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教之主》 第1章 《一教之主》作者:北冥魑【完结+番外】 “那些个想要巴结恭维你的,总是爱往你这里塞美人,却不知你从来也未多看上一眼,可惜啊可惜。” “姿容尚不及我半分,有何好看。” “龙教主当真是不解风情。” “谈情论爱不过是些扰人的俗事,本座对此无半分兴致。” 慕容澈听他此言嘴角一抽,捏着扇柄忍了又忍,终是没能忍住,“你道此言时若将脑袋从你家影卫的大腿上挪开,我便姑且信了……” 美人教主攻&木讷影卫受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轻松 主角视角龙柒互动龙煜之 一句话简介:互宠 立意:摒弃天差地别的身份,彼此相处中互相治愈 第一章 无聊的教主大人 下雪了。 婢女捧着茶盏进门时掀起的厚重门帘带进了几片雪花,龙柒由此下了判断,盯着那几片白色缓缓地落在地面上,很快便融去不留踪影。 他今天很幸运,留在了屋内当值,这里点着地龙烧了炭火几乎温暖如春,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寒意。 在外面的龙陆应是要受罪了,这般想着,银色面具后面的眼睛缓慢的眨动了下。 婢女微拱身躯低垂着头走到案前,小心的将托盘放下,不敢发出多余的响动,恐扰了案后闭目养神的人。 热茶倒进杯中升腾起丝丝缕缕的热气,几片泡开的叶片漂浮着打转,随着收掉的水流缓慢停止,静静地沉入杯底。 放下手中茶壶,婢女小心的托起倒至八分满的茶盏,伸手欲放置案后人的面前,同时不受控的抬眸瞥了一眼。 斜靠在椅上支头假寐的白衣男人便是闭着眼睛,亦能窥探到他的绝世容姿,眉眼微挑鼻梁挺直,皮肤白透的仿若上好白玉,唇色却又如同花汁染色,端的是艳丽非凡。 便是脸侧似握非握的几根手指亦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甲面圆润泛光修剪的十分整齐。 这般的人物坐在那里,无论是滑落身前的几缕发丝还是衣服上的褶皱,均会觉得是如同计算过的恰到好处。 砰。 失神间放下茶盏的力道未控制好,发出不小的响动,惊醒的婢女手一抖便被溅出的茶水烫到,她却顾不上疼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教主饶命,教主饶命!” 匍匐着连磕了几个响头,案后的人都毫无反应,仿若当真睡过去了一般,唯有搭在腿上的手不急不缓的叩动着。 厚重的门帘再次被人掀开,两名劲装打扮的守卫走进来,先是跟案后的男人行了礼,而后上前几步拉扯起已头破血流的婢女,未理会她的挣扎与求饶将其直接拖出门外。 女子的惊叫声逐渐远去,屋内重新沉寂下来,不过片刻功夫,一位同样穿着打扮的婢女掀帘而入,姿态恭敬的清理了桌上水渍,倒上茶水便躬着身退出去,未敢发出多余的声响。 如此场面已是常见,弓着身子蹲坐在梁上的龙柒未有何反应,随着帘子落下,目光重新移回自家主子的身上。 直待所有人都消失了个干净,斜倚的男人方才缓慢的掀起眼睫,转动乌黑的瞳仁看向紧闭的窗户,似是略有不满的微颦了颦眉。 这般盯着看了片刻,他终于动了动身躯,放下撑在头侧的手,从那张宽大的椅子上起身,踱步到窗前,指尖触在窗扇上轻轻一推。 寒凉的空气随着打开的窗户钻进暖烘烘的室内,伴随着些许浅淡的梅花香味,混合着冰雪闯入鼻息。 男人的眉头略微舒展,抬臂搭在窗沿上,身体一歪依靠上去,不畏夹杂着雪片的冬日寒风。 呼出的气息在眼前散成浅淡的雾,罩着他艳丽的五官透出几分朦胧,恍惚间仿若欲腾雾而去的仙人。 院落里种着几株红梅,现下花开的正好,屹立在被冰雪覆盖的一片白色中显得尤为艳丽。 他沉默着欣赏了片刻,神色间流露几分恹色,似乎觉得无趣,叩在窗沿的手指一顿,启唇道:“下来。” 话音还未落,一道黑影便从梁上跃下,轻巧的落在地面上,未曾发出声响。 龙柒单膝跪着等男人的吩咐,低垂着头视线落于眼前的地面,隐约间能瞥到些对方垂落的雪白衣角。 男人未曾回头看他,目光依旧落在那几株红梅上,手指又缓缓的叩动起来,“今日的梅花可好看?” 这般询问显然不在龙柒的意料中,他小心的抬了抬眼,从他这个位置却连红梅的枝条都看不见,贸然回答怕是在敷衍对方。 收了撑着的那只腿膝行几步,视线中隐约能瞥见落雪中的一抹红色便立刻停下,弯腰对窗边的人叩下去,“回教主,甚美。” 男人不知是喜是讽的勾了勾唇角,微侧了脸视线落于他的身上,“那是这花美,还是本座美?” 龙柒躬着脊背趴跪于地上一时未曾言语,唯有对方看不见的眼瞳中流露出几分为难之色,这花与人……该如何比较? 久未得到回话的男人似是带着些许兴味的动了动眉毛,收回撑于窗沿的手臂,缓缓踱步到跪着的人跟前,下摆的衣料甚至蹭上了对方落于地面的发丝。 他垂下眼眸,盯着影卫的后脑勺,启唇道:“怎的?本座的问话这般难答?” 男人靠近过来时一股幽幽的冷香便飘进龙柒的鼻间,夹杂着些许冰雪的寒气,他维持着姿势不敢动弹,“属下……愚钝。” 不含情绪的语气,是最无趣的影卫,男人抬起脚踏上他的肩膀,足尖轻点几下,“那留你何用?” 踩在肩上的力道不如何重,龙柒却犹感千斤,微凉的面具贴在手背上,寒意似要入骨,“请教主赐死。” 这般回答似是让男人失了兴趣,收回脚重新踱步回窗边,莹白指尖抹上床框的落雪,两指捻去不留痕迹,“无趣。” 对方吐出两字后再无动静,龙柒跪伏在地上不敢动弹,心中默默收起先前觉着自己幸运的想法,比起应付眼前这位心情不佳的主子,他宁愿在外面的冰天雪地中挨冻。 说起来,龙陆倒向来是个油嘴滑舌的,兴许有他在这里,能哄的对方高兴也说不定。 屋内始终静默着,只有指尖扣动在栏框上的细微声响,窗外透进的寒气逐渐驱散了几分周围的暖意,龙柒的指尖略有些发凉,也不知站在窗前的那位觉不觉得冷。 “回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听见随着寒意一同飘来的声音,轻回了声“是”,动作迅速的跃回梁上,重新隐入一片黑暗中。 待稳稳的待于横梁上,龙柒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脊背上冒出一层冷汗,他的目光落在窗前的身影上,小心的舒出一口气,某种意义上来说,面对他的主子,比对上十几个刺客还要来的困难。 尤其是最近,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位的心情总是不佳,让人难以招架,先前还有玉凝在身边伺候着宽慰一二,这两日她却是有些私事告了假,徒留他们面对难以捉摸的主子。 按理说,前些时日才拔除了一股针对本教的势力,从此这江湖上再难有与月隐教作对的人了,教主不是应该高兴吗? 龙柒的眼神中难得透出三分疑惑,不过一瞬便隐去,重新垂下眼睫不再瞎想,总归主子的心思不该胡乱猜测。 窗外忽起了一阵微风,一片雪花随着飘摇而入,落在窗前那人的发鬓间,他指尖轻叩的动作一停,唇角不知因何抿出笑意。 龙柒半垂的眼睫猛然抬起,黑瞳中骤然透出几分凌厉之色,他握紧腰间短匕,浑身的肌肉均绷紧起来,半蹲于梁上的身体蓄势待发。 “唔……” 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一声短促的闷哼响起,院里的积雪中砸落下一个人,扬起一片白雪,他的手微松了松,收起两分警惕,是龙陆。 守在门外的两名护卫听到动静动作迅速的上前,将跌落院中的人拽起来压跪在地上,伸手撤下面上覆着的黑巾,竟是名面目清秀的女子。 “龙煜之!” 那女子挣动了几下被压制的身体,肩上还扎着暗器的伤口渗出血液,她却是不管不顾的抬眼瞪着窗后站着的人,眼底因愤恨泛起红血丝。 “大胆!”制着她的守卫开口呵斥,按在她肩上的手再次施了力,向下压得更低。 龙煜之倒是未曾动怒,他抬手抹去鬓间的雪花,看着它在指尖融去,方才抬眸将视线落过去,唇角笑意未消,“轻功倒是不错,能一路潜到我这院里来。” “龙煜之!你这个冷血无情之辈,还我爹爹命来!”被死死压制肩膀的女子依旧不愿屈服,伤口中滴落的鲜血融入地面的积雪中,绽开几片红色,远远看去像是树上落下的红梅。 “最近着实杀了不少人……”龙煜之抬起手,打量几眼自己葱白如玉的指尖,斜眼看她,“你说的是哪个?” “你这个禽……唔……” 那女子的话未完,便被按着后脑压在雪地里,积雪掩住她的半张脸,呛进口鼻中让她连咳几声,着实是狼狈。 第2章 龙煜之微抬下巴,倚着窗户半垂眼眸看她,并无丝毫的怜香惜玉之心,在守卫抬头请示如何处置时轻挥了挥手,示意将人拖下去。 女子不甘的尖利叫骂声逐渐远去,龙柒放松蓄势待发的身体。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此女口中的爹应该是前些时日清理掉的小门派头领,他们依附于针对月隐教的势力,端了老大,这些小弟自然不会放任不管,一并都处置干净了。 这个女子能活命,显然是去处理的人办事不力留下的隐患,如今主子故意将人放了进来亲自处理,想必是心有不悦。 龙柒耳朵微动,隐约听见室外树枝微晃的声响,似乎只是被吹过的风带动,他心里清楚,是龙陆离开了。 那门派当初是由影卫处理的,有了疏漏自要领罚,这种事不需要主子再亲口吩咐了。 似是被此事败了赏梅的兴致,龙煜之从窗前离开,回到案后坐下,伸手执起方才未动过的茶盏。 窗户开了这般久,杯中的茶早已凉透,微晃了晃,他将其放回桌上,轻扬了声音,道:“来人。” 教主一向不喜跟前有人,一众侍从女婢都是在门外候着,他一唤便有人掀帘而入,欲上前来为他添上一杯热茶。 龙煜之抬手止了她的动作,侧头又看了眼窗外落雪中朵朵绽开的红梅,道:“去找个戏班子回来,让这教中热闹热闹。” 此言一出,不止是侯在门边的婢女,连蹲在梁上的龙柒神情都出现了一瞬空白,戏、戏班子? 第二章 影卫 拆开龙拾裹在身上的绷带,龙柒从药箱中挑拣出一瓶药粉,均匀的帮人敷在伤口上,边道:“下回不可这般粗心大意。” 未等伤者开口答话,摊在椅上的龙陆倒是先抬起头,懒洋洋的抬手支在太阳穴,“得亏这回只是个小丫头,若是个麻烦人物,可不是吃顿鞭子便能抵罪的。” 被他们教训的龙拾挎着脸点头,当时他自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那老家伙有几分聪明,竟将自己的女儿藏了起来,如今还闯到了主子跟前去。 倒也算她愚蠢,亲爹给她谋的生路不珍惜,非要上赶着来送死,白白浪费了对方一片苦心,也不想想,教主那等的人物,哪是她随随便便伤得的。 或许是见他神情着实可怜,龙陆跟着摆了摆手,接道:“别灰心,说到底你也不过才在任不到一年,犯点错误也算正常,吃一堑长一智,多挨几顿鞭子就长记性了。” 龙拾转头无言的看他,“你这是宽慰人吗?” 龙陆耸肩,摇摇手指示意他莫要挑剔,能安抚他一句便不错了。 没管他们二人交谈,龙柒沉默着拿了绷带,将换过药的伤处重新裹好,这种皮肉伤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没几日便能好。 前任龙拾在一年前的任务中丧命,现下这个是当时从暗卫营里新挑选顶上的,身手不错,但到底还年轻些,经验不足,所以才出了纰漏。 龙陆的话没说错,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在挨鞭子里过来的,有时候犯些小错反倒是好事,到了关键时刻才能更谨慎。 今日教主想来也是没有动气的,不然他可不止吃顿鞭子这么简单。 在绷带的末尾打上结,龙柒拍了拍人的肩膀示意穿衣服,自己收起换下的绷带,慢条斯理的折叠成一小团。 还未等起身去扔,屋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 龙伍甫一进门,摊在椅上的人便落入眼底,他微皱起眉,反手关门时道:“好好坐着,莫要这般不成样子。” 一听这话,龙陆便向后倒在椅背上,抬手捂住脑门,哀嚎道:“伍哥你就放过我吧,跟着教主听了两日的戏,受了极严重的的内伤,且让我休息片刻。” “累了便回去睡觉,做什么赖在这里。”龙伍才不管他狡辩,路过人旁边时顺道拍了把他的肩膀,没理会对方故作夸张的惨叫。 龙柒此时正从床边起身,抬眸打量了他一眼,对方身上隐约能闻见血腥味,但没见着伤处,想来也不是他的。 对上他的视线,龙伍轻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走到柜前取衣服,身上带了血气总要先清理干净,这是影卫们的习惯。 帮人换过药,龙柒也不打算在这里多待了,此地本就是龙拾跟龙伍的住处,知道后者今日出任务,结束值守才过来看看受伤的小家伙。 伸手扯住椅上还不愿动弹的龙陆起身,他朝两人打过招呼便拽着对方出门,不给人多说的机会。 影卫的住处是两人一间房,为了方便,通常是搭档同住,避免互相干扰。 其实先前龙柒的搭档是龙伍,他们配合了很多年,不过新的龙拾上任后做出了调整,毕竟新人尚需要带领,而龙伍最为稳重。 