一个纸团精准地落在他摊开的物理书上。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去。江屿已经背好书包站在教室后门,见他看过来,便转身出去了。 许眠心跳加速,做贼似的展开纸团。上面是江屿熟悉的字迹,只有三个字: “笨死了。” 后面跟了个极小的箭头,指向一道题的详细解法。 许眠看着那三个字,忽然觉得连江屿的嫌弃都变得可爱起来。他把纸条小心抚平,夹进了物理书里。 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正好。许眠一眼就看见了等在梧桐树下的江屿。他靠在树干上,低头看着手机,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许眠放慢脚步,隔着一段距离观察他。 江屿今天把校服外套系在腰间,只穿着白色衬衫。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许眠从没见过江屿这样的表情。不是冷笑,不是讥讽,而是真正的、放松的笑意。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泛起细密的酸软。他忽然很想走过去,问问他在看什么,想让他也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 就在他犹豫时,江屿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这一次,许眠没有躲闪。 他看见江屿眼中的笑意尚未完全褪去,像落日余晖般温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只有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风吹过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传来学生们的笑闹声,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但这些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凝望的目光。 许眠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几乎要震破耳膜。但他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微微扬起下巴,像是在无声地宣示什么。 他看见江屿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然后,江屿朝他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 距离在缩短。 许眠屏住呼吸,看着那个身影在夕阳中越来越清晰,直到在他面前站定。 “看够了?”江屿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 许眠的心猛地一跳。他强迫自己迎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鼓起勇气反问:“不能看?”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江屿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随即,许眠看见他眼底那抹尚未散尽的笑意,忽然加深了。 那笑意从眼底蔓延至唇角,形成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随你。” 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重砸在许眠心上。 他呆呆地看着江屿的笑容,感觉自己快要溺毙在那片罕见的温柔里。 江屿没再说什么,转身朝校门口走去。但这一次,他走得很慢,像是在等待。 许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回过神来。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又想起刚才江屿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第15章 随你。 这两个字在他脑海里回荡,带着令人心悸的魔力。 他快步追了上去,与江屿并肩而行。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身后的人行道上紧密相依。 这一次,许眠没有刻意保持距离。 他们的手臂偶尔会碰到一起,校服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许眠心上拨动一根弦,奏出无声的乐章。 他偷偷偏过头,看着江屿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 而江屿,似乎也默许了这种无声的靠近。 走到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红灯亮起。 两人并肩站在等候线后。许眠看着对面跳动的红色数字,忽然感觉到手背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 是江屿的小指。 很轻,很快,一触即分。 快得像是偶然。 但许眠知道不是。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还残留着那转瞬即逝的触感——微凉,带着一点干燥的暖意。 心跳如擂鼓。 他没有抬头,却悄悄挪动手指,向着刚才触碰的方向,靠近了一点点。 只是一个微小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他感觉到江屿的手指,也轻轻挪动了一下。 他们的指尖,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若即若离地挨着。 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这样静静地挨着。 绿灯亮起。 江屿率先迈开脚步,手指自然地收回。 许眠跟着他走过斑马线,指尖还残留着那短暂的、心照不宣的触碰。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江屿的背影,夕阳在他周身勾勒出温暖的光边。 许眠忽然觉得,这个傍晚,连空气都是甜的。 而他心里那头横冲直撞了小半个月的小鹿,终于找到了方向—— 向着那个名叫江屿的,别扭又温柔的,他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说: 我写起文来就发狠了忘情了[垂耳兔头]小情侣甜甜的 第 15 章 ================== 夜色浓稠,雨点急促地敲打着窗户,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许眠盘腿坐在房间的地毯上,面前摊着物理笔记,目光却飘向窗外被雨幕模糊的灯火。 这场雨来得突然,晚自习结束时还没什么征兆,直到他和江屿走到半路,豆大的雨点就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他们都没带伞,只好躲进路边便利店的屋檐下。 狭窄的屋檐挤满了躲雨的人,他和江屿被挤在角落,肩膀紧贴着肩膀。雨水顺着屋檐淌下,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将外界隔绝开来。 许眠能清晰地感受到江屿手臂传来的体温,隔着两层薄薄的校服布料,温热而真实。他的心跳有些失序,偷偷侧过头,看见雨水打湿了江屿的鬓角,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没入衣领。 江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微微偏过头。在便利店霓虹灯牌的映照下,他的眼眸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湿漉漉的深色。 “看什么?”江屿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有些模糊。 许眠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身后的人突然挤了一下,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额头撞上了江屿的肩膀。 不疼,但触感鲜明。江屿的肩骨比他想象中要硬,校服布料带着被雨水浸染后的微凉。一股干净的、带着皂角清香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许眠僵住了,一时间忘了后退。 他能感觉到江屿的身体也有一瞬间的僵硬。 时间仿佛被拉长。雨声、人声、车声都褪成了遥远的背景音。世界缩小到这个拥挤的角落,只剩下他们紧贴的肩膀,和彼此交织的呼吸。 然后,他感觉到江屿的手轻轻扶住了他的手臂,帮他稳住身形。 “小心。”江屿的声音很低,几乎被雨声淹没。 那只手很快松开,但许眠手臂上残留的触感却久久不散。 后来雨势稍小,他们跑回了公寓。在楼道口分别时,江屿的头发全湿了,水珠顺着发梢滴落。他看着许眠,说了句“早点睡”,就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而现在,许眠坐在地毯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被江屿扶过的手臂,那里的皮肤仿佛还记得那只手的温度和力道。 窗外雨声渐沥,像极了此刻他纷乱的心跳。 他拿起手机,解锁,点开和江屿的聊天界面。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他却不知道要发什么。 问“你睡了吗”?太刻意。 发个表情包?太轻浮。 说“谢谢刚才扶我”?太正式。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仰面躺倒在地毯上。天花板上的灯罩映出窗外偶尔闪过的车灯光影,明明灭灭。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许眠猛地坐起身,心跳漏了一拍。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有些失望,但还是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声:“是许眠吗?” “我是。你是?” “我是林薇,”对方顿了顿,“文艺委员。下周校庆晚会的节目单基本定了,想问问你和江屿……” 许眠的心沉了一下。“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参加吗?” “我知道,但是……”林薇的声音带着恳求,“现在节目效果都不太理想,就差一个压轴的。你看,你们现在人气这么高,随便表演点什么都能引爆全场……” 许眠皱起眉。他几乎能想象出站在台上被全校师生起哄的场景,光是想想就让他头皮发麻。 “真的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们没准备,也不会表演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林薇轻轻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再想想办法。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挂断电话,许眠松了口气,但心情却莫名有些烦躁。他重新躺回地毯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永远不会停。 他忽然很想听听江屿的声音。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野草般疯长。他再次拿起手机,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拨通了江屿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忙音。 一声,两声,三声…… 无人接听。 许眠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四十七分。这个点,江屿应该还没睡。 为什么不接电话? 是没听见,还是……不想接? 各种猜测在脑海里翻涌。是因为晚自习时他太过明显的注视?是因为躲雨时那个意外的触碰?还是因为……江屿终于厌倦了他这种曖昧不清的态度? 许眠把脸埋进地毯里,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明明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却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明明想要靠近,却在对方靠近时慌乱失措。 他想起江屿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想起指尖若即若离的触碰,想起雨夜里扶住他手臂的那只手。 所有的细节都在告诉他:江屿是在意的。 可是现在,这通无人接听的电话,又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许眠坐起身,深吸一口气,决定再打一次。 这一次,铃声响到第五下,电话被接起了。 “喂?” 江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明显的睡意,有些沙哑,有些模糊。 许眠愣住了:“你……睡了?” “嗯。”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江屿翻了个身,“怎么了?” “没、没什么……”许眠一时语塞,刚才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就是……刚才文艺委员给我打电话,说校庆晚会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你答应了?” “没有!”许眠急忙否认,“我拒绝了。” “嗯。”江屿的声音依然带着睡意,但似乎清醒了些,“还有事吗?” 许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告诉江屿,他打电话只是因为想听听他的声音? “那个……”他绞尽脑汁找话题,“下雨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是什么愚蠢的话题!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几乎微不可闻。 “我知道。”江屿说,“窗没关,被雨声吵醒了。” 许眠这才注意到,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里,确实有淅沥的雨声,和他这边的一样。 原来江屿不是故意不接电话,只是睡着了。 这个认知让许眠的心瞬间轻松起来,连带着语气也轻快了些:“那你继续睡吧,我不吵你了。” “嗯。”江屿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挂断。 电话两头只剩下雨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许眠握着手机,听着那端平稳的呼吸,忽然觉得就这样听着也不错。 过了几秒,江屿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清晰了些:“你也早点睡。” 第16章 “好。” “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了。 许眠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许久才缓缓放下手机。 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淅淅沥沥,像是温柔的催眠曲。 他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好。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通话记录的界面,最上面是江屿的名字。 许眠看着那个名字,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知道了。 明天,他一定要告诉江屿。 告诉他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告诉他自己为什么总是偷看他,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这个决定让他心跳加速,却也无比坚定。 他关掉灯,在渐弱的雨声中闭上眼睛。 这一次,他相信自己一定能睡个好觉。 而墙的另一边,江屿握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在雨声中睁着眼,毫无睡意。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月光从云层缝隙中漏出,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第 16 章 ==================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木地板上切出细长的光带。许眠睁开眼,第一个涌入脑海的念头清晰得惊人—— 今天要告白。 这个决定让他的心跳瞬间加速,血液在耳膜里鼓噪。他一个翻身坐起,动作快得险些扭到腰。 浴室镜前,他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头发睡得有点翘,他用手沾水压了压;眼角好像有点睡痕,他凑近看了看;嘴唇是不是太干了?他下意识舔了舔。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许眠猛地后退一步,耳根发烫。他这是在干什么?选美吗? 可是……万一江屿会仔细看他呢? 这个念头让他更加慌乱。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冲了把脸。 走出房间时,江屿已经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了。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依旧没扣,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阳光落在他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许眠的心跳漏了一拍。 “早。”江屿抬头看他,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早。”许眠应了一声,声音有点紧。他在江屿对面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拿着勺子的手上——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就是这只手,昨晚扶住了他的手臂。 就是这只手,曾经和他有过若即若离的触碰。 许眠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升温。他慌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搅拌着碗里的麦片。 餐桌上一时无言,只有勺子偶尔碰触碗壁的清脆声响。 许眠偷偷抬眼,发现江屿正在看他。那双浅色的眸子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澈,像是能一眼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你……”江屿开口。 许眠的心猛地提起。 “脸上沾了水。”江屿说。 许眠一愣,下意识抬手去擦。 江屿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又或许没有。他低下头,继续吃早餐。 许眠懊恼地抿紧唇。出师不利。 去学校的路上,许眠一直在寻找开口的机会。 他们走过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绿灯亮起时,许眠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 “小心车。”江屿拉了他一把,一辆电动车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 许眠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走进校门,穿过林荫道,教学楼近在眼前。许眠握紧拳头,决定就在进教室前说。 “许眠!江屿!” 灯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他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手搭一个肩膀:“你俩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我啊!” 许眠:“……” 他默默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整个上午,许眠都处在一种焦灼的状态。他像只困兽,在名为“告白”的牢笼里来回踱步,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物理课上,他盯着江屿的后脑勺,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开场白。 “江屿,我有话对你说。” “江屿,我们谈谈。” “江屿,其实我……” 每一种听起来都蠢透了。 课间休息时,他鼓起勇气走到江屿课桌旁。江屿正在看书,闻声抬起头,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许眠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所有的勇气在接触到江屿目光的瞬间,都化为了乌有。 “没事。”他最终干巴巴地说,在江屿略带疑惑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午休时间,许眠一个人溜上了教学楼的天台。 这里通常没什么人来,是个绝佳的告白地点。他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操场上奔跑的学生,心里七上八下。 要不要把江屿叫上来? 现在?就现在? 他掏出手机,点开江屿的聊天界面。指尖在屏幕上悬停,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天台的门被推开了。 许眠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江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瓶水。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阳光在他周身勾勒出金色的轮廓。 “找你半天。”江屿走过来,把一瓶水递给他,“怎么跑这来了?” 许眠接过水,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借此掩饰自己的紧张。 “透透气。”他说,声音有点哑。 江屿没说话,走到他身边,同样靠在栏杆上。两人并肩看着楼下的风景,一时间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 许眠握紧手中的水瓶,塑料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就是现在。他对自己说。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正准备开口—— “许眠。”江屿却先他一步。 许眠的心猛地一跳:“啊?” 江屿也转过头来看他。他的眼神很专注,带着一种许眠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最近,”江屿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有点奇怪。” 许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被发现了?江屿发现他的心思了?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江屿的目光在他脸上巡视,像是在寻找什么答案。 “是因为那封情书吗?”江屿问。 许眠愣住了。 情书?什么情书?哦,是那封被他贴满公告栏的…… “不是!”他急忙否认,“跟那个没关系!” “那是为什么?”江屿追问,声音低沉,“你最近总是看着我,又总是躲着我。” 许眠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原来他那些自以为隐蔽的注视,早就被江屿察觉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握水瓶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天台上的风很大,吹得他的校服外套猎猎作响。他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是要冲破胸腔。 说出来。许眠。说出来。 他再次抬起头,迎上江屿的目光。那双浅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里面清晰地映出他紧张的模样。 “江屿,我……”他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我其实……” 就在这时,下课铃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尖锐的铃声划破天际,也划破了天台上的静谧。楼下瞬间喧闹起来,学生们的笑闹声、脚步声汇成一片嘈杂的海洋。 许眠的话被硬生生打断。 他看着江屿,江屿也看着他。铃声还在响,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江屿微微蹙眉,似乎想说什么。 但许眠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勇气。铃声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决心。 “走吧。”他低下头,轻声说,“该上课了。” 他转身,率先走向天台门口。脚步有些仓促,像是在逃离什么。 江屿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迈步跟上。 下楼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沉默无言。 许眠看着脚下冰冷的台阶,心里空落落的。 又一次。他又一次错过了告白的机会。 但是…… 他摸了摸自己依然过快的心跳,感受着那份未曾消散的悸动。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头]许眠宝宝要告白啦,甜甜的,很安心[垂耳兔头] 第 17 章 ================== 第十七章实验室与未完成的方程式 化学实验室里弥漫着刺鼻的氨水味,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铺着白色瓷砖的实验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许眠心不在焉地摆弄着面前的锥形瓶,里面的蓝色溶液正缓慢地变着颜色。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斜对面的江屿身上。 今天化学课的内容是酸碱滴定实验,两人一组。按照学号,他和江屿被分到了一组。这本来是绝佳的独处机会,但许眠却紧张得手心冒汗。 江屿正专注地操作着滴定管,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控制着活塞,一滴、两滴……他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嘴角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 第17章 许眠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就是现在,等实验做完就说。 “许眠。”江屿突然开口,目光仍停留在滴定管上,“记录数据。” “啊?哦!”许眠慌忙拿起笔,在实验报告上胡乱记下一串数字。 “错了。”江屿的声音平静无波,“是23.42,不是32.42。” 许眠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赶紧划掉重写,笔尖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 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其他组同学偶尔的交谈声和玻璃仪器碰撞的清脆声响。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背上,许眠却觉得如坐针毡。 他偷偷抬眼,观察江屿的侧脸。阳光在他鼻梁上投下细小的光斑,随着他微微偏头的动作轻轻晃动。许眠注意到江屿的耳垂上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藏在发梢的阴影里,若不是这个角度,根本发现不了。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仿佛知道了什么独属于他的秘密。 “看什么?”江屿突然转过头,目光直直地撞进他眼里。 许眠吓得笔都掉了,慌忙低头去捡:“没、没什么……看你操作挺标准的。” 江屿没说话,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但许眠注意到,他握着滴定管的手指,似乎比刚才更用力了些。 实验进行得很顺利,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步。他们需要将反应后的溶液加热,观察颜色变化。 江屿拿起酒精灯,划亮火柴。跳动的火苗映在他的瞳孔里,让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染上了温暖的橘色。 许眠看着他的动作,心跳越来越快。就是现在,等加热完成,他就……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隔壁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一个同学不小心打翻了烧杯,里面的液体溅了出来。江屿下意识地侧身挡了一下,手臂撞到了他们组的铁架台—— “哐当!” 铁架台摇晃了一下,上面的锥形瓶应声而落,在实验台上碎裂开来。里面的溶液四处飞溅,有几滴溅到了许眠的眼睛里。 “嘶——”许眠猛地闭上眼睛,刺痛感让他瞬间泪流满面。 “别动!”江屿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急促。 许眠感觉到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力道很大,几乎有些疼。他被半推着带到洗手池边,冰凉的水流冲在脸上。 “眼睛睁开。”江屿的声音很近,就在他耳边。 许眠艰难地睁开被水冲得生疼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是江屿放大的脸。他的眉头紧皱着,眼神里是许眠从未见过的紧张。 水流还在哗哗地响着,实验室里一片混乱。老师的脚步声、同学的惊呼声、玻璃碎片被清扫的声音……但这些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许眠的世界里,只剩下江屿扶在他肩上的手,和近在咫尺的呼吸。 太近了。 近到他能数清江屿的睫毛,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狼狈的倒影。 江屿的手指轻轻撑开他的眼皮,检查着他的眼睛。那触感冰凉而温柔,与他此刻急促的呼吸形成鲜明的对比。 “还好吗?”江屿问,声音低哑。 许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被江屿触碰的眼皮上。 “应该没事,”化学老师走过来检查了一下,“只是溅到一点,冲洗干净就好了。江屿,你带他去医务室再检查一下。” 江屿点点头,关掉水龙头,随手抓起旁边的纸巾帮许眠擦了擦脸。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擦过许眠的脸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去医务室的路上,两人沉默地走着。许眠的眼睛还红红的,时不时眨一下。江屿走在他身边,距离比平时近很多,手臂偶尔会碰到他的。 许眠偷偷看着江屿紧绷的侧脸,心里那股冲动又涌了上来。 现在就说。他对自己说。就说我喜欢你。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 “还疼吗?”江屿却先问道,目光落在他依然泛红的眼睛上。 “……不疼了。”许眠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泄了下去。 医务室里,校医仔细检查了许眠的眼睛,确认没有问题,只开了一瓶眼药水。 “没事了,”校医笑着说,“以后做实验小心点。” 走出医务室,午休的铃声正好响起。学生们从各个教室里涌出来,走廊上瞬间变得嘈杂。 江屿和许眠被人流挤着往前走。在一个转角处,有人从后面撞了许眠一下,他踉跄着向前倒去—— 江屿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那只手温热而有力,稳稳地扶住了他。许眠整个人几乎靠在江屿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起伏和心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周围嘈杂的人声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许眠抬起头,对上江屿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某种深沉的情绪,像是暗流涌动的海。 许眠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他张了张嘴,那个在心底盘旋了无数遍的告白几乎要脱口而出。 “江屿,我……” “让一让!让一让!”几个打闹的学生从他们身边跑过,差点撞到他们。 江屿护着许眠往墙边靠了靠,那只揽在他腰上的手自然而然地松开了。 机会再一次溜走了。 许眠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学生,心里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他转过头,想对江屿说点什么,却发现对方正看着走廊的某个方向,眉头微蹙。 “怎么了?”许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几个陌生的学生背影。 “没什么。”江屿收回目光,表情恢复了平时的平静,“去吃饭吧。” 他率先向前走去,脚步比平时快了些。 许眠看着他的背影,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又一次。 他又一次错过了告白的机会。 但是…… 他摸了摸自己的腰,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江屿手掌的温度。又想起实验室里江屿紧张的眼神,医务室外那个短暂的拥抱。 这一次,好像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江屿的脚步。 下一次。 他看着江屿挺拔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发誓。 下一次,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 还没告白,wwww[猫爪],喜欢的宝贝可以推荐给朋友吗,爱你萌[垂耳兔头][红心],喜欢你们的评论呀 我要一次性多写几章,然后存着,每天发出来 第 18 章 ================== 放学铃响起的瞬间,许眠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他的动作太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周围几个还没离开的同学纷纷侧目。但他顾不上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正在慢条斯理收拾书包的身影上。 江屿。 今天,就是今天。他不能再等了。 实验室里江屿紧张的眼神,医务室外那个短暂的拥抱,还有这些天来所有心照不宣的触碰和凝视——所有的细节都在他脑海里发酵,酿成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看着江屿拉上书包拉链,看着他将椅子推回桌下,看着他转身向教室门口走去。 就是现在。 许眠深吸一口气,快步追了上去。 “江屿!”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响亮,甚至带着点破音。江屿停下脚步,转过身,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夕阳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江屿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他的睫毛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纤长,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许眠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腹稿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他的声音干涩,“能……能聊聊吗?” 江屿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询问显而易见。 许眠环顾四周,几个路过的学生正好奇地看着他们。他咬了咬牙:“去天台吧。”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私密的地方。 江屿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他点了点头:“好。” 去天台的楼梯似乎比平时漫长许多。许眠走在前面,能清晰地听到身后江屿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跳上。 他的手心在冒汗,校服布料黏在背上,很不舒服。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决定要告白时,也是在这条楼梯上。那时他被一个喷嚏打断了。 这一次,绝不会再被打断了。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天台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傍晚的风立刻涌了进来,吹乱了他们的头发。 这里和上次来时没什么不同,空旷,安静,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夕阳将整个天台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远处的教学楼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宁静。 第18章 许眠走到栏杆边,双手紧紧抓住冰凉的铁栏,试图借此稳住自己发抖的手。 江屿跟了过来,在他身边站定。他没有看许眠,而是望着远处的夕阳,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柔和。 “想聊什么?”他轻声问,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许眠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转过头,直视着江屿的眼睛。那双浅色的眸子在夕阳下呈现出琥珀般的光泽,里面清晰地映出他紧张的模样。 “江屿,我……”他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我有话要对你说。” 江屿转过头来看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所遁形的穿透力。 许眠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但他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很突然,但是……但是我想了很久。” 风更大了,吹得他们的校服猎猎作响。许眠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但他浑然不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从情书那件事开始,不,可能更早……”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害怕一停下来就会失去所有的勇气,“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死对头,只是互相看不顺眼。但是后来……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 江屿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但他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我会不由自主地看你,会在意你的一举一动,会因为你一个眼神就心跳加速。”许眠的声音渐渐稳定下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坚定,“我讨厌你和别人走得太近,讨厌你看别人的眼神。我……我甚至开始嫉妒那些能理所当然站在你身边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遍的话: “江屿,我喜欢你。” “不是死对头的那种在意,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说完这句话,许眠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紧紧抓着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等待着江屿的回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风声,远处街道的车声,自己的心跳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江屿,和那句刚刚出口的告白。 江屿的表情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许眠注意到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许眠脸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某种深沉的情绪。 过了很久,久到许眠几乎要以为时间真的停止了,江屿才缓缓开口: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种许眠从未听过的沙哑。 “我知道。”许眠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很清楚。” 又是一阵沉默。风吹起江屿额前的碎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夕阳在他身后缓缓下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 许眠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他误会了?难道江屿对他的那些特别,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江屿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近到许眠能看清江屿睫毛的颤动,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在自己的脸上。 “许眠。”江屿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 许眠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快要溺毙在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里。 江屿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他的脸颊,但在即将接触的那一刻又停了下来。他的手指悬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我等你这句话,”江屿的声音低沉而缓慢,“等了很久。” 许眠猛地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江屿的嘴角微微扬起,形成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那笑容很淡,却让他的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从你第一次偷吃我的草莓布丁开始,”他的目光温柔得让人心颤,“我就在等。” 许眠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酸涩而甜蜜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让他的眼眶微微发热。 “那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你也……” 江屿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许眠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炽热。 他再次抬起手,这次没有犹豫,轻轻地拂开了许眠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擦过额头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笨蛋。”江屿轻声说,语气里带着无奈的宠溺。 许眠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但他没有躲闪,反而鼓起勇气,抓住了江屿即将收回的手。 他的手心因为紧张而满是汗水,但他握得很紧,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一切就会像梦境一样消失。 江屿的手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反手握住了他的。十指相扣的瞬间,许眠感觉一股电流从指尖窜遍全身。 夕阳终于沉入了地平线,天边的云彩被染成绚丽的紫红色。暮色四合,天台上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 但他们谁都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渐暗的天色里,握着彼此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心跳。 远处传来晚自习的预备铃声,清脆而悠长。 江屿轻轻松开了手:“该回去了。” 许眠点了点头,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甜蜜。 他们一前一后走下天台,在楼梯的拐角处,江屿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许眠。”他叫他的名字。 “嗯?” 江屿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想清楚。一旦开始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许眠从中听出了某种郑重其事的意味。 许眠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我想得很清楚。” 江屿的嘴角再次扬起,这一次,笑容明显了许多。 “好。” 一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重地落在许眠心上。 他们继续向下走去,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里回响。这一次,许眠没有跟在江屿身后,而是与他并肩而行。 走到教学楼门口时,外面的路灯已经亮了。暖黄的光线洒在地上,勾勒出他们并肩的身影。 许眠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江屿,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但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一种全新的、微妙的关系在他们之间悄然建立。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足以传达千言万语。 夜风拂过面颊,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许眠深吸一口气,感觉连空气都是甜的。 他终于说出来了。 而江屿的回应,比他想象中还要美好。 前方的路还很长,但此刻,许眠只觉得满心欢喜。 因为他知道,从今往后,他不再是独自一人。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头]许眠小猫告白啦,小情侣幸福[猫爪] 第 19 章 ================== 第二天清晨,许眠是自然醒的。 没有闹钟的尖鸣,没有赖床的挣扎,他在晨光透过窗帘的第一抹微亮中睁开了眼睛。心脏像是被温水浸泡过,充盈着一种陌生而柔软的饱胀感。 他躺在床上,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平稳,有力,带着某种崭新的节奏。 昨晚的一切在脑海中回放——天台上呼啸的风,江屿近在咫尺的眼眸,那句“等了很久”,还有交握时掌心传来的、不容错辨的温度和力道。 不是梦。 许眠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咧开嘴笑了。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几乎要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他用力蹬了蹬腿,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破胸而出的雀跃。 他深吸一口气,坐起身。今天,一切都将不同。 洗漱时,他对着镜子仔细整理头发,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眼神却亮得惊人。镜子里的少年,眼角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轻盈的欢喜。 拉开房门时,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江屿已经坐在餐桌前,正低头看着手机。晨光落在他浅栗色的发梢,晕开一层柔软的光泽。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领口松垮,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 听到开门声,江屿抬起头。 目光在空中相遇。 许眠的脚步顿在门口,感觉呼吸微微一滞。江屿的眼神似乎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片沉静的琉璃色,但许眠却仿佛能从中看到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于以往的柔和波纹。 “……早。”许眠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江屿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眼角。 “早。” 只是一个字,却让许眠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他走过去,在江屿对面坐下。餐桌还是那张餐桌,麦片还是那种麦片,但空气里流淌的东西,已经截然不同。 第19章 他拿起勺子,低头搅拌着碗里的麦片,耳根有些发烫。他能感觉到江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强烈,却带着存在感,像阳光一样温暖地笼罩着他。 “眼睛还难受吗?”江屿忽然问。 许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昨天化学实验的事。 “不难受了。”他摇摇头,忍不住补充道,“本来就没大事。” “嗯。”江屿应了一声,低头继续看手机。但许眠注意到,他的嘴角似乎一直维持着一个极轻微的、上扬的弧度。 一顿早餐在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安静中吃完。没有过多的交谈,偶尔的眼神碰撞也很快分开,但某种无形的、甜丝丝的纽带,已经在空气里悄然连结。 收拾碗筷时,许眠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江屿的手背。两人同时一顿。 许眠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他慌乱地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把碗叠好。 江屿没说什么,只是拿起剩下的餐具走向水槽。但许眠眼尖地看到,他转身时,耳廓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这个发现让许眠心里的那头小鹿又开始不安分地蹦跶,但这一次,蹦跶里带着点甜滋滋的意味。 去学校的路上,他们依旧一前一后。但许眠注意到,江屿的步伐比平时慢了些,仿佛在刻意等他。他快走两步,与江屿并肩。 清晨的街道上车流渐密,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手臂偶尔会因为步伐一致而轻轻擦过,校服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许眠的心湖,漾开一圈圈微甜的涟漪。他偷偷偏过头,看着江屿被阳光勾勒得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看着他随着步伐微微晃动的t恤下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而充盈的感觉,缓缓漫过胸腔。 走到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红灯亮起。 两人并肩站在等候线后。许眠看着对面跳动的红色数字,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小指被什么轻轻勾了一下。 是江屿的小指。 很轻,很快,一触即分。 和上次那个若即若离的触碰不同,这一次,带着清晰无误的意图。 许眠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指,那里还残留着那转瞬即逝的、微凉的触感。 他没有抬头,却悄悄挪动手指,追着刚才触碰的方向,轻轻地、坚定地,回勾了一下。 然后,他感觉到江屿的手指顿了顿,随即更用力地勾了回来。 他们的手指,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悄悄地纠缠在一起。 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这样幼稚又固执地勾着。 许眠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连脖颈都漫上了一层绯色。他不敢抬头,只能死死盯着地面,但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绿灯亮起。 江屿率先迈开脚步,勾着的手指自然而然地松开。 许眠跟着他走过斑马线,指尖还残留着那短暂却无比真实的缠绕感。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江屿的背影,阳光在他周身跳跃,将白色的t恤照得几乎透明。 许眠忽然觉得,这个平凡的清晨,美好得像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而他,正走在这个梦里。 走进校门时,恰好遇到灯泡和几个同学。灯泡一如既往地咋咋呼呼,扑过来揽住许眠的肩膀。 “眠哥!江美人!你俩今天怎么一起来了?” 许眠的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想去看江屿的反应,却又不敢。他感觉到江屿的脚步似乎也顿了一下。 “路上碰到。”江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平静无波。 “哦——”灯泡拉长了声音,眼神在他们俩之间来回逡巡,带着点暧昧的笑意,“碰得可真巧。” 许眠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开始发烫,他用力扒开灯泡的胳膊:“少废话,快迟到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走向教学楼。他能听到身后灯泡和其他同学的笑闹声,也能感觉到江屿不疾不徐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沉稳地敲在他的心跳上。 走进教室,熟悉的喧嚣扑面而来。许眠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心跳还未完全平复。他偷偷看向斜前方的江屿,那人已经拿出课本,姿态一如往常。 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许眠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教室里响起朗朗书声。许眠捧着语文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挺直的背影。 他看着江屿随着诵读微微起伏的肩膀,看着他偶尔因为翻页而露出的、线条流畅的小臂。 然后,他看见江屿的右手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食指在桌面上,极轻极快地,敲了两下。 那是他们之间,全新的、无人知晓的暗号。 许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的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细密的痒意。他低下头,把脸埋进书本里,掩饰自己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阳光透过窗户,暖融融地洒在课桌上,将书本上的字迹照得发亮。 许眠看着那些跳跃的光斑,感觉心里也像是被阳光填满了。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和江屿的故事,翻开了全新的序章。 而这一章,注定甜得发烫。 第 20 章 ==================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图书馆的玻璃窗,在长条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眠坐在江屿对面,面前摊着一本摊开的物理习题集,笔尖却悬在纸上,久久未落。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桌下那只悄悄伸过来的脚吸引住了。 江屿的球鞋鞋尖,正若有似无地碰着他的鞋帮。很轻,隔着两层鞋面,几乎感觉不到力道,但那细微的触碰感却像电流一样,顺着脚踝一路窜上他的脊背。 许眠的耳根开始发烫。他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江屿。 那人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只有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的右手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看起来认真极了。 如果不是桌下那只“不规矩”的脚,许眠几乎要以为他完全沉浸在学习中了。 这个认知让许眠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强作镇定地低下头,假装在思考题目,脚却悄悄往旁边挪了挪,想要避开那扰人心神的触碰。 然而,他刚挪开一点,江屿的脚就跟了过来,再次轻轻碰上了他的。 这一次,力道似乎重了那么一点点。 许眠的心脏猛地一跳,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痕迹。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温度在急剧升高,连握着笔的手心都开始冒汗。 他再次抬眼,瞪向江屿。 江屿依旧维持着那个专注的姿势,仿佛桌下的小动作与他毫无关系。但许眠分明看到,他握着笔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许眠在心里哼了一声,赌气似的,把自己的脚又往江屿那边靠了靠,用力回碰了一下。 然后,他看见江屿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起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 两人就这样在桌下进行着无声的、幼稚的较量。你碰我一下,我回蹭你一下,像两只试探着彼此底线的小兽。图书馆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和他们彼此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许眠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隐秘的亲密逼疯了。每一次触碰都像是一次微型的触电,带来一阵酥麻的战栗。他既希望江屿停下来,又隐隐期待着下一次触碰。 就在他心神荡漾之际,手指不小心被摊开的书页边缘划了一下。 “嘶——”细微的刺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几乎是在他发出声音的同时,江屿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怎么了?” 许眠还没反应过来,江屿已经站起身,绕过桌子来到他身边。 “手。”江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许眠下意识地伸出右手。食指指腹上,被书页划出了一道细小的口子,正慢慢渗出血珠。 “没事,就划了一下……”许眠试图缩回手,却被江屿一把握住了手腕。 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让他无法挣脱的坚定。 江屿皱着眉,仔细查看他手指上的伤口。他的指尖微凉,托着许眠的手掌,动作却异常轻柔。 “等着。”江屿说完,转身快步走向图书馆门口。 许眠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指上那个微不足道的小伤口,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点小伤,平时他根本不会在意。 没过几分钟,江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创可贴。他在许眠身边坐下,撕开创可贴的包装,动作熟练地帮他把手指包好。 整个过程,江屿都低着头,神情专注。许眠能看见他低垂的睫毛,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清香,能感受到他指尖偶尔擦过自己皮肤时,那微凉的触感。 第20章 “好了。”江屿松开他的手,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静。 许眠看着自己被包得整齐妥帖的手指,心里那股奇异的感觉越来越浓。他抬起头,对上江屿的目光。 那双浅色的眸子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褪去的担忧。 “谢谢。”许眠轻声说。 江屿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图书馆里很安静,阳光透过书架的空隙,在两人之间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许眠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看着江屿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微微抿起的唇,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触碰他,想要确认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悄悄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想要去碰碰江屿的手背。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管理员走了过来,提醒他们保持安静。 许眠像做贼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怦怦直跳。他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自己被包好的手指,耳根红得厉害。 江屿似乎轻笑了一声,很轻,几乎听不见。他站起身,回到对面的座位,重新拿起书。 但许眠注意到,他拿书的手,指尖微微蜷缩着,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各自看着书。但桌下的那只脚,却再次悄悄碰在了一起。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般的触碰,而是稳稳地靠在一起,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许眠低下头,看着习题集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了桌下那只与江屿相靠的脚上,和手指上那个带着江屿温度的创可贴上。 阳光缓缓移动,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在木地板上交织在一起。 许眠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江屿。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温暖的光晕里。他低着头,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神情专注。 许眠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一刻,美好得让他想要永远停留。 他轻轻动了动被创可贴包着的手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江屿指尖的触感。然后,他悄悄将脚更紧地靠向江屿的脚。 江屿的脚顿了顿,随即,更坚定地回靠了过来。 两人的脚在桌下紧紧相靠,像是一个无声的誓言。 许眠低下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就像这个小小的创可贴,包裹的不仅仅是一道细微的伤口,更是某种悄然滋长的、甜蜜的心事。 而这份心事,正随着桌下相靠的脚步,和指尖传来的温度,一点点,渗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图书馆的时钟轻轻敲响,宣告着时间的流逝。 但对他们而言,这个下午,仿佛被无限拉长,定格在阳光、书页、创可贴,和彼此心跳共振的瞬间里。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我又开新文啦 第 21 章 ================== 图书馆的闭馆音乐如水般流淌出来时,许眠还有些恍惚。他低头收拾着书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已经贴了一下午的创可贴,仿佛还能感受到江屿指尖残留的温度。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夏夜的风带着微凉的湿意拂过面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在身后的人行道上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去操场走走?”江屿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许眠的心跳漏了一拍:“……好。” 操场的塑胶跑道上还残留着白日的余温,远处的篮球架在夜色中静默矗立。这个时间,操场上的人已经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夜跑的学生,脚步声规律地响起,又渐渐远去。 他们在看台上找了个位置坐下。这里地势较高,可以看见远处教学楼的零星灯火,和更远处城市模糊的光晕。 夜风轻柔,吹散了白日的燥热。许眠看着身旁江屿的侧脸,在朦胧的夜色中,他的轮廓显得比白日柔和许多。 “听歌吗?”江屿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分了一只递给他。 许眠愣了一下,接过那只白色的耳机。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江屿将另一只耳机塞进自己耳中,低头在手机上操作着。片刻后,轻柔的钢琴前奏在耳畔响起,像月光一样流淌进来。 是那首他们都很喜欢的纯音乐,《风居住的街道》。 许眠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还是在高一的某个午后。他路过音乐教室,听见江屿在里面弹钢琴,就是这首曲子。那时他站在窗外,看着江屿专注的侧影,第一次发现这个总是冷着脸的死对头,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耳机线不长,他们不得不靠得很近。许眠能闻到江屿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清香,能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体温,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音乐在耳中流淌,钢琴声清脆如珠落玉盘,二胡声婉转如泣如诉。两种音色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场无声的对话。 许眠偷偷侧过头,看着江屿。他正微微仰着头,望着远处的星空,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月光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这一刻,许眠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这样近过。 不是物理上的靠近,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心灵的贴近。 就像这首曲子,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乐器,却能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奏出和谐动人的旋律。 就像他们,明明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却在此刻,共享着同一首曲子,同一片夜色,同一种心跳。 许眠轻轻动了动,肩膀不经意地碰到了江屿的肩膀。 江屿没有躲开,反而微微向他这边靠了靠。 两人的肩膀就这样靠在了一起,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许眠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但他没有移开。他闭上眼睛,专心感受着耳中的音乐,和身旁这个人的存在。 钢琴声轻盈跳跃,像是夏日午后穿过林间的风;二胡声缠绵悱恻,像是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溪水。两种音色时而交织,时而分离,像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对立到靠近,从疏远到亲密。 音乐渐渐进入高潮,钢琴声愈发激昂,二胡声愈发悲怆。许眠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音乐的节奏加快,血液在血管中奔流。 然后,在一个转折处,所有的乐器声突然静止。 只有一段清亮的钢琴独奏,像是一颗流星划破夜空。 