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卖花女》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1节 《十九世纪卖花女》作者:金于铭 文案: 海泽尔穿到19世纪的伦敦。 伦敦繁华,但她住贫民区。 还失去亲人,寄人篱下。 在冬天,被迫用冰冷的水洗衣服,手上搓掉一层皮。 顿顿吃煮土豆,没见过白面包。 海泽尔只好去做卖花女。 卖花女收入低、辛苦,不是好工作。 上辈子开花店的海泽尔却兴高采烈: 老本行,太好了! 她要用现代的花艺、营销手段,在十九世纪降维打击! 春摘郁金香,夏采紫睡莲, 秋有非洲菊,冬卖圣诞树。 用一束束鲜花,换来白面包、烤香肠、奶油芝士流心卷,和全家富裕幸福的生活。 内容标签: 生子 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励志 成长 创业 主角视角:海泽尔 恋人 其它:卖花女 一句话简介:伦敦卖花日常。 立意:用奋斗建设美好生活 第1章 穿越 十九世纪末的伦敦是世界的中心。海泽尔穿越了,但穿在伦敦的贫民区。 她住在步行街,邻居是卖二手货的、做面包的,再远些还有裁缝店、煤店、熟食店、修鞋摊,顾客多是附近的工人家庭。 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步行街上热闹,到处都是人。烘焙坊和熟食店里人头攒动。 如果是中午,人会更多。 很多工人中午下班来不及回家,就去饭店或路边小摊买食物。 傍晚后,除了那些上晚班的工人,人们更愿意回家吃饭,享受温馨家庭。 但是,很多单身工人乐意在吃上花钱,买两瓶酒,或者一磅牛腿肉,一盘腌猪肉,就能和朋友们在餐桌边说上几个小时,也不急着回去。他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反而比很多夫妻过得要好。 因为街道狭窄,在烘焙坊门口排队的人如一条河流般,横跨在坑坑洼洼的道路,拦住了海泽尔。 海泽尔正要穿过人群,回到烘焙坊旁边的洗衣店。 看到路人手里提着一只鸡腿,她有些羡慕。因为穿越后,她就没吃过荤菜。 等会儿就该吃晚饭了。 海泽尔手心里攥着两个便士,本应该放在口袋,但口袋破了,只得拿在手上。 找到队尾后,海泽尔吃力地从人最少的地方冲了过去,一路上撞到了好几个人的肚子和菜篮。 她顾不得道歉,因为希梅纳夫人已经看到她了。 希梅纳夫人正在洗衣店门口泼一盆漂过衣服的水。 污黑的水被倒在地上,大部分顺着地势流走,少部分积聚在洗衣店门前的一个小水沟里,在暮光下居然泛起彩色的肥皂泡。 泼到门外是为了省事,但脏水溅到了几个在烘焙坊门口排队的人,于是他们朝着洗衣店的方向骂了两句。 希梅纳夫人不理他们,只招呼海泽尔快过来。 海泽尔被这盆水吓了一跳,幸好希梅纳夫人没有泼到她身上。因为就算泼在她身上,海泽尔还要自己苦哈哈地洗衣服。而希梅纳夫人,只会骂海泽尔为什么不躲开? 海泽尔一进店,就感到冻红的脸上扑来一阵热气,好受了一些。 洗衣店里虽然不烧煤取暖,但有大门关着,比外面暖和不少。 洗衣店的前面用来招呼顾客,所以放了一张瘸腿的矮桌子,两张凳子,方便人们坐下谈话。 后面又放一张平整的大桌子,上面放了一个碳熨斗和几件需要熨烫的花花绿绿的衣服。 再往后,就到后院了。通常情况下,海泽尔在后院洗衣服。后院是泥土地,如果遇上下雨天,走路泥泞。 海泽尔将那两个便士交给希梅纳夫人。她刚从欠洗衣钱的顾客那里回来。 虽然做生意的都喜欢现付,但这个时代有赊账的风气,街坊四邻又是熟人,哪怕吝啬如开洗衣店的希梅纳夫人,也不得不答应一些赊账。 希梅纳夫人只得到两个便士,便皱起眉头,问海泽尔:“怎么这么少?不是10便士吗?” 那个顾客欠了十个便士,所以,希梅纳夫人让海泽尔带着几件洗好的衣服去催账。 现在,海泽尔交回两个便士,身上还少了一件衣服。 “夫人,你听我说。”海泽尔面对希梅纳夫人,心里有些发怵。 这次催账不顺利。她只要到两个便士,所以只给顾客一件洗好的衣服,剩下的衣服都带回来了。 听海泽尔这么说后,希梅纳夫人看起来非常生气,而且生的是海泽尔的气:“既然没有还所有的钱,你就不应该给她任何一件衣服。你不知道吗?这一件衬衫可以卖五个便士。” 海泽尔刚穿越没几天,还不清楚希梅纳夫人的潜规则。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能乖乖承认自己错了: “好的,我记住了夫人,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但是,那个顾客说她过两天会还剩下的钱。” 希梅纳夫人听到这句话,脸色才好点,但也没好多少。 她将钱塞进皱巴巴的围裙,话里带着讽刺:“她的钱可是拖了两周,我还以为她忘了。今天一催,就知道还钱了?呵。” 说完,希梅纳夫人就催促海泽尔去干活。海泽尔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去了。 海泽尔穿越后,发现自己和妹妹被寄养在希梅纳夫人的洗衣店。虽然是寄养,但她们被希梅纳夫人当成了员工。 据说,海泽尔还小的时候,希梅纳夫人曾雇了个工人帮忙干活,但后来辞退了,大概是发现用海泽尔姐妹可以不给工钱。 海泽尔穿过来后,也被迫洗衣服,所以她最思念的是洗衣机。 洗衣服不是个轻松的工作,单是双手每天泡在冷水里,就会掉一层皮。 何况,水里还混着碱水、肥皂、漂白剂等东西,长期接触,对皮肤危害很大。 每天一早,海泽尔姐妹就打着哈欠,在希梅纳夫人的催促下起床,匆匆吃过几片黑面包,喝一碟茶水,就去干活。希梅纳夫人比较吝啬,不愿意给她们用碗喝茶,只让用容量浅的碟子。 在海泽尔洗衣服之前,顾客的衣服已经被希梅纳夫人分好类了。衣服要分类,贵重的和普通的衣料不能放在一起洗,才能洗好。 洗衣店的顾客不是能天天换衣服的有钱人,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他们的衣服积攒了几周的污垢,才会被送过来。衣服通常是衬衫、裙子、袜子,有时还有床单、窗帘,普通人懒得清洗,就交给希梅纳夫人。 面料一般普通,比如棉质的,粗麻的。冬天比较特殊,也能见一些羊毛衫或呢子大衣。冬天的衣物,一般是穷人家衣服里最贵的。这种衣服一般轮不到海泽尔洗。 海泽尔以往洗衣服时,先把衣服浸泡在碱水里,方便去除污渍,然后在搓衣板上用力搓洗。如果洗不掉,还能用棒槌。 海泽尔经常在衣服上看见汗渍、血渍、油渍、泥巴……啊,今天还有件衣服上有痰,恶心。 但海泽尔今天的活儿不是洗衣服。她们昨晚洗了一批衣服,但大家太累,没有熨烫,先睡了。 现在,准确来说是晚冬,气温很低,大部分衣服晾晒一夜过后还是半湿不干。幸好现在不是夏天,否则要发霉。 海泽尔今天要负责过浆。过浆能让衣服挺括得几乎能参加晚会。这时候的衣服材质不如现代,想要衣服硬挺,只能过浆。 不过,普通人自己洗衣服可没有洗衣店洗得这么精细,要知道,很多主妇舍不得用足量的面粉或淀粉过浆衣服。 但顾客把衣服送到洗衣店可是花了钱的。如果洗衣店不洗得更仔细,顾客怎么会给钱? 过浆要用到面粉糊,希梅纳夫人已经调好一大桶。她坚持自己调,怕孩子们浪费或偷吃。 无论是洗衣服,还是浆衣服,又累又无聊。所以海泽尔一听到催账的活,就自告奋勇去了。尽管催账是和顾客斗智斗勇,但也比洗衣服好。 回过神来,海泽尔看着泡在面粉糊里的衣服,叹了口气。她真的不想再洗衣服。 谁能想到她只是下载一个游戏,就穿越了。 她下载了一款高自由度游戏《十九世纪卖花女》。该游戏以十九世纪末的伦敦为背景,玩家将扮演一个卖花女。后面的情节,听说是可以自由选择的,比如开展鲜花经营、谈恋爱之类的。 她摇骰子,选出一个英文名“海泽尔·布莱尔”作为自己的昵称。确认名字后,她眼前一黑,再醒来就成为被寄养在洗衣店的小女孩海泽尔了。 起初,她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不晓得自己穿到哪里了。 直到知道自己的名字,海泽尔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她创建的游戏账号吗?原来她穿成了自己的游戏账号。 洗衣服的时候,海泽尔在水盆里照过,发现自己有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金色卷发,一双灰蓝色眼睛,和一张精致的脸。好一个洋娃娃!但是她面色苍白,看上去很虚弱。 没错,她就是穿到游戏了。 玩游戏的感觉和穿越过来的感受不一样。一开始发现自己穿越时,海泽尔是慌的。 她不思念亲人,因为他们对她很坏,所以海泽尔隐姓埋名来到异乡,与家里人隔绝联系,独自生活。 但她很想念现代平等的、便捷的生活,还有丰富的娱乐。可惜现在还没有发明手机,海泽尔无聊得要死。 说起来,海泽尔当初下载游戏是因为她在现实生活中开花店,还喜欢研究花艺。 花店的工作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轻松,平日里很累。但和洗衣相比,海泽尔还是更喜欢花店。别的不说,至少赚得更多。而且,鲜花总比脏衣服令人愉悦。 穿越之后,她之前努力的东西都没了,一切就要从头开始。想到这里,海泽尔非常头疼。 为什么一个以卖花为主题的游戏主角会在洗衣店?海泽尔已经穿越几天了,但目前的生活和卖花毫无关系。 她想卖鲜花,重干老本行,但现在只是一个在洗衣店干活的女孩,还没有工资。 这么一说,好像更惨了。 当务之急,是她怎么弄点私房钱。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2节 第2章 晚饭 海泽尔也不知道游戏剧情,因为刚填好昵称就穿越了。 据她这几天打听的消息来看,海泽尔的母亲简女士为了方便打工,才把女儿们寄养在希梅纳夫人的洗衣店。 简女士和希梅纳夫人是同乡,很多年前一同到伦敦打拼,所以有了这份联系。 简女士好像给人当女仆,如果带着孩子,不方便打工,只好将孩子寄养在别人那里。她选择希梅纳夫人,大概就是因为既是同乡,又有一起来到伦敦的情分。 到目前为止,希梅纳夫人看上去不重视这个情分。她很少主动关怀海泽尔姐妹,经常粗暴地把她们当作免费员工。 看来,希梅纳夫人之所以答应收留海泽尔姐妹,是为了钱。简女士每年一月向希梅纳夫人寄款,还会亲自来看望女儿。 但现在已经是2月,她还没有汇款,更没有来探望,毫无音信,就像失踪了一样。 希梅纳夫人因此很生气,她应得的寄养费已经拖了一个月。 希梅纳夫人为此亲自去了一趟海泽尔母亲打工的地方,但什么也没打听到。 回来后,她在餐桌上说,要给海泽尔姐妹找别的活,交不上钱就去流落街头。希梅纳夫人不能容忍海泽尔姐妹在这里吃白饭。 洗衣店主要靠希梅纳夫人运转。希梅纳夫人很高,膀大腰圆,力气大,衣服洗得又快又干净,熨衣服也是一把好手。 海泽尔还不知道,希梅纳夫人现在有了别的打算。 海泽尔的母亲不汇款,家里就少了一笔收入。 希梅纳夫人是这样想的:与其让海泽尔姐妹留在店里洗衣服,不如让她们去街上卖花,多赚两份钱。 现在,她要去向海泽尔宣布她的新工作。 海泽尔姐妹出去卖花后,就不能洗衣服。 但希梅纳夫人筹划好了,她还有个女儿约兰达,让约兰达留在店里洗衣服就行了。 这样过上几年,再来一个女婿,希梅纳夫人也不用愁了。 约兰达是希梅纳夫人唯一的女儿,今年十七岁。她生就一头黑发,一双碧绿的眼睛,这使得她整张面庞看上去狡黠又迷人。她的个子随了希梅纳夫人,也很高。 按理说,约兰达应该是洗衣店三个孩子中的主要劳力,但希梅纳夫人太宠她了,舍不得让她辛苦。 假如海泽尔一日洗十几件衣服,那么约兰达洗个零头就行了。 所以约兰达很悠闲,隔三差五出去闲逛,不知道在做什么。 约兰达是海泽尔目前最讨厌的人。不为什么,只因为约兰达是个熊孩子,调皮捣蛋,又被希梅纳夫人惯坏了。 大家都知道被惯坏了的孩子的脾气。约兰达被希梅纳夫人娇纵,经常为了偷懒,会把工作推到海泽尔姐妹身上。 比如,今天本该是约兰达做晚饭,但现在在厨房的是海泽尔的妹妹夏洛特。 约兰达心高气傲,见海泽尔姐妹寄人篱下,自觉高人一等,于是命令她们叫她“小姐”。 海泽尔一穿越就遇到类似《悲惨世界》的情况,运气真不好。 不过,她好歹上辈子开过花店,日后离开这里也能养得起自己。可现在她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十六岁女孩,还没有积蓄。 在她攒够开花店的钱之前,一个常见的出路就是去工厂当工人。这恐怕也是希梅纳夫人想让她们做的。 洗衣店附近有一个火柴厂。听说那里的工人非常劳累,从凌晨工作到夜晚。再加上长时间和磷接触,以至于下巴退化,牙齿腐烂,脸上发光。 海泽尔听后,每次点火柴都心惊胆战。现代的火柴没有磷。没想到她除了想念洗衣机,还会想念火柴。 这个时代,女性没有多少工作选择,打工已经是不错的出路。工厂又很喜欢女工,因为工资低。 海泽尔若打工,只能勉强求个温饱,更别说还要给希梅纳夫人钱。而且,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弄出一身病才得了这点工资,简直是要她的命! 海泽尔愁眉苦脸的时候,夏洛特从后院厨房出来,说晚饭已经做好了。 夏洛特十三岁,比海泽尔小三岁。她也是一头淡金色长发,但是梳成了两个辫子,垂在胸前。 她是一个性格文静的女孩,有些腼腆,寄人篱下的处境让她早早学会了忍耐。即使约兰达推卸责任,她也只能接受。 但夏洛特有一个特点——她说话难听。 比如现在,夏洛特对海泽尔说:“姐姐,我们今晚还是吃猪食。” 海泽尔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希梅纳夫人在不在身后。 为了这个妹妹的生命安全着想,她警告夏洛特别在希梅纳夫人面前这么说。 再说,猪吃得比她们好。 夏洛特乖乖闭嘴。她性格文静,也有不擅长说话的原因。 这里没有餐厅,后院的厨房就是餐厅。夏洛特让海泽尔和她一起搬一张桌子过去,用来放食物。 吃过饭后,这张桌子就会再收起来,以免影响下次做饭。 晚餐是黑面包和炖土豆。炖土豆还好,虽然没放多少调料,但这是海泽尔唯一愿意吃的食物。 今天,土豆里还放了些豆子,海泽尔更感到幸运了。海泽尔的妹妹夏洛特也小口小口吃着,非常珍惜,努力延长吃饭的时间。 黑面包吃起来口感粗糙,像嚼木头,不怎么样,海泽尔吃的时候,只能感到自己在活着。 约兰达来得有些晚,所以她坐下时受了希梅纳夫人的几句指责。 海泽尔瞥见约兰达的嘴角有油光,断定她已经在外面吃了什么——可能是在熟食店买的香肠。 其实以希梅纳夫人的经济水平,她们每天吃得起白面包,桌上能放几根香肠。逢年过节时,摆两只烧鹅也不为过。 放眼四邻,虽然都是普通人,但有几个像希梅纳夫人这样赚了钱不肯享受呢? 邻居二手货店的女儿就经常在街边买一两包炸土豆当零嘴。 约兰达虽然是希梅纳夫人的女儿,深受疼爱,但希梅纳夫人很少给孩子钱。 听说希梅纳夫人以前是个洗衣工,花光了积蓄才买下店,用了多年在街坊邻里攒下口碑,大家都愿意来洗衣服。 但希梅纳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吝啬,哪怕对约兰达也是如此。所以约兰达想花钱,也只能偷偷攒钱,或者找邻居烘焙坊的女儿朱丽叶借钱。 喝茶主要是为了提神。因为是晚上,就不喝茶了。但她们喝的茶也不好,一小撮茶叶还没指甲盖大,却会泡四、五遍,直到和白开水一样。 喝茶用碟子,不用杯,也是为了省钱。 海泽尔其实喜欢喝茶,因为不放茶叶的话,就觉得伦敦的水有味道。 想到这里,海泽尔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头发,还好,没有掉发的迹象。 希梅纳夫人已经吃完了,她完全没有享受食物的意思。尽管海泽尔赞同这是普通的一餐,但她发现希梅纳夫人好像从没将吃饭当做一种休息或消遣。 不过,在海泽尔这么想的时候,希梅纳夫人叫住了她和夏洛特: “我给你们找了活儿干。” 海泽尔正襟危坐,夏洛特紧张得饭也不吃了。 新工作是在街头卖花。而她们走后,洗衣任务就交到约兰达手里。 海泽尔听了暗喜,原来她有主角光环,终于走回老本行了。 而夏洛特呢,不知道是卖花辛苦还是洗衣更辛苦,茫然不知所措。希梅纳夫人说什么,她就答应。 但约兰达就不乐意了:“妈妈,这不公平!”她从来不喜欢洗衣,现在却要多干两个人的活儿! 何况,卖花听起来多么浪漫!约兰达自己在外面闲逛时,常常见到卖花女挑着一篮篮鲜花,成为伦敦街上的风景。 希梅纳夫人严厉呵斥了她,埋怨约兰达不懂事。她已经决定的事,就不会再改变。 约兰达泪花都出来了,也只能接受,于是不服气地看着海泽尔她们。 希梅纳夫人难得对海泽尔姐妹叮嘱几句,让她们小心街上的男人。 然后,希梅纳夫人又命约兰达明天早上带海泽尔和夏洛特去进花,因为她怀疑海泽尔姐妹会私吞钱。 她其实想对了。 晚饭后没什么事,海泽尔姐妹洗漱过,就收拾房间,准备睡觉。 虽说冬雪已经化了,但天气依旧冷。 约兰达睡前会点上炉火。那个炉子很小,耗煤量不大,所以供暖能力也有限。但海泽尔姐妹就没有了。 冬天洗衣服,手容易出冻疮,痛得要命,但希梅纳夫人不同意在工作的时候点上炉火。 海泽尔和妹妹聊天,主要是海泽尔在引夏洛特说话,获取有用信息。 海泽尔自从穿越后,身边人并没有觉得她换了个人,她的一切言行都被理解为正常。比如,她不擅长洗衣服,希梅纳夫人也没有表示出异样,只当她是犯懒了。 现在,海泽尔问夏洛特除了失踪的母亲,记不记得父亲,想打听信息。 夏洛特声音细微:“我没见过父亲,他在妈妈生下我不久后就得病死了,好像是肺结核。那时候,妈妈还不是女仆,而是在一个饭馆刷盘子。” 她说到这里,不禁感到伤心,因为父亲曾是饭馆的服务员。服务员对普通人来说是很好的工作,可以拿小费。 父亲死后,母亲也丢了工作。她孤立无援,没有办法,才找了包吃住的女仆工作,又送她们姐妹到希梅纳夫人这里。 打听过信息,海泽尔一边用针线缝补自己的衣服,一边说起明天卖花一事:“希梅纳夫人让我们去卖花,是件好事。卖花虽然也辛苦,但比洗衣服有趣。” 夏洛特听了,看了看自己生出冻疮的手,心想也是,洗衣服的话,手总要泡在冷水里,还要接触很多腐蚀性的清洁工具。 而且,整日待在屋里洗衣服,确实没趣。她年纪小,虽然不爱说话,但也喜欢出去玩。 若是卖花,她就可以在收工后去逛逛商店,看看风景。 夏洛特还幻想,也许她还有空在院子的土地上用树枝画画。她在街上见过一些流浪画家用粉笔在路上画画,画得活灵活现。夏洛特买不起粉笔,只能用树枝在后院泥土地上画画。 卖花也不是不会吃苦。卖花只能在户外,风吹日晒的,自然是个苦差事。相比之下,洗衣服倒是一直在屋里。但卖花的确比洗衣服有意思,更吸引年轻人。 除了这点,海泽尔还有别的想法,她劝说夏洛特:“卖花的钱虽然要上交给希梅纳夫人,但她不知道我们究竟做了多少交易,我们可以偷偷藏一部分钱。” 夏洛特感兴趣了,她问:“藏钱做什么?买零食吗?” 海泽尔“嗯”了一声,买喜欢吃的食物是自然的,但她想的不是这个,而是长远打算。 “我们虽然学了洗衣的手艺,但没有什么竞争力。” 她见夏洛特不懂,解释道:“很多人都会洗衣服,对吧?如此一来,竞争者就很多,洗衣服的工钱,就慢慢压低了。” 洗衣工不是什么好职业,没有上升的空间。若要想赚钱,只能像希梅纳夫人一样开店,多做生意。生意大了,还可以雇工。 但有几人能像希梅纳夫人一样有买店面的本钱?所以,普通的洗衣妇要么是做家务时顺便洗邻居的衣服,要么在洗衣店打工。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3节 即使能开洗衣店,利润也不像花店那样高。花店既然做鲜花生意,就注定要服务中产阶级及以上的市场。 另外,鲜花行业也不只有开花店一个选择,种花、育种、运输、销售、花艺……产业链很长。 而洗衣店,如希梅纳夫人的,做的是熟人生意,服务的都是附近街区的居民。他们收入不高,希梅纳夫人也只能定低价。 洗衣店若做高档生意,也不是不行,但很多有钱人家里就有专门洗衣服的女仆。 海泽尔还要考虑姐妹两人的特殊处境。在未来,希梅纳夫人的洗衣店当然是给约兰达继承的。 如果留在洗衣店,海泽尔姐妹只能当洗衣工。想想看,就依约兰达和她妈妈一脉相传的脾气,她们母女会开多高的工资? 海泽尔努力给夏洛特画饼:“我们被寄养在洗衣店,妈妈也给了钱,但希梅纳夫人没有把钱花在实处,这些年也经常让我们干活,不给工钱。我们刚好借着卖花的机会,多学鲜花知识,也多出去熟悉社会,增长见识。以后离开洗衣店了,才好独自打拼。到那时,我们姐妹开个花店,赚的钱都是自己的。” 海泽尔的确熟悉鲜花行业,所以这一世依然想回到老行业。 海泽尔这几天多次打听,现在又表现出对卖花的热情,夏洛特也没有怀疑。 海泽尔有所感悟,大概是因为这个人物本就是她创建的游戏账号,这个世界为她而生,自然会接受她的一切。那么,“海泽尔”是她自己也没错。 但出于谨慎,海泽尔还是圆一下逻辑:“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以前希梅纳夫人不放人,所以才不说,绝不是魔鬼上身。”夏洛特“嗯”了一声,又说:“姐姐,你不会鬼上身的。你要是有这种本领,就不会这么穷了。” 海泽尔催她睡觉,不要再说话了。 临睡前,海泽尔还在想开花店的事。 她们现在没有本钱,只能靠卖花过渡。未来有了资金,就能盘下一个小花店,好好经营。 海泽尔在现代见过的很多技术和营销手段,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的。到时候,她就能取得先机。 最重要的是,海泽尔喜欢鲜花。一想到明天去卖花,海泽尔就激动得难以入睡。 第二天一早,海泽尔带着困意被鸡鸣吵醒了。店里养了公鸡,刚好可以当闹钟。 它们酷爱打鸣,附近邻居经常被它们打扰,所以来希梅纳夫人这里告状了几次,但希梅纳夫人从来不管。 海泽尔打了个哈欠,还很困,不想起床,但一想到卖花,就精神抖擞,飞快起身,倒尿桶去。然后和夏洛特去厨房切面包、煮茶。 但约兰□□床了,所以她们的出发时间晚了一些。 这听上去没什么,但实际上很严重——迟到,就意味着她们可能挑不到最新鲜的花。 如果卖不新鲜的花,不仅顾客不喜欢,还容易枯萎,烂在手里,那么就赔本了。 新鲜的花,质量好,花期长。花有花期,所以卖花也有风险。如果进新鲜采下来的花,即使当天没卖掉,也可以留到明天再卖。 约兰达虽然赖床,但毫无歉意,得意洋洋地带她们去隔壁烘焙坊买黑面包:“要两便士的黑面包。”钱都在她手里。 接待她们的是烘焙坊老板霍莉。她是个胖女人,胳膊上有很多肉,看上去很有力气。她的身后传来一股面包热气腾腾的香味,是后院厨房做的。 店里面除了霍莉,还有她的两个小孩子,正在扫地。 霍莉笑眯眯地说:“黑面包涨价了,以前是一便士一磅,现在是一个便士又一个法寻。” 法寻是英国最小的货币单位,一个法寻是四分之一便士。不过,在民间仍有比法寻更小的货币,比如把一个法寻切成四块用,这在以前经常发生。后来,英国废了这个货币单位——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所以,一磅黑面包涨价到1.25便士。约兰达想买两磅黑面包,总共需要付两个半便士。 一磅面包大约是现代的450g,是海泽尔半天的口粮。 烘焙坊老板已经装好两个黑面包,但约兰达坚持只给两便士,前者不禁皱起眉头,显然不愿意。 两人于是僵持一会儿,谁也不肯让步。 海泽尔再也忍不住了,只吃黑面包就已经够烦的,份量又要缩水,她干脆直接从桌子上拿起两个黑面包,拉上夏洛特跑出烘焙坊。 这下,约兰达不得不付了两个半便士,匆忙追上了她们,一边喘着气,一边宣布她要告诉妈妈。 “还有,要叫我小姐!” 海泽尔厌恶:“你告吧。” 这就是她最讨厌约兰达而不是希梅纳夫人的原因。希梅纳夫人虽然脾气差又偏心,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如果是希梅纳夫人在场,她必定会逼烘焙坊老板按原价卖,而不是少买面包。 三人僵硬地一同行走,终于到了进花的地方。 老板卖的花,当然不是自己种的。他也是个二道贩子,从花市进货,卖给卖花女。老板批发得多,成本价低,所以没有涨多少卖价。 卖花女若是自己去花市进货,可能会更便宜;但很多住在附近的人乐意从这里进货,就是图个方便。 除了鲜花,老板还卖菜,胡萝卜、白萝卜、卷心菜……也是从花市进的。萝卜上沾着泥土,看起来还怪新鲜。有些卖花女买过花后,就顺手买了家里今天吃的菜。 现在还不是卖花的最佳季节,老板能拿的货少,所以额外进些蔬果卖。等春天来了,卖花女会更多。很多穷人的工作是季节性的,比如夏天卖花,秋天卖水果,冬天卖烤栗子和咸肉。 卖花女大多数提了篮子装花,这让海泽尔意识到自己的粗心,她什么也没带,等一会儿只能徒手拿花。 在现代,最受欢迎的鲜花是玫瑰花。海泽尔猜十九世纪的西方也是这样。那么,她要徒手拿玫瑰花吗?想想就觉得难受。 有的人生意做得好,居然推了一辆手推板车过来,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将各色鲜花装了满满一车,骄傲地推走。 今日是二月二号,天气还是冷,但这里已经有一些春天的鲜花,如风信子、樱草花、水仙花等。各色鲜花铺了一地,让这个灰色的院子也变得生机盎然。 其实这些花并不名贵,只是春花并未大量上市,所以现在物以稀为贵。像海泽尔这样的普通人,更愿意选择常见的玫瑰。 这里的玫瑰花也分为两种:鲜花和干花。鲜花一便士两枝,干花一便士四枝。 不知老板用了什么方法,有些干玫瑰保持了鲜花的美貌,但是大部分干花如黑炭一样焦黑,或如旧报纸一样焦黄,没办法恭维。他卖的干花,多是用质量不好的鲜花做的。做成干花,就能掩盖鲜花本身的缺点。 海泽尔虽然排在后面,但伸着脖子,尽力看了半天花摊。她还以为这里的干花能像后世一样,各种各样,什么满天星啊,黄金球啊,蓬莱松啊,或者假花,永生花之类的。 没想到就是很简单的干花。只有干玫瑰花,没有其他品种。 好吧,她不应该期待一个卖给贫民区的花商能有多少品种花。 海泽尔等人到的晚,前面人又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很多优质的花被挑走。 轮到海泽尔时,卖花女已经所剩无几,而地上也只剩下一堆踩过的鲜花、焦黑的干花和平平无奇的配草。 海泽尔看着这些花,内心犹豫。她其实一朵都不想要,但摊子上只剩这些花了。 先说话的是夏洛特:“这怎么办?”她焦虑地看着海泽尔。 海泽尔思考,这些花品相太差,不能买。要不,她们打道回府,明天再说? 但约兰达这次却不知发什么疯,飞快地掏钱给老板。海泽尔急忙制止她:“你疯了!这些烂花没人买!” 约兰达却不在乎:“反正我付过钱了,你们晚上交不出五个便士就等着吧!”说完她就大笑着一溜烟地跑了。 海泽尔气坏了,约兰达这是在报复! 第3章 烫根 海泽尔看着这些烂花,头疼起来。 她真的不想买这些花,想换一个花商,看看有没有剩下的新鲜的花。 但是约兰达为了报复她早上夺走黑面包的事情,故意把钱给了卖花老板。 等等,约兰达其实并没有给老板所有的钱。海泽尔看见她在给钱之前,还留下了两个便士,大概是给自己买吃的。 约兰达喜欢吃零嘴,像炸土豆、热鳗鱼、李子布丁之类的。希梅纳夫人不给钱,她就打上海泽尔姐妹的主意。 现在,她们的处境很尴尬。如果拿这些烂花,就卖不出去;卖不出去,就赚不到钱,回去时又不能和希梅纳夫人交差。但不拿这些烂花,她们其实也没有办法。 或许,她能退钱吗? 海泽尔试着请听到她们对话的卖花老板退钱,但这人收了钱,就死活不肯吐一个子儿,心像希梅纳夫人一样吝啬。 退款是不可能的。海泽尔无奈地承认了这点。 海泽尔又想,现在回去找希梅纳夫人不是个好主意。 尽管希梅纳夫人会明白这是约兰达的错,但是钱都花出去了,她也不会给好脸色。 而且,这是她第一天卖花。如果一无所获,希梅纳夫人可能会让她进厂打工。 更重要的是,约兰达想让她难堪,她绝不会让她如意! 唯一的办法,就是买下这些烂花了。海泽尔叹口气。这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在夏洛特惊异的目光中,海泽尔对卖花老板说:“我们可以不退钱,但必须多挑几朵花。” 她思来想去,退了一步。既然剩下的花品质不行,那么为了对得起花出去的钱,她坚持要在数量上弥补回来。 老板见海泽尔不退钱,口气突然变好,表示这些烂花随便挑。反正也卖不出去,多送点给海泽尔也行。 海泽尔有点气,原来他也知道这是烂花。 海泽尔拧紧眉头,试图在踩烂的鲜花和难看的干花中做选择。两个都不尽人意,但选哪个损失最少? 鲜花花期短,干花至少还有一个存放时间长的优点。 海泽尔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干花。尽管干花保质期长,但这些干花实在太难看了,真有人会买花瓣像煤炭一样烤焦的花吗?为什么不直接买煤炭,然后放在花瓶里? 海泽尔并不是歧视干花,只是这里卖的干花实在太丑了。 最后,她选出了一把鲜花,这已经是她能挑到的最好看的烂花了。 接着,她还拿了一把柳枝。柳枝算是配草,多拿一些也无妨。而且,它除了当配草用,还可以用于编织筐啊,箱啊,很方便。 这个季节的柳枝不是常见的深绿色,而是泛着浅黄色,嫩柳披金,很有春天的意味。 卖花老板似乎很高兴海泽尔选了一把柳枝。配草除了特定的几种,大部分不如鲜花卖得好。 海泽尔多拿了柳枝,就得少拿些鲜花。他的心态就像自助餐老板希望顾客多拿蔬菜、米饭一样。 海泽尔选完花,站在一旁,和妹妹一起小心摘下那些被踩烂的花瓣。 一般来说,玫瑰在运输的时候不会摘下外面的保护瓣,因为保护瓣容易受伤、破损,对其他花瓣起着保护作用,到时候摘了也就摘了,里面的花瓣完好就行。 她以前开花店的时候,曾犹豫是否摘掉鲜花的保护瓣。不摘的话,顾客容易以为花不新鲜,好像枯萎了一样,嫌它丑。保护瓣一般不是花朵的本色,通常发绿或者发灰,看上去也的确不好看。 但摘了吧,对花不好。保护瓣除了保护其他花瓣不破损,也可以延长花期,又因为是长在最外层,和花萼紧密连接,可以让花型紧凑,不容易散瓣。 最后,海泽尔还是决定摘掉。如果是她自己用花,就不会摘,但是很多顾客不清楚,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和顾客发生误会。 而且,花店不能武断地以为所有顾客的需求都是花期越长越好。很多人买花,只需要花长得干净好看就行,不在意花能开放几天。 比如,这些花是用在生日宴会、婚礼或者送给舞台上的演员的。这时候,你和人家说,不摘保护瓣可以延长花期?笑话。顾客只是想看到漂亮的鲜花,不太在意花期。 海泽尔从回忆中走出来,看着面前的玫瑰花,心里有些惋惜。这些玫瑰里面的花瓣本不该摘的,但既然被人踩烂,也只能摘掉。 摘过烂花瓣后,红玫瑰的花头虽然变小,但至少能看了。海泽尔在心里为自己擦擦汗,还好还好,这花还有救。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4节 但是,玫瑰花没有精神气,蔫了,花头耷拉着,花瓣下垂,显然缺水。 那些精神面貌好的鲜花早被买走了。即使没有烂花瓣,这些花也卖不出去。 夏洛特看见花还是蔫的,急得团团转。 她是最小的孩子,比海泽尔小几岁。当年被寄养在洗衣店时,夏洛特甚至不记得母亲的样子。所以第二年母亲来看她们时,夏洛特怯生生地躲在姐姐身后,不肯出来,让母亲难受得抹眼泪。 现在,她们不仅寄人篱下,又失去母亲的消息,再加上卖花第一天就出师不利,太糟糕了。如果卖不出花,希梅纳夫人一定会狠狠骂她们。 海泽尔安慰她:“你不要急。”又对老板说:“我要在你这醒花。” 醒花,顾名思义,就是让鲜花喝饱水,抖擞枝叶,精神焕发。 一般来说,刚运过来的鲜花在路途上必定脱水,容易发蔫,所以买到鲜花后,需要准备一个深桶,用高水位醒花。大部分鲜花都是用高水位,有些鲜花容易开放,花期短,所以用低水位醒花就行。 花朵是通过花枝喝水,所以醒花的时候,花朵朝上,露出水面;花枝朝下,浸在水里。 不要以为这很简单就没必要赘述,很多人真的以为醒花就是把花朵浸入水中,让花瓣喝水。这样下去,鲜花容易得灰霉病,花瓣发霉,鲜花衰老的速度也会变快。 所以醒花时,千万不要让花瓣碰到水。有人可能用绣球这种爱喝水的花唱反调,但是,绣球也是用花根喝水,只有快不行了,才把它的花瓣泡水,抢救一下。 如果鲜花运送距离短,或者数量少,可以直接修剪后插在花瓶里,加上水。 若是从自家花园剪下一束花,自然可以直接插瓶。 老板家既然做鲜花生意,必定不缺醒花的水和桶。 听到海泽尔问后,老板头也不抬,忙着收拾东西:“你自己去接水吧。” 老板家里有自来水。海泽尔感叹了一下,没想到她有一天竟然会羡慕别人有自来水。但她没有用,而是烧了一壶开水。 夏洛特再不懂,也知道鲜花通常放在冷水里,她问:“姐,你用热水不就烫死花了?” 海泽尔却胸有成竹,叫她别管,看着就好。 水烧好后,海泽尔将热水倒入花瓶,高度约比花根高一点。这叫做“烫根”法,将花枝根部浸入开水,用开水疏通花根,使其更容易吸水,常用于挽救状态不好的花。 烫了一分钟,海泽尔捞起花,和夏洛特一起斜剪花根,再用高位水醒花,让玫瑰喝饱水。 醒花需要几个小时。趁中间的时间,海泽尔和妹妹修剪了多余的花枝和叶子。还用柳枝编了两个篮子和一个花束架构。 篮子是用来放花的,架构则是海泽尔自己的私心,如果白天卖不完花,晚上就可以做花艺。 当然,夏洛特是不会编的,海泽尔就教她怎么做。 夏洛特编出来的篮子只能说能用,但不美观。海泽尔看在她是第一次做,让她以后多练习就行了。 海泽尔还打听到老板是在凌晨进花。她们今日确实来得晚,下次务必早来,才能挑选新鲜的花。 海泽尔灵机一动,想到阻止约兰达明天一起去的方法。如果她故意凌晨出发,约兰达必定不想起床,宁愿继续睡,那么,她就不会跟过来了。 剩下的大把时间,海泽尔和夏洛特去逛了逛——当然避开了她们住的兰贝斯区。兰贝斯区是伦敦南部有名的贫民区,人口密集,居民多是工人。 这里的情况虽差,若要比烂,还是比伦敦东部的白教堂区好一点。那里几乎都是贫民窟,犯罪事件多,是“开膛手杰克”案件的发生地。 尽管兰贝斯区的名字来自兰贝斯宫,但兰贝斯宫的地理已经很靠近泰晤士河对岸的威斯敏斯特宫,离普通人的生活很遥远。在兰贝斯宫附近,也住着一些中产阶级。在河岸,甚至还有一片富人区。 总的来说,越往北,越靠近泰晤士河,房价越贵。 她们一直向北走,走过一座大桥,桥上有很多商贩。跨过泰晤士河,就来到威斯敏斯特——英国的行政中心。这里有议会和著名的大本钟。 走过桥,海泽尔才深深体会到桥南、桥北是两个世界。一个贫穷,一个富裕。 如果饿了,就咬两口黑面包。她们可不是只顾着玩的,还得观察同行怎么卖花。比方说,有个公园就有几个卖花女,因为这里游人多,有闲钱的人也多。 如果海泽尔在洗衣店附近卖花,那很难卖掉。普通人舍不得用大约一磅黑面包换一朵玫瑰。如果想要鲜花,不如去公园偷偷摘,但被抓到了要交1先令罚款。如果遇到的巡警严格,可能会关上你一个月。 大街上,她们在一些卖吃的小摊停留许久,羡慕地看别人买炸土豆或海螺。 她们还偶遇了那几个用板车装鲜花的人。她们车上什么都有——既有玫瑰,又有洋水仙、紫罗兰;既有鲜切花,又有盆栽。 海泽尔一开始只是远远地看,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接近,发现车上居然还有水果! “什么都有!”夏洛特小声惊呼。 这些卖花女不认识海泽尔她们,见她们穿着朴素,也客气地招呼了两声。海泽尔和夏洛特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就手牵手走了。 逛得差不多了,她们就要回去,看看烫根法能不能让玫瑰起死回生。 第4章 剧院 回去后一看,玫瑰奇迹般地精神抖擞,抬头挺胸,变得好看了不少。 海泽尔和夏洛特高兴极了,两人一枝一枝地欣赏着美丽的红玫瑰。 玫瑰花瓣舒展,泛出柔顺的光泽,比一开始破破烂烂的样子美多了,必定能得到人们的喜爱。 但海泽尔神色一变,明白现在还不是欢呼雀跃的时候。 烫根效果虽好,但现在已经是傍晚,如何在今天卖完这些花? 夏洛特不解地问:“只要卖够6便士就行了,剩下的可以明天卖。”现在天气冷,花可以存放很长时间,姐姐为什么着急? 海泽尔摇摇头:“不行,因为烫根法就是让花回光返照,只能坚持一天。”所以必须在今晚尽可能地卖完玫瑰! 当务之急是去哪里卖花?海泽尔想了想考察过的地点,公园、集市…… 无论去哪里,她们到时必定已经天黑了。而且,在这个时代,晚上最好别去公园。 夏洛特犹豫道:“那去集市?” 但她说完就自己摇摇头。集市有关门时间的。她想找夜市,但不知道夜市在哪。 海泽尔开始捋思路,她们要找一个晚上人依然多、有灯光、还能买得起花的地方。 她决定了:“我们去最近的剧院。” 剧院满足以上所有条件。看戏的人有钱有闲,也乐意送演员鲜花。 夏洛特一听就害怕:“我没去过,那里都是大人物。” 海泽尔:“……我也没去过。”她也开始感到几分恐惧。 太阳已经西沉,天空正从灰蓝色变成鲜艳的橙红色,再过不久,就是黑色。 街上的人似乎少了点。 海泽尔习深吸了一口气,告诉夏洛特,也是对自己说:“但我们一定要去。” 伦敦西区是著名的剧院中心。在现代时,据说有一百多家剧院。 海泽尔以为走路过去要花很长时间,但一路打听一边走,花了约一个小时。 还没到剧院,街上就灯火辉煌,路灯仿佛太阳一样照耀着街道。 海泽尔路上看到几个高级餐厅,有心想在餐厅门口碰碰运气,但一走过去就被门卫赶走了。 白天有阳光,气温稍高,一到晚上,寒风呼啸,冻得两姐妹都缩紧脖子。 越往剧院走,遇见的有钱人越多。他们身上都穿得很暖和,羊毛、鸭绒……又保暖,又好看。 海泽尔看到这里,心里感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买上一身羽绒服。 希梅纳夫人给她们穿的衣服,自然是约兰达不穿的。 但是,约兰达没比她们大几岁,不要的衣服屈指可数。 夏洛特今天还穿着八岁时穿的衣服。其实已经穿不上了,但天气冷,便裹在身上保暖,像围巾一样。 海泽尔的目标也不高,能有一身不打补丁的衣服,就够了。 两人来到最近的一家剧院后,被剧院的金碧辉煌震得目瞪口呆。 剧院很大,通了电灯,高高的台阶上铺着红地毯,墙上挂着一些海报,写了最近的剧目和主演。 剧院附近停着很多马车,而且不时就有一辆马车驶来,下来一位手提小伞的淑女或戴着礼帽的绅士。 海泽尔看着那些淑女畸形的腰,吓得半死。虽然现在有提倡健康的服饰,但还没流行起来。 夏洛特拉住她,让海泽尔看向某处。海泽尔转头,看见几个卖花女,手捧着精心包好的花束。 再观察四周,也有几个卖花的女孩,正包围着几个绅士殷勤地劝说。 有一个绅士大概是听进去了,于是付了钱,折下一枝玫瑰别在胸口。同伴取笑了他几句,几人就不紧不慢走向剧院。 原来不只是她,同行也想到这是一个风水宝地。海泽尔原本还想着若只有她们,那么就可以卖一个好价钱。现在,她默默叹息。 夏洛特看剧院门口人多,想直接过去叫卖。 海泽尔拉住她,示意那里有门卫。再看其他卖花女,都是站在离门口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想来是门卫会驱赶。 海泽尔两人打量着淑女绅士们,抓紧机会推销玫瑰。 海泽尔上辈子虽然没在街头卖过花,但也知道一点心理学的套路。 比如她们走到一对情人面前,就会称赞道:“这位小姐是多么美貌,正需要一枝鲜花陪伴!” 这时候,小姐通常会用扇子遮住笑脸,而男方知道他献殷勤的时候就到了。一枝玫瑰也不贵,只需要1便士。 不过也不是每次都奏效。有时淑女嫌弃玫瑰太小,有时不爱鲜花。 但总体来说,在剧院做生意是可以的。 海泽尔和夏洛特就如此卖了几枝玫瑰。 眼见上交给希梅纳夫人的6便士凑齐了,两人都长舒一口气,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但剩下还有10枝玫瑰没有卖出去。夏洛特是有点想回去,海泽尔却不乐意。她低声对夏洛特说:“约兰达虽然付过钱,但不知道老板多给了我们花。” 所以再多卖几枝,剩下的钱就是自己的。夏洛特听了眼睛一亮,她还从没攒过自己的钱呢。希梅纳夫人可没有给孩子零花钱的习惯。 但海泽尔却想到另一件事。母亲简女士每年会给希梅纳夫人一笔寄养费。 但从希梅纳夫人照顾她们的态度看来,这笔钱很有可能没完全花到她们姐妹身上。 看看海泽尔身上的衣服,原本是棕色,但打了许多从不同布头裁下来的颜色各异的补丁,所以看着很怪,只能说一声干净。 这已经是海泽尔能找到的最好的衣服了,说起来还多亏了约兰达,因为这是约兰达的旧衣服。希梅纳夫人只给约兰达做新衣服。 夏洛特的衣服就更差了,因为她年龄小,还要穿海泽尔的旧衣服。 两人继续走走停停,四处推销。突然,一辆马车飞快驶来,海泽尔连忙跑到一边。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5节 马车刚停下,一个绅士匆匆忙忙下车,踉跄了两步却又拍头:“忘带花了!” 他看起来非常懊恼:“天啊,这是布里吉特这个月伦敦的最后一场表演!” 机会这不就来了?海泽尔连忙主动推销:“先生,看看这些漂亮的玫瑰!” 她竭力夸赞着自己的花,幸好这里的灯亮,红玫瑰在光下也熠熠生辉。 那位男士看到海泽尔的玫瑰有十来枝,不算多,但也不少。 他已经迟到了,没时间再拖延,于是点点头,大手一挥:“我都要了,给我包成花束。” 海泽尔欣喜若狂,刚接过钱,就想把玫瑰花递给他,男士却眉头拧起,语气不高兴:“怎么给我散着的花?你给我包装好。” 海泽尔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有些卖花女只卖花束呢。 有的花束用彩纸包着,精致一点的就用缀有蕾丝的棉布包着,无论如何都不会弄脏淑女绅士的手。 即使是最普通的,也是用麻绳打个结束起来。 这下可糟了。海泽尔别说包装纸和丝带,连一条绳子都没有,怎么给这位男士打包? 眼看到手的生意就要泡汤了。海泽尔非常慌忙。 第5章 卖花 眼看顾客越来越不耐烦,而其他卖花女也虎视眈眈,想抢生意,海泽尔思考解决办法。 她该怎么办?现在再去买包装纸或绳子也来不及。 到手的生意要飞了,海泽尔很难受。她手里的10个便士还没捂热,就要还给人家。这件事换成别人,别人也难受。 突然,海泽尔目光一转,看到了自己编的柳条架构。 它本就是用来装花的,像一个简易的花瓶。现代,很多花艺师都会用架构展示出鲜花更美的一面,海泽尔自然也会,所以在编柳条的时候,十分用心。这个架构只要插上花,就可以了。 虽然本是打算给自己用的,但这不是正好满足顾客的要求吗? “请稍等,先生。”海泽尔来了灵感,两手飞快地插花。 一朵朵玫瑰被插入柳枝之间的空隙,不知不觉间,竟然组成一个好看的花束。 有个卖花女听到动静,想过来抢生意,但她走到海泽尔身边时,才发现她手里已经有一个成形的花束,不用油纸,也不用丝绸装饰,而是纯粹用柳枝编织而成,古拙自然。 柳条架构插上这些玫瑰花后,浑然天成,好像这些花原本就生长在这个花篮里。 真是太神奇了。这个女孩竟然有这么巧的手艺。 见生意没了,卖花女只好悻悻离开,寻找下一桩生意。 海泽尔也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如果她在现代,用染成绿色的铁丝架构,效果会更好,更稳定。 但现在,她用柳枝做的也不错,绝对能满足绅士的要求。 果然,人家被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惊到了。 那位绅士看到成型的作品,也很满意,但没有直接开口赞美,而是拿起花就不顾仪态地跑了。 看来他是真的很急。 海泽尔没有放在心上,生意做成就行,何况人家买了剩下的花。 今天的生意就到此为止,她们可以回家了。 花一卖完,姐妹两人都感到轻松多了,好像肩上卸下了重担。她们用冻红的手数钱,数了一遍又一遍,心中充满喜悦。这一束花,就卖了10便士。 “我们回去吧。”海泽尔带着夏洛特走了。她们离金碧辉煌的剧院越来越远,街上的灯光也变稀疏了。 海泽尔姐妹疲惫地走路回去。 劳累了一天,姐妹两人早已将黑面包吃得一干二净。海泽尔虽然讨厌黑面包,但也吃完了。 夏洛特突然说:“我想吃白面包。”她没有吃饱。 海泽尔摇摇头,她们已经快到洗衣店了,最近的烘焙坊就是邻居那家。 如果现在去买,可能被希梅纳夫人看见。 但她其实也没吃饱,对十几岁的女孩来说,一天只吃一磅面包,真的不够。长期以往,必定矮。 这个时候人们的身高总体不高,很多女人只有一米四、一米五,一米六居然就算高个。海泽尔若想长到一米七,还得注意饮食。 想着想着,海泽尔在步行街上的那个卖炸土豆的摊子前停下来。 夏洛特猜到海泽尔的想法,又惊又喜,但不敢率先开口。 海泽尔看在眼里,觉得夏洛特很可爱,于是给自己和妹妹共买了一包炸土豆,用油纸包着,拿在手里还很热。 夏洛特小声嘀咕:“一包炸土豆就要一个便士,太贵了。” 如果用1便士买生土豆,买到的土豆比这包炸土豆更多。 海泽尔吹了吹气,让夏洛特快吃:“吃吧。” 炸土豆外面那层皮是焦的,吃起来很脆,里面又很软糯。 晚上起了凉风,但两个人分食热土豆,感觉身子也暖和了些。 总之,它是一个不错的食物,高油、高热量,怪不得二手货店的女儿喜欢买。 海泽尔吃着炸土豆,对未来有了更多期许。现在可以买炸土豆,以后可以给妹妹买她喜欢的绘画工具,再到以后就能实现自己开花店的梦想。 一包炸土豆也没有多少,很快就吃完了。 海泽尔向炸土豆老板要了碗清水,让夏洛特也一起细细地洗脸,去掉味道。这样希梅纳夫人就不会发现。 两人卖完花已经是晚上,又买了小吃,回去时有些晚,已经见了两个醉汉倒在酒馆前的石子路上,不省人事。如果他们的家人没有来找,等到晚上,气温降低,这些醉汉可能会冻死。 如果在工厂的发薪日,这种醉汉更多。 回到洗衣店,希梅纳夫人来不及理会海泽尔姐妹。她正忙着和一个顾客说话。 海泽尔走近时,发现那个顾客有些眼熟。 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她昨天去催账的那个顾客吗? 海泽尔昨天去找这个欠钱的顾客时,顾客只还了两个便士,还有八个便士没有还。 因为还了两个便士,海泽尔就给了她一件洗好的衣服。结果回来时,遭了希梅纳夫人一顿批评。 这个顾客正和希梅纳夫人说话:“哎,希梅纳夫人,我今天还你的这五个便士,还是卖了那件洗好的衣服才有的钱。我家最近有些困难,剩下的三个便士,我过一段时间再还给你。” 希梅纳夫人收了钱,但脸色也没有好看一些,而是说:“你想错了,乔安娜太太。你没有欠我三个便士。” 嗯?一旁听着的海泽尔都愣了。希梅纳夫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她可是出了名的吝啬…… 难道,希梅纳夫人突然变得慷慨,想一笔勾销这位顾客的账单? 没想到,希梅纳夫人突然和乔安娜太太算起了新账:“你欠我的钱,可不止三个便士。乔安娜太太,你听好了:你欠了我两周的十个便士。这十个便士,我本来可以买四块肥皂和五袋苏打粉;在这两周,我本来可以用这些东西多洗一百八十多件衣服,赚两百多个便士。” “乔安娜太太,你的两百便士在哪?” 希梅纳夫人的算法太离奇了,乔安娜太太听得目瞪口呆,然后就是生气:“希梅纳,你这是无理取闹,哪里有这样算欠款的?” 乔安娜太太想,她只是欠了十个便士,怎么就让洗衣店几乎损失了一个英镑? 希梅纳夫人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想着想着,她又气笑了。希梅纳夫人这样一说,她倒成了祸害洗衣店生意的罪魁祸首。 但是,希梅纳夫人不觉得好笑。 她开店以来,最恨这种赊账的风气。很多顾客嘴上说得好听,其实能多欠一天是一天。 今天不论怎样,一定要拿到钱。 于是,希梅纳夫人对乔安娜太太说:“你觉得可笑,是吗?你今天如果掏不出最后的三个便士,就脱下你的外衣抵债。” 乔安娜太太的神情更生气了:“希梅纳夫人,这不好笑。” 希梅纳夫人看上去很有礼貌:“我很高兴你也是这么想的。乔安娜太太。” 希梅纳夫人看样子真的要今天把所以欠款都拿回来。 乔安娜太太今天还了五个便士,但依然不能取回一件洗好的衣服——没错,希梅纳夫人正死死地拿着呢。 然后,无论乔安娜太太说什么,希梅纳夫人都不再说话了。 但是,她依然是这场冲突的胜利者。 乔安娜太太说了半天,浪费了很多唾沫,才沮丧地发现,她好像也只能听希梅纳夫人的——用一件衣服,去换所有洗好的衣服。 对普通人来说,衣服是很重要的财产。乔安娜太太不能丢下那些衣服,它们比三个便士贵多了。 最后,乔安娜太太只会用自己的一件围裙抵债。 她终于拿回来了洗好的衣服,但心里十分不平,只能自我安慰,她那件围裙还是脏的,希梅纳即使想卖,也得先洗干净。 希梅纳夫人也不嫌弃那件脏围裙,随意放到一边的桌上,看到海泽尔姐妹,像她们要钱:“钱呢?” 约兰达闻声过来,看到海泽尔姐妹很晚才回来,猜她们肯定赚不到钱,心里乐开了花。 那些烂花白送都没人要,怎么可能有人愿意掏便士买呢?妈妈肯定要罚她们。 海泽尔知道希梅纳夫人嘴里说不出关心的话,只默默地将六个便士掏出来,交给希梅纳夫人手里。 约兰达大惊失色,凑到希梅纳夫人旁边,也一起数了起来,不多不少,正好六个便士。 这怎么可能,有谁会买那些烂花? 希梅纳夫人没有注意到约兰达的惊讶,她专心点过钱数后,把钱装进围裙上的口袋。 听见硬币相互碰撞的清脆响声,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烘焙坊竟然涨价了?”听海泽尔说面包变贵后,希梅纳夫人不高兴地说。 烘焙坊就在隔壁,她若去问,很容易知道海泽尔是否撒谎,所以这应该是真的。 但希梅纳夫人收完钱,没有放海泽尔走,而是目光一转,盯紧海泽尔衣服上的袋子,语气严厉:“把你所有的口袋掏出来。” 希梅纳夫人不相信海泽尔一天只赚了6便士,肯定被她藏起来了。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6节 第6章 藏钱 海泽尔很不服气,但不得不听话地掀开口袋。 希梅纳夫人看了又看,还摸了摸,一个硬币也没有。 她又看向夏洛特。夏洛特不用她命令,就自己掏出口袋了,里面不可能装一分钱。 希梅纳夫人从鼻子里面哼了两声,表示不满。 海泽尔解释道:“我们早上去得太晚,进不到好花,没人想买。” 希梅纳夫人听后,果然生气地说:“明天凌晨就起床,别想偷懒。” 一旁的约兰达还沉浸在惊诧之中,没听清希梅纳夫人说了什么,只点头称是。 这一关总算过了。希梅纳夫人放海泽尔姐妹走了。 两人静静地回房间,一关门,却迫不及待地拆下发绳,从头发里找出几个硬币——原来,剩下的那些钱是藏在头发里,希梅纳夫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希梅纳夫人只会想到搜衣服,但怎么会想到搜她们的头发? 幸好姐妹两人都是长发。回去时,盘起来就方便藏钱了。 两人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劳动成果,但关于把钱放在哪里,又犯了难。 放在房间?别说希梅纳夫人,约兰达就经常不请自来,翻翻找找。 只好先放在口袋。等要被希梅纳夫人盘查时,再藏到头发里。 第二日凌晨,两人果然被希梅纳夫人厉声叫醒。 海泽尔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穿衣服。这时候天还没亮呢。 姐妹俩先去刷牙。洁牙粉是碾压得细细的、去除异物的煤灰。 虽然在后世看来用煤灰刷牙很奇怪,但洁净效果其实不错,更重要的是便宜,也容易获取。冬日取暖,少不了煤灰。洗衣店熨衣服也会大量烧煤。 打湿手指,再沾上煤灰,仔细擦拭完所有牙齿,但不能过于用力,以免煤灰磨坏牙釉质。 讲究一点的穷人,会用干净的布片、木条充当牙刷。 这时候已经有类似现代的牙刷,用动物毛做刷头,木头做手柄。若使用牛骨做手柄,还会更贵。 海泽尔漱口,清洗掉牙上的黑色痕迹,就算刷好牙了。 去厨房的柜子里取出黑面包,也没有食欲,胡乱切了几片,就这么干巴巴地吃下去。 吃完后,茶泡好了。因为怕希梅纳夫人来检查,海泽尔也不敢多放茶叶,还是那一小嘬。 这顿早餐虽然单调,但海泽尔并不无聊,因为她听见约兰达正和希梅纳夫人吵架呢。虽然听不清,但好像很激烈。 至于吵什么,海泽尔自己就能猜出来:无非是约兰达嫌凌晨太早,便起了悔意,不想再出去了。 她们吵了一会儿,最后,大概是希梅纳夫人向爱女妥协了。 希梅纳夫人不情不愿地将几个便士交给海泽尔手里,叮嘱她不准乱花,回来时至少交六个便士,少一个都不行。 海泽尔于是知道约兰达不可能和她们一起去了,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出门时,东方天边似乎有了一点亮光,但大体上还是黑的,所以有些难看清路。 街道上有三三两两上早班的工人,他们的脚步声在凌晨的寂静之中更响了。 烘焙坊已经开门了。 海泽尔两人走进烘焙坊,烘焙坊老板正和家人一起烤制面包,听到海泽尔的声音,拍拍手上的面粉,带着一身香味走了出来。 她大约猜到约兰达为什么没有来,笑眯眯地看着海泽尔她们,也不说话。 海泽尔数出三个便士,买了两个黑面包。 走前,她问了白面包的价钱,是3便士一磅。 买完面包再出来,街上又多了一些人在走动。 穿过街坊时,能听见小孩的哭声,看到煤店的伙计在送煤。 还有一辆板车停在熟食店门前,卸下一大袋肉后走了。 终于到进花的地方了。已经有很多卖花女在那里挑起了花。 海泽尔扫了几眼,这些凌晨送过来的花都是从一个花市采购的。 花瓣、叶片上还有露珠,有的花枝还沾着泥土。 这也是海泽尔满意这家花商的地方。很多二道贩子若做卖花女的生意,懒得卖新鲜的花,从鲜花市场找些便宜的、放了多天的花就行了。 但是,这个花商也不是没有缺点。 花的品质依照好坏,可分为几个等级。从a级开始,共有六个等级。最好的是a级,一般很少流通到普通顾客手里。 通常来说,越好的品级,花枝越长。但这家花商的花,枝条很短。 海泽尔看了看,发现这些花是较短的侧枝,不是因为放的时间长了才剪短花枝底部。 这些花是新鲜,但侧枝养分少,花苞小,枝条细。 叶片和花枝损伤也多,是采摘和运输时的问题。若不是因为天气冷,必定还有很多病虫害。 夏洛特很喜欢粉色风信子,想让海泽尔买几朵。 海泽尔夸她的眼光好,但又说:“这个太贵了。”然后将所有钱都买了新鲜的玫瑰花。 这里的玫瑰只有两种颜色,红玫瑰与白玫瑰,称不上多样。 像海泽尔这样的卖花女,进花时都是按枝买的。运气好点的话,一天能卖三四十枝;运气不好,一天只卖两三枝也是有的。 如果按斤买,也不是不可以,但一般人不会用那么多。而且也不一定就更经济,毕竟叶子的重量也是算进去的。 这次,海泽尔精心挑到了好的玫瑰花,一问价钱,还是和昨天一样,半个便士一枝。她心下满意,就爽快地付了钱。 走远了,海泽尔才告诉夏洛特为什么只买玫瑰花:“情人节要到了,那时候玫瑰花一定会涨价,所以现在多买点。” 现在天气冷,玫瑰若保存得好,放上两周还是没问题的。 “从今天起,除了给希梅纳夫人的那些便士,剩下的钱都要攒起来,用来买玫瑰。” 夏洛特点点头,并没有异议。她知道等春天过后,鲜花的价钱就会下降,姐姐就会买其他花了。 挑完花,两人正提着柳篮离开这里。此时,街上洒下一片嫩黄的阳光,伦敦正在苏醒。 突然,海泽尔听见有人大喊:“让一让!让一让!” 她侧身一躲,再看,原来是那几个推着板车来的卖花女,她们又来进货了,看来生意做得不错。 板车在人群里走得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闯出一条路,但还是有什么东西从车上掉下去,正好落到海泽尔脚边。 她随手捡起来,大声喊那几个卖花女,提醒她们丢了东西。 有个卖花女回头一看,是个脏兮兮的种球,也不想为此再走回去,于是说:“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海泽尔只好把种球塞入筐里。但刚塞进去,她又想到什么,连忙拿出来,对夏洛特:“你看,这应该是一个风信子种球。” 夏洛特很欣喜:“真的吗?”真是太巧了。她刚才还想要风信子,现在就得了一个种球。她可以拿回去种起来。 只是不知道这个风信子是什么颜色。 夏洛特如获至宝,接过种球,小心地放进衣袋。 海泽尔两人就像平常的卖花女一样,手挽鲜花,走在路上有声有笑。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到了商业街,这里有着各色商店,人流量大,是个不错的叫卖地点。 海泽尔选定一处,就停在那里,提着篮子紧张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 一开始还有点紧张,但叫卖次数多了,就习以为常。 一位女士停下来,低头端详这些玫瑰花。海泽尔抽出一枝红玫瑰:“女士,买一枝玫瑰花吧。都是刚采下来的新鲜玫瑰,你看还有露珠呢。” 女士似乎被这些话打动了,果然给了一枝便士,拿起玫瑰花心满意足地走了。 很多路人经过这里时,会放慢脚步,扭头看她们手里的鲜花,但大多数人只是看看就走了。 有时,一个路人会停下来欣赏很久,海泽尔知道这类人就是潜在的客人,只是内心必定在犹豫。遇到这类人,她们会抓紧机会,卖力推销。 没有路人停下来时,海泽尔就会大声叫卖:“玫瑰花!新鲜的玫瑰花!”如果说累了,姐妹两人轮流换班。 轮到夏洛特时,她很害羞,叫卖的声音也很小,只有海泽尔能听见。 海泽尔也不急,让她每次说的声音比上一次大就行。 不知不觉间,海泽尔的花篮旁站了很多路人。海泽尔趁机向一个顾客推销:“小姐,要买花吗?” 第7章 黛安娜 那位女士愣了一下,干脆利落地付了钱,挑走一枝白玫瑰。 其他顾客也在挑花。 客人什么都有。大多数人只看不买,这倒没什么,小贩都习以为常。 有的上来就问海泽尔1便士能不能买两枝玫瑰。当然不能啊,砍价也太狠了。 但有的客人看了半天,嫌弃玫瑰花质量不好。虽然也是为了砍价,但海泽尔听起来就不舒服。花都是她精心挑选的,连叶子都没有被虫咬过。 海泽尔能怎么办,只能微笑,不理人家。 但顾客居然说着说着就动手扯花瓣了! 海泽尔连忙夺过来可怜的玫瑰,厉声赶他走。 休息的时候,海泽尔趁机清点花数和钱数,她们卖出了12支玫瑰,也就是赚了12便士。 兴高采烈之余,却发现玫瑰少了一枝。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有人偷了。”海泽尔懊恼地说。之前有个时间,来了一群顾客,人太多,她们没注意。应该就是那时被偷的。 遇上这种事,自认倒霉,下次注意。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7节 中午饿了,啃黑面包。 海泽尔一边吃,一边盘算如何分配赚来的钱。首先,留下6便士交给希梅纳夫人。 剩下的便士用来买玫瑰花,以应对情人节的火爆市场。 但玫瑰的进价在情人节之前几天就会上涨,所以要趁现在多买点囤起来。情人节的玫瑰价格高,不如都留在那时卖。 这样一来,每天没必要卖完玫瑰,只要能应付希梅纳夫人就行了。 想到这里,海泽尔决定收工。今天共得了12便士,6便士上交,其余的留着买玫瑰花。 她叫住夏洛特:“我们走吧。”然后解释自己的想法。 夏洛特觉得姐姐说的都有道理,但是犹豫道:“现在就回去,会不会显得我们很懒?” 现在回去,希梅纳夫人会让她们接着洗衣服。 所以逛逛伦敦吧! 商业街在她们卖花的时候就简单看过了。 走着走着,遇到一个同行。早上进花时,她们还见过面。海泽尔两人知道商业街还有一个同行,但一直没说过话。 同行当然是卖花女,但是在商业街的另一头。 商业街很长,所以她虽然看见新过来的海泽尔姐妹,也没有生气,而是打起了招呼:“还记得吗?我们早上在同一个地方进花,没想到你们也是在商业街卖花。我叫黛安娜。” 黛安娜看起来和海泽尔年纪相仿。她中等身高,棕色头发梳成辫子,脸上有些小雀斑。 她也穿着厚厚的冬衣,外面罩一件较新的围裙。 围裙布料是今年流行的图案,海泽尔就看到几个路人的衣服也是这种布料,但黛安娜的围裙上面竟然多绣了一丛黄玫瑰花。 如果是她自己绣的,就是心灵手巧;如果是她妈妈绣的,可见她深受疼爱。 海泽尔姐妹和黛安娜打了招呼,也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黛安娜见她们步履匆匆,花篮里又还有玫瑰,奇怪地问:“你们现在就收工不卖了?” 海泽尔笑笑,随口说:“我们姐妹也是这几天才卖花,还不太懂,很多花卖不出去。” 这也不是假话。她们两个新手,比不过有经验的卖花女。 黛安娜却也来了兴趣:“是吗?其实我也是这几天才开始卖花。我冬天的时候在一个工厂打工,太折磨人了,所以才出来做卖花女。” 海泽尔有点错愕:“真的?但是看你的样子,你好像很有经验。”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黛安娜早上买了几十朵玫瑰,现在篮子里已经没了一半。海泽尔自己还只敢买20朵玫瑰。 黛安娜听了,也很得意:“你也没猜错。我以前就卖过花。冬天不去卖花,是因为那时候卖花生意不容易做。现在虽然也冷,但是春天快来了。再说,情人节也快到了。” 冬天,卖花女确实会少很多。不仅是因为天气冷,还因为鲜花种类少,人们的需求也会下降。正因为这些,黛安娜在去年冬天只好进厂打工。 她的小哥哥是个码头工人,但后来因受伤而留在家里,给别人补鞋。 黛安娜的其他哥哥已经结婚分家了,忙着自己的小家,不给家里钱。黛安娜的双亲又年迈,所以她的收入对家里很重要。 黛安娜虽然喜欢卖花,也只能听从家长安排,进了一家纺织厂。 然后,黛安娜讲了讲她在纺织厂的经历。她一天要在工厂里做十几个小时工,又讲工头是如何严格,管理员又是如何爱罚款等等。听得海泽尔姐妹心里十分害怕。 能有两个听众,黛安娜也高兴。卖花虽然比做工轻松一些,但在外面久了,也容易无聊。交个朋友,有空闲了还可以互相照应。 她也是看海泽尔姐妹两人比较知趣,这两天一直在商业街的那一头卖花,才主动过来打招呼。 告别黛安娜,海泽尔和夏洛特随便走走,不知不觉来到了最近的公园。 公园里的树光秃秃的,没有叶子,看着荒凉。 但小贩很多,卖小吃的,卖旧货的…… 海泽尔路过卖香肠的小贩时,深吸一口气,闻足了味道,就当是吃过了。 海泽尔还看到几个同行。不过,那几个卖花女的年龄似乎比夏洛特还小,穿得单薄,脸冻得红扑扑,在寒风里打颤。 一对淑女绅士经过她们时,有个拿鲜花的小女孩突然飞快上前,抱住男士的腰:“先生买花吧!” 那个男士吓了一跳,尴尬地看了一下同行的淑女。他想甩开小女孩,但碍于面子,不想动作粗鲁。 而小女孩似乎没看到男士的不耐烦,依然叨叨:“先生,买花吧,买花吧。”如果男士不买,她就不会放手。 终于,那位淑女皱着眉头答应买下小女孩的一朵玫瑰。 小女孩仍然不放弃,拿到钱才松手。那对情人急忙离开。小女孩拉拉帽子,四周观望,又发现新的目标,跑向下一个男士。 海泽尔姐妹在远处看到了全程。夏洛特惊呼:“真尴尬。” 海泽尔也觉得尴尬,低声对夏洛特说:“可能是她父母教的。” 现代也有这种人,把孩子看作敛财的商品。 做卖花女,免不了遇到同行。伦敦有那么多卖花女。遇到黛安娜这种可爱的同行,是令人愉快的。但是,遇到这些小女孩,两人的心情就很难受。 两人在傍晚时回到洗衣店。一进门,就闻到食物的香味。夏洛特吸吸鼻子,勾起了食欲,但什么也没说。 希梅纳夫人给过她们黑面包的钱,所以不让她们在店里吃晚饭。 这对希梅纳夫人来说很划算,如果海泽尔姐妹在店里的桌子上吃饭,就不只消耗黑面包,通常还会煮点土豆、洋葱或豆子。 她们即使不吃土豆,还会用面包蘸汤啊。 约兰达不在店里,大概去找烘焙坊的女儿朱丽叶玩了。她们喜欢看小说。约兰达没有零花钱,只能借朱丽叶的书。 海泽尔交过钱后,没有立即走。 她突然想打听简女士最近有没有汇款,于是鼓起勇气问希梅纳夫人:“夫人,你知道我母亲最近有消息吗?” 希梅纳夫人瞥了她一眼,冷冷道:“都说了没有消息,估计死了。” 海泽尔听了一愣,随机怒气上涌——这叫什么话?真难听! 但她还有求于希梅纳夫人,只得压住怒火继续问道:“那我母亲在哪里工作?您肯定知道地址吧?” 她不信任希梅纳夫人,想亲自去打听简女士的状况。 “不知道。”希梅纳夫人打发海泽尔走人,“你去买两根蜡烛。” 海泽尔只好走到冷风中去蜡烛店买蜡烛。 回来时,她偶遇二手货店的女儿玛丽。 玛丽捧着一包炸土豆,看到海泽尔手中的蜡烛,就说:“下次来我家买,我家也有蜡烛。” 海泽尔口上答应,就得到玛丽分享的一块炸土豆,真好吃。 但海泽尔不敢在外面太久,急着告别。玛丽不理解:“可我刚刚还见到约兰达在外面。” 海泽尔怎么能和约兰达比?她辞别玛丽,回洗衣店去交差。 玛丽看着海泽尔匆匆走远,心里有些遗憾。 她其实想给海泽尔说个八卦。刚才,她看到约兰达和蜡烛店的伙计手拉手。 第8章 半夜潜入 海泽尔买完蜡烛,又被希梅纳夫人命令去收拾餐桌,端晚饭。 海泽尔打开橱柜,拿出碟子,发现橱柜里面居然还有一根油纸包着的香肠,大吃一惊。 以往吃饭时,希梅纳夫人可从不会在普通的日子买香肠。她一年只买一块干肉,平时煮土豆汤的时候,就挂在锅上,让蒸汽沾点肉味。 只有到圣诞节时,这块干肉才会被放下来,和蔬菜炖在一起。 也只有那个时候,希梅纳夫人才会奢侈一下,额外买点白面包,和烧鹅之类的熟食。 海泽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黑面包和香肠放在桌上,她以为这香肠是希梅纳夫人同意买的。如果不是希梅纳夫人买的,这个家谁有胆子明晃晃地放在那里啊? 海泽尔眼馋香肠,但不能吃,郁郁不乐地走开了。 走之前,她感到口渴,于是给自己倒了一碟汤,喝完后又洗了碟子,放回原处。 约兰达回来得比海泽尔晚一点。她回洗衣店前,小心地把一串细珠子手链藏在衣袋,以免被妈妈发现。 但约兰达到餐桌时,还是被希梅纳夫人严肃的神情吓到了。 希梅纳夫人指着桌上用油纸包着的香肠,质问她:“香肠是从哪里来的?” 偷听的海泽尔松了口气,她就说希梅纳夫人怎么可能大方。那么,这个香肠一定是约兰达自己偷偷买的。 约兰达做事真是粗心,既然是瞒着希梅纳夫人买的,那就应该藏好啊,为什么要放在橱柜,多明显。即使海泽尔没有发现,也迟早被希梅纳夫人发现。 不过,话说回来,希梅纳夫人为什么不怀疑是她们姐妹买的?海泽尔两人在外面卖花,更容易攒下私房钱啊。海泽尔在心里嘀咕着。 也许,是因为希梅纳夫人更关注自己的孩子吧。 果然,约兰达嗫嚅着承认:“我买的。”她面如死灰,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发现了。 希梅纳夫人既生气,又疑惑:“我就知道是你买的。但是,你哪里来的钱?” 希梅纳夫人知道约兰达会自己偷偷攒钱买零食。但是,她最近的钱一分没少,那么约兰达是从哪里来的钱? 约兰达不好意思,扭扭捏捏:“我自己买的啊!你要是不让吃,我就退了。” 她只是故意这么说,想让母亲放她一马。 没想到希梅纳夫人听了,觉得正合她意:“那你去熟食店退了,我要看到退款。” “啊?”约兰达愣了,她没想到希梅纳夫人这么说。 可是,她也不能退啊。这香肠是别人送她的,她怎么知道是在哪里买的,也许不一定是熟食店的商品…… 早知道不这么说了。约兰达很后悔。 她本来想的是,自己房间有老鼠,不敢放到房间里慢慢吃,所以想放在更安全的橱柜。 而且,今天端饭的是海泽尔,那么她看到香肠也不会说什么。 没想到那个傻子直接把香肠当做晚饭拿了出来,真是气死约兰达了。 希梅纳夫人抓住约兰达的犹豫,进一步追问:“你在发什么愣?这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别人买的?” 约兰达这下慌了神,她还想多隐瞒一段时间,但是眼看希梅纳夫人就要猜到了,她嘴硬道:“当然是我自己买的,不关别人的事。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8节 可是,她语气这么倔强,希梅纳夫人自然不相信。 然后,海泽尔听到约兰达和希梅纳夫人就这个事情吵了一架。主要内容是希梅纳夫人想问清是谁送约兰达礼物,而约兰达坚持不说。 海泽尔听到这里,就听厌了这场母女吵架,于是回到自己房间。 夏洛特正在整理房间。据说,这个房间以前专门放杂物,所以海泽尔姐妹住进去后,里面仍有很多杂物。希梅纳夫人有需要的话,会过来拿。 夏洛特发现,约兰达今天似乎来过她们的屋子,所以房间里的东西有些乱。她皱着眉,把散乱的衣服叠好,又把一些瓶瓶罐罐扶正。 整理完,夏洛特取出风信子种球,准备种。 海泽尔见状,说不用土培,水培也可以。夏洛特于是找了个碟子,加浅水,放入种球。 海泽尔坐在床上,还在想如何打听简女士的消息,于是问夏洛特知不知道母亲工作的地址。 夏洛特摇摇头:“我只知道妈妈在一户人家做女佣。” 海泽尔再问,主家姓什么?叫什么?什么职业?夏洛特也一问三不知。她年纪小,对母亲的了解不比海泽尔多。 海泽尔一边整理床铺,一边烦恼。她今天不知为什么,突然生起想找到简女士的念头。 其实,她只是穿到游戏里自己创建的角色,并没有真的对这个设定上的母亲产生感情。 她也不是希望简女士继续汇款,让希梅纳夫人对她们姐妹好一点。 但是,这种感情该怎么说?海泽尔觉得,大概是因为她的家庭重男轻女,所以自己来到一个全新的时空后,不可避免地对新的亲情产生期待。 到目前为止,海泽尔和夏洛特相处得还不错。但是简女士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 总之,她想把穿越看作一次机会。海泽尔决定,她要把机会掌握在自己手里,先找到人再说。 希梅纳夫人一定知道简女士的地址,但就是不告诉海泽尔,故意折磨她,欺人太甚。 海泽尔奇怪,不是说希梅纳夫人和简女士是同乡吗?她们应该关系不错啊?怎么希梅纳夫人对老乡的孩子是这种态度。 而且,希梅纳夫人应该恨不得抛弃她们这两个拖油瓶,所以听到海泽尔想打听简女士的地址时,应该帮她。 正想着,海泽尔突然听见外面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听起来像约兰达的。 门被约兰达推开。约兰达一过来,就掩着鼻子,因为房间里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约兰达又嫌房间太暗,海泽尔只好重新点上灯,等约兰达的来意。 约兰达从身后拿出一件裙子,得意地给她们看:“这么好看的裙子,好好看看,反正你们也没有。” 这是一件蓝色碎花的棉布裙,八九成新,没有脏污,没有补丁。 单没有补丁这点,这件裙子就比海泽尔和夏洛特的衣服好多了。 夏洛特对这件裙子看了又看,诚实地说:“它哪里好看?” 她是真的想问约兰达这件裙子好看在哪里,因为自己以前只穿过有补丁的衣服,不习惯没有补丁的衣服。 夏洛特在后院泥土地上用树枝画小人时,也默认加上补丁。 但约兰达一听,以为夏洛特在挑衅她,有点气:“你不识货,和你说也没用。” 海泽尔想,最近没听说希梅纳夫人给约兰达买衣服,反倒是这件衣服有点眼熟,烘焙坊的朱丽叶好像穿过。 朱丽叶和约兰达关系好,也许是朱丽叶送她的。 海泽尔于是试探着问:“谁送你的?我要告诉希梅纳夫人。” 约兰达火了,立刻变了脸色,警告海泽尔别说出去。 走的时候,也气冲冲的。 海泽尔撇撇嘴,觉得约兰达虽然十七岁了,但还是幼稚。 希梅纳夫人的教育方式很奇怪。她疼爱约兰达,但在吃食和衣服上吝啬,也没有好好培养她的品性。难怪约兰达不成熟,行事冲动。 海泽尔很快就忘记这莫名其妙的一遭,回到正题,对妹妹说她很想念母亲。 夏洛特也想念母亲。她突然想到什么线索,连忙对姐姐说:“妈妈每年都会给希梅纳夫人汇款,汇款单上可能有她的地址,或许有用。” 海泽尔听后很雀跃,这的确是一条线索:“是啊!即使不是她住的地方,也一定是最近的建筑。” 唉,她怎么没想到?现代的生活经验果然扰乱了她的思维。 两人小声讨论,认为汇款单必定在希梅纳夫人那里。 但是,希梅纳夫人会同意给海泽尔看吗? 海泽尔觉得以她的脾气,当然不可能。她今天回来时还和希梅纳夫人打听母亲地址,希梅纳夫人就没告诉她。 夏洛特于是犯了难:“但如果不找希梅纳夫人,我们拿不到汇款单。” 她想不到别的解决办法,于是半开玩笑,半是心里话:“我们要不去偷吧?” 海泽尔没回答。沉默一会儿后,夏洛特只好灭灯,催姐姐快休息。 夜已经深了。 海泽尔静静地躺在床上,却强忍着睡意。 是的,她听进去了夏洛特的那句话,也觉得与其去求希梅纳夫人,不如直接偷。 顺便说一句,她发现夏洛特虽然是开玩笑,但想法很大胆。海泽尔没想到这个妹妹还有这一面。 海泽尔准备等午夜一到,就去希梅纳夫人的房间偷偷翻找。 海泽尔数了很多数。没有钟表,她也不清楚现在几点。唯一的表在希梅纳夫人那里。 似乎是深夜了,希梅纳夫人应该睡熟了。 海泽尔轻轻起身,没有吵醒夏洛特。 偷东西当然是一个人更方便。不过吵醒她也没什么,这小子当然会支持她的决定。 走出房间需要开门,但这门年久失修,门底几乎是粘在地面,一推就磨擦出刺耳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很明显。 海泽尔只好以蜗牛的速度慢慢推,不知过了几分钟,才推开。 她特地不穿鞋,只有袜子,所以走起路来感到冰凉。 海泽尔忍住不舒服,就这么走到希梅纳夫人的房间门口。 还没开门,就听到希梅纳夫人的鼾声。海泽尔更是放心。 门没有锁,希梅纳夫人不可能在这上面花钱。 海泽尔照着开自己门的方法,慢慢推开,蹑手蹑脚进去。 想了想,还是再慢慢关上,只留个小缝。 找东西是个大工程,她要在希梅纳夫人的房间多待一会儿。 虽然希梅纳夫人在睡觉,但海泽尔也觉得离她这么近很恐怖。 海泽尔没有灯,怕照醒希梅纳夫人。 幸好希梅纳夫人的窗帘破了很多洞,窗外有月光,而且那张有抽屉的桌子是唯一能藏东西的地方。 桌上铺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布,垂到地上。 桌面放满了杂物,杯子、蜡烛、手帕……海泽尔看了几眼,放弃寻找,认为希梅纳夫人不会将汇款单直接放在桌面上,所以打开了抽屉。 抽屉里也放满了杂物。海泽尔不能看清每个东西,就用手摸,摸到纸状物就抽出来,如此抽了好几张纸。 她来不及一一细看,打算先拿着,回去再说。 希梅纳夫人的鼾声依然如雷,这让海泽尔略微感到安慰,又产生一丝得意。自己在希梅纳夫人面前找东西,她居然还没有发现。 一个抽屉搜完了,海泽尔悄悄打开下一个抽屉。她祈祷自己拿到的纸中一定有汇款单。 突然,门口出现一抹亮光。 海泽尔听到约兰达的脚步声,惊得动作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她安慰自己,也许约兰达只是起夜,怎么会偏偏来希梅纳夫人的房间…… 结果,约兰达真的用力推开了门。她举起蜡烛,警惕地问:“谁在里面?” 第9章 晕倒 约兰达用蜡烛照了又照,却只看到睡眼惺忪的母亲在床上怒目看着她。 怪了,她明明看到门缝里有身影在动,好像还听到了什么声音……约兰达在心里嘀咕。 难道她眼花耳聋了?或许是希梅纳夫人自己的动静? 约兰达一进来,动静就没有了。这事怎么想都很诡异。 场面变得十分尴尬。现在,约兰达有些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进来是在关心母亲;但在希梅纳夫人看来,她吵醒了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报复晚饭时的争吵。 果然,希梅纳夫人怒气冲冲,手指着门:“给我出去!” 希梅纳夫人被约兰达的动静吵醒,再加上晚饭时和女儿吵过架,此时气还没消,以为这个小兔崽子故意半夜捉弄自己,好报晚饭时的仇。 约兰达有点吓到了,她向后退了一步,委屈地解释:“你门没关紧,我就想来看看。” 希梅纳夫人嫌她多事:“我难道不知道家里的门都是坏的?” 这倒是真的。后院的门用久了,或多或少都有问题。 希梅纳夫人房间的门的确关不严。希梅纳夫人也没想过修理,只要店门是好的就行。 门重新关上。约兰达不服气地回到自己屋,希梅纳夫人也继续睡觉。 等到希梅纳夫人的鼾声又响起时,海泽尔才掀开桌布,蹑手蹑脚从桌底下爬出来,轻轻叹出一口气。 幸好这里有桌布遮掩。如果没有,她就完了。海泽尔不敢想象她会被希梅纳夫人和约兰达骂成什么样。 希梅纳夫人一定以为她是来偷东西的。虽然她的确是来偷汇款单,但没想过偷钱啊…… 到时候,她怎么也说不清,最后一定会被赶出洗衣店。 海泽尔也无心继续开抽屉找汇款单了,她的神经被刚才的意外折磨够了,非常疲惫,只想回去睡觉。 在身体疲劳的状态下,干什么都会降低效率。更别说,希梅纳夫人已经醒了一次,她醒第二次的可能也变大了。 原路返回,摸回床上后,海泽尔一躺下就睡着了。她本来就错过了正常睡觉时间,在熬夜,现在能睡了,自然睡得昏天黑地,一发不可收拾。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9节 等被夏洛特叫醒时,海泽尔还睡意正酣,不想起床:“让我再睡一会儿,夏洛特。”她捂住双耳,试图不听夏洛特说话。 夏洛特其实也很想继续睡,但她们该去卖花了:“姐姐,公鸡已经叫好几遍了。你再不起床,我们就买不到新鲜的花了。” 她看海泽尔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有些无奈:“你忘了吗?我们第一次去进花时就是这样,只能买到烂花。” 海泽尔只好松开双手,发出长长的叹息。没错,她还记得那天的事。 说来也怪她自己,她去偷存款单的时候,竟然忘记了凌晨还要起来买花。 等她以后开花店了,进花这个活儿就可以交给别人,她坐在店里收货就行。 海泽尔起来穿衣,继续用碾磨得细细的煤灰刷牙。 刷牙的时候,她感到身体状况不对劲。 大概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又在冰冷的地上站了很久,现在醒来,竟然感到身上发热,头痛欲裂。 “我有点难受。”海泽尔喃喃道。 过了会儿,她吃力地走出洗衣店,觉得自己既然能走路,那么还可以坚持。 海泽尔走出洗衣店,又被冷风一吹,觉得自己好点了,还有精力去烘焙坊买黑面包和去卖花老板那里进花。 她们今天去得确实比平时晚了一点,但是也买到了新鲜的玫瑰。 但走过大桥,来到商业街上卖花时,海泽尔突然又失了精神,浑身懒洋洋的,头重脚轻,叫卖也没有力气。 夏洛特察觉到海泽尔不对劲,于是问她怎么回事,海泽尔这才想起来告诉夏洛特,她昨晚潜入希梅纳夫人的房间。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她现在才生病。 海泽尔清清嗓子,慢慢说:“昨晚,我特地等到半夜大家都睡下的时候,悄悄去了希梅纳夫人的房间……” 夏洛特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天呐,你去那里干什么?等等,我竟然没有发觉你半夜出去了。” 海泽尔继续说:“对,我没叫你,因为我一个人去更方便。我是为了偷妈妈寄过来的汇款单。” 夏洛特昨晚睡得很好,一点也没察觉到海泽尔的动静,所以觉得不可思议,惊呼:“你胆子真大!” 她明白海泽尔是为了找到母亲的地址,才冒险去了希梅纳夫人房间。看样子,希梅纳夫人还不知道,海泽尔没有被发现。夏洛特于是心中充满敬佩,不愧是姐姐。 海泽尔嗓子疼,停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去找的时候,因为时间紧迫,夜色又黑,没有细看每一张纸,但是我带回来了,放在衣服口袋里。看,这是我拿到的东西。” 海泽尔掏出那几张纸时,感到自己无力,出了一身冷汗,很难集中注意力,就递给夏洛特,让她看看。 法律规定过义务教育,尽管执行力度和实际教学质量可能不行,但洗衣店的孩子都上过学。 此外,附近的工会曾组织过夜校。所以三个孩子多多少少都认识一些常用字。让夏洛特看汇款单是没有问题的。 约兰达干活少,所以上学时间最久。她是洗衣店文化程度最高的人。 夏洛特拿起一张纸,摇摇头,这是希梅纳夫人的账单,显然不是母亲的东西。 她翻了好几张,也没有找到汇款单,不禁露出失望的神色。 “我没有找到,你来看看。”夏洛特重新把一叠纸还给海泽尔。她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也许姐姐可以找到。 海泽尔听后很头疼。如果夏洛特都找不到,那么这些纸里大概率没有汇款单。 她强忍着眩晕感,翻了一遍纸,找到了一张汇款单,但不是简女士寄出的,时间也对不上。 她又重新检查了几遍,最后沮丧地承认,没有找到简女士的汇款单。也许它正在下一个抽屉。 海泽尔昨晚这场冒险没有收获,反而着凉得病。 不过,她可以以后再去一次希梅纳夫人的房间。海泽尔安慰自己。 但此时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海泽尔的身体。 她经过刚才的脑力劳动,身体更加难受了。 海泽尔不禁懊悔,昨天剩下的几个便士不应该都用于进玫瑰花,应该剩下几个,用来应付希梅纳夫人。 现在,她们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 夏洛特急着照顾姐姐,也没有心思卖花,只想让姐姐早点好起来。 但是,海泽尔怀疑希梅纳夫人是否会给她买药、看医生。她想了想,自己能从希梅纳夫人那里得到的唯一安慰,就是“你多休息就好了”。 所以,她还要自己赚钱买药。 海泽尔让夏洛特去路边一家店讨了杯热水,喝下后,觉得好了点。 “我们去剧院吧。”海泽尔提议。只要在剧院卖掉一束花就能赚到足够的钱,既能打发希梅纳夫人,又能买药,比在街头叫卖快多了。 这次,海泽尔又编了个柳条架构,然后插上玫瑰花,一大束花就完成了。 她心想,以后有钱了,一定多买些油纸、麻绳,好好包装花束。 剧院在白天的客流量少,马车数量比上次少很多。不过,还是有淑女绅士路过。就算不看剧,剧院附近也有很多高档餐厅。 海泽尔在一边等待,让夏洛特去卖。 夏洛特紧张地走在人群之中,鼓起勇气向最近的绅士叫卖:“先生买花吗?” 那个男人看都没看她,就摆摆手。夏洛特大感失望,仅剩的一点勇气都快要散了。但为了姐姐,她必须卖出去。 “小姐,看看今天才摘的玫瑰花。”夏洛特跑到一个女士身边,尽量露出灿烂的笑容。 小姐看了看她的玫瑰,没说什么话,但眼神表明她看不上这些花。夏洛特只好自觉地走了。 除了顾客的挑选,还有同行的竞争。剧院附近有很多卖花女,她们像夏洛特一样,拿着一束束花,但是眼光更敏锐,更擅长找到潜在的顾客。 夏洛特年纪小,又没有多少经验,自然争不过她们,于是就有些着急。 买花的顾客不一定看到一束花好看,就果断地付钱。毕竟这里有这么多卖花女,他们可以先看看这家,再看看那家,一一评比。走到最后,可能就忘记最开始看的那个花束了。 这时,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过来,夏洛特连忙躲到一边。 再回头看那辆马车,一个绅士匆匆忙忙地下车,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我的花怎么没带?” 他看起来非常后悔:“天啊,这可是布里吉特和观众的见面会!” 夏洛特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好像以前也见过,但来不及想那么多,就露出一个笑容上前问道:“先生,您要一束花吗?” 那位绅士果然爽快地答应了交易。夏洛特接过钱时,激动得脸都红了。 她紧紧握着钱,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去找海泽尔。 姐姐在哪里?夏洛特有些迷失方向。 她穿过人群和马车,努力回忆来时的方向。等找到时,她恰好看到海泽尔晕倒在地上。 第10章 救人 夏洛特跪在海泽尔身边,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的上半身,很沉。晕过去的人比清醒的人更重。 她一个人抱不动海泽尔,怎么回去? 夏洛特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办,就不知所措地抱着海泽尔,呆在那里。 她想,当务之急是把姐姐带回家。但是她应该怎么做? 她要找辆车吗?或者请路人帮助? 一辆马车恰好向她们驶来。夏洛特心里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会有人来帮她们吗? 但马车路过她们时,只是放慢速度,没有停下,似乎是嫌她们堵住了路。随后,又加快速度走远了。 夏洛特看着马车远去,内心充满绝望。 很多人在看她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但没人过来帮忙。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辆马车停下,将海泽尔搬了上去。 马车主人恰好是医生。医生看了看海泽尔的情况,认为应该让她回家休息,就派马车夫送姐妹俩回去。 晕倒后,海泽尔迷迷糊糊之中梦见自己的前世。 她六岁的时候,长辈说她刚出生时差点被溺死。 “但我们后来心软,所以养大了你,你要懂得感恩。” 海泽尔不理解这有什么要感恩的。感恩他们不杀掉自己? 她从小活得很艰苦,在白眼和辱骂中挣扎着长大,努力拯救自己。 先是在一直干活的情况下考上外地大专,学习花艺。 然后进花店打工,一边赚工资,一边学习。 最后又换了城市,开自己的花店,养活自己,和家人断联。 一切都是崭新的,未来充满希望。 但话说回来,她还是有点遗憾:为什么天生注定的亲人,并没有把她当做亲人? 梦境一转,海泽尔正在自己的花店里给一束郁金香裹上冰袋。 “为什么要放冰袋?”有路过的顾客问。 海泽尔回答:“防止它开得太早。” 这个品种的郁金香颜色鲜艳,受人欢迎,但有一个缺点:喜欢开炸。 常人印象里的郁金香,是优雅的,精致的,宛如酒杯一样,但开炸的郁金香的画风就狂野得很,像摊开的大饼。 这种容易开炸的花,醒花时也必须小心。低水位醒花就不必说了,有时也要放冰袋,或者放冰箱里。 水位高了,或者温度高了,都容易让花早开。 为了吸引顾客,花店的橱窗是透明的,窗边放满了鲜花。 春天是郁金香、风信子,夏天有紫色、香槟色的睡莲和粉嫩的荷花,秋天是各色菊花,冬天有鲜红的冬青和腊梅。 路人经过花店时,总是停步流连,似乎能感到一份岁月静好。 店里卖的最多的还是玫瑰。现代农业科技和冷链的进步使得玫瑰在一年四季都能供应。玫瑰的花期也延长了。 普通人如何延长玫瑰寿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加雪碧,本质是给玫瑰喝糖水,补充营养。 但十九世纪的伦敦哪来的雪碧?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10节 海泽尔突然醒了。 她发现眼前不是自己苦拼多年打下来的花店,而是破破旧旧的洗衣店,顿感人生如梦,心里一阵怅然。 困意消散,她记起了之前的情景,感到自己好了许多。 海泽尔摇醒在一旁熟睡的夏洛特,问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夏洛特没生气,看到姐姐醒了,欣喜若狂:“是一个绅士帮的忙,他刚好是医生,就让马车夫送我们回来。” 海泽尔惊异:“这么好心?” 也是,夏洛特一个小女孩不可能把她抬回去。她立刻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好心人产生感激之情。 “他本来是去看戏的,但听说姐姐晕倒,主动过来看你的情况,说你好好休息就行。”夏洛特也很感激那位先生。 她还说,马车在洗衣店门前停下来时,吸引了很多街坊邻居来围观。他们以为要下来什么高贵人物,没想到看到了昏过去的海泽尔。 海泽尔昏迷的样子十分可怜,因此邻居们都谴责希梅纳夫人没照顾好老乡的孩子,这更让希梅纳夫人生气了。她抱海泽尔到床上时,脸色还是冷冰冰的。 海泽尔打了个颤。希梅纳夫人抱了她?天呐…… “对了,你知道那个男士的名字吗?”海泽尔想着,如果以后有机会亲自去道谢,还要送一束鲜花。 “不知道,他没说。”夏洛特听海泽尔这么说,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名字。她当时只在意海泽尔的情况,哪里有空去问别人的名字。 做好事不留名,真是一个好心人啊。海泽尔于是更加钦佩,也更想找到恩人了。 “那么,你总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吧?他既然喜欢戏剧,也许我们还能在剧院见到他。如果我们知道他的外貌特征,到时候就能认出来了。” 没想到,夏洛特犹豫了。她吃力回忆,也只说出这句话:“他很高。” 海泽尔追问:“然后呢?” “然后……很年轻。” 海泽尔一哂,没想到这个妹妹是脸盲。 夏洛特看姐姐笑自己,急忙辩解:“医生为你诊断后就去看戏了,走得很快,所以我没看清他的脸。” 海泽尔觉得好笑:“那你总记得他家的马车夫长什么样吧?” 夏洛特这回的描述很详细:“他没有头发。” 海泽尔:…… 秃头在英国很稀奇吗? 夏洛特灵光一闪,又提供一条线索:“两匹马都是白马,很好看。” 这倒还有点用,纯白的马不常见。 海泽尔总结道:“所以,我们要找一个秃头马车夫、两匹白马和一个年轻的高个绅士?” 夏洛特也觉得自己不靠谱,挠挠头,尴尬地说:“姐姐,你还是先养病吧。找人的事以后再说。” 海泽尔苏醒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希梅纳夫人的耳里。她命令夏洛特给海泽尔端饭。海泽尔的晚饭是两片黑面包,和两片香肠。 咦,希梅纳夫人居然这么好心? 海泽尔看着香肠片上还没有撕掉的油纸,想起来这好像是昨天看见的那段香肠——约兰达偷偷买的那个。 这么说,她居然比约兰达还早吃到香肠。真是奇了。 夏洛特低声说:“可能是希梅纳夫人被邻居说得没有面子,所以想弥补你。” 海泽尔那时正在昏迷,所以没有听到,夏洛特可是听到了,有的话非常难听。 邻居们虽然知道希梅纳夫人洗衣技术很好,没什么可挑剔的,但也不喜欢她的脾气。 另外,邻居们都知道希梅纳夫人家里养了几只公鸡,凌晨打鸣很吵。很多人抱怨,但希梅纳夫人也不改。 因此,到这时候,邻居就抓紧机会了。 比如隔壁的二手店夫妇,他们最近订了牛奶,天天让一个小孩每天早上送牛奶过来,在街坊中抢先过上了上等人的生活,所以非常得意。 他们在海泽尔昏迷的时候,对希梅纳夫人说:“生病的时候多喝牛奶就好了。希梅纳,你为什么不买牛奶?” 希梅纳夫人听了这番话,很生气。二手店夫妇明知道希梅纳夫人不想花钱,还故意这么问。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但夏洛特年纪小,不清楚。希梅纳夫人的洗衣店生意兴隆,又能攒得下钱。邻居们同是做生意的,即使不是一个行当,也眼红。 海泽尔听了,却来了心思,她让夏洛特去找希梅纳夫人要糖。 夏洛特大惊失色:“你想吃糖?我可不敢找希梅纳夫人。”她能给香肠就已经很仁慈了。 海泽尔却正经地说:“哪里是我自己想吃糖?这是给玫瑰吃的。” 见夏洛特不解,她解释,水里放糖可延长鲜花的保质期,让玫瑰到情人节那天也能保持新鲜。 如果她们要用糖,只能自己花钱买。现在,既然希梅纳夫人放松了对她的态度,那么就趁机要些糖,不要白不要。 夏洛特觉得给花吃糖很奢侈,但想着不用她们花钱,卖花又是正事,这才试探地去问希梅纳夫人。 走时,还惴惴不安地想,夫人会答应吗? 第11章 租水桶 不一会儿,夏洛特捧着一个小布包回来。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勺黑糖渣。 她说希梅纳夫人的脸色黑得可怕,能要来这么多已经很幸运了。 真是难为希梅纳夫人能找到这么黑的糖渣。海泽尔皱眉看了半天,庆幸是玫瑰吃糖而不是自己。 第二天,海泽尔依然在床上休息。夏洛特负责照顾她。其实这样也不是坏事,可以少给希梅纳夫人6便士。 海泽尔计划找水桶,方便给花补充水分。以后,没卖完的鲜花就放在水桶里。 在这里,找一个质量合格的水桶竟然也是难事。 海泽尔最先想到的是铁桶,容量大,高度深。 恰好,洗衣店有很多洗衣盆和铁桶。拿走一个,希梅纳夫人短时间看不出来。 这时候的铁桶常常镀一层锌,以免生锈,比木桶便宜。 木桶需要定期箍紧,又是一笔钱。但铁皮也经常破,坏了就要找工匠打补丁。 希梅纳夫人的水桶也打了很多补丁,看着就令人胆战心惊。 如果海泽尔不小心打破,小则花半个便士去补,大则会被希梅纳夫人要求买一个新桶。一个新桶要一个多先令呢!所以很多穷人家买不起水桶,几家共用一个。 除了铁桶,厨房还有一些陶罐。但希梅纳夫人不买多余的罐子。拿走一个,太过显眼。 海泽尔好像只能去翻垃圾桶了。她先想到同一条街的约翰酒馆,不如去那里捡些酒瓶? 夏洛特说:“上次约兰达和希梅纳夫人去吃某某家的婚宴,我听她们说喝完酒后,瓶子必须留在那里,因为一个酒瓶也能卖钱。”希梅纳夫人被迫随份子已经很生气了,而酒馆老板也是一样的抠门。 海泽尔明白她的意思,又建议:“那我们去翻富人区的垃圾桶?” 夏洛特还是不赞成,但她这次说理由时有些尴尬:“我听妈妈说,那些空酒瓶在被扔掉之前,就会被仆人拿走卖钱。” “妈妈也干过。” 海泽尔:…… 咱妈,唉,不说了。 那还是用铁桶吧。 夏洛特悄悄拿了一个铁桶过来。 好消息是铁桶不漏水,坏消息是桶皮上有很多皂垢,这种碱性物质可能影响玫瑰花喝糖水的效果,最好还是洗干净。 洗水桶的话,万一不小心洗破……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 海泽尔很无奈。如果是在现代,拿个大号矿泉水瓶就够了。 想买水桶的话也很方便,塑料水桶不漏水、不生锈、重量轻,是第一选择。 有些人还会用马桶醒花,为什么她现在连一个完好的水桶都没有? 海泽尔亲自下床,取来一块抹布,小心摩擦桶壁。 遇到厚度薄的地方,更是屏息凝神,动作轻缓。 她擦了一会儿,翻过来看抹布,洗下了很多皂垢,于是重新冲洗抹布,再擦。 一番擦拭下来,海泽尔检查自己的成果。大点的皂垢没了,但细小的地方还擦不到。 “只能先这样了。”海泽尔将水桶加入自己的购物清单。 等等,她现在连一个水桶都买不起…… 幸好洗衣店里不缺水。海泽尔指挥夏洛特将玫瑰花按螺旋状依次放入水中。先凑合着用吧。 糖就不加了。她当务之急是找一个新的水桶。 海泽尔打算去隔壁二手货店看看。二手货店有很多二手收来的东西。 走到门口时,正好撞上希梅纳夫人。她问:“你能下地走路?” 海泽尔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希梅纳夫人难道没有眼睛? 她答:“是。” “明天继续卖花。你去把那几只鸡抓起来,送到二手店。”希梅纳夫人吩咐。 海泽尔泄气,她原本还想多歇两天。除了摸鱼,还能少交几个便士。现在又要干活。 不想那么多了。海泽尔还要去抓鸡。刚好,到二手店后,她可以买水桶。 她不清楚水桶的价钱,也许两便士就能买到一个? 希梅纳夫人去年在集市上买了几只小鸡,想长大了下蛋,省下鸡蛋钱。 卖鸡人信誓旦旦,说都是母鸡。但等小鸡长了几个月后,希梅纳夫人发现自己被骗了,它们其实都是公鸡。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当然找不到骗她的卖鸡人。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11节 公鸡不能下蛋,养着也无用,只能吃肉。只是,这么小的公鸡卖不出好价钱,希梅纳夫人这才忍痛继续喂它们粮食。 小公鸡长大后,纷纷练就了一番好嗓子,太阳还未升起打鸣,给希梅纳夫人省了闹钟钱。 但是,邻居们不堪其扰。这些公鸡凌晨叫,半夜叫,更不用说白天了。 好几个邻居找希梅纳夫人,要她处理这些公鸡,希梅纳夫人自是不肯的。她说,这些鸡都是要卖的。没有买主,怎么办? 邻居们知道希梅纳夫人的意思,但一听要自己花钱买鸡,心里不服气。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耽搁了。 今天,二手店夫妇无法忍耐,不情不愿地买下这些公鸡。 海泽尔要做的,就是给隔壁二手店送鸡。 公鸡看着凶,但人来抓它时,会吓得在院子里乱跑。 所以,海泽尔和往常一样,静静地来到鸡旁边,喂了点食,趁它们低头吃饭,飞快抓住两只鸡的翅膀。她一不小心,还被公鸡的翅膀扇到了。 抓好后,用绳子捆起来。 剩下的鸡知道海泽尔要抓它们,扑腾着翅膀在院子里乱跑。海泽尔花了一些时间,才抓到所有鸡,送到二手店去。 二手货店是洗衣店的邻居,老板是一对夫妇,有玛丽等几个孩子。 玛丽是家里的长女,今年十六岁,和海泽尔同岁。她从小在店里,耳濡目染,也会做生意。 但到底是年轻人,还没有学会她父母那一套。 二手店夫妇在步行街最出名的事迹,就是用他们的口才,把一个老人的金手镯说成是铜的,然后低价买了过来。 那个可怜的老人事后才反应过来被骗,但有什么用? 至于欺骗顾客,也是他们的常事。坏的说成好的,普通的说成传奇的。比如,一枚几便士收来的胸针,就说成是供应给皇室的尾单,要十几个先令。 但他们在步行街的口碑也不算差。二手店的大多数货物都比买一个新的便宜,也并非都是假货。 他们的顾客都是普通人,更看重价钱,而不是质量。若一个二手买来的碗,没几天就破了,人们也觉得很正常,毕竟是二手的。 海泽尔到二手店后,交了鸡,又对二手店夫妇说:“希梅纳夫人说了,她要鸡毛。” 公鸡尾巴上的羽毛颜色艳丽,市上有专门收鸡毛的。 但是,希梅纳夫人不是真的想要鸡毛,她这么说,是故意的。 可怜海泽尔被派了这个苦差事,她已经预料到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二手店夫妇还在盘算怎么吃这些鸡解气,听了这话,非常恼怒。 他们买了鸡,却不能留下鸡毛,于是冷笑道: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买了鸡,鸡毛也应该是我们的。” 他们又想到,希梅纳夫人让海泽尔送鸡的时候才说这番话,怕不是想等他们花力气褪鸡毛后,再来取。 海泽尔只说:“希梅纳夫人还在店里,等下就要出门。”意思是你们再不找希梅纳夫人就晚了。 她只是个传话的,可不能引火上身。 俗语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得让二手店夫妇找希梅纳夫人,别把怒火发泄到她头上。 再说,这样她也方便找玛丽。 二手店夫妇果然去找希梅纳夫人了。若晚些出去,他们还怕找不到人。 海泽尔看着他们的背影,猜希梅纳夫人这么做,是报复以前被二手店夫妇请去搬柜子的事情。 二手店夫妇曾经低价买了一个松木衣柜,重八十多斤。 如果雇搬运工,就要多花一笔搬运费。二手店老板不想花这笔钱,就把主意打到了希梅纳夫人身上。 希梅纳夫人力气大,又是邻居,应该不好意思要钱吧? 希梅纳夫人果然帮忙搬了柜子。但事后,要了两个先令的搬运费。 但二手店夫妇坚称这是诈骗。 两家邻居发生过的鸡毛蒜皮,还有不少。 希梅纳夫人和二手店夫妇不在,刚好方便了海泽尔。她轻松多了,也不客气,坐在店里的椅子上,对玛丽说自己的来意。 “你要一只新的水桶?”玛丽很惊讶。她坐在另一角,带着弟弟看店。 父母走后,她正觉得无聊,海泽尔留下来和她说话,她自然愿意。 玛丽虽然觉得希梅纳夫人的话很荒谬,但也知道海泽尔只是传话的,与她无关。 “不。”海泽尔否认,“旧的也行。我买不起新的。” “旧的水桶也要五六个便士。”玛丽依然坐在那里,没有站起身去拿水桶,她觉得海泽尔不会买。 海泽尔果然犹疑了。她的玫瑰1便士一枝,买一个二手水桶,就得再卖5、6朵玫瑰才能挣回来。 海泽尔没想到水桶这么贵。她对这个时代的物价还是缺少了解。 见海泽尔尴尬地坐在那里,一时拿不定主意,玛丽好心提醒她:“你用其他东西和我换,也不是不行。” 玛丽的提议是好心。但是,以物换物?笑话。海泽尔什么都没有。 她明白玛丽是想要玫瑰花,但是不行。如果是其他时候,换就换了。但为了情人节的市场,她想多囤些玫瑰。 “要不这样。”海泽尔想了想,“我租一只水桶,大概一个月就能还给你,你看要多少钱?” 玛丽没有立即回答,大概是在思考租金。海泽尔紧张地等着她。 但玛丽再开口时,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我想起来了,有个糊纸盒的女人在我们店卖了一个水桶,但每过一两周,她洗衣服的时候就会赎走。洗完后,就重新卖了。” 那女人来卖水桶时,刚好是玛丽接待她,所以日后才会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她父母,当然要人家花六个便士才能赎走。 “她用得很小心,水桶在我们店也没有卖出去,所以成色还算好,不旧。” 这个水桶能卖六个便士,但女人只能以两个便士的价格卖给二手货店。 玛丽不知道她因为什么事刚好缺两个便士,又怎么在两周后重新攒下两个便士。 很多人家愿意自己洗衣服,但没有桶。除了和别人一起买一个桶,还可以托人洗,或花钱到公共洗衣池洗。 在公共洗衣池洗一次的门票是一个便士,买肥皂和水另算钱。但不是每条街都有这种地方。海泽尔所在的步行街就没有。 如果去最近的洗衣场,要走好多路。 有人是愿意走这么多路的,毕竟能省一些钱。但对有些人来说,这些时间若用来做工,至少可以赚两个便士。 再者,很多妇女要照顾小孩子,实在不放心带他们出去。她们专心洗衣服时,没有办法注意小孩子的情况。伦敦也有人偷小孩。 玛丽算了算,那个女人是前两天还的水桶。如果海泽尔要租,刚好给她。 海泽尔听后很心动。玛丽找出来那只水桶,给海泽尔看了看,海泽尔更满意了。水桶成色好,容量也大,可以放很多鲜花,是个合格的醒花桶。它的租金也比买的低。只是不知道玛丽要多少钱? 没想到,玛丽不要钱。她说:“给我买半包炸土豆。” 这个要求让海泽尔有些意外。玛丽竟然不要钱?她好爱吃炸土豆。 玛丽指着小弟弟,叹口气:“为了照顾他,我都不敢出去了。” 原来是玛丽自己想去买,但为了照顾家人,只能留在店里。 海泽尔爽快答应,飞快跑出去用两个法寻给玛丽买了半包热乎乎的炸土豆。 第12章 野蔷薇 海泽尔给玛丽买过炸土豆后,看见还在地上挣扎的公鸡,随口问玛丽怎么处理这些鸡。 玛丽一边嚼香得流油的炸土豆,一边含糊地回答:“留两只自己吃,其他卖了。” 一说到吃,玛丽就打开话匣子了。她兴奋地说,一只鸡用来煮鸡汤,一只鸡用来烤。 她父母不想吃得简单,还说要掏空烤鸡,在鸡肚子里面塞些东西,像苹果、土豆、洋葱之类的。 烤鸡表面还要刷一层蜂蜜和黄油。 整日吃黑面包的海泽尔听了,也垂涎欲滴。 她知道烤鸡通常会去掉头、爪子和内脏,便问玛丽,这些鸡杂碎会做什么菜。 没想到玛丽听了反而愕然:“谁会吃这些东西?” 海泽尔摸不着头脑:“可以啊,我就吃。” 玛丽觉得海泽尔很可怜。希梅纳夫人吝啬,整日只给黑面包,竟然让海泽尔都想吃鸡杂碎了。 她半是同情,半是玩笑道:“你要是吃,我就送你。”反正那些东西最后也要扔的。 这真是意外之喜。海泽尔虽然还没想好怎么做鸡杂碎,但嘴更快一步,已经答应了玛丽:“好,你家什么时候杀鸡,我就什么时候来取。” 说完话,她就喜滋滋地拿着水桶回去。 海泽尔放下水桶,心里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这个水桶居然是她现在最值钱的东西。 放到过去,她哪里会想到租一个水桶? 夏洛特看到这个铁桶很干净,也爱不释手:“要是能买下来就好了。” 海泽尔:“以后,我们也能买自己的水桶。”  她开始调糖水。 先把黑糖渣倒进去,搅拌。再给玫瑰修剪根部,方便吸糖水。这样,就能延长玫瑰的花期。 喝糖水,也能提高玫瑰开放度,开得更好看。 在现代,人们不太喜欢买到放很久的冷库玫瑰,因为它们容易是铁头玫瑰,很难开放。 铁头玫瑰是死活也不开的玫瑰花苞。顾客买到它,容易生气。高水位醒花也不开,加糖加营养液也不开……买来的花成了祖宗一样,难伺候。 也有的玫瑰是因为花型独特,天生就难开。如果你把花从中间切开,就会发现它里面的花瓣如同洋葱一样,一层又一层。这么多层花瓣,确实不容易开放。 花店遇到这种铁头玫瑰,也倒霉,因为它们容易成为损耗,提高成本。所以花店会用各种奇怪的方法促开花,比如用吹风机吹开。 在她们调糖水的时候,约兰达正在烘焙坊的后院,和朱丽叶一起看小说。 朱丽叶今年十八岁,比约兰达大一岁,也是个高挑的姑娘。身材丰润,面容若玫瑰,气质像野百合花一样生机盎然。 她们都上过学,有基本的识字能力。小说的词汇也不难,遇到陌生字,联系上下文就能猜出来。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12节 朱丽叶和约兰达玩得好,所以约兰达的男友有时会让她帮忙转交一些东西。 这回,朱丽叶给约兰达一朵红色头花,简单的玫瑰花样式,但让约兰达很高兴。她连忙戴在头上,问朱丽叶好不好看。 朱丽叶夸她好看。 约兰达雀跃之余,又和朱丽叶抱怨希梅纳夫人多么狠心。以前,她几乎不用干家里的活儿,所以手都是嫩的。现在,约兰达天天洗衣服,洗得手都快生茧子了。 说着说着,约兰达有些羡慕朱丽叶。她自己不喜欢洗衣服,也很讨厌继承洗衣店——看看步行街上的其他店,烘焙坊,二手店……这些店只需要做生意,不用洗那么多恶心的衣服。 虽说烘焙坊也要做面包,但是做面包比洗衣服浪漫多了。像朱丽叶,她从小就学习如何做各种各样的面包,心灵手巧。说出去,也很有面子。 约兰达如果在外面说自己会洗衣服,一定遭到很多嘲笑——洗衣服有什么了不起? 朱丽叶其实没认真听,偶尔“嗯”一声应付。她沉浸在小说剧情里。看完一个故事,心满意足,才有空听约兰达说话。 约兰达正在说:“这个小说真是太好了,我第一次看时,都看哭了。唉,如果现实里也有这种男人,那个女孩该多么幸福。” 朱丽叶打趣她:“你这么说,是不满意蜡烛店的那个伙计?” 约兰达的脸红了:“才不是……” 朱丽叶其实不太赞成约兰达的恋爱。她虽然爱看小说,但也知道现实中的男人和小说里的男人是两码事。 朱丽叶隐隐觉得约兰达的男友是另有所图。但好友喜欢,她也没办法。朱丽叶不想和朋友吵架。 约兰达私心觉得那个伙计对她很好,知道她在家吃得不好,经常送吃的。她不能只收礼物,也得送。但送什么好? 这么一想,约兰达觉得自己在朱丽叶面前很有面子。她和蜡烛店伙计还是浪漫的情人,但朱丽叶的父母已经为她包办了一桩婚事。 这时候的法律规定16岁可以发生性关系,所以朱丽叶结婚是没问题的。 不过在民间,也有人不管法律,十三四岁就嫁人。 但是,约兰达内心也有忧虑,她之所以只敢和蜡烛店伙计偷偷谈恋爱,是因为担心希梅纳夫人反对这段关系。 如果被发现的话,希梅纳夫人力气那么大,可能失手把蜡烛店伙计打死。 看了很久,直到晚饭时间,约兰达才依依不舍回去。 回去时,正看见希梅纳夫人和二手店夫妇吵架。 希梅纳夫人坚持要鸡毛,二手店夫妇觉得这是他们的。 其实,这些鸡毛能值几个钱?两家人只是为了出一口气而争吵。 约兰达看到玛丽也站在一旁,看着她父母和希梅纳夫人吵架,面上很难堪。这次是她们家理亏,竟然让玛丽看了笑话。 约兰达不想让玛丽嘲笑她,想帮希梅纳夫人骂过去,但她又不敢。玛丽前几天还撞破她的恋情,不知道会不会告诉希梅纳夫人。 约兰达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觉得丢脸,因此也生起希梅纳夫人的气,要鸡毛干什么? 约兰达气得眼泪都挂在眼眶了。她不禁想,要是她妈妈不是洗衣服的就好了。 外面发生的这一切,海泽尔姐妹都不知道。她们听到外面吵闹,但专心忙自己的事。调完糖水,修剪玫瑰,说会儿话,洗漱后就睡了。 第二天去进花时,海泽尔发现玫瑰数量减少了。 “最近天气不好,有灰霉病,玫瑰减产了。”老板说。 一旦下雨,玫瑰容易发霉,得灰霉病。灰霉病顾名思义,看上去像花瓣发霉了一样,因湿度大而产生,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里更容易出现,这也是为什么强调醒花时,鲜花不能沾水的原因。 灰霉病容易传染,如果发现一朵花有灰霉,立刻隔离。 幸好玫瑰的价钱还没有上涨。海泽尔将所有钱买了玫瑰,暗算着过几天,可能就要涨价了。不仅是因为情人节即将到来,玫瑰减产也是重要的影响因素。 不要看玫瑰没有涨价就掉以轻心,还是趁现在多买一些为好。 不只是她,其他卖花女似乎也有这个打算。今天买玫瑰的人很多,光顾其他鲜花的人倒是变少了。但玫瑰数量减少,不一会儿就卖光了。 其他来晚的人只能唉声叹气。玫瑰减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照这个样子,恐怕明天也会少运来一些玫瑰。 明天一定要早来。 海泽尔提着一篮玫瑰,觉得自己很幸运,准备带夏洛特走,后者却悄声告诉她:“姐姐,我刚刚听有人说,弗林菲尔德那里有野生的玫瑰花,可以去摘。” 海泽尔来了兴趣:“你听谁说的?” 夏洛特指了一个卖花女。 海泽尔看过去,那个女孩穿着破旧的红裙,外面穿一件脏成灰色的围裙。她身边聚集了一帮卖花女,那些女孩叫她“爱玛”。 海泽尔走过去时,爱玛正和别人说这件事。海泽尔听见她信誓旦旦:“是真的,我叔叔就住在那里,我亲眼看了,的确是野玫瑰花。” 有的女孩不信:“这种好事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怎么还和我们说?” 爱玛不理她,摆出爱信不信的神气。但其他女孩听得入迷,自觉帮她说话:“人家是好心。”“你不信就算了。” 黛安娜居然也在那些女孩里,听得兴致勃勃。 她看到海泽尔姐妹走过来,热情地邀请她们一起去:“你们也在啊。正好,我没去过那里,我们刚好结个伴,一起过去。” 夏洛特也心动:“我们要跟着去吗?” 免费的玫瑰花啊!现在,很多卖花女都想多得到一些玫瑰。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可太好了。 海泽尔虽然感兴趣,但不打算去:“我们还要卖花,算了。” 她今天已经买到足够的玫瑰花,没有去的必要。而且那个地方比较远,她们不熟悉,容易迷路。 其实,那个女孩的怀疑也有道理。同行的话,总是要谨慎对待。那个地方若步行过去,一来一回就要半天。如果真摘到玫瑰,那还好;若是假的,就失去半天的卖花收入。 但如果不去,什么也没有损失。她们还可以听听过去的人的说法,看看是不是和那个爱玛说的一模一样。 黛安娜见海泽尔不去,又失望又气,觉得她真是榆木脑袋,天上掉馅饼了也接不住。 “既然要去,你不如先去卖花,下午再去摘玫瑰。”海泽尔对黛安娜说。 她听到有几个女孩准备现在就出发,心里不赞成。爱玛的话是真是假,还没人知道,不如先上午赚点钱,下午再去,以减少损失。 但黛安娜也听到那些女孩的决定,害怕来晚了就没有花了,也只得同意现在就去。 海泽尔和夏洛特来到商业街。这里除了黛安娜,还有一两个卖花女也没有来,大概都是去摘玫瑰花了。所以她们的竞争压力一下子少了很多。 不过,她们卖够6便士就行了。 但海泽尔还有烦恼。每天交给希梅纳夫人的6便士,本可以留到第二天买十二朵玫瑰,这十二朵玫瑰再留到情人节那天卖,必定能卖个好价钱。 但这六个便士,还要每天卖六朵玫瑰才行。唉,她是真的舍不得。 收拾好东西,海泽尔姐妹没有立刻回去,而是随便在商业街上走走。她们不想回去被希梅纳夫人吩咐洗衣服。 她们虽然因为身上廉价的衣物,不可能被商店当做顾客接待,但还是鼓起勇气去了一个百货商场。 百货商场是近些年流行起来的。里面很大,装修富丽堂皇,明亮的灯光照得地板都闪闪发光。 售货员们头上挽个发髻,胸前戴着领结,穿着统一的蓝色制服站在柜台前,微笑着为顾客服务。 夏洛特羡慕地看着她们:“我长大后想当售货员!” 海泽尔附和:“真是了不起的梦想!”她心里却叹口气,因为应聘售货员很难。在百货商场里工作可是又时髦又有钱,要托关系。 逛了很久,大约到傍晚时分,海泽尔姐妹走出商场,在路边说说笑笑,打发时间。 突然,她们居然看到了黛安娜。 黛安娜提着两篮满满的花,一看到海泽尔姐妹,心中的怒气终于找到倾诉的出口。 她举起篮子,示意她们看里面的花:“你们快看看。气死我了。” 海泽尔惊讶地问:“你不是去摘野玫瑰花吗?” “是野玫瑰花,但是这种……”黛安娜从篮里拿出一枝花,原来是粉色和白色的单瓣野蔷薇。 