龙陆被他揪着回到屋里也不恼,没个正形的倒在床铺上,抬手取了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 他将面具随手丢在一边,抬手支在脑袋下,垂眸看向坐在桌边倒水的人,道:“与其请台戏班子回来,教主还不如将芙园里的美人拎出来几个,摆着也是浪费,让她们唱唱小曲儿弹弹琴,也赏心悦目不是,我们还能跟着饱饱眼福。” 这戏嘛,好听是好听,可听得多了也着实受不了,他现在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 杯盏中的水倒至了八分满,龙柒将茶壶放回去,闻言抬眸瞥他一眼,“不可妄议教主,更不可胡言。” 如此不解风情的无趣回答让龙陆浅浅的翻了个白眼,摊开了两只手呈大字,“龙拾说的没错,你就是根木头。” 龙柒没再理会他,抬手扣住面具取下,脸上的皮肤因为久不见阳光,透着些苍白,唯有唇色带几分红。 今日的天气尚还晴好,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打在他的侧脸上几乎有些透明,他转头迎着阳光看了一眼,似是有些不适应这般的光线,很快收回视线。 伸手拿起方才倒的水放置唇边,轻抿了下滋润嘴唇,待缓解其上的干涩,才真正喝了几口下去。 他们值守之时如无必要是不会离开教主身边的,只随身带些许干粮果腹,水会尽量少喝,避免如厕的必要。 自小经过特殊的训练,影卫们比常人更能忍受这些生存本能,如此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务,常年如此,身体早已习惯,便是休息时也不会过于放肆。 自然,凡事总有那么些个例,跟前的算一个,龙扒算一个,尚还稚嫩的龙拾也算一个,总比他们少些顾忌。 不过上面有龙壹看着,自己心中也有数,小打小闹便是了,能守在教主身边,多少是知道分寸的。 被无视的龙陆又将胳膊枕回脑后,不管人听没听,继续道:“你说教主总是这般的冷清冷性,我们何时才能有小主子?” 嗒,龙柒将茶杯轻放在桌上,抬眸看他,“许久未吃鞭子,可是想念了?” “没有没有。”龙陆咧嘴一笑连忙摇头,腹诽教主这事儿确实不妥,不妥,他咳了声清清嗓子,从床铺上翻身坐起,“觅食去?” 龙柒轻摇摇头,从桌边起身,回到自己的床铺前,显然是要先补眠的意思。 龙陆略感无趣的撇撇嘴,捡起丢到床脚的面具戴上,这么些年了,他就没见这人对什么有过兴致,呆板的如同木头。 便是稳重如龙壹龙伍也知变通,唯有他,傻愣愣的,先前那般回教主的话自己着实为他捏把汗。 “做什么?” 环胸躺在床上的人睁眼看他,龙陆才恍然回神,略为尴尬的抬手摸摸鼻子,道:“想问问你可要吃什么?” 每回这人心虚的时候都是此番表现,龙柒猜他心中又在腹诽自己些什么,他并不在意,又缓缓合上眼,“不用。” 他惯常养足了精神在最清醒的状态下出门行动,即便无需值守跟任务的时候,这么些年早已成习惯。 搭档这么久,龙陆自是了解他的,没再多问,转身出了屋子。 影卫们居住的地方是教中独立开辟的,没有特意取名字,普通教众称这里为暗楼,知他们行事隐秘,平日里绝不会随意靠近。 不管是用餐还是日常的训练影卫们均是在此处进行,包括犯错时的处罚,他们的一切事物均与其他教众区分开。 确切的说,他们只属于教主本人,除了他的命令谁也不会听从,平日出门也习惯行于暗处,与其他人几乎毫无接触。 十人中,龙壹是默认的领头人,如果他身死,不会从暗卫营中送新人过来,而是直接从余下的几名影卫中挑选,提升为龙壹,他原本的位置再由新的影卫顶上。 如今的十名影卫,有几个是跟随过老教主的,龙壹便是其中之一,是他们之中年岁最长,在任时间最长的影卫。 余下的便是龙贰跟龙肆,其他的不是在那场混乱中死亡之后重新挑选的,便是近几年才顶上的新人。 龙陆入教也才三年,比龙扒晚上不到一年,在他们之前,其实影卫中也少有这般油滑的性子。 第3章 不管起初是什么样的,暗卫营中那些残酷的训练大致都会将那些天真肆意磨灭,余下的只有服从与面对生命的冷然。 但近些年入的新人总是要活泼些,龙拾也是如此,到底是年轻吧,总要比他们更加意气风发些,即便做的是最见不得光的事。 可影卫终归是影卫,他们总是与常人不同,手上的刀挥出去时从不会退却,面对那些痛哭流涕的脸亦从不会手软,他们所臣服的人,只有一个。 一群孤儿能有一条活路已是难能可贵,其他的早已不会在乎。 龙柒不是第一任龙柒,他入教时暗潮正是要汹涌的时刻,他被直接调任到当时还是少教主的教主身边,现下这位便是他唯一的主子。 犹记得初见时对方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当时身上那种意气风发自由骄纵,如今已是看不到影子了。 他也不会是最后一任龙柒,在某一次任务中身死,之后被顶替,是所有影卫逃不开的宿命,也是既定的结局。 他不知道自己又能活多久,或许还有好多年,也或许就是明天,他们的命从不属于自己。 回想起龙陆方才的话,龙柒心中一动,也不知道在他死之前,有没有机会见到教主娶妻生子…… 他睁开眼,复又闭上,轻摇了摇头,果真是与龙陆待久了,多少被感染了些不着调。 第三章 意欲出教 嫣红的花瓣飘落在积雪半化不化的地面上,很可惜的沾染上了些许泥水,再不如开在枝头上时那般好看。 龙煜之收回落在其上的视线,执杯放在唇边饮了一口温酒,缓缓的咽下肚去,不知是何缘故,总觉不如以往般醇厚。 他兴致缺缺的放下酒杯,又望了一眼梅树,同样的乏善可陈,手指在桌上轻叩了叩,思索他的院中是不是该换一种花了。 如此想着,他眉梢微挑,启口道:“下来。” 一如先前那般,影卫落地时几乎寂静无声,单膝跪地垂头听他的吩咐,他们之间单凭身形几乎辨别不出任何不同。 龙煜之未看他,直盯着那株花开正好的梅树,仿若自语般道:“你说这院中,再种些什么为好呢?” 龙扒微顿,迟疑着想抬头看人一眼却又不敢,在片刻犹豫后便道:“自是以教主的喜好为主。” 听腻了的奉承之言,龙煜之的兴致又去了三分,“那你觉着这花与本座哪个好看?” “教主天人之姿,凡品自是比之不上。”龙扒答完话,在心中默默回味一番,想着应是没有错处。 暗叹口气,觉着自己倒霉,早知方才便让龙肆现身了,那家伙现下肯定在暗处看戏,指不定如何嘲笑自己。 龙煜之面上不显,心中只觉无趣至极,如此回话,还不如那个不知如何应对的暗卫来的有意思。 思及此,他执起酒杯又抿了一口,问道:“下雪那日是谁值守?” 龙扒一时不知他问这个是何意,心中疑惑,嘴上倒是先答了话,“禀教主,是龙陆与龙柒。” 龙煜之有此一问本也是一时兴起,他垂眸晃晃手中的杯子,看着其中酒液随着荡出波纹,未再开口。 垂头跪着的龙扒心中忐忑,暗自猜测莫不是那个贫嘴的龙陆哪里惹了教主不高兴,现下准备秋后算账? 也不对啊,若当真是犯了错处当下就被赶去刑堂领罚了,哪用等到这时候再发难,这可不是教主的行事作风。 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因由呢? 气氛正如此沉默着,一名女婢恰好捧着件貂毛的斗篷进了亭子,她面容看着白净清秀,却已是上了些年岁,眼角隐约有些细微的纹路。 视线往跪着的人那里落了落,她脸上露出浅笑,将手中披风抖开罩在教主身上,柔声道:“便是习武之人,也当注意莫要着了凉。” 放下手中酒杯,龙煜之将披风又拢了拢,算是承下她的好意,而后轻挥挥手,示意跪着的影卫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龙扒在心里长舒了口气,瞬间没了身影,这教主的心便如那海底的针,猜不透,还是远离保命为好。 女婢对来无影去无踪的黑衣人并不好奇,伸手执了小炉上温着的酒壶,给人的杯子里添满,“教主饮些暖身便可,莫要贪多。” 此女名唤玉凝,在他身边服侍多年,原是他生身母亲的贴身婢女,也算是看着他长大,如今年岁四十有五,依旧随侍在身侧。 夫人曾说过要给她寻个好人家,她却是不愿,只想守在小姐身边,侍候她一辈子,却没想,对方先她一步去了。 那之后她便跟在教主身边,算是替对方守着唯一的子嗣,有朝一日在它界相逢,也能有个交代。 于她,龙煜之总是宽容很多,如此算逾矩的言语也随了她去,偶尔能听两句劝告,或许是从她身上,隐约能找到娘亲的影子。 “近来教主可是心有不愉?”对方如今长了年岁,心思是越发的深沉,面上少有显露,玉凝侍奉他多年,倒能见些端倪。 “本座有何不愉,谁又敢让本座不愉。”龙煜之唇角微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玉凝并不点破,只一笑又为他添上酒,“现如今这教中安稳,少有事能麻烦到您头上,教主可是觉得烦闷了?” 换句话说,也就是他们的教主大人,无聊了。 如今这整个江湖中,敢跟他对上的已是寥寥无几,剩下的,要么无仇无怨,要么彼此互相牵制,相当于无。 在这般风平浪静的境况下,对着一群唯他是从的教众,难免无趣了些。 许是被猜中了心思,龙煜之没答她的话,搁了酒杯起身,行至凉亭边上,望向几株艳红的梅树。 玉凝抿唇又笑了笑,上前停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道:“教主今年已二十有五了吧?” 龙煜之侧头瞥了她一眼,不知她此问何意。 “搁在寻常的人家,孩儿怕是都会满地跑了……”玉凝似是感叹,抬眸看向对方,“既然教主如今有了空闲,也该考虑子嗣之事了,不若到芙园里走动走动?” 奉承巴结别人的法子不外乎财宝跟美人,以月隐教的江湖地位,想攀附之人自是不少,这两样便如流水般的往教中送。 龙煜之向来不管这些俗事,皆由教中管事之人处理,不愿理会的便挡在门外,斟酌过能接收的便留下。 金银财宝好说,堆进库房里便是,那些美人到底是不能如此随意安排,或许其中就有未来的教主夫人呢。 如此才划分了芙园出来安置那些美人,只是这许多年过去了,有些都已不是最娇艳的年岁,他们的教主大人也从未踏进过半步。 侧头看她的龙煜之半张脸掩在雪白的绒毛后,隐约可见唇角的几分笑意,“玉凝何时也与教中那些长老一般了?” 那群老家伙近些时候兴许也是闲了,日日盯着他这个教主的终身大事,翻来覆去便是要让已故父亲安心,听的他耳朵都要起了茧子,烦的要死。 他面上虽是挂着笑,玉凝却知道他心中已有些不悦,暗叹了口气,微福身告罪。 龙煜之自是不会当真与她计较,抬抬手示意无碍,视线落回满树红梅上。 那些个美人均是有依附之心,所图也不过是他的身份地位,满心的虚情假意,他看着厌烦,自不愿去见。 伸手接住一片飘零而至的花瓣,收回眼前垂眸看去,还不如这一树的梅花傲然纯粹。 玉凝站在他身后,望着这个曾经年幼,如今却要抬头去看的身影,心中感慨良多,子嗣倒是其次,最为重要的,是有个人能伴其左右。 教主手段强硬,于人无情,在教中少有不怕他的,便是斟茶的女婢尚要战战兢兢,又遑论其他。 自己终将如老教主与夫人那般离他而去,届时留他一人,岂不太过寂寞。 手掌一翻任花瓣飘落,龙煜之甩袖回头,却见身后之人正看着他,面露复杂之色,他带有询问的微挑眉。 收起满腔的忧思,玉凝垂眸一笑,岔开了此事,道:“教主近来既觉得无趣,不若便出去走走吧,看看教外的风光,或能添几分愉悦。” 近些年总被些俗事所扰,龙煜之确实许久未曾出教了,先前便是偶尔去一趟,也多是有事要做,闲下心走一走倒不曾有。 如今回想起来,真正去玩耍凑热闹的几次,怕是还要追溯到幼时,记忆大多也都模糊了,不甚清楚。 现被她这般一提,倒也起了几分兴致,回身与人相对而立,道:“此番出教可是遇上什么有趣之事?” 看他有兴趣,玉凝面上笑意浓厚,“我所遇不过是些俗事,便不说与教主听了,只是现下年关将近,山下着实热闹,您或可去看一看。” 龙煜之带些恍然的抬眉,原又是到了年节之时。 月隐教中从不庆贺此事,最多也不过是给教众多发些银钱,添几盘菜,氛围与平日里倒并无异常,他自然也不曾察觉。 第4章 忆起前两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他发出声轻浅的嗤笑,怪不得那般莽撞的冲上来,许也是被那人间的热闹刺痛,再压不住心底的愤恨。 可惜,到头来也不过是徒搭一命罢了。 人一旦有了弱点,便要乱了心绪,难免做出冲动之事,愚蠢至极。 龙煜之踱步行至桌边坐回凳上,抬手制止玉凝动作,亲自拿起炉上酒壶在杯中添上一杯酒,端起轻抿一口。 玉凝垂首立于他身侧,一时拿捏不准是何意思,未曾开口言语。 待得不紧不慢的饮下一盅酒,龙煜之缩手至狐裘下,往身上拢了拢,方道:“教中既无趣,那便出去走走吧。” 福身道了声是,玉凝离了亭子前去吩咐,教主出行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归是要做些准备。 她离了几步停住脚,回头看了眼亭中人,兴许出去看看,沾一沾人世的烟火,他的身上亦能多些情味。 