就在这个寂静的瞬间,许眠感觉到江屿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手背。 那只手温热而干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许眠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冲出胸腔。他睁开眼,对上江屿的目光。 在朦胧的夜色中,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月光,和某种他看不懂的、深沉的情绪。 音乐重新响起,所有的乐器再次合奏,将旋律推向最高潮。 但许眠已经听不见音乐了。 他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了那只覆在他手背上的手,和那双盛满月光的眼睛上。 江屿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坚定地,插进了他的指缝间。 十指相扣。 这个认知让许眠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能感觉到江屿掌心的温度,能感觉到他指节的形状,能感觉到他们掌心相贴时,那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摩擦。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继续,但已经变成了遥远的背景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交握的双手,和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 江屿的手比他稍大一些,刚好能将他的手完全包裹。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他慌乱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十指相扣,听着同一首曲子,看着同一片夜空。 远处教学楼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熄灭,操场上的夜跑者也渐渐散去。夜色越来越深,星光越来越亮。 许眠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在朦胧的月光下,两只手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们也是这样手拉着手,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再牵手,反而成了见面就要吵架的死对头。 而现在,他们又牵起了手。 以完全不同的身份,怀着完全不同的心情。 音乐渐渐进入尾声,钢琴声和二胡声慢慢淡出,最后只剩下几个零星的音符,在夜色中缓缓消散。 一曲终了。 但谁都没有动。 耳机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他们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许眠感觉江屿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他抬起头,对上江屿的目光。那双盛满月光的眸子,此刻正专注地看着他,里面翻涌着某种他不敢深究的情绪。 “许眠。”江屿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 第21章 “……嗯?” 江屿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深邃得像要把人吸进去。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 “这首歌,我一直想弹给你听。” 许眠的心猛地一颤。 他想起那个午后的音乐教室,想起江屿专注弹琴的侧影,想起自己站在窗外时,心里那种莫名的悸动。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有些事情就已经不一样了。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察觉。 或者说,谁都不愿意承认。 许眠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他用力回握住江屿的手,指尖微微发抖。 “很好听。”他轻声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江屿的嘴角微微扬起,形成一个温柔的弧度。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开许眠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 指尖擦过额头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以后,”江屿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想听什么,我都弹给你听。” 许眠看着他那双盛满月光的眼睛,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要融化了。 他用力点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好。” 一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落在彼此心上。 夜色深沉,星光璀璨。 他们坐在空旷的看台上,十指相扣,共享着同一副耳机,听着彼此的心跳。 远处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是一场无声的烟火。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 22 章 ================== 许眠是哼着不成调的旋律走进教室的。 那首《风居住的街道》的钢琴片段,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在他脑海里扑扇着翅膀,挥之不去。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昨夜江屿掌心的温度,耳畔似乎还萦绕着那句低沉的“想听什么,我都弹给你听”。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朵上。 直到他推开教室门,感受到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那感觉,像是从温暖的云端骤然坠入冰窟。 教室里的嘈杂声瞬间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同学们的目光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好奇、探究、惊讶,甚至还有几分看好戏的兴奋。 许眠的脚步僵在门口,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座位,又看向斜前方——江屿已经坐在那里,背脊挺直,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 但许眠注意到,他翻书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指尖按在书页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哟,眠哥来啦?”灯泡第一个打破沉默,挤眉弄眼地凑过来,“昨晚……休息得不错?” 他刻意拉长了尾音,引得周围几个同学发出暧昧的低笑。 许眠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溜到自己座位,把书包塞进抽屉的动作大得有些狼狈。 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依然黏在他背上,像无数细小的针尖。 早读课开始了,朗朗书声重新响起,但许眠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他低着头,假装专注地看着课本,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江屿的方向。 江屿依旧保持着那个端正的坐姿,只有偶尔转笔时稍显凌乱的动作,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下课铃响,许眠立刻就想冲出教室,却被灯泡一把拉住。 “别急着走啊,”灯泡压低声音,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八卦之光,“快跟兄弟说说,什么情况?你俩真成了?” 许眠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否认:“什么成了?你别瞎说!” “还装?”灯泡嘿嘿一笑,“昨天有人看见你俩在操场看台上,靠得那——么近。”他夸张地比划了一个距离,“还戴着同一副耳机?” 许眠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要烧着了。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难道要告诉灯泡,他们不仅靠得很近,还十指相扣,还…… “就是一起听个歌,”他最终干巴巴地说,“你别到处乱说。” 灯泡显然不信,但看着许眠通红的脸,还是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 这一整天,许眠都处在一种水深火热的状态中。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注视。去接水时,有女生在他身后窃窃私语;去卫生间时,有男生对他挤眉弄眼;就连去办公室交作业,班主任都多看了他几眼,欲言又止。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而最让他难受的,是他和江屿之间的气氛。 他们依然一前一后地走路,依然在同一个餐桌吃饭,但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的、尴尬的疏远。 江屿不再在走路时刻意放慢脚步等他,不再在吃饭时把菜里的肉夹给他,不再在无人注意时悄悄碰碰他的手指。 他甚至不再看他。 就好像,昨夜操场看台上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午休时,许眠一个人溜到教学楼后的那棵老槐树下。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是个难得的清净地方。 他靠在粗糙的树干上,仰头看着从枝叶缝隙中漏下的阳光,心里乱糟糟的。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昨晚还好好的,明明他们才刚刚确认了彼此的心意。 难道江屿后悔了?难道他害怕别人的目光?难道……那些温柔和承诺,都只是一时冲动? 各种猜测在脑海里翻涌,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躲在这里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眠猛地回头。 江屿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两瓶水。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看不清表情。 许眠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江屿走过来,把一瓶水递给他。指尖相触的瞬间,许眠感觉自己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他们说的那些……”许眠接过水,声音有些干涩,“你听到了吗?” 江屿拧开自己那瓶水,喝了一口,才淡淡地说:“嗯。” “那你……”许眠握紧手中的水瓶,塑料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你怎么想?” 江屿转过头,看向他。那双浅色的眸子在树荫下显得格外深邃。 “你觉得呢?”他反问,语气平静无波。 许眠被他问住了。他觉得?他觉得难受,觉得委屈,觉得不知所措。但他不敢说。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我不知道。” 树影摇晃,蝉鸣聒噪。两人之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江屿才缓缓开口:“许眠。” 许眠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看着我。”江屿说,声音低沉而坚定。 许眠怔怔地看着他。 “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江屿的目光直直地撞进他眼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重要。” 许眠的心脏猛地一颤。 “重要的是,”江屿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怎么想。”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江屿脸上跳跃。许眠能清晰地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在自己的脸上。 太近了。 近到他能数清江屿的睫毛,能看清他眼底那份不容错辨的认真。 所有的慌乱和不安,在这一刻,突然就消失了。 许眠看着眼前这个人,看着他那双盛满自己倒影的眼睛,忽然就明白了。 他在乎的不是别人的目光,而是江屿的态度。 而现在,江屿的态度再明确不过。 “我……”许眠开口,声音还有些颤抖,但已经稳定了许多,“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 江屿的嘴角微微扬起,形成一个清浅的弧度。 “那就好。”他说。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许眠心中所有的枷锁。 他感觉一直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突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坚定。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风穿过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许眠看着江屿,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轻,却带着释然和勇气。 “走吧,”江屿说,“该回去了。” 他转身,向教学楼走去。 许眠看着他的背影,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快步跟了上去。 这一次,他没有跟在江屿身后,而是与他并肩而行。 穿过林荫道,走过教学楼大厅,踏上楼梯。所到之处,依然有好奇的目光,依然有窃窃私语。 但许眠已经不在乎了。 第22章 他挺直背脊,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 因为他知道,无论前方有什么,都有一个人,会与他并肩同行。 而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头]屿眠99!!![红心][猫爪] 第 23 章 ================== 第二十三章书页间的隐秘角落 午后的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定的声音。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深色的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几何图形。 许眠和江屿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摊开着课本和习题集。这是他们最近心照不宣形成的习惯——每天午休,避开人群,在这里度过一段只属于彼此的时光。 许眠正对着一道数学题皱眉,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忽然,他感觉自己的小腿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 是江屿的脚。 很轻,隔着校服裤子的布料,几乎像是错觉。但许眠知道不是。他的耳根悄悄热了起来,笔尖在纸上顿住。 他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江屿。 那人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英文原著,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他的手指修长,轻轻搭在书页边缘,偶尔翻动一页,动作优雅得让人移不开眼。 如果不是桌下那只“不规矩”的脚,许眠几乎要以为他完全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了。 许眠强作镇定,假装调整坐姿,膝盖“不小心”碰到了江屿的膝盖。 江屿翻书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没有抬头。片刻后,他的膝盖轻轻回碰了一下许眠的。 像是在回应。 许眠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他慌忙低下头,盯着眼前的数学题,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桌下那片隐秘的空间里——他们的膝盖靠在一起,隔着两层布料,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是在公共场所,明明周围还有其他学生在安静地看书,他们却在无人可见的桌下,进行着只有彼此才懂的亲密交流。 像是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许眠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他悄悄把脚往江屿那边挪了挪,鞋尖轻轻碰上了江屿的鞋帮。 江屿的脚顿了顿,然后,鞋面轻轻回蹭了一下他的。 一下,两下。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在撒娇。 许眠感觉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他偷偷抬眼,想看看江屿的表情,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不知何时,江屿已经抬起了头,正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像阳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 许眠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他慌忙移开视线,假装被窗外的什么吸引了注意力。 但桌下的脚却没有移开,反而更紧地靠向了江屿的。 江屿的脚也稳稳地回靠过来。 两人的脚在桌下紧紧相靠,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小动物。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图书馆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和彼此轻柔的呼吸声。 许眠低头看着面前的数学题,那些原本枯燥的数字和符号,此刻仿佛都变得可爱起来。他的心情像是被阳光浸泡过,柔软而温暖。 他悄悄伸出手,假装要去拿旁边的橡皮,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江屿放在桌上的手背。 江屿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小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 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许眠的心跳瞬间加速。他能感觉到江屿指尖的温度,能感觉到他们皮肤相贴时那细微的摩擦。 他们就这样,在洒满阳光的图书馆里,在堆满书本的桌子下,偷偷地勾着手指。 像两个分享秘密的孩子,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 许眠偷偷抬眼,看向江屿。阳光落在他侧脸上,将他纤长的睫毛染成淡金色。他的嘴角维持着一个温柔的弧度,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仿佛那个在桌下勾着别人手指的人不是他。 这个认知让许眠心里泛起一阵甜蜜的悸动。他轻轻动了动被勾住的小指,江屿立刻回应似的,也动了动。 像是在对话。 用只有他们才懂的语言。 许眠低下头,把发烫的脸颊埋进竖起的书本里。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隐秘的亲密淹没了,每一个细胞都在欢欣雀跃。 这就是恋爱吗? 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这种想要靠近又忍不住害羞的矛盾,这种在人群中偷偷交换眼神和触碰的甜蜜…… 他轻轻摩挲着被江屿勾住的小指,感受着那细微却真实的触感。 忽然,江屿轻轻抽回了手。 许眠愣了一下,心里涌上一丝失落。但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掌完全包裹住了。 江屿的手比他的稍大一些,掌心干燥而温暖,指节分明。他轻轻握住许眠的手,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许眠的心跳瞬间飙到了顶点。他几乎能听见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声音。 这可是在图书馆!虽然他们坐在靠窗的角落,虽然周围没什么人,但毕竟是在公共场所! 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江屿更紧地握住。 “别动。”江屿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他们能听见。 许眠僵住了,一动不敢动。他能感觉到江屿的拇指正在轻轻摩挲他的手背,那触感温柔而缠绵,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将皮肤照得几乎透明。许眠低头看着那只被江屿握住的手,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要融化了。 原来,被喜欢的人握着手,是这种感觉。 温暖,安心,像是找到了归属。 他悄悄抬起头,看向江屿。对方依然在看着书,神情专注,仿佛那只在桌下握着别人手的人不是他。 但许眠分明看见,他的耳根泛着淡淡的粉色。 这个发现让许眠心里最后一丝紧张也消失了。他轻轻回握住江屿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探进他的指缝。 十指相扣。 江屿的手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更紧地扣住了他的手指。 他们的手在桌下紧紧相握,掌心相贴,指缝交错。像两株缠绕生长的藤蔓,密不可分。 许眠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但他没有松开手。他低下头,假装在看书写字,另一只握着笔的手却微微发抖。 阳光缓缓移动,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图书馆里的学生来了又走,只有他们一直坐在那个靠窗的角落,在洒满阳光的桌子下,紧紧握着彼此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闭馆的音乐轻轻响起。 江屿缓缓松开手,指尖在许眠的手背上轻轻划过,带着一丝留恋。 “该走了。”他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许眠点点头,感觉自己的手突然变得空落落的。他低头收拾书本,指尖还残留着江屿掌心的温度。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走到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红灯亮起。 江屿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许眠的手。 不是在桌下的隐秘角落,而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在夕阳的注视下,大大方方地握住了他的手。 许眠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江屿更紧地握住。 “不怕被别人看见吗?”许眠小声问,心跳如擂鼓。 江屿转头看他,夕阳在他眼中跳跃,像是点燃了两簇温暖的火苗。 “怕什么?”他反问,语气平静而坚定。 许眠看着他眼中的光芒,忽然就明白了。 他不再挣扎,反而更紧地回握住江屿的手。 十指相扣,在夕阳的余晖中,在行色匆匆的人流里。 这一次,他们没有躲藏,没有掩饰。 就像那首他们一起听过的曲子,终于从隐秘的耳机线里流淌出来,在阳光下奏响。 第 24 章 ================== 第二十四章家宴与无声的宣言 周末的清晨,许眠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唤醒的。 他眯着眼,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指尖却碰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体。他猛地睁开眼,发现江屿不知何时坐在他床边,正低头看着他。 “醒了?”江屿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比平时更低沉几分。 许眠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自从那天的牵手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全新的、让他时常感到晕眩的阶段。江屿不再刻意保持距离,反而会时不时地做出一些让他心跳加速的举动——比如现在。 “你……你怎么进来了?”许眠下意识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睛。 江屿的嘴角微微上扬:“我妈刚才打电话,让我们中午过去吃饭。” 许眠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今天是周末,按照惯例,他们确实该去江屿家吃饭。自从两家父母发现他们住在学校附近后,这个惯例就雷打不动地延续了下来。 第23章 但这一次,感觉完全不同了。 以前去江屿家,他只是以“邻居家孩子”、“江屿的死对头”的身份。而现在…… 许眠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他偷偷从被子里探出眼睛,打量着江屿。对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还有些凌乱,眼神却清亮得惊人。 “几点?”许眠小声问。 “十一点。”江屿伸手,轻轻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还早,你可以再睡会儿。” 指尖擦过额头的触感让许眠浑身一僵。他慌忙坐起身,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不睡了,我……我去洗漱。”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卫生间,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镜子里,少年脸颊绯红,眼睛亮得不像话。许眠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冲了把脸,试图压下心里那头又开始乱撞的小鹿。 怎么办?要以全新的身份去见周阿姨了吗?周阿姨会发现吗?她会不会……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里翻涌,让他心烦意乱。 早餐时,许眠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对面的江屿。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专注。 “紧张?”江屿突然开口。 许眠手里的勺子差点掉进碗里。他强作镇定:“有什么好紧张的?” 江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许眠最终败下阵来,小声承认:“……有一点。” “不用紧张。”江屿的声音很平静,“和平常一样就好。” 怎么可能和平常一样?许眠在心里哀嚎。以前他去江屿家,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和江屿斗嘴,可以在周阿姨面前告状,可以理直气壮地抢江屿碗里的菜。 现在呢?现在他只要一想到周阿姨可能察觉出什么,就感觉坐立难安。 饭后,两人开始准备出门。许眠在房间里磨蹭了很久,对着衣柜发了半天呆,最后选了一件最普通的浅蓝色衬衫——既不会太随意,也不会显得刻意。 走出房间时,江屿已经等在客厅。他今天也穿了一件衬衫,是深灰色的,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两人目光相遇的瞬间,许眠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失控了。 “走吧。”江屿很自然地伸出手。 许眠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十指相扣的瞬间,一股暖流从指尖蔓延至全身。许眠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忽然觉得,好像真的没那么紧张了。 江屿的家离他们的公寓不远,步行只要十五分钟。一路上,许眠都在做心理建设,设想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和应对方式。 “如果周阿姨问起来……” “她不会问的。”江屿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你怎么知道?” 江屿握紧了他的手:“因为我了解她。”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许眠安心多少。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过快的心跳。 走到江屿家楼下时,许眠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这是一栋有些年头的居民楼,外墙爬满了绿植,他从小就来过无数次,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位置。 但今天,这栋熟悉的建筑却让他感到莫名的压力。 “准备好了吗?”江屿转头看他,眼神平静。 许眠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自暴自弃地说:“没有。” 江屿轻笑一声,握紧了他的手:“跟着我就好。”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许眠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其他一切声音。 站在熟悉的防盗门前,江屿没有立刻敲门,而是转头看了许眠一眼。 “记住,”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我在。” 然后,他抬手按响了门铃。 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打开了,周阿姨系着围裙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来了?快进来,菜都快好了。” 她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他们身上,然后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非常短暂的一瞬,短暂到许眠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就是这一瞬,让许眠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江屿更紧地握住。 “周阿姨好。”许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妈。”江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周阿姨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侧身让开通道:“快进来吧,外面热。” 进屋后,熟悉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都是许眠爱吃的。电视里播放着午间新闻,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 但许眠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江屿很自然地牵着他走到沙发前坐下,全程没有松开手。许眠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黏腻腻的,很不舒服。他想抽出手擦一擦,但江屿握得很紧。 “小眠最近学习怎么样?”周阿姨一边摆碗筷,一边像往常一样随口问道。 “还、还好。”许眠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物理进步很大。”江屿接话,语气自然,“上次小考进了班级前十。” 周阿姨惊讶地看向许眠:“真的?那可太好了!以前你的物理可是弱项。” 许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江屿教得好。” 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以前他从来不会这么直接地夸江屿,通常都是抱怨对方又怎么欺负他了。 周阿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小屿是比你细心些。来,准备吃饭了。”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糖醋排骨、清蒸鱼、蚝油生菜、冬瓜汤,还有许眠最爱的可乐鸡翅。周阿姨的手艺一向很好,但今天许眠却有些食不知味。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阿姨的表情和举止,试图从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但周阿姨的表现完全正常,不停地给他们夹菜,问他们在学校的情况,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难道她真的没发现?许眠心里稍稍放松了些。 “小眠,尝尝这个排骨,”周阿姨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到他碗里,“我记得你最喜欢吃了。” “谢谢周阿姨。”许眠连忙道谢。 “妈,他也喜欢吃鱼。”江屿突然开口,用公筷夹了一块鱼腹肉,仔细地挑掉刺,然后很自然地放进了许眠碗里。 这个举动让许眠瞬间僵住了。 以前江屿也会给他夹菜,但从来不会这么细致地挑鱼刺。而且,在周阿姨面前…… 他偷偷抬眼看向周阿姨,对方正低头喝汤,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但许眠分明看见,她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这顿饭吃得许眠心惊胆战。江屿的表现太过自然,自然得反常。他会给许眠夹菜,会在他嘴角沾到酱汁时递纸巾,会在许眠说话时专注地看着他。 所有这些举动,单独看都没什么特别,但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亲昵。 许眠感觉自己像是在走钢丝,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了什么。 饭后,周阿姨收拾碗筷,江屿起身帮忙。许眠也想要帮忙,却被周阿姨按回座位上。 “你们去看电视吧,”周阿姨笑着说,“今天不用你们帮忙。” 客厅里只剩下许眠一个人。