黛安娜一见到蔷薇,就知道自己上当了,蔷薇尽管也能叫作玫瑰,但和她想的情人节玫瑰不一样。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采满两篮,不然就觉得自己白来了。 虽然采完蔷薇后,还觉得自己是傻子。 海泽尔噗嗤一笑,见黛安娜沮丧,又安慰两句:“这个也可以卖,会有人买的。” 现在春花并未大量上市,天气又冷,人们会喜欢蔷薇带来的春意。 黛安娜撇撇嘴:“话是这么说,但快到情人节了,最值钱的还是玫瑰啊。”她也正在攒钱存玫瑰花。 海泽尔心思一转,来了想法,问道:“那里还有蔷薇吗?” 黛安娜顺口回答:“有啊,漫山遍野,多的是。” 说完,她才猜到海泽尔在想什么,不由得一惊:“你居然想要蔷薇?这有什么好稀罕的?” 一朵玫瑰就能卖一个便士,但这种纤小的单瓣野蔷薇,恐怕要一把才能卖出一个便士。 黛安娜想到这里,咬牙切齿,都是爱玛害的她! 海泽尔正是这个意思。虽然蔷薇不如玫瑰值钱,但她的要求不高,只要每天卖够6便士,不要消耗她囤积的玫瑰就够了。 真巧,她最近正在烦恼此事,现在一下子迎刃而解。明天就动身。 第13章 偷玫瑰 黛安娜见海泽尔执着要去采蔷薇,更觉得她怪。 不过,黛安娜好心地告诉她怎么去,走哪条路更快。 “你还要再拿把剪刀。”黛安娜懊悔地说。她早上去得太匆忙,都忘记了这事,所以手被蔷薇刺划伤了几次。 海泽尔向她道谢,带夏洛特回洗衣店了。 洗衣店里,隔壁烘焙坊的霍莉过来串门,和希梅纳夫人聊天。 她正在向希梅纳夫人炫耀大女儿的亲事:“我的大女儿朱丽叶的婚事定下来了,过段时间就办婚宴。女婿很气派,但我们也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家,只要女儿过得好就行了……你们约兰达呢?她已经不小了,有相看的人家吗?” 希梅纳夫人有些不高兴,觉得霍莉这是在嘲笑她是农村人。 她出身农村,农村女人一般二十四五岁结婚,但英国城市女人自从工业化后,结婚年龄降低了,很多不到二十来岁就嫁人。 但霍莉走后,希梅纳夫人却把她说的话听了进去。 也是时候操心约兰达的婚事了。希梅纳夫人虽然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寻女婿,但也觉得该准备妆奁。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13节 正好,她前些天得了一块桃花心木的料子,可以找隔街的那个木匠,给约兰达打一个时髦的雕花木箱。约兰达结婚后,就能用上。 虽说希梅纳夫人有意将约兰达留在身边,但该给约兰达准备的东西还是要准备的。 反正约兰达又不去别人家,这些东西终归是自己家的。希梅纳夫人这么想的,于是难得决定花些钱财,慢慢给约兰达置办结婚的物件。 置办物件和相看女婿都需要时间,索性先置办物件,省得找好女婿后,再慢悠悠地打家具,推迟婚礼时间。 像那块桃花心木料子,就是难得的好木料,价格较高。希梅纳夫人这样的人,即使手头有些钱,也不敢经常买。 其他的好东西,如一整套家具,床呀、柜子呀、桌呀,就更不必说了。 希梅纳夫人正这么想着,突然见约兰达闷闷不乐地回来吃晚饭。希梅纳夫人见她神情不对,担忧地问她怎么了。 原来是约兰达回来时,闻到隔壁二手货店传来一阵烤鸡香味。 她被这香味勾起了馋意,不由得站在店门口多闻几下。 这烤鸡可真香,好像不仅有肉香味,还有蜂蜜的香甜和水果的清甜。 约兰达还没闻多久,没想到二手货店的人——玛丽一家人,都在店门口分食烤鸡。 他们见约兰达这副模样,就嘲笑她没有见识,声音还挺大。 怪不得这烤鸡味道如此浓烈,原来是二手店的人特意等着呢。 听了约兰达委屈的话,希梅纳夫人吸吸鼻子,说:“我怎么没闻见香味。” 其实她闻见了。希梅纳夫人一开始还不知道是隔壁二手店传来的,约兰达一说,她才知道。 希梅纳夫人也很生气,二手店的人这是羞辱她家。但是,为了不惯坏孩子,希梅纳夫人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过惯了苦日子,知道由俭入奢易,所以即使再宠约兰达,也不敢放纵她。只有这样,约兰达才知道勤俭。 今天想吃烤鸡,明天不就想吃鲍鱼了? 约兰达表现得非常不情愿:“但我就是想吃烤鸡。” “吃你的土豆汤吧。”桌上早就端过来两碗土豆汤。 约兰达看看土豆汤,再看看那一盘黑面包,心里委屈得快要掉眼泪。 从小到大,她就没有吃过几次好的。和别人说,别人还不信:“你家不穷啊?” 但是希梅纳夫人相信苦难教育,所以故意给约兰达吃不好,穿不好。 约兰达想,玛丽吃的烤鸡,一定是从她们洗衣店买的那几只鸡。 自家养的鸡,约兰达一口都没吃上,玛丽倒先吃了,这是什么道理? 回到房间,海泽尔和夏洛特发现水桶里的玫瑰少了几朵。 “肯定是约兰达!”两人都认为是约兰达干的。她必定趁海泽尔姐妹不在的时候来过房间。这事以前也发生过。 海泽尔去找约兰达,这次很容易就找到了。海泽尔和夏洛特去卖花后,约兰达只能在后院洗衣服。 她正愁眉苦脸地洗一件脏兮兮的衬衫,见海泽尔过来,以为是来看自己的好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希梅纳夫人也在一旁洗衣服,她正用搓衣板搓去衣服上的泥垢。 “约兰达。”海泽尔叫住她,“你把我们的玫瑰放在哪里了?” 约兰达语气很硬:“我就拿,怎么了?”她吃不上烤鸡,还不能拿几朵玫瑰花? 海泽尔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地就承认,愣了一下。约兰达大概是有希梅纳夫人给她撑腰,所以底气足,以为海泽尔不能把她怎么样。 但海泽尔还有别的方法。她大声说:“你拿走了花,我就卖得少了。那几朵玫瑰能卖好多钱呢。” 好多钱呢。 希梅纳夫人本来只在一旁听,不打算说话,这下终于生气:“约兰达,你真不懂事!那些花是要卖钱的,你要它们干什么?” 约兰达没想到被妈妈批了个劈头盖脸,委屈极了。海泽尔住在她家,她拿几枝花怎么了? 但她也知道,一提起钱的事情,希梅纳夫人就不会惯着她。 约兰达抹抹眼泪,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玫瑰花还给海泽尔。她本来想过几天送男友,结果花没了,真倒霉。 海泽尔接过那几朵有些无精打采的玫瑰,看了又看,非常心疼。 约兰达没有把玫瑰花放入水中,所以它们有些缺水,花瓣变干。 这要是晚发现几天,这些玫瑰就无法挽救,只能烫根了。 重新把玫瑰放入水中后,海泽尔闲着没事,去隔壁的二手货店找玛丽说话。 玛丽领海泽尔欣赏店里的二手首饰。这些首饰如果没有卖出去,玛丽平日里就会自己拿出来欣赏。 她带着海泽尔来到一个柜台,最前面的盒子里有旧彩色珠子穿起来的项链,生锈的银手镯和半旧丝绢做的玫瑰花胸针。 玛丽说,那玫瑰花胸针曾在贵族的首饰盒。海泽尔觉得是假的。 后面的盒子也有一把一把的小首饰。海泽尔扫了几眼,在心里默默地震撼。没想到,二手货店看起来利润微薄,实际上很赚钱。否则,玛丽怎么还有零花钱买炸土豆? 玛丽家的二手货店主要经营小商品,像这种小首饰、日用品之类的,很少涉及大件的柜子或者衣服。 像后者,二手衣服,其实可以开一个单独的店了。可能二手店夫妇的本钱不够,所以先卖二手小商品。 但玛丽要请海泽尔看的不是那盒首饰。二手货店最近收到一枚戒指,上面缀着漂亮的绿宝石。 玛丽从一个精致一点的小盒子取出来戒指,小心翼翼地给海泽尔看。 “好看吗?”玛丽期待地看着海泽尔。 海泽尔点点头:“好看。” 玛丽听到海泽尔也赞同她的审美,就慷慨地邀请海泽尔试戴一下。 海泽尔其实并不在意这个戒指,这和现代的工艺比起来粗糙多了。不过,海泽尔也不想违她的好意,就小心试了试。 取下戒指后,海泽尔还给玛丽。玛丽没有立即放回去,而是戴在自己手上,欣赏起来。 海泽尔见玛丽这么喜欢,于是提议:“你不如不卖,留给自己。” 玛丽却摇摇头:“我没那么傻,这戒指可以卖三个先令,但收的时候只花了……” 她及时止住,用软布擦了擦戒指,把它收到盒子里,和海泽尔说起别的话题。 “你知不知道约兰达最近在干什么?”玛丽神神秘秘地说。 “不知道。”海泽尔不想谈论她,也奇怪玛丽为什么说起这个话题。玛丽好像不喜欢她,因为约兰达以前为了买小吃借玛丽的钱,但没钱还。 然而,玛丽一定要和海泽尔说。她早就想说了,但海泽尔上次走得太快,她没机会说。 玛丽这次抓住机会,飞快地说:“我看见她和那个蜡烛店的伙计在一起,手都拉在一起了。” 海泽尔面露迷茫:“然后呢?” “你还问然后?”玛丽气死了,海泽尔怎么不来参与八卦啊! 海泽尔这才想起时代差异。她扪心自问,看见哪个女孩和哪个男孩牵手时真没什么感觉。 但玛丽和她不一样,她兴奋地谈论约兰达和蜡烛店伙计的事:“这就是说他们两个是情人!我们都没有听到风声,那么他们是偷偷在一起的。我想这是因为她妈妈绝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他太穷了,但这也不是要紧的原因,步行街都是穷人……” 海泽尔不太同意,希梅纳夫人不是穷人,她有一家店面。不要看她每天只吃黑面包,又吝啬得要死,这个店面能卖200英镑。 希梅纳夫人当初只有打工的薪水,不这么节俭,也攒不下一笔钱。 话说回来,海泽尔还是有些奇怪。如果像希梅纳夫人一样节俭就可以买下洗衣店,也未免太容易了。很多穷人节俭,但很少有人能攒下200英镑买一个店面。 玛丽继续说:“更重要的是,那个伙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之前还勾搭过我,但很快就去追约兰达了。因为我嫁出去后,二手货店是留给我弟弟的,他肯定觉得我不如约兰达……” 等等,事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复杂? 海泽尔不想牵扯进三个人的问题。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卖花女,约兰达喜欢谁和她有什么关系? 但玛丽的话才开了个头,正要继续说下去。 海泽尔急忙找了个借口:“希梅纳夫人叫我。”说完就跑了。 第14章 采蔷薇 又是新的一天。 早上,海泽尔尝试用树枝刷牙。 这种刷牙方法是以前看书时知道的。尽管效果比不上真正的牙刷,但能解放海泽尔的手。她不想再用手指刷牙。 恰好,还剩下一些柳枝。柳枝是绝佳的牙刷,它的汁液有消炎作用。 海泽尔将一端树枝嚼烂,露出里面的纤维。这些纤维很纤细,可以在摩擦牙齿时减少对牙齿的伤害。 海泽尔将这个方法教给夏洛特,夏洛特也照样嚼柳树枝。但是她嚼烂后,又在柳树枝上撒上煤灰,还是用煤灰刷牙。 海泽尔觉得哪里不对,但好像也可以。 两人刷过牙,一边吃黑面包,一边吃去进花。 到了地方,还没来得及买花,海泽尔就听到一些女孩窃窃私语: “我也被骗过去了……” “那根本不是玫瑰。” “这么多人被爱玛骗走了,她昨天一定卖了不少钱。” “爱玛呢?她来了吗?”听上去,这些女孩很生气自己被骗了。 这时,有个女孩突然打断她们的谈话,低声说:“我们已经上当了,难道还要说出去被别人嘲笑吗?” 她们果然不说了。 今天的玫瑰仍然比较少,大概还是因为减产。 最近雨水多,低温高湿,玫瑰容易生灰霉病。一朵玫瑰有了灰霉病,很容易传染给别的花。因此,海泽尔没有继续听女孩们说话,先认真挑玫瑰。 如果挑到一朵有灰霉病的玫瑰,就会连累所有花,到时候就卖不出去了。 这次,海泽尔不仅买了红玫瑰,还有一些白玫瑰。这些白玫瑰也不错,新鲜。 接着,她和夏洛特就去采蔷薇花了。 海泽尔昨晚继续教夏洛特编柳条篮,夏洛特手艺有些进步,编出的篮子好看多了。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14节 弗林菲尔德离这里有两三英里,两人步行前去,约走了两个多小时。 她们看着城市的痕迹一点一点褪去,建筑越来越稀疏。此时,两人有些害怕。 但是环境并没有变得荒凉,而是逐渐显现出乡村的特征,如菜地、圈起来的鸡,偶尔会走过一匹马。 到了弗林菲尔德,周围已经完全是乡村的特色。 这时候,乡村风景的优点就已经显现出来了。大片初生的嫩芽,嫩黄的树木,湛蓝的天空,清新明朗。 因为下雨,土地上也有很多落叶,但并不让人觉得萧条。 海泽尔两人没有和村民打听方位,就找到了野蔷薇地,因为它面积广阔,在农村非常突出。 想象一下,无论是谁看到如此大面积的野蔷薇,都会惊叹它的美丽。 两人来到野蔷薇地。这里的野蔷薇有粉、白二色。花朵虽小,但也算小巧可爱。 花叶上的露水还没有蒸发。走在花间,可以听见虫子的叫声。 海泽尔看到这些蔷薇,也很喜欢,心里已经决定如果卖不完,还剩下一束,就放在她们的房间,让心情好一些。 海泽尔边采边感叹:“如果是重瓣蔷薇会更好看。” 夏洛特提着篮子跟在姐姐身后,接过一枝蔷薇:“那就轮不到我们采了。” 重瓣,是说一朵花有很多花瓣,层层叠叠,看上去很美丽。 单瓣的花,一般是有四五片花瓣,但也不一定,还得看花种。像单瓣荷花也有十几片花瓣。 如果再进一步划分,其实也有半重瓣的花,但对普通人来说没有必要。 比起单瓣的花,人们一般更喜欢重瓣的花。不过,有时也有文化差异,比如中国传统更喜欢单瓣水仙。 蔷薇的花茎是木质茎,有些硬,所以剪起来比较困难。 海泽尔怕把剪刀用坏,每过一会儿就停下来歇歇。 除了海泽尔们,也有一些女孩在采花。海泽尔注意到有个女孩时不时偷看她们。她穿着褪色的粗布裙,外罩一件打满补丁的围裙。 但让海泽尔奇怪的是,她与其说是采花,不如说是砍花。她如果是在采花,要么是为了装饰,要么是为了卖,那海泽尔还能理解;但现在,那个女孩在砍花。 过了一会儿,那女孩和她的同伴窃窃私语一阵,终于走到海泽尔附近,声音带些好奇:“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看样子,她们也很好奇这些外面来的人。 海泽尔告诉她是从城里来的,然后夸道:“你们的蔷薇开得很好。” “是。”女孩答道,“这都是野生的,它们很多,所以可以做燃料。” 海泽尔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要割那么长的蔷薇花枝,原来是为了引燃柴火。 姐妹两人共采了几篮野蔷薇。 也不怕脏,直接坐在田间土地上休息,吃饭。 吃饱后,随手采集野草用来捆扎花束。这种蔷薇不能像玫瑰一样单枝卖,得捆成小花束才行。 捆着捆着,两人发现蔷薇刺容易扎人,不仅自己难受,也容易让顾客不悦,只好重新分工。海泽尔先修剪蔷薇枝干,夏洛特再捆扎。 红的一束,白的一束,整整齐齐地放到篮子里,颇有春天的气息。 剩下一些残枝蔷薇,也可以留下,积攒一篮,还可以卖1便士。 休息一阵,再往回走。走回洗衣店时,刚好傍晚。 海泽尔姐妹回屋放好野蔷薇和玫瑰,然后两人就被希梅纳夫人安排了新的活儿。海泽尔去打水,夏洛特去买蜡烛。 夏洛特在买蜡烛的路上,刚好看到买炸土豆的玛丽。不巧的是,约兰达也在。 巧的是,她们两人没有看见夏洛特。 玛丽付了钱,故意拿着一包热气腾腾的炸土豆对约兰达说:“你在这里看了半天,为什么不买?” 约兰达听了,把头一别,扭扭捏捏不肯开口。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希梅纳夫人不给她钱。 约兰达自认为是老板的女儿,比普通人家的孩子高一等,但是母亲不给她零花钱,她其实也穷,哪里能像玛丽一样天天买炸土豆吃? 玛丽见约兰达吃了瘪,心里很高兴。 但是,烘焙坊的女儿朱丽叶也过来了。她见约兰达尴尬,就哄着她,去她那里看小说:“约兰达,你在这里做什么?我那里又有新的小说,你去拿几本看吧。” 朱丽叶说完,也没有冷落玛丽,也礼貌地问了一句:“玛丽,你也来吗?” 玛丽当然不去。她有些生气朱丽叶出来打圆场,但看在朱丽叶的面上,也没说什么。 约兰达跟着朱丽叶去了烘焙坊的后院,到了朱丽叶的房间。朱丽叶从床下拖出一箱书,慷慨地分享给约兰达:“你随便看。” 约兰达有些犹豫,她还是没有忘记玛丽的嘲弄:“好朱丽叶,你能借我点钱吗?” 好心的朱丽叶却拒绝得斩钉截铁:“我快结婚了,没有多余的钱。”她在为难自己的嫁妆,但这种事太尴尬了,朱丽叶不好意思对别人说。 看约兰达有些失望,朱丽叶又安慰她:“好了,反正我都要结婚了,这些小说就留给你,我不需要它们。” 另一边,海泽尔正提着水桶去公共水泵打水。公共水泵按时开放,所以开放那一天,家家户户都忙着打水。 她在路上,正好遇到黛安娜,便说了一会儿话,一起去打水。这个公共水泵不只服务步行街,也有其他街道。 走到水泵时,她们看到一个老妇人正好提着半桶水,慢慢往回走着。 她在这片街区是出了名的光景凄惨,先是丧夫,后又丧男,独自一人过活,只能靠给别人洗衣服为生。 因着这个缘故,连吝啬的希梅纳夫人也没有管她,觉得一个老人抢不了多少生意,何必夺人家的活路。 海泽尔顺口说了句:“她真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 没想到黛安娜听了欲言又止,海泽尔便问怎么回事。 黛安娜古怪地问:“你知道她儿子怎么死的吗?” “生病?”海泽尔猜。这是她最先想到的死法。穷人家若生重病,只能听天由命。 黛安娜慢慢说:“他之前是码头的工人,后来参加罢工,但又当了工贼,所以被人暗杀了。” “赏金是工人筹集的,给了杀手60英镑。”这笔钱主要用于送杀手出国,逃过追捕。 海泽尔被震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记得黛安娜说过她的小哥哥因为在码头卸货,腿受了伤,只能一瘸一拐走路,所以黛安娜家正攒钱给他找医生。 或许给杀手的60英镑中,还有黛安娜家的一份。 第15章 烤苹果 打完水后,黛安娜邀请海泽尔来家里坐坐。 她先和海泽尔一起到洗衣店,海泽尔放下水桶,就和黛安娜去她家玩。 黛安娜家看着人口简单,除了她,就是父母和哥哥。其实,她上面还有几个哥哥,都已经结婚分家了。 黛安娜的小哥哥本来也是该结婚的,但在码头当工人时瘸了腿,不容易找工作,只能待在家。但也没闲着,给人家补鞋,手艺还不错。 海泽尔来后,黛安娜的妈妈热情招呼了几句,然后就出门了。 黛安娜带海泽尔坐在一边聊天。她家只有一个房间,二十来平米,有一张上下双人床,两个地铺。 除了床,最贵重的家具是一个木头桌子,其他就没有什么了,都是杂物。 这个房间又当卧室,又当客厅和餐厅,是专租给穷人的廉价房。没有厨房,做饭要去公用厨房。 过了一会儿,黛安娜妈妈给海泽尔带来一个烤苹果。这让海泽尔受宠若惊。 苹果烤得焦黄,中间挖了个洞,似乎是放了东西。 黛安娜妈妈将烤苹果切成两半,让她们吃。 黛安娜见了,也感到惊异:“妈妈竟然做了黄油烤苹果。我们家的黄油都是过节才吃的。我这是沾了你的光。” 海泽尔笑笑。她其实也沾了黛安娜的光。若不是来做客,她也吃不到黄油烤苹果。 烤苹果外皮软烂,里面的果肉是硬的,依旧香甜,但尝起来有不一样的感觉。 黛安娜拿起半个烤苹果,一边吃一边说:“苹果不值钱。你想吃了,走的时候我送你几个。”她用手一指,角落里还放着一大袋苹果。 海泽尔奇怪:“你们家哪来的这么多苹果?”看黛安娜家的条件,也不像是能天天买水果的。 黛安娜说,是欠她家钱的亲戚送的。 每当黛安娜父母去索债时,那个亲戚就送一篮自家种的苹果,哄黛安娜父母再拖一段时间。 时间久了,竟也积攒下这么多苹果。 “我说过好几次,让他们不要拿苹果,谁知道亲戚是不是拿苹果抵债。”黛安娜回忆的时候,还很生气。 亲戚送苹果时,可没说这是以物抵债。但几次三番下来,黛安娜察觉到不对。算下来,亲戚总共送了两三袋苹果。两三袋苹果的价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再来几袋苹果,就抵得上她家借出去的钱。 可黛安娜这么说的时候,她父母还怪她把人想得那么坏,哪里有用苹果抵债的。 平日里,黛安娜家除了自己吃苹果,就是送人。 幸好如今天气冷,苹果能放很长时间。 海泽尔见她家没有炉灶,都在公共厨房做饭,突然想起自己的鸡杂碎,便说:“我寄住在洗衣店,但希梅纳夫人很吝啬,只给黑面包吃。” 黛安娜安慰几句,说老板、工头都是这样,自己吃山珍海味,不愿意给下面的人吃好的。 海泽尔解释:“她自己也这么吃。” 黛安娜这就不懂了,赚了钱,却连口好吃的都不享受,这是在干什么? 话题说到这里,有些偏了,海泽尔连忙纠正回来:“我得了一些鸡杂碎,想煮锅汤沾沾荤,但若在店里做,一定会被骂,不如到你家做,我们一起吃。” 她简单算了算,两只鸡的鸡杂,至少也得有一斤多重。 熬锅鸡汤,六七个人喝都是绰绰有余的。若再放些蔬菜,更容易饱腹。 现在天气冷,这锅鸡汤若喝不完,自然是留给黛安娜家,他们第二天热热,还能继续喝。 黛安娜听了这话,怎么会不答应?这可是白得的鸡杂碎。 鸡杂碎虽然价格比肉低,但买一斤,起码也要两个便士。 穷人若买不起肉,就可以买这种边角料煮骨头汤,喝起来也是鲜美的。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15节 黛安娜也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过肉,喝口鸡汤刚好能解解馋。 吃完烤苹果,再说会儿话。海泽尔见天色深了,告辞回去。 黛安娜守诺,送了她三四个新鲜的苹果,还特意挑了大的。 海泽尔回去后,给夏洛特吃了一个苹果,剩下的存起来。 第二天去进玫瑰花时,玫瑰果然涨价了,从0.5便士一朵到0.75个便士一朵。 涨的不多,但不是终点。海泽尔估计,到了情人节前夕,玫瑰还会更贵。 离情人节只有六天了,所以即使玫瑰涨价,人们也还是争着买玫瑰,越来越少理睬其他花朵。 再过不久,玫瑰可能涨到1便士。 海泽尔将所有钱都买了玫瑰,小心放到篮子里。 但是,她今天不卖玫瑰。海泽尔今天卖的是蔷薇,就是昨天从地里摘下的野蔷薇。 这种野蔷薇虽然没有玫瑰个头大,但胜在量多,1便士就能买到一束。 一束有四枝蔷薇,而一个花枝上就有三四朵蔷薇。所以花束虽小,但一看就知道很实惠。 花枝上的刺都修剪干净,以免客人伤到手。 她们捆花束时,还搭配了些野草做点缀。 海泽尔很自信能卖出去。而且,最好今天都卖完,因为糖水主要是供玫瑰喝的,不能被蔷薇抢了。 别的卖花女手提两篮花,里面共有二十朵单头玫瑰,如此分散着装,便显得单薄。 而海泽尔和夏洛特各提了两三个花篮。除了一篮玫瑰,其他的都装满了红色、白色的蔷薇,花朵挤得蹦出篮筐,向路人打招呼。 来到商业街,两人将大部分篮子放在地上,只在手上提一篮。 海泽尔先叫卖的是那一篮残花。 这篮花虽多,但花朵有残缺,或是个头小,或是花瓣掉落,或是粘了泥土。而且,枝干上的刺也没有修剪过。 但这样一篮残花,只要1便士,便宜,量大。于是,它就和其他小花束形成了价格对比,更容易吸引顾客。 果然,人们在花摊前看来看去,看得最多的就是这篮残花。虽然它样子不尽人意,但是便宜啊。大家最关心的还是便宜的商品。 一个小姑娘围着不同布头接成的围巾,身形有些单薄。 她在这个花摊前看了半天,默不作声,但是,每当别人问这篮残花的价钱时,她就表现得非常紧张。 最后,她下定决心买下这篮残花,付了钱。 海泽尔将篮子交给她,她跳舞似的提着篮子蹦蹦跳跳地走了。 剩下的,都是1便士一束的蔷薇花束。不过,人们对玫瑰也很感兴趣,但是两人多次强调玫瑰不卖,让他们很扫兴。 海泽尔见此,拿起两把花束,拆开草绳,将它们松松地束成一大把蔷薇花束,重新叫卖道:“大的3便士,小的1便士!” 夏洛特问她这是在干什么,海泽尔解释:“刚才人们都想买那篮残花,是因为蔷薇花束量少,衬托得它更便宜。” “现在,所有花束都一个价钱,没有高低价的对比,人们就觉得占不到占便宜。” 她也是临时才想到的。做生意不可能一开始就想得面面俱到,要不断摸索才能总结经验。 这一把蔷薇花束是由两把小花束扎成,海泽尔又故意捆得松些,所以显得非常大。 要价3便士是有些高,但海泽尔的本意是为了衬托小花束的便宜,并不是真心想卖。 夏洛特点头,默默记在心中,她从未听说过这些生意小妙招,如今也学习了。 果然,海泽尔先说大花束的价钱时,客人的神情还没有意动。 但一说小花束比大花束便宜两个便士,他们就觉得小花束的性价比高,比较之后,更愿意掏钱。 “小姑娘,给我来一束1便士的。”一位老妇人说道。 海泽尔挑了一束看上去最好的蔷薇花,一手递给老太太,一手接钱。 老太太挽着黄色披肩,手怀着那束粉色蔷薇,满意地笑笑,就离去了。 海泽尔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感慨命运的神奇。这些蔷薇昨天还在乡下的荒野里恣意生长,今天就被放入城里人家精美的花瓶。 还有母亲带着孩子来买花。孩子坚持要买花,但挑选时又烦恼:“要红色还是白色?” 那位女士含笑看着他,没有说话,让他自己挑。 海泽尔在心里开玩笑:“当然是都要啦!都买吧。”但她不能真的这样说,就说了句:“红色艳丽,白色像雪一样好看。”也算是帮小孩决策。 小孩要了白色蔷薇,紧紧裹在怀里,和妈妈走了。 还有一个年轻男顾客,他不喜欢纯色花束,于是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能拼成一束红白相间的花束。 海泽尔觉得他的要求不错,红白相间的蔷薇也很好看,但是,她却表达自己很为难:“如果我这么做,那还剩下半束红蔷薇,半束白蔷薇,怎么卖啊?” 那个年轻男人看上去很尴尬,也没有回话。 海泽尔只好帮他接话,问其他客人:“有没有哪个顾客愿意和他拼花?你们两个,就算是合买了一束红蔷薇,一束白蔷薇。”另一个顾客当然也要愿意买混色蔷薇。 过了一会儿,还真有一个顾客愿意拼花。海泽尔和夏洛特开心地重新包装两束花,这算是三方都满意。 海泽尔发现吆喝也很重要。有很多路人其实感兴趣鲜花,但没有你的吆喝,就不会主动走过来,只瞥一眼就走了。 还有很多客人拿不定主意,这时你再热情地招呼他们几句,就可能增加他们购买的意愿。 一把把蔷薇花束被卖掉,篮子里只剩下两三把小花束。 那束用来做对比的大花束果然还没有卖掉,海泽尔打算过会儿把它重新拆成小花束,继续卖。 摊前又站了一个犹豫不决的客人。海泽尔见此,再次实践刚才的经验,热情劝说:“这些蔷薇都很新鲜,放在家里很好看。” 客人没说话,还在看花。 海泽尔继续说:“现在天气冷,这些花放一个多星期也不会枯萎。” 客人还是不说话。 海泽尔拿起大花束,特意将它和篮里的小花束做对比:“您看,大花束要3便士,但这些小的只要1便士,多划算啊!” 客人突然说话:“我要大花束。” 海泽尔反应很快:“好,这就给你。” 虽然奇怪大花束怎么就卖出去了,但海泽尔很开心拿到3便士。 第16章 蓝玫瑰 过了一会儿,小花束也都卖完了。 两人数钱:今天卖了十二把小花束,一把大花束,共15便士。加上那篮残花,是16便士。 卖完花,时间还早,两人也没急着回去。海泽尔和夏洛特说了她想染花的计划。 没错,海泽尔今天早上买那么多白玫瑰,就是为了染色,做出蓝玫瑰。 现代有很多染色玫瑰,有些是喷色,像什么碎冰蓝、哑光黑、人鱼姬……喷色玫瑰各有所好。 也有人担心喷色剂味道大,不健康,所以更喜欢吸色玫瑰。其实很多花艺师也不喜欢做喷色玫瑰,但奈何顾客喜欢。 吸色玫瑰是花朵吸取有颜色的水,逐渐染上新的颜色。 染色技术也不只应用于鲜切花,盆栽花也可以用。有的商家吸色技术好,盆栽花很长时间也不会掉色。 有些人会觉得染色玫瑰很假,违背天然,其实给花瓣染色就像染布一样,是人工劳动的成果。织布时,若用天然的材料,可以织出特定颜色的布,但不能满足人类的需求,所以人类发明了很多染料和印染技术。 染花是类似的道理。如果要天然的蓝玫瑰,是不可能的。玫瑰的基因里没有蓝色,只能染花。 有人比起染色蓝玫瑰,更喜欢培育的蓝玫瑰。这些蓝玫瑰严格来说是月季,也不是真的蓝色,而是接近蓝色的紫色月季。为了找出接近蓝色的紫色月季,育种家花了很多努力。 天然蓝月季的蓝色,常常是灰蓝色,带有紫色调,和亮蓝色差得远。 而且,颜色也不一定稳定,还可能受温度等因素影响。因此,你买一棵蓝月季苗,可能看到蓝色、紫色、粉色或白色的月季。蓝月季属于蓝紫色系。 现代,比较常见的蓝色月季品种有蓝色礼服、蓝色引力、转蓝等等。很多商家还在培育新的蓝月季,力求找到最蓝的月季。 有些商家会定期培育新种。新花种也许花朵颜色合格,但易受虫害;也许不易生病,但花头太小;也许个头大,但性状不稳定…… 这些新花种可能先不卖,继续测试,也可能作为福利卖给顾客,顾客还能帮忙测试下。 缺点多的花种,可能下架。比如一款叫“颂夏”的月季,颜色很独特,在红色和橙色之间。虽然美丽,但是太难养,听说可能要退出市场,想收藏的人得抓紧时间了。 新手不要养这种月季,先从好看又好养的品种开始。适合新手的蓝紫月季有蓝色阴雨。其他色系,推荐真宙、果汁阳台、海神王、朱丽叶。 染色花有额外的成本,可能比普通花贵,最经典的如厄瓜多尔玫瑰,据说是玫瑰中的劳斯莱斯,很贵。 判断染色花是不是厄瓜多尔玫瑰,先看它的花头大小。 厄瓜多尔玫瑰的染色技术也好,颜色不易褪,能完美地融入花瓣。 但在十九世纪就别想高质量染色剂了,还是老老实实地用颜料将清水染成彩色,再让玫瑰吸水变色吧。 海泽尔和夏洛特又一次走进百货商场。她其实知道这里的东西贵,只是顺路来玩玩。 没错,逛商场就是她们普通人免费的娱乐。欣赏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心里就能获得满足。 过了一会儿,海泽尔姐妹来到卖颜料的柜台。 戴着领结的售货员看了看她们的衣服,断定她们没钱,神情一下子变得不屑。 这里的颜料有盒装的,也有单只卖的。海泽尔当然买不起盒装,她先问单管颜料的售价,然后吓得咋舌。一管钴蓝颜料,居然要一个多先令! 红色颜料更贵,两三个先令。 再看那个包装精美的、附赠两只画笔的十二色颜料盒,是给艺术初学者用的,标价1英镑。 “我们走吧。”海泽尔郁闷地拉着夏洛特走了。 夏洛特走时还有些依依不舍,因为她很想要那些精美的颜料画画。 离开百货商场,她们去了一家书店。书店主营旧书,但也开辟一角卖颜料、绘画本、画笔。 不过,这里的颜料不是海泽尔印象中的管状颜料——只要一打开,就能挤出湿润颜料的那种。 书店卖的是颜料粉,据说还要加上蛋清或牛胆汁才能绘画。 海泽尔看看一瓶牛胆汁多少钱……9便士。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16节 算了,她又不画画,不买也没事。 但这里的一盒蓝颜料也要7便士,好贵! 两人本来觉得今天赚了15便士,已经是很多钱了,但一到商店,发现竟然什么也买不起! 夏洛特有些沮丧,说:“我们还是去二手货店找玛丽吧,也许她那里有便宜的蓝颜料。” 海泽尔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她也有些怀疑。二手店卖的东西,多是她们那个街区的居民需要的。她还真不清楚步行街有没有喜欢绘画的人。 回去时,她们先去了二手货店。二手货店老板夫妇正好在,他们见海泽尔姐妹找玛丽,就叫玛丽出来。 这叫海泽尔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们不是来找玛丽玩的。 玛丽猜到她们的真实心思,笑着问她们想要什么。 海泽尔也开门见山:“有没有蓝色颜料?” “你是要当画家吗?”玛丽觉得有趣。海泽尔前几天租水桶的时候,她还不觉得奇怪。现在,听说海泽尔要买颜料,玛丽有些意外。 玛丽还真怕海泽尔和夏洛特想走上画家的路,连忙警告她们画家没那么好当,画还没有画好,就先因为买颜料欠一笔钱。 海泽尔点头称是,但还是坚持要买颜料:“你先找找,找不到再说。” 玛丽于是开始找货。 二手货店没有多少颜料——这里的人用不到这个。最多的是用于粉刷墙壁的石灰,可以当白色颜料用。 不过,玛丽还是找出半盒蓝颜料,粉状的,最上面一层是灰尘,她拿布擦了擦,下面露出深蓝色。 海泽尔用食指沾了一点蓝色粉末,仔细看着,拿不定主意,想试验一下,于是要一小杯清水。 玛丽却端了一大杯茶过来,以为海泽尔是渴了。 海泽尔只好接了主人的好意,喝完茶,发现比洗衣店的茶浓多了,晚上可能睡不着。 海泽尔又请她再去倒一点水:“只要高于瓶底就行了。” 玛丽带着古怪的神情给她一杯水,水的确只盖住了瓶底。 海泽尔把手上的蓝色粉末弹进去,低头观察,见那颜料果然不溶于水——那玫瑰怎么吸色?原来书店老板让她们买牛胆汁是有道理的。 “唉,它不能溶化。”海泽尔失望地说。 玛丽却一拍脑袋:“你不早说,不就是蓝色的水嘛!” 她又开始翻箱倒柜起来,灰尘漫天飞舞。 玛丽一边咳嗽,一边给海泽尔看半瓶蓝墨水:“你要画画,这个就够用了。” 海泽尔并不是真的画画,但心里很感动:“谢谢!” 同时,她还在心里暗恨自己怎么没早想到用蓝墨水——方便,又比颜料便宜! 是现代的观念局限了她。现代人平时多用中性笔,很少用墨水。海泽尔自己都记不清上次用墨水是在什么时候了。 “要多少钱?”海泽尔不清楚蓝墨水的价钱。 “1便士。”玛丽说。如果是完整的一瓶墨水,她可以要两便士。但现在只有半瓶,就打个折。 海泽尔问:“你不要炸土豆吗?”她一边问,一边给钱。 玛丽还真被海泽尔提醒到是时候买炸土豆了。海泽尔便陪她去。 路上,玛丽对海泽尔抱怨道:“从希梅纳夫人那里买的几只鸡大多都卖了,但我们不熟悉活鸡价钱,卖低了。” 事后,玛丽的父母互相指责。他们没想到自己神机妙算,居然也有被骗的一天。 至于鸡毛,鸡毛归二手店了。 二手店夫妇赢后,很是兴奋了一段时间,但之后就觉得索然无味。 鸡毛虽然值几个钱,但这些羽毛,加起来也没有多重,卖不出好价。 怪了,他们为什么因为鸡毛和希梅纳夫人吵架? 回二手店后,玛丽想起海泽尔前几天交待她的话,于是悄悄拿了一个小麻袋:“你藏好,别让希梅纳夫人发现。” 今晚,玛丽家做鸡汤,杀了最后一只鸡,玛丽才能在扔垃圾的时候,收集剩下的鸡杂碎。 不用说,她家煮完鸡汤后,还要在店门口吃,让洗衣店的人知道。 海泽尔感觉袋子有些重,出店后,就打开看了一眼,鸡骨头、鸡爪子、鸡头、内脏……什么都有。可以说,鸡的边角料都在这里。海泽尔粗略估计,鸡杂约有两斤重。 拿过鸡杂,海泽尔叫上夏洛特,一起去黛安娜家煮鸡汤。 第17章 煮鸡汤 虽然只去过一次,但海泽尔记住了路。这个时候,黛安娜应该回家了。 敲完门,开门的果然是黛安娜。她看到海泽尔姐妹时,还没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海泽尔拿起那袋鸡杂,在黛安娜眼前晃了晃。黛安娜闻到血腥味,接过袋子一看,两眼放光:“这么多鸡杂!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 有钱人不吃鸡杂,但穷人不讲究。去肉铺买两斤鸡杂,也要四五个便士。 黛安娜本来以为海泽尔最多有一斤鸡杂,没想到有一大袋子。这下足够五六个人吃了。 黛安娜说着说着,又有些懊悔:“早知道你来,我们就不吃黑面包,空着肚子等了。” 话虽是这样说,黛安娜家吃黑面包也只能吃个七分饱。煮汤要几个小时,到时候就有胃口喝了。 黛安娜将鸡杂给妈妈看。黛安娜妈妈看了又看,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成花了。 她又连忙招呼海泽尔姐妹坐下,挑了两个大苹果塞在她们手里。 其他人清洗血淋淋的鸡杂。海泽尔姐妹啃完苹果,也帮着打打下手。 这时,黛安娜妈妈又发愁:“来了客人,家里没有多余的碗。” 黛安娜疑惑:“我记得碗是够的,刚好六个。” 黛安娜爸爸这才想起来:“你大哥今天中午过来,说想要碗,我就让他拿走了。” 黛安娜心中有些不满。大哥结婚后,从未想过给父母一分钱,只知道回来拿东西,明摆着是想让瘸腿的小哥赡养父母。 可她虽然未嫁,到底是女儿,也不能说什么。大哥虽然结婚搬出去,但还被认为是自家人,不像黛安娜还要嫁人。 见女儿不高兴,黛安娜妈妈连忙打圆场:“好了,这时候去买碗也来不及,不如找邻居借,我们还给人家两碗汤就行。” 黛安娜去一个邻居家。这邻居以前经常借黛安娜家的盐和油,想来一定会同意借碗。 但没想到,邻居断然拒绝:“正吃饭,没空借你们。” 这话虽有道理,但黛安娜不太信。 普通人家,没有隐私。你在这边说一句话,那边的邻居就听到了。黛安娜家当然知道邻居有几个碗,不然黛安娜妈妈也不会让黛安娜去借。 黛安娜心里冷笑,但表面上大咧咧地闯进邻居家门,嘴里还说:“你们也有客人了,要用这么多碗?我看看你们今晚吃什么。” 邻居不知道她脸皮厚成这样,一分神,竟让黛安娜溜进家门,心中叫苦不迭。 这里的房子都很小。黛安娜不用转身,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邻居家的全貌。 那张矮矮的餐桌上放满了杂物,只有一角放了半瓶酒和一个碟子,碟子上有几块黑面包。 邻居家的男人和小孩们正坐在地上吃黑面包 ,见黛安娜突兀地进来,不耐烦地看她。 黛安娜可不怕,她走了几步,就看见那张餐桌的另一角摆了一摞碗,顿时不忿,心中充满怒气,于是叉起手来骂邻居:“你欠我家的东西,都能开个杂货铺了。今天我借个碗,你都不愿意,活该你前天被狗咬。那狗怎么不咬死你?” 被狗咬是真事。前两天,路边的一只狗不知发了什么疯,见人就咬。 邻居恰好路过这只狗,腿上被咬了一口。幸好冬天衣服厚,不用看医生。 都是穷人,又是邻里,本就互帮互助,比如今天我借人家两勺盐,明天别人又给我家一个鸡蛋,这是长远的互惠关系。 黛安娜家借过这个邻居不知多少回了,盐啊、油啊、针线啊,真没想到人家这么自私。 可是,黛安娜还没骂几句,便被听到动静赶过来的黛安娜妈妈拉出邻居家。 黛安娜妈妈一边拉女儿走,一边忙不迭地向邻居道歉,说小孩子说话没分寸,不要放在心上。 既没有借到锅,妈妈也不帮自己说话,黛安娜又气又委屈。 谁知,黛安娜妈妈回到家后,反过来埋怨黛安娜不懂事:“你还敢在她家骂人,不知道多么危险吗?她还是长辈,你不能这么说话。不借就算了。” 黛安娜下意识回道:“她算什么长辈,小气死了,还要我敬着,我呸!” 黛安娜说什么都不肯再出去借碗了,黛安娜妈妈只好自己出去,从另一个邻居借碗,答应给人家两碗鸡汤。 鸡杂下锅,加水加盐。黛安娜妈妈还放了些土豆和苹果,鸡汤很丰富,闻起来香四溢。 还没等海泽尔姐妹动手,黛安娜妈妈特地挑出两个鸡肝,给海泽尔姐妹吃。 然后又盛出两碗装有鸡杂鸡骨头的汤,提裙给邻居送去。 这鸡肝没什么特别,但对多天不见肉味的海泽尔来说,就是珍馐美馔。 苦了那么久,她都快忘记肉味了。 鸡杂吃得差不多了,就吃煮土豆和煮苹果。 黛安娜在啃鸡爪子。鸡爪看上去没肉,但还是有一点的。 这一点肉,啃完就没有了。黛安娜遗憾地放下一根光滑的鸡爪,专心喝肉汤。 汤的温度降低了,正好喝鸡汤。这一大锅鸡汤,加上菜,够六个人喝。 吃饭时,黛安娜随意地说:“往年这个时候,商业街会举办情人节集市,要交钱才能租到一个摊。” 这种地方的租金贵,哪怕租的是小摊位,租金也很高。海泽尔于是说:“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黛安娜听到这话,差点被鸡汤呛到:“怎么没有关系?商业街为了吸引大家交摊位费,那几天只允许摊主摆摊,我们这种交不起钱的人都会被赶走。” 所以,黛安娜还要重新找地方叫卖。她劝海泽尔和她一起去一个酒吧卖花:“那里有很多男人给妓女买花,你知道的。” 海泽尔当然不赞成,酒吧人多眼杂,不如商业街安全。她劝黛安娜不要去,接着黛安娜的家人也加入劝说,黛安娜才改口不去。 吃过饭,海泽尔姐妹就告辞了。 海泽尔走后,想起黛安娜的话,也发愁:既然情人节那天,小贩都会被赶出商业街,那么她应该去哪里卖花?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17节 回去后,海泽尔没有立刻做吸色蓝玫瑰,因为吸色玫瑰的花期会比较短,过两天再说。 今晚是约兰达做饭。不过,这和海泽尔姐妹两人也没关系,她们在外面就吃过了黑面包。 虽然黑面包不好吃,但是约兰达做的土豆汤也不怎么样。 海泽尔趁向希梅纳夫人交钱的时候,看了几眼土豆汤。 等等,这土豆怎么还发霉了? 她默默退了出去。 约兰达被希梅纳夫人吩咐做土豆汤的时候,不情不愿。希梅纳夫人前两天贪便宜,买了一些廉价土豆,卖相差不说,还发了霉。 土豆发霉,吃下去,轻则腹泻,重则死亡。卖土豆的人看到这些土豆发霉,才便宜卖了。 但希梅纳夫人不舍得丢掉,坚持要吃。 这些土豆才买来两天,她们没吃几个,还有很多。如果就因为发霉丢掉,太浪费钱了。 约兰达只好削掉发霉的地方,将土豆切成块,煮了汤。 她做汤的时候,还是心里发毛。 吃晚饭时,约兰达多喝汤,没吃几块土豆。希梅纳夫人看到约兰达浪费食物,还批评了她。这让她非常委屈。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为什么要吃得这么差? 第二天,海泽尔两人本来想去采蔷薇,但是下雨了,只得买完玫瑰就回洗衣店。 下雨天没办法卖花,顾客不多,而且鲜花遇水容易发霉。 海泽尔和夏洛特在路上回去的时候,把围裙脱下来,盖在篮子上。虽然自己的衣服湿透了,但她们舍不得玫瑰沾水。 希梅纳夫人看到她们冒雨带着一篮玫瑰回来,非常生气,问:“你们看见下雨了还买花?” 海泽尔小心翼翼地对希梅纳夫人说:“夫人,我们刚买完玫瑰就下雨了,我们也不知道会下雨。” 见希梅纳夫人还不悦,又说:“这些花还能在明天卖。” 希梅纳夫人冷声道:“明天交双倍的便士。”接着吩咐她们洗完澡后去洗衣服。 海泽尔发现希梅纳夫人今天表现得无精打采,时不时就要去厕所。这应该是她吃过发霉的土豆导致的。反而约兰达可能因为是年轻人,好像没有什么事。 土豆发霉,但希梅纳夫人还是天天吃。这种节俭也太过了吧? 第18章 凯特 海泽尔两人烧了两桶热水,脱下湿衣服,简单擦了一下身子。店里没有浴盆,她们这些普通人也没必要买浴盆,就这么洗吧。 擦洗也有一个好处,不用脱掉全部衣服。今日是阴雨天气,即使是在室内脱衣,也容易受凉。 换了干净的衣服。她们两个又把自己的衣服熨了熨。洗衣店用的是碳熨斗,里面加了烧热的煤炭,用煤炭的热来熨烫衣服。 洗衣店的熨斗在白天多数时候热的,很方便。熨自己的衣服时,也不用担心弄坏了衣服会赔偿。 顺便洗月经带。月经带用旧衣服做成,像一个细长的小口袋,里面装了草木灰。 先用冷水浸泡。洗完澡后,她们再继续洗月经带。加上苏打粉,轻轻搓洗,以免洗破。为了洗干净血迹,就不能用热水;但不用热水,肥皂的效果就不好,所以不用肥皂。 血迹很难清洗,海泽尔洗到自己认为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后,就拧干月经带。 下雨了,来不及晾晒,只能先挂在屋里。 今天的雨很大,洗衣店没什么客人过来。海泽尔、夏洛特和约兰达被迫在一起洗衣服。 雨天洗衣服,一点也不好受。 傍晚时,天气转阴,雨停了。约兰达向希梅纳夫人撒娇,才获准出去玩。 她出门后,却一脚拐进烘焙坊。烘焙坊的人知道她找朱丽叶,也没多想。 过了一会儿,朱丽叶出来看门。今天,她禁不住约兰达的苦苦哀求,心一软,就答应让她和男友在自己房间私会。 朱丽叶负责放风。 正好,外面忙着做生意,家人也不会有心思后院多了什么人。 房间里,约兰达一见到情人,又惊又喜,很快就被抱到怀里,又亲又搂。 亲过了,男友催约兰达赶快和自己走:“你妈不可能同意我们的爱情,唯一的办法就是私奔。” 约兰达舍不得离开家,也舍不得情人。她有些犹豫,先斩后奏的办法真能让希梅纳夫人接受吗? 但就像男友说的,她也没有其他办法。 如果私奔,前路未卜,约兰达不知道该去哪里,该住在哪里,从哪里弄钱。 但同时,她也为这个大胆的想法感到震颤般的甜蜜。和情人顶着世俗压力私奔,踏上未知的旅途,多么浪漫! 爱情给人的感受很美好,约兰达沉浸在快乐中,不觉得美好的东西会隐藏腌臜,还有一点报复希梅纳夫人管得严的心理。 临走时,男友又送约兰达一包热豌豆和一枚绿宝石戒指。 这戒指很好看,约兰达一看就心生喜欢,在手上戴了很久,直到朱丽叶提醒该走了,才收起来。 约兰达走后,希梅纳夫人发现一个锡壶破了,于是让海泽尔去街上找个匠人补补。 那补壶匠来后,看了看锡壶的情况,说要两个便士。 希梅纳夫人听了就不满,说邻居烘焙坊的霍莉上次补壶,只花了1便士。 她打发走这个补壶匠,亲自去烘焙坊一趟,让霍莉推荐那个只收1便士的人。 霍莉正坐在烘焙坊里,吃着学徒给她跑腿买的牛肉腰子派。 听到希梅纳夫人来求助,她一口答应,很热心,派她店里的学徒出去找人。 她也加入希梅纳夫人的抱怨,说现在的工匠都想钱想疯了,那么小的一个洞也要两便士。有些工匠只是来看看,不会修东西,也好意思要半个便士的辛苦费。 过了一会儿,烘焙坊学徒领回来一个带工具箱的人。 希梅纳夫人定睛一看,怎么还是刚才的补壶匠! 霍莉可不知道这回事。她热情地替希梅纳夫人拿过锡壶,给补壶匠看:“我的这位朋友之前被一个坏心眼的家伙骗过。她问我知不知道称职的工匠,所以我才找你……” 那个补壶匠装作认真看锡壶上的洞。 希梅纳夫人黑着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霍莉还在滔滔不绝:“那个黑心的人败坏了工匠的声誉,给我朋友添了很大麻烦。唉!现在像你这么负责的补壶匠不多了。” 补壶匠看完锡壶,忍住笑,还是要两个便士。 “但是,”希梅纳夫人突然说,“你上次只收她一个便士?” 霍莉却帮补壶匠说话:“希梅纳,也不是我说你,你的壶太糟糕了,两个便士很划算! 霍莉催希梅纳夫人付钱,别那么小气。希梅纳夫人不情不愿地照做。 希梅纳夫人拿着那个花两便士补好的锡壶回来,看见它就难受,恨不得把它扔了。 但是,这壶的身价又多了两个便士,希梅纳夫人不敢扔。 过了一会儿,洗衣店里走进一个女人,和希梅纳夫人攀谈起来。 她有一头稍显杂乱的黑发,面容上带着疲惫和讨好,有很多皱纹。 穿着一身粗羊毛裙子,脏得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从她们的谈话内容看,这个女人是希梅纳夫人曾用过的一个洗衣工人,名叫凯特,后来被辞退,可能是因为希梅纳夫人发现海泽尔姐妹能干活了。 凯特被开除后,店里洗衣服的活儿大半都分摊到了海泽尔姐妹身上。只论这个原因,她们也希望凯特回来做工,所以海泽尔和夏洛特一边洗衣服,一边偷听她们的对话。 凯特想让希梅纳夫人重新雇用她。她说,即使希梅纳夫人不让她熨衣服,只能洗衣服,她也愿意。 希梅纳夫人干脆地拒绝,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她编了一套理由:“我的孩子大了,也能干活,就不麻烦你了。” 这也不是假话。希梅纳夫人打算过些时日,就教约兰达怎么熨衣服。 熨衣服是精细活儿。一般妇女都会洗衣服,但怎么把握好熨斗的温度,怎样熨好一件衬衫或者裙上的褶皱,没有人领着教,是很容易出错的。熨坏一件衣服,可能就要赔一周的工钱。 凯特被拒绝后,看上去有些伤心。她为难地告诉希梅纳夫人:“如果您不能让我工作,那我只能在家里给邻居洗衣服了……” 希梅纳夫人听了,更不高兴,凯特这是在威胁她? 但是,这条街坊上,还有几个像那个丧男的老妇人一样的洗衣妇。她虽然讨厌她们抢生意,但也没有恨到斩草除根的地步。 她觉得可笑,带点嘲讽意味说:“凯特,要是我像你一样有那么多孩子,根本就不会想请工人。” 凯特涨红了脸,是的,她生了十四个孩子,虽然死了几个,但现在还有好几个孩子,是很重的负担。她自己也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养不起这个家。 她嫁人时,丈夫送了一只银子打的素圈戒指,旁的小姐妹都羡慕她。 可没多久,她就被丈夫打得头破血流。 凯特被勾起伤心事,哽咽着说:“唉,这都是命,我也认了。但是,我可真羡慕您,希梅纳夫人。谁让您的丈夫死得早呢?” 海泽尔听到这里,惊得洗衣服的动作都停了。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工人会被开除。除了工作不负责的原因,一定还因为她会讽刺老板。 听听,这话说的,希梅纳夫人不生气才怪。海泽尔在心里叹一口气,凯特说出了这句话,就不可能被重新雇用。 果然,希梅纳夫人不想应付她,态度冷冷地请她出去。那个凯特落寞地走了。 希梅纳夫人熨完衣服,让夏洛特拿一桶洗过衣服的肥皂水擦地板。 店里走进一个衣服上有煤灰的人。希梅纳夫人以为是新客人,结果是来卖煤的。她感到扫兴,让人家赶紧走。 她又查看账本。一般来说,希梅纳夫人这时候是在挑出欠款的顾客,及时催账,否则有些账拖得久了就烂了。 希梅纳夫人找出一个欠账的顾客,告诉海泽尔地址,让她带着几件洗好的衣服去顾客家里催款:“如果他没钱,别给衣服。” 海泽尔应声接过,心中充满雀跃。催账,就意味着她不用洗衣服,又可以放风了。 出门了。 第19章 臭味 海泽尔洗了一天衣服,催账对她来说就是个轻松的活儿。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18节 她夹起衣服就按希梅纳夫人说的地址走去,脚步轻松多了。 客人是个老头,孤身一人住在老旧的居民房。很多住在这里的老人还保留着封窗的习惯,因为以前收窗户税。 海泽尔进入楼道门口,听见了婴儿哭闹声、吵架声和做饭的声音,非常吵闹。这里隔音不好。 这栋楼人员密集,大概住了一百人。有的房间甚至住了十五六个人,不知道怎么挤下的。 海泽尔走上昏黑的楼道,来到一扇门前 ,敲敲门,没有动静。 停了一会儿,海泽尔又用力敲门,还是没人来开门。 海泽尔觉得奇怪,她并没有说自己是来催账的,难道这老头未卜先知,不敢开门? 傍晚时分,人们大多回家了。但海泽尔琢磨,他也有可能在外面喝酒,所以没回来。 海泽尔的敲门声惹恼了别人。 老头的邻居出现了。另一扇门打开,出现一个男人。他刚刚下工回家,正和家人吃晚饭。听见外面长时间的敲门声,很不耐烦。 “你找谁?”他刚开门,就没好气地问。 男人看见一个陌生女孩站在老托马斯的门前,觉得奇怪,于是怒气渐消。 海泽尔解释自己是来催账的,这人欠了洗衣店的钱。 男人不认识她,不太信,叫他的妻子出来,女人立刻就认出了海泽尔:“没错,这是希梅纳洗衣店的人。” 她又看向老托马斯的门,神情带几分鄙视:“小姑娘,你找他要钱是没用的,他还欠着我们家的钱呐——两个先令!我们当初见他是个可怜的老光棍,吃了上顿没下顿,才发了善心,没想到老托马斯一拿到钱就去赌——咳,小姑娘,你就知道这钱是要不回来的。” 海泽尔听后也觉得希望渺茫,但毕竟是希梅纳夫人的吩咐,她不想空手而归:“他欠了洗衣店3便士,3便士总有吧?” 几个小孩从门边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海泽尔。他们穿着显然不合身的肥大的衣服,看上去有些滑稽。 女人弹了几下他们的头,命令孩子们回去乖乖吃饭。 然后,她才有空回应海泽尔:“不可能,你在想什么?他要是有钱,就不会天天去当东西了,他连衣服都当了,你手上的那件衣服应该是他最贵的财产——不过说起来,这几天确实没见他去卖什么。” 女人停了一下,脸上又带着看好戏的神情,说:“这下,希梅纳可让赌鬼给克住喽。她一遇到赌鬼就倒霉。” 海泽尔内心默默同情希梅纳夫人一秒。不过,女人一家借了老托马斯两个先令,还是他们更惨吧。 这一番对话下来,又引来了另一户邻居,一个老婆婆生气地开门:“吵什么?你们年轻人真是烦人……” 不等海泽尔说话,女人就热心地告诉老婆婆:“这个老赌鬼欠了洗衣店的钱,现在看到人家上门要账,就躲起来了。” 大概邻里的情分就需要八卦来维持,老婆婆不气了,也兴致勃勃地说:“我早就说过了,是吧?他搬到这里时我就看出来这个年轻人面相坏,你们还不信……他最近肯定是又欠了赌债,不知藏到哪里了。” 楼下的邻居也来了!一个有大胡子的大叔从自家出来,走上楼梯对大家说:“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他欠我好几瓶酒钱。” 海泽尔其实都想走了,她知道今天要不到钱。但邻居们太热情了,没把她当外人,也不嫌楼道狭窄,纷纷开始八卦。海泽尔只好继续留在这里。 据说这个老头年轻时也有正经工作,但不知在工厂得了什么病,老板也不愿意赔偿。 后来,他喝了老板推荐的含高浓度鸦片的镇痛药,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买不起药,就去喝酒;酒醒了,瘾犯了,就去赌钱。 比起喝酒,还是赌钱时的快感更接近那药。 邻居们不仅八卦这个老赌鬼,还有别人,甚至还有希梅纳夫人。 海泽尔第一次知道,希梅纳夫人死掉的丈夫也是赌鬼。 希梅纳夫人之所以能买下洗衣店,不是只靠做工攒下来的钱。打工能挣几个钱?而且,赌鬼丈夫又喜欢去赌,家里的钱都被他输光了。家里的钱不够,就去借;借不到,就去骗。 于是,希梅纳夫人家里欠下一笔债。即使她多么节省,也很难还完。 这一家的命运本来应该是凄惨的,不是妻离子散,就是一起住到债务监狱。 偏偏希梅纳夫人的赌鬼丈夫遇到车祸,被撞死了。车主还是个有钱人,正好处于竞选议员的关键时候,不想被别人拿住把柄,于是给了希梅纳夫人一笔钱。 别人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钱,有的说是几十英镑,有的说是几百英镑,反正很多。 希梅纳夫人拿着这笔钱,还了债,租下店。开店后,她保留以前的习惯,日子还是过得十分简朴,所以能在前几年向房东买下了这个门店,听说花了足足两百多英镑。 于是,洗衣店就完完全全是她自己的了。原先的房东拿到这笔钱,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了。 话说回来,也是因为丈夫早逝,希梅纳夫人才只有一个孩子。像她这样的情况真是罕见。二手货店一家的孩子不多,但也有三个。烘焙坊本来有八个孩子,死了一半,所以现在是四个孩子。生七八个孩子才是普通人家的常态。 人们猜测,希梅纳夫人既然只有一个女儿,以后怕是舍不得她嫁出去,想招郎上门。 约兰达如今也大了,该找丈夫了,会是谁呢?希梅纳夫人好像也没说过该怎么办。 希梅纳夫人的发家故事讲完了,人们又开始挑剔她别的地方,比如吝啬啊,说话难听啊。都做生意了,就不能像别的老板一样常挂笑容、说话热情吗? 邻居们对希梅纳夫人的洗衣手艺没什么挑剔的,就是不满她身上一股子吝啬气。但知道她也有过这么一个丈夫后,大家也多了一点同情。 邻居女人的一个小孩又跑到门外,大概是被大人的聊天吸引,想凑热闹。 但是大人们正沉浸在八卦之中,哪怕会关注她。 她的妈妈,就是曾和海泽尔说话的那个女人,发现孩子乱跑,想赶她回去。 小孩却灵活地穿过她的胳膊,跑到海泽尔身边停下。 她说:“妈妈,这里臭。” 小孩说出这句话后,人们的谈话突然停止了。 在这一片沉默中,小孩的妈妈最先反应过来,尴尬地一巴掌打过去:“这孩子,真没礼貌。” 小孩哇哇大哭起来,眼泪多得两手都擦不完。 尴尬的还有海泽尔。她想,今天刚换过衣服,又洗了那么多衣服,身上只会是浓浓的肥皂味儿。虽然洗衣服很累,但不会这么快就有明显的臭味。那小孩身上一股脏臭味儿,怎么不说你自己啊…… 小孩边哭边抽噎着说:“我是说、这门臭! 楼道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冷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作声。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说:“破门看看吧。” “是啊,我在二楼都嫌你们吵,老托马斯不可能听不见。” 听那个小孩说完后,人们才感到一丝诡异。也许,老托马斯不出来,不是为了躲债主,而是死了? 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会有臭味。 有人安慰:“也许是他的垃圾太多,垃圾有臭味。” 有人认为应该先进去看看:“既然他不开门,我们就进去看看情况。正好邻居们都在,大家做个见证。” 几家人陆陆续续回去,翻出斧头、刀和锯子等工具。 讨论了一会儿,决定先用斧头砍。 第20章 尸体 邻居男人举起斧头,狠狠砍了多下,在门上砍出一个洞。 臭味更浓了,这下连大人都闻到了。 有人吸吸鼻子,说:“是酒味,这老家伙又喝酒了。” 也有人说:“我觉得不太像酒臭,好像还有别的味道。” 男人又砍了一会儿,破破烂烂的门倒了,可以进去了。 从门里看老托马斯的家,能看到一地的酒瓶、呕吐物。 人们看了才知道,原来呕吐物也能发霉。 几个胆子大的人走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说:“快去找守丧人,他死了。” 老托马斯家如别人所说,没有财产,连床都没了。 借他钱的邻居一通怒气无法发泄,只好争先恐后捡走酒瓶。 海泽尔第一次见到尸体。很臭,有些吓人。 过了会儿,老托马斯的尸体被抬走了。海泽尔不敢久留,回去向希梅纳夫人说了这事。 希梅纳夫人听了,竟然也不生气,若有所思起来:“把衣服给我。” 海泽尔不明所以,给她老托马斯的上衣。 希梅纳夫人翻来覆去检查衣服,看了又看,最后居然露出笑容: “死得真好。这衣服不还给他,可以卖五六个便士,比洗衣钱多。” 可惜这种事不是每天都能发生。 希梅纳夫人仔细折叠好衣服,完全没在意海泽尔脸上的震惊神色,反而开始教育: “这种老赌鬼活该落到这种地步。赌鬼的话都不能信。穷人一旦赌博,就无药可救了……” 海泽尔麻木地听着。 尽管她知道希梅纳夫人的教育没错,但是第一次见到尸体的经历还是在她心中产生了震撼。 晚上睡觉时,又下雨了。 海泽尔姐妹的房间不幸漏雨,水从房顶滴下来,打湿床、地板和玫瑰。 其他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玫瑰。 海泽尔两人带着困意将玫瑰放在干燥的地方,回头一看,被子湿了,地板光滑得差点令人滑倒。 只好去找水桶接水。 她们的动静惊醒了希梅纳夫人和约兰达。后两者的房间虽然也漏水,但没有海泽尔她们那么严重。 希梅纳夫人看了看情况,说等过段时间天晴了,再去房顶上铺沥青。 这时候的沥青提取技术已经进步,不再依靠天然沥青,还可以从石油中提取。沥青的防水作用比较好。 她和约兰达也拿了几个水桶过来,然后回去睡觉。 约兰达送水桶的时候,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光,闪到了海泽尔的眼睛。 海泽尔没看清,也没多想,和夏洛特摆好水桶后,就睡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明天一早,如果不下雨,还要出去卖花。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19节 早上醒来,雨停了。 海泽尔知道后有些失望,如果雨一直下,就不用去卖花。 回过神来,又摇摇头,觉得还是卖花好。在店里洗衣服才又累又无聊。 刷完牙,吃过简单的早饭,两人去进花。 海泽尔到进花的地方,发现玫瑰已经涨到1便士一枝了。 其他卖花女也在抱怨:“玫瑰涨得好快,竟然是1便士一枝。我们以前卖的时候,才卖这么多钱。” “情人节要到了,没办法。” 买完花后,海泽尔她们打算继续去采野蔷薇。 刚下过雨,路上有些泥泞。 到了弗林菲尔德,海泽尔发现野蔷薇的状况没有上一次好。 上一次来时,天气晴朗,野蔷薇开得正好。 这次,野蔷薇的花期没有结束,但是被雨水冲打过,所以很多花瓣落地,难以找到完整的鲜花。 海泽尔很懊悔,她忘了天气对鲜花的影响。 但认真找的话,还是能找到一些尚可的蔷薇。虽然搜查难度加大,但加工工作也变少了。 这次,她们整理出七束蔷薇。照旧在商业街上卖掉了。 回洗衣店时,海泽尔发现昨天那个凯特又来店里了。 希梅纳夫人还是没有答应雇她,但凯特为了在希梅纳夫人面前表现,今天特地殷勤地来帮忙洗衣服。希梅纳夫人默许了。 凯特洗衣服也是一把能手。她来了,约兰达就轻松多了。她故意把自己的脏衣服也推给凯特,凯特顾忌约兰达是希梅纳夫人的女儿,为了讨希梅纳夫人欢心,也忍受了。 凯特是上午来的,那时候两姐妹早走了。凯特来了之后,一直洗衣服。 中午吃饭时,希梅纳夫人也没叫她一起吃。凯特有些不高兴,但想到希梅纳夫人以前也不管饭,就隐忍不发,自己去旁边的烘焙坊买了黑面包。 到最后,天色晚了,洗衣店要歇业了。希梅纳夫人收拾收拾店面,准备和约兰达吃晚饭。 凯特自然不觉得希梅纳夫人会邀请她吃晚饭,但见希梅纳夫人一点表示也没有,终于急切地问她: “夫人,我帮你洗了这么多衣服,你不给些钱吗?” 原来她是打着先斩后奏的念头,赌希梅纳夫人在情理上不忍心拒绝。 凯特想,希梅纳夫人即使不给正式工的工钱,多多少少也会给几个钱吧? 希梅纳夫人错愕:“你是来帮忙的,怎么敢要钱?” 凯特气得把洗衣盆狠狠摔在地上,走了。 晚上,海泽尔准备做吸色蓝玫瑰。 海泽尔起初想把蓝墨水全倒入桶中,但意识到这会让红玫瑰也混色,干脆直接将三朵白玫瑰插入墨水瓶里,墨水没过根部三四厘米。 第二天,海泽尔起床时睡眼惺忪,但一心想先去看蓝玫瑰。 玫瑰花瓣边缘果然成了深蓝色,但花瓣主体还是白色。 夏洛特看了又看,感到十分神奇。 “再调整调整就好了。”海泽尔对她说。有的蓝玫瑰已经上好色,但有的上色不均匀,还没有显现出它的美丽。 今天一起床,还在下雨,所以希梅纳夫人不让她们出去,在店里干活。 希梅纳夫人吃饭的时候还说,现在天气冷,所以每天收两姐妹6便士。但是过了情人节,春天快来了,要改成10便士。 早上,凯特又来了。 她神色如常,继续提出要在洗衣店帮忙洗衣服。 希梅纳夫人这次强调了她不会给钱,凯特竟然也同意。 海泽尔听了她们的对话,想不通凯特为什么这么热心肠。希梅纳夫人多年前无故开除凯特,又让她白洗衣服,凯特竟然没有怨气?难道她真的热爱洗衣服? 约兰达干活时一直走神,不是忘记拿肥皂,就是看错衣服。 凯特要洗的衣服最多。她却不紧不慢,好像要慢工出细活一样,洗得很仔细,半天才洗干净几件衣服。 洗完衣服后,海泽尔和夏洛特去报告希梅纳夫人自己的活干完了。 希梅纳夫人暂时没活儿给她们,海泽尔就去隔壁二手货店找玛丽说话。 海泽尔见到玛丽时,玛丽的眼睛有些红肿,她问:“还记得我上次给你看的戒指吗?” 海泽尔有印象,但不知道玛丽为什么说这个。玛丽的下一句话却惊到她:“它被偷了。” “被偷了?”海泽尔捂住嘴,表示惊诧。 海泽尔没想到玛丽这么倒霉。她记得玛丽很喜欢这枚戒指,虽然还没喜欢到不卖的地步。 玛丽还说,她父母认为她天天摆弄那些首饰,所以是她给了小偷可乘之机,于是狠狠骂了她一顿。 玛丽很委屈,但她也不知道怎么找回来戒指,只能自认倒霉,这两个月的零花钱没了。 海泽尔安慰了玛丽几句,心里却怀疑起约兰达来。因为昨天,她好像看到约兰达手上有个闪光的东西。 那不可能是衣服,反而更像首饰。 但她也不确定,毕竟还没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海泽尔有些犹豫,她有了一个想法:今晚故意引约兰达出来,再仔细看看是不是那枚绿宝石戒指? 第21章 洗坏衣服 见天色已深,海泽尔回洗衣店。 还未进店,她就听到希梅纳夫人的暴喝:“我的衣服!” 原来,凯特今天果然没安好心。 她不和希梅纳夫人说一声就不告而别,是因为她洗的时候,悄悄在很多顾客的衣服上加了过量漂白剂。 如果说正常量是半杯,那么凯特加了一片大海。 她用完希梅纳夫人的漂白剂,顾客的这些衣服能不褪色吗? 希梅纳夫人发现的时候,这些衣服还泡在过量漂白剂里。 她顾不得拿手套,直接用手捞起衣服。 手被漂白剂烧伤了,她也不在意疼痛,注意力都在洗坏的衣服上。 有些衣服漂白后,像被火烧了一样,东一块西一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希梅纳夫人看了两眼一黑,这可怎么和顾客交待? 哪怕重新洗,过量漂白的衣服会变得很脆,经不起揉搓,一搓就裂,只能买新的。 可是,顾客岂不是让她赔钱? “凯特这个贱人!”希梅纳夫人看了半天,呆了半天,想了无数条解决办法,但最后也明白自己只能赔一笔款。 凯特今天之所以帮忙洗衣服,就是为了害她。 洗衣店一天赚的钱,也不过几个先令。可要是赔衣服钱,这个数字就要翻几倍了。 虽然衣服大多都是旧的,但顾客一定会按买时的价钱索赔。这样算下来,希梅纳夫人实际上是赔了好几天的收入。 希梅纳夫人此时非常恨凯特,心里都有了杀人的念头。 但是,凯特很多年前就从步行街搬走了。她不知道凯特住在哪里,还要打听。 约兰达一开始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见希梅纳夫人暴怒,吓得急忙开口:“妈妈,我们重新洗衣服,看能不能补救?” 希梅纳夫人冷笑:“重新洗?” 先不说重洗的困难,洗衣店每天的工作都是紧凑的。今天重洗,就误了明天的工。 何况重洗衣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她反过来指责约兰达、海泽尔和夏洛特:“你们怎么不阻止她倒那么多漂白剂?” 三人不说话,默默承受希梅纳夫人的怒火。 其实,她们哪里能知道凯特的计划?凯特以前也是希梅纳夫人的员工。她们还小时,凯特就在这里工作了。所以,几人都信任凯特的手艺。 再说,洗衣服时哪里有时间看别人在做什么。 希梅纳夫人又骂骂咧咧一阵,发誓要找到凯特报仇,才放几个孩子走。 晚上,又下雨了。 因为白天洗衣要用水桶,所以水桶不在海泽尔两人的房间。 海泽尔像昨天晚上一样,故意制造些动静,又惊醒了希梅纳夫人和约兰达。 希梅纳夫人嫌海泽尔太吵,说了海泽尔两句,让约兰达帮着去拿水桶,快点回来。 这次,海泽尔留了心眼,她盯紧约兰达,但目光太过明显,让约兰达心里发毛:“你总看我干嘛?” 海泽尔随口应付:“看你好看。” 约兰达被恶心得不说话了,她不清楚海泽尔在捣什么鬼,把水桶放下就急忙走了。 但是海泽尔这次特意点了蜡烛,在烛火下,她看清了——约兰达手上正是那枚绿宝石戒指。一模一样。 海泽尔熄灭烛火,重新躺到床上,假装在睡觉,实际在思考。 那么,问题来了?约兰达为什么要偷戒指? 以她偷海泽尔的玫瑰来看,约兰达是有着偷东西的前车之鉴。如果不是偷,约兰达就不会只在晚上睡觉才戴了。 但约兰达也不傻,她知道海泽尔姐妹寄人篱下,好欺负,所以把玫瑰花当成自己的东西。 她平常买的零食,像什么烤香肠、炸土豆,还是花钱去买的,也没听说过她偷食物。 而且,一枚戒指对普通女孩来说虽然稀有,但有必要偷吗? 海泽尔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实在不觉得那戒指好看到要偷的地步。也许是时代差异吧。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20节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约兰达的绯闻。虽然戒指在约兰达手上,但也可能是蜡烛店伙计偷的,然后送给约兰达。 那这就说得通了,也许约兰达也不知道这戒指是偷来的。她只在睡觉时戴戒指,可能是怕希梅纳夫人发现。 海泽尔想,她原本不信这个绯闻,但现在看来,玛丽说的也许有几分对。 但她的猜想就一定对吗? 困意袭来,海泽尔打了个哈欠。还是先睡觉吧,明天还要卖花。她得专注自己的事情,没空管别人。 第二天醒来,海泽尔发现又有一批蓝玫瑰吸好色了。 它们非常美丽,在自然光下显出几分妖冶。怪不得现代叫“蓝色妖姬”。 自然界没有蓝玫瑰,人们只好染色,满足心中的遐想。 有了蓝玫瑰,即使情人节那天有很多卖花的同行,海泽尔也相信她们的生意会很好。 今日,依旧去买玫瑰,玫瑰进价还是1便士。海泽尔希望不要再涨了。 接着,去商业街卖花。 蔷薇已经卖完了,为了应付希梅纳夫人,她们卖了一些玫瑰,但没卖多少,因为玫瑰进价已经涨到1便士一枝,那么大家的售价也涨到一个半或两便士一枝。 这不算什么,等到了情人节会更贵。 在路上,海泽尔发现商业街果然像黛安娜说的那样,正在做情人节集市的活动,欢迎人们租摊位。 海泽尔两人于是过去打听。 情人节集市对想做小生意的人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官方的宣传,再加上人们更喜欢热闹的心理,这些都有利于做生意。 何况,情人节那天,客流量必定不会少。很多人租不起门店,那么租一个摊位是很划算的选择。 让人烦恼的是情人节集市的摊位费。商业街为了迎接情人节而组织的情人节集市,一个摊位要交四个先令的租金——这是在抢钱吧? 海泽尔听夏洛特自言自语:“一天花四个先令,也就是四十八便士。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海泽尔也觉得贵,但现场交报名费的人也不少。 交一份钱,登记姓名和行业,管理员就会分配一个编号。 总共有八十多个摊位。一会儿工夫后,海泽尔就听到编号已经到三十多了。 海泽尔原本还对这个情人节集市很有兴趣,现在看来,成本太高,不划算。 但是,情人节期间,只有摊主能在集市上做生意,商业街的其他小贩会被赶出去,不允许叫卖。 商业街是她们熟悉的卖花地点,又是客流量大的地方,她们难道要离开这里,再找新的叫卖地点? 夏洛特迟疑地问:“我们要交摊位费吗?” 海泽尔苦笑:“我们哪来这么多钱。” 话说到这里,姐妹两人应该离开商业街,另作打算,但海泽尔不甘心。 她挤在人群中,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 管理员正在登记,他问一个瘦高的中年女人卖什么。 那女人说:“首饰,衣服,餐具,盒子……” 海泽尔面上不露,心里却疑惑为什么衣服和餐具在一起卖。 再听,那女人虽然是独自来的,但登记了两个名字。 海泽尔这才恍然大悟——这就是拼摊啊!一个人出不起摊位费,那么两个人合租一个摊位,只用付一半的钱。 怪不得她既卖衣服,又买餐具。 海泽尔扫视人群,耐心地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一个愿意拼摊的人。 那人是卖小吃的,见海泽尔姐妹卖花,不是同行,也乐意拼摊。事情就这么定了。 回洗衣店后,海泽尔去打水,路上遇到一个老妇人。 海泽尔有印象,她和黛安娜打水时还聊过,这是个儿子死后独自生活、靠洗衣服为生的老婆婆。 但这次,她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而且看样子,竟然是和她一起来的。 两人共打了两桶水,走了。 海泽尔好奇,不是说这个老妇人独自生活吗?这女人又是谁? 不仅海泽尔疑惑,其他打水的人也好奇。他们也没见过那个中年女人。 终于有人说了:“那是老凯特的侄媳妇。她在乡下的侄男带着一家投奔她了。” 其他人一阵唏嘘。他们说,那个侄男肯定是看中老凯特仅有的一间小房子,而老凯特呢,又想依靠侄男给她养老送终。 “也不是。”又有人说,“我听说老凯特想卖房,正在找买主。” 那这就不是亲戚之间互帮互助,也可能是吃孤寡老人的绝户。 人们又感叹,老凯特就一间房子,值一些钱,如果都给了侄男一家,谁知道他们拿到钱后会不会变心。 海泽尔默默打水,没有参与到聊天。 海泽尔回到店里,看到希梅纳夫人和约兰达还在洗衣服。 现在已经是傍晚,洗衣店原本要歇业,但凯特昨天洗坏衣服,希梅纳夫人和约兰达只好忙了一天,到现在还在忙。 希梅纳夫人见那一批衣服还没有到交货的时间,又实在不想赔钱,心存侥幸,一整天都在洗衣服。 即使是希梅纳夫人这样的能家,洗这批被漂白剂漂脆的衣服,也容易洗坏。 眼看着洗一件,烂一件,她很着急。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顾客刚好买菜回来,路过洗衣店,想问问希梅纳夫人她的衣服是否洗好。 希梅纳夫人记得大多数顾客的样子,见她过来,胆战心惊。 那个顾客没有注意,还笑着和希梅纳夫人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啊,希梅纳夫人,我上次送过来的衣服洗过了吗?” 希梅纳夫人僵硬地回答,想糊弄过去:“还要过两天。” 顾客却低头看希梅纳夫人在洗什么衣服。 她恰好看到一件衬衫,和自己的样式一样,却不以为这是自己的,因为颜色太难看了。她的衬衫是染得均匀的深色,这条衬衫却红一块,白一块,奇怪极了。 这个顾客觉得好笑,因而问希梅纳夫人:“这是哪个女人的衣服?品味太差了。希梅纳夫人,你看看,我真难想象有人会买这种丑衣服。” 希梅纳夫人低头不语,因为她记得这衣服正是这个顾客的。 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只能胡乱说了个名字。 好半天,才把这个顾客打发走了。 今天尚且能打发,过两天怎么办? 希梅纳夫人又忧又急,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发誓一定要找到凯特这个罪魁祸首,狠狠教训她一顿。 第22章 洗衣店同行 第二天,希梅纳夫人眼看这些衣服无法挽救,破罐子破摔,不洗了。 她让约兰达穿好衣服,和她出去。约兰达见不用洗衣服,兴高采烈还来不及,很快穿上一套好衣服,以为希梅纳夫人带她出去玩呢。 希梅纳夫人见她这种时候还有心打扮得花枝招展,气得半死,令约兰达换些方便行走的衣服:“我们出去不是为了玩,是去教训凯特。” 约兰达前一秒还在为母亲不让她打扮而闷闷不乐,听到这话,惊异道:“你知道她住在哪里?” 希梅纳夫人点头。她这些天,除了洗衣服,就是多方打听,问街坊邻里知不知道有个叫凯特的洗衣妇。 昨天,她如愿打听到了地址,便要过去报仇。 凯特的家庭情况,希梅纳夫人还是了解的。 今天是工作日,她的丈夫必定在上班。凯特的几个孩子,最大的一个才十二三岁,其他人都年龄较小。这样一来,凯特定不是她们母女的对手。 希梅纳夫人按着别人说的地址找过去。到之后,还问邻居凯特在不在这。 邻居说:“这里是有一个叫凯特的女人,她应该正在家洗衣服,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听邻居这么说,希梅纳夫人放心多了。凯特一定就在这里。 她敲门,然后握紧藏在袖子里的木棒,准备等凯特开门后,就狠狠打她。 这木棒原是用来捣衣服的,现在被用来打人。希梅纳夫人力气大,有信心把凯特打个头破血流。 没想到,开门的却是一个中年男人。希梅纳夫人见此迟疑了,没有拿出木棒,因为她记得凯特家里没有这号人。凯特的丈夫不长这幅模样,凯特的孩子也没有这么大,他到底是谁? 男人不认识希梅纳夫人,他初来伦敦,还以为希梅纳夫人是姑妈的熟人,就客气地请她进去坐坐。 希梅纳夫人带着约兰达不知所措地进屋,一扭头,却发现里面有个老婆婆也吃惊地看着她:“希梅纳夫人?你来这里干什么?” 希梅纳夫人见到她,也惊愕道:“老凯特?这是你家?” 她说完,也明白了。老凯特也是洗衣妇。一定是给她地址的人弄错了,以为她要找老凯特。 希梅纳夫人怀着复仇的心态气势汹汹过来,却找错人,闹了个笑话!她还不知道真正的凯特在哪里呢! 希梅纳夫人内心波涛汹涌之时,老凯特也惴惴不安。 她在这里住了多年,以前为别人洗衣时,就听过希梅纳夫人的名声,知道她不是个好相处的。 她和侄男一家准备在步行街开洗衣店,就是明着和希梅纳夫人竞争,日后少不了冲突。 只是,老凯特才刚谈好卖房的合同,看好门店,还没有装修。她没想到希梅纳夫人那么快就找上门。 一时之间,老凯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中年男人,也就是老凯特的侄男,见气氛不对,想打个圆场:“姑妈,你还没给我们介绍客人,这位是?” 老凯特没有办法,只好顺着说:“这是希梅纳夫人,步行街的洗衣店老板。” 侄男这才明白姑妈为何脸色不对。 他以为希梅纳夫人是来砸场子,语气带了几分不满:“怪不得她要来,一定是听到我们要开洗衣店的风声。” 希梅纳夫人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你们?开洗衣店?” 她语气很古怪,好像不太相信:“该不会是在步行街上开吧?”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21节 老凯特不敢说话,只点头。但她承认之后,心里也轻松多了,反而对希梅纳夫人少了几分惧怕。 希梅纳夫人听了,果然两眼一黑。 放在以前,她哪里会把老凯特当竞争对手。老凯特虽然有一套房子,但独自生活,洗衣服也赚不了几个钱,过得很简朴。若想要开店,只能卖房子换本钱。可她一个孤寡老人,怎么会做这种事?一定是她侄男撺掇的。 老凯特的侄男见希梅纳夫人不高兴,窃喜,但话说得客气多了:“希梅纳夫人,没有人规定在步行街上开洗衣店犯法,我们也是为了生活。” 顿了顿,他又故意刺激希梅纳夫人:“到时候开业,欢迎你来。” 希梅纳夫人还没报凯特的仇,又听说老凯特要开洗衣店,抢她的生意,气得差点吐出血来。 她一遇到叫凯特的人,果然没好事! 黑了脸的希梅纳夫人被老凯特的侄男请了出去。 旧仇未报,新仇又起。希梅纳夫人心里如一团乱麻。 但眼下,她甚至不能关注两个凯特的事,因为衣服交货的时间就快到了。 昨天,她还能勉强应付询问的顾客。但过两天,该怎么办?到时候,她必定会失去顾客的信任。 恰好,老凯特又要开业。希梅纳夫人洗衣店的信誉没了,岂不是给老凯特送生意? 希梅纳夫人烦恼的时候,一旁的约兰达也有心事。 约兰达虽然忧心老凯特洗衣店会抢生意,但更关心恋人的消息。他说,过两天还要找她约会。 海泽尔姐妹今日照常劳作,傍晚回来。 卖花的柳条篮已经编好了。这两天,海泽尔督促夏洛特学习编篮子,夏洛特也能编得又快又好。 夏洛特很想学海泽尔编的柳条架构。等情人节过了,海泽尔打算教她。 两人在房间打扫时,夏洛特对她说:“希梅纳夫人今天不太高兴。” 海泽尔条件反射般地先想自己今天有没有犯错,好像没有。夏洛特却说:“不干我们的事,是那个叫凯特的老婆婆。” “哪个凯特?”叫凯特的太多了。海泽尔最先想到的是那个洗坏希梅纳夫人衣服的凯特,但她不老。 “没丈夫也没孩子,家里只剩她自己的那个,经常给别人洗衣服。” 夏洛特说,老凯特要卖房子,和亲戚买店做洗衣生意。 原来是和希梅纳夫人抢生意的,怪不得她不高兴。海泽尔不禁有些好奇,希梅纳夫人会怎么对待同行? 海泽尔从街坊的八卦得知,希梅纳夫人的洗衣店不是没有过竞争对手。 洗衣门槛低,妇女几乎都会做,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钱开店,所以很多普通人会在自己家给邻居洗衣服。不过,她们的生意成不了规模,不至于威胁希梅纳夫人。 若说步行街上还有开过洗衣店的,也不是没有。曾经有个叫乔治亚娜的女人也开过一个洗衣店,开业时就挑衅希梅纳夫人,她店里的价钱故意比希梅纳夫人的便宜得多。 希梅纳夫人因此气个半死。遇到价格战,她是没办法的。步行街上的客人会因为希梅纳夫人洗得和乔治亚娜差不多而多付钱吗? 但是,这个乔治亚娜洗衣店还是倒闭了。 原因不在外部,尽管希梅纳夫人确实阻挠过。她对每一个来店里的客人说乔治亚娜的坏话,说她曾经欠煤店和肉铺的钱,她手下的女工如何如何懒惰等等。 她这么说的时候,客人们也附和,但下一次,他们还是去了乔治亚娜洗衣店。哎,钱是不会骗人的。 那个洗衣店真正关门的原因说来可笑。 乔治亚娜也是一个勤劳能干的人,把店经营得井井有条。她结了婚后,生了一对双胞胎——听起来真是幸运,但她生双胞胎的时候死了。 在这点上,乔治亚娜没有烘焙坊的霍莉有福气。 霍莉生了很多孩子,这其实很常见,许多母亲生了十个八个孩子。 霍莉也死了很多孩子,但不常见的是,留下的四个孩子都健康活泼,所有的妈妈都羡慕她。 堕胎需求其实比人们想象中的广。有哪个妈妈没有想过偷偷给接生婆钱,让她帮自己打胎? 霍莉自己也觉得幸运,她说,那些夭折的孩子很懂事,知道与其留下来抢其他姐妹兄弟的面包,不如到天上陪伴神,为父母祈祷。 烘焙坊的生意一直很好,难道没有孩子们的功劳吗? 话归正题——乔治亚娜死后,她的丈夫无心经营洗衣店。他放不下身段洗衣服,这条街也没有其他族的男人愿意洗衣。 以往有乔治亚娜在,店里能少请两个工人。乔治亚娜走后,洗衣店的工作效率下降。 他只好先和店里的一个洗衣工谈情说爱,毕竟双胞胎总是要人带的,到时候结婚,店里也可以少开一份工资。 但不久,这可恶的工人就卷了他的钱跑了,其他工人见发不出工资,也一哄而散。 乔治亚娜的洗衣店虽然倒闭,但是,希梅纳夫人并没有从这次商战中得到什么有用的经验。 让她降低价格,也打价格战,她是不肯的;她倒是知道可以劝人结婚,但这对那老太婆无用。 她只好对客人说老凯特一家的坏话,这叫舆论战。 第二天,海泽尔两人照旧去进玫瑰,离情人节只有一天了,玫瑰又涨价了。 两人买完玫瑰,装模作样卖花,傍晚回来时,恰好看见希梅纳夫人在和一位太太说话。 这位太太是顺路来取衣服的,希梅纳夫人正递给她一件件衬衫、裤子、裙子。太太检查一遍,称赞了句:“很干净。” 希梅纳夫人于是抓住机会说:“我都是用心洗的。你看看,除了我们店,还有谁会把褶子熨得这么漂亮。” 这是真的,希梅纳夫人熨烫过的褶皱都是整整齐齐的。她每次熨衣服之前,都会撒上一些水,一是防止烫坏衣物,二是能熨得更平整。 那位太太赞同地点点头,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希梅纳夫人继续说:“我听说老凯特也想做洗衣生意,但她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我很为她担心……” 太太说:“啊,我想应该是她的侄媳干活。但您说的对,老凯特洗的衣服没那么好。” 希梅纳夫人因此更欣喜了:“是啊。那个侄媳听说是从乡下来的,难道你敢把自己的衣服交给一个村姑洗吗?她连不同颜色的衣服会混色都不知道……” 尽管希梅纳夫人也是从乡下来的,但她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她在伦敦城里生活多年,还有房子。希梅纳夫人可不想回农村。她打定主意,死了也要葬在伦敦。 希梅纳夫人谈完话后,海泽尔交了钱给她,然后去后院厨房和夏洛特一起做希梅纳母女的饭。 放过燕麦后,夏洛特觉得单调,想加点别的菜。 希梅纳夫人买的发霉土豆没吃完,但夏洛特不想放,就和姐姐在厨房翻找,结果翻出来很多古董:去年的豌豆、前年的带鱼、十年前买的半包黄油…… 夏洛特惊讶万分:“发霉土豆竟然是最新鲜的!”所以她削掉发霉部分,做了土豆燕麦粥。海泽尔倒吸一口冷气,幸好不是自己吃。 晚饭时,桌前只有希梅纳夫人和约兰达。希梅纳夫人对女儿说:“明天陪我去看老凯特的洗衣店。” 约兰达挑出一块土豆,心不在焉,随便回了一句:“看她的店干什么?我们有自己的店啊。” 希梅纳夫人有些生气。洗衣店的竞争对手出现了,女儿还没有一点紧张感? 步行街就这么大。虽然她们洗衣店的顾客也有来自其他街区的,但是开店做生意就是这样,要抓住附近的顾客。 老凯特的洗衣店若是开在另一条街上,希梅纳夫人还不会这么忧心。可是,老凯特选择的门店以前是一家二手衣店,就在步行街的另一端。对顾客们来说,就是走几步路的小事。 总的来说,老凯特洗衣店的客户和希梅纳夫人的顾客大量重合,两家店必然发生冲突。 这就是为什么希梅纳夫人决定带约兰达去看竞争对手的洗衣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要找到老凯特洗衣店的弱点。 约兰达毕竟是希梅纳夫人的独生女。如果不出意外,这家洗衣店就交给她继承了。 希梅纳夫人想到这里,有些头疼。她发觉约兰达不喜欢洗衣服,这倒没什么,谁喜欢洗衣服?约兰达当店主,雇人洗就行了。 但是,她们这种开在贫民区的洗衣店不会雇很多人。店主一定要知道洗衣服的操作,以防工人出意外。希梅纳夫人还惦记着教女儿用熨斗的事。 她还察觉女儿羡慕隔壁烘焙坊的朱丽叶,但希梅纳夫人熟知烘焙坊夫妇的脾性,知道朱丽叶不可能继承家产。约兰达将来会有一家店,羡慕朱丽叶干什么?希梅纳夫人想不明白。就因为朱丽叶能像弟弟一样吃水果松糕?小恩小惠罢了。 洗衣店的发家太依赖运气,希梅纳夫人心里不踏实。只有节俭,她才感到脚踏实地。再说,省钱也是为女儿好啊。 约兰达如今大了,却还是不懂事。对她说同行的竞争,她也不当回事。希梅纳夫人有些伤心。 希梅纳夫人和女儿的谈话,海泽尔姐妹都不知道。 她们正在清点玫瑰花,修剪枝叶,红玫瑰和蓝玫瑰分类放好,方便第二天去卖。 第二天就是情人节了。这是她们卖花以来遇到的第一个重要节日,一定要精心准备。 海泽尔睡下时,感到像第二天出去郊游一样兴奋。 第二天凌晨,她早早就醒了。海泽尔的大脑还在兴奋,所以很快就清醒。 海泽尔没有推醒夏洛特。她看向窗外,窗外还是黑的。天色还早,没有多少人,所以步行街是寂静的。 在这寂静里,海泽尔却热血沸腾,有很多对未来的期待。 过了一会儿,她才叫醒妹妹。 海泽尔和夏洛特一早收拾好花篮,出发去情人节集市。 第23章 她们六点钟来,商业街还没有什么客流量,于是先逛起来。 有很多小贩被赶了出来,但不愿放弃商业街的客流,于是聚集在商业街街口外叫卖。有卖烤栗子的,卖热鳗鱼的,还有卖情人节贺卡的。 还有几个小男孩在街口站着,看有没有跑腿的机会,比如帮忙送情书。今天伦敦的邮递员一定忙死了,没有他们送得快。而且,节日的赏钱会多一些。 商业街里, 店家们为了迎接情人节, 纷纷举办活动,或上架新的商品。 海泽尔看到一个商店正在宣传装满巧克力的心形礼盒。礼盒上用丝绸打了一个蝴蝶结, 要价6先令。 除了巧克力,服装店也卖力打广告。两姐妹隔着透明橱窗,看到服装店里最新款的巴斯尔裙成衣——它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嫩黄色布料,数不清的蕾丝与蝴蝶结,还有一个很高的臀垫。 服装店橱窗还放了搭配的商品, 如帽子、小包等。店里大概喷了不少香水, 路过门口也能闻到。 两人走到情人节集市。 这里多了很多张桌子, 笔直地排成两竖列。中间是行人走的路, 摊位在两边。 此刻,一些摊主还在装饰摊位。有人拿来一块黑色的绒布, 铺在桌子上, 然后摆上要卖的小饰品。饰品摆在黑绒布上,多了一种高级感,还更醒目。 有人正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价目, 最后再画一个红色爱心。 到八点多后,人渐渐多了。 情人节巧克力很受欢迎。人们即使买不起礼盒,也会买一两颗。糖果、点心就更不必说了,适合送人。 情侣或夫妻去画剪影,或者在街头画像作为留念。 情人节最不能少的就是鲜花。情人节集市上,两个女孩的摊位上摆了满满几篮玫瑰,在这阴冷的天气增添几分春色。 “要一朵红玫瑰。”有顾客说道。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22节 海泽尔挑选出一朵鲜艳的玫瑰:“两个半便士。” 是的,情人节的玫瑰涨价了。虽然进花成本也提高,但总的来说,利润也增加了。所以,所有卖花女都期待这一天。 为什么海泽尔把价钱定在两个半便士,而不是三个便士?因为总会有顾客懒得找半个便士,干脆一次买两朵花。 有对情侣过来,一口气买了10朵红玫瑰,说是要放到花瓶里。 真是个大数目!海泽尔连忙为他们挑出10朵花,用柳枝简单打个结,束成一束花。他们高高兴兴地走了。这对情侣,一人手捧玫瑰,一人拿着橱窗里热卖的巧克力礼盒,还在热烈地讨论等一会儿去哪里游玩,享受甜蜜的时刻。 红玫瑰是情人节的经典,但蓝玫瑰也吸引了不少游人的注意力——它很特别,美得不可方物,有着神秘的蓝色。 海泽尔染的蓝玫瑰质量很好,染色均匀。很快,就有路人停下来欣赏。他们不一定想买花,但也会被这抹奇异的蓝色吸引过来。 围观的人群多了,即使不买,其实也是在给她们打广告。 “真是太美了!”有人不禁开口称赞道。 这么美的玫瑰,当然要比普通的玫瑰再贵上一个便士。 一开始,人们还只是打量。没有人见过这种蓝玫瑰,所以不敢买。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一个年轻男人付钱,用3便士买下一朵蓝玫瑰。他把蓝玫瑰当做胸针别在衣领,看上去很有气质。 虽说是情人节,但也不只是情人才买花,和家人出来游玩的小孩子,看到那么多人在卖花,自然也想要一朵花。 有个小女孩看到海泽尔她们卖的蓝玫瑰,立刻停下来,不肯再走了,说什么都要买一朵蓝玫瑰:“我还没有见过蓝色的玫瑰!” 她甩开母亲的手,跑到装满蓝玫瑰的篮子前,俯下身,低着头,两眼里发出亮晶晶的光芒。 “我要一朵蓝玫瑰。”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也要一朵红玫瑰。这样它们就不会孤单。” 海泽尔听见这番颇有童趣的话,心里觉得可爱。她精心挑了两朵玫瑰,递给小女孩,又说:“小朋友,我给你优惠,一朵红玫瑰和一朵蓝玫瑰的总价是5便士。” 她的家人付了钱,微笑着看着她。 玫瑰有刺,所以小女孩解下自己的围巾,小心翼翼地包着玫瑰,走了。 优惠活动果然能吸引很多顾客。一朵红玫瑰两个半便士,一朵蓝玫瑰三个便士,合买只要五个便士。 很多人看到蓝玫瑰,觉得新奇,但也想买经典的红玫瑰,于是买套餐是个好主意,很划算。 海泽尔两人叫卖的时候,成功卖出了很多份这个套餐。 只可惜蓝玫瑰不多,很快就卖完了。海泽尔染色时比较谨慎,只染了二十多支。 上午过去,大部分玫瑰卖完了。两人的衣袋装满了硬币,但即使这样也装不下所有钱,她们只好堪堪攥在手里。 “我们太有钱啦!”海泽尔喜滋滋地说,她已经觉得自己是一个富婆了。 夏洛特也喜不自胜,她抓起一把硬币,期待地问:“这些钱是不是能买一个小房子?这样等妈妈回来,我们就可以把妈妈接过来了!” 提到简女士,夏洛特有些伤感。 海泽尔转移话题,想了想:“还早着呢,但我们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如果有自己的房子,那会是什么样呢? 海泽尔说,一定要有一个小花园,这样就可以天天采鲜花。花瓶里装满玫瑰和百合,窗边栽上常春藤和蔷薇。花盆里种郁金香,水塘里有睡莲。这些花不卖,就是用来看的。 夏洛特说,房子一定要够大,有新鲜的阳光和空气,接上自来水管,有自己的卧室和浴缸,餐餐都能吃牛奶和白面包,门前每天早上有报童送来的报纸。 “这样美好的房子可以住很久。”夏洛特眼里充满希冀,“所以我们即使结婚了也不会分开。” 海泽尔心里一颤,她没想到夏洛特会想到那么远。 就她而言,她对“亲人”有深深的心理阴影。不过,海泽尔也明白,她讨厌的不是亲人这种身份,而是某些人。至少到目前,海泽尔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妹妹。 夏洛特想把多余的硬币放在柳条篮里,但篮子有缝隙,便士会悄悄掉下来。 海泽尔见状脱下了围裙:“快放进来,不要让那帮野小子抢走了。” 在这种节日,人们很容易被小偷盯上。伦敦的扒手多得连报纸都常常吐槽。在现代,海泽尔也被小偷偷过手机。 围裙就像一个钱袋子,这样硬币就不会丢了。装好后,又把围裙放在一只篮子里,表面压平。 闲逛的路上,她们又遇到了黛安娜。海泽尔猜想,她们的玫瑰数量更多,现在都已经卖完了,那么黛安娜应该也卖完了。 但黛安娜竟然抱着篮子,低头啜泣。因为商业街人声鼎沸,所以海泽尔直到走近时才发现黛安娜在哭。 她吓了一跳,连忙问:“发生了什么?” 黛安娜抹抹眼泪,强作镇定,但声音有些沙哑:“有小偷……偷了我的花。” 海泽尔低头瞥了一眼,奇怪道:“但你的篮子里不都是玫瑰吗……等等,这些玫瑰怎么没有枝?” 她拿起一朵,躺在手心的是一朵色泽光润的红玫瑰花头,但只有花,没有枝干。 那就糟糕了。虽说人们只喜欢花朵,但这种没有枝干的花等级很低。实际一点来说,玫瑰没有花枝,怎么握在手里,插在瓶中? 海泽尔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小偷只偷花枝却不偷鲜花? “唉,你听我说。”黛安娜抽噎的动作缓一些了,“他们一开始是偷整枝花,也得逞了,但是被我和好心帮忙的路人追上后,他们恼羞成怒,就故意掐了花头扔在地上,一溜烟跑了。” “我只捡了花头,没要花枝,但只有头的玫瑰也是卖不出去的……”黛安娜非常沮丧。情人节是每个卖花女都期待的节日,希望能交一笔好运,多卖些花。 黛安娜自己也提前进了很多玫瑰,想今天一口气都卖掉。她已经盼了情人节很久了。谁知出了这种事,很泄气。 海泽尔拍拍她肩头:“我们想想办法。” 黛安娜却说:“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现在只能以残花的价钱贱卖出去。”但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了。 去年入冬时,卖花生意不好做,黛安娜就只好去工厂打工。 当了工人,就只能在工头监视下一刻不停地干活,累得她白发都生了几根。 现在,春天要来了,家里人想让她继续去当工人,但黛安娜更喜欢卖花。卖花虽然不稳定,但胜在自由,没有讨厌的领导。 海泽尔想了一会儿,拆下自己的一只柳条篮,抽出一根根柳枝,塞了黛安娜手里一把:“我有办法了,你快编花环。” 这些只有花头的玫瑰当然不可能销售,也无法包装成花束,但用柳枝编成花环,不是恰好吗? 黛安娜恍然大悟,破涕为笑,手忙脚乱地编起花环:“啊——你真聪明。太好了,我怎么想不到呢?” 编花环是每个女孩都会的,黛安娜很快就编好了一个。每个花环编进了四五朵玫瑰,很是好看。 “我该定价多少? 5便士怎么样?”还没等别人回答,黛安娜就急匆匆地开始编下一个花环,“海泽尔,夏洛特,谢谢你们,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了。” 海泽尔姐妹道别后,黛安娜一鼓作气,把所有玫瑰花头编成了花环。这些花环精致小巧,戴在头上非常靓丽,所以很快就吸引了游人的目光。 黛安娜干脆在自己头上也戴一个花环,在街上走来走去,亲自宣传,果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黛安娜趁机叫卖道:“卖花坏!卖漂亮的玫瑰花环!” 一个家庭带着一个小女孩停下来,买了一个花环。小女孩兴高采烈地戴上,扑在妈妈的怀抱里。 还有人为心仪的女孩买花环。男孩小心地为女孩戴上,女孩羞涩地抿嘴一笑。在这个还有些寒意的季节,她头上的花环很快就成了人群的亮点,很多人投去赞美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黛安娜的花环也卖完了。她数了数钱,露出一个心花怒放的笑容,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 有了这些钱,家人一定会支持她继续卖花。而且,2月过后,春天就要来了,到时候生意会更好做。 海泽尔姐妹没有走远。她们忙碌了那么久,现在正是中午,要花钱吃大餐。 她们还舍不得到饭店里吃。而路边有很多小吃摊,有卖烤肠的、炸土豆的、三明治的。 两姐妹看了又看,决定去那个卖猪肉馅饼的小摊,买两个猪肉馅饼吃。 这种馅饼是当场炸的,多余的放在箱子里,铺上一层被子保温。虽然隔着箱子,人们也能闻到里面诱人的香味。 排队的人比较多。海泽尔姐妹耐心排队,眼看着队伍一点一点变短,自己离猪肉馅饼越来越近,心里越越来越觉得温暖。 说真的,就海泽尔自己来说,她以前很少感受到这种原始的快乐。吃饭也值得雀跃吗? 海泽尔上辈子开花店时,常常忙得吃了上顿忘下顿。而且因为工作繁忙,店里一般点外卖吃,什么米饭拌菜、麻辣烫、炸鸡、轻食沙拉…… 现代外卖服务做得很好,点上餐后,不到一个小时就能送过来。海泽尔一停工,就能吃上预制菜。 她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做饭,或者在饭店里吃饭。 想想看,她上一次在饭店点菜、吃到现做的食物,好像离现在很遥远了。 “要两个猪肉馅饼。” 摊主衣饰朴素,穿着一件大得有些夸张的围裙。 她默默掀开被子,用油纸包好两个猪肉馅饼,抬起头对看上去年龄更大的海泽尔说:“ 6个便士。” 她没有给海泽尔馅饼,而是等海泽尔付了钱后才递过去,又露出一个朴素的笑容。 摊主在寒风中搓了搓宽大的手,语气也温和多了: “嗯,我家做的馅饼用的都是好猪肉,小姑娘。你不要看那些只卖1便士的猪肉馅饼便宜,它们其实是老鼠肉或者有病的马肉,会吃出病。” 这话说得没错。海泽尔也听过四邻说过伦敦的食品安全问题。便宜可能有好货,但一个便士就能买到的猪肉馅饼还不如加了锯末的黑面包呢。那些馅饼里的肉,要么是死老鼠,要么是猫肉狗肉。 海泽尔咬了一口猪肉馅饼,第一口就咬到了肉馅,还有酥脆的饼皮。 这家的猪肉馅饼量大易饱,饼皮酥脆,里面还放了胡椒粉。性价比不错,一分价钱一分货。夏洛特虽然觉得贵,但也承认好吃。 然后,她们又在另一个摊子买了两份葡萄干布丁。这种布丁是穷人的奢侈品。如果不是赚了钱,她们是不会买的。 这个摊子前也围了不少顾客。有和她们一样趁着节日奢侈一把的,也有常客。 海泽尔两人看到一个顾客刚走到摊前,摊主就问:“老样子?” 顾客答:“老样子。” 其实,在顾客说话之前,摊主就打包好了三个布丁。看来这个顾客是常客,经常在这里买布丁,才会被摊主记住。 葡萄干布丁的原料是黄油、鸡蛋和面粉,蒸制而成,趁热吃最好吃。海泽尔尝了一口,甜甜的。 这种布丁和海泽尔在现代见过的奶黄色的布丁不一样。好像是因为时代差异。 葡萄干的味道说实话一般,海泽尔没尝出来葡萄味。 看样子,布丁上的葡萄干并不完整,如果放到水里面,应该不能变回一颗葡萄。 夏洛特听了海泽尔的推断,有些错愕:“原来葡萄干真是用一整颗葡萄做的?” “对啊。”海泽尔说。 她继续回忆。以前她洗葡萄干时,忘记商家的说明,把葡萄干在水里泡了很久,于是葡萄干就吸水成了葡萄。尝起来也不怪。 但是,葡萄干布丁的摊主还送了一勺带肉汁的土豆泥,可以浇在布丁上吃。 土豆泥虽然只放了盐,但口感细腻,摊主一定仔细筛过。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23节 这个布丁的价钱是3便士。虽然葡萄干有些少,但摊主还送了土豆泥,海泽尔只好忽略葡萄干的问题。 这一顿饭下来,她们竟然花了12便士,也就是1先令。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 也就是说,这一顿饭的钱能买8磅黑面包。两个人目瞪口呆。 “太花钱了。”海泽尔算完账后,喃喃自语。虽然她付钱的时候很坚定,但现在也有点心疼。普通人买好吃的都这么贵,那些有钱人一定天天吃布丁吧? 夏洛特说,剩下的钱就不要动了,偷偷存起来,等过节时再拿出来用。 “我已经想好了。”夏洛特说,“下次我们不要吃猪肉馅饼和葡萄干布丁,不如一个一个换着吃。” 见海泽尔也同意,她继续说:“我想买鳗鱼冻。” 海泽尔一下子面露难色:“但是那些鳗鱼是从泰晤士河里捞上来的……”泰晤士河的水质可不怎样。 见夏洛特执着,她又松口:“算了,给你吃吧。我要姜饼。” 夏洛特觉得不划算:“不在圣诞节那天吃姜饼太浪费了,还是把它留到圣诞节吧。” “有道理。”海泽尔想,“那我吃什么?” 她其实想要一块奶油蛋糕,但蛋糕太贵了。海泽尔不确定在下次过节时能不能买得起。但其他的,又暂时想不出来。 “那就以后再说吧。” “我们去买衣服吧?”海泽尔在路上突然想到这件事。 春天就要来了,她们还穿着臃肿的冬衣。是时候买一些春衣了。 夏洛特听了,眉开眼笑,但仍旧保留一丝谨慎:“我也想买衣服,但是我们不能买裙子之类的,这些容易被希梅纳夫人发现。” 如果她们明目张胆买新的连衣裙,或者新鞋子,希梅纳夫人立刻就知道她们有私房钱。 所以,她们只能买一些不容易被发现的、也容易藏起来的小衣服,比如披肩、帽子,或者穿在里面的衬裙,这样希梅纳夫人就难以注意到。 她们是临时起意,于是离开商业街,去了兰贝斯区的一家二手衣店。她们可买不起商业街的东西。 步行街没有二手衣店,海泽尔姐妹来到隔几条街的一家二手衣店,好奇地打量里面的衣服。 女装很多,男装也有一部分。 女装多是工人家庭女性的常服,和稍微华丽一些的、可以去参加重要场合的礼服、配饰。比如披肩,希梅纳夫人就有一条披肩,步行街的很多妇女也有一条。普通人也有重要场合需要参加啊,比如婚礼、葬礼、生日聚会、重大节日等等。 不过,普通人的生活充满意外,即使买了一条披肩,到家里急需用钱的时候,很多妇女就不得不卖掉这些比较贵重的衣物。 卖时,她们还会庆幸自己有一条披肩。如果是普通的衬裙、围裙,能卖多少钱? 海泽尔在放披肩的箱子里看来看去。这些披肩有的是白色,有的是深灰色或棕色有些是纯色,有些绣了几朵花或几何图案。 大多数披肩都是七、八成色新,保存得还可以。也有一些比较旧、甚至有污垢、破损的披肩,它们的价钱便宜多了。 披肩多是棉布,或者由亚麻织成。因为现在是冬天,所以二手衣店还有不少羊毛纺织的披肩。 最贵的,就是那几条丝绸披肩。有条丝绸披肩上还有蕾丝,绣着金线,真是华贵。老板要的价钱是一个英镑。 海泽尔比夏洛特年纪大些,虽说现在才十六岁,但基本可以当做成人对待了。所以,对她来说,一条披肩并不是多余的衣物,方便以后去重要的社交场合。 而且,海泽尔以后迟早要离开洗衣店,经营自己的花店。难道她还会在洗衣店一辈子吗?海泽尔有这个自信。 海泽尔在这个时空的母亲——简女士,今年没有给寄养费,希梅纳夫人想必一定很厌烦她们姐妹两人还留在这里。 虽然她们目前上交一部分收入,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多赚钱,多攒钱,早些出去,才能独立自主。 但是,海泽尔这么一想,就舍不得花大价钱买披肩了。 她的目光遗憾地从丝绸披肩上离开,停在那些棉花和亚麻的披肩。春天要来了,天气总会热起来,还是买条亚麻披肩吧…… 一条最便宜的亚麻披肩也要两个多先令。海泽尔问了价钱,想买,却又不忍心。 她不忍心花辛辛苦苦赚的钱,还是算了。再说,她寄人篱下,有什么重要场合能用到披肩? 海泽尔去看夏洛特在挑什么衣服。 夏洛特很想买一个波奈特帽子。波奈特的翻译是软帽。这种帽子超出海泽尔的想象,是把大半个头包起来,看上去有利于保护颈肩。 也有的只包头,有宽大的帽檐。 夏洛特也考虑到了季节更替。冬天,人们戴的波奈特都是用布做的。但在夏天,可以戴秸秆做的波奈特,清爽一些。 而且,秸秆也比布更便宜。所以,她最好提前买一个秸秆波奈特。 有些波奈特装饰了层层蕾丝、荷叶边、大蝴蝶结,还有的会在帽子上装饰绢花。像这样华丽的波奈特,通常也是要几个先令。 这还不算什么,那些贵族的波奈特要花几个英镑。 夏洛特看了又看,也不敢选贵的款式。 她最后看中的是一款简单的波奈特,只在前后两端用蓝色细布装饰了一层荷叶边,系带也是同款布,看起来很清爽。 面料有些旧,但简约整洁。 夏洛特之前也没有一顶波奈特,所以她很喜欢这个价廉物美的帽子。 但是,得知海泽尔不买披肩后,夏洛特有点犹豫:“你真的不买?” 她低下头,放下这个波奈特,好像有些不舍,但还是下定决心:“那我也不买。” 哎呀。海泽尔这才反应过来。如果她不买,妹妹也不敢买。 这种心理叫什么?好像是夏洛特把她当作大人一样信赖、敬佩。 海泽尔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情况。她挠挠头,觉得有些难办。 她自己是因为想攒钱,才选择不买披肩。夏洛特不买,是觉得自己要和海泽尔一样,但她明明很喜欢这顶波奈特。 看来,自己必须要买了。 海泽尔迅速转变口风,说自己愿意买那个披肩。 夏洛特听后,这才放心地拿了那件波奈特。她也明白现在手头紧张,虽然今天情人节,刚赚了一笔钱,但也不能乱花钱。 现在,既然姐姐也买,她可以放心地买了。 出店后,两人怀着激动的心情,找了一个干净的路边坐下去,然后试穿新买的衣服。 海泽尔披上亚麻披肩,只觉得好玩,但看不到自己的样子。 她把披肩给了夏洛特,又看着夏洛特不熟练地戴上波奈特。 夏洛特有了波奈特和披肩后,虽然还穿着破旧厚重的裙子,但看上去也是一个可爱的维多利亚时代小姑娘,能参加正式场合了。 夏洛特买的波奈特有些大,她戴着有些松,不过也没关系,她会长大的。 海泽尔也试戴了夏洛特的波奈特,感觉很有意思。她们姐妹没有几件衣服,互相借着穿也正常。 接下来的时间,她们坐在路边,快乐地看着路人们走来走去。 这本身并没有什么乐趣,而是源于吃饱喝足后的惬意,和午后难得的暖洋洋的阳光。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聊天:“我们还有一些花。” 夏洛特数了数,还有10朵花:“现在去卖花吧?”这些花一卖完,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但海泽尔突然有了别的想法。这些花是10枝,刚好可以组成一束花,可以送给帮助过她的那个人表示感谢。 海泽尔其实早就这么想了,但是—— “但是我们不认识他。”夏洛特犹豫,“我们不知道他叫什么。”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回忆到自己的粗心,于是感到一点愧疚。如果她当时想起来问那个绅士的名字,姐姐就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有头绪了。 “我觉得嘛。”海泽尔说,“今天可以去剧院碰碰运气。那位绅士既然喜欢看戏,剧院在节日又会吸引很多观众,我想,也许他会来呢?” 她看了看玫瑰花,开始用剩下的柳条编架构:“而且,就算找不到人,我们也可以在剧院卖花。” 但她内心更希望今天能幸运地找到人,摆脱一桩心事。 夏洛特理解姐姐的执念,她也很感激那位医生:“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吧。” 夏洛特是这样想的。她觉得和姐姐去剧院找到人的可能很低,但去也没什么。就算不去剧院,她们姐妹也是在别的地方聊天,消磨时光,对吧? 剧院。 这里果然人山人海。 今天是情人节,有很多剧目上演,也有很多情人、夫妻用看戏促进感情。 节日时期,票价也水涨船高,很多票一座难求。 海泽尔姐妹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专心寻人。 但这里有这么多人,寻人很有难度。有时在远处看见一匹白马,走进了才发现它的背部有黑色。有时看到一个秃头马车夫,但还没穿过人群过去,他就驾车离开了。 话说回来,以白马为线索,能顺利地排除大部分马车,因为纯色白马很罕见。海泽尔大部分时候都是先看马车有没有两匹白马,再看马车夫是不是秃头。 有些马的皮毛油光水滑,一看就是被马车夫精心喂养。 有的马很瘦,垂头丧气,没有精神。海泽尔看到这一幕就生气:马车夫怎么能不喂马?她玩游戏的时候,天天挖苜蓿和皇竹草。 找了一会儿,海泽尔沮丧地承认是她想得太简单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找到? 她对夏洛特说:“这里人太多,我想打退堂鼓了。你说,我们真的能找到人吗?”她产生了怀疑。 “我们才来了一会儿,还有很多时间找人。”夏洛特安慰海泽尔。 两人继续观察人群。很多人来来去去,干扰视线,这给她们带来很多不便。 海泽尔有些怀疑她会不会因此错过要找的人。比如,她本来可以看到恩人,但恰好有几个人挡了他的身影,于是海泽尔就和他失之交臂,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找人的时候,也有人问她们玫瑰花束怎么卖。海泽尔摇摇头,说她们不卖。 今天,买花的需求大增。虽然剧院又多了一些卖花女,但也不能满足人们购花的热情。 如果不是为了送人,海泽尔真想卖掉这束花。 不知不觉间,天色不早了,两人都打起了退堂鼓,产生放弃的想法。 “要不,就回去?”海泽尔试探着问夏洛特。她觉得没什么希望了。 夏洛特说:“卖完花就回去。”卖完这束花,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找买主并不难。今天是情人节,这里又是剧院,花束的需求很大。两姐妹轻松卖到剩下的玫瑰花。 卖完花,她们该走了。剧院附近车水马龙,经常堵塞,所以两人走得比较慢。 突然,海泽尔的视线被一辆马车吸引了。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一辆有着两匹白马、秃头马夫和漆成蓝色的马车停在路边!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24节 海泽尔拉着夏洛特,后者也兴奋起来:“真是太幸运了,姐姐你快去啊!” 海泽尔却很尴尬,她的花已经卖掉了。即使现在去找人,她也没有谢礼。这样两手空空过去,像什么话? 而且,人家也不一定就是她要找的人……但在她这么想时,那个马车夫似乎正准备驾驶出发。 来不及多想了! 海泽尔只好飞快跑过去,穿过人海与车流。 跑到马车旁边时,海泽尔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马车夫惊异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问她拦车想干什么。 海泽尔试探着说:“我上次生病晕倒,得蒙你家主人的帮助……对了,好像还是您驾车送我回去的。我很感谢。” 马车夫摸摸秃头,有些困惑,但还是友善地去车厢传话。 车厢主人没有立刻回答,好像在回忆。 过了会儿,他令马车夫叫海泽尔过去。 海泽尔紧张地走到车厢门口。车厢主人隔着天鹅绒帘子和她交谈,声音年轻又清澈: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海泽尔一听,知道自己没找错人,心里就放心了。 她开始背感谢词:“上次的事真是太感谢了,我本来想送一束花,但是……” 海泽尔话到嘴边,才想起来那束花已经卖掉了,幸好她聪明地改口:“但是忘了带在身边。” 车厢里的人没有让对话冷场,而是很自然地接过话:“是吗?有你的心意就足够了。但我很遗憾听到一位淑女在今天没有鲜花。如果你不嫌弃,请收下吧。” 说完,他掀开帘子的一角,只露出一只修长的手,看不见人。 …… 一朵鲜红的玫瑰从帘中递了出来。 海泽尔下意识接过。她的触感告诉她这朵玫瑰的枝条修剪得非常光滑,视觉也告诉她这朵玫瑰的品质很好…… 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她没想到自己今天会反而收到一朵花,真是出人意料。 在她惊异的时候,车厢里的年轻男人吩咐马车夫驾车。马车夫抽了马几鞭,很快驾着车离开了。 海泽尔目送他们远去后,慢慢走回夏洛特身边。妹妹看见她手里的玫瑰,惊讶地问:“这是从哪来的?” 海泽尔简单说了经过。末了,她想了想,给这件事作一个总结:“他真礼貌。” ----------------------- 作者有话说:本周榜单,周四、周五、周六更。下周四换榜。 第24章 马车走了一会儿, 突然在商业街停下来。 一个棕色长发的年轻人跳下马车,向街角一家餐厅走过去。直到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调转方位, 走回另一条路。 年轻人穿着一身正装,有领结,兜里有块怀表。棕长发也束起来,看上去很正经。 他今天陪一个公子哥儿来看戏。那家伙最近突然迷上了戏剧演员, 但没有欣赏戏剧的兴致。上次还能坚持看到结尾, 这次不到一刻钟就呼呼大睡。 连演员的面都没见到, 更别提送花了, 害得他还要扶他上马车。 只是, 他没想到公子哥儿居然还好心帮过一个女孩。为了应付她,他只好发挥演技, 用了花束的一朵玫瑰。真是辛苦的一天…… 步行街。 海泽尔两人回洗衣店, 已累得筋疲力尽, 想匆匆洗漱睡觉。但洗衣店内却人声鼎沸, 吵吵闹闹。 原因无它,很多洗衣店的顾客上门质问希梅纳夫人,好好的衣服,怎么就洗坏了? 要知道, 顾客送来的衣服不只有自己的, 一般是一大家的,不是个小数目。谁家没有七八口人? 普通人家的衣服就那么多。这件送去洗了,只留下一件干净的替换着穿。洗衣店洗坏的衣服,几乎占了顾客全家衣服的一半,顾客当然生气,纷纷要求希梅纳夫人给个说法。 这个说法, 自然是赔钱。 很多人抱怨,以前很信任希梅纳夫人的洗衣店,洗的衣服也很好,为什么这次却辜负了大家的信任? 还有人说:“早知道这样,不如去刚开门的老凯特洗衣店!” 洗衣店满得几乎站不下人。 希梅纳夫人被一重又一重的人群围着,尽力堆起笑容,说些好话安慰顾客,还让三个孩子端茶倒水,殷勤地问候人们。 但是,人家喝茶后也不买账,依然要赔偿。 