第四章 途中 石子疾射而出,正打在窜逃的野兔脑后,它惯性般奔逃几步,一头栽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龙柒上前揪住一双耳朵提起,顺道折了几根树枝,走到不远处的河边蹲下,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匕,另一只手压着兔子开始剥皮。 教主心血来潮出教散心,明面上不愿意带人,影卫也只挑了四个暗中跟随,主要的作用也不过是处理琐事。 比如打猎。 以对方的身手,说让他们保护那是笑话,但不是什么人都配让主子出手,他们自是要清理杂碎,免得扰了对方清净。 手上利索的将兔子处理完毕跟树枝一起在河中清洗干净,龙柒擦净匕首放回怀中,起身足尖一点,轻身跃走。 现下正值午时,日头浓烈,但冬季的阳光总会少几分温度,加之今日风大,算不得是个好天气。 可偏偏教主兴致浓厚,途径一片枫林见之红艳如火,别有风味,便勒停了马,说想试试这野外营烤之趣。 主子开了口,他们自是只有服从的份儿,龙柒这才离开抓捕猎物,冬季里活物少,光是找寻就花费了不少时候,也不知对方有没有等的不耐烦。 心中如此思虑,他内力一转,加快了行进速度,几乎只在原地留下残影。 龙煜之停留之处枫树最为繁茂,放眼望去满目的红,不同于梅树的娇艳,倒是另一番景致。 他毫不介意的盘膝坐于地上,手中转动着一片完整的枫叶,垂眸似是在打量其上错乱的纹路。 身侧响起轻微动静时他方才抬眸,已离去多时的影卫单膝跪着,收在身前的左手中捧着一只处理好的兔子。 轻抬了下手示意对方动作,他随手将捏着的枫叶丢进面前的火堆里,看着其燃烧殆尽,转眸移开视线。 龙柒从腰后抽出方才清洗好的枝条将兔子串上,放在火堆旁架好,从怀里掏出几个瓷瓶子在旁边摆好备用。 龙煜之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开了尊口道:“影卫的身上原来不是只带毒药。” 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龙柒微垂下头,“出门时的习惯。” 他们偶尔会出外做任务,不是每次都能找到吃饭的地方,随手烤些东西算是必备技能,虽不在乎口腹之欲,但还是要避免难以下咽,自备些调料确实是习惯。 他一开口,龙煜之的眉梢又微微一动,若是没有听错,面前这个,便是下雪那日的影卫,“号。” 对方难得起这样的好奇心,龙柒微顿,道:“柒。” 龙柒,龙煜之搭在膝上的手指微敲了敲,没再开口说什么。 他对自己的影卫不甚了解,他们常有伤亡,之后会有新的顶替而上,这么多年也不知换了几轮,他不会去特意记住他们。 主子不再跟他搭话,龙柒心里反而松了口气,他唯恐对方像上次那般抛出一些令人为难的问题,着实不知如何应对。 兔肉肥美,逐渐焦黄之时有油脂滴落,砸在火堆里发出“呲啦”的声响,肉香味也开始飘散而出。 龙柒一边翻烤一边将调料均匀的撒上去,料香跟肉香混在一起,倒是也有几分样子。 割下一条兔腿,他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包在末端,垂头将其递到等候多时的主子跟前。 龙煜之瞥了眼那条帕子,上手接住捏在手里,未曾被油腻粘脏了手,他一挑唇,“倒是心细。” 对于男人的夸赞,龙柒低头垂眸未敢真的应下,只静跪一旁等对方进食。 平日里入口的均是些精致的吃食,这兔肉于龙煜之而言算不得什么美味,尚可入口罢了,吃掉两条兔腿便停了口。 龙柒扯下腰间悬挂的囊袋,拔开塞口给人净手。 龙煜之轻甩手上的水滴,从袖中掏出丝帕擦拭干净,微抬下巴示意始终乖顺的男人可以将剩下的食物吃掉。 轻声谢过主子赏赐,龙柒抬手摸上面具时微顿了顿,影卫的规矩,在明处不可随意取下面具,可主子赏的东西,又不能不吃…… 他久未动作引得龙煜之侧目,丢开擦过手的丝帕,挑眉道:“怎的?本座也看不得?” 为难的龙柒听得此言忙收手俯身跪下去,额头抵在手背上,“属下不敢。” 影卫的那些规矩,龙煜之多少也知道一些,不过此时填饱了肚子来了兴致,有意逗弄他一二,面上沉沉不显愉色,“是不敢,还是不愿?” 该来的果真还是要来,伺候教主从来都不是好差事,龙柒心中暗叹口气,觉着暗中那几个有先见之明,将他给推了出来,“属下的命,是教主的命。” 性命都是他的,那便没什么不可看,倒是聪明了一回,龙煜之微勾唇,难得好心情放他一马,“用吧。” 龙柒此时不敢再犹豫,起身利索的取下面具搁于一旁,将架在火边的兔肉取下。 影卫的面容如他所想那般普普通通没什么看头,跟龙煜之的艳丽姿容比较起来更是黯淡无光,非要挑出些什么长处,也只有久不见阳光的白皙。 嗯……看着人垂下眼帘吃东西,他动了动眉,或许能再加上一条,睫毛倒是挺长。 主子的视线落在脸上,龙柒便是不抬头去看也能感觉出,他没胆子开口询问对方在看些什么,只能埋头苦吃。 所幸对方的兴致向来维持不了多久,不过片刻便移开,或许又放到了周围的景色上去。 如此他才自在许多,加快速度吃掉兔肉,将面具带回脸上,这才方觉自在些许。 龙煜之行事向来随性而为,停在此处是,逗弄影卫也是,兴致来的快去得也快,现下已是没了再留的意思,起身拂去衣摆沾染的些许碎叶,道:“此处距城镇多远?” 跟着他起身的龙柒拱手,“不足半日可到。” 算算时辰,在天黑前应是能进城,不必要露宿野外。 主子点头表示明了,他便退开牵了拴在不远处的马匹过来,缰绳交至对方手中。 昨日龙煜之兴起要出门,按照玉凝的意思,是要大肆准备一番,带多少丫头仆从,多少守卫随行,以及路上用的点心茶水都想的仔细。 可惜他不爱这般兴师动众的安排,吩咐龙壹点了几个影卫,单人单骑便出了教,一路奔到这里才停下。 前呼后拥的跟在教中无异,好没意思,自己走哪儿算哪儿才算体会,至于教中现下如何的慌乱他才不愿去管,留给那些个老家伙应对吧。 教主骑马先行,龙柒隐回暗处运起轻功,在树林中跳跃跟随。 身侧风声一乱,他连眼神也未看过去。 “我真是好生羡慕,躲在暗处只能啃干巴巴的饼子,柒哥可是有兔肉吃呢。”龙陆疾行于他身侧,还有闲情逸致开口调侃。 风中远远的似乎也传来几声轻笑,龙柒知道是龙肆跟龙扒,这几个方才定然是在看笑话了,他一侧眸,“下回你去。” “别别别。”龙陆连忙讨饶,便是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嬉皮笑脸,“这等好事自要柒哥去才是,哪里轮的上我。” 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他向来以此为乐,龙柒不愿多加理会,足尖一点枝条,提了速度跃走。 “柒哥你等等我啊,别……”路途无趣,龙陆还欲要再招惹他两句,内力一转刚想跟上,却见人停在了前面的树杈间。 他一顿,跟着停下身形,一矮身在树上蹲下,带着笑意的眼眸一凌。 龙煜之勒停马匹,其扬起前蹄嘶鸣一声,方才踏了几步停在原地,他伸出手轻拍马脖子安抚,带着几分兴味的目光落在前路上。 几个粗衣大汉正拦在路中,手中握着长刀,只差将“不怀好意”写在脸上。 “哟,这是哪儿来的小公子啊,模样长得这般俊俏,不会是姑娘家乔装的吧?”领头的那个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遍,嘴里言语不敬。 他话音未落下,其他几人便发出哄笑,其中一人接话道不若扒了他的衣裳看看,究竟是男是女。 第5章 这般的污言秽语听在耳中,龙煜之却是不动如山,面上甚至带着三分笑意,凝视他们的眼神仿若在看着死物。 倒是新鲜,这甫一出教门,便遇上了这等的山间盗匪,真是有意思极了。 他如此的淡定倒让那些山匪收了笑声,领头那人抬手将长刀扛在肩上,大摇大摆的上前几步,“我不管你是小公子还是小娘子,要想活命,就赶快把身上值钱的交出来!” 这一身的绫罗绸缎,还有□□宝马,摆明了是头落单的肥羊,算他们兄弟几个今儿运气好,赶上了。 龙煜之手上依旧不紧不慢的拍抚着躁动的马匹,如对方刚才那般,视线从上到下将人打量一遍。 他那般的姿容气度,如此审视让领头人莫名有几分自惭形秽,他恼羞成怒挥出长刀指向对方,“看来你是不想活了,正好,你这般的脸蛋儿,是男是女我们兄弟都有兴致玩儿玩儿,届时再卖到窑子里……啊!” 他话未完,嘴上便突然一痛,两颗门牙混着血水落在地上,跟击打他的树枝掉在一处,他捂着嘴发出惨叫。 突来的变故让几个盗匪一愣,方才反应过来叫着大哥围上去,被人血糊一脸的惨状吓了一跳,忙持刀警惕的看着四周。 他们刚才可是看得分明,马上那个小白脸一动未动,肯定不是他下的手,说明暗处躲的有人。 龙煜之侧眸看了眼某个方向,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看着那人血淋淋的模样有几分恶心,顿时再没了耍弄的兴致,一夹马腹从几人头上一跃而过。 山匪叫嚣的谩骂声在身后响起,而后突兀的嘎然而止,林间除了马蹄奔驰的声音,再无其它的响动。 第五章 下榻 前些时日下过一场雪,屋檐夹角上还残留着斑驳的白,偶有被阳光溶解,顺着边沿坠下水滴。 冬日里难得的好天,又马上临近年关,少不了迎来过往的人群,穿梭在各个商铺之间,热闹非凡。 牵马行进在道上的人算不得稀奇,稀奇的是他那张面容,引得过路人频频侧目,有的险些撞上人家的摊位。 不加掩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众多,龙煜之神色淡淡未曾理会,偶尔瞥过去一眼回看,对方便立刻面红耳赤的收回视线,佯装着四处观望。 起初觉着有趣,几次便失了兴味,牵着马儿加快步伐,欲先寻一个落脚之处。 此镇虽不大,倒是十分繁华,酒楼客栈开了不少,最近正是热闹的时候,也大多满满当当。 他挑了一处看着清静些的进门,守在门口的小二殷勤的迎上来,招呼人牵了他的马匹去后院安置。 一楼大堂是用饭的地方,这会儿临近饭点坐了不少人,有些个看过来面露诧异,带着惊艳之色将他打量过,而后转头讨论了几句什么,面上挂着笑。 龙煜之目不斜视的随小厮到柜台前,掌柜的乍见他一愣,而后立刻反应过来热情招待,做生意的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他衣着气度不凡,自是不会惹人不快。 让人开了间上房,他甩出金锭丢在桌上,言道要在此处住几日,妥善伺候着,不够再给他补上。 他出手阔绰,掌柜的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忙捧过金锭用衣袖擦拭,嘴里道够了够了,让他有事尽管吩咐,保准随叫随到。 周围时不时有目光投过来,龙煜之不愿在此处与他废话,挥手止了他还要出口的马屁,让小二带他去房间。 二楼是用餐的雅座,三楼才是住宿之处,他要的上房靠里侧,更为清静,内里摆设素雅,教中自是比不上的,倒也算顺他心意。 小二将他带至房间便退了出去,没多大会儿送了壶茶进来,临走前让他有事吩咐一声,得到回应方才关上门离开。 这处客栈不小,内里装潢也算不错,想来在镇子上也算数一数二的,他勉强满意。 一撩衣袍在凳上坐下,龙煜之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不理会身后轻微的响动,拿起茶杯在鼻下嗅了嗅,掌柜的还算聪明,用的是上乘茶叶。 慢悠悠的饮了一杯茶,他放下杯子再次添满,指尖划过杯沿,垂着眸子没有回头,“影卫何时也学会自作主张了?” 龙柒跪伏在地上,听到此言微抿了抿唇,道:“污言秽语,恐脏了教主耳朵。” 被那群山匪拦截之时,对方便暗中打了手势让他们莫动,显然是起了戏弄之心。 罔顾主子命令,是他的错处。 龙煜之这才回过身,一手置于腿上,一手搭在桌沿,目光落在跪着的人身上,叩了几下手指,“影卫的忍耐力,便只如此?” 龙柒指尖微蜷,无话可答,良久,方才吐出一句“属下知错”。 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对方发顶,龙煜之面上喜怒不显,“抬起头来。” 教主之令不敢不遵,龙柒抬头看过去,视线被其身影所占。 现下倒是一副乖顺的模样,龙煜之回头将那杯茶拿在手里,抿了一口看向他,“不听话的狗,本座不留。” 此言一出,不止跪着的人,便是那隐在暗处的也跟着呼吸一窒。 主子的视线又落回手中的茶水上,龙柒微垂眼睫,隔着面具看不出神情如何,只觉他周身气息一凌,反手便拔出腰侧长匕,动作利索的划至自己的颈项。 砰,脆弱的瓷杯落在地上碎裂,茶水洒了一地,散出缕缕热气。 龙柒因手背疼痛失了准头,只在颈边留下一道血痕。 龙煜之垂眸看了眼溅到衣摆上的茶水,将脚边的瓷片踢开,“想脏了本座住宿之处?” “是属下欠妥。”龙柒再次跪伏下去。 “罢了……”龙煜之翻过一个新杯子倒上茶水,轻晃了晃侧眸看去,“念你本心也算护主,此次便饶你一命,记三十鞭,待回教自行领罚。” 如此,这事便算是揭过了,龙柒伏在地上谢过对方饶命之恩。 龙煜之放下杯子,抬手揉了揉额角,骑了一整天的马,便是如何的武功高强,也会有些许不适,“过来,给本座捏捏腿。” 龙柒抬头,眸中透出几分犹豫,他这惯常拿刀杀人的手怕是没有分寸,但打量过主子的脸色,不敢再多说,恐惹了对方恼怒。 遵了声是,他膝行至对方身前跪坐,抬手时在衣服上擦了擦,方才小心覆于对方腿上,隔着顺滑的衣料接触到人体的温度,他顿了顿,斟酌着施力。 