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他却完全看不进去。厨房里传来周阿姨和江屿的对话声,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这更让他坐立难安。 过了一会儿,江屿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果盘。 “我妈在洗碗,”他在许眠身边坐下,把果盘放在茶几上,“让我们先吃水果。” 许眠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你刚才在厨房和周阿姨说什么了?” “没什么,”江屿拿起一块苹果递给他,“就聊了聊学校的事。” “她……她没问什么吗?”许眠接过苹果,却没有吃。 江屿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眼神温柔:“没有。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许眠在心里哀叹。他总觉得周阿姨知道了什么,但她的表现又太过正常,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来,吃点西瓜,很甜。”周阿姨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 她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这个节目好看,我最近一直在追。” 电视里播放着一部家庭伦理剧,剧情有些狗血,但周阿姨看得很投入。 许眠偷偷观察着她的侧脸。周阿姨长得很美,是那种温婉大方的美,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更添了几分风韵。江屿的眉眼和她很像,特别是那双眼睛,都是漂亮的琉璃色。 “小眠,”周阿姨突然转过头,对上许眠的视线,“下学期就高三了,有什么打算吗?” 许眠愣了一下,没想到周阿姨会突然问这个:“就……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 第24章 “想好考哪里了吗?”周阿姨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闲聊。 “还没完全想好,”许眠老实回答,“可能在本地,也可能去外地。” 周阿姨点点头,又看向江屿:“你呢?” “我和他一起。”江屿的回答简洁明了。 这个回答让许眠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偷偷在沙发下掐了江屿一下,示意他别说得这么直接。 但江屿仿佛毫无察觉,反而伸手握住了他在沙发下作乱的手。 十指相扣。 在周阿姨的眼皮底下。 许眠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紧张地看着周阿姨,生怕她发现什么。 周阿姨的目光在电视屏幕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很自然地转向他们:“一起去外地也好,互相有个照应。不过外地大学的分数线可能会高一些,你们要更努力才行。” 她的语气太平常了,平常得让许眠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我们知道。”江屿握紧许眠的手,语气平静。 接下来的时间,周阿姨没有再问什么敏感的问题,只是和他们闲聊着电视剧的剧情,偶尔问问学校里的趣事。 但许眠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周阿姨看他们的眼神,那种了然的、带着笑意的眼神,让他坐立难安。 下午三点多,他们准备告辞。 “下周再过来吃饭啊,”周阿姨送他们到门口,像往常一样叮嘱道,“我学了几道新菜,到时候做给你们尝尝。” “好的,周阿姨再见。”许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妈,我们走了。”江屿说。 周阿姨点点头,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路上小心。” 走出楼道,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许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你看吧,”江屿牵起他的手,“没什么好紧张的。” 许眠回想刚才的整个过程,周阿姨的表现确实很正常,正常得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可能真的是我太敏感了。”他小声说。 江屿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许眠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忽然觉得,也许公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不过你刚才也太明显了,”他忍不住抱怨,“又是挑鱼刺又是夹菜的,以前你才不会这样。” “是吗?”江屿的语气很平淡,“我没注意。” 许眠瞪了他一眼,但心里却甜滋滋的。他知道江屿是故意的,用这种温和的方式,一点点地向周围的人宣告他们的关系。 这种被坚定选择的感觉,很好。 走到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红灯亮起。 许眠看着对面跳动的数字,忽然想起什么:“你说,周阿姨是不是真的知道了?” 江屿转头看他,阳光在他眼中跳跃:“你觉得呢?” 许眠回想周阿姨那个了然的眼神,那个几不可查的微笑,还有那些看似随意实则意味深长的话。 “我觉得她知道了。”他小声说。 江屿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就知道吧。” 他的语气太理所当然,让许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绿灯亮起。 江屿牵着他的手走过斑马线。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微风拂过面颊,带来夏末初秋的凉意。 许眠看着身旁江屿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也许这样也很好。 被重要的人知晓,被温柔地接纳,不必躲藏,不必掩饰。 他们的手握在一起,在阳光下,在微风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像一首无声的宣言,温柔而坚定。 回到家,许眠还在回想今天的点点滴滴。他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周阿姨发来的消息: 「小眠,阿姨做了些小饼干,放在小屿那里了,记得吃。」 很平常的一条消息,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但许眠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忽然从沙发上坐起来,冲进江屿的房间。 “周阿姨是不是知道了?”他急切地问。 江屿正在看书,闻言抬起头,眼神平静:“你觉得呢?” “她肯定知道了!”许眠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以前从来不会单独给我发消息说做了什么吃的,都是让你转告我!” 江屿放下书,看着他焦躁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所以呢?” “所以……”许眠停下脚步,看着他,“所以她知道了,但是什么都没说?” 江屿点点头。 “为什么?”许眠不解,“她不应该问点什么吗?或者表示惊讶?或者……” “因为她是我妈。”江屿打断他,“她了解我。”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许眠瞬间安静下来。 他忽然明白了周阿姨那个了然的眼神,明白了她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平静。不是不在意,而是早就有所察觉,并且选择了默默接受。 这种无声的支持,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许眠走到江屿身边,在他旁边的地毯上坐下,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 “周阿姨真好。”他轻声说。 江屿的手指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动作温柔。 “嗯。”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将房间染成温暖的金色。许眠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和安心。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挑战,更多需要面对的人和事。 但此刻,在这个温暖的黄昏,在喜欢的人身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勇气。 因为爱不该是藏在阴影里的秘密,而是阳光下坦然盛放的花。 而他们,正在学着如何让这朵花开得更加灿烂。 第 25 章 ================== 第二十五章音符与心跳的共鸣 校庆晚会的通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教室里激起层层涟漪。文艺委员林薇站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动员着,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教室后排的某个角落。 许眠低着头,假装专注地在草稿纸上画着圈,心里却七上八下。他能感觉到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像细密的蛛网,缠绕在他和江屿之间。 自从那天在周阿姨家吃完饭,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不再刻意隐藏,但也没有公开宣告,就像早春的冰雪,在阳光下悄然融化,只留下湿润的泥土和萌动的生机。 “所以,大家一定要积极报名哦!”林薇的声音拉回了许眠的思绪,“特别是某些有特长的同学——” 她的目光明确地落在了江屿身上。 教室里响起一阵暧昧的低笑。许眠感觉自己的耳根开始发烫,他偷偷抬眼,看向斜前方的江屿。 那人依旧坐得笔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许眠注意到,他握着笔的指尖微微发白。 “江屿同学,”林薇直接点名,“听说你钢琴弹得很好,要不要考虑出一个节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屿身上。许眠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 “没兴趣。”江屿头也不抬,声音冷淡。 教室里响起失望的叹息声。林薇不甘心地咬了咬唇,目光转向许眠:“那许眠呢?你们可以一起——” “他不会。”江屿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许眠愣住了。他确实不会什么才艺,但江屿这种保护过度的态度,反而让他在尴尬之余,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林薇显然没打算放弃:“不一定非要乐器啊,合唱也可以,或者朗诵?你们不是经常一起——” “我们考虑一下。”江屿突然站起身,打断了林薇的话。他收拾好书包,看向许眠:“走了。” 许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跟着站起来,在全班同学惊讶的目光中,跟着江屿走出了教室。 走廊上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你刚才……”许眠犹豫着开口,“为什么说我们会考虑?” 江屿的脚步没有停:“不然她会一直缠着你。” 这个回答让许眠心里一暖,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可是我们根本没什么可以表演的啊。” 江屿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午后的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你想表演吗?”他问,眼神认真。 许眠张了张嘴,想说“不想”,但看着江屿的眼睛,那个词却卡在了喉咙里。 他想起小时候,学校组织文艺汇演,每个班都要出节目。那时候他和江屿还是名副其实的死对头,为了争一个领唱的位置打得不可开交。最后老师没办法,只好让他们一起唱。 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同台表演。他记得江屿的声音清澈干净,像山涧的泉水;而他自己紧张得差点忘词,是江屿悄悄在台下给他提示。 第25章 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记忆,此刻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我……”许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我不知道。” 江屿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远处传来学生们的笑闹声,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但这些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的目光,和那些无声涌动的情愫。 “如果你不想,我们就拒绝。”江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用在意别人怎么说。” 许眠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温柔和理解。 这一刻,许眠突然明白了。江屿在乎的不是表演本身,而是他的感受。 这种被珍视、被呵护的感觉,像温暖的潮水,漫过他的心田。 “其实……”许眠小声说,“也不是完全不想。” 江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就是……”许眠挠了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什么都不会,怕给你丢脸。” 江屿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清浅的弧度:“你不会给我丢脸。”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有魔力一般,驱散了许眠心中所有的忐忑和不安。 他看着江屿眼中的信任和鼓励,忽然觉得,也许尝试一下也不错。 “那……我们要表演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江屿思考了片刻,眼神突然亮了起来:“钢琴二重奏。” 许眠愣住了:“二重奏?可是我根本不会弹钢琴啊!” “我教你。”江屿的语气理所当然,“很简单的一首曲子,来得及。” 许眠看着他那双信心满满的眼睛,心里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好。”他点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你教我。” 这个决定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许眠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被一种奇异的兴奋感填满了,既紧张又期待。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的生活被钢琴练习填满了。 每天放学后,他们都会去学校的音乐教室。江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钥匙,让他们可以在不受打扰的情况下练习。 第一次走进音乐教室时,许眠紧张得手心冒汗。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静静地立在教室中央,像一只沉睡的巨兽,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息。 “我……我真的可以吗?”他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江屿没有回答,而是牵着他的手,走到钢琴前。 “坐。”他示意许眠在琴凳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他身边。 琴凳很窄,两个人坐在一起,肩膀紧贴着肩膀。许眠能闻到江屿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清香,能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体温。 “首先,认识键盘。”江屿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轻划过,流淌出一串清脆的音符。 “这是中央c,”他的手指停在一个白色的琴键上,“所有音符的起点。” 许眠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按下一个琴键。钢琴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和他的心跳一样慌乱。 “放松,”江屿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手腕要柔软,像这样。” 他的掌心温热,指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许眠感觉自己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手指也不再那么僵硬。 “对,就是这样。”江屿的声音很近,呼吸拂过他的耳廓,“现在,跟着我弹这个简单的旋律。” 他示范了一小段《小星星》的旋律,手指在琴键上轻盈地跳跃。 许眠学着他的样子,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尝试。他的动作很笨拙,节奏也把握不好,但江屿始终耐心地指导着他,没有一丝不耐烦。 “这里要慢一点,”江屿的手指轻轻点着琴键,“这个音符要延长半拍。” 他的指尖偶尔会碰到许眠的手指,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许眠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但他没有躲开,反而更专注地听着江屿的指导。 阳光透过音乐教室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钢琴声在空气中流淌,时而流畅,时而磕绊,像极了他们此刻的心情——既甜蜜又忐忑。 练习了一个小时后,许眠已经能磕磕绊绊地弹完《小星星》的前半段了。 “我做到了!”他兴奋地转头看向江屿,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江屿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温柔:“嗯,你做得很好。” 这个简单的肯定让许眠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看着江屿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倾身向前,在江屿的唇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很轻,很快,像蝴蝶掠过花瓣。 但那个触感却清晰地烙印在彼此的唇上,带着钢琴木的清香和阳光的温度。 江屿愣住了,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温柔的笑意取代。 “这是奖励吗?”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笑意。 许眠的脸瞬间红透了。他慌乱地想后退,却被江屿搂住了腰。 “那我是不是也该给你奖励?”江屿的声音低沉而诱惑。 然后,他低下头,吻住了许眠的唇。 这个吻比刚才那个要深入得多,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和占有欲。许眠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唇瓣相贴的触感上。 他能尝到江屿唇间清甜的气息,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能听见彼此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钢琴的余音还在空气中回荡,像为这个吻配上的背景音乐。 许久,江屿才缓缓放开他。许眠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神湿润,嘴唇微微肿起。 “继续练习吧。”江屿的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依然温柔。 许眠点点头,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接下来的练习变得有些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蜜而暧昧的氛围,每一次眼神交汇,每一次手指相触,都带着令人心悸的电流。 许眠发现自己进步得很快。也许是江屿教得好,也许是他自己的努力,又或许是那种想要和江屿并肩站在舞台上的渴望在推动着他。 三天后,他已经能完整地弹奏《小星星》了。 “接下来,我们练习二重奏的部分。”江屿拿出准备好的乐谱,“这首曲子叫《风之诗》,很简单,但很好听。” 他先示范了一遍。钢琴声在教室里流淌,轻柔得像春天的风,温暖得像恋人的低语。许眠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这首曲子很耳熟。 “这是……”他惊讶地看着江屿。 “嗯,”江屿点头,“就是那晚我们在操场听的那首《风居住的街道》的简化版。” 许眠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想起他们共享的耳机,想起十指相扣的温暖。 原来,江屿一直都记得。 “我想把我们的故事,用音乐讲出来。”江屿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却重重地落在许眠心上。 许眠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他用力点头:“好。” 二重奏的练习比独奏要难得多。他们需要默契的配合,需要倾听彼此的音符,需要在恰当的时候进入,在恰当的时候休止。 起初,许眠总是跟不上江屿的节奏,要么进早了,要么进晚了。但江屿始终耐心地陪着他练习,一遍又一遍。 “听我的呼吸,”江屿说,“感受我的节奏。” 他们坐得很近,肩膀靠着肩膀,手臂挨着手臂。许眠能感受到江屿呼吸的起伏,能感受到他弹琴时身体的微微震动。 渐渐地,他开始能够跟上江屿的节奏了。他们的音符开始交融,像两条小溪汇成一条河流,和谐而动人。 有一次练习时,许眠完全沉浸在音乐中,忘记了紧张,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与江屿的旋律完美地交织在一起。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教室里陷入一片寂静。 许眠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几乎不敢相信刚才那流畅的演奏出自自己之手。 “我们……我们做到了?”他转头看向江屿,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江屿的眼中闪着温暖的光:“嗯,我们做到了。” 那一刻,许眠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被巨大的成就感填满了。他不仅仅是为学会了弹钢琴而高兴,更是为能和江屿一起创造美好而兴奋。 他扑过去抱住江屿,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谢谢你。” 谢谢你的耐心,谢谢你的信任,谢谢你让我知道,我可以做到。 江屿轻轻回抱住他,手指温柔地梳理着他的头发:“是你自己很努力。” 阳光透过窗户,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钢琴静静地立在那里,黑白琴键上还残留着他们指尖的温度。 第26章 距离校庆晚会还有三天,他们的练习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每天放学后,他们都会在音乐教室待到很晚。有时许眠弹累了,江屿就会弹些别的曲子给他听。 许眠最喜欢听江屿弹肖邦的夜曲。那些温柔而忧郁的旋律,在江屿的指尖下流淌出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有一次,许眠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江屿的肩膀上,身上盖着江屿的外套。 “我睡了多久?”他揉着眼睛问。 “不久,”江屿的声音很轻,“继续睡吧。” 许眠摇摇头,坐直身体:“我们继续练习吧。” 他不想浪费任何一点和江屿在一起的时间。这些在音乐教室度过的时光,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每一分每一秒都珍贵得让他舍不得浪费。 晚会前一天的晚上,他们进行了最后一次完整的排练。 当《风之诗》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两人相视而笑。那一刻,不需要任何言语,他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信心和期待。 “明天……”许眠小声说,“你会紧张吗?” 江屿握住他的手:“有你在,就不会。”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许眠所有的紧张都烟消云散。 是啊,有彼此在,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离开音乐教室时,夜色已深。星光点点,晚风轻柔。 许眠看着身旁江屿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段为了表演而努力的时光,将会成为他记忆中最珍贵的片段之一。 不是因为学会了弹钢琴,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表演,而是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更加了解了彼此,更加坚定了彼此的心意。 “江屿。”他轻声唤道。 “嗯?” “谢谢你选择了我。” 江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星光落在他眼中,像碎钻一样闪闪发光。 “应该是我谢谢你,”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许眠耳中,“谢谢你也选择了我。” 两人在星光下相视而笑,手指自然而然地交握在一起。 明天,他们将第一次以全新的身份,站在众人面前。 但此刻,在这个宁静的夜晚,他们心中只有对彼此的信任,和对未来的期待。 夜空中的星星眨着眼睛,仿佛也在为这对恋人祝福。 而音乐教室里,那架黑色的钢琴静静地立在那里,等待着明天,为他们的爱情奏响最美的乐章。 第 26 章 ================== 第二十六章音符为证 校庆晚会当晚,礼堂里座无虚席。 后台弥漫着化妆品和紧张汗水混合的气味。许眠站在幕布后,透过缝隙看向台下黑压压的观众,感觉自己的手心在不停地冒汗。 “紧张?”江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眠转过头,对上江屿平静的目光。对方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一颗扣子,没有系领带,却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 “有点。”许眠老实承认。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西装——是和江屿同款的深灰色,周阿姨特意为他们准备的演出服。 江屿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微微发抖的手:“记得练习时的感觉就好。”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像往常一样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许眠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下一个节目,高二三班的钢琴二重奏,《风之诗》!” 主持人的报幕声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其中夹杂着几声兴奋的口哨——显然,大家都对这个节目期待已久。 许眠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最后看了一眼江屿,对方回以一个鼓励的眼神。 然后,他们一前一后走上了舞台。 刺眼的聚光灯打在脸上,让许眠有瞬间的眩晕。他眯着眼,看向台下,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影。但在这片光影中,他准确地捕捉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前排的周阿姨,还有拼命挥手的灯泡。 江屿已经走到钢琴前,优雅地坐下。他调整了一下琴凳的位置,然后看向还站在舞台中央的许眠,微微点头示意。 许眠深吸一口气,走到钢琴的另一边坐下。 琴凳很宽,足够两个人并排坐,但他们选择了面对面放置的两张琴凳。这是江屿的主意,说这样更方便他们在演奏时进行眼神交流。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上。许眠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像实质一样压在他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江屿的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弹出了一个清脆的音符。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符,却像有魔力一般,瞬间驱散了许眠心中的紧张。他抬起头,对上江屿的目光。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温柔和鼓励。 许眠轻轻点头,将手指放在自己面前的琴键上。 然后,音乐开始了。 江屿弹出了第一个乐句,旋律轻柔得像春天的风,温暖得像恋人的低语。许眠闭上眼睛,感受着音乐的流动,在心里数着拍子。 当轮到他的部分时,他睁开眼睛,手指准确地落在该落的琴键上。 起初,他的动作还有些僵硬,音符之间的衔接不够流畅。但渐渐地,他沉浸在音乐中,忘记了台下的观众,忘记了刺眼的灯光,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表演。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面前的钢琴,和对面那个正在与他合奏的人。 他们的音符在空中交织,像两条小溪汇成一条河流。江屿的旋律像风一样自由而温柔,许眠的伴奏像大地一样沉稳而坚实。两种不同的音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讲述着一个关于相遇、陪伴和成长的故事。 许眠偶尔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江屿。聚光灯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专注而迷人。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盈地跳跃,每一个音符都准确而富有感情。 这一刻,许眠忽然明白了江屿选择这首曲子的用意。《风之诗》不仅仅是一首简单的钢琴曲,更是他们关系的隐喻——像风一样自然而不可阻挡,像诗一样美好而意味深长。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短暂而深刻。不需要任何言语,他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感:信任、默契,还有那份不言而喻的爱意。 台下的观众安静地聆听着。起初还有些窃窃私语,但随着音乐的进行,整个礼堂渐渐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简单而真挚的演奏打动了。 许眠甚至注意到,前排的周阿姨悄悄抬手擦了擦眼角。 音乐进入高潮部分,旋律变得更加丰富而动人。许眠完全放开了自己,手指在琴键上自由地舞动。他不再机械地重复练习了无数遍的指法,而是真正地在用音乐表达自己的情感。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江屿时的情景,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小男孩,冷着一张脸,却在他摔倒时第一个跑过来扶他; 他想起他们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那些争吵、打闹,还有不知不觉中产生的依赖; 他想起确认彼此心意的那一天,天台上的风很大,但江屿的手很暖; 他想起音乐教室里的日日夜夜,江屿耐心地教他认谱,陪他练习,在他沮丧时给他鼓励; 他想起周阿姨了然的眼神和无声的支持; 他想起每一个十指相扣的瞬间,每一个眼神交汇的时刻,每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触碰…… 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记忆,都融入了指尖流淌出的音符中。他不再是在表演,而是在用音乐讲述他们的故事。 江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演奏也变得越发投入。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仿佛已经这样合奏过千百遍。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礼堂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许眠微微喘着气,手指还停留在琴键上,感受着最后的余韵。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江屿,对方也正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然后,掌声如雷鸣般响起。 先是零星的几个掌声,随即迅速蔓延开来,最终汇成一片热烈的海洋。台下有人站起来,有人吹着口哨,还有人高声叫好。 许眠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转头看向江屿,发现对方正微笑着看向他,那笑容温柔而骄傲。 他们站起身,面向观众鞠躬致谢。掌声更加热烈了,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屋顶。 在直起身的瞬间,许眠注意到江屿悄悄向他这边挪了一小步,手指若有似无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只是一个细微的触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表达此刻的心情。 下台时,许眠的脚步还有些发飘。直到走进后台,远离了观众的视线,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我们做到了!”他转身抱住江屿,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和难以置信。 江屿轻轻回抱住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弹得很好。” 第27章 后台的其他表演者纷纷向他们表示祝贺。林薇激动地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太棒了!我就知道你们可以的!” 许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却充满了成就感。 晚会结束后,他们在礼堂门口遇到了等在那里的周阿姨和灯泡。 “太精彩了!”周阿姨走上前,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拥抱,“我从来不知道小眠还会弹钢琴。” 