希梅纳夫人当然是不肯赔钱的。 一是,衣服并非她洗坏的;二是,衣服本来就是旧的,顾客却索要新衣服的价钱,这怎么行? 但她面对愤怒的人们,毫无办法。 而且,老凯特的洗衣店开业,是有力的竞争对手。希梅纳夫人已经在信誉上一败涂地,只能吃下这个闷亏,不能让顾客更加厌恶她。 如果今天不给钱,她的洗衣店恐怕会被愤怒的人们扒掉。 希梅纳夫人愁眉苦脸打开钱箱,向外掏钱。每掏出一分钱,她的心就像被刀子割了一样钝痛。 希梅纳夫人几乎心如死灰。她多年攒下的信誉塌了,钱也没了。 与此同时,希梅纳夫人没有注意到女儿约兰达站在一旁,她紧紧盯着那些钱,暗暗计算总额。 约兰达知道母亲有个钱箱,但不清楚它在哪儿。现在,她刚好借此机会知道钱箱的位置和价值。等希梅纳夫人不在的时候,她方便拿钱。 好不容易应付完上门的顾客,洗衣店的人都匆匆洗漱睡觉。 希梅纳夫人是真累了,都忘记向海泽尔姐妹要钱。 海泽尔一觉睡得酣畅淋漓。 第二天起来,依然卖花。 去进花时,卖花女们互相打听收入,暗搓搓地比较。谁都知道在昨天的情人节,大家一定赚了很多钱。 这对平日里利润微薄的卖花女来说,是一大笔钱。这笔钱可能用于买面包、添置衣物,或者上交家人。 有的人性格爽快,赚了钱,还说要请朋友去看戏,引得好几个人在她身边起哄再请一杯甜水。 情人节的花价高。过了节,鲜花价钱就跌了。 但是,今天的花价依然居高不下,不遵守市场规律。玫瑰的价钱还是和情人节那天一样贵。 很多人不满,提醒老板这是坏了规矩。情人节已经过去了,玫瑰应该回到正常的价格。 老板却不答应,装傻充愣。人群骚动起来。起先只是窃窃私语,后来不满声越来越大。 一个卖花女尖声说道:“玫瑰的价钱太贵!现在不是节日,该降价了!” 鲜花在节日涨价,卖花女是能接受的,她们的顾客也能接受。但情人节已经过了,就算她们用高成本买下这些玫瑰,顾客也不买账。 老板想掏空她们的钱包,但还是装出一副和颜悦色道:“格莱特,你已经是我的老顾客了,有什么话还不能好好说吗……玫瑰没有涨价,只是保持原价而已。原因大家也都知道,最近天气不好,雨水大,玫瑰减产,节日期间需求量又大。为了给你们充足的玫瑰,我可是跟兄弟吵了一架……” 有人吐槽:“但情人节过了就应该降价,以往都是这么做的。” 但老板像没有耳朵一样继续说:“你们以为我的生意就好做吗?我要操心十二个孩子的生活费……” “难道这里只有他一家卖花吗?”有人生气地说。 广告便来了:“我朋友在橡树街的嬢嬢那里也可以批发鲜花。想去的跟我走!” 于是人群便分流成两边,其中一边气势汹汹地离开,后面还跟着一个一个卖花女。 多亏了这些抗争者,老板害怕顾客流失,才连忙松口,恢复了玫瑰半个便士的价钱。 大家勉强接受这个结果。 今天卖花,生意显然没有昨天好,顾客少了许多。 除了卖花,其他小贩的收益也不如昨天。有些比较懒的小贩干脆将位置租给别人,自己去吃喝玩乐了。 卖完花回来,两姐妹发现洗衣店里没有人。 这很蹊跷。现在是傍晚,夕阳未下,希梅纳夫人和约兰达不会睡那么早。 海泽尔挠挠脑袋,和妹妹去二手货店找玛丽玩了。 她们和二手货店夫妇打了招呼,就被玛丽邀请到后院自己的房间做客。 玛丽打开门:“你们就留在我这里吧。希梅纳夫人去看老凯特新开的洗衣店了。” 海泽尔惊诧:“老凯特这么快就开店了?” “也是巧,她侄男很快就找到了房子的买主,步行街上又恰好有一个火柴店想转租。” 说到这里,玛丽又说:“我看过那家店,装修得可以,地板铺得好。房子是脏的,但打扫打扫也凑合。老凯特家要是租下,收拾两天就行了。” “她前天还来过我们店买洗衣工具,要了洗衣棒、水盆、苏打粉、肥皂……买了很多。” 玛丽说着说着有些感慨,这在以前,真是难以想象那个孤苦无依的老婆婆能出手这么大方。 老凯特走后,二手货店一家人还兴致勃勃地讨论。 老凯特这么快就把卖房的钱给侄男一家开店,真不明智。 但是她也促成了二手货店的生意,他们还是喜闻乐见的。 “听说她今天就开张做生意了。这听起来有点仓促,但那些熨斗、水桶,很好置办。洗衣服一般是一周后才送到客人手里,她即使这两天不能洗,过两天加班加点也能赶工。” 玛丽又补充:“她侄男家有九个孩子呢,我想总有一两个孩子能帮忙……” 二手货店一家也是希梅纳夫人洗衣店的客人。但他们昨天听说希梅纳夫人洗坏很多衣服,最近又关系不好,于是打定主意改去老凯特的洗衣店。 更不用说,老凯特洗衣店开业酬宾,做优惠活动,洗衣服的价钱比希梅纳夫人店的还要便宜。即使没有和希梅纳夫人产生矛盾,二手店也会选择去老凯特洗衣店。 海泽尔恍然大悟。这就是希梅纳夫人今天急匆匆去看竞争对手的原因。 同住一片街坊,她们的客人是重合的。去老凯特那里的人多了,来希梅纳夫人洗衣店的人就少了。 玛丽这么说也有关心她们的因素。毕竟两姐妹还是住在洗衣店,如果店里生意不好,她们在希梅纳夫人手下也过得不怎么样。 但是她不知道海泽尔在卖花上的打算。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25节 这时,玛丽向海泽尔姐妹打听希梅纳夫人为什么洗坏那么多人的衣服:“你们今天出去卖花,所以没看见有这么多人找希梅纳夫人赔钱。” 海泽尔于是说了希梅纳夫人和老员工之间的矛盾。 玛丽听得津津有味:“怪不得呢,我就说希梅纳夫人的技艺不可能突然变这么差。” 希梅纳夫人其实也解释过,但大多数人并不信希梅纳夫人——把责任推给前员工?真是小看了大家的智商!街坊的居民们大多打过工,谁没听说过领导把锅推给临时工的事? 现在,有老凯特一家这个竞争对手,希梅纳夫人以后做洗衣生意就难了。 正说着话,希梅纳夫人终于回来了。 海泽尔姐妹听见动静,就回去。只见洗衣店里有希梅纳夫人,不见约兰达。 海泽尔以为约兰达已经回屋了,但希梅纳夫人紧张地问她:“约兰达去哪了?” 这让海泽尔有些奇怪,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原来,希梅纳夫人今天独自去看老凯特的洗衣店,但让约兰达留在店里。希梅纳夫人带着一肚子气回家,却找不到女儿。 事情有些棘手。 希梅纳夫人翻遍家里的每个房间,也没见人影,就让海泽尔姐妹去问问两个邻居,看约兰达是不是跑过去玩了。 海泽尔去问烘焙坊的霍莉,约兰达今天有没有找朱丽叶玩? 霍莉说没看见过约兰达。但她嗅到八卦的味道,便把卖面包的事交给学徒,擦擦沾满面粉的手,兴致勃勃地和海泽尔来到洗衣店。 这边,夏洛特也回来报告说二手店没见过约兰达。 找不到女儿的希梅纳夫人急得团团转。 霍莉见她这幅样子,连忙安慰:“年轻人喜欢玩,天黑了就自己回家了。”她觉得约兰达多半是嫌看店无聊,偷偷溜出去玩了。 希梅纳夫人不知道如何是好,让海泽尔姐妹出去继续找人。 海泽尔知道找人难,但还是拉着妹妹出去了。她们也不知道去哪,便先在步行街四处搜寻。 她们走后,希梅纳夫人又和霍莉翻了一遍洗衣店的房间。 第一次搜的时候,希梅纳夫人只注意看有没有人,没关心其他东西。 这次,倒让霍莉找出了一个线索。她发现约兰达床上有张纸条,拿起来和希梅纳夫人看。不认识,就找人念。 约兰达在纸条上写,自己和情人私奔了,请希梅纳夫人勿念,没说去了哪里。 希梅纳夫人一听到约兰达私奔,还没听完,就五雷轰顶一般,再也听不进去,气得马上晕倒。 第25章 海泽尔姐妹回来时, 发现店内多了很多人。 除了二手货店和烘焙坊这两家邻居,还有些其他邻居、以前的顾客、甚至过来看热闹的路人。 大家都聚在这里,是怎么了? 海泽尔走进店内。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她看到那张用来熨衣服的大桌子已经被清空,上面正躺着希梅纳夫人——她似乎昏过去了。 一个女人正半抱着她,神色惊慌,语速飞快:“快拿嗅盐!” 这时,又有一人说话,语气带埋怨:“啊呀,我们又不是什么贵妇人,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有个男人说:“给她灌酒。” “好主意。”人们催促霍莉去拿酒。她一定有酒, 烘焙坊也很近。 霍莉只好回烘焙坊拿了一小瓶杜松子酒,这本来是她留给自己的。 她把烘焙坊里的生意交给孩子们和学徒照管,自己和丈夫都急着来洗衣店看希梅纳夫人——和她的热闹。 日子平淡,街坊的八卦也普普通通,好久没有出这么刺激的事了。 酒灌下去了几口,好像没什么用,希梅纳夫人没有要醒的迹象。 人们见状, 让霍莉多灌些酒, 她那瓶酒还没倒一半呢。 霍莉不乐意了, 她不是坏人, 愿意帮邻居,但真要她浪费一整瓶酒, 那也不行。但她碍于面子不敢说出来。 此时, 有个人恰好说:“酒好像对希梅纳夫人没有用,别灌了。” 霍莉打心底里感谢说这话的人。她装作听话的样子,说:“天啊,这可怎么办?”说完,顺手把酒瓶塞入围裙。 “可怜的希梅纳!”有个洗衣店的常客说,“她勤勤恳恳,没想到家里出了这种丑事。” 于是,他们又热切地谈论了起来。海泽尔姐妹完全插不上话。 刚回来时,也有人对她们打了招呼:“这不是洗衣店的小可怜吗?” 但现在,大家都专注于谈论起希梅纳夫人家今天发生的大事——约兰达和蜡烛店伙计私奔了。 “约兰达居然私奔了?”海泽尔惊呼。 这个消息太突兀了。 不仅是她,很多街坊邻里也愕然。此事有预兆吗?似乎没有人听希梅纳夫人说过有关的迹象。 “怎么会出这种事?希梅纳事先知情吗? “她肯定不知道。” “也许她知道,反对过,所以他们才跑了。” 倒是海泽尔想起玛丽说的话和那枚戒指。 她不禁想,本来以为他们只是偷偷谈恋爱,没想到发展成这样。太出人意料了。 虽然意料,但仔细一想,这件事也有原因——希梅纳夫人的养育方式太怪了。海泽尔这个寄人篱下的尚且这样看待,更别说约兰达本人了。 穷人吃的不好是没条件的过法,但洗衣店有条件了,有必要用这种苦难教育孩子吗? 约兰达大概是难以忍受希梅纳夫人的管束,所以被情人吸引了。她知道希梅纳夫人不会同意这份感情,所以想一走了之。换句话说,先斩后奏,在外待个几年,生米煮成熟饭,希梅纳夫人也就不能反对了。 然而,私奔未必能获得好结果。约兰达的选择有其无奈性,可风险性也大。 若她明知风险还私奔,那么在她眼里,私奔是不得不做的选择。海泽尔想到这里,轻轻叹息。希梅纳夫人会意识到自己以为的对女儿好,其实是在逼她吗? 海泽尔继续认真地听人们说话。 “希梅纳夫人这么持家有道,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儿?”一个女人做出夸张的表情,“这要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把她打死。” 一个人曾经和希梅纳夫人发生争吵,于是说:“什么持家有道?她就是个吝啬鬼,对自己的女儿也是这样。” “哎,话不能这么说。”很多人都在反驳,“一个女孩的品德就在于朴素谦恭,希梅纳在这点上的教育是不错的。我看有些人家,总给孩子买好看的衣服,隔几天就吃通心粉布丁,真是惯坏了!” 这番话立刻赢来很多人的赞同。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希梅纳夫人只给孩子吃黑面包是锻炼她高尚的品格。 那这样一来,肯定是那个蜡烛店小子的错了。 “我早就听说那个男孩被很多店辞退过,定是做过偷鸡摸狗的事。要不是开蜡烛店的老汤姆人生地不熟,怎么会被他骗。”有人说。 他们又猜蜡烛店伙计怎么勾引约兰达,左不过是说几句情话,送几件礼物就把人家骗过去了。 这么一说,约兰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就上钩了?唉,真令做父母的寒心。 在场的二手货店夫妇听后也深有感慨,说一定要亲自找女婿。 “他们会去哪里?”伦敦这么大,不容易找人。若是他们坐马车或火车去外地,更是大海捞针。 但这对情人的结局已经注定了——没有告诉过亲人就私奔的情人,大概是窝藏在某个床铺脏兮兮的小旅馆。 这对情人会先享乐几天,买衣服、买首饰,大吃约克郡布丁和甜李子。 钱挥霍得差不多了,再典当衣服、物品。 最后,没有东西能让他们典当的,男的只好去当工人,女的在家缝缝补补,陆陆续续生十二个孩子。 上顿吃黑面包,下顿只喝白水,能把多少孩子抚养长大,唉,听天由命! 一想到他们会过得这么惨,人们的心理就满足了。 但有些人不高兴了,因为他们的婚姻是亲人祝福过、明媒正娶来的,怎么也过得这么惨? 何况,在场的有些人还没吃过约克郡布丁呢。于是,他们补充: “哪有这样的好事?这种结局太便宜他们了。依我看,男的沦为乞丐,女的□□才更有可能。” 但这种话很快就被批评了。人们说,这个街区住的都是品德高尚的人家,不要说脏话。 况且,希梅纳夫人虽然还没醒,但在一个母亲面前这样说太失礼了。 于是,有人主动岔开话题: “哎啊,约兰达太不懂事了。老凯特的洗衣店就要开张了,希梅纳一定很忧心,此时又出了约兰达的事,可让她怎么办哟!” 很快,人们聊天的重点自然而然转为希梅纳夫人洗衣店和老凯特洗衣店的比较。 霍莉说,希梅纳夫人洗衣的手艺很好,送衣服也守时。 这话立刻遭到一个顾客的反对,她的衣服被凯特洗坏了,但她以为是希梅纳夫人干的,自然不觉得洗衣店有多好。 二手店的女人吐槽,希梅纳夫人太小气,从来不给老顾客便宜半个便士:“听说老凯特洗衣店快装修好了。一开张就要做优惠活动,谢谢街坊邻里的捧场。瞧瞧人家多大方。” 人们听后,纷纷赞美老凯特一家的慷慨。 烘焙坊的霍莉说,自己早就知道老凯特和她的侄男都是老实可靠的好人,看看,现在不就维护街坊间的情分了? 她顺便从二手店的女人那里打听怎么个优惠法。 洗一件衬衫要几个便士?衣物多了能打折吗?像床罩这种主妇们很讨厌洗的东西能便宜吗? 二手店的女人忧虑:“老凯特的侄媳一定不会洗贵重衣物。我的羊绒大衣洗坏了怎么赔?” 霍莉笑她:“你的羊绒大衣是仿的,有什么珍贵?” 二手店的女人气得瞪了霍莉一眼。 这时,有人注意到希梅纳夫人醒了。店里响起一阵阵惊呼。 有人扶起希梅纳夫人,让她坐在桌子上。 希梅纳夫人刚醒来,依然愁容满面,非常疲惫,样子竟老了十岁。 她想开口说话,但酒气先传了出来,她竟然打了一个酒嗝。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26节 打过酒嗝,希梅纳夫人意识到自己失礼,忙对人群说:“你们走吧。” 热切关怀的对象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赶客,一些人不高兴,比如热心的霍莉:“希梅纳,请让我们留下吧。我看你气色不好,需要照顾。” 希梅纳夫人不搭理她,只是喃喃自语:“我的约兰达……” 霍莉觉得扫兴,还是和其他人走了。 希梅纳夫人念叨了约兰达一整夜。海泽尔姐妹在其他房间睡时,都能听到她的喃喃自语:“我还不够爱你吗?” 约兰达私奔对希梅纳夫人巨大的打击,因为女儿选择了别人!为什么?希梅纳夫人无法忍受约兰达不信任自己。 女儿背叛了她。是什么时候,约兰达心中的天平不再倾向母亲? 希梅纳夫人第二天起来时都是恹恹的,还起得比以前晚了些。 但起晚也没什么。希梅纳夫人的洗衣店生意变差了,不再有很多顾客上门。 自洗衣店洗坏很多顾客的衣服,街坊之间就口耳相传这件事。他们认为希梅纳夫人老了,没有能力再洗好衣服。 恰好老凯特家的洗衣店开业,又做起优惠活动,吸引了很多人。很多人积攒脏衣服,等着到老凯特洗衣店那里去。尽管店的真正主人是老凯特的侄男,但人们目前更熟悉老凯特,所以这么叫。 而那些正在希梅纳夫人店里洗衣服的人,也暗暗懊悔。假如早知道老凯特的店更便宜,就不来希梅纳夫人这里了。 洗衣店生意变差是肉眼可见的。 一开始,没有约兰达洗衣,希梅纳夫人只好让海泽尔姐妹不去卖花,继续洗衣服。 但几天过去了,没有新顾客进店,只能洗之前的订单。 而老主顾呢,洗完这批衣服,大多也不愿意再来希梅纳夫人的洗衣店,只有很少人出于对希梅纳夫人的同情,愿意继续来这里洗衣服。 工作量逐渐减少,希梅纳夫人也没有感到轻松,而是更加焦虑。 她虽然焦虑生意变坏,但更忧心女儿的处境。 希梅纳夫人每天唉声叹气,工作时也神思恍惚,不那么专心。 上次是凯特故意洗坏衣服,但现在希梅纳夫人也洗坏了几件衣物。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 顾客见衣服坏了,又要索赔。冬天的衣服厚实,也是普通人难得多花钱的服装,比普通衣服要贵。 希梅纳夫人又赔了一次钱。她打开钱箱拿钱的时候,发现钱数不对,这才意识到约兰达拿走了,心里又气又宽慰。 气的是钱变少了,宽慰的是约兰达手里有钱,这些天应该不会过得太差。 只要看见希梅纳夫人双眼无神的模样,老顾客就不由得产生同情:“希梅纳,你要振作起来。” 但弄坏衣服的事再次发生后,很多顾客不再同情她。洗衣店在人们心中积攒下的口碑已经丢了大半。哪怕一开始没打算换店的常客,也开始考虑去老凯特洗衣店。 生意冷清,希梅纳夫人在店里没有什么事做,加上思女心切,决定亲自出门找回约兰达。 ----------------------- 作者有话说:周四见。 第26章 希梅纳夫人决定出门找女儿。 她带走了大部分积蓄, 似乎要在外面待很长时间。 她把洗衣店交给更大的海泽尔。但是,店里已经几天没有进账了,所以海泽尔充其量只是看店。 希梅纳夫人走后,起先还有人打听她什么时候回来,而海泽尔姐妹总是说她去看亲戚了,很快就会回来。 几个邻居于是猜测希梅纳夫人是不是回老家收养亲戚家的孩子。 日子久了,人们似乎忘记了希梅纳夫人, 忘记了这里还有一家洗衣店。 店里冷清, 无人进来, 海泽尔干脆关门。 老凯特洗衣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顾客几乎都是希梅纳夫人洗衣店以前的客人。 但自从知道希梅纳夫人走后, 这个洗衣店的优惠活动就停止了。 人们抱怨了一段时间,也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还是像以前那样生活。 希梅纳夫人走后, 海泽尔和夏洛特商量, 白天留一个人看店, 另一个人继续去卖花, 这样轮流休息。 轮到海泽尔看店时, 她通常锁门, 然后窝在房间缝补衣服, 或者在院子里晒太阳, 或者看蚂蚁搬家。 当隔壁二手店的玛丽有空时,她也会找玛丽说说话。 生活似乎慢了下来, 两姐妹的负担一下子轻了很多。 海泽尔甚至有时觉得无聊, 但这种无聊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希梅纳夫人走后,她们可以自己做饭。两人能吃饱了,也吃得更好了。 桌上还是黑面包, 但抹了猪油,偶尔也能夹个火腿片。 常吃的蔬菜还是土豆,但两人想办法做出别的花样。 土豆汤可以多放盐,土豆可以切成片、条状,锅里放一点油,炸一炸,就是薯片和薯条。 还有土豆泥。没有搅拌器,只能手打,放一点黄油和便宜的糖,也能做出奶香味土豆泥。 海泽尔甚至做出了土豆粉。土豆长时间泡水后,得到土豆淀粉,晾干切好后,就是土豆粉。 但她们也买不起贵的蔬菜,所以煮土豆粉里不仅放卷心菜,也放土豆块和洋葱。 黑面包蘸土豆汤,不仅方便下咽,也好吃。 每天的菜单虽然普通,但都能自己决定,所以海泽尔比以往希梅纳夫人在时要自在得多。 而且,自己做饭,总比在外面吃健康。 两人轮流卖花的收入也渐渐稳定下来,能攒下一小笔钱。 两人约定的是,一人卖花,另一人就负责做饭。 早饭是海泽尔规定的蒸蛋。蒸蛋不仅好吃,还有营养,可以补充蛋白质。 她们现在喝不起牛奶,那就每天一个鸡蛋。 两个女孩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时候不多吃点,就长不高了。 夏洛特不会做蒸蛋,海泽尔就教她: “鸡蛋液要过滤掉泡沫。” “水的量是鸡蛋的一点五倍。” 夏洛特问:“盐放多少?” “适量。” 最后,夏洛特也学会做出表面光滑的蒸蛋,她骄傲极了。 遗憾的是伦敦买不到酱油,她们也买不起好肉。不然,就能做一个肉沫蒸蛋,淋上酱油,好吃极了。 午饭比较敷衍,随便吃点黑面包就行了。卖花的那个人比起在街头草草吃饭,更愿意回来慢慢吃。 但是买菜实在太有意思了,家里不一定每天都需要买菜,但逛菜店是一项娱乐活动。姐妹两人又很想在一起聊天,所以就约定中午饭后去菜店,还能消食。 买菜去附近的菜店。英国已经能从全世界运蔬菜水果了,但在贫民区嘛,菜店的货不是每种都充足,主要按季节供应,每天的菜也不一样。 三月初,伦敦的天气依然是那个死样子,阴冷、下雨、大风,让人心情消沉。怪不得都说老人们在二三月最难熬。 但是,菜店比天气更先反映出春天的生机。店里总是有新鲜的蔬菜。除了土豆、洋葱、羽衣甘蓝,还有深红色的甜菜根,直接吃有些土腥味,腌一下或煮汤会好很多。还有最新收获的卷心菜,吃起来脆爽。 菜店老板说:“一个月后就是吃芦笋的季节了。”他劝两姐妹到时候多买点。芦笋焯水后依然鲜甜,咬一口就能出汁。 即使是挑选土豆,也很有趣。两人像逛游乐园一样逛菜店,观察哪颗土豆饱满、表皮完整,互相比较,认真发表意见。 有时也会去肉店。虽然吃不起肉,但可以买边角料,比如羊肝、牛肚、蹄膀之类的,炖菜很好吃。边角料也比直接买便宜一些。 骨头没什么肉,价钱很便宜,可以用来煲汤。 晚饭做得最用心。 晚饭的菜单是每天讨论出来的。为了方便,只做一道菜;又为了食材丰富,通常选择炖菜。 炖菜的主料一定有土豆,其他的,就依橱柜里的菜色决定。素的有豌豆、萝卜,荤的有内脏、蹄髈。 做红烧蹄髈是不可能的了,没有原料炒糖色。但海泽尔一样能炖得好吃。 汤里放盐、洋葱,还有一点廉价啤酒,用文火慢炖,蹄髈就做好了。 海泽尔盛了两碗蹄膀汤,放在点了一盏灯的桌上。 她们喝汤的时候,窗外下雨了,噼里啪啦。 有雨滴飘进屋里,带来丝丝凉意。 两人关好窗,重新坐下,在灯光下慢慢喝温热的蹄膀汤。 这段时间下了好几场雨。 天气放晴后,人们能明显感受到气温上升,空气更加清新,风也柔和。 春天真的来了。 女孩们脱下厚重的冬衣,穿上更轻薄的羊毛混纺的裙子,内穿一件衬裙,行走间也轻快多了。 这时候,更多的鲜花上市了。 卖花女不再只卖玫瑰,她们的篮子里装满了三色堇、蒲公英、洋水仙、紫罗兰等各色花朵。 三色堇因其状如蝴蝶,又叫蝴蝶花,有紫色、黄色。 蒲公英就不必多说,既可作为花来观赏,也能泡水喝。 洋水仙是从外国引进的花种,花朵大、重瓣,多为黄色,是春天很受欢迎的花种。英国本地的水仙个头比较小,但也是田园常见的风景。 紫罗兰花型好看,颜色多,有紫色、白色、粉色等。但容易生虫。海泽尔每次买紫罗兰时,都要仔细地在花瓣里搜寻,挑出毛毛虫。另外,紫罗兰放的时间长了,可能变臭。 春花上市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草花种类多了。 草花的枝干较柔软,木质化低,花期长。玫瑰是木本植物,花枝较硬,气温上升后,不如草花更有寿命优势。 但有时候,草花也不一定活得更长。它吸水快,也失水快,所以要及时补水。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27节 春天后,人们购买鲜花的意愿增强,街上的卖花女也多了。 今天,海泽尔负责做春季大扫除。 春季大扫除是重要的家务。伦敦家家户户都会做。 昨天刮了一天大风,海泽尔在夜间一直听到窗户被风刮得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因此在床上担心了好久。 早上醒来一看,窗户没破,连忙放下心来。 她来到院子,抬头望天,天色湛蓝,阳光晴朗,万里无云。 大概是昨天风大,把污染物和云朵都吹走了。 这种明快的天气很适合出去踏青。伦敦人家,无论是有钱还是普通人,都喜欢这时候出去游玩。黛安娜家已经出去踏青了一回。 这种好天气也适合大扫除。伦敦的妇人们多忙于其他家务,或者打工,不一定选择在今天大扫除。 但洗衣店已经没生意了,海泽尔两人除了卖花、做饭,整日清闲得很。 今天轮到海泽尔休息,她闲来无事,就拿起扫帚,准备好水桶和抹布。扫帚是秸秆编的。 海泽尔刚开始扫地时,发现地板上的煤灰最难清理。 洗衣店毕竟烧了一冬的煤炭熨衣服,所以时不时就有煤灰落下来,积少成多,十分顽固。 煤灰一扫,地板就蔓延一大片灰色,很难扫干净。 煤灰飞扬,人吸到鼻腔,容易咳嗽。海泽尔只好洒些水,抑制飞尘,然后反复多次清扫。 接下来擦窗户。希梅纳夫人买不起大块玻璃,所以店里的都是小格玻璃。 抹布沾沾清水,就能擦去玻璃上的灰尘,屋内也更加明亮。 除了擦玻璃,窗框里的脏污也被清理了。 窗上有一盆粉红风信子,这是夏洛特偶然捡到的。它从一个洋葱般的种球,慢慢抽枝长叶,变成今天的像松鼠尾巴一样的花朵。 风信子开完花后不要扔,因为它通常会开两次,只是第二次的花苞萌发时有些困难,所以可以把第一次开过的花剪掉。 洗床单就方便多了。洗衣店的肥皂、苏打粉都可以用。 但海泽尔不想为了用熨斗而烧煤,于是将床单挂在院子上的晾衣绳。 洗衣店里还有老鼠。海泽尔打扫时,发现老鼠啃坏了一些家具,甚至吃了大半块肥皂。 肥皂有什么好吃的?大概是里面有脂肪。 老鼠很麻烦,吃肥皂还是好的。它能出现在家里,就说明已经吃了你厨房的食物。 海泽尔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抓老鼠,只能作罢。 最后,在屋内撒上一些硫磺粉,灭跳蚤。 大扫除时,海泽尔专心致志干活。室内静悄悄的。 海泽尔一想到洗衣店里竟然只有她一个人,有些不习惯。 希梅纳夫人和约兰达的房间没有打扫,以免她们回来后不高兴。 但是,海泽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还没有在希梅纳夫人的房间找到写有母亲地址的那张汇款单。 现在,她们都不在,海泽尔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去。 海泽尔决定再造访希梅纳夫人的卧室,找找关于母亲的线索。 ----------------------- 作者有话说:本周榜单,更20000字。 第27章 海泽尔来到希梅纳夫人的卧室。这里在白天时少了一些阴森,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房间。 海泽尔这次仔细打量,发现房间似乎比上次来时杂乱了一些。 床上的被子和换洗的衣物堆在一起,好像发霉了。一些臭虫从稻草床垫里爬了出来。 海泽尔忍住恶心, 重新检查那些抽屉。 这次,她从容不迫看完了所有的纸, 一张也没有遗漏,所以找到了汇款单。 汇款单上的地址写的是“本奇客栈”。 姐妹两人没有听说过这个地址, 但都知道这是重要的线索, 激动得抱在一起, 差点喜极而泣。 不知道本奇客栈在哪, 就问问别人。 海泽尔先去问玛丽, 玛丽自然不知道,她没去过伦敦的大部分地方, 所以又问了她的父母。但是, 二手货店夫妇也不知道。 烘焙坊的人也不知道。 海泽尔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现在没有电子地图, 交通也不便利, 人们只熟悉自己的街区。再向外走, 就依靠问路。 海泽尔还想, 以后找人的时候, 可能要借助地铁这个交通工具。听说伦敦地铁的车票要3便士, 但步行街的居民还是更愿意用双腿走路, 大多没坐过地铁。 只要人还在伦敦,希望再小也有盼头。可如果人去了外地, 那就是大海捞针。 想到这里, 两人不禁对正在找人的希梅纳夫人也生出同情。 晚上,吃炖土豆,还有半碗辣子鸡肝。 吃完饭后, 两姐妹聊天。夏洛特说:“已经过去一周多了,希梅纳夫人还没找到约兰达吗?” 海泽尔想的是其他事:“希梅纳夫人在外面只能住旅馆,房费不便宜,即使是廉价的小旅馆,一个床位一天也要不少钱。”她说的还是那种多人间,很多人一起睡。找廉价旅馆,就不要想着能找到单人间了。 但说着说着,她们又想起一点,那就是希梅纳夫人是个女性,为了安全,她可能会多花钱,选择一个单人间。那么,一天的房钱就要到一个多先令了。 住旅店,不单单要付房钱,还有吃饭和洗漱的钱。 面包可以在外面的店里买,但毛巾、肥皂、热水,不如在旅馆买更方便。 在外面,什么都要多花钱。除了衣食住行,找人打听消息,难道不会给人家感谢费吗?不请人家吃块面包或喝杯啤酒,哪里有好心人愿意帮你留意一个陌生人的踪迹? 所以,希梅纳夫人在外面的开销恐怕要高到一天两个先令。 二十个先令就是一英镑。这段时间,希梅纳夫人应该已经花了一个英镑。 两人算到这里,不禁咋舌。她们以后还要找母亲,所以想参考希梅纳夫人的经历,获得一些经验。找人,果然是费时又费钱的大工程。 此刻,两人也想到自己的处境。 如今刚好进入三月,也就是说,母亲已经失踪三个月了。夏洛特喃喃自语:“我们一家从小就分离,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团聚的机会。” 海泽尔本人对简女士没有感情,但夏洛特和母亲接触的时间其实也没多少。见她这么思念母亲,海泽尔也不禁动容。 或许穿越,就是为了给她弥补上辈子遗憾的可能。有机会,再去打听简女士的消息。 希梅纳夫人走后,街坊也慢慢忘了她。 起先还有人经常来问希梅纳夫人的消息,但后来店里也冷清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人们也在过自己的生活。 隔壁烘焙坊的大女儿朱丽叶快要出嫁了。 春天,风清日暖,正适合举办婚礼。 烘焙坊生意好,孩子又少,所以这位新娘稍微有点钱。朱丽叶想模仿那些中产阶级的妇人,在婚礼上拿一束精美的手捧花,所以找海泽尔。 “我不要在乡下就能采到的野花。”朱丽叶对海泽尔说,“那些花太普通了。你觉得我适合什么花?” 朱丽叶生在烘焙坊,不愁吃不饱。家人又疼爱她,她弟弟吃一块水果松糕,朱丽叶也能吃一块,所以她是步行街的女孩们羡慕的对象。 大概是吃得好,所以朱丽叶个子高挑,看上去有一米六——比女王还高。 身材也圆润,线条柔和,宛如古希腊的女神雕像。皮肤也很好,像玫瑰花一样。 海泽尔说了一些花,都被朱丽叶否定了。海泽尔只好请朱丽叶自己说。 新娘提出要求:“我要橙花,就像女王一样。” 维多利亚女王在婚礼上使用橙花,于是橙花成为了时尚。基于此,橙花不便宜。那么朱丽叶的酬金是多少? 8个便士! 如果朱丽叶要其他常见花,海泽尔还会答应。但8个便士就想买一束橙花? 海泽尔说:“我可能办不到。”这是委婉的说法。她其实在告诉朱丽叶,自己一定办不到。 朱丽叶很爽快地接受了,转而要其他花:“那就要红玫瑰或白玫瑰吧。能再来些栀子花吗?” 谈完手捧花,她还邀请海泽尔姐妹去她的婚宴。 其实,朱丽叶邀请的时候也很犹豫。烘焙坊和洗衣店是邻居,她的婚宴一定得邀请洗衣店的人。 但是,最应当邀请的希梅纳夫人外出了,海泽尔姐妹相当于洗衣店的工人,有必要请吗? 如果希梅纳夫人在,她会掏份子钱。但海泽尔姐妹看上去没什么钱。 然而,朱丽叶想了想,觉得必须邀请。人家去不去是她们的事,她这个主人一定要邀请。 海泽尔略带歉意地和朱丽叶说,她们还要商量商量。 关上门后,海泽尔和夏洛特飞快讨论。婚宴在烘焙坊举行,那一定少不了美食。如果不提份子钱,她们其实也想参加。 平时,两姐妹去烘焙坊只买黑面包。但是她们有眼睛和鼻子,知道烘焙坊的人给自己做什么饭,他们可不吃这个。 就算不是为宴会上的食物,最近的日子也有些无聊。她们很乐意参加邻里的活动,热闹一下。 但是,说来说去,还是份子钱最困扰。两姐妹身份尴尬,既不能动希梅纳夫人账上的钱,自己也没多少钱。 其实,工人家庭的婚礼上,也不是所有人都直接给份子钱。掏不出钱,就送点做好的菜或日用品,也是心意,还很实用。 但烘焙坊不一样。它虽然开在贫民区,但也是贫民中的体面人。办婚事要花一大笔钱,烘焙坊想趁此机会收份子钱,所以虽然是女方,但也主动办婚宴。 讨论到最后,两姐妹觉得,两个未嫁少女,帮忙做做饭、干点活就行了。婚宴一定需要大量人手。一顿饭换两个帮工,大家都不亏。 海泽尔于是就这么和朱丽叶说了。朱丽叶听了,也答应:“你们到时候来吧,我也不是为了钱,就是想让婚宴热热闹闹。” 朱丽叶走的时候,还向她们打听有没有约兰达的消息,问希梅纳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她想念约兰达。 烘焙坊。 朱丽叶回去后,恰好有几个朋友找她玩。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28节 几个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坐在床上谈天说地,说起私奔的约兰达,在惋惜之余,还产生了一点向往。 她们很羡慕约兰达为爱情献身的大胆,但也只是说说,真要自己也去私奔就算了。 约兰达现在怎么样了?大家觉得她会在外面过得很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说到这个话题,有人怂恿朱丽叶拿出她的嫁妆,给大家看看。 普通人家的女孩出嫁时没有嫁妆,最多带些锅碗瓢盆。朱丽叶家在步行街算是有点钱的体面人家,所以她们想看看朱丽叶的嫁妆长什么样。 朱丽叶不太乐意,但她的妹妹年纪小,性子直,很快就从房间一角拖出一个木箱。这下,朱丽叶即使想阻止也不行了。 几个朋友一哄而上打开木箱,把里面的东西都放在床上,分别是:一套新衣服,一套床单枕巾,一套白瓷餐具。 “就这些吗?”人们翻找好久,才见这些东西,都有点奇怪,猜测是不是还有一个箱子。 听出别人的怀疑,朱丽叶这才不情不愿地说:“还有5英镑的现金。” “还有吗?” 朱丽叶摇摇头,真没有了。别说朋友,就连她自己刚知道的时候也是难以置信,还和妈妈吵了一架。 朱丽叶没想到平时对自己不错的父母竟然只愿意给自己这么一点嫁妆,这让她在夫家怎么抬得起头? 但是霍莉夫妇也有自己的理由。 他们平时已经比大多数家庭都宠爱朱丽叶这个女孩了,那么朱丽叶就应该知足,更加懂事,出嫁的时候别拿那么多钱,不然弟弟的财产就少了。 朱丽叶气得半死。她的未婚夫一年能赚50英镑,她只有5英镑的嫁妆,太寒酸了。 而且,她没想到父母这么绝情,以往的疼爱竟然是为了让她自觉不和弟弟抢财产。 可是,霍莉夫妇确实疼爱朱丽叶,对她很好,这在步行街上是有目共睹的。朱丽叶即使对外人抱怨,外人也多半劝她别贪心,有对女儿这么好的父母已经很幸运了,嫁妆少点又如何? 果然,朱丽叶的朋友都安慰她不要多想,也许是烘焙坊最近生意不好,一时间拿不出很多钱。 朱丽叶也没多说,嘴上偶尔应一声,心里一直冷笑。她是烘焙坊最大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家的经济情况? 送走朋友后,朱丽叶咽不下这口气,越来越不甘心。 她知道和父母争取嫁妆是不可能了。朱丽叶自己还攒了十几个先令的零花钱,本来是想当私房钱,不让丈夫知道,现在只能添到嫁妆里,假装也是家人给的。 但这些钱还是有点少,朱丽叶觉得起码也要有20英镑。 她想来想去,心生一计。 妻子带过来的嫁妆少,丈夫也不会高兴。既然那样,她就让未婚夫知道这件事,让他们向家里施压,多要点嫁妆。 家里非常满意这门亲事,不怕他们不同意。 朱丽叶认为自己的办法很妙,于是喊店里的学徒过来,给他一封信。又让他机灵点,别被烘焙坊的人发现。 最后,还给他一个便士。如果家人问他为什么出去,就说是帮自己买糖果的。 第28章 海泽尔有天卖花的时候偶遇黛安娜, 但黛安娜篮子里不再装花,而是苹果。 黛安娜气愤地解释:“欠我家钱的亲戚突然送来了很多苹果,说不还钱了, 用这些苹果抵债。” 黛安娜一家哭笑不得,但亲戚说他做生意又亏了, 没有钱,只有苹果, 不要就拿走了。 黛安娜家清点数量后发现不对, 这些苹果的价值低于债务。但亲戚说:“以前你们不是也收了苹果吗?”他精确抓住了普通人爱贪小便宜的缺点, 才想出来这个办法。黛安娜家也确实没主意, 才会吃亏。 其实, 黛安娜早就觉得这个欠钱的亲戚三番五次送苹果很可疑,现在来看, 果然如此。 事到如此, 也只能认了。 钞票变成了苹果后,黛安娜家深受打击。苹果只是苹果,如果不能换成钱,就没有价值。黛安娜家里放满了一袋袋的苹果,这些苹果当然不能随便吃,只能卖。 天气要暖和了, 再不卖, 容易变坏,所以黛安娜最近不卖花, 改卖苹果。她很早就出门, 去各种热闹的地方卖苹果,集市、酒馆、公园……但卖得不好。 说完这些,黛安娜给海泽尔拿了一个篮子里的苹果。 海泽尔知道黛安娜家需要卖苹果挣钱, 就拒绝,但黛安娜执意给她:“这些苹果质量不好,不好卖。” 没错,海泽尔发现这次的苹果没有上次在黛安娜家吃的好。这应该是长期储存的苹果,个头小不说,还有些干瘪,缺失了水分和营养。 倒不是质量问题,这种苹果卖相不好看,很难得到顾客的青睐, 海泽尔陪黛安娜卖了一会儿。黛安娜叫卖了大半天,没卖出去几个。照这个速度,黛安娜只靠卖苹果,是来不及在苹果腐烂之前卖完它们的,所以黛安娜家今晚还要做苹果酱,方便储存。也许还有人愿意买苹果酱呢。 海泽尔想知道苹果酱的做法,就跟着过去。 黛安娜家的人都在忙着做苹果酱。海泽尔也忙来忙去,洗苹果、切苹果……黛安娜还一边切苹果,一边吃苹果。 苹果酱的做法很简单:苹果去核切小块,加糖加盐上锅煮。小火熬制浓稠,装在玻璃酒瓶。 公共厨房的锅上一直冒着热气。黛安娜妈妈用一个大勺子搅拌苹果酱。有时遇到好奇的邻居,也会慷慨让他们挖一勺。 做好后,众人纷纷品尝。苹果酱虽然卖相有些差,发黑,但是味道还不错,可以用来抹面包。 做完苹果酱,黛安娜家又开始发愁。今天,黛安娜和黛安娜爸爸都出去卖苹果,但生意不好。出去时提着一满篮苹果,回来时还是那一篮苹果。 黛安娜抱怨:“没人想吃这种放得久的苹果,他们喜欢买榛子、栗子、核桃这种干果。”她的苹果无人问津,比以前卖花差得远了。 这时候,存储一冬的水果干瘪了,不好吃;新的水果还未成熟,得等夏天。如果想买水果,无花果又便宜又好吃。 于是,黛安娜的家人又讨论如何卖掉苹果。黛安娜在外面见过苹果馅饼,建议妈妈做苹果馅饼,把苹果做成小吃卖出去,既能消耗苹果,又能赚钱。 黛安娜妈妈也是心灵手巧的人。她不仅会做饭,年轻时擅长刺绣,只可惜眼睛很快就不行了。 但她不同意女儿的看法,说:“苹果馅饼不难做,但做这个的小贩太多了。商业街那里,就有两个卖猪肉馅饼和牛肉馅饼的,五个卖素馅饼的,十来个卖三明治的。你和人家去抢生意,能抢得过?” 这没办法,穷人太多,所以什么行业都有人干,干什么都竞争激烈。 别说卖馅饼了,卖花也竞争激烈。天气一暖和,商业街也多了七八个卖花女。一条街就算再长,人流量也抵不过这么多同行竞争。 同行一多,就容易抢客,产生矛盾。海泽尔今天上午卖花时,原本要卖给一个顾客两朵玫瑰,却差点被另一个凑过来的卖花女用低价抢走顾客。海泽尔事后骂了她。 黛安娜妈妈说归说,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叹一口气,又开始忙碌。 她烤出金黄色的苹果馅饼,还放了些果酱。大家认为味道好得足够出去卖。 海泽尔建议:“这么大的苹果馅饼不如做得小点,做成小份的苹果派,这样价格也能降低,更吸引顾客。顾客喜欢便宜的东西。”这里说的苹果派,类似于现代快餐的那样。 黛安娜妈妈觉得不错,但她要再试做几次,如果成功,就改卖小苹果派。 天色已经晚了。海泽尔带着一瓶苹果酱告别黛安娜,回去和夏洛特抹面包吃。 夏洛特尝了果酱面包,确实不错。她还建议海泽尔用苹果酱泡水,一定比糖水好喝。 夏洛特在厨房发现有老鼠咬穿木头柜子,吃了里面的一些面包。她没有办法,只好拿一个陶罐扣住面包。 海泽尔顿时感觉手中的面包不香了,盘算着有时间问问别人怎么抓老鼠。她大扫除的时候就发现老鼠了,但直到现在也不清楚该怎么办。 现代的城市楼房很少有老鼠,蟑螂倒是不少。海泽尔只有灭蟑螂的经验。但是蟑螂可以一拖鞋拍死,老鼠不行吧? 过了几天,步行街早上有很多报童跑来跑去,宣传一个大新闻:“某某地方有犯人要公开死刑!” 这应该是一个大新闻,因为海泽尔见邻居们都很感兴趣。 烘焙坊的霍莉拦下一个小报童,打听犯人犯了什么罪,杀了什么人。 二手店的男人还从报童买了一份报纸,念给全家听。家人都感兴趣。据说这种公开死刑很难得,一般是罪大恶极的罪犯。 二手店的男人一边念报纸,一边怀念过去:“以前这种事情很常见,我看过很多,现在少了。唉,你们没赶上好时代。” 念完后,二手店一家人七嘴八舌地聊起来,还开始收拾东西,带上一些面包和熟食,准备在中午之前赶去死刑现场,店里只留玛丽的妈妈和小弟弟。 他们还带了一些小板凳之类的杂物,预备到时候卖。 烘焙坊由于生意太忙,所有人都没有机会去看死刑。霍莉羡慕地看着准备出发的二手店的人:“真羡慕你们能去看死刑,要是我的生意不好该多好。” 玛丽爸爸不高兴,翻了个白眼。 海泽尔不感兴趣看死刑,夏洛特也不去。 今天,轮到海泽尔去卖花。海泽尔拿着一篮花去商业街,发现人比以前少,他们可能也是去看公开死刑了。 不仅是顾客,连小贩都少了一些。 海泽尔看见一个生意很好的布丁摊子常用的位置,今天却站着一个卖煮玉米的小贩。她一时好奇,就问人家,那个布丁小贩是生病了? 煮玉米小贩说:“他去看死刑,这个位子空了,我就过来卖。”小贩还有些警惕,怀疑海泽尔想抢位置,所以反复强调自己先来的。 那个布丁小贩有很多顾客,却宁愿牺牲一天的收入也要去看死刑。听说这次的犯人穷凶极恶,杀了很多人,影响不好,所以公开死刑。 卖煮玉米的小贩一边做生意,一边和顾客聊那个死刑犯:“他杀了多少人?据说是整整一家。一家人都被灭口了!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我是从那个卖火腿的人听说的,那个卖火腿的又是从卖水果的听说的。那个卖水果的认识字,应该是真的……” 有很多顾客为了听死刑犯的故事,竟然排队买煮玉米。 还有个卖肉汤的小贩后悔没去死刑现场,因为那里有很多人,一定有生意。 海泽尔就不用想了,谁会为死刑犯买鲜花? 不过,她也学那个卖煮玉米的小贩,挑了个好位置。今天的收入还不错。 到了傍晚,海泽尔遇见回来的黛安娜。 黛安娜也去看死刑了,还在那里卖了不少苹果派:“那个地方有些偏僻,周围没什么饭店、酒馆,所以苹果派卖得好。” 她还有点遗憾,因为过去卖东西的小贩也不少。如果没有那些同行,就可以卖出更多的苹果派。 但她今天也赚了不少钱,所以来商业街给家人买糖豌豆糊糊。 海泽尔告诉黛安娜,那个卖糖豌豆糊的小贩也去看死刑了,还没回来。 黛安娜有些遗憾,然后绘声绘色地为海泽尔描述死刑现场。 在犯人被警察押过来之前,断头台附近就人山人海,人多得让黛安娜几乎无法走路。 很多人争先恐后买报道死刑犯的报纸。一边看报纸,一边吃小贩卖的肉饼、无花果、土豆汤等食物。 有的人想看犯人在临死前的表现。如果犯人会突然挣脱警卫逃跑,或者痛骂政府,那多有意思。 还有人提前编好死刑犯的八卦小报,印刷了很多张,一张卖1便士。 这种八卦小报也很受欢迎,内容一般先是先简述案件,然后大谈八卦:犯人从小就表现出了犯罪的倾向,比如放火、偷钱、虐待动物等。犯人也必定有一个悲惨的童年,让他从小埋下了暴力的种子。 不过,写犯人小时候很惨固然能得到人们的注意力,但不如写犯人和美女谈恋爱更吸引眼球。读者通常有窥私欲,喜欢关注别人的感情生活,所以八卦小报怎么会不八卦爱情呢? 八卦还写:这个犯人流连花丛,有无数女友争先恐后为他花钱,不求回报。其中一位美女出身多么高贵,长得多么美,性情多么温和,多么喜欢为他一掷千金。这位美人固然心地善良,但话说回来,犯人犯罪难道没有女友的原因吗?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29节 这种八卦自然是编的。写手参考了大众的爱好。大家喜欢看什么,他们就写什么。有厉害的八卦小报,一天可以卖几百张,赚几个英镑。 这种生意能这么火,还是信息传播不够发达,大众又喜欢娱乐。 看过这些文字,真有人同情犯人。当死刑犯被押上断头台时,一些人在台下哭了,默默哀悼。 黛安娜说到这里,还怪海泽尔为什么不去死刑现场卖花。她看到有很多人从卖花女那里买鲜花抛向犯人。要是海泽尔去,也能赚一笔。 海泽尔想不到还真有人给死刑犯买鲜花。他们是图什么?但她今天的生意也很好,没什么遗憾。 ----------------------- 作者有话说:本书暂定在下周二倒v,从第23章 开始倒。 下周五上夹子。倒v的书字数多,在夹子上排名落后,所以下周六开始日更。谢谢读者支持。 第29章 烘焙坊的婚宴终于确定日期, 在十天后。 这段时间,烘焙坊所有人都非常忙碌。烘焙坊派学徒去给街坊邻居送口信,通知他们婚宴的时间,还向他们借碗碟。这次宴请了这么多人,需要几十个盘子、碟子、杯子,他们只好向四邻借餐具。 邻居们受了邀请,不好意思拒绝。但是二手货店的夫妇不太高兴, 他们以为烘焙坊会来租餐具, 等了好久, 也没等到烘焙坊来租餐具。 他们私下吐槽, 烘焙坊婚宴的餐具还要借邻居家的, 可真寒酸。 洗衣店的餐具也被借走了。海泽尔和夏洛特用蓝墨水在餐具底部做了标记,防止丢失。 这两天, 海泽尔和夏洛特也被叫到隔壁, 打打下手。 烘焙坊正在大扫除。店里每天都忙碌, 没时间做春季大扫除, 所以趁准备婚宴的机会大扫除。 海泽尔和夏洛特帮忙擦桌子、洗地板、清除墙角的灰尘。她们要洗干净每一寸地板, 墙上不能有灰尘, 更不用说擦桌椅了。 帮人家干活, 她们才能坐小孩那桌。 烘焙坊里有很多老鼠。霍莉在取面粉时, 发现几粒老鼠屎, 气得从街上找了一个男捕鼠人抓老鼠。 老鼠不仅偷吃食物,还有可能在婚宴上跑来跑去,到时候很丢人。 捕鼠人不仅带了一只装在箱子里的白猫,身上还趴着一只灰黑色的大老鼠。大家都看呆了,不知道一猫一鼠怎么和谐相处。 这捕鼠人很奇怪,虽说捕老鼠,但还给他肩上的老鼠喂面包渣。老鼠也亲人,乖乖趴在他的肩上,吃完面包渣后舔自己的爪子,还晃着长尾巴。 霍莉见了这幕,心里反而更相信这个捕鼠人了。他能和老鼠处得来,那一定有办法请老鼠滚出去。 她对捕鼠人解释:“这些老鼠在烘焙坊偷吃了很长时间,性子变得很精,很难抓到。” 捕鼠人看上去胸有成竹,打开箱子放猫,抓过肩上的老鼠给猫闻了闻,就带它去霍莉指的地方,那里有老鼠出没。 那只猫一到地方,就警惕起来,弓着腰走来走去,好像时刻都准备着抓老鼠。 这时,捕鼠人对霍莉说:“老鼠见有人,不敢出来,这里只留猫就行了。”霍莉等人只好出去。 等待猫抓老鼠的期间,捕鼠人吃了一盘霍莉昨天卖剩下的面包。不用说,他又喂老鼠吃面包渣。 其他人照常大扫除。 过了很久,在霍莉等人几乎都忘了抓老鼠这件事时,捕鼠人不知什么时候回到老鼠出没的地方,再带着白猫和几只死老鼠出来。 他提着这几只老鼠的尾巴,说都是猫咬死的。霍莉看到那么多死老鼠,非常惊喜。既然事情顺利地解决,她爽快地拿出三个便士。 但是捕鼠人不收,他看着霍莉说:“夫人,一只老鼠两便士。” 霍莉尖叫:“一只老鼠这么贵?两便士都能买一磅多面包了!”她突然后悔为什么要找捕鼠人。早知道抓一只老鼠就有两便士,她自己也能抓。 婚宴前一天,烘焙坊的人忙得鞋底都快烂了。 正店要做生意,不能请客,霍莉夫妇就搬了几张长桌子到院子里。除了桌子,还有几十张椅子。有些椅子一看就是从邻居家借的,高矮不一样,材质不一样。 如果院子坐不下,再打开主人的卧房摆宴。 厨房是最忙碌的。霍莉夫妇一直在烤面包。烤完卖的面包,再烤婚宴上的面包。而且还要注意,不能在婚宴上用的面包里添加用于增白的白垩粉,毕竟这次自己也吃。 霍莉突然发现面粉里又有老鼠屎,非常诧异——明明几天前才找过捕鼠人。她可是亲眼看见人家拿出了几只死老鼠,难道是没抓完吗? 她一边骂那个捕鼠人,一边心疼自己付的钱。那可是10便士啊!都能买三品脱啤酒了。 最后,霍莉也舍不得扔掉面粉,挑出老鼠屎,以后继续用这批面粉。反正这些面粉可以做成面包卖出去。顾客吃,她不吃。 接着,她买了袋新面粉,留着婚宴上用。 不过婚宴上,再好的面包也不是大餐。霍莉夫妇除了面包,还要准备其他大菜。 烧鸡自然不必多说。霍莉自夸自己会法式烩牛肉,于是买了些碎牛肉。 还买了几条牛舌用来炖汤。炖汤是个时间活,今晚就可以炖上了。牛舌份量有些少,霍莉就加了些酱汁凑数。 还要准备甜点。霍莉本来计划明天上午做甜点,但现在事情太多,忙不过来,恐怕不能按预想中的来,于是很苦恼。 海泽尔听说了,就向她推荐黛安娜家的苹果派,还帮忙叫黛安娜过来。 霍莉见黛安娜长得机灵,衣服和手指也很干净,没有泥巴,就有点信任她。 黛安娜拿出苹果派,霍莉又尝了尝,觉得味道也不错,很甜。 最吸引她的还是价格便宜。一块苹果派虽然小,但才半个便士。 黛安娜见霍莉很想买,又知道婚宴要用很多甜点,就主动说多买有优惠。霍莉忙不叠答应下来,预定了十来磅苹果派,让黛安娜明天送过来,要新鲜现烤的。 然后,黛安娜又拿出几瓶苹果酱。她对霍莉说:“夫人,果酱可以用来抹面包,比买黄油实惠多了。” 霍莉本来不打算买果酱,但听了黛安娜的话,觉得有道理,于是也买了所有果酱。 黛安娜这次推销获得大成功,口袋里装满了定金。她很感激海泽尔帮忙介绍客户,于是抓了一把硬币,硬要海泽尔收下去。 海泽尔推辞:“你赚的钱就自己收着。”黛安娜劝了好几次,见她执意不要,就算了,说改天请她吃饭。 海泽尔也在婚礼前一天为朱丽叶做了新娘手捧花,红色的玫瑰花束,杂以满天星和洋甘菊,用一条粉色的布束起来。朱丽叶很喜欢。 午后,阳光明媚。店里只留一两个人看店,其他人到后院招待客人。 很多宾客带着礼物赴宴,坐满了所有桌子。 宴会很丰盛。黑麦面包是随时可取的,不够就要。 每片面包都能抹厚厚的果酱。有客人吃了果酱,赞不绝口,以为是霍莉做的,就夸她厉害。霍莉也不解释,笑着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烧鸡、烤鸭、炖牛舌这样的菜不必多说,自然受到宾客的好评。 其他的小食,像煎蛋、血肠之类的也管够。 啤酒、李子酒足足有好几桶。汤品是豌豆甜汤。甜点是苹果派。 海泽尔和夏洛特努力吃饭。 吃完饭,海泽尔才有空看新婚夫妻。朱丽叶穿着嫁妆里的新衣服,头戴罩纱,手捧鲜花,那束鲜花衬得她明丽动人。 她面带微笑,和新郎走来走去,和宾客打招呼。 烘焙坊的女婿,朱丽叶的新郎,是一个茶叶店的会计。 会计听起来平平无奇,但他的主家给他开的工资是一年50英镑,超过工人的平均工资40英镑。 40英镑看起来尚可,但平均工资不是中位数,很多普通人的工资其实低于40英镑,比如女仆收入一般是二三十英镑。 烘焙坊一年的收入多于50英镑,但如果扣除成本,净收入就少了。而新郎的收入就是到手的钱,比一个店的总利润还多,也比现代的普通会计赚得多。 所以,烘焙坊很喜欢这个女婿,还用自己家做婚宴场地。 酒足饭饱之余,大家就围绕着桌子聊天。说的最多的,就是夸朱丽叶找了个好夫婿。朱丽叶坐在椅子上,腼腆地笑笑。 过了一会儿,人们撤下宴席,把碍人的桌椅放在一边,留出中间宽广的空间。 有人坐在一角的椅子,开始演奏手风琴。很多人跃跃欲试,迫不及待跳舞了。 按照惯例,新娘和新郎引领第一支舞。朱丽叶挽着丈夫的手,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款款走来。 这时,一个没见过的女人进门了。她神色忧郁,面容紧张,一只眼睛有伤痕,但有着迷人的深栗色卷发。 大家也不在意,以为是晚来的宾客,只有男方家的人突然神色不对,急忙交头接耳:“谁喊她来了?” “不可能,一定是她自己找过来的。” “别让她过去,快赶走!”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男方的人有所行动,那个女人飞快挤到新婚夫妇面前,一把抱住震惊又愤怒的新郎,凄厉地哭喊:“你娶别的女人,让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 一刹那,全场的人都安静了。空气里只有那个抱着新郎的女人的哭声。 人们看看那个女人,再看看新郎,再看看尴尬的新娘朱丽叶。 男方家的人走上前,一边扯过女人向门推,一边和人们解释:“她是个疯子,整天说胡话,所以嫁不出去,我们那条街都知道她。她大概是听到我们家结婚,癔症发作,就偷偷跑过来破坏婚礼。我们家孩子绝对没和她有私情!” 朱丽叶不说话,脸色铁青。 哪个疯子能这么清醒地找到新郎?说她没有和丈夫有私情,朱丽叶当然不信。 她都开始怀疑丈夫是不是故意让情妇出席婚礼,提前给她打预防针,敲打她。 而且那个女人还说有了丈夫的孩子,更是让朱丽叶觉得恶心。但结婚后,就没听说有离婚的。法律虽然允许离婚,但对离婚的要求高得令人发指。丈夫有私情还不算,还得对妻子造成生命威胁。 即使两样都具备,也未必能离婚,因为法庭很难证明这对夫妻还有没有感情,丈夫出轨也不一定代表对妻子没有感情啊。法庭的人不喜欢破坏家庭。 因此,朱丽叶不可能走离婚的路。 婚宴结束后,按规矩是送新娘到夫家,但朱丽叶坚持留在娘家多住了一晚,无论男方家的人怎么请求都不走。 新郎在她房间的门前说了很多好话,最后自己生气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夫家的人又来请了。 朱丽叶依然不想走,但她的妈妈霍莉见状,劝朱丽叶不要拿乔,这对以后的婚姻生活没有好处。人家既然请了,就赶快顺着台阶下去,不然等他们不来了,朱丽叶后悔也没用。 霍莉这么说,也有对女儿失望的原因。亲家突然要求增加嫁妆,肯定是女儿通风报信,还没结婚就心往那处去了,怪不得女儿是别人家的。 她看这个女儿有些像白眼狼,只记得坏,不记得好,巴不得她快走。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霍莉还是为朱丽叶着想。 她劝朱丽叶不要那么在意丈夫的情人。朱丽叶是新婚,正是丈夫觉得新鲜的时候。情人再有感情也老了。男人嘛,都一个样,只有孩子才可能和自己齐心,所以朱丽叶赶快生下自己的孩子最重要。 等以后丈夫死了,就过得好了。霍莉还以自己为例,说自己就没管过丈夫的情人。他们怎么过就随他们去吧,反正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熬死丈夫。 朱丽叶一想到自己要和妈妈一样憋屈地忍到年过半百,而且丈夫还不一定死,更沮丧了。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30节 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这么带着她的嫁妆去了夫家。朱丽叶心情很烦躁,一点也没有新婚燕尔的快乐。一想到丈夫有情人,情人怀着孕,朱丽叶不可能笑得出来。 别人家的夫妻过得再差,刚结婚时还有感情好的时候。她刚结婚,就面临如此复杂的情境。 但是她既然结婚了,只能这样了。没听说过有人因为丈夫出轨就离开他的。 朱丽叶要想合法摆脱这个丈夫,只能当寡妇。 第30章 朱丽叶婚礼上的遭遇已经取代约兰达私奔的事, 成为步行街上最流行的话题。 不论多么无聊的聚会,只要有人谈起朱丽叶,大家就聊得尽兴。 过了一段时间, 这个新闻也渐渐遭冷落了。人们恢复正常的生活。 海泽尔和夏洛特照常卖花、看店。 日子过得久了,海泽尔有时候怀疑希梅纳夫人会不会回来。 希梅纳夫人回来时的那个晚上, 海泽尔姐妹正要洗漱睡觉。 店门外突然传来希梅纳夫人的声音。 海泽尔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她和夏洛特贴在门边听了听, 没错, 就是希梅纳夫人。 开门时,她们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希梅纳夫人那副憔悴的模样,而是因为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不,不是约兰达。希梅纳夫人身边正紧紧跟着几个壮男,都长得凶神恶煞。 希梅纳夫人见海泽尔姐妹开门,什么也没说,只是满面愁容地回自己房间,找出藏起来的钱箱,默默地把这些英镑纸钞都给了那些男人。 他们点过数, 大概是够了, 开始嬉皮笑脸, 临走前还和希梅纳夫人说了两句玩笑话。 希梅纳夫人木着脸,没有反应,但等他们一走,就狠狠关上了门! 刚才的一幕把两姐妹惊得跟什么似的——除了赔偿顾客那次,她们从没见过希梅纳夫人慷慨地给别人钱!而且还是那么多钱! 虽然海泽尔不认识英镑,但她不认识的钞票一定是大面额。 她们惊恐地看着希梅纳夫人,但希梅纳夫人什么也没说,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终于解脱了。 海泽尔从没见过她做出这么不雅观的动作。地板不干净啊。再说,椅子就在不远处,希梅纳夫人是怎么回事? “夫人,你怎么了?”海泽尔小心翼翼地问。 希梅纳夫人没有反应,跟个木头似的。 夏洛特也轻轻地问:“夫人要吃点什么吗?” 听到这句话,希梅纳夫人呆滞的脸终于动了:“给我拿瓶酒。” 两人答应。其实,厨房没有酒,海泽尔只好再套上外裙,找了一个空壶,摸黑去附近买酒。幸好饭店、酒店的营业时间会到很晚,她顺利买了一壶便宜的啤酒。 海泽尔回来时,夏洛特正听从希梅纳夫人的吩咐,从她的房间抱出那个红漆的钱盒,里面如今只剩一堆硬币。 希梅纳夫人接过钱盒,抱在手里,也没有哭,只是自言自语:“只有硬币了……我的那么多钞票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看到海泽尔提着酒回来,她飞快夺过酒,吓得海泽尔打了个趔趄。 希梅纳夫人终于喝上酒了。她简直是豪饮,不用杯子,直接对着水壶喝。 她喝得很快,一些酒洒到她的衣服上,她也没在意。 几口酒下肚,希梅纳夫人的神经终于放松了,脸上有了几分红色。 海泽尔这时才注意到希梅纳夫人的穿着。 她出门时,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呢子裙,庄重严肃。 而现在,她的那身衣服不见了,希梅纳夫人穿着一件很脏的灰色长裙,不合她的身,有些小了,衣角正散发莫名的臭味。 她的鞋也变了。希梅纳夫人起先穿的是一双靴子,现在的是布鞋。 海泽尔因此很奇怪。在外风尘仆仆、累得一身狼狈是可以理解的,但希梅纳夫人和那些要钱的男人一起回来,从那时起,事情就不对劲了。 何况,她还没有带回约兰达。海泽尔估计她是没有找到人。约兰达这么一个青春活泼的年轻人,恐怕跑得比希梅纳夫人想象的远。 氛围非常诡异。海泽尔两人都不敢说话,就只看着希梅纳夫人喝酒。 过了一会儿,希梅纳夫人大概是觉得喝够了,也可能是酒意上来了。总之,她有勇气在孩子们面前说话了。 希梅纳夫人先是哭诉了一会儿找不到约兰达——这个,海泽尔两人其实猜到了。 希梅纳夫人说,她找了很多地方,换了许多旅馆,都没有找到约兰达。 她没有目的地,不知道约兰达去了哪里,只能去人流量大的地方,比如火车站,然后在附近的旅馆住下来,然后慢慢打听。 但是,打听的效果微乎其微。伦敦那么大,哪里有人记得一个陌生人的样貌? 便是记得,也只能坚持一两天,没过多久就忘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希梅纳夫人被骗子盯上了。 她在旅馆和房客打听消息。过了几天,有人给她介绍了个老婆婆,据说她消息灵通。 希梅纳夫人抱着希望,描述了约兰达的样子:“她是个大姑娘,黑发绿眼……” 老婆婆“哎”了一声,说:“我好像见过。”然后就不说话了。这是要钱的意思。 希梅纳夫人当然愿意给钱,但是老婆婆开口就要了一个英镑! 希梅纳夫人也嫌贵,但是她有嫌弃人家的资格吗?老婆婆头一扭,说她要走,希梅纳夫人就慌了。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到这时候了,她嫌贵有什么用?只要找到人,一切都好说。 于是就给钱了。 老婆婆高兴地收了钱,告诉她在黑狗旅馆附近见过。她给那里的先生洗衣服时,是有见过这么一个姑娘。 至于是不是希梅纳夫人要找的人,就不知道了。如果不是,她也不会退钱。 希梅纳夫人连忙搬到那个旅馆,继续打听。 过了几天,没进一步打听到约兰达的消息。 这时,有个房客听了她不幸的遭遇,同情地说:“夫人,那个女人是有名的骗子,你上当了!” 这时候,房客声称自己会占卜,愿意给希梅纳夫人算算约兰达在哪儿。 他带希梅纳夫人来到一个紫色帐篷,里面有一个放在桌子上的水晶球,和很多盆烧有香草的篝火。 希梅纳夫人看环境神神秘秘,说不定这个男人真有本事。 男人请希梅纳夫人抽了几张牌,装模作样算了一会儿,突然对希梅纳夫人说:“你的女儿在一个危险的地方,她遇到了麻烦。”但究竟是什么地方,得加钱。 真是离谱的骗局,但是希梅纳夫人思女心切,这些天也担心约兰达会不会遭遇不测,就这么上当了。 希梅纳夫人又被骗了一笔更多的钱,而且按男人说的去东南方向寻找,一无所获。 后来,她又遇到一些骗子。很快,她身上的钱花得差不多了,没法再去找人。 希梅纳夫人不想这么快就无功而返。恰好,有个人推荐她去地下赌场。 希梅纳夫人抱着赚一笔就走的心态来到那里。她起先赢了些钱,又被赌场的托夸得飘了,就继续赌,想赢更多的钱。 结果输光了,还倒欠很多英镑。如果不是她想回家,可能还输更多。 希梅纳夫人说完大致的经过,已经是深夜了。海泽尔姐妹深深震撼。 尽管事情离奇惊人又波折,但众人又困又累,想不了那么多,于是都先回床上歇息。 大家睡得晚,所以第二天都晚起床。上午十点多时,海泽尔才从床上爬起来。这么晚,今天就不用去卖花了。 出门一看,希梅纳夫人恐怕也是太累了,到现在还没醒。两姐妹也不敢叫醒她,只给自己做了蒸蛋,草草吃过。 希梅纳夫人还在休息。 时间长了,海泽尔察觉到不对。希梅纳夫人变得有些怪。她整日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 她嗜睡极了,不能听到一点动静。如果海泽尔姐妹说话声音大了点,她就恶狠狠地让她们闭嘴。但海泽尔她们并没有真的大吵大闹,只是正常地说话。 当她醒了,就会发出痛苦的呻吟,不想回到现实,于是继续闭上眼睛,希望自己睡着。 睡着的时候,她是没有意识的,会感觉好一点儿。 希梅纳夫人也不会吃饭了。 以往,她的胃口好得能吞下一头牛,即使是黑面包也当成珍馐美馔一样大口咽下去;现在,她食欲大减,吃什么都像小鸟一样,只吃那么几口就饱了。 她也尝不出食物的味道。有次,夏洛特给她做炖土豆,不小心放多了盐。希梅纳夫人吃了一小碗,表情平静,一点也不惊奇。 有时,海泽尔姐妹在厨房做饭的香味飘得很远,连烘焙坊的人都被馋到了,但希梅纳夫人似乎连嗅觉也丧失了。把饭端到她面前,她也闻不到诱人的香味。 希梅纳夫人躺久了,就经常喊自己难受,身上疼。 但若仔细问她哪里不舒服,她也说不上来,只说哪里都疼。 准确来说,希梅纳夫人已经无法进行日常生活了,所以她怎么可能重振旗鼓,恢复营业? 但是,希梅纳夫人如今这个样子,照顾她倒是不难。她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不声不响,吃得也不多,简直像一个安静的婴儿。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真让人唏嘘。”玛丽听后,对海泽尔说。 海泽尔叹气:“唉,不瞒你说,我也不太喜欢她。但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像个小孩一样,我心里也不是味儿。”任谁看到一个努力生活的人突然被生活打倒,都会惊愕。 玛丽没有告诉海泽尔的是,街坊私下里议论,认为海泽尔姐妹给希梅纳夫人吃了有吗啡或鸦片的药,才让她变得这么温顺。 这两个小姐妹一直处于希梅纳夫人一家的威压之下,现在熬出头了,怕是等不及希梅纳夫人死了。 邻居们也有来探望希梅纳夫人的。他们初次探望时,不好意思两手空空,一般是带条面包,或者一瓶酒。 下回再来时,就可以空手进店了。 如今,洗衣店白天也开门,但不做生意,是为了方便大家偶尔串门。 人们串门时,喜欢坐在希梅纳夫人的房间聊天。尽管希梅纳夫人很少说话,但大家相信这会让她好受——她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多么需要关怀啊! 看到希梅纳夫人一蹶不振的样子,人们很是同情。可怜的希梅纳夫人!不幸的生活让这样一个勤劳能干的女人变成这幅模样。 不过,即使是这种时候,也有人大煞风景:“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您感觉好些了吗?”这是二手店的女人对希梅纳夫人说的。 希梅纳夫人一声不吭,但是二手店的女人觉得自己说完这番话后,希梅纳夫人就好多了。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31节 她劝希梅纳夫人振作起来,不要整日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您的年纪还不是享福的时候!打起精神,希梅纳。” 希梅纳夫人还是不说话。 她继续对着希梅纳夫人回忆过去:“那时候,我们都住在另一条路上,你刚刚找到了洗衣服的活计……我还参加过你的婚礼呢,希梅纳。” 希梅纳夫人的记忆混乱了:“我结过婚吗?” 她竟然不记得自己结过婚!人们都说她傻了。 临走时,玛丽妈妈好像是对海泽尔姐妹说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这样子是不能长久的……以后可怎么过?” 是啊。先不说别的,店上的钱越来越少。希梅纳夫人自从还了赌债,积蓄就剩那些硬币,这怎么能生活?假如一个穷人一天只吃一磅黑面包,一磅面包一个半便士,一年下来也会花两英镑。 以往洗衣店开张时,每天至少会赚两三个先令。好一点的话,五六个先令也是有的。 以后怎么过?海泽尔也不清楚。 她心知肚明,希梅纳夫人若要好起来,恐怕只能等到约兰达回来为止。但她现在的样子,生活尚且不能自理,何谈找人?更别说工作。 有好心的老顾客来了,还带着一筐脏衣服,这是想照顾希梅纳夫人的生意,让她回到正途。 她们说,艾克洗衣店——其实就是老凯特洗衣店,但现在老凯特死了,人们就以她的侄男来称呼洗衣店。 艾克洗衣店一开始洗得不错,但现在也变懒了,应付顾客。如果希梅纳夫人能重新好好洗衣服,她们愿意过来。 但是希梅纳夫人没有力气了。她好像一下子衰老了,什么事都做不成。 希梅纳夫人虽然还有一点存款和这套门店,但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第31章 某天,二手店的夫妇找过来,说反正希梅纳夫人不营业,不如把洗衣店卖给他们。这样,希梅纳夫人也能拿着钱回老家养老。 希梅纳夫人却不愿意,她思索着,如果把洗衣店卖掉,约兰达回来时就找不到家了。 这么想着,希梅纳夫人有了些精神,竟能起身继续工作。之前找人和赌博已经花了很多钱,她得重新赚回来,留给女儿。 于是,希梅纳夫人撑着身子重新拜访了一遍街坊,劝人们下单洗衣。她成功地接到了两单。如果洗完,能挣到九个便士。 希梅纳夫人像往常一样在大洗衣盆里洗衣。 她把双手浸在冷水里时, 突然看到自己手上厚厚的老茧, 和因没有搽过药膏而裂开的冻疮。 她感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 没有以前的力气, 洗的速度变慢了。 她老了。 希梅纳夫人洗了一会儿, 心里就有些难受, 嫌弃这份活儿又苦又累。 而且, 洗衣服挣钱, 实在太慢了。 她克制不住自己回忆那个在赌场的夜晚。她一开始赢了很多,可惜后面都输了。如果她当时冷静点, 见好就收, 赢了钱就走,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辛苦。 希梅纳夫人越想越觉得可行。她这次长教训,不会像上次那样冲动。 她干脆丢下手里的衣服,现在就去找赌场。如果顾客埋怨,那也没什么,反正等她在赌场里赢钱,还会看得上洗衣服的几个便士? 希梅纳夫人又输了! 希梅纳夫人心如死灰,不敢相信自己又输了。 这次,她确实一开始就赢了钱。希梅纳夫人赢钱后,也在心里告诫自己见好就收。不过,她想着拿出1便士,再试试以小博大。 反正只是1便士,输了也没事,她今天赢了这么多钱! 结果,这1便士输了。 希梅纳夫人有点不服气,于是又拿出1便士…… 很快,她拿出赢来的最后一个便士,还安慰自己,反正赢的钱都是白送的,现在都还回去也没事,相当于没赌博。 接着,她又从自己的钱里掏出1便士…… 希梅纳夫人输了一笔钱,没有上次的多,但也不少。 希梅纳夫人剩下的存款都拿去还赌债了,但没还完。如果不还,赌场就会砸店。 希梅纳夫人只好找别人借钱。她自尊心强,一开始还不敢说是还赌债,只说自己生病了。 街坊觉得希梅纳夫人虽然老了后手艺变差,但总体人不错,而且她又失去女儿,思女成疾很合理。真有不少人借钱,还祝她快点好起来。 然后,希梅纳夫人拿着这些钱又赌了,又输了,又欠了债,又借钱。她这次吸取前两次的教训,想着赢了就收手,但是这回就没赢过。 现在,街坊知道了她赌博的事,很看不起她。 希梅纳夫人再借钱时没上次顺利。她一敲门,街坊就故意装作不在家,还站在窗边骂她。希梅纳夫人听得难受,就走了。 大家知道希梅纳夫人成了赌鬼,借的钱也多半又去赌。 只有希梅纳夫人以前的几个老顾客同情她,不忍心见她误入歧途。有人还专门来洗衣店苦口婆心劝她戒赌,赶快收手:“赌博是没有好下场的。希梅纳,难道你忘记你丈夫是怎么死的吗?俗话说,只有常赌常输,没有常赌常赢的。你不能再赌了。” 希梅纳夫人连连点头,这话有道理极了。她其实也厌恨自己现在的这幅样子。 她自从赌博后,时常焦虑、疲惫,神经没有放松的时候。她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因为总是熬夜。 唉,她为什么管不住自己? 但是,希梅纳夫人目前急着还赌债。如果不还债,她甚至有生命之忧。 希梅纳夫人苦苦哀求,老顾客一心软,就借钱给她,但再三强调这笔钱不能用于赌:“希梅纳,你要向我起誓。” 希梅纳夫人赌咒:“如果我再赌,就不得好死!” 她拿到了钱,欣喜若狂,顿时觉得又有了希望。 这时,老顾客突然说:“我觉得你的女儿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但是她会想要一个是赌鬼的母亲吗?如果你还爱约兰达,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否则你迟早因为赌博失去女儿。” 这话给了希梅纳夫人很大冲击,因为她这些天忙着赌博、借钱、还债,就是没想起来约兰达!天呐,一秒都没有! 她很自责,自己竟然差点忘了女儿。 是啊,如果约兰达知道自己赌博,她一定会讨厌自己,说不定还到那个野男人那里,不愿意回家。 怎么办?她不想失去约兰达。她坚信着约兰达有天一定会想回家。 希梅纳夫人对自己说,一定要戒赌。为了女儿,她也要戒赌。 她看着手里的钱,发誓这只用来还债。 一旦还完债务,她就立刻收手,不再进赌场一步,老老实实洗衣服。洗衣服就洗衣服吧,累是累,但心里踏实。 希梅纳夫人这么想着,对新生活充满希望,连脚步都轻快多了。 她畅想着,还完钱之后,她就不是那个有赌瘾的希梅纳。她会洗心革面,好好经营自己的洗衣店,等着女儿回来…… 离还钱就差几步的时候,希梅纳夫人突然不甘心了。 她不甘心给别人钱,这钱本来是她的,只是在赌场输掉了。 为什么她不可能赢一大笔钱?这样就能轻轻松松地还债。别人总觉得她会输,老顾客也是这样想的,但希梅纳夫人想证明自己不是那样的! 希梅纳夫人把老顾客借的钱又拿去赌博,又输了。 这次,没人借钱给她,她又没有存款,只能把家具卖了。 对普通人来说,家具是非常重要的财产。攒两个先令,才能买一个旧椅子;花六个先令,才能买一张桌子。现在,这些家具都去当铺了! 希梅纳夫人还很倔强,不肯让海泽尔姐妹帮忙搬家具。当然,她是这么说的:她的力气大,海泽尔姐妹帮不了多少忙,看店就行。 希梅纳夫人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具,桌啊,椅啊,甚至还有一个桃花心木的箱子,真的,都当了。桃花心木是富人常用的木材。希梅纳夫人的这只桃花心木箱子虽然小,但也珍贵。海泽尔估计这大概是留着给约兰达作妆奁用的。 连厨房里放面粉的陶罐,也被希梅纳夫人拿走了。 为了一次多当些东西,希梅纳夫人在桌上放桃花心木箱子,箱子里放陶罐,就这样搬了出去。 当东西是瞒不过邻居的。像陶罐这样小的物件,还可以藏在包袱里,但是像桌、椅这样的家具拉出去时,必定会被别人看到。 希梅纳夫人自尊心强,即使搬桌子时,也在上面蒙上了一块布。但这有什么用?人们一见轮廓,就猜到希梅纳夫人在干什么。 当东西并不罕见。穷人家,谁没有几张当票?但人们的心态是这样的,看到一个原本生活还可以的人家沦落成这样,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高兴。 他们停下来,站在洗衣店旁边,看着希梅纳夫人进进出出,看得希梅纳夫人的脸都涨红了。 她深深低下头,神色越来越僵硬。 还有街坊故意大声问:“希梅纳夫人,你这是在搬家?”非要希梅纳夫人亲口说她去当家具,他们才算满足。 二手店的女人也知道了。洗衣店搬家具的声音大,瞒不过她。 她高声喊道:“希梅纳,把你的桃花心木箱子卖给我吧!我给你一个好价钱……” 希梅纳夫人不听。买东西时,她是乐意去二手店的;但卖家具时,她宁愿去当铺,也不想让邻居看笑话。 而且桃花心木箱子是她精心为约兰达挑的,希梅纳夫人不想让它装上二手店女人的首饰。 快走出步行街时,希梅纳夫人又遇到了那个借钱的老顾客。 老顾客看她要去当东西,有些怀疑:“你又去赌了?” 希梅纳夫人惊慌地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当点东西。” 她见老顾客不是很信,急得当场想出一套谎言:“我打算卖掉房子和家具,搬回老家生活。因为我已经有约兰达的消息了,有个来伦敦打工的亲戚发现了她,但她还和情人纠缠不清,不想回来,所以我打算带孩子回老家,换个简单的环境也许能改变她的心思……” 老顾客听了很欣喜:“太好了,你以后就有盼头了。回到农村不是坏事,优美的自然风景对你也有好处,城里的诱惑太多了。” 说完,她走了。 希梅纳夫人看着她离开,诧异自己居然这么虚伪。 步行街没有当铺,希梅纳夫人去的是隔几条路的一家小有名气的当铺。 走出步行街,路上不再遇到熟人,希梅纳夫人的心才安定了一些。 希梅纳夫人走进当铺,她看到当铺里面除了伙计,还有其他来当东西的人,心里好受了,觉得自己不孤独,搬桌子进来时也变得大大方方。 其他当东西的人,有来当衣服的,有当结婚戒指的…… 当结婚戒指的女人,希梅纳夫人认识,竟然是她店里以前的工人凯特,也就是那个故意洗坏衣服的。 凯特出嫁时,因为得了新郎的一只素圈的银戒指,在街坊邻里出了好大的风头。但她家里拮据,容易揭不开锅。每次吃不起饭的时候,凯特都会当戒指,然后努力攒钱,争取下次赎回来。 赎回来没多久,家里又吃不上饭,凯特只好又去当戒指。反反复复,最后她自己也数不清当了几次。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32节 此刻,两个人在当铺相会,各自尴尬,装不认识。 总体来说,还是希梅纳夫人更尴尬,因为她曾是凯特的老板。 虽然凯特洗坏过她的衣服,但现在希梅纳夫人也没有心情追究了。 而凯特低着头,也希望希梅纳夫人没有发现她。 当铺里的伙计敲了敲柜台,让人们一个一个按顺序来,不要插队。 正在当东西的是一个老头,他拿出一个旧怀表,伙计看了几眼,给他两先令,签了当票。 老头的脸一下子煞白,因为这交易不合理,给的钱也太少了!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拿起钱就走了。当铺的人想给多少,就给多少。他们故意把价钱压得很低,但是人们没有办法。如果在当铺都换不到钱,去其他地方卖东西也不会更容易。 希梅纳夫人最寄厚望的那只雕花桃花心木箱子,它的木料当初是花了足足一个英镑买回来的,更不用说请木匠的钱。 现在,希梅纳夫人希望它能当十几先令。最不济,也会当十个先令。 结果,当铺的伙计才给了她六个先令。希梅纳夫人愕然,不能接受这个价钱,但伙计理都不理她,就跳过她叫下一个人。 希梅纳夫人站在一边,急得团团转,但很快就有几个高大的伙计过来,把她“请”了出去。 希梅纳夫人拼命挣扎,感到非常屈辱。她的前员工——凯特,还在看着呢!她就没有这么丢脸过。 她被架到当铺门口,被风一吹,也清醒了。她还要当其他家具。如果闹了,当铺可能拒绝做她的生意。希梅纳夫人只好重新回到当铺。 遗憾的是,当掉所有家具也不够赌债。希梅纳夫人还当了衣服,也不够。她心急如焚,因为还差几十英镑。可是,她没有办法再弄到钱。 如果卖店,可以还清钱。但洗衣店是希梅纳夫人唯一的指望,她不想卖店。而且卖店后,约兰达回家时就认不出了。 希梅纳夫人急得病倒了。这次是真的生病,而且来势汹汹。 希梅纳夫人拖着病体,还想向别人借钱,但人们不再相信她。希梅纳夫人成了一个赌鬼,有什么好可怜的? 渐渐地,希梅纳夫人快不行了。 第32章 希梅纳夫人快不行了。她用剩余的一点钱, 让海泽尔去请个医生。 医生看了看,说不出这是什么病,只开出镇静剂。因为希梅纳夫人看上去太痛苦,所以开这种药。 像希梅纳夫人这种情况,治疗也没用, 只好用镇静剂让她减少痛苦,走前好受一些。 希梅纳夫人的病来势很猛, 病魔很快就压倒了她。短短两天, 希梅纳夫人就消瘦得不像人类, 只能躺在床上喘气。她连翻身都麻烦, 当然没有力气再赌了。 希梅纳夫人倒觉得死了也好, 不用面对现实的困难。她一想到赌债和约兰达就头疼胸闷。 但是,希梅纳夫人若走了,洗衣店一定会被赌场收走。她原本想给约兰达留下丰厚的遗产,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一想到这个事实, 她就恨不得自己早点死掉, 还害怕约兰达早早回来。 这天, 海泽尔和夏洛特发现希梅纳夫人状况不对, 可能要走了, 于是按规矩去请牧师来见证希梅纳夫人临终的时候。 牧师问希梅纳夫人债务怎么解决? 希梅纳夫人躺在床上, 吃力地咳了半天, 也说不完一句话。但是,她为了还赌债, 终于同意卖店。 希梅纳夫人想通了, 与其死后让这个店流落在赌场的手里,不如生前就卖掉,还清债务, 干干净净地走。如果还能剩一点钱,那钱就让约兰达继承。希梅纳夫人坚信约兰达一定会回来。 听到希梅纳夫人卖店的打算后,海泽尔、夏洛特和牧师都十分为难。 要是希梅纳夫人早两天答应,还能在步行街打听打听。但是现在,希梅纳夫人显然只有一口气了,去哪里找买主? 无论是在街坊宣传,还是找中介,都需要时间来散布消息。 海泽尔和夏洛特只好一个去请二手店夫妇,一个去请烘焙坊夫妇。邀请这些邻居,一是帮忙见证希梅纳夫人的遗言,二是可以问问他们是否有买店的意愿,如果有,那交易起来很方便。 邻居们来后,都对希梅纳夫人临终前的样子感到吃惊,说了很多关心的话,有的还抹眼泪。 然后,牧师问他们谁愿意买下这个店面,了却希梅纳夫人死前的心事。 烘焙坊夫妇一口否决。他们刚嫁出一个女儿,手头有些紧张,目前也没有扩张的打算。 而且,这个房子发生过很多不好的事,里面的人也很倒霉。霍莉夫妇比较迷信,怕沾上不好的运气。 听到烘焙坊的拒绝,希梅纳夫人的脸色更灰了。她又咳嗽起来。 在烘焙坊与二手店之中,她最寄希望的买家是烘焙坊。不是因为烘焙坊有多好,而是她前段时间和二手店的人有过矛盾。希梅纳夫人私心里不愿意攒钱买下的门店最后落在二手店手里。 希梅纳夫人的洗衣店在以前生意兴隆、有稳定客流的时候,能值300英镑。但现在,那些顾客都流失了。不过,买家还可以继承她的工具设备,省一笔钱。但是,邻居们都有自己的老本行,不愿涉足洗衣业。 二手货店夫妇犹豫了。犹豫,就说明有戏。他们前段时间就问过希梅纳夫人要不要卖店,本以为告一段落,没想到现在又有了机会。 他们走出房间,小声交谈一阵,才重新回到希梅纳夫人的床边。二手店的女人先开口:“希梅纳夫人,我们是多年的邻居,老交情了!” 然后,她开始叙旧。从希梅纳夫人还是个刷碗工开始说起,说看着她去给人家洗衣服,再看着她买下了这个店,再看着洗衣店一天天生意变好…… 烘焙坊的霍莉嗤笑一声,让她别扯这么多,说回正题。希梅纳夫人快不行了。 二手货店的女人舌头打了个结,磕巴了几下,很快就恢复流利。她干脆直接说了价钱:“我们出63英镑。” 在场的人,除了二手货店的男人,听到这个数字时都愕然。 63英镑就想买一家店面?真是异想天开! 烘焙坊的霍莉尤其气愤,她想不通二手店夫妇怎么敢说这么低的价钱。说老实话,花200英镑都有些低了,何况63英镑这种跳楼价。 二手货店夫妇脸也不红,两人一个接一个信口开河:“不要觉得我们小气。我们能出这个数,还是看在老邻居的份上。” “希梅纳的店没什么优点,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而且,这个店还出过不好的事。放在以前,我们是不会买的,怕带坏孩子……” 这话是暗指约兰达私奔的事情。 希梅纳夫人听出来后,更气愤了。但她躺在床上不能动,只能更用力地咳嗽。她这招有点用。二手店夫妇怕她的唾沫星子吐在自己身上,就站得远了。 二手店夫妇之所以敢给低价,是因为他们抓准了希梅纳夫人想要在生前快点做成交易的心理。 都到这时候了,希梅纳夫人不可能再找其他买家,卖给邻居是最理想的做法。 如果希梅纳夫人身体康健,像以前一样,他们自然不敢这样做。 买卖的双方僵持了一会儿。 期间,烘焙坊的霍莉和她的丈夫挖苦二手货店夫妇,说从来没见过这么黑心肠的人。 63英镑就在步行街买一个房子,前面可以做生意,后院自己住,哪有这样的好事。 希梅纳夫人就要死了,这是占死人的便宜,是要下地狱的! 但是希梅纳夫人同意了。她不得不同意。六十多英镑勉强能还赌债,只是剩的钱少些。如果不卖给他们,赌场的人会直接占领洗衣店,那么约兰达一分钱也别想得到。 这笔不公平的交易就在牧师的见证下进行。 还完赌债,还有8英镑。牧师问希梅纳夫人还完钱后,剩下的怎么办?希梅纳夫人想留给女儿,但问题是,约兰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希梅纳夫人又担心自己的后事办不好,于是同意拿出1英镑办她的葬礼。还剩7英镑。 海泽尔这时候想到为她们姐妹争取一下:“夫人,您不给我和夏洛特一些钱吗?这些天都是我们在照顾你,以后还要负责处理你的后事。而且,我母亲以前支付的寄养费可能也剩了一点。” 两个女孩的寄养费用一开始是一年14英镑,后来涨到18英镑。鉴于希梅纳夫人只给她们吃黑面包、穿粗布衣服,海泽尔估计寄养费一定没花完。何况,她们两人也是店里的免费劳动力。 希梅纳夫人此刻看上去有些羞愧,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可能以为我没有把每一分钱都花在你们身上,就是对不起你们妈妈。但是你们没有照顾过孩子,不知道里面的苦累。人们总觉得带孩子有什么难的,给的报酬也低,可我的时间难道不能换钱吗?” “我也不是故意对你们不好,只是想多省点钱。”她很困难地说出了这番话,显然不情愿。 以前,海泽尔也疑惑:既然希梅纳夫人对两姐妹不怎么好,简女士为什么还让她们在洗衣店? 因为希梅纳夫人的吝啬是一视同仁的!两姐妹物质上过得确实不好,但是,希梅纳夫人也是这么对自己和女儿的。在这方面,很难说希梅纳夫人区别对待。 情感上的漠视是真的。这点简女士的确欠缺考虑,但她是外地人,也许人脉不行,在伦敦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伦敦也有虐待小孩的保姆。 无论怎样,希梅纳夫人竟点头了。于是, 6英镑留给约兰达, 1英镑用于丧事,还有1英镑留给海泽尔和夏洛特。能从吝啬的希梅纳夫人那里要走1英镑,已经很令人惊讶了。 希梅纳夫人想将约兰达的6英镑也给海泽尔保管,但海泽尔拒绝这个烫手山芋。她说:“既然店卖出去了,我们姐妹不能久留,过段时间就要搬出去,不如请牧师和烘焙坊各自保管一部分钱。”这样安全。 但是牧师不愿意保管钱,不想插手这种麻烦事,所以两家邻居分别保管3英镑。 二手店夫妇听了,心里更加高兴,如果约兰达不回来,他们还多赚了3英镑。所以,他们非常赞同这个方法——当然,如果能把那3英镑都要过来就更好了,可惜牧师不同意把钱都给买主。 “等约兰达回来之后,我一定亲手把钱给她,一个子儿也不少。”二手店的女人向希梅纳夫人保证,“约兰达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怜的孩子,她还不知道自己要没了妈妈!” 而烘焙坊夫妇自从听到希梅纳夫人答应这桩违背市场规律的交易后,就大感懊悔。 早知道这么离谱的价钱也能买到一家店,他们也会争一争。想想看,六十多英镑就能买一套房啊!烘焙坊夫妇今晚一定后悔得睡不着。 这样一来,他们心里怨恨的不仅有二手店夫妇,还增加了奄奄一息的希梅纳夫人。烘焙坊夫妇怨恨她低价卖房。希梅纳夫人这样破坏房地产市场,难道不想想其他辛辛苦苦攒钱买房的人吗? 烘焙坊夫妇知道买洗衣店是不可能了,但出于不忿,还想争取一下另外的3英镑。 二手店既是买家,又保管约兰达的钱,怎么看都有监守自盗的风险。因此,霍莉夫妇想拿6英镑。但是牧师不同意。 不过,他们好歹也有了3英镑。现在,烘焙坊夫妇也怀了和二手店夫妇类似的想法。他们自我安慰,虽然没有买店,但也拿到了一点钱。 谁知道约兰达还回不回来?霍莉觉得大概不会回来。私奔的人怎么有脸面回来?说不定还没走到步行街,就被人骂得不敢再走了。 这3英镑就算不花,在银行里也能生几分利息。烘焙坊夫妇叹息着。虽然没有房子,但3英镑也是钱,能赚一点是一点吧。 见事情办妥后,牧师和邻居们也离开了。 人们走后,希梅纳夫人突然开始回忆年轻时的事。她似乎是对海泽尔姐妹说的,毕竟这里只有她们。 但希梅纳夫人又像在梦呓。到她这个年纪,以前的事就像梦一样。 她说自己年轻的时候,一边在山上割草,一边梦想着去未知的伦敦,见一番世面。 但是村里人比较保守,没人想出去。在其他村的人们纷纷进城打工时,希梅纳所在的青塘村的村民还种地。希梅纳夫人瞧不上村民,觉得他们没有志气。 就在这时,简女士准备和一个孑然一身的外村人结婚。简女士本身不想离开家乡,但恋人想去伦敦,于是即将动身。 这让希梅纳夫人非常生气,因为简女士不想要却得到了。她为了也去伦敦,倔强地跟着简夫妇上路。她来到伦敦后为了留下,匆匆嫁了人,后来才知道丈夫是赌鬼。希梅纳夫人辛苦挣的钱,都让赌鬼丈夫花掉了。而简夫妇虽然也过得艰苦,但齐心奋斗…… 希梅纳夫人没回忆完,就剧烈咳嗽。她说不动了,重新闭上眼。 海泽尔姐妹匆匆吃了晚饭,即几片黑面包。她们没有心思再炖土豆汤,太累了。 夏洛特轻声问海泽尔,为什么不能保管那6英镑? 海泽尔疲惫地解释,这笔钱绝对不能放在她们姐妹手上。如果约兰达回来,看到这么少的钱,必定认为海泽尔和夏洛特私吞了她的遗产。到那时候怎么解释都没用,不好办。约兰达不会相信她们。 因此,不如交给别人省事。 不过,这些事很快就和她们无关了。办完希梅纳夫人的丧事,她们就要去看房子,租一个新房,开启新的生活。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33节 海泽尔还想离鲜花市场近一些,多几个选择。长期在同一个老板那里进花,容易出现类似上次玫瑰涨价的情况,不自由。 临睡前,她们看了一次希梅纳夫人的情况,她又陷入昏迷。 希梅纳夫人看上去快去世了,但一直没死,还有一口气。她这种样子,可以说生不如死。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海泽尔和夏洛特发现希梅纳夫人没有呼吸了。 希梅纳夫人死了,这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很多人不约而同来洗衣店哀悼。毕竟希梅纳夫人在步行街上生活了几十年,街坊邻里都有点感情。 很多同街的人觉得希梅纳夫人现在死了也好,赌瘾算是戒了。 为了确认希梅纳夫人真的死去,帮忙办后事的人在希梅纳夫人耳边呼喊她的名字和她女儿的名字,看她有没有意识。如果人还没死就下葬,会在棺材里闷死。 海泽尔猜测,街坊能这么想,一定是因为发生过先例。 看希梅纳夫人没有反应,人们才说:“她真的死了!” 一些人过来是为了悼念,哭了一会儿就走了。 有一些好心人留下来,帮海泽尔姐妹处理丧事。两个女孩没有经验,万一办砸了,就是对死人不敬。 女人们说,要给希梅纳夫人换一身她最好的衣服,体面下葬。但是,希梅纳夫人的好衣服都当了出去。她们只好帮忙擦擦尸体,尽量将希梅纳夫人收拾得精神一点。 按照惯例,尸体会在家里停放几天。 这期间,海泽尔姐妹要做很多事,比如应付来访的客人,买棺材,看墓地和墓碑…… 通常来说,如果死者是你的亲属,那么你应该穿丧服出席葬礼。 普通人一般选择去二手衣店租,方便便宜。租丧服的需求很广,以至于二手衣店特地开了一个丧服专区。丧服是黑色,看上去庄严肃穆。 不过,自从女王长期穿丧服,这也逐渐成为一种风尚。淑女的丧服中加入很多装饰元素,比如繁复的荷叶边、蕾丝。 海泽尔和夏洛特不是希梅纳夫人的亲属,不用租丧服,挑深色衣服就行。 海泽尔去棺材店,买了一口便宜的木质棺材,10先令。这个价钱已经很便宜了,好一点的棺材都要15先令起步,再好的就要以英镑为单位。因此,很多穷人很难为自己买一口棺材。 棺材还是基础的。有钱人家除了豪华棺材,还要租灵车,还要请专业的送葬人,穿着一身黑色走在送葬队伍里,显得气派。 穷人能买一个棺材就不错了。有很多穷人办不起丧事,死后用旧报纸一裹,扔在野地里。能想到用旧报纸裹尸体,就算有良心的。 棺材店的人熟悉丧葬事务。海泽尔向他们打听墓地,知道可以买教区的廉价墓地, 4先令。虽然偏僻,但比公共墓地要好一点。公共墓地说好听点是有慈善性质,不要钱,说难听点就是乱葬岗,尸体一层压着一层。不仅扫墓不方便,还可能有偷尸体的。 偷尸体,或者是为了卖给医学生,或者是为了偷头发、值钱的衣服,或者是为了做肥料,还有奇怪的人想偷偷收藏人体标本。不过,自从政府允许医院使用无人认领的尸体后,医学生的尸体需求减少很多。 然后,海泽尔有些拿不定主意——葬礼上请牧师,还要给一个先令。还要给掘墓人钱。那么余下的钱,就不够买墓碑。 有人劝她买一个便宜的木头十字,插在墓地上,也很好看。 海泽尔有些犹豫,因为它不方便刻名字,容易腐烂,时间一长就看不到了。她怕约兰达回来时找不到希梅纳夫人的墓碑,以为两姐妹把希梅纳夫人扔到野外,再制造麻烦。 春风得意的二手店夫妇来看洗衣店时,正好知道了这事,说海泽尔可以在他们店那里买个二手墓碑。 二手什么?海泽尔头一次知道墓碑还有二手的。这墓碑是从哪儿来的?海泽尔不敢细想。 她又想,要不要去郊外找块石头当墓碑,省点钱,只付请石匠刻字的钱就行了。但一听到一块轻墓碑也重十几斤,就打消念头。 最后,海泽尔还是买了这个二手墓碑,砍价后只要两个多先令,比全新墓碑便宜多了。可能二手店夫妇知道这墓碑的来源不光彩,所以要价不高。 希梅纳夫人虽然留下一个英镑,但这点钱也只能勉强支付葬礼一系列流程的花销,该省就得省。 而且,石头墓碑这种东西有个优点,就是二手的也不会很旧。石头质地坚硬,一百年的风吹日晒也没什么。 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墓碑上面有上个死者的名字。海泽尔请石匠磨掉墓碑上的字,刻了希梅纳夫人的名字,花了一个多先令。 三天后,邻居们帮忙给希梅纳夫人装敛,然后由力气大的人抬去墓地。 在墓地,掘墓人挖了一个大坑,棺材被抬入里面,埋上泥土,填平。 希梅纳夫人下葬后,人们悼念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被牧师赶走,因为下一家人已经等不及了。死人实在太多了。 绅士们近些年也意识到应该关注伦敦的贫困状况。他们觉得世界第一的帝国首都有很多穷人,很丢脸。招待别国的客人时,人家看到伦敦路上有那么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就发出嘲笑。 伦敦有多少穷人?有人统计占五分之一,有人觉得是三分之一。 穷人也觉得穷人到处都是,不然就不会找不到工作了。找什么工作,都有一群人和你竞争,而且总有手艺比你更好、要的工资也更低的人。 人们在回去的路上,很快就脱离了刚才肃穆悲伤的氛围,说说笑笑,还起哄让海泽尔请客吃饭,犒劳大家。 这个要求很合理。如果不是街坊们为希梅纳夫人的丧事出了很多力,两个小姑娘是办不好的。 请一顿饭,相当于感谢人家。 就这么互相推搡着,大家顺路走入一个小饭店。饭馆很平价,顾客多是工人和学生。饭馆的地面经常荡起飞尘。桌子不仅坑坑洼洼,一条桌腿也缺了一角。有人指出后,服务生淡定地拿一块石头垫上。 坐下后,先给每个人点上一杯啤酒。店里其实有茶水,但都请客了,当然是喝酒。 再要些面包片。饭馆大量供应面包片,上了很多盘,但只能抹更廉价的猪油,没有黄油,于是人们边吃边骂那个推荐饭馆的人。 过了一会儿,土豆炖肉端上来。大家争先恐后去找肉,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肉化成水了,只有肉汤,于是用面包吸肉汤吃。 除此之外,每人还有一片冷咸肉。 食物简单,比不上烘焙坊那场婚宴,但是大家都能吃饱。人们一边吃,一边谈天说地,声音很大。 吃了不到一半,又上了一轮啤酒。上第二轮啤酒的时候,海泽尔发现人数不对,怎么又来了几个不认识的人? 她观察了一下,大概是在场的人想节省一餐的花销,就叫来家中的亲人。 海泽尔也不能说什么,因为你指不定人家在希梅纳夫人去世后,来店里哀悼过。海泽尔让饭店伙计都算在账上。 海泽尔其实没有什么胃口,多天的奔忙让她心力交瘁。 但这顿饭是用她自己的钱,用来办丧事的1英镑早就花完了。如果不吃,就对不起自己。 海泽尔于是先吃咸肉。只吃咸肉,容易口干,但若用面包夹着吃,就很好吃。 接着,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猪油面包夹土豆块。 一旁的玛丽专心吃饭,吃了七八分饱后,才发现海泽尔这种奇异的吃法。 她放下食物,小声和海泽尔聊天:“你给希梅纳夫人下葬时的衣服花了多少钱?” 海泽尔说是一个先令。她一开始不打算买,不过买完墓碑后,有个善良的老顾客不忍心看希梅纳夫人走前穿得破破烂烂,愿意便宜卖她的旧衣,海泽尔就买了,反正花的是希梅纳夫人的钱。 这件衣服虽然旧,但质地不错,正常的价钱可能要花五六个先令。 玛丽认为这个价钱很实惠,不过:“我为葬礼买了一件好看的深色裙子。虽然是二手货,但是很新。你看,就是我身上穿的这件。” 海泽尔没仔细瞧,应付了一句:“看上去不错。” 玛丽继续兴致勃勃地说:“我父母想好新店做什么了,就做二手服装生意,这个行当能赚很多钱,就像隔几条街的那家二手衣店一样……对,我们还没有装修,等你们搬走再说。我妈还说,既然有两个店了,我以后也不用嫁出去,她给我招一个上门的伙计,我成日坐在店里管账就行。这真是太好了。伦敦那么大,如果我嫁出去,还不知道要去哪儿呢……” 海泽尔听到这里,说了句:“恭喜。”然后,她低头看着桌子,思绪飞扬,不再仔细听玛丽说了什么。 这也不能怪她,生活就是这么奇怪,一个不幸的家庭成全了另一个家庭的幸福。 第33章 这几天, 海泽尔和夏洛特一直在看房子。 希梅纳夫人的死太仓促,二手店又想搬过来,她们看房时间紧张。 手上也没有多少钱。尽管情人节卖花赚了约1英镑, 又继承了1英镑,但就像海泽尔以前算过的那笔账:一个穷人每天只吃一磅黑面包, 一年也要花两个英镑。这钱尚且不够她们姐妹两人吃一年的黑面包,更别提租一个好点的房了。 所以, 能找到的房子都小得可怜。不是阁楼, 就是地下室。 海泽尔看来看去, 也无心再挑, 选了一个5平米的阁楼。 不选地下室的原因, 一是没有阳光,二是容易漏水、漏粪尿。住在地下室, 上面突然落下不明液体……哈哈。 阁楼地址在鳕鱼巷,离步行街不远。据说以前有个卖鳕鱼的小贩常在巷口摆摊,久而久之,人们就叫鳕鱼巷。小贩不在了,但这个名字传下来了。 阁楼所在的居民楼, 租户都是穷人。每套房被隔断成很多个小房间, 每个小房间不到十平米, 能住一家十多口人。 房东坦纳,准确说是二房东,是一个矮胖的男人,脸上的肥肉都可以炼一大瓶油了。他租下了整栋房子,留一套给自己家住,再将其他房间一一租出去。 二房东坦纳说,租金按周付。租一周阁楼, 要交3先令。押金也是3先令,而且依照惯例,这押金是不还给租客的,租客退房时追不回来。 海泽尔姐妹一天至少卖30便士的花,一周至少赚18先令,那么六分之一的收入用来交租金。这个比例还算可以。通常来说,打工人的房租不能高于工资的30% 。如果房子通勤方便,或者追求舒适,比例可以放宽到40% ,再高就不行了。 30%的比例就相当于你每赚三个月工资,就有一个月工资给了房东! 有很多打工人为了省钱,专租小房间。有的狠人,能把房租压到工资的10%。 5平米的房间确实小,但住起来也没那么差。两姐妹凌晨出门卖花,傍晚回来,清醒的大部分时间不在家里,把阁楼当做睡觉的地方就行。再说,睡觉的地方也可以布置得温馨舒适一些。 交待完,二房东坦纳审视着海泽尔姐妹,准确来说是更大的海泽尔:“你有担保人吗?你的父亲或者兄弟在哪?”一对单身姐妹来租房,他不放心。 这问得有些突兀。平常人租房,很少听说要担保人的。海泽尔知道对方不信任她们,于是想了想,说自己的亲人都不幸去世,但以前的邻居是店主,可以为她们担保。 二房东坦纳记下两个邻居的名字后,也没有要找人验证的意思,嘴里嘟囔着:“好吧,这都是体面的居民。” 海泽尔也要打听:“这里的租客没有得肺结核或其他传染病的吧?”这时候,普通人能得到的医疗水平一般。如果染上肺结核之类的病,几乎会要掉大半条命。 二房东轻蔑地笑笑:“怎么可能?我当然要健康的房客。有传染病的租客都会被赶出去。” 他收了钱,就交给海泽尔钥匙:“按时交房租,珍惜家具,不要像上一个房客一样——我都不想说他们。女人总会干净一点。” 海泽尔姐妹没有什么东西要搬,只拎着衣服包裹就行了。 阁楼的面积是长方形。放了一张小床,床头有一个木头小桌。 不是所有的空间都能供人行走。尖顶房顶使得一些地方仅仅高一米多,想要过去,只能弯着腰。 看样子,二房东坦纳找人打扫过阁楼,海泽尔并没有发现上个房客脏乱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她闻到一股臭味,循着味道过去,原来是桌子上的酒渍。 海泽尔叹口气,心想有空了去洗洗。在洗衣店的时候,她还是学了些东西——对付啤酒渍,可以用洋葱擦拭。不知道这方法用到木头桌子上合不合适。 房间的亮点是一扇小小的天窗,至少还有阳光。有的阁楼连窗户都没有,白天也要点灯。 没有阳光是不行的,不仅心情差,对身体也不好,也费蜡烛钱。 不过,这里只有她们两个女孩住着,日子也不算太难熬。隔壁楼的阁楼也是4平米,住了一家五口,真是难以想象他们怎么过下去。 两人又去买生活用品,买得不多。这里商店的物价和步行街其实没什么两样。 路上遇到卖海螺的,两人以前都没吃过,刚好搬家是喜事,就花1便士买了一碟辣椒炸海螺,简单庆祝。 味道不错,就是海螺个头小,肉还没有手指粗。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34节 夏洛特额外买了一些纸和铅笔,用来练习画画。她请不起老师,就收集一些旧报纸,描上面的插图。 她还会画卖的花:玫瑰花,紫罗兰,洋水仙……一朵朵照着画。画得久了,就像模像样,比以前的简笔画进步多了。 回来时,两人意外遇到了凯特。 凯特一家刚好也住在这里。他们在楼下,房间稍大,有8平方米,房租是一周6先令。 凯特见到她们,感到欣喜,非要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两姐妹的房间做客。讲真心话,海泽尔并不想她来。房间多了三个人,就更挤了。 凯特热情地说:“小海泽尔,你忘了我吧?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这怎么可能记得?海泽尔尴尬一笑。 凯特讲了一会儿住在鳕鱼巷的经验,比如去哪里买面包便宜,公共厨房怎么使用等等,都很实用。海泽尔和妹妹认真听。然后,海泽尔将最近的事,主要是希梅纳夫人的事,简单讲给她听。 凯特知道了希梅纳夫人的死讯,十分错愕地说:“她怎么这么快就去了?说没就没,真是唏嘘。”凯特虽然因希梅纳夫人多年前无故开除她、让她丢了饭碗而生气,但也没想到希梅纳夫人会有这个结局。 然后,凯特继续打听希梅纳夫人更具体的情况。希梅纳夫人的遗言是什么?约兰达回来了吗?约兰达的情夫长什么样? 海泽尔不想回答,于是把话题转到凯特自己身上:“你丈夫在做什么工作?家里怎么样?” 凯特也不生气,她喜欢话题焦点在自己身上。她说:“我丈夫是个锡工,赚不了几个钱,你们知道,越来越多机器替代人了,他还想转行,但也不知道干什么,好像哪行都不好干……我们家也不是一开始就住在这里。你还记得吗?我年轻的时候住在步行街的砖房,租两个房间,是10先令一周,去洗衣店上班很方便。那时候的房租真便宜,不像现在。” 至于他们为什么从一个月要两英镑租金的房子搬出来,来到更差的地方,凯特闭口不提。海泽尔猜,可能是后来孩子太多了。 凯特还说,她也给别人洗衣服补贴家用,海泽尔姐妹的衣服可以交给她洗。 “这就不麻烦你了。我们也没多少钱。”海泽尔这才明白凯特为什么一开始就对她们那么热情。她拒绝了。同是洗衣店出来的人,谁不会洗衣服?再说,海泽尔下过决心攒钱,没必要请人洗。 凯特看上去很失望,但她还是坚持着聊了下去。 她怀里的两个孩子,一个大约两岁,已经听得入睡了,另一个四岁左右,僵硬地和弟弟挤在妈妈怀里,一声不吭。 凯特又说她的孩子:“我有九个孩子——是的,总数应该是十四个,但不是有些孩子见神了嘛……那九个孩子里,最大的是露西,她在照顾这个家上非常优秀。她其实想当女仆,但家里孩子太多了,我们只好让她留下来。” 谈到这里,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离门最近的凯特去开门,发现来的是自己下班的丈夫。 丈夫脸上通红,一身酒气,粗生粗气地对凯特说:“你不去做饭,在这里磨蹭什么?” “唉!”凯特不情愿地答应了。 和海泽尔姐妹道别时,她说:“那个家伙平时对我还是很好的,他就是喝了酒……唉,辛辛苦苦赚的钱,都用来买酒,他有时想想也觉得不值得。但是,穷人没有酒怎么能行?他就是改不了这点。” 凯特走了。这栋楼隔音不好,不久,海泽尔听到他们吵架。 过了一会儿,二房东去楼下敲凯特家的门了:“别在我的房子里打架!” 两姐妹听了,面面相觑。身边人的生活让她们感受到了压抑、不自在。 更凄惨的是,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她们甚至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 良久,海泽尔先开口:“我觉得我们不会在这里住很久。阁楼只是暂时落脚的住处。等过一段时间,我们有积蓄了,就换一个更大的房。” 她真正想租的房子——面积较大,有正常的窗户,有公用的厨房,隔音较好,治安不错,最好在兰贝斯区的北边。 这种房子要一周15先令。一个月下来,租金就会花掉3英镑。一年的租金是36英镑。 这时候,工人的平均工资是一年40英镑,尚且难以承受这种房租,更别说大部分穷人的年收入其实达不到40英镑,不然伦敦哪来的那么多穷人? 尽管海泽尔姐妹每天的买花收入最低也有20便士,但加起来的话,一个月的收入下限是两个多英镑。在财务这样紧张的情况下,她们租一个月3英镑的房子,是不明智的。 换房子的话题让夏洛特感到有了期待。她问:“我们要攒多少钱才能离开这里?” 谈到钱的事情,她不由自主小声了些,怕被其他房客听见。众所周知,这里隔音不好。 海泽尔和她商量:“除非攒够至少两个月的房租,也就是6英镑,否则我们就住在这里。” 两人目前存了两个英镑——情人节卖花收入约1英镑,还有从希梅纳夫人那里继承的1英镑。这些钱扣掉房租,还有未来两周的生活费,那么只剩下一个多英镑。总体来说,还是有盼头的。 夏洛特也同意攒钱。不过,她听姐姐这么说,对她的野心有些惊异。一个月房租3英镑——她们能住这么好的房子?卖花能赚这么多钱吗? 如果一年房租要36英镑,那么年收入应该至少是房租的两倍—— 72英镑。夏洛特算到这里,觉得数字大得荒谬。她从来没想过这个数字,于是严肃地问出自己的疑问,认为姐姐不应当这么奢侈。 海泽尔笑着说:“你想一想,我们从小到大见过的人,除了像希梅纳夫人这样的店老板,几乎都是工人家庭吧?年收入有十几英镑的,也有几十英镑的。” 夏洛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可是,一年能赚40英镑的家庭,就一定过得好吗?大多数工人家庭都早早结婚生子,家里有很多孩子,四五个都可以算少的了。你看楼下的凯特阿姨有九个孩子,这才是大多数家庭的情况。家里人口多,开销就多,即使赚得再多,平分下来也少得可怜。” 所幸她们两个年轻人,人口简单,身体大体康健,也没有不良嗜好,所以生活上还是比较轻松的。 夏洛特听了,觉得幸运:“还好我们人少。这样的话,一年即使只赚二十多英镑,也能过得还可以。” “是啊。”海泽尔突然语气一转,严肃起来,“只要我们两个晚些结婚,不那么早生孩子,生活水平就可以保持稳定。” 两姐妹约定,先设立一个小目标,直到攒够6英镑之前,不要乱买东西。 于是,短期目标就是6英镑,这笔钱能买三年的黑面包、租快一年的阁楼、租两个月的好房子。 除了积极储蓄,她们还要做的是增加日收入。一个增加日收入的简单方法,就是两人分开,去不同的地方卖花。 只是,夏洛特年纪还小,所以海泽尔叮嘱她一定要走热闹的大路,不要走小巷胡同。傍晚之前停工。 有时候,坏人会盯上年纪小的卖花女,说自己没带钱,要女孩去他们家里取钱。这种话不能信。 这时候的人口贩卖也很猖獗,有绑去做童工的,也有绑去做妓女的。海泽尔就听街坊们说过一个骗局,骗子给年轻女孩介绍一份高薪工作,结果女孩在路上被绑到妓院,还被迫欠下高利贷。 普通妓女自然凄惨,那些风光的头牌,妓院就不搜刮她们了?越是头牌,妓院越要引诱她们赌博吸毒。 第34章 第二天, 海泽尔不是被阳光唤醒的,而是被楼里的动静吵醒的。 早上关门的动作,婴儿哇哇大哭的声音,夫妻晨间的争吵……吵死了! 搬家,未来一定要搬家!海泽尔爬起来洗漱时,心里这么想着。 今天也要为6英镑的小目标而努力! 按照昨天的谈话,两人从今天起分头卖花。夏洛特去滑铁卢大桥上卖, 这座桥就是连接兰贝斯区和威斯敏斯特的那个, 附近有很多小商贩。 海泽尔去较远的商业街。 今天进的花有玫瑰、紫罗兰、樱草花和三色堇, 它们没有刺。海泽尔其实不太喜欢拿玫瑰, 因为容易被刺伤。上辈子在花店忙碌, 给玫瑰打刺也是个辛苦事。 海泽尔提着花篮,手里还拿着一束漂亮的紫罗兰,爱不释手。如果不是为了生计,她真想把花都留下来装点自己的房间。 在商业街时, 她遇到了一个熟客。一位年轻女士以前经常在她这里买花。此时, 再次见到海泽尔, 她竟然表达关心:“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我好几天没见你来卖花。” 遇到老顾客的关心, 海泽尔心里暖暖的。没想到只是交易, 也能在人们之间创造一些连接。 她回答:“家里有丧事, 所以忙了一段时间。”年轻女士听后, 有些愧疚,不该提起人家的伤心事。 海泽尔在花篮里挑挑拣拣,选出一束紫罗兰:“这是今天早上最新鲜的紫罗兰,我特意给你留着呢。” “谢谢你。”年轻女士又问有没有茉莉花?茉莉也是春天上市,淡雅的小白花开在墨绿的叶子里,很好看。 但鲜切茉莉不容易开放, 还喜欢掉花苞,所以海泽尔没进。 傍晚,海泽尔下班。回去的路上,她恰好遇到大桥上的夏洛特。两人并排走在一起,小声计算今天赚了多少钱。 以往在洗衣店时,赚的钱还要上交给希梅纳夫人一部分,现在所劳即所得,两人非常满足。 两人拿着剩花回家,正好在路边遇到给顾客送衣服的露西。 露西是凯特的大女儿。虽然她上面还有几个手足,但都夭折了,所以不提。露西见到她们,停下来打招呼,然后称赞她们的花儿多么漂亮。 还没等海泽尔或夏洛特回话,她们身边正好路过一个混混。混混对着海泽尔吹口哨:“你一个人住吗?” 海泽尔不理他,让夏洛特、露西和她一起走回楼道说话。路边不是说话的地方。 到了地方,三人才重新聊天。 露西只知道花好看,并不知道它们叫什么。海泽尔为她简单介绍一下:“紫色是紫罗兰,嫩黄色是水仙,粉红色是樱草花,像白色铃铛的是雪滴花。” 她并不是希望露西买花。紫罗兰是比较便宜的花,一小束只要1便士。但对普通人来说,1便士不是小钱。 果然,露西摇摇头。她饱饱眼福就行了,没必要买。家里最近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会买花? 有些穷人虽然买不起花,但是会自己不知从哪里得一些花苗,种在一个破瓶子里面。每日对它温声细语,或是赞美,或是鼓励,甚至唱歌。 说来也奇怪,有些花在温室里面都有可能莫名其妙死掉,这些花长在那么普通的人家,只靠阳光和雨露,竟然也长得繁茂,到春天也会开花。 “要是我也能像你们一样出门就好了。”露西羡慕地说,“我最想当的是女仆。这样的话,我可以每天去帮女主人买玫瑰花。” 对伦敦女性来说,最常见的工作就是女仆。但是,露西这么说是因为她曾有一个做女仆的姐姐。这个姐姐天生能说会道,所以受老板家喜爱,得了不少赏钱。 说到做女仆有什么好处,露西就滔滔不绝:“如果我是一位夫人的女仆,我就能每天吃香肠卷和果酱布丁,顿顿吃熏腌肉和胡萝卜蛋糕。我还能睡在别墅的床上。我会看管夫人的丝绸衣裳和首饰盒。夫人如果去参加舞会,也会赏我一套她的好衣服,她肯定不会让我穿得太差,那会丢她的脸……” 海泽尔说:“但是好像只有贴身女仆才能有你这样的待遇,一般人很难当上贴身女仆。” 露西却睁大眼睛,问道:“贴身女仆是什么?” 她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海泽尔只好给她科普。一个大宅子里面除了管家和贴身女仆,还有其他仆人。有在厨房做饭的,洗衣服的,打扫卫生的,照顾小孩的,甚至还有倒夜壶的。有些仆人,甚至一个月都见不到主人一次。 普通人家的女孩,没有什么才能,没有经验,不太可能一开始就被选上贴身女仆。想从普通女仆熬到贴身女仆,真不容易。 而且,这种仆人成群的家庭是少数,大多数雇仆人的中产阶级家庭,其实只雇一两个仆人。 露西听后非常失望:“这么说,我要先从一个最普通的女仆开始做起,那什么时候才能当上贴身女仆?”她姐姐都没当上贴身女仆。 海泽尔答:“看运气和时间吧。”这也没有办法。 露西和她们说到这里,就告别走了。 三人说话时,没有注意到一旁有个坐在旧凳子上的老婆婆,她拿着织针,看似在编织一件衣服,实则默默听完了三人的对话,知道了海泽尔姐妹是新来的。 她年老了,孩子们嫌她没有利用价值,不孝顺她。她只能帮儿子看孩子,发挥一点余热价值,才能让儿子同意她住在家里。 除了照顾孙子,她也会帮人说媒,能赚几个钱就赚几个钱。 吃晚饭的时候,楼里的一家租户因为拖欠房租,所以被二房东坦纳赶出去。 听见动静,很多邻居纷纷出来看热闹。只见那一大家子人穿得破破烂烂,满脸疲惫,正在出租屋收拾他们少得可怜的行李。其实也没有多少好东西,但穷人就是爱惜物品,每一件都不舍得扔。 这一家的男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抽噎着向人们解释:“我不是懒鬼,也会存钱,但厂里已经拖欠了两个月的工资了,实在是没有办法,真的交不起房租……” 他原本在附近的一个鞋厂工作。但是老板经营不善,生意越来越差,于是拖欠工人工资。 老板风光的时候,工人的待遇不会改善;但老板生意不好,工人也会倒霉。男人只能自认运气坏。孩子在街上想吃鳗鱼冻,他也买不起。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35节 凯特家也来看热闹。凯特抽了一口气,因为她看到那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吃奶的孩子,手里还牵着两个流鼻涕的、衣服单薄的小孩。这一幕看上去令人心酸。 一想到这几个孩子今晚都要流落街头,在寒风中躺在冰冷的街道,人们就有些不忍心,生出同情:“都是邻居……” 大家住在同一栋楼,低头不见抬头见,虽然不一定熟悉,但现在他们真要走了,还有些舍不得。 而且,在场的人谁没有过凑不出房租的经历?有时运气坏,老板拖欠工资,刚生了孩子,生病了无法工作……每天,这个城市都在发生这样的事。