习武之人的手上有力,便是收着也比玉凝往日按上来重了几分,虽说少些技巧,倒能缓解腿上酸意。 掀开眼皮斜睨一眼跪在身边的人,入目的面具令龙煜之微微颦眉,探手至对方脑后触到绳结轻轻一扯,银色的面具随之滑落。 落地之前他将之接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打量把玩。 在他的一系列动作中,龙柒未敢妄动分毫,依旧低眉敛眸给人捏腿。 银色的面具并无什么出奇之处,朴素的连个花纹也没有,死板的如同跟前的人,龙煜之看了几眼便失去兴致,随手撂到桌边。 “平日里不轮值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龙柒手上动作未停,听到问话便开口答了句训练。 头顶上丢下无趣二字,他微抿唇角,龙陆几人惯常是这般说他的,训练之余也不说放松一番,无时无刻像根板正的木头。 影卫自律,但终归也是人,难免有些爱好兴趣,任务之外并不受限制。 只是他似乎没什么钟爱之事,偶有空闲也是待在武场,一天都能消磨在此。 门板被人从外叩响,小二的声音响起,询问可要做些饭食送上来。 冬日天黑得早,此时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午时用的兔腿早已消化殆尽,龙煜之思索了瞬,回他下去用饭。 小二得了话便退走没再打扰,这位客人掌柜的吩咐过要好生照料,自是要多关注些。 摆手让身侧人退开,龙煜之起身理了理衣袍,肩膀被搭上柔软之物,他侧眸,是方才脱在凳上的狐裘。 视线随着移到安静站着的影卫身上,他没有多说什么,很快收了目光,抬步出了门去。 比之方才,现下正值饭点,楼下人又多了些许,他从梯上走下时依旧吸引不少目光,未曾理会,找了处空桌坐下。 小二很快凑上来,躬着身站在他身边,“楼下人多眼杂,可要在二楼寻个雅间?” 龙煜之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让人将店里的招牌菜上几道便可,他就坐在这里。 有钱人总有那么些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爱好,小二也不愿多管闲事,听了吩咐也就躬身退开。 周围似有若无的视线依旧不断,龙煜之全当什么都没发现,拢了拢身上狐裘,似是怕冷般掩去半张脸。 “看看这张脸蛋儿,镇上那被称为第一美的花魁怕是都不及半分呢!” “你小声些,莫被听了去。” “知道知道,看这一身穿着我也招惹不起。” 自以为压低了声音,议论却一字不漏的传进龙煜之耳朵里,他侧眸瞥了眼旁桌的两名男子,淡淡的收回视线。 第6章 “不过这小公子看着娇娇弱弱的,身边也不说带个随从,万一遇上个好事的流氓地痞……” “用得着你多事,吃还堵不住嘴。” 龙煜之又转眸看过去,那人刚好正看着这边,对上视线时一愣,顿时面红耳赤的垂下头,大口往嘴里扒饭。 直将人看的动作僵硬,额头冒汗,他方才嗤笑一声转开头,倒是得了几分趣味。 店里的饭食上的挺快,未曾让他多等,也可能是掌柜吩咐过,执筷尝了一口,味道尚可,勉强能够下咽。 “此处尚还不错,不如便在此住下吧?” 听到声音龙煜之抬眸,门外正进来一男一女,开口的正是那名男子,他们手中都握有佩剑,衣着简洁轻便,步伐稳健,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被询问的女子正四处打量,碰巧与他对上视线,微微一顿之下面上透出几分薄红,很快就侧开脸,伸手扯了扯男子的衣袖,说了句什么。 男子顺着她的指示也看过来,同是微愣了愣,待反应过来似是察觉自己的无礼,遥遥的朝他拱了拱手。 龙煜之微点头示意,看着那男子轻扯了下姑娘,似是嘱托她莫要胡闹,带着人去了柜台那里。 小姑娘的年纪不大,瞅着也就十五六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趁着男子正跟掌柜交涉,又偷眼看过来。 此次龙煜之朝她微微一笑,对方的脸蛋儿又如同上多了胭脂,不过兴许是看他脾气好,倒是没有再避开视线,也笑了笑回应。 待那男子订好了房间,转头才发现小丫头又去招惹人家,低头又训了两句,反倒被拽着胳膊扯过来。 “这位公子,不知能否拼个桌?”姑娘停在桌前,对他一抱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此时虽人多,但也不是全无空位,此举明显是结交之意。 “实在抱歉,令妹顽皮,扰了公子清净。”拦不住她说来就来的性子,那男子也只得抱拳表示歉意。 龙煜之一笑,似是并不介意,伸手示意桌边空位,“我一人用饭正有些寂寞,二位相陪自是乐意。” “你看嘛师兄,我就说人家不会生气。”那姑娘倒是毫不客气,欢快的在凳子上坐下来。 男子无奈摇头,只好跟着坐下,出于扰了人家的失礼,拱手自报家门,“在下白晔书,这是我师妹柳嫣嫣,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龙煜之一颌首,“我姓龙。” 如此便是不愿透露名字了,白晔书倒也理解,唤了声龙公子,未曾追问。 “我还是头回见着像龙公子这般好看的人呢,以前我以为大师姐就是最好看的了,现下一比也是逊色!”柳嫣嫣性子显然活泼的很,头回见面也不觉认生。 倒是白晔书眉头一顰,斥了她一声,“嫣儿,胡说什么呢!” 柳嫣嫣不服气,扬了下巴道公子就是好看,她是实话实说。 “无碍,柳姑娘心直口快,白公子也无需在意。”龙煜之视线在他二人间滑过,勾唇浅笑。 白晔书被她气的扶额,哪个男子受得了被比作女子,得亏这位公子脾性好未曾恼怒,不然岂不是平白得罪了人。 第六章 身边值守 柳嫣嫣此女显然涉世未深,对着个陌生人也能倒豆子般的一堆话,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将底细交代个彻底。 他们二人是敛风派弟子,那门派据点就在城外山上,龙煜之倒是不曾听说过,想来也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 此次入城是因为年关将至,需筹备货品,这本是白晔书的差事,耐不住柳嫣嫣的撒娇耍赖,才将人一并带了出来。 派中所需的物品众多,他们有长年订货的铺子,届时一并送上山去,本到下晌就能忙完了,都是被这小丫头贪玩儿误了时辰,磨到现下天也黑了,赶夜路不安全,只得寻个住处。 被数落的柳嫣嫣吐吐舌头,面上全无悔改之意,她年纪小,师哥师姐都宠着让着,如今才这般调皮捣蛋的脾性。 白晔书说到此,又对人拱了拱手致歉,如此贸贸然闯过来当真是失礼扰了人。 龙煜之笑笑,道她这般年纪正是玩耍的时候,活泼些没什么,言毕,他捏起酒盅喝了口,还未见识过世间丑恶罢了。 “龙公子从哪里来啊?为何孤身一人在此?”柳嫣嫣不愿师兄再提自己的丢脸事,嘴里含着菜便开口打断,好奇的眨巴眨巴眼睛。 他的穿着看着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她先前也见过此类人,大多是前呼后拥,还是头回看见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这儿的呢。 “是啊,龙公子这气度,看着不像此城中人。”白晔书开口搭了一句,目光默默的滑过人执杯的手掌,纤细白皙,一个老茧也没有,确不像习武之人。 他微颦眉,莫不是错觉,总觉着此人身上有股说不上的江湖气,可坐了这半晌,又确实看不出任何习过武的痕迹。 “我自小便很少出门,最近也是趁着年关将至家中繁忙……偷偷溜了出来,凑凑热闹……”说到此龙煜之顿了顿,又道:“带了名家仆护我周全,方才遣了出去买些东西。” “龙公子看着温文尔雅,原是也没那般听话嘛……”柳嫣嫣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一扬下巴,“师兄,看你再数落我。” 他如此找到依仗的模样让白晔书失笑,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让她莫要跟人相提并论。 柳嫣嫣不服气的揉揉头,撇开脸不想跟他说话,转个头的功夫就变了脸,笑嫣如花的道:“那龙公子出行便是漫无目的了?” “确是如此。”龙煜之颌首,此言倒不假,他本就是出门寻些乐子。 柳嫣嫣眼睛滴溜溜一转,不知想了些什么,胳膊撑在桌上往前一凑,“那不如明日随我们回去吧,不是我自夸,我派周围风景秀丽,好看的紧呢。” “嫣儿!”白晔书扯着她的手臂让人坐好,不赞同的皱眉,“现下正值冬季,树落的光秃秃的哪里好看,莫耽误了公子的事。” 倒是还有些警惕之心,龙煜之不在意的笑笑。 “谁说的!”柳嫣嫣人小脾气大,一把甩了他的手,“后山梅林不是花开正好,一大片看着可漂亮了呢!” “寻常之物,又……” “梅林?”龙煜之似是起了兴致,挑了眉梢道:“在下没什么别的爱好,最是喜欢梅树,如此我倒真想去看看。” 他这般一说,柳嫣嫣更是兴奋,眼睛亮亮的与他描述山中风景,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既如此,不知在下可否叨扰?”被她此番描述吸引了般,龙煜之面上也流露出几分好奇之色,朝男子拱手询问。 白晔书尚还有些犹豫,无论如何都是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擅自带回派中不是好事,奈何师妹性子单纯,不等他答话便一口应了。 此时若是再推拒,倒显得他心思狭小,只得跟着点了头,言道自是欢迎公子上山。 龙煜之拱手谢过,面上笑意盈盈,他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强人所难,对方既然不想他去,那他偏要上去看看。 一顿饭吃吃聊聊尚算尽兴,不知不觉已过去许久,明日一早还要赶回门派,白晔书也不知第多少次催促师妹回房休息。 她本还有些不愿,被人一句龙公子也要歇息堵回去,只得乖乖应了,没忘记仔细询问人家住在哪间房,约好明早走时唤他。 三人一并上楼,白晔书跟他落在后面,转头道:“时候已是不早了,公子的家仆怎的还未归?” 龙煜之微微一顿,与之对视,笑道:“兴许是我所需燃香难寻。” “燃香?”走在前面的柳嫣嫣先好奇的转了头,被嘱咐一句小心脚下,撇了撇嘴转回去,耳朵却是还在听他二人谈话。 他颌首,提着衣摆上了两层台阶,边开口回道:“出门在外我有些不适应,夜里总睡不好,所以嘱托他去买些助眠的燃香回来。” “原是如此。”白晔书点点头,面目上倒看不出信或不信,只客气了句愿对方今夜好眠。 停在三楼梯口之处,龙煜之垂眸谢过,与二人告辞,目送他们转身回房。 面上和善笑意收了几分,他甩袖回身,抬步朝房间走去,警惕之心还是有的,倒也不算蠢笨。 燃着暖炉的屋里比外面暖和许多,他取了狐裘随手丢回凳上,自己行至软塌边坐下,歪身靠上去,“龙柒。” 人影轻巧落于塌前,安静跪着等他吩咐。 龙煜之半垂眼眸看他,撑在头侧的手指轻轻在额角揉按,“之后你便随行吧。” 既说了身边有家仆,总要将此话圆了,这影卫今日用的顺手,无需再换别个。 主子将他唤出,龙柒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闻言并不诧异,垂首应了。 “你去吩咐店家送些热水上来,本座要沐浴。”赶了一天的路,现下满身风尘,龙煜之不愿就此歇下,“买两套衣裳回来,顺便也准备辆马车。” 第7章 除了身上的衣物与钱财,他出教时什么也没带,用时方觉不便,心中升起两分烦躁。 觉出他语气中似有不悦,龙柒小心抬眸看了眼,很快便移开,遵了吩咐退出门去。 现下要光明正大随在主子身边,脸上自是不能再带着面具,他退出房间抬手将其取下,有些不习惯的碰了碰脸。 影卫在外不得随意取下面具,除非任务所需,教主有令算是头等事,他当习惯才好。 微抿了抿唇角,将面具收回怀中,他转身下楼。 对方来时只有一人,多出了他难免奇怪,找了借口将掌柜糊弄过去,让人烧水送到楼上客房,顺道让他派个小二去帮忙买辆马车,自己出了客栈。 时辰已算不得早,但也远未到宵禁之时,街上来往行人还有不少,路旁各家铺前悬挂的灯笼照亮道路,比之白日倒别有一番兴味。 龙柒无心关注,他得赶在教主沐浴完之前将衣服带回去,时间不多,不能耽误。 对方平日里所穿衣料均是上乘,小铺子里的自是穿不惯,出门前他跟掌柜的打听过,直接去寻了最大的衣铺。 即便不是随身照顾,好歹也跟了对方多年,他惯穿些什么样式的衣裳,尺寸如何,龙柒也算了解。 对客栈来说,龙煜之是个出手阔绰的主顾,吩咐下来的事情自是办的妥当,他回去时,掌柜的便已将事办好,询问他要不要去后院里看一看。 龙柒道声不用,随手丢了买车的银子在桌上,多的算是赏他的,在对方欢喜的恭维声中回了楼上。 在房门口停下微动了动耳朵,屋里还有隐约的水声,教主平日里沐浴,影卫也皆是要退出门外,他此时也没敢擅自进去,抬手轻叩了叩。 “进。” 