许眠的脸红了:“是江屿教我的。” “配合得太好了!”灯泡用力拍着许眠的肩膀,“你俩在台上那个眼神交流,啧啧啧,我都快被闪瞎了!” 许眠的脸更红了,偷偷瞄了江屿一眼,发现对方正微笑着看着他们,眼神温柔。 回家的路上,许眠还沉浸在表演成功的兴奋中。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脸上的热度。 “你看到台下观众的反应了吗?”他兴奋地对江屿说,“他们好像真的很喜欢我们的表演。” “嗯。”江屿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因为他们听到了音乐里的感情。” 许眠的心猛地一跳。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江屿:“你……你也感觉到了?” 月光下,江屿的眼中闪着温柔的光:“当然。那是我们的故事。”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许眠的心瞬间被温暖填满。他握紧江屿的手,感觉此刻的幸福几乎要满溢出来。 是啊,那是他们的故事。用音符书写,用心跳打拍,用目光交流,用默契演绎。 回到公寓,许眠还处于兴奋状态,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我从来没想到,我居然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弹钢琴,”他激动地说,“而且还没有出错!” 江屿坐在沙发上,微笑着看着他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在屋里转来转去。 “你知道吗?”许眠突然停下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屿,“当我弹到第二乐章的时候,我突然一点都不紧张了。就好像……就好像整个世界里只有我和你,还有我们的音乐。” 江屿向他伸出手:“过来。” 许眠走过去,在江屿身边坐下。江屿很自然地搂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那是因为你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江屿轻声说,“和喜欢的人一起。” 许眠把头靠在江屿的肩膀上,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幸福。 “谢谢你,”他小声说,“谢谢你让我知道,我可以做到这么多我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 江屿轻轻吻了吻他的头发:“是你自己很勇敢。” 窗外,月色正好。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是一场无声的庆典。 许眠闭上眼睛,回味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舞台上刺眼的灯光,钢琴清脆的音色,台下观众热烈的掌声,还有江屿在表演时专注的侧脸和温柔的目光。 这一切,都将成为他记忆中最珍贵的画面。 “江屿。”他轻声唤道。 “嗯?” “我们以后还能一起弹钢琴吗?” 江屿的嘴角微微上扬:“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 许眠满足地叹了口气,在江屿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他知道,今晚的表演不仅仅是一场演出,更是他们关系的一个里程碑。他们用音乐向所有人——也向彼此——宣告了他们的感情。 而那些跳动的音符,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 27 章 ================== 舞台的喧嚣与掌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但聚光灯下的绚烂已然落幕。第二天清晨,许眠是被透过窗帘缝隙的阳光唤醒的,身体残留着昨夜兴奋后的疲惫,但精神却异常清明。 他睁开眼,第一个念头是:一切都不同了。 他和江屿,在全校师生面前,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宣告。那些流淌的音符,交织的目光,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 推开房门时,江屿已经坐在餐桌前,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他抬起头,目光与许眠相遇,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将手边温好的牛奶往许眠的方向推了推。 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却让许眠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一切似乎都没变,但一切又都不同了。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温存。 走在去学校的路上,许眠能明显感觉到周遭目光的变化。不再是之前那种探究、好奇或暧昧的打量,而是多了几分了然,甚至……善意的揶揄。 “哟,钢琴家来了!”灯泡第一个冲上来,大力拍着许眠的肩膀,挤眉弄眼,“昨晚可太帅了!你俩往那儿一坐,好家伙,偶像剧现场啊!” 许眠耳根微热,嘴上却硬撑着:“少来,不就是弹个琴。” “弹个琴?”灯泡夸张地瞪大眼,“那叫弹个琴吗?那叫公费谈恋爱!你们是没看见台下,多少小姑娘眼睛都看直了,当然,主要是看江美人……” 江屿淡淡地瞥了灯泡一眼,灯泡立刻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但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更让许眠意外的是林薇的反应。课间,她主动走过来,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许眠,江屿,昨晚的表演真的很棒。那首曲子……很美。” 她的目光清澈,带着释然和祝福。许眠愣了一下,随即也回以真诚的微笑:“谢谢。” 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无形的隔阂消失了。不是因为妥协或退让,而是因为他和江屿用他们的方式,赢得了尊重和理解。 然而,并非所有的目光都充满善意。 午休时,许眠在去小卖部的路上,隐约听到角落里几个男生的议论。 “真没想到……他俩居然是来真的。” “啧,平时看不出来啊……” “你说他们……” 话语含糊,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意味。许眠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也没有加快速度,只是继续平静地往前走。他感觉到江屿的手臂轻轻碰了碰他的,带着无声的询问和支持。 许眠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早就知道,阳光之下必有阴影。选择和一个人并肩,就意味着要共同面对所有的光与暗。这点小小的议论,与昨夜舞台上江屿望过来的、盛满星光的眼神相比,微不足道。 放学后,他们没有再去音乐教室,而是回到了公寓。连续多日的高强度练习和昨晚的情绪释放,让两人都感到一丝疲惫。 客厅里很安静,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暖橙色。许眠瘫在沙发上,看着江屿在厨房烧水的背影,心里被一种平淡而充盈的幸福填满。 “累了?”江屿端着水杯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嗯。”许眠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顺势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但很开心。” 江屿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尖在他昨天被书页划伤、贴着创可贴的地方轻轻摩挲着。 “还疼吗?”他问。 许眠摇摇头,心里却因为这点细微的关怀而软成一滩水。他抬起两人交握的手,看着阳光下紧密相扣的十指,忽然低声说:“江屿,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坚定。 江屿的动作顿住了,他转过头,目光深沉地看向许眠。 许眠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我不想……分开。” 说出这句话,需要勇气。这意味着将彼此的未来紧紧捆绑,意味着要共同面对更严峻的考验和更遥远的路途。但他此刻无比确信,这就是他想要的。 江屿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那双浅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深邃的温柔和郑重的承诺。 “好。”他回答,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昨夜钢琴上落下的最后一个音符,笃定,悠长,带着回响。 一个字,重若千钧。 许眠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感觉胸腔里被一种滚烫而踏实的东西填满了。他忍不住凑上前,在那微扬的唇角印下一个轻吻。 不同于舞台上隐秘的眼神交汇,不同于音乐教室里悸动的初吻,这个吻带着尘埃落定的安宁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房间内光影变换,暮色四合。 他们谁都没有去开灯,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渐暗的客厅里,肩并着肩,手牵着手。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世界的轮廓。而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时间仿佛放缓了流速,只剩下彼此平稳的呼吸和交融的体温。 许眠知道,舞台的幕布已经落下,但属于他们的人生剧本,才刚刚翻开崭新的篇章。前路或许仍有风雨,或许仍有不解的目光,但此刻,他握着这只手,感受着这份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承诺,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昨夜,音符是他们的宣言。 而此刻,沉默是他们的永恒。 第28章 夜色温柔,未来可期。 第 28 章 ================== 六月的风带着初夏特有的潮热,拂过教室敞开的窗,翻动着桌面上摊开的各高校招生简章,哗啦作响。 高三的最后时光,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在无数张试卷和永远背不完的知识点中飞速流逝。曾经遥不可及的“未来”,此刻化作了手中厚厚一叠的报考指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许眠咬着笔杆,眉头紧锁,盯着眼前那本翻开了无数次的《重点大学报考指南》。密密麻麻的院校代码、专业名称、历年分数线,像一团纠缠的线,绕得他头晕。 他的目光在几所心仪大学的介绍上反复流连,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选择,从未像此刻这般艰难。这不仅仅关乎他一个人的前途,更牵涉到另一个人的未来。 他偷偷抬眼,望向斜前方。 江屿坐姿依旧端正,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资料,侧脸线条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清晰而冷静。他似乎总能在这片兵荒马乱中保持着一份异于常人的镇定。 许眠的视线下滑,落在江屿压在资料页角的那只手上——骨节分明,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认得那所学校,是全国顶尖的理工类院校,以江屿的成绩,几乎是十拿九稳。而那所学校,在千里之外的北方。 一股莫名的焦躁感,像藤蔓一样悄然缠上许眠的心。他低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戳着,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墨点。 放学后,两人默契地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学校附近那家熟悉的书店。书店二楼有个安静的角落,放着几张桌椅,成了他们最近常来的“据点”。 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咖啡混合的独特气味。许眠把厚厚一摞招生简章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他叹了口气,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般瘫在椅子上。 “怎么?”江屿在他对面坐下,递过来一瓶拧开的水。 许眠接过水瓶,咕咚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稍稍缓解了心头的燥热。他抹了把嘴,把面前那本翻得卷了边的指南推到江屿面前,手指点着几个被他用荧光笔标记出来的学校。 “这几个,都在南方,”他的声音有些发闷,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江屿,“气候暖和,专业也……还行。” 江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浅色的眸子像是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他内心最深处的犹豫和不安。 许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掐着掌心。他知道自己表现得有多糟糕,多自私。江屿有更好的选择,更光明的未来,他凭什么要求对方迁就自己? 就在他几乎要被内心的愧疚淹没时,江屿忽然伸出手,轻轻覆在了他紧握的拳头上。 掌心温热的触感让许眠猛地一颤。 “看着我,许眠。”江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力量。 许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睛。 “告诉我,”江屿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你真正想去的,是哪所?” 他的目光太专注,太透彻,让许眠所有试图掩饰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他张了张嘴,最终泄气般地垮下肩膀,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a大。但是……”他顿了顿,后面的话难以启齿。 a大是他梦想的学府,却在遥远的南方,与他所知江屿的理想院校天南地北。 “没有但是。”江屿打断他,语气平淡却斩钉截铁。他收回手,从自己带来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份打印好的资料,推到许眠面前。 许眠疑惑地低头看去。 那是一份详细的a大招生信息,旁边还附带着几页打印纸,上面清晰地罗列着a大及其所在城市其他重点大学的优势专业、历年录取情况,甚至还有几所不错的、录取分数线稍低一些的本地院校作为备选。 资料整理得条理清晰,重点突出,显然是花了大量时间和心思的。 许眠愣住了,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屿:“你……你什么时候……” “一直在看。”江屿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a大的计算机和物理专业都很强,适合你。而且,”他顿了顿,指尖在资料上的某处点了点,“这座城市,也有全国排名前五的自动化专业。” 许眠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那是a大所在城市另一所顶尖理工院校的王牌专业。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又酸又胀,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原来,在他兀自纠结、忐忑不安的时候,江屿早已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未来,放在了同一张地图上考量。他没有质问,没有抱怨,只是沉默而坚定地,为他们共同的下一步,铺陈好了所有的可能性。 “你……”许眠的喉咙有些发紧,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哽咽,“你不用……” “我想。”江屿看着他,眼神深邃而温柔,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许眠有些发红的眼眶,“我说过,我们去同一所大学。” 不是“我们考同一所大学”,而是“我们去同一所大学”。一字之差,却蕴含着截然不同的决心。前者或许是目标,后者,已是笃定的未来。 阳光透过书店老旧的玻璃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周围书架间传来隐约的翻书声。 许眠看着对面的人,看着他平静面容下那份不容动摇的坚定,感觉胸腔里那股盘踞多日的焦躁和不安,瞬间被一种更汹涌、更滚烫的情绪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伸出手,越过摊开的资料,紧紧握住了江屿放在桌上的手。力道很大,指尖甚至微微发抖。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去a城。” 没有多余的承诺,没有煽情的告白。只是一个地点,一个决定,却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分量。 江屿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自然而然地交缠紧扣。他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很浅,却瞬间点亮了他整张脸庞。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在弥漫着书香和咖啡香的空气里,在确认彼此心意的目光中,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坚定而温暖的力度。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晚霞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他们收拾好东西,并肩走出书店。 夏夜的风带着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年轻的面庞。走在回公寓的路上,许眠的心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他不再去看脚下可能出现的坎坷,而是抬起头,望向远方那片被夕阳渲染得无比壮丽的天空。 他知道,前路依旧漫长,填报志愿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高考这座大山。但此刻,他握着这只手,仿佛就握住了所有的勇气和力量。 未来的轮廓,在紧密相扣的指间,渐渐清晰。 而他们,将携手同行。 第 29 章 ================== 高考结束后的夏天,像一杯被无限拉长的冰镇汽水,冒着滋滋作响的泡泡,每一个都折射着慵懒而明亮的光。 紧绷了整整三年的弦骤然松弛,许眠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骤然放出笼子的鸟,面对着过于广阔的天空,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最初的几天,他几乎是在昏天暗地的补眠和漫无目的的神游中度过的。 直到某个清晨,他在熟悉的生物钟作用下自然醒来,看着窗外才刚泛出鱼肚白的天空,才恍然意识到,那些争分夺秒、背书刷题的日子,真的结束了。 身旁,江屿还睡着。晨光熹微,勾勒出他安静的睡颜,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呼吸平稳悠长。许眠没有动,只是侧着身,静静地看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而充盈的感觉,缓缓漫过心田。 他们如愿收到了来自a城顶尖学府的录取通知书。江屿去了那所以自动化闻名的理工强校,而他,则进入了心仪的a大物理系。两所学校在同一条地铁线上,相隔不过几站路。 未来,以一种清晰而美好的方式,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填报志愿后的这个暑假,变得格外漫长而珍贵。没有作业,没有压力,时间第一次完全属于他们自己。 起初,他们尝试着像所有刚解放的高三生一样,试图“挥霍”时光。他们去看午夜场的电影,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直到天际泛白;他们去游戏厅,用光了一整筐的游戏币,为微不足道的胜利幼稚地击掌欢呼;他们甚至一时兴起,坐上一趟不知开往何处的公交车,在陌生的终点站吃了一碗据说很有名、但其实味道很一般的老字号面条。 但很快,他们都发现,这种刻意的“疯狂”并不适合他们。比起喧嚣,他们似乎更习惯于彼此陪伴的安静。 于是,生活渐渐沉淀出一种新的节奏。 他们会在清晨一起去附近的公园跑步,汗水在晨光中闪烁,江屿总会不动声色地调整步速,迁就着偶尔想偷懒的许眠。 第29章 他们会窝在公寓的沙发里,看那些被备考耽误的老电影,为某个情节低声讨论,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共享一条薄毯,感受着彼此贴近的体温。 江屿重新开始规律地弹琴,不再是练习表演曲目,而是随心所欲地弹奏他喜欢的旋律。许眠就坐在他身边的地毯上,抱着靠垫,听着那些音符在空气中流淌,有时看书,有时只是看着江屿专注的侧影发呆。 周阿姨来的次数也变多了,总是带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将他们的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她不再问那些关于学习和未来的问题,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偶尔唠叨些“少吃外卖”、“注意休息”的琐碎话。那种了然和支持,融化在一餐一饭的寻常温暖里。 许眠发现,自己正在以一种全新的目光,重新审视着身边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人。 他注意到江屿切菜时利落的手法,注意到他看书时无意识蹙起的眉头,注意到他睡着时比平时柔和的唇角,甚至注意到他偶尔流露出的、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孩子气——比如在吃到不喜欢的香菜时,会悄悄把它拨到碗边。 这些琐碎的细节,像一片片拼图,逐渐拼凑出一个比“死对头”、“学霸”、“钢琴弹得很好的人”更为生动、立体的江屿。一个只在他面前,才会展露更多真实情绪的江屿。 而他自己,似乎也在这种亲密无间的相处中,悄然发生着变化。他不再那么容易脸红心跳,不再因为一个触碰就慌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安心和依赖。他习惯于醒来时身边有他的温度,习惯于分享同一杯饮料,习惯于在行走时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手。 这种转变发生得如此自然,仿佛他们本就该如此。 七月的某个下午,天气闷热得让人提不起劲。窗外蝉鸣聒噪,屋内空调发出低低的嗡鸣。许眠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一本从江屿书架上翻出来的科幻小说,看了半天却没翻几页。 江屿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似乎在查阅着什么资料,指尖偶尔在触摸板上滑动。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昏昏欲睡的宁静。 许眠打了个哈欠,向后一仰,脑袋正好枕在江屿的腿边。他能感觉到江屿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一只温热的手落在他发顶,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揉了揉。 “困了就睡会儿。”江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比平时更低沉些。 许眠含糊地应了一声,却没有闭眼。他仰着头,从这个颠倒的角度看着江屿线条清晰的下颌,看着他低垂的眼睫,看着他专注时微微抿起的唇。 “江屿。”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嗯?” “我们这样……”许眠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算不算同居啊?”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了一下。这个念头是突然冒出来的,带着点玩笑的意味,但问出口后,却又觉得无比贴切。 江屿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他低下头,看向枕在自己腿上的许眠,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和深意。 “你觉得呢?”他反问,指尖轻轻卷起许眠的一缕头发,绕在指间。 许眠被他看得有些耳热,却强装镇定地眨了眨眼:“我问你呢。” 江屿的嘴角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罕见的、毫不掩饰的愉悦和占有欲。他俯下身,在许眠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坚定的吻。 “算。”他回答,声音近在咫尺,气息拂过许眠的皮肤,“从很久以前,就算。” 这个回答,和那个落在额间的吻一样,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许眠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温水浸泡着,温暖而熨帖。他忍不住笑起来,伸出手臂勾住江屿的脖子,将他拉得更低,在那含笑的唇角报复性地亲了一下。 “批准了。”他宣布道,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江屿低笑出声,那笑声震动胸腔,通过紧贴的身体传递过来。他没有起身,就着这个俯身的姿势,加深了这个吻。 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这个吻带着夏日午后的慵懒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温存。不急不躁,温柔缱绻,像是在细细品味着独属于他们的、悠长假期里的甜蜜。 窗外的蝉鸣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呼吸和心跳声。 当这个漫长的吻结束时,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许眠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睛湿漉漉的,却亮得惊人。他依旧勾着江屿的脖子,小声嘟囔:“有点热。” 江屿伸手拿过旁边的遥控器,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些,然后重新将他揽住,让他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怀里。 “睡吧。”他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许眠的头发。 许眠安心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后胸膛传来的平稳心跳和规律的呼吸。空调的凉风轻柔地吹拂着,驱散了夏日的燥热。在这个安静得只剩下彼此呼吸的午后,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他们不再是需要小心翼翼确认心意的恋人,而是即将携手走向更广阔世界的伴侣。这个暑假,这个公寓,成了他们从青涩走向成熟的过渡地带,见证着感情的沉淀与升华。 随后的日子,他们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做准备。不再是漫无目的地闲逛,而是一起去采购生活用品,讨论需要带去学校的行李清单。 在商场里挑选同款不同色的漱口杯和毛巾时,在书店一起翻阅可能会用到的专业入门书籍时,在讨论a城气候该带什么厚度的被子时……许眠一次次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未来,正在这些看似琐碎的细节中,一点点变得具体而真实。 他甚至开始偷偷学习一些简单的菜式,虽然成果往往不尽如人意,但江屿总是会面不改色地把他那些或咸或淡的“实验品”吃完,然后在他懊恼时,默默系上围裙,接手厨房的工作。 日子就这样在平静和细碎的温暖中流淌。夏日的尾声将近,空气中开始夹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初秋的凉意。 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候,他们开始正式收拾行李。 许眠坐在地板上,看着眼前摊开的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忽然有些恍惚。三年的高中时光,浓缩起来,似乎也装不满这方寸之间。那些做过的试卷,用空的笔芯,传过的小纸条,争吵又和好的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将被留在这座城市,留在他们身后。 “发什么呆?”江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许眠抬起头,看到江屿正将叠好的衣服放进他的箱子,动作熟练而有序。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就是觉得……”许眠揉了揉鼻子,声音有些闷,“好像真的要走了。” 江屿放下手中的衣服,走到他面前蹲下,平视着他的眼睛:“舍不得?” 许眠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舍不得……就是,感觉一个阶段,真的结束了。” 江屿静静地看着他,伸手握住他的手:“结束,也是开始。”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许眠看着他沉静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对未知的忐忑,只有一如既往的坚定和对他们共同未来的笃信。 是啊,结束,也是开始。 许眠深吸一口气,反手握紧江屿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嗯!” 他重新振作起来,开始积极地往箱子里塞东西,嘴里还念叨着:“这个要带,那个也要带……听说a城冬天可冷了,我得把最厚的羽绒服带上……” 江屿看着他重新变得活力满满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偶尔出声提醒一句“鞋盒太重,拿出来直接放箱子里”,或者“洗漱用品到了再买,占地方”。 两人配合默契,房间里只剩下收拾行李的细碎声响和偶尔的低语。 当夕阳的余晖再次染红窗棂时,两个行李箱终于被塞得满满当当,并排立在客厅中央,像两个整装待发的士兵,沉默地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离别与启程。 许眠长舒一口气,瘫坐在行李箱旁的地板上,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江屿递给他一杯水,在他身边坐下。 他们肩并肩靠着,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看着这个他们共同生活了三年、充满了无数回忆的小小公寓。 “明天……”许眠轻声开口。 “嗯,明天。”江屿接道,声音平静。 明天,他们将踏上前往a城的列车,开启人生的新篇章。 没有太多的离愁别绪,只有对未来的平静期待,和彼此紧握的双手传递出的、无可动摇的信念。 夜幕缓缓降临,华灯初上。 在这个夏天的最后一个夜晚,在这个即将告别的空间里,他们安静地依偎着,用沉默诉说着最坚定的誓言。 晨光,终将再次降临。 而他们,已准备好一起启程。 第30章 第 30 章 ================== a城的秋天来得比南方迅猛得多。仿佛只是一夜之间,行道树的叶子就染上了灿烈的金黄与绯红,风里也带上了凛冽的干爽气息。 许眠和江屿的大学新生活,就在这片北国独有的高远蓝天与绚烂秋色中,徐徐拉开了帷幕。 初入大学的兴奋与新奇,像一层薄薄的糖霜,覆盖在每一天的生活上。许眠所在的物理系课程排得满满当当,晦涩的理论与繁重的实验报告迅速占据了大部分时间。江屿的自动化专业更是如此,图纸、代码、实验室,构成了他生活的重心。 他们各自忙碌,像两颗进入新轨道的行星,探索着属于自己的宇宙。但两条轨道,始终保持着最近的距离。 两所学校相隔四站地铁,成了他们之间最常用的度量衡。谁下午没课,就会自然地坐上地铁,去对方的学校等待,然后一起吃饭,在陌生的校园里散步,或者干脆找个空教室,各自看书,偶尔抬头交换一个眼神,共享一段安静的陪伴。 许眠很快发现,大学的江屿,似乎比高中时更受欢迎。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和生人勿近的气质,在更大的校园里,形成了更具冲击力的反差。讲座上,总有女生偷偷拍他;社团招新,文艺类社团的学姐们对他格外热情;甚至一起去食堂,都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但江屿对此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依旧冷淡而明确,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不与人多言。他的身边,似乎永远只给许眠留出了那个唯一的位置。 这一点,在开学后不久的一次两校联谊活动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那是个由两校学生会联合组织的破冰晚会,地点在江屿学校的活动中心。许眠被同宿舍的哥们儿拉着一起去“见见世面”。灯火通明的大厅里,音乐躁动,人影攒动,弥漫着青春特有的荷尔蒙气息。 许眠不太适应这种过于热闹的场合,拿了杯饮料,找了个靠墙的角落站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他就看到了江屿。 他同样站在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落,身边却围了几个明显是鼓起勇气前来搭讪的女生。他没什么表情,偶尔简短地回应一两句,周身散发的疏离感几乎凝成实质,却依然无法完全阻挡那些倾慕的目光。 许眠看着,心里莫名地有些发闷,像塞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江屿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可那种属于自己的珍宝被人觊觎的感觉,还是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就在这时,江屿仿佛心有灵犀般,抬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视线。隔着喧嚣的人群,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江屿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他对身旁还在说着什么的女生略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便径直穿过人群,朝许眠走来。 所有的嘈杂仿佛都在他走来的这一刻褪去。许眠看着他一步步靠近,看着他浅色瞳孔里只映出自己的影子,心里那点莫名的闷气,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怎么站在这儿?”江屿在他面前站定,声音在嘈杂的音乐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太习惯。”许眠老实回答,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这里面的果汁兑水了。” 