穷人更容易倒霉,抗风险能力更差。 所以,不知是谁先号召的,反正邻居们自发捐钱。捐的都是小钱,一两便士左右。也有一两个人同情心强,慷慨地给了四五个便士。海泽尔和夏洛特也捐了两个便士。 到最后,这些普通人竟然凑出了一周的房租,成功让这家人留下来。他们一家拿着钱热泪盈眶,感叹还是穷人好心。 晚上刷牙。 两姐妹今天买了两柄牙刷。牙刷柄由木头做成。牙刷毛大概是由猪鬃毛做成的,有些粗糙。 她们还买了正经的洁牙粉。这粉是用墨鱼骨做的白色粉末,不是海泽尔想象的膏状体,但是看起来很干净、细腻。 从今天起,她们就可以摆脱用柳枝刷牙的朴素方法,用牙刷刷牙。用牙刷刷牙,对保护牙齿有很多好处。无论在哪个年代,看牙医都是很可怕的经历。这个时候的牙医……不提也罢。 很多穷人都有一口烂牙,有严重的,甚至在中年就很难咀嚼东西。好好刷牙,不仅是节省一笔钱的事情,而且时间长了,还会影响寿命。 海泽尔的牙没有大问题,有些出现黑点,需要按时刷牙。夏洛特有一颗牙是龋齿,等有时间再去补牙。 夏洛特第一次使用牙刷,不太会用。海泽尔教她,就像使用柳枝一样,轻轻地摩擦每一颗牙齿。不仅前面也要刷到,后面也要刷。 牙刷毛比柳枝纤维更容易去除脏污,洁净牙齿,夏洛特很快就发现了这点好处。 使用墨鱼骨牙粉的感受比煤炭好多了。墨鱼骨压粉至少是用动物做成的,不小心吞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墨鱼骨牙粉里可能还加了一点薄荷或者其他的香料,闻起来有轻微的香味。 晚上点过煤气灯,夏洛特练习画画。 她虽然没有跟老师学过,但自学后也像模像样,更别说她源源不断的热情了。绘画能带给人愉悦。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周。 有天晚上,夏洛特画画的时候,海泽尔给夏洛特编了一个雪滴花手串,由雪滴花花苞串成,看上去清新可爱。 夏洛特很喜欢,第二天就戴着它去卖花了。 在桥上卖花时,一个顾客不问鲜花,却问起雪滴花手串:“这个手串多少钱?” 夏洛特愣了,这手串是自己的,不是商品,于是答:“不卖。” 顾客失望地走了。 不只那个顾客,今天,一连好几个人问雪滴花手串。夏洛特过了半天,终于意识到雪滴花手串恐怕会有市场。她回去时给海泽尔说了这件事,提议明天多买雪滴花。 海泽尔一开始也很惊讶,不过,她很快就想起了以前类似的例子——茉莉手串。换到英国,这时候最合适的材料是雪滴花。 说到雪滴花,有人可能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但说它像铃兰,人们就恍然大悟了。 铃兰在英国是常见的野花,一长就漫山遍野,甚至侵占其他植物的空间。如果你在后院种了铃兰,很快就会抱怨:“拔不完!根本拔不完!” 铃兰在中国很贵,是因为它不习惯气候,除了东北。东北适合种铃兰,铃兰在那里也成了野花。 雪滴花在伦敦也是一种常见的花,现在是初春,正是雪滴花上市的季节。 海泽尔参考茉莉手串的例子,预测雪滴花手串也能取得类似的成功,于是决定第二天去买雪滴花。 第二天早上,海泽尔先去花市,挑了一磅新鲜的雪滴花。 晚上,吃过晚饭,她们点上投币式煤气灯。投1便士,煤气灯就能照明30分钟左右。 这种煤气灯是二房东提供的,他定期来收钱,相当于出租光。 海泽尔很好奇这时候的机器怎么识别真假便士。据说,如果你故意放□□,它会自动上锁,那么就要找房东来开锁。大家都知道,这种时候是难为情的。所以她虽然好奇,但是也不想试着投放其他东西。 总体来说,煤气灯比点蜡烛实惠。 点上灯,夏洛特用黛安娜送的苹果酱泡了两碗水。 挖一小块果酱,搅拌开,一碗水就甜丝丝的,解人疲劳。喝完才有力气干活。 喝过甜水,两人挑拣雪滴花。尽管买了一磅雪滴花,但这个重量大部分是雪滴花的叶子。雪滴花本身的花较小,所以做一个手串需要十来朵。 手串制作流程不难,所以两人可以一边做手串一边说话。海泽尔对妹妹说:“我其实不打算卖这些手串。” 夏洛特先是觉得怪,然后明白姐姐在卖关子:“你又想到什么主意了?” 海泽尔讲了一个故事来类比。美国淘金热时,很多人狂热地去淘金。但是,有些人不淘金,而是做淘金人的生意,比如卖工具、饮用水等等,他们最后赚的钱不比淘金人少。 她说到最后,简而言之:“我要赚同行的钱。” 第35章 赚同行的钱是很有意思的。春天来了, 天气一暖和,海泽尔就注意到街上多了不少卖花女。卖花女不一定能挣钱,但是很多批发鲜花给卖花女的花商赚了很多。 海泽尔想好了, 与其直接卖雪滴花手串,不如卖给同行。这是因为雪滴花手串制作简单, 很容易被模仿。 既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卖雪滴花, 才能多赚点钱。 为了吸引卖花女去卖雪滴花手串, 海泽尔需要让她们知道这种手串很流行, 受顾客们欢迎。 而为了让顾客喜欢,海泽尔拟定了一个宣传计划。宣传计划暂且不说,姐妹俩连夜赶制了几十条雪滴花手串。 第二天,也特意四点起床。但是, 她们并不是去卖雪滴花手串, 而是为了去花市买雪滴花。 伦敦交通便利,农产品或是由火车运来,或是从码头卸货。据说伦敦人吃的小麦有很多是从美洲进口的。 鲜花也从外国进口了很多, 比如荷兰的郁金香, 南非的帝王花。但雪滴花这种普通的花, 主要来自英国本地。 雪滴花花期较短, 三五天就衰败了。海泽尔两人要做的, 就是尽量买下当天新鲜的雪滴花,打一个时间差。 她们买花时, 只要那些新鲜的花。已经放了两三天的雪滴花, 甚至是有些已经出现凋零情况的,没有必要买。 花市的雪滴花总量大约是六十磅,她们自己买的就约有三十磅。剩下的不买就不买,她们也没有那么多钱。 买走了大部分雪滴花后,最新一批雪滴花也要到今天深夜或者第二天的凌晨才能运过来。花市能有六十多磅雪滴花,不代表一天就可以运来这么多量,这是几天来总共运来的量。于是,花市上一半的雪滴花就被囤到了她们手里,花了约一个英镑。 买雪滴花的时候,她们是分开来买的。由于一次买了很多磅,她们还讲讲价。假如一磅雪滴花要1先令,那么就可以砍到10个便士一磅。有的还愿意降到9便士。 花商也乐意给她们优惠,因为清库存才是最重要的。批发市场,本来主要看的就是量。若是买的量大,少一两个便士也没什么。 为了方便运送这三十磅雪滴花,海泽尔姐妹特地租了一辆板车。两天的租金是4便士。租车可以让花朵堆放松散一点,以免产生损伤。 买完花,夏洛特负责看管这辆雪滴花车。海泽尔去分发她们昨天晚上编织的雪滴花手串。 没错,是免费发的。她们倒是想先卖上一笔,但是这样就会浪费很多时间。前期牺牲这一批雪滴花手串,后面还能再赚回来,而且赚更多。 海泽尔不仅去花市,也去了比较繁华的集市。她见到一个年轻的姑娘,就大着胆子主动上前,说见她这么好看,想送她一个手串。 普通人不会拒绝海泽尔的话,所以姑娘们都眉开眼笑地接过雪滴花手串。那么,她们其实也帮助海泽尔打了广告。 海泽尔还对她们说,既然她们这么喜欢,如果她们的姐妹或朋友也想要这串雪滴花手串,就去集市上找卖花女买。 这些人走后,果然告诉了自己的姐妹和朋友。不要小瞧这时候的口头传播,在没电视手机的时候,口头消息传播得很快。 于是,有很多姑娘在街上见到一个卖花女,就问她们有没有雪滴花手串。 那些卖花女虽然不清楚,但是她们也不是傻子。既然有这么多人问,那说明雪滴花手串就是比较火的商品,因此,她们也会想到去买雪滴花。 当然,只靠送雪滴花手串还是不够的。海泽尔还花了一点钱雇佣街头的一些孩子,让他们去问卖花女们有没有雪滴花手串。 如果没有,就表达自己非常遗憾,说自己的姐妹非常想要这种手串,或者说自己是帮小姐跑腿买手串的。既然买不到,他们就只好找别人喽。 对这些小孩来说,这是很简单的活,说几句话就能换来买面包的钱,所以很多小孩都愿意去做。 很多卖花女见损失了一桩生意,有了危机意识,纷纷打听起这个雪滴花手串是什么样子。 她们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但是现在有很多人想买,她们也愿意做这个生意。而且,有很多人来问,说明她们的同行还没有完全占领市场——这个生意大有可为。 那些最早送出去的雪滴花手串就成了标准。有些卖花女甚至愿意高价买一个手串做参考。 退一步说,卖花女们即使没见过那些雪滴花手串,也知道肯定是雪滴花做的,也会去花市买花。 海泽尔不仅雇人去问,自己也去问,在外面忙了大半天,说得口干舌燥,才回花市门口找妹妹。 夏洛特在花市入口附近等着。 花市人流量大,她其实很想去花市卖雪滴花,但花市租金贵,也难找到空闲的摊位,所以姐妹俩打算在花市门口卖,蹭蹭人流量。 不只她们这样做,很多小贩也聚集在花市门口。他们面前放着一筐筐菜和水果,一边编篮子,一边向路人吆喝。 除了卖菜、卖水果的,也有一些卖小吃的,有咖啡、三明治、豌豆糊、肉布丁等。 早上,还没有什么人来问夏洛特的雪滴花。夏洛特也不急,耐心等。 到了中午,这本该是人们吃饭的时间,花市却来了很多卖花女,她们都在打听雪滴花。夏洛特那里的雪滴花一下子广受欢迎。 其他花商很诧异,不理解为什么普通的雪滴花成了抢手货。 当海泽尔姐妹两人分别去买的时候,他们见人少,所以也没有想到市场的变化。现在,突然多了这么多要买雪滴花的人,花商们才意识到雪滴花可能变火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才纷纷涨价。 海泽尔没有买光所有的雪滴花,所以其他花商那里还有一些雪滴花。除去那些质量不好的,几乎被买光了。 两姐妹那里的雪滴花生意就更不用说了,非常火热。她们忙得没空吃饭,只能在人少的时候才胡乱啃几口面包。 卖花女们渐渐发现其他花商的雪滴花,有的质量差,有的不新鲜,有的价格贵。 互相打听,也知道海泽尔姐妹这里的雪滴花最多也最好。 海泽尔也涨了价。其他花商是从花农那里进的货,所以进价还要便宜。而她们虽然砍过价,但还是在市场价的基础上砍的,这点就比较吃亏,所以除非她们囤大部分的雪滴花,否则也赚不了多少钱。 有很多卖花女是几磅几磅的买。雪滴花个头小,一磅花里大部分都是叶子。做一个手串,要用到好几朵雪滴花。 再说,现在很多同行还没有开始卖雪滴花手串。她们多买一些,早点回去做手工,也可以多赚些钱。 到了下午,姐妹两人才稍微清闲了些。 海泽尔和夏洛特计算账目,已经卖了二十磅,大部分花都卖出去了。这是一笔不小的成绩。 到明天时,雪滴花手串的消息会传得更广,也会有更多的人要买雪滴花做手串。 但让她们头疼的是,到了明天,花市就会上一批新鲜的雪滴花。如果她们明天凌晨像今天一样也去囤积雪滴花,恐怕就不行了。花商已经知道雪滴花需求大,不仅不会给她们便宜,还会涨价。 海泽尔两人收工的时候,去打探了下其他花商。有些花商涨价太过,原先一个先令一磅的雪滴花,居然能涨到两先令一磅。就算这样,还有人买。 十多磅雪滴花不太沉。路上,她们又去车马行还了板车。 为了防止雪滴花被偷,夏洛特在楼下看着它们。海泽尔一袋袋搬上去。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36节 夏洛特在看雪滴花时,一个混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张口就问:“赚了不少钱吧?” 夏洛特依稀有点印象,这个男人整日游手好闲,在街上瞎逛,以前好像也故意搭讪过她们。 她知道这话不对劲,不理会他,心里期盼着姐姐快回来。 混混又嬉皮笑脸说了几句,见海泽尔带夏洛特离开,自觉没趣。 他最近手头有点紧,看到两个女孩买这么多花,猜她们应该有点钱。想法来后,他去找总坐在楼下的媒婆,给她一个便士,打听那两个卖花的姑娘。 他也不谎称自己是想找媒婆说媒,直接打听信息。媒婆见有钱拿,就把海泽尔姐妹的情况一五一十吐了出来,连她们住哪间房都说了。 媒婆说了不到一半,嫌钱少,又向混混要了两个便士才肯继续说。 搬完花,吃晚饭时,海泽尔想明天的生意怎么做。 明天,会上一批新鲜的雪滴花,而她们的雪滴花就失去新鲜优势。 但也不是说,她们就没有其他优势。海泽尔自己做手串的时候,就体会到挑出完好的雪滴花花朵,费力又费时间。处理剩下的叶子也是个麻烦事。 那么,她们就可以提前摘掉完好的雪滴花,单独去卖。这样,就相当于帮助卖花女们减少一个处理的工序,节约时间。以此作为卖点,不愁不好卖。 第36章 分装雪滴花, 就像超市里,有很多人会买一盒一盒提前处理好的菜。因为买回去后,就不用自己再费心摘菜、切菜, 简单洗洗就直接下锅炒了,很方便。 海泽尔相信她的同行会愿意多花钱, 买这些摘好的雪滴花。 因为雪滴花的花期本来就较短。将大量时间用在摘花上,也会慢慢降低雪滴花的质量,有风险。 做生意重要的就是时机。卖花女都知道节日或者集会的重要性。因为在特殊时候, 人们更愿意买花, 她们的生意能做得更大。雪滴花手串也是一个很有实效性的商品。过了春天, 就不适合做这个生意了。 而且,卖花女的竞争压力很大。到今天为止,雪滴花手串的消息已经传给了不少人。但是,明天才收到消息的卖花女,就不如今天知道的卖花女更有优势。 越早开始卖雪滴花手串, 就越容易得到顾客。人们通常也会戴鲜花手串两三天。今天买了一串, 就说明接下来的几天, 她们就不会再考虑买同样的商品。 单独卖雪滴花花朵, 对海泽尔她们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减轻了很多重量, 运送方便。 第二天凌晨, 她们装货时, 板车推起来更轻松了,所以到花市的时间也更早了。 到了地方,她们也没有急着去买花。而是先去其他花商的摊位上打听了一下。 果然, 今天凌晨就已经来了一批新的雪滴花。花商们希望今天进的雪滴花越多越好,但是鲜花基地一天能够供应多少花是有规律的。除非提前通知,他们也不能短时间内交上更多的雪滴花。 打听完后, 两人在板车旁边包装雪滴花。昨晚摘花用了很多时间,所以来不及包装。 为了方便卖,五十个雪滴花归为一包,用旧报纸包起来。 一张旧报纸可以裁成许多小块,包很多份雪滴花。一包雪滴花售价5便士。如果顾客想要其他数目,也方便拿。 很多卖花女和鲜花零售商都趁早来买雪滴花。 她们挑挑拣拣。虽然雪滴花涨了价,比以前更贵,但是今天运过来的雪滴花更新鲜,这是她们看中的。 但是,海泽尔姐妹的雪滴花,却给了她们一个新的思路。卖花女们没想到原来雪滴花还可以单独卖。海泽尔姐妹是按花苞的数量来卖的。 海泽尔对顾客说,一个雪滴花手串需要十朵雪滴花。但是,她们不用自己从叶子中找出花苞,也不用再费心挑选质量好的花,因为她们已经提前帮顾客们做过了。 因此,买她们提前分拣好的雪滴花回去,可以节约很多时间。 虽然贵点,但是,分拣出雪滴花难道不需要时间和眼力吗?批发一袋雪滴花,也不能保证花朵个个都好。 海泽尔姐妹这里的花苞都是看得见的。拆开一包,就能看到里面的雪滴花个头大、花瓣干净。 除了用报纸包装好的花,还有几袋雪滴花来不及包装。袋子敞着口,能看见表面的雪滴花和报纸里的一样。远远看去,像装了一袋雪。 有人不信邪,用手深深挖下去,挖到最下面的花朵,捞一把上来,看看是不是好花都在上面,烂花都在下面。 但是,她手掌里的花朵都和最上面的雪滴花是一样的,没有质量差异。 那人于是放心了,说:“我要做三十串手链,给我来三百朵雪滴花。” “好咧。”海泽尔答应下来,和妹妹飞快地用旧报纸装了三百朵雪滴花,也就是六个纸包。这一笔生意得了30便士。 其他围观的人们看见有人验证过两姐妹的花朵质量,于是也动了购买的心思。 这些单卖的雪滴花确实更贵,一些卖花女听到价格,摇摇头走了。她们宁愿自己多花时间摘花。 但是,也有很多人留了下来。花朵质量有保证,还是明码标价,仅这两点,就比在其他花商那里辛苦地挑挑拣拣好多了。有的花商老奸巨猾,袋子表面的花苞质量好,底部的花苞就发黄了。 而且,这些上涨的成本很快就能换来时间成本上的优势。不用自己亲自摘花,只要用线串起来就好,方便得很。 早一点做完,就能早一点去卖,赢得先机。 大部分顾客都至少要了两包雪滴花,也就是准备做十条手串。很少人只买一包,因为只做五条手串的话,能赚什么钱? 有的卖花女大概是手头宽裕,爽快地掏出200便士,一口气要了四十包,也就是能做两百条手串的花朵。 下午,剩下的雪滴花差不多卖完了。两姐妹悄悄算钱。 算到最后,两人发现单卖花朵比直接卖花赚得还要多。虽然她们挑拣花朵时,花了不少时间,但对穷人来说,时间成本算什么? 减去进花的成本,她们的利润比想象得更好——约3英镑。 周六是很多工人发薪水的日子。 许多人一领到工资,就大吃大喝,奢侈一把,喝几瓶啤酒,或者吃炸鱼薯条、烤兔子。酒馆里到处是醉醺醺的人们。 也有很多人家,只有到了发薪日,才能去当铺赎回东西,所以当铺的人也很多。 有机灵的人,就在当铺外摆一个牛肉馅饼摊,人流量不错。 凯特正焦急地等丈夫拿着工资回来,好买面包和土豆吃。她还想去当铺赎回那枚银子打的结婚戒指呢。 如果丈夫迟迟不回来,凯特会怀疑他先去喝酒了。但是今天,丈夫意外地早早回来。 凯特放下一个孩子,迎上去问:“钱呢?” 丈夫低头不语,不想看见妻子那热切的目光。他重重地坐到床上。凯特觉得不妙,追问:“你发了多少钱?” “没有。”丈夫说,“都被老板扣光了。” 凯特生气了。她认为丈夫必定是偷偷拿钱去酒馆了。仔细闻闻,丈夫身上有一丝酒气。 “这不可能。”凯特喃喃道,“哪个工人没被罚款过?你不可能一分钱都没拿到。你在撒谎。”她觉得丈夫一定是用仅剩的钱买了酒喝。 “就是一分钱都没有。”丈夫粗声说,“迟到扣钱,没自带工具扣钱,工作时上厕所扣钱,和工友说话扣钱……我还算好的,不亏不赚,杰克干了一周,最后还倒欠老板几个钱。” “那日子怎么过?”凯特又气又悲,“今晚我们连晚饭都吃不上了。可怜的孩子们,等了一周,爸爸一分钱也没带回来。” 丈夫也生气:“怎么过?问我干什么?我老板扣的工资,你怎么不找他要钱?” 一旁的露西低下头。父母的话让她也焦虑起来。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呆呆地看着怀里的妹妹。 “我们还要交房租。”凯特说,“但是这个先不说了,重要的是吃饭。走吧,我们去借钱。” 丈夫觉得丢人,不愿意一起去:“你去就行。”但凯特坚持:“你必须来,邻居已经看够我这张脸了!如果今天借不到七八个便士,那我们就饿死吧。” 丈夫抱怨了几声,终于退步:“但是,我们能找谁啊?隔壁的汤姆已经借了四次,楼下的两家也借过好几次,邻居几乎借遍了,我们甚至没有还完钱。他们一定不愿意再借。” 凯特突然想起了海泽尔姐妹:“海泽尔家是新搬过来的,我们还没找过她们借钱。啧,还是我去吧,看在同在洗衣店干过活的份上,一定有戏。” 而且,海泽尔姐妹还是两个小姑娘,脸皮薄,不会不答应借钱。 “露西,你不是和她们关系好吗?和我一起去借钱。”凯特叫上大女儿。 露西不情不愿地跟着母亲出门。她想,自己只是因为与海泽尔和夏洛特年纪相仿,才和她们多说几句话,谈不上关系多好。 现在,妈妈带她去借同龄人的钱,真是丢人。 她的脸烧红了,只能低着头,走在凯特的后面。 海泽尔姐妹果然在家。 她们正在吃晚饭,看上去很丰盛,有烤肠、白面包、两瓶牛奶。 烤肠散发着浓郁的香味。至于白面包和牛奶,它们都有着迷人的白色。 如果有钱人的小孩在场,一定不会觉得面包牛奶有多么丰盛,但对工人来说,这样干净的食物真是一种奢侈。 露西还惊讶地看到面包旁有一包黄油。天呐,她们居然用那么大块的黄油涂抹面包! 凯特也被海泽尔姐妹家的盛宴惊到了。她想,两个年轻人没有一家老小的负担,果然吃得比大人还好。 她们既然能吃上面包牛奶,那么一定有闲钱借给邻居。想到这,凯特略微有了点信心。她说了自己的来意。 开门的是夏洛特。海泽尔听到动静,放下油纸包着的烤肠,但发现手指上沾了一点油,于是拿起一张旧报纸随手擦了擦。她没发觉对面的凯特因为她这无意的动作心生羡慕。 听完凯特的话,海泽尔有点惊异。虽然她们姐妹和凯特有在希梅纳夫人洗衣店的共同经历,但是多年不见,凯特应该先去找关系更久的邻居借钱,怎么会先想到她们? 她不禁怀疑凯特家是不是没还其他邻居的钱,不好意思找他们,所以才来找她们姐妹。 但是,这时候的邻里关系不像后世可以一辈子不管不问。 就像在洗衣店时,很多人主动帮她们处理丧事。这些都是自愿的,看在邻里情分上才做的。 虽然最后请了一顿饭,但这些帮助也不是因为那一顿饭才做的,一顿饭也不能抹平所有帮助。 再说,凯特亲口说家里吃不上饭,自己不能见死不救。 海泽尔数了钱给凯特。 10便士,不多不少,能让凯特家吃一顿晚饭。 海泽尔也不期望凯特能还钱。借钱的最好心态就是当这钱还不回来。 借到钱后,夫妻两人感到轻松多了,原先的焦虑顿时无影无踪。虽然房租还没有下落,但今晚能吃饱饭了,还管什么? 一个多口之家, 10便士的晚餐只能是夹着锯末的黑面包。 凯特的丈夫主动去街上买面包。走之前,凯特三番五次嘱咐他别再喝酒了。 路上,凯特的丈夫经过一个小酒馆,里面坐满了发薪的工人。对他们来说,也只有今天可以痛快地喝酒,畅饮到深夜,奢侈一下。第二天一早,又要吃黑面包了。 可是,既然现在手里有些余钱,就想不起以后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看到别人喝酒,凯特的丈夫走不动了,就站在门口痴痴地看着,魂都要勾走了。 他甚至突然对店里的客人生了气,恨不得拿着酒瓶的人是自己。说起来,他今天本该也坐在那里,他还认识那个给工人们拿酒的伙计呢! 伙计注意到他,以为他是见店里人多坐不下,就过来打招呼:“店里有位置,就是桌子比较小,进来坐吗?” 这个男人还在犹豫。进去喝一杯?但家里人还在等他买的面包…… 伙计见他站在原地,继续催:“再不进来,位子就没了。”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37节 他立刻有了危机感。思来想去,10便士如果不用来喝酒,也只能买黑面包。但是,他拿出一两个钱,买两杯烧酒。剩下的钱,也还是买黑面包。于是,这十个便士又能买酒,又能买面包,完美! 他还为自己找到了理由:“我一喝酒,就不想吃饭了。” 凯特的丈夫进了酒店,喝过两杯烧酒,反而越喝越上瘾。 所以,他又要了一杯李子酒,权当抵消自己的那份面包。李子酒味道真不赖,甜的……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醉醺醺地用两条腿走回家,路上还差点撞到车。 他没有带回去一点食物,钱早就花了个精光! 凯特家。 凯特和几个孩子饿着肚子,看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 他们闻到了食物的味道,这味道是从楼上的海泽尔姐妹家传出来的。 露西饿得难受。去借钱时,海泽尔姐妹看露西饿得面黄肌瘦,问过她要不要来点吃的垫垫胃。露西很想答应,但她妈妈已经借到钱了,那么,她只要等一会儿,就能吃上饭。 再说,若是自己厚着脸皮吃了,其他妹妹弟弟也会嚷着想吃,难道自己要吃独食吗?可那样的话,海泽尔姐妹就得给他们九个孩子每人一块面包,多让人家破费。 她拒绝了:“我不用。”拒绝的时候,她心里坦然,因为觉得父亲很快就会带着面包回来。 但是,时间越来越晚,露西心中的疑惑和害怕逐渐变多…… 后来,海泽尔家的食物味道也消散了。算算时间,她们应该睡了。 看到丈夫回来时,凯特终于感到安心,但一闻到酒臭味,凯特脑子里的弦就断了: “面包呢?” 她不敢相信,这么多钱,全没有了? 家里有那么多双眼睛沉默地盯着这个醉醺醺的男人。自他出门后,全家人心中一直有一团如火般的希望,热气腾腾。现在,人们心中升起铺天盖地的绝望。 第37章 最大的女儿露西尤为绝望。 她上面的几个姐姐哥哥死后, 露西就成了长姐。她很想像那个擅长说话的姐姐一样,出去做女仆挣钱,但父母不让她出去, 她必须留在家里做家务,照顾妹妹弟弟。 几个稍大的妹妹弟弟, 虽然找不到童工的工作,但也能在街上拾一桶烟头、捡煤车掉下来的煤渣, 为家里分忧。 而露西一直在家里。时间长了,她和妹弟吵架时,他们会说露西整天在家什么都不干,让露西非常生气。 有时候,凯特夫妇也怀念那个早逝的女儿,还遗憾地说露西为什么不能像姐姐一样能干呢? 露西很想做女仆挣工资,但不能出去。而家里最大的劳力——父亲,是个爱喝酒的。今晚,她得饿着肚子睡觉了。 母亲和父亲激烈地吵架,还打起来了。其他妹妹弟弟抱着自己的肚子,沉默地听着。 家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露西非常讨厌这个家。 凯特全家人就这么饿了一晚。 他们饥肠辘辘地睡觉,梦里都是吃的:烤土豆,炸香肠,黑布丁,醋栗蛋糕…… 凯特早上醒来一看,一个孩子的手指被老鼠咬断了。 大概是老鼠在凯特家没找到吃的, 所以把气发在人类身上, 吃了一个婴儿的半根指头。 凯特心疼得都快哭了。家里连吃的都买不起,更别说看医生。她只好用水清洗婴儿的手指。 这婴儿自出生起就营养不良,发育有些慢,被老鼠咬断手指也不哭,伤口用水清洗也不哭,就呆呆地看着前方。 邻居们都同情小孩的遭遇,给凯特出主意,让她去找一种植物,用叶子煮水给小孩涂洗,这大概是朴素的消炎办法。 凯特答应了,又苦恼:“这老鼠太可恨了。如果不能抓到它,怎么给我的孩子报仇?” 捉老鼠是一个麻烦事。大多数普通人家都有老鼠。如果老鼠不嚣张,也不会管它。 假如要捉老鼠,一般是请捕鼠人或在食物里投放毒药。恰好,凯特没有钱找捕鼠人,也没有钱买食物和毒药。她直到现在还饥肠辘辘的。 邻居们看她可怜,又借了一点钱给凯特一家买面包吃。 吃完面包,凯特才恢复了些力气。她换了思路,想从别人家借一只猫来捉老鼠。如果没有猫,会捉老鼠的狗也行。 有邻居劝她不要这么计较,因为这栋楼里到处都是老鼠,凯特是防不住的。即使今天捉了,明天也有新的老鼠搬过来。 凯特觉得有道理。她虽然心有不甘,但全家下一顿还没有着落,只能先放下捉老鼠的事。 商业街。 海泽尔卖花时,又遇到黛安娜。黛安娜说:“最近好流行雪滴花手串啊。我有个同样卖花的朋友消息灵通,很快就卖上了雪滴花手串,赚了一笔小钱,能给生病的妈妈买药了。” 黛安娜又提到以前进花的那个老板:“他最近又买了一套房。” 海泽尔惊道:“没想到他赚这么多。”黛安娜开玩笑:“是啊。早知道我也批发鲜花,赚同行的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海泽尔想到上回卖雪滴花的经历,竟真的有些心动。她想,如果自己真的像那个老板一样批发些花卖,量大,一次赚的更多。 如果批发普通的鲜花,可以是可以,就是竞争多,因而海泽尔想到了蓝玫瑰——不如专卖染色玫瑰? 她们姐妹两人零售的蓝玫瑰终究有限,不如批发量大。只要走量,利润再低也能成规模效应。而且,自己有现代的染色经验,能做出高质量的染色玫瑰。 海泽尔畅想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展开行动,她自己去打听花市的摊位费,夏洛特回家调墨水。 一般人想到染花,想的都是染一整朵花。但是,染花不止这一种方法。 海泽尔给夏洛特讲了讲方法,夏洛特很快就上手。 夏洛特剪开一个花枝的根部,分成均等的两半。又打开一瓶红墨水,用水稀释,成了粉色。于是,这朵花一半吸蓝墨水,一半吸红墨水,就成了双色玫瑰。 双色玫瑰也未必都是两半都染色。夏洛特用的是白玫瑰,那么,她可以一半染成蓝色,另一半依旧留着。蓝白玫瑰也很好看。 红白玫瑰就更不用说了,一半像雪,一半像血。 这些染色玫瑰都是用单头玫瑰做的。单头玫瑰是一个花杆上只长一朵玫瑰,一般个头更大。鲜切花多用单头玫瑰,不仅是因为它花朵更大、单朵花方便计算数量,也是因为花枝更粗,更能经受得起残忍的运输,更容易保持新鲜。 与之相对的多头玫瑰,是同一个花杆上有很多玫瑰。它的优点也在于此,花多,在花瓶里插两枝就开得热闹。常见的多头玫瑰有橙色芭比、折射泡泡、苏菲宝贝。 有的玫瑰其实不太适合做鲜切花。鲜但是人们对鲜花的需求越来越多,所以有很多本不适合的花也做成鲜切花。这些花后期不太好养护,难以开放,于是招来很多投诉。这本不是花的过错。 海泽尔打听到租一个花市的摊位,少则一周28先令,多则一周几英镑。这价格高得令她咋舌。 “我们租不到好的位置。”海泽尔对夏洛特说,“只能租到一个又小又偏僻的摊位。租金太贵了。” 夏洛特安慰她:“那毕竟是花市。” 一周28先令的摊位,租半个月就要花掉3英镑左右。现在,她们手里刚好有这个数。 姐妹两人不说话了。在这安静的夜里,她们的心跳都很激烈。两个月前,她们还寄人篱下,身无分文;但现在,居然有可能租一个花市的摊位。要去租吗? 半个月要3英镑的摊位,海泽尔总觉得是她们高攀了。 不过,就算她们现在愿意租,也不一定有摊位空出来。租摊要看运气。 海泽尔已经在花市管理人交一个先令登记过了,据说有空摊时会优先考虑她。 但海泽尔签名后,翻了翻前面的人名,居然有一百多个优先考虑的人,于是这个优先考虑变得十分可疑。海泽尔开始怀疑管理人是不是故意赚了一百多先令。 虽说租摊时要向管理人申请,但很多摊主退租时,已经找了下家,直接带着下家去管理人那里登记。单纯地等待管理人给你一个摊位是不太可能了,海泽尔最好还是和摊主们打打交道。 这已经成了一门生意。有的摊主在花市生意亏损,但可以把摊位高价卖给下家。 花市不只卖鲜花,还有水果、蔬菜、肉类等。 租金不仅受地理位置、摊位面积影响,也受商品种类影响。肉类摊位的租金比蔬菜摊位的租金更贵。蔬菜摊位最便宜,鲜花摊位处于中档。 鲜花摊位只能卖鲜花,不能卖别的。有些商家会钻漏洞,卖红椒之类的蔬菜,声称这是观赏性植物,不是用来吃的。红椒的确能作花材,但这些商家的本意是卖鲜花的同时顺便卖蔬菜,少交一种租金。顾客买回去后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谁说看完后不能吃了? 海泽尔这些天,有空就去花市打听。 夏洛特也在调配染色花。只染双色玫瑰是不行的,她在尝试更复杂的配色,找出固定的配方,尽量做到效果稳定又节约。 海泽尔打听多天,暂时没有门路。再说,她们刚赚了4英镑,如果租一周摊就要花掉一个多英镑,实在有些难办。 所以,海泽尔先当销售,上门推销。 她带了几扎夏洛特做好的染色花,鼓起勇气推开一家花店的大门:“请问老板要染色玫瑰吗?” 花店店员本来就看海泽尔不像买花的,又听到她是销售,一下子冷了脸,请她出去。 海泽尔失望地带着花出去,然后继续敲下一家花店。 就这样一天敲了十来家门,竟然成功推销出去两扎蓝玫瑰。海泽尔卖一扎蓝玫瑰,要25便士。两扎卖了50便士。 这让两姐妹兴奋了很久。虽然天天敲花店的门很累,但比在街上叫卖强多了!一天就有50便士的收入。如果海泽尔去的花店更多,说不定有更多的钱。 因此,在没找到花市的摊位前,海泽尔就做推销员。时间长了,竟然有几家花店成了她的常客,还说等她以后在花市摆摊后去捧场。花店也定期派采购去花市。 凯特家。 凯特的丈夫失业了。厂里财政出了问题,裁减一批工人,里面有他。 凯特天天在他耳边唠叨,让他出去找工作。他不想出去。后来,他拗不过凯特的劝说,开始早出晚归,但是每天回来时却带着一身酒气。这是哪门子的找工作?又是和猪朋狗友出去喝酒! 丈夫喝酒几乎毁了这个家。凯特哪怕在家洗衣服,一想到这事,也以泪洗面。 有次,她终于忍不住爆发,狠狠指责丈夫:“你看看你,这个家都要因为你喝酒而完了!” 丈夫难得沉默不语,没有和凯特对骂。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戒酒!我从今天开始就戒酒!” 凯特难以置信:“你?你能戒酒?”丈夫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凯特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很怀疑他是否能做到。 “我不仅要戒酒,我还要找新工作!找不到,就不回这个家!”丈夫在凯特面前发了毒誓,决心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凯特大吃一惊,非常感动,又有了希望。如果丈夫真能戒酒,家里就能省下一大笔钱,家里的氛围也会更好。没看见吗,丈夫每次喝酒回来,孩子们都怕得瑟瑟发抖。要是再找到一个新工作,凯特一家也不用烦恼面包了…… 她真心地鼓励丈夫:“你一定要戒酒,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丈夫连忙承诺从明天开始就滴酒不沾。 第二天,丈夫回来时满身风尘。他疲惫地说:“我没有找到工作,很多厂子不缺人。”他准备再和朋友们打听打听,碰碰运气。 凯特没有生气,反而安慰了他:“工作总能找到的。对了,你今天没有喝酒。你看,日子还是会好起来的。”凯特没有闻到酒气,很惊讶丈夫能坚持一天不喝酒。 丈夫听了也很高兴,他去打听工作的时候,那些朋友都叫他喝酒,但是他坚决不碰酒杯。 丈夫还说,自己戒酒后很难受,浑身无力,有时候手会发抖。 凯特劝道:“这是很正常的,人刚刚戒酒的时候,满脑子都想再来一杯酒,恨不得打破誓言。” 丈夫毕竟是发过誓的。今天是第一天,他总得坚持几天。邻居们都知道他在戒酒,如果看到他拿着酒瓶,或是去了酒馆,凯特家多没面子!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38节 正说着话,有人敲门了。 这个时候会是谁?凯特夫妇以为是邻居,但是不等他们开门,门就自己开了——原来是二房东。他站在黑漆漆的楼道,显得凶神恶煞。二房东坦纳说:“你们已经拖欠了一周的房租。” 两人还真忘了这事。凯特夫妇于是哀求他,说自己这么一大家子人,他一定不忍心看着他们流落街头,是不是? 如果被赶出去,他们一家只能去济贫院,那里吃的比监狱还差。一大家子还要分开,男人、女人和小孩各在一个区,只有在傍晚时才能见面。这不就是监狱吗? 可如果不去济贫院,他们连廉价旅馆,一晚四个便士的床铺都买不起。到那时候,他们就真的要流落街头了。或是在广场上和几百个流浪汉睡在一起,或是在街上找个没人的角落,要路灯照不见的那种。 在那里睡觉可不好受,又冷又硬,更不要说还有生命危险了。你在街上睡觉的时候,被一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来上一刀,会反应过来吗? 现在人人都很难找工作,对吧?丈夫刚刚失业,家里一时揭不开锅,并不是故意拖欠房租。他们已经在努力了。他们保证,租金一定会补上来! 二房东这次也确实只是警告他们。按照这栋楼的惯例,房客欠了一周的房租时,可以允许他们再拖几天,等他们筹钱。 如果只拖了一周就赶人,哎呀,那就找不到房客了。 走之前,二房东强调:“如果这周再交不出来,你们必须走!” 阁楼。 海泽尔卖完花回家,在门口看到一只母鸡。 海泽尔怀疑自己看错了,蹲下来摸了摸母鸡棕色的羽毛,很温暖。母鸡用黑眼珠子盯着她,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这确实是一只真实存在的母鸡。一人一鸡这么看了半天。 海泽尔听说过捡猫的、捡狗的,第一次捡到一只母鸡。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先让夏洛特开门,她把母鸡抓了进去。 放好钱和剩下的鲜花,海泽尔才有空处理这只母鸡。她猜想,这只鸡既然出现在楼道里,可能是哪位邻居违反二房东的规定偷偷养鸡,但不小心开门让它逃了出来。 也有可能是买来准备宰杀的。但市场上卖宰杀好后的鸡,而且肉用的一般是公鸡。 由于二房东禁止养鸡,海泽尔只能悄悄打听。对普通人来说,丢了一只鸡是天大的事。母鸡能下蛋,攒够十个、二十个,就能去集市上卖掉,贴补家用。 海泽尔不熟悉这里的邻居,只能去找凯特打听。 凯特果然知道:“一定是奈尔太太家。她家养的是母鸡,叫声小,所以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但有天,她家的母鸡孵出了小鸡,很吵,总叫,我才知道这件事。不过,她那次用十个鸡蛋只孵出两个小鸡,赔了钱,所以以后不孵了。” 照这么说,二房东可能也知道。凯特都能听见,他没有不听见的可能,大概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凯特不太喜欢那个邻居,嫌她有些粗鲁。话是这么说,凯特还是帮海泽尔找到那个邻居。 奈尔太太见到丢失的母鸡,欣喜得一把把它抱在怀里,还连连对海泽尔表达感谢:“好姑娘,我可太谢谢你了。要是没有这只鸡,我快疯掉了。这只鸡给我们家下了很多蛋,有它,我才能养活孩子。我那几个孩子就知道吃。” 海泽尔也眉开眼笑。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第二天,海泽尔察觉异样。 以前见到邻居们时,他们点个头就算打招呼了,维持一种表面上的友好。今天,他们不仅不打招呼,还挤眉弄眼做出嘲笑的表情,在她身后窃窃私语: “偷鸡?她竟然做这种事啊?” “小小年纪就这么坏,以后说不定还能干出什么事呢。” 还有两个小孩本来在楼下玩耍,一见到她,就欢快地跑到她身边转圈圈,做鬼脸:“偷鸡贼!偷鸡贼!” 坐在一旁的大人见状,连忙把小孩拖走,在他们耳边低语:“别说了!再说,她就把你们抓走。” 小孩马上安静了。 海泽尔觉得十分荒唐。她明明是帮忙找回鸡,怎么变成了偷鸡贼?还能止小儿夜啼? 她忍不住维护自己的清白:“我没有偷鸡,而是帮忙找鸡。” 人家不听她的,带着两个小孩走了,气得夏洛特在后面呸了一声。她平时很腼腆,这已经是很勇敢的维护亲人的举动了。 姐妹两人别无他法,回家再理思路。 回到家,海泽尔很气。别人说她是偷鸡贼,要是她真的偷了,还能有一只鸡,现在什么都没有,冤枉啊! 不知是哪个小人抹黑她。这么一来,她在这里的名声就差了。这里不比现代,还是熟人社会。名声差了,有些事情很难办。 另外,海泽尔是生意人。初创阶段,讲究信誉。如果传出去影响到生意,就不好了。 再说,海泽尔咽不下这口气,不甘心自己背上偷窃的黑锅。 是谁传的谣言?海泽尔的重点嫌疑人有两个,一个是最早知道她捡鸡的凯特,一个是养鸡的邻居。 其他邻居也有嫌疑,只是在时间线上没有那两个人更有嫌疑。 但海泽尔有些犹豫,凯特是她在洗衣店的熟人,之前就认识了。而养鸡的邻居,她有必要抹黑自己偷鸡吗? 第38章 第二天, 海泽尔气得不卖花了,只让夏洛特出去,叮嘱她路上小心。 海泽尔要调查到底是谁散布的谎言。当海泽尔出现在邻居面前时,邻居们和昨天一样嫌弃她。但海泽尔不依不挠,拦住一个邻居的去路:“你凭什么说我偷鸡?你看见了就在这乱说?” 这个邻居见她怒气汹汹,怕海泽尔抓坏自己的工服,退了一步:“奈尔太太都这么说了,难道还有假?你说不是就不是?”她还要急着去打工,不理解海泽尔这是在干什么。 海泽尔惊诧万分!她实在想不明白养鸡的奈尔太太为什么要诬陷她。 海泽尔放走这个邻居, 又盘问下一个……到最后, 海泽尔尽管瞠目结舌, 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应该是奈尔太太说的!邻居们的口径一致,都是来源于奈尔太太。 怪了,她那天把母鸡给奈尔太太时,她还是和颜悦色,表达了很多感谢,没有怪海泽尔的意思。怎么一回头,就翻脸了?别的不说,海泽尔真帮她找回了母鸡。 通过邻居们的只言片语, 海泽尔拼凑出奈尔太太的大致意思:她觉得海泽尔一早就偷了鸡, 不然鸡不会在家消失;海泽尔是心虚, 才把母鸡还回来;母鸡每天下一个蛋,海泽尔还鸡时少还了一个鸡蛋, 一定是私吞了。 哇……海泽尔想不到这种思路。奈尔太太挺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如果海泽尔找上门来质问她为什么造谣,她一定会竭力否认,然后和海泽尔一起骂那个传谣的人,脸不红心不跳。 海泽尔也不可能指望奈尔太太承认这是编的, 因为她真的相信海泽尔偷鸡。 这个仇很难报,但海泽尔想了其他办法:她要向二房东告发奈尔太太私自养鸡! 二房东兼当物业,可以对一些租户的违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前提是不能摆在明面上。一旦有其他租户反对,他得管。 二房东叫人们到他家开庭,也就是一楼。 海泽尔说奈尔太太违规养鸡。二房东问奈尔太太是否养鸡,奈尔太太说没有。 海泽尔提供证据:“奈尔太太家确实有一只母鸡!现在去搜,就能在她家搜到。” 二房东叫奈尔太太过来时没说是什么事,奈尔太太心里悔恨,早知道把鸡藏起来了。 二房东带领众人搜出来了母鸡,母鸡照旧用黑眼珠子盯着他。 证据确凿,二房东问奈尔太太还有话吗?奈尔太太辩解:“我没有养鸡,我只是买了活鸡,到时候杀了给家里人吃,新鲜。” 她又说:“海泽尔和我有仇,她偷了我的鸡,虽然送了回来,但心眼依然多。这是诬陷!” 围观的凯特站了出来,为海泽尔辩解:“海泽尔真的是无意中捡到鸡。她初来乍到,所以才找我问谁可能是失主。奈尔太太的意思是说我也偷鸡了?” 二房东表示先不管私人恩怨,奈尔太太的解释是合理的。他问海泽尔有什么话说。 海泽尔就等着这个。她提议:“既然奈尔太太是为了吃鸡,那你现在把鸡杀了,大家就相信你不是养鸡。” 奈尔太太慌了,她舍不得杀鸡:“不行,我过两天还要招待客人,到时候杀了才好吃。我不能杀。” 海泽尔冷笑:“现在的天气没有多热,鸡肉过两天不会变质,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杀?你现在不杀,谁知道你过两天会不会又说客人推迟时间,再养两天。” 她又对二房东说:“奈尔太太就是抓住了这个漏洞,挑衅楼规。两天两天复两天,这样下去和真的养鸡有什么两样?” 二房东说海泽尔有道理,劝奈尔太太现在就杀鸡,自证清白。他找出了一把菜刀,嫌有些钝,于是在一块磨刀石上磨了磨。 奈尔太太听着磨刀的声音,下不去手,不想杀鸡。二房东干脆提议他来杀。奈尔太太更不乐意了,她养的这只鸡还能下蛋。一天下一个,一年就是三百多个。杀了这只鸡,她就损失了很多个鸡蛋,那是钱啊! 海泽尔突然走到奈尔太太身边,轻声在她耳边说:“只要你承认污蔑我,我就让二房东不杀鸡。” 奈尔太太气得半死,怕丢面子不想答应,磨磨蹭蹭,但她听着冷酷的磨刀声,又怕二房东真的杀鸡。 眼看二房东拿起刀就要砍向鸡脖子,奈尔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嘶哑着嗓子大声说:“别杀!我承认是我说谎了,海泽尔没有偷鸡!” 但已经晚了,在她不情不愿开口的同时,二房东已经剁掉了鸡头。 看到这一幕,奈尔太太哭得撕心裂肺,抱着半截鸡脖子不肯离开。她的这只母鸡,每天能下一个大大的鸡蛋。她每积攒一篮子鸡蛋就卖掉,能给家里贴补很多钱。这只鸡才两岁,以后还能生很多个鸡蛋……现在,那些鸡蛋都没有了! 这还没完。海泽尔大声对人们宣布:“大家同住一栋楼,邻里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但若因此伤了和气,就会像奈尔太太这样伤了好人的心,以后就没人帮忙了。” 海泽尔对二房东的表现也很满意,不枉她提前送了两瓶酒。 没上班的邻居多在二房东家看热闹,看完后感叹真是精彩,没想到奈尔太太像条毒蛇一样对待别人。 这种事情能传好几天。平时邻里发生的鸡毛蒜皮太无聊了。 大家都没想到,到了晚上,楼里又出一件大事。 “不好了!凯特的丈夫发癫痫了!” 今天,凯特的丈夫依旧没有找到工作。但是凯特还能保持乐观,因为丈夫已经坚持戒酒两天了。对一个酒鬼来说,戒酒两天简直是奇迹! 傍晚,凯特的丈夫突然得了癫痫。这真是怪事,以往他在工厂里干那么累的活,上那么晚的班都没有生病。现在,虽然是失业吧,但也是歇着,居然生起了这种大病。 凯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找医生。也许他睡一晚就好了?很多穷人生病时都是这样过来的。如果一难受就去看医生,太奢侈了。 大人拿不定主意,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凯特只好出门,敲了几家邻居,把丈夫得病的消息传递出去,也好问问意见。 大家听了,又和凯特一起去探望凯特的丈夫。他们吓了一跳,觉得这个癫痫不对劲。好好的人,怎么成这样了? 大家问:“你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凯特说:“就是平常的面包。”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大家不懂医理,但能用生活经历为凯特出谋划策:“用冷水给他擦身子。”“在他额头上贴薄荷。” 凯特给他用冷水擦身子。过了一会儿,他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了。 凯特的屋子太小,不能站那么多人,只好开着门,邻居们就这么站在楼道里和凯特商量。 有人说,他知道一个医生。开的药也不贵。 大家没有想过去慈善性质的医院。慈善医院的穷人实在太多了,根本就没有床位。如果比惨的话,凯特的丈夫还算不上多严重。 夜间出去不安全,两家邻居各出了一个男人,抬着凯特的丈夫去那个黑诊所。凯特也跟着去了。 医生看了几眼凯特的丈夫抽搐的样子,就说:“这人得的是癫痫。” 凯特等着医生的下一句话,但医生不说了。她有些不满。即使他不说,别人也知道这是癫痫。如果花了钱就是为了得到一张癫痫的诊断,也太离谱了。 她真正想问的是,这病是怎么回事? 见医生没有立刻给出解释,凯特只好开口,希望给医生提供点线索:“凯特的丈夫他喜欢喝酒,以前喝了太多酒。您看,他这病是因为喝酒太多,把身子喝坏了吗?”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39节 医生听了,觉得有道理,酒鬼的确容易生病。只可惜,他刚想按这个解释,凯特又说:“他已经戒酒两天了。真的,他虽然以前酗酒,但是这两天真的在戒酒。上天啊,怎么让一个可怜的人在这时候突然病了。” 邻居们也为她作证。这个太太说的没错,不是为了丈夫而隐瞒。他们自从听说凯特的丈夫戒酒,也确实没有看到过他喝酒。大家都住同一个楼里,平日里发生了什么,很难瞒住。 医生的思维于是又改了。他想了半天,咳了一下,说:“我知道了。” 众人都等着他给出解释。医生严肃地看着凯特,说:“我要告诉你一个悲伤的消息,你丈夫得的是震颤性谵妄。” 大家都听不懂这个词,所以没有感到悲伤。凯特催医生说简单些,说人话。 “简单来说,他的大脑出了问题,精神错乱。病人得了这种病,可能发癫痫,说胡话,或者丧失记忆。”医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过一会儿又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真正的病因,但如果我不说,你们也不知道怎么对症治疗。是的——他发狂的原因就是戒酒。” 人们惊呼:“什么?那怎么可能?”戒酒是一件好事,是自律的表现,怎么会让人生病? 医生解释:“大家都知道,酒也是一种毒。天天喝酒的人,自然会对酒精产生依赖性。不仅他的身体依赖,他的大脑也是这样。但是,他戒酒后,大脑还是对他说需要酒精。如果他不听从,那么身体就会难受,严重的表现就是震颤性谵妄。太太,你不要不重视,这种病可能会死人。” 第39章 凯特的脸惨白了。她大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很多话,但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怎么会这样?” 戒酒是坏事吗?难道不应该戒酒吗?凯特内心产生了深深的动摇。在一般人的常识里,戒酒意味着自律、节制、美德等褒义词。酗酒毁掉了多少家庭啊。酒鬼戒掉酒后,就不会毁坏身体、家庭不宁,还能攒下一点面包钱。 但她不知道酒鬼不能突然戒酒。 医生解释:“这是有道理的,太太。如果停止喝酒,一口酒精都不碰,就可能产生戒断反应,只是像你丈夫如此严重的还是少见。” “而且,突然停掉酒精看起来果断,实际上很难成功。许多人不自律,坚持戒一两天,就受不住了,又开始喝酒。酒瘾反弹后,他们酗酒反而更严重。” “所以, 如果一个人想戒酒, 每天在原来的量上少喝一点, 既可以避免戒断反应, 又能自然而然地戒酒。” 凯特不同意:“这个方法不行, 他不能再碰酒了。他一旦喝酒, 他就不可能少喝一点。他只有不喝和酗酒两种情况。” “你说的有道理。”医生承认她说得对, “这就是为什么我很少给病人推荐这种方法。归根到底,人很难自律。每天比前一天少喝一点,这听起来简单,但难。”何况,工人如果没有酒喝,就难以缓解生活中的痛苦。 医生:“我的其他病人和你的丈夫一样是个酒鬼, 他们只要一开始喝酒,就不可能自己停下。人的意志力是很薄弱的。” 他说完,在柜子上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小瓶东西:“所以,我推荐你用这个——鸦片酊。喝了,就没有戒酒的戒断反应。” 当然没有了。因为染上毒瘾后,就能解决戒酒问题了——这真是个笑话。 但是,这个时候经常用鸦片酊,它经常用于治疗小儿夜啼。儿童服了鸦片酊,就变得安安静静,容易照顾。也好买,路边杂货店就能买到。 凯特没有意识到医生的话不合理,她也听别人用过鸦片酊,所以觉得有道理。 但是凯特不愿意买。她嫌医生卖的份量小,更贵,竟然要三个便士。她自己在外面能买到的掺过水的鸦片酊,不仅量大,还更便宜。这个医生也太黑心了,想骗她的钱。 医生很恼怒,因为他确实是为了多赚一份钱。病人家属拒绝买药,那他只能拿问诊的钱。 现在本该是睡觉的时间,他费那么多时间看病,还赚不到几个钱。不过,他很快就妥协了,不想大半夜和一个大字不识的女人争吵。 凯特向邻居们借了钱,去买鸦片酊。在场的邻居们抹不下面子,不好意思拒绝。不过,几个人平摊之后,也没有多少钱。 服下后,凯特的丈夫看起来好了一点,平静地睡了。 凯特家的事很快就被其他邻居知道。海泽尔也特地来凯特家看看。 凯特倾诉过苦水,又问海泽尔最近在干什么。海泽尔随口说:“我最近头疼怎么在花市租一个摊位。” 没想到说到这个,凯特也有熟人:“我知道,我有个顾客就是在花市做生意的。他们两口子应该赚了不少,总是找我洗衣服。” 海泽尔动了心思:“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我想见见他们,问些事。” 运气好的话,人家可能刚好有转摊的需求;运气不好,海泽尔也能向他们打听怎么找摊位,或许能了解一些内幕。 凯特很热心,反正就是传个话的事情。她教海泽尔带什么东西去: “她就喜欢水果蜜饯,这是一定要带的。她还喜欢羊羔肉。想想看,嫩嫩的羊羔肉多么适合□□尔兰炖菜啊!如果是羊羔脖子上的肉就更好了,但这很贵,你买不起,还是换成别的肉吧。鸡肉就很好,比羊羔便宜,也体面……我不知道她丈夫喜欢什么,但你带她喜欢的东西就够了。” 这些海泽尔自然不知道,所以很感动凯特能掏心掏肺给她说清楚,避免出错。 谈完后,凯特果真让露西带海泽尔去见顾客。 海泽尔买了一磅糖渍橙皮蜜饯和一只嫩嫩的小公鸡作为见面礼。 买完这些,又买了两磅牛肉作为答谢,让露西记得带回家。她回家后不管是做成牛肉馅饼,还是煮汤,都是好吃的。她家里还有病人,吃些肉也能补补。 接待海泽尔的当然是凯特的顾客。人家在花市的生意不错,没有转让摊位的想法。不过,她确实教了些东西。 海泽尔之前的想法局限在只考虑退租的摊位,那么选择就少了很多。一去租摊就能碰到刚好要退租的老板,哪里有那么巧的事? 不如问问那些生意一般的老板,能不能租人家的摊。这种老板舍不得退租,但生意又不好,把摊位转手租给别人,反而还能赚。 还有老板,租下花市的摊位,就不是为了做生意,专门做出租。有按月出租的,也有按周出租的。有老板的排期表都排到明年了。 海泽尔脱口而出:“这不就是二房东吗?” 人家笑着说:“是啊。” 这理论上说,只要不被查出来,倒也平安无事。很多人这样做。官方也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有老板为了钱,把蔬菜摊位租给卖肉的。平时还好,但若碰上检查,或者和别人有仇了,被举报罚款也是有的。 像海泽尔这种只能勉强租一个月的情况,适合按周租。按周租比按月租贵,因为找新的租客很麻烦。 不过,实际上还有比周租更短的租赁时间。有的老板只干半天,剩下半天交给别人卖。但是,这种情况一般是给亲朋好友,不考虑外人。这主要靠情分,亲戚朋友象征性给点钱就行了。 海泽尔如果幸运,能找到能租半天的老板,但她找周租的摊位就足够了。 海泽尔收获良多。她还想试着向人家打听知不知道谁出租摊位,但人家忙于自己的生意,不清楚,推了一个中介,是花市一个老板的亲戚,对这种情况很了解。 如果中介能帮忙做成交易,至少要2先令的感谢费。 花市中介是个大妈,看起来五十出头。她本来是随亲戚在市场做生意,赚点钱让孩子上学,没想到因为爱交朋友,喜欢打听别人,嘴皮子又利落,做起了这种生意。 中介给海泽尔指了指一个肉摊:“这就是我亲戚的摊子。” 即使从远处看,肉摊的生意也很好,挤满了人。中介就这么带海泽尔在一旁站着,在这嘈杂的环境里说有哪些老板想要转租。 中介大声说:“有一家蔬菜摊位,只月租,要价不高,一个月只要8英镑,半年起租还能便宜8英镑。” 海泽尔怕她听不见,也大声说:“我只要周租的。” 中介:“那不巧了吗小姑娘,正好有个老板愿意,一周35先令。不过这周已经租满了,你要到下周才有位子。老板原先是卖卷心菜的。” 海泽尔还算能接受这个价钱,但她想问问有没有鲜花摊位出租,避免麻烦。 “鲜花摊位就不止这个价喽!小姑娘,听我一句劝,那个蔬菜摊就很好。我也知道有个鲜花摊能日租,但一天没有六个半先令,人家不可能答应。” 海泽尔惊喜:“还有日租的?”这可真是意外。说实话,她们姐妹付周租的钱都有些吃力,如果能日租,再好不过了。 中介带海泽尔去看摊位。除了那个愿意日租的,还有几个周租的。 但是,在摊位上忙碌的不是老板本人,而是租客,想得到老板的联系方式,还要找中介。中介解释:“以前有个小伙子自作聪明,绕开我去找老板,没良心的东西!没有我,他怎么会知道有摊位要出租?” 海泽尔没有立刻作出决定,说还要和家里人商量。 告别中介后,她没有走,而是默默算起了花摊一天的收入。 照中介说,那个一天要六个半先令的鲜花摊,已经是最灵活的了。若租其他摊位,提前一周付租金,一次就花掉三五十先令,风险太大。 海泽尔看了位置,有点偏僻,摊位也不大,一张桌子大小。如果她一天必须花六个半先令的租金,再算上其他成本,一天也至少要赚八个先令才能回本。这个成本占比也高。如果收入不高,她们还不如像以前一样在街上叫卖。 但她舍不得花市的人流量。说到底,摊位贵是有原因的。主要问题在她,她缺钱。 有的花摊,位置偏僻,又卖得贵,生意惨淡,一天收入也就两三先令,不能回本。 而有的花摊生意红火,好到海泽尔放弃计算顾客付了多少钱,改成直接算摊位上有多少花,再乘以价格。不用说,这种花摊有卖完的本事。 他们租金贵,还有仓库专门放花。做生意到这种程度上,已经不是“摊”了。他们不指望逛街的顾客,而是让谈好的客户来拿货。海泽尔估计他们一天能赚10英镑。 至于那个要价六个半先令的花摊,现在是一对夫妻营业,生意平平,不好不淡。无论他们收入多少,都要交租金,一分不少。 海泽尔扫了几眼,发现他们卖的是蔬菜,有些奇怪。为什么不租一个更便宜的蔬菜摊子? 再一想,大家都有难处吧。虽然困难多,但大家都在为了生计努力。 这时,海泽尔听到那对夫妻吐槽:“怎么回事?今天连五个先令的租金都没赚到!” 海泽尔有些疑问,但转念一想,应该这个老板按照不同种类的摊子收不同的租金。 海泽尔找中介,同意租那个花摊,但只租两天。 “能把我排到什么时候?”海泽尔问。 “下周一。中介费是一个先令。”中介要的两个先令的好处费,由海泽尔姐妹和老板平均承担。 现在离周一还有三四天,两姐妹有时间染花。 在海泽尔奔波的这些天,夏洛特的染花技术也有了进步。 她将新研究的染色花展示给姐姐看:“单色玫瑰只有蓝玫瑰。双色的有红白、蓝白、蓝粉。” “我还用白玫瑰做底色,染了红、粉、蓝多种颜色。虽然每朵都长得不一样,但也好看,有梦幻的感觉。”这种有点像现代的喷色玫瑰人鱼姬。 不得不说,夏洛特很有色彩的天赋。海泽尔很满意:“有这些就够了。到时候,我们记录哪些花卖得最好,专做哪几个颜色。” 夏洛特又买了两瓶红蓝墨水,计算这次要染多少花:“如果一天卖一百枝,我们要染两百朵。” 海泽尔摇摇头:“不是这么算的。你还记得我们上次情人节卖了多少玫瑰吗?” “快一百枝。”一回答,夏洛特就意识到自己不对。一百枝好像确实不够。 她要染这么多花啊?能卖完吗? 为了方便交易,二十朵染色花捆成一扎,蓝玫瑰最便宜,其次是双色玫瑰,再是彩色玫瑰。 一扎蓝玫瑰能卖40便士。一朵两个便士。批发价便宜,降到一扎20便士。如果未来量大,还能再便宜。 “如果我们自己卖蓝玫瑰,一朵可以卖两个便士。但我们不会一次卖很多。”海泽尔解释,“批发价低,但是薄利多销。” “我们先准备二十扎染色花,一天卖十扎。” 二十扎,就是四百朵。夏洛特算完这个数字,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她第一次卖这么多玫瑰。这个数字大得她都有些失去感知了。 但是,她们能卖完吧?可这些花真的很好看…… 两人又探讨了一会儿,决定准备六扎蓝玫瑰、八扎双色玫瑰、六扎彩色玫瑰。 为了染二十扎玫瑰,姐妹两人买了二十多扎玫瑰,毕竟总会有损耗。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40节 这三四天,她们忙疯了。夏洛特有时半夜醒来,先想到的是看玫瑰染得怎么样。 出摊前,她们买了四个牛肉馅饼,预料到今天可能忙,来不及从容吃饭。 凌晨五点,海泽尔和夏洛特迎着清新又带着凉意的空气,带着十扎染色花到了花市。早上有些凉,两人都多穿了一件衣服。 花市已经人山人海。 两人带的十扎花说实话有些少。其他花摊老板在桌子上铺满鲜花,又在地上摆满鲜花,至少有十几扎。 海泽尔也不确定染色花能不能一开始就打开销路,所以稳妥一些,少做点。 在海泽尔旁边的是个肉摊。这原本也是个鲜花摊,但租客租下后就改成肉摊,专卖鸽子肉。肉摊上挂满了杀好的鸽子,都是整鸽,血淋淋的,看着很新鲜。 肉摊老板戴着手套,一遍遍用布擦桌子。她一旁的地上还有两个铁丝笼,装了三十多只活鸽子,白色的、灰色的都有。它们在里面扑腾翅膀,“咕咕咕”地叫着。如果鸽子肉卖完了,老板就能现杀。也有顾客想买活鸽子,自己回去再处理。 说起来,她还赚了差价,因为肉摊的租金比鲜花摊的更贵。 肉摊老板擦完桌子,看到海泽尔姐妹,问:“你们是老莱登的第几个侄女?” 老莱登是租摊给海泽尔姐妹的老板。为了避开检查,他让海泽尔姐妹统称为他的侄女。 海泽尔还没想好怎么回复,肉摊老板已经噗嗤一笑:“好了好了,逗你们玩的,我也是别人的'亲戚'。咱们各不犯各的。” 看起来,每个租客都当过老板的亲戚。 姐妹俩各吃了一个牛肉馅饼当早餐。 其他人也是。有不少人路过她们的摊子,好奇地看看花,再看看硬纸板上写的价钱,就走了。他们大多已经有了固定货源,不是真的在花市逛街,来花市是为了提货。 想争取新的客户,要慢慢撕开口子。 一般来说,在摊前站得越久的顾客,越有意向。比如这个中年男人自顾自地拆开一扎染色花,仔细看每一朵的质量,看看花瓣有没有破损,染得是否均匀。他有些怀疑染色是为了掩盖花瓣的缺点。 看完,再盘问海泽尔姐妹很多问题: “这是染的吗?” “能固色几天?” “保质期多久?” “只有染色玫瑰吗?” 海泽尔一一回答了。她看出来这个中年人并非真的下定决心要买,但回答问题,可以让在场的人都听见,算是一种宣传。 中年男人果然没买,他挑出一个毛病:杆子有点短。 为了染色,杆子不得不剪短。但若买杆子长的花,成本更高。海泽尔记下这点,等以后有钱了就改进。 这点也不是单纯挑毛病,其实有道理。鲜花在运送环节中,每经过一个花商,就要为了保鲜剪短一点。等运到花店或卖花女手里,如果杆子太短了,不容易卖出去。 有个花店的采购看上了染色花,主要想要双色玫瑰和彩色玫瑰,不太喜欢蓝玫瑰。为了保险,她只各买一扎,还要砍价。 海泽尔表示,这个价真的是砍无可砍了。为了薄利多销,她们已经放弃很多利,现在的价钱已经很优惠了。但如果多买,还能更便宜。 这套话成功说服了采购。她不想多买,就付了钱。 终于赚到第一单! 海泽尔数了采购给的现金。一扎双色玫瑰30便士,一扎彩色玫瑰40便士。采购没给错钱。 这70便士,换算一下就是5先令10便士。海泽尔很激动,因为这笔钱已经超过她们卖一天花的收入了! 以前在街头叫卖时,辛苦多了。除非碰上节日,不可能一天赚70便士。 现在,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们就赚了这么多钱。 这还只是第一单交易,她们还有三扎蓝玫瑰、三扎双色玫瑰、两扎彩色玫瑰。 海泽尔先前还嫌花市租金太贵,现在看,果然贵有贵的好处。花市的人流量大,只这一点,就有不少商机。 采购临走前,说她们店先看看销路。如果卖得好,再多批发。希望到时候再便宜一点。 这都是口头话。海泽尔保证只要买得多,还能更便宜。海泽尔还问她:“你们花店叫什么?” 采购说了店名,又说了地址。刚好是在商业街。海泽尔感叹,在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开花店,租金不知要翻多少倍。更不用说水电费、雇工费、进花成本、装修成本…… 有这么一个目标在前方,生活真有奔头啊! 怪不得人们喜欢开门红。花店采购买了两扎花后,前来询问的顾客更多了。 蓝玫瑰也有人问了。每个顾客的喜好不同,目标不同,所以看中的花也不同。 大家买的都不多,总是一扎或两扎玫瑰。一是因为谨慎,看到新商品时,不能贸然进很多,如果销量不好,就赔了。二是人总有尝鲜的心理,之前没有见过新商品,就想买一点看看市场反应。 没过多久,一个花店采购认出来了海泽尔:“你不是经常来我们店推销蓝玫瑰吗?” 海泽尔也很高兴。这就是她前段时间推销积攒的常客。她一高兴,就给人家便宜了一些,老顾客嘛。 采购也顺便各买了一扎双色玫瑰和彩色玫瑰。采购来花市还要看其他花,所以一起运回去,顺路的事。 十扎花真的不多。一开始花多的时候,顾客还比较犹豫。越到以后,鲜花越少,购买的热情反而高了起来。 “老板,给我来一扎!” 两三个小时过去,她们竟然也卖了五六扎染色花。 顾客有花店的采购商,也有为自己进货的卖花女。她们也比较谨慎,嫌一扎二十朵花太多,就两人合买,这样容易在一天内卖完。 上午九点左右,这十扎花不够卖了。她们没想到市场反响这么好,鲜花准备少了。 但这也是好兆头。 眼看就要卖完,海泽尔脑子一转,飞快做出决定,急忙对夏洛特喊道:“我先回去拿剩下的十扎花,你照看摊子!” 这时候,不必等明天再卖那十扎花了,越早卖完越好。 第40章 夏洛特刚答应, 又听海泽尔说道:“我再买十扎白玫瑰带回家。等我把染色花带到摊子,你就回家染花。不染复杂的,只染双色玫瑰, 最快明天上午染好,到时候继续卖!” 只染双色玫瑰, 是因为它价格中档,也没彩色玫瑰那样复杂。时间就是金钱。夏洛特一下子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 海泽尔抓了一把钱,飞快跑去买了十扎白玫瑰。回家放下它们,再带着十扎染色花回到花市。 这边, 夏洛特已经卖掉了剩下的两扎花。有的顾客想买却没买到, 冲夏洛特发脾气。夏洛特不敢得罪顾客, 只能一遍遍解释鲜花很快就送过来了。 花市人流量大,但不是所有商家都能受益。这种批发市场很讲究回头客。虽然很多人也做普通顾客的生意, 但还是更喜欢大量批发的顾客, 而且后者经常是固定时间要货, 像花店。 大部分花摊专营三四种花材, 再多也就是五六种。一次卖十几种花也有, 但每种的量较少。 有的专营珍稀花材。现在是三月, 但有个花摊已经摆上了大朵的芍药花苞, 还堆成了一个金字塔。 还有商家专卖从南非进口的公主花, 一箱一箱的, 谁看一眼都会感叹富贵。 有的商家心灵手巧,搭配各种颜色的花, 尽量显得协调。红色的放一块, 黄色的放一块,色彩艳丽,吸引顾客。 上午的花更新鲜。若能凌晨批发好, 不耽误一天的生意,所以下午的人流量没有上午的多。 中午后,来的多是散客。大部分商家依然坚守岗位,但很多人用聊天、打牌、赌钱或整理货物消磨时间。 隔壁卖鸽子的老板,上午后鸽子肉就几乎卖完了。她擦过桌子上的血水,摆上一袋袋核桃、榛子等耐储存的干货,让她的小女儿学着招呼顾客,能卖多少是多少。 海泽尔卖的鲜花其实是加工品,也是从花市批的货。但卖鸽子老板是从哪里找的货源?海泽尔好奇,但人家不会说。 卖鸽子的老板正和别人聊天,大谈八卦:“xx家又死了一个孩子。可怜呐!听说那孩子临死前还叫妈妈。” “我就知道那个卖鹌鹑的家伙不安好心。上次有人举报我,害得我给官老爷送了一笔款子才摆平。虽然不知道是谁举报的,但我打赌一定是那个卖鹌鹑的。呸!” “一直租别人的摊子终究不是事啊,但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杰里在这里干了二十多年,上周买了一个肉摊,花了两三千英镑。我们哪里有这么多钱?这边刚赚了钱,那边家里就出事了,到处都要花钱。钱留不住,没那个命。” 有些特殊商品的卖家,比如卖蔬菜的,生意最好的时间是凌晨。早上后,生意就没了,他们干脆一走了之,或者把摊位借给别人卖。 下午时,下雨了。没有油布,没有遮挡,海泽尔只好先将剩下的花放在桌子下。 隔壁的卖鸽子老板借她一把伞。雨滴滴嗒滴嗒打在伞上。海泽尔摸了摸,伞布好像是用橡胶做的。 下雨后,花市的场景,无论是鲜艳欲滴的花朵,还是急忙躲雨的行人,都被雨水模糊了。 这种情况很难做成生意。大家呆坐着,什么也不干,只听雨声。世界变得安静,道路变得开阔。 过了会儿,有人从仓库里拿出两把足以容纳五六个人的大伞,撑开后,给人们避雨。 大家有伞遮雨后,好受很多,但仍感叹凉意大,身上冷。 又有个老板拿出一个炉子,搬到伞下,添了煤炭,火苗烧得旺旺的,方便人们烤火。 有一个人拿出几个卖剩下的土豆、萝卜,放在炉火上烤。但是,很快就有人认为这样大家很难都吃到,不如拿一个锅炖汤。 这里的人都没有锅,不过,老板们多多少少认识一些同行。这里没有锅,有人就打着伞出去问。 过了一会儿,还真有两个人借到锅,先来的那个跑得快,身上淋湿了,也要坚持赶紧把锅架在火上。 后到的那个也不急着还锅,和大家一起看怎么往锅中添食材。 先倒了半锅清水,再从一个肉摊老板借刀和案板,把土豆切成小块。萝卜可以轻松掰成大块。这些都胡乱扔进去。 有几个人嫌菜太少,又贡献出几种东西:一根芦笋,一根芹菜,一个番茄,半个洋葱,一把胡椒。 最后,卖鸽子的老板杀了只鸽子,很快就开膛破肚处理好,丢进锅里。 于是,虽然市场因下雨比较冷清,但这里还是热火朝天。大家谈论着肉汤多久才能好,中途又放了一些新的食材。 海泽尔也分到一勺肉汤,有点淡,可能是没放盐的原因。但味道不差,在这雨天能来一口热汤,已经很不错了。 喝完肉汤后,她看到雨停了。 临近花市关门,来了一些贫民,穿得不好,挎着草编的篮子,是来捡菜叶子做晚饭的。 捡菜叶子也有门道,最好是早上来捡。但他们那时候有活儿干,抽不开身,捡菜叶子都赶不上新鲜的。 做完生意后,花市的地上总留下印着灰的菜叶子、畸形的小萝卜、发烂的洋葱等菜。好的不多。 鲜花有些特殊。你可能在垃圾堆里捡到一扎暂时还精神的鲜花,第二天就要凋谢的那种,但对普通人来说,这就够了。 不用多说,到了下午收工时,之前的十扎花已经卖完。海泽尔多拿的十扎花也卖掉了八扎。 回家路上,海泽尔去布料店买了一块油布,宽一码,长两码,纯色无图案。油布能放在板车上遮雨,避免下雨淋到鲜花。 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买一辆货车,有铁皮挡雨。但是,没钱有没钱的办法嘛。 花了8便士,还算实惠。走时,老板送了一根针。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41节 买完布,海泽尔回家看看夏洛特染花染得怎么样。 夏洛特已经调好颜料,剪过杆子,做了十扎双色玫瑰。 姐妹两个又说了一会儿,两人就熄灯休息。今天太累了,只想倒头就睡。 但姐妹俩睡不安稳,梦里也在担心染色花会不会失败。海泽尔梦到双色玫瑰失败了,浪费了十扎白玫瑰,赔了不少,让她打击颇大。 虽然昨天疲惫,但两人睡到凌晨六点就醒了。醒来时有些恍惚,几乎忘了昨天的事。清醒一会儿,才重新忙碌。 海泽尔起来后,打哈欠,草草吃过饭,又去照顾玫瑰了。挑选、捆扎、包装……十扎白玫瑰大部分都成功上色,有十来枝失败,剩下的数量不够捆成一扎,海泽尔还是捆了,到时候便宜卖吧。 花市。 很多鲜花为了新鲜,在蒸发少的傍晚采下,然后快马加鞭运到花市。 这里不仅人多,车也多。时不时就从前面车上掉下一扎鲜花,后面的车来不及停下,只得踏过去。 花市主要做批发生意,许多花商在这里批发花,然后转卖到销售者。 到了下午,新做的十捆染色花也卖出八扎。剩下两扎,海泽尔不打算卖了。 花市下午四点就关门了。这个规定很合理,因为大部分摊主凌晨起床做生意。如果还要忙到傍晚,不知道生多少病。 海泽尔和夏洛特收工,准备回家好好休息,再买点好吃的庆祝一下。为了适应花市的时间,她们也得调整作息,尽量早睡,养精蓄锐。 先算钱。这两天,她们共卖了六扎蓝玫瑰,十六扎双色玫瑰,六扎彩色玫瑰。共计950便士,也就是约4英镑。 不计时间成本的话,成本约2.6英镑。减去成本,还有约26.5先令,平均一天赚159便士。 平均到个人,一人大约每天赚80便士,约6.6先令。这个收入是比较合理的。 但成本还是有点高,毛利率较低。虽然这在鲜花商里还算可以,但这是在没有仓储物流费用、损耗低、又谈了更低的鲜花批发价钱的情况下算的。 海泽尔的眉头皱了又皱,还是要继续努力啊!鲜花能不能谈得再便宜一点?如果她们承诺订货量大,鲜花进价可能还能再降0.1便士。 还有,如果能找到可信的彩色墨水供货商,墨水也能谈下价钱。 算完钱,两人开始畅想买什么好东西。海泽尔想租一个好点的房子,所以还要攒钱。 夏洛特想买颜料,又想买个画板和调色板,抛弃原始的画画工具。墨水终究不方便。她暂时不能请老师,所以打算买一本旧书,最好是有详细过程的,可以照着画。 话题又渐渐跑到晚上吃什么。海泽尔上辈子会做一些菜。如今手上有些钱,就打算做个辣椒小炒肉,再蒸两碗蛋。 收完摊,她们去找老板,打算谈谈续租的事。海泽尔看这两天生意不错,有信心租更长的时间,干更大的一票。 现在是日租,过几天就可以周租,再过一段时间,她也可以月租! 但是老板突然涨租金了,要10先令一天。 和老板谈续租时,海泽尔有信心干得更久,甚至考虑租一周了。如果她们照这个趋势,迟早有一天能付得起月租金。 但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就涨四个先令! 海泽尔姐妹不可能答应。租金高那么多,成本太高了。她们可以退一步,接受一个先令的涨价,但不答应十个先令。 双方谈不拢,所以这个摊子是不可能再租了。 姐妹俩很失望。怪不得只有这个摊位能日租,看来是太多人知道老板人品不行,不愿意月租或周租,老板只能用日租吸引新的顾客。 再找一个新摊不知又要花多少时间,下一个二老板也未必就是好的。 海泽尔尤其不甘心。她为了卖花可以付出很多努力、吃很多苦,但房东只要说一句涨价,她就无法拒绝! 此时此刻,海泽尔非常渴望有一个自己的花店。不用付租金,不用看房东脸色,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花店。 现在无法实现这个愿望。海泽尔悄悄将它藏在心底。 续租计划断了,但饭还是要吃的。海泽尔回来路上买了半磅五花肉,几个辣椒。家里还有鸡蛋。 买完菜,海泽尔才想到这里没有生抽。但问题不大,将就着做也好吃。没有料酒,就用啤酒代替。 海泽尔本想再买半磅糙米下饭,但家里没有蒸锅,只有一口炒锅,兼具煎炒炖煮等功能。 如果蒸米,只能用树枝别成一个稳定架构,下面加水,上放一碗米。这样要花很长时间,做起来麻烦。 海泽尔只好含恨用面包下饭。有辣椒小炒肉,却无米饭下饭,是人生一大憾事。 今晚的饭很好吃。海泽尔就不说了,夏洛特吃完肉,还用面包片蘸盘底的油吃。 因着没有续租的事,两人吃饭前其实有一点落寞。今天就像过山车一样,眼看就要到顶峰,又落了下来。这种对比,很难不让人伤心。 但吃完饭后就觉得大不了再找!这算什么?两个年轻人,没什么可怕的! 那个老板既然涨租金,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不租他的摊,才是幸运呢!难道花市只有他一个人出租吗?不可能! 世界对她们来说,就像辣椒小炒肉一样美好。未来,海泽尔一定能吃到米饭。 凯特家。 凯特昨天按照医生的说法给丈夫喂鸦片酊。一开始有效,丈夫很快镇定下来,不发疯,安静多了。虽然他睡了一天,什么也没做,但凯特欣慰了很多。 但丈夫今天凌晨醒来,又开始说胡话。凯特又喂鸦片酊。这次效果持续时间短了。 再喂。过了一段时间,也不行了,不知道是不是掺水的原因。凯特只好多喂了一些,这次服用的剂量很大,但过了两个小时,效果又消失了。凯特急得团团转,艰难地照顾了一天丈夫,深夜才困得合眼。 半夜,丈夫突然醒了,精神不正常,自己跑出门了。凯特被吵醒,但等反应过来追出去,夜色太黑,已经看不见丈夫跑到哪里去了。 她不敢在外面太久,只好回来,一夜无眠。 清晨时,凯特疲惫无比,浑身酸痛。她的确关注丈夫的安危,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她从哪儿弄回来一些面包?邻居送的牛肉早就吃完了。一家多口人,每天的饭钱是个问题。不仅是她,孩子们也饿得饥肠辘辘,哇哇大哭。这个家充满了苦难。 结婚戒指已经当了,邻居的钱也借过了。凯特翻箱倒柜,找不出一分钱,最后还是厚着脸皮找邻居,不说借钱,只渴求给点面包。 邻居们听说她的丈夫跑了出去,怕是命运多舛,大多都起了恻隐之心。也不一定给很多,但一片面包还是有的。 傍晚,凯特终于领回一具男尸。从尸体情况来看,他是被马车轧死的。 如果能找到马车主人,还能拿一些赔偿金。可是,三更半夜里,谁能看清? 丈夫的丧事是个问题。凯特没钱办,不好意思再向邻居借,又不忍心直接埋了,就去找丈夫的亲人,希望他们援助一些钱。 丈夫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凯特只知道姐姐的地址,因为丈夫和他哥哥的关系不太好。 先找到的是丈夫的姐姐,她的丈夫是个铁匠。铁匠铺的炉子吹得屋内空气很热。凯特一来到这里,就不舒服,预感此行不会顺利。 多年不见丈夫的姐姐,凯特表现得有些局促。她竭力哭诉自己家的不幸,说家里还有那么多孩子嗷嗷待哺,日子难过。 丈夫姐姐为难地低声和铁匠丈夫说话,商议过后,他们只愿意给一副木头棺材的钱。 凯特欣喜若狂,一副最便宜、最破旧的木头棺材也要十个先令。对她来说,十个先令就是一笔巨款!雪中送炭! 凯特收下钱后,又打听丈夫哥哥的地址。凯特丈夫的大哥出门谋生的年纪早,关系又不好,所以和他们夫妻来往得不多。如果再去向大哥借钱,凯特还能为丈夫买块墓地和墓碑,不让他做个孤魂野鬼。 但是,丈夫姐姐不愿透露丈夫哥哥的地址:“父母当年都是哥哥赡养的,我这个弟弟一分钱、一点力都没出。”因为这个,他们兄弟两人关系不好,吵了很多次架。 现在,凯特的丈夫死了,凯特的丈夫姐姐没必要因为死人弟弟破坏和哥哥的关系。她也不想参加葬礼,让凯特拿过钱就离开。 拿到棺材钱后,凯特却犹豫了。她想,丈夫用纸包起来就行了。剩下的钱,与其用来办丧事,不如用来养家。 死人是不能妨碍活人的。如果这钱用来买一副木头棺材,一家老小还怎么活?如果丈夫还活着,一定也会同意这个决定。 凯特也确实这么做了,她不买棺材,买了一些报纸,很便宜。 没有买墓碑,只找个便宜墓地一埋就行了。凯特甚至不用请邻居帮忙,自己就能完成。 凯特去棺材店打听墓地的时候,一个棺材店的伙计对她说了恐怖的话。他听到凯特抱怨家里缺钱,就说如果凯特想卖掉丈夫尸体的话,可以找他。 这让凯特吓了一跳,她怎么可以卖掉丈夫的尸体?多吓人。那个伙计大概是在骗她。他竟然还说,一具尸体能卖一个英镑。凯特在心里笑笑,这怎么可能? 凯特刚走,一个丈夫抱着一个孩子找伙计。那孩子用旧衣服严严整整地裹着,好像睡了一般。 那个伙计神神秘秘地带他来到没人的地方,就要验货,突然发现那孩子还有一口气,马上满脸嫌弃:“你怎么把活的也带来了?”他这里是收尸体,不是儿童收容所。 丈夫急忙说:“他很快就要死了。再说有口气,不是更新鲜吗?” 这小孩大约两三岁,从小就是药罐子,怕是养不活,不如提前卖了。早上,他让孩子喝下了一整瓶高纯度鸦片酊。 孩子喝了一口,觉得味道怪,怎么也不肯喝,但是丈夫坚持让他喝,还哄他这是在治病吃药,不多吃药怎么能行? 喝完所有的鸦片酊之后,这个容易生病的孩子很快就出现了不良反应,他开始抽搐、说胡话、无法控制身体。他躺在床上,不住地呻吟,最后被抱走。 这倒是真的。伙计承认丈夫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他的话也变了。之前,他说一具尸体要1英镑,那是成年人的价钱。一个小孩子的尸体,就要减半了。 小孩的尸体算不上稀奇,伦敦每日都在死小孩,有些地方的夭折率甚至能高达百分之五十,所以他只愿意给丈夫半个英镑。 丈夫又惊又气!这个伙计之前明明说的是一具尸体一个英镑,现在突然改口,只给半个英镑,也就是10先令,这是在打发乞丐? 伙计寸步不让:“能开这么高的价,你就知足吧。要不是最近有个老爷想收藏人类标本,你的孩子又长得好看,我不会给这么多钱。普通人的尸体只能卖去做医药材料。” 这个可怜的孩子在旁边奄奄一息,不清楚他是否听见父亲和陌生人之间的对话,更可能的是连他们的争吵都没有听清。 过了一会儿,这个孩子不声不响死了。他的父亲还在忙着讨价还价,都没有发现他已经死了。 等发现后,丈夫变了脸色。众所周知,人一旦死了,尸体就会开始变质。如果他不能在这个伙计那里脱手,又能卖给谁?他只好忍声吞气,和颜悦色地与伙计商量,努力在孩子还新鲜的时候卖出去。 但是那个狡猾的伙计一见孩子死了,放下心来,开始压价。刚才他还愿意给十个先令,现在只愿意给八个了。 丈夫当然更不愿意了,八个先令能干什么?只够他们付这周的房租,再买上几天黑面包。他心里还在想着把孩子卖出一个英镑!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一个英镑了。 最后,还是以14先令成交。伙计一想到他转卖后能赚十几个英镑,心里美滋滋,对丈夫也有耐心了:“我们老爷还想要一个怀孕的女人标本。对,胎儿还在母亲的肚子里的那种……” 第41章 剩下的钱, 凯特先交了房租。但是她只交了上一周的,拖了这一周的房租。她祈求二房东晚些再交。 二房东看在她补了一周租金的份上,又刚死了丈夫, 勉强同意。 但是,剩下的日子怎么过?凯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去世后,全家人的生计都成了问题。难道让孩子们都去做童工吗?让那么小的孩子们遭罪吗? 凯特这种中年妇女,没有办法进厂。她只好和以前一样,靠给别人洗衣服为生。每日看到一个邻居,就追上前让他们推荐向别人推荐自己洗衣服,争取更多顾客。 但这样也不够。一周之后, 他们如果交不上房租,还要被迫面临残酷的生活。 凯特心烦意乱, 整日在家里以泪洗面。那天她哭过一顿之后, 突然非常想喝酒。 自从丈夫死后,她对喝酒也没有什么反感了。 是啊,就像医生说的那样,丈夫是因为戒酒而死的。凯特非常自责。如果他不戒酒,还有可能活下来。既然这样,喝酒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凯特心里想:“我还有些钱,两个先令,也就是二十四个便士。既然有这么多钱,我去酒馆买上一杯酒,也不算什么。”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42节 凯特带着钱出去了。她有些愧疚,于是谎称去买吃的。她想,只要回来时给孩子们带上一条面包,就没什么。 但是一走进酒馆, 凯特就像疯了一样。手都不听自己使唤了。凯特点上一杯烧酒,喝了一大口,这种有些醉的感觉让她感到奇异,也感到平静多了。 这几天,她一惊一乍,心神不安。喝过酒后,她浑身放松很多。酒果然是好东西。 凯特喝了酒,还嫌不够,又点一盘下酒菜。如果是在以前,她宁愿只喝酒,也不会在酒馆点菜。但现在,她不知为什么舍得花钱了。 说起来,丈夫生前也爱喝酒。节省钱有什么用?他只得了报纸裹尸! 凯特还不知道自己以后是不是用报纸下葬。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想法,觉得自己只能埋在荒郊野外。但一口酒下肚,她就忘了这个想法。 现在,她自己喝酒,还能给自己点下酒菜。而且下酒菜又不像酒,就算她自己不吃,她可以打包回去给孩子们吃嘛。 酒馆里的下酒菜没什么稀奇,好一点的是香肠、牛肉,普通的就是土豆。 这么想着,凯特又喝了一口酒,叫过服务员,点了几个下酒菜。 等菜的时候,她又要了一杯啤酒。喝过啤酒后,那种熟悉的感觉传到她的大脑,让她的身体感到放松惬意。凯特想不清楚,为什么有人不爱喝酒? 她的头有些眩晕,但是这几天的烦恼好像减轻了不少。虽然生活让人烦恼,但是喝酒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凯特喝酒的时候,突然变得乐观多了。 菜送过来了。上次,凯特和丈夫只是要酒喝,现在她既喝酒又吃菜,吃的比家里好多了。家里人只能吃黑面包,凯特在这里能吃抹了猪油的面包,更不要说什么香肠、土豆泥、或者一个布丁什么的。 这次喝酒,凯特花了一个多先令。她从没在吃上花过这么多钱。凯特都奇怪自己的大胆。 她是发过誓要给孩子们带东西吃,所以用纸袋装了剩菜。但走出门后,凯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两眼迷茫,走路摇摇晃晃,剩菜被甩出去了一些。 女儿露西看到母亲带着酒气回来,难得敢于对母亲大发雷霆:“你把钱都拿去喝酒了,我们还吃什么?” 凯特晕乎乎地道歉:“对不起,我的宝贝。但是我太难受了。” 露西无法理解她。她一个孩子没有财政大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钱都被母亲糟蹋。 她吃着母亲带回来的下酒菜,这比以前黑面包要丰盛得多,但露西心里却很难受。露西清楚,如果妈妈也像爸爸一样染上酗酒,这个家就会一点一点分崩瓦解。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日子,但是时候快到了。 凯特酒醒,十分后悔。家里没钱了,她要弄到钱。 凯特去过一个纺织厂,在厂区门口东张西望。到了吃饭的时候,许多女工走了出来,她终于看到一个熟人。熟人和她同住一条街,往日里经常一起去打水。 凯特拉住她,说自己想进厂打工,请那个熟人带她去找管理员。 没想到,那个管理员一见到凯特,就嫌弃她年纪大。 凯特大吃一惊:“我只有三十来岁,正是有力气的时候。” 管理员不信,这女人长得像老婆子一样。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再打上两天工,恐怕就要进棺材了。他们哪里缺年轻的女工?再说了,这种人流动率高,没干几天,就被丈夫叫回家了。 凯特伤心地回来。她在家中呆坐了良久,神情恍惚。听见孩子哭了,才想到换尿布。但是露西已经抢先一步过去,麻利地换了起来。 凯特刚回过神,思想又飘忽了。凯特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刚和丈夫搬出来生活。既不用赡养父母,也没有孩子,那时候的生活的确非常自在。 他们也能攒下钱,真的,攒了好几个英镑。后来那些钱不知道为什么就慢慢花完了。有时,他们好几个月还看不到一个先令的硬币。 她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时候越来越差的?好像是生孩子的时候。也就在那时,丈夫越来越沉迷于喝酒,开始打她。 丈夫死了,家里省下一笔喝酒的开支,但也少了收入,而她就是找不到工作,就是没有钱! 凯特思来想去,终于同意露西当女仆。女仆工资一年二三十英镑,包吃包住,一年下来,总能攒一些钱。 为了让中介给露西找个好点的地方,凯特还要东拼西凑一点钱。 两三个孩子也会被安排去工厂当童工,一天能赚四个便士。凌晨出发,晚上回来。 剩下的孩子虽然小,但也要承担家务,照顾自己。凯特实在没精力照顾他们了。 考虑完这一切,凯特坐在床上,心中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但愧疚只让孩子们工作。孩子们的工资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让一家人过上饥一天饱一天的生活。 可是,她真的找不到工作了。 当凯特表明同意露西当女仆时,露西没想到妈妈思想变得这么快:“我很感动,妈妈,但我不打算当女仆了。” 凯特不理解:“为什么?你不是说要当女仆吗?” 犹豫半天,露西还是勇敢地说出真实想法:“不行,我不能丢下你,否则你的酗酒会越来越严重,和爸爸一样,迟早毁掉我们家。我必须看着你,管着你。别人我不放心。” 凯特沉默不语,面上发烫,觉得让一个小孩管一个成年人真丢面子。 她很生气,但也承认孩子说的有道理。这几天,她还在断断续续地喝酒。虽然没有那次严重,但这样下去迟早坏事。露西还算比较大的孩子,但小孩子没有妈妈很难活下去。最小的一个还穿尿布呢。 过了一会儿,凯特才说话:“可你不当女仆,家里吃什么?只靠我洗衣服的钱养不活你们。” 露西早就考虑过了:“有两三个妹妹弟弟已经到了童工的年纪,多多少少能赚些钱。至于我,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干。我可以帮别人看孩子。” 凯特听了,觉得这孩子天真得可爱:“看孩子能赚几个钱?而且你带别人的孩子,还要给人家吃饭。” 露西却认为这个方法可行:“世上一定有很多像妈妈一样的女人,不能同时兼顾照顾孩子和打工。既然如此,她们为什么不会需要我呢?只要一天花两三个便士,就能两全其美。” 凯特先是觉得新奇,然后对自己的女儿刮目相看。 凯特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她没有孩子,找工作也会相对容易一些,没有后顾之忧。而其他女工,尤其是年轻人,很容易遇到这种矛盾。若照顾孩子,家里就少了收入;若打工挣钱,就不能照顾孩子。 凯特越想越觉得可行。她本来就在家洗衣服,顺便照顾孩子。一个孩子也是照顾,一群孩子也是照顾。而且,难道那些妈妈照顾自己的孩子就很精心吗?谁家没有七八个孩子,根本忙不过来,能把孩子养大就不错。 。 凯特家办托儿所,还比慈善机构有优势。虽然普通人照顾孩子不怎么精细,但慈善机构为穷人提供的托儿服务可能和济贫院一样糟糕。 若能一天照顾四五个孩子,就有十几个便士的收入。 凯特给邻居们洗了这么多年的衣服,自然知道谁家有多少个孩子。如果一天真有四五个孩子来托儿所,那么至少有十几个便士的收入。 她们也不一定按日收费,如果提前按周支付,一周可以只要20便士。 露西看妈妈没有反对,而是认真考虑,于是放了心。 露西选择托儿服务,重点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让凯特戒酒。凯特在家洗衣服,还能边洗边喝;但如果照顾小孩,她就没机会喝酒了。一般人家的小孩,五六岁后就能上街拾烟头赚钱,所以送到托儿所的小孩多是三岁以下。这个年龄段的小孩能有多闹腾,不必多说。 只要让凯特忙起来,又有钱赚,她就会忘记喝酒,渐渐改掉这陋习。露西必须严管母亲。这个家不能再承受一次打击了。 谈完后,凯特轻松了很多。第二天,她借着给人家洗衣服攒下来的情谊,大着胆子问她需不需要有人看孩子。 老顾客虽然有很多孩子,但没有托儿的需求。凯特也不沮丧,因为老顾客答应她可以帮忙问问。凭借她多年洗衣的手艺,凯特还是有信心的。 几乎拜访每一个老顾客后,凯特家果然有了两个顾客,都是妈妈为了方便打工才把孩子送过来。有一个只用看一个婴儿,另一个妈妈一口气送了三个孩子。对于后者,露西为她打了折。 这些孩子就和凯特的孩子一起带,天天一起玩。同时,凯特教育她的孩子也要照顾顾客的孩子,别惹他们生气,毕竟人家付了钱。 凯特家的孩子更多了。白天,总能听见他们嬉笑的声音。 凯特果然如女儿露西预料的那样,总是忙碌,喝酒的量少了很多。不是换尿布,就是做饭。一想到干这些有钱拿,她的动力就更足了。 另外,喝酒也耽误干活。凯特有时想背着孩子偷偷喝酒,但她身上有酒气,小孩子很敏感气味。如果顾客听孩子说她喝酒了,可能会认为凯特不称职,找别人托管。 有次,凯特实在想喝酒,自言自语:“要是来杯酒就好了。” “妈妈。”露西警惕地叫住她,“你不能这样,你昨天还发过誓要戒酒。” 被女儿这么一提醒,凯特觉得很尴尬:“我就是说说,又没有真的喝。”说完,她也觉得自己了不起。她克服住了这次诱惑。 一整天没有喝酒,让她浑身都不舒服。凯特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诱惑她去喝酒。但是,她毕竟坚持了下来,克服了引诱。虽然这只是一个小的进步,但也是进步,不是吗? 阁楼。 夏洛特最近吃多了巧克力糖,几乎天天吃。等这袋糖吃完后,竟然又有了一颗蛀牙。而且夏洛特一开始没有发现,感到疼了才知道蛀牙了:“姐姐,我牙疼。” 海泽尔一看,果然是颗发黑的蛀牙。 那事情就麻烦了,小则补牙,大则拔牙。夏洛特自己也委屈,她虽然天天吃糖,但也天天刷牙,怎么还是容易有蛀牙?她不知道有些人就是天生容易得蛀牙。 海泽尔认为看病还是要去正规诊所,街头摆摊、当众表演拔牙的牙医就不要找了,于是打听了一个风评还可以的牙科诊所。 夏洛特花5先令补了那颗牙。牙医清理蛀牙时,她疼得厉害,在诊所哭得稀里哗啦。 牙医教她多刷牙,多漱口,少吃甜的。 过了一段时间,攒下一些钱后,海泽尔重新找中介,要求再找一个合适的鲜花摊位。日租的不好找。中介介绍了一个周租的,租一周要49先令,约两个半英镑。 海泽尔问:“租一周能便宜点吗?” 老板在总价上便宜了一个先令,条件是海泽尔提前一次性付完租金。 一口气交出48个先令时,海泽尔还有些不真实感。她竟然花了这么多钱? 花市除了租摊,也可以买摊。但买下一个摊位太贵了。一个普通的水果摊能卖1500英镑。贵的摊位2000英镑起步。 所以,即使买不起摊位,也有二老板先租一个摊,再转手租出去。比如现在租给海泽尔的这个老板,假如他每周收入两个半英镑,一年有一百二十多英镑。 因为上一个二老板涨租的事,海泽尔姐妹耽误了好几天宝贵的卖花时间。 海泽尔受打击了一阵,重新振作起来染花。 这次,她还找了黛安娜,送她上次没卖完的两扎染色花,让她和朋友们帮忙宣传宣传。黛安娜尤为惊奇:“这么好看的花,还那么多,你就给我了?” 海泽尔哈哈笑了:“当然是请你帮我宣传啊。如果有人想批发染色花,就来找我,我这里的价钱很好。如果你的朋友们来时报上你的名,我每扎多送一朵花。” 重新摆摊的第一天。海泽尔姐妹从凌晨叫卖到早上,卖出了双色玫瑰和多色玫瑰。但奇怪的是,蓝玫瑰无人问津。 海泽尔本来以为这是偶然现象,但很快,一个顾客称她们的蓝玫瑰不如别人的便宜。 海泽尔让夏洛特悄悄去市场打听。夏洛特回来报告:“他们确实便宜,一扎只要十五个便士。但染得不行,质量差。” 果然,上午没人买蓝玫瑰,但中午后就陆陆续续有人买了。这些顾客回来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对比之后才发现海泽尔家的染色花质量太好了。 以后一定有人模仿其他染色玫瑰。双色玫瑰是他们暂时没想到思路,把握不好比例;多色玫瑰是一样的道理,配方不稳定。 海泽尔必须想出别的办法。顾客凭什么一定要买你的花?除非你的花好,最好有别人没有的长处,难以模仿,顾客才会心甘情愿花更多的钱。 有个努力的方向:延长花期。只要能多一天花期,花商的风险就会小一分,消费者的体验也会更好。若能解决花期问题,必定吸引很多顾客。 延长花期的办法很多,一个思考角度是制冷。而现在,海泽尔能得到的冷源只有冰块。冰箱?冰库?早着呢。 但有了冰块,可以制作一个简易的冰柜。它不能自动制冷,但可以延缓冰块融化的时间,保持较低的温度。可若每天都用冰,会增加太多成本。另外,海泽尔现在也没有合适的地方放冰块。 那么,还是从配制保鲜液入手吧。保鲜液顾名思义,可以让花保持新鲜,延长花期。 问题是,很多材料很难在这个时代获得。海泽尔如果选择复杂的保鲜液配方,可能要从研发ph试纸开始,那么本书要改名《卖花后我怎么拿到诺贝尔化学奖了》。海泽尔只好研究一个简单的配方。 一天,一个买过染色花的卖花女告诉海泽尔姐妹,她把这些染色花卖给了一位贵人。 贵人喜欢这些花,所以打听是谁做的,要给一笔丰厚的赏钱。 这个卖花女来时,是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她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严肃的、围着围裙的女仆。 海泽尔听了,感觉可能是真的,又有些怀疑,如果给赏钱,派仆人来给就是了,何必见她们姐妹的妈妈。但又想,有钱人就是事多,什么逻辑都有。 她不喜欢女仆审视她的感觉,很奇怪,真是给赏钱的吗? 夏洛特谨记安全,问这位贵人家在何方,家里做什么的。那个女仆一板一眼地回答。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43节 她一听到这位贵人家里是做茶叶生意,有一个中低档的茶叶店时,有些耳熟,稍微想想就回忆起来了:“这不是朱丽叶丈夫工作的地方吗?” 海泽尔听了妹妹的话,这才感叹真巧。她给朱丽叶做过手捧花,所以还记得她。 她向女仆打听朱丽叶的情况,女仆也能说个七七八八,和姐妹们知道的情况对应上了。 这下,海泽尔也不怀疑了,摊位交给夏洛特照管,她去会会这个贵人。 海泽尔进屋,发现这位贵人家有五个仆人,四个女仆,一个车夫。看着不多,其实这家已经是很体面的中产阶级。 带海泽尔过来的女仆并不是贴身女仆。能给每个孩子雇贴身女仆的人家是少数。 叫海泽尔过去的贵人是茶叶店老板的某位千金,叫西尔维娅。她的房间放了几个花瓶,装了嫩黄的洋水仙和大红的郁金香。 西尔维娅小姐穿一身米黄色的裙子,靠在椅子上,表情不悦。 海泽尔感到不对劲,果然,小姐上来就质问:“你就是那个卖假花的?” 海泽尔心里叫苦,坏了,原来是骂她。她耐着性子问:“小姐,我卖的是真花,只是用染料染过。” “哼,那不就是假花。”西尔维娅愤愤不平,“你骗人说这是天然的鲜花,害得我被朋友嘲笑,丢死人了。我就说鲜花怎么可能是彩色的。你这种奸商真是丧失良心,不知好歹。 海泽尔察觉不对,她和夏洛特可从没说过这些染色花是天生长这样的。稍微一想,恐怕是西尔维娅小姐被嘲笑后找卖花女算账,那个批发染色花的卖花女怕麻烦,便说谎,把锅推到她身上。 但是,海泽尔也知道西尔维娅小姐必定不愿意承认自己误会了。她说再多的解释,在人家看来是欲盖弥彰,更可疑。 想到这里,海泽尔心里叹息一声。这一趟以为是贵人青眼相待,没想到如此凶险,她得想个法子。要不然,这位小姐今天能专门把她叫来骂,明天就能派人掀翻卖花摊子。 西尔维娅小姐一开始喜欢这些染色花,不就是以为它们是天然的吗? 海泽尔想好了:“小姐,如果我宣传这些染色花是天然的,只会卖得更贵。但是,我家里祖传的技术能让一棵玫瑰开出不同颜色的花。如果小姐不嫌弃,我可以为小姐服务。 西尔维娅听前半段时,还有些不屑,以为这种小贩油嘴滑舌,最爱给自己辩护;但听到后半段,真的来了兴趣,她还真没见过这种玫瑰。 但想到海泽尔在染色花上骗过她,西尔维娅也有些不信,所以面上没有显示出感兴趣:“你要有这样的手艺,怎么沦落到一个街头小贩?” 海泽尔知道西尔维娅不会很快就信任她。她简单说自己家的亲人都得病死了,所以不得不卖花贴补家用。这话引起了西尔维娅的同情,觉得这个女孩虽然可疑,但身世也怪可怜的。 海泽尔又说,如果西尔维娅家里有几盆玫瑰,再有一棵适合做砧木的蔷薇树,她现在就可以做。 让一棵玫瑰开出不同颜色的花,听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就是嫁接罢了。现代的很多普通人都能自己做。 只不过在这个时代,许多技术都是保密的,很难传出去。手艺人竞争激烈,即使带徒弟也是前三年不教,想尽办法藏着掖着,还不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还有的手艺人连自己孩子都防着。亲人尚如此,更别说普通人了。 也只有贵族和富人才能请专业园艺师到家,随意改造花园。西尔维娅小姐家虽然有钱,但只能算中产阶级。 西尔维娅小姐没有蔷薇树,于是派女仆出去买了一棵。海泽尔怕女仆不识货,想亲自去买,但西尔维娅怕她逃跑,命令她留下来。海泽尔只好再三叮嘱女仆,要买成人手臂骨头那样粗的蔷薇。 在这期间,海泽尔主动讲了些照顾花卉的方法,让西尔维娅逐渐对她改观,没想到她还有些东西。 西尔维娅带着海泽尔看了自己的花。海泽尔看到一盆古典花园玫瑰,有些惊诧,因为这时候的古典花园玫瑰已经很少了,不知西尔维娅从哪里弄来了一棵。因此,海泽尔也对西尔维娅有些改观,想不到她还有些收藏。 现代,经过人们的不懈努力,古典花园玫瑰已经变得常见。 这时,一个女仆来通报西尔维娅,说某某夫人来了。 过了一会儿,朱丽叶款款过来。她穿着,头发盘起来。 朱丽叶定睛一看,海泽尔也在这,很错愕,不过很快,她就猜到大概是海泽尔卖花卖到西尔维娅家了。 西尔维娅见她这副神情,问她认识海泽尔?朱丽叶就说,她在海泽尔那里买过花。朱丽叶想着海泽尔是步行街上的熟人,又夸了她几句,说她卖的花好,人品也好,给她做的婚礼手捧花得到很多人的称赞。 西尔维娅听了朱丽叶的话,对海泽尔一开始的辩解信了几分。 海泽尔顺便检查了这些玫瑰的情况,挑了几棵芽点情况好的。如果在冬天,更方便嫁接。现在是初春,时机有些差,但也还好。 大部分玫瑰都没有开花,海泽尔只能问西尔维娅玫瑰都是什么颜色。西尔维娅对答如流,对自己的花很上心。 海泽尔挑出几种不同颜色的玫瑰,准备取枝。其中又有两种玫瑰是名贵品种,西尔维娅舍不得剪掉它们的枝条,海泽尔只好再选了两种。 西尔维娅得意地介绍这两盆名贵的玫瑰:“一个叫涅尔将军,一个叫狮心骑士。” 海泽尔只听说过前者,没听说过后者,所以随便附和了两句。 而朱丽叶就不一样了,她的称赞不仅有文采,还听起来真心实意,充满感情,让西尔维娅满意得多。 现代玫瑰品种多,名字也多。西尔维娅说的“狮心骑士”在现在流行,但在后世可能被慢慢淘汰。而且,有些国外的品种进入国内就换了个名字。海泽尔不知道很正常。 至于涅尔将军,在月季史上很有名,现代也有卖的。可惜海泽尔不搞育种,否则她可以收集花苗培育新品种。 蔷薇树买回来了。海泽尔看到女仆买回一棵枝叶繁茂的蔷薇树,有些可惜,但还是干脆利落地砍掉所有枝条,蔷薇树很快就变得光秃秃的。 坐在椅子上看海泽尔干活的西尔维娅惊到了:“你砍它干什么?” 海泽尔解释:“砍掉才能方便嫁接玫瑰,不然蔷薇树还是会开蔷薇花。”她的说明很有信服力,西尔维娅也忍不住相信了她。 砍完枝条,海泽尔又取各色玫瑰的枝条,一一嫁接。最后,树干光秃,只有顶上嫁接了很多玫瑰枝条,宛如棒棒糖,所以现代很多人叫这是棒棒糖玫瑰。 西尔维娅问玫瑰什么时候开花,海泽尔说看情况吧,想让玫瑰早开花就给它营造一个温暖的环境,比如在旁边点上火炉之类的。 最后,西尔维娅给了海泽尔三个先令的赏钱。但如果海泽尔骗她,她不会放过她。 海泽尔走时,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嫁接上去的玫瑰不一定都同时开花。它们本来就是不同的品种,开花时间不同,有先后。可能这棵开过了,另一棵才开。 所以,西尔维娅想要的彩色花树也有小概率失败,如果她的运气真的很差的话。 海泽尔选了很多颜色,嫁接了很多枝条,她不能保证同时开所有颜色,但同时开两三种还是很有可能的。海泽尔估计这种应该能满足西尔维娅的要求。 至于风险,就别和她说了,说了更不会放海泽尔走。 总之,海泽尔闯过这一关了。离玫瑰开花还有段时间,海泽尔期望到时候西尔维娅就忘记她了。 临走前,朱丽叶悄声让海泽尔改天去找她。 海泽尔走后,西尔维娅拉着朱丽叶说话,先问的是海泽尔的事,看能不能对上:“这女孩说自己的父母都死了,有祖上传下来的花艺,有没有这回事?” 朱丽叶本来想提提丈夫的工作,但西尔维娅都这么问了,她只好想怎么回答。海泽尔的父亲死了是真的,她母亲虽然是失踪,但和死了也差不多,海泽尔说的没有大问题。 至于海泽尔什么时候学来了嫁接技术,朱丽叶也奇怪,没听说过。仔细想来,海泽尔也只卖了一两个月的花,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技术。至于说自己继承了祖传的手艺,估计海泽尔只是给自己找个好听点的来路,这无可厚非。朱丽叶也瞧了海泽尔嫁接月季的过程,看着还像模像样。 再一联想海泽尔在洗衣店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说过什么不好的地方。朱丽叶办婚宴的时候,她还和妹妹来朱丽叶家帮忙呢。她做的手捧花也好看。 朱丽叶于是讲了讲海泽尔家的悲惨经历。她还说,不清楚海泽尔家有没有祖传的技术,但想来这种事人家也不会随便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有了朱丽叶的担保,加上海泽尔专业的表现,西尔维娅也逐渐怀疑,意识到骗她的另有其人,即那个卖花女。她咬牙切齿:“坏了,我放走了真正欺骗我的人!” 朱丽叶不明所以,西尔维娅也不好意思当面承认自己被卖花女骗了,只能继续和朱丽叶说话,强颜欢笑。 第42章 朱丽叶改天约海泽尔到她家, 说了详细的地址。 海泽尔带着一束紫罗兰按地址找过去。敲门后,是朱丽叶亲自迎接她。 公寓面积有些小,只有一室一厅。伦敦寸土寸金, 能有这样的房子就已经不错了。 家具摆设也比较简单。海泽尔还见了一些比较老气的装饰品,显然是几十年前的流行。 朱丽叶家没有仆人。她丈夫虽然一年挣50英镑, 在普通人中还算不错,但没有富裕到花二三十英镑雇一个仆人的程度。家里的家务都由朱丽叶操劳。 海泽尔进去后,才知道朱丽叶的丈夫一家都住在这里。朱丽叶的婆婆睡客厅。一间卧室归朱丽叶夫妻住。 朱丽叶带海泽尔到自己的房间时, 婆婆和妯娌也在家。她有些在意隔音不好, 怕被婆婆听见了又说闲话。但家里不大, 只能这样了。 把紫罗兰插在一个水瓶后,朱丽叶问海泽尔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约兰达的消息? 海泽尔从希梅纳夫人回洗衣店开始讲,说希梅纳夫人在外面有了赌瘾,回来后就经常赌博,跟变了个人似的。 希梅纳夫人最后把家里的财产都输光,自己也病倒去世,临终前给约兰达留了6英镑,有一半就在烘焙坊夫妇那里保管。 至于海泽尔姐妹,她们搬出来另租了房子,因为希梅纳夫人临终前把洗衣店卖给隔壁的二手店,二手店急着装修,她们不方便再住。 希梅纳夫人没有找到约兰达,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 朱丽叶是在希梅纳夫人回洗衣店之前出嫁的, 嫁人后又忙, 很少和以前的亲人朋友联系,还真不知道希梅纳夫人去世。她一时间非常唏嘘,因希梅纳夫人的死而悲伤。 她又听到父母保管着约兰达的钱,猜到他们不愿意给出去,下定主意等朋友回来了再帮她讨要。 朱丽叶得知希梅纳夫人的洗衣店以六十多英镑的价格贱卖给了二手店,更加生气。 这个洗衣店本来该是约兰达继承的,值很多钱。现在,二手店夫妇趁机压价,害得约兰达只能继承6英镑,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朱丽叶又和海泽尔打听西尔维娅小姐为什么叫海泽尔到她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上次就注意到西尔维娅的表情不好看,但人家不愿意说,自己就不能问。 海泽尔简单说了说。她卖染色花,有个卖花女转卖染色花,但骗西尔维娅说是天然的,没有染色。西尔维娅后来被朋友嘲笑,发现自己上当,想找那个卖花女算账,但卖花女把锅推到海泽尔身上。 朱丽叶这才知道事情的内幕,暗自庆幸自己上次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让西尔维娅难堪。 接着,朱丽叶又问了些鲜花的知识,方便以后和西尔维娅聊天。她知道西尔维娅喜欢花,想从这方面拉近关系。 和西尔维娅拉好关系,有大大的好处。朱丽叶的丈夫虽然是一年50英镑的会计,但是在他之上,还有级别更高的会计。有个老会计,一年拿一百多英镑。 朱丽叶也是运气好,年龄和西尔维娅小姐相仿,不然还没有理由陪她说话。 让西尔维娅高兴,对朱丽叶的丈夫有好处,对朱丽叶自己也有好处。 一是,她在夫家的地位能水涨船高。家里有什么话,朱丽叶可以带到西尔维娅那里。 二是,朱丽叶在西尔维娅身边也长了不少世面。有次,仆人给西尔维娅送来一盒粉红色的牙粉。朱丽叶只知道墨鱼牙粉,还头一次看到粉红色的牙粉,原来是用玫瑰花汁染的,闻起来有温和的茶香。 海泽尔挑玫瑰养护的知识简单讲了讲,其他的也讲了一点。说是简单讲了讲,其实是从海泽尔自己的角度看的,对朱丽叶这个门外人来说就很细致。 朱丽叶心里一动,觉得和海泽尔保持联系也有好处。原只知道她卖花,但上次嫁接玫瑰就让朱丽叶对她改变了一些印象。现在,朱丽叶听她讲解鲜花,觉得海泽尔非常专业。 有海泽尔给自己讲,朱丽叶才知道怎么在西尔维娅那里聊花。她于是给海泽尔称了一包茶叶,说这是她丈夫带回来的,不要钱,家里喝不完,放着也是放着。 茶叶就是普通的茶叶,但没有掺假,没有加过色素或滑石粉,可以放心喝。 朱丽叶又装了些太妃糖,让海泽尔带回家给夏洛特吃。 送走海泽尔后,朱丽叶的婆婆过来指责:“你买没用的鲜花做什么?没有小姐命,竟成了小姐做派了。”她在朱丽叶房外偷听了半天,但听得不仔细,以为朱丽叶把卖花女叫到家里,是给她自己买花。 朱丽叶的婆婆还埋怨她为什么带海泽尔这种人,话外之意是看不起朱丽叶是从步行街出来的。 朱丽叶很气,忍住眼泪反唇相讥。不消说,一顿争吵是不能少的。她本来就讨厌这个婆婆。丈夫有情人,难道她没有帮忙隐瞒吗? 朱丽叶现在正是新婚,所以丈夫还对她比较上心。但是丈夫的情人始终是朱丽叶心头上的噩梦,更不用说情人还有孩子。要是生出个男孩,丈夫很可能忍不住钻法律的空子,悄悄分给他们母男一笔钱。 朱丽叶去讨好西尔维娅小姐,就是因为她是丈夫的老板的女儿。如果能拉近关系,让西尔维娅小姐多看她几眼,朱丽叶的丈夫即使以后再找情人,也不敢怠慢她。 朱丽叶好不容易想到一条能和西尔维娅搞好关系的途径,却被婆婆打岔,非常生气。要知道西尔维娅身边有很多人奉承,可不是只有朱丽叶一个人。有和西尔维娅关系好的,西尔维娅出去做客都带着。朱丽叶是后来的,还没站稳脚跟。 气了半天,朱丽叶连带着也埋怨丈夫。丈夫也不满婆婆偏心,但却要求朱丽叶好好孝敬他妈,这是什么道理?朱丽叶真搞不懂这对母男,只能感叹婚后的人际关系难多了。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44节 海泽尔带着茶叶和太妃糖回去。 茶叶用来泡水喝,还能配着苹果酱喝。至于太妃糖,既然夏洛特刚看过牙,当然是海泽尔独吞了。 但海泽尔已经是个大人,其实也没吃多少糖,挑了一部分送给凯特,她家孩子多。 凯特家。 靠洗衣服和托管小孩,凯特家总算有了固定收入。不多,但比以前好。除去吃穿用度,还剩几个钱。凯特想把它们攒起来,等露西去当女仆的时候找中介用。 当女仆也要找中介。中介拿的钱多,才会给你推一个较好的工作地方。 但露西预计母亲戒酒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建议先把那只结婚戒指赎出来。一提到这个话题,凯特的眼圈就红了。她抱着露西哽咽了很久。 以前,没到家里缺钱的时候,凯特就会当掉自己的结婚戒指买面包给大家吃。 上次当掉结婚戒指大概是一个月前的事了。这一个月来,发生了很多波折,凯特几乎忘了这件事,没想到露西还记得。如果不能成功戒酒,就对不起孩子的苦心。 说来惭愧,凯特虽然白天不喝酒,但晚上也会喝几口。不过也比以前少了。她吸取丈夫的教训,没有立刻戒酒,每天喝的都比前一天少一点。 另外,忙起来后,凯特真的想不起来喝酒。有那么多孩子在家里,实在吵闹。而且,他们很容易出意外情况,比如摔倒了、打架了……这种时候,还是凯特更有经验。 很多孩子刚送来时,因为想妈妈,能哭上一天。凯特在洗衣服的间隙帮忙照顾这些孩子,累得腰酸背痛。晚上躺在床上,才能让自己的脊椎休息。 有一天晚上,凯特送走托养的孩子后,照常打开一瓶啤酒。露西让她喝半杯,她就只喝半杯。 凯特喝了两口,突然发觉了异样。酒的质量没有问题,但她尝不出曾经的好味道了。 这让凯特感到很奇怪。她咂摸半天,就是没有以前那种感觉。过去是什么感觉?凯特说不清楚。但她从前绝望的时候,喝酒总能得到安慰。 凯特在疑惑中喝完了露西规定的半杯。但是,这是她最后一次在家摸酒瓶了。那天后,除了聚会吃饭,凯特没有主动喝过酒。 很多天后。 凯特攒够了赎结婚戒指的钱。露西陪她一起去当铺,以防她半路拿钱买酒喝。 凯特来到当铺时,因这熟悉的场景,想起了上次来当铺当戒指的时候。那天,她疲惫、狼狈、心力憔悴,不得不把戒指给当铺伙计。 更倒霉的是,她还偶遇了希梅纳夫人。她担心希梅纳夫人发现她,记恨她弄坏衣服,会当场报仇,于是不得不躲在人群里,以免被发现。 可凯特又瞧见希梅纳夫人来当东西。希梅纳夫人对员工一向吝啬,无故开除凯特。凯特见她有了教训,总算出了一口气。 然而,凯特等希梅纳夫人死了,才知道她是因为赌博而死。凯特还很惊讶,希梅纳夫人这种吝啬的性子怎么会染上赌瘾?这种结局好像不属于她。 现在,凯特幸运地回到了当铺,赎回结婚戒指。她没有感到庆幸,反而觉得苍凉。凯特突然意识到,她差一点就成了另一个希梅纳夫人。 丈夫死后,她沉溺喝酒,是亲人将她从堕落的边缘拉了回来。 凯特不打算要结婚戒指了,她给了露西,让女儿戴上。她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当掉这个结婚戒指! 露西得了这枚戒指,大概会把它当做嫁妆保管起来。不过,等家里以后有钱了,说不定露西就看不上这枚戒指了。到时候,凯特得给露西买个金子打的戒指。不要素圈,上面再雕朵好看的玫瑰花…… 西尔维娅家。 朱丽叶等待多天,终于又有了陪西尔维娅说话的机会。 西尔维娅提起她最近有些头疼,身体乏力。朱丽叶想到她从海泽尔听来的知识,连忙说:“听说郁金香的香味有微毒,可能是它导致的?” 西尔维娅恍然大悟:“天啊,我竟然忘了这事,都怪它太好看了。莉莎,把它拿出我的房间。” 朱丽叶成功地和西尔维娅谈上话。只是,海泽尔上次主要讲的是玫瑰花,只讲了一点郁金香。渐渐地,朱丽叶就跟不上西尔维娅的话了,只能捧哏。 西尔维娅感到无聊,慢慢失去了兴致,于是找借口说自己累了,潜意思是让朱丽叶离开。 凯特家。 厄运偏挑苦命人,老鼠也喜欢穷人。凯特家仅存的黑面包被老鼠啃了一半,让这个紧衣缩食的家庭雪上加霜。凯特气不过,又想到孩子之前被老鼠咬断手指头,终于决定去借一只猫捉老鼠。 会捉老鼠的猫很紧俏,一般不外借。凯特只好借了一条狗,条件是洗两件衣服。 这狗会不会捉老鼠,凯特心里也没底。 她一带狗回家,狗就快乐地在屋里跑来跑去,一会儿撞到床,一会儿咬地板,就是不捉老鼠,无论凯特怎么骂也不捉。 孩子们也兴奋地站在一旁,俯下身子看狗,胆子大的就把狗抱在怀里玩,没一个共情到凯特的抓狂。 这狗没其他问题,但就不会捉老鼠。凯特认为自己上当了,狗的主人是骗子。指望这条狗捉老鼠,还不如指望自己捉老鼠。 更让她无奈的是,狗的听觉很灵敏,门外有人走过就叫。叫了大半天,吵吵闹闹,直到夜深人静,凯特一家才能睡觉。 凯特临睡前发誓,明天就把这只狗送回去。 半夜,凯特和几个孩子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狗叫声,才知道是狗吵醒了他们。 