兴许是在沐浴的缘故,对方的声音透着几分朦胧,他垂首应是,推门而入。 屋子里满是水汽,沾染的龙柒身上也带了两分潮湿,他反手将门关上,对着屏风遮挡的位置躬身,未敢抬眼,唤了声教主。 龙煜之闭着眼睛靠在浴桶中,升腾的热气将他的面上熏出两分薄红,一张脸更显的艳丽非凡。 影卫的脚步声停在门口未曾靠近,他睁开眼微侧过脸,抬起手臂搭在桶沿,带出淅沥沥的水声,“放进来。” 他的话音落下,外面的人才又有了动静,手中捧着衣裳从屏风后绕进来,微垂着头目不斜视,朝他的方向行过礼,转身往木质的架上搭衣服。 龙煜之曲起手臂撑在头侧,目光落在人的后背上,影卫偶尔出现也大多是跪在他跟前,倒难得像这般站着。 他们的身型大多相似,看着不强壮,实际每一处都蕴藏力量,黑色的劲装穿在身上,显得身板挺直,宽肩窄腰长腿,倒是有些可取之处。 身后审视般的目光移开,龙柒才觉松了口气,回头躬身行礼,从此处退了出去。 已是到了歇息之时,龙煜之只穿了内衫,外袍随意的披在肩上,尚还濡湿的头发垂在身侧,未用内力烘干。 龙柒从盆架上取了布巾捧在手里,看着对方在床榻上坐下,躬身请示。 在教中时这等贴身之事都是玉凝在做,此次在外也没得挑剔,龙煜之抬手让人上前。 在脚踏上半跪下来,抖开布巾捧起对方湿发,龙柒尽量放轻了手劲擦拭,动作生疏,透着些小心翼翼。 龙煜之闭上眼睛任他动作,半晌方道:“明日莫要露了马脚。” 龙柒手上擦过一缕发丝,嘴上应了声是,如今对方兴趣正浓,显然是想再多玩儿玩儿。 睁开眼睛,龙煜之朝外间软塌处轻扬下巴,“你今夜歇在此处。” 既是要做戏,总要做个全套,莫要再将自己当个影卫待在房梁上。 给主子擦干了头发伺候人歇下,龙柒拉下床边帐幔,听话的回到软塌边,端端正正的坐下去,值 守之时有处可睡倒是有些不大习惯。 他抬眸看向隐在暗处的房梁,正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对方见他看过去,抬手做出个捧心的动作,以示自己对他的羡慕。 龙柒盯着他一指床榻方向,让他莫要忘形扰了教主歇息。 蹲在房梁上的龙陆点头,竖起手指抵在唇前,指指他坐着的软塌,似是感叹的又摇了摇头。 还敢调侃于他,龙柒微眯了眯眼睛,挥手用掌风灭了桌上烛火,翻身躺在榻上合眼,不再理会他。 梁上的龙陆在面具后撇撇嘴,无趣的老实待着不再动作。 第七章 敛风派 撩开床边帐幔坐起身,龙煜之脸上并无刚睡醒的迷蒙之色,侧眸看一眼侯在外间的人,对方已换了身灰色的常服,看着更有家仆的样子,“给本座更衣。” 龙柒躬身称是,将早已备好的衣裳伺候人换上,动作依旧不甚熟练,所幸主子没有怪罪。 穿好衣服龙煜之便将人挥退,自行束好了发丝,插上根玉簪了事,盆架上有刚让人送来的温水,他清洗过手脸,从影卫手中接过布巾擦拭。 门板正在此时被人叩了两声,女子的声音在外响起,“龙公子可起了?” 龙煜之将布巾递回去,微扬声音回应了一声。 柳嫣嫣道他们点了早餐,等他收拾好便下楼去一起用。 将人打发走,龙煜之理一理袖子,由人披上狐裘,不紧不慢的出了门去。 今日的天气似是不大好,连带着客栈里也更阴冷两分,掌柜的多点了几个火盆,楼下有炭火燃烧的气味。 这里所用自是不如客房中的好炭,些微有些刺鼻,龙煜之抬手轻掩了掩鼻子。 他尚还在楼梯上,柳嫣嫣便远远的唤了他一声,坐的还是昨日的那张桌子,笑盈盈地招呼他过去。 晨起时店内餐食比较简单,无非是白粥包子小点之类,不过人点的口味多,倒也摆了一桌子。 龙煜之对二人点头示意在桌边坐下,看他们有意无意瞥自己身后,笑着道:“这便是我的那位家仆,他名唤……小柒。” 龙柒半垂的眸子一抬,倒是未敢反驳什么,只微躬身唤了声公子小姐。 白晔书将人上下打量过,能看出对方会些拳脚功夫,家仆会武倒不是稀罕事,不曾看出什么。 柳嫣嫣倒是对他的兴趣更大些,听见他的名字就憋不住笑了两声,此人脸上无甚表情,看着有些严肃,名字却是有两分俏皮,“他当真叫小柒啊?” 龙煜之一笑,回头瞥一眼身后的人,道:“他是孤儿,被我家捡了回去,听他说在家中行七,故而取名小柒。” “原是如此。”柳嫣嫣恍然的点头,觉着此人也挺可怜的,自己实在不该嘲笑人家,便道:“那小柒也坐下一并用饭吧。” 龙煜之替人拒绝了她的好意,一扬下巴让影卫自行去填饱肚子。 柳嫣嫣不解,还想再开口,被白晔书伸手按在腕上制止,有钱人家规矩多,下人通常不可与主子同桌而食,他们还是莫要强求。 因着饭后要赶路,他们此次未多说话,用过饭便要出发。 龙柒已赶着车停在了门口,看见主子出来,跳下车辕放下脚踏,静侯在车边。 师兄妹二人的马匹也被店里小二牵了赶过来,店家照顾的不错,看着精神都很足。 “公子随在我们之后便可。”白晔书拍了拍马脖子,回身朝人交代了一声,看他点头,便招呼自家师妹上马。 龙煜之行至车边一抬手,颇带着两分恶劣趣味的侧眸道,“小柒,扶本少爷上车。” 在主子抬手时跟着伸出的手一顿,龙柒抿唇,继而不动声色的托住对方的手臂,“少爷小心脚下。” 车厢里暖烘烘的,缭绕着浅淡的檀香味,是从小桌上摆的香炉中散出,旁边还摆着一小壶茶水跟一碟点心,龙煜之在位上坐稳,腿边就是小巧的暖炉。 空间不大,倒十分的舒适,想来是方才用饭时准备的,他一笑,松了松身上狐裘,行事缜密的影卫,在伺候人的时候,倒也是事无巨细。 敛风派距此镇不远,快马加鞭的赶路,不足一个时辰便能至山下,马车会慢上一些,所幸他们倒是也不着急。 此时正值冬日,正如白晔书所说,花草树木皆已凋零,着实没什么好看的,龙煜之放下车帘,了无趣味的拿过杯子喝了口茶。 上山的道路狭窄难行,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车外隐约传来师兄妹二人的交谈声,似是在商讨先前的采买之事。 “白师弟?” 随着远远传来的陌生男声,马车一晃停了下来,龙煜之抬眸,将杯子从嘴边拿开。 “大师兄?你这是要去何处?”勒停了马匹的白晔书有些诧异的看着来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别提了,”骑马而来的男子摆摆手,面色算不上畅快,“昨夜教中遭了贼人,打斗间损了间屋子的门窗,师父让我去寻匠人来修补。” 听他此言白晔书的心中一跳,跟身边的柳嫣嫣对视一眼,追问道:“可有人受伤?” 第8章 男子摇摇头,示意他们放心,“并无,对方意不在伤人,被发现后一心逃脱,只有物品损坏。” 如此,白晔书才放下心,朝对方一拱手,“那便不耽搁师兄了,早去早回。” 男子向他回了一礼,驱马经过马车时侧眸看了一眼,与坐在车辕上的人互相点头示意,心中有些好奇倒没有多问,只等回来再说。 “哪里来的毛贼这般大胆,敢闯到我派中来偷东西!”柳嫣嫣随师兄轻夹马腹继续前行,嘴上依旧不忿的斥了一句。 白晔书侧头看她一眼,安抚道:“行了,还好只是小小的贼人,不是什么心怀不轨之辈。” 车内的龙煜之嗤笑,缓缓摇晃手中茶盏,一个小小的的贼人都抓不住,难怪此派寂寂无名。 敛风派所处之地在山腰靠上的位置,半隐在山林之间,此时树木萧条,房檐屋舍露出大半,待得林木葱郁之时应是不起眼的。 远远的看见马上之人,守门的两位门人放下戒备拿起的长剑,待人上前下马,拱手唤了句师兄。 柳嫣嫣从马上跳下,没管他们在交谈什么,迎到正被扶下马车的男子跟前,“龙公子,一路辛苦。” 拢一拢身上狐裘,龙煜之摇头,“哪里的话,二位能邀龙某前来做客实属龙某荣幸,怎能称辛苦。” 已跟门徒交代过什么的白晔书走上前来,道:“马车跟马匹要从旁门进,劳烦公子随我们从此处步行入教了。” 龙煜之颌首,侧脸看向侍立身后的人,“你一同去,停好车再来寻我。” 龙柒躬身称是,看着主子随师兄妹二人进门,方跳上车辕,跟着牵马的门人一同离开。 此派算不上大,至少与几乎盘踞整座山头的月隐教相比是如此,门众更是不能与之相比。 龙煜之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这般防守,能被闯入也就不奇怪了,更莫说这些个门人个个头脑单纯。 若当真遇上了有心之人,顷刻间便要覆灭,不过,这小门小派的应是也没人会惦记。 “我先为公子寻一处地方歇息,采买之事还要向师父回报,待得下晌再带公子好好逛上一逛。”白晔书向他微垂首,以示不能相陪的歉意。 他话音都还未落下,柳嫣嫣便拍拍胸脯,“师兄没空,我有啊,你尽管去忙,我会招待好龙公子的。” 她这般殷勤模样让白晔书摇头,伸手轻点在她的脑门上,“你随我一同前去,擅自跟我出教,总要和师父他老人家报个平安。” 柳嫣嫣听到此言一缩脖子,眼睛左右乱转有些心虚,“师兄你去便行了,我就不去了吧……” 声音在对方的视线里越来越小,到最后脸一垮,垂头丧气的不再挣扎。 白晔书又摇摇头,轻叹了口气,转向被冷落的人拱手,“让公子见笑了,还请随我来。” 龙煜之自无不可,经过小丫头身边的时候,对方正对男子的背影做鬼脸,被他抓到,不大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他被带至的房间应是专门招待来客的,一应物什俱全,自是比不上客栈舒适,倒也尚可。 让他有需要喊门人来便可,白晔书拽着还想赖的小丫头离开,出门时没忘了帮他关上房门。 这间屋子久未有人住,打扫的倒是干净,只是连个火盆也未点,透着股阴冷,在这般冬日里更甚。 所幸龙煜之有内力傍身,若当真是个手不能提的富家公子,在这儿待着非要得了风寒不可,这白晔书也未有看上去的那般心细,抑或是……试探之意? 思及此,他拢紧狐裘,拉开门板向外张望两眼,远远看见一名巡视的门人,唤了他一声。 他看着面生,但住在这里的具是教中来客,那门人也算客气,听罢他的需求拱手道稍后送来。 龙煜之目送他离开,正见一人与之擦肩,彼此颌首算是打过招呼,而后便朝他这边直直过来。 在他面前站定,龙柒躬身唤了声少爷,将捧着的手炉递上前。 垂眸看一眼包着雪白皮毛的小玩意儿,龙煜之伸手接过,道了声进来便转身进屋。 龙柒甫一进门就皱了皱眉,转眸在屋内扫了一圈,在衣柜处顿了一顿,不动声色的反手将门合上。 龙煜之坐在凳上,似是毫无所觉的垂眸摩擦手炉,待人在跟前站定方才抬头,“山中到底清冷,也不知我这身体受不受得住。“ 龙柒抬眸看他,配合的回话道:“少爷若是觉着冷,我让他们多送些炭盆来。” 摆摆手,龙煜之顺便蜷于唇边轻咳两声,“到底是来做客的,莫要给人添麻烦。” 龙柒伸手帮他顺一顺后背,似是有些担忧,“我去看看柜中可有厚毯,给少爷披上些。” 他话音刚落,那道陌生的气息便是一乱,黑沉的眼眸微利,转身朝一人多高的衣柜而去。 随着他靠近,那气息越发的凌乱,血腥味也钻进鼻子里,看来是受伤了,龙柒沉下眸,伸手握上把手。 “砰砰砰!” 门板被人拍响,动作很是急促,他一顿,回头看向主子,对方朝门口扬了扬下巴,他暂且作罢松了手,转身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女子面容娇丽,神色却焦急,但一跟他对上视线又收敛下去,对他一拱手,“叨扰两位客人了。” 龙柒不动声色的将人打量一遍,此女身上穿着与白晔书和柳嫣嫣相似,想来不是普通门徒,他回一礼,道:“不知这位姑娘……” 那女子又一抱拳,笑道:“我名唤周莹,是晔书跟嫣嫣的师姐。” 第八章 山间巧遇 “不知周姑娘前来所为何事?”身后传来问话,龙柒侧身让开,垂首退到人身后。 “想必这位便是龙公子了……”周莹目光移至他身上,颌首施礼,“听门下师弟说晔书带了客人回来,怕招待不周,特来看看。” 她面上看着镇静有礼,视线却是止不住的往门里瞟,或许自己也未曾发觉,龙煜之侧眸看了看身后,道:“劳烦姑娘挂记,龙某在此处甚好,并无不妥之处。” “龙公子客气了,”周莹心下焦虑,面上却不得显露,“方才遇上了前去取炭盆的师弟,方知晔书疏忽,这间屋子偏僻阴凉,还是为公子换一间吧。” 龙煜之微搓了搓手中小炉,眸底是渐起的兴味,“周姑娘才是客气,龙某不过稍作歇息,实在无需如此麻烦。” 他这般坚持,周莹不免有些急躁,顾不上男女之别,伸手就扯住他的腕子拽出屋外,“公子便随我来吧。” 龙柒似是被她这般逾矩之举惊到,此时方反应过来,上前握住对方小臂制止她动作,“姑娘请自重!” 周莹被他这一抓找回理智,忙撒手后退两步躬身致歉,“是我唐突了,还请公子见谅。” “无碍。”龙煜之转了转被她抓疼的手腕,依旧是副好脾气的模样,“姑娘的盛情难却,既如此,换一处待着也无妨。” 周莹眼底顿露喜色,侧身做出请的动作。 捡起方才掉落地上的手炉,龙柒仔细拍去皮毛上沾染的灰尘,将其递回给主子。 他们被带去的屋子与此处无异,先前要的炭盆被送到了这里来,散去了些阴凉之意。 周莹将人带到便离开,面上虽是没有异色,脚下却匆忙。 看着她的背影远离,龙柒合上门,回到主子身边垂首站好。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龙煜之手抚在暖炉上,脸上温和之意转为两分讥讽。 她此举奇奇怪怪,说与藏在柜中那人不认识傻子都不信,只是不知这敛风派的大师姐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龙公子!” 