江屿的嘴角弯了一下,很浅的弧度,却瞬间驱散了刚才萦绕在他周身的冷意。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拿过许眠手里的杯子,就着他刚才喝过的位置,尝了一口。 “是兑了。”他点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这个过于自然的间接接吻,让许眠的耳根悄悄热了起来。他注意到周围有几个女生正惊讶地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了然。 江屿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只是看着他问:“要走吗?” 许眠立刻点头:“走。” 他们一起离开了喧嚣的活动中心。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格外舒服。走在回江屿宿舍的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并肩而行。 “刚才……”许眠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那几个女生,跟你聊什么?” 江屿侧头看他,路灯的光线在他眼中跳跃:“问我是哪个专业的,要不要参加话剧社。” “哦。”许眠应了一声,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你怎么说?” “我说没空。”江屿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要陪男朋友。” 许眠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酥麻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抬起头,看向江屿。对方的表情依旧平静,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你……你就这么说了?”许眠的声音有些发紧。 “嗯。”江屿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不能说吗?” 他的反问如此理所当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然。许眠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看着他微微抿起的、却隐含笑意的唇角,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点小心思简直幼稚得可笑。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在全新的人群面前,江屿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归属。 “能。”许眠也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江屿的手,十指紧扣,“当然能。” 深秋过后,a城迎来了初雪。 那是一个周末的清晨,许眠被宿舍窗外异常明亮的光线唤醒。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掀开窗帘一角,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窗外已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雪花仍在纷纷扬扬地飘落,无声地覆盖着屋顶、树梢和街道,将一切嘈杂都吸纳殆尽,只剩下一种纯粹的、静谧的白。 南方长大的许眠,几乎是瞬间就被这北国的初雪俘获了。他兴奋地拍下照片,发给了江屿。 消息几乎是秒回:「醒了?下来。」 许眠套上厚厚的羽绒服,围巾都没系好,就冲下了楼。 宿舍楼门口,江屿已经等在那里。他也穿了件深色的羽绒服,领口露出浅灰色的毛衣边,鼻尖和脸颊被冻得微微发红,呵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他手里还拿着一条厚厚的羊绒围巾。 看到许眠跑出来,他上前一步,很自然地用围巾把他裹了个严实,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 “雪!”许眠的眼睛亮晶晶的,指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像个第一次见到糖果的孩子。 江屿的眼中漾开浅浅的笑意,握住他指着外面的手,揣进自己温暖的羽绒服口袋里:“嗯,雪。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踩着新鲜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寂静的校园里。雪还在下,落在头发上,睫毛上,肩膀上,发出极其细微的簌簌声。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脚下积雪被踩实后发出的“嘎吱”声。 江屿带他去了学校后山的一个小亭子。这里地势较高,可以俯瞰大半个披上银装的校园。亭子的朱红立柱和飞檐翘角,在素白背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鲜明夺目。 亭子里没有人,积雪平整如毯。许眠兴奋地跑进去,在原地转了个圈,留下几个凌乱的脚印。 “好漂亮!”他呵着白气,脸颊因为兴奋和寒冷泛着健康的红晕。 江屿跟在他身后,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眼神温柔得如同这漫天的飞雪。他走到许眠身边,伸出手,接住几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掌心迅速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冷吗?”他问,声音在雪中显得格外低沉清晰。 许眠摇摇头,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去接雪花,冰凉的触感让他缩了缩脖子,却又忍不住笑起来:“不冷!就是……感觉好奇妙。” 这是他人生中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而陪在他身边的,是他最喜欢的人。 江屿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忽然伸手,轻轻拂去他睫毛上沾着的雪花。指尖微凉,触感却滚烫。 许眠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抬起头,对上江屿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浅色的眸子在雪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亮,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微红的脸庞和身后漫天飞舞的雪花。 太近了。近到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交织成模糊的白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亭外是无声飘落的雪,亭内是彼此交融的呼吸和心跳。 然后,江屿缓缓低下头,吻住了他。 这个吻带着雪花的微凉和彼此唇瓣的温热,干净、纯粹,像这初雪一样,不染尘埃。许眠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片柔软的触感和那份不容错辨的深情。他伸出手,环住江屿的腰,将自己更深地埋入这个怀抱,回应着这个雪中的吻。 雪花无声地飘落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落在头发上,肩膀上,像是天地为这场爱恋献上的、最纯洁的祝福。 不知过了多久,江屿才缓缓放开他。许眠微微喘着气,脸颊红得厉害,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缘故。他看着江屿同样泛着薄红的耳尖,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第31章 “笑什么?”江屿的声音有些低哑,手指还流连在他的脸颊旁。 “就是觉得……”许眠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看着亭外依旧纷扬的雪,“真好。” 有他在身边,连异乡的雪,都变成了最美的风景。 江屿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他更紧地拥在怀里。两人静静地站在亭中,看着这银装素裹的世界,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体温。 雪,无声地落着。 爱,安静地生长。 从秋到冬,季节流转,他们在全新的环境里,逐渐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忙碌,却充实;独立,却又紧密相连。 偶尔,许眠还是会想起高中时的那些日子,想起公告栏前的心跳加速,想起天台上的紧张告白,想起音乐教室里的悠扬琴声。那些记忆,像被时光打磨得温润的珍珠,串成了他们故事的起点。 而现在,在这个北国的冬天,在飘雪的亭子里,他握着身边人的手,看着远方被白雪覆盖的、通往未来的路,心中充满了平静的喜悦。 旧梦已暖,新雪初霁。 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书写。 第 31 章 ================== 北国的冬天一旦开始,便显出它漫长而坚韧的秉性。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将a城彻底封冻在一片无垠的洁白之下。期末考试周的气氛,比窗外的严寒更加凝重,图书馆和自习室里座无虚席,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紧张混合的气息。 许眠感觉自己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在教室、图书馆、实验室之间连轴转。物理系的课程难度远超高中,那些艰深的公式和抽象的概念,常常让他熬夜到凌晨,眼底挂着淡淡的青黑。 江屿那边同样不轻松。自动化专业的项目设计和代码调试占据了大量时间,两人有时甚至只能在深夜回到各自宿舍后,通过视频通话匆匆见上一面,屏幕那端的人往往也还对着发亮的电脑屏幕,眉头微蹙。 忙碌,成了他们大学生活初体验的主旋律。但奇怪的是,许眠并未感到孤单或失落。他知道,在城市的另一端,有一个人同样在为了彼此约定的未来而努力。这种并肩作战的感觉,比高中时那种形影不离的陪伴,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力量。 偶尔,在某个啃着面包当晚餐的深夜,或者在实验室里对着失败的数据抓狂的瞬间,许眠会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点开和江屿的聊天界面。有时对方会立刻回复一个简短的「在」,或者一张同样凌乱的书桌照片;有时则要等到几个小时后,才会收到一条「刚弄完,你怎么样?」的问候。 这些碎片化的交流,像寒冷冬夜里的点点星火,不足以照亮前路,却足以温暖彼此,确认对方的存在。 终于,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像救赎的号角,响彻校园。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取而代之的是席卷而来的疲惫和即将归家的雀跃。 宿舍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收拾行李的痕迹。许眠坐在打包好的行李箱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第一个学期,就这样兵荒马乱地过去了。 手机震动,是江屿的消息:「楼下。」 许眠拎起行李,快步下楼。宿舍楼外,江屿已经等在那里,脚下同样放着一个行李箱。他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围着许眠送他的那条灰色围巾,呵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开。看到许眠,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接过了他手中较重的那个背包。 “都考完了?”两人并肩走向校门口,准备搭乘机场大巴,许眠侧头问道。 “嗯。”江屿点头,目光扫过他眼底尚未完全消退的淡青色,“你呢?” “感觉身体被掏空……”许眠夸张地叹了口气,随即又笑起来,“不过总算解放了!回家我要先睡他个三天三夜!” 江屿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周女士说她准备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和油焖大虾。” 这句话比任何兴奋剂都有效,许眠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那我们走快点!” 飞机舷窗外,是绵延不绝的云海。当熟悉的南方城市轮廓在下方逐渐清晰,那种混合着亲切与安心的归属感,将一学期的疲惫与思乡之情熨帖得平平整整。 走出机场,湿润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与a城的干冷截然不同。许眠深深吸了一口故乡的空气,感觉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周阿姨和许眠的妈妈一起来接机。看到他们出来,两位母亲立刻迎了上来。 “瘦了!”许妈妈捧着许眠的脸,心疼地左看右看,“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周阿姨则比较含蓄,只是仔细端详了江屿片刻,帮他理了理其实并不凌乱的衣领,柔声道:“累了罢?车在外面,回家就能吃饭了。” 回家的车上,许眠兴奋地跟妈妈讲着大学里的新鲜事,夸张地描述着a城的大雪和严寒。江屿话不多,偶尔在周阿姨询问时,才简短地回答几句,目光却时不时落在身旁眉飞色舞的许眠身上,眼神温和。 车子先开到了江屿家楼下。周阿姨邀请许眠母子一起上去吃饭,许妈妈笑着婉拒了:“不了不了,你们一家人好好聚聚。眠眠,明天再过来看周阿姨。” 许眠点头应下,下车前,偷偷捏了捏江屿的手指,换来对方一个几不可察的点头。 回到久违的家中,熟悉的气息让许眠彻底放松下来。他把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里,听着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的声响,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属于家的温馨味道,感觉整个学期的奔波劳碌,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抚慰。 晚饭后,他回到自己房间。书桌、床铺、书架,一切都还保留着他离开时的模样,只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他打开窗,让夜晚微凉的风吹进来,然后拿起手机,给江屿发了条消息:「到家了?」 几乎是立刻,视频请求就弹了过来。 接通后,屏幕那端是江屿房间熟悉的背景。他好像刚洗过澡,头发还湿着,软软地搭在额前,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 “在干嘛?”许眠趴在床上,撑着下巴问。 “收拾东西。”江屿把手机架在书桌上,镜头随着他的移动偶尔晃动,能看到他正将带回来的衣物拿出来挂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内容琐碎而平常——周阿姨做的菜,家里暖气够不够足,明天有什么安排。没有特别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是分享着各自归家后的日常,屏幕两端却都弥漫着一种安宁满足的氛围。 过了一会儿,江屿似乎收拾得差不多了,在书桌前坐下,屏幕稳定下来。他看着镜头这边的许眠,忽然问:“还累吗?” 许眠摇摇头,又点点头:“还有点,但是是那种……很舒服的累。就像跑了很久,终于可以停下来歇歇的感觉。” 江屿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很轻地说:“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许眠却奇异地听懂了他未竟的话语——我也一样,回到家,看到你,就好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们在一起经历了高中的懵懂试探、激烈碰撞和甜蜜确认,又一起在陌生的城市开启了独立而交织的大学生活。如今回到最初的起点,感情似乎沉淀得更加厚重,不再需要时时刻刻的言语和触碰来确认,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简单的音节,就能感知到彼此内心深处的共鸣与安稳。 家,成了他们卸下所有外部身份与压力后,最温暖的港湾。而彼此,则是这个港湾里,最恒定的坐标。 接下来的假期,节奏变得缓慢而惬意。许眠兑现了他的诺言,结结实实地睡了几个懒觉,然后开始享受久违的“废柴”生活。看看闲书,打打游戏,被妈妈念叨“房间像猪窝”,然后笑嘻嘻地敷衍过去。 他和江屿几乎每天都会见面。有时是江屿来他家,两人窝在房间里各做各的事,偶尔抬头说几句话;有时是许眠去江屿家,蹭周阿姨做的美食,然后被江屿拉着一起整理他带回来的专业书籍;更多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出门,去逛逛熟悉的街道,去以前常去的书店,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就在某个公园的长椅上坐着,晒太阳,看云,分享一副耳机。 日子像一首舒缓的旧歌,旋律熟悉,让人安心。 除夕夜,两家人按照往年的惯例,在一起吃年夜饭。周阿姨和许妈妈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江屿的爸爸和许眠的爸爸则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聊天。 许眠和江屿被分配了贴春联的任务。站在门口,许眠拿着胶带,江屿拿着对联,两人配合默契。 “左边高点……再高一点……好了!”许眠指挥着。 江屿依言调整,将对联贴得端端正正。 看着门上崭新的、寓意吉祥的红色春联,和中间那个倒贴的“福”字,许眠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家的感觉,平凡,琐碎,却充满了实实在在的幸福。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江屿。对方也正看着他,窗外偶尔炸响的烟花,在他眼中映出明明灭灭的光彩。 第32章 “又是一年。”许眠轻声说。 “嗯。”江屿应道,声音在夜晚的寒气中显得格外清晰,“以后每一年,都会在一起。”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带着江屿式的、不容置疑的笃定。 许眠笑起来,在弥漫开来的年夜饭香气和隐约的爆竹声中,悄悄勾住了江屿的手指。 “好。” 屋外,是万家灯火,是辞旧迎新的喧嚣。 屋内,是亲人围坐,是温情弥漫的团圆。 而他们,在彼此身边,找到了归途,也拥有了共同的港湾。 假期还在继续,像一杯温吞的茶,余味悠长。而他们知道,无论飞得多远,这里,和身边的人,永远是他们最坚实的依靠,和最温暖的归处。 第 32 章 ================== 寒假的日子像浸在温吞水里的蜜糖,缓慢地融化,甜得让人几乎要忘记时间流逝。直到某天清晨,许眠在熟悉的床上醒来,看到日历上被悄然划掉的又一个日期,才恍然意识到,这个漫长的假期,已经如同指间沙,所剩无几。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淡淡的、离别的预兆。妈妈往他行李箱里塞特产的动作越发频繁,唠叨也多了起来,内容从“多吃水果”变成了“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连周阿姨来看他时,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欲言又止的不舍。 许眠心里清楚,这一次离开,将真正开启他们与故乡、与家人之间,聚少离多的常态。 午后,阳光正好,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许眠和江屿默契地没有待在家里,而是走出了门,沿着那些印刻着无数成长记忆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穿过几条熟悉的马路,绕过那个小时候常去的、如今已经翻修一新的街心公园,那扇熟悉的、镌刻着“南城一中”四个大字的铁艺校门,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视野尽头。 寒假期间的校园,空旷而寂静。门卫大叔还认得他们,笑着打了个招呼,便放他们进去了。 走在空无一人的林荫道上,脚步踏在干净的水泥路面,发出清晰的回响。教学楼静静矗立在冬日疏朗的阳光下,窗户紧闭,失去了往日课间的喧嚣与人气。篮球场空着,单双杠孤零零地立着,只有几只麻雀在光秃秃的枝桠间跳跃啁啾。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却又处处透着物是人非的疏离感。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并肩走着,目光掠过那些熟悉的角落,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巡礼。 走到教学楼下的公告栏前,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顿住了。 那块深绿色的铁皮板如今光洁如新,贴着几张寒假安全通知和下学期活动预告。早已不见当年那场“情书风波”留下的一丝痕迹。 许眠看着那块如今显得过分整洁的板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江屿,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欸,江美人,还记得吗?当年某人的‘真情告白’,可是差点把这儿给糊满了。” 江屿侧头看他,阳光在他浅色的瞳孔边缘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晕。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无奈又纵容的情绪。 “嗯。”他应了一声,语气平淡,“记得某个笨蛋,差点把自己也一起‘公示’出去。” 许眠被他反将一军,耳根微热,梗着脖子反驳:“我那叫战术!战术你懂吗?先下手为强!” 江屿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抬步继续往前走。许眠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他们沿着楼梯,一步步走上三楼。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尽头窗户透进的光,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经过曾经的高二(三)班教室时,许眠忍不住扒着门上的小窗户往里看了一眼。 桌椅整齐地排列着,黑板上还残留着期末考试的座位表没有擦干净。他几乎能想象出,不久之后,这里又会坐满新的面孔,上演着相似的、关于青春的故事。而他们的座位,早已换了主人。 一种混合着怀念与释然的复杂情绪,悄然漫上心头。 走到走廊尽头,那扇通往天台的门,虚掩着。 推开门,带着凉意的风立刻涌了进来,吹动了他们的头发和衣角。天台空旷依旧,栏杆因风吹日晒,漆色有些斑驳。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安静的校园,和远处熟悉的城市轮廓。 就是在这里,在那个被夕阳烧透的傍晚,他鼓起了所有的勇气,说出了那句“我喜欢你”。也在这里,他得到了那个等待已久的回应。 许眠走到栏杆边,手扶着冰凉的铁栏,望着远处。阳光正好,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江屿走到他身边,同样倚着栏杆,沉默地看着远方。 “时间过得真快。”许眠轻声说,像是对江屿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感觉昨天还在这里跟你‘宣战’,今天就快要大二了。” 江屿没有立刻回应。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快。” 许眠转过头,疑惑地看他。 江屿也转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脸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映着天空的澄澈和许眠微怔的神情。 “我等了很久,”他说,“才等到你。” 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撼动人心。许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酸软的情绪瞬间溢满胸腔。他忽然想起那封情书,想起江屿那句“等了很久”,想起那些被他忽略的、贯穿了整个少年时代的、沉默的注视。 原来,在他懵懂无知、只顾着较劲斗气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在他身后,注视了他那么久。 风掠过耳畔,带来远处模糊的城市噪音。 许眠看着江屿,看着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和他争吵打闹,最后却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存在的人。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个微微发颤的笑容。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江屿放在栏杆上的手。 指尖冰凉,掌心却温热。 “还好,”他低声说,带着点庆幸的鼻音,“没有让你等更久。” 江屿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自然地交缠紧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许眠的手背,目光重新投向远方。 阳光将两人紧握的手投射在水泥地面上,拉出两道亲密无间的影子。 他们在天台上站了很久,直到夕阳开始西沉,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如同告白那日的复刻。 离开学校时,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勾勒出与白日截然不同的繁华轮廓。 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再带着离愁别绪,而是充满了一种沉淀后的安宁。故乡、母校,这些承载着他们过去的地方,像一本翻过的书,被妥帖地合上。而他们,已经携带着书中最珍贵的部分,准备好了再次出发。 回到公寓楼下,分别的时刻将至。 “明天……”许眠停下脚步,看向江屿。 “嗯,早上我来接你。”江屿平静地接话。 许眠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到江屿手里:“给你的。” 江屿低头打开,里面是两枚款式简洁的银色尾戒,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不是对戒,”许眠解释道,耳根有些泛红,“就是……觉得好看。上面刻了星星。”他指了指内圈,那里确实有细小的星辰纹路,“我的在这儿。”他晃了晃自己左手小指,一枚同款的戒指在他指间闪烁。 江屿看着掌心里的戒指,又抬头看了看许眠微微泛红却强装镇定的脸,眼底漾开一丝清晰的笑意。他拿起其中一枚,套在自己左手的小指上,尺寸正好。 “很好看。”他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许眠看着他手指上的那点银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踏实而温暖。 “那……明天见。”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向楼道。 “明天见。”江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眠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直到他走进楼道,按下电梯。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许眠走到窗边,看向楼下。江屿还站在原地,抬头望着他窗口的方向。路灯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小指上的那点银光,在夜色中隐约可见。 许眠抬起手,对着楼下那个身影,轻轻晃了晃自己戴着戒指的手。 楼下的人似乎笑了一下,也抬手回应般地晃了晃,然后才转身,融入夜色之中。 许眠放下手,看着窗外熟悉的城市夜景,看着指间那枚在室内光线下依旧闪烁的星辰。 旧地重游,像是为过去画上了一个温柔的句点。而指尖这抹崭新的微光,则像一颗引路的晨星,静静地,指向他们即将共同奔赴的、新的黎明。 夜色温柔,前路可期。 第 33 章 ================== 第33章 北国的夏日来得慷慨而炽烈,仿佛要将冰雪封冻时积蓄的能量尽数释放。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将a城的柏油路面烤得微微发烫,蝉鸣在行道树浓密的绿荫里不知疲倦地鼓噪。 许眠和江屿升入大二的这个夏天,是在实验室与图书馆的冷气房中,以及彼此汗水交织的黏腻拥抱间,交替度过的。 大学的第二年,褪去了新生的懵懂与试探,课程变得更加专深,课业压力有增无减。许眠深陷在理论物理的抽象世界里,常常对着一堆符号和模型苦思冥想,眼底偶尔会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属于思考者的疲惫。江屿则更多地泡在实验室和机房,与电路板、代码和自动化模型为伍,身上时常带着一股淡淡的、属于焊锡和机油的味道。 成长,似乎总是伴随着某种程度的“祛魅”。他们不再觉得对方是无所不能的——许眠会发现江屿也有被一个程序bug困扰得彻夜难眠的时候;江屿也会看到许眠在面对某些艰涩理论时,露出和他如出一辙的、恨不得揪头发的烦躁。 但这种“祛魅”,并未削弱感情,反而让它变得更加真实和坚韧。他们不再仅仅是彼此眼中发着光的、完美的恋人,更是可以互相展示脆弱、分担压力、共享疲惫的战友。 某个闷热的周五傍晚,许眠终于攻克了一个困扰他近两周的难题。从图书馆出来时,天边正燃烧着壮丽的晚霞,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连吸入肺腑的、带着热度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他拿出手机,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江屿,却发现对方半小时前发来了一条消息: 「项目调试遇到问题,今晚可能要通宵。别等,先睡。」 文字简洁,是江屿一贯的风格,但许眠却能从中读出字面之下的焦灼。他几乎能想象出江屿此刻坐在电脑前,眉头紧锁,指尖飞快敲击键盘的样子。 几乎没有犹豫,许眠拐进了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两份便当和几罐咖啡,然后坐上了通往江屿学校的地铁。 实验室所在的楼层灯火通明。许眠推开那间熟悉的实验室门时,里面只有江屿一个人。他背对着门口,坐在两台发光的显示器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和不断跳动的数据流。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半个没吃完的面包和一瓶见底的矿泉水。 许眠没有立刻出声,只是轻轻走过去,将还温热的便当和咖啡放在桌角。 江屿似乎太过专注,直到许眠的影子投在键盘上,他才猛地回过神,转过头。看到是许眠,他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被更深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取代。他眼下的青黑比许眠的更重,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许胡茬。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来给你送‘军需物资’。”许眠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在他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拿起那半个干硬的面包看了看,皱眉,“你就吃这个?” 江屿揉了揉眉心:“没时间。” 许眠没再多说,默默打开便当盒,将筷子塞到他手里:“先吃饭。天大的事,填饱肚子再说。”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霸道的关心。江屿看着他,看着他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带着担忧的眉眼,紧绷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下。他接过筷子,低头默默地吃了起来。 许眠也打开自己那份,陪着他一起吃。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嗡嗡声和两人吃饭的细微声响。吃完后,许眠把垃圾收拾好,然后拖着自己的椅子,坐到江屿身边。 “哪里卡住了?”他问,目光投向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屏幕,“虽然我不懂你们专业的东西,但说不定能提供点新思路?或者,就当个树洞?” 江屿侧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始用尽可能通俗的语言,解释眼前遇到的瓶颈。他的语速很快,逻辑清晰,但许眠能听出其中压抑的烦躁。 许眠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知道自己大概率提供不了什么专业帮助,但他愿意听,愿意陪着他。在江屿叙述的间隙,他会递上咖啡,或者只是伸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像一个无声的安抚。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低语中悄然流逝。夜深了,窗外的城市灯火渐稀。许眠到底没能扛住生物钟,不知何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是被清晨的鸟鸣和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唤醒的。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发现身上披着江屿的外套,带着熟悉的、干净的气息。而江屿,依旧坐在电脑前,但紧绷的肩线似乎放松了些,屏幕上的数据流也稳定了下来。 听到动静,江屿转过头。他的脸色依旧疲惫,但眼睛里重新有了神采,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解决了?”许眠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嗯。”江屿点头,嘴角扬起一个极其清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卡在一个参数设置上,绕进去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肩膀,然后向许眠伸出手:“走吧,回去补觉。” 许眠抓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感觉自己的半边身子都麻了。两人收拾好东西,并肩走出寂静的实验楼。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和凉意,驱散了熬夜的困顿。 走在回公寓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许眠看着两人被拉长的、依偎在一起的影子,忽然觉得,这个通宵陪伴的夜晚,比任何一场浪漫约会都更让他感到踏实和满足。 爱不仅仅是分享快乐和甜蜜,更是能够在对方陷入泥沼时,毫不犹豫地挽起裤脚,走下去,哪怕只是安静地待在岸边,告诉他“我在这里”。 暑假来临,他们再次踏上了归家的旅程。这一次,心境与大一寒假时又有了微妙的不同。少了几分初离巢穴的忐忑与思乡,多了几分游子归家的熟稔与从容。 南方的夏天潮湿闷热,与a城的干爽截然不同,却莫名让人安心。家里的饭菜,妈妈的唠叨,熟悉街巷里飘来的栀子花香,一切都带着治愈人心的力量。 