凯特骂狗:“死狗,闭嘴!” 狗听不懂人话,继续大叫。凯特又气又急。今晚,不仅他们一家子不能睡觉,说不定等会儿就有邻居敲门怒骂,让他们搬出去。 露西也睡眼惺忪,但她白天和狗玩了很久,所以被狗吵醒了也不生气。她问:“狗啊,狗,你为什么叫?” 狗不回答,只继续叫。凯特不耐烦地说露西:“你几岁了,还幼稚?狗当然是听见人的动静才叫的。” 话说完,凯特也意识到了不对。有哪个邻居这时候才回家? 她想了想,猜测:“也许是某个邻居家的男人喝酒喝到深夜。二楼那一家不就是吗?她家的男人也喜欢喝酒,一醉酒就忘了回家。两口子因为这个吵了很多次。” 露西猜:“也可能是一个送牛奶的邻居正要出门。他总是凌晨就去各街送牛奶,邻居们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伦敦的街道。但看天色,也不像是他。” 如果是单纯的回家或离家,狗不会叫这么长时间。听听,它还在撕心裂肺地叫。凯特只能认为这狗发神经病了。她头疼欲裂,团起两块布头塞住耳朵,耳边勉强清静了一点。 大家都不说话。夜深人静,什么动静都能听见。过了一会儿,凯特听出来楼上有人的动静,这应该就是引起狗叫的源头。 “楼上住的是谁?”凯特自问自答:“卡拉家、埃弗利家,还有海泽尔姐妹。” 她又发觉声音比较年轻,应该是海泽尔姐妹家传出来的。凯特怒气冲冲地穿好衣服,抱着正在叫的狗出门,准备劝阻海泽尔姐妹不要扰民。如果她们不答应,凯特就把狗扔给她们。 刚上楼,她就注意到海泽尔姐妹没关门。年轻人果然粗心,竟然忘了锁门……快走到门边,凯特顺势放下狗,狗一落地,就飞奔上前狠狠咬住一个蒙面男人。 “这是谁?”凯特大为震撼。 海泽尔冲她喊:“小偷!”凯特顺手捡起一张椅子狠狠砸在小偷身上。小偷忍痛甩掉狗,一瘸一拐地跑了。 不一会儿,许多邻居听见动静,纷纷跑了出来。得知有小偷入室盗窃,连连感叹。一边关心海泽尔姐妹有没有受伤,一边赞扬凯特见义勇为。 海泽尔趁机对大家说:“凯特人这么好,把孩子送到她那里托管也令人放心,大家有空帮忙宣传。” 凯特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是无意中帮忙的。但在这天之后,还真有几个听到她事迹的人特地送孩子过来。如果不是家里空间小,凯特能收几十个孩子。 知道凯特家手头紧,海泽尔和夏洛特买了些肉食送去,有十来只猪肉馅饼、两袋冷切牛肉。这些食物不用烹调,可以直接吃,很方便。 除了这些,海泽尔又买了几磅土豆。凯特家人口多,所以吃的食物也多。 远亲不如近邻,就是这个道理。凯特帮她们避开危险的情谊难道能等价这些食物吗?不能。 凯特嘴上嫌弃海泽尔送的食物不实用,尤其是那些买来的猪肉馅饼,如果改成买黑面包,不知道能吃多少天。 但是,她还是一口气吃了三个肉馅饼。孩子们也吃了一顿饱饭。凯特看着孩子们吃馅饼的样子,眼泪掉下来。她都忘了上次吃肉馅饼是什么时候了。 但现在,她又有了收入来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功劳的狗也吃了一顿牛肉。 事情发生后,海泽尔考虑换个房子。小偷没有偷成功,谁知道他会不会故地重游。另外,这里确实不太安全。 海泽尔看房了。这次,她想住得更北一些,条件好一些,有明亮的窗户、光洁的地板。要有厨房和炊具。治安也好一些。 预算是一周15先令,一个月是4英镑。中介带海泽尔姐妹看房,看了好几家房子。 最终找了一个独栋公寓。房东是个寡妇,也没有孩子,以收租为生。人看起来较为和善,带海泽尔姐妹看房的时候,还担心她们来不及吃饭,送了两块面包。 除了海泽尔姐妹,房东还有两家租客。也就是说,房东一周能收45先令的租金,一个月就是9英镑。虽然她独自生活,但有这笔钱,也能衣食无忧。房东一个人花不了多少钱,她把钱攒下来,为以后养老考虑。 房东自己住一楼,楼上的三间屋子租出去。有客厅、厨房、公共卫生间、公共浴室。不包饭,包饭另加钱。 福尔摩斯的房东包饭,但人家的租金是一天一个英镑。有些普通房的房东为了吸引租客也包饭,但饭的质量很难称得上好。有的房东还只买些面包应付,不如不包。 不过,房东乐意帮租户拿拿牛奶、信件之类的,反正那些东西也已经送到门口了。 这时候有公共浴室,但一般只有男性的。 公寓的环境有点偏,但也还好。 房间可以放下一张双人床,一张桌子,三个柜子。此外还有几平米空地。 海泽尔不太满意那个柜子,嫌它不适合放花。等以后搬过去,她要想办法找一个能放很多层鲜花的柜子,这样节省空间。 海泽尔以为一周出15先令是很大一笔钱,这个价位已经是较好的工薪家庭才能承担得起了,没想到租房时还不能整租。伦敦是首都,房价贵,这个价钱只能合租。若在小城市,这笔钱可以整租一套房。 如果在伦敦偏僻处整租一个房子,努力找,也能找到一个月1英镑的。但那里太偏了,旁边就是农田,快出伦敦了,交通不便。 不偏僻的公寓,面积小的,一周起码要两个英镑。面积大的,一周至少要3英镑,那么就是一个月12英镑,一年144英镑。 海泽尔算完后,发现她们家还没到日常意义的中产阶级。伦敦的贫富差距真大。 但是能租更好的房子,难道不开心吗?海泽尔终于可以住到类似现代的房子了! 有些邻居来看望她们,顺便打听小偷是什么样子。自从知道楼里出现小偷,其他邻居也忧心忡忡,生怕小偷又回来报复,把他们家的锅碗瓢盆偷了。 住在一楼的媒婆看到海泽尔,也安慰她几句,说海泽尔之所以遇到这种不幸,都是因为她没有丈夫。 “而现在,”她说,“我听说有好几个小伙子乐意娶你。他们都很优秀。有一个虽然四五十岁,头也秃了,但年纪大的男人才知道疼人。” “你们姐妹两个孤苦无依,日子太难过了。你要是嫁人,丈夫还能照顾你的妹妹。一个家没有男人是不行的,不安全。有老公后小偷就不会打你了。” 哇……海泽尔感叹,这么好的男人,媒婆怎么不要?反正她老公也死了。 海泽尔不想理会她的歪理,看在她这么老,也不想争论。但媒婆又说:“你给我五个便士,我就能给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原来是要钱啊!海泽尔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真应该走了。 她大步流星离开,身后媒婆在喊:“不给钱也行,只要你跟着我去见男方,还能分两个便士!” 海泽尔后来告诉夏洛特,遇到一楼的那个媒婆一定要远离。但她没想到的是,媒婆带着陌生男人上门了。 第43章 媒婆来的时候是白天。海泽尔开门前, 以为是凯特串门,还问了一句:“是凯特吗?” 媒婆捏着嗓子说是。海泽尔以为凯特感冒了,就开门,没想到媒婆和一个陌生男人一哄而入,占据了家里仅有的一张床。 他们反而催海泽尔赶快落座, 好像他们才是主人。 家里空间小,没地方坐,海泽尔只好坐在桌子上。夏洛特尴尬地站在另一边。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45节 海泽尔三番五次说明她现在不需要说媒, 但媒婆强硬地把她说给一个陌生男人。 海泽尔说她没有钱, 不会给媒婆钱。媒婆说:“他已经替你付过钱了, 你们两个真是有缘!” 这下倒成海泽尔的不是了。 海泽尔意识到礼貌是没用的, 她开始戳媒婆的痛处:“听说你儿子虐待你?” 媒婆暴怒:“谁说的?我儿子非常爱我!没有比他更爱妈妈的儿子了!他对我很好,又给我买吃的, 又给我地方住。邻居们都知道我有一个好儿子, 他们都嫉妒我, 所以才诬陷他打我。等你有儿子了, 他难道允许你住在自己家里吗?” 海泽尔说不出话了。媒婆碍于面子不想承认也罢, 这和她无关。 但媒婆收了那个陌生男人的钱, 她不会轻易离开。 海泽尔让夏洛特去叫凯特上来帮忙,又试着对媒婆说了句:“如果你现在不离开,我就告诉你儿子你有多讨厌。” 媒婆走了。男人跟着媒婆走了。 海泽尔自己都惊讶这句话居然这么灵。正常人更相信自己的亲人,不相信外人。媒婆认为她儿子一定会听外人的话,可见这对母男关系多么恶劣。 很快,凯特过来了。她见媒婆已走,没有立即回去,而是说媒婆也找过她:“她说我这么年轻,为什么不再找个男人?我太感谢她了。我去工厂打工,人家都嫌我年纪大。” 然后,凯特又絮絮叨叨,告诫海泽尔以后不要找喝酒的男人。 海泽尔问她怎么看待媒婆的劝说,难道要重新找对象? 凯特尴尬地说:“不了,我不可能找到不喝酒的丈夫。而且我有这么多孩子,已经够多了。只要看他们长大,我就心满意足。” 海泽尔也表态:“我现在也不考虑这个,我最近准备搬家了。” 凯特惊讶地问:“这么快就要搬走?” 海泽尔点头:“还不是因为上次那个小偷。他没偷到东西,可能不甘心,还会回来。”说完,又建议凯特家也注意装装防盗窗,加固一下门之类的。 凯特让海泽尔走之前说一声,她到时候送送。 海泽尔一想,干脆请个客吧,当做乔迁宴。除了凯特家,还有一个邻居,也是发生偷窃事件后对海泽尔姐妹比较关心的。 凯特问时间,海泽尔不太确定,但应该是这周。凯特笑了:“正好,我有一件事想说,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你要是不确定时间,不如就选在那天。这样你我都能少出一笔礼金。” 敢情这是不想出礼金啊! 不过,凯特确实有难处,海泽尔姐妹能理解。既然不确定在哪天办乔迁宴,那么和凯特生日一起办也行,喜上加喜,互相沾沾喜气。 若不是家里面积小,坐不下那么多人,海泽尔挺想自己做几个家常菜。说实话,她和夏洛特不喜欢外面的小酒店,也不想大张旗鼓,在家办办就行了。 就算她不做菜,也可以请凯特。凯特会烧菜。到时候,海泽尔给她一笔钱当酬劳,请她做两三个好菜,再买些面包、馅饼就行了。她还对凯特上次说过的爱尔兰炖菜感兴趣。要是能买些羊排,再请凯特拿羊排和土豆、洋葱一起煮,味道应该不错。 上面只是想象。房子太小了,只能去外面吃。 凯特一进酒馆,就感到熟悉,她丈夫以前经常来这里喝酒。她感到有些不舒服,不断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为了表示不会步酒鬼的后尘,凯特没有点酒。 黛安娜也来了。她一来就恭喜海泽尔姐妹在花市摆摊。 “你们竟然真的做到了!真是奇迹!”黛安娜兴奋地说,“我自从知道你们在花市租摊后,还悄悄去看过。你们太神气了,还真像个老板!” 但黛安娜不能也在花市租摊卖花。她家是妈妈管钱,还有个要看病的哥哥,所以不像海泽尔姐妹在金钱上较自由。 黛安娜不会想成为海泽尔,她珍惜自己的家。她还有别的主意。海泽尔上次给她送了三十朵染色花,黛安娜也确实找了她认识的卖花女推销,让她们如果有意,就到花市找海泽尔姐妹批发。 大多数卖花女都看好染色花。但是还存在几个问题: 第一,染色花成本比玫瑰花贵。普通的卖花女一天就赚两个先令,有的连一个先令都赚不到,舍不得花大价钱进货。另外,染色花是一扎一扎卖。一次买一扎花对卖花女来说有些难以承担。虽然可以两个人拼一扎花,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拼友。 第二,散客去花市进货,不一定能买到。这一方面是因为海泽尔姐妹的花还是比较少,另一方面是因为不是所有卖花女都住在花市附近。 黛安娜这样说:“所以,还是让我来当中间商吧!”她的意思是像海泽尔以前进花的那个老板一样,从海泽尔这里批发,再卖给卖花女。 海泽尔有些感动。黛安娜这也是给她们介绍生意。具体细节以后再说。 大家点了一份炖土豆汤。过了一会儿,服务员说这菜没有货了,改送了一道炖骨头汤,也算荤腥。 黛安娜带了一袋她妈妈做的小苹果派,慷慨地分给大家吃。她还说,她妈妈也有了同行,在距五十米的地方也卖小苹果派。她妈妈的生意虽然差了一些,但也还行。 黛安娜家商量过,以后要降低成本,尤其是苹果的成本。今年秋天,黛安娜家也要囤积苹果,最好再建一个地窖,方便放苹果。 海泽尔问黛安娜这个地窖的作用,原来是保持低温、方便存放用的。 黛安娜说:“如果我们还在乡下,建地窖也不难,在门前的地上挖个坑就行了。你问会塌吗?不会。有经验的人挖的地窖不会塌的。地面上看上去只有一个洞,其实下面很大,能放很多苹果。但如果洞口太小,成年人进不去,还要找一个小孩子,把她吊下去拿苹果。” 但是,黛安娜家住在城里,不方便打地窖。她家准备问问乡下的其他亲戚,看能不能帮个忙。 吃饭时,大家又谈了很多八卦。比如警方最近侦查一批案子,是地下人体交易。竟然有人专门收尸体,再转卖,真是令人难以想象,这有什么用呢…… 还有专门收集孕妇尸体的,据说是做标本,于是导致了几起谋杀孕妇的恶性事件,还有丈夫竟然对自己的妻子下手。 但是,究竟是谁在收购人体,警方没有查出来。 凯特劝海泽尔学点编织手艺。不说卖东西,家里有衣服破了烂了,也容易用到。她本来想教海泽尔怎么缝衣服,怎么裁衣服,但又想到海泽尔就要搬走,以后很少再见面,就压下不说。 海泽尔夸凯特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尤其是露西,作为家里的长女,承担了很多。凯特能有这么好的孩子,真是有福气。 凯特还说等以后稳定下来,再有几个孩子能打工了,一定不让露西留在家里,给她找个好工作。 吃饭时,露西听到一点海泽尔和黛安娜的对话。这两人明明没比她大多少,但吃饭谈笑间就谈成一笔生意。 露西突然十分羡慕,对当仆人没有那么向往了,觉得卖花赚钱也不错。不过,这要等妈妈彻底戒掉酒瘾、几个妹妹弟弟长大再说。 大家祝海泽尔姐妹乔迁快乐,也祝凯特生日快乐,愿她当个寿星。 凯特没有说的是,她以前没有办过生日宴。少女时期没有,结婚后更没有。听了大家真诚的祝福,凯特感动得留下眼泪。 她说:“等以后日子好过了,我要给女儿买金子打的戒指。” 黛安娜说:“等以后赚到钱了,我哥就能看医生了。” 海泽尔希望以后能开花店。夏洛特许愿快点找到妈妈。 回去睡下后,凯特做梦了,梦见丈夫还在的时候。 那真是一段辛苦的日子。丈夫失业后,天天喝酒,凯特劝不住,还被丈夫带着一起喝酒。 终于,他们交不起房租,连买黑面包的钱都没有了。一家人带着饿意睡觉,第二天一早,饿得抱头大哭。 再吃不上饭,他们就要饿死了。小孩子们一开始放声大哭,饿一天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钱是借不到了,整栋楼的邻居都被他们借遍了。在他们还钱之前,不可能再借到钱。 凯特只好送几个孩子去当童工。两个大人没有工作,只靠小孩养,真丢人。 童工一天要干十三四个小时的活儿。天不亮就要起床,深夜才能回来。在厂里吃的饭比清水还要单薄。 赚的钱很快就因为买面包花完了。是的,童工是赚不到多少钱的,能勉强收支相抵就很不错。凯特家没有钱交房租,于是二房东又来催账。 这一次,二房东好像真的失了耐心。他不再期待凯特一家能够交房租,而是希望他们直接滚蛋。 这怎么能行呢?凯特苦苦哀求他。但是,二房东已经不再同意他们下一周再交上这周的房租,而且强硬地要求第二天就交。 凯特一家怎么可能在第二天就凑齐房租?这只是变相赶他们走的方法。 “如果明天我还收不到房租,你们全家人别想留在这里。”二房东说。在二房东自己看来,他已经是一个非常仁慈的房东了。 有些房东根本就不会给租客拖欠房款的机会,晚交一天就给我滚。如果租客赖在房子里面不走,他们就带着混混过来赶人走。 半夜时分,凯特还没有睡觉。她数了很多遍剩下的钱,这些钱只够买第二天的面包,怎么可能交房租? 更悲伤的是,凯特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丈夫拿走这些钱喝酒了。 凯特家被赶出去了。找不到地方住,只能在街上露宿了几天。那几天晚上,凯特从没有闭过眼,害怕再出一个开膛手杰克。她的丈夫倒是安然自若,呼呼大睡。 后来,凯特哀求一个老顾客,在一个阁楼上有了暂时的落脚地。凯特洗衣服的钱和童工们的钱凑起来,勉强能交房租。 丈夫依然喝酒,最后喝死了,凯特没有钱下葬。 凯特到棺材店,棺材店伙计劝她把尸体卖了。 凯特得到了几个先令。她不敢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没有找丈夫的亲人。她也对孩子隐瞒真相,只说丈夫草草埋了。 但是凯特受丈夫影响,又深受打击,越来越沉迷喝酒,变得麻木。 她也越来越少洗衣服了。除非没钱喝酒,才会洗几件衣服。 有时酒瘾难耐,凯特就把顾客的衣服当了换酒。这事传开,很多顾客走了。 实在没有钱,凯特甚至去过街上捡烟头——这是小孩子才干的! 别人知道了大惊失色,说凯特不知羞,抢小孩的活路!但是凯特不在意,她经常仗着身形优势呵斥捡烟头的小孩,赶他们走。 有一天,家里仅剩的钱被她拿去喝酒了,没钱交房租。凯特醒后很后悔。她想起棺材店伙计上次说,如果有一个漂亮的小孩尸体,可以卖更多钱。 凯特想了很久。她坐在小床的一角,那里正对着窗户。 今夜好像没有月亮,夜色很深,街道一片寂静。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一个女人正在想什么。 凯特在那里坐到凌晨,一夜没睡。凌晨时,几个去打工的孩子出门。凯特也出门,去一个黑诊所买瓶纯的毒。 她发现这瓶其实也掺了一点水,只不过比她在外面杂货店里买的掺水少而已。 回来时,凯特又买了些黑面包。家里剩下的孩子们吃完面包之后,她对一个年纪小、又多病的孩子轻声细语,说自己给他买了药,让他快吃。 那些去打工的孩子们不知道这事,家里那些年纪小的孩子也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只有露西,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因为要照顾妹妹弟弟不能出去打工。 露西看见母亲给弟弟喂东西的时候,一开始还真的以为是在喂药。但是,她见弟弟反应不正常,母亲却非常冷静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就好像……母亲是在特意等着弟弟生病。 但是,母亲抱着弟弟出去的时候,说是要找医生看病,所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 后来,母亲一个人回来了,还直接去找了房东交房租。 露西疑惑,她哪里来的钱?弟弟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 露西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弟弟去哪了。母亲怀着哀痛说,还没有到诊所的时候他就死了,她只好把他交给一个掘墓人,随便埋了。 她也不想这样,但是,家里现在有钱准备一个小孩的葬礼吗? 露西沉默地点点头,不再多说。但是,露西没有问既然生病的弟弟死了,母亲为什么又买了一瓶。 很多邻居私下里说,凯特这个母亲可真不像话。自己不拼命赚钱,却让孩子们当童工。 他们都看见了,这几个孩子在工厂里面拼命打工,最后身子消瘦,骨瘦如柴,显然易见地羸弱了。有个孩子的手臂还夹在机器,断了。 他们还看到,凯特这个酒鬼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她喝的酒越来越多,有时是带着酒瓶自己回来独酌,有时是在酒馆里面一个人喝酒,喝得有滋有味。 凯特家如今那样的境地,哪里有钱供一个大人没心没肺地喝酒?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46节 不管是谁见到凯特如今这个样子,很难想象她以前真的不酗酒。 而且,凯特的酒品真是越来越差了,以前她喝完酒,只是呆呆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样,很安静,也不吵闹。如果酒鬼酒后是这个样子,那么人们对酒鬼会宽容得多。 但是凯特现在越来越耍酒疯,她在酒馆里喝完酒,竟然也像别的顾客一样举着酒瓶,吵吵闹闹,故意寻衅滋事。一般酒鬼都是男人,还是很少见到一个女人酒后能这么疯。 露西也劝过妈妈,但凯特的酒瘾已经很深了。她半天不喝酒,骨头也疼。酒瘾一发作,她根本不听露西的话。 劝说多次后,露西也死了心,干脆自己在外面找了活儿,不回家了。 她白天和别人在街上卖一把一把的水芹,晚上寄住在一个卖菜的婆婆家里,靠给她看孩子、洗衣服换睡的地方。 凯特骂她狼心狗肺,不照顾妹妹弟弟。露西依然倔强地不回家,不愿意为了别人赔上自己。 有几个大的妹妹弟弟也无法忍受,干脆跑出去在街上流浪,或替人跑腿。 房东也越来越不喜欢这家房客。拖欠房租不说,大人还经常喝酒闹事。有一次,凯特深夜才喝酒回来。在楼梯上走到一半,突然大声唱起歌来。 不仅很多邻居被吵到睡不着,就连房东出来劝说凯特马上回家,但被凯特吐了一身。如果不是看在他们交了这周房租的份上,房东想立刻把他们赶出去。 这周交了房租,下周怎么办?凯特又发愁了。到了下周,他们果然交不出房租。 但凯特依然懒得干活。谁也不能指望一个酒鬼勤快。 凯特发现,这里有这么多小孩…… 凯特不知道自己有了严重的精神问题,白天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晚上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别人叫她疯子,一看到她就离得远远的。 她的思维出了问题,不能正常思考。某天早上,她不认识自己的孩子了。 凯特给一个孩子灌了一瓶高纯度的毒。孩子挣扎了,但没成功。 这个孩子死得有点早。凯特怕放久了不新鲜,急忙用衣服裹着去棺材店。 路上还在想,一个孩子只卖半英镑,还是太少了。棺材店伙计正在为一个老爷收集标本,凯特准备打听有没有更贵的尸体。她不知道老爷最近想要的是怀孕的女人的标本,还在办一个人体加工厂。据说,有人在厂中的玻璃展示柜里看到了失踪的亲人。尸体被处理过,比如被剥去衣服、剥皮或剖出内脏作展示,但人脸依然清晰,所以能辨别出来。 刚出门,凯特就遇到房东。房东怀疑地看了凯特一眼,见她抱着孩子可疑,问:“你们要走了?” “滚!”凯特很生气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挡路。她以前见房东总是有点怕,但今天不知怎么不怕了。 房东习惯了对房客发号下令,见凯特竟然违背他的意思,想直接离开不交房租,爆脾气就上来了。 他气得一把抓过凯特抱的孩子,突然发现孩子脸色不对。再一看,没气,房东惊慌失色,立刻报警。 凯特被抓了。人们还不清楚她会被判什么罪名,判多少年,但这个家没有称职的大人,要散了。 露西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过了今年的生日就有十三岁。也正因为如此,她不能去孤儿院。济贫院又没有多余的空间,不想收她。 济贫院虽然也收了一部分儿童,但是这些儿童一般是他们年轻力壮的父母带过来的。他们的父母尚且还能做工,给济贫院交钱。但是收小孩子,小孩子只会吃他们的面包,根本带不来收益。 像露西这种失去父母的儿童应该去孤儿院,但是很多孤儿院也是人满为患,腾不出空位来收她。而且,露西自己也不想去那里,很多孤儿院的条件太糟糕了,甚至还不如她去打工的地方好。 露西当童工之后,至少还能赚到一点钱,钱还可以放在自己手里。于是,这个可怜的女孩自己找了个活,梦想有一天攒够钱,让中介给她找个招女仆的好人家。 还有两三个孩子也没去孤儿院,而是在街上流浪,或者进厂当童工。 其他妹妹弟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只能去孤儿院。这些血亲于是散在各地,一辈子再也没见过。 过了几个月,在孤儿院的孩子们有三个得了肺结核。 第44章 海泽尔姐妹雇了一辆出租马车运东西。 出租马车夫是个少男,看起来比海泽尔小一点。虽然是初春,依然戴着一顶厚帽子,披着一件厚棉衣。 因为还没有赶车, 在等人,他就脱下外面的厚棉衣, 露出里面褪成棕红色、打了补丁的衣服。 这个马车夫一天要上十二个小时的短班,所以两眼黑眼圈,没精打采地在楼下等着海泽尔姐妹。 马车夫看到过来一个买咖啡的小贩, 就招呼他过来, 买上一杯提神。喝完后, 舒服一些。 他虽然一天上十二个小时的班, 但这还是看他年纪小才有的待遇。那些上长班的出租马车夫,一天会工作十四五个小时, 从凌晨干到半夜才能休息。 因此,这个群体非常依赖咖啡提神,只喝茶是不够的。有的马车夫一天能喝四五杯咖啡。喝咖啡,也不只是为了提神。在凌晨赶着马车,穿行在冰冷的风里时,若能来上一杯热热的咖啡,真是享受。 海泽尔在路上向马车夫打听, 只运货多少钱, 一辆马车能运多少货。她问这些并非是为了聊天,而是想知道一辆车能运多少鲜花。 马车夫嫌赶车无聊, 就一一答了。到了中途, 他越说越多,还说到自己师傅爱喝酒,喝完酒就打他, 他气不过,又不敢得罪师傅,只能在师傅的茶里吐口水。 多数出租马车夫是从公司赁的车,每周交租金,受公司统一安排。也有少数幸运儿苦干多年,攒钱买了自己的马车,从此就自由多了。 即使公司安排不合理,他们也能硬气地呛回去,想走就走,哪里不是赶车?如果自己单干,也是可以的。 不过,出租马车确实没有以前风光了。以前没有地铁,没有公共交通,伦敦街上到处能见到出租马车和马粪。大马场一个月会卖几百匹马,又屠宰一百匹老马、病马。这些被屠宰的马肉会流入到市场上,换个名字卖。 海泽尔她们即将搬去柳树井的房子。柳树井这个地名是因为当地一口井旁有一颗柳树,时间长了,人们就叫这片地方为柳树井。 柳树井的房子一周租金15先令,一个月租金3英镑。押金是15先令。海泽尔她们已经付了两个月的钱。 这次,她们要搬的东西比上次搬家时多。上次刚搬到砖房时,姐妹两人只带着自己的衣物和鲜花。 住下后,才买了锅、碗等东西,一点一点添置好,家里逐渐像个样子。 后来手里渐渐有了钱,两人又买头绳、毛线、纸笔、颜料……等打包行李时,竟然也打包了两个包裹。 夏洛特已经等不及住到新家了。她路上的话也多了,叽叽喳喳。海泽尔见她这么兴高采烈,逗她:“住一个月3英镑的房子都这么开心了,那如果你住一天1英镑的房子呢?” 夏洛特却说:“到那时候,与其租房子,不如攒起来买房。” 好吧。海泽尔发现夏洛特还挺精明。 离开阁楼时,两人没有留念的心情。 马车向北行驶,经过步行街时,她们停下来看了几眼。 洗衣店果然变成了二手衣店,招牌变了,墙也重刷了,几乎看不出来原先的痕迹。 里面卖的都是旧衣服,没有一丝洗衣粉的味道。 海泽尔看到玛丽在店里面带弟弟。除此之外,店里还有一个伙计在忙。 也许再过几年,玛丽就从照顾弟弟到照顾自己生的小婴儿了。 她们没有过去打招呼,看一会儿就走了。洗衣店和阁楼都成了过去的回忆,就让它们留在过去吧。 这次搬家还要采买家具。 两人舍不得把钱都用在刀刃上,于是尽量去二手家具店找。 逛二手家具店,有一种淘宝的感觉。很多七八成新的家具,没什么大毛病,但能比原价低很多,打七、八折,甚至五折。 海泽尔挑了一个铁皮架子,有四五层,方便放花。 夏洛特选了一个天蓝色的窗帘,纯色的。如果窗外有风吹过,蓝色窗帘就如海水摇晃一样。 她们又买了一套崭新的床上用品。以前的那套质量不行,还被老鼠啃过几个洞。但直接扔掉也有些可惜,不如留下来请裁缝改成小物件,比如桌布。 对了,这套床上用品包括两个柔软的枕头。以往两人没有枕头,用衣服垫着睡。 剩下的暂时没想到,以后慢慢添置。 入住第一天晚上,海泽尔姐妹仍然忙着收拾屋子。 套被罩,挂窗帘……最后铺上柔软温暖的床单,盖上舒适的被子。海泽尔躺下来,满足地喟叹,在床上翻了几个滚。 忙完这一切后,看到小家被布置得这么温馨漂亮,两人很有成就感。 最大的屋子是一家几口租的,最小的房间只住一个房客。海泽尔姐妹两人住的是一间中等面积的房间。 入住第二天晚上,海泽尔姐妹被房东请去吃晚饭。 房东名叫康斯坦丝,是个寡妇。她还邀请了其他两家房客,权当大家认识一下,但只有一家过来。 来的那家是一家几口,丈夫迈克尔是个公务员。没来的那家其实只有一个人,是个学生,习惯在学校吃。 租客迈克尔家其实另外加了钱,包三顿饭。今晚房客的晚饭原本是黄油面包和炸鳕鱼,但因为请客,就免了。 房东太太自己平时吃的和房客一样。她年纪大了,食欲下降,吃不了多少,也懒得再做些新花样。这点也让租客放心,既然房东自己都这么吃,那一定不会用坏食材。 实际摆放的菜品比海泽尔想象得更丰富:咖喱兔肉,土豆泥,水果布丁,豌豆汤,几盘面包。 海泽尔见到咖喱时有些意外。这些咖喱尝起来味道浓郁,很难想象这个老妇人有如此精湛的技艺。竟然是她自己做的? 康斯坦丝房东说是开了个咖喱兔肉罐头,并不是自己做的。她认为罐头并不能真正还原咖喱的风味:“我在餐厅吃的咖喱和罐头并不一样,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妙招——额外加咖喱粉。” 房东太太的秘诀,其实类似于做好番茄汤的关键不是多用几个番茄,而是多加番茄酱。 土豆泥大概是刚出锅,热得能在舌头上烫出水泡。但过一会儿品尝,会发现它很细腻。可惜的是,每人只有一小盘土豆泥。饭后的水果布丁还行。 海泽尔喝了一口汤,发现豌豆汤没她想的那么清淡,她确信自己尝到了咸味。 房东太太告诉她,里面加了一些兔肉,要在汤底才能找到。海泽尔捞起兔肉,一兔两吃。 有一个会做饭的房东真是意外之喜。但是海泽尔姐妹卖花,在家吃不了几顿。 康斯坦丝房东一周能收到45先令的租金,一个月就是9英镑,一年就是108英镑。不动产的好处就在于此。 房东表示,很欢迎年轻人来陪她说话。签合同前,她就问过海泽尔家的事。今天吃饭时,又顺便再问一些。她说:“毕竟我真的难以想象,两个小姑娘这么有头脑。” 海泽尔搬家时带了很多鲜花,送了房东一束玫瑰。房东也更加相信她们的生意不错,有能力交房租。 康斯坦丝房东是个寡妇,不方便追债,所以她在挑选租客时,心里也有一杆秤。两个小姑娘,脸皮薄,还是比较方便催账的。 不说海泽尔姐妹,再说迈克尔家,迈克尔是个普通的公务员。若他家欠房租,又不走,房东可以去迈克尔的单位告状。即使要不回钱,也能让他的同事领导知道这家人的坏名声。另一个房客是学生,更好办了。 寡妇在这世上生活,就得处处小心。 海泽尔简单说她们姐妹是卖花的,生意还行,不再说更多。 房东又问她们的年龄。这次,海泽尔姐妹是如实说的。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三岁。两人一个夏天生日,一个秋天生日。再过不久,夏洛特就要过十四岁生日了。 到这时,康斯坦丝房东更诧异了。妹妹看上去还小一些,但姐姐气质明显是个大人,原来才十六岁。 不仅房东惊异,另一个租客迈克尔也意外。自己家去年才搬到这个房子,还是靠攒了多年公务员的工资和家人的支援,迈克尔家才能承担房租。 两个小姑娘竟然能住上这样的房子,怎么想都很可疑。不忿之心油然而生,于是迈克尔在饭后悄悄和妻子嘀咕:“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钱?真的是单纯卖花吗?” 康斯坦丝房东笑着说:“我很喜欢你们的鲜花。这时候也快到复活节了,那天,花车会经过这片街区,你们记得去看看。” 海泽尔听了心里一动。花车!如果花车上有自己的作品,那就相当于一个受众广大的广告。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47节 但是,房东不知道花车是谁承包的。她以为海泽尔喜欢看花车,就提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各地的花车巡游。 房东太太回忆:“我去过英国的很多地方,算是游历吧。那确实是一段特殊的经历。”接着,她说了一些风土人情,还有她游历中发生的故事。 没想到房东年轻的时候这么活泼。海泽尔不禁感到佩服。 房东既然去过很多地方,那么应该也住过不少旅店。海泽尔于是问:“那你知道本奇客栈吗?” 她只是顺便问问,并不指望能顺利地得到答案。但房东真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两姐妹催促房东赶快说地址。 康斯坦丝房东吃力回忆:“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清楚它还在不在,但它应该是在xx区的街上。” 姐妹俩激动得连连道谢,不吃饭了,这就回屋收拾东西。 事不宜迟,既然知道大致地点,那么两人明天就动身出发。 海泽尔激动地说:“要带多少钱?算了,都带吧。” 夏洛特收拾换洗衣服:“我们要在外面住几天?需要多少衣服?对了,还有洗漱用品。” 收拾行李到很晚,两人才睡。预计到这次出行不一定顺利,两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算在外面住几天。 第二天,匆匆吃完早饭,就坐地铁。 海泽尔和夏洛特第一次坐地铁。一张票要3便士。这时候的地铁虽然已经建成三十年,但没有以后那么破。 乘客很多,多是上班族。地铁上人挤人,大家的怨念很大,不好受。 海泽尔和夏洛特因为怀着希望,忽视了很多不便,一直兴高采烈,站着也不累。 下了站,还要靠自己走过去。但海泽尔姐妹等不及了,就雇了辆出租马车。 路程有些短,马车夫不愿走,海泽尔姐妹再加钱,催他赶快走。 本奇客栈不大,都是木桌木椅。桌上面有陈年的油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客栈装饰简朴,墙上贴着一些有插图的旧报纸。 客栈的客人主要是附近的女佣、男仆。附近的公寓多住着中产阶级的人家,他们一般会至少雇一个仆人。 现在是上午,很多仆人还在干活,所以店里客人不多。只有那些工作清闲、或者刚值完夜班的仆人才有空来这里放松,点上一壶茶或一杯咖啡,吃点涂黄油的面包,再和其他客人聊聊天,吐槽主家有多奇葩。还有两个人在赌钱,用抛硬币决胜负。 还有仆人来这里是为了寄信。这里有代写书信的服务,按页收钱。邮费也要按页收钱。所以很多仆人尽量用最少的话说最多的意思。 两姐妹坐下来,点了一壶茶水和一盘黄油面包。服务员懒洋洋地送过来,让她们自己倒茶水。 海泽尔问他知不知道一个叫简·布莱尔的女仆。服务员不知道这个人。叫简的女仆太多了,他又记不住每个顾客的姓,怎么可能知道? 海泽尔给他一个便士,让他去问问其他同事和老板,也许他们知道。 此时,后桌却有人问:“你是她什么人?”海泽尔姐妹转过身,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就问:“你知道她的下落?” 那人答:“我刚好知道。不过,我要知道你们找她是干什么,是为了钱吗?” 海泽尔听这问题古怪,有些蹊跷,一时半会儿也不清楚他的意图,所以胡诌了一个身份:“她以前是我母亲的邻居,后来去大户人家当仆人。我母亲听说她赚得多,想让她带我们姐妹去她的老板家,所以我们过来打听。” “哎!哪里还有什么老板家?”那人松了一口气,“那户老板已经死了。” 夏洛特继续打听:“那么,她是去新的人家做女仆喽?” “不是,她是个罪犯,杀了女主人。” 这话如一块石子抛向水中,激起了不少动静。店里本就没多少人,其他人听到这话,也纷纷坐到附近,专注地继续听男人讲下去。 海泽尔和夏洛特听到这话,如同遭了晴天霹雳一样,呆得什么话都说不出。 男人继续说:“我一开始也没有想起来,但觉得有些耳熟。接着想起来,那个杀女主人的女仆就是叫这个名字。小姑娘,你们不知道吧,她是一个逃犯!” 这个男人看客栈里的客人几乎都围了过来,连服务员和老板也过来听他讲故事,非常得意,于是声音更大了,绘声绘色地讲了今年一月发生的谋杀案: 一个女人死在浴缸里,是女仆趁她洗澡时下的手。不幸的是,在丈夫发现的时候,女仆就逃走了。警方到现在也没有头绪,不知道她逃去哪里。 警方调查,女仆的作案动机是案发前几天被女主人骂过。这在主仆之间很常见,但令人痛心的是,这个女仆竟然怀恨在心,怨意吞噬了她,最后犯下惊人的杀人罪行。那个女仆,叫简·布莱尔。 男人知道的就是这么多:“说实话,我还想感谢她呢。她杀人前,主人经常骂我。这个事情传出来后,主人害怕了,好多天都没有骂我。” 一个边喝酒边听故事的人对他开玩笑:“乔治,你再这样说,我就告诉你的主人,看他不教训你。”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在那之后,男人又翻来覆去讲了一会儿,还是一样的内容,没有更多信息。 海泽尔两人听了很长时间,一直沉默不语,也没心情吃面包、喝茶水。直到她们走出客栈,那盘面包也没人动过。 姐妹两人出门后,漫无目的地走着,好一阵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夏洛特红着眼睛先开口:“他们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海泽尔犹豫地说:“有可能。那个人也是道听途说,很多细节可能出错。而且,也有可能是重名的人。” 话是这么说,海泽尔心里还是忐忑。尽管重名的人很多,也许还有同姓的。但是。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太小。一个同名同姓的女仆也在这附近工作,有这么巧吗? 只是,姐妹两人都不敢率先戳破这张纸。 过了一会儿,海泽尔心情渐渐平复。她提议道:“我们去找旧报纸验证。他们说这件事被警察调查过,那么可能有记者报道。报纸上可能有更完整的记载。” 出于现代人的思维习惯,海泽尔比起客栈里的道听途说,更相信文字报道。 姐妹两人找到一个旧书店,要求看今年一月的旧报纸。 报纸有很多种类型,有偏向政治的,有偏向娱乐的。这种凶杀案,可能在比较严肃的报纸上出现,也可能在八卦小报里出现。这就是说,海泽尔姐妹要找很多报纸。 老板笑呵呵地问她们,是要旧报纸作包装纸,还是单纯看报纸解闷? 海泽尔强调:“只要有报道今年那起女仆谋杀案的报纸。” 这就很难找了。这里有这么多种旧报纸,每种报纸有这么多期,找起来很麻烦。一磅旧报纸才卖3便士,老板嫌麻烦,不想做这笔生意。 海泽尔给了高价:“这是一个先令。只要有那个女仆的报纸都给我找出来。” 老板嘟囔了一句有钱人就是奇怪,然后爽快地收钱,亲自去找。 在众多的旧纸堆里翻出想要的报纸并不容易。老板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收集了十来张报纸。他不确定有没有遗漏,但看海泽尔姐妹的神情,应该是够了。 有的报纸只简单转述一句,有的报纸十分详细,但添油加醋,混入很多编的东西。 “一月三日报道。在xx发生了一起谋杀案。据警方说,女主人沐浴前习惯喝茶。这种优质茶叶是xx牌,高雅的主妇都喜欢喝。有专家分析,女仆可能把迷药下在女主人喝的红茶里。女主人喝后,晕倒在浴缸,女仆趁机把女主人溺死。男主人回来看到了淹死的妻子,连忙报警。但是,这个邪恶的女仆已经逃走了。警察正在追踪她的下落,希望有人提供线索……”海泽尔沉重地给夏洛特念。 很多报纸上都有女仆的名字:简·布莱尔。看来,这确实是真的了。 海泽尔感到一阵脱力,非常沮丧。谁也没有想到辛辛苦苦寻找的亲人居然是杀人犯。 她逃走后,会逃到哪里?很有可能逃到外地。如果在伦敦,容易被找到。但如果离开伦敦,按照这时候的条件,只要逃到一个不认识她的地方,她就能隐姓埋名,重新生活。 听说她以前是农村人,那么也有可能逃回家乡,那里是她熟悉的地方。 姐妹两人虽然在客栈里点过菜,但一口也没吃。又因为找人,一波三折,心情低落,中午过去了也感受不到饿意。 为了健康,海泽尔劝夏洛特和她随便吃点东西。两人随便找了个路边的苍蝇馆子,点了简单的食物,心不在焉地吃着。 海泽尔味同嚼蜡。她想,虽然人还没有找到,但是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再找了。那么多天的期望终究是梦幻泡影。 她不打算找,也是这么对夏洛特说的。海泽尔的意思是只要两个人过好日子就行,就当不存在这个亲人吧。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夏洛特反应很激烈,不能接受她的想法。大概是因为她很少接触母亲,所以找人的渴望更强烈。 海泽尔很不理解,找一个杀人犯干什么? 第45章 夏洛特仍旧希望找到母亲,很难理解海泽尔为什么要放弃找人:“你怎么能这样想,她是我们的妈妈啊!虽然很少见面,但她是爱着我们的。她不是每年都付我们的抚养费吗?” 海泽尔:“但她杀了人啊?” 夏洛特:“但她是妈妈啊!” 两个人吵完嘴, 冷战起来。点的面包也没有吃完。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海泽尔一直和夏洛特处得不错, 现在别提有多别扭了。 回去之后,按道理第二天要卖的鲜花前一晚要修剪、换水。两个人冷战归冷战, 钱还是要赚的, 所以照常干活。 但不幸的是, 以往两人合作就很有默契。今天, 虽然冷战, 两人也不知不觉保留默契。海泽尔想剪枝,夏洛特已经开始剪了;夏洛特想加墨水, 海泽尔已经放到她手边了。 夏洛特接过墨水时想笑一下, 然后又迅速绷紧小脸。 海泽尔看在眼里,觉得现在的情况不是个办法。现在不说开,晚上两个人还要睡一张床,到时候更尴尬! 海泽尔决定再和夏洛特谈一谈。 她的顾虑是:既然发生了这事,那么母亲的人品就令人担忧。即使要找人,她都逃跑了,那也不是姐妹俩想找就能找到的。世界这么大,找得回来吗? 但话说回来,既然希望渺小,夏洛特去找也没什么大不了。 海泽尔还有一件事不能对夏洛特说。她上辈子差点被亲人溺死, 虽然活了下来,但始终对溺亡留下心理阴影。报纸上说那个女主人被溺死,引起海泽尔的不适。所以, 她对这个母亲也感到不适。 但是夏洛特不是这样想的。她说:“我记得妈妈还是很好的。”她也承认母亲杀人是不对,但是她对姐妹们来说很好啊。 “他们说的也未必是真的。”夏洛特再次说出这句话。她难以相信妈妈会干出这种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苦衷? 海泽尔的思维其实容易理解。她是法治社会出来的,遇到这种事情,真的很难不厌恶。 海泽尔在心里对自己强调,要理解夏洛特的逻辑。如果说到苦衷的话,也有可能。女仆的工作不好干。工资低,地位低。如果受主人打骂虐待,也可能做出这种极端行为。 但是,警方没有公布具体细节,海泽尔不清楚事实究竟是怎样。 海泽尔试着向夏洛特传达她的理解。如果夏洛特坚持要找,那她也不会反对。 夏洛特听到姐姐终于松口,很感动,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是一定会继续找的。我宁愿看到妈妈在监狱里,也不愿意再也见不到她!” 海泽尔突然感觉微妙。她不找简女士,其实也放任了她逍遥法外,而夏洛特是想把她抓回来啊! 保守派觉得激进派太保守,激进派觉得保守派太激进。 两个人各退一步,她们都承认现在没有办法找人。即使想找,也不知道母亲躲在哪里,而且她还未必想让女孩们找到。也许她宁愿在深山老林里度过一生。 但是,如果找到人,姐妹两个也可以去监狱探望。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经营卖花生意。另外,找人也需要路费。多赚一些钱,对未来一定有好处。 话说开之后,事情就好办了。海泽尔给夏洛特擦眼泪,夏洛特恢复笑容。两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对对方的印象也变好了。 她们还约定从今以后不要透露母亲的存在,就说她死了。 姐妹两个谁也不知道简女士在案发后,拿着所有积蓄买了一张去美国的船票,在警察追来之前就逃走了。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48节 搬家以后,夏洛特又喜又忧。 喜的是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房东的为人也还算好。康斯坦丝房东请客那天,她都没有见过那些菜,尝起来也很好吃。 忧的是,这房子的租金是一月3英镑。是的,她们之前攒了一笔钱,夏洛特也觉得这是很大一笔钱。但现在,她觉得这些钱还不够。如果每个月赚不到3英镑,那么她迟早要离开这么好的房子。 夏洛特有些患得患失。这种复杂的心情使她选择push海泽尔。 临睡前,海泽尔还在灯下看报纸,没有睡的意思。夏洛特洗漱回来,生气地问她:“你忘记你的梦想了?” 海泽尔抬头:? “早点睡觉,才能早起卖花,这样以后才能开一个大花店!” 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人正好好洗漱时,夏洛特突然又对海泽尔说:“今天也不要忘记多赚钱哦。” 早饭是提前买的火腿生菜三明治和水煮蛋。海泽尔拿起一个三明治就啃,夏洛特却没有变身馋虫,而是严肃地说:“姐姐,我们努力工作才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吃过饭后,今天也要更加努力!对了,你今天打算卖多少花?我们上周最高的一次记录是卖了二十扎花,你看这个业绩有没有可能常态化?” 海泽尔吃不下三明治了,她开始怀疑夏洛特有传销的潜质。 海泽尔来到新环境后也没有闲着。晚上成了姐妹两人的上课时间。 起初,海泽尔想先教夏洛特花艺,但为了让夏洛特不反感她晚上看报纸,于是主动教夏洛特写字。 夏洛特上课后,非常羞愧,因为她们姐妹两人都只上过义务学校,而且都没有上完。义务学校里主要教的是认字,不是写作。只有约兰达不仅上完义务教育,还额外上了两年工会组织的学校。 但是,夏洛特今天发现姐姐居然能写出连贯又无语病的句子,她甚至能写一篇文章! 同样上学那么多年,夏洛特没想到姐姐如此聪慧,而她以前上课的时候都在偷懒。想到这里,她就有些遗憾,遗憾自己曾经不好好学习,还让姐姐重新补习。 海泽尔其实猜到了她心里怎么想的。 那当然了!她一个大学生,虽然上的是大专,但也努力过了a级。海泽尔写作文还是可以的,像什么邀请信、感谢信啊,信手拈来。直到现在,她还记着作文模板呢。 而且,这些文章在现在居然很实用。海泽尔写了一篇感谢信作为夏洛特学习的例子。这时,她才发现考试用的词句,很多是中产阶级喜欢的表述。以前不熟悉异国语境,她还真不清楚。 夏洛特这个妹妹还是吃了少文化的亏。 海泽尔回忆自己上过的英语课和语文课,决定借鉴一下方式,给夏洛特上课。 首先是背单词。很多单词是夏洛特会说的,但不会写,所以要默写。由于她们是卖花的,海泽尔着重要求夏洛特多背植物名词。海泽尔弄来一本词典,和夏洛特一起背。 写作方面,先从句子开始写,再慢慢连句成文,逐渐增加难度。一开始,夏洛特只需要写日记。她的一篇日记是这样写的:“今天,天气晴,我和姐姐去卖花。我们卖了玫瑰。傍晚时,我们卖完了。我很高兴。姐姐也高兴。” 然后,她的日记进步了:“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到处柳绿花红,莺歌燕舞。” 如果夏洛特某天写得好,海泽尔会批上一朵小红花。 接着,夏洛特学习写信: “亲爱的李华,我很高兴能写这封信和你讨论卖花一事。细节如下。首先,鲜花对人有好处。它的美丽能让人愉悦,香味会令人放松。接着,我这里有很多鲜花,玫瑰、百合、水仙、紫罗兰等等,种类丰富。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的是,这些鲜花不仅新鲜,价钱也很公道。如果你想购买,欢迎随时联系。我们的地址是: xxxx 。我很乐意看到你的光顾。你真诚的,夏洛特。” 夏洛特觉得李华这个名字很怪,以为是海泽尔随便编的。 在海泽尔的督促下,夏洛特很快就从半文盲进步到识文断字,能自己看报纸了。 与此同时,海泽尔也在实验保鲜技术。保鲜液已经配好。她实验过,通常能延长两天花期。能做到这种程度,海泽尔十分欣慰。 除了保鲜液,海泽尔还思考冰柜。如果不是每天买一担冰成本太高,她其实很乐意买冰。现在没有自动制冷的冰柜,那么只能土法做冰柜。找一个箱子,铺一层铝纸,将鲜花和冰块放进去,保鲜效果会很好。 未来若有条件,还能再改进保鲜液。卖保鲜液也是可以的,但要等她们打好自己的根基才行。 一周过去了,海泽尔姐妹重新和老板商量周租的事情。 她们原本想月租,但搬新家后花销大,为了稳妥,还是先周租。老板是乐意周租的,但他在海泽尔姐妹之后又答应了一个人租一周,所以还要等两天。 周租时,老板照旧便宜一个先令。他还对海泽尔姐妹说,如果签月租合同,还能更优惠,改成每天80便士,一个月是200先令,10个英镑。 等到海泽尔姐妹重新摆摊时,竞争者恰好研制出了新的染色玫瑰。 第46章 花市又多了几个卖染色玫瑰的竞争者,但海泽尔有保鲜液,可以延长花期。只这一点,就和其他竞争者拉开差距。 鲜花是特殊的商品, 它的时间敏感性极强。在采收后的七天里,多数鲜花就要从种植地运到消费者手里, 否则它会损耗。 如果花期能多延长一天,中间商就多一天机会。 虽然海泽尔保证她说的是真话, 但顾客们一开始不太相信。 可时间久了,顾客们也渐渐发觉到海泽尔家染色花的好处。它确实有更长的花期。在长花期面前,低价算不上什么优势。 更多顾客留在了海泽尔姐妹的摊位, 成了稳定的客户。 有几个顾客原本被竞争者的低价吸引过去,但如今又回来了。海泽尔就见到一个大胡子顾客突然又来买染色花。海泽尔带着玩笑的口吻问他:“前段时间怎么不来?” 大胡子顾客摸摸胡子,估计是不好意思:“前几天……当然是还没卖完。这不卖完了就来进货。” 海泽尔知道这种顾客前段时间一定跑去买竞争者的低价染色花,但也没有说破。 能重新引来去对家的顾客, 就已经证明保鲜液的效果。 竞争者想必也打听到了这点,但他们无计可施,只能一再降低价钱。前天一扎蓝玫瑰还是15便士,昨天就降到12便士,今天是10便士……花市多了几家卖染色花的竞争者,他们互相打价格战,价格很快就跌了。 海泽尔有了保鲜液, 不用再打价格战。 有天,来一个自称花店采购的, 说花店最近做活动, 想买一百扎染色花。这个数量让海泽尔很雀跃。一百扎能卖3000便士,也就是250先令。 采购又说:“定金等活动时间近了再说。我们要的鲜花都是送人的,必须有丝绸装饰才好看, 你这里没有丝带吧?” “没有。”海泽尔疑惑地答。 采购:“我们老板只要xx店的丝带,你到时候去买吧。” 海泽尔听到这里犹豫了。要求花束用丝带包装没问题,但问题是,采购的要求有些超纲了。他们老板喜欢,那采购为什么不自己买? 采购:“你是卖花的,怎么包装花束,你肯定比我懂。我自己买丝带,再找你包装,多麻烦。” 海泽尔为难:“我这里是批发鲜花,只卖花,没有包装。如果你要我买丝带,那你们会付丝带增加的成本吗?” 采购承诺:“当然会。今天有点忙,明天我再过来详细谈。记住,我们老板只要xx的丝带。” 海泽尔不放心,还问了花店的地址。采购走后,她对夏洛特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夏洛特问:“因为一百扎太多了?” “是。但我更在意的是他要我们买丝带。”海泽尔说,“明天再看看吧。” 明天,采购果然又来了。 海泽尔多次提醒他要给定金,丝带要提前付全款,但采购不答应,总是用借口搪塞,一会儿说这个活动多么重要,一会儿说有很多贵人要来,他们如果喜欢海泽尔这里的花,还会做海泽尔的回头客。 这下,海泽尔心里就有了断了。不给钱还想让她倒贴买丝带?没有的事!她当机立断拒绝:“这事谈不成,算了。” 宁愿少一桩生意,也不倒赔钱。这采购不是爱占便宜,就是个骗子。 采购被拒绝了,依然不依不饶,纠缠海泽尔姐妹要她们同意。 海泽尔恼了,拿出一把大剪刀,狠狠往桌上一拍,那响声震得采购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把大剪刀是为了剪花杆才买的。因为玫瑰是木质茎,比较硬,普通的剪刀不方便剪,海泽尔就精心挑选了一个锋利的大剪刀,喜欢得很。 采购没想到海泽尔会吓他,走之前还嘟嚷:“不做生意就不做,一个女孩这么凶干嘛……” 海泽尔“呵”了一声:“这男人绝对有鬼。” 没过几天,她们听说一家卖染色花的摊主被骗子骗走了一笔钱。原来骗子去找那个做染色花的同行了。同行被骗花大价钱买了丝带,又花了一大笔钱做染色花,结果这些东西都被骗子骗走了。 这就是专卖丝带的骗子。他们如果运气好,能骗到一批染色花和丝带。那个牌子的丝带也应该是骗子的产业,他们专门哄骗别人买自己的劣质丝带。 这个骗局中,骗子要求买的包装的确和鲜花有关,所以有的商家乍一听没有怀疑。卖花可以只卖鲜花,也可以卖花束,而花束需要包装,这几样是紧密联系的。 有的骗子说要买蛋糕,又让蛋糕店老板帮忙买某家的灭火器。这时,蛋糕店老板比较容易发现不对劲,因为蛋糕和灭火器的业务相差太远,是不合理的。但如果骗子让蛋糕店老板代购某家的礼物盒,蛋糕店老板可能觉得这个要求是合理的,因为人们喜欢用漂亮的礼物盒包装的蛋糕。 海泽尔其实也差一点就上当。一次卖一百扎鲜花的交易,哪个老板不会动心?幸好她自私,绝不用自己的钱倒贴客户。 竞争者被骗后,元气大伤。趁着同行停下来喘气的机会,海泽尔抓紧时间拓展市场,还和老板签了月租合同。月租会便宜一些,一个月200先令, 10英镑。签了月租,那么这个月的销售业绩要更上一层楼。 花市的营业时间是每天凌晨两点到下午两点,周日闭市。姐妹两个每天凌晨卖花,下午回来休息。 一天回家时,海泽尔偶然听说康斯坦丝房东加入一个会子,或者叫民间集资组织。她每周向这个会子交十个先令。 海泽尔不理解房东为何给没有官方信誉的会子钱,不怕会头带着钱跑路吗? 康斯坦丝房东自信地说:“那种承诺给会员高额利息的会子才跑路。我参加的会子利息低,所以没有风险。” 她说得好有道理,让海泽尔哑口无言。 但是,房东又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太喜欢去银行。我去了那种地方,总觉得不自在。男人太多了。” 看来,这个才是真实原因吧?这时候,公共场合都是男性多,女性若去银行,很容易被其他男人打量、审视。那种被看的感觉就已经不好,更别说办业务时会不会有莫名其妙的阻碍,比如轻蔑的眼神、带有讽刺意味的话、故意折腾人的流程。 康斯坦丝房东不敢去银行,没有正规渠道理财,就去了这种会子。 听房东说,里面不仅有男人,也有很多女人。像房东这样的寡妇还算好的。那些女人大多有丈夫,家里的钱虽然能用,但得经过丈夫同意。那么,一些夫妻关系不好的女人,或者害怕嫁妆被丈夫花光,或者丈夫不同意理财,就加入会子。 有些人是因为丈夫爱喝酒,或者沾了别的恶习。只要家里有钱,丈夫就会拿去买酒,那这个家怎么攒下钱?她们只好给会子钱,相当于存钱。等时间到了,拿出钱和利息,还能给家人买节日礼物。 还有很多加入会子的女人是想赚钱的,但她们碍于身份,能选择的途径一般不是好东西。像这种会子,前两年用高额利息钓着会员;但等时机一到,就会跑路。 海泽尔很不放心房东参加的会子。说难听点,会子随时有跑路的风险。 会子收了钱,就拿着大家的钱去放贷、投资。如果有收益,少部分做利息发给会员,吸引他们来年继续交会费。 有时候,会头赚了足够多的钱,就会跑路。如果没有收益,甚至赔本,更要跑路了。 简而言之,民间集资缺少信誉。要是康斯坦丝房东的钱丢了,经济上出问题,会不会影响她们这些租客?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到四月。 海泽尔曾为西尔维娅嫁接多色玫瑰树,如今,这棵玫瑰树果然同时开出不同颜色的话。西尔维娅家的人都啧啧称奇,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景。 西尔维娅看了也很喜爱,赞不绝口。朱丽叶恰好陪同说话,趁机提起海泽尔:“我记得这是海泽尔做的。” 西尔维娅想把海泽尔叫到家里再问些注意事项。朱丽叶说由她联系,但提前请海泽尔到她自己家里。 朱丽叶告诉海泽尔:“西尔维娅小姐很喜欢这棵玫瑰树。我也瞧了,它同时开了红、黄、粉的花,的确好看。她这次叫你,除了给赏钱,还要问点养花的东西。” 话说到这里,朱丽叶应该带海泽尔去见西尔维娅,但她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有别的话说。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49节 第47章 过了会儿,朱丽叶才问海泽尔对西尔维娅的生日礼物有没有什么好想法。 西尔维娅小姐就要过生日了,朱丽叶想投其所好,送一束鲜花。为了准备西尔维娅小姐的生日礼物,朱丽叶才提前找海泽尔商量。 既然要送礼,就不能送便宜的。朱丽叶自己结婚时从海泽尔这里买的手捧花只要8便士,但她不能给西尔维娅送这个价位的礼物。 但如果送精美的花束,价钱一定贵。朱丽叶犹豫不定, 所以没有爽快地问海泽尔。 海泽尔听了朱丽叶的意思, 知道她想找性价比高的花束。 性价比高,那么,她就不能用珍稀花材。可不用珍稀花材,如何看起来上档次?这就是花艺师要干的工作了。 海泽尔要了纸笔,给朱丽叶画了简笔图介绍:“这花束是这样的。花材不贵, 只要菊花或康乃馨。只是制作时要做成小狗的样子。价钱嘛, 是三个先令。” “或者不做花束, 做成塑像。里面雕成小狗的样子, 外面插满鲜花。这种造型更精致, 所以更贵。” 朱丽叶选择送花束。她的烦恼迎刃而解。朱丽叶很感谢海泽尔出谋划策。 谈完后,朱丽叶带海泽尔去见西尔维娅。西尔维娅夸了一番海泽尔,给她9先令,让她像上次一样再做三棵多色玫瑰树,生日宴上要用。 海泽尔这次来,还带了些没卖完的染色花。西尔维娅见它们好看,就要过来欣赏。 西尔维娅叹气:“染色花确实好看。但我朋友见了一定会笑我。”说到这件事,她越想越气:“上次她就嘲笑我的品味,害我出了丑。我倒是想堵上她的嘴,但没有办法。” 西尔维娅其实不是不能反驳,只是她朋友家的地位更高。别人讨好西尔维娅,西尔维娅也在奉承别人。所以她被家世更好的朋友吐槽品味,也不敢为自己说话。 海泽尔想出一计:“如果要她打心底里喜欢上染色花,怕是做不到,也没必要。但如果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染色花好看,倒是简单。” 西尔维娅不满地催她:“你快说。” 海泽尔继续说:“只要找一个她怕的人,让那个人说染色花好看就行了。”这种方法还可以将西尔维娅摘出去,让她隐身。 西尔维娅想了想,也没有其他办法,这个办法好像可行,就从海泽尔这里订了一束染色花,到时候送到生日宴上:“一定要最新鲜、最好看的。要是你做得好看,说不定我们家赞助的花车也让你帮忙呢。” 海泽尔听到花车,心动了。这一趟来得不亏,还有意外之喜。她高兴地答应。 朱丽叶要的小狗花束,是用白色康乃馨拼成小狗模样。海泽尔还给小狗戴了口水兜和蝴蝶结,看上去更可爱。 花束给朱丽叶时,她很满意。海泽尔又叮嘱朱丽叶,到时候不要忘记说是她做的。她有预感,这种造型的花束会火起来。 生日宴上,朱丽叶送的小狗花束果然得到人们的关注。 女宾客们尤为喜爱。西尔维娅的朋友们争先恐后欣赏这惟妙惟肖的小狗花束,一遍遍称赞它有多么可爱:“天啊,它真是太可爱了!”“这是在哪里做的?为什么我经常去的花店没有?” 西尔维娅在友人们的环绕之下,出了很大风头。她摇了摇缀有蕾丝花边的丝绸扇子,不回答问题,故意卖关子。 她又让她们去看那四棵彩色玫瑰花树。每棵树上都开满了不同颜色的玫瑰花,五颜六色,简直是奇迹! 西尔维娅的朋友们啧啧称奇,都想要这么一棵彩色玫瑰树,在自己家里装点门面。 一个朋友说:“西尔维娅,你的品味比上次好多了。上次的染色花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西尔维娅黑了脸,但很快又和颜悦色。她已经派仆人给这个朋友的妈妈送了那束染色花,仆人报告说她表达了喜欢。 西尔维娅于是放心了。等几人在聊天时,西尔维娅主动提起这事,朋友妈妈果然夸西尔维娅送的花好看。她并非真心欣赏这束花,但在西尔维娅的生日会上,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朋友妈妈夸完,还问朋友:“你怎么不说话?” 朋友撇撇嘴,应付一句:“好看。” 西尔维娅满意地笑了。 也有年纪大的宾客不屑一顾。一束花再贵,难道能比他们送的金表更贵吗?无非是样子更讨人喜爱,更符合西尔维娅这个年轻人的喜好。 朱丽叶送的礼物很得西尔维娅的欢心,连西尔维娅的妈妈也夸了她两句。 西尔维娅的妈妈还单独叫她过去,打量一会儿,再对朱丽叶的丈夫说:“你有这么好的妻子,真是有福,怎么不给她买些首饰打扮打扮?” 过了两天,朱丽叶再去西尔维娅家时,西尔维娅送她一玻璃瓶的芒果果酱,让她早餐时吃。 这瓶果酱珍贵之处在于英国本土是不产芒果的,要么温室,要么进口。 不过,一只新鲜芒果的价钱其实比芒果果酱更贵,因为它不宜储存和运输。果酱能保存更长时间。 之后,朱丽叶在家里的地位也高了不少,连她的婆婆也客气许多,还主动劝儿子多亲近新婚妻子,不要闹得不愉快。能有一个帮你事业的妻子,还不知道珍惜? 朱丽叶过了一段时间的称心日子。以前,她在这个家总是受气。有次,婆婆见朱丽叶戴着一串用嫁妆钱买的珍珠项链,找她借。朱丽叶不肯。 婆婆生气,干脆自己偷偷拿走。朱丽叶回来后发现,告诉丈夫,丈夫却说让咱妈拿就拿了,不要那么小气。 西尔维娅生日会一过,朱丽叶故意找婆婆说:“西尔维娅小姐说怎么不见我戴那串珍珠项链了?”婆婆没有办法,就还了朱丽叶的珍珠项链。 还有,朱丽叶嫁过去后,家里由她做饭。一家几口人,口味各不一样。有爱吃咸的、甜的,有爱吃硬的、软的。有不喜欢吃鸡肉、牛肉、土豆、洋葱的。朱丽叶做一次饭,竟然要分好几次做。 她做到最后,懒得再照顾自己的口味,干脆吃最后一锅饭。 即使这样尽心尽力做饭,还有人嫌朱丽叶做的不合口味。 朱丽叶自己喜欢吃甜食,越甜越好。夫家人知道她的习惯,但没想过照顾她的口味。 丈夫也是。朱丽叶让他为自己买些甜面包回来,丈夫就推脱,说像女人一样去采购很没面子。 现在,朱丽叶干脆不做饭了。哪怕丈夫责问她,她也不羞:“我要陪小姐说话。”陪西尔维娅说话,成了朱丽叶的新工作。有这个借口在身上,丈夫和婆婆都不好管她。 小狗花束为海泽尔的花摊带来了很大名气。 生日会之前,海泽尔就自制一批小狗花束,找了黛安娜,告诉她这种花束很适合在剧院卖。但是,海泽尔还忙着花市的摊子,晚上没空再干活,所以她打算卖给卖花女,卖花女再卖出去。 黛安娜惊诧道:“我只听说过批发鲜花的,没听说过批发花束的。” 但她看了看花束,也承认这一定会有销路:“这束花真可爱,我敢保证那些女演员一定会喜欢。她们一天能收到几十束花,大多都扔了,但这种小狗花束一定会被留下来。” 海泽尔问黛安娜的意见:“你觉得其他卖花女会买吗?” 黛安娜谨慎地说:“这束花可以卖三个先令,那么它的进价就要两个先令。我想大多数卖花女不敢进这么贵的花束。” 海泽尔叹息一声,心想也是。这种花束最适合在花店里卖。但花市是批发鲜花的地方,海泽尔又没有自己的花店。如果她有花店就好了。 但黛安娜语气一转:“你急什么,不是还有我吗?我上午卖完花,还有很多空闲,刚好可以去剧院卖花束。只是,我先拿三四束试试水。你知道,我也没多少本钱。” 海泽尔喜出望外:“那太好了!” 但海泽尔也不会让黛安娜赔本:“不如这样,你当我的销售。你每卖掉一束花,我就给你5便士。” 黛安娜一开始没听明白,她想了想,才理解海泽尔的意思:“你是说,我不用买你的花束,不用自负盈亏?” “是啊。”海泽尔说,“如果你没卖出去,也是我亏本,和你没关系。但只要你卖出一束花,我就给你5便士。” 黛安娜兴奋地说:“这是个好方法。我卖一束紫罗兰才得一个便士呢。别的卖花女如果知道有5便士可赚,一定愿意。5便士几乎是半个先令呢。” 她也为海泽尔打算:“但你也有风险,对吧?如果其他卖花女贪心,卖掉花后就把钱塞进自己腰包,或者故意告诉你一个错的销售数量,你也很麻烦。” 海泽尔点头:“是。”但现在没有网络,她也没什么好方法。海泽尔信任黛安娜,所以先让她卖。 黛安娜也感动于海泽尔的信任,拍着胸脯说她还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可以交给她们去卖。报酬也是一束5便士。卖花钱到时候由黛安娜代为转交。 海泽尔不担心卖花女会模仿小狗花束,因为这种花束的成本对她们来说有些高,风险大。花店才容易模仿。 今天,海泽尔做了四束小狗花束,让黛安娜试试水。黛安娜刚好拿得下四束花,她答应晚上就去剧院。 卖掉一束就能有5便士,今晚都卖掉则有20便士。卖不掉也没关系,海泽尔说了她自负盈亏。想到这里,黛安娜轻松了很多。 虽然她早上卖花,晚上再去剧院卖花也很辛苦,但是她家里的情况不比海泽尔家简单。黛安娜的双亲年老,她家里还有个看病的哥哥,哪里都需要钱。 再说,海泽尔还帮她卖过苹果派,黛安娜相信朋友的手艺。 黛安娜心里默默想,等她有钱了,也要买一束。她也希望有朝一日能自由地欣赏鲜花。 第48章 海泽尔记得西尔维娅说过她家的茶叶店会赞助一辆花车。知道西尔维娅对生日宴上的鲜花很满意后,海泽尔托朱丽叶去问花车的事。 朱丽叶打听后告诉海泽尔,西尔维娅早忘了这事。她诧异地说,那就是开个玩笑。 海泽尔开始有些郁闷,但过一会儿就恢复积极性了。她不应该把别人随口的话放在心上。 既然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今年不行, 还有明年。她一定能找到做花车的机会。 海泽尔姐妹花摊左右两边,一个也是卖鲜花的, 一个是卖蔬菜的。 那个鲜花摊主比较懒散, 来得晚, 走得早。听说她之所以这样, 是因为早就有了一批固定客户, 每天在固定的时间交钱提货,所以不像其他摊主一样早起晚黑。 卖蔬菜的摊主来得最早, 不到两点就来了。早上买菜的高峰过后, 她一家人就收拾东西回家休息。 据蔬菜摊主说, 凌晨两点时, 花市就已经人山人海, 灯火通明, 到处都是来运菜、进菜、卖菜的人和车。蔬菜也多, 多到很多菜从车上掉下来, 石板路都被染成了绿色。 “那个时候是真困啊。但说来也奇怪,一到花市就不困了,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卖完菜。对了,这里有个卖咖啡的小贩,从前一天傍晚一直卖到第二天凌晨,我总是要从他那里买一杯咖啡。” 花市严格来说,只能卖规定的那些商品:鲜花, 水果,蔬菜,肉类。肉类特殊一点,只能卖禽肉、活禽和海鲜,因为牛、羊、马这样的动物太大了,管理不方便,拉的也多。 那个咖啡小贩傍晚出摊时,先在一家酒馆卖咖啡,顾客多是要玩到通宵的食客和晚上不睡的妓女。 午夜过后,凌晨来临,小贩才会背着他的大咖啡壶,再到花市,重新煮上一大壶热咖啡,向人们兜售。按理来说,花市不能卖别的东西,但人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花市做生意的人们急需咖啡提神。 蔬菜摊主说到这里,还不忘嘲笑一下海泽尔姐妹:“你们凌晨五点才来做生意,可真是年轻人。” 年轻人睡得多嘛,另外,海泽尔姐妹还要长个子。海泽尔最近又长个了!可能是最近吃得好,阳光也多,她就又长了一点。夏洛特也比冬天时高了。 蔬菜摊主养过七个孩子,她认为小孩在夏天最容易长个,让海泽尔多给妹妹买牛奶喝,抓住时机。 海泽尔有点想看看凌晨两点的花市,但她不敢那么早就出门。两点到花市,一点多就要出门。凌晨一点的伦敦可不太平。她们这种年轻姑娘,还是等再晚些出门才安全。 蔬菜摊主听了海泽尔的为难,连道可惜:“可惜了,你没来过,不知道,那时候生意很好做。市场管得也不严,还有吉卜赛人表演!” 但她也理解海泽尔的犹豫:“你们两个小姑娘黑夜里出门的确不安全。我在花市干了这么多年,以前也很少见女老板,就是因为以前不安全。以前哪里有这么方便的出租马车?但现在政府整治了几回,交通也便利了,女老板也多了。” 蔬菜摊主的安全感还来自于她有一辆大货车。她凌晨先赶车去农贸市场收菜,再来到花市销售。 海泽尔问她知不知道附近的旅馆,蔬菜摊主很快猜中她的心思,错愕道:“你为了凌晨两点到花市,竟然住旅馆?” “是。”海泽尔点点头,“其实这很划算。如果旅馆住宿费不贵,我可以两点到花市做生意。”但她私心只是想看看花市开张时的场面。 海泽尔独自一人晚上到旅馆,付了3便士,得到一个十人间的上铺。单人间?廉价旅馆没有那种东西。 上铺的被子似乎没洗过,海泽尔捏起一角,有些嫌弃,就一直坐在椅子上。 晚上十点,陆陆续续有人回来洗漱。有些人和海泽尔一样,只住一两次。也有人好像在这里住了很久,看到一张床上没有人,就问:“夏莉还没回来?” 有人梳着头回答:“不回来了,她找到一个男友。” 提问的人开始大声骂夏莉欠了她的钱不还。她笃定这个夏莉有男友后不会再回来了。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50节 竟然也有一个摆摊的人。但她不是在花市摆摊,而是在广场上摆摊。 直到十二点,还有房客回来。 海泽尔一夜没睡。不只是因为夜里吵闹,还因为难闻的被子。 凌晨一点半,海泽尔经过打瞌睡的旅馆前台,走出旅馆。 这段路有路灯,但灯光很暗。快走到花市时,海泽尔看见市场里灯火通明。一辆辆马车载着商品,运进花市。 地上到处都是踩烂的瓜果蔬菜。大多数人忙着做生意,没有人捡。也有一些贫苦人家提着篮子捡菜叶,运气好了,能捡到一颗完整的卷心菜。 很多妇女坐在路旁,一边编篮子,一边叫卖蔬菜。她们在花市门口摆摊,借着人流做生意。 一辆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夫探出头,对旁边的咖啡小贩大喊:“快给我一杯咖啡!” 趁着小贩打咖啡的时候,马车夫从身边的布袋里摸出两个烂苹果,喂给那两匹马。马也不嫌弃这是烂苹果,依旧卷起舌头吞了下去。 但后面的人就不乐意了,故意用鞭子空抽,提醒前面的马车夫:“前面的车别挡路!快走!” 马车夫悠然自得,好像没听见后面的人在催一样,专心品那杯热咖啡。 于是,这个马车夫后面的马车堵车了。车水马龙,十分拥挤。有不得不停下来的人想下车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导致的堵车,但人和车太多了,走不过去。 后面的人继续骂着:“别喝你那个破咖啡!神经病!” 马车夫被骂,脾气也上来了,扭头下车,精准地把半杯热咖啡泼到后面的马车。 他本来想精确地泼到那个赶车的人,但准头不好,半杯热咖啡浇到了后面的马。 马被热咖啡烫得嘶吼一声,扬起前蹄,再也不听主人的指挥,惊慌失措地想要乱窜。 它的主人试图拉住这匹快发疯的马:“停下!停下!吁!” 伴随着它主人惊恐的尖叫声,这匹马竟然挣脱了缰绳,向前猛冲。 扔咖啡的马车夫见势不妙,连忙跑到一边,还没喘两口气,就看到那匹疯马撞翻了自己的马车。马车木板断裂,一大批青椒就这么如瀑布般从破裂的车厢里掉了出来。 这个差点被马掀翻在地的马车夫看到这一幕,心痛得差点跪下来大哭:“我的马车!”他的马车虽然是租的,但如果损坏,自己也要赔钱。 这时,不知道是谁喊了几声:“快去捡青椒!”“再不去就没有了!” 市场顿时乱了起来。一大批人群奔涌到这里,疯狂地捡青椒。 没有比疯狂二字更准确的描述了。很多人冲到青椒堆里,两手各抓一大把青椒,围兜里再放一把青椒。有些人还拿着一个麻袋来装,足足装了一大袋。 很多掉在地上的青椒被人肆意踩踏,汁液流了一地,地上都快成绿色了。 没有人理会那个大哭的运青椒的马车夫,忙着占便宜。毫无疑问,这批青椒若丢失,也是他赔钱。 马的主人见势不妙,吃力地赶着另一匹马拉着马车离开,他还要去找丢失的马。 那匹被泼热咖啡的马受了惊吓,一旦奔跑起来,很难停下来。它踢翻一个卖水果的小摊,撞到几个成年人,就这么一路狂奔。 路上都是尖叫着的人群。人们慌忙地赶着马车离开这里,或带着一篮子蔬菜、一麻袋水果躲到路边,生怕被马撞到。 此时,海泽尔已经喝完咖啡,转过了花市,慢慢走回了自己的鲜花摊位。 果然,一旁的蔬菜摊主家已经到齐了。这时候是他们生意最好的时刻。桌子上左边放一堆红色萝卜,右边放一堆绿色芹菜,中间是红彤彤的西红柿。 蔬菜摊主指挥着她的孩子们,打包一袋袋新鲜的芹菜、萝卜……顾客或者带着小推车,或者赶着马车。他们买过这个蔬菜摊,还要赶到下一家去。这些在花市上购买的新鲜蔬菜,将被运往其他菜市场或菜店。 有顾客问这萝卜新不新鲜,蔬菜摊主很爽快地挑了一根萝卜,“咔擦”一下折断,又用手指抹去萝卜皮上的泥,让顾客自己尝尝。 萝卜可以生吃,这种红萝卜吃起来脆嫩无比。那名顾客拿着半块萝卜啃了几口,大概也是觉得好,就让摊主装一袋子。 近处突然传来一阵阵尖叫、呼喊声。 “那边怎么了?”蔬菜摊主忙着给顾客打包、找钱,没空瞧一眼。 海泽尔正捧着另外半根萝卜啃,她站起来看了一眼,不确定地说:“很多人在奔跑。有一个人跑得最快,快要跑到我们这里了……等等,那不是人,是马!” 一匹马突然出现,踢翻蔬菜摊后,又风一般地跑走。 蔬菜掉了一地。地上一片红、一片黄、一片绿。蔬菜摊主和几个孩子摔倒了。有个孩子被滚下来的萝卜砸得满头是包,双脚被芹菜埋起来了。 海泽尔被一个飞起的西红柿砸到腿,一屁股坐到地上。她低下头看,发现腿上一抹红色。 第49章 看到腿上的红色时, 海泽尔有些紧张。但她摸了摸,是西红柿汁,松了一口气。 突然听到说话声,海泽尔顺着人群看去——原来,那几个蔬菜摊前的顾客被马撞伤了。一匹处于高速飞奔状态下的马能有多大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她身后又传来小孩哭声,回头一看, 原来是蔬菜摊主摔伤了腿, 想站起来, 只能一瘸一拐地走, 没走两步, 又不得不坐在地上。 “天啊,我也被马撞伤了?这马是从哪里来的……”蔬菜摊主吃力地说。 海泽尔和她的孩子劝她先去看医生, 不过蔬菜摊主看时间还早, 马又跑了, 想先卖完蔬菜再看伤。 如果现在离开, 她大半天的收入都没了。普通人为了生活, 必须对自己狠一些。 海泽尔也坐回自己的摊位, 卖了一些染色花。 不妙的是, 刚才的意外过后, 人流量似乎少了一些,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去看医生了。 过了一会儿,海泽尔察觉不对。现在的天色有些过于亮了。按照这时候的规律, 再过一两个小时才到日出, 但她现在已经能看到天边变成橘黄色。 “天亮得好早。”有人感叹一句。这人没有多想,因为她以为随着天气变暖,日出变早是正常的。 还有人不放心。天亮得早,可能代表着自然灾害。他们猜测也许过会儿有暴风雨或地震。 这时,远处的人声突然变大。有更多的人向这里涌来。 “又怎么了?”海泽尔向路人打听。今天发生的事可真多。 有人喊:“着火了!着火了!” 这次可比刚才的马更令人提心吊胆。人们不知道这场火还是刚才那匹马引起的。它一路飞奔,恰好撞到了一个点烟的男人,男人的烟又刚好落在可燃物上。 一开始没人发现。慢慢地,火苗越来越大。等人们发现时,火已经吞掉了几个摊位。 “火灾!快跑啊!”有人看到火焰熊熊燃烧,连忙呼喊。 可是,花市人太多了,人们被呼喊声吓得惊慌失措,到处乱跑。 海泽尔立刻站起身收拾染色花:“今天就不卖了,保命最要紧。” 一旁的蔬菜摊主也是这么想的。她连忙指挥孩子们打包剩下的蔬菜,几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没过几分钟,火情就蔓延过来。 火焰距离大家很近,海泽尔吸入烟雾后呛得难受,但还是一边咳嗽一边催蔬菜摊主:“别打包了,快走!” 她匆忙拿起一块抹布捂住口鼻,减少烟雾的吸入。这抹布原本是用来擦桌子的,刚浸过水,湿润,但有些脏,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蔬菜摊主没有抹布,吸入了烟雾,痛苦得走不动路,俯下身子不停地咳嗽。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海泽尔干脆用力撕开自己的抹布,分她一块,让她也捂住口鼻,又让其他孩子用衣服当口罩,然后护送蔬菜摊主出去。 一路上,大家非常狼狈,好几人的头发都散掉了。但此时没人注意形象不整。 有个小孩还丢了一只鞋子,丢的时候太过慌乱,竟然没有发现,走出花市后才知道。 跌跌撞撞走出花市后,一行人回头看,远处火焰熊熊,照得天都亮了。 大家感到后怕。这附近安全,所以人们不走了,跌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蔬菜摊主很感谢海泽尔。没有她给的抹布捂住口鼻,蔬菜摊主可能就走不出去了。 “你年纪轻轻,遇到火灾时却这么冷静。”蔬菜摊主夸道。她以前只知道火焰伤人,不清楚火燃烧时产生的烟雾也会伤人。 海泽尔在心里感谢消防演练。其实,火灾发生时,很多人是因烟雾窒息而死。 今天是做不成生意了。花市的摊主伤的伤,逃的逃,更别说顾客们了。 时间快到凌晨五点,海泽尔估计夏洛特快来了,所以仔细在人群里寻找。 附近的居民听说后,认为这种情况很少见,于是携亲带友一起来看大火。 海泽尔看到一个伤者被家属抬着。家属一边抽噎,一边求旁边住宅楼的居民打开房门,让伤者进去休息。 被家属哀求的住宅主人穿着睡衣,打了个哈欠,重新关上门。 伤者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海泽尔凑近看,原来是浅红色的大面积烧伤,起了水泡。她无能为力,只得提议送去医院。 但家属不太喜欢这个建议:“那要不少钱吧?”家属觉得在街头找个医生就够了。能不能活下来,看伤者的运气。 海泽尔积极出谋划策:“如果来不及找医生,你可以先用冷水冲洗。最好是流动的水。” 这时,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生过来了。他束起黑色长发,白大褂有些旧,显然是高。医生恰好看到伤者,又听到海泽尔的话,称她说得有理。 既然有医生,接下来就是医生的主场了。医生粗略检查完伤势,医生也对家属说最好尽快送医院治疗。家属再次为难地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医生和善地解释:“我们是慈善组织,可以承担部分费用。”为了让家属更信任他,他还自我介绍叫莱昂尼德,是某慈善组织的医生。 但奇怪的是,家属还在犹豫:“但他去医院的话,今天就不能上班了。” 海泽尔听到这里,头上冒出问号。都伤成这样了,还急着上班?看来,家属还是担心治疗会花很多钱。 莱昂尼德医生很有耐心,继续劝说家属。家属依然不答应,接着语气越来越冲,甚至埋怨莱昂尼德医生指手画脚:“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我说不去就不去。谁知道你那个慈善机构说话算不算数,我亲戚被送到济贫院,结果像在地狱一样。” 莱昂尼德见劝不动,就讲怎么简单处理伤势:“如果病人的衣服和皮肤粘在一起,不能强行分开,否则容易出现新的伤口……伤口上不要涂其他东西。” 他平和的声音让家属冷静下来了。家属道谢,又不好意思地说:“刚才太激动了,但也是因为太担心亲人才这样,不是故意针对医生您。” 莱昂尼德摆摆手:“没关系。”但他见病人还是不愿意去医院,有点失望。 此时,海泽尔忍不住在一旁感叹:“医生的脾气可真好。” 莱昂尼德平静道:“学医学的。” 但是,他没有放弃治疗,于是到路边找辆马车。人们都以为他是为自己打车,就连烧伤病人和家属也这么觉得。 病人一家走了一段距离,莱昂尼德突然乘马车从后面偷袭,把病人和家属推进车:“车夫,快走!” 看到的海泽尔:“……” 过了一会儿,姐妹两人相见。夏洛特在来的路上就看到远处黑烟缭绕,明白出了事情,很担心海泽尔。 现在见到海泽尔平安无事,除了腿上有个小伤口,她很高兴。夏洛特带来的几扎染色花不能卖了。两人重新拿回家。 但今天依然有生意可做。黛安娜下午还会来海泽尔家拿小狗花束,海泽尔和夏洛特今天就做这个。 海泽尔一边自己做,一边教夏洛特做,所以速度有些慢。另外,黛安娜出于谨慎,只要四束,所以两人如期交货。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51节 黛安娜来时,听了海泽尔姐妹讲的花市起火一事,十分感慨:“我今早也去了,但还没到就听人说起火,所以没进鲜花。你们两个也没事,太好了。” 花市着火,这几天还需要重新修缮,不能去摆摊。但原摊主不会因此免海泽尔姐妹的租金。 幸好,有黛安娜帮忙卖小狗花束,海泽尔姐妹依然有进账。海泽尔对黛安娜说,这几天她们比较清闲,能做很多花束,所以黛安娜可以找朋友一起卖。 剧院。 晚上,黛安娜运气不错,很多剧院还未开始表演,入口处有不少观众正在入场。 很多观众为了表达对演员演技的赞赏,会准备一束鲜花。等落幕时,演员会一起出来感谢大家,观众就可以把鲜花送到演员手里,或者扔到舞台上。 黛安娜还没有走近人群,她的几捧小狗花束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因为这种惟妙惟肖的花束在一众花束之中很容易突出。很多人没有见过这种花艺,所以纷纷好奇地看向黛安娜。 注意到顾客的目光,黛安娜预感到今天能做笔好生意。 如她所料,很快就有一位提着花伞的小姐走过来,问她卖不卖小狗花束。 “卖!当然卖!”黛安娜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卖花束,声音更大了:“卖小狗花束!卖好看的小狗花束!大伙瞧一瞧,看一看,没有比这些更可爱的花束了!” 那位询问的小姐看小狗花束可爱,有心想买,于是问黛安娜怎么卖。 黛安娜这时有些紧张,因为她从没卖过这么贵的花:“ 3先令一束,女士。” 她会花3先令买花束吗? 那位小姐听了这个价钱,似乎在思索,没有立刻回答。黛安娜紧紧地看着那位小姐,猜她是嫌贵吗?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只带了一个几尼,你能找开吗?” 黛安娜倒吸一口气。一个几尼是二十一个先令。黛安娜即使把所有小狗花束都卖了,身上也没有这么多钱。她只好遗憾地说:“找不开,女士。” 那位小姐失望地走了。黛安娜看着她的背影,心痛得几乎要死。第一笔生意明明能成功,但竟然因为她找不开钱而失败了! 此时,黛安娜身边也多了好几位被吆喝声吸引来的人。黛安娜知道他们都是潜在顾客,所以更加卖力地宣传:“卖小狗花束。” 这时,一位穿着时髦的中年女士看中了花束,示意她的仆人购买。仆人付了三个先令,从黛安娜手中接过了小狗花束。 中年女士欣赏地看着小狗花束,称赞它有多么可爱,又夸黛安娜手艺好。黛安娜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朋友做的,不是我做的。您要是喜欢,明天晚上我还会来卖。” 听了黛安娜的话,中年女士没有再说什么。她轻快地离开,准备去看下一场演出,把花送给喜欢的演员。 剧院分很多档,有收费贵的,也有能让普通人消费的。所以,三个先令的小狗花束对一些人来说还是太贵了。 有些围观的人说:“这束花好看是好看,但太贵了。” 剧院附近还有别的卖花女,她们或者卖1便士一枝的红玫瑰,或者卖常见的花束,所以价格比小狗花束低。 但黛安娜的小狗花束不一样。在别人没有,只有你有的时候,3先令的价钱真不算贵。 黛安娜也是这么宣传的:“大家都来看一看,这种小狗花束只有我家有,别人家的花束难道有我的可爱?” 人们也承认,这话说得对。放眼周围的花束,只有黛安娜的花束做成栩栩如生的小狗形象,让人一看就感叹别出心裁。 接下来,一个绅士付了钱,拿走了一束小狗花束。他很欣赏这束美丽的花,声称要把她送给演员。 “等我送出这束花,她一定会记住我!” 其他人听了,心有同感。这些人大多都是准备去剧院看演出的。演员一次能收到很多人的花束,但不一定记得送礼物的观众。这种小狗花束造型独特,如果能送出去,不仅能得到演员的喜爱,在其他送鲜花的观众面前也很有面子。 黛安娜已经收到了6先令。这些钱是十几分钟之内就赚到了,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刚放好上位顾客的钱,接着又有一位顾客飞快地把钱塞进她手里:“快给我来一束!” “来了来了!”黛安娜麻利地把花束递给她。这位顾客捧着小狗花束,满意地走了。 她和众多观众一起入场,其他观众看到她怀里的小狗花束,都投来好奇或羡慕的目光。还有人大胆问她:“女士,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的花束是从哪里买的?它真好看。” 有一个人这样说后,其他有相同想法的人也大胆地表达:“女士,你的花束真好看,愿你有一天的好心情。” 很多人干脆停在这位顾客身边,尽情欣赏着这束花。 后面的观众看到她被很多人围绕着,以为她是某位演员:“前面有那么多人,是不是有演员出来了?” 于是,越来越多人挤到前面,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位顾客被众多人环绕着,她还没看上演出,竟然先有了众星拱月的感觉。她连忙对人们解释:“这花是在外面买的。你们想买就去找那个卖花女。” 有些人听了,也想买,就折返出去。 此时,黛安娜手里只有一束花,而顾客们的购买热情也大大上涨,都想买最后一束花。 突然,人群中突然挤进来一个女人。黛安娜定睛一看,她竟然就是第一个询问价钱的小姐。 这位小姐显然是跑过来的,所以气喘吁吁。但即使这样,她也坚持说:“我是最先来的,刚才去换钱了,小姑娘,你卖给我吧。” 黛安娜就把花给她了。她看着小姐欣喜地拿着花,心里也很高兴。 所有花都卖完,黛安娜本应该走,但是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批新的顾客,他们没有买到小狗花束,所以焦急地问她卖不卖。 “没有了,没用了,真的没有了!”黛安娜怕顾客纠缠,又怕别人知道她手里有很多钱,连忙跑走。 黛安娜原本以为今晚要叫卖很长时间,就像其他卖花女一样,但没想到剧院还没开始演出,她的口袋里已经有12先令。 今天晚上的生意真好! 她跑到一个安全的角落,背着人群偷偷重新数了一遍钱。不多不少,就是12先令。 现在,黛安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花束太少了!下次多找海泽尔要一些! 第50章 第二天下午两点, 海泽尔姐妹下班回家。 回家之前,她们买了新的康乃馨,下午继续做小狗花束。夏洛特这些天一直在练习, 但还做得不熟练,所以帮忙打下手。 上午, 黛安娜卖完鲜花,特地来花市找了海泽尔一趟, 交了扣除报酬后的花钱, 还希望今晚多做些花束。 “你没有看到昨晚的情景, 这个花束太受欢迎了!”黛安娜没有夸张。她觉得一晚上卖十束也可以。 话虽是这样说,但海泽尔一下午也做不出十束。她忙着赶工,晚饭都没认真吃,最后做出了六束。 黛安娜下午来海泽尔姐妹的新家。她赞叹这个房子的环境好, 住起来舒适。她嫌六束花太少, 但也明白海泽尔一个人的力量有限, 只好走之前叮嘱夏洛特赶快和姐姐学。 黛安娜果然把这个机会告诉了她的朋友们, 而朋友们也表示她们也有可靠的朋友, 不会拖海泽尔的钱。然后, 朋友的朋友也有可信的朋友…… 这样一来, 海泽尔要承担的风险就大了起来。她相信黛安娜, 黛安娜相信她的朋友, 但朋友的朋友未必可信。如果故意拖延欠款,海泽尔很难找到人。 另外,海泽尔姐妹的人力成本有限,所以只能答应黛安娜的几个朋友去卖。这也能避免剧院附近竞争太多。 海泽尔担心黛安娜觉得朋友会分走她的生意,就建议她:“你可以让她们给你佣金,比如介绍她们拿花, 收几个便士,或者她们每卖掉一束就给你一个便士。” 黛安娜不好意思:“都是朋友嘛,没必要。她们也帮过我很多。我不会觉得吃亏。” 既然黛安娜心态好,海泽尔不再说。 这天,黛安娜卖完小狗花束,刚好有个女仆找她,说有个演员想见她。 女仆领着黛安娜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终于带她到了演员的休息室。这间休息室里只有一个女演员,显然她的地位比较高。 她披着金色的卷发,懒洋洋地倚在一张椅子上,说:“你就是会做动物花束的那个?我要你给我做一束……” “小姐,我不会做。”黛安娜解释。 女演员转过头,疑惑地问道:“那是谁?” 黛安娜回来后,告诉海泽尔有个演员喜欢小狗花束,希望海泽尔能给她做一束新的。黛安娜强调:“她还说,会给你赏钱。” 海泽尔听了这话,有些瞠目结舌。她有过上一次的教训。上次,就是一个卖花女故意骗她去贵人家里领赏钱,结果海泽尔去了被骂。 但黛安娜是不一样的。她说的话可信。 黛安娜走前,又邀请海泽尔和她去一个舞会玩玩。这种舞会是普通人办的,人多热闹。 海泽尔和夏洛特于是去见那个女演员。演员叫布里吉特,海泽尔问她要做什么花束? 布里吉特让海泽尔等一下,然后自己开始“喵喵咪咪”地呼唤。她一边这样叫着,一边在房间内踱步。 女仆见状,也跟着模仿猫叫,还时不时弯下腰来翻找什么东西。 海泽尔和妹妹站在一旁,沉默不语,都觉得这一幕十分诡异,怀疑她们中邪了。 最后,女仆翻出来一只猫。这猫被抓出来时,爪子缠绕在一块布上。女仆抱起猫,它猛地挣扎,爪子在布上抓出一道道流苏。 “我要你照着猫的样子做一束花。”布里吉特说,“它马上就要生日了。我还给它定了一幅油画,画得就像真的一样。要是有束花就更好了。” 海泽尔为难了。该怎么记这只三花猫的外貌特征?三花猫毛色多样,身上的图案分布不规律,很难只凭肉眼记忆。 幸好这次带了夏洛特,她要了纸笔,开始画猫的外形。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女仆去开门,和门外人说了几句,再回来报告布里吉特:“剧院经纪人过来了。” 经纪人径直走到布里吉特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还没等他说完,布里吉特就暴怒:“她要抢我的花车?天呐,她已经抢走我的女主角了,现在连花车都要抢?不!这事我绝不答应!” 经纪人为难地说:“布里吉特,剧院原本也是想让你来的。但是克拉拉的男友……你知道的。我们没办法。” 布里吉特声音更大了:“我知道,就是那个什么贵族是吧?他瞎了眼才会看上克拉拉……” 经纪人连忙让她小声点。他这次是来通知布里吉特,也就是说,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经纪人走后,布里吉特一直处于萎靡不振的状态。 海泽尔之前听到她和经纪人谈到花车,其实很想打听打听,但见布里吉特心情不好,她不敢触霉头,只能再等机会。 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敲门声。女仆报告:“小姐,先生想见你。” 布里吉特头也不抬:“让他改天来。” 女仆如实回复,但那位先生不满意这个回答,坚持要见演员:“我要进去!我都听见布里吉特和别人说话了,凭什么我不能见她!” 这个男人硬闯进门,一路飞奔到布里吉特身边:“你在和谁说话?” 他环视四周,只看到两个陌生的女孩,这才放心。刚才的话只是借口。他好几天没见布里吉特了,今天一定要见到。 布里吉特白了他一眼:“你还有脸见我?克拉拉的新男友给她弄到了新剧女主角的位置。你干什么了?我让你办的事,一件也办不好。” 一提到这件事,布里吉特就怒气冲冲:“她还抢走了我的花车!一年就这么一次花车巡游的机会,我本能在全伦敦人的面前亮相!” 海泽尔和夏洛特努力保持沉默。夏洛特拼命催促自己快画,她不想遇到这么尴尬的时刻。 先生赔笑道:“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去找人,看能不能改改。” 他作势就要离开,布里吉特连忙叫住他:“算了,你去碰人家的冷脸也没用,克拉拉这回认识了一个贵族。”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52节 先生不服气:“贵族又如何?很多贵族家道中落,不得不娶美国暴发户的女儿,真是落魄。” 报纸给这些带着巨额财产、嫁到英国的美国女人取了一个名字,叫“美元公主”。她们图一个贵族头衔,而英国男贵族图妻子的嫁妆。 布里吉特冷笑一声,嫌他笨。克拉拉能挤走自己,那么她的男友不会是落魄贵族。布里吉特叫他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这个先生才沉默不语。 布里吉特看他也没有办法,更嫌弃了,让女仆送客。 又过了一段时间,海泽尔看布里吉特心情好点了,这才大着胆子问:“小姐,花车需要花艺师吗?” 布里吉特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你别想了,我今年不会去花车巡游。这种事也不一定让我管。” 其实,她如果想的话,有一定的决定权。但花车的事情还没定下来。再说,剧院也有很多擅长布景的人,用不着从外面请人。 说到这个事情,她越想越气:“那种只站一人的花车是巡游的焦点。这么好的位置居然给了克拉拉,真是可恨。” 其实,除了只站一人的花车,还有其他能容纳很多人的花车。但布里吉特不愿意和别的演员站在一起,哪怕站在中间也不行。 海泽尔尴尬地说:“好的,小姐,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很乐意为您提供装饰花车的服务。” 布里吉特“咦”了一声:“你年纪也不大,能做好花车吗?”那个小狗花束虽然好看,但和花车不一样。 怎么不行?海泽尔就是花艺师。她向布里吉特解释了一下,还说:“我能用鲜花做出动物雕像。” 布里吉特来了兴趣:“那你再给我的猫做一个鲜花雕像。必须做好看,好看了我再考虑。” 做鲜花雕像的话,对惟妙惟肖的要求更高。 海泽尔这次对布里吉特说的花车不抱什么希望。但是,既然有钱赚,先拿到手吧。 她和夏洛特回家时,正好遇到康斯坦丝房东。康斯坦丝房东参加了一个民间集资的会子,她刚从会头家串门回来。 海泽尔依然觉得这种民间集资组织风险大,于是劝房东:“你为什么不自己存钱?这笔钱放在家里也是一样。” 康斯坦丝房东不听,还劝海泽尔姐妹也加入会子,拿高额利息。若能成功拉新人进去,房东也能得一笔奖金。有些人加入会子,不是为了高额利息,就是靠拉人头挣钱。先把自己的亲人都拉进去,再把朋友拉进去,最后连领导也拉了进去。若不管别的,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报复领导的方法。 但是康斯坦丝房东没有那么坏,她是单纯地和年轻人分享理财途径。如果海泽尔姐妹不去,她也不会有意见。 康斯坦丝房东还热情地邀请海泽尔和她去会头家看看,看了再做决定:“我也不会按着你的头,逼你加会子,对吧?但你去看一看,就知道我没有说谎。这确实是一件好事啊。” 海泽尔太阳xue突突跳。这个房东人不坏,但加入这种组织,她们这些租客也会受影响。往极端点想,如果房东有个三长两短,比如钱被卷走后绝望之下上吊自杀,可怎么办? 第51章 会头家。 海泽尔真答应和康斯坦丝房东来会头家了。她要看看这个会子怎么迷住了房东。 会头家自己也开店铺。海泽尔随一踏入店门,就看到几个女人在聊天。 海泽尔弄清了一件事:像房东这样的中老年女性之所以愿意加入会子,不仅仅是因为会头承诺的高额利息,还因为这给她们提供了一个社交途径。 以房东为例, 她死了丈夫,也没孩子, 独自生活,十分孤单。 这时候的女性, 不方便参加公共生活, 主要靠家庭积累社交圈、交朋友。房东没有家庭, 她这种女性很难有正常的、丰富的社交渠道, 而会子提供了一个。 来到会子的女人,互称家人,叫会头妻子姐姐。无论这些会员什么时候来会头家拜访,这个“姐姐”都会和她们说家常,谈真心话,倾听她们的苦楚。 这些女人可能前一天被丈夫打过、被公婆骂过, 或者抚养孩子时太过劳累, 受了委屈, 没有发泄或休息的机会。她们借拜访会头家, 找会头妻子诉说苦闷。这时, 会头妻子就会耐心地听她们说话, 宽慰她们,帮忙骂她们的丈夫、公婆。 和会头妻子说完话后, 会员们往往觉得好受多了, 对她也更加信赖,愿意给钱。 会子妻子其实变相地提供了一点心理咨询的服务,这也是生意的一部分。一切生意都是心理学。人家为了敛财, 比会员们的丈夫体贴多了。 这些会员来拜访,其实打扰了会头家正常的生活,但会头妻子就是能做到能满脸笑容地欢迎人家,再听会员倒一天的苦水。 海泽尔了解到这些,明白康斯坦丝房东为什么对这种东西死心塌地。 另一方面,她也觉得劝房东退出会子的难度更大了。这种提供心理安慰的附加服务对房东很有吸引力。如果只用跑路风险大来劝她,房东多半舍不得。 别说房东,海泽尔自己也差点被会头妻子笼络住。 房东带海泽尔过去时,就受到了会头妻子的热情欢迎。房东是寡妇,手里还有钱,是会子的重点客户。有会头妻子带头欢迎在先,其他会员见状,也热烈欢迎房东的到来。 房东介绍海泽尔是她亲戚。会头妻子比房东小,就先开口亲昵地叫海泽尔一声“大妹子”。 其他会员也有学有样:“大妹子!”“欢迎大妹子成为家人!” 海泽尔在大家的热情接待下冒出冷汗。她们太热情了。 会头妻子关切了房东一会儿,又和其他会员一起劝海泽尔入会:“加入朋友互助会的好处很多。你看那谁,家里人生病没钱治,就是靠会子里的朋友拿了钱。” 会头妻子提到的那个人也在。她一说到这件事,就忍不住抹眼泪:“是呢。我家那位干活时受了伤,他老板不愿意给赔偿。他一受伤,又没有收入,家里哪来的钱给他治病?幸好我们家一早就加入了会子,每次都按期交会费,这才有钱给他看病。” 会子在这里起了类似保险的作用,能帮一部分人家应急。 还有女人是想做小生意,不能去银行借钱,和亲朋好友借钱时也有困难。她们没有融资的渠道,所以加入会子,方便借钱。 会头妻子一知道海泽尔是卖花的,就热情地拉拢她:“这不巧了吗大妹子?你做生意肯定不容易,吃了很多苦。要是加入我们互助会,你生意上有个急事什么的,也不用求人,大家就能借给你钱周转一下,多方便啊!” “是啊是啊!”还不等会头妻子接着推销,一个会员就凑过来,主动给海泽尔说她在这个会子得到的帮助:“大妹子,我是卖肉的。你也知道,有些顾客就是小气,货都给他们了,他们就是不愿意付钱。我家里那个,又不敢得罪他们。顾客一说赊账,他都答应。长年累月下来,亏了不少钱,资金周转不开,最后差点连进货的钱都没了,供货商天天堵在家门口追要钱款。那几天,我真是啥都吃不下,也睡不着,就怕他气得破门杀了我们。” “幸好我加了会子,得到会子里家人的帮助。家人们都愿意借给我钱,帮我度过难关。我不仅结清了欠款,还有钱雇专业催债人员帮我追顾客的赖账。托他们的福,大部分顾客都还了欠款。有些人实在找不到,可能搬走了,也可能死了,这些钱亏了就亏了吧。” “大妹子,听姐一句劝。除了亲人,上哪里还能找到像会子里一样的家人?我没来之前,也担心会不会上当受骗,但这里的人都很好,大家亲如一家,是真正的互助会。” 这时候,女人不容易和金融借贷打交道。加入这个会子的女人多是有些闲钱的,还算过得好。更贫穷的女人也没有钱做小本生意,于是加入收费更低的会子,比如一周1便士。到时候,她们也方便从会子借钱。 还有会员带着满脸伤痕,一进来就扑在会员妻子怀里,哭了起来:“呜……” 会头妻子心疼地抱着她:“大妹子,出啥事啦?有话都说给姐,姐听着呢。” 会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会头妻子也和其他会员拍着她的背,温声软语安慰她,让她安静下来:“大妹子,别哭了,是不是你家那个又欺负你?你说出来,大伙儿给评评理。” 会员抽噎着回答:“对,就是他打我……” 会头妻子骂道:“太狠心了。真不像个男人。” “但他不打我的时候也挺好的……” “大妹子,你的伤看过医生吗?姐这里有药,我给你涂涂。” 这个会头妻子看起来地位很高,但听说,她上面还有更大的会子管辖。 会头家发展了很多交钱的会员,他们手上应该有很多钱。海泽尔不知道会头家有多少钱,房东倒是清楚一点,她低声告诉海泽尔:“会头家大概有一万英镑。” 办会真赚钱啊! 回去时,康斯坦丝房东雇了一辆出租马车,说什么都不要海泽尔付钱,还让她趁年轻的时候好好攒钱,别乱花。 海泽尔回去的路上想,幸好今天和房东来了一趟。不亲自来一趟,她都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么棘手。 会子能存在,就说明很多人有这个需求。房东独自生活,容易无聊、孤单。除了会子,她还有什么办法找人说话? 对了,她为什么不收养一个孩子? 海泽尔这就问:“你没想过收养一个孩子吗?” 说到这个话题,房东看上去很落寞。她说:“我本来是有孩子的。” 海泽尔知道,房东以前说过她孩子死了。但房东接下来的话让她震惊:“但是她走丢了,很可能是被拐了。我找了很多年,就是没有找到。” 以前的借口,是为了方便应付别人。她不想再提起这个伤心事。 房东找了很多年,老了,不方便走那么远,就回到家里收租。 “我以前游历那么多地方,其实不是为了旅游,而是为了找孩子。” 至于收养孩子,房东也有过考虑。但她现在没有意向:“我现在虽然不方便外出,但也没多老。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回去后,海泽尔刚预备做布里吉特的花艺造型,想到一点:这时候没有花泥。 花泥不是真的泥土,而是一种用来插花的材料,用酚酞塑料制成。花泥可以轻松固定插花,打造造型,还能保持水分。市面上买的花泥多是砖型,花艺师可以根据需要将花泥切成不同形状。 没有花泥很难办。很多有创意的鲜花造型需要花泥固定支撑。海泽尔只能利用这个时代的材料。她必须找到替代品。 用泥土怎么样?重量太重,不如花泥轻便灵活。而且,海泽尔不能保证泥土里会不会有虫子。如果人们在欣赏鲜花雕像的时候,突然看到从里面钻出来几条虫子,顾客一定会生气。 但如果筛一筛泥土呢? 海泽尔带着疑惑去挖了一袋土,回来后筛了好几遍,果然有小虫子,还有一条蚯蚓。 筛完后,海泽尔浇湿泥土,清洗过后,开始塑型,捏成小猫的样子。 工作了一会儿,海泽尔发现从外面挖的泥土并不方便塑型。这边的泥土捏好了,过一会儿干了,一碰就碎。海泽尔只好先把泥土压成一块块砖头,再大致堆成小猫的骨架。但泥砖干后,还是容易破裂,必须有人在旁边时不时地喷水。 泥土的固定效果也不太好。插几朵花的时候没问题,当如果鲜花多了,很难固定。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海泽尔忙活了一下午,累得头上出汗,也没有成功。 她有些焦虑。现在离布里吉特定的时间只有一周了。布里吉特要的小猫花束问题不大,但鲜花雕像还没有进展。她总不能答应人家之后又说“我不会做”吧? 还有什么材料?这时候的花艺师如果固定插花,会用到苔藓。 所以海泽尔跑到花市,见到一个花摊就问有没有苔藓。 第52章 一路跑下来,竟然也找到了几家,但他们卖的苔藓是观赏用的,只有薄薄一层,一平方米约半个先令。 海泽尔想要的是如同砖头一样厚的苔藓。虽然花市不卖,但她能把苔藓买回家后自己压成苔藓砖。 辛辛苦苦把苔藓压成厚实的砖块后,海泽尔开始实验。 保湿效果没问题。苔藓这种东西自带保湿补水的功能,也不会像泥土一样容易碎裂。但它的固定效果很差。海泽尔在上面插一朵花,即使插到底了,鲜花也会歪斜倒下。 海泽尔感到失望。她仔细回想以前看过的苔藓花艺作品,想起来那些作品上的插花都是短枝。短枝比长枝更容易固定。 于是,她剪了几朵花头,插在苔藓砖上,果然稳定多了。 海泽尔还没来得及兴高采烈,又想到一个问题:苔藓花艺作品用到的苔藓,一般也是铺成薄薄的一层来造景,所以能插短花。 但海泽尔要做小猫造型,必须将苔藓砖一块块叠起来,那么稳定性不太好。而且,砖块堆积的样子只是大致的骨架,不是说在砖头堆成的造型上插一遍短花就可以了。想要做到惟妙惟肖,必须用长花修饰。泥土至少还能捏成大致的形体,但苔藓不方便塑型。 再这样下去,海泽尔就要学怎么做石膏雕像了。石膏可以制作精细的雕像,但它凝固之后是硬的,不能用来插花。海泽尔不能保证赶在石膏硬化之前完成插花。 说到底,都是穿越的时代太早的原因。现代习以为常的做法很难在这个时候实现,经验不能完全照搬。 这时候还有什么材料?海泽尔又想了一个办法:用海绵。这时候的花艺师也会用海绵作为基底插花,类似现代的花泥。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53节 而这个时候,花艺师常用的海绵品种是黄贝海绵。 海泽尔跑了好几个海鲜市场,才找到一家卖黄贝海绵的。她买了所有黄贝海绵,又问摊主以后还有没有,她要得多。 没想到,摊主却不愿意卖:“这东西不好收。渔民抓的多是鱼虾贝类,没几个愿意采海绵。我也就卖这一次。” 海泽尔大失所望,但她现在应该先忙小猫雕塑,以后再思考黄贝海绵稳定供货的问题吧。 海泽尔把海绵切成砖块,插上几朵花。插花的效果果然比泥土和苔藓好很多,但海泽尔还不太满意,因为插花依然有细微的晃动。 她又买来细铁丝,把黄贝海绵扎起来,插花就稳定多了。 海绵容易吸水,可以保湿;海绵质地柔软,方便插花,花枝长的也能固定住。海泽尔实验了一番,发现黄贝海绵确实能满足大部分需求,于是定下黄贝海绵材料。 布里吉特给爱猫办了生日宴。 她先给宾众展示她定做的小猫蛋糕。这不是奶油做的蛋糕,外面是一层芝士,里面是肉。蛋糕上面还放了榛子和草莓。 又展示小猫油画。油画上,小猫穿着礼裙,头戴王冠,身后是红色窗帘。大家都惊叹这油画惟妙惟肖。 海泽尔一早送上小猫雕像。人们看到后,感叹这也太可爱了,连花纹都一样。 经纪人也来了,他在小猫生日会上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布里吉特会参加花车巡游,大家到时候一定要来捧场!” 布里吉特脸色变了。看在这是她的经纪人份上,她不方便发怒,只好借口身体难受,匆匆忙忙找经纪人出去谈话。 “你在乱说什么?我都说了我不去了!”布里吉特以为经纪人在发疯。 经纪人解释:“我刚刚和剧院沟通过了,他们同意再加一辆花车。布里吉特,花车巡游是重要的宣传,我们不能错过。你难道要看克拉拉抢走你的荣耀吗?” 布里吉特阴沉着脸:“既然你替我答应了,那就这样吧。我和谁在一个花车?” “只有你一个人。”经纪人说,“也多亏你坚持不去花车,剧院又舍不掉你,才答应这个要求。” 布里吉特很激动:“哦,天呐,我太感动了!”她此时真的感谢经纪人。如果他不去交涉,恐怕不会有这么好的结果。 “但是,”经纪人快速地说,“剧院为了讨好克拉拉,规定你的花车必须在克拉拉的之后。花车的主题也不能是已经上映的戏剧,只能从新剧挑一个。” 布里吉特扮演的角色由经纪人选择,他定的是新剧的女主角,就是布里吉特被克拉拉抢走的那个。他以为布里吉特听了会高兴,但她却闷闷不乐。 布里吉特问:“克拉拉呢,她演哪个角色?” “听说她选择的是《仲夏夜之梦》。” “她真聪明,这个剧本广为人知,大伙都喜欢。我太遗憾了,我本来最喜欢莎士比亚的人物……”布里吉特的语气越来越急促:“剧院禁止我选莎士比亚的剧,不就是怕我抢她的风头?我只能选还没上映的新剧,谁认识我啊!” 经纪人安慰她:“依我看,选择那部新剧也不错,到时候你就穿女主角的衣服,让人们以为你才是未来的女主演。等新剧上映,观众们说不定不习惯克拉拉的表演,要求换回你。” 布里吉特满意了,不再吐槽剧院的安排:“你说得有理。克拉拉抢了我的新剧女主角,我不会放弃夺回来的。那这么说,我在花车巡游那天的造型就很重要,快给我请在外面的那位造型师,就是那个贵妇小姐都喜欢请的……” 经纪人说:“那位造型师要价有些高,但只要给足够的钱,应该能请到。” 布里吉特点头:“好,不管多少钱,我都要这个人。剧院里的化妆师笨死了,听不懂我的要求。花车造型怎么办?是直接照搬彩排时的布景吗?” 经纪人小心翼翼地说:“布景师都被克拉拉收买了,他们恐怕不能为你服务,毕竟有传言说这个剧院快被克拉拉的男友买下,他们不敢得罪。” 布里吉特听了火冒三丈。不敢得罪克拉拉,就来得罪她?怪不得她能选择扮演新剧的女主角。克拉拉看似慷慨的背后,已经想好怎么让她出丑了。 “是钱的问题吗?我多给他们钱,总行了吧?” “不是钱的问题。”经纪人摇摇头,但又瞬间明白过来这也是钱的问题。布里吉特可以给布景师发更多的酬劳,但不能像克拉拉男友一样买下剧院。 也就是说,花车的装饰要布里吉特自己想办法。布里吉特突然想到了海泽尔。这个女孩给她做的花束和雕像都不错,但她太年轻了,有做花车的经验吗? 犹豫再三,布里吉特派女仆去找海泽尔,又让经纪人去外面找一个会做花车的花艺师,算是双重保险。 海泽尔明白,布里吉特不可能把花车交给她一个人。让她来,其实是当那名花艺师的助理,帮忙打下手。花车巡游后,海泽尔若是脸皮厚,依然可以说自己参与了花车装饰,为自己的生意打广告。 但最好还是她主导花车设计,亲自打造一个美丽的花车。这如果写在简历上,将是精彩的一笔。 海泽尔如果想主导,一定要让布里吉特满意。让布里吉特满意,就得了解她的需求。另外,她要关注花艺师的行动。对手的失误,可以变成她的机会。 海泽尔初期表现得很低调,乖乖当花艺师的助手,和他的学徒一样。 初期是构思的阶段,还没有到装饰花车那一步。那名花艺师一直和布里吉特沟通,画了很多样图,但布里吉特一直不满意。 布里吉特一开始是想模仿彩排时的布景,再简单修改,但他们讨论了没两天,经纪人就收到剧院的警告:“新剧上映之前,你们不能透露布景和衣服。” 这就是克拉拉的针对。 布里吉特气得咬牙切齿,但听到消息的海泽尔更有信心了。如果照搬舞台布景,布里吉特大概率不会想到她;现在,布里吉特不得不重新设计花车,那么海泽尔的机会就快来了。 布里吉特很忙,她不能穿新剧女主角的戏服,只好做一件有类似元素的衣服。 《孔雀公主》是一部带有异域色彩的戏剧。花艺师等人想到的是印度、埃及风格的装饰,他建议花车上装饰一些莲花,再来一些金饰:“您站在花车上,就像埃及女王一样!” 海泽尔的想法比较简单,她打算像做小猫雕塑一样,在花车上做一只巨大的孔雀,不仅照应主题,还容易带来视觉上的震撼感。 不过,布里吉特听的是花艺师的意见,海泽尔暂且不透露自己的想法。 布里吉特被花艺师的建议打动了,让他带着学徒先试做看看效果。海泽尔是助理,也要帮忙。她观察花艺师的动作,承认他也是有水平的。但是,她在现代见过的作品更多,她也不是真的只有十六岁。 花艺师等人装饰完花车,请布里吉特看。布里吉特不是很满意:“这和你说的不一样。” 海泽尔在一旁听着。她觉得花艺师的作品好看是好看,但和其他花车太像了,不太鲜明。而且,也不能衬托出布里吉特的地位。 这个花艺师做过花车,习惯性地以为把花车弄好看就行了,所以不能让布里吉特满意。布里吉特想的是在花车上亮相,成为全场的焦点,最好能胜过竞争对手。 海泽尔趁机对布里吉特说:“我有一个方案。” 她提前让夏洛特画了图,所以直接拿出来给布里吉特看:“花车二层上面是一只鲜花孔雀,约有一米高,但它的尾巴可以做到两三米长,一直拖到花车一层,一定能夺目。” “再做一个藤编的假秋千,插上各色鲜花。小姐到时候站在秋千前,一定好看。” 剩下的鲜花装饰不是重点。 布里吉特先是不说话,看了一会儿才对海泽尔说:“看你年纪小,没想到做起来还真像舞台设计。” “秋千留下,但鲜花孔雀……”布里吉特迟疑了一下,到底不放心,又说:“还是那句话,我要先看效果。” 第53章 好吧。既然布里吉特承担鲜花成本,那么海泽尔采购起来也没有压力。 这次,海泽尔不能在家做好孔雀,再送到布里吉特处。孔雀太大, 所以她在布里吉特租住的别墅做。 一开始只有孔雀骨架,光秃秃的。布里吉特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 就觉得无聊,让女仆监工。 等她再回来时, 鲜花孔雀已经做了一半, 可以看出孔雀的样子了。 前后两者变化太大, 布里吉特一时没有回过神。她走近孔雀尾巴, 拿了一朵花:“还真是鲜花做的。” 海泽尔问布里吉特的意见:“孔雀尾巴是用白百合做的, 您可以换成其他颜色。” 布里吉特毫不犹豫地换了:“给我换成绿色和蓝色,就像真孔雀的羽毛一样。百合能换成郁金香吗?” 海泽尔大吃一惊, 布里吉特可真有钱换成郁金香的话, 成本不知道有多高。 但郁金香开放度不稳定。如果想换的话, 玫瑰、康乃馨、菊花都可以。 布里吉特不太懂,干脆一挥手:“你看着办吧,好看就行。” 海泽尔很感动布里吉特给的发挥空间。这时候的戏剧演员, 差不多是后世的明星了。