兴冲冲的喊声先传进了耳朵里,门板才被人拍响,龙柒一打开门,小丫头便没半点顾忌的钻进来,“先前那间屋子不好吗,怎的换到了这里来?” 对方想来是一路跑过来的,脸有些红,转着眼睛在屋子里打量,想是在寻不同之处。 龙煜之任她去看,笑着开口解释,“周姑娘说那处偏僻,怕招待不周,便帮我换了房间。” “大师姐?”柳嫣嫣有些讶异的眨眨眼,奇怪的嘟囔了句,“她何时也管这等闲事了……” 完了又突然一拍手,“嘿嘿”一笑,“师姐不会是看公子长得俊俏,动了春心吧!” 她话说的毫无忌讳,一点也没姑娘家的矜持,也难怪白晔书总要时时提醒。 龙煜之似是被她这等言语弄的哭笑不得,摇头道:“柳姑娘可莫要胡说,平白辱了周姑娘清白。” “哎呀我就是说说嘛……”摆摆手,柳嫣嫣蹦跶到他旁边的凳上坐下,支着桌子微微凑近,“我师姐长得漂亮脾性也好,可是有不少师兄弟对她有意呢,也未见她对谁多有关注,怎的还要关心你个生人舒不舒坦,这长得好看,确实有大用处啊。” 龙煜之笑了笑没有回话,这位周姑娘关心的可不是他这外人,他轻叩了叩手指,道:“你不是随白公子去见师父了吗,怎的这般快便过来了。” 第9章 柳嫣嫣心思直,完全没注意对方在转移话题,顺着便道:“主要是师兄与他说事,我本就是走个过场,爹就算要骂我也不是这时候。” “爹?” “对呀,我爹是门主。”说到此,柳嫣嫣一扬下巴,清清嗓子,“怎么样,现下巴结本小姐,本小姐还能照拂你一二。” 龙煜之倒是配合的一拱手,言道还望小姐关照。 柳嫣嫣被哄的开心,面上更露得意之色,但不过片刻就破功,“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双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 “不说这些了,我来这儿是要带公子出去的,若是等师兄忙完必定是要下晌了,好没意思,不如我们就撇了他去。” 龙煜之自无不可,但还是露出两分犹豫之色,“这般是不是对白公子有些失礼。” “师兄他不会生气的,”柳嫣嫣干脆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吧走吧,我跟你说,后山上的梅花开的可好看了,那可是我大师姐亲自照料的。” 若不是还顾及些男女有别,她怕是都要直接上手将人拉走了,再犹豫磨蹭下去,都是吃晌午饭的时候了。 三人一道出了门,走的是与来时相反的路,柳嫣嫣兴冲冲的走在前面,顺道给他们介绍途径的楼阁。 通往后山之处的高墙有一道小门,十分不起眼,平日里甚少有人来,因为背靠山林,看守也不如前面多,柳嫣嫣朝二人眨眨眼,说带他们抄个近道。 出了此门,小丫头带着他们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嘴里边可惜道现下若是春夏,枝繁叶茂的景致可好了呢,他们来的不是时候,叮嘱日后若是有机会可要再来一回,到时带他们去摘山间野果,比那集市上卖的更有滋味。 龙煜之嘴上应着,目光在周围转了转,小道很乱,若不是有熟识此处的人带着怕是会迷路,也难怪放心将此门处空着。 未修整过的山道越往后越不好走,他伸手出去,随在身后的人立刻会意上前,托住他的手臂让人借力。 如履平地的柳嫣嫣回头见了,笑道:“要我说,龙公子还是学些拳脚的好,这般柔柔弱弱的可是不行。” 龙煜之闻言无奈道:“家中子弟具是从文,少有学习拳脚功夫的,倒确实让姑娘笑话了。” “无事无事,我不笑你,”柳嫣嫣停在远处等他们二人跟上,“你们这些有钱人家最擅舞文弄墨,我却不行,看见书本脑袋都疼,也算是各有所长。” 龙柒未曾插话二人交谈,只垂眸扶人前行,全然一副寡言家仆的样子,偏偏人家却要招他。 “小柒?”柳嫣嫣试探着叫他一声,对方顿了顿方才抬头,看着有些木讷,呆呆地,她一笑,“一路上也未曾听你说几句话,你总是这般话少吗?” 影卫暗处值守,自是无需多言。 见他只是点头应付自己,柳嫣嫣更是不愿放过,干脆转身倒退着走,对他道:“那你会笑吗,笑一个来看看。” 如同调戏良家女子的登徒浪子,龙柒这回干脆连眼也未抬,一心扶着主子行路。 被无视的柳嫣嫣不满,皱起眉嘟着嘴。 龙煜之亦被她勾起几分兴味,目光落在影卫身上,“不若便笑一个给姑娘看看。” 龙柒一顿,抬头看向自家主子,对方微挑了下眉梢,他眸中流露几分为难,试着提起嘴角。 “噗呵呵呵……”僵硬至极的神情惹得柳嫣嫣笑出声,放过他转身继续带路,“你这家仆虽沉闷,倒是听你的话。” 龙煜之不置可否的笑笑,影卫十人只遵教主一人令,旁人的话自是不听。 柳嫣嫣蹦跶上一块大石,抬手挡在眼睛上方眺望,另一只手朝他们招了招,“快跟上,前面就到了。” 一阵微风吹过,龙煜之随着侧了侧脸,隐约间似是能嗅到清淡的花香,混在枯木的气味中若有若无。 穿过最后一段羊肠小路,入目便是一片雪白,在漫山的枯败中尤显鲜活,就像看见了春日里的第一朵迎春花,再不觉是在寥寥冬日。 龙煜之抬手抚过身旁探出的梅枝上娇嫩的花朵,雪白的瓣片蹭过指尖,轻盈的白色颤颤悠悠的落下,停在他乌黑的发丝上。 龙柒停在两步外看着被繁花所围的主子,不知为何想起了先前的那个问题,心中一动,突然便有了答案。 “呀,”柳嫣嫣将视线从梅树上移回来时发出小小的惊呼,惊动了人转头过来,红了面颊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捧了脸道:“龙公子看着比花更美呢。” 龙煜之听到此言勾唇一笑,面容更显几分艳丽,他收回手,踱步走回来,“这片梅林开的如此繁盛,平日照料定是费了功夫。” “我大师姐最是爱这些花草,平时有事没事便过来侍弄,我好奇跟了两次,只觉麻烦得很,这好看的都难伺候。”柳嫣嫣说到此皱了皱鼻子。 龙柒下意识瞥了眼他家教主,心中暗自觉着此言有理。 江湖儿女大多没有这般风雅的爱好,也就大师姐,练武之余种种花看看书,柳嫣嫣常觉着对方更像个大家小姐,也是如此,爹爹总是让自己学学人家,免得日后嫁不出去。 在她絮絮叨叨的声音中,龙柒微侧了侧脸,看向他们来时的小路,顿了片刻,转至自家主子。 对方面上无多余的表情,也未曾转头看他,思索了瞬,他亦垂下眸全当不知。 “可惜现在天凉,不然铺个毯子,在这梅林里坐一坐喝杯酒定然畅快。”柳嫣嫣环顾四周,颇为可惜的摇摇头。 “待得天暖了,这花也便落了。”龙煜之又抬手摸了摸身边花朵。 “说的也是,”柳嫣嫣皱皱眉,“要我说,师姐就应当再种一片桃林,届时春暖花开的,岂不是个踏青的好去处。” 龙煜之闻言笑道若是如此,岂不要将四季的花都种个遍,这般才能时时都有景色可看。 “这个主意好,等我与大……” 柳嫣嫣话未说完,耳中却是听到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她一顿,侧头去仔细听了听,确定没错,面上有些慌,压低了声音道:“不会是师兄抓我来了吧?” 龙煜之佯装没有听到,神色略有些茫然。 来不及再跟他解释,柳嫣嫣忙勾勾手示意两人随自己来,寻了处隐秘的角落蹲下,招呼他们到自己身后,“别出声。” 她跟着出教的事没完,爹知道白师兄管不住她,定不会责罚他,可自己不一样,罚抄功法的时候一点儿不手软,她还是避一避比较好。 龙煜之二人仿若不知她此举何意,只跟着安静的蹲下,看那小丫头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 “哎?大师姐?”看清楚迈进林中的人,柳嫣嫣有些诧异。 跟着对方来的还有一个人,身上穿的是门中弟子的衣裳,但因为是背对着他们这个方向,看不清面容。 周莹停在远处在四周张望了两眼,她连忙把脑袋缩回来,顺便侧头朝两人做出噤声的动作。 第九章 身份猜测 确认过四下无人,周莹方才松了口气,她看向跟前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子,伸手轻扯住他的手臂,“你从林后的那处小路下山,不会有人发现的。” “抱歉,阿莹……”那男子面上带了些许愧色,反手将人拉着自己的手握住,“本来只想来看看你,谁知被发现,差点给你添了麻烦。” “这不是你的错,”周莹收了紧张神色,对他露出笑,“你能冒险来看我,我心甚悦,只是下次可莫要这般了,我不愿再看你受伤。” “阿莹……”男子听她这般说,似是抑制不住情绪,终是伸手将人搂进怀里。 “抱了抱了!”躲在暗处的柳嫣嫣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举止动作却看得清楚,见到此情此景激动万分,倒没忘了压低声音,“真没想到,看着温温柔柔的大师姐,胆子竟如此之大,到底是哪个师兄弟有这本事?” 她心中万分的好奇,那人却始终背对这边,急的她忍不住一再探身,一时不察差点跌出去,还好身后有人扯住了她的衣领。 等对方稳住身形转头朝他歉意的笑笑,龙柒便松了手,无甚表情的抬眸继续看向远处两人。 那边二人温存了一会儿,周莹便将人推开,伸手指了个方向,似乎是在示意那男子离开。 男子依依不舍的又握了握她的手,被人在手臂上轻推了把催促,只得转身钻进梅林中,被掩去了身影。 “不对啊……”柳嫣嫣皱起眉,盯着人离开的方向面露疑惑,“那边是下山的小路,而且……我怎的没见过这人?” 那人转身之时露了半张侧脸,她看着眼生,不像是门派里的人,可若不是,又为何穿着门中弟子的衣裳? 龙柒侧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对方果真如他一般面露了然,先前此女子那般紧张柜中人便觉关系不简单,原来是情郎。 “不行,我得去问问师姐……”柳嫣嫣说着话身形一动便要起身,肩膀却被一只手按住,她转头纳闷儿的看向对方,“你干嘛?” 第10章 看她被按住不再动弹,龙煜之轻抬下巴示意龙柒放手,“你师姐既然偷偷与人见面便是不想让你们知晓,现下出去岂不是让她为难。” 柳嫣嫣只是一时抑制不住好奇心,他这般一说但也觉着有理,私会情郎到底也不算什么光彩事,贸贸然出去指不定要吓到对方。 她只稍稍犹豫,便重新缩了回去。 既已达成共识,三人便安静待着不再动,直到周莹也转身离去,很快就消失在山间的小道上。 从石堆后跳出来,柳嫣嫣活动活动有些麻的手脚,奇怪的道:“真是搞不懂,便是那人不是我门人又如何,既然两情相悦,让人带着聘礼上门提亲就是了,何须如此偷偷摸摸。” 龙煜之任由影卫帮他整理压皱的衣服,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回话。 “呀!”柳嫣嫣也不知脑补了些什么,一拳砸在手掌上,“我师姐莫不是被骗了吧,那人压根就不想负责!” “这……”龙煜之似是有些犹豫,不知如何答,“还是莫要妄加猜测了。” “说的也是。”柳嫣嫣用食指挠挠头发,“那人看着倒也对师姐有情义,还巴巴的跑上山来见人。” “你师姐是个聪明人,应当会自行判断,你也莫要忧心。” 柳嫣嫣点点头不再去想,她这脑瓜子最不适合思考,脑仁儿都疼,抬头看看天色,她道:“要不我们也先行回去吧,马上到用饭的时辰了,师兄若看我们不在,定是又要念叨我。” “既然知道我要念叨你,为何不安分些?” 她的话音不过才刚落下,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声音,她一僵,缓缓的转身过去,扯出笑容,“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方才只顾着思索师姐的事,竟是毫无察觉人来时的动静,被逮个正着。 “还问我?”白晔书走上前,无奈的摇头,“你倒是说说你为何在此处?” “师兄~”柳嫣嫣伸出手扯住人的衣袖,来回晃晃,“我不是想着龙公子喜爱梅花,想快些带他来看看嘛。” 白晔书随着她的话转眸看了眼静立之人,收手将自己的衣袖拽出来,“休要找借口,你就是自己贪玩儿。” 小丫头继续跟人撒娇耍赖,龙煜之却是微微眯起眼睛,方才看过来那一眼不大对,似是暗含了些什么。 “好了,快随我下山去吧,你不想吃饭便罢,可莫要饿着我们的客人。”白晔书晓得她的脾气,说得再多也听不进去,顶多罚抄两页功法,也就由着她蒙混过关。 柳嫣嫣连忙点头,嘴里吹捧师兄最好,顺道帮人捶了两下肩,倒是准备跟着下山时才想起什么问了一嘴,“师兄方才上来时可遇到了周师姐?” 白晔书茫然的看她,“未曾,她也来了?” 柳嫣嫣心下奇怪,按理说这两人前后脚,理应在半路遇上才是,除非……是对方在避着他。 看来龙公子方才所说有道理,师姐果真是不好意思,思及此,她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就随口一问。” 这小丫头片子向来想一出是一出,白晔书也没多问,抬手招呼两位客人下山。 柳嫣嫣心里的事儿来的快去得也快,端的是没心没肺,很快便蹦跶着在前面引路,嘴里还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嫣儿师妹的性情单纯,真怕她日后因此吃大亏。”看着她这副活泼模样,白晔书脸上笑容逐渐淡去,浅浅的叹了口气。 