这个暑假,许眠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学做饭。 起因是某天看到周阿姨在厨房里忙碌,江屿很自然地在一旁打下手,动作熟练地切菜、备料。那一刻,许眠忽然意识到,在独立生活的能力上,他似乎一直被江屿照顾得很好。一种想要“对等”的念头,悄然而生。 他先是缠着妈妈学了几道简单的家常菜,然后在某个下午,趁着周阿姨和许妈妈一起出门逛街,他溜进了江屿家的厨房,准备“大显身手”。 结果可想而知。厨房里很快弥漫起焦糊味,他自己也被溅起的油点烫得龇牙咧嘴。当江屿循着味道走进来时,看到的是灶台一片狼藉,以及对着锅里黑乎乎一团“不明物体”发呆、脸上还沾着面粉的许眠。 江屿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狼狈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低笑出声。那笑声清朗,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许眠又羞又恼,举着锅铲“威胁”:“不许笑!” 江屿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锅铲,关掉火,然后拉起他被烫红的手背,仔细看了看,眉头微蹙:“去冲冷水。” 他把许眠推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让凉水缓缓冲刷着那片红痕。自己则转身,开始利落地收拾那片狼藉。 许眠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动作熟练地刷锅、擦灶台,心里那点挫败感渐渐被一种温热的暖流取代。 “我就是想……”他小声嘟囔,“以后也能做给你吃。” 江屿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却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嗯。慢慢来。” 收拾完战场,江屿系上周阿姨的围裙,重新开火。他并没有教许眠什么复杂的菜式,只是从最基础的番茄炒蛋和清炒时蔬开始,一步步示范,讲解火候,调味。他的讲解简洁明了,一如他做事的风格。 许眠站在他身边,认真地听着,看着食材在他手中仿佛被施了魔法,变得色香味俱全。他忽然觉得,这个过程本身,就比做出完美的菜肴更让人心动。 那个暑假,许眠的厨艺依旧停留在“能吃”的水平,但他乐此不疲。而江屿,也始终是他最耐心(虽然表情依旧很少)的品尝者和指导者。 假期总是过得飞快。临近开学,一种淡淡的、对未知新学年的期待,混合着对家的不舍,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离开的前一晚,两家人又聚在一起吃饭。饭桌上,话题不再仅仅围绕着他们的学习和生活,也开始隐约触及更遥远的未来,比如考研、就业的方向。大人们的话语里,带着关切,也带着一丝放手让他们自己去闯的慨然。 饭后,许眠和江屿默契地走到了阳台。夏末的夜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燥热。楼下花园里,虫鸣唧唧,远处城市的霓虹勾勒出天际线。 第34章 “明天又要走了。”许眠靠着栏杆,轻声说。 “嗯。”江屿站在他身边,同样望着远方。 “感觉……好像才刚回来。”许眠叹了口气,“时间越来越快了。” 江屿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下学期,我可能要去s市参加一个为期两周的学术交流项目。” 许眠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他。这是江屿第一次,因为学业的事情,将要短暂地离开他们共同的城市。虽然只有两周,但一种陌生的、微小的失落感,还是悄然袭上心头。 “哦……挺好的机会。”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什么时候?” “十一月份。”江屿也转过头,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你会……” “我会想你。”许眠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但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是,专心搞你的学术,不用担心我。” 他顿了顿,扬起一个笑容,带着点狡黠:“不过,每天的视频通话不能少。” 江屿看着他强装镇定却掩不住那一丝依赖的模样,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许眠放在栏杆上的手。 “好。”他应道,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每天。” 夜风吹拂,带来远处隐约的桂花香气,预示着秋天不远了。 许眠回握住江屿的手,感受着那熟悉的温度和力道。他不再去看那令人留恋的家乡夜景,而是抬起头,望向夜空。夏夜的星星,不如冬夜清冷明亮,却更多了几分繁盛与活力。 他知道,前路还会有更多的分离与重聚,会有各自需要攀登的高峰和需要跨越的沟壑。但这个夏天,那些在实验室陪伴的深夜,在厨房里笨拙的尝试,在阳台上的悄然约定……所有这些细碎的、共同经历的时光,都像涓涓细流,汇成了承载他们感情更从容远航的深泓。 夏日的焰火终将熄灭,而秋日的静水深流,方能滋养更久远的未来。 他们紧握着彼此的手,在故乡的星空下,为新的征程,无声地蓄力。 第 34 章 ================== 十一月的a城,秋意已深。天空是一种被洗刷过的、近乎透明的蓝,阳光失去了夏日的炽烈,变得温吞而明亮,透过已见稀疏的梧桐枝叶,在干燥的水泥路面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风里带着凛冽的凉意,卷起金黄的落叶,打着旋儿,发出簌簌的轻响。 江屿出发去s市参加学术交流项目的那天,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北国秋日。 许眠送他到校门口,看着他坐上学校统一安排前往机场的大巴。隔着车窗,江屿对他点了点头,眼神平静依旧,只是在那片惯常的沉静之下,许眠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牵挂。 大巴缓缓启动,汇入车流,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许眠站在原地,直到那抹白色彻底看不见,才轻轻呵出一口白气,转身往回走。 身边骤然空了下来。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受。明明他们各自有繁重的课业,并非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但知道那个人就在同一座城市,在几站地铁之外,随时可以见到,和明确地知道他身处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最初的一两天,许眠确实感到有些不习惯。回到空荡荡的公寓(为了方便,他们大二时在校外合租了一个小公寓),少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少了键盘敲击的背景音,甚至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稀薄了些。晚上视频时,他看着屏幕那端酒店房间标准化的布局,看着江屿身后陌生的窗户,心里会泛起一点点微小的、空落落的感觉。 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他把这种短暂的分离,视作一次小小的、独立的试炼。 生活被填充得更加充实。除了常规的课程和实验,他开始更频繁地泡在图书馆,啃那些之前觉得艰涩而暂时搁置的专业文献;他加入了系里一个关于量子力学基础的读书会,每周和志同道合的同学激烈讨论;他甚至重拾了被搁置的厨艺练习,虽然成果依旧算不上美味,但至少不会再制造出黑乎乎的“不明物体”了。 每天晚上九点,是他们雷打不动的视频时间。通常是在两人都结束了一天的学习任务之后。 屏幕那端的江屿,背景有时是酒店房间,有时是s市大学灯火通明的实验室或会议室。他看起来比在a城时更忙碌些,眉宇间偶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是专注而清亮的。他会简单地分享一天的见闻——听了某个领域大牛的讲座,参观了某个先进的实验室,和来自不同学校的同行交流时产生的思想碰撞。 他的叙述依旧简洁,很少掺杂个人情绪,但许眠总能从他平铺直叙的字句里,捕捉到他那内敛的兴奋与收获。他会认真地听,适时地提问,虽然很多专业细节他并不完全明白,但他喜欢听江屿用那种冷静清晰的语调,向他展开一个更广阔的专业世界。 有时,他们也不会聊什么正事。只是开着视频,各自做着手头的事情——许眠整理笔记,江屿查阅资料。偶尔抬头,看到屏幕里那个熟悉的身影,看到他也正好抬起头,目光穿过虚拟的网络空间,安静地交汇一瞬,然后各自低下头,继续忙碌。 这种无声的陪伴,跨越了物理距离,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有一次视频,许眠正对着一段复杂的推导过程抓耳挠腮,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无意识地咬着笔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困境里。 屏幕那端的江屿似乎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静静地看着他苦恼的样子,没有出声打扰。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许眠几乎要放弃时,他听到江屿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 “试试从第三方程代入,反向推导约束条件。”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光,瞬间劈开了许眠脑中的迷雾。许眠愣了一下,依言尝试,果然找到了突破口。 “你怎么知道?”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屏幕里的江屿。对方并没有看他面前的草稿纸。 江屿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看你口型,在默念那个公式。猜想你卡在哪里。” 许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原来,即使隔着屏幕,即使他什么都没说,江屿依然在专注地看着他,甚至能从他细微的唇语判断出他遇到的困难。 这种被细致入微地理解和关注的感觉,比任何直白的情话都更让人心动。 “江老师厉害啊。”许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隔着这么远都能远程指导。” 江屿看着他明朗的笑容,眼神柔和,没说话,只是将手机拿近了些,仿佛这样能看得更清楚。 日子就在这样规律而平静的节奏中流逝。白天各自忙碌,夜晚视频连线。他们分享进步,也倾诉烦恼;讨论学术,也闲聊琐事。空间的距离,并未拉远心的距离,反而让每一次交流都显得更加珍贵。 在江屿离开的第十天,许眠收到了一份来自s市的快递。 拆开层层包装,里面是一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和他记忆中江屿高中时用的那个很像,但更厚实些。他疑惑地翻开,呼吸骤然一滞。 笔记本的前半部分,是江屿工整清晰的字迹,记录着他在s市交流期间的听课笔记、讲座要点、参观心得,甚至还有一些随手画下的简图和分析思路。条理清晰,重点突出,一如他做事的风格。 而让许眠心跳加速的,是笔记本的后半部分。 那里,不再是冷硬的学术记录,而是……写给他的信。 用的是那种熟悉的、力透纸背的行楷,比笔记本前面的字迹要稍微潦草一些,带着更多个人的情绪。 「许眠,展信安。 s市今日阴雨,空气潮湿,与a城的干爽很不同。想起你不喜雨天,总嫌黏腻。若你在此,大概又要皱眉。 今日讲座内容涉及智能系统前沿,思路与你之前提过的某个物理模型有可类比之处,笔记已附前页,或可参详。 另,路过一家糕点铺,闻着似有芒果清香,想起你。未能尝,不知味道如何。」 「今日参观其自动化实验室,设备确比我校先进。与一组员讨论至深夜,思路豁然。若你在,当可与你细说。 夜归时见月明星稀,s市灯火如星河倒泻。独赏终觉少了一人。 公寓窗台那盆绿萝,记得浇水。」 「……昨夜梦回高中教室,你我又为一道题争执不下。醒来失笑,竟有些怀念。 交流尚有四日结束。诸事顺利,勿念。 想你。」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煽情。只是平实的叙述,记录着他在异地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而每一段的落脚点,几乎都与他有关。是专业的分享,是琐碎的惦记,是含蓄的思念。 许眠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指尖拂过那些墨迹,仿佛能感受到落笔时的温度。他看到江屿在学术世界里的专注与敏锐,也看到他内心深处那片只对自己袒露的、柔软而细腻的天地。 第35章 这比任何即时发送的、碎片化的消息,都更具有冲击力。它像一条安静而深沉的河流,将分隔两地的时光和情感,缓缓地、郑重地流淌到他的面前。 他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只有简短的几句话: 「纸短言深,聊寄秋思。 归期已近,静待重逢。 江屿」 许眠合上笔记本,将它紧紧抱在怀里,感觉心脏被一种饱胀的、温热的情绪填满,酸涩而甜蜜。他走到窗边,看着a城秋日高远的天空,看着楼下匆匆行走的人群,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爱可以如此具体,具体到渗透在每一次专业的分享,每一个细微的惦记,每一句平实的“想你”里。 他拿起手机,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而是点开了备忘录,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 「江屿,信已收到。 a城今日晴好,风大,有落叶。绿萝浇过水,长势喜人。 你笔记中所提类比,我已细读,颇受启发,正尝试融入当前课题。 你梦里的题,若我现在与你争,定能赢你。 等你回来。 许眠」 他没有选择即时通讯,而是用这种更接近“回信”的方式。仿佛这样,才能匹配那份跨越千里、沉甸甸的心意。 江屿回来的那天,a城下起了这个秋天的第一场小雨,细密如丝,将天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中。 许眠撑着伞,等在机场的到达大厅。当看到那个穿着深色外套、拖着行李箱的熟悉身影随着人流走出来时,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江屿也看到了他,脚步微顿,随即加快步伐走了过来。两周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但精神很好,眼神在触及许眠的瞬间,亮得惊人。 两人在熙攘的人群中站定,隔着一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对方。雨水的气息,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周围嘈杂的人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下雨了。”江屿先开口,声音带着旅途的疲惫,却异常温和。 “嗯。”许眠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倾,“欢迎回来。” 江屿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仔细地、一寸寸地描摹,仿佛要确认什么。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接伞,而是轻轻握住了许眠空着的那只手。指尖微凉,带着室外的湿气,但掌心依旧是温热的。 “我回来了。”他说。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许眠心里漾开层层涟漪。他弯起眼睛,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笔记本,”他低声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我很喜欢。” 江屿的嘴角清晰地扬了起来,那是一个毫不掩饰的、温柔而愉悦的笑容。他没有问“哪部分”,仿佛早已知道答案。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许眠的手,牵着他,并肩走入外面绵密的雨幕中。 雨丝斜斜地打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们靠得很近,肩膀不时碰在一起,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 秋雨微凉。 但交握的双手,和彼此的心,是暖的。 这一次短暂的分离,像一场秋日的淬炼。让他们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成长,然后带着更丰富的见闻和更深刻的理解,重新交汇。 秋水长天,思念如信。 而他们的旅程,还在继续。 第 35 章 ================== 北国的冬天,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再次君临a城。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将整个世界封存在厚重的洁白之下,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吸进肺里带着针扎似的清冽。校园里的松柏披上了厚厚的雪氅,偶尔有耐寒的麻雀在枝桠间跳跃,震落簌簌的雪粉。 大三的生活,像一辆逐渐加速的列车,沿着既定的轨道,轰然驶向充满未知与抉择的岔路口。周围的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种不同于大一大二的、更为凝重的气氛。保研、考研、出国、工作……这些曾经看似遥远的名词,如今成了宿舍卧谈会、自习室角落里频繁出现的主题,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许眠和江屿,也不例外。 物理系的课程变得更加抽象和艰深,量子场论、广义相对论这些光是名字就足以让许多学生头皮发麻的课程,成了许眠日常攻克的对象。他常常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天,面前摊开厚厚的英文原版教材和写满复杂演算的草稿纸,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符号。 江屿那边,自动化专业的项目难度也直线上升。他更多的时间泡在了实验室里,面对着精密的仪器和复杂的系统架构图,进行着反复的调试与优化。他身上那股属于焊锡和机油的味道更浓了,偶尔回家,眼底也带着长时间聚焦后的疲惫。 成长,似乎总伴随着不断升级的挑战。他们不再是刚刚适应大学生活的新鲜人,而是需要开始为自己未来道路做出关键选择的“准毕业生”。压力,像无声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然而,与大一时的懵懂摸索不同,这一次,他们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彼此是这条艰难道路上,最坚实可靠的同盟。 一个冬夜,雪下得正紧。窗外是呼啸的风声和被路灯映照得纷乱飞舞的雪片,窗内,合租公寓的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在木地板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 许眠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面前摊开着一本写满推导过程的笔记本。他正对着一个关于规范场论的难题苦思冥想,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快要死伤殆尽。思路像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口。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泄气般地将笔扔在一边,整个人向后仰倒,后脑勺抵在沙发边缘,望着天花板上灯罩投下的模糊光影发呆。 就在这时,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被递到了他眼前。 许眠愣了一下,转过头。江屿不知何时结束了实验室的工作回来了,正蹲在他身边,手里端着那杯牛奶。他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毛衣,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但眼神是温的。 “喝点东西。”江屿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许眠接过温热的牛奶杯,指尖传来的暖意似乎稍稍驱散了心里的焦躁。他小口啜饮着,浓郁的奶香在口腔里弥漫开。 “卡住了?”江屿在他身边的地毯上坐下,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写满复杂公式的草稿纸。 “嗯。”许眠闷闷地应了一声,用脚尖点了点其中一页,“这里,引入这个对称性之后,后面的推导总觉得不对劲,可又找不出哪里错了。” 江屿拿起那页草稿,仔细地看了起来。他的专业领域与理论物理相隔甚远,那些抽象的符号和模型对他而言同样是陌生的。但他看得很专注,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努力理解其中的逻辑。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落地灯发出的轻微电流声和窗外风雪隐约的呼啸。许眠看着江屿专注的侧脸,看着他被灯光勾勒出的清晰下颌线,心里那点因难题而生的烦躁,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过了许久,江屿放下草稿纸,抬起头,看向许眠:“我不懂你们的具体理论。”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不懂装懂的尴尬,也没有事不关己的敷衍。 “但是,”他话锋一转,指尖点在那片让许眠困扰的推导区域,“这里的逻辑链条,从第三步到第四步,跳跃似乎有点大。你确定约束条件考虑完全了?” 许眠怔住了。他重新拿起那张草稿,顺着江屿手指的方向仔细看去。的确,在那一步,他为了简化计算,下意识地做了一个近似处理,并未严格论证其完备性。这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很可能就是导致后面推导走入死胡同的关键! 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瞬间击中了他。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对!是这里!我可能漏掉了一个非平庸的拓扑约束!”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重新拿起笔,扑在草稿纸上,沿着这个新的思路重新演算起来。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之前的滞涩感一扫而空,思路变得异常流畅。 江屿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拿起自己带回的一篇论文继续看着,偶尔抬眼,看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许眠,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 当许眠终于完成推导,得出一个自洽而优美的结果时,他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他转身一把抱住身边的江屿,声音里充满了激动和感激:“通了!江屿!你真是个天才!你怎么想到的?!” 江屿被他撞得微微后仰,手中的论文滑落在地。他稳住身形,看着许眠近在咫尺的、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我不懂你的理论,”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手臂却自然地回抱住许眠,“但我懂你的思维习惯。你有时候,会为了追求简洁而过于理想化。” 许眠愣住了。他没想到,江屿给出的,不是具体的学术建议,而是对他思维方式的洞察。这种理解,比解决十个难题更让他感到震动。 第36章 是啊,他们专业不同,领域迥异,江屿无法在具体知识上给他指导。但他了解他,了解他思考问题时的长处与短板,了解他潜意识里的行为模式。这种基于深刻了解的点拨,往往比同行之间的讨论更能一针见血。 “谢谢你。”许眠把头埋在江屿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却充满了真挚。 江屿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有说话。 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因为一杯牛奶,一句点拨,一个拥抱,变得格外温暖而明亮。许眠知道,在他攀登学术高峰的陡峭路途中,江屿或许不能与他并肩在同一块岩壁上,但他会是他最稳固的后方基地,最清醒的观察者,在他迷失方向时,点亮一盏灯,指引他看清自己脚下的路。 类似的场景,也在反向发生着。 不久后的一个周末,江屿面对一个复杂的多智能体协同控制算法的调试,陷入了僵局。模拟结果总是与理论预期存在难以解释的偏差。他在书桌前坐了整个下午,尝试了各种参数调整和算法优化,效果都不理想。 许眠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江屿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周身散发着低气压的样子。 他把水果放在桌上,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拉了把椅子在江屿身边坐下。 “遇到麻烦了?”他问,目光投向屏幕上那些不断跳动的曲线和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 江屿揉了揉眉心,难得地显露出一丝烦躁:“嗯。协同效率始终达不到理论阈值,找不到瓶颈所在。” 许眠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屏幕上的数据流和模型示意图。他对自动化控制一窍不通,那些代码和框图在他眼里如同天书。但他看得很认真,像是在观察一幅抽象画,试图理解其中的节奏和韵律。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指着屏幕上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代表通信延迟的参数设置,轻声问:“这个值,是依据什么设定的?如果……如果把它想象成粒子间相互作用的传播速度,是否存在一个最优区间?太快或太慢,是否都会影响整体的‘同步’?” 江屿猛地转过头,看向许眠。他的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骤然亮了起来! 许眠的比喻,从一个完全外行的、物理学的视角,提供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思路!他将智能体之间的信息交互,类比于物理系统中的相互作用传播,这个角度何其新颖!通信延迟,或许不仅仅是技术参数,更可能是影响系统整体协同动力学的关键变量! 他立刻转过身,双手重新回到键盘上,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开始按照许眠提供的这个“物理图像”重新审视和调整模型。 许眠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水果往他手边推了推,然后拿起自己带来的书,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渐暗。当江屿最终完成调整,再次运行模拟程序,看到那条代表协同效率的曲线终于稳稳地突破并维持在理论阈值之上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和如释重负。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许眠。对方正低头看着书,暖色的台灯光勾勒着他柔和的侧脸轮廓,神情安宁。 “解决了?”许眠若有所觉,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嗯。”江屿点头,声音带着激荡后的沙哑,“你的比喻,是关键。” 许眠笑了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看来我这个‘外行’,偶尔也能派上用场嘛。” 江屿看着他明朗的笑容,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许眠放在桌上的手。 “不是偶尔。”他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郑重,“是一直。” 在不同的专业领域里,他们是彼此最忠实的“外行”。但正是这种“外行”的视角,剥离了知识的桎梏和思维的定势,往往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打破僵局的灵感。他们用自己领域的“语言”,为对方描绘着问题的另一种可能图景,这种跨越学科壁垒的思维碰撞,成了他们应对日益艰深学业的独特法宝。 学业上的相互支撑,只是他们关系深化的一个侧面。在日常生活中,那种历经时光打磨后的默契,也变得更加细腻动人。 他们会记得给对方带喜欢吃的点心,会在对方熬夜时默默泡好一杯蜂蜜水,会在降温的早晨提醒对方多加一件衣服。这些细小的关怀,渗透在每一天的寻常时光里,如同呼吸般自然。 他们也开始更深入地参与到对方的家庭关系中。许眠会和江屿一起,耐心地教周阿姨使用新买的智能家电,解答她关于手机功能的种种疑问;江屿也会在许妈妈生日时,细心挑选合适的礼物,陪许爸爸下棋聊天。两家人之间的联系,因为他们,变得更加紧密和自然。 随着大三学年的推进,关于未来的讨论,也不可避免地变得更加具体和频繁。 一个晴朗的周末午后,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满整个客厅。两人刚刚完成了一周的学习任务,难得地享有半日清闲。许眠窝在沙发里,抱着柔软的靠垫,江屿坐在他身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手里随意地翻着一本杂志。 空气里漂浮着慵懒的光尘和淡淡的茶香。 “我们系里,最近在宣传一个和瑞士联邦理工的联合培养项目。”许眠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若有所思,“时间大概两年,研究方向挺前沿的。” 江屿翻动杂志的手指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示意他在听。 “你们自动化那边,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海外交流机会?我记得你之前提过,mit的实验室……”许眠继续说着,语气像是在闲聊,但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江屿的侧脸。 江屿合上杂志,转过身,仰头看向沙发上的许眠。阳光落在他脸上,将他浅色的眸子照得近乎透明,里面清晰地映出许眠有些紧张的神情。 “是有。”江屿的回答很简洁,他看着许眠,目光沉静,“你想去瑞士?” 他的问题很直接,直接到让许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去吗?那个项目确实很有吸引力,能接触到世界最顶尖的研究团队和设施。但是…… “我……”许眠张了张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靠垫的流苏,“那个项目……很好。但是……” “但是什么?”江屿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许眠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对上江屿的目光,像是下定了决心:“但是如果要去,就是两年。我们……”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就要分开两年。”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将“分离”这个可能性,摆到台面上来。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江屿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波澜,但眼神深处,却仿佛有万千思绪在翻涌。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许眠揪着流苏的手,将他微凉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许眠。”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还记得我们决定考同一所大学的时候吗?” 许眠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们说,‘我们去同一所大学’。”江屿的目光牢牢锁着他,“现在,我们的未来,依然在一起。” 他的语气不是承诺,而是陈述。一种基于过往所有共同经历和深厚默契的、不容置疑的陈述。 “瑞士的项目很好,mit的机会也很难得。”他继续说着,语速平缓,“我们可以去了解,去申请。但如果最终,我们需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那也不是问题。” 许眠的心猛地一跳。 江屿握紧了他的手,指尖传递着坚定和力量:“重要的是,我们各自的方向,我们最终的目标,是否一致。短暂的分离,不会改变我们在一起的事实。而且,”他顿了顿,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现在的通讯,比当年我你去s市时要方便得多。” 许眠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在阳光下显得无比冷静和从容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成熟与笃定。胸腔里那股因为“分离”可能性而产生的慌乱和不确定,像是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缓缓抚平了。 是啊,他们早已不是高中时那个会因为几天不见就惴惴不安的少年了。大学的几年,他们各自成长,彼此支撑,感情早已沉淀得更加厚重和坚韧。他们信任彼此的能力,也信任彼此的感情。短暂的分离,或许会是挑战,但绝不会是阻碍。 真正的未来,不是时时刻刻的形影不离,而是即使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也始终心向同一片星空。 “我明白了。”许眠反手握住江屿的手,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释然而坚定的笑容,“那我们就各自去了解,去准备。无论最后是一起去,还是暂时分开去,我们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进,对吧?” 第37章 “嗯。”江屿的嘴角终于扬起一个清晰的、温柔的弧度,“一起。” 阳光暖暖地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将皮肤照得几乎透明。窗外,是a城冬日晴朗的天空,辽阔而高远。 他们不再惧怕讨论未来可能出现的岔路,因为内心无比确信,无论路径如何蜿蜒,终点始终相连。 那个午后,关于未来的对话,没有得出一个具体的结论,却让他们对彼此的关系,有了更深的信心。他们开始更积极地搜集信息,了解各自领域内顶尖的研究机构和项目,讨论各种可能性。这个过程本身,就像是一次对未来的共同勘探,充满了挑战,也充满了并肩作战的兴奋。 大三的时光,就在这种忙碌、压力、相互支撑和对未来的共同憧憬中,飞快地流逝。当期末考试的紧张气氛再次笼罩校园时,他们也迎来了在一起后的第三个冬天。 平安夜那天晚上,a城又下起了雪。细密的雪片在夜空中静静飘洒,将城市装点得如同童话世界。 他们没有出去参加热闹的聚会,而是选择留在温暖的公寓里。江屿下厨做了简单的晚餐,两人开了瓶红酒,坐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板上,靠着沙发,看着窗外静谧的雪景。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音响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红酒的醇香在空气中弥漫,与食物的暖意交织在一起。 “又一年了。”许眠端着酒杯,看着窗外被雪光映亮的夜色,轻声感叹。 “嗯。”江屿靠在他身边,手臂自然地环着他的肩膀。 “感觉……好像昨天才刚来这里。”许眠转过头,看向江屿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时间快得吓人。” 江屿也转过头,目光在暖色的光晕中深邃如潭:“但每一刻,都很清楚。” 许眠的心微微一动。他明白江屿的意思。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个共同经历的瞬间,无论是快乐的还是艰难的,都清晰地烙印在记忆里,构成了他们扎实而鲜活的过去。 他放下酒杯,转过身,正面朝向江屿,很认真地看着他:“江屿,谢谢你。” “谢什么?”江屿的眼神带着一丝询问。 “谢谢你……一直都在。”许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谢谢你在我想放弃的时候推我一把,在我迷路的时候给我点亮一盏灯,在我……害怕未来的时候,让我知道,无论如何,你都在。” 他的话语有些凌乱,却真挚得让人心动。 江屿静静地听着,壁灯的光线在他眼中跳跃,像是落入了星辰。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过许眠的眼角——那里并没有泪水,但他的动作却无比轻柔。 然后,他俯身,从沙发角落拿出了一个细长的、包装精致的盒子,递到许眠面前。 “圣诞快乐。”他说。 许眠惊讶地接过盒子,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支钢笔。深蓝色的笔身,线条流畅优雅,笔夹上镶嵌着一颗极小却切割精致的蓝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幽微的光芒。笔身触手温润,显然材质极佳。 “这是……”许眠认得这个牌子,以制作顶级书写工具闻名,价格不菲。 “用它,写下我们的未来。”江屿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无论那未来,是在a城,在瑞士,在波士顿,还是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许眠握紧了那支笔,冰凉的金属笔身很快被他的体温焐热。他抬起头,看向江屿,眼眶微微发热,心里却被巨大的幸福和感动填满。 他倾身上前,吻住了江屿的唇。 这个吻,带着红酒的醇香和彼此熟悉的气息,温柔而绵长,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印刻下这个冬夜里所有的感动与承诺。 窗外,雪落无声,覆盖了旧年的痕迹。 窗内,爱意汹涌,描绘着新岁的序章。 他们相拥在温暖的光晕里,听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时光的流逝与情感的沉淀。 学业的压力,未来的抉择,如同窗外纷扬的雪花,终会落下,融化,或积淀成通往明天的阶梯。而他们,在各自的专业领域里共振成长,在彼此的生命星河中交相辉映。 前路或许仍有风雪,但紧握的双手和共鸣的心跳,就是照亮漫长旅途的,不灭的星光。 星河长明,爱亦如是。 番外一[番外] ====================== 周末的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周阿姨家的木地板上切出整齐的光带。许眠和江屿被临时抓来帮忙整理阁楼——周阿姨决定把堆积多年的旧物清理一番。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樟脑丸混合的气息。许眠在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底部,发现了一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图案,只有用钢笔写下的、略显稚嫩的“周记”二字,下面标注着年份——那是他们高一的时候。 他认得这个本子,是江屿的。高中时,江屿似乎有写周记的习惯,但他从未给许眠看过。许眠曾好奇地问过,江屿总是淡淡地回一句“没什么好看的”,便不再多言。 许眠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他偷偷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整理书籍的江屿,对方背对着他,并未察觉。鬼使神差地,许眠轻轻翻开了笔记本。 里面的字迹,是江屿高中时期特有的、略显青涩却已见风骨的行楷。记录的内容很杂,有时是每周的学习总结,有时是读书笔记,偶尔也会有几笔简短的随感。 许眠的手指无意识地翻动着,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或严肃或平淡的文字。直到某一页,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那一页的日期,是高一下学期刚开学不久。周记的开头,依旧是冷静的学业复盘。但在页面最下方,空了几行之后,添了几段与前面风格迥异的文字: 「三月七日,阴。 他又偷吃了我抽屉里的草莓牛奶糖。 明明知道我会发现,还是每次都偷。蠢死了。」 「三月十四日,晴。 物理课,他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卡壳了。在下面急得抓耳挠腮,像只猴子。 ……最后还是没忍住,给他递了纸条。」 「四月二日,雨。 他给隔壁班女生讲题,笑了三次。 烦。」 「四月三十日,大风。 他把校服外套借给了别人,自己冻得打喷嚏。 活该。」 「五月二十一日,晴。 广播站念了他写的诗,关于夏天的。写得……还行。 也就还行。」 没有称呼,只有一个又一个的“他”。但许眠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每一个短句,都像一帧被定格的画面,瞬间将许眠拉回了那个充斥着试卷、蝉鸣和懵懂心事的夏天。 他看着那些简洁到近乎苛刻的文字,字里行间却仿佛能窥见执笔人彼时别扭又专注的心绪。原来,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江屿已经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地注视了他那么久。 许眠的心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中,酸软得一塌糊涂。他继续往后翻,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后面的周记里,关于“他”的片段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生动。 「他今天体育课摔了一跤,膝盖破了,龇牙咧嘴的样子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怜。」 「晚自习传过来的纸条,上面画了只丑猫。保存了。」 「听说他草莓过敏。怪不得每次偷吃我的草莓味东西,都只吃一点点。笨蛋。」 翻到高二那年的某一天,周记的内容让许眠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那一页,没有日期,只有几行被用力书写、几乎要划破纸背的字: 「想把他绑起来。 或者,亲到他闭嘴。 哪个更可行?」 许眠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几乎能想象出江屿写下这几行字时,那张冰山脸上可能出现的、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的烦躁与……渴望。原来那个时候,江屿就已经…… 他慌忙合上周记本,像是被烫到一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他做贼心虚地抬头,正好对上江屿不知何时转过来的目光。 江屿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和手中那个眼熟的深蓝色笔记本,眼神微微一凝。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许眠,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其他情绪。 空气仿佛凝固了。阁楼里只剩下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许眠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偷糖小孩,手足无措,脸颊烫得惊人。 就在他以为江屿会走过来,面无表情地把本子拿走时,江屿却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几乎微不可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过许眠的心尖。 然后,江屿转过身,继续整理手边的书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许眠愣在原地,抱着那个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周记本,心里五味杂陈。羞愧、窃喜、感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交织在一起,让他鼻子有些发酸。 第38章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承载了另一个人整个青春暗恋的笔记本,终于明白了江屿当年那句“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背后,究竟藏着多少他未曾知晓的时光。 那天下午,许眠默默地将周记本放回了箱子最底层,小心地用其他杂物盖好。他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江屿也一如既往的沉默。 但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晚上,回到他们自己的公寓。许眠洗完澡出来,看到江屿正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夜景。城市的灯火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勾勒出柔和的光边。 许眠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把脸贴在他温热的后背上。 “江屿。”他小声叫他的名字。 “嗯。”江屿应了一声,没有回头,只是覆上了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我今天……”许眠犹豫了一下,声音闷闷的,“看到你的周记本了。” 江屿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对不起,”许眠把脸埋得更深了些,“我不该偷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过了好一会儿,江屿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许眠抬起头,执拗地反驳,“它们都在那里。” 他松开手,绕到江屿面前,仰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些……我偷吃你的糖,我摔跤,我传丑丑的纸条……还有,你想……”他顿了顿,脸颊又有点发热,但还是鼓足勇气说了下去,“你想亲我的时候……它们都在那里,变成了现在的我们,不是吗?” 窗外的霓虹光影在江屿脸上明明灭灭。他低头看着许眠,看着他那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和毫不掩饰的心疼与爱意。 许久,江屿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扬起一个极其温柔而真实的弧度。那笑容很浅,却仿佛融化了经年不化的冰雪,露出了底下最柔软的内里。 他伸出手,轻轻捧住许眠的脸颊,拇指在他泛红的眼尾温柔地摩挲。 “嗯。”他低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彻底理解的释然和满足,“都在那里。” 然后,他低下头,吻住了许眠。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它温柔得近乎虔诚,带着时光回溯的感慨,和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年少爱恋,终于被对方全然知晓、并郑重接纳的圆满。 窗外,是车水马龙的人间星河。 窗内,是跨越时光终于交汇的星辰。 那些藏在周记本里的、别扭而执着的星辰,终于在多年以后,被它一直注视着的另一颗星,温柔地拾起,妥帖地安放在了名为“永远”的星河里。 而他们的宇宙,因此而更加完整,更加璀璨。 番外二[番外] ====================== 又一个暑假,许眠和江屿从a城归来,照例先各自回家安顿。许眠刚把行李箱拖进自己房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接到了周阿姨的电话。 “小眠啊,吃了没?没吃的话过来吧,阿姨炖了汤。”周阿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软。 许眠应了声好,跟妈妈打了声招呼,就溜达着去了隔壁楼。 周阿姨家的门虚掩着,厨房里传来“咕嘟咕嘟”的炖汤声和浓郁的香气。许眠换了鞋,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发现客厅茶几上摊开着几本厚重的相册,旁边还放着几个老式的铁皮糖果盒。 “来啦?”周阿姨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汤勺,“你先坐,汤马上就好。我在收拾些旧东西,正好翻出些老照片,你看看。” 许眠在沙发上坐下,好奇地拿起最上面一本相册。封面是柔软的皮革,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张略微泛黄的照片——两个两三岁、穿着开裆裤、脸蛋肉嘟嘟的小男孩,并排坐在公园的草地上,一个咧着嘴傻笑,口水亮晶晶的;另一个则绷着小脸,眉头微蹙,似乎对身上沾到的草屑很不满。 许眠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个傻笑的明显是他自己,而那个从小就有“偶像包袱”的,除了江屿还能有谁? 他继续往后翻。照片记录着他们成长的轨迹:一起上幼儿园,他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江屿站在旁边,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小学入学仪式,两人穿着同样款式的白衬衫和背带短裤,他对着镜头做鬼脸,江屿则站得笔直;初中运动会上,他跑完接力赛累瘫在地,江屿蹲在旁边给他递水,侧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举着水瓶的手却很稳…… 每一张照片,几乎都有他们两个。或近或远,或闹或静,像两株并生的树苗,从稚嫩到抽条,一路留下了彼此缠绕的印记。许眠看着这些几乎被遗忘的瞬间,心里涌起一阵奇异的暖流。原来,他们的交集,比他记忆中的还要早,还要深。 “找到什么宝贝了?”周阿姨端着汤碗走出来,看到许眠对着照片发呆,笑着问。 “周阿姨,原来我们小时候拍了这么多照片啊。”许眠指着一张他们大概五六岁、在江屿家客厅地板上搭积木的照片,“我都快不记得了。” 周阿姨把汤碗放在他面前,也在沙发上坐下,拿起另一本相册,眼神温柔地拂过那些旧影像:“是啊,你们两个皮猴子,从小就在一块儿。拍照的时候,一个闹腾,一个安静,倒是好取景。” 她翻到某一页,指着一张照片。那应该是他们八九岁的时候,在许眠家的阳台上。照片里,小许眠正踮着脚,试图把手里一个用彩纸折的、歪歪扭扭的纸飞机递给小江屿。小江屿没接,只是看着那架丑丑的飞机,嘴角似乎有极细微的上扬。 “这张啊,”周阿姨笑着说,“我记得。那是小眠幼儿园手工课学的,折了半天,宝贝得不行,非要送给小屿。小屿当时嘴上说‘丑,不要’,回头却偷偷把飞机藏进自己书包夹层里了,我都看见了。” 许眠愣住,看向照片里那个一脸期待的自己,和那个看似嫌弃却眼神专注的江屿。原来那么小的时候,江屿就已经开始这种口是心非的把戏了吗?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茶几角落一个锈迹斑斑的方形铁盒上。那盒子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深绿色的漆面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暗红的铁锈,盒盖上印着模糊的牡丹花纹。 “这是什么?”许眠好奇地问。 周阿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点神秘:“这个啊……是小屿的‘百宝箱’。他小时候可宝贝了,谁也不让碰,连我都不知道里面具体装了些什么。后来大了,可能自己也忘了,就一直收在旧书柜顶上。” 江屿的……百宝箱? 许眠的心脏没来由地跳快了一拍。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攫住了他。江屿小时候,会珍藏些什么? 周阿姨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善解人意地说:“你想看看?他现在大了,应该不会介意了。而且,你是……”她顿了顿,笑意盈然,“你是不一样的。”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某个隐秘的门。许眠在周阿姨鼓励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个沉甸甸的铁盒。 盒盖有些紧,他用了点力气才打开。一股淡淡的、属于旧物和铁锈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颗颜色已经暗淡的玻璃弹珠,在绒布衬底上静静躺着。许眠记得,那是小学时流行的游戏,他总输给江屿,输光了就耍赖,江屿便会面无表情地把赢走的弹珠还给他几颗。 弹珠旁边,是几个造型各异、但都磨得很旧的机器人或汽车小模型。许眠隐约记得,这些好像是某年他生日时,硬塞给江屿的礼物,因为自己已经有了同款。江屿当时只是“哦”了一声就收下了,没想到还留着。 再往下翻,东西变得更琐碎,也更……令人意想不到。 一张皱巴巴的、上面用蜡笔画了个歪斜太阳和两个火柴人的纸片——那是许眠一年级美术课的“大作”,他得意地拿去给江屿看,江屿当时只瞥了一眼,说了句“太阳画歪了”。 几枚已经失去光泽的、来自不同年份和国家的硬币——许眠集邮集币总是三分钟热度,集到一半觉得没意思了,就一股脑塞给了江屿,美其名曰“帮我保管”。 一截用得很短、上面还印着卡通图案的铅笔头——许眠认得,那是他某次考试前慌慌张张,发现自己没带铅笔,江屿默默掰了一半给他的那支。 一个干瘪的、看不出原本形状的银杏叶书签——高二秋天,许眠在校道边捡的,觉得形状特别,随手夹进了江屿正在看的书里,后来自己都忘了。 最底下,压着一个扁平的、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封好的塑料袋。许眠的心跳越来越快,他屏住呼吸,轻轻打开了那个袋子。 里面是几张边缘已经起毛的小纸片,上面是江屿初中时期略显青涩的字迹。但不是周记,更像是一些零碎的、未经整理的思绪片段: 第39章 「他今天又跟人打架了,蠢。嘴角青了一块。活该。」 (后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很轻地补了一行小字:「看着碍眼。」) 「他把物理作业借给别人抄,自己的却空了好几题。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同样补了小字:「晚上给他讲讲。」) 「运动会上跑三千米,明明累得快吐了,冲过终点还是咧嘴笑。傻气。」 (小字:「笑得……还行。」) 「听说他喜欢草莓味的东西。麻烦。」 (小字:「记下了。」) 纸张的右下角,还用极细的笔触,画了一个q版的小人,头发炸着,眼睛圆溜溜,咧着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虽然笔法稚嫩,但许眠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自己。 铁盒里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这些零碎隐晦的文字,像散落的拼图碎片,此刻被一双无形的手缓缓拼凑起来,呈现出一个许眠从未知晓的、更加完整而动人的图景。 原来,在他懵懂无知、横冲直撞的岁月里,有一个人,如此细致地收藏着关于他的一切——他的笨拙,他的莽撞,他的傻笑,他随手给出的、自己都不在意的小东西。那些被江屿表面嫌弃的瞬间,都被他悄悄拾起,妥帖地珍藏在了这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如同珍藏一整个少年时代的秘密星河。 许眠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抬起头,看向周阿姨。 周阿姨一直安静地看着他,眼中带着了然和温柔的笑意,还有一丝母亲特有的、洞察一切的慈爱。 “看到了?”她轻声问。 许眠用力点头,说不出话。他小心地将那些纸片和物件一一放回铁盒,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易碎的梦境。最后,他合上盒盖,指尖在冰凉的铁锈上停留了片刻。 “这小子啊,”周阿姨叹了口气,语气里却没有责备,只有满满的温柔,“从小就这脾气。什么东西都放在心里,面上一点不显。对你……更是这样。” 她顿了顿,看着许眠,眼神清澈而透彻:“小眠,阿姨很高兴。真的。看到你们现在这样,阿姨比什么都高兴。” 这句话,比任何直接的认可都更让许眠感到踏实和温暖。他想起高三那年,周阿姨那了然的眼神和无声的支持;想起每一次回家,她准备的他爱吃的菜;想起她对他们关系的平静接纳和始终如一的关怀。 “周阿姨,”许眠的声音有些哽咽,“谢谢您。” 谢谢您养育了江屿,谢谢您接纳了我,谢谢您用这样的温柔,守护着我们的成长和感情。 周阿姨笑着摇摇头,拍了拍他的手背:“傻孩子。汤要凉了,快喝吧。” 许眠端起那碗温热的汤,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一直暖到心里。他小口喝着,目光却忍不住再次飘向那个安静放在茶几上的旧铁盒。 原来,爱可以如此沉默而漫长。 像铁盒里的旧时光,锈迹斑斑,却历久弥新。 窗外的阳光正好,将客厅映照得明亮而温暖。空气中飘荡着家常饭菜的香气,和周阿姨偶尔翻动相册的细微声响。 在这个平静的午后,在一个充满回忆的旧铁盒里,许眠仿佛穿越了时光,触摸到了另一颗心,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为他跳动的、温柔而执着的轨迹。 而这条轨迹,早已与他的生命线紧密缠绕,再也无法分开。 番外三[番外] ====================== a城的春天总是来得迟疑,冬日的寒气尚未完全褪尽,枝头的嫩芽已迫不及待地探出头,在料峭的风中微微颤抖。大四下半学期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焦灼与憧憬。论文、答辩、毕业设计、求职面试……种种现实的压力,像一张细密的网,笼罩在每一个准毕业生的头顶。 许眠保研本校物理系的结果早已尘埃落定,导师是一位在凝聚态理论领域颇有建树的教授,研究方向正好契合他的兴趣。江屿则凭借优异的成绩和出色的项目经历,收到了几家顶尖科技公司的橄榄枝,同时,本校自动化系一位院士也向他抛出了直博的绣球。 选择,再次摆在面前。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地理位置的远近,更是关乎人生路径的分野——是踏入业界,在应用前沿搏击风浪;还是扎根学术,在理论深海继续探索。 公寓的书桌上,前所未有地杂乱。左边堆着许眠打印出来的厚厚文献和写满推导的草稿纸,右边散落着江屿各个公司的面试资料、岗位描述和实验室的研究计划书。两台笔记本电脑背对背放着,屏幕上的内容天差地别,却同样映照着主人微蹙的眉头。 夜深了,窗外只有零星灯火。许眠刚和导师通完一个漫长的视频电话,讨论论文中一个关键模型的修正。挂断后,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大脑像一台过度运算后发烫的机器。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江屿偶尔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规律而稳定,像某种白噪音。 许眠站起身,走到客厅。江屿正坐在餐桌旁,对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一个复杂的技术架构图。他戴着一副平时很少用的防蓝光眼镜,侧脸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许眠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去厨房热了两杯牛奶。他把其中一杯轻轻放在江屿手边。 江屿敲击键盘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向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又抬眼看了一下许眠。 “谢谢。”他低声说,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眼下有淡淡的阴影。 “还在看哪家的?”许眠在他对面坐下,小口喝着自己那杯牛奶。 “最后两家,a公司研究院和b公司的核心算法部。”江屿端起牛奶,语气平静,听不出倾向,“待遇和发展前景都不错。本校实验室那边,陈院士给的课题也很有挑战性。” 他说得很客观,像是在分析两道各有利弊的数学题。但许眠知道,越是这种时候,江屿内心权衡的波澜可能就越剧烈。他选择不直接问“你想选哪个”,而是换了个角度: “我记得,你大一那个通宵调试的项目,后来发了一篇挺不错的会议论文?” 江屿看向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陈年旧事,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大二去s市交流,你带回的那个新思路,后来是不是用在你那个获奖的竞赛项目里了?” “是。” “还有大三,你解决那个多智能体协同问题用的方法,后来被你们系里一个教授写进教材案例了,对吧?” 江屿沉默了,看着许眠,等待着他的下文。 许眠放下牛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认真地看着江屿:“江屿,我不是要帮你做决定。我只是想提醒你,或者……提醒我自己。”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你看,我们走过的每一步,学过的每一门课,熬过的每一个夜,解决的每一个难题,它们都没有浪费。它们都变成了你的一部分,变成了你现在能坐在这里,面对这些选择的底气。” “所以,无论你选哪条路——去公司,用你的算法解决现实世界的问题;还是留校读博,去探索更底层的原理——它们都不会是‘错误’的选项。因为它们都是‘你’会走的路,是过去的每一个你,累积起来,自然延伸向的未来。” 许眠的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他不是在给建议,更像是在进行一次梳理,一次确认。确认他们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确认他们各自拥有的力量足以面对任何岔路。 江屿静静地听着,屏幕的微光在他眼中明明灭灭。许久,他极轻地呼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线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些许。 “你的论文,”他忽然开口,话题转向了许眠,“模型修正有头绪了?” 许眠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有点思路,但计算量很大,可能要重写一部分模拟代码。我们组里擅长这个的师兄最近在忙毕业,不太好意思总麻烦他。” 江屿没说话,只是重新戴上眼镜,将笔记本电脑转向许眠,手指在触摸板上快速操作了几下。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简洁的编程界面。 “把模型的核心公式和边界条件给我。”他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把盐递给我”。 许眠睁大了眼睛:“你……你现在不是在看……” “那些可以明天再看。”江屿打断他,目光已经重新聚焦在代码界面上,“你的问题,现在就能解决。” “可是……”许眠还想说什么。江屿自己的选择正处在关键期,他怎么能用这种琐事占用他的时间? “许眠。”江屿抬起头,隔着镜片看他,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在镜片后显得愈发深邃,“你刚才说,我们走过的每一步都没有浪费。” 他顿了顿,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敲了一下:“我的代码能力,也是其中一步。现在,它正好能帮你解决你的问题。这很好。” 第40章 不是“我愿意帮你”,也不是“让我来帮你”,而是“这很好”。一种基于对彼此能力深刻了解、并自然而然使其产生交汇的笃定。 许眠所有推拒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江屿已然进入工作状态的侧脸,心里那点因为论文进展不顺而产生的烦躁,和对他面临抉择的隐隐担忧,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他不再多说,迅速回到自己书桌前,拿起那几页写满公式的草稿,坐到江屿身边,开始详细解释模型的数学表述和需要实现的算法逻辑。 江屿听得很认真,偶尔提问,问题都切中要害。很快,他的指尖就在键盘上飞舞起来,一行行代码如同拥有生命般流淌出来,架构清晰,逻辑严谨。 许眠在一旁看着,看着他专注的眉眼,看着他因为思考而微微滚动的喉结,看着他偶尔因为找到一个优化方法而眉头舒展的瞬间。一种奇异的踏实感充盈着胸腔。这就是江屿,永远理性,永远可靠,永远能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最切实的支持。 而他,也同样会如此。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低语讨论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 当一段关键代码调试通过,模拟器开始顺利运行,屏幕上跳出符合预期的初始数据时,许眠忍不住轻轻欢呼了一声。 江屿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查的、带着疲惫却满足的弧度。 “基本框架可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剩下的细节优化和参数调试,你对照着文档自己完成,有问题随时问我。” “江老师辛苦了!”许眠笑着,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然后很自然地伸手,帮他按揉着太阳穴。 江屿闭上眼睛,任由他的手指在自己穴位上不轻不重地按压,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舒适喟叹。 “你明天……”许眠一边按,一边轻声问,“还要去参加a公司的终面吧?” “嗯,下午。” “紧张吗?” 江屿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有一点。” 他的坦诚让许眠有些意外,随即心里又软成一片。他低下头,在江屿微微蹙起的眉间落下一个轻吻。 “那就把这一点点紧张,”许眠的嘴唇贴着他的皮肤,声音含糊却坚定,“分给我一半。我帮你存着。” 江屿睁开眼,近距离地看着许眠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与支持。那些关于选择的纷乱思虑,那些对未来的不确定,仿佛真的被这个温柔的吻和这句孩子气的话,轻轻拂去了一些。 他抬手,环住许眠的脖颈,将他拉得更低,用一个更深、更绵长的吻,吞没了彼此所有未尽的言语。 这个吻,带着熬夜后的淡淡疲惫,牛奶的醇香,还有代码世界里走出的、冷静的激情。它无关欲望,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在人生重要关口前的相互锚定。 无论窗外是世界喧嚣还是星河轮转,此间方寸,此心笃定。 吻毕,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织。 “如果……”江屿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我选了b公司,base在深圳……” “那我就申请去深圳那边的高校或研究所交流,”许眠立刻接上,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周末去哪家餐厅,“我们系和那边有合作项目,正好有个方向我感兴趣。” “如果留校读博……” “那我就每天坐四站地铁过来陪你吃饭,顺便监督陈院士有没有压榨你。”许眠笑了起来,“反正a城我熟,哪儿好吃哪儿好玩,我都门儿清。” 江屿也笑了,那笑容很淡,却直达眼底,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他收紧手臂,将许眠更紧地拥入怀中。 原来,重要的从来不是选择哪条路。 而是无论选择哪条路,都知道有一个人,会用自己的方式,坚定地与你并肩,或在前方点亮一盏灯,或在身后筑起一座港湾。 几天后,江屿接到了a公司研究院的正式录用通知。他最终选择了那里,给出的理由很“江屿式”——“那边的研究方向,与我本科阶段积累的问题意识衔接更紧,且有足够的资源支持长远探索。” 许眠看到录取邮件时,比自己拿到保研资格还要开心。他知道,这是江屿在冷静权衡后,遵从内心热忱的选择。 毕业季在兵荒马乱中如期而至。拍毕业照那天,天空湛蓝如洗。穿着学士服的学子们像一群快乐的企鹅,在校园各处留下最后的影像。 许眠和江屿没有刻意寻找僻静处,就在人来人往的主楼前,请路过的同学帮忙,拍下了一张合影。 照片上,两人并肩站着,江屿的手臂自然地搭在许眠肩上,许眠则歪头靠向他那边。他们都穿着宽大的黑色学士服,戴着方正的学士帽,对着镜头露出笑容。许眠的笑明亮灿烂,江屿的笑则含蓄温柔,阳光在他们年轻的脸上跳跃,身后是巍峨的教学楼和盛放的玉兰花。 咔嚓一声,时光定格。 这张照片后来被冲洗出来,镶在简单的相框里,放在他们新租的、离江屿公司不远的小公寓书架上。旁边,挨着那个从周阿姨家阁楼找回的、装着旧周记本和铁盒的纸箱。 新的生活篇章就此展开。许眠沉浸在研究生课程的深奥与科研的探索中,江屿则在公司的研究院里,面对真实的产业难题,将学术理论转化为创新的解决方案。他们依然忙碌,有时甚至因为项目进度不同步而几天见不上面。 但每天晚上,无论多晚,视频通话的窗口总会准时亮起。屏幕两端,可能是许眠对着白板写满的复杂公式皱眉,也可能是江屿对着架构图沉思。他们分享进展,倾诉困惑,偶尔只是开着视频,各自工作,知道对方就在那里。 一个普通的加班夜,许眠为了验证一个理论预测,需要处理海量的模拟数据。程序跑了很久,结果却与预期有微小的、但关键的偏差。他反复检查模型和代码,一无所获,沮丧得几乎要推翻重来。 凌晨一点,他习惯性地点开了江屿的视频。接通后,屏幕那端的江屿似乎也刚结束一个会议,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清醒。 听许眠简单描述了问题,江屿思考了片刻,问:“你的数据预处理步骤,归一化方法用的是哪一种?” 许眠报了出来。 “试试看改用另一种鲁棒性更强的归一化,同时检查一下你在处理边界数据时,有没有引入潜在的数值误差。”江屿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冷静而清晰,“有时候,问题不在核心模型,而在数据管道。” 许眠依言尝试,调整了预处理步骤后重新运行。当看到修正后的结果与理论预测完美吻合时,他对着屏幕那端的江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 “又被你救了,江老师。” “应该的。”江屿的嘴角也弯了一下,“许博士。” 他们隔着屏幕相视而笑。一个在算法的世界里为他校准数据,一个在物理的星空中为他验证猜想。不同的领域,同样的严谨;不同的路径,同样的陪伴。 爱是什么? 是年少时公告栏前心跳如鼓的报复,是天台上鼓足勇气的告白,是雨中共撑一把伞的倾斜,是异地带回的一本写满思念的笔记。 更是成年后,在各自选择的道路上奋力前行时,知道永远有一个最了解你思维习惯的人,在你卡住时,能一眼看出你忽略的约束条件;在你迷茫时,能帮你厘清内心真正的热忱所在;在你深夜对着一堆错误数据沮丧时,能从一个你从未想过的角度,点亮一盏灯。 它藏在锈迹斑斑的铁盒里,藏在字迹稚嫩的周记本里,藏在指尖流淌的代码和笔下演算的公式里,藏在每一个看似寻常却心意相通的日夜交替里。 算法或许可以优化万物。 而爱,是他们为彼此写下的,最不可替代的底层代码。 窗外的a城,灯火依旧璀璨,星河悬挂天际。 窗内,两个年轻的身影,在各自的光亮里,遥相呼应,并肩前行。 未来尚远,故事还长。 而他们,早已成为彼此宇宙中,最恒定的坐标,和最亮的那颗星。 作者有话说: [竖耳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