现代的大牌活动若用到鲜花, 很少直接找花艺师, 一般是找策划公司, 策划公司再找花艺师按设计稿执行。花艺师一般不参与稿子设计,只实现甲方要的效果。甲方要求多, 还喜欢压价, 说多了都是泪。 花车的方案就这样定了。布里吉特也没有开除花艺师,因为除了海泽尔的孔雀和秋千,花车也需要基础的鲜花装饰。 花艺师看了鲜花孔雀的效果,啧啧称奇。这只鲜花孔雀太漂亮了。 他本来以为海泽尔这样的年纪只是学徒,没想到她有这样的创意。他确实小瞧了人家。想到这里,他狠狠剜了一眼自己的学徒。 幸好布里吉特要他留下。如果布里吉特让他走,他也不会走。花艺师打算留下来学学海泽尔是怎么做的。 海泽尔又做了一版孔雀,用绿色和蓝色玫瑰模拟孔雀羽毛,看上去很鲜艳。她本来想用绿玫瑰做绿色羽毛,但这种绿色不太突出,于是用了染色玫瑰。 布里吉特满意了。她说,等到花车巡游时,海泽尔就做这版孔雀。如果能做好这一单,她能得到30英镑。 30英镑相当于海泽尔家10个月的房租。 而且这次交易后,布里吉特说不定会把海泽尔推荐给别人。海泽尔要考虑过段时间是否租一个店面专心做花艺。 离复活节还有一段日子。海泽尔过上凌晨卖花、下午做花束的规律生活。 黛安娜有次对她说,剧院附近出现很多模仿者,也卖小狗花束。竞争者一多,花束的价格渐渐降到两个半先令。黛安娜希望也降价,否则没有优势。 海泽尔答应了,照旧给黛安娜她们5便士。但如果花束再降价,只能给4便士。 海泽尔以前劝过康斯坦丝房东不要加入会子,这种民间集资组织有风险。 考虑到房东在会子里有情感寄托,海泽尔建议房东参加一些慈善活动,比如看望孤儿院的小朋友。 康斯坦丝房东没有退出会子,但接受海泽尔的建议去了几次孤儿院。回来后,她难受得几乎落泪:“我本来以为孩子们在孤儿院能过得很好,没想到他们的条件太让人同情了!” 孤儿院的孩子也喜欢房东过来,因为房东总会带一些零食和玩具。房东每次过去,他们都会热情欢迎她。 房东逐渐喜欢这种氛围,还帮孤儿院做过几次饭。 为了更好地帮助孩子,她竟然自己退出会子。退出的原因不是风险高,而是房东觉得与其留着这笔钱生利息,不如给孩子们用。也算是歪打正着。 某天中午,康斯坦丝房东神色凝重地对海泽尔说那个会子卷钱跑路了:“会头一家带着几千英镑走了!” 海泽尔问不能报警?房东说报警没用:“说不定会头一家已经跑到美国了,警察抓不到。”会员们只能自认倒霉。 说到这里,房东有些庆幸,幸好她听了海泽尔的建议忙于慈善活动,退出了会子。 这时,她也认同海泽尔之前说的会子风险大很有道理。其他会员丢失了一笔钱,都受到或大或小的影响。 有些会员的家人生病,正需要钱看病,结果因为会头跑路不得不耽搁。还有些会员的生意需要资金周转,会头跑路后,只能签下高利贷。 说到这里时,康斯坦丝房东突然想起来看锅。她叫了起来:“天啊!我竟然忘记买番茄酱了。” 房东看着锅上的面条,非常惊慌:“今天给房客做的是意大利面,意大利面不能没有番茄酱。” 海泽尔问:“能去附近买一瓶吗?” 房东摇头:“买番茄酱的地方有些远。等买回来,就错过吃饭时间,不能按时给租客供饭。唉,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又想了一会儿,没想到好办法。正在这时,迈克尔家派了一个孩子来问房东什么时候开饭。 另一个学生房客也来催了,他叫安杰洛,是意大利人,十六岁,最近学校放假,所以由房东供饭。 海泽尔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意大利面也是面,那么做一个炒意大利面就行了。 海泽尔给房东说了下做法,但房东没有炒过面,听不太懂。她的家常菜还可以,但对意大利菜只知道先煮意大利面,再放番茄酱调味。 海泽尔干脆亲自示范。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54节 当海泽尔劝说房东炒意大利面时,意大利的留子安杰洛就不再是哑巴了。他难以置信,激动地插话:“炒什么?炒意大利面?” 海泽尔解释:“没办法啊,时间紧迫,能按时做好饭就不错了。” 安杰洛好看的脸很难看:“我可以买番茄酱。” 房东欢迎他帮自己买番茄酱,但也表示,等安杰洛回来,时间就不够做饭了。如果房东晚送菜,租客必定不满意。她不想伤了信誉。 安杰洛坚定地说:“我不介意这种事,我可以晚点吃饭。” 夏洛特说你也不想想另一家租客?迈克尔家必定会抱怨房东。而且她姐姐做饭手艺可以,绝对不难吃。 海泽尔一锤定音:“你不做饭就别说话了。” 安杰洛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海泽尔炒意大利面,全程眉头紧皱。 房东不会意大利菜,所以能接受海泽尔做的。她在一旁笑呵呵地看海泽尔炒面,发现海泽尔居然做得像模像样。虽然她没尝过味道,但看色泽就不错。 海泽尔不知道意大利人怎么想的。如果不是这里没有酱油,海泽尔能做一个阳春汤底,再搞些浇头,这叫阳春意大利面。 炒出来的意大利面效果不错,海泽尔又炒了些葱、洋葱、土豆,也算是个浇头,就这么加了进去。 饭做好后,迈克尔家的小孩拿饭回去。房东干脆请租客安杰洛留下来,就在这里吃,陪她这个老太太说话解闷儿。 安杰洛花了钱包饭,只好坐下来尝尝炒意大利面。味道其实还可以,不奇葩,但一想到这是炒意大利面,他就很难接受。 安杰洛心情复杂地吃了这顿饭。 夏洛特和房东都觉得味道可以。 餐桌上,房东问他们最近有什么打算?海泽尔随口说:“我要去参加一个舞会。”这是黛安娜邀请的。 康斯坦丝房东听了眉开眼笑:“噢,年轻人嘛,应该多玩一玩,多去热闹的地方。” 但她话锋一转:“话说回来。安杰洛也是年轻人,学校放假了也比较清闲。要不,和海泽尔一起去舞会,顺便护送她回来?” 看在房东是个人品不错的长辈,这件事又牵涉到“绅士风度”的礼貌,安杰洛不好拒绝,就答应了。 房东又对海泽尔解释:“安杰洛是个好孩子,他还帮我买菜。”海泽尔考虑到房东是为她安全着想,就默认了。舞会结束的时候一般是晚上,若到凌晨结束,不方便回来,确实不安全。 夏洛特撇撇嘴。 接着,房东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年轻时参加的社交场合。 她说那时候的舞会是怎样的,来了哪些人,她是几岁才能出席舞会的,舞会上演奏什么乐曲,女孩们穿什么流行的衣服,有些客人跳完舞后找不到自己的房间闹了笑话,竟然跑到别人的房间…… 海泽尔听着听着,发现房东年轻时出身应该不错。海泽尔自己去的舞会是普通人的舞会,没那么多规矩。 房东说她参加的舞会有很多给客人住的房间,以至于客人忘记自己的房间在哪儿,听起来是大户人家才能发生的事情。 房东家未必是贵族,但能受邀这种舞会,可能是乡绅出身。海泽尔不禁好奇,房东是怎么变成寡妇的?这应该是一段悲伤的往事。房东既然没说,那么她还是别问了。 房东自己说了:“……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无忧无虑。在那之后,我的生活就发生了巨大变故。我的孩子丢了,丈夫死了。我的人生陷入了极度的悲哀……” 可能这个话题太悲伤了,房东又问起海泽尔要参加的舞会。 舞会上有很多人,海泽尔正好卖花。她打算卖紫罗兰、玫瑰、洋桔梗。 舞会那天下午,海泽尔和安杰洛准备出门。 海泽尔穿了条黄色裙子。她再看安杰洛,打扮得十分正经,西装、领结都穿上了。棕色长卷发也洗得柔顺。 海泽尔预感到他这身衣服可能太过正式。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看。 舞会不能带酒,但可以自带食物。安杰洛看到海泽尔拿着一个饭盒,就礼貌地想帮她拿,还问她做了什么食物? 海泽尔眼神飘忽,因为饭盒里面装的是炒意大利面。 第54章 舞会上响起了手风琴和提琴的乐声。但人们还没开始跳舞,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喝酒。 黛安娜到得早。她看到海泽尔过来,兴奋地叫她过来。 她又发现海泽尔带了很多鲜花来卖,感叹道:“这时候你还想着卖花?你不发财谁发财。” 说完, 也不聊天了,坐下来帮海泽尔一起卖花。 海泽尔想得不错, 在舞会卖花果然有空间。舞会上有很多小情侣,一定要一起跳一只舞。看到有卖花的, 难道不会想到买一朵花送给对方吗? 而且, 人们在跳舞时容易被音乐和氛围感染。再铁石心肠的人, 一旦被触动, 也会冲动消费。 海泽尔和黛安娜就这么给这些小情侣卖了很多花。他们付钱时,神情、动作总是扭捏的,有些不好意思。 紫罗兰最便宜, 所以卖得最好。 海泽尔卖花, 酒馆老板也知道。不过人家只管酒类, 不管鲜花。海泽尔卖花, 对人家没有影响。 黛安娜一边给顾客递一小束紫罗兰, 一边对海泽尔说:“你让我卖的小狗花束销量很好, 我这些天攒了一些钱。如果再卖一段时间, 我哥就有钱看病了。” 海泽尔为她感到高兴。但黛安娜表达完喜悦, 又有些发愁:“但是, 光有钱看病不行,还得找到好医生。像我哥这种情况, 医生很难治好。有能耐的医生, 我们找不到;没能耐的医生,自然不敢看。上个月好不容易求了个医生,他信誓旦旦, 说一定能治好,结果让我妈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药,最后果然是骗子,骗了我们药钱。但他逃走了,也不能追究。” 这种事情容易让人感到愤慨。黛安娜家里赚钱不易,刚走出用苹果抵债的危机,又被医生骗钱。那个骗子确实可恨。 花卖得差不多了,黛安娜知道海泽尔带了饭,不客气地拿过来:“我都帮你了,你该犒劳我。” 海泽尔和黛安娜慢慢分食完炒面。 安杰洛自从来到舞会后,一直有很多人看他,窃窃私语。一是因为他穿得太正式。很多人是下班后来参加舞会,还穿着工装。也有人精心打扮,但像他这么精致的是少有的。二是因为他好看,人们难免多看几眼。 安杰洛一开始被看得不自在,但他带了小提琴。他听了一会儿乐曲,就开始拉琴,加入合奏。人们沉浸在美妙的音乐里,渐渐也不看他了。 还因为他擅长小提琴,其他演奏乐器的人主动过去和安杰洛说话,交流音乐经验。 海泽尔唯一会跳的舞是锅庄舞,但人们跳的是其他舞步。她跟着音乐即兴发挥,踩到黛安娜好几次。黛安娜气得不和她跳了,跑去和别人跳。 海泽尔不爱和陌生人跳舞,就和安杰洛跳了一次。跳完感到无聊,就借安杰洛的小提琴用用。 安杰洛惊讶地问:“你会小提琴?” 海泽尔诚实地回答:“不会。”但她会一点二胡。二胡和小提琴都是弦乐器,想来一定有共通之处。 安杰洛于是眼睁睁地看着海泽尔用小提琴拉出二胡的风格。 他以为海泽尔是初学者,所以乐风这么诡异。但海泽尔的乐声诡异之中又有规律,让安杰洛很疑惑。 海泽尔试着拉完一曲《喜羊羊与灰太狼》,发现两个乐器确实有共同经验,但小提琴的方法还是不太一样,便问安杰洛的经验。 两人说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已经是八九点钟。海泽尔不想再待了,就和黛安娜告别,带安杰洛走了。 从舞会离开,安杰洛似乎被之前的气氛感染,敞开了一点心扉,说了自己的事:“我到英国留学,日子并不开心。除了生活上不习惯,还因我不是白人受歧视。” 海泽尔惊诧万分。她还是不熟悉外国文化,所以听安杰洛这么说时很意外。 这种时候,她怎么回复?通常情况下,当一个人说自己不幸时,你也可以说自己的安慰别人。 于是海泽尔也说自己有多惨:“我从小就失去了双亲,寄人篱下。天天都要洗衣服,几乎洗掉了一层皮,到冬天就生冻疮,非常艰苦。后来又去卖花,鲜花也不好卖。要是卖不出去,鲜花枯萎就赔本了。另外,街上卖鲜花的人很多,竞争激烈,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卖完花,有时还要看运气。” 海泽尔越说越富有感情,还说:“有一次我生病了,但是我还是强撑着身体去卖花。生病就要休息?即使病得再重,也要为贫穷让步。所以我就带病卖花。但是,我中间失去了意识,病倒在街头。我妹妹还小,十分心疼我,不知所措。幸好有一个好心的绅士帮了我,让我坐他的马车回家。” 安杰洛本来在听故事,非常同情,但听到这时,突然感到熟悉。他好像听说过这个故事? 安杰洛开始回忆。他想到了,这不是那个有钱同学干的吗?但是公子哥不会医术,也不可能当医生,那他和海泽尔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这时,海泽尔说到后面的情节:“我非常感谢那个绅士,很想送他一束花,但是我也不清楚他的府邸在哪。后来有一天,我恰好在剧院偶遇他。那天我没有带花,但是他反而送我一朵花。” 这下安杰洛确定了,因为说话的人是他,送花的人也是他。他不相信天底下还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事。 这样看来,那天是个误会,救人绝对不是公子哥能干出来的事。 安杰洛那时误认为是公子哥干的,所以编了段话应付海泽尔。 没想到双方都认错人了。 海泽尔继续说:“从今往后,我也传递善意。我卖花的这段时间,得到很多人的帮助。这里的穷人太多了,苦命人也太多了。大家都过得不如意。但如果生活中有善意流动,即使微小,也能鼓励一个人挺过生活的难关。” 安杰洛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没认真听。他心里有一点别扭,因为送花的人明明是他,海泽尔却把他当成了别人。 但是,他也不好开口澄清。毕竟他并不是帮海泽尔的那个人。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是他说了又怎么样? 回家后虽是晚上,但没到深夜。海泽尔发现夏洛特不在家,很奇怪:“她去哪了?” 夏洛特不会在晚上出去。她好像说过下午去买颜料,但不应该到现在也不回来。她也有一把钥匙。 这件事也惊动了房子里的人们。房东听说夏洛特丢了,很着急。但租客迈克尔就是来听热闹,还说夏洛特恐怕已经死无全尸了。小小年纪就赚那么多钱,果然遭报应了。 这种紧要关头下,海泽尔无心吵架,坐立难安。她想在家等夏洛特,又想出去找人,但不知道去哪里找。现在是晚上,如果出门,等回来时怕要到深夜,不安全。 海泽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去请安杰洛陪自己找人。 这么晚请人,人家一定很疲惫,但安杰洛好心地答应了。 海泽尔等人先去颜料店。此时,店里已经不做生意,店员正在打扫店面。 海泽尔和店员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来买颜料?店员回忆道:“今天的顾客好像都是成年人,没见过小孩。” 那就怪了。夏洛特说过来这家店买颜料。难道她中途遇到什么意外? 夏洛特在买颜料的路上被拐了。 她不是没有向路人呼救,但人贩子装作她的亲人骂她:“你偷了家里的钱出去玩,难道没想过你卧病在床的妈妈?她急着用钱看医生。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自私的女儿!” 路过的人们虽然看到夏洛特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想挣脱人贩子的束缚,但以为这是家庭琐事,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哪天没见过家长打孩子? 就这样,人贩子一边大声嚷嚷:“快跟我回家,向你妈认错!”一边把夏洛特拖到车上,一溜烟跑掉。 夏洛特还想呼救,但被人贩子打晕了。等醒来,她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房子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不是因为天色黑,而是因为窗户都封了起来,这是为了防止小孩逃走。 一天发两顿食物。食物也很难吃,又脏又臭,也就是让他们不饿死。 夏洛特坚信自己能够走出去,所以忍着恶心吃了一口,但还是太难吃了。 这个难吃不是食物廉价,而是脏、恶心,有很多头发和活的蛋白质。 她自从来到这里后,一直在观察四周,盘算着怎样才能逃出去。一个衣衫破旧的女孩看她东张西望,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她说:“你不要逃了,你逃不出去的。” 夏洛特可没她这么泄气。她嘴上答应,心里依然不服。同时,她对这个主动说话的女孩有些警惕。 这个小女孩比夏洛特还小一点,但来得比她早,对这里很有经验:“如果他们问你年龄,你不要说真话,把自己说得小一点……我们这一批大多都是卖花的,如果没有交上来足够的钱,就要挨打。等再大一点,再卖到下一个地方。” 这里有这么多孩子,环境嘈杂,没人注意到她们的对话。 夏洛特听见这个小女孩竟然表现出好意,提防心也弱了一些:“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抓那么多孩子?警察不管吗?”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55节 小女孩奇怪地看她一眼:“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赚钱了。被抓的都是穷人的孩子,有很多还被亲人抛弃,丢了也没有人找。一个孩子吃饭也要花钱。” “我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不管,反正我在这里没有见到警察。我有时候在警察身边卖花,他们也不会注意我。” 小女孩还说,他们这些孩子卖花,为人贩子挣了很多钱,因为人贩子穿金戴银的,看上去很气派。 人贩子们对外说,这是一个慈善组织,专门给无家可归的孤儿、或者穷人家的孩子提供一个可收留之地,让他们有一口饭吃。 说到这里,夏洛特觉得可以交个朋友:“我叫夏洛特。” 小女孩愣了一下,然后微笑:“我叫爱丽娜。” 第55章 爱丽娜被拐到这里也不过几个月。但是, 她被拐之前也是孤儿,所以来到这里后也无人找她。 “我以前给一户人家看孩子。”爱丽娜对夏洛特讲。那户人家请不起什么保姆,就让爱丽娜这个小孩看孩子。虽然爱丽娜伺候的不是公主王子,但如果惹人家生气,也会被毒打一顿。 晚上,她挨着臭烘烘的鞋子睡在门口。白天,照顾孩子,再做些家务,煮饭、扫地、洗衣服之类的。 吃饭时, 那一家子先吃, 她吃剩饭。由于她吃的是剩饭, 人家也不担心她下毒。 爱丽娜不记得更早的记忆了,好像她生下来就是给人家看孩子。人家说她是个孤儿, 那应该是吧。 所以被拐到到这里后,爱丽娜没什么逃走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出去后能去哪里。 何况,她也见过别的孩子逃走时被打的情景。有些孩子拼命想逃走,但受限于身高、体力、阅历,总是被抓到。人贩子对这种孩子,总是用毒打给教训。打人的时候,也让其他孩子在一旁看着,这是杀鸡儆猴的意思。其他孩子看了害怕,也不敢逃跑。 最狠的一次,人贩子直接打断了小孩的双腿,小孩从此以后只能跪在地上乞讨,乞讨的钱依然要上交。 有时候,人贩子也不自己亲自抓小孩补充人力,会从其他人贩子那里买。 爱丽娜遇到过一个小孩,过来的时候说他们那个人贩子做的是乞讨生意——把小孩弄残疾,再让他们上街讨钱,利用人们的同情心,赚得还不错。 这个小孩刚被拐过去不久,还没来得及变残就被转卖了,所以逃过一劫。 那个小孩描述,他见到的残疾小孩有很多种,肢体残疾的,眼瞎的、面容畸形的等等。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见到一个从小长在花瓶里的小孩。 这种长在花瓶的小孩可以用来上街乞讨,也可以转卖给马戏团之类的办畸形秀,能卖很高的价钱,吸引很多观众。 夏洛特越听越感到可怕。 她缩了脖子,也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天真。这么多人看着,她能在人贩子眼皮下逃走吗? 好像不太可能。 但若真的放弃逃跑机会,夏洛特又不甘心。她在这里过得太苦了,不自由。 过了一会儿,就像爱丽娜说的那样,果然有人贩子找她谈话,然后把她分给一个大孩子,让大孩子明天带着夏洛特卖花。 这是人贩子为了防止小孩逃跑的一个办法。每十个孩子分成一组,每一组找一个大孩子当组长。 如果小组里有人想逃跑,或者犯了什么错,全组都会被惩罚。组长看管不力,还有额外一顿打。 因此,爱丽娜说夏洛特不可能逃走。不仅有人贩子看着,还有其他孩子互相监管。 夏洛特越了解,越绝望。 她存了个心眼,想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看看能不能逃走。也许那时候看守放松警惕,睡着了,那么夏洛特就有可能趁机逃走。 但是,夏洛特等待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因为这一天太累了,她睡得很熟。 夏洛特被吵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屋里已经人声鼎沸,她还算是起得晚的。 “怎么了?”夏洛特揉着眼睛,很困,还想再睡一会儿。 爱丽娜早就醒了。她一边等着吃早餐,一边对夏洛特转述她听来的:“有人昨晚逃走了。她很幸运,逃走的时候看管刚好打瞌睡,没锁好门。” 夏洛特顿时十分后悔。如果她昨晚坚持不睡,就能和那个人一起逃跑了。看样子,人贩子还没有抓她回来,那是不是说明她逃跑成功了? 今天过去,人贩子必定更加小心,严加看管。昨天晚上很可能是最后一次逃跑的机会。错过这次,下次还能等到什么时候? 夏洛特越想越后悔,忍不住责怪自己。她心情烦躁,没吃人贩子给的早饭,于是便宜爱丽娜了。 爱丽娜很震惊,问她好几遍:“你不吃了?你真不吃了?给我吧?不给我,也会被其他人抢走。” 夏洛特诚实地说:“我没有胃口,而且这饭也很脏。”于是给她了。 爱丽娜狼吞虎咽吃完后,还说:“你是因为才过来,所以不吃东西。你以后就不会这样了,饿着是很难受的。” 吃完饭就要干活。这群小孩被塞在拥挤的马车,四周挂了黑布,不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哪里。 一辆马车塞了几十个小孩,人挤人,十分难受。 等到了地点,那个当组长的大孩子给夏洛特讲怎么卖花。她强调,要寻找有钱男人,最好是带女伴的那种,然后紧紧抱上去,如果不付钱买花,就不要松手。花的价钱也比市场价贵。 夏洛特看了看分配的鲜花。这些花外表看着光鲜,但实际上的质量不行,很快就要凋谢了。想来人贩子也不会凌晨起床去批发新鲜的花,应该是在花市捡的人家不要的。 组长反复强调:“如果我们今天能卖到20先令,就能吃到一顿面包。但如果没有,你们就等着挨打吧。” 夏洛特吐槽,这不就是说她们今天一定会挨打吗?她和海泽尔在花市做批发才能有这个收入。 人贩子手里不知有多少组这样的孩子。夏洛特简单估算一下,发现人贩子真有钱。怪不得爱丽娜说他们穿金戴银。 真是太倒霉了。 十个孩子在公园里叫卖,但彼此不能走得太远,以防逃跑。 夏洛特这才知道以前见过的那些卖花小女孩是怎么回事。她们出去卖花的时候,不远处有人在盯着她们,这是为了让她们卖力卖花,也是在警告她们不要逃走。 所以,虽说是到了外面,但没那么容易逃走。 夏洛特在人贩子的监视下卖花,浑身别扭,不得不卖花。不过,她到底不能像那个大孩子说的那样去卖花,多丢人啊! 但是,爱丽娜就做的很自然。她熟练地找到一对情侣,抱着绅士,逼他买花:“如果你不买花,我今天就要饿死了。如果我饿死,我的亲人会找你要钱,要很多钱,比5便士贵多了。我这个花只要5便士,你买吧。” 夏洛特惊呆了。她吃惊地看到爱丽娜凭借这种带有威胁的话顺利要到了五个便士。那个绅士付过钱后,和情人一起落荒而逃。 爱丽娜第一笔生意就赚到钱,很雀跃。她计算:“一个先令十二便士,二十个先令是……二十个十二便士。我不知道是多少,但今天应该能再赚四个或五个五便士。嗯,应该够了。” 夏洛特吃惊得说不出话了:“但是……这个……” 爱丽娜催夏洛特去卖花:“你快去卖啊。如果因为你一个人导致我们组没有完成目标,在人贩子打你之前,组长就会先打你一顿。你会吃很多苦。我也会被打。他们打起来很疼的。” 夏洛特很害怕:“我不敢做……我从没做过这种事……” 爱丽娜真诚地建议:“不卖花也行。只要你弄到足够的钱,他们是不会管你从哪里弄的这些钱。你去偷钱吧,找找有钱人的钱包。我见有个人就是这样的。他很擅长偷东西,所以人贩子很喜欢他,认了他当干弟弟。他甚至还有两个小孩给他做仆人,每天给他穿衣喂饭。不过我觉得偷钱不好。” 夏洛特再次遭到冲击。她觉得这个世界乱套了。 这时,其他小孩也来催夏洛特卖花。她们见夏洛特只说话,不卖花,不喜欢这个破坏集体业绩的人。 组长特意批评夏洛特: “你不能只想着自己,不考虑别人。如果你拖了我们的业绩,整个组的成员都会受你牵连,晚上都要挨打。” “还有,你不能因为自己是新人就理直气壮不卖花。新人怎么了?新人就不能赚足够的钱吗?很多新人来的第一天,第一次做这个,就能交上足够的钱。别人都能做到,你为什么做不到?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傍晚必须给我交上两个先令。” 其他小孩也指责夏洛特:“你太自私了。你自己挨打就算了,为什么要别人和你一起挨打?” 夏洛特又气又委屈,她气得脱口而出:“你们别管我,我不卖花,我要去偷钱,偷的钱比你们卖的还多,到时候是我笑你们!” 几个小孩听了夏洛特的气话,不相信她能做到,嘲笑她:“偷钱?你厉害啊!上次玛莎去偷钱,没有偷成功,被那个有钱人的仆人狠狠打了一顿,还差点被带到监狱关起来。” 夏洛特没有反应,孩子们的嘲笑被她当成了耳旁风,但是她有了一个新的灵感: 如果当小偷后被抓到监狱,是不是就能逃脱这里了? 夏洛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既然她不能趁夜色逃走,外出时又被人贩子监视,她得想个办法让外面的人知道她被拐了。 夏洛特不说话,几个孩子还以为她变傻了,又嘲笑了几句,就被组长骂去继续卖花。 夏洛特还在完善她的想法。要偷的东西,最好不容易还回去。如果容易还回去,人家可能看她年纪小,干脆放她走。 人贩子也可能说几句好话就把她带走了,比如:“这东西不值钱,我家孩子年纪小,她就是觉得好玩,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要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这个东西最好既容易偷,又容易破坏,还很贵。三者同时存在,才能让人家气得把她送监狱。 如果破坏贵重的东西,还要赔钱。不赔钱,监狱可能不放人。但为了能回家,夏洛特管不了这么多了。她没有好办法,只能让姐姐赔钱。 第56章 公园里也有很多摆摊的人。夏洛特故意去繁华的人多的地方。 经过一个摊子时,她停下来了。在这么多摊子中,只有这个摊子的东西最贵,顾客也最有钱。 如果砸坏东西, 让顾客气得不放她走,她就有机会对警察说自己被拐了。 夏洛特看中一对情侣的宝石手镯。眼疾手快,刚把东西拿在手里,就狠狠摔到地上。 这么大块的宝石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周围的人倒吸一口气,宝石的主人更是生气:“哪里来的野孩子?我的手镯!我的手镯!” 夏洛特真诚地说:“对不起。你把我抓起来吧!”然后,她等着宝石主人把她扭送到警察那里去。 但这对情人突然换了脸色。他们好像在思索什么。 夏洛特着急,催道:“快找警察抓我啊! 情人对视一眼,开始小声商量:“这么爽快道歉?好像不太对啊。” “确实不正常。也许这小孩有精神病,偷偷跑出来了。” “那现在怎么办?要她赔吗?” “她一看就没有钱,哪里赔得起?再说这不是真宝石,玻璃做的,碎了就碎了,跟一个小孩计较什么。” 于是,宝石主人忍着怒气对夏洛特说:“这宝石是假的。看在你年龄小,这事就算了。”他们走了。 夏洛特目瞪口呆, 这也能行? 其实, 夏洛特的思路没错, 关键在于这个宝石是假的,不贵。夏洛特不会辨认宝石的真假。 夏洛特只好再找一个有钱人。她成功了。摔坏东西之后, 有钱人骂她没有教养, 要叫警察好好教训这个坏孩子。 警察被叫来了,他们看到夏洛特年纪小,也不惊讶。街上有很多从小就偷窃的小孩, 就靠这个为生。即使关到监狱,出来后,还是当小偷。 夏洛特即将被警察带走时,看管的人贩子终于急得出来了。 他走过来,给警察递了两支烟,说:“我认识你们领导,通融一下,兄弟。”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56节 警察看到有钱人还在旁边,怕得罪人,不接烟。他以为人贩子是夏洛特的家长,厉声道:“你怎么管教孩子的?你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人吗?” 人贩子又对有钱人赔笑道:“她一个小孩,什么都不懂,不是故意的。” 有钱人冷笑:“小孩就可以没有责任?既然她是你这种父亲教出来的,那么你也应该抓起来。警察,还愣着干什么?” 警察把人贩子也拷起来。 人贩子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害怕自己被抓后,其他几个孩子偷偷跑掉,就哀求:“我家还有几个孩子。我走了,他们就没人照顾。您可怜可怜,放了我吧!” 有钱人冷笑:“把你的小孩也抓起来,我让你们一家子在监狱团聚。” 警察把其他孩子也拷起来。 夏洛特一边为即将逃出生天而欣喜,一边为在心里为自己擦一把冷汗。 她这次眼光不错,确实挑中了有钱人,但是这个有钱人脾气不好,姐姐好像要赔更多钱了。 到了警察局,夏洛特突然哀求警察:“我是被拐卖的!他是人贩子!这些孩子都是被拐卖的!” 人贩子连忙说:“我是你爹,你这个不孝女!” 夏洛特不管他,更大声地说:“我亲姐姐就在花市卖鲜花,你们可以找她看我说的对不对。我失踪了,她一定很担心。”说着说着,她哭了。 其他小孩看到她的样子,也为自己哭泣。一时间,警察局如托儿所一样。 警察按夏洛特说得去花市找海泽尔,但海泽尔在找人,没有卖花。万幸的是,她对邻居摊主说过夏洛特丢失的事,还请大家帮忙留心,所以其他摊主能证明海泽尔丢了妹妹。 警察又去夏洛特的家,这才等到了海泽尔。海泽尔喜出望外,到监狱里探监夏洛特。 此时,也有些孩子找到他们的家人,在监狱里团聚。 看到海泽尔,夏洛特非常高兴:“我被拐后,想到打破别人东西后会进监狱……” 海泽尔听到这里就打断她了。 海泽尔已经猜出夏洛特的方法,也觉得她聪明。这时候没有摄像头,没有科技辅助探案。如果夏洛特不自己想办法,警察真的很难找到人。 但是,夏洛特如果想减刑,早点从监狱里出来,最好说是人贩子教唆儿童,别说是她自己想的。 海泽尔初次听到13岁的未成年人也能进监狱时,很惊异。但其他警察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他们抓过很多小孩。 夏洛特突然有些尴尬:“姐姐,我打碎的东西有点贵,好像要很多钱。” 海泽尔安慰她:“多少钱?不要紧,我想办法筹钱。” 夏洛特说300英镑。 听到这个价钱,海泽尔呆若木鸡。她本来想争取一下私下和解,比如赔偿对应的价钱后,让监狱放掉夏洛特。 300英镑……夏洛特可真有眼光啊! 她们家虽然最近生意做得不错,但没做几个月,家里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超过50英镑。 “没关系,我尽量借钱……”海泽尔干巴巴地说。 她得问问警察,人贩子在这件事上能担多少责,赔多少钱。 为了方便打听,海泽尔还买了几瓶酒和几个下酒菜给警察,因为这时候的警察没有现代的正规。不给他们买几瓶酒,他们懒得理你。 过了几天,警方传来一个好消息。他们顺着夏洛特等人提供的线索,打掉一个拐卖儿童组织。 听说,那位被夏洛特打碎首饰的女士知道拐卖的事后,对警察办案上提供了很大支持。 她还慷慨地答应,这300英镑的大部分都由拐卖组织赔付,夏洛特这种小孩责任较轻,赔100英镑就行了。 海泽尔拿出家里所有的钱,又向房东借了几十英镑,交了赔偿金。只赔100英镑,人家已经很慷慨了。 为了表达感谢,海泽尔还问了问住址,答应给人家送些花。 海泽尔能借钱的人选不多,幸好房东是个善良的人,又听了海泽尔的劝退出会子,没有损失金钱,所以她得知海泽尔家的困难,也愿意帮忙。 海泽尔赔完钱后,夏洛特只需要再交10英镑的保证金就能出狱。 家里经此一遭,几乎是从头再来。不过,只要人没事,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过段时间,等做完花车,海泽尔还有30英镑的酬金。 其他儿童若有偷窃行为,虽然也考虑人贩子的责任,但警察偏向送他们去少管所。 如果能交保证金,也可以直接送回家,但很多儿童家很贫穷,交不出钱。 还有一些儿童无罪,但找不到亲人,无家可归,也暂时住在监狱。过段时间,他们会被送到孤儿院、济贫院等慈善机构。 爱丽娜就是其中的一员。夏洛特因为她帮过自己,有些同情,干脆请求姐姐让爱丽娜在去孤儿院之前和她们一起住。 夏洛特有年纪相仿的玩伴是件好事。于是,海泽尔从监狱里接出了两个人。 房东自从知道夏洛特的遭遇,一直深表同情和愤慨。她的孩子也被拐了,所以房东很关心夏洛特和爱丽娜这两个孩子。 但海泽尔没想到的是,房东好像很喜欢爱丽娜,竟然让她和自己睡一起:“你们三个人睡一间屋有些挤,不如让她和我一起住。而且她才八岁,你们不会照顾小孩。” 从此以后,爱丽娜就和房东一起住在一楼。上午学做针线,下午找夏洛特玩。 房东给爱丽娜洗澡,梳头发,给她买了一身小衣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整洁多了。 爱丽娜很乖巧,性子文静,但会看眼色。房东要取牛奶,她就抢先一步拿回来;房东要看报纸,她就轻车驾熟递过去老花镜。 不仅房东夸爱丽娜,别人也觉得爱丽娜乖巧、懂事。 房东又见爱丽娜瘦小,不符合同年龄段孩子的身高,十分心疼,竟然从牛奶店里订了牛奶。 于是,每天凌晨五点,一个男孩骑着自行车到房东家门口,放下一瓶牛奶。爱丽娜起床后,也会主动开门拿牛奶。她知道这是买给自己的。 复活节快到了,房东带爱丽娜做彩蛋。 鸡蛋煮好后,画上图案,就是彩蛋。但是,房东没有教爱丽娜在鸡蛋上画画,而是做草木染彩蛋。 房东找海泽尔要了些鲜花叶子,教爱丽娜用纱布裹住一个叶子或一朵花,紧紧套在鸡蛋上。 然后,房东煮一锅洋葱皮水,把鸡蛋放进去。煮几个小时后,她关火,取出一个鸡蛋。 鸡蛋表面已经被洋葱皮水染成红褐色,但有叶子覆盖的那部分没有接触洋葱皮水,还是鸡蛋本身的白色,所以鸡蛋上就有一块白色的叶子图案。 爱丽娜挑了一朵裹着樱草花的鸡蛋,取掉纱布,鸡蛋上果然有一块白色的樱草花图案。她爱不释手,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太神奇了!” 这些鸡蛋是可以吃的,但爱丽娜舍不得吃,睡前还把这些印有花花草草的彩蛋放在枕头边,搂着它们睡。 房东看到爱丽娜对一个彩蛋都这么爱惜,认为她小时候一定过的是苦日子,因此对爱丽娜更加爱护了。 “等过几天就是复活节,那天有很多好玩的,我带你去看花车,买好吃的。”房东对爱丽娜承诺。 第57章 朱丽叶家。 朱丽叶虽然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 但丈夫新婚的新鲜劲儿过了,又重新找旧情人。 婆婆念着情人肚子里有她的孙子,也一改之前的好态度,换了脸面。 她甚至在和邻居说话时,也说自己这个媳妇不好, 说朱丽叶懒,又说她娘家给的钱少。 婆婆嫌弃朱丽叶带来的嫁妆少:“一开始, 她家人在嫁妆钱上默不作声, 想瞒我们, 幸好我儿子有本事, 说了媳妇几句, 媳妇才知道错,多带些嫁妆。” 邻居给朱丽叶转述时,朱丽叶无法忍受丈夫一家的态度。嫁妆钱是她主动联系丈夫家,让他们帮忙催的。但在婆婆口里,这就都是丈夫的功劳。 丈夫也是, 明知道婆婆不喜欢自己, 也不帮朱丽叶说些好话, 调解关系。 丈夫刚加薪时, 还知道有朱丽叶的功劳, 说过几句好话。但过段时间, 就翻脸不认人。 他给朱丽叶的生活费,实际上包括全家的开销。朱丽叶花多了, 他嫌朱丽叶大手大脚;朱丽叶花少了, 他以为朱丽叶故意把钱留给自己,苛待别人。 丈夫晚上睡觉还打呼噜,吵得朱丽叶很难安睡。家里只有一室一厅, 如果不和丈夫睡,那就只能去和婆婆睡。 时间长了,丈夫还打朱丽叶。一开始是推她,后来就升级到用手打,拳打脚踢。喝醉酒后,打得更厉害。 因为有段时间脸上鼻青脸肿,朱丽叶不能去西尔维娅家,这更称丈夫的意了。 有一天,丈夫动手时还拿了刀,把她的手臂砍伤了。朱丽叶被吓得回了娘家,躲了几天。 但她回去后,家人不喜欢她回来,以为她是要钱的。嫁出去的女儿回来又不带礼物,不就是要钱吗?怎么不管丈夫要? 丈夫打你了?哎呀,他不是还没打死你嘛,就是吓吓。 朱丽叶很沮丧,甚至有了改嫁的念头。可除非她是寡妇,否则不能改嫁。 朱丽叶太想当寡妇,又被丈夫一家气到。她一怒之下,花自己仅剩的嫁妆钱,找人在她的丈夫上班路上放一条疯狗。事成之后,再给人家一笔钱。 这一来二去,朱丽叶的嫁妆钱就花完了。她怕不够,又卖了珍珠项链。把钱交给那人手里,让人家好好办事。 房东家。 房东承诺过复活节那天带爱丽娜看花车,出去玩。 但是,还没到节日那一天,房东就带爱丽娜出去玩了。 爱丽娜看到玻璃窗里展示的奶油蛋糕,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它。直到走过了蛋糕店,她还依依不舍回头。 房东察觉到一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一家蛋糕店,立刻猜到她的心思,笑着说:“我想吃蛋糕了。爱丽娜,你也来一块吧?” 爱丽娜害羞地点点头。 房东还对别人夸爱丽娜:“自从有了爱丽娜,我就多了一个小助手。我老了,眼睛不好,但爱丽娜总能帮我穿针引线。” 海泽尔见房东对爱丽娜很好,又想起房东以前说过不打算收养孩子,于是怀疑地问:“你不会想收养她吧?” 爱丽娜表现得乖巧,应该是愿意被收养的。她年纪小,房东若收养她,也方便培养感情,在后半生有个慰藉。 但是房东如果不想收养,又对爱丽娜太好,好得和自己孩子一样,那么可能让爱丽娜升起无果的希望,再经历绝望。 房东犹豫了,偏头避过海泽尔的眼神,好像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良久,她摇头:“不了。爱丽娜很乖巧,但我还是想要我的孩子……不怕你笑话,我总觉得一定能找到他。” 这么多年过去,房东的儿子若还活着,应该也三十来岁了,会长得什么样?生活在哪里? 海泽尔知道希望飘渺,但既然房东不愿意,也不再说这个话题。 爱丽娜也对夏洛特说:“房东真是个好人。” 夏洛特知道爱丽娜快该去孤儿院了,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如果你不想做别的,长大了可以和我卖花。” 爱丽娜却摇摇头。她被拐这么多天,已经对卖花产生心理阴影。对她来说,卖花已经和负面联系在一起。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57节 但她也不知道去孤儿院以后能怎么办,非常迷茫。 爱丽娜确实想被房东收养。她看房东对她好,有戏,于是这些天一直讨好房东,好好表现。 但如果要她开口求房东收养自己,爱丽娜说不出口,她害怕被拒绝。 警察通知孤儿院的地址和日期后,房东亲自去了一趟,看看条件。 她看到很多孩子穿着破旧的衣服,一间房子能睡十几个孩子。房东皱着眉头,又看了看他们的伙食,只是普通的面包、稀粥。 房东心疼地问管理人:“这些孩子会上学吗?” 管理人见多了这种天真的参观者:“这些孩子最重要的任务是活下去。” 房东有些心疼,舍不得爱丽娜去这样的地方。爱丽娜在房东家,有舒适的衣服可穿,宽敞的房间可睡,更不用说营养齐全的饭菜。 但她终究也没有下定收养的决定。 爱丽娜要去孤儿院了。 房东给她买了一包巧克力糖,让她路上吃。还有一个兔子形状的棉花填充小玩具,让她到孤儿院后小心保管,不要被其他小朋友抢走。 分别前,爱丽娜突然哭了。她把巧克力糖和玩具塞回房东怀里,哭着抱着她:“我不想走!” 听了这句话,房东也不禁湿了眼眶。她忍不住也抱住爱丽娜,巧克力糖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就这样,房东收养了爱丽娜。手续很快办好。孤儿院里孩子多,但前来收养的人很少,自然乐意减少负担。 有些收养人只是想找个孩子当保姆、伙计,给家里干活。像房东一样真心想养孩子的人不多。 复活节的前一天,海泽尔和夏洛特来到剧院。 花车已经停在剧院。为了保证花的新鲜度,海泽尔等人从晚上开始做。等到做完,已经过了午夜。 虽然很是疲惫,但海泽尔看到完工的鲜花孔雀很有成就感。 秋千也做好了,藤蔓上插着大朵的玫瑰花,再用粉色铁线莲和黄色跳舞兰点缀。 进花的时候,海泽尔刚好看到有卖紫花苜蓿的。苜蓿一般不用作鲜切花,但是海泽尔上辈子是《剑网三》天策玩家,没克制住,就买了。 “辛苦大家了。”布里吉特让女仆给大家买了晚饭,有热茶、奶油乳酪棒、鸡肉派和糖霜饼干。 几人匆匆吃过,为了方便,就睡在剧院。 布里吉特自己也很忙,她现在只能小睡一会儿,凌晨就要起来化妆。 化妆前,她只能吃一块巧克力,这就是她今天的食物。为了确保演出效果好,她大半天都不能吃饭喝水。 她的经纪人也忙着和剧院沟通。 格蕾丝也要参加花车巡游。等他们走后,夜深人静,格蕾丝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把锤子,把鲜花孔雀砸了。 她砸完后,急忙离开,在心里默默地对布里吉特道歉。虽然布里吉特对她很好,但克拉拉给的更多。 午夜,布里吉特被经纪人叫醒:“不好了!” 布里吉特不得不睁开眼睛,看向经纪人:“怎么了?” 经纪人激动得语无伦次:“孔雀……花车……被毁了!” 布里吉特披上大衣,急匆匆地和经纪人过去。临走前,让女仆叫醒海泽尔和花艺师等人,让他们也快过去。 布里吉特等人到了现场,看到鲜花孔雀果然被砸烂了!昨晚还漂亮的花现在落了一地,十分狼藉。孔雀的造型被破坏后,几乎看不出原样。 经纪人哀叹:“现在再做也来不及了!” 花艺师突然说:“如果照我的方案做,可以在巡游之前做好。” 海泽尔面上一僵。 夏洛特有些生气。 布里吉特没有说话。 经纪人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催布里吉特赶快做决定。 他劝道:“制作鲜花孔雀的时间太长了,现在看来只能用废掉的方案了。” 布里吉特有些遗憾和不好意思。毕竟海泽尔为了满足她的要求,改了好几版孔雀。现在,布里吉特因为意外不得不放弃海泽尔的设计。 这场意外是谁做的,她还不清楚,但幕后黑手一定是竞争对手。 但是,现在不是找犯人的时候。 花车必须在巡游之前重新装饰好。那么,似乎也只能采用花艺师的方案了…… 海泽尔突然说:“我可以再做一个孔雀,时间来得及。” “真的?”布里吉特和经纪人喜出望外。 海泽尔请经纪人找两辆马车:“我家还有一具备用的孔雀身体。它本来有些瑕疵,所以没有带过来,但事到如今,也能勉强用,拿鲜花遮挡后看不出来。还有插花材料,让夏洛特坐马车回家都取过来。” “还有一辆车,找个人去最近的花市或花店买玫瑰。我这里有备用的玫瑰,但只有一半,还得买另一半。” “现在是凌晨,路上不拥挤。如果两辆马车速度都快,半个小之内就能办完。” 说到这里,海泽尔带着歉意对布里吉特说:“现在来不及做,孔雀配色只能改成别的颜色。秋千可能来不及做了,但孔雀一定能在巡游之前做好。小姐觉得这样可以吗?” 这个时间,海泽尔只能专心做孔雀了。剩下的鲜花装饰,怕是得让花艺师和他的学徒做。 布里吉特紧张地又问:“真的能在开始之前做好?你向我保证。”如果能再做一只孔雀,布里吉特一定会支持海泽尔。孔雀花车的效果很好,她舍不得放弃。 海泽尔保证:“只要马车的速度够快就行。至于做孔雀的人手,有我、我妹妹、花艺师和他的学徒,共四个人,加急做是没问题的。” 新的问题来了:如何在凌晨三点找到马车?即使有出租马车,马车夫和马这个时候也睡了。 经纪人去问剧院,剧院有人有几辆马车,但不用说,当然不借:“现在是凌晨,马车夫不会工作的。” 经纪人焦急地说:“我给双倍的价钱!”后来,他又升到三倍的价钱,也没有用。 只能去外面找马车了。 幸好剧院附近比较繁华,哪怕是凌晨三点,也有人在午夜看完戏去餐厅或咖啡馆打牌喝酒。 经纪人叫醒一个在餐厅外打瞌睡的马车夫,承诺给他双倍的价钱。马车夫揉着眼睛,有些犹豫:“我老板还在里面喝酒。他要是发现我走了,会教训我。” 经纪人开出三倍的价钱:“我给你三倍的车钱,只有半小时的车程,你老板不会发现的。就算他发现,你找借口说去买吃的喝的就行了。” 财帛动人心。马车夫心想,半个小时就能做这么大的一单私活,就算被发现,也很值得。 他已经动了心,但还有一个问题:“我的马已经跑了一天,原本该在送老板回家后吃草料。现在它饿着肚子,跑不快。” 马常吃的饲料是干草和燕麦。现在,很多商店都没有开门,这两样东西不好买。 但是,经纪人突然哈哈大笑,拿出一大袋苜蓿花。 原来海泽尔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就把苜蓿花给经纪人。经纪人原本觉得拿一袋苜蓿太沉,拿着耽误时间,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两辆马车出发了。一辆坐着夏洛特和经纪人,因为夏洛特年纪小,怕她出意外。另一辆马车坐着女仆,她负责去花市买花。 布里吉特回去化妆。这次,她紧张得都不敢闭眼了。化妆师劝了她好几次放松呼吸。 花艺师和学徒忙着装饰花车。海泽尔去收拾被砸烂的孔雀。 犯人大概以为破坏鲜花是最重要的,但鲜花其实很容易买,麻烦的是用黄贝海绵打造的孔雀骨架。 大多数黄贝海绵没被破坏,可以再用。海泽尔清除烂花,整理光秃秃的黄贝海绵,调整样子,方便等会儿插花。 做完孔雀后,还有一些备用的鲜花,海泽尔调整配色方案后插上它们。 她一边忙碌,一边在心里吐槽犯人。做她这一行的,都知道应该准备多余的材料,以防不测。 也幸亏经纪人发现得早。如果到四五点才发现,海泽尔就会失去这次机会。 等两辆马车都回来,花车的基础装饰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一。 花艺师看到夏洛特带回了孔雀、女仆带回了几袋鲜花,知道布里吉特不可能再用他的方案,有些惋惜地耸耸肩。 但他也不是任性的人,现在,他该帮海泽尔做鲜花孔雀了。 马车回来时,海泽尔已经大致调整好孔雀骨架,插了一些羽毛。再用夏洛特带来的黄贝海绵补充骨架,就可以插花了。 几大袋玫瑰花被送过来。海泽尔招呼其他人帮忙插花:“按照孔雀羽毛的方向插,像流水一样,不要乱插。” 除了海泽尔四人,女仆和经纪人也过来帮忙了。他们手忙脚乱,但没出大错。大家团结一心装饰孔雀,热火朝天。 这只孔雀总算在出发之前做好了。 打扮一新的布里吉特过来检查,激动地看到一只新的孔雀。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布里吉特想到那么多人帮助她,几乎感动得流泪,但为了保持妆面,只得忍住。 经纪人也很感谢海泽尔等人,承诺等结束给额外的报酬,但是现在:“布里吉特,该出发了!” 七点多钟,剧院的花车出发了。 路上有很多花车,除了剧院的,还有其他组织,比如商会、慈善组织等。 剧院的花车主要是为了招揽观众,打广告,促进生意。 布里吉特扮演孔雀公主。她化了好看的妆,穿着漂亮的裙子,站在孔雀前面,微笑着向大家招手。 30英镑如数给了海泽尔。为了感谢她的帮助,布里吉特多给了1英镑。 海泽尔计划这31英镑大部分用于还房东的钱,一小部分用来付房租,剩下的用于生意,争取尽早还完债务。 然后,海泽尔也该思考怎么寻找稳定的黄贝海绵货源。有了黄贝海绵,海泽尔才能在没有花泥的情况下完成像鲜花孔雀一样的作品。 正当海泽尔准备还房东的钱时,她不知道房东也看到了她做的花车。 房东早上吃过饭,带着爱丽娜,邀请她的房客们一同出门看花车巡游。她看到孔雀花车时,不知道这是海泽尔做的,但也十分欣赏。 迈克尔家也和房东去了。迈克尔和妻子珍妮带着孩子看花车。 珍妮正专心看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房东的尖叫。 珍妮不由得心生警惕,能有什么事让一个老人尖叫?是被人推到了?还是有小偷? 她转身看去,刚好瞧见房东抓住迈克尔的手臂,兴奋得浑身颤抖,不停地说:“找到了!找到了!” 第58章 后来的事情非常魔幻。 康斯坦丝房东坚称迈克尔是她丢失多年的亲生儿子,因为她的儿子小时候被热水壶在胳膊上烫了一个大疤,而迈克尔的胳膊上正好有一块疤痕。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58节 迈克尔看花车的时候,嫌穿得热, 就卷起袖子,刚好让房东看见胳膊上的疤痕。 见房东这么热情,迈克尔也错愕。他的确有养父母,但房东是否是他亲妈,还要再谈一谈。 两人不看花车了, 先回去谈正事。 康斯坦丝房东问了迈克尔到养父母家的年龄, 能大致和房东的孩子对得上。 迈克尔也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六岁前住在其他地方,不是现在的家,但想不起来了。 而且, 养父母宠他, 宠得比他们亲生的女儿还厉害, 所以迈克尔没在意这种事。 房东听到养父母对迈克尔不错, 先是高兴, 后是酸涩——既然这样, 让迈克尔回家就难了。 迈克尔果然犹豫, 他说要给养父母写一封信, 叫他们来后再与房东详细谈谈。 虽然房东坚持要认亲, 但迈克尔一时很难接受。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不过,看在康斯坦丝房东有一套房的份上, 他愿意先接触接触。 海泽尔和夏洛特在外面再玩了一会儿。 回去时,是爱丽娜开的门。海泽尔一瞥,看到爱丽娜手边还拉着一个小孩,大惊失色:“这是从哪里来的?” 爱丽娜答:“迈克尔夫人的。” 海泽尔依然不解,干脆和夏洛特跟着她到房东的屋。 打开门,康斯坦丝房东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身边还有两个小孩在玩玩具。 她看到三人进来,说:“你们回来了?玩得开心吧?抱歉,我现在忙着看孩子,不能招呼你们。爱丽娜,把那个奶瓶拿过来。” 爱丽娜听话地拿出一个奶瓶,擦干净,递给房东。房东刚接过奶瓶,才想到一件事:“天呐,我忘记厨房还煮着牛奶!爱丽娜,你能帮我倒牛奶吗?” 爱丽娜把她拉着的孩子送到房东身边,再拿走奶瓶,去厨房灌热牛奶。 海泽尔和夏洛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那这么说,这几个孩子也是迈克尔的?房东为什么要帮迈克尔看孩子? 房东大致解释了一下,先是这样,再是那样,总之:“迈克尔是我的儿子,我终于找到他了。” 这话如雷电一般把海泽尔姐妹劈呆了。房东和迈克尔是两种人,怎么是母男?他们到底哪一点像了? 迈克尔居然是房东的儿子这个事实,让海泽尔感到有些恶心,如吃了苍蝇一样。她知道迈克尔对她们姐妹的偏见。 但是,康斯坦丝房东觉得迈克尔很像她,激动地对海泽尔姐妹说:“我早该想到了。你看他的鼻子,他的眼睛,多么像我啊!” 海泽尔真没看出来。 房东完全不在意海泽尔她们的反应,一直沉浸在找回亲人的喜悦中。 她突然说:“有一件事没和你们说。迈克尔刚丢时,我和丈夫还很积极地找她。为了增加可能性,我们两个分开寻找。” “我独自找了一年,去过很多地方,住过不少旅店,打听过很多可能的孩子,但都不是我的孩子。听说有很多走失儿童会被砍去手臂或腿,用残疾利用人们的爱心乞讨,或者表演马戏。我很害怕儿子也会被伤害。” “一年后,我带着失望回家,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再出去,但丈夫找了新妻子,她怀孕了。” “丈夫虽然背叛了我,但以前没有夫妻分手的说法。我也不忍心伤害那个孩子。但是,我们不可能再过下去了,他很快就忘了儿子,只有我记得。我同意分居,不打扰他们,作为条件,我要了一套房,就是现在的房子。” 之后,房东也断断续续地出去找人。年纪大后,她就靠收租为生。 很多家长为了找丢失的孩子倾尽家财,但等找到孩子后,孩子会嫌弃家里太穷,不如养家更有钱。房东也考虑过这个。有钱,才能让孩子更愿意回来。房东作为女性,很难有工作,所以她要了这套房。 现在看来,确实很有效果。假如房东没有一个月9英镑的收入,迈克尔会愿意和她接触吗? 房东恨不得把这些年来缺失的母爱全都给迈克尔。为了表达关心,康斯坦丝房东经常找迈克尔说话,问迈克尔是不是冷了热了、饿了渴了。 她下雨时提醒迈克尔关窗,刮风时让迈克尔多穿衣服。 迈克尔很快就烦了这一套,让房东别整天关心他。他们虽说母男相认,但不熟,迈克尔觉得房东的关心打扰自己的生活。 房东自觉理亏,怕破坏他们来之不易的关系,只好答应。 语言上不能表达关心,房东于是改在钱上行动。 房东不收迈克尔家的房租,还把他家以前的租金还给迈克尔,让他自己找裁缝做几身好衣服穿:“你这孩子穿得太朴素了。这么年轻,穿得体面些不行吗?” 迈克尔欣然接受,做一套好衣服,他在领导面前都有面子。 他又趁机说自己没有一块金表,哪怕有好衣服穿也显得寒酸。但金表很贵,他买不起。 这可把房东心疼坏了:“我给你买!我收租这些年,别的不说,攒了很多钱,放在那里有什么用?你想要什么牌子的金表?我明天就带你去买!” 听了这话,迈克尔很兴高采烈:“我太高兴了,妈妈!” 房东因为这句妈妈差点流下眼泪。这么多年后,她第一次听见儿子叫妈妈。这金表送得真值! 迈克尔又打听房东手里有多少钱,房东说有五六百英镑现金,还表示这以后都会给迈克尔留着。 说到这里,康斯坦丝房东找出一个布满灰尘的大箱子。她一件件取出里面的衣服,抹着眼泪对迈克尔说: “每一年,我都给你买了衣服,想象你多大了,该穿多大的衣服,喜欢什么颜色。这个箱子一年打开一次,现在,它终于没用了。” 迈克尔看到这一幕,也是深受感动。他对房东吐露心声:“我小时候只能穿旧衣服,哪里有这样的好衣服。但我现在也穿不上了。” 房东心疼儿子,骂了迈克尔的养父母两句,迈克尔又阻止她:“别这么说,他们对我挺好的,还把我养大了。” 一说到没把迈克尔养大这件事,房东又觉得理亏。但她也委屈,若不是有迈克尔养父母这种买孩子的买家存在,迈克尔就不会被拐走,她也能抚养自己的孩子。 迈克尔被养父母养大,哪怕小时后条件艰苦,也有了感情。房东虽然讨厌他们,但为了和迈克尔培养感情,就不再骂他们了。 房东也在尽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她原本给迈克尔取的名字叫阿尔伯特,但迈克尔的养父母给他取名叫迈克尔,迈克尔习惯了这个名字。房东只好改口,慢慢适应儿子的新名字。 迈克尔回来后,爱丽娜的身份就很尴尬了。有迈克尔在,房东也不像以前一样疼爱养女,她忙着看迈克尔的孩子,连爱丽娜也要帮忙。 爱丽娜越来越沉默。但房东让她干的活儿,她也按时去干。不管怎样,房东家都比孤儿院强。 但房东没有给养女应有的态度,她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迈克尔家本来对爱丽娜没有意见,但自从发生认亲一事后,他们家人就仇视起爱丽娜,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爱丽娜名义上还是房东的养女,是有继承权的。如果不能趁爱丽娜还小的时候,让房东把财产给他们,以后很麻烦。 恰好,康斯坦丝房东也知道迈克尔大了,不好培养感情。那些关心的话如果在小时候说,他还会知道感动。但长大后再说,迈克尔已经烦了。 迈克尔一家知道和房东认亲有好处,他们又提防养女爱丽娜,于是出了一计,白天把孩子们送到房东那里。 这一方法果然有用,房东听了欣然答应。房东能和孙辈培养感情,也就能慢慢地和迈克尔、珍妮培养感情。哪怕是迈克尔,看在孩子的份上,能不给房东面子吗? 正好,珍妮自己也能轻松些,不用整天照顾孩子。她白天把孩子送过去,晚上再接回来。日子久了,有一两个孩子在康斯坦丝房东那里住习惯了,竟然不愿意回来。 爱丽娜性子文静,不擅长说话。而迈克尔送来的几个孩子,哪怕是最小的一个也会对房东说好话,哄她高兴。 那个最小的孩子才三岁,但已经伶牙俐齿。说的话虽然欠缺逻辑,但这种童言童语常常逗得房东哈哈大笑。 有次,小孩在房东提到大本钟的时候说:“你是大人,应该去看大本钟。但我是小人,我要看小本钟。”房东听了笑得几乎留下眼泪。 时间一久,康斯坦丝房东也觉得和孩子们在一起更开心。爱丽娜性子安静,房东和她待久了也觉得无聊。 迈克尔一家很关心房东的财产。迈克尔得知海泽尔前些天欠了房东几十英镑,心急如焚,于是上门讨债:“你欠了我妈几十英镑,什么时候还钱?不还钱就搬出去。” 海泽尔不高兴:“我们才借了不到两周,已经还了二十多英镑。剩下的欠款自然是慢慢还。房东都没有说话,你催什么?” 第59章 海泽尔这么说,并不是不想还钱。只是,还钱也是循序渐进的,一般是按月还。几十英镑不可能一下子还完。 海泽尔已经还了二十多英镑。剩下的钱也要等生意做起来后才有能力还。你不给人家时间做生意, 人家哪来的钱还你? 借钱的事才发生了不到半个月,迈克尔就上门催账, 很奇怪。与其说他是来催追债,不如说他是来耀武扬威, 炫耀自己从租客变身房东的身份转变。 果然, 迈克尔又虚张声势几句:“如果不还钱, 你就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自从和康斯坦丝房东认亲后, 迈克尔也自持身份, 觉得他是房东,可以颐指气使。 此后, 也发生过几回他借房东身份张牙舞爪的事情。迈克尔会借查看租客是否破坏家具的理由, 故意在海泽尔姐妹和安杰洛的房间里巡视。地板上若有一丝污渍, 就宣称要赔钱。 海泽尔姐妹很烦他。因为迈克尔经常检查, 她们还得每晚做卫生。 还有一次, 迈克尔见海泽尔姐妹家有张椅子坏了, 坐起来不稳, 也叫她们赔钱。海泽尔解释:“这是我们自己买的椅子。” 迈克尔不信, 海泽尔后来叫了康斯坦丝房东出来作证, 他才作罢。 认亲之后,房东没有说过迈克尔父亲的事。 迈克尔知道房东是个寡妇,所以自然以为父亲死了:“我父亲死了吧?什么时候死的?” 康斯坦丝房东犹豫了很久,觉得如果让迈克尔知道父亲的存在,也许会更想回来。因此,尽管讨厌丈夫,但她还是慢慢地对迈克尔开口:“不,亲爱的,他还活着。” 迈克尔错愕:“他还在这个世上?那你为什么自称寡妇?你们感情破裂了?” 完了,完了,房东在心里叹息。她觉得孩子都会希望父母恩爱美满,如果迈克尔知道她和父亲分开了,会不会难过得不想回来?是了,他还有养父母呢。 直到现在,迈克尔也没有叫过房东几次妈妈,也不肯称养父母为养父母。对他来说,养父母才是真正养育他的家人。 “这个……这个……”房东没有提前准备好说辞,因而有些结巴,“这是大人的事,不关孩子的事。” 迈克尔“哦”了一声,又说:“那他是不想要我?” 确实不想要,但房东不敢这样说。虽然迈克尔的爹确实有了新欢和新的孩子,不想再找迈克尔,但是房东如果说了,迈克尔哪里想回到一个爹不爱的家? 这个话题本不该提,但一旦撒谎,房东必须继续圆谎:“他当然爱你,但是他有苦衷……因为找你,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只要看见对方,就会想起这件悲伤事。所以我们分开住了。” 迈克尔这才满意。他想,房东都给她很多钱了,这个爹应该也会给。迈克尔要找父亲再要点钱。 既然房东因为太过悲伤和丈夫分开,那么迈克尔说不定还能让他们复合。 “我现在想见他。”迈克尔要求房东安排行程。 房东紧张得冷汗都出来了:“什么?你确定?” 她一方面有些不高兴。自己为了培养孩子的感情付出这么多,结果现在刚提起父亲,他就那么想见。 另一方面,康斯坦丝房东知道这是个谎言,丈夫都不想找他了,怎么会欢迎他回来认亲? “你刚才怎么说的?难道在骗我?”迈克尔不满意了,紧紧盯着房东。 “不,不……”房东无可奈何,只能豁出去了:“好吧,我这就给你父亲写信,让他迎接我们。” 房东家是乡绅阶层,收入主要靠佃户租金,再做点生意,一年大约收入几百英镑。 过往的阶层划分是普通人、乡绅、贵族。现在,随着中产阶级的崛起,乡绅和贵族都在衰落。不过,他们身上还是有一层光环。很多有钱人喜欢和落魄贵族联姻,一个出钱一个出光环。 到了康斯坦丝房东这代,因为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家里的财产给远房亲戚继承,但让康斯坦丝房东嫁给了这个亲戚。 房东硬着头皮,给还在乡村庄园的丈夫写了一封信,说自己找到儿子,希望带儿子回来认亲。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59节 等了很久,没有回信。 迈克尔催了又催,房东都无计可施。迈克尔干脆说:“我们直接回去吧。” 迈克尔非要上路,房东也不好不答应。于是,房东带迈克尔、迈克尔妻子珍妮和迈克尔的一个大孩子回去。 在路上,她就隐隐感到这次回去不会顺利。丈夫没有回信,态度应该是冷淡的。但迈克尔热情地期望能见到父亲,房东不忍拒绝。 到了庄园门口,房东一行人果然被仆人拦下:“你们没有主人的邀请,不能进去。” 房东不认识这个仆人,觉得眼生:“你叫什么?以前看门的莉莎夫妇呢?叫他们出来,我认识他们。” 仆人以为她在撒谎:“这里从来没有叫莉莎的仆人,你别想混进去。” 房东年轻时的那一批仆人都被换掉了,所以他们不认识康斯坦丝。 纠缠了半天,里面才吩咐让他们进去。 会客厅里,迈克尔只看到一个衣着体面的年轻绅士。房东的丈夫没出现,而是在享受天伦之乐和……新的情人。是的,原先的情人老了,早就被丈夫厌弃了。 这个年轻绅士,名义上是房东丈夫的大儿子。他挑剔地看着迈克尔,神情带着警惕。 他一直没有开口说欢迎的话,让迈克尔感到尴尬。迈克尔想随便说点什么套套近乎,就夸桌上的花束:“这花真好看。” 大儿子直接让仆人拿走,还骂道:“放在外面干什么?别被哪个不长眼的碰坏了。” 这是意有所指,说迈克尔手脚不干净。迈克尔听懂了,非常生气,但又不敢说出来。 迈克尔忍住气问:“父亲在哪?我想见他。” 迈克尔的父亲的确不想认他。他看过房东的信,就烧掉了。现在得知房东竟然敢回来,更是怒气冲冲,因为她和迈克尔的存在都在提醒他的过错。 而且,谁知道迈克尔是不是真的,搞不好是房东找来骗钱的。 因此,他放任大儿子的刁难。大儿子刁难了一会儿,再把房东一行人请出去。 乡村地方空旷,不比城里的旅店多,房东等人狼狈地出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休息的地方。他们提着大箱小包,面面相觑。 康斯坦丝房东一行人被请了出去。说是请,其实是赶走。 迈克尔这次造访庄园,发现父亲不像房东说的那样期望他回来,非常生气,连带着对房东的信任也减少很多。 迈克尔猜房东应该还对他说过不少谎话,越想越气,连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翻出来算旧账。最后,迈克尔竟然气得骂房东没用。 “别吵了,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迈克尔的大孩子急忙转移话题,希望他们别吵了。房东照顾孩子们这么多天,也是有感情的。 再过不久,就是傍晚。眼看着天色变晚,大家还没有落脚之地。难道,今晚真的要露宿乡村? 房东犹豫了半天,说:“我记得这附近有一个农户,以前和我家关系不错。逢年过节,他们总送新鲜瓜果蔬菜过来。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不如住他们家一晚,明天早上再想办法。” 想到这种办法时,房东内心非常难为情。她离家这么多年,交情都淡了,也不知道人家还认不认识她。 就算认识,房东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但为了大家,她还是鼓足勇气说了这个法子。 康斯坦丝房东话音落后,几人都没有出声,面上露出难色,显然不同意,但也因为没有别的办法而纠结。 迈克尔率先表示反对:“你让我们住到那种人家?这就是你的好主意?”迈克尔大惊失色。农户那么穷,房东难道要他们和农民躺在一张床上,闻着猪圈里的臭味睡觉吗? 迈克尔快要气疯了。以前在城里住公寓时,他还觉得房东气质优雅,谈吐不凡。怎么换了地方,她就变得愚昧不堪? 他问:“难道你没有门当户对的朋友?这附近没有其他体面的人家?” 房东为难:“有是有,但我们以前拜访时要骑马或坐马车。现在只能步行,我们还没走到就天黑了。” 不远处,一个仆人已经听了一阵子动静。听到迈克尔和房东吵架时,他飞快跑回去报告主人。 过了一会儿,仆人满脸堆笑走过来,邀请他们:“主人说天色不早了,你们走路不方便,晚上可能有野兽,还是先回来住一晚再走吧。” 房东几人听到这话,都松了一口气,答应得飞快,生怕人家下一秒就反悔。 仆人这次不知是受了什么吩咐,路上对他们殷勤得很,甚至主动帮忙提箱子。一行人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非常疑惑。但既然有地方睡觉,还是走吧。 第60章 这次,丈夫热情地欢迎他们。他还对迈克尔解释,之前的无礼行为都是儿子干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差点也被骗了。 他还装作恼怒说了儿子几句:“快给你弟弟道歉。” 大儿子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命仆人拿出一个小天使八音盒送给迈克尔:“见面礼, 拿去玩吧。” 迈克尔已经是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被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男人当成小孩一样对待, 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丈夫的小女儿也出来了。她穿着丝绸做的裙子,十分光鲜。她看都不看迈克尔一眼,径直走到丈夫身边撒娇。 丈夫招呼她:“快到这里来, 我的甜心。”又叫大儿子:“阿尔伯特, 看你妹妹今天多好看。” 康斯坦丝房东听到大儿子的名字,气得心脏怦怦跳。阿尔伯特?他怎么能叫阿尔伯特? 这是她给儿子精心选的名字, 是为了表达对女王丈夫的尊敬!没想到丈夫竟然把孩子的名字给了别人! 这时, 小女儿对父亲撒娇:“夏天快到了, 我还没有新衣服能穿去舞会呢。” “不是刚给你做了一件?” “不行, 那是去年流行的, 早就过时了。 迈克尔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 普通的夹克和裤子, 相比之下十分寒酸。他不知不觉在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妹妹面前生出自卑之情。 他听着人家父女亲密的对话,很不是滋味。再听到阿尔伯特谈起社交季上发生的事,认识的哪家少爷、哪家夫人,还有其他有地位的人…… 迈克尔逐渐产生出失落、局促感。他虽然坐在用红色绸布装饰的餐桌前,但感到自己不属于这里。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是外人。 他看到别人一家其乐融融,十分不甘心。如果他没有被人贩子拐走,原来能过着乡绅少爷的生活。这一切原本都是他的。 迈克尔越来越痛恨人贩子。但是从感情角度来看,他喜欢养父母,不能抛下他们。养父母毕竟养大了他,如果直接离开,他就没有良心。 迈克尔看到餐桌前的盘子摆了一张白布,以为是擦桌子用的,于是没有碰它。 阿尔伯特看到迈克尔没有戴餐巾,故意问他:“你连餐巾都不认识?” 迈克尔尴尬地回复:“什么?”他没反应过来。 阿尔伯特不再说什么,而是用嘲讽的眼光打量迈克尔。迈克尔被他看得尴尬,再看到别人吃饭时都戴上了那块布,还打出漂亮的样式,明白这是干什么了。他生气地想,不就是拿一块布在脖子上打结吗?他在自家吃饭当然不用这个,但是也看过有些有钱人这么做,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迈克尔会打领结,于是自信地用双手拿起那块白布,但拿起来后才发现阿尔伯特一家打的结和外面的领结不一样,好像很特别。这个餐巾的结,该怎么打? 别人已经开始吃饭,餐巾早就戴好了。迈克尔没有模仿的例子,尴尬地捧着餐巾,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他呆了一会儿,笨拙地把餐巾套到脖子上,粗略打了一个结,还是和别人不一样。 这时,小女儿看到迈克尔笨拙的举动,笑得放下刀叉,抬起一根指头指着迈克尔:“快看他!他的餐巾多有意思啊!” 丈夫看了一眼,也说:“餐巾不是这样打的。” 但他们笑了一会儿,指指点点了一番,没有人对迈克尔说正确的餐巾应该怎样打。 房东离家二三十年,很久没有享受过小姐的待遇,也早就不用餐巾了。她看到儿子被嘲笑,非常气愤,凑近儿子,努力回忆自己年轻时是怎么做的。 但多年不用餐巾,她的动作有些慢。房东一边打,一边回忆。这又引起了大家的笑声。迈克尔三十岁了,还要妈妈系餐巾! 迈克尔气得无处发泄,于是推了一把房东,让她别管自己:“我不要餐巾了,就这样吧。” 房东虽然疼,但还是惊讶地问迈克尔:“可是差一点就好了。” 几人的目光还在迈克尔和房东身上。迈克尔察觉到他们还在看笑话,说什么也不让房东为他系餐巾。他只好就这么吃饭。 阿尔伯特心想,今晚的饭比以前丰盛了很多。难道父亲真有认迈克尔的意思? 迈克尔年纪比他大,如果认回来,就是长男,那他这个长男就变成了次男,身份尴尬。另外,他名义上是康斯坦丝的孩子,但其实另有生母,恐怕这个身份也会曝光。 但迈克尔之前出丑,父亲也没有管他。阿尔伯特一时捉摸不透父亲的意思,猜父亲这是在威胁他。如果自己不听话,他还有别的儿子。 他厌烦父亲,一大把年纪了还找情人给他造私生弟弟。虽然他也是情人生的,但名义上是婚生的。 本来这件事没有透露出去,哪怕知情的仆人也被父亲赶走了。但父亲今天非要请迈克尔吃晚饭,阿尔伯特的妻子怕是也猜中了几分。这就麻烦了。阿尔伯特叹气。 如果妻子告诉岳父自己是私生子,那么就拿到了自己的把柄。他没心思吃饭,一心在想怎么哄妻子。真希望父亲早死,父亲死了就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正巧,阿尔伯特的妻子说自己身体不适,要离席。阿尔伯特趁机一同离开。 回去后,他问妻子知道了多少。妻子阴着脸说:“差不多都知道了。” 阿尔伯特心里一沉,害怕妻子告诉岳父,但又听到妻子说:“我不会说出去,这是家丑。我说这个干什么,让别人笑话吗?” 她又看了阿尔伯特一眼,说:“反正,我已经上你的贼船了。” 阿尔伯特松了一口气,对妻子说了一通好话,哄得她眉开眼笑。他又答应给妻子买几样流行的首饰、衣服。 一时间,夫妻两人琴瑟和鸣。 阿尔伯特觉得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但妻子突然严肃地对他说:“你的情人也该管管。”阿尔伯特连忙承诺自己绝不会有私生子。 吃过饭,丈夫让房东离开,给他们父男谈心的空间。 康斯坦丝房东离开后,丈夫趁机对迈克尔说了很多房东的坏话。 迈克尔走之前,丈夫又送给迈克尔一个银子打的彩蛋。 康斯坦丝房东带迈克尔回来,有带他见世面的意思。如果迈克尔知道自己本来的家庭比养父母家条件更好,可能更愿意回来。 但她忘了一件事。家里再有钱,也不是她的。迈克尔原本觉得房东有一套房就很有钱了,但知道庄园一年有几百英镑的收入后,就看不上房东的钱了。 迈克尔知道父亲的这些孩子都是情人生的,于是埋怨母亲为什么不和父亲在一起,放任情人鸠占鹊巢,还问她:“你为什么不能和父亲好好过日子?” 康斯坦丝难得对迈克尔发了脾气。 回来之后,迈克尔好多天都在念叨这件事。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要说到庄园。 别人说谁家搬进了新房子,装修得不错,迈克尔就说:“那算什么?我还有一个庄园!” 别人说最近去哪里旅游了,玩得很开心,迈克尔就说:“那算什么?去过庄园,这辈子活着才值了。” 同事们不相信他,以为他在吹嘘,对他开玩笑:“你真成庄园老爷了?什么时候请我们去玩玩?” 迈克尔还答应。同事们见他态度认真,觉得更好玩了:“你的庄园有没有82年的好酒?记得从地窖里给我们拿出来见见世面。” 迈克尔照旧答应。同事们哈哈大笑。 吃饭时,迈克尔让妻子、孩子都等着他的命令。只有大家都完成那一套餐前礼仪,才能吃饭。 妻子珍妮不乐意了:“饿着孩子们干什么?孩子们还小,多吃才能长身体。” 迈克尔坚持要戴餐巾,珍妮露出嫌恶之色:“什么餐巾,不就是婴儿用的口水巾?我又不是小孩,不会把食物洒在衣服上。”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60节 说到这里,珍妮觉得这很适合给最小的孩子用,她就给小孩子戴上了。 珍妮随便打了个结,就要孩子吃饭。已经给自己戴好餐巾的迈克尔见她敷衍了事,很生气:“这是礼仪!贵族礼仪!” 珍妮一边满足地看孩子大口吃饭,一边轻飘飘地回应:“贵族?我可是知道你那个父亲只能算乡绅,没有贵族头衔。不过人家身份再高贵,又不认你,你不还是个小职员?你说吧,这次出去除了见世面,上赶着讨好人家,人家认你了吗?” 一说到这个,迈克尔梗着脖子也要说自己认了亲爹:“我们认亲了,我叫他父亲,他叫我儿子。” 哇。珍妮不看孩子吃饭了,回过头来愕然地看着丈夫,想知道他头里有多少水:“就这样?不给你分点财产?你不是长男吗?长男应该有大部分家产啊!” 迈克尔有些羞耻,但依然努力找理由:“我们才刚认识,不急。” 珍妮冷笑一声:“我看啊,你就别抱着豪门少爷的美梦了,人家是在打发你,给叫花子的钱都比给你的多!” 迈克尔愤怒:“你一个女人懂什么。” 珍妮不理他,继续说:“咱们以后就好好对待房东,人家至少有一栋房,这是真真切切的财产,跑不掉的!有了这栋房,我们以后也收租过日子,过得比伦敦大部分人都好!” 迈克尔依然不听珍妮的话。这次庄园之行给他的震撼太大了。华丽的装饰、舒适的环境、仆人的伺候…… 最让他生气的是阿尔伯特的存在。如果没有他,父亲膝下无男,一定会把他接回来。但现在,人家已经有儿子了,不稀罕他这个长男。 阿尔伯特的年龄比迈克尔小一些,但已经成家立业,娶了同样乡绅出身的小姐。听说再过几年,他就能成为当地教区的牧师长。 迈克尔一想到这点,就忌度不已。这一切明明是他的!他本来应该是高贵的乡绅,生活在这个庄园,娶这位乡绅小姐,备受尊重与荣耀。 想着想着,他就对妻子珍妮不满了。珍妮只是一个普通老师的女儿,哪里配得上他? 第61章 迈克尔想, 那个儿子娶的乡绅小姐应该有1000英镑的嫁妆吧!而且人家出身好,亲戚们也都是有地位的人,说出去多有面子。 “我要和你离婚!”迈克尔气冲冲地对妻子珍妮说。 珍妮也气了:“和我离婚?我和你过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我还生了三个孩子!你一富贵了就要离婚,你有没有良心?” 果然,夫妻要么同苦,要么同甘,不能两样都有。珍妮想到这里,生气地呸了一口:“我看哪个女人敢嫁给你!” 夫妻二人就这么吵起架,声音连楼下的房东都听见了。除了房东,其他两家租客也来劝解。 迈克尔打伤珍妮的脸颊,珍妮捂住脸,指着迈克尔对大家说: “大伙评评理, 迈克尔觉得自己能被有钱人认亲, 就要和我离婚。我们夫妻走在一起十多年了, 他能说不要就不要我吗?” 迈克尔不想事情闹得这么大,对妻子说:“你能不能别闹了,别人都来看笑话。” 夫妻两人在大家的围观下又吵了一会儿, 好久才分开。 在人们吵闹的时候,爱丽娜在厨房帮房东准备食材。房东出门的这些天,租客的饭也是爱丽娜做的。是的,她这么小就会做饭了。 完成花车任务后, 海泽尔一直在寻找稳定的黄贝海绵货源。没有黄贝海绵, 她无法完成高难度的鲜花雕塑,也很难在花艺师中拔得头筹。 她去了很多海鲜市场寻找,偶尔能找到, 但摊主们都不想稳定供货。花市也有卖海鲜的,但都是鱼虾蟹贝,没有海绵。 有天,海泽尔闲来无事,就在和蔬菜摊主聊天的时候告诉她这个烦恼。 蔬菜摊主自从上次被马踢伤,花了大价钱去看病,如今好了一点,但没有完全好,她就又回到花市摆摊。她自嘲道,自己天生就闲不住。 她虽然不懂海泽尔要海绵做什么,但深深记着海泽尔在那天帮她的情分,因而主动说:“我有个亲戚就是卖渔货的,改天我问问他,看有没有门路。” 海泽尔答应了,但她其实也不抱什么希望。去海鲜市场奔波了这么多天后,海泽尔逐渐丧失信心。黄贝海绵真的太难买了。 她总不能为了做花艺,自己办一个海绵养殖场吧? 想不到过了几天,蔬菜摊主还真带来一个好消息。她的亲戚愿意供货黄贝海绵,两磅黄贝海绵要半个先令。 但有一点,蔬菜摊主的亲戚希望海泽尔一次至少买四磅海绵,否则人家很难赚钱。如果海泽尔只买两磅海绵,花6个便士,人家就不愿意做生意了。大老远运一车不到一千克的货物,才赚6个便士,不划算。 这个要求,海泽尔是没有问题的。海绵不如鱼虾赚得更多,人家同意稳定供货,已经很够意思了。 等她将来开花店,会一次买十几磅。如果遇到像鲜花孔雀这样的活儿,她还会买更多。 蔬菜摊主还要了一包黄贝海绵,带给海泽尔看:“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没搞错吧?” 海泽尔看着颜色、样子像,又插了几朵花,基本确定无误。 说着说着,蔬菜摊主谈起她以前的经历:“我刚从乡下到伦敦时,还找不到活干,只能住在有十五个人的合租房。”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时候和我合租的有一个姑娘,她人很好,但我们都没想到,偏偏是她犯罪了。” 海泽尔好奇地问:“她犯了什么罪?” “她杀了人。听说她当时是女仆,杀的就是女主人,胆子太大了。”蔬菜摊主感叹,“要不是我还记得她的名字,我可能就错过了她的新闻。这件事是今年1月发生的,还上了报纸呢!” 海泽尔姐妹闻言,有些尴尬。这怎么听,都像是简女士啊…… 没错,蔬菜摊主接下来说的就是简女士的全名。说到这里,她还疑惑地问海泽尔姐妹:“你们都叫布莱尔,是有亲戚关系吗?” 两人连忙否认:“没有,就是恰好重姓。” 接着,两人又问蔬菜摊主和简女士合租时候的事:“你不是说当年不觉得她是能杀人的性子吗?那她以前是什么样?” 蔬菜摊主还以为她们是关心八卦就用一种讲故事的口吻说:“我们一群来自天南海北的人在一起合租,很难不产生矛盾。但这个姑娘说话总是和和气气。我和别人吵架,她还安慰我。我急需用钱,她也爽快地借我。要不是我后来找了新活儿,有宿舍住,还挺想继续和她做室友的。小姑娘,你们不知道找个好相处的室友有多难吧?” 海泽尔和夏洛特听得唏嘘,但最后听到蔬菜摊主总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们又产生一阵难过。 此时,海泽尔生起了疑心。她之前也听夏洛特说简女士好,只当是妹妹出于亲情的偏爱。 但今天听蔬菜摊主这么说后,海泽尔有些相信简女士年轻的时候人品不错。 但是,她之后会变吗?海泽尔不能确定。案件的细节未被披露,如果她能了解,说不定有新的发现。 朱丽叶那里。 朱丽叶等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了。丈夫很快就死了。婆婆泣不成声。 朱丽叶如愿成了寡妇,愉快地挑起了丧服。 除了丈夫家人,大家都同情她新婚不到半年就丧夫。 丈夫的葬礼上,朱丽叶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头戴罩黑纱的礼帽,身上的丧服有很多荷叶边。 朱丽叶肃穆中带着静美,如拜伦的诗《她在美中行》一样: “她在美中行, 像无云、布满星空的夜晚; 明与暗的美妙结合 在她的容貌和眼睛里呈现。 ” 葬礼结束。 朱丽叶暂时不想回娘家,还想等丧期过后再找新丈夫。 她在家里清闲了很多,甚至不陪西尔维娅说话了。等以后改嫁,朱丽叶更没必要讨好她。 西尔维娅身边有很多人。朱丽叶不来后,她渐渐忘了这个人。 朱丽叶在家里用烘焙或看报纸打发时间。偶尔,她也会找海泽尔姐妹说话。 朱丽叶虽然还和婆婆住一起,但不理她。婆婆说什么,她就当没听到。 婆婆以泪洗面很多天,情绪终于渐渐平静。突然,她想起来儿子的情人还怀着孕,于是准备将她接入家中。 但这孩子是私生子,说出去不好听,婆婆准备让朱丽叶说是她生的。 这时候,私生子的名声一般都不好,很难继承财产。婆婆有心把财产给孙子,只是担心朱丽叶闹事,不能过明路,只能忍气吞声和她商量。 朱丽叶想了想,可以认下这个孩子,但她有条件。 丈夫早有遗嘱,他的房产要给婆婆。丈夫想给情人的未出世的孩子财产,不想让朱丽叶得到,于是提前立了遗嘱,把房子给了婆婆。 朱丽叶这种寡妇可以继续住房子,但没有继承权。朱丽叶若再婚,自然连房子的使用权都没了。 朱丽叶要求婆婆给她一笔现金,价值相当于房子的一半:“不然,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不承认这个私生子。” 按照法律规定,私生子没有继承权。婆婆打算钻空子,让朱丽叶承认这个孩子。 如果朱丽叶承认是她生的,外人根据结婚时间,推算出这个孩子的月份,于是认为朱丽叶发生了婚前性行为。 在这时候,女人发生婚前性行为被认为是可耻的,容易遭人白眼。但如果最后结婚,过了明路,外人的嘲讽会少很多。 但嘲讽还是有的。如果朱丽叶答应,那么她也要经受这些风言风语。 两人吵了很多次,最后定下约定:婆婆先付朱丽叶三分之二的现金。等孩子出生后,再给另三分之一。 这样做,既能让朱丽叶先拿到一半钱,也能保证她不害孩子。 婆婆其实不想现在就给那么多钱,她觉得给朱丽叶四分之一就够了,但朱丽叶坚持要大部分钱。 朱丽叶收钱后,依然留了个心眼,现在不称自己怀孕,坚持等孩子出生后再说。 婆婆把泰瑞莎接到家里。从今往后,三个女人一起住。 朱丽叶对另外两人态度冷淡,从不主动理她们。 但是泰瑞莎却不这么做。她对朱丽叶很热情,一上来就以姐妹互称。泰瑞莎天天关心朱丽叶,哪怕朱丽叶饿了渴了,也要问三四遍。 她奇怪的举动背后其实有自己的考虑。若这个孩子能顺利出生,婆婆一定愿意把她的财产都给孩子。给了孩子,也相当于给了自己。 但是,朱丽叶以给孩子名分为条件,从婆婆那里要了一大笔钱。 泰瑞莎得知后十分心痛,这笔钱若能给她们母子该多好。换句话说,朱丽叶拿走了她的钱! 等朱丽叶拿到另外三分之一的钱时,泰瑞莎猜依她的性格,一定会带这笔钱离开。太可惜了。 怎样才能让朱丽叶心甘情愿交出钱?泰瑞莎舍不得这笔钱,觉得再难也要克服,因而思考了很久。 泰瑞莎突然灵机一动,她以前听说过有女人这样、那样……既然如此,她就假装爱上朱丽叶。 第62章 泰瑞莎打算假装爱上朱丽叶, 再让朱丽叶爱上她,这样朱丽叶就会对她死心塌地,不仅给那笔钱, 说不定还能帮泰瑞莎照顾孩子。 泰瑞莎说到做到,一搬过去, 就对朱丽叶展开殷勤的关心。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为了方便接近朱丽叶, 还想和朱丽叶住在一间屋。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61节 但婆婆不同意。她没有察觉到泰瑞莎的异样态度,而是考虑自己的孙子安全。如果泰瑞莎和朱丽叶住在一个房间,谁知道朱丽叶会不会害她? 没关系, 泰瑞莎还有别的办法。 虽然朱丽叶对她很冷漠, 但泰瑞莎花了些时间和努力,摸清她的喜好。 都说女人最懂女人。朱丽叶的丈夫难道能看出来朱丽叶用了什么色号的口红吗?他看不出来。 他知道朱丽叶喜欢什么颜色吗?关心朱丽叶喜欢吃什么吗?会给朱丽叶做饭吗?他不在乎。 但泰瑞莎都知道。她知道朱丽叶不爱喝热茶, 只有不冷不热的茶, 才能入口。 她知道朱丽叶喜欢吃甜的面包、点心, 越甜越好。 婆婆出去购物,问泰瑞莎带什么。 泰瑞莎趁机要了朱丽叶喜欢的东西:“面包越甜越好。上面可以放葡萄干, 但不能放无花果干。蛋糕要厚厚的奶油, 水果最好放草莓……” 婆婆听着听着,突然感到不对劲:这不是朱丽叶常买的吗? 海泽尔家。 海泽尔家虽然经过监狱一事后, 失去了存款, 但姐妹俩又辛苦地干了两个多月,生意做得不错, 终于还清房东的钱。 下一步, 她们计划开花店。 自从上次为演员布里吉特打造花车后,海泽尔就越发得到布里吉特信任。海泽尔也意识到布里吉特这种名演员的广告效应,于是用心为她制作花束, 为自己带来名气。 现在,她们姐妹在花市摆摊时,除了有买染色花的,还有慕名来请海泽尔做花艺的。对于后者来说,他们来花市找海泽尔不太方便,所以劝海泽尔赶快开个花店。 没有花店,没有工作室,海泽尔也不方便做花艺。 演员布里吉特在花车巡游上获得了很多关注。她的造型、和身后那只巨大的鲜花孔雀成了伦敦的流行话题。 因为布里吉特在花车上扮演的是新剧女主角的形象,所以很多人以为她就是新剧的女主角,暗暗发誓要在新剧上映那天去看布里吉特的演出。 花车巡游过后不久,剧院就贴出了宣传海报:“瞧一瞧,看一看,知名演员克拉拉主演的《孔雀公主》要上映了!” 观众们慕名而来,却发现女主演换人了,都很气愤:“我们要看布里吉特!布里吉特去哪了?” 在赢得观众好感的同时,布里吉特又暗地里让经纪人去各种报纸上放消息。这些报纸说,说布里吉特是一个优秀的演员,观众只想看她演新剧女主角。如果换成别人,就影响观众口碑。 另外,布里吉特在得知格蕾丝被提拔为新剧的女二后,就知道是谁上次暗中捣鬼。 只可惜竞争对手势大,布里吉特终究没有拿到新剧女主演的位置。但她也因为花车巡游时积攒下的人气,被其他剧团邀请跳槽到他们那里。 这个剧团很喜欢布里吉特在巡游时的造型,和花车上的那只鲜花孔雀。他们希望这只鲜花孔雀也能在舞台上用到。但为了方便使用,鲜花要改成假花。 跳槽后,布里吉特还不忘海泽尔上次力挽狂澜的事,于是和剧团讲了价钱,让他们用30英镑买下这只孔雀版权。 布里吉特给海泽尔说时,又送她一只银镯子,让她戴着玩。 海泽尔自此以后,定期给布里吉特的休息室送花束。她一开始也想多做几个花样,但是布里吉特太爱她的三花猫了,只让海泽尔送小猫花束。 6月。 康斯坦丝房东不仅尽心尽力帮迈克尔一家,还帮他的亲戚。有天,迈克尔找房东办事:“我有个表亲过得不好,吃饭都成问题,你能给他们找工作吗?” 房东满口答应。她虽然是个寡妇,人际关系简单,但为了让迈克尔更喜欢她,她做不到也要做到。 她找了几个老熟人,走动走动,还真办成了这件事。这件事后,迈克尔对房东亲密了一些。 但好景不长,迈克尔已经收到养父母的回信,他们很快就过来拜访。他们听说迈克尔找到亲妈,想和康斯坦丝房东见面。 康斯坦丝房东为了这次会面十分紧张,整天思考说什么话、怎样让迈克尔更亲近自己一点。 迈克尔的养父母来后,房东在家款待他们。 养母年纪和康斯坦丝房东差不多,但因为经常操劳,脸上多皱纹和斑。她穿一身半新的条纹裙。 养父个子较矮,穿了一身新做的衣服,十分硬挺,看上去很有精神。 这两口子也是做小生意的,算小康之家。自从收养迈克尔,就盼望着他升官。 他们还夸道:“自从迈克尔来了我们家,我们家的生意就一天天好,他是我们的福星。” 其实是以前只有女儿时,两口子懒得奋斗。收养迈克尔后,才开始打拼。 康斯坦丝房东看到迈克尔和养母关系好,心里很不好受。迈克尔直到现在都没叫过房东几声“妈妈”,但能这么自然地叫养母“妈妈”。 他都知道这个养母是买家了,为什么还对她这么好? 康斯坦丝房东的心在滴血,但还是强颜欢笑,对养父母礼貌问候。 她想问问迈克尔的养父母是怎么从人贩子里买下迈克尔的,正好让迈克尔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养父母不慌不忙地讲:“那是一个冬天,我在外面卖鞋带。正好有一个人挑了一筐小孩,对我说这都是父母不要的孩子,所以卖给他了。他知道我家是个好人家,就要我收养一个……” “停,怎么回事?什么叫我不要孩子?孩子是被拐的!”康斯坦丝房东大吃一惊,连忙纠正。 “那我们不知道,反正人贩子就是这么说的。”养父母这么说后,还觑了一眼房东,“谁知道当年的情况?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听说有那种人家故意扔了孩子,孩子长大能干活了再认亲,真是丧良心。哦,我们不是在说你。” 这话怎么听都像讽刺房东。康斯坦丝房东顿时黑了脸。 养父母接着说:“我一眼就看中了我家迈克尔。这孩子太可怜了,小脸被冷风吹得发红,全身上下只穿了薄衣服,一直在颤抖。我对自己说,这孩子如果在人贩子那里,一定活不到春天。这是一条命啊!我不忍心,就收养了,取名叫迈克尔。” 康斯坦丝房东越听越心疼迈克尔,也越来越不是滋味。 孩子被虐待,难道不是她这个母亲失职的错吗?房东真想抓住那个人贩子,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但这个人贩子不知踪迹,他的名字、长相都无人知晓。康斯坦丝房东问养父母知不知道人贩子长什么模样,但他们说早就忘了。 房东给儿子取的名字叫“阿尔伯特”,但现在,她只能改口叫他“迈克尔”。迈克尔已经三十多岁,只对这个名字有感情。 房东又问迈克尔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迈克尔否认,说不记得。他隐约记得自己被人贩子虐待,再之后就在养父母家了。 虽说养父母对迈克尔不错,但康斯坦丝房东对他们还抱着敌意。 养父母对迈克尔不错,固然是好事,但这样一来,迈克尔就不怎么稀罕房东的亲情,只图她的钱。 其实,养父母也对房东有敌意。养父母一得知康斯坦丝房东有一栋房,就打起警惕,穿上好衣服来会面。 在人家看来,康斯坦丝房东想让孩子回去也不对。如果不是他们买下迈克尔,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 另外,他们对迈克尔很好,把他当亲儿子养。他们辛辛苦苦把一个孩子抚养成人,这么多年的情分,哪能让人走了? 看目前的情况,迈克尔还是向着他们,毕竟有这么多年养的情分在。 迈克尔有回还私下说,等继承了房东的财产,就分给他们。这个孩子着实有情义。养父母听了,感动得差点落泪,但他们也不要这个房子,只说归迈克尔自己。 旁人可能很难理解迈克尔的思维,但迈克尔并不记得他被拐卖过,所以没有离家的悲伤。 他又在养父母家过得不错,待遇比养父母生的女儿还好,所以没有那么热切回去。 对迈克尔来说,康斯坦丝房东就是一个突然闯进他生活的陌生人。房东想让他回家,有自作多情的成分。 迈克尔和养父母相处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突然不要他们了?父母是看钱就可以换的?康斯坦斯虽然是生母,但没有多年的情分,对迈克尔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但是,看在钱的份上,迈克尔也不想拒绝认亲。他想有两个家,可康斯坦丝房东不会接受。 迈克尔的养父母来后,住在迈克尔家的房间。这个房间原本住了五口人,现在又来了养父母,就有些拥挤。 迈克尔于是请求房东,让他的三个孩子和房东住一起,不然不方便养父母住。 康斯坦丝房东心里很难受,但为了迈克尔,她答应了。和迈克尔的孩子们一起住也好,她可以从孙辈入手,慢慢打好关系。 培养关系,果然是从小培养更好。房东和迈克尔的几个孩子同吃同住,精心照顾他们。这些小孩经常来康斯坦丝房东这里玩,本来就关系好。现在同吃同住,他们就更亲近房东,经常嘻嘻哈哈地向她要糖、要巧克力吃。 但在同一栋房子相处了两三个月,迈克尔和康斯坦丝房东的关系没有变得更好。他们之间有礼貌,但无亲密。 康斯坦丝房东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们的关系,但自从养父母也来之后,房东对迈克尔的关心就更无用了。养父母自然会关心迈克尔。 迈克尔只有在缺钱的时候才会想到房东。他已经有了亲情,不太需要房东的亲情。 康斯坦丝房东在这段关系里非常疲惫,不知道自己为了找孩子付出多年的艰辛有什么意义。 难道,像她丈夫一样迅速忘掉孩子另娶生子,才是对的? 她看着迈克尔和养父母亲近的样子,觉得梦想的和儿子亲密无间的情景,怕是很难实现了。 康斯坦丝房东和迈克尔的关系受挫后,终于想起了养女爱丽娜。 现在,房东和迈克尔一家的关系时好时坏。有时大家能其乐融融聊天,但说到一半又吵了起来,互相埋怨。 房东气迈克尔不亲近自己,迈克尔气房东不理解他想有两个家。 吵过一架后,康斯坦丝房东出于愧疚和补偿心理,想起了那个养女。 她给爱丽娜买很多穿的、玩的,像以前一样。爱丽娜有了很多好看的衣服、好玩的玩具,但一直闷闷不乐。因为房东给她穿上新衣服后不再带她出去,也不会陪她一起玩玩具。 她看到房东对迈克尔一家很好,觉得这些衣服、玩具不属于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收回,所以房东走后再也不碰了。 爱丽娜的忧虑也有道理,因为房东补偿爱丽娜一段时间后,又会想起迈克尔,忍不住对他好。 一想起迈克尔,房东就忘了爱丽娜。直到再次受挫,她才回到爱丽娜那里。 海泽尔知道康斯坦丝房东为难,对她说:“我有一句话要说,这听起来很残忍,但你不太可能同时处理好迈克尔和爱丽娜的关系。” 也就是说,房东必须要在两人中选择。 康斯坦丝房东很不情愿:“不行,我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她在两方都有付出,希望取得一个平衡。 此时,康斯坦丝房东的想法也有点像迈克尔。迈克尔希望有两个家,房东希望能同时有亲男和养女。双方都不会接受对方的想法。 但房东也知道现在不是办法,于是征求海泽尔的意见:“如果我能抱养一个孙子呢?” 海泽尔觉得不太可能:“迈克尔不会同意吧?” 第63章 康斯坦丝房东眼见着迈克尔一家只想要她的财产,不顾念亲情,心也渐渐冷了。 她知道和迈克尔没有多年抚养的情分,于是想抱养迈克尔的小儿子。 小儿子如今才三岁, 还不记事。如果康斯坦丝房东养他,就容易培养感情, 她也愿意把这栋房给小儿子。 迈克尔自然是不愿意的。房子跳过他给了儿子,儿子难道还会还给他? 珍妮也不愿意, 但她比丈夫更犹豫。 从利益上讲,康斯坦丝房东的提议可以防止丈夫拿到财产后就背叛她;但从感情上讲,她不忍心和小儿子分别。房东这次养孩子和上次不一样,她要求和小孙男单独住在一起,以免迈克尔和珍妮打扰,说是要养到十几岁才允许他们见面。 等小儿子十几岁后, 珍妮就不容易和他培养感情了。看看房东和迈克尔, 难道不就是个例子?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62节 迈克尔虽然和房东并不亲近,但依然惦念着那个庄园。 上次和父亲见面, 他对迈克尔表达了巨大的期望。但直到现在, 他也没有消息传过来。 迈克尔隐隐约约知道父亲在骗他,但他已经在很多同事前说过自己能继承庄园,不想承认这点。 现在,房东想抱养孙子,迈克尔马上有了危机感。他想尽快继承房东的财产,免得夜长梦多。 迈克尔于是对房东说不打算租房, 想有自己的房子。他要求房东卖掉这套房子, 给他自己买一个新房。 他的真实目的是得到房钱,把钱从房东那里拿到自己手里。 但康斯坦丝房东不同意。这栋房子是她养老用的,一年能有不少租金, 是唯一的依靠。她当然愿意传给迈克尔,但不是现在。 迈克尔夫妇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又没有租金,他们干嘛要换房? 康斯坦丝房东到底活了这么多年,一听就知道迈克尔的心思。想到这孩子算计自己,她更失望了。 康斯坦丝房东真的筋疲力尽了。丈夫不想找孩子,孩子也忘了被拐卖过,只亲养父母,只有房东一个人记得这场悲痛。 但忽视了养女这么久,康斯坦丝房东心里有愧,也不敢面对爱丽娜。 她迫于无奈,问海泽尔的意见。 海泽尔在这件事上也不好说什么。如果建议房东放弃爱丽娜,她不会同意;如果让她放弃迈克尔,也不可能。 无论选哪个人,日后房东和那人关系不好,都会怪海泽尔。海泽尔只能让房东自己拿主意。 康斯坦丝房东难得取出一瓶酒,借酒消愁。她一边喝,一边困惑地问海泽尔:“为什么我对迈克尔这么好,他却不领情?” 尤其让房东伤心的是,她过去关心迈克尔的那些话,比如天冷多穿衣服,总是被迈克尔讨厌。 这个问题海泽尔很难回答。不过她记得在现代看过一个文章,说很多被拐儿童认亲后,没有回到亲生家庭里。 看来,寻回被拐的孩子是一道坎,让孩子愿意回家也是一道坎。 她就这么和房东说了,本意是安慰房东,让她知道天下不是只有她一个被拐儿童的家长不能和孩子亲近。 这也不一定是家长的错,也不一定是孩子的错。如果没有从小的情分,后天的相处是个难关。这是客观存在的问题。 康斯坦丝房东听进去后,心却逐渐向爱丽娜靠拢。 她觉得迈克尔三十岁了,不便再培养感情。即使给再多钱,他们之间也可能保持“熟悉的陌生人”关系。错过,就是错过了。 但爱丽娜只有八岁。 房东醒过酒后,重新回到现实。 这回她有了主意,想专心养爱丽娜。也知道迈克尔一定不会同意她把房子给爱丽娜。只要两人还在伦敦,她们就有可能被找到,所以必须去其他地方。 康斯坦丝房东狠下心,假意答应迈克尔卖房。为了尽快出掉房子,她降低了价钱。 她通知其他房客,让他们尽快找新房。 这两个多月,海泽尔姐妹稳扎稳打做生意,还清了房东的钱。 剩下的钱,她们准备租门面,开花店。 海泽尔还记得以前在商业街卖花时,路过几个花店。那些花店装修得要么高端大气,要么精致优雅,月租金一个月能要15英镑。 海泽尔家赚了钱,但还不够在商业街这种极好的地段租铺子,就优先看中产阶级社区附近的门店。 等以后有钱了,再租商业街的。 看了几天,因为房东催得急,海泽尔姐妹就租了白鸽路的一间门店。 白鸽路附近住了很多中产阶级,有鲜花需求。这个区域还有一家医院,探望病人时可能送花。 这间门店在白鸽路东边,地段中规中矩,面积也是中等,但有上下两层。 海泽尔一开始想找像洗衣店一样前店后院的设计,但这种下店上房的安排也不错。一楼是花店,二楼住人,也能当仓库。 一个月要11英镑租金。房东说了,如果能整租5年,还能便宜点。 房东极力劝说海泽尔租5年,海泽尔不吭声,想了又想,还是先租两年,这样稳妥。 上一个租户是卖女装的。以前的装修能将就着用,但也有一些需要改改。 海泽尔计划把外墙砸了,换成玻璃橱窗,让路人能看到里面的鲜花,才会被吸引进店。花店没有玻璃窗,宣传效果不好。 看门店的时候,海泽尔听到旁边的鞋店有人吵架。 她向房东打听,原来是鞋店只开了两个月,就想违约退租。但鞋店的房东不肯,于是双方争吵。 海泽尔家找好了房子。她家因为要做生意,所以花了很多天。 安杰洛是学生,不考虑做生意,只考虑上学,很快就找好了新的房子。他还打听了海泽尔姐妹的新店,说以后会来玩。 迈克尔家也在看房。他们先租房,有个落脚之地,再慢慢看准备买下的房子。 后者要花时间,所以迈克尔家先租了一个小房子。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让房东直接买一套房,记在他们名下,但是房东不同意。 康斯坦丝房东很快找到买家,低价把房子卖给他们。 但她和买家撒了个谎,说迈克尔是她侄男,想吃绝户。她想悄悄卖掉房子,和买家私下签合同交易,不要让迈克尔知道。 等交易过后,房东什么家具也不要,都送给买家。 买家听了心花怒放,乐意占便宜,就答应房东不和迈克尔家往来。毕竟这一栋房子的家具就算折旧,也能值不少钱。 迈克尔家还没有搬走的时候,房东就和买家签好合同,拿到全款。她又让买家先别说,等自己走的那天再过来。 接着,她买了两张火车票。康斯坦丝房东其实没想好要去哪里定居,但她年轻时为了找人,去过英国不少地方,就选了一个适合旅居的城市。 其他的等安顿后再做打算。 房东回家后,开始收拾行李箱。除了钱,她又收拾一些方便带的衣物。现在是6月,那么棉衣就不用带了,体积大,还重。 又塞了一些食物,两壶水,路上吃。 其他的东西,房东没有带多少。她准备悄悄地离开,那么行李得简单一点。 但康斯坦丝房东又想了想,还是把爱丽娜的兔子玩偶也塞了进去。 爱丽娜还不知道她就要和房东走了。房东不告诉她,一是因为她怕爱丽娜年纪小,会被迈克尔家套出话;二是因为她还对爱丽娜有愧疚之心,不敢面对她。 不过,爱丽娜看到房东拿走她的兔子玩偶后,似乎若有所感,主动拿了一包还没吃完的巧克力糖,也学着房东的样子放到行李箱的最上面。 房东沉默着把巧克力糖放到箱子的最下面,这里很安全。 迈克尔家的孩子依然来到康斯坦丝房东这里玩,见她收拾东西,问她这是在干什么? 房东解释:“这房子很快就卖掉了。我提前收拾东西,也好搬过去。” 她对这几个孙辈还有感情,想到要离开他们,差点掉下眼泪,只好低下头,装作是灰尘迷了眼。 几个小孩没有怀疑。等他们回去和迈克尔、珍妮说后,夫妻二人也不疑。迈克尔觉得提前打包家具是对的,但他现在有钱,懒得亲自动手,就和珍妮说明天找几个人帮忙整理。 第二天早上,买家一大家子人来敲门,拿着合同对迈克尔说房子卖给他们了。 但是迈克尔不知情,也没有收到钱,所以不肯认这张合同。他看了看合同,气愤地发现纸上写着家具送给买家,这怎么可能? 他急忙去找房东要解释,可是房东不见了! 迈克尔又回去找买家要解释,但买家说已经把钱给房东了。他们签了合同,法律已经生效。 现在,买家带了一大群人过来要房,迈克尔一家不敢出去对峙。 迈克尔知道康斯坦丝房东骗了他,在家里急得团团转,最后崩溃地砸东西。 这边砸一个碗,那边砸一个花瓶,一个也不留给买家。 珍妮冷眼瞧着他,倒没有多意外。她之前就劝过丈夫,不要把房东逼得太急了。现在来看,果然不是一步好棋。 迈克尔砸过家具,又想砸墙泄愤,珍妮连忙制止他:“买家就在外面,你别闹了,砸坏了是我们赔钱。” 听到这话,迈克尔停止动作。 他知道康斯坦丝不喜欢他同时有两个家,但她为什么不能理解他的难处,为什么突然走了? 现在,康斯坦丝房东走了,房子没了。他红着眼睛问珍妮:“这以后怎么办?” 珍妮答道:“以前怎么过,现在就怎么过。难道以前就不过了吗?” 她对这个结果较为满意。不继承房产也好,迈克尔不可能和她离婚了。 再说,迈克尔不还有个金表吗?他又不亏。卖了金表,家里也能得七八个英镑。 房东带着爱丽娜在凌晨坐上离开伦敦的火车。她们是悄悄走的,没有告诉任何人。 夏洛特知道爱丽娜走后,很伤心,闷闷地坐了一个上午。 知道康斯坦丝房东和爱丽娜消失后,海泽尔就明白房东选择了爱丽娜。 她猜,房东很难和迈克尔恢复母男感情,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年龄小的养女。 但是,她们的感情以后就能好吗?爱丽娜是知道房东把她当做保底的。她以后是否会怨恨房东的忽视?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第64章 开花店和以前不一样, 要转变经营思路。 在街上卖花时,卖的是一朵一朵的花。在花市做批发时,靠的是走量。花店主要做花束。有的顾客一般是遇到生日、婚庆、节日等事才买花束, 用于送人。虽然他们一年光顾花店的次数不多,但这批群体才是最多的。 也有顾客喜欢为自己买鲜花。想要抓住他们的心, 就得在花束设计营销、服务上下功夫。 海泽尔的花店除了卖花束,也接花艺设计。 按她的计划, 花店开张那天, 门前应放几个花艺雕塑, 比如白玫瑰做的天鹅。好看, 又能彰显实力。一定能惊动人们。 再花点钱, 找报纸打广告。 花市的花摊也没有断租,毕竟生意好。海泽尔的精力主要用在打理花店上, 夏洛特依然负责染色花业务。 不过妹妹年纪小, 又被拐过, 怕不安全, 所以请黛安娜代为管理花摊, 一周给她1英镑。 黛安娜也很高兴, 因为工人里收入比较好的是铁路工人, 普通的铁路工人一周工资就有一英镑。黛安娜十七岁, 收入赶得上人人艳羡的铁路工人, 自然兴高采烈。 她一个人的收入就顶得过一个成年人了,对家里的帮助也大。不说别的, 黛安娜家里每天能见白面包了。 花市摆摊虽然辛苦, 但黛安娜下午就能放假回家,也算一个优点。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63节 花店只靠海泽尔姐妹,依然比较忙碌,所以海泽尔又回鳕鱼巷找凯特,让露西当花店学徒。 花店学徒工资低,一个月2英镑,但管吃管住。这时候的学徒很少有工资,也很难偷师学艺。这个收入相当于一个普通女仆。 露西是往花艺师的方向培养的。海泽尔在这几年慢慢教她手艺,她将来会成为店里的花艺师,到时候一个月拿6英镑。 露西在海泽尔姐妹搬家的时候,就佩服她们这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而且花店经常和太太小姐打交道,她愿意过来见世面。 另外,露西已经监督妈妈凯特戒酒一段时间了,颇有成效,所以能放心地搬到花店当学徒。但是,她回家探亲时还是会检查。 租下门店,海泽尔姐妹忙不叠装修。装上下水,刷白漆,装暖色灯,把木地板换成地砖,定做招牌…… 只剩下玻璃橱窗难以解决,没有满意的。 不仅店面装修,住宅也添置家具。住宅有两室一厅一卫,虽说70平方米有些小,但是温馨小屋,还聚气。 两室归海泽尔姐妹,露西睡客厅。卫生间还有个浴缸。海泽尔不太喜欢浴缸,所以不用。 有时候,海泽尔姐妹晚上聊着聊着困了,就直接睡在在对方的房间。 还铺了硬床垫。因为软床垫虽然睡着舒服,但对健康不好。又换了新的床上用品,贴了浅蓝色的墙纸。原先的墙用石灰涂过,但时间长了,有些灰尘。墙纸贴上去,就干净多了。 换了两层窗帘,里面一层浅绿碎花窗帘,外面搭一块白色蕾丝纱布。有阳光的时候,碎花窗帘上会投下斑驳的光影,如一块块碎金一般。 风吹过,蕾丝窗帘轻轻摇曳,露出窗外的绿树。 7月,夏花上市。 海泽尔买了一些鲜花,但不是卖的,而是为自己买花。她还没有到经济自由的程度,但可以用零钱为自己买鲜花了。 买了几棵紫色睡莲,它们还是含苞欲放的形态。海泽尔剥掉外面绿色的花萼,方便睡莲开花。 她又倒着拿睡莲,取来清水,灌在根里。睡莲的根有很多气孔,容易吸水,需水量大。只把它放在高水位花瓶里是不够的,所以需要根部灌水。 过了一天,睡莲果然绽开深紫色的花瓣,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花蕊。 睡莲白天开放,晚上睡觉。海泽尔白天忙的时候,没空看睡莲,晚上回来一看,睡莲已经合上了。 海泽尔每天修剪睡莲根部,所以睡莲茎干越来越短。到第七天,根部已经很短了,睡莲也只凋谢了一点,依然美丽。 海泽尔于是倒了一大盆水,让睡莲静静漂浮在水面上。阳光洒下,紫色与金色相间。只看这个,海泽尔就能看一下午。 夏洛特的生日在夏天。白天,两人忙着装修、打扫。到了晚上,海泽尔从隔壁蛋糕店买了个水果奶油蛋糕。 夏洛特穿着刚从裁缝那里拿的新裙子。裙子是透气的嫩绿色棉布,有花纹,适合夏天穿。裙子的布料,一码要1先令2便士。 但布料不是最贵的。夏洛特的裙摆处有一圈质量不错的蕾丝花边,才是最贵的。用8先令买了四码机器织的蕾丝花边,做裙摆就用了三码多。 剩下的一点蕾丝,让裁缝缝在领口,更好看了。 夏洛特喜欢蕾丝,但也只敢买便宜一点的机织蕾丝。听说人工织的精美蕾丝花边,价钱就要以英镑为单位了。 夏洛特穿了新裙子,又戴上以前买的那顶蓝色荷叶边波奈特帽。这一身打扮,可以去参加夏日晚宴了。 两人吹了蜡烛,吃了奶油蛋糕。奶油蛋糕很好吃。两人都是这辈子第一次吃奶油蛋糕。 吃着吃着,不仅感受到甜,也感受到生活的苦尽甘来,那是一种更醇厚的味道。 五个月前,她们还在洗衣店洗衣服,吃炖土豆。现在,可以过生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接着,海泽尔带妹妹玩花灯。她在一些洋水仙的花心倒一点油,搓了几根灯芯插上。 室内不点灯,只点水仙花灯。黑暗下,水仙花灯在水中慢慢漂浮,如一颗颗小星星落在水里。 光影交错,如琉璃世界。 两个姑娘就这样玩了很久。这盏灭了,就点下一盏。 花店的邻居分别是鞋店和蛋糕店。鞋店有海泽尔梦想的玻璃橱窗,透明,大气,展示了很多双成品鞋。 海泽尔看他们生意还不错,但拿着水果去拜访时,听老板说鞋店很快就要关门了,这月就关。 这个鞋店其实只租了两个月,生意也可以,为什么这个月就要退租? 因为这里闹鬼。 海泽尔问他们是否真的见过鬼?要是闹鬼,按照规矩,房东应该提前给鞋店老板说清,然后再降价。 鞋店老板:“没见过,但这里确实发生过一起杀人案,想想就恐怖。” 说到这里,他咬牙切齿:“房东瞒着我,否则我不会租这个房子。听说你们的房东都降价了,只有我一个是冤大头。” 海泽尔尴尬笑笑,她其实没有发现自己的房东降了一个英镑。同一个地段,即使是邻居,价钱差一两个英镑也不奇怪。 如果某个地段上,一处房子的价钱远低于其他房子,那多半是发生过凶杀事情。 但是,房东要的租金一分没少,所以鞋店老板没有察觉不对。本来合同是签了一年,还差十个月。鞋店老板听说这里闹鬼,只好放弃剩下的营业计划,不打算在这里久居。 即使这样,他也非常心痛。因为刚租店时,他花了一大笔钱装修,现在这些装修便宜房东了。 鞋店老板想找房东退钱,但房东本就怕租客知道凶杀案后跑掉,所以不肯退租金和押金。 房东还说:“合同上写的是一整年。你两个月就退租,应该给我违约金。” 所以,双方之前吵过一架。海泽尔看房那天,刚好遇见。 鞋店老板是租客,拿不回钱,处了下风。他认为房东在道义上有亏,所以不肯付违约金。 海泽尔听了,也有些担心。她倒不是怕鬼,而是听鞋店说这个凶杀案子还没破,没抓到凶手。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犯人喜欢回到行凶地点。 花店和鞋店是邻居,也不知道犯人会不会殃及池鱼。 但鞋店也是新开的,老板和店员都不清楚案件详情,只说是主人被仆人杀了。 他们其实也想打听,但凶杀案发生后,很多附近的店都搬了。 海泽尔又带鲜花拜访蛋糕店。 蛋糕店的装修精致温馨。门口的墙漆成白色,两边是藤蔓、水仙、蝴蝶结的浮雕。玻璃窗后放了几架纸杯蛋糕。 棕色木门上,挂了用红色丝绸串起来的小牌子,上面写着“欢迎光临”。 推门进去,左边靠窗处有几张小圆桌子和椅子,方便客人坐下。有一个店员大概是保洁,正在擦窗。 中间是货架,放了黄油酥饼、牛角面包、水果松糕、司康饼等商品。 右边是柜台,一个穿白色围裙的店员正在算账。 蛋糕店老板米娅是中年女人,暗金色卷发扎成一个发髻。虽有皱纹,但精神气很好。 她穿一身印花棉裙子,轻薄透气又好看。然而胳膊上有很多伤口,看起来像是烫伤。 海泽尔见蛋糕店外也用不少假花装饰,就带了一束荷花。 三朵粉色单瓣,一朵白色重瓣,还有一只绿色的小莲蓬。 三色交相辉映,如夏天的凉茶一样清爽怡人。 荷花需水量大,根部也需灌水。但荷花不容易开放,海泽尔只好人工打开。尤其是那朵重瓣的白色荷花,虽然好看,但是很难自己开放。 单瓣荷花还有可能自己开,重瓣的几乎不可能。 蛋糕店老板米娅果然喜欢荷花,让店员接过鲜花,插在玻璃瓶里。 她又亲自回厨房找了一阵,取出一瓶橘子凝乳当做回礼送给海泽尔:“这是用塞维利亚的橘子做的。” 英国本地气候不适合产柑橘类水果,一般是进口。 橘子凝乳类似果酱。稍微不同的是,它一定放鸡蛋和黄油。酸酸甜甜,可以配面包吃,也可以抹在蛋糕上。 海泽尔和蛋糕店老板米娅聊了一会儿。先夸她店里的玻璃橱窗好看,再问是怎么做的,有没有推荐。 米娅爽快地给海泽尔推了一个承包商:“他家有些贵,但质量是真的好。哪怕小偷来了,也砸不坏玻璃。” 