龙煜之拎着衣摆走在他身侧,闻言侧头看了眼,笑道:“可想的少了,总归会快乐些,不是吗?” “这倒是。”白晔书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正是因为无忧无虑,方才天真无邪。 他抬手拨开伸出的枯枝,似是无意的看向身边人,脸上笑意淡了两分。 带了外人回来,总要跟门主禀报一声,初始对方倒也不甚在意,直到他形容了龙公子的样貌与姓氏,师父的脸色就变了。 先是惊惧,随后是怀疑,待得平淡下去却只叮嘱了一句好生招待,再无其他。 他询问对方是不是认识此人,也只是摆摆手让他下去,什么也没多说。 如此奇奇怪怪的情态,他心中自是有几分在意,可据他几次观察试探,这位龙公子除了样貌出众,确实也没其他特别之处。 许是他无知无觉盯着对方久了,行在他身侧的那名叫小柒的家仆看过来,一双黑眸中无甚情绪,却让白晔书有种被看透之感,忙尴尬一笑收回视线。 敛风派中有专门的饭堂,平日门中弟子皆是在此处用饭,小门小派的彼此之间关系亲近,未有那般多的规矩,有空闲坐在一处吃饭,皆是吵吵嚷嚷的谈天说地。 龙煜之还未抬脚踏进门心中便起两分悔意,方才白晔书说将饭食送到他房间便该一口应下。 龙柒看到此情此景也是微微皱眉,转头打量了眼教主脸色,刚要开口说什么便被轻飘飘瞥了眼,顿时唇角一抿垂下眸去。 柳嫣嫣倒是如鱼入水开心的紧,还挥手跟人打招呼,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叫的欢。 两张未曾见过的生面孔引来不少人打量,停留在龙煜之脸上的目光更多,有几个大胆的姑娘还面红耳赤的低声谈论了些什么。 白晔书交待小丫头先带着两人去入座,自己转身去找厨娘多添两盘好菜,总不能让人觉着他们怠慢了客人。 柳嫣嫣倒也看得出人家喜静,打发了一众邀他们坐下的同门,寻了处僻静的角落,待坐下一抬头,却见那面无表情的人依旧杵在那儿,抬手招了招,“快坐呀。” 龙柒摇头,移步至主子身后站定。 “出门在外,怎的还要讲究这般多规矩。”柳嫣嫣被他拒绝,不甚理解的念叨,“当真是不知变通的木头。” 龙煜之似是被她直白的言语逗乐,轻笑两声侧过头,“准你坐下。” 教主之令不敢不从,龙柒只得上前坐下,饭堂所用是长凳,为了避免碰到对方,他只在最边缘沾了一点,与扎马步无异。 看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僵直的挺着脊背,柳嫣嫣忍不住发笑,“你这人,说你无趣吧,又总是做出些有意思的事。” 龙柒略带不解的抬眼看她,不知自己哪里好笑。 他神色严肃,眼中却带着茫然,柳嫣嫣更是笑的停不下来,引得旁边门人侧目。 龙煜之手指叩在桌上,侧身打量影卫,眼底亦露出两分笑意,“好好坐。” 往他这边瞥了瞥,龙柒斟酌着挪了挪屁股,在尽量远离对方的情况下坐稳,看着总算不那般的僵硬。 柳嫣嫣双手捧着脸看他们,目光来回移动,笑弯了眼睛,“小柒果真是只听公子的话,虽是家仆,倒也难得的忠心,是因为自小就被收养吗?” 这是还记得自己先前随口胡诌的说辞,龙煜之一挑眉,“算是吧。” 暗营带回去培养的孩子皆是无牵无挂的孤儿,如此才能一心为主,送到教主身边的更是万里挑一,确保其的忠诚。 “能跟随龙公子这般宽厚的主子,也算是小柒的幸事。”柳嫣嫣可见过那些不好的富家子弟,随手便是打骂家仆。 宽厚,龙煜之心中念了一遍,勾唇浅笑,在他身边伺候的人皆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要丢了性命,不知他们觉不觉得自己宽厚。 闲谈两句,白晔书便找了过来,手中的托盘上放了壶茶跟几个杯子,言道饭菜还要稍待,先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习武之人虽有内力傍身,但也不是那般不知冷热的死物,上山一趟手脸也是发凉,柳嫣嫣捧了杯喝一口,暖流滑进胃里,她舒叹口气。 放下杯子时正远远的看见周莹踏进门来,她看着与往常无异,依旧是温温和和的跟门人说话,就近寻了处空位坐。 白晔书见她探头探脑的张望,伸手轻敲了下人的脑袋,等她吃痛回头,道:“不好好喝茶,做什么东张西望。” 柳嫣嫣张了张嘴,可看一眼龙煜之却又咽了回去,对方那番话她可还记着呢,不能给师姐添麻烦,便皱了皱鼻子,“你管我!” “行,我不管你,回头让师父他老人家亲自来管。”白晔书无奈摇头,给她的杯子里添了些茶。 知道他只是说说,不会当真去告自己的状,柳嫣嫣根本不怕,吐了吐舌头喝茶,借着低头的动作朝对面使了个眼色。 这是让他莫要提山上之事,龙煜之自无不可,轻点了下头。 第十章 夜半生变 朦胧的夜色中飘扬而下的雪花不知不觉间已经铺了一地,屋顶的瓦片亦是蒙了层白,却依旧洋洋洒洒没有要停的意思。 龙煜之站在檐下,伸出手去接了几片,拇指搓过碾化在掌心中,无论走到了哪里,景色再如何的变,雪依旧是那样的雪。 龙肆垂首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久未听到他开口,微抬眸看了眼,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去吧,此事全当不知。”龙煜之似是看够了雪,转身回屋内,抬手朝人挥了挥。 第11章 影卫回了声是,身形一动隐回暗处,除了带动几片雪花,未留下任何痕迹。 龙柒提着一铜壶热水跟借来的木盆回到屋内时,主子正坐在榻上闭目养神,他回身将门关严,至榻边停下,“教主?” 龙煜之未曾睁眼,也未说话,只抬了抬手。 他没再言语,将壶里的水倒入盆中,冬日天凉,这一路走来热水已是没那般滚烫,刚好合用。 端着水盆放在人脚边,龙柒单膝跪下为主子脱去鞋袜,放进刚好没过脚背的水中,放轻了动作帮其揉按。 他们本是要赶在天黑前回镇上去的,谁知好巧不巧下起了雪,一下就是几个时辰,显然是走不了了。 在此处不比客栈,吩咐一声要什么有什么,到底是不能事事劳烦让人去准备浴桶跟洗澡水,只能退而求其次泡一泡脚便罢。 龙煜之睁开眼,视线落在低眉敛眸跪于腿边的影卫身上,启口道:“影卫本是值守护持之职,让你做这种事,心中可有不忿?” 龙柒手下按揉的动作未停,不曾犹豫便答话,“侍奉教主亦是属下的职责。” 落于颊边的碎发半掩了他的面容,看不清神情,龙煜之伸手过去捏住对方下巴抬起,垂眸直视他的眼睛,确实未有屈辱之意。 他挑眉,起了些玩心,“当真如此想?” 龙柒不明他为何有此一问,依旧老实回答,“您是属下的主人。” 龙煜之问的轻佻,影卫却答的认真,眼中映的皆是他的身影,他不知为何心中微动,手上随着松了去,“算你会说话。” 盆中的水逐渐失了热度,龙柒扯过早已准备好的布巾为他擦拭脚上水珠,看着对方收脚回榻上盘膝而坐,道:“教主可要歇息?” 龙煜之理了理衣摆,将手轻搭在膝上,闻言抬眸一笑,“怕是睡不成了,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他话中之意龙柒明了几分,未曾再多问,端了水盆出去倒。 雪势似乎有减缓之意,但一时应是还停不了,他望一眼夜色中满目的白,将盆中的水泼出去,融了一小片积雪。 这片雪白之地怕是要在今夜染上颜色了。 睡梦中的白晔书被一声惨叫惊醒,他猛的从床上坐起,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真实,他翻身下床,抓过外袍随意套上,执了佩剑开门出去。 雪依旧在下,在夜晚静悄悄的,缓缓的落在地上,他一脚踏进院子,响起“咯吱”一声,雪竟是已积了厚厚一层。 这等天气怎会有人袭击呢,怕是山门都进不来就困死在半路了,他裹了裹身上衣袍,转身准备回屋,想来是梦中听错了才是。 “有人闯入!!” 白晔书的脚还未挪,远远的便是一声利喝,他身影一顿,迅速反应回身便跑出院子,朝声音来的地方而去。 因为今晚下雪,负责巡视值守的弟子少了许多,没想到竟在这个时候被宵小钻了空子。 未见其人,打斗声竟已是停了,他心下着急,足尖一点运功而去,手中佩剑已拔出握在手中。 拐入声音之地的小道,他猛地顿下身形,瞳孔微微一缩,在他跟前的地面上,只留了三具尸体,艳色的血染红了身下的一片雪地。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快步上前蹲下身探手,全然已是没了气息救无可救。 该死,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狠辣,下手毫不留情。 “什么人?!” 白晔书还未及多想,入耳又是一道高喊,没敢耽误迅速往那边赶,要是没听错,这是嫣儿师妹的声音。 柳嫣嫣听到响动跟几位同门赶出来便迎面撞上了一伙黑衣人,瞬间拔剑一声利喝,谁知对方被发现竟是丝毫不慌乱,根本没给他们询问的机会,直接冲了上来。 她抬手挡开对方的袭击,只觉恼火,这些家伙上来便下死手显然不是毛贼之流。 天上还下着雪,地上也积了一层,对他们的行动多少有些妨碍,这些人倒像是有备而来,穿的都是防滑的鞋子。 尽管身手上有些差距,但己方人数要多几个,本也算平衡,可有了环境上的影响自是身处劣势。 更糟糕的是,远远的竟是从别处也听到了打斗之声,歹人远不止眼前的这几个。 混乱中有一位师弟被划伤了手臂,柳嫣嫣下意识分心看了眼,被人一脚踢在腰侧跌了出去。 一步错步步错,不等她站起,与她交手那人挥剑便劈了下来,她下意识抬手去挡,劈至眼前的剑却被突然刺出的剑尖挑开,她回头望去,面露惊喜之色,“师兄!” 白晔书顾不上回她的话,逼退对方跟着便迎了上去,手上亦未留情。 柳嫣嫣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去帮受伤的同门,将对方让到自己身后暂时歇口气。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竟又是听到有人靠近,心中不安的一跳,果真又是四五个黑衣人围了过来。 现下是人数上都毫无优势了。 “乖乖束手就擒吧,莫要白费力气!” 兴许是觉得胜券在握,其中一人有了心情开口说话。 柳嫣嫣咬牙,心中是万分的憋屈,大半夜的被人闯到家里来大开杀戒,竟还如此挑衅。 见她张口想跟对方争执,白晔书一剑挥开对手退到她身边,“现在不是吐口舌之快的时候,先想办法撤走。” 他们现下跟对方硬碰硬肯定必死无疑,不如先退避等其他师兄弟赶来,届时再反击不迟。 可虽这般想,他心中却隐有些不安之感,这些人究竟怎么闯进来的,又是何时闯进来的完全不得而知。 按理说这般的人数,值守弟子应当早早便发现才是,怎会如此无声无息就闯入门派了呢。 如此心思不过是在他心中一闪而过,此时实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对方显然是不打算让他们活命,如何应敌才是关紧。 “哪里来的宵小如此嚣张!” 眼看着那些人已有合围之势,凭空的一道利喝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寻声望去,正见一名中年男子从半空落下。 “师叔。”白晔书唤他一声,心下松了口气。 中年人甩袖负手而立,站在他们跟前沉着脸对上那些黑衣人,听到他唤抬了抬手安抚。 他的出现并未让那些黑衣人退避,方才开口说话那个反而露出冷笑,“梁副门主纵然武功高强,可也双拳难敌四手吧。” 梁擎冷哼一声,“将你斩杀于此已是足够。” 此言似是惹恼了那人,露出的眼睛眯了眯,“那便试试看吧。” “你们去寻师兄,这里暂且交给我。”梁擎侧头交代过,直接朝那些人迎了上去。 白晔书握剑的手紧了紧,晓得在此也是添乱,一扯柳嫣嫣的手腕,“走!” 雪花依旧轻飘飘地落下,沾在他们的发丝上,丝毫不知此刻的情势危急。 “白师弟!” 迎面几位同门靠近过来,领头的正是周莹,她现下衣着也是凌乱,看着有些狼狈,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她在两人跟前停下,将他们打量了一遍,见没受伤才放心下来,“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白晔书摇了摇头,“撞上了一批黑衣人,现在被梁师叔挡下来了,我们打算去师父院里。” 周莹几人倒尚算幸运,碰到的人不多,“我也正有此意,门派里这般大的动静,师父却一直没有出现,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白晔书不知,心里一直都感觉不大好,就连门众也对不上数量。 “白公子,柳姑娘。” 交待过彼此情况,他们也来不及再多说,正打算先去门主院子,却被身后的声音唤住。 “龙公子?”柳嫣嫣转头看到来人有些诧异,随后赶忙迎上去,“你没受伤吧?” 混乱突起,她一时间竟是将对方忘了个干净,若不是他出现,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想是因着急赶过来,龙煜之有些微喘,被身边的人扶着手臂,他摇头,“未曾,只是被嘈杂声吵醒才知出事,小柒护着我过来的,不曾遇上什么人。” 