她说到这里,就提起去年过节时,有个小毛贼来过。人家才开始干,经验不足,所以被巡警抓住了。 也是在这之后,蛋糕店老板花大价钱装了结实的玻璃。 海泽尔又问她知不知道鞋店发生过的凶杀案。 正巧这时,有个顾客进店了。米娅急着招待客人,就叫那个擦玻璃橱窗的店员过来:“你在白鸽路上待得久,给布莱尔小姐讲讲这个杀人案。” 店员转过头,看了海泽尔几眼,脸色有点怪。老板叫她,她不过来,也不回答,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海泽尔。 见店员不过来,米娅有些尴尬,低声对海泽尔说:“她是我的亲戚,有点精神问题。我本来不想要她,但是看在亲戚的份上,不好拒绝……” 店员不听老板的话,蛋糕店老板米娅只好先招呼客人,再亲自回答海泽尔的疑问。 海泽尔因而在蛋糕店等了一会儿。她观察到米娅对顾客十分热心,忙前忙后。顾客只买了一个面包,临走时还得到米娅送的小礼物。 难道每个顾客都有小礼物吗?成本未免有些高。海泽尔于是问米娅,蛋糕店最近是不是在搞促销活动? 米娅解释:“不是不是,我们店一直都这样。你对顾客好,顾客才会喜欢你的店,变成回头客。” 她还举了个例子:蛋糕店初开张时,米娅就规定蛋糕的实际份量要比标签上的大一点。比如一个6寸的蛋糕,必须做得比6寸大,甚至做成7寸的大小。 米娅懂点心理学。如果顾客收到一个略微小点的蛋糕,就会不满意;但如果收到更大的份量,不会打差评。 于是,蛋糕店开业后的生意越来越红火,甚至有同行投诉米娅的蛋糕做得太大,减少了他们的生意。 不过,米娅店里的成本确实高,全靠高客流量支撑,也是薄利多销的路。 接待完顾客,米娅给海泽尔讲了案件大意。 鞋店以前是一对新婚夫妻开的店,卖成衣。一楼是店面,二楼住夫妻。 但好景不长,仆人和女主人起了争执,于是把她溺死在浴缸里。 海泽尔听到这里,感到同情。但她越听,越觉得这个案件很熟悉。这个凶手难不成是咱妈? 第65章 海泽尔这时候不敢再打听了。她怕凶手就是简女士。如果人们发现她们的姓一样, 可能会怀疑。 但谁知蛋糕店老板米娅接下来说:“这已经是一两年前的事了。” 海泽尔惊诧道:“一两年前?” “是啊。”米娅说,“我那时候还没开这个蛋糕店呢。我以前在一个咖啡馆工作,但老板人品很恶劣,我就单干了。” 海泽尔若有所思。如果这个案子发生在一两年前,就和简女士对不上了。 这个案件的凶手没有被抓到。那么,凶手仍有可能会回来看行凶现场。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64节 米娅老板想的不是凶手会回来,而是担心死者的幽灵:“听说这种死得很惨的人会变成鬼魂,折磨它遇见的人。” 海泽尔笑了笑, 不信。如果死者有鬼魂, 倒是一件好事, 为民除害, 世间的法规一定能严格执行。但既然简女士没被抓住,可见这里没有鬼魂。 这时,米娅突然给海泽尔说悄悄话:“你要是怕,我教你去一个吉卜赛人那里买些番红花和蜘蛛粉末,包灵验的……” 海泽尔回去后和夏洛特说了这事。夏洛特觉得店员的担心好没道理:“受害者就算变成幽灵,为什么要伤害我们,而不是凶手呢? 海泽尔也赞同夏洛特。她自己琢磨一会儿,觉得这起案件和简女士的案件很像,手法类似,也许有什么关联。 蛋糕店老板米娅虽说了解一些,但不清楚案件细节。如果能找到了解详情的人就更好了。 接下来几天,海泽尔和夏洛特筹备开业典礼。开业第一天, 总得弄个花篮。但海泽尔自己就开花店, 当然是自己做。 海泽尔已经定好几个花艺作品:门口摆一对鲜花白天鹅。再从店门上做一个绵延到两边地面的鲜花瀑布。 其实黑天鹅也好看,但这时候的客人可能觉得不吉利。 白天鹅的头、颈,这回换了更逼真的毛绒材料做。 翅膀和尾巴羽毛, 主要用白玫瑰做。也插了些白色小花,如圣星百合。 鲜花瀑布,先用块状花材打底,插上一些绣球和玫瑰;再插上满天星等小花点缀;最后插黄莺草等配草。 从楼下看,鲜花从花店二楼的窗户里如瀑布一样飞泻出来。又像一块鲜花锦缎,铺满了花店墙壁。 除了准备开业典礼,海泽尔姐妹还要进花。没有花,怎么卖给顾客? 基础花是必备的,如玫瑰、百合、康乃馨、菊花。 还有一些常用的配材,如满天星、尤加利叶、黄莺草。 配草还好说。进鲜花的时候,海泽尔很犯难。除了基础花,她还得添一些顾客会问的花,比如多头玫瑰、风铃草、圣星百合、紫罗兰、洋桔梗、向日葵、小飞燕、松虫草、蓝星花、马蹄莲、x掌等。 现在是夏天,还得进一些时令鲜花,比如绣球、睡莲。 一来二去,每次进花的时候,就要买十几种花材。 单玫瑰这种花材,就能进十来种。玫瑰的颜色多,要买红色、粉红、橙色、白色等。这些色系是基本的分类,下面还有更细的。 以粉红色来说,有深粉红、浅粉红色玫瑰,又有花心粉红、外圈白色的玫瑰,也有外圈粉红、花心白色的玫瑰。 粉红玫瑰是常用的玫瑰,所以得买两三种。 红玫瑰也是如此,有鲜红色玫瑰,也有红得发黑的玫瑰。 白色玫瑰好买,只要纯白就行了。不过偶尔也有顾客想要偏绿色的白玫瑰。 每个色系又有很多玫瑰品种可以选择。比如白色玫瑰有雪山、骄傲、坦尼克等品种。海泽尔要挑一个质量好、价钱适中、供货稳定的品种。 海泽尔去花市看了一周,才买了十几种花材,足足运了一车。 鲜花等级从a级开始,分为六类。 a级最好。好一点的花店进的花至少是b级,不只是因为高等级的鲜花更好看,还因为它们花期更长、开放度更好。 普通城市的花店可能以c级花为主。 对普通消费者,尤其是不需要包花束的购买者来说,c级花足够了。网上零售的鲜花差不多是c、d级。如果价格便宜,鲜花等级应该更低。 有机会还是买一次a级花,质量真的没得说。若买便宜的花,选皮实的种类,比如小菊,这样获得好体验的概率较高。 夏洛特在花店接她。见花车来了,帮忙搬花材。搬着搬着,她突然问海泽尔:“花的种类是不是有点少?没有洋甘菊吗?” 海泽尔:“……” 二十种花材已经够多了! 进一种花材,她要考察三四家花摊。有几种花材可以在同一个商家进,但其他花材要各自跑一个花摊。 新店刚开业,进多了风险大。每种花材都可能损耗,而二十种花材的损耗……不敢想象。 说来也怪。鲜花放在车上,看起来不少。但搬到花店,就显得种类少了。 不过,缺几种花也没事。顾客如果想要花店没有的花,花店也可能进。只要钱给够,没有什么不可能。 除了花材,海泽尔还买了些假花和假叶子,先搭配一些花束,这样顾客来看时就有参考,快速出货。 如果每个订单都做新的花束,那么花费时间长,一天其实做不了多少生意。 假花不便宜,但有个好处是不会腐坏。海泽尔买了几种颜色的假玫瑰花,用彩色包装纸搭配了一些玫瑰花束,有适合送长辈的,适合送病人的……这些是基础款。 又买了些花器,比如花瓶、花篮之类的。有些顾客买花,但不喜欢包装成花束,花器就派上用场了。 海泽尔姐妹前前后后忙着装修、进货,干了很多体力活,整日腰酸背痛。还积攒了一堆垃圾,要用推车扔。 除了准备开业,还办了一些家务。海泽尔去牛奶店订牛奶。牛奶每天送到店门前的一个小箱子里,送奶工有钥匙。 海泽尔问送奶工们送完奶后有没有活儿干。送奶工一般熟悉附近的街区,如果花店以后有运送鲜花的服务,海泽尔可以找他们。 又去食品店买面包、蔬菜、糖、盐等食物。面包是每天送的,新鲜现烤。蔬菜一周送一次。食品店不收配送费,这点吸引了很多顾客。 花店开业的时候,鞋店忙着拆店搬迁,没有送礼。 蛋糕店送了一个蛋糕。其实,在花店筹备开业的那段时间,蛋糕店老板米娅隔三差五派店员送来点心,都快让海泽尔姐妹受宠若惊了。有时候是一盒黄油曲奇,有时候是一碟舒芙蕾松饼。 想不到米娅不仅对顾客热情,对邻居也热情。 今天送蛋糕的店员,就是米娅说的在白鸽路待得久的那个。看到蛋糕,海泽尔伸出双手,就要接住蛋糕,但店员却没有把蛋糕递给她,而是问:“是布莱尔小姐吗?” 海泽尔疑惑地答应,然后店员才把蛋糕交给她。 花店和蛋糕店是邻居,难道店员还担心给错人吗?海泽尔默默想。 开业那天,很多顾客因为海泽尔做过的花车来了。他们对花车上的鲜花孔雀记忆犹新,这让海泽尔又惊又喜。 花店门口的鲜花天鹅和鲜花瀑布也得到人们的惊叹。它们为花店招揽了不少顾客,就连报纸上也夸。 过了几天,眼看花期将尽,海泽尔和夏洛特商量:“这些花就送给顾客吧,增加好感。” 夏洛特有些心疼成本:“太亏了。” 海泽尔不这么想。虽说成本有些高,但天鹅和瀑布上的花这几天已经被偷了不少,所以送人也是件好事。 开业几天,店里的人流量不错。 卖得最好的是礼品卡。礼品卡按时间分为年卡和月卡。月卡一月送四束花,年卡一年送四十八束花。 礼品卡分为两档,分别是中、高。最低一档不能不能叫低档,不然顾客送出去没面子。 中档礼品卡,一束花有12到15朵花。高档礼品卡,一束花有20到30朵花。花束样式随机,每周都不一样。每个季节都有时令鲜花。 因为花店的大部分顾客买花是为了送人,不是给自己买,所以礼品卡正好符合顾客的需求。礼品卡卖得多,店里订购花材时也有针对性,减少损耗。 很多顾客买花是为了送人,所以提前几天过来预定。 也有的当天预定,这种需要等一会儿,花艺师也做得有些匆忙,不如提前订花的效果更好。 开花店,尤其在这通信不发达的时代开花店,更要建议顾客提前预定花束。 花店开业后,安杰洛来过几次。海泽尔休息的时候,安杰洛能和她说一会儿话。不过店里生意可以,经常有顾客进来。 除了少数顾客愿意亲自来花店取花,大部分顾客需要配送到家。 配送鲜花的第一天,海泽尔找了几个熟悉路况的送奶工配送。走之前,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弄坏鲜花。 大部分送花工顺利完成任务,但有一个年轻姑娘回来反映说收花人不想要花,反而送给她了。 海泽尔惊讶,忙问那个收花人拒收的原因。难道她嫌花束不好看?还是花束半路上坏了? 都不。原来是送花的顾客正在追求收花人,但收花人已经结婚了。 送花工说到这里,突然声情并茂:“你没有看见,但那位夫人真的很美。”然后详细夸了那位夫人的美丽。 她以前送牛奶,多是凌晨的时候,顾客们大多还没醒,没想到现在送个花也能遇到八卦,这份工作真有意思! 送花工又充满希冀地问海泽尔:“那位夫人都这么说了,这花是不是该归我?” 既然收花人有过表示,海泽尔于是说:“那你拿走吧。” 送花工果然很高兴,她还从来没拥有过这样漂亮的鲜花呢。但她没有立刻走,而是问海泽尔:“老板,我能把这束花再卖给你吗?” 第66章 黛安娜自从有了新工作——去花市看摊后, 经济上改善了不少。 兴奋过去后,黛安娜变得不适应,因为她突然有了一个在以前奢侈的东西——闲暇。 花市下午两点关门,所以黛安娜下午两点下班。下班后,她不知道做什么。虽然能干家务或和亲友聊天,但这两者做完之后的那段时间,还是无聊。 这天,黛安娜去花市看摊。她看着摊位上的染色花,心里忍不住赞叹它们的美丽。 意识到这一想法后,黛安娜突然想起来自己一开始当卖花女,也是因为鲜花的美丽。但喜好变成工作后,她越来越只顾着考虑怎么卖更多的钱,对美的感受却降低了。 黛安娜于是决定养花。 她先买了几盆常见的月季。月季从牙签苗慢慢长大, 长出新笋, 抽出花苞。月季开花那天, 黛安娜别提多高兴了。 一旦成为养花人,黛安娜全心围着花转。下雨了,她急着去接水;出太阳了,又搬花去晒太阳…… 黛安娜系着围裙,拿起锄头去郊外刨优质土,回来埋在盆栽,又贴心地埋了一袋鱼肠催花,让月季们吃好点。月季也知恩图报,今年大爆花。 有次, 海泽尔来拜访。黛安娜兴奋地领她看新买的一棵月季:“这个品种叫云海,是象牙白色,深杯花型, 没药香。” 海泽尔听了疑惑:“云海不是最难养的月季之一吗?很容易黑杆,抗病性差。”她都不敢养。 更让海泽尔惊讶的是,这棵云海月季竟然在黛安娜手上健康得很,开出的花还很大。要知道,云海月季难养是出了名的。 黛安娜也惊奇:“有那么难养吗?我随便养的。” 海泽尔有些忌度了。原来黛安娜在水泥地上撒种子都能长出植物吗? 白鸽路。 这天,海泽尔拿了一束花去蛋糕店回礼。米娅送了她们那么多小点心,她们也应该有表示。 米娅正在后厨做蛋糕。她有做蛋糕的好手艺,能在蛋糕表面画画。比如她现在做的这个蛋糕,上面用彩色奶油画了草原、玫瑰、蓝天、白云,很有创意。 她还谢谢海泽尔送的花:“我以前就会做裱花,但是现在每天看着真花,才发现裱花可以做得更细致。” 说完,她拿过一个像粗螺丝一样的东西,一边转动,一边用奶油挤了一朵紫色波浪卷边洋桔梗,栩栩如生。 演示完后,海泽尔赞叹米娅的技术,也喜欢这种蛋糕,问米娅要多少钱? 然而,米娅说:“ 3先令。”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65节 这个答案令人惊异。哪怕以海泽尔对蛋糕粗浅的了解,这个价钱也有些低了。如果减掉奶油、面包、糖等材料成本,还有工资成本,米娅怎么赚钱? 为了这么一点钱忙活很长时间,太亏了。海泽尔劝米娅珍惜自己的手艺,不要定价太低,但米娅犯难:“顾客砍价,我不好意思拒绝。” 不敢拒绝顾客砍价吗?海泽尔惊讶地问:“那你的顾客是不是经常砍价?” 米娅犹豫道:“有一些是……但大多数顾客人好。也有老顾客劝我涨价。但提高价钱一定会失去一部分顾客,我舍不得。” 海泽尔听了咋舌。怪不得米娅以前说蛋糕店的成本高,利润薄。若是普通蛋糕店,适合做薄利多销的路子。但米娅店做的是中档生意,划不来。 而且,米娅给这个顾客砍得太狠了。如果便宜一点没什么,但这么便宜,其他顾客可能不高兴。 过了不久,蛋糕店还真出现这样的事。有个顾客上门讨说法,为什么她老老实实按原价买,别人却很便宜? 顾客不高兴,对蛋糕店来说是天大的事。米娅为了安抚顾客,好脾气地退了钱。平息此事后,米娅很沮丧。她拼命想让所有顾客满意,但太难了。 白鸽路附近有一家医院。人们去探望病人时,会选择送鲜花。 医院门口已经有一家鲜花店,除了花束,还兼做葬礼上的花圈生意。花圈这个东西是近代从外国传入中国的。 西方用花圈,没多少颜色规则,彩色的也行。花圈传入中国后,和国内的习俗结合了,所以葬礼上多用白色花圈。 开在医院门口的花店有两个优势。一是没有淡旺季。逢年过节就是花店的旺季,但是医院的病人一直那么多,哪有什么淡旺季?二是距离近,方便顾客购买。 布莱尔花店也可以做送病人的鲜花,但顾客为什么不能去医院门口的花店买? 所以,布莱尔花店在招牌上写清有专门送病人的花束业务,吸引去医院路上的人的注意。 再用假花假草打样,做几个送病人的花束款式,这样顾客到店后很快就能挑中适合的花束,减少等待的时间。 送病人的花,主要是为了表达祝福,所以要选香味淡雅、对病人身体无碍的花,那么郁金香、香水百合之类的花就能排除了。 还有一些花,样子好看,花语也温馨,比如康乃馨、向日葵等。 若多为顾客考虑,还能想到医院病房没有花瓶,不方便放花,那么可以给顾客推荐花篮或花盒。花篮底部铺上海绵,海绵上插鲜花。病人若喜欢鲜花多开几天,浇湿海绵就行了。 送病人的花束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其顾客一般催得急。顾客收到亲友生病的消息,一般心急如焚,短时间内就想去探望,所以不方便提前几天预定,很多是今天来问,明天就拿。还有的顾客在半路上遇到一家花店,就进去买一束,赶时间。 开花店后,海泽尔忙里偷闲送了一只鲜花天鹅给一位女士,她就是夏洛特弄坏的胸针的主人。 那个胸针本来应赔300英镑,不过女士后来重点追究人贩子的责任,只让海泽尔赔100英镑。 海泽尔为了表达感谢,这两个月陆陆续续送了一些花。要么是精心包好的花束,要么是花艺作品。 送了鲜花天鹅后没几天,那位女士就来看海泽尔的花店。女士名叫克里斯蒂娜,有很多钱。所以,恢复单身后,她依然有很多追求者。 克里斯蒂娜选择了一人,即将订婚。她喜欢海泽尔做的鲜花天鹅,希望在订婚仪式上也能有两只,到时候放在鲜花门廊的两边。天鹅是纯洁爱情的象征。 克里斯蒂娜因准备订婚仪式很忙碌,但还是特意抽空来看海泽尔的花店,因为真的喜欢海泽尔的作品。 她在花店转了转,提出意见:“你这里的花有点少,没有看到金鱼草、铁线莲、蝴蝶兰……” 海泽尔擦了擦不存在的汗:“以后会有的,以后会有的。” 见克里斯蒂娜要了两只鲜花天鹅,海泽尔继续问克里斯蒂娜的订婚礼上需不需要其他设计,比如路引鲜花、餐桌鲜花等。 克里斯蒂娜还没想好,让海泽尔改天来家里商议。 克里斯蒂娜看到花店有圣星百合,于是对海泽尔讲了一桩趣事。 圣星百合,又叫伯利恒之星。现在的圣星百合是单瓣的,但以前有重瓣的圣星百合。 传说,茜茜公主的那套钻石星花头饰,就是照着重瓣圣星百合做的。只可惜,重瓣圣星百合已经失传。所以有个喜欢茜茜公主的伯爵夫人用重金悬赏,希望能再见到重瓣的圣星百合。 海泽尔听完故事,心想自己还从没见过重瓣的圣星百合,原来是失传了。 花种失传,也不是罕见的事。古代的很多品种到现代就失传了。 哪怕在现代,有个花商苗圃起火,刚好烧死那些母本,也不能再供应这个品种了。只是在现代有一点方便,就是人们生活水平提高,鲜花市场扩大,培育技术也进步。即使你失去一个品种,也可能在其他花商那里找到。 海泽尔对重瓣圣星百合来了兴趣。现在和茜茜公主获得钻石星花的年代不是很远,如果耐心找,可能会找到幸存的重瓣圣星百合苗。 克里斯蒂娜看过花店,海泽尔又推荐她去隔壁蛋糕店。订婚礼上可能要用到蛋糕。另外,蛋糕店老板人不错,有钱大家一起赚,互相介绍客户。 克里斯蒂娜依言看了看,对蛋糕店的装修赞不绝口,但没看上蛋糕,而是要了几篮精致的甜品。 花店开张后,学徒露西日常的工作是换水、给鲜花打刺、裁包装纸等。 花束附赠的精美贺卡上写有祝福语。露西不会写字,就照着描一句通用的祝福语,写多了就记住了。她最近也在学习认字、写字。 海泽尔叮嘱露西,如果老板不在,顾客让写别的祝福语,她不能答应。假如露西写错名字,把送给奥黛丽的花写成送给阿黛尔的花就糟了,顾客会很生气。 而一个顾客打差评,那么这个顾客的亲友都会对布莱尔花店有负面印象。 露西今天修剪了百合花雄蕊。百合花开久了,花粉会落下来弄脏桌子或衣服,所以百合花的雄蕊要提前修剪。 但露西可能听漏了,也可能想表现自己,没等百合开放,就剪了百合花苞里的花蕊,还眼睛亮晶晶地等海泽尔夸她。 海泽尔很讶异,她是怎么一点点剥开每个百合花苞的?真有耐心…… 一般来说,百合若能自己开放,没必要剥开花苞。掰花苞容易伤到花瓣。 海泽尔由此有了新想法。很多顾客像露西一样对鲜花的了解是初学者。那么定期办个花艺活动,既能传播知识,又能积累人气做生意。 比如说,她办一个学习插花的花艺活动,一定有顾客学习后愿意额外买鲜花和花瓶。 另外,花店附近有很多住宅区,很适合用这种活动积累老顾客。 花艺沙龙暂定两个月办一次。海泽尔定下第一次的活动主题是瓶插花,然后慢慢筹备。 海泽尔去花市进花时,没有克制住,买了一扎好看的奶油向日葵。这种向日葵不是一般印象中的金黄色,而是浅浅的奶黄色。 但买回来一周了,也没有顾客想买。这批奶油向日葵就成了损耗。 海泽尔决定再也不进了。没想到一周后,有顾客来问:“上周这花还在,今天怎么不见了?” 于是再次进花。进花时为了稳妥,不可能只买一朵,起码得买个七八枝做备用。 新买的奶油向日葵做好花束后,还剩下几朵,卖不出去,于是又成了损耗。 过了几天,那位被拒收的送花人来到花店,他似乎也知道了收花人拒收的消息。 这种拒收和花束的质量无关,海泽尔是不会答应退钱的。再说,收花人已经把花送给送花工了。送花工还试图把鲜花卖回花店,但没有成功,她这两天应该找了别的买家。 但送花人不是来退款的。他看起来颇为苦恼:“怎么办?她不收我的花,一定是因为怕她的丈夫。” 海泽尔沉默。这种话题有些超纲了。 送花人又问什么花束能表达他热烈的爱意,海泽尔不是很想回答。幸好夏洛特性子直,道:“她不会收的。” “是啊。”送花人也认同,但语气带着怅然,“我等她丈夫死了再送吧。她丈夫那么老,没几年就死了。对了,你们店做花圈吗?” 海泽尔和夏洛特都不语。这个话题太超纲了。 第67章 有天, 一个顾客想送对象一束花,要求在花束里放对象喜欢的郁金香。 布莱尔花店虽然没有,但可以再进。现在不是郁金香的花期, 但花市可以买到,只是贵点。 买郁金香不是最难的,难的是确保郁金香在顾客收到那一刻刚好开放。为什么很多在夏天做郁金香花束难?因为郁金香在高温下容易提前盛开,没有人清楚它盛开的那一刻是什么时间。 夏天,郁金香一吸水,十几分钟之内就能开。一开炸,也就意味着花期变短了,凋谢的速度变快。 郁金香开炸时, 几乎摊成了一个饼,收花人可能认不出, 所以怎样确保郁金香的开放度刚刚好是要紧的。 但是, 也有人喜欢摊开的郁金香, 特意要求这种花搭配花束。 去买郁金香之前, 海泽尔在店里制作了一个简易冰箱。里面放了冰块, 外面铺了棉花, 保温效果较好。比不上现代的电冰箱, 但也够用。 买郁金香时, 海泽尔很紧张, 反复对老板强调要新鲜的郁金香:“只要花苞,不要开放的。” 老板也很紧张。他穿了件棉衣,然后让海泽尔跟着他去拿货。海泽尔不明所以,跟着过去。 推开门后,屋里的空气却如冬天一样寒冷。原来屋里放了很多冰块。不是为了人凉快,是为了花凉快。 穿着夏衣的海泽尔立刻感到不适,冻得哆嗦。而老板穿上了棉衣,早有准备。他从放满冰块的箱子里取出一束晚霞粉郁金香。 临走前,又送给海泽尔几块冰,方便加在花束里:“郁金香不能吸水,用冰块裹着就行了。 拿到花后,还有新的难题:送花。时机要刚刚好,不能早也不能晚。花束也不能磕着压着,套上防风袋。 前几天,就有几个顾客来店里投诉,说花束送过来时被压扁了,很难看。包装纸上也有污渍。 海泽尔给顾客们退款、道歉,不再和那个送奶工合作。她又吸取教训,买了辆自行车,也加入到送花的行列。贵重的花还是自己送比较放心,比如今天要送的郁金香。 一辆自行车约20英镑。开店初期,海泽尔手头有点紧,所以自行车是分期付款的。 维多利亚时代的自行车,最有名的是高轮自行车——前面是大轮子,后面一个用于平衡的小轮子。骑这种自行车有风险,容易摔下来。 这两年,已经有人改进链条和轮胎,发明更安全的、也类似后世的自行车。人骑在上面,脚可以踏在地面。 骑自行车的女性也比较多。一位伯爵夫人爱在海德公园骑车,根据季节变换更换骑装。有报社专门派人去公园蹲守,拍到她穿什么衣服,什么衣服就成为热点。 也有反对女性骑自行车的。理由五花八门,比如女性骑车会变丑。女人骑车,不就亏了买化妆品、保养品美容的努力吗?呸。 还有的说女性骑车会变成男人。穿裤子就会变成男人啊,海泽尔无语。大家能不能尊重一下客观规律?穿裤子就能变性,那还要变性手术干什么?不过变性手术也不会真的变性,是用刀改了身体外形。 英国不仅自己搞这一套,殖民时还传播了“裙子是女人,裤子是男人”的观念,和“长发是女人,短发是男人”的观念。 菊花意象也是一个受外国影响的例子。中国古代的菊花是长寿、吉祥的象征。后来受外国文化影响,葬礼上多送菊花,观念于是变成菊花几乎用于丧事。 因此,花艺师用菊花时得很谨慎。有的顾客给老人祝寿,竟然忌讳用菊花。幸好买年花时,依然可以买菊花。 菊花的意象变了,但水果逃过一劫。葬礼上虽然放水果当祭品,但人们可能太喜欢水果了,所以还吃水果。 骑自行车送花时,海泽尔能得到很多关注。可惜这时候没有直播,不然海泽尔骑车送花时有很多人看,可以转化为花店流量。 海泽尔给郁金香花束套了防风袋。现代的防风袋是塑料做的,用起来很方便,既能防风防雨,也有利于保护花束造型。但这时候嘛,只能找别的代替。 花束里裹了冰块,给郁金香降温。 海泽尔出门的时候,揭开防风袋看了一眼,郁金香还是花苞模样。 一路骑车赶到收花人的家。大多数情况下,顾客会在预定的时间在家等待收花。但也有可能不在家,就需要家人或者邻居代为收货。 这次比较幸运,收花人在家。她激动地接过鲜花,向海泽尔表示了感谢。 看到顾客收到鲜花时高兴的样子,海泽尔也感到开心。开花店很忙碌。她一天要做很多花束。但有时想想,每天做多少花束,就有多少个人即将收到快乐,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海泽尔去花市进花时,恰好发现可食用玫瑰,于是买了点。 回到家,剁成馅儿,加糖,做了玫瑰花馅儿。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66节 就是不知道这馅儿能做什么吃的。海泽尔会做家常菜,但不会糕点之类的。总不能包玫瑰馅儿的小笼包吧? 冥思苦想后,海泽尔找隔壁的米娅。她是蛋糕师,可能有办法。 米娅尝了尝玫瑰馅儿,赞不绝口:“玫瑰花瓣剁碎后口感很细腻,还保留了淡淡的花香。” 至于做法,她取了一个可颂面包胚,把玫瑰馅儿加进去。面包烤好后,香气四溢。 米娅做的可颂有很多层酥,吃起来口感很足。清甜的玫瑰馅儿和有层次的面包合作得不错。 见效果这么好,米娅干脆给海泽尔一笔感谢费,细细地问她玫瑰馅儿的配方,又问怎么挑好的食用玫瑰。 海泽尔其实想过把鲜花糕点定为花店沙龙的主题,但这样的话,店里需要另买设备,活动筹备起来也比较麻烦。 既然米娅想买配方,她刚好脱手。 米娅有个姐姐,姐姐把大儿子送到蛋糕店,让他跟着米娅学习。 米娅未婚。英国未婚女性比例算高的。作家简·奥斯汀也是不婚。 米娅没有孩子,所以疼爱几个侄子。姐姐送过来的这个侄男有点皮。米娅刚做好的一罐玫瑰馅儿,他偷偷都吃了。 吃完了,抹抹嘴,又翻找米娅放钱的抽屉,抓了一把硬币塞在兜里,去街上买热鳗鱼和肉汁薯条。 这事可把米娅吓了一跳。她批评侄男拿店里的钱,但侄男很有底气:“妈妈说了,我在这里就像自己家一样。我在家就是这样。” 米娅眼前一黑。有没有可能,你妈妈是在客气? 姐姐把孩子送过来,说是让侄男帮米娅的忙,其实是让米娅带孩子。别说今天了。侄男来的第一天,店里就鸡飞狗跳。他一会儿打翻了蛋糕,一会儿把盐当做糖撒进了奶油…… 带孩子真是不易。但这是姐姐的孩子,米娅不好拒绝,也想带。 海泽尔买食用玫瑰的时候,偶然在花市遇见了玛丽,这是她在步行街的熟人。 分别几个月后再见面,玛丽看上去很高兴。她注意到海泽尔穿得比以前好,手里又拿着很多鲜花,就说:“想不到你阔了,你该请我一顿。” 海泽尔答应:“好啊,我在这里等你。” 玛丽家要请客,用的菜多,所以玛丽是来花市买菜的。 买完菜后,玛丽回来找海泽尔。她是和店里的伙计一起来的。那个伙计棕色卷发,脸上稚气未脱,眼睛清澈。他拖着推车,上面有几颗绿油油的卷心菜、一袋土豆、一袋牛肉。 玛丽之前和海泽尔说话的时候,那个伙计默不作声,就在一旁择菜。之后,玛丽让他带着推车先回家。 海泽尔给玛丽买了杯草莓口味的冰激凌。冰激凌里有碎蜜饯,又插了几根巧克力饼干。 给玛丽买过冰激凌后,海泽尔给自己买了杯香草冰激凌。在这夏天来上一杯清爽的冰激凌,真是享受。 两个人一边用小木勺挖着吃,一边说最近发生的事。 海泽尔简单讲了讲自己开花店的事。玛丽听了非常羡慕:“你才离开步行街几个月,就能做得这么好。”步行街的二手衣店虽说是给玛丽准备的,但玛丽还有家长,不能独当一面。 玛丽也讲她的事。二手衣店的生意还可以,她学了很多辨认衣物好坏的方法,还去过东边的旧衣市场挑货。 而玛丽妈妈也像之前说的一样,在伙计中物色女婿。那个和玛丽一起来买菜的小伙子就是玛丽妈妈看中的。 海泽尔问玛丽怎么想:“那你呢?你觉得他怎么样?” 玛丽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还能怎么样?就是那样嘛。” 玛丽又讲了个大事情:“你知道吗?约兰达回来了!” 海泽尔都快忘了这个人。听到玛丽提起,才想起来:“她不是私奔了吗?希梅纳夫人当初找了她很久,都没有找到,怎么现在回来了?” 约兰达私奔后,洗衣店的希梅纳夫人经常以泪洗面,最后还亲自出去找人,但不仅没有找到,还被骗了。 玛丽讲,约兰达和男友一起回来的。她刚回来时,发现洗衣店不见了,这里成了玛丽家的二手衣店,于是和二手店夫妇吵了一架。 然后,她才知道希梅纳夫人死了,泣不成声。 玛丽的双亲吝啬,又记仇,不愿意把约兰达的半份遗产还给她,所以压根没告诉她这件事。 约兰达不知从哪里听说的,去二手店和烘焙坊要遗产,两家都不愿意给。也就是烘焙坊有朱丽叶的叮嘱,最后才不情不愿地给约兰达钱。 而二手店这边,玛丽一开始见约兰达和男友天天上门要钱,后来只有约兰达自己一个人来,猜测她和男友可能发生了矛盾,有些同情,就自己偷偷给了约兰达3英镑。 玛丽给完钱,才想起来约兰达以前还欠她钱没还。玛丽无奈地在心里说算了,让约兰达拿钱就走,不要声张。要是玛丽的家长知道了,一定会找约兰达的麻烦。 “我听说约兰达还想找你呢。”玛丽对海泽尔说。 “她找我干什么?”海泽尔不知道原因。过了一会儿,才想到约兰达应该是想找希梅纳夫人的墓。她可能是问了别人,知道希梅纳夫人的葬礼是海泽尔操办的,所以想找她。 海泽尔其实不太待见约兰达,她还记得约兰达幼稚的熊孩子行为,但在这种事上,她可以指个路。 “约兰达在哪里?” 第68章 玛丽不知道约兰达在哪。 这周末, 花店第一次举办沙龙。海泽尔印了一些宣传单。夏洛特又刻了一些橡皮章,印了鲜花图案。 夏洛特请了个上门的绘画老师,每周五下午在家上课, 学素描和水彩。一次花6先令。 绘画老师叫罗莎林德,是个学生,年纪十六七左右。她有着晚霞般的红色长发,眉目如画。手指因为学画而有些粗糙。 罗莎林德做家教, 也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多赚钱, 才能买更好的画纸和颜料。不同等级的画材会影响绘画的效果。 上周上课时, 罗莎林德带了一个石膏像, 让夏洛特从几何体开始画, 以后再慢慢扩展到水果、人像。 夏洛特画了一下午,手上都是厚厚的铅笔灰, 难洗干净。削铅笔时, 又不小心划伤了自己, 搽了药膏。 夏洛特自从和罗莎林德学画画后, 画艺越来越精湛。比如说, 她刻的百合花是重瓣的, 富有层次又不凌乱, 栩栩如生。 一开始, 夏洛特只会刻单色印章。后来她尝试套色印章, 一个印章一个颜色,只印图案的一部分。等所有印章盖好, 就能盖出彩色的重瓣百合:粉色花瓣, 黄色花蕊,绿色叶子。 除了百合,夏洛特又刻了其他花,共有一套鲜花印章。花店随花附赠的贺卡上,盖的就是这套印章。 因为这些章太好看了,夏洛特得小心保管它们,别被偷走。印章以后还能当花店沙龙的教具。 花店沙龙在二楼办。海泽尔姐妹提前打扫,又租了几张桌子椅子。 宣传单发出去后,陆陆续续有顾客交钱报名。 预计到时候有十个人来。这个数目对新店来说不错,也比较容易管理。参与者不是越多越好。再多,海泽尔不能给每个人充分的指导时间。 沙龙主题是瓶插花。沙龙上,海泽尔会讲一些插花的技巧,也会讲一些鲜花知识。 做科普,既显得花店专业,又方便和顾客做生意。比如有顾客说:“你这玫瑰花瓣卷起了,不新鲜。”其实,有种玫瑰花型叫剑瓣,它天生就长这样。多宣传一些鲜花小知识,有利于消除误会。 3先令的门票包含了花材和花瓶的钱。顾客做好后,能带走自己的作品。 参与者一旦培养起插花的兴趣,就会成为买花的顾客。从长远来说,对花店是很有利的。海泽尔特意在材料包中增加花瓶,就是为了这个。家里有了空花瓶,难道不想在里面插点花吗? 每张门票都包含一个材料包,有花瓶、剪刀、花材等。 主花材有玫瑰、康乃馨。配花有满天星、小菊、喷泉草、雪柳。配花中的小菊耐热性较好,在夏天的花期也长。 花店沙龙下午两点开始。两点时分,顾客们陆陆续续来齐了。海泽尔一一打招呼,回收门票后分发材料包。 见有些参与者带了孩子,她还特别提醒小心剪刀伤人。 夏洛特和露西在一楼花店工作,有她们看店,海泽尔可以专心办沙龙。 海泽尔说了开场白暖场,就进入正题,讲怎么插花。 她自己也有一份材料包,是给学员当范例用的。海泽尔一边讲,一边用自己的花材插花。插花过程分解成多个步骤,便于大家理解。 讲完课,海泽尔也插好了自己的瓶花。她把花放在高处,给人们参考。 剩下的时间用于实践。参与者亲自做花。海泽尔在屋里转来转去,遇到有人需要帮助就过去指导。 有的参与者手艺不好,还想让海泽尔替自己插花,再带回家。 过了一会儿,夏洛特突然上楼,叫海泽尔下去。海泽尔疑惑地问:“店里出事了?”要不然夏洛特不会在沙龙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叫她。 夏洛特表情很怪,好像很难回答姐姐的问题。她带海泽尔来到一楼花店,海泽尔正好看到给顾客准备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有点眼熟。再一看,居然是约兰达。 太奇妙了。海泽尔前几天才知道约兰达回来的是,今天约兰达就找到花店了。她是怎么知道地址的? 海泽尔问她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花店,约兰达说是朱丽叶告诉她的。 海泽尔开店的时候,确实通知过朱丽叶新店地址,不过朱丽叶最近不热衷和茶叶店小姐拉好关系,所以没怎么和海泽尔联系。 说起来,海泽尔好像有半年没见过约兰达了。约兰达穿着一条有很多折痕的裙子,头发有些凌乱。她看起来很疲惫,有两个黑眼圈,还说自己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 约兰达是带着一篮水果来的。海泽尔一看,居然是大樱桃,因而吓了一跳。 正如海泽尔之前所想,约兰达找她是为了得知希梅纳夫人墓地的地址。 这件事只有海泽尔记得最清楚。其他参加葬礼的人忙于自己的生活,渐渐忘了。夏洛特虽说也参与准备丧事,但到底年纪小,主要的工作还是海泽尔负责的。约兰达要是再晚来,海泽尔的记忆可能也消退了。 但是,海泽尔还在举办花店沙龙,不能缺席太长时间。参与者交了3先令的门票,难道只是为了花材和花瓶吗?当然还有海泽尔的讲解。 她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急着回去,所以让约兰达先坐着等待。 约兰达尴尬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夏洛特和另一个陌生女孩在店里忙来忙去。 她突然成了客人,而不是之前的主人,所以觉得很不自在。人们都有忙碌的事情,只有她不知所措。 这时,店外来了一个送货的男孩。夏洛特走过去,接过一盒盒从食品店定的乳酪堿水面包、果酱面包卷、香肠等食物,嘴里抱怨道:“今天怎么来得这样晚?” 男孩语气带着歉意:“供货商来晚了,所以店里好多顾客都被耽误了。我们老板为了道歉,特地多送了一份现烤的热香肠。” 夏洛特也不是很想吃抹果酱的面包卷和香肠,就只给了露西的那份,自己没有吃。 露西问她为什么不吃?夏洛特回:“天天吃这个,吃腻了。我等会儿去买份烤栗子。” 露西让夏洛特若看到有卖热鳗鱼的,给她捎回来一杯。热鳗鱼这种小吃便宜又美味, 1便士就能买上一大杯。 听到她们的对话,约兰达不知为什么如坐针毡。 才几个月,海泽尔姐妹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知道她们开花店时,约兰达还很诧异。她一开始猜想海泽尔姐妹开的是普通花店,狭小的空间,飞荡泥土的地面。 但约兰达一路走过来,见白鸽路上的商店大多装修不错,于是也料到花店应该比她想得要好。 听说海泽尔还在楼上办花艺活动,她真的会花艺吗?什么时候会的?仅仅过了几个月,就能独当一面主持活动了? 花店里有很多衣着光鲜的顾客。约兰达看见他们就有些害怕。不知道海泽尔姐妹怎么有勇气开花店的。 同龄人的努力往往会让人紧张。约兰达不禁回想自己过去几个月在干什么。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67节 老实说,约兰达这几个月也经历了很多。 先是私奔。约兰达凭着冲动和恋人私奔,但等冲动劲儿过去后,又有些后悔。 但自由自在的日子很快就抹掉了她的不安。约兰达一开始的日子过得还挺好的,没有母亲管束,她过得自在多了。想几点起就几点起,想几点睡就几点睡。她经常中午起床,凌晨再睡。 约兰达走时带了些钱,所以和情人玩了一段时间,吃好吃的,买好看的。过得非常快活。 她早上吃黑布丁或三明治,中午吃烧鸡和黄油饼干,晚上吃浇了厚厚土豆泥的牧羊人派,喝奶油蘑菇汤。 又买了很多衣服,波奈特帽、领巾、披肩…… 这是约兰达难得的自由生活,没有母亲的约束,别提有多自在。 大手大脚一阵后,钱快花光了。两人只好搬到廉价旅馆。 有钱的时候,情侣甜甜蜜蜜。没钱的时候,矛盾就多了。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 约兰达除了给男友花的钱,消费都用在吃、穿、住、玩上了。其他钱收不回来,约兰达只能一件件当掉她买的好衣服。 这些漂亮衣服,约兰达还没穿几天就要卖给别人,她实在舍不得。 虽然和情人吵架,但约兰达还不敢回洗衣店,害怕妈妈的怒火。现在回去,就等于承认自己输了。 她在家的时候,一直处于母亲的管束之下,不得不低头。约兰达出来后不情愿回去,也有和母亲怄气的原因。 她回想在家的日子,感到十分辛酸。难道天天吃烤香肠会死吗?难道穿好点的衣服会死吗?希梅纳夫人有钱,就是不愿花,硬生生给约兰达的生活增添难度。她原本是不用吃这种苦的。 约兰达在廉价旅馆等了几个月,感觉时候差不多了,妈妈应该会同意自己的婚事,就和情人回来看看。 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难道妈妈还不会接受? 约兰达想好了。她回来后,先和希梅纳夫人说说软话,让她同意留下男友。然后,约兰达和男友补办一场风光的婚礼,收一笔礼金。等婚礼办好后,男友就能接手希梅纳夫人的洗衣店,希梅纳夫人可以好好休息,不用再操心那么多。 约兰达还想多雇几个洗衣工干活,这样自己就不用亲自洗衣服了。 没想到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洗衣店没了。原来的装修大改,招牌也没了。所以约兰达按记忆走到那里时,见它是一家二手衣店,还以为自己走错路了。 但过一会儿,约兰达发现不对劲。烘焙坊还在,二手店也在,为什么洗衣店不见了? 犹豫半天,还是打听消息。一问才知道,希梅纳夫人死了,洗衣店卖给二手店了。 约兰达如五雷轰顶,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她哭得撕心裂肺,无法接受这个噩耗。 她就离家几个月,怎么妈妈就死了?虽然约兰达挺讨厌希梅纳夫人的管束,但也没想让她死啊。她怎么会染上赌博? 希梅纳夫人死了,约兰达就无依无靠了。而男友得知洗衣店被卖后,恨恨地吐了两口痰,很不高兴。希梅纳夫人死了,洗衣店没了,他和约兰达在一起也得不到钱,所以借买烟的时候就跑了。 约兰达回来后,遭受了多次打击。母亲死了,男友跑了。 她还得知妈妈给自己留了6英镑遗产,分别存放在烘焙坊和二手店。但负责保管的那两家店都不愿意还。约兰达靠朱丽叶的面子,好不容易才从烘焙坊要回3英镑,不然晚上都没有钱住旅店。 第69章 海泽尔送完顾客, 下楼找约兰达。 约兰达和海泽尔打听希梅纳夫人的事。她知道希梅纳夫人因病死了,但不清楚怎么得的病。 海泽尔于是说了希梅纳夫人在约兰达走后的事。 约兰达走之后,希梅纳夫人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不能干活,生活上也出了岔子。 尽管如此,她还是亲自出门找约兰达。但不幸的是,希梅纳夫人遇到了几个骗子,身上的钱几乎都被骗走。最后一个骗子还带希梅纳夫人去了赌场,让她染上赌瘾,欠下一笔债。 希梅纳夫人只好停止找人,回来还钱。但还完钱后,她的赌瘾没有消失,依然三番五次去赌,欠了更多的钱。希梅纳夫人也想戒赌,但她做不到。 最后, 希梅纳夫人临终前不得不卖店还债。但卖店时因为太过仓促, 被邻居二手店故意压价, 所以只卖了很少的英镑。 大体就是这样。 约兰达听完后, 久久不能回过神。 她其实也没想和希梅纳夫人断绝关系, 就是想私奔几个月, 逼母亲同意。过段时间再回洗衣店, 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正常的预想是这样的,但世事无常, 约兰达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自她走后, 一切就乱了套。 她感到深深的愧疚和懊悔。尽管严格来说,希梅纳夫人接触赌博的直接原因不是约兰达导致的,但约兰达很难不责怪自己。她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才能好受一点。 傍晚时分,海泽尔带约兰达到墓地,指给她看希梅纳夫人墓碑的位置。 夕阳下,石制墓碑反射出寂静的光。希梅纳夫人长眠于此。 约兰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墓碑大哭。她本来以为海泽尔不会给希梅纳夫人置办一块墓碑,没想到还真有,于是充满感激之情,给海泽尔深深鞠了一躬。 看完墓地,约兰达抹抹眼泪,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她身上除了那几英镑,没有别的钱。虽然能坚持一段时日,但未来依然充满风险。 约兰达犹豫再三,试探着问海泽尔:“你的花店缺人手吗?要不我过去?” 今非昔比。昔日,海泽尔还在她母亲店里寄人篱下;现在,约兰达孑然一身,没有依靠,海泽尔姐妹却在白鸽路上开起了花店。约兰达觉得给海泽尔打工也行,好歹先找个落脚之处,以后再慢慢打算。 海泽尔拒绝了。约兰达被拒绝,有点失落。她本来也是先求助朱丽叶无果,再找海泽尔碰碰运气。 朱丽叶不帮她,是因为她家的情况有些复杂。朱丽叶现在和婆婆、丈夫生前的情人住在一起。约兰达知道后也很震惊,不能想象这三个人怎么和谐住在一起? 约兰达晚上只好先住在旅店的大通铺,和一个卖纽扣的女人睡同一张床。而房间内还有很多张这样的床。 深夜,约兰达因为床虱睡得不舒服,旅馆内又有人打呼噜。 外面好像下雨了。约兰达听见了雷声。她睡不着,专心想自己的未来。她打算白天给人家洗衣服。除了洗衣服,她也不会别的。如果认真洗衣服,她每天都能挣到床位费,不至于流落街头。 约兰达相信自己这么年轻,一定能活下去。伦敦的穷人那么多,不也能糊口吗?再说,钱不够,就去借朱丽叶的。 约兰达原本很讨厌母亲的管束,但离开母亲,也就没有了母亲的庇护。时至今日,约兰达睡在有床虱的旅馆,才体会到洗衣店有多么安稳。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很痛苦。 步行街的人都说,希梅纳夫人的死是约兰达的错,她对不起希梅纳夫人。 约兰达也承认自己错了,但是她有一点难以被别人理解——那就是她感受不到母亲的爱。母亲总是让她节俭,她真的很难受,过得很苦。这是爱吗?约兰达感受不到。 约兰达虽然也知道洗衣店一定是留给自己的,但那时候还远着呢,她只能看到眼前的生活——吃不好,穿不好,一花钱就被骂。 想过得好点,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如果希梅纳夫人能改变养育方式就好了。要是她给孩子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约兰达也不会被恋人廉价的爱所诱惑。 但是希梅纳夫人已经死了,让她改变也不可能。约兰达带着遗憾入睡。 朱丽叶家。 同一天夜里,打雷下雨。 听见雷声,泰瑞莎对婆婆说:“雷声这么大,朱丽叶晚上睡觉会害怕的。” 婆婆应付地“嗯”了一声。她不关心这种事,也不关心朱丽叶睡得好不好。 但等一下。她缓缓转过头,疑惑地看向泰瑞莎:“你怎么知道朱丽叶害怕雷声?” 泰瑞莎语气真挚:“我把她当亲姐姐看待,当然要事事关心了。我后来才加入这个家,不想大家闹得不愉快。” 婆婆非常感动:“好孩子,难为你有心了,我孙子以后也一定是个懂礼貌的人。但朱丽叶是个石头一般的心肠。你关心她,她不会领情。你应该多关心自己的孩子吧。我上次告诉你的事,你做了吗?” 泰瑞莎听到这里,有些厌烦。婆婆因为这个未出世的孙子,对她很好,待遇上没有让她受委屈。但婆婆整天念叨她的孙子,会让泰瑞莎干她不喜欢的事,比如逼泰瑞莎吃一些奇怪的食物。 婆婆提来一个水桶,说:“听说吃生鱼能让孩子变聪明。泰瑞莎,你吃了这几条条鱼吧。” 水桶里是几条手指头长的活鱼,它们还在游泳。这是婆婆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她听说孕妇吃了对孩子有好处,所以逼泰瑞莎吃。 这个方法听起来怪,但也是有依据的。简单来说,就是给孕妇补充营养。但补充营养有很多种方式,不必局限于这种。 泰瑞莎看着游来游去的鱼,面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她嫌吃活鱼恶心,不愿意答应。 婆婆催促:“泰瑞莎,你愣着干什么?快吃,一口吞了。这是我千挑万选才买到的好鱼,吃了对孙子有好处。” 反正就是对她没好处呗,泰瑞莎冷冷地想。 她自小家里就穷,但都是吃熟食。食物很珍贵,当然要好好对待,认真烹饪。 这鱼新鲜是新鲜,但直接吃,还是让人犯恶心。水桶里的水也没有多干净,有沙子、泥土,还有鱼粪便。鱼就在这样的水里游来游去。 在婆婆的注视下,泰瑞莎勉强捞了一条鱼。滑溜溜的手感还是太恶心了,泰瑞莎一把捏死鱼,扔回桶里,狼狈地跑到朱丽叶的房间。 婆婆不满地嘟囔几句,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真娇气。她年轻的时候为了生儿子,尿也敢喝。 她不管泰瑞莎,独自睡了。 泰瑞莎最近追求朱丽叶颇有进展。在泰瑞莎的贴心关怀下,朱丽叶对她没有一开始那么冷漠了,虽说还有点别扭。 朱丽叶也很奇怪泰瑞莎莫名其妙的热情。丈夫都死了,她天天笑着对自己嘘寒问暖干什么? 朱丽叶觉得有鬼。不过,泰瑞莎的照顾确实令人舒服。朱丽叶一开始也不想沉浸的,但……好久没人关心过她了。 除了泰瑞莎,谁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化妆用什么色号?谁会想法子让她开心?唉。 朱丽叶甚至觉得自己有点依赖泰瑞莎的关怀了。今天晚上打雷,她一直等泰瑞莎过来。 真糟糕!朱丽叶觉得不能再这样了。她和泰瑞莎就相处几个月。等孩子出生,她拿了钱就走。 朱丽叶对自己说,等会儿泰瑞莎过来,她要表现得冷淡点。 泰瑞莎睡在朱丽叶旁边。朱丽叶背对着她,冷冷地说:“你很吵。” 泰瑞莎转过身,看着朱丽叶的后脑勺。她轻轻地问:“你会杀鱼吗?” 朱丽叶不答,泰瑞莎就故意博朱丽叶的可怜:“我会杀鱼。我小时候有一条毛围裙,就是为了方便擦血。我第一次杀鱼时,只有六岁。鱼死前,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会拼命挣扎。那时候我太小了,我按不住它。它的尾巴甩来甩去,一下子就打到了我的眼睛。” “我把它开膛破肚。鱼身上有一个小孔,刀插进去,顺着滑,就能划开鱼肚。然后要清理内脏,鱼的内脏很臭。清理不干净,没人买。到这时,鱼差不多就死了,于是我学会了杀鱼。” “我杀鱼的速度很慢,总挨骂。亲人骂我,顾客也骂我。但后来,我就杀得快了。” “鱼肉被顾客买走了,鱼内脏没人吃,卖给收饲料的人。我很想知道鱼是什么味道,但一口鱼肉也没吃过,直到有一天……” 朱丽叶一直没有理泰瑞莎,泰瑞莎以为她睡着了。 泰瑞莎认为有戏。追求嘛,就是这样。朱丽叶对自己突然忽冷忽热的,八成是有戏。 她不讲了,打算睡觉,于是把被子向自己的方向拉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朱丽叶把被子拉回去。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68节 泰瑞莎起床时有些受凉,咳了几声,暗骂朱丽叶不懂怜香惜玉。 朱丽叶听到咳嗽声,对泰瑞莎说:“你该喝杯热茶。” 泰瑞莎见有戏,喉咙也不疼了,立刻上杆子爬:“姐姐会泡茶吗?我还从来没有见姐姐泡茶呢。” 朱丽叶又不说话了。她“嘎吱”一声打开门,看着泰瑞莎,意思是赶紧走。 泰瑞莎的眼睛亮晶晶的,但声音闷闷地:“姐姐你知道吗?我不爱他。” 朱丽叶听到这话时,突然震惊地睁大双眼。她的心不是因为这句话颤抖,而是预料到泰瑞莎的这句话是为了下一句作铺垫—— “我喜欢你。” 第70章 朱丽叶大吃一惊:“这怎么行?我……我还从来没有听说……” 泰瑞莎的话真是一道惊雷,让朱丽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这这…… 泰瑞莎呵呵一笑:“没关系的,姐姐。我知道你不会接受。但你不是喜欢我做的面包吗?不是喜欢我给你挑的口红吗?我会一直做的。” 朱丽叶害怕得几天不敢见泰瑞莎,但泰瑞莎泰然自若, 照常关心朱丽叶。 面对泰瑞莎的关心,朱丽叶不好不接受, 又不好不回报,这真是…… 算了, 反正再过几个月, 她就能走了。朱丽叶心一横, 又和泰瑞莎恢复到之前的状况。 婆婆慢慢也注意到了她们关系变好。一开始, 她觉得两个人关系好, 有利于家里和谐,是好事。 渐渐地, 她发现好像不对…… 这天, 婆婆猛地开门, 看到朱丽叶和泰瑞莎躺在一张床上。 “你们在干什么?”婆婆气得发抖。 朱丽叶两人就是在床上聊天, 但婆婆察觉到了不对, 对两人都有了不好的印象。 她要赶朱丽叶走。朱丽叶也不和婆婆争论,带着自己的东西走了。 婆婆也不喜欢泰瑞莎了,但碍于泰瑞莎怀孕,先留着。 朱丽叶走之前告诉泰瑞莎,她早就知道泰瑞莎打的什么算盘。但是泰瑞莎的关怀确实很贴心,所以朱丽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我要走了, 就这样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泰瑞莎在计划被揭穿后, 又羞又恼,听不进朱丽叶的话。原以为这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没想到早就被看穿了。她恨恨地想, 以后一定要出个更好的计谋,成功骗过朱丽叶。 这么想着,于是泰瑞莎天天在想朱丽叶,早上想,睡觉也想。 某天,泰瑞莎突然回过神来,她想朱丽叶干什么? 婆婆对泰瑞莎变本加厉,经常让她吃对孙子好的东西。泰瑞莎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容器,很不自在。 她越来越讨厌这个只盯着孙子的老太婆。再说,钱已经被朱丽叶带走大半,泰瑞莎留着这个孩子也没意思,耽误以后的生活。 夜深人静时,泰瑞莎悄悄查探婆婆剩下的钱都放在哪儿。 打探完后,泰瑞莎急着打胎,报复婆婆。但婆婆不让她出去,泰瑞莎不能出去找接生婆,只能找借口让婆婆请一个接生婆到家,看看胎像。 接生婆来了。泰瑞莎为了和接生婆单独说话,又寻个理由让婆婆买东西:“这孩子在我肚子里折腾,就想吃水果。” 打发走婆婆,泰瑞莎请接生婆打胎。接生婆听了,露出为难之色。婆婆让她保胎,泰瑞莎却让她打胎——这个家肯定有婆媳纠纷。 接生婆先为难一下:“这是犯法的……” 但泰瑞莎拿出婆婆的一大笔钱后,接生婆就马上答应给泰瑞莎堕胎药。谁会和钱过不去?接生婆给出随身带的堕胎药,嘱咐泰瑞莎不要把她说出去,然后带着钱飞快跑了。 婆婆毫不知情,回来后发现接生婆已经离开,还抱怨人家不贴心,不能多照顾一会儿孕妇。 又给泰瑞莎葡萄吃:“给,孙子想吃的葡萄。” 这哪里是孙子想吃的,其实是泰瑞莎自己想吃的。买葡萄花的是婆婆的钱,不吃白不吃。泰瑞莎美滋滋地吃了。 深夜,她服下药,感受着肚子里的疼痛,心里起了报复成功的快感。 打完胎后,泰瑞莎虽然有些不适,但还是特意去通知婆婆:“你孙子没了!” 婆婆没听懂:“什么没了?” 泰瑞莎只好指着自己的肚子,更大声地告诉她:“你孙子没了!” 她欣赏着婆婆飞快变黑的脸色,觉得太有意思了。 婆婆声音颤抖,手指也颤抖地指向泰瑞莎:“你干了什么?你对我的孙子干了什么?” 泰瑞莎解释:“不就是团肉吗?它还不是你孙子呢。你想抱孙子,去买块牛肉抱吧。” 婆婆怎么气得晕倒了。 泰瑞莎趁机卷了剩下的钱,溜了。 泰瑞莎不擅长攒钱,手里有钱就想花,所以用这笔钱做了很多事,比如吃奶油蛋糕,喝葡萄酒,买丝绸裙子……但就像朱丽叶说的,她们再也没见过。 朱丽叶搬出夫家后,不想回娘家,就和约兰达住一起。 朱丽叶和娘家的关系比以往差了一些,回娘家住很尴尬。她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不比没嫁人的时候。回去后,住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容易被当成吃白饭的。 另外,她这种寡妇回去后,街坊邻里会八卦,说闲话,倒不如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这样对约兰达也好。她私奔后,在步行街容易受闲言碎语的伤害。但世界很大,搬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就行了。朱丽叶决定带约兰达一起离开伦敦,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 朱丽叶带约兰达离开伦敦,坐火车、马车,最后来到曼彻斯特的一个小镇。 见小镇环境还行,朱丽叶大手一挥买了房子。她决定在异乡安家,不回去了。回去也没意思。 平日里,朱丽叶做面包,约兰达出去卖。约兰达不用洗衣服了,自然愿意卖面包。她以前也没有过叫卖的经历,所以卖了几天才发现这个活儿不轻松。 起得早,睡得晚不说,很多顾客只是看看,看了就走,任约兰达说得口干舌燥也不买。 有的顾客还用脏手摸一遍所有的面包,摸得手上油光滑亮后走了。新的顾客想买面包,又嫌面包脏,也走了。 虽然朱丽叶做的面包质量可以,但镇上有很多同行,竞争激烈。还有小偷趁她不注意偷走几块面包。 卖了大半天面包,约兰达出了一身汗,精疲力尽。 她饥肠辘辘,但舍不得吃卖的面包。她想,原来母亲当年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攒下钱的。 虽然有朱丽叶这个好朋友,但约兰达不可能一直心安理得受她接济。 朱丽叶想再婚,又有钱,还好看,镇上追求她的男人不少。等朱丽叶结婚后,约兰达就不方便住在她家了。人家夫妻两个过着,约兰达只是朋友,留下来有什么意思? 今时不同往日。即使朱丽叶想挽留,约兰达也不能厚着脸皮住下来,影响朱丽叶生活。 约兰达靠卖面包慢慢立足,又积极向朱丽叶学习做面包。 除了基础的黑面包、白面包卷,还有黄油堿水球、焦糖恰巴塔、果酱奶角……她坚信自己有天能重新回到伦敦。 花店。 花店最近上新了一批绿色盆栽。因为靠近住宅区,所以增添一些盆栽是有必要的。住宅区的顾客群体的特点是喜欢养绿植盆栽。他们不一定买花束,但通常喜欢家里放几盆绿植,好看,可以装点家里,又能净化空气。 海泽尔上辈子的花店开在旅游景点附近,主要靠人流量,所以也是最近才学到了住宅区花店应卖盆栽。 鲜切花和盆栽花的顾客群体不一定重合,但花店可以同时做这两种生意。 海泽尔进了一批盆栽,宣传的时候强调盆栽的装饰作用和有益健康的好处。 其中有一批盆栽是多肉,叫捕虫堇,据说可以吃小虫子。它会分泌一种粘液,吸引小虫子飞过来。昆虫被粘住后,捕虫堇再分泌出消化液分解它。 顾客们对这种好看又实用的盆栽很感兴趣,所以捕虫堇卖得很好。 顾客如果有盆栽方面的问题,也可以来花店求助。海泽尔已经被问了好几次怎么解决月季上的红蜘蛛了。 当然,有些顾客不知道月季上有红蜘蛛,只是发现月季叶片背部受红蜘蛛折磨后有了变化,出现密密麻麻的小点。 有的顾客很关心盆栽蝴蝶兰,发现浇了很多水,蝴蝶兰的花苞也不开。海泽尔拿到手,发现顾客把蝴蝶兰种反了,它的根本应该在土里,结果在空气里。 虽说进了一些盆栽,但花店依然主要做零售花束。 如果花店和酒店、公司之类的企业合作,就是商业订单了。以婚庆公司为例,它们有经常合作的花店,也会主动给客人推荐。而公司定时送顾客礼物维持关系,那么花礼是不错的选择。 零售花束时,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有次,一个男士来花店问表达爱意的鲜花。海泽尔给他推荐玫瑰、百合等主花,又提供了一些样例。 这个男士的审美有些问题。他不喜欢花店提建议,还对店里的花束挑三拣四,多次修改,最后让海泽尔包成了三束俗气的花。 没错,是三束花。因为男士要追求三个不同的女士。他特别要求花束附赠的贺卡一定要写对名字,不能寄错。 幸好这时候没有微信,除了他和三位女士,没人知道这么丑的花是海泽尔做的。 到目前为止,事情发展还算有趣。海泽尔就当听了个八卦。 接着海泽尔就笑不出来了。三束花都有贺卡,上面有收花人的名字。 过了会儿,送花工回来,告诉海泽尔自己送错了花束,顾客很生气。 第71章 送花工说自己送错的正是那个男人的订单。那个男人要送给三位女士鲜花, 但花束送错了。 这事情很严重,因为贺卡上写了名字。收到花束的女士一看名字不对,就会发现男人的心机。 按照常理来讲,这个男士同时追求三个女士,是不会让她们互相知道的。如果她们在花束里发现写给别人的贺卡,那么男士一定会恼羞成怒,投诉花店。 送花工都已经送错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办法,投诉就投诉吧。海泽尔这两天一直等着投诉。 果然,男人来花店投诉了。听着辱骂,海泽尔平心静气讲一遍事情经过,强调是送花工路上弄错了。 但旁听的顾客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男人一次追求三个女人上, 窃窃私语。 突然, 又有一个女士进店, 看到那个男人就生气地骂他。原来她就是那三个收花人之一。 女士原本只是在气头上想看看这个花店什么样,没想到偶遇罪魁祸首。听到男人来投诉,她果断指着一束蝴蝶兰:“这个卖给我。说来也多亏花店,要不是你们送错花,我还不知道这回事。” 蝴蝶兰是较贵的花材, 所以卖得较少。顾客买的最多的是玫瑰。 有些花店卖蝴蝶兰时, 是一朵一朵卖。注意,是一朵, 不是一枝, 因为一枝蝴蝶兰上有很多朵花。若一整枝用作鲜切花,价格更贵,所以花店按朵卖, 顾客也能少付点钱。这种蝴蝶兰为了补水,会在花朵旁安一个装水的小瓶子,有些顾客就误以为是打药,其实不是。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69节 海泽尔很高兴女士买这么贵的花,但还是无奈地强调一句:“我们也没想到送花工会送错花。”真不是花店故意弄错的。送花之前,她们都会检查一遍。送花工路上的疏忽,得加强叮嘱才能减少。 8月,唯一能公休的节日是银行假日节。这个节日虽然只在星期一放假,但加上周末两天,相当于三天假。对了,英国没有调休。 银行假日的来历说来有趣。为了方便很多银行职员去看体育比赛,所有银行在8月的最后一个周一放假。但银行关门后,很多商业活动也受到影响,不方便做生意,因而最后这变成了全民的假期。 三天假期是个小旺季,但缺点是,它不像母亲节、教师节一样有明确的买花人群。于是,海泽尔打算联络白鸽街上的商户,看能不能合办一个商业节,一起做活动。 这样一来,顾客会多去几个商店。大家共享客流量。其他商店的人流是我的,我的顾客也是其他商店的。 商业节的活动不复杂,是集卡盖章。在白鸽路上的一个商店消费后就能获得一张卡片,去几个商店消费,就能盖几个章。 集满三个,可得到小礼品;集满六个,可得到打折券,能在各店使用;集满所有商店的章,可参与抽奖,奖品由所有商店各出一份,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小礼品和优惠券是每个商家都可以发给顾客的,只有最后的抽奖环节必须到花店,由海泽尔负责。 忙完店里的事,海泽尔和夏洛特就去问白鸽路上的商家。愿意参加的不少,有蛋糕店、书店、女帽店…… 恰好夏洛特会刻章,就为各店刻了一个有辨识度的章。有的商店要求刻店名,有的商店想刻有辨识度的商品,比如帽子。 联络蛋糕店的时候,蛋糕店老板米娅很爽快地答应了。假期时,店里的顾客多,可能忙不过来。恰好米娅姐姐又打算把孩子送过来,侄男可以当劳动力。 花店出的奖品是一张月卡;蛋糕店送一个生日蛋糕。鞋店忙着和房东争执,不参加活动。 米娅上回送侄男回姐姐家时,姐姐对她的照顾基本满意,就是有一点不高兴:“我听孩子说,你批评他了,他很委屈。” 米娅解释:“他偷拿我抽屉里的钱,所以我说了几句。”小孩子偷钱,要早早教育。 但是姐姐责怪她:“他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教训他?你和我说,我自然会管教他。” 说完,姐姐叫过侄男,亲自在米娅面前打孩子。 米娅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姐姐的言行真是太奇怪了,弄得米娅像外人。她打侄男给米娅看,搞不好让侄男更恨米娅了。 米娅不懂,她为什么不能教育姐姐的孩子?要是不亲的人,她早就报警抓人了。 但是,姐姐自从结婚后,也确实把妹妹看作外人,只有米娅把姐姐当自家人是不行的……米娅不禁有些迷茫。难道她也要结个婚才能有家人吗? 海泽尔问白鸽路的商店愿不愿意参加。有的商店想放假出去玩,不想做生意,也不想付加班费,所以不去。有的商店有顾虑,不知道商业节能不能办好,不参与。 问到一家咖啡馆时,老板表示不参与。 但海泽尔走后,老板独自思考,这个商业节没听说过,活动也新奇,不确定能不能吸引顾客。索性等商业节开始后,再观察其他店的情况。如果生意好,那么咖啡馆自己偷偷刻一个章,假装也参与了。 顾客不一定能记住所有参加活动的商家,很可能看见咖啡馆有章,就稀里糊涂盖了章。 海泽尔忙商业节的组织,夏洛特忙资材准备。 逢年过节,订单多,那么花店是不能休息的,常常一天上十几个小时班,忙得连饭都想不到吃。所以,要提前进一大批花材、花泥和包装纸等工具。 三天假期,恰好又撞上给开卡顾客配送花的日子,又要操心送花工的安排。一定得好好叮嘱送花工,让他们别送错。 为了方便顾客消费盖章,花店推出一款小花束,标价一先令。 夏洛特又准备了新的染色花。她的画画水平提高了,所以能用画笔在白百合等鲜花的花瓣画图案。 图案简单点的,比如爱心、波点、云朵等。复杂点的,有碧海金沙、池塘睡莲等。美得不像画上去的。 前面的都很好看。但夏洛特画着画着,灵机一动,竟然在蝴蝶兰的宽阔花瓣上画人头。 蝴蝶兰有6片花瓣,夏洛特于是画了6个人头,看上去很掉san。海泽尔大惊失色:“这个就不用卖了!” 商业节前,海泽尔等人发了很多宣传单,又对进店的顾客宣传。时间长了,白鸽路附近的很多顾客都知道了商业节。 假期,有很多人以购物为乐,更别说商业节还有奖品。 盖三个章,可在那三个商店中的一个拿一份礼品。 盖六个章,可以获得打折券。 盖十个章,可以参与抽奖。花店有花束,蛋糕店有蛋糕,女装店可以选一件裙子…… 因而商业节第一天,很多顾客涌入白鸽路上的商店消费。 如花店预期所料,一先令的小花束卖得最好。很多顾客为了盖章集卡,挑便宜的买。这批小花束早就前一晚做好,装满了几个箱子。箱子底部有水,方便保持水分。 前一天,露西忙着给鲜花打刺,还裁了包装纸。但不到一天,包装纸就快用完了,还要另裁。有些花束包装要很多张纸。 有的顾客不喜欢方形包装纸,要圆的。花店进的纸都是方的,来不及再买,只能自己剪。 一块块硬币、一张张钞票入账。所以虽然忙碌,但大家很有干劲。露西还有加班工资。花店假期生意好,一忙就是十几个小时。不给员工加班工资,谁会愿意辛苦? 真的太忙了。大家凌晨时还能吃个早餐。忙到上午时,肚子就饿了。不过那时还能忍受。而且顾客这么多,谁也不忍心突然离开。 不知说了多少次重复的话,包了多少束花……就是这样凭着本能工作。中午时,大家都有些难受,所以轮流去吃饭。每个人都吃得很快,食物也简单,是食品店送的面包、香肠。 几人都知道能吃上午饭就很不错了。她们的晚饭可能要在晚上十点吃。 晚上八点,花店的客流量少了很多。这时候还来的,基本是附近住宅区的居民出来散步,顺便来花店看看盆栽。 一天生意过后,店里积累了很多垃圾。但三人都已经筋疲力竭,手腕发酸,躺着椅子上不想动。海泽尔灵机一动,去隔壁蛋糕店,问保洁阿姨能不能有外快。 蛋糕店的米娅原本是凌晨三点多起床干活。为了商业节,她提早到两点多。 店里的裱花师、面包师也来加班。侄男年纪小,贪睡,米娅就让他继续睡。 为了准备商业节,蛋糕店也提前进了很多原料。原本多准备三天的量,但到第一天晚上,米娅发现只够两天。明天还要重新采买。 很多客人预定了蛋糕。明天中午就要送几个单子。 今天也有一些顾客来集章兑换小礼品。不过,商业节有三天,明天和后天才来兑换奖品的人更多。 晚上,米娅整理已经兑换过小礼品的卡片,突然发现了蹊跷——有张卡片上的蛋糕店印章,是仿造的。 第72章 蛋糕店的印章是蛋糕图案。仿制的这枚印章虽然也是蛋糕, 但比较粗糙,还少了蛋糕上的蜡烛。 恰好,海泽尔来请蛋糕店的保洁阿姨南茜帮忙打扫,米娅就让海泽尔过来看看。 “真没想到,不到一天就有了假章。”海泽尔吃了一惊。 她还奇怪的是,刻假章的人就是为了兑换小礼品?为什么不多刻几个假章去抽大奖? 想到这里,海泽尔突然有了新想法:“这张卡上的三个章会不会都是假的?” 米娅连忙取了其他卡片对比。她一开始只关心蛋糕店的章,还真没注意其他店的章。现在对比,才发现其他两个章也不对劲,不像真章。 再一查, 又找出来几张假卡, 盖的都是那三个假章。这些假章兑换的是蛋糕店的小礼品——一盒果酱夹心饼干。 暂时不清楚是谁刻了假章,又是谁来领走了饼干。今天的顾客太多了,米娅记不清楚。她问其他店员,店员也没有印象。 这事成了迷,没有头绪。米娅只好让保洁阿姨南茜先和海泽尔去花店。 南茜一边清理花店垃圾, 一边打听海泽尔家的事:“你家没有别人吗?只有你们姐妹吗?” 海泽尔答:“其他亲人都死了。” 南茜停了扫地的动作, 好像很吃惊一样:“都死了?你妈也死了?” 海泽尔以为她不相信:“是。” 南茜的表情立刻变得古怪。她还想再问, 但海泽尔要去忙了, 不便多说。 晚上, 花店三人匆匆吃过晚饭, 又继续为明天的生意忙碌。海泽尔准备明天配送的订单,夏洛特染色, 露西换水、裁纸……深夜才上床。 第二天凌晨, 海泽尔起床时先喝了一瓶有气泡的柠檬汽水为自己打气。 她现在非常理解那些宁愿放假也不愿意参加商业节的商店,因为加班实在太累了,更别说还要加三天。 也幸好商业节只有三天。再多, 店里人手不足,怕是要招新人。 等过完银行假日,就是星期二。工作日的生意不如周末多,所以花店三人能轮流放假。大家必须歇一歇,一直忙下去会生病。 花店新推出的手绘花,在顾客们看来很新颖,因为很多人都不知道花瓣还能当画纸,所以见到手绘花时啧啧称奇:“这朵花是波点,那朵花是方格……怎么还有一朵花画着小猫?” 手绘花加工时间长,需要提前预定。店里的只是展示品。尽管有人愿意花高价买下,但花店还是拒绝了。 布莱尔花店的同行也来了。同行看到手绘花后,差点心梗:“太卷了!” 虽然做花艺的多少都懂点美术,比如色彩搭配,但花艺师不一定会画画。如果顾客要求他们做出布莱尔花店的手绘花,他们又得花一笔花艺师培训学习的费用;更不用说,在鲜花上画画多么花时间。 挑选适合作画的花,买不褪色又不晕色的颜料,还要花时间在鲜花上画画……同行不敢想象这些成本。 同行看过简约图案和小动物图案的手绘花后,去看价格更高的手绘花。那些手绘花的风格好像是模仿油画。嗯……其中有幅画怎么越看越熟悉? 同行指着那幅画,声音都颤抖了:“这是不是的风景画?” xxxx是百年前的一位著名画家。 布莱尔花店的手绘花在花瓣上画下了这幅著名的作品。尽管并不是百分百像,但巧妙表现出了细腻的感觉。 模仿名画的手绘花确实好看。但任务量太大了。同行感到深深的心累,因为手绘花的出现意味着其他花店不得不卷。 你不想卷是不可能的,顾客会逼着你革新:“别的店都卖,你为什么不卖?” 同行脸色苍白,走了,暗自希望顾客没看到布莱尔花店的手绘花。 到了上午,商业节又发生了问题——一个咖啡馆没报名活动,但悄悄刻了一个章。 有些顾客不知情,卡上盖了咖啡馆的章,去兑换奖品时,有店主发现不对,于是找到海泽尔。 海泽尔正忙着看花店,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只好先将店交给夏洛特,再去沟通。 参加活动的商家对这个搭便车占便宜的咖啡馆很不满:“让他们参加活动的时候不来,现在偷偷刻章,浑水摸鱼,不承担成本和风险。” 海泽尔皱眉。现在麻烦的是,已经有一部分顾客去过咖啡馆消费,盖了咖啡馆的章。等他们去兑换奖品时,你如果说咖啡馆的章不作数,会让顾客觉得扫兴,失去他们的心。 她以后也要改进集章活动的设计。卡的背面其实写了参加活动的商家,也写了仅对参加商业节的商店有效。但是,很多顾客只看有章的卡的正面,没看反面。 还有,有些商店的章没有写店名,比如蛋糕店就只刻了蛋糕图案。那么,顾客去过好几家店后,可能就忘了蛋糕店的店名,忘记这是在哪个店盖的章,可能会重复盖章、漏盖,给咖啡馆浑水摸鱼的机会。 而咖啡馆之所以敢占便宜,也是吃定了海泽尔等商家不想得罪顾客的心理。 在顾客看来,他们辛辛苦苦跑了这么多店,消费多次才换来的章,突然变成假的,很难接受。 但有的商家不同意,觉得这样对其他商家不公平。海泽尔也理解他们的愤怒。她决定先找咖啡馆谈谈,看他们有没有先上车后补票的想法。 海泽尔和几个商家的代表一起来到咖啡馆。咖啡馆的生意也不错,有很多人。除了咖啡,店里还卖一些甜品。 咖啡师正在给顾客拉花,见这群人不买咖啡,而是找老板,有些错愕地去通知了。 海泽尔严肃地告诉咖啡馆老板,他的做法影响了其他商家的利益:“参加商业节的商店才能参加集章活动。你们没有报名就私自刻章,对其他商店不公平。” 咖啡店老板辩解:“我只是做自己店的集章活动,和商业节的无关,顾客想盖在哪张卡上是他们的想法,我们也不好阻拦。”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70节 海泽尔坚持道:“那你们店应该有自己的卡,不能盖在商业节的卡上,否则容易让顾客误会你们也参加商业节。难道我没和你讲过活动规则吗?” 面对海泽尔等人的追问,咖啡馆还是有些心虚。他们不确定这个活动能不能多带来收入,就想先看看别人的情况。 没想到周六那天,白鸽路上来了很多顾客,指名要盖章参加活动。咖啡馆老板看着邻居的客流量,有些急了,就干脆自己刻章。店员招呼顾客时,也说:“我们这里可以盖章。”于是就混过去了。 不过,咖啡馆愿意先上车后补票。咖啡馆若中途加入,一定得给其他商家补偿,才能得到别人的同意。 关于补偿的事,大家讨论了很久。咖啡馆提议给各家商户发一些咖啡券作为补偿,自然遭到了大家的反对,因为这还是为咖啡馆招揽生意。 而且,谁稀罕他们的咖啡? 咖啡馆的补偿,最好是有利于其他商店的。 有人建议让咖啡馆多准备一些贵的奖品吸引顾客。但也有人不同意,因为抽奖的奖品价值大致是相等的,如果只有咖啡馆的奖品最贵,也是变相宣传了咖啡馆。 另外,咖啡馆加入后,海泽尔还要给以前的规则打补丁。有的顾客只集齐了参加活动的商家的章,现在突然又多了一个商家,那他们还能参加抽奖吗?可以。 有的顾客盖满了十枚章,但其中有一个是咖啡馆的,还能抽奖吗?可以。 海泽尔于是就这么忙到下午。 第二天傍晚,夏洛特忽然通知海泽尔印章被偷了:“我正要给一个顾客盖章,印章突然找不到了。” 幸好当初多刻了一枚,夏洛特手忙脚乱翻出来给顾客盖上,没有耽误顾客的时间。 海泽尔有了疑心:“是有人偷走了?还是柜台东西太多,找不到了?” 昨天人多,但印章好好的。今天就那么一会儿工夫,怎么突然不见了? 夏洛特为难:“在桌子上没找到,可能是偷了。” 海泽尔叹气:“找不到就算了。剩下一枚印章好好保管,不能远离视线。”现在没必要去找印章。找印章如同大海捞针,不可能找到。 偷印章不算什么。这两天,还有一些顾客过来反映盖过章的卡被偷了。店里人多,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偷的。 这种话术可能是骗人,但万一真的有受害者呢?海泽尔还是为他们补章了。 第三天下午,来换奖品的顾客更多了。还有顾客攒够了抽奖的章,来花店抽奖。 “恭喜你获得花店的199朵玫瑰!” 花店的大奖被抽走了。海泽尔恭喜顾客,约好时间地点。送199朵玫瑰前一定要预约,花店才能从供货商定新鲜的花。所幸顾客要的时间是半年后,花店有充分的时间准备。 199朵玫瑰打成的花束直径很宽,有三四个人头左右。如果顾客不亲自来取,花店还要定做一个超大的防风袋。 到了晚上,商业节算是办完了。海泽尔这几天一直做花、包花、欢迎顾客……累得快麻木了。 店里继续请蛋糕店的南茜打扫卫生。夏洛特和露西累得晚饭也不想吃,回二楼休息。她们两个明天放假,不用工作。夏洛特要和绘画老师罗莎林德出去玩,露西回家探亲。海泽尔明天看店。 海泽尔没去休息,又和其他商家沟通一会儿,处理一些扫尾的问题。有些问题是正常的,有些问题就是无理取闹。一个老板为了迎合顾客,同意先赊账再盖章,事后忘了登记顾客联系方式,找不到人了,竟然让海泽尔赔偿。 和其他店主交流时,海泽尔顺便问米娅有没有解决刻假章的事。 米娅摇摇头说没有,但其实她已经找到刻假章的人了。她昨晚偶然发现侄男握着几枚印章——恰好就是那三枚假章。 第73章 经过追问,侄男说是帮朋友做的。蛋糕店最近生意多,侄男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拿甜品给朋友们吃,就出了这个主意。 侄男坦白完, 还说:“小姨,我知道错了, 你别告诉我妈,不然她又要打我。” 米娅心里一愧。上次她批评侄男,结果姐姐觉得只有妈妈才有资格管孩子,于是在米娅面前打孩子以示正统。米娅没想到侄男因为她多挨了一顿打。 侄男这么一说后,她还真不敢批评了,只能轻轻放过:“店里生意忙,你别再捣乱。” 恰好,侄男又问:“小姨,为什么我妈的店不能参加商业节?我们店生意也很好啊。” 米娅不仅有白鸽路上的蛋糕店,还有一家分店,但分店是和她姐姐开的。 说到这个,米娅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她最初创业时本钱不够,找姐姐借钱,但姐姐不看好这个生意,所以不借。 等米娅在白鸽路的蛋糕店红火了,要开分店时,姐姐又希望和她当合伙人,经营分店。 米娅虽然有点不高兴,但换位思考,如果是她也会谨慎投资。更别说那时候米娅没有成功的经验,叫人不放心是正常的,所以就算了。 姐妹两个都是分店店主,五五分成。但等分店装修好后,姐姐突然说她的钱都是丈夫给的,所以丈夫也要入股,那么米娅从分一半利润变成只能拿三分之一。 米娅目瞪口呆,觉得没有逻辑。照姐姐的说法,姐姐应该退出合伙人,换成姐夫和米娅合作。 找合伙人时,忌讳找一对夫妻。米娅事后回想,事情其实早有苗头,比如店里装修时,姐夫经常过来看店。但人家是姐夫,他关心姐姐的生意是正常的,米娅也没多想。 而两个合伙人合作时,也忌讳第三人突然插入。但这个第三人是姐夫,姐姐肯定站在他们夫妻那一方。 米娅以为亲姐妹又不是别人,但结婚了就是不一样。分店都已经装修好了,米娅已经投了钱,还没回本,能怎么办?先这样吧。 分店开业后,生意不错。店里的糕点配方是米娅设计的,有固定的供货商。 过了段时间,分店生意变差,收入下降。但供货商的单子上写依然给分店供应那么多原料。 米娅一开始摸不着头脑,以为姐姐是新手,浪费了很多原料。 今天听侄男说分店生意好,米娅才产生了怀疑。分店生意好?如果生意好,为什么交过来的钱少? 她突然意识到姐姐和姐夫可能隐瞒了收入,私吞了利润。这个想法让米娅在夏天也感到像在冰窖一样寒冷。 米娅主要看白鸽路上的店,不怎么去分店,所以现在才反应过来。但这只是猜测,米娅没有证据,不清楚分店实际的流水。 她特意等到商业节过去后,再悄悄去看分店。看了半天,生意果然不错。 米娅认为分店实际的营业额和姐姐报过来的数字差得大,越想越气,干脆走进去摊牌了:“让我看看账本。” 分店今天是姐姐照管。她见妹妹突然要看账本,不太情愿:“怎么想到看这个?账本放家里了,不在店里。” 听到账本不在,米娅更觉得有鬼:“谁会把账本放家里?我听供货商说你们进的材料和以前一样多。分店生意不好,为什么还要进那么多?” 姐姐一哂:“我初次做生意嘛,没有经验,进多进少了多正常。” 若放在以前,米娅不会继续问。但姐姐骗她的消息太令米娅受打击了,所以她难得有了质问的勇气:“我都知道了。你为什么骗我?你还想骗到什么时候?” 刚说完,米娅眼睛向下一瞥,刚好看到桌上的账本。她一把夺过来。 姐姐见瞒不住,只好说:“我也是为了给你侄女治病,怕你生气才不说……” 米娅更感觉怪怪的。如果姐姐说侄女缺钱看病,她肯定会支援。但姐姐一声不吭偷偷做假账,好像是提前怀疑她不会掏钱帮助一样。 姐姐都说了侄女需要看病,米娅也不好再要钱,不然显得冷漠。 但是,姐姐这次是不是也在骗她? 米娅沉默半天,说:“我不要这个店了,你把钱还给我吧。” 她不想再和姐姐开分店了。 姐姐有点慌了:“干嘛把话说得这么绝?你也真是……”但米娅的话也确实让她心动。反复确认后,姐姐和米娅签了合同。 米娅走前,姐姐问她下周来不来家里吃饭? 米娅摇摇头。她知道,这个家已经不是她和姐姐的家了。 虽说成功要回了钱,但米娅还是很难过。她记得小时候有天下雨,她们用不起雨伞,在雨中淋湿了,姐姐就把外衣脱下来给她挡雨。 商业节结束的第二天,夏洛特换了衣服,和罗莎林德出去玩。露西一早就收拾行装回家了,明天才回来。 海泽尔忙了三天,腰酸背痛地坐在店里接待顾客。今天是星期二,很多顾客上班了,没有周末的多,所以海泽尔还能支撑一天。 这几天,安杰洛也来过几次店。他说是买花,其实有别的心思。 坐店的时候,海泽尔收到克里斯蒂娜的通知,让她周末去规划订婚礼上的花艺装饰。 幸亏这时候的婚庆公司没有后世发达。不然,海泽尔很难绕过中介得到这个单子。 画设计图,就得提前去克里斯蒂娜家看看。克里斯蒂娜在家里的花园办订婚礼,颇有情趣。 过了一周,海泽尔去克里斯蒂娜家里商量,问她要多少花门、路引鲜花和桌花? 海泽尔还想知道订婚宴来多少人,否则没办法布置桌花。 说到订婚宴宾客,克里斯蒂娜犹豫了:“我得问问罗伯特。”罗伯特,就是克里斯蒂娜的未婚夫。 未婚夫在室内。克里斯蒂娜带海泽尔进屋后,海泽尔看到铺着蕾丝花布的桌上有一束宫灯百合,正巧处于花期。 宫灯百合是橙色,花朵小巧可爱,犹如一盏盏小灯一样。克里斯蒂娜家的宫灯百合,一枝有五六朵花。 宫灯百合后期会结果,也可作为观果类花。 花瓶旁边,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看这束橙色的花朵。他看上去很英俊,黑色卷发,新刮了胡子,打着漂亮的领结,衣袋里装一块金表。 “亲爱的!”克里斯蒂娜对罗伯特亲昵地说。她走上去,和罗伯特深深拥抱。 拥抱后,克里斯蒂娜正想问订婚礼的事,但罗伯特突然当着她的面,掐掉一朵宫灯百合,把玩起来。 海泽尔在一旁看到这一幕,有些错愕和心痛。论价钱,掐掉的这一朵宫灯百合花就价值1便士,抵得上一枝玫瑰花。论感情,摘掉花就是缩短了花期,还怎么欣赏鲜花? 而克里斯蒂娜愣了一下,竟然没有制止。 罗伯特揉搓那朵宫灯百合一会儿,又扔到地上。可怜的花瓣变得皱巴巴的,上面还有指甲痕。 克里斯蒂娜问罗伯特:“订婚仪式上该请多少人?” 克里斯蒂娜想要多邀请一些亲友,但罗伯特不同意:“亲爱的,我不擅长交际。到时候我的朋友来得不多,多没意思。” 克里斯蒂娜心疼未婚夫:“那我也只请几个人。朋友就算了,但我的亲戚是一定要请的。” 未婚夫满意了。 海泽尔来后,为了方便,在克里斯蒂娜家住了几天。在这期间,她不断按照甲方需求修改设计。 这天,海泽尔开始装铁线、搭架子,先做一版让克里斯蒂娜看看。纸上设计和实际效果不一样。如果克里斯蒂娜不满意,海泽尔还能在订婚礼前修改。 搭脚手架的时候,克里斯蒂娜十五岁的侄男来了。这对姑侄谈家常,互相问候。 克里斯蒂娜心疼侄男总是为病人操劳,太辛苦了。侄男疯狂点头,抱怨愚蠢的科室主任,总不吃药的病人,闹事的病人家属……这个破班是真不想上了! 克里斯蒂娜大喜:“当医生没有前途,我给你找个法学院吧。” 侄男忽然犹豫:“算了吧。当医生有时候也挺好的。” 接着,他们谈了一些有趣的八卦,比如一位伯爵夫人正在寻求重瓣圣星百合。 说着说着,克里斯蒂娜恰好提到花园正在布置,侄男就起了兴趣过去看看。 等他来到花园,看到一个姑娘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不由得道:“这太危险了!你还好吗?”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71节 海泽尔猛一听见声音,差点失误。她侧头向下一看,原来是个扎着黑色长发的年轻人,有着霜蓝色的眼睛。 看他的样子,可能和克里斯蒂娜有关系。 海泽尔怕他继续大声说话,只得爬下来。回到地面。但她突然发现年轻男人有些眼熟:“你是不是去过花市的火灾现场?” 男生惊讶道:“是的。我是以医生的身份去救援的。姑娘你是……” “真巧啊!”海泽尔高兴地说。原来,他就是和海泽尔一起在火灾救助的莱昂尼德医生。不过海泽尔之前忘记他了,莱昂尼德也是。 两人感到相见有缘,短暂地聊了一会儿。 海泽尔回去忙工作了,也请莱昂尼德不要大声说话。要是海泽尔被突如其来的高声惊到了,容易从脚手架上摔下来。 但莱昂尼德也没有离开,在一旁帮海泽尔递花。他看了一会儿,发现海泽尔的手艺和审美很好。不一会儿工夫,光秃秃的铁架子就变成鲜花与藤蔓缠绕的花门,很契合订婚的主题。 休息的时候,海泽尔在地面上和莱昂尼德聊天:“夫人的订婚礼一定会很漂亮。但我很意外她只请几个人来,人也太少了吧?” 莱昂尼德轻轻哼了一声:“这应该不是她自己的决定。” 亲耳听到克里斯蒂娜和未婚夫谈话的海泽尔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莱昂尼德也不为自己的猜中惊讶,而是耐心为海泽尔解释:“我未来的姑父脾气古怪,不喜欢见人。姑妈很多次想介绍他给朋友们,但他总是推脱。我们家虽然是亲戚,但也没见过他几次。” 当然,莱昂尼德有一点没说——如果姑妈不结婚,她的财产有可能给亲戚们继承。 他私下猜,新姑父可能讨厌他们这些分钱的亲戚。听说,姑妈已经打算立新遗嘱,万一她死了,所有钱属于新姑父。 第74章 海泽尔在克里斯蒂娜家住了几天, 就做了几天的活儿。 莱昂尼德在克里斯蒂娜家住了一天就回去了。克里斯蒂娜想挽留他多住几天,她还挺喜欢这个侄男的。有次,莱昂尼德晚上去看剧, 克里斯蒂娜派了自家的马车送他过去。 但莱昂尼德是医生,忙着上班,住在姑妈家不方便,所以急匆匆地走了。 蛋糕店老板米娅也被克里斯蒂娜叫到家了。她带着几篮做好的甜点,请克里斯蒂娜试吃。 克里斯蒂娜说没问题后,米娅悄悄打听克里斯蒂娜用的什么订婚蛋糕,打听后才知道是做成城堡样的蛋糕,十分逼真,有十五层。怪不得人家看不上她的蛋糕,她还需要学习。 米娅刚好在克里斯蒂娜家遇到海泽尔,便对她倾诉自己和姐姐闹掰的事情。 海泽尔听了也很唏嘘:“你们以前的关系好, 但因为钱的事情变坏了。” 米娅闷闷道:“也不完全是因为钱吧。我记得姐姐结婚后,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但也确实是因为钱,我们之间的隔阂才越来越大。” 海泽尔听了沉默。她深深感触米娅姐妹逐渐离心的事,也不禁思考自己。海泽尔姐妹两人共同做生意。如果未来结婚,说是一家人,其实过的是两家的生活,不好办。 要不, 不结婚? 米娅不想再说这个悲伤的话题。她很快转变情绪,故意神神秘秘地对海泽尔说:“你看到那个未婚夫了吗?” 海泽尔问:“怎么了?” 米娅虽然小声,但语气夸张:“我不是和你说过,鞋店发生过浴缸溺死人的事吗?那个未婚夫长得很像受害者的丈夫。这才过了一两年,他又找了一个有钱的妻子,哎呀。” 哦?这么巧? 海泽尔琢磨着这件事。她突然想起来,仆人们私下谈过罗伯特没有结过婚,是个晚婚的单身汉。克里斯蒂娜二婚还能找到这样英俊又富有的丈夫,真是幸运。 米娅又补充:“但他不是这个名字,可能是我认错了。受害者的丈夫叫爱德华,不是罗伯特。” 也有可能。天底下总有长得相似的人。 海泽尔不能直接和克里斯蒂娜说怀疑,也许不是呢?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找受害者的亲戚辨认一下。如果是,再做打算。 米娅的记录薄上有受害者家的联系地址。海泽尔以采买花材为由,出了克里斯蒂娜家,按地址找过去。 那是一栋联排别墅,房主说原主人是个中年男人,他死了妻子后卖掉这套房。但是,妻子方的亲戚曾经写信告状,说男人私吞了他们的遗产。 海泽尔问房东记不记得男人的名字和长相。房东记得名字,和米娅说的一样,但早就忘了长相,他们只在签合同的时候认识。 不过,房东知道受害者亲戚的寄信地址。海泽尔又赶路过去,找到亲戚,问他们愿不愿意帮忙辨认。 亲戚一听,果然生气:“爱德华这个人渣!我姐原本都说好了财产分我家一部分,但爱德华把她迷住了,她就把所有钱都给了他!” 海泽尔看他性子急,连忙强调只是让他先辨认,未必就是他说的爱德华。 等明天,海泽尔还要去克里斯蒂娜家布置。到时候她谎称亲戚是她的长辈,让他好好罗伯特的长相。 第二天,海泽尔带受害者的亲戚来到克里斯蒂娜家。恰好,莱昂尼德一家也来拜访克里斯蒂娜。 过了一会儿,克里斯蒂娜带罗伯特、莱昂尼德一家在花园散步。 受害者亲戚在一旁隐蔽的花园小道偷偷看了一会儿罗伯特,突然怒目圆睁,恨恨地说:“就是他!” 海泽尔叮嘱他:“声音小点。”她还得想办法怎么通知克里斯蒂娜这件事。 但亲戚等不及了,他跳出来,跑到罗伯特破口大骂:“好你个爱德华,拿着我姐姐的钱,又改名换姓娶别的女人!小姐你知道吗,这个男人骗了你!” 听到这个男人这么说,克里斯蒂娜等人的脸色都很怪。 罗伯特先是惊慌,但很快镇定下来,对未婚妻说这很荒谬:“向神起誓,我不是那种人。亲爱的,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他一看就是想讹钱的。” 克里斯蒂娜放了心。她怀疑自己的亲戚不高兴自己要结婚,于是找了这种人破坏婚礼,于是没什么好脸色:“快赶他走!” 受害者亲戚依然大声喊:“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可以去白鸽路问问,他是不是和我姐的丈夫一模一样!” 这时,仆人突然禀报克里斯蒂娜:“有警察来了。” 克里斯蒂娜脸色铁青:“警察来干什么?别给他们开门。” 受害者亲戚突然得意:“警察是我叫过来的。罗伯特如果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应该去警察局走一趟。你不去,就是心虚!” 海泽尔无语。她就说这个受害者亲戚怎么不听话,非要在克里斯蒂娜面前直接说出来,原来是提前叫了警察。 克里斯蒂娜不想要警察带走罗伯特,但莱昂尼德的母亲劝她:“为了放心,还是查一查吧。如果他没有做过,也不怕查。” 没想到嫂子竟然也听了那来历不明男人的话,克里斯蒂娜非常气愤:“你也这样认为?我就知道你们家不高兴我结婚,就是想要我的钱!” 莱昂尼德的母亲和克里斯蒂娜平日关系不错,突然被小姑子这么指责,又气又恼,觉得好心被辜负了。她过了半天才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但克里斯蒂娜此时已经后悔了,她不该撕破脸皮。 克里斯蒂娜想缓和气氛,于是答应让警察过来:“算了,罗伯特,你还是去吧。” 罗伯特故作轻松,安慰克里斯蒂娜:“亲爱的,我就是走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克里斯蒂娜眼含泪水,亲自送未婚夫到警察局。又给工作人员买了一堆食品烟酒,让他们好好照顾罗伯特。 罗伯特一走,克里斯蒂娜的订婚也得推迟。 海泽尔回到花店,继续经营。 有天,安杰洛带着一束鲜花来告白了。花束有很多枝鲜花。海泽尔很镇定,因为安杰洛起码没让她做完花束后突然说这是给她的礼物。 她接受了:“你第一次送花,我试试做成永生花,保存得更久。” 是第一次送花吗?安杰洛突然很惆怅。他很想说,自己才是情人节那天送海泽尔花的人。但一旦说起这个,安杰洛不得不承认是海泽尔认错人了。送一朵花的缘分太浅。如果那天帮助海泽尔的人是他该多好。 市场上,贴着永生花标签的花很多,有:香皂花、通草花、鲜花、干花等。 但海泽尔想做的是正宗的永生花——用鲜花做的。鲜花经过特殊加工,可以保持鲜润的光泽,存放五年左右。 就是制作永生花的材料不好找,所以压花。压花是把花朵压在书页或木板下,长年累月后,花朵被压平,但也能保存很长时间。 适合压花的花朵最好是扁平的,比如菊花、绣球花、桃花、樱花等。 玫瑰花比较立体,但也有办法:把玫瑰花瓣都摘下来单独压平,压好后再拼成平面玫瑰花。 海泽尔挑了几朵不错的花,和安杰洛一人压一半:“时间长了才能见效果。你压的花带回去吧。几年后,不要忘了拿出来看。” 大花、小花、叶子,海泽尔都挑了一些。等压好后,可以利用它们拼贴压花画,或者粘在木质书签上。 警察局。 罗伯特跟警察走之前信誓旦旦自己无罪,但过段时间,就因伪造身份逮捕了。这说明,他的确曾是那个受害者的丈夫。 此外,警方多了个心眼,又查访另一起浴缸溺死案的丈夫,竟然也是罗伯特伪造的身份。 也就是说,他有过两个妻子,两个妻子都在浴缸淹死了,死的时候都是头在水里,脚露出水面,十分可疑。 警方原先办案时,也考虑过罗伯特的嫌疑,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放他走。 而现在,尽管罗伯特更可疑了,但警方依然没有证据是他杀的人,所以先以伪造身份的罪名逮捕。 警方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就是罗伯特怎么在浴缸杀死受害者。 如果浴缸很大,可能是受害者不小心滑倒淹死。但有个案的浴缸比较小,受害者不可能自己淹死。 警官做了很多实验,最后灵机一动,想到当人躺在浴缸时,如果先提起人的双脚,人头自然就淹在水里。 等受害者死后,犯人松开脚,所以死者是头在水下,脚在水上。 当犯人进浴室时,受害者没有防备,突然被犯人提起双脚,头不得不沉在水里,因而溺亡。 警方找到作案手法后,罗伯特承认了他的罪行。 克里斯蒂娜很快就接到消息。她起初难以置信,不相信自己爱的男人杀人。 她哭了很久,还请求警察放人:“你们一定弄错了,他是个好人!” 最无法接受的时候,她埋怨带受害者亲戚过来的海泽尔、劝她同意调查的嫂子和探案的警方。如果不揭露真相,自己就一辈子也不用知道这种事。 但过段时间冷静下来后,克里斯蒂娜才发觉自己多么幸运。 罗伯特杀了两任妻子,前两任妻子都有钱,都把所有财产给丈夫继承。而克里斯蒂娜在订婚前,也签下了这么一张遗嘱。照这么说,罗伯特对她也有杀心。 能摆脱这个未婚夫,原来是一种幸运。克里斯蒂娜因而送了海泽尔很多礼物,以表感谢。她自己则打算以后再找新的丈夫。 罗伯特坦白后,海泽尔问警方既然抓到真凶,能不能证明简女士的清白。 但警方给了一个坏消息。罗伯特很狡猾,坚称在第二起案件中,那个叫简·布莱尔的女仆帮了他:“如果她不参与杀人,为什么要逃跑?” 是啊,简为什么要逃跑?这是个迷。 罗伯特还说自己分了女仆一点钱,让她跑得远远的,所以警方至今都没有找到她。 因此警方说,抓住罗伯特,依然无法证明简女士的清白。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72节 第75章 就像罗伯特说的, 简女士逃走的确可疑。警方也认同这点。他们觉得简女士不是主犯,但可能协助罗伯特犯罪。 这种事该如何查找真相?简女士已经逃走,没有人能证明。 在海泽尔姐妹一筹莫展的时候, 一个没有预想到的客人找上门了——蛋糕店的南茜。她说:“我认识你们妈妈。” 南茜在来蛋糕店之前,的确在白鸽路上待了很久。以前, 她经常给中等人家做女仆。也是机缘巧合认识了简女士。 简女士比较内向,没什么朋友,玩得好的只有南茜。她总是给中产家庭做女仆。中产家庭雇的仆人比较少,大多数人家只有一两个仆人,所以简要干的活儿很多。老板们虽然有钱,但不慷慨,经常挑错,说这里的煤灰没擦干净,或者嫌饭不好吃,于是扣工资。 后来, 简新找了一个主家。没过两天, 就是罗伯特犯罪那天, 简不舒服, 怕是快要生病了, 就偷偷去看病。 怕被老板家发现, 又请南茜代班。反正她们都是金发, 身高也差不多。南茜戴上口罩,老板家一时也认不出来。 南茜帮朋友顶班, 也不敢多说话, 默默打扫卫生。打扫到浴室的时候,她推开门,刚好看见女主人躺在浴缸里。 南茜想问声好, 又怕女主人发现她不是简,就低头,刚好瞥见浴缸里的情况。咦,女主人的头在哪里? 接着,她看到浴缸里溺死的女主人。 南茜吓得半死,僵硬在原地,也不知道干什么。等她回过神来,才扔下扫帚,踉踉跄跄推门跑掉,刚好和去报警的男主人罗伯特擦肩而过。而罗伯特不知道,依然以为今天来打扫的女仆是简女士。所以,警察认为简女士嫌疑大。 南茜逃跑后,惊魂未定,请了几天假休息。 等再出来,全城都在报道这起浴缸杀人案。人们都说,一个叫简·布莱尔的女仆杀了女主人。警方在缉拿犯罪嫌疑人简。 而南茜待在家里,听到这样的传闻,十分害怕。又听说简已经逃亡了。南茜惶恐地想,那天,本应该是简去的,但临时换成了她…… 她不知道那个女主人为什么在浴缸淹死,但事发时,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现场,嫌疑也大。她也不知道简去哪里了。报纸上说,警察还在追捕嫌犯,那么,简女士可能听到了逮捕她的风声,干脆逃走了。 南茜想,她是否连累到简了?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南茜从此有了心事。 南茜突然变得精神错乱,时常说一些奇怪的话。这样的人,当然不能当女仆。南茜被辞退后,没有收入,家人只好求了开蛋糕店的亲戚,让南茜做保洁。 有一天,南茜在蛋糕店再次听到了“布莱尔”这个姓,忧虑又被勾起。从那以后,她就暗中打听海泽尔姐妹。 审判罗伯特的新闻很快就成为城里的热点。 南茜也听到了。她犹豫要不要说这件事。如果说出,她可能惹祸上身,引起警察的怀疑,自己也被认定为嫌疑人。毕竟那天简没去上班,是她去的。 她也目睹了女主人的尸体。如果罗伯特早一点叫警察过来,可能就直接抓住她了。 现在,罗伯特已经被抓到。南茜认为安全了,不忍心简再被冤枉,就向海泽尔姐妹说明真相。 海泽尔姐妹很高兴,带她去找警方。 警方怀疑南茜可能为简做伪证。这个时代,没有摄像头,也没有高超的技术,人证是重要的。但南茜该怎么证明那天去上班的是她,不是简? 南茜回忆了一遍那天的经历:“我看到女主人的时候,她头在浴缸的水里,但脚露出水面,吓了我一跳。” 这话让警方有些相信了。因为这种案件的细节只有他们知晓,没有透露出去。 之后,南茜又补充了一点细节。到这时候,警方才相信简有不在场证明。又调查罗伯特有没有其他同伙,最后发现他说谎。 简女士终于恢复清白,可喜可贺。但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脱罪了。 海泽尔姐妹决定先等一段时日,看她会不会自己回来。 这等着等着,就到了秋天。海泽尔过了十七岁生日,吃了栗子蛋糕和奶油流心卷。她又长高了。 叶子开始变黄的时候,有顾客来花店给一位病人订鲜花,点名要水果花束。 海泽尔做了石榴花束。石榴剥开,露出晶莹剔透的红籽,用木签插在花束里。配花是橙色多头玫瑰。 为了方便吃石榴,石榴外面应该包一层保鲜膜。但是现在没有保鲜膜,海泽尔就只剥了最上面的一层石榴,下面的还能吃。顾客说她的朋友喜欢吃石榴。 两周后,顾客又来订花束。海泽尔做了橘子花束。金黄的大橘子配了黄色康乃馨、洋甘菊。 这次,顾客说她在医院的朋友好一点了。 下次,海泽尔做栗子花盒,因为顾客说朋友的病情加重了,她想吃炒栗子。 栗子是街上买的深棕色炒栗子。配花用秋色绣球和卡布奇诺玫瑰。 秋色绣球的颜色算是复古色,绿色与褐红色相间。卡布奇诺玫瑰是比较浅的咖啡色,很配栗子。 栗子花盒做好后,栗子变凉了。顾客纠结了一会儿要不要再加热,好让朋友吃到热乎的炒栗子。于是,夏洛特上楼简单加热了下。海泽尔又给栗子花盒裹了一层自制的保温袋。 顾客再来订花的时候,花店进了小南瓜。小南瓜状如南瓜,但不是真的南瓜,是观果类花材,可以放很长时间。所以有人会特意等小南瓜风干,这样就能在家看几年了。 小南瓜风干后,虽然水分减少,果肉干瘪,但很适合复古风,有饱经风霜后沉淀下来的感觉。顾客以此为灵感,想要用真南瓜做的花束。 海泽尔为难地说:“南瓜不像水果,不方便吃。”病人在医院怎么做饭啊…… 顾客自信地说:“那你蒸熟南瓜就行了。” 这话让海泽尔大吃一惊,花店怎么成了饭店?但她还是蒸熟了一个两只手掌那样大的南瓜。这个金黄的南瓜是万圣节有鬼脸的那种南瓜,不是长条南瓜。 于是这束花的中间是一个正宗南瓜,它的四周夹杂着或黄或红的观果类小南瓜,还有几朵黄玫瑰。 走的时候,顾客担忧地问海泽尔冬天还有鲜花吗? 冬天的鲜花虽然没有春天多,但也很漂亮。为了迎接圣诞节,冬青是必不可少的,花店可能还会进一批小松树。 玫瑰、康乃馨是一直供应的,温室大棚会培育鲜花。应季鲜花有腊梅、水仙等。此外,还有进口的鲜花。北美冬青是受欢迎的年宵花,非洲菊一年四季都在出口。 圣诞节前,海泽尔果然为顾客做了一棵小松树。松树上挂了几颗红山楂,几条彩带,树顶还有一颗黄色星星。 顾客看了非常满意,很感谢海泽尔的设计,带着树去探望朋友了。之后,海泽尔再也没在花店看到这个顾客。大概是她朋友的病好了,这是好事。 冬天,伦敦下雪了。 雪后,很多公园的湖面结了厚厚的冰层。很多游人在冰上滑冰,还有人特地到浅的地方冬泳。 在冰上滑冰,虽然有趣,容易受伤,这就是海泽尔姐妹去探望黛安娜的原因。 她家已经搬到一个更宽敞的公寓,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家四口挤在一个房间里。黛安娜和妈妈住一间房,小哥哥和爸爸住一个房间。 两姐妹送了一棵挂满彩带的小云杉树。 黛安娜虽然躺在床上,但依然很活泼:“等我好了,我还要去滑冰。” “然后再摔一次吗?”海泽尔笑着说。 黛安娜家为了过节,买了很多好吃的:烤牛肉、烧羊蹄、圣诞布丁…… 看着她家其乐融融的景象,两姐妹都有些羡慕。她们不是买不起这些食物,家里为了过节,也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海泽尔还和安杰洛用彩纸叠了一瓶纸星星,放在晶莹剔透的玻璃瓶里,打上丝带蝴蝶结,放在圣诞树下,非常好看。 两姐妹很希望和母亲团聚。但直到现在,她们没有等到简女士回来,也没有她的消息。有时候,海泽尔都会想她是不是死了。 海泽尔等不及了,就和妹妹说:“等到开春,冰雪融化,我们就坐火车回老家找人吧。” 提议回简女士的老家寻找,是因为那里离伦敦较远,又是农村。如果想要躲藏,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一个冬日,海泽尔和安杰洛找了个巡警少的公园冰钓。 两人搭了一个帐篷。又找一块厚冰层,安杰洛凿坑,海泽尔钓鱼。 冬天的湖因为结冰少氧,所以在冰上凿出洞后,很多鱼想来呼吸,容易上钩。但奇怪的是,钓了半天也没上来一条。 但没关系,海泽尔已经提前从菜市场买了一条大鱼,于是两人收工做饭。 鱼已经提前杀好,去了内脏,只等下锅。锅里放了很多辣椒。简单一炖,就是美味。 吃饭时,海泽尔对安杰洛说了这事。安杰洛认为她一定能找到。他还说海泽尔开花店,每天和鲜花打交道,很温柔。 这一听就是没在花店干过。海泽尔惊讶地说:“我们这行可是杀生啊!” 第76章 简女士的老家叫青塘村。若过去, 需要先乘火车到青塘村所在的城市,然后坐公共马车过去。 过了几年的6月,天气暖和, 适合上路。 姐妹两人都想回青塘村,所以花店暂时关门。 海泽尔姐妹出行前准备很多东西:路上吃的食物、换洗衣物……装了两个皮箱。 最不能少的是带回老家的礼物。虽然不知道老家都有什么人,但两姐妹还是绞尽脑汁准备。思路是多准备一些实用的礼物,像布料、糖之类的。虽然想买衣服或皮鞋,但怕尺寸对不上,所以不买。 到青塘村所在的城市, 可以坐火车, 也可以坐船。 夏洛特觉得坐船好玩, 想买船票,但海泽尔面露难色:“我不敢走水路。”于是两人决定买火车票。 英国是世界上最早建铁路线的国家之一。到十九世纪末, 英国国内的铁路交通已经很发达。而且英国不大, 坐火车花的时间不会很长。 伦敦火车站上有透明玻璃做的穹顶, 还安了煤气灯用于照明。但现在是清晨, 灯没开。被烟熏黑的墙壁不高, 能看到外面的绿树、灌木。 车站有很多小贩, 卖苹果、糖、茶水、火柴、报纸…… 也有小偷。小偷可能趁你不注意偷走你的钱包, 也可能扮做乘客降低你的警惕心。 海泽尔给搬运工钱, 让他把行李搬到行李车厢去。 夏洛特买了一份地图, 准备车上看。两姐妹买的是一等座车厢,椅子像沙发一样舒适。但是乘客是面对面坐的, 也许是火车想促进乘客社交吧。 车厢有面对面的四人座, 也有两人座。坐在两姐妹前面的两个男人开始打桥牌。两姐妹不玩,他们就找其他乘客,很快就凑够一组牌友。 “两位小姐要去哪呢?”他们一边打牌,一边不忘搭讪两姐妹。 “去该去的地方。”海泽尔答。她这话什么都没说,就是委婉拒绝社交。 按照时间,火车在傍晚到青塘村所在的城市。海泽尔估计她们得在城里住一晚,第二天再坐马车去乡下。 火车上干坐着也挺无聊。玩牌也是为了打发时间。除了打牌,还有人看书、看报纸、编毛衣。 真的很无聊!海泽尔想睡觉,但怕晚上就不困了。她们姐妹也没带书,早知道在站台时买几份报纸了。 没有娱乐,海泽尔就向那个打毛衣的女士要了一段毛线,和妹妹翻花绳。翻花绳的技巧很多,简单的是弄成面条,难的是弄成降落伞。就靠玩这个,两姐妹打发了很多时间。 火车中途提供了一些酒水和点心。味道中规中矩吧。 第二天早上,坐公共马车去镇上。海泽尔问车夫:“马车什么时候走?” 车夫摇摇烟斗:“很快就走。”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马车也没走。车夫一边在路边吸烟斗,一边向旅客吆喝:“去布鲁克镇!去布鲁克的上车!” 有乘客上来时抱了两头羊,两头羊也塞进了座位。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73节 车夫很不高兴,因为羊占位了,他就少拉一个乘客。于是,车夫和乘客争论了一会儿羊要不要买票。双方都骂得很难听。 车夫开了一会儿车,半路突然停车,下去了。原来是车夫路过自己家,突然想到该吃午饭了。 车夫回来时,又被妻子塞了一包馅饼,让他带到亲戚家。 傍晚,马车到了一个站点,站点离一家镇上客栈不远。海泽尔姐妹就在那里投宿。 说是客栈,其实是像民宿或农家乐。一楼是客栈自家人住的。小孩坐在门外玩泥巴。两个女人在一楼缝衣服。 二楼是客房。两人一到房间,用新的热水洗洗脸,感觉放松些。 客栈没有菜单,他们家做什么,就给客人吃什么。吃过饭,海泽尔向客栈的人打听简女士的消息。 客栈的人没听说过,但知道青塘村,让两姐妹去村子里打听。两姐妹租了辆马车上路。 路上,向田野放眼望去,能看到青翠的小麦。风低低吹过,麦浪翻滚。 现在是六月,这些小麦快要成熟,那么应该是冬小麦。估计七月就能收了。 青塘村口有一家小酒馆,里面坐着几个顾客。外面,几位老婆婆一边坐在凳子上聊天,一边择菜。 “你要找布莱克家?”一个老婆婆有些耳背,听错了,“我们村没这号人家。” 海泽尔只好更大声地说:“是布莱尔。” 得知布莱尔家的方向后,海泽尔姐妹怀着隐秘的兴奋前进。 到了地方,两姐妹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先观察。面前的是一个尖顶屋子,好像是用深灰色的石砖做的,墙壁有些厚。 屋前有一条踩出来的土路,没有杂草,通向村里的大路。屋子左边有一块小菜园,长了胡萝卜、豌豆、土豆等。 豌豆菜地用树枝搭了支架,方便豌豆藤爬上去。豌豆正值花期,开出白色和浅紫色的小花。 两个穿得不错的女孩出现在村子里很突兀,所以很快就被七舅注意到了。七舅疑惑地问:“你们找谁?” “简托人捎过口信,所以我早就知道我的两个侄女。” “但是青塘村到伦敦太远了。出去一趟,很不容易。简本来想带着你们两个回家看看,但可惜你们爹死了,她抽不出身。之后也没怎么托人带消息回来。” “看到你们长这么大,太好了。”他又拉舅母过来,“看看,是不是和简一模一样?” 舅母细细打量海泽尔姐妹一番,笑着说:“真奇怪。虽然简结婚了,但我印象里总觉得她是个小姑娘。没想到她孩子如今都这么大了。” 简女士那一辈,共有七个姐妹兄弟,死得只剩七舅了。 舅舅一家正在吃晚饭。他们桌上有面包、土豆汤,已经动了一半。 但七舅皱眉,觉得这些食物不能招待海泽尔姐妹,他低声对舅母说:“现在去磨坊烤面包也来不及了。两个侄女大老远来,不能让她们吃得不好。”于是立刻动身杀了一只活泼的小公鸡。 几个孩子也放下刀叉,去门前菜园摘新鲜的菜。豌豆苗只要最新鲜的尖尖,老一点都不行。有个小孩眼尖,摸黑拔了几棵野韭菜。 舅母炖鸡,放了盐、油、洋葱、土豆,还放了平常舍不得放的肉桂和黑胡椒粉。灶上传出迷人的香味。 海泽尔和夏洛特讲了简女士的事。说到她被定为逃犯时,七舅十分气愤;说到她最后清白时,舅母非常欣慰。 但简女士从此以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可能都不知道警察不抓她了。 七舅一家也不清楚简女士在哪儿,因为他们压根不知道简女士的消息。估计简女士也不想连累家人吧。 七舅家也没有简女士的消息。夏洛特十分失望。海泽尔得知后,失落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接受事实。毕竟她没有过母爱,没有得到,就算没有失去,还好还好。 七舅遗憾地说:“如果她回来了,我肯定欢迎。我不像有些人一结婚就和姐姐成了仇人,不让她回家。”他感叹城里真可怕,干个活,差点连命也没了。 海泽尔问七舅:“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七舅说不上来,只会说:“挺好的,挺好的。” 他突然出去翻箱倒柜了一阵,找到一个破旧的小水壶,递给两姐妹:“这就是你们妈妈小时候最爱玩的。灌上水,水再从这个长嘴里撒出来,你妈妈能玩一天。她总是拿这个水壶跑出去去浇野花,浇树枝。” “浇树枝?”夏洛特疑惑地问。浇花可以理解,浇树枝有什么用? “有用的。”七舅干脆拉着她们两个出门。天色混黑,他点了一盏油灯,尽量照亮前方的树:“看到了吗?那棵树就是树枝变的。你们妈妈非要在家门前栽几棵树枝。我们都说这没有用,但她依然天天浇水。没想到的是,这些树枝真的长成树了!等它们长高,我们留了一棵,其他砍了。” 那里真有一棵树,不高不低,枝繁叶茂。在这初夏的晚上,有时刮过一阵微风,树叶沙沙作响,如同呢喃。 等再回到餐桌前,海泽尔捧着这个小小的浇花水壶,感到非常奇妙。想不到简女士也喜欢园艺。这可真巧。 约瑟芬舅母对七舅说:“家里有这样的喜事,得找人给菲比捎句话,让她赶快从工厂请假回来。” 到这时候,海泽尔和夏洛特摸清了人口情况。她们出发之前准备了一些礼物,但因为不清楚老家有哪些人,所以不知道怎么送。现在,亲戚既然只有七舅,那么礼物就好送了。 两姐妹打开一个行李箱,取出礼物。礼物主要是茶叶、糖、布,都很实用。茶叶是好茶叶,糖是水晶一样的冰糖和五颜六色的糖果。布都是细棉布,但颜色和图案多样,有纯色的,也有格纹、碎花的。 此外,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小礼品,比如一条烟熏火腿。还有一把菜刀,做饭很好用。 七舅一家人看到两姐妹送的礼品,惊讶得魂都快没了。农村的物件多是从集市上买的,所以比不上伦敦的精致。 七舅连连推辞:“怎么能收两个孩子的东西?” 但是海泽尔说这些礼物是简女士早就想送的,七舅也就收下了。他明明很喜欢,但嘴上还是说:“太破费了,太花钱了,送袋面粉或提一壶油就够了。” 舅母也说:“这么好的布给我们穿,可惜了。” 不管是在家里干活,还是在厂里打工,这种好布很快就变脏了,所以舅母用粗糙的大手珍惜地摸了两下,感到从未有过的柔顺感后就放下了。农村的布多是从镇上买的,现在很少有农妇亲自织土布。镇上的粗布自然和两姐妹送的布差远了。 小孩们争先恐后地去看糖。这么纯净、这么大块的冰糖,他们还从没见过。至于那些有彩色包装纸的糖果,更不用说了,自然受到孩子们的喜爱。 第77章 该睡觉时, 舅母收拾出一个空房间,让海泽尔姐妹睡在棉布床单铺的稻草床上。 舅母说:“很凉快吧?这墙当初砌厚了,所以夏天也不热。我还怕你们觉得冷。” 清晨, 海泽尔被鸟叫声吵醒了。这里有很多鸟在叫。有只鸟反复叫连续的三个音,一会儿升调, 一会儿降调。 她感到这房间确实有一点冷,所以穿好衣服出去晒太阳。 此时, 世界安静, 空气清凉。能听到虫子有规律的清鸣。 屋边角落的土地上, 有棵蒲公英已经结出白色的绒球。海泽尔摘下它, 吹气, 看种子们飞走。 七舅家的狗过来了。它表现得相当热情,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好像很喜欢她。 海泽尔很感动, 摸了摸狗头, 十分温暖, 因为狗的体温比人高一点。怪不得都说狗是人类的好朋友, 它真可爱。 突然, 狗一屁股坐到了海泽尔的鞋子上。原来它刚才亲近海泽尔, 是为了不坐到脏兮兮的土地上。 树上有鸟发出了嘲笑般的叫声。 狗突然支起耳朵, 冲树上汪汪汪了几声, 表示不满。没想到鸟精妙地模仿了狗叫声,狗顿时不知所措, 缩起尾巴, 因为它没有看见其他狗。 舅母刚好端着水盆出来泼水,她对海泽尔解释:“这种鸟是欧乌鸫,喜欢模仿其他动物的声音。” 海泽尔由衷赞叹:“太像了。” 舅母:“如果你在村里听到火车汽笛声, 也是它叫的。” 海泽尔:“啊?” 早饭是昨晚的剩饭,热了热。所幸现在是初夏,不用担心食物变质。 七舅说,家里以前很少有剩饭,只有做少了,没有做多的。海泽尔觉得太好了,她不会吃上斐波那契菜。 七舅在早饭之前就去过地里了。他回来吃饭时,遇到几个熟人。七舅吹嘘他城里来的侄女送了多少好东西,熟人都不信。 中午,大表妹菲比回来了。 她沮丧地对舅母说:“和工头请假,扣了三天钱。” 舅母听了很诧异:“这也能扣钱?你没有和工头说,家里来的亲戚十几年没见了?” 菲比没听清,舅母又说了一遍,她才回答:“说了,但是没用,就是这样规定的。我有个同事的妈死了,请假也扣钱。” 这话让人们听得目瞪口呆。工厂也太黑了。 菲比约十三四岁。她小时候有次发烧,造成一只耳朵聋了。如果别人刚好在她聋了的耳朵旁说话,她听不清。 但她也有独特的优势。厂里宿舍嘈杂,很多人夜晚说话,菲比只要侧躺,盖住好耳朵就能睡。 菲比很高兴看到那些细棉布,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布。 她央求母亲给自己一匹白棉布,好让她染色。但舅母舍不得,于是拆了一件旧衣服给女儿。这件旧衣服,菲比穿不上,她只能掏出剪刀把它剪成做手提包的布片。 菲比原本想上山采一些蓍草,将布料染成冷绿色,但熬染料需要烧火,舅母嫌太浪费煤炭,就算了。 下午,菲比腼腆地对两姐妹说:“我爸让我带你们出去看看。” 说实话,菲比不知道怎么面对从城里来的两个表姐,她们和自己相差太大了。 菲比因为耳聋,可能会请别人重复说的话,有些人因此嫌她烦,不乐意和她玩。 菲比也不擅长说话,生怕自己出丑,所以面对表姐有点局促。 她打算带两个姐姐在山下看野花。英国的初夏,野花如海。 又因为妈妈舍不得烧煤煮染料,菲比顺便找找拓染的材料,这样就不用生火了。 路上,她们刚好遇到同村人。同村人先和菲比大声招呼:“回家啦?”又看海泽尔和夏洛特:“这就是你家的亲戚?”看来村里已经听说了。 菲比腼腆地说:“是,城里来的。” 说到这儿,她还有点小得意,因为这个城不是镇,也不是某个普通城市,而是伦敦!很远的,都出郡了。 如果问菲比有多远,她也说不上来,大概是十英里吧,这是她能想的最远的距离。 打招呼的同村人想听八卦,但急于去磨坊烤面包,遗憾地走了。 每天,都有村民拿着揉好的面团或掺了麸皮的面粉来磨坊烤面包。 这个磨坊历史很久,它原本只磨面粉,后来又增加烤面包的烤炉,还可以帮村民揉面包,一条龙服务。 看着村民篮子里的面团,海泽尔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在自家烤面包,成本不是更低吗?” 菲比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有记忆以来,人们就不在家里做面包。这种事需要疑问吗? 她绞尽脑汁想了想,艰难地找了一个原因:“因为不能砍柴。野地的树木都是乡绅的。” 这应该就是真正的理由。不过现在,村里也用煤炭烧火,煤的效率比柴好。 两姐妹一路走,一边问菲比问题。菲比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去,因为她们问的问题都是自己会的。 这次散步,菲比只带她们在山下看了看。但山下一片野花,十分美丽。两姐妹纷纷赞叹。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74节 然后她们帮菲比采做拓染的野花。拓染,就是把花草铺在布上,用锤子敲敲,让花草汁液印在布上,于是布料就有了花草的图案。 采的野花有蒲公英、三叶草、像白色蕾丝的峨参、像雏菊的滨菊、紫蓟等。 夏洛特采花时,还为自己留了一份,打算带回家做压花。 采着采着,她突然发现这片野花有尽头——远处是一片墓地。有两个村民正在墓地种树。 菲比解释:“他们家刚生了孩子,所以在墓地种一棵小树。等人死了,就埋在树下。”这是这里的习俗。 夏洛特起了好奇心:“那你也已经有一块墓地了?” 菲比很奇怪:“我是女孩啊。”女孩嫁出去后又不在自己家。 海泽尔瞧见山上风景不错,但菲比看了看太阳,认为现在去有点晚,不如明天。 但是,她又说:“有个事情。就是……今天傍晚会有一辆火车经过镇子。” 海泽尔觉得自己懂了:“你是想去看火车,但不想一个人去?” 表妹在镇上工厂打工,一定太忙,所以没有见过火车。现在,她终于有了假期,有空看火车了。 海泽尔自己虽然不感兴趣看火车,但是陪表妹去一趟又能如何?正好表达一下关爱。 “不是。”菲比声音小了点,“那条铁路上的火车总是在傍晚停在镇子上一会儿。火车不运人,只运煤。” 海泽尔和夏洛特有点听不懂。她说这些干嘛? 菲比越说越紧张:“装煤的车厢没有盖,所以等它停下来后就可以上去了。姐姐,你们和我一起去扒煤吧!我一个人不敢去。我们三个至少能扒一百磅煤,能给家里省好多呢!”一磅约是450克。 海泽尔现在明白了,菲比这是邀请她们两个去偷煤。 第78章 海泽尔和夏洛特沉默了。认识的第一天, 菲比就说这种事,还邀请她们一起去,真是信任她们啊。 夏洛特犹豫地说:“这是偷, 不好吧……” 菲比:“但是我同事家都是这样干的,省了很多钱。”菲比在这件事上没有明显的感觉, 她就是看干的人多,也想给家里省钱。冬天, 一个家庭如果不节省的话, 能烧三四吨煤。 海泽尔换个角度劝她:“这种事总有风险,如果刚爬上火车,火车就跑了,你怎么下来?” 现代千万不要扒火车,因为现代的火车线路已经电气化了, 扒火车很容易死。 夏洛特也说:“你万一被抓到了, 就要蹲局子。” 菲比果然犹豫, 但她想了想, 又问:“监狱是不是管吃管住?那样的话比在家里吃划算。” 小朋友, 你的思想很危险!海泽尔和夏洛特无心再逛, 劝菲比赶快回家。 回到家后, 菲比还沮丧和七舅和舅母说了这事。 两人也吓一跳,急忙教训女儿:“你被人家带坏了。这种事怎么能做?我们只会种地,但也知道这种事不行。”种地的收入比不过工厂打工的钱,所以年轻一辈在家里的话语权渐渐变大。七舅和舅母怕自己不能说服孩子。 火车上的煤必定是有主人的,就像你在外面看到一片麦田,麦田一定是有主人的。野生的麦子会自己长得这么好吗?煤块会自己跑到火车上吗? 七舅说了一通,还嫌不够,又抖出菲比以前的事:“她在镇上待久了,就学坏了。以前还让我们给门安把锁——说出去多么丢人!这村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乡亲,你上锁了,不就是说人家是贼吗?” 啊?海泽尔和夏洛特面面相觑。 夏洛特转头茫然道:“这就是说,村里不上锁吗?” 原谅她们没有见识吧,她们真不知道有的农村不用锁门。 城里不锁门是不行的。你不锁门,不就是邀请小偷过来吗?如果因为不锁门丢东西,大家都觉得是你的责任。 其实,菲比说的这个建议也有道理,但镇上这样做是因为商品经济发展后出现小偷,而青塘村还没小偷。 青塘村民风淳朴,但随着更多人出去打工,也会带来城里的风气。 菲比被父母骂了一顿,心里很不服气。 吃过晚饭后,她想拉着海泽尔姐妹去做拓染,但舅母问她:“现在还点灯是不是太晚了?”菲比于是放弃。 第二天早上,菲比抱着一捧野花到海泽尔姐妹的房间,一起做植物拓染。 昨天采的野花已经堆在桌上。菲比挑挑拣拣一番,还不确定到底用哪些花。峨参花最先被排除,因为它的花瓣是白色,不容易上色。 但是,峨参花确实像蕾丝花边一样美。它的每一朵花,其实是很多个米粒大小的白花拼在一起。 白色的滨菊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取消资格。 三叶草的五瓣花小巧可爱,叶子也好看,有绿色和紫色的,很适合做拓染。 三人商讨了一会儿布包两面印什么图案,夏洛特还从行李箱拿出纸笔设计。 一面印花海,把鲜花和叶子都印上,仿照现实中花草生长的样子。 另一面,用紫色三叶草的叶子印葡萄果实,再用黄色蒲公英印啄食的小鸟。紫色三叶草的叶子如同爱心,撕成两半就是葡萄,觉得不够圆还可以再撕点。 蒲公英花型虽然不像小鸟,但用纸剪一个镂空的简笔小鸟图案,盖在布上,然后把蒲公英填进镂空处,印上去就行了。 葡萄叶子也有,用其他花的叶子做的。就连弯弯曲曲的葡萄藤,三人也费了一番心思成功印上去了。惟妙惟肖,好看得菲比担心同事会偷。 虽然这个包是用旧衣服改的,旧衣服很难洗回原先的白色,但现在看效果也不错,像复古风。 拓印好,等布料自然变干,菲比用针线缝手提包。 菲比一边缝包,一边和两个表姐吐槽:“我真的觉得我们这里和城里差得太大了,很多观念都是老的。” 这话说的,两姐妹也不知道怎么答。她们是来做客的,如果说句青塘村不好,岂不是伤了七舅的心? 所以只能继续听菲比说。 菲比又举了个例子:“我在厂里打工时,我的同事都觉得应该在二十岁前嫁人,但我们村的年轻人没这个意识,所以还要晚几岁才结婚。” 海泽尔知道后稍稍惊讶。这就是英国工业化的影响,工业化让英国女性的结婚年龄提前了。 菲比声音小了点:“说起来还有个事也挺尴尬的,但我真的不喜欢。我们村只要确定未来能结婚,就可以做结婚做的事情,说出去真不好意思……” 菲比在镇上工厂打工,同事们有来自其他村的,也有镇上的。同事们玩的时候也分派别,通常是按地域分。镇上的工人说话,不屑让村里来的加入。 但是,镇上的价值观很快就通过工厂传播开了。村里来的工人讨厌镇上的人的歧视,但忍不住学这些新鲜的东西。 菲比知道镇上年轻女工的平均结婚年龄后,就有了结婚焦虑。 但她在餐桌上说时,长辈们很吃惊:“这么急吗?我们以前可是二十多岁结婚啊。” 菲比和其他年轻人不惊讶,城里新颖的观念对他们来说很时髦:“你们是老掉牙啦。城里人不一样。” 这也影响到了孩子们对父母的看法。父母有婚前性行为,以前在村里就不当回事,但年轻人现在觉得很丢脸。镇上的同事知道农村不一样,也会故意问他们,羞辱他们。 城市化的路上必定有冲突磨合。但青塘村的情况一定都要舍弃吗?深夜,海泽尔躺在稻草床上还想着这件事。说实话,她挺喜欢这种淳朴的民风。 吃过午饭,去山上玩。 菲比不仅给她们带路,还找了同村的几个小伙伴一起过来。大家都对海泽尔姐妹非常好奇,时不时问问题。 山是小山,路不崎岖。一行人说说笑笑上山,权当踏青。 初夏,风景正好。一行人走过一片蓝色的矢车菊,夹杂着紫色的欧锦葵。 路旁有白色绣线菊,和松鼠尾巴一样的醉鱼草,紫色醉鱼草有点像倒垂的薰衣草。 远处是青翠的树木,无边无际。因为树多,所以走在林下比较阴凉。 初夏的清风带来新鲜的空气,沁人心脾。山上有很多野花,有些海泽尔也不认识。 夏洛特一路走一路采,想带回去做压花。菲比的几个小伙伴看她对这个有兴趣,就帮她采。 菲比说:“如果你们在春天来,还能看见油菜花田和蓝铃花海。”蓝铃花是英国有名的野花。 过了一会儿,菲比发现一片野生的草莓。于是散步暂停,所有人弯腰摘野果。 一边摘,一边吃,脸上被草莓汁水染红了也不在意。 野草莓附近长着一些覆盆子。菲比瞧了一眼就说没熟,还得等一个多月。 海泽尔问她:“这些果子不也是乡绅的吗?” 菲比眨了眨眼睛:“这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一样,反正砍树是不行的,摘野草莓是可以的。 再往前走,是一片白色的野花。海泽尔低头看了看,疑惑道:“这是什么花?” 她觉得有点熟悉,但说不出名字。 菲比低头看,答:“这是百合。” “哪一种百合?” 菲比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挠挠头,不确定地说:“野百合,没什么稀奇。” 海泽尔不走了。她觉得有点怪。这个花看起来眼熟,但竟然找不到对应的品种。 海泽尔虽然是花艺师,但更熟悉常做鲜切花的品种,不是百科全书,所以站在花海里冥思苦想。 “有点像圣星百合。”海泽尔在心里想。她看了看花蕊,这花应该不是雀梅。雀梅这种花和圣星百合很像,但花蕊和花瓣不太一样。 圣星百合是单瓣花,可海泽尔看到的花有更多花瓣。 海泽尔突然悟了。她听说有人正在悬赏重瓣圣星百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重瓣圣星百合? 第79章 海泽尔其实也不能确定这是否是重瓣圣星百合。她毕竟没见过。 不过, 这真的很像圣星百合。海泽尔决定挖几棵带回去看看。 “你挖这种花干什么?我们这里到处都是。”菲比不解地问。 到处都是吗?海泽尔更震撼了。如果这些都是重瓣圣星百合的话,必定价值丰厚,青塘村真是有聚宝盆却不知道。 挖花的决定来得突然,幸好菲比的小伙伴有人带了铲子帮海泽尔挖花。虽然大家很奇怪海泽尔为什么挖花,但城里人做什么都很奇怪,所以也能接受。 连根挖了十来棵花。没有袋子,几人就用围裙裹着。 海泽尔姐妹也不多留,急着回伦敦。 “这么快就要走?”七舅吃惊。他想挽留两姐妹多住几天,不过两人说城里生意忙,就算了。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75节 七舅家给两姐妹装了几袋刚从地里摘下的豌豆、蚕豆、大黄,还有一篮从集市上买的醋栗。它们的价钱当然不如两姐妹带过来的礼物贵,但重要的是心意,让客人空手走多尴尬。 七舅本来还想送两瓶菜籽油, 但再过两三个月才能榨新油, 所以遗憾地说算了。 走时, 七舅拉过海泽尔单独说话, 问她有没有门路给表妹表弟弄到伦敦的工作。海泽尔说她可以问问白鸽路上的商店, 看有没有缺店员的。 两姐妹走的时候, 正好菲比也要回镇上工厂, 因而结伴同行。 路上, 菲比不好意思对海泽尔两人说:“姐姐能不能送我去厂里?” 她是想炫耀炫耀自己有城里的亲戚。镇里人整天神气洋洋, 看不起乡下人,她的亲戚是从伦敦来的, 厉害多了。 姐妹两人于是送菲比去上班, 感觉有种送孩子上学的感觉。 再想想,菲比才十三岁就打工了,可恶啊。 菲比的厂是纺织厂, 老板是外地人,包食宿。说是包食宿,其实食物就是集市上剩下的烂菜叶,面包也干巴巴的,荤腥更不用想了,有很多人不得不自带口粮。 住的地方自然也差。菲比前两天请假,和她同睡的姑娘一定很高兴——因为床上太挤了。菲比走后,她就可以翻身了。 到工厂,正好赶上吃午饭的时间,工人可以休息二十分钟。 很多人出来吃饭,正好瞧见菲比身旁是两个光鲜亮丽的姑娘。这是她哪里来的阔朋友? 布鲁克镇出身的工人也注意到了,聚在一旁指指点点。 菲比到了工厂门口停下,犹豫是否要带海泽尔、夏洛特进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对着两个姐姐没话找话:“这就是我上班的地方。” 海泽尔决定帮菲比撑撑场面,于是牵着菲比的手做悲痛状:“你就在这种地方上班啊?” 她扫视一圈,没直接说这里的环境很差,但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看看大门,摇摇头;再看看厂房,摇摇头;再问问菲比的工资,叹一口气。 唉,你们老板,唉,真的是…… 见有工人在外面吃饭,海泽尔又大声催菲比吃午饭:“舅母辛辛苦苦给你做的饭,你怎么不吃啊?” “啊?”菲比想想也是,午饭时间到了。吃过饭就要回去工作。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旧食盒,有面包,有生菜,还有十几片鲜红的火腿。 火腿立刻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在这厂里,荤腥都见不到,更别说火腿了。 有些人不认识火腿,只是看颜色特别,就猜这是好东西。 火腿片薄如蝉翼,在自然光下能看出纹理,这就是为什么舅母愿意用锋利的新菜刀切十几片。不是菲比想切这么薄,而是舅母舍不得。 这条烟熏火腿据说是用果木熏的,有果木的清香。菲比并没有尝出来水果味,但觉得火腿好吃。 她吃着吃着,在厂里交好的同事们来了。他们也都是农村人,受布鲁克镇的工人排挤,于是自发结成一派。 说是同事,其实有很多十几岁的未成年人,一团孩气。 菲比还带了几块彩色包装的巧克力糖果,分给农村的同事。大家从没见过这么大块、这么好看的糖果,所以得到后都愿意说菲比的好话。 这块伦敦来的糖果在菲比的同事们之间传了一大圈。所有人啧啧称奇:“真是好看。”“糖果居然能做得这么好看。” 很多人后来回忆,第一次吃的巧克力就是菲比带来的。 几块糖不够分,人们就敲成小块,每人都分了一块。有些人舍不得吃,还要带回家里。 菲比来之前,还想带一盒糖果,但妈妈坚决不同意,只允许她带几块。 他们分糖的时候,知道布鲁克镇的人也在看,所以故意说得更大声了:“这糖真好吃!比镇上的好多了!” 布鲁克镇的同事很不高兴。但他们也觉得伦敦来的糖,似乎就是比镇上的好吧? 在菲比和同事吃午饭的时候,菲比的领导也来了。他听到动静,就过来看一看。 出来一看,发现海泽尔和夏洛特穿得就不像镇上的,真像城里的,于是不禁猜想菲比说的是真的。 菲比的领导来后,海泽尔送出一包茶叶,请他多关照关照菲比,又打听了工厂待遇等问题。 领导也是个势利眼,虽然不懂茶叶,但一看就知道比布鲁克镇人喝的茶叶好,又见菲比有这么两个亲戚,自然有问必答。 他还暗想,看来以后要对菲比好一些。别的不说,布鲁克镇的工人有时会把工作推给菲比等农村人,这条默认的规矩怕得变了。 了解到工厂工资后,夏洛特惊呆了。她知道工厂条件差,但镇上的工厂竟然比伦敦的更差! 这个妹妹真不容易。想到这里,她同情地拍拍菲比的肩膀:“工资这么低,你怎么活下来的?你们老板没钱吗?” 领导:“……” 然后,夏洛特皱紧眉头,对海泽尔说:“姐,我们要不买下这个工厂吧?这样菲比就能方便上班了。” 同事们饭不吃了,领导惊讶得站不稳了——她们,居然能买下工厂?这个工厂虽然开在镇上,但少说也要1000英镑吧? 这下,同事和领导对两姐妹的财富有了更深的认识。先前知道她们是伦敦人,已经够令人惊讶了;现在又听说她们能随随便便买个工厂玩,恐怕比他们想得更有钱。 海泽尔:“我觉得还是给她在伦敦找个工作更好。在工厂打工也没意思。但是我们也可以考虑投资一笔,拿些股权。” 她知道妹妹是在一本正经地开玩笑,所以当然是附和啦。 海泽尔突然想起来七舅的话,于是就这个话题和夏洛特商量:假如菲比愿意留在花店从学徒开始做,再好不过了。如果她不想,也可以看白鸽路的其他商店缺不缺店员或学徒。 如果都不行,那教她读写,再上个打字员培训班也好。 伦敦的工资再低,也比厂里打工强。虽然城里消费高,但菲比可以住在姐姐那里,总有一天能攒下一大笔钱。说不定没过几年,还能买房安居呢! 旁人听到她们的谈话,虽然听不太清楚,但都抓住了关键点——菲比就要去伦敦了? 虽然不清楚伦敦的生活怎么样,但那是首都啊,一定是个好地方! 菲比这一去,又有亲戚的提携,说不定就能在伦敦安家,成为伦敦人了。 很多人羡慕菲比。等她到了伦敦,一定天天吃火腿吧。 果然,那些看不起菲比的布鲁克镇人听了面色大变。菲比怎么交了这样的好运? 布鲁克镇再好,也只是镇,怎么比得上伦敦? 菲比自己也很惊讶,她要去伦敦吗? 不过,她今天的目的达成了,不仅让歧视自己的同事脸色难看,还让可恶的领导不得不对两个姐姐微笑。 这个领导就是老板的走狗,想尽办法扣工人的钱。菲比上次请假,就是这个领导批的。他扣了工钱,才放菲比走。 走前,姐妹两人让菲比等消息。如果事情有眉目,她们会及时写信回来。 她们走后,领导也一改之前恶心的样子,热情洋溢地对菲比说了半天,无非是让她和亲戚处好关系,别忘了给厂里和领导带来好处,甚至还暗搓搓地打听两姐妹是否婚配…… 但是菲比没听出来。她只听懂领导最后说的:“你以后来吃办公室的饭吧!” 说完,领导就带菲比来到办公室,分了她一张办公桌。 菲比没坐下,而是疑惑地问:“办公室的饭呢?”她没看见饭啊。 领导沉默了。这个听不懂话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那么有钱的亲戚?唉! 第80章 在火车上,海泽尔不放心把百合花放在行李车厢,干脆随身带着一只行李箱。 她对着“野百合花”研究了很久。在火车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花,几乎着了魔。 “如果这真的是重瓣圣星百合……”海泽尔喃喃自语。 如果是真的,那么她就见到了后人看不到的花种。多幸运啊! 海泽尔有较高的概率确定它是重瓣圣星百合。 无数人渴望见上一眼、又怀疑是否存在的重瓣圣星百合就在她的面前。海泽尔暗暗下定决心, 等以后,一定要推广这种花, 不再让它消失。 下午,火车的速度突然慢了。是有即将停靠的站点吗?但火车时刻表上没有。 火车还在开着,但速度渐渐慢了。眼看窗外的风景逐渐清晰,火车又没有通知,海泽尔叫住一个工作人员打听。 工作人员去报告列车长。但早在这个工作人员过去前,位于最后一节车厢的列车长已经收到消息:有乘客看见火车头独自在前面跑。 没错,这说明火车脱钩了。后面的火车没有动力,所以运行速度变慢;前面的火车头却因为没了负重,速度变快,一溜烟就跑了。而火车头的司机还不知道后面的车厢没了。 美国人早就发明了詹氏车钩,可以让车厢与车厢之间牢牢连接,但这里是英国,火车还在用老一套的钩子。如果说这是为了面子,固然是有的;但全国的火车都换上美国的新钩子,花费也很大。 火车脱钩,没有人受伤,已是万幸。 乘客们也多多少少察觉了一点。列车长要负起他的责任, 安抚乘客。 火车完全停下来了。人们感到一阵恐慌。有乘客问:“到底要等多久?” 工作人员也不知道,但乐观地说:“也许是半个小时。” 一个小时过去了,火车头还没回来, 满车乘客的恐慌情绪更严重了。 很多人买火车票是为了办事,火车晚点,那么后续的一系列行动都会受影响。 更重要的是,傍晚时分,火车停在荒野,谁都怕出问题。再这样下去,难道今晚要露宿野地吗? 现在看来,司机还没发现后面的车厢没了,不然早就开回来了。 “等火车头回来就好了。”乘客们互相安慰。海泽尔姐妹的车厢,人们也是这么安慰的。还有人脾气爆,从火车司机骂到首相,十分精彩。 火车头回来了! 司机看上去也十分焦急。他和助手开回了火车,但是钩子断了。 司机、列车长等一群人讨论了一会儿,认为应该不是有预谋的犯罪,就是意外。 司机等工作人员研究怎么挂上断的钩子,很多乘客无心留在车上,于是纷纷下来围观。 还有人想走路去附近的村子,看能不能得到援助。 如果按照小说套路,此时海泽尔应该灵机一动,解决问题,得到大家称赞,但她真的不会修火车,所以别想了。 遇到危机,随遇而安也是好的应对方式。海泽尔和夏洛特也下车围观,又在火车附近走了走,重新回到车上。 这时,已经有点冷了。两人要了毛毯把自己裹起来。 车厢里有电灯,不用担心照明问题。餐车也有食物,大家不会饿着。但光明和食物只能稍稍安抚一下大家的心,人们还是害怕这种正常秩序被打断的感觉。 很快,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大声呼喊,让乘客们都回到车上,不要再下来。天色变黑了,如果有人走丢,他们不能负责。 工作人员还强调,火车会为大家发餐。海泽尔吃了黑胡椒意面,夏洛特没胃口,吃了一块果酱司康饼。 下车的乘客们陆陆续续回到车上。但是,已经有乘客家属过来求助,说他们的家人独自走出铁轨,还没有回来。如果火车修好启程,能不能等他回来再说?或者能派人出去找吗?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76节 工作人员还没答话,其他听到的乘客就分成两派吵了起来,一派认为出于善良应该等待,一派认为这种行为就是不珍惜生命,还耽误别人的时间,不值得等。 但是,火车毕竟还没有修好,两派也只是唇枪舌剑。 火车头的钩子一直没有修好。尽管工作人员没有直接宣布这个消息,但乘客们知道了。 看样子,今晚是修不好了。想要解决,无论如何都要等太阳升起。 夜色真的降临了。天上繁星点点,十分美丽;地上是一列嘈杂的火车。人们看向窗外,几乎看不清外面的东西。 这里没什么野兽,人们不必担心老虎、熊、狼之类的动物。 野狐狸可能有,但车上这么多人,狐狸不堪一击。它们也聪明,见人多,就不会出现。 但人就很难预料了。如果火车一直停在这里,如果救援人员没有及时出现,如果工作人员不能维持好秩序……车上会发生骚乱吗?比如抢劫?偷窃? 恰好,工作人员也强调看管好自己的贵重物品。人们在这次意外中,既互相同情,又相互提防。 海泽尔已经有点困了。她吃过晚饭就想睡觉,但车上太吵,其他人总在喋喋不休地谈论,所以很难睡下。 不过,危难之中,人们也表现出了善意。那个织毛衣的女士从行李车厢取回几瓶酒,请车厢内的乘客喝美酒。她还给火车工作人员送了一些东西,说他们辛苦了。 遇到小孩乘客,人们也自发送过去糖果、玩具。再说,只要小孩乖乖不哭,送些东西又如何? 海泽尔喝半杯红葡萄酒后,更想睡了。 夏洛特在耳朵上塞了两个纸团,练就了在吵闹中睡觉的本领,成功睡了。 看着她的睡颜,海泽尔很羡慕。要是夏洛特还醒着,两人还能玩翻花绳。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想睡不能睡,醒着又很无聊。 大多数人已经接受了在火车上睡一晚的结果。卧铺的乘客好受多了,可以躺下睡。其他乘客只能睡在椅子上,很难受。 盖严夏洛特的毛毯后,海泽尔无聊地抿着剩下的半杯红葡萄酒,感觉有点涩。 她小口小口抿,也算是打发时间。如果很快喝完,就更无聊了。 再过一会儿,海泽尔打算多要几个点心,用吃东西消磨时间。 突然,车厢氛围变了。有人贴在窗户上说:“外面好像有动静。” 会是救援人员吗?又来了一辆火车?人们开始产生期待。 这个车厢看不到,也听不清,不能得知第一手消息,很着急。 但是那边车厢的乘客已经知道了——那个独自走出去的乘客,带回来了一批人,应该是附近的村民。 村民吗?有些人失望了。村民不会修火车,也不会开火车,那么他们就是来卖补给。 但这次好像不一样。这个乘客似乎是被胁迫过来的,面色很难看。 一开始,他的确是想求助村民,但路上遇到一个男人后,那人热心地说找一帮朋友帮忙,结果叫来一群带枪的凶神恶煞的人,还牵了几匹马。 那伙人反过来让乘客带路:“我们人多,你不怕死就自己走吧。” 走的时候,那伙人还带了几个破罐子,是要做什么?乘客不安地带路。 一个匪徒在车外喊了一会儿,大意是让乘客可怜可怜他们,买下这些食物和罐子吧。 卖罐子,是因为它可以当做古董,古董价值难以估算,因此这伙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捞钱。鉴于一个乘客还在他们手里,这也变相是赎金。 这列火车的工作人员不多,不到十个。乘客约有一百个。 表面上看,火车这方人数更多,能打得过,但实际情况不一定——那伙人显然是豁出去的!大半夜还聚集在野外,搞不好是什么亡命之徒。何况,他们还有一个人质。 列车长出去交涉。他虽然有枪,但匪徒的枪更多。再说,乘客还在他们手上,开枪不明智。 匪徒一口咬定,只要把那几个旧罐子卖出1000英镑就走。这是强买强卖。他们说,火车上一定有富裕的乘客,为什么不买? 火车抢劫,海泽尔从前也经历过。以前治安差,火车上什么人都有。九几年坐火车时,千万不能穿得好,也不能在车站掏很多钱,更不敢一个人出行时去厕所。 很多人把钱缝在裤子里,不敢装在衣袋。上车前戴的手表,下车后就没了。 后来,治安好了很多,独自上火车也敢去厕所了,平板放在座位上也没人偷。但去欧洲某些国家坐火车,还要提防小偷。 匪徒要的1000英镑,自然是全车人募捐。 这个消息传出去后,很多人不悦,深叹自己倒霉,遇到劫匪。 但人们还是乖乖付钱了。不富裕的人,你一分,我一角;一等车厢的人,自然花个几十英镑。用钱买命罢了。 钱募集完后,人们提前数一遍,发现还不够。当然啦,大家都想尽量少给,不做冤大头。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坐一趟火车就丢一笔钱,亏死了。 钱数不够,只好再募集一遍。但就在这时,匪徒们等不及了。火车上的乘客好歹还在室内,他们可是在三更半夜的荒野等的,不舒服。 匪徒不耐烦,随心所欲更改条件,不再强买强卖,直接抢: “所有人给我闭上眼睛。我们只拿钱,但如果谁睁开眼睛,就不知道干什么了!”这伙匪徒很警惕,怕乘客记住他们的样子。 “钱包提前拿出来,行李箱都打开!” 匪徒威胁后,原本人数就少的几个工作人员也没办法,他们也珍惜自己的生命,只能祈祷匪徒真的只要钱了。 这伙人一节一节地进车厢。他们先奔一等车厢,低于1英镑的钞票不拿。抢几便士几先令的,都是小毛贼,档次低。 车上的女人都用毛毯蒙住头,生怕匪徒注意到自己。 有匪徒在一个钱包搜到几英镑,骂骂咧咧嫌少。 海泽尔紧紧闭着眼睛,低着头,在毛毯下流出汗,几乎打湿了毛毯。 虽然在黑暗里,但她的耳朵能听到声音,感觉匪徒快走到自己身边了。 她行李箱的东西,别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圣星百合花。 第81章 匪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海泽尔越来越紧张。她知道匪徒看不上鲜花,但他们会不会故意破坏? 算了,听天由命吧。青塘村还有很多, 大不了再回去一趟。命更重要。 一个匪徒打开海泽尔的行李箱,掏出来一袋豌豆。 匪徒:? 这袋富有乡土气息的豌豆, 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个车厢。 匪徒再找,翻出蚕豆、大黄等农作物, 都不值钱。 匪徒终于翻到一个精心包裹的大袋子, 很沉。他急忙打开袋子, 手塞进去, 好像摸到一个球形物, 有些湿润。 他拿出来再看,是一大块厚实的土壤, 土壤上是一棵野花。 匪徒:? 你都坐火车一等座了还去农家乐玩?神经病。 他随手把花扔在地上,去找别人的行李箱。 海泽尔虽然听到动静, 心疼花, 但大气不敢出。 匪徒们离开了这节车厢。刚离开时,人们依旧一动不动,怕他们随时都会回来。 那伙人也不一定讲诚信。如果他们洗劫后尤嫌不够呢?如果他们还想杀人呢? 在匪徒去其他车厢的时候,人们渐渐升起铺天盖地的绝望。他们抢完了吗?还没有抢够吗?为什么还不走! 不知过了多久, 他们终于走了。车厢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过了很长时间, 人们才明白自己逃过一劫,和亲友抱头痛哭。一时间, 各个车厢都有哭声。 哭的最响的也不是小孩, 而是大人。小孩懵懵懂懂,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但大人们都明白这是劫后余生。 海泽尔也和夏洛特紧紧拥抱。 过了一会儿,两人无奈地收拾被匪徒翻乱的行李箱。大额钞票没了,但是零钱没有丢。等回到伦敦就行了。命还在,也顾不得别的。 菜和花都没有丢。匪徒看不上。 海泽尔也想了一下英国警察的办事速度,期待他们能神速追回钱。 但想想后觉得算了,还是等保险赔吧。 这一夜发生了很多事情。人们窝在车上疲倦睡去。 第二天早上,一个新火车头开过来了。 两姐妹上午到伦敦。她们实在疲惫,没有精力再赶路,但还是忍着不适打公共马车回花店。 一到花店,海泽尔和夏洛特就扑在床上补觉,休整休整。昨晚没睡好。 傍晚,海泽尔睡醒了。睡意得到满足,但精神上还是疲惫。 她感觉饿,但花店自从关门后,食品店也不再送货上门。 海泽尔翻出来几包零食,嫌不够,于是和夏洛特出去吃点好的压压惊。 点了蜜瓜火腿、法式焗蜗牛、黑胡椒牛排、肉酱意面、奶油玉米浓汤。 蜜瓜火腿是用帕尔马火腿片卷一块哈密瓜,是意大利的吃法。喜欢咸甜一起吃的人可能喜欢,不喜欢生火腿的人大概不喜欢。 法式焗蜗牛。海泽尔很好奇第一个吃蜗牛的人怎么知道蜗牛能吃,这似乎是需要勇气的。 黑胡椒牛排和肉酱意面不多说了,经典菜。奶油玉米浓汤好喝又解腻。 海泽尔和妹妹慢慢吃完。她吃过饭,才觉得自己缓过神来。昨晚太惊心动魄了。 歇了两天,花店重新开张,但管事的是夏洛特。 海泽尔亲吻妹妹,谢谢她的辛苦,因为有夏洛特,海泽尔才能忙圣星百合的事。 花店已经开三年了,夏洛特也十六岁了,超级能干! 海泽尔这些天找了很多资料,有文字,也有插画。有记载茜茜公主获得钻石星花的书,也有植物百科大辞典。 她研究了很久,有比较高的把握确定这就是稀少的重瓣圣星百合。它们大概是自然变异的。 鲜花变异,比如从单瓣变成重瓣,或者产生原本没有的颜色,都有可能。 有自然变异的,也有人工诱导变异的。如果变异性状合适,可以作为新的品种销售。花商自然研究这个,但是也有很多花友自己育种玩,不卖。 海泽尔于是联系克里斯蒂娜,请她帮忙引荐给伯爵夫人。 克里斯蒂娜没想到真的有重瓣圣星百合,啧啧称奇。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77节 她再一想,海泽尔能找到重瓣圣星百合固然厉害,但是自己在其中起了牵线搭桥的作用,促成了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于是与有荣焉,热心帮忙。 克里斯蒂娜还要了两棵自己留着。当然,海泽尔送的是鲜切花,还把最好的那几棵留下,预备领赏用。 海泽尔去伯爵夫人家送圣星百合切花。 听说那位痴迷茜茜公主的伯爵夫人,喜欢搜集一切和茜茜公主有关系的东西,所以才悬赏重瓣圣星百合。 伯爵夫人四十多岁。她听到女仆通报的消息,大喜过望,但依然保持警惕。毕竟,海泽尔不是第一个声称自己有重瓣圣星百合的人。 以前来的人都是骗子,想从伯爵夫人那里捞钱,幸好精通植物的伯爵夫人识破了他们的诡计。 骗子们有的拿长得像的花冒充重瓣圣星百合,还有的居然用假花骗伯爵夫人,挑衅她的智商。 伯爵夫人回忆起过去的骗子,对海泽尔这个年轻姑娘不由得产生怀疑:“你怎么证明这是重瓣圣星百合?”虽然她年轻,但也有可能骗人。 海泽尔不慌不忙地说:“实话实说,我这花不是人工培育的,而是自然变异后偶然发现的……”扯了一些专业术语,听起来很高大上。 伯爵夫人脸色和缓多了。她看了海泽尔带来的重瓣圣星百合切花,说:“我小的时候只见过一次重瓣圣星百合,可惜它后来灭绝,再也见不到。但我不相信它这么快消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它一定存在着。” 海泽尔不禁有些担心:要是伯爵夫人觉得这和记忆中的重瓣圣星百合不一样呢?她焦急地等待伯爵夫人的判断。 幸好,伯爵夫人确定海泽尔带来的花就是重瓣圣星百合。 伯爵夫人激动地问:“能在有生之年再次看到它,太幸运了。你从哪来得到的?” 海泽尔含糊地说:“偶然得到的。” 伯爵夫人有些可惜:“只有切花,没有盆栽,它再好看也会枯萎,不长久。” 不过她总体还是很高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不仅见到重瓣圣星百合,还得到了茜茜公主的真迹。” 伯爵夫人心情好,让女仆一一拿过来她收集的和茜茜公主有关的收藏品,她开始对海泽尔炫耀:“这是我今天收到的真迹,茜茜公主的亲手写的信。” 似乎是茜茜公主写的信。这种私密的东西,伯爵夫人是怎么得到的? “这幅画的画师曾经给茜茜公主画像,我请他再画一幅。” 画的似乎是茜茜公主少女时期的样子。茜茜公主的美貌偏向英朗型。听说茜茜公主为了保持美貌,虽然五十多岁,但坚持每天体育锻炼三个小时。 “这是茜茜公主的头发。” 等等,头发?茜茜公主知道吗?据说茜茜公主见不得自己掉头发,她的理发师就故意用胶布粘落发,骗茜茜公主一根头发都没有掉。这包头发可能就是从理发师得来的。 伯爵夫人还拿来几幅手稿:“这是我千辛万苦收集的钻石星花设计图。”上面画了作为灵感来源的重瓣圣星百合。 展示过后,伯爵夫人看着这些收藏品,十分感慨:“茜茜公主出生时,我还没有出生,太可惜了。等茜茜公主去世,我一定要参加她的葬礼!” 海泽尔总觉得伯爵夫人的狂热好像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时,一个女仆进来通报:“夫人,又有一个花商过来了,他说自己也有重瓣圣星百合。” 第82章 几人面面相觑。 又多了一个竞争赏金的人?这也太巧了。赏金明明即将到手,事态却一波三折。 伯爵夫人也奇怪,但对女仆说:“让他进来吧。” 一个陌生的花商果然献上一盆重瓣圣星百合。 海泽尔看了第一眼就皱眉。再仔细看,这盆花的确像重瓣圣星百合, 和她带来的几乎无差。 花商从哪里弄的?总不会也去过青塘村吧? 不,不可能。海泽尔这些天的行动很隐秘,没有露出风声。她虽然送了两棵花给克里斯蒂娜,但都是切花,不是盆栽。 可想来想去,也只有克里斯蒂娜那里最有可能走露风声。也许花商把切花埋在土里,伪装成盆栽的样子。 伯爵夫人惊喜地感叹一声:“刚才还遗憾没有盆栽, 这下就来了。” 然而她出于谨慎, 要验证花的真假。她不仅看花形,还命女仆挖出花根——看根部也是判断品种的一种方法。 另外, 花商也可能造假根, 在假根上插一朵花。 在场的人, 包括海泽尔, 都看见了——这就是圣星百合的根, 根和花杆是连起来的, 不可能是拼的。 海泽尔不禁紧张。伯爵夫人明显更想要盆栽,如果这盆花是真的,那么她还会把赏金给自己吗? 伯爵夫人果然觉得花商的花也是真的。她看看花商, 又看看海泽尔,一时为难, 到底把赏金给谁? 海泽尔细看那盆花一会儿, 突然发现这盆重瓣圣星百合的花朵好像不太自然,就像是两朵单瓣圣星百合上下拼起来的。 但再一看,没有发现人为的痕迹, 不像用胶水粘住的。 海泽尔起初不明白花商是怎么做到的,后来突然悟了:“这不是自然的重瓣圣星百合,而是台阁现象。” 鲜花发生台阁现象后,花心可能长出新的叶子,也可能长出新的花,花中开花。有时候,一朵花中能再开出几朵花。 花心里长出来的花,茎干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就像花商的这盆花一样,上下两朵花几乎贴在一起,只是上面那朵花较小。 台阁现象是花发生的变异。目前不清楚具体成因,但知道温度剧烈变化后可能会发生这种变异。 能发生台阁现象已经是小概率了,这盆圣星百合的花中花几乎完美地贴在原生花上,看来花商也费了不少心思寻找。 不过,翻起上面的花瓣,依然能看到下面的花的花蕊。海泽尔指给伯爵夫人看:“您瞧,这朵花有上下两处花蕊。自然的重瓣花朵不会这样。” 花商哑口无言,他压根就没想到会被揭穿,也想不到真有天然的重瓣圣星百合。 伯爵夫人很大方,一周后就送来赏金,还传来一条口信——她认为海泽尔一定有没切根的重瓣圣星百合,希望海泽尔能弄来种球,她无论多少钱都愿意买。 海泽尔却想到上辈子听说的一个例子。日本一个县城培育出万华镜绣球,这个品种很快风靡全球,据说挽救了一个县的经济。 珍贵的重瓣圣星百合,难道不可以让一个村富裕起来吗? 海泽尔得到赏金,决定回青塘村成立农业合作社。 成立合作社是必然的。第一,重瓣圣星百合长在青塘村的土地上,而建立鲜花基地、物流都需要人,当地人很适合做这些工作。 第二,鲜花产业链提供的岗位可以提高村民收入,改善生活水平。海泽尔希望通过农业合作社,让村民不用背井离乡也能致富。这也能反过来提高村民建设合作社的积极性。 海泽尔有信心,通过重瓣圣星百合产业链,让青塘村过上天天烤肥鹅、顿顿白兰地的好日子。 说到合作社,海泽尔其实也没经验。她抱着学习别人的想法,找了些资料。 英国合作社的早期尝试,比如空想社会主义者欧文建的两个合作社都失败了。 受欧文影响的人倒是成功建了一个合作社,但最后也不得不解散,因为出资人赌博输了。 值得借鉴的例子,是工人建的罗虚代尔合作社。他们最初是想建一个价廉物美的小商店,不让黑心中间商插手。后来,合作社慢慢做大,不仅搞经济,还建学校搞教育。 然而,上述都是工人合作社,没有农业合作社。海泽尔除了参考别人,还得自己摸索农业合作社的方法,比如,农田从哪里来?青塘村的土地大部分在乡绅手里。 海泽尔和夏洛特商量这件事。夏洛特很喜欢这个帮妈妈家乡的方案,不过她也认为姐姐有些太理想主义,这件事风险很大。能收获多少花?花能卖出去吗?怎么分配?要是没人愿意参加呢?每一环都有风险。 另外,花店这三年赚了不少钱,但海泽尔拿的钱不能影响花店周转。 但是,只看重瓣圣星百合的经济价值,夏洛特也很心动。她建议海泽尔先办一年试试,不行再说。 即将种田,海泽尔很紧张。她的种地知识主要来自于开心农场和星露谷。自然,现实中的田地不会瞬间从黄土地升级为黑土地,胡萝卜也不会三天就收获。 若要讨教种地经验,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回青塘村。 但在此之前,得查查圣星百合的种植经验。海泽尔花了些时间和钱打听。 圣星百合每年秋天播种,来年收获。但在冬天冷的地方,圣星百合可能过不了冬,所以也能春种夏收。可如果冬天搭大棚,那么来年能收一次春花,再种一次夏花。 海泽尔又来到七舅家。 七舅一家和突然出现的海泽尔大眼瞪小眼。七舅惊讶地问:“你回来干啥?” 海泽尔:“我想种地。” 这话给七舅一家带来的震惊太大了!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有城里人想种地,真是吃饱了撑的。 七舅愁眉苦脸地劝海泽尔:“你是不是听城里人说种地很好玩?没那回事!苦死了。” 城里和农村的经济水平差距逐渐变大,要不然人们怎么越来越想去城里打工?七舅虽然不习惯城里的生活,但对年轻人的选择看开了。 海泽尔:“我不一样,我是有计划的、科学的种地。” 这下不仅七舅和舅母觉得海泽尔在胡闹,年幼的表妹表弟们也快觉得海泽尔疯了。 一个没种过地的人,怎么种好地? “你种什么?要是种值钱的水果蔬菜,我们早试过了。”七舅无奈地说,“以前我种过贵的草莓品种,结果那一年十里八乡大丰收,价钱很低。好,我寻思来年不种了,没想到别人也是这么想的,于是第二年草莓收获少,价钱涨得很高。” 海泽尔解释:“我不种水果,我种花。” 大家的表情更怪了。他们想过种小麦、种蔬菜、种水果,就是没想过种花。 七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最后还是闭嘴了,实在说不出话。 舅母想起来海泽尔是开花店的,因而问:“你要种多少亩?” 海泽尔不确定。她还没有收种球,得看种球数量。她随便说了个数:“十几亩吧。” “能卖完?”舅母吓了一跳。她以为种的花都是在海泽尔的花店卖的。 “能。”海泽尔又打听田地价钱,“咱村的土地是什么行情?有人卖吗?能租吗?” 这话更让人们吃惊。虽然农村经济式微,但对普通农民来说,拥有土地仍是梦寐以求的向往。 以前,海泽尔说在伦敦开花店,大家只知道她有钱,但没有很深的概念。现在,一说到买地,人们就体会到了。 大家惊呆了。因为这里的土地大都是乡绅的。大部分农民都是租地,只有少数人有自己的地。 第83章 海泽尔买地是为了办合作社。她曾经考虑过租地, 但租地就和租房一样有个房东,有风险,不如把土地放在自己手里安心。 青塘村的大部分土地是乡绅的, 很少人有自己的土地。除了农田,山也是乡绅的。 想建鲜花基地,要么买地,要么租地。海泽尔更倾向第一个方法。买地虽然花费大,但是重瓣圣星百合的前景没有问题,一定能大卖。 如果租地, 搞不好过两年乡绅发现鲜花基地生意好, 把地收回来了。在现代, 很多房东见租户的商店生意兴隆,就故意涨租金赶人, 换成自己干。 地在海泽尔那里后, 村民可以通过参加合作社的方式, 慢慢换。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78节 海泽尔说了合作社的想法,但七舅的态度不乐观:“这个没用。” 他说,以前听说别的村办过合作社,但要么收入不好,要么管理员带着钱跑路了。 而且,七舅等人觉得海泽尔给村民便宜匪夷所思:“天上掉馅饼,一定有鬼。你这话说出去怎么让人家信?” “鲜花基地能不能办成还难说。你长在城里,知道怎么种田吗?” 好吧。海泽尔的确不会种田。尽管她知道一些成功案例, 但人家成功就代表她也能成功吗? 所以先干两年, 把鲜花基地做得红火,之后也方便吸引村民。 七舅还奇怪鲜花竟然能卖钱:“这不能吃,又不能喝, 谁会买啊?” 海泽尔:“有钱人。” 七舅:“有钱人买这个,不就成了冤大头了?” 海泽尔:“……” 但是,海泽尔需要七舅家的支持。如果连七舅家都不看好,那么青塘村的其他村民可想而知。 这个支持,包括种田上的支持和精神上的支持。 七舅自打出生后,就在青塘村见了几十年的重瓣圣星百合。它是随处可见的野花。村里过节或办舞会时,女孩们用它们编成花环,戴在头上。除此之外,七舅很难想象它还有什么用。 人很难想象自己没见过的事物,保持谨慎才是对的。如果一听说某某生意赚钱就投资,早就破产了。 七舅忧心忡忡地问海泽尔:“你回来种地,还能带菲比去伦敦打工吗?” 海泽尔解释:“如果菲比想去,先从花店的学徒做起,夏洛特教她也是够的。但是,我种地需要助理。如果菲比想留下来帮我,一个月给4英镑。” 假如鲜花基地失败,菲比还可以再去花店。 于是,菲比留下了。她有点害怕去遥远的伦敦,不喜欢离开熟悉的人去陌生的环境,所以不讨厌这个选择。 另外,海泽尔姐姐给的钱也够多啊。上班的不可能三角是什么?离家近、工资高、事情少。这三角中有个两样就不错了。 海泽尔决心把重瓣圣星百合卖得比宫灯百合还贵。 宫灯百合有橙色的花,像小灯笼一样,是鲜切花中较贵的。一枝宫灯百合要1先令左右,而重瓣圣星百合因其传奇色彩和稀有程度,一定会更贵。 一枝好点的重瓣圣星百合大概能卖一个多先令,普通质量的也能卖快一个先令。 从乡绅那里买地,也不是不可能。 乡绅的主要收入来自地租。而自从工业化后,很多农民失去土地,就去城镇打工,成为工业劳动力,农业劳动力逐渐变少。 海泽尔在来的路上,还看到有抛荒的农田。 工业革命和农业大萧条后,农业收入和工业收入的差距越来越大。贵族尚且受到冲击,更不用说依靠地租的乡绅了。 对乡绅来说,土地在他手上闲着也是闲着,卖了还能赚一笔,日后去城里转型。所以,海泽尔可能有机会。 万事开头难。买地的第一步是和乡绅搭上联系。你不可能直接拿着钱去乡绅家,说自己要买地,乡绅就同意了。 得找个中间人。海泽尔带着礼物拜访镇上的牧师,请他引荐到乡绅家,说自己要买8英亩土地。 1英亩约6亩,8英亩土地约50亩,差不多是一个普通小学的大小。这个面积,对于一个鲜花基地来说不算大,但足够作为一个良好的起点。 找到牧师的时候,牧师正在一个村民家给母牛接生。 这个牧师兼职当掮客——就是中间商。谁家想买马了,谁家想卖牛了,就可以找掮客牵线搭桥。买家当然可以去集市上买,但牛马这种牲畜不是每天都有卖的。卖家呢,若只卖一两头,去集市也行,但如果卖得多,甚至想一次都卖掉,找中间商更省心。 如果有买家和卖家为牲畜的价钱争论不休,也可以找个信得过的中间商评判。 除了当中介,兽医也会一点。这个老牧师去接生时,还穿得很正式。英国人就这样。 牧师帮海泽尔促成和乡绅的见面。 只是,乡绅似有犹豫。他长叹一声:“祖业在我这一代卖掉,我于心不忍啊!” 土地是财富的象征,彰显了乡绅的身份地位。祖上的土地被他卖掉,说出去不好听。 海泽尔心领神会:这是要加价了。 第84章 海泽尔提高价钱后, 乡绅终于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把8英亩土地卖给她。 8英亩约是50亩。这是海泽尔评估风险后,认为自己能承受的极限。 虽然还剩下一些钱, 但不能都用于购置土地。花店那边也需要钱。另外,打理花田也花钱。 说起来, 海泽尔还占了便宜。如果放在几十年前,工业革命影响还不是很大的时候, 乡村土地贵多了。 购置土地是关键的一步, 但后面还有很多麻烦的步骤。 海泽尔走在花野, 俯下身子, 拨开圣星百合油绿的长叶子, 在地上抓了一把土。 那是一把松散的、微凉的团块状土壤。她的手轻轻搓一搓,团块变成粉末, 落回地上。 土质疏松, 排水性好, 适宜种花。 按理来说, 在海拔两千米左右建鲜花基地最理想。不过英国是岛国, 找一处海拔两千米的地方太难了。 现在是六月底。适宜种植的时间是秋天, 收获的时间是明年春天。 圣星百合是球茎播种。距播种还有一段日子, 正好给了海泽尔准备的时间。 她上辈子最熟悉的是鲜切花。虽然对盆栽有一定了解, 但不太够, 更别说办鲜花基地了。 很多事要从头摸索,比如圣星百合会生什么病?喜欢什么土壤和湿度?采收的最好时机是什么?采收时用什么包装? 再过段时间, 海泽尔就要请人采球茎了。采下的球茎晒干后储存起来, 到时间了再播种。 一个人一天约采三分之一亩地,海泽尔打算请十来个人,因为五十亩地并不是所有土地都有野生的圣星百合, 十个人就够了。 当然,她自己也去,节约成本。七舅家知道后也要帮忙。 海泽尔还想搭个大棚。没有大棚,总不放心。如果天气异常,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但她没钱了。明年再说。 种田第一步是什么?是建篱笆吧,要是牛羊来吃花就不好了。海泽尔于是问七舅怎么建篱笆。 七舅大吃一惊:“你不垦地吗?” 先犁地?海泽尔知道了。 但新的问题来了:她不知道该垦多少亩地。 五十亩土地并非长满了圣星百合,而是东一块、西一块。 海泽尔要把圣星百合种在一起。剩下的田地先空着,明年收获球茎后才能用上。 若想知道能种多少亩圣星百合,得先收获球茎。 但现在是六月,七月底才能收获球茎。 ……等等,海泽尔一开始想干什么? 海泽尔失落地对七舅说:“这么说的话,我现在不能犁地。”种田第一步的时机居然未到。 七舅不同意:“不,在犁地之前,你应该先改良土壤,施肥料。” 海泽尔奇怪:“你一开始怎么不说?” 七舅:“你又没问。” 海泽尔想了想,怀疑地问:“那在改良土壤之前应该做什么?” 海泽尔和菲比去拔草了。人工拔草,听着就累。 菲比问海泽尔:“姐,我们应该拔多少亩?” 海泽尔:“……这个问题得在收获球茎后才能知道。” 但七月才能收获球茎,所以她现在不知道能种多少亩花,也因此不能犁地、建篱笆和……拔草? “先拔个十亩吧。”海泽尔随口说。 菲比问:“今年挖的球茎能种多少亩花?” 海泽尔:“……我不知道,但种球的数量应该是以万为单位。” 她第一次当农民。海泽尔今天还特地戴了一顶旧草帽,感觉很有农民的样子。 但一来到地里,她明显不如菲比快。 海泽尔拔了一会儿,累出汗了,于是坐在土地上喝水壶里的水。 她转头一看,看到菲比拔了一些杂草,就扔到一边;但也有一些杂草被装进了袋子里。 海泽尔奇怪地问怎么回事,菲比解释:“有些杂草没有结籽,放在地上就能晒死;有些杂草结籽了,得扔得远远的。” 海泽尔不能分辨杂草种类,于是问菲比怎么认的。 菲比惊讶地看看她,很难想象有人不会认杂草,也不知道怎么教,于是为难地说:“你看我怎么做,就跟着做吧。” 这话等于没说。海泽尔只好把草都扔到袋子里。 这些天,海泽尔等人辛辛苦苦拔了十亩地草。后来,收获了能种三四亩地的球茎。 没关系,就当锻炼身体了。 球茎很像洋葱。挖出来时,表面沾了不少泥土。棕色根须很长。 挖球茎的工作量大,于是海泽尔雇了几个村民。挖出来的球茎很饱满,晒干后才能种。 七舅家的黄狗也来田里挖球茎。它用爪子刨,居然刨得很像样,不多时就挖出了一个球茎。大概是因为以前刨藏起来的骨头而有经验吧。 九月播种球茎。田地垦过后,种球茎。每个球茎,约能收获一枝重瓣圣星百合。 在播种的时候,七舅也抽着烟,在一旁看。 他有些担忧,因为没有成功劝海泽尔停止冒险。现在,简不知下落,生死未知。如果海泽尔的鲜花基地赔本,他感觉对不起简。 五十亩土地, 400英镑,那么多钱啊! 还有建篱笆,请工人……每一项都要钱。 七舅愁得烟都不想抽了。他真不知道侄女在城里待久了,为什么想回来种地。种地的收入太低了。七舅虽然不想放弃土地去城里,但对孩子们的选择比较宽容。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79节 不过海泽尔花钱如流水,这一点还是很像城里人的。 七舅还看不惯的一点是,五十亩地只种六亩,剩下四十多亩就撂在那里。有些是坡地,不方便种,但还有二十来亩是平地。这怎么行? 他看不惯好好的田地空着,所以建议海泽尔种点别的:“种些草莓,明天就能收获了。” 舅母也说:“也可以养鸡。” 海泽尔暂时不想搞别的,只想种花。 但是,秋天播种下去后,重瓣圣星百合并不发芽,默默在土壤中积攒能量,预备来年春天生长,所以花田看上去还是光秃秃的,海泽尔也暂时没什么事做。 但她有新的想法,于是让菲比帮忙去村里串门。 菲比有些扭捏:“我认识的朋友不多,上回带你爬山的那几个,就是我所有的朋友了。”她怕不能给海泽尔介绍很多朋友。 海泽尔不介意:“不是交朋友,就是想认识一些熟人。” 海泽尔为了合作社计划,必须认识一些年轻人,最好是还没结婚的女孩,所以还是菲比有优势。 海泽尔教菲比:“你只要跟着我,再带一些糖果送给她们就行了。” 那些女孩的长辈应该很乐意孩子和海泽尔认识,但没有菲比这个本村人带着过去,有些不方便。 菲比松了一口气。她虽然朋友不多,但知道村里的年轻人品行怎么样,这在村里都不是秘密。海泽尔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于是,海泽尔认识了莎拉等年轻人。九月,她们去后山溪水旁摸鱼。 冬天,溪水结冰,她们在山涧滑冰。也有一些人带着家人参与鲜花基地的工作。 第85章 因为那个钻石星花的传说, 海泽尔命名这款重瓣圣星百合为“茜茜”。 很多花的名字来自王室成员,比如瑞典女王、玛格丽特王妃、安妮公主等。 鲜花基地的茜茜第一次发芽时,海泽尔欣喜地看了半天。 每天, 茜茜似乎都和前一天有些不一样。老的叶子渐渐变肥,颜色加深。不知不觉时, 又长出了新的小小的叶片。 花杆越来越高,有一天, 海泽尔发现了花剑。 花剑越长越大。圣星百合的花穗像毛茸茸的松鼠尾巴。每枝圣星百合约有几十朵白色的如星星般的小花。 四月, 最早一批茜茜要采收了。海泽尔每天看花的成熟度。 采收时, 花苞必须是生的。太早采收, 花的开放度不好;太晚采收, 鲜花容易烂在手上。 采收是分批采收,因为种的时候也是分批种的, 不同时种, 才能周周有花上市。 采收后, 海泽尔买了很多冰块, 天天运来几车。 每天凌晨, 她和村民们在放满冰块的屋子里处理刚采下的茜茜——依照成色分级、摘叶子等。 个头大、颜色好的花等级高。稍有一点伤痕, 就要降级。 分拣完, 淘汰了一批茜茜。虽然对普通人来说, 这些花也能看, 但卖的时候就不够了。 茜茜分好级后,工人们依次包装。没有包装, 鲜花在路上容易磕碰受伤。好看的包装也是卖点之一。 青塘村包装鲜花时, 来买的花商已经派卡车停在村子里了。 工人忙碌时,司机就在外面等待,这样才能节约时间, 尽量早点把茜茜运到市场。有司机还嫌工人慢,恨不得自告奋勇上去帮忙。 花商的购买热情很高,连淘汰的那一批茜茜也想买。 两个月前,海泽尔和夏洛特就打了很多广告,大力宣传失而复得的重瓣圣星百合,自此以后就有很多花商来问。订单络绎不绝。 早上市的这一批茜茜数量少,当然是最贵的。后面还会上一批。 每天,鲜花基地都会采收一批鲜花。每天,都会有货车开到青塘村,把鲜花都收走。这时候,就不是以十扎、二十扎为单位,而是论车。 至于花商运走后怎么卖,自然是他们的事。青塘村做的是鲜花基地,按批发价卖。 因为卖花,天天都有外地人来青塘村,青塘村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有机灵的村民还摆地摊,卖食物和水。 见到重瓣圣星百合都卖出去了,人们十分惊讶。想不到这些野花也有这么多人来买。 七月,茜茜销售告一段落。这几个月,海泽尔等人忙得昏天黑地,十分疲惫,所以结算工钱后,海泽尔又发了红包。 很多人于是想加入合作社,甚至还有外村来的,但海泽尔坚持只能让青塘村的村民参与,因而更加得到本地人的好评。 但是,在招收新人之前,需要讨论定下合作社的章规。比如说,村民怎么兑换土地? 海泽尔初步定了三条规矩: 1.只有青塘村的村民才能加入合作社。 2.加入合作社才能获得土地。 3.不论性别,加入后满一定时间,可以兑换土地。 剩下的仍需要完善。 讨论时,有人提出疑问:“有外村人知道我们村的圣星百合卖得好,有钱了,所以向瑞波家的大女儿莎拉提亲。外嫁女能带走土地吗?” 这个话题立刻招来腥风血雨。村民一片反对之声:“不行,不可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海泽尔也为难。哪怕在现代,外嫁女拥有土地也是个很难的问题。 土地是按人头分的。女儿未嫁前,也因自己的存在分得土地。但一旦她嫁到别人家,那该怎么算? 如果是嫁到本村,那么还比较好解决。如果夫家也加入合作社,可以直接流转;即使没有加入,夫家也可能为了得到妻子的嫁妆而加入。 但女人通常嫁到外村,难道要把本村的地分给外村吗? “这当然是不行的。”有村民说,“那我们村的土地不就成了外村的?要我说,干脆谁也不能把土地当做财产分给外村人,带到外村也不行。” 这看起来公平,但大部分女人是嫁到别村的。 青塘村也不只有土地值钱,还有海泽尔传授的经验技术,两者可能随着外嫁女传到夫家。 竞争对手的出现是必然的。在采收的时候,有些花商就想偷偷去挖种球。但海泽尔还是希望能出现得晚一点,给青塘村做好做强的机会。 从海泽尔的私心看,她希望成员最好都是本村人,方便管理土地,也稳定。土地也不要作为私人财产被带到外村。 所以,海泽尔提议莎拉招赘婿。这样的话,莎拉和自己的孩子依然是本村人,这个是没有疑问的。 但村民对赘婿是否有资格分土地有争议。一个大叔说:“外村过来入赘的男人一定不可靠。他入赘分到土地后就变心找一个小老婆,再生个孩子,再把土地传给这个孩子。我是男人,我还不知道吗?” 海泽尔:“……”他说的其实也有道理。 但是,村民一致同意嫁到青塘村的女人可以分土地。 海泽尔皱起眉头,因为这对莎拉这种想招赘的女人不公平。丈夫娶妻子,家里会得到妻子一个人的份额,还无痛得到孩子们的份额。莎拉招赘,丈夫没有份额,孩子还是她自己生的。 如果换个思路,规定离婚后的外村人不能再拥有土地,原先拥有的土地收回合作社呢? 那么,这个问题会迫使你想更多的问题。比如来自外村的妻子和青塘村的丈夫离婚后,妻子会带走孩子吗?带走几个?那几个孩子的土地也要收回吗?这样一来,会不会孩子们不想跟妈妈走? 同时,外村的妻子或丈夫也可能为合作社做贡献。如果不让带走土地,要折现成现金吗?怎么折现? 还有个村民问如果一家人都死了,土地能作为遗产分给外村人吗?不能?但外村亲戚的遗产可以分给青塘村人,那外人会不会觉得青塘村人太小气? 海泽尔有些发愁。想了一会儿,她建议:“你们还是别结婚了。” 第86章 海泽尔建议村民:“你们还是别结婚了。” 很多人以为海泽尔在开玩笑, 但海泽尔是认真的——只有不结婚,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外嫁女的土地问题。 “不结婚怎么过?”有人惊讶地问,“那不就绝后了?” “怎么可能?”海泽尔解释, “你们结婚前在干什么?不是在谈恋爱吗?既然如此,就不娶不嫁,谈一辈子恋爱。没结婚,情侣就不是一家人,那么不能继承对方家的财产,孩子也是妈妈家的。不图钱,不图孩子,大家谁也不图谁的,只有爱情,没有利益关系多好,你们也不用担心外嫁女带走土地了。” 青塘村风气宽和, 不反对婚前性行为, 海泽尔觉得是可行的。 更重要的是,这样能解决所有因结婚产生的土地纠纷——无论是因和外村人结婚,还是和本村人结婚而产生的。 毕竟不娶不嫁后,自家的人不会去别人家,那么自家的土地、财产一直是自家的。谁也不图谁的,关系简单多了。 可以说, 外嫁女土地问题就是结婚导致的。 “但是……”村民还是不太理解海泽尔的惊天提议:“那男人娶不到老婆,不就没有孩子了?” 海泽尔说:“男人本来就不能生。自家人生的孩子为什么不是自家的?你把女儿送到别人家,再娶别人家的女儿生有什么用?不还是别人家的人生的?为啥你更想要别人家女儿生的孩子,就是不想要自家女儿生的孩子?” 村民们不同意海泽尔的观点。 海泽尔于是又问村民:“那赘婿能有土地吗?” “天啊!”村民还是不同意。 说来说去,还是不娶不嫁的方案最公平,但是村民们之前没听说过, 所以一时难以接受。 这天就讨论到这里。海泽尔也不追求村民立刻同意,反正她坚持本村的土地只能给本村的人——这难道不是维护青塘村的利益吗?谁能质疑她的一片真心? 晚上,莎拉来找海泽尔。莎拉家里都是女孩,所以她对海泽尔的想法有些感兴趣,但还有很多不解之处。 莎拉疑惑地说:“我还是不清楚不结婚是怎么个过法。” 白天她听海泽尔说了,但是这些概念太新,莎拉依然觉得模糊。 海泽尔问莎拉在哪些方面有疑问。莎拉说:“假如……我谈恋爱的时候怀孕了怎么办?” 海泽尔:“那就生呗。”她看一眼莎拉的神色,补充说:“打掉也行。” 莎拉紧张地问:“可不结婚的话,孩子爸爸怎么会养孩子,这不是不负责任吗?” 这个问题的解释有些复杂。 如果在现代,可以直说人类一开始没有婚姻,后来才有结婚。 普通人印象中的母系是女方招赘婿、男方住妻家。这种母系确实是有的,不过有的已经处于服役婚阶段,也就是向父系转变的过渡期。听着好像女性地位高,其实不是。 男人也不喜欢住在别人家,所以后来娶妻到自己家。 时间一长,男人通过婚姻得到的人口差额和财富差额就大了,自然重男轻女。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80节 又因为娶外人到自己家,所以很难和其他兄弟再成为一家人,每代都得分家。即使不分,表面上是一家,实际上各过各的。 慢慢地,人们习惯结婚。后来有很多女人虽然反抗婚姻制,但通常的想法是招赘婿,还是婚姻那一套,叫人唏嘘。娶丈夫和娶妻子终究不一样,不是都叫“娶”了就能一样。 人们对母系的想象总不可避免带有皇帝扛着金锄头的味儿。 以中国摩梭人为例。很多人一听到这个母系民族的孩子不知其母,就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谁生的?” 真不知道。摩梭小孩的上一辈大概率有好几个女性长辈,她们都是妈妈。 小孩虽然不知道生母,但也知道生母是妈妈。小孩的妈妈们,也就是上一代姐妹,当然知道孩子是哪个姐妹生的,但她们为什么不在意? 首先得强调,摩梭家庭是以亲情为核心的家庭,不娶不嫁,所以对长在婚姻家庭的人来说有些难理解,但如果长在亲缘家庭,这就是自然而然的。 这个问题反过来想——知道生母有什么用?如果每个女孩一直在自己家。不去别人家,那么一家人都是同一个女人的骨肉做的。 既然人们一直在自己家,那么孩子和长辈不是想象的所属关系。在家里,长辈们共享家长权,无论性别,无论是否生育,所有孩子都是自己的孩子。 现代人为当职业女性还是家庭主妇争吵不休,其实一个家的家务量就不是夫妻两个人能干的。 全家养孩子,既能减少大人的压力,也能让孩子享受更多的爱。 如果姐姐生过了,那么妹妹不用生。姐妹们共担生育风险。 不谈恋爱也无妨。只要家里的女人不去别人家,那么家里一定有下一代。 摩梭家庭相当于一个家族,一般不会分家,因为没有分的必要——一是没有进来外人,家里都是自己人;二是财产是家庭继承。 自然,摩梭家庭少了很多婚姻家庭常见的婆媳矛盾、夫妻矛盾、分家矛盾、催婚问题、香火传承、大人养孩子没经验或不负责、缺少人手养孩子等。 毫无疑问,这对弱势群体很友好。摩梭非常敬老,这固然是因为摩梭人善良,不过更是因为制度的优越性——有必要遗弃老人吗? 也没必要催孩子结婚。 很多人误以为摩梭的不娶不嫁,就是爸爸不负责任。 表面上看,爸爸不养娃,妈妈养,好像是不负责任,但不是,不能用婚姻理解以亲情为核心的家庭。妈妈不是单亲妈妈,爸爸也不是白得一个孩子。 介绍摩梭风俗时,可能也说父亲没有养娃责任,但这种说法是和外面的思想碰撞之后产生的,摩梭以前谈恋爱时就只是谈恋爱,没想过这种事。 恋爱是轻松的。谈恋爱时,对象家的财产继承和你没关系。 恋爱时,妈妈在自己家,爸爸在自己家,所以孩子是谁生的就是谁家的孩子,谁家负责养,家里的长辈共享家长权,孩子长大给自己家的长辈养老。爱情和养孩子没有关系。 这样,女人不管生几个孩子,都不影响再谈恋爱。 无论生母和父亲在一起还是分手,感情是好还是坏,孩子成长都不会受到影响。摩梭小孩是不知生母的。 小孩可以自在成长,大人的爱情也是轻松的。 孩子满月宴上会邀请男方的某个妈妈或姐妹来,因为生的人是女人。 所以,很多人对摩梭的误会是没想到摩梭人谈恋爱时只谈恋爱。 摩梭文化面临着严重的冲击。外人对摩梭的误解和歧视很多,比如以为他们是原始人、不结婚就是一夜情、爸爸不负责任等等。而且,以前没有结婚证不容易给孩子上户口,黑户上学有困难。但现在,不领证也能给孩子上户口。另外,随着越来越多的姐妹兄弟结婚,大家庭瓦解,剩下的人缺失帮助,也得考虑结婚。 摩梭人结婚后,也不是一下子就改了以前的习惯,完全按照婚姻家庭的来。有些婚姻家庭的人看不惯摩梭人帮助姐妹兄弟,觉得他们傻,觉得应该只顾自己的小家,但不是那样的。 时间长了,也有婚姻家庭的习惯,比如彩礼。 在十九世纪解释这些很难,海泽尔因而换个好理解的思路:“这是因为……不婚才是纯爱!” 莎拉:“?!” 海泽尔一本正经:“你觉得爱情应该是情侣的事吗?” 莎拉同意:“是的。” 海泽尔追问:“那为什么要牵扯上孩子?” 为什么那么多人怀念校园恋爱?就是因为它纯洁、轻松,只用谈恋爱就好了,干嘛想生孩子、养家赚钱的事。 莎拉大吃一惊:“等等,这个不是吧……” 莎拉心想:这就是城里人最新的爱情观吗?真怪。 但是她觉得海泽尔有一点说得对——很多人结婚就是为了钱。 再一想,如果一个女人不生,可男人还是爱她,这种爱情难道不真挚吗? 海泽尔能想到这种解决办法,还是因为中国摩梭人的智慧结晶。 和莎拉的谈话,就像头脑风暴一样让海泽尔有了新的灵感。 以前,她宣传的是不娶不嫁,所以村民一时很难理解。但如果海泽尔说自己是一心追求纯洁爱情的少女呢? 海泽尔主要对年轻人宣传。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 她过去一年在村里积极结交小伙伴,尤其是没结婚的年轻人,这时候交情就派上用场了。有交情,人家才愿意听你说话。 年轻人听了不管同不同意,大多都和长辈说了这事。 长辈当然反对,但他们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待——你这纯爱也太纯了,不行。 于是,有村民对七舅抱怨:“你侄女才二十来岁,怎么比我们这些老人还古板!” 七舅:“……” 有些话,七舅不方便和海泽尔说,就让舅母找海泽尔。 舅母苦口婆心地劝海泽尔,说爱情当然要真挚,但也不应该不看孩子和钱啊!有情饮水饱是骗人的。 海泽尔坚定道:“我如果一辈子谈不到纯洁的爱情,就是白来一遭。” 舅母:“……”这个侄女做生意很有一套,但怎么是个恋爱脑! 虽然海泽尔的言论在村民眼里依然奇怪,但是他们更理解和同情海泽尔了——谁能讨厌一个追求纯洁爱情的少女呢? 第87章 村里很多人惊异海泽尔的观点, 但想一想,除了海泽尔的方法,谁能保证本村的土地只在本村人手上? 村民们对不娶不嫁的接受度还不高。海泽尔打听过风向, 很多人想两手操作——女儿不嫁,儿子入社后再结婚。 所以, 海泽尔完善了规则: 1.每家按家庭加入,家里至少有一个女人, 毕竟谁也不指望男人生孩子。家庭加入时有一个编号。如果家中有人结婚, 按现在的观念是分家, 离开自己家, 所以没有编号, 土地依然是原家庭的。如果家中的姐妹兄弟组合分家,可以分家里的土地。土地所有权在合作社, 社里的土地分完为止。 2.从年轻人起, 墓地和母亲的墓地在一起。 3.以后如果有学校, 实行义务教育。 菲比自然也听海泽尔说了。爱情对菲比来说没什么吸引力,她更看中的是可以留在自己家。 一想到嫁人后要去新的环境,磨合新的人际关系,菲比就十分忐忑——为什么女孩不能待在自己家?折腾来折腾去的多累。她就是想一辈子待在一个家。 而且不结婚, 就不用结婚焦虑了。 菲比也考虑自己的特殊情况。她一只耳朵聋了,有不便,但还算好的。村里有姑娘天生残疾,不能自理。她家长非常烦恼,女儿小时,他们还能照顾,可长大了怎么办? 所以家里把姑娘嫁了出去,认为残疾人有孩子后才有依靠。 她在夫家时常受虐待。娘家人离得远, 不能帮她。虽说结婚生子后有孩子照顾,但离孩子长大成人还早得很,更别说很多孩子结婚后也不方便赡养母亲。 所以,菲比在自己家最好。如果嫁人,风险太大。她只是不嫁人,谈恋爱和生子都可以考虑,也都可以不考虑。 同样,菲比也是一个重视亲情的人。她思考:都说亲情重要,那她为什么不能和亲人过日子,却要和丈夫过日子? 菲比就这么和海泽尔说了。海泽尔听了非常感慨——很多人关注摩梭是因为爱情,但摩梭这么做是因为重视亲情。 前面说过摩梭小孩不知生母。摩梭家庭共享家长权,姐妹之间共担生育风险。有姐妹生得多了,其他姐妹就能少生或不生,只要孩子在自己家,她们都是妈妈。 这样能让孩子获得更好的爱和照顾,减轻大人的压力,方便大人恋爱,也能降低孩子成为孤儿的风险。老人不必多说,不用操心养老。一代代下来,家庭就成了一个稳定运转的系统。 有些游客来泸沽湖时,习惯性地用男尊女卑的思维看待摩梭,或者认为摩梭是反过来的,总要分个高低上下。用这种视角看待摩梭容易出误会。摩梭制度不是说没有缺点,但时间长了,已经是一种自然的平等。 合作社规则里,那条葬在母亲身边的规定没有引起村民的注意,因为这看起来平平无奇——以前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当然不是。以前,孩子和母亲在一起,但母亲能和她的母亲葬一起吗? 对村民来说,决定墓地的位置是很严肃的。男孩出生后,家里人就会栽一棵小树,树下就是他未来的安眠之所。一家人都葬在这里,除了女孩,因为女孩和丈夫合葬,那么就要葬在夫家。 所以,海泽尔因地制宜,根据青塘村的习俗规定:“既然留在本村的人必须有一块墓地,那么留在村里的女儿应该也有墓地,而且埋在妈妈旁边。” 她要为村里的姑娘们争取一棵树。当然,也为简女士挑了一棵树,就是移栽她小时候种的。 在青塘村村民看来,一旦栽下那棵树,家人就不能再埋在别的地方了。反过来,如果给女儿栽树,就是说她要葬在自己家,不和夫家葬一起了。 做出这个决定需要谨慎考虑,一旦种树,就不能反悔——没听说过迁树迁坟的。所以海泽尔不担心村民种树后又嫁出女儿。 菲比才十几岁,七舅和舅母拿不定主意,要过几年再说。菲比离结婚还早,他们也不急。 但莎拉已经二十岁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多天后,莎拉邀请海泽尔一起去买树。海泽尔问她:“想好了吗?” 莎拉:“对。” 莎拉家里只有几个女儿。她的家人犹豫不决,说同意,又不太同意——这么久以来,没听说过给女儿种树的;但说不同意的话,又舍不得土地。 莎拉于是自己去买树。 倒是莎拉的一个妹妹知道姐姐留在家里后,很高兴地对莎拉说:“既然你生,我就不生了,只管带。” 莎拉挑了一棵桦树。她虽然种下了树,但还是有点忐忑,有点怕结婚的女人怎么说她。 海泽尔安慰她:“你不结婚,结婚的男人才会对妻子更好,她会感谢你。” 莎拉:“……” 莎拉家加入合作社,分到五亩土地,这地只能种重瓣圣星百合,不能种别的。等明年收获,按比例分钱。 莎拉家分地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村。这个消息如惊雷一样,让很多人万分诧异:有这么好的事?本以为是骗人,没想到是真的。 七舅家也分地了。七舅觉得海泽尔这个侄女很傻,花那么多钱买的地分给别人,不如分给自家人,所以也带全家加入合作社种重瓣重瓣圣星百合了。 加入后,菲比热切地对七舅说:“我想留在自己家,不想去别人家。” 土地对菲比的吸引力也很大——好不容易分到土地,却因为嫁人就没有了,多没意思。 七舅不高兴地说:“那怎么能行?我们不会耽误你的。”女孩子嫁人是大事。 菲比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有些丧气地跑到一边了。等了一会儿,她突然回过神来:爸爸这么说是想为她好,那她以后还有希望。反正自己才十几岁。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81节 为了方便卖花,每年的下半年,村民才可以加入合作社。莎拉家分地后,有些观望的村民也加入了,也有人加入了观望的行列。 大多数人是全家一起加入的。年轻人一般在二十来岁结婚,以后结婚了还能退回承包权。 也有一些例外情况。例如有个姑娘决意嫁到外村,于是找海泽尔:“我们家不和睦,所以我从小就盼着出嫁,摆脱他们。现在按人头分地,家里人想让我留下,这怎么行?” 海泽尔劝她:“可以是可以,但你为什么不分出来,自己成一家?这样也能有地。”有些不喜欢家人的村民就是这样干的。 “我不要了。如果还和他们住一个村,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多恶心。”姑娘很坚决。 还有姑娘,家里除了自己就是年迈的父母,她一个人带孩子太累,所以想结婚。 十月,又有人来找海泽尔了。这个女孩叫安娜,她想加合作社是因为怀孕了。 这里的农村风气较朴素,只要确定能结婚,婚前就能有性行为。但是,总有男人突然变心,拒绝履行承诺。尽管男人会被指责,但女人经历的苦楚更多。 安娜怀孕了,原本应该迅速成婚,但男方突然犹豫。他一开始只是拖延、找借口,后来就撕破脸,不愿意娶安娜。 安娜哭得几乎昏过去。 安娜家也忧心如焚——安娜毕竟怀孕了,就是吃亏。她不嫁给男友,以后还能嫁出去吗?没有结婚生的孩子不就是私生子吗?安娜年纪轻轻,却要一辈子活在外人的指指点点了。 安娜一家绞尽脑汁思考安娜的未来。虽说这件事是丑闻,安娜的名声差了,但他们舍不得像有些人家赶女儿出去,让她自生自灭。 还有一条路是送安娜到亲戚家,假装自己是寡妇,但风险依然大,而且以后就很难再见面了。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海泽尔的宣传。诚然,安娜家的长辈难以接受这种观点,但他们觉得这可以圆安娜的事——加入合作社比未婚先孕听起来好多了,所以咬咬牙接受。 安娜家加入了合作社。按照人口,安娜家分了五亩土地,必须种圣星百合。鲜花由合作社统一销售,销售额按比例分给海泽尔和安娜家。 等安娜家十年后取得承包权,收入就都是自己家的。 海泽尔要带安娜家去看他们负责的地。安娜一行人很震惊:“真的分地?”他们以为在画饼。 海泽尔强调:“你们满十年后才能兑换承包权。” 安娜一家看地时,他们家几乎人人都来了。别说小孩,腿脚蹒跚的老人也来了,劝也劝不动,一定要看自家的地。 五亩地说实话不大,但他们看地的热情很高。 安娜妈妈从地上抓了一把土,还感叹:“辛辛苦苦几辈子都没有地,怎么现在说有就有了?” 她和别人一样有种不真实感,总担心这地过两年就没了。 虽然现在正在城市化,但农民对土地的执念还是很深的。 安娜看地的时候,也掉下眼泪。她的父母能顶住压力保她,已经让安娜很感动了,她不想给家里带来麻烦。 现在,家里通过合作社又分得了土地,看到大家都很高兴,安娜也稍稍宽慰。 明年,圣星百合收获后,安娜生下了孩子。这是一个幸运的小孩,因为她出生没多久,安娜家就分到了五亩花田的钱——这比辛苦种粮食的收入高多了。 还没有过圣诞节,他们就买了新棉花纺成的布,做了一些新衣服。 修了漏水的屋顶,以后下雨就不用愁了。 屋前新圈了一个鸡圈,买了十几只嫩黄色羽毛的小鸡仔,都要的母鸡,下蛋吃或卖钱用。 也买了一些肉给刚生育的安娜补身体。安娜奶水不够,还要去集市上买新鲜的羊奶。 起先,安娜的父母还对留女儿和女儿孩子在家感到不安——从来没听说过别人这样做的。 但时间久了,特别是安娜孩子出生后,他们慢慢发现自己竟然接受了亲人在一起的日子。这话说起来古怪,但的确是这样的。 有时候,两人也觉得自己的脑袋以前没转过来——安娜一出生就在自己家了,干嘛非得走? 安娜的一个弟弟无心结婚,愿意留下来和姐姐一起过日子。 这下,安娜父母更放心了。他们随着年迈,也琢磨出一个道理——靠儿媳养老不如靠自己孩子。 虽说养儿子防老,但实际赡养的一般是儿媳。如今一双儿女都在自己家,他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其他孩子,分家就分家吧,反正也不指望他们。于是,安娜的另一个打算结婚的弟弟吃惊地发现自己成了外人! 几年后,安娜逐渐从被背叛的伤心中走出,也有勇气准备开启新的爱情——是的,她没有结婚,既然不结婚,谈恋爱是无妨的。 安娜的小孩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逐渐长大,如今已经有桌子高了。 突然,当初背叛安娜的前男友来要孩子,他悲痛地说孩子不能没有父亲,还保证他的妻子也会好好对待孩子。 安娜家当然不同意——安娜和前男友从前只是恋爱,又不是结婚,关孩子什么事? 养孩子很累,从婴儿开始养更累,他们家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到这么大,前男友再把孩子要走,摘桃子呢? 前男友还说妻子会好好对孩子,不说是自己对孩子好,把养孩子外包给妻子——妻子也够倒霉的。 前男友很不高兴小孩喜欢安娜的弟弟,觉得他抢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反复对孩子说舅舅是外人,不会爱她,只有父母才爱自己生的小孩。 安娜弟弟知道后非常生气:“他什么时候会生孩子了?我们家的人生的孩子,当然是我们家的孩子。她就是我的孩子。” 安娜弟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自己家人骨肉做的孩子,和别人家骨肉做的孩子能一样吗? 他和姐姐、姐姐生的孩子生在一个家,为什么不是一家人? 安娜前男友说安娜弟弟的坏话。现在,小孩自然是向着相处时间多的舅舅,但如果安娜前男友长期灌输,让小孩慢慢把安娜弟弟当外人,伤了情分,安娜弟弟还不如结婚呢。 恰好此时,有小伙子向安娜告白。 安娜犹豫不决,她其实很想接受,但小孩受爸爸影响,以为安娜有了新男友就不要她了,哭着闹着求她不要答应,希望安娜只爱爸爸一个人! 安娜惊讶女儿怎么会这样想?事到如今,她才意识到爱情一旦牵扯孩子,就不好分手了。难道她这一辈子不得不和前男友绑定吗? 安娜还没和前男友结婚,就因为孩子牵扯了一堆麻烦。现代人虽说离婚自由,但一牵扯到孩子,分起来还是很麻烦。很多人舍不得把孩子,就不分了。 合作社卖了几年花,有钱后,海泽尔着手开展新农村建设。 俗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村里的土路晴天时平坦,一下雨就泥泞不堪。路不修,对鲜花基地的销售也有负面影响。 合作社于是给村里修了一条平坦的大路,以后出去更方便了。 还有一系列操作:多打口公共水井。村里以前打水,只有一口公共水井。赶上人多了,得等好久。 改造厨房。以前常用柴火灶,现在可以接通煤气管道,用煤气灶,方便做饭。当然,也有很多人习惯用土灶,不乐意花钱改造。 还有修整厕所,提高卫生水平,减少疾病传播…… 暂时没通电。这时候的电器不多,也就是电灯、电话、电熨斗之类的。电灯比较实用,但没必要,煤气灯和蜡烛就够了。 村里自发修房子的多起来了。以前不修房子是没钱,现在有钱了就想住好点。有的还盖三层小楼,从外面请团队。 筹备建村里的学校。 说到上学,其实很多村民不愿送孩子上学,一是因为以前没有意识,二是嫌读书占了赚钱的时间。 有钱了,人们也未必会对学习产生热情。但没有文化,这些钱传不了几代。上学必须是强制的,不强制上学,知识最后还是会被垄断在上层阶级。 让小孩上学,开展义务教育,那么学校部分承担了看管学生的责任,也有利于妇女解放。 海泽尔请了两个女老师,又编了一套教材,内容包括读写和科学,还有加强青塘村文化自信。 十二岁以下的孩子是义务教育,必须上学。不交学费,钱自然是合作社出的。 于是,社员的小孩子们都被送到学校了。大一点的孩子知道认字的重要性,积极性还行。小孩子,尤其是那种七八岁的,哭着闹着不想上学,开学后也在教室抽抽噎噎说想家。 说是学校,其实也不大,青塘村虽有五六百人,但一个村的小孩子加起来也不能坐满两个教室。两个老师就够了。 听到教室里书声琅琅,海泽尔很满意。现在的青少年多可爱,怎么后来teenager就变得人人喊打了? 家务重新分工。很多男人为家里做的粗活儿已经随着生产力水平提高消失,但女人常做的照顾家人等家务活儿很难因生产力进步而消失,所以有些家看上去只有女人辛苦干活儿,男人懒洋洋的。 生活水平提高后的家务调整是有必要的。 不就是让男人做做菜、洗洗衣服嘛,有啥可抱怨的。村里的男人一说起为家人做饭就难为情,但时间长就习惯了。 合作社在重瓣圣星百合销售季结束后,有远见地再买了几十亩土地。重瓣圣星百合一开始就面向高端市场,所以每亩地的收入也很可观。 圣星百合是九月播种,来年春夏收获。 也就是说,夏天的时候是空闲的,大家原本可以轻轻松松放假,但海泽尔有了新的主意——外面的人很好奇青塘村,与其让他们乱说,不如把话语权拿在自己手里,办一个旅游节! 旅游节以鲜花为主题,像法国薰衣草小镇、荷兰郁金香小镇一样。法国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很有名,每年都有很多人去那里旅游。 市场上已经有种重瓣圣星百合的竞争者了,办好旅游节可以让青塘村和重瓣圣星百合紧密联系在一起。 从此以后,人们一看到重瓣圣星百合就想起青塘村,就像提到薰衣草就想到普罗旺斯一样。 海泽尔编了很多旅游景点: 栽一棵茂盛的大树,叫“亲情树”,上面挂些锁。想要家庭平安的家人们可以买把锁挂上去。这些锁明年还能摘下来继续卖,还能创造就业岗位。 找一块大岩石,让石匠刻成粗糙的爱心形状,号称“爱情岩”。喜欢纯爱的情侣可以来这里拜一拜,再带走一个心形小石头作为纪念品。 刻爱情岩的时候,菲比迟疑地问海泽尔:“我们村以前没有这个石头,这不是骗人吗?” 海泽尔呵呵一笑:“我们也没说这是真的啊!” 游客就是来求个心理安慰。爱情真破裂后,只会恨对象,谁会把青塘村告上法庭? 菲比又看那些染成五颜六色的心形小石头,非常讶异:“真的有人会买这些玩意儿?” 海泽尔:“有的,有的。” 她还订做了很多珠子,珠子上刻了字母,游客可以挑出自己的名字编手链玩。 海泽尔还计划种一片草莓田。菲比不解:“种重瓣圣星百合就能赚很多钱了,何必种草莓?” 草莓也能卖钱,但显然不如卖花更有利益。 但海泽尔另有安排:“等草莓收获的时候,让游客买门票进去采摘。” 菲比怀疑自己听错了,停顿了一下才问:“花钱摘草莓?”她没听错吧? 海泽尔自信道:“他们就喜欢花钱摘草莓。” 这是真的。现代有很多体验摘草莓的大棚。城里来的游客为了体验农村风情,亲自下地摘草莓,流汗了也很高兴。 菲比感叹姐姐真是个奸商。 第88章 海泽尔继续出谋划策:弄一个美食集市卖小吃。再建一个景点里必不可少的许愿池,抛硬币的那种…… 可惜现在还没到人人都拍得起照片的时候,否则海泽尔就可以打造一批出片景点。比如在一片荒地上建一个秋千,然后取名叫“世界上最孤独的秋千”, 绝对能吸引很多文艺青年来打卡。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82节 既然有景点,就少不了导游和npc。导游每天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带游客参观, 避免游客乱跑打扰村民正常生活。 还需要其他工作人员,比如卖纪念品的。旅游怎么能少得了纪念品?重瓣圣星百合就能做很多纪念品,比如香水,压花书签、花环等等。 海泽尔把后世的义务小商品直接搬过来:明信片、帆布袋、钱包等等。 看看, 一个旅游节能创造多少就业岗位! 也有人不理解为什么要办旅游业,比如七舅。 七舅对海泽尔说:“钱已经赚得够多了, 这个旅游节有必要办吗?” 这是真心话。自从种重瓣圣星百合,合作社的家庭过得比以往好多了。 海泽尔问:“多赚点钱怎么了?” 七舅默默抽烟, 决定不再管了。现在家里好起来了, 他年纪也大了, 让孩子们干吧, 自己该享受生活了。 七舅最近迷上了钓鱼,他最近忙着找一个人迹罕至、鱼又多的打窝点,所以希望游客到时候不要在村里乱转。 为了不让游客打扰村民的正常生活, 海泽尔特地选了一块较远的土地。定期种上一片重瓣圣星百合, 好让不同时间来的游客欣赏。 再盖些农村房子做旅馆。不必盖得像五星级酒店一样, 游客来青塘村,就是想看纯正的农村风情。朴素一些, 才有韵味。 盖旅馆的钱有些贵, 所以由村民和合作社分别出资,按比例分成。 其他不经营旅馆的村民也有岗位。导游,卖东西的摊主, 看管草莓田的人……大家都有机会工作。 海泽尔在报纸上投了一些稿子,给青塘村打广告。为了更好的流量,海泽尔用了现代的宣传文案: “我本是家世显赫的贵族之女,却被坏人暗算赶出家门。家人弃我,朋友恨我,我一落千丈,打算旅游后就寻死。但来青塘村旅游后,我见到了传说中的重瓣圣星百合,我重拾希望,成功复仇,揭穿阴谋。亲人对我有愧,给了我五百万英镑……” 这条广告投给报纸后,很多信件寄给了青塘村,有问重瓣圣星百合的,也有问广告里的小姐有没有结婚的。 不管怎样,人们热情很高。 第二年,第一届旅游节开始办后,真的来了不少外地的游客。 这些游客要到青塘村,得先坐火车到当地的城市,再坐马车到村子里。 很多车夫因此生意兴隆,他们吓了一跳:这么多人要到青塘村去看花? 有机灵的车夫干脆租了一辆马车,专做从城里到青塘村的生意,赚了不少钱。 海泽尔招了一些村民做导游,轮流上班。为了起示范作用,海泽尔也当了一段时间的导游。 “各位游客,位于正前方的是亲情树。这棵树有个动人的传说……先是这样,然后那样,总之你们买把锁就能为家人祈福挡灾,平安顺遂。” 海泽尔背完台词,卖锁的菲比坐在摊子后面,对游客们尴尬地笑笑:“卖亲情锁,一把锁只要6便士。” 这个价钱确实不贵,游客们想。有些游客去过其他地方旅游,景点的东西贵得吓死人。有的黑心景点,一瓶水都要1先令。 而且来都来了,给家人买个祈福的纪念品多好。 于是就争先恐后买锁了。 怎么还真有人买?菲比压下惊讶,微笑着收钱: “这是您的锁……您要带回去吗?为什么不像我们村的人一样把锁挂在树上?这样祈福效果更好。” 游客抬头,果然看到树上挂了密密麻麻的锁,还有的锁缠着长长的红布条,风一吹,怪好看的。 “那就再买一个挂上去吧,我要有红布条的。” 菲比:“好嘞。但是有红带子的锁是我们当地德高望重的牧师开过光的,要加1便士。” 因为今年是第一届旅游节,所以树上挂的锁大多是海泽尔等人挂的,不是游客买的。 等旅游节结束,这些锁会摘下来一部分,一是因为树要休息,二是留着明年卖。 这些年,七舅和舅母在菲比的坚持不懈下也变了想法。虽然还想让菲比结婚,但考虑到女儿有残疾,嫁出去太让人担心,所以还是把孩子留在自己家好。 菲比能和亲人们在一起,也轻松多了。不必焦虑二十岁能不能嫁给好男人,也不必焦虑三十岁前生不生孩子。 她其实还没想好生不生,但这是小问题,菲比还有妹妹们,她辈分上去后就是妈妈,所以随缘吧。能在自己家就已经很开心了。 下一站是爱情岩。 不用说,海泽尔又讲了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传说,游客们听后十分感动,纷纷去买摊子上的爱心石头。 卖爱心石头的工作人员是莎拉。她自己生了一个,但实际上有五个孩子。莎拉和妹妹们照顾孩子不能叫帮别人看孩子,因为这不是一回事,是类似共产主义的生活。她们也不是傻子,要是不愿意也会分家。 也有说闲话的,比如有人问莎拉知不知道孩子爹是谁,这让莎拉很无语。 除了莎拉的大妹,也有四五个妹妹愿意留在家里。有的妹妹生了孩子,有的不生,比如大妹。 有的专心当农民,有的也当旅游节的工作人员。家里收入来源多,所以莎拉的长辈生病时,不用借别人的。莎拉也能在病床前尽孝。若她嫁出去了,还真不容易回来探亲。 大家聊天时总不知不觉聊到深夜。有天,一个妹妹突然说:“感觉现在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太奇妙了,我们到这个年龄,现在本应该在不同的家。” 很突然的,莎拉发现少了很多压力。 她的人生依旧有烦恼,但起码不用再操心结婚、丈夫家暴、公婆、分家、养老、孩子照顾不过来等事情。 英国终身不嫁的女人很多。莎拉和妹妹们以前觉得女子若不打算结婚,就要背负沉重的压力——没有孩子,没有丈夫,老了没人照顾怎么办?孤独了怎么办?这时候的女性就业困难,如何获取经济来源?自己一个人有坚持一辈子逆着主流的勇气吗? 因此,要做出不婚或不育的决定,得顶住很大的压力。 但她们现在发现这个问题不存在了。 就像刚才的菲比一样,莎拉也对游客们露出练习过的笑容:“一块爱心石头要1先令。” 这些小石头都雕成爱心形状,大多是红色的,也有粉红的、黄色的。 莎拉说价钱的时候,内心还在吐槽:海泽尔定价这么贵,有人买吗? 好多游客买哩。 很少游客只买一个爱心石头,通常是买一对,或者买更多的给亲友捎回去,让他们也沾沾光。 有的游客知道后面还会去一个喷泉,所以买了十几块爱心石头,准备投到喷泉中间的雕塑上。 听导游说,这个许愿喷泉很灵的,许什么愿都行。如果能把硬币抛在喷泉正中间的乌龟雕塑上,愿望成真的概率就更大。 这个游客已经不满足抛硬币了,要扔1先令一个的爱心石头。 下一个景点是重头戏——青塘村的重瓣圣星百合工坊! 百合工坊的业务很多,有一项兼当博物馆,展出了很多重瓣圣星百合的标本和盆栽,供游客欣赏。 工坊还有讲解员讲重瓣圣星百合的历史。当然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茜茜公主和她的钻石星花头饰,这样游客就会感到很厉害。 参观完百合,游客还能在工坊参与体验活动——压花啊,做鲜花书签啊,很适合亲子一起来。 工坊卖的纪念品主要和花有关,比如书签啊,精油啊,干花做的香包啊,枕头啊,香皂啊,都是很文艺的纪念品,超适合卖给游客。 干花书签不用多说,可以夹在书里。书签在这个没有电子书的时代很实用。 百合精油有助于睡眠、平心静气,也可以用于按摩、普拉提,光涂在手上也很好玩。 香包和枕头是用绿色和白色的布缝的,和重瓣圣星百合的颜色一样,看上去很清新。里面装了不少重瓣圣星百合干花。 香皂是制作过程中加了些鲜花精油。说老实话,土法做的香皂没工厂机器做的精致,但游客就是喜欢纯天然的感觉。 还有别的纪念品:风景明信片、土布做的袋子、钱包等等。都很好看,不买一个吗? 游客们走了一上午,感到饿了,于是在工坊的农家乐吃饭。 农家乐卖的是农家菜,不名贵,但是新鲜、量大,比如烟熏培根、黄油面包、蔬菜沙拉、啤酒…… 城里卖的培根、腊肠,能有农村养的土猪好吃吗?城里吃的青菜,能有田里刚摘的新鲜吗? 如果游客时间充裕,还能现挑一只活鸡。看中哪只鸡,就给你杀哪只。 游客休息一会儿后,想去周围走走。 工坊周围就是大片的重瓣圣星百合花田。这些花是每过一段时间就播种一片,所以游客来时,总能看到一大片花田。 就算这片土地上的花没有如期开放,青塘村也能从别的田里移栽一批。 游客可以走到花海欣赏,或在路边画画,玩个尽兴。 看过百合花海,就以为完了吗?还有草莓园。 游客只要付草莓园的门票,就能体验亲自摘草莓的乐趣! 辛辛苦苦摘完草莓,就能品尝自己亲手摘的草莓,是不是成就感满满?多么适合带着家人一起去体验农村风情! 看草莓园的工作人员是安娜。 安娜家打发掉前男友后,重新和孩子培养感情,反复强调长辈的爱情和小辈无关,孩子才逐渐摆脱了被抛弃的担心。 自那以后,安娜也确实又交了新的男友。除了大弟,她的一个妹妹也在家里。家里现在有了四个孩子。 安娜和妹妹如果结婚,照这时候的习惯,大概率会生七八个孩子,加起来就是十几个孩子,但现在只有四个孩子。两人都很惊讶,因为这时的主流价值观认为不结婚就是□□,那么怀孕次数一定很多,但实际上她们的性生活是可以自己掌控的,家里的人口不会像婚姻家庭一样爆炸式增长。 安娜请过海泽尔来家里做客。 席上,安娜作为主人热情招呼海泽尔,海泽尔都快吃撑了。 家里的几个孩子没吃几口就饱了,想出去玩。安娜弟弟见此,让他们去院子挖土。孩子们听舅舅这么说,飞快跑出去。 接着,安娜弟弟吐槽小女儿晚上不好好睡觉,很兴奋,但第二天又起不来,睡懒觉,他说多少次都被当成耳旁风。 安娜妈妈慈爱地说:“你小时候也这样。” 安娜管草莓园时,看到那么多城里的游客下地摘草莓,很吃了一惊。 他们这可是花钱摘草莓啊……难以理解城里人。 但游客们笑得挺开心的,好像没感到不对。 既然这样,等安娜家的麦子熟了,能让游客花钱割麦子吗?省得自己割了。 安娜一开始有些怕城里人,但后来发现城里人什么样的都有,有好的,也有坏的。 城里人也不是都有钱,很多城里人没自己有钱。 安娜不用跑到外地找工作,在家门口就能上班,这点也让很多游客羡慕。 老实说,青塘村办旅游节后,就业岗位一下子多了不少,青塘村的村民数量都不太够匹配了。 但是,合作社坚持维护本村人利益的原则。土地是不可能给外村人的。旅游节的工作岗位也是。 但外地人来青塘村卖小吃、卖杂货,这是不用管的,还对青塘村有利,比如设置小吃集市后向摊主收摊位费。 近些年,很多人搬到青塘村附近住,还做生意。青塘村虽然是个村,但繁华和便利程度已经赶得上镇了,所以外地人选择定居或做小生意是很合理的。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83节 有些外地人很看不起青塘村的不婚,但学校培养过文化自信。 青塘村因为交的税多,因而被推为模范村。 有年,别的市的官员还过来参观,学习先进经验。海泽尔主任照旧做导游。 路上,观光团看到村民穿得这么好,窃窃私语:“他们也是来参观的吗?哪里的人?” 海泽尔:“他们是村民,不是外地人。” 观光团:“不可能,村民居然穿这么好?” 村民习以为常,和海泽尔打了个招呼:“一看就是外地人。别让他们去后山的溪边,你舅在钓鱼呢。” 观光团参观学校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村里也有学校?有的镇还没学校呢。” 还有人问学费怎么算,海泽尔说不收,他们看上去不信。 海泽尔又带观光团学习青塘村旅游节的商业模式。 第一站是重瓣圣星百合工坊。工坊附近是一大片花海,有很多游客。观光团看到那么多游客欣赏百合花海时,一阵惊呼。 接下来参观百合工坊时又啧啧称奇,打心底里佩服。大城市里有博物馆,但是以重瓣圣星百合为主题的博物馆还是头一次听说。 工坊也卖纪念品,人家设计的纪念品怎么就那么好?契合主题,又好看,又实用。 虽然有点贵,但很多游客喜欢,所以卖得不错。工坊还能靠卖纪念品提供就业岗位。 观光团在工坊餐厅吃了个饭,是农家乐的菜,蔬菜新鲜,肉的味道也更香。 但观光团也有难以理解的地方。他们看到很多游客在亲情松买锁时,很多参观的人沉默了。 为什么游客会买一把平平无奇的锁?这个锁和门上的锁或抽屉上的锁有什么区别? 观光团买了几个研究,没发现特别的,一头雾水。 再一看,有的游客还把锁挂在树上,不带回去?那为什么要花钱卖锁? 锁上挂个红布条就要贵1便士,这合理吗?谁家一根布条就卖1便士? 但奇怪的是,游客们很喜欢买。观光团皱紧眉头,面露疑惑。 来到爱情岩时,他们也很无语。凭借多年的经验,爱情岩一看就是编出来的景点。信这块心形岩石是天然的,还是信我是女王? 那些爱心石头也是专门卖的纪念品,华而不实。但为什么很多游客买爱心石头?明明一看就是染的,不可能是天然的。 参观许愿喷泉时,观光团的震惊掷地有声,因为他们刚好赶上工作人员关掉喷泉、清理池底的时候。 是的,清理池底包括扫走池底满满一层的硬币。 许愿喷泉池底有很多硬币,在阳光下反射出诱人的……不,闪耀的光芒。 观光团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工作人员拿走一大堆硬币。他们当然知道什么是许愿喷泉,但在景点设置这个也太赤裸裸了! 不只他们看到了,其他游客也看到了。 观光团本以为游客们会大吃一惊,继而愤怒地不再抛硬币,但工作人员带走硬币后,那些游客居然又开始扔了! “看我扔得多准!” “这次不算,下次我就能扔准了!” “我扔中了!我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不知不觉,池底又铺了薄薄一层硬币。 对了,海泽尔自从发现有些游客喜欢用爱心石头代替硬币扔进许愿池,也在池子旁边安排了一个小摊。 毕竟一个爱心石头卖1先令。 观光团自然也看到游客扔爱心石头了,还看到工作人员清理池底时把爱心石头也捡走了。 猜猜看,观光团会不会想到这些被捡走的爱心石头还能继续卖呢? 观光团难以置信:“这是为什么?”游客居然心甘情愿在这方面花钱! 等参观草莓园时,观光团疑惑、震惊的心情到了顶峰。 如果他们没理解错的话,游客们来草莓园是花钱摘草莓吧。 花钱摘草莓、付费摘草莓……观光团在内心反复咀嚼这几个字,眉头紧蹙。 他们觉得游客不正常,但是很多游客却高兴地摘草莓,到底是谁不正常? 看着游客们忙得热火朝天的模样,观光团甚至不敢问一句为什么要花钱摘草莓,怕被当成怪胎。 但是,他们内心是很疑惑的:去市场上买草莓就行了,还不用自己摘,那些游客何必花过钱后又亲自摘? 草莓成熟后,通常是花钱请帮工来摘草莓,草莓再运到集市上卖。 现在倒好,田主不用花钱请人了,游客上门花钱摘草莓。田主也不用出运费,游客自己带回家。 再一听,草莓园的工作人员正对游客宣传新的旅游项目:“等秋天麦子熟了,还有体验割麦的活动哦!” 观光团冷笑:“花钱割麦子?” 越来越离谱了。草莓好歹是水果,值几个钱,谁会花钱割麦子啊?城里都没有卖麦子的,直接卖面粉。 没想到一群激动的游客却围着工作人员问东问西,都是问怎么割麦子的。 观光团无语地看着。不是,还真有人想花钱体验割麦子? 还有的游客,问割麦后能不能在村口的磨坊体验磨麦子。观光团听了暗道一声神经病。 突然,一个游客期待地问工作人员:“麦子割完后能自己带走吗?” 观光团无语得都累了——花钱割麦子、麦子还不能带走,有这种道理吗? 地主老爷都没有干出让农民花钱割麦子还不能带走的事。 搞不懂,搞不懂。也许时代变了。 当然,最令观光团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海泽尔怎么知道游客会喜欢这些奇怪的东西? 青塘村的旅游节办得不错,游客数量连年增多。 除了鲜花,青塘村不婚也是一个吸引游客的点。 但是,有些男游客以为不结婚就是一夜情。有男游客让女村民和他睡觉,竟然不敢相信自己被拒绝。还有男游客调戏女村民,被打了一顿。 后来,从外面来了一个传教士,叫亚瑟,听说青塘村□□,急忙来传教。 来后,他先和镇上牧师打听情况。 牧师自然知道这里的农村民风淳朴,不反对婚前性行为。他家世代在这里住,所以不觉得有什么。 牧师是工作,生活是生活。青塘村的情况牧师懒得管。况且,他开光的生意也做得不错。 他对亚瑟说:“你的努力是没有用的。这里的居民对宗教的了解少得可怜。我有次问一个小男孩谁是耶稣,他说是外地人吧?” 亚瑟心想,这种落后地方果然要好好教化。 不仅是村民,连这个牧师也是。亚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集市上帮人们谈牛马生意。亚瑟很不满的是,牧师领着薪水,竟然还摸鱼去帮人们相看牛马。 海泽尔得知亚瑟来了,心想传教士还是有些麻烦的。 但是,她早有准备——换个说法嘛,不要那么固执。 面对亚瑟的质问,海泽尔一本正经道:“你听错了,我们这叫天婚,只是稍微有点特别而已。每个地方的婚俗都不一样,是不是?” 亚瑟紧逼:“我遇到的那个男人不是这么说的,他说青塘村不婚。” 海泽尔:“他年纪小不懂事,别人说啥就信啥。” 亚瑟:“他是个中年人。” 海泽尔:“他从小就这样,所以长大了也这样。” 亚瑟:“……” 他皱紧眉头:“这也不行。丈夫娶妻,妻子到丈夫家,孩子也在丈夫家,天经地义。” 海泽尔问他:“你看过经典吗?” 亚瑟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侮辱:“我当然看过。” 海泽尔:“天婚有经典记载。青塘村只是喜欢复古罢了。” 她不至于像耶稣的弟弟洪秀全,但真找到了能当证据的经典—— 上帝和圣母玛利亚,就是不娶不嫁……不,天婚! 上帝和玛利亚办婚礼没?登记过没?没有。 上帝和玛利亚住在一起吗?没有。 他们的孩子耶稣出生后,不也是养在妈妈身边?没住爸爸那里啊? 看到没,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有书为证! 第89章 神都能这样做,当然可以学习。海泽尔自己说着说着都快信了。 亚瑟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辩驳说:“那不是一回事……虽然没有婚姻之名, 但有婚姻之实,是特别的婚姻。”虽然他知道上帝和圣母没结婚, 但是为了反驳海泽尔,必须硬说这是婚姻。 海泽尔:“你看, 我早就说了, 天婚也是特别的婚姻。” 她就说青塘村学习意识超前吧?其他凡人结婚是因为资质不行只能学到这里, 但青塘村直接向神学习, 没有中间商, 更上一层楼。 亚瑟大惊:“不,那不一样……” 海泽尔叹息一声:“你与其和我在这里争论半天,不如补办上帝和圣母的结婚证。” 这也是真的为神考虑。很多人表面虔诚, 实际只关心自己。有几个人真正关心神、为神考虑?这竟然还是个一夫一妻的国度。 亚瑟暗暗叫苦。但诡异的是, 他觉得海泽尔说的很有道理——看来, 只能给上帝和圣母补办婚礼了。 名不正则言不顺,没有登记结婚怎么能行?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唯有补办结婚证,才能从源头断了海泽尔的狡辩,让她不能学神。 忧心忡忡回去后,亚瑟急忙给上级写了一份建议书,强烈提议趁着政府鼓励登记结婚的热潮,给上帝和圣母补办结婚证明。 再挑个良辰吉日补办一场婚礼, 普国同庆, 让世界知道正统在英国。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84节 上级收到亚瑟的建议书时有些意外。什么建议轮得到他一个年轻人提?明明一切好得很嘛。 上级看到建议书的标题,大跌眼镜。 荒谬,太荒谬了! 抛开这个建议的荒谬性不谈,上级其实思考了一下事情的可行性。然后发现更荒谬了。因为在补办婚礼之前,得给圣母办离婚。 但是众所周知,法庭讨厌判离婚。 而婚礼若具备法律效力,必须要本人亲自到场。可是你怎么知道新人来不来?他们到底是来了还是没来?如来? 另外,若英国给上帝补办婚礼,其他国家会怎么嘲笑? 上级:“……”亚瑟果然是神经病! 海泽尔还在青塘村种地的时候,安杰洛毕业了,即将回意大利。他走前期待地问海泽尔愿不愿意和他回去,得到拒绝。 安杰洛要走,两人也就和平分手了。 青塘村经过多年建设,运转渐渐稳定,海泽尔偶尔回来看看就行。 海泽尔离开青塘村后,专心办花店,还开了分店。 买别墅。院子里的花园是精心设计的。规划庭院植物要考虑植物类型,有灌木、草本、爬藤、地被植物等。 地被植物的作用像草皮一样,可以填充空隙,比如金叶过路黄、中华景天、欧石竹、矮麦冬、新西兰半边莲等。 其他的就是各凭喜好,但仍有一些值得推荐的花。爬藤植物推荐铁线莲、木香、蓝雪花、风车茉莉、红色龙沙宝石月季。 做爬藤花墙时,可以在墙上挂铁线做牵引,帮爬藤植物上去。 栽下这么多花后,海泽尔想起来看过给植物说好话能让它们长得更好的杂志故事。 她于是顶着夏洛特的复杂表情坚持夸植物好看,最后发现花无论开的好还是坏,其实和她的话没有关系。想来也是,人都听不懂外语,植物为什么能听懂? 后来,海泽尔和莱昂尼德谈恋爱。 莱昂尼德在的慈善组织,大多数人尊敬欧文。欧文也批评过当时的婚姻制度。 海泽尔和男友经常去剧院看戏。莱昂尼德为了看剧,做了很多剧院地图,研究每个剧场的视野效果。有时因为上班忙,不得不放弃看剧。虽然上班很累,领导愚蠢,但是他总能在救死扶伤中收获意义。 重大节日的时候,他从没抢到过票。但若遇到布里吉特的戏,海泽尔总有办法弄到好票。 海泽尔刚回伦敦时,夏洛特非常热衷什么工艺美术运动,好像是在搞艺术变革。 她送了海泽尔一个用彩色宝石拼成铁线莲和藤蔓图案的胸针,上面留有人工打磨的痕迹,不像机器生产的精致,有种古拙自然的味道。海泽尔觉得很漂亮。 因为隔了一段时间没见面,两人有很多话要说。 两人一开始没有打算熬夜,但该睡觉时还是说得兴奋,于是换好睡衣,窝在床上谈天说地。 说着说着又饿了,弄了点香喷喷的夜宵。吃完接着聊。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得等到某个人失去意识才能停止。 夏洛特过段时间办画展,海泽尔也帮着筹备。夏洛特的绘画水平进步了很多,用于展出的画作有风景画,也有人物肖像,海泽尔觉得都好看。 她还感慨,夏洛特以前在土地上画画时,画的还是火柴人,不知不觉竟成为这么优秀的画家,真是时光匆匆。 夏洛特办画展不是为了卖画,主要是为了自己高兴。她想在哪里办就在哪里办。夏洛特资助过一些女性艺术家,所以展子上也有一部分她们的作品。 夏洛特除了准备展示画作,还负责设计海报、展板等宣传材料。 海泽尔用鲜花装饰场地,除了花瀑布稍微复杂,其他的就是插花。 到了时间,果然有很多人来。 花店除了两姐妹,还有露西。露西已经是称职的花艺师了。 邻居米娅的蛋糕店生意一直不错,蛋糕店的保洁南茜后来辞职回家,两姐妹送她礼物让她安心养老。 两姐妹多年来寻找简女士,虽然希望渺茫,但没有放弃。 家里养了一只狗,小时候很调皮,到处乱啃乱咬,海泽尔不得不换掉了花园的一部分花草。 小狗长大后沉稳很多,给它小时候的玩具,它象征性地玩一下,给两人一点面子就不玩了。 有时间的话,海泽尔和夏洛特会蒸些南瓜或鸡蛋,和鸡肉一起搅拌成肉泥,捏成肉圆,做好后给小狗加餐。 小狗不喜欢洗澡,一听到“洗澡”就跑掉。为了骗它洗澡,两人只好换个说法。 挑了个阳光好的日子洗澡。千辛万苦把狗骗到浴室,海泽尔放热水,夏洛特抹沐浴露。狗成了落汤鸡,见已经开始洗澡,就认命了,垂头丧气被洗。 洗完,海泽尔刚想用大毛巾擦狗,狗抖出去一身水,她身上也湿了。夏洛特噗嗤一笑,也找了毛巾给海泽尔擦水。 等干了,两人带狗在花园里散步。下午阳光明媚,天空一片湛蓝。 黄色的木香花已经谢了,但紫色的铁线莲刚好攀着木香藤开到了墙头。这种铁线莲只在新枝上长花,所以每年都要修剪。 一丛玫瑰花叶子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半圆形的缺口。夏洛特怀疑是虫子咬的,但缺口未免也太光滑了,又像是人为。 海泽尔说应该是切叶蜂咬的。这种昆虫喜欢到处找好的叶子,切下一角后骑着叶子飞走,回去装饰家里。 切叶蜂不仅切叶子,也会切好看的花朵。 自己种的玫瑰能被切叶蜂看上,说明长势很好。海泽尔虽说有些心疼,但也有被切叶蜂认可的高兴。 夏洛特问:“它为什么只切叶子,不切花瓣?” 夏洛特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成功让海泽尔鄙夷切叶蜂的审美。她种的玫瑰花不好看吗?明明很漂亮! 第90章 海泽尔和夏洛特一直是一家人, 这不仅让她们拥有平静的幸福,也不会影响生意。 海泽尔觉得自己这辈子十分幸运。她上辈子没有亲情,幸好这一世, 和亲人相伴的生活是可能的。 海泽尔和夏洛特的姓就是家名,即布莱尔。 孩子们都叫海泽尔和夏洛特妈妈, 海泽尔和夏洛特都视孩子们为自己的孩子。这个家的人都是一个姓。 论身体,海泽尔和夏洛特都是同一个人的骨肉做的。论基因, 海泽尔和夏洛特在基因上是可能比海泽尔生的孩子更近的。 姐妹两人打个比方,就是女娲造人时用同一块泥捏的,只是给海泽尔捏了直发,给夏洛特捏了卷发。 有些人觉得对孩子一视同仁不可能, 多半是以为一视同仁就是对孩子一样好,当然不是, 还需要每个长辈的管教。家里的孩子不管谁生的, 都要管。孩子如果被每个妈妈骂过, 就会觉得都一样。 控制欲强的家长之所以不理解, 是因为他们习惯把孩子当成自己的私有物。 海泽尔和夏洛特有了三个孩子。两人还注意, 在一个孩子至少两三岁后, 再生下一个。 这时候避孕手段不发达,但两人没怎么烦恼。如果结婚住在一起,那么妻子很难完全掌握自己的性生活。 伊莎贝拉是布莱尔家的大女儿。她小的时候, 默认大家都有很多妈妈。 家里不再请家庭教师后,伊莎贝拉出去上学, 被同学问哪个妈妈是生母?这可把伊莎贝拉问倒了, 她压根没想过是哪个妈妈生了她。 但是她知道了也没用,她又不离开自己家。 伊莎贝拉知道二妹是哪个妈妈生的,因为妈妈生产的时候,她已经记事,也在焦急地等待。然而,没人想起来告诉二妹这件事。 她和二妹也知道三妹是谁生的,但是嘛,知道这个没用。 伊莎贝拉对别人解释:“这是祖上的规矩。” 她发现这个解释很好用,别人即使不懂也会装自己懂了。他们会给自己暗示,大家族都有各种各样的规矩。 伊莎贝拉喜欢做生意,所以自然乐意接手家里的鲜花生意。 除了鲜花,她也瞄准其他的领域,比如食品、玩具。 伊莎贝拉一开始有些急功近利,所以犯了错,失败了几次。她日后吸取教训,性格也更稳了。 伊莎贝拉是家里的大妈妈。 二女儿凯瑟琳从小就社恐,不敢和别人说话,所以直到二十多岁还是请家庭教师在家学习。 妈妈在凯瑟琳小时候一度非常忧心,担心她不能生活自理,后来欣慰地看到她好好的。 凯瑟琳喜欢看书,喜欢学习,越来越觉得家庭教师的水平无法满足她。 恰好一些大学允许女生入读,凯瑟琳痛苦地想了半天,觉得如果因为不想社交而丢失博士学位,自己一辈子都会遗憾。 社恐只好坚强闯入牛津大学。不去剑桥大学,是因为剑桥那时候不给女学生发学位证。证书还是重要的。 凯瑟琳毕业了,依然不爱说话,于是全职科研,天天写论文。后来她的照片一直挂在学院走廊上。 凯瑟琳虽然不是个生意人,但也可以帮到家里。很多新兴产业需要技术,凯瑟琳刚好喜欢做这个。 大妈妈也高兴凯瑟琳的工作,还说:“ 20世纪是生物的世纪。” 但伊莎贝拉和简令人讨厌,对凯瑟琳提供的方案挑三拣四。凯瑟琳改了一版又一版,最后她们说:“还是要第一版吧。” 气得凯瑟琳好几天没理她们。而伊莎贝拉和简竟然没察觉出来,因为凯瑟琳在家也很少说话。社恐的反击毫无杀伤力。 凯瑟琳的社恐是终生的。 除了家人,她有两个能谈天的同事,没有朋友。但凯瑟琳不遗憾,因为她极少的社交需求已经在亲人中得到满足,所以和外人打交道时反而更轻松了。 家里人这么多,凯瑟琳不交朋友也行。 妈妈不会逼她谈恋爱,因为家里还有两个姐妹,谁生了都一样。 很多人到了30岁,就焦虑要不要结婚和生孩子,仿佛有deadline一样。 但凯瑟琳不用思考这个,反正她一定有孩子,一定养孩子。其他姐妹也是这样。 结婚,说到底是为了增加家里的女人。但嫁出去自家的女儿,又娶进来别人家的女儿,一进一出太过荒唐。只要家里的女人不去别人家,家里的姐妹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 凯瑟琳无心恋爱,不生孩子。她是下一代的二妈妈。 凯瑟琳一辈子生活在稳定的环境里,人际关系简单,除了死亡,没有离别。 小女儿叫简,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简女士。 简脾气火爆,性子跳脱,从小不喜欢学习,气走了很多家庭教师,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在外面认识不三不四的人。 海泽尔和夏洛特对此非常忧心:“这样下去不行。”“你不能当文盲。”“文盲不能接手家里的产业。” 她们好言好语劝说过,也骂过打过,但简依然我行我素,天天和妈妈抬杠,弄得家里鸡飞狗跳,气得海泽尔和夏洛特老了几岁。 她们无法接受有一个想当文盲和街溜子的女儿,对酒消愁,感叹家门不幸:“有一个不孝女真是上辈子欠的债。” 海泽尔和夏洛特只好放简离家,但让她做妈妈做过的事——卖花。 十九世纪卖花女 第85节 简白天卖花,晚上住在黛安娜家。 晚上,简和黛安娜的孩子们睡在一个房间,这是她特地要求的,因为她就喜欢热闹。黛安娜的孩子见同龄人来了,不想乖乖睡在房间,所以也想睡一起。 黛安娜的孩子们晚上不好好睡觉,七嘴八舌地问简问题。简也愉快地接话,这话聊下去就没完,直到黛安娜生气地过来开灯打断。 如此几次后,黛安娜干脆让简和自己睡,简才老实。 一开始,海泽尔和夏洛特想送简回青塘村,但怕她七舅姥爷宠坏了,所以送到黛安娜家,还让黛安娜别照顾简,好好锻炼她。 黛安娜给简做了忆苦思甜饭——炖土豆,没想到简很喜欢吃。妈妈不喜欢炖土豆是因为当年只能吃这个,但简没经历过食物匮乏的时候,能单纯欣赏土豆的美味。 白天,简去卖花。她一开始把卖花视为游戏,一天只赚三个便士也很雀跃。 但过了段时间,她知道这个收入在卖花女中很低,胜负心就上来了,每天在外面待很久,风吹日晒。 她渐渐吃了一些苦,知道一些人情冷暖,感到社会的复杂,日后积极关注政治。 简长大后,理解了学习的重要性,很后悔不听妈妈的话,因为如果小时候的自己学习,长大的自己就不用学了。长大后学习,还是痛苦。 这件事还流传到了下一代。当简说一个不想去学校的小孩时,小孩反问她:“可是你以前也不学习啊?” 简很生气,决定以后把这件事告诉孙子,让孙辈也像今天一样质问小孩,帮她报仇。 读书后,简顺利接手鲜花生意,和伊莎贝拉一起拓展其他产业。 她提出一个创意:在超市卖鲜花。这个建议最初被认为不切实际,因为人们去超市是为了买菜,谁买鲜花啊? 但后来,一些超市进了布莱尔家的鲜花,和蔬菜水果一起卖,卖得还不错呢。 后来技术进步,有了空运、冷库,鲜花更容易运出海外,方便做出口生意。 简有一次去美国,因风雪停在一个小镇,刚好看到当地人在准备丧事。这是一个老太太的葬礼。她中年才来美国,一开始过得十分艰苦,只能给一户人家做女仆。后来渐渐得到信任,竟然当上了管家。年老后这个小镇买了一个小屋,安度晚年。 小镇的人都说她温和可亲,乐施好善,还有点神秘。生前遗憾是不能回故乡,但若问她家在哪里,却不肯说。 简想,这听起来是一个很好的老人。 简成年后,家里共有五个大人。那么下一代小孩有五个大人的收入,更有五个大人的爱。 黛安娜家知道海泽尔姐妹的做法后,也这么做了。她和双亲、哥哥在一起,生活温馨,不必再和外人磨合。 布莱尔家的财务主要由伊莎贝拉负责,因为她是大妈妈,性子又相对稳重。 凯瑟琳是二妈妈,辅助伊莎贝拉。 三妈妈简不爱管这种麻烦事,因为管财务的人就像会计,很辛苦。 伊莎贝拉和凯瑟琳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家人的尊重。她们是真正的家庭主妇,在自己家当家做主。 到下一代,财务也是找稳重的人负责。 后来,凯瑟琳又建立一个礼物账户,用里面的钱给大家买节日礼物。她审批节日礼物的预算。有次,一个小孩想送一辆游艇,凯瑟琳冷冷否决。 布莱尔家的下一代是伊莎贝拉、凯瑟琳、简三姐妹。 再到下一代,又增加了四人……到不知第几代时,有两个姐妹去了美国,建立一个新家。此后每隔多代,也有姐妹兄弟一起建新家的例子。 布莱尔家族就像花一样,上一代花朵孕育留在身边的下一代小花,也有一些种子随风飘去了世界各地。 ----------------------- 作者有话说:完结了,没番外。谢谢读者。 下本开《北宋卖花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