如此柳嫣嫣也算放心了,人是她带上山来的,若是在此出了什么事,她怕是要恨自己一辈子,“我们要去找我爹爹,龙公子一起走吧,也好有个关照。” 龙煜之自无不可,其他人也没心情多说什么,找到门主要紧。 门主的小院离其他弟子住宿的区域较远,平日里少有人来,里面此时未燃灯火,看起来静悄悄的。 “爹!”柳嫣嫣心中担忧顾不上什么,推门便进了院门,一路踩着积雪闯进房间,“爹?!” 落于身后的一群人听到她的喊声变了调,赶忙几步迈进去,屋子里没点灯,只能隐约看到有人盘膝坐在床上,柳嫣嫣扑到了他身边。 白晔书寻到火折将烛火点上,也快步凑了过去。 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紧闭着眼睛,嘴角挂着丝血迹,脸色苍白,他颤着手伸出去探到人鼻下,感觉到丝丝热息,长松了口气,“师父应该只是受伤。” 第12章 因为担忧留了满脸泪水的柳嫣嫣放下心,关心则乱,她拽着对方的手臂便能感觉到温热,怎会出事呢。 柳穹英睁开眼睛,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对方带着哭腔喊了声爹,“门中情况如何?” 见他说话时看着自己,白晔书忙上前一步,“尚且不知,但应是不明朗,那些家伙显然有备而来。” 第十一章 叛徒? 敛风派是一个小门派,居于这深山之上,也算远离江湖纷争,平日里门众去的最远之地便是那山下的镇子。 如此欲将他们除之而后快的仇敌没有,可要说起对头却有那么一个,盘踞镇子南侧的鹰唳门。 此门在这几年与他们接触过几次,嘴上说的好听,什么双方合作互利互惠,也能在这江湖里争个名头。 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想将其并入,从此一方独大。 柳穹英拒了几次,惹恼了对方,曾放出话来会让他后悔,他不曾理会,双方实力算是相当,要啃下他们这块骨头,怕也是要崩掉几颗牙。 “师父的意思,这些人是鹰唳门的人?”白晔书皱眉。 “十有八九。”柳穹英手按在胸口轻咳了一声,接过女儿递来的丝帕擦去唇边血迹。 “可他们是怎么无声无息闯入山门的?”白晔书依旧对此不解,即便下雪有所掩护,可带那么多人上山,值守弟子不应该毫无察觉。 柳穹英微沉了沉眼,“怕是后山那处。” “咣当”一声,在他话音未落时响起,屋内几人皆是一惊,转头看去。 周莹面色有些苍白,慌乱的四下转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站在她身边的小师弟弯腰捡起她的佩剑,关切的询问了句她可是身体不舒服。 她抖着手把剑接回,摇摇头说无事,只是有些诧异,众人见此也未再多问。 坐在床边的柳嫣嫣看她这般模样心中微动,拧眉盯着她的脸。 “我方才听到动静欲出门查看,谁知一提气便喷出一口血来,体内经脉剧痛……”正是如此柳穹英才不敢再妄动,坐在此处调息压制,“应是中了毒。” “中毒?!”柳嫣嫣握着他的手一紧,“怎会中毒呢?爹爹最近都未曾下过山,谁有机会……” 她话说一半便突然噤声,既然未出山门,那便是在自家中了毒,敛风派中……有叛徒…… 在场之人现下心中都懂了,后山那处虽是个疏漏,可山道难辨宛若迷宫,外人上山定然难闯,可若有熟识之人带路就不同了…… 所有人的心中具是一寒,不禁都转头打量了眼身边的人,对上的是同样惊慌的脸,也算稍稍放心。 柳嫣嫣眸光闪动,转头便想说什么,院中却突有响动,有谁闯了进来,顺道将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大家现如今草木皆兵,都下意识拔出佩剑,白晔书错了一步将师父护在身后提防来人。 房门被推开,梁擎带着几名门徒迈进,身上带了些伤,脸上还沾着血迹。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却又将心提起来,对方如此匆匆而来,显然是外面的情况不甚乐观。 梁擎上前凑到床边,看见门主如此也来不及多问,迅速将方才得知情况告知。 那些人闯入门时先行寻到了弟子住处,将好几处都吹入迷烟,那些人未曾有机会再醒来,直接在睡梦中被斩杀。 若不是有巡守弟子发现异常,怕是他们都要无声无息被灭了满门。 可尽管如此,现下他们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余下的弟子不敌,对方的人手众多,顶不了多久怕是就要杀到此处。 柳穹英听到此言连咳几声,又吐了血出来,将柳嫣嫣骇了一跳,他拍拍对方手背,道声无事。 梁擎在他身边蹲下,探手搭上人的腕子,片刻皱紧了眉头撒开手,“此毒凶猛,你不要妄动内力。” 擦掉血迹,柳穹英抬眸,“既有机会对我下毒,却不下那种即刻毙命的,想来也是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门派陷落。” “爹……”柳嫣嫣含着两眼的泪看他,忍不住扑进他怀里。 “师父……”沉默许久的周莹面色苍白的开口,行至他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师姐,你这是作何?”白晔书不明因由,伸手去扶她,却被人避开。 柳嫣嫣听她此言却是抬起头来,颤声道:“师姐,白日在后山跟你同行的那名男子,可是鹰唳门之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一愣。 “你怎会……”周莹诧异抬头。 “我当时也在梅林……”柳嫣嫣黯然的垂下眸,用衣袖抹了把脸上的泪,“本还以为你只是私会情郎……” 周莹苦笑,喃喃道:“我也以为只是情郎……” 她攥紧手,抬眸面向门主,“是我为方便他来寻我绘了后山地图,也是我听信他的话,将他送的茶叶献给了师父,想必……” “毒就在茶叶中。”柳穹英没让她说完,自己开口接了话,“毒发之时我便已有猜测。” 周莹的眼睫颤了颤,滚落下一颗泪珠,“是徒儿愚蠢,信了小人之言,害我门遭逢此劫。” 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这般的片面之词也不知该不该信,她究竟有没有过背叛之心。 “明知鹰唳门的人对我门心怀不轨,你为何还要轻信他的话!”门众死伤无数,爹爹又中了毒,柳嫣嫣心中一时怒意难消,忍不住便出言质问。 “我……”周莹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与对方是无意间认识的,前次下山的时候路遇匪徒,人数众多,她一人难敌,是那人碰巧救了她。 此后他们二人便常有联系,偶尔会在山下的镇子见面,久而久之生了情愫。 得知他是鹰唳门门徒时她也挣扎过,但抵不过对方的祈求与情谊,心中亦是割舍不下,担心师父不允,此事瞒着谁也不敢说。 这次他闯入山门来看自己还受了伤,她心中既心疼又感动,这才绘了后山的地图赠他,让人下回从此处上山,便不会被人发现。 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对方的狼子野心,如此细想,初见时的碰巧,当真还是碰巧吗? “罢了,现下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柳穹英拦下女儿,抬手让跪着的人也先起来。 周莹抿了抿唇,矮身磕了个响头,这才抓紧佩剑站起身。 梁擎面无表情的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道:“我们现下该如何?山门怕是已保不住了,总不能让弟子都死在这里。” “门主!” 他的话音不过才刚落下,留在外面放风的弟子便窜进来,神情有些慌乱,“那些人往这边过来了。” 众人皆是一震,下意识无措的看向门主,纵然对方现下重伤,可依旧是他们的主心骨。 柳穹英皱紧了眉,现下他中毒不能运功,弟子们大多身上带伤,人数又相差甚远,正面对上必定毫无胜算,不过是再添几具尸体。 梁擎再如何也只是一人而已,况且现下亦是不知,鹰唳门的那个老家伙有没有来,若是来了……他闭上眼睛不敢再想。 “柳门主,我难得来此一趟,你怎也不知出门迎接呀?” 柳穹英猛然睁开双眼,转头看向门外,脸色沉郁几分,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给你个机会,自己出来向我磕头认错,否则你这满门上下,我一个都不留。” 对方显然没想等他答话,此言过后既而又道:“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也顺便想想遗言,哈哈哈哈……” 夹杂内力的浑厚声音此时传进耳朵里如同针扎般刺耳,梁擎眼神一沉,甩袖便要出去。 柳穹英一把将他拽住,在人看过来时摇头,“你不是他的对手,出去不过是找死。” “那又当如何?”梁擎冷哼一声,“便是闭门不出他照样会杀进来,届时还是要死。” 柳穹英的手一松,由着对方的衣袖从掌中划出,面上显出两分颓然之色,转眸看向这满屋的弟子。 他们的年岁尚且不大,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实在不该就此丧命,他不忍。 叹了口气,正欲收回目光出门去赌上一把,视线却骤然定在某处。 屋内只燃了一根烛火,昏黄的光线并不能照亮所有地方,就在这般的沉暗角落里,站着两个人,面容半隐在阴影下。 兴许是觉着自己是外人,从进屋起他们便不曾言语,因此一直不曾惹人注意,他方才也一直未察觉。 柳穹英心中一动,神色变换不知想了些什么,眼神一定,伸出手去,“嫣儿,晔书,扶我起来。” “爹!”柳嫣嫣神色一变,忙按住对方的手,“你不能出去,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你……” “扶我起来。”柳穹英神色坚决,加重了语气。 柳嫣嫣白了脸,转眸看了看师兄,对方轻摇摇头,她无法只得将人扶起。 第13章 “师父,你去不如我去,此事本就因我而起,亦该我去……” “你的过错日后自会计较,现下便老实待着。”柳穹英直接将周莹拨开,不愿与人多说。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那等鼠辈你还不了解吗,即便你任他羞辱,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梁擎拦在他跟前,不赞同的抬手按住对方肩膀。 “你让开。”柳穹英直视他的眼睛,只说了三个字,便只静静地不再开口。 他每次这般神情,心中便是已有了决断,任谁也拦不住,梁擎捏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终是叹了口气放开。 满屋的人看着他被扶着迈开步子,所去的方向却不是门边,而是屋中的角落。 那里站着两个人,后来的几名弟子甚至不知他们何时站在那里的,自是也不知他们身份,略有些茫然的交换眼神。 柳穹英在他们面前站定,将胳膊从女儿与徒弟的手中抽出,向前叠手,深深的弯下腰行了一个大礼,“还望公子出手相助。” “爹?”柳嫣嫣心下茫然,亦转头看了眼另外两人,“你在说什么,龙公子不会武功。” 白晔书却是没开口,眸中露出几分思索,不知为何,忆起白日里师父的奇怪之处,他沉默着将视线在两方转了转。 梁擎站在他身后,探究的目光落在那两人身上,因为光线原因一直看不清面容,他微皱起眉。 “柳门主何出此言?”暗处的人开口,声音透着些诧异,同时伸出一只手来托住他的手臂,似是也不明他此举何意。 柳穹英抬首看他片刻,抿唇后退半步,一撩衣摆屈膝跪下,不顾惊声四起,对人拜了下去,“还请龙教主伸出援手,柳某必定感激不尽。” 第十二章 出手 虽不知缘由为何,可门主一跪,屋内众人哪还有人敢站着,顿时呼啦啦跪倒一片,皆是奉劝门主起身。 “安静!”梁擎跪在对方身侧,对七嘴八舌的门徒喝了一声,周围顿时一片寂静。 柳穹英唤他教主,再联想此人姓氏,他的身份便不难猜测了,只是他心中不解,对方为何会出现在此。 “呵…” 屋中寂静,小小一声轻笑亦是尤为明显,暗处那人终是抬脚迈了出来,艳丽的面容露在烛光下,唇边挂着三分讥笑,“本座为何帮你?” 伏在地上的柳穹英直起身,对他拱手,“我门如今被逼至绝境,已是无路可走,恳请教主救这些孩子一命。” 龙柒越过跪了一地的人,搬了张凳子回来放在人身后。 龙煜之撩袍坐下,不甚在意的整理衣袖,“一些不值钱的人命,又与本座何干?” 此言冷漠至极,侧身扶着人手臂的柳嫣嫣眼睫颤了颤,她不懂爹爹为何求他,亦不知他究竟是谁,心中此时宛如一片乱麻。 “你这人,若是等那些混蛋杀进来,你当他们会放过你吗!”有年纪小的师弟见门主卑微至此,忍不住义愤填膺的开了腔。 龙煜之抬眸看过去,神色似笑非笑。 “闭嘴!”柳穹英忙转头喝骂,而后又对人跪伏下去,“他年幼无知,请教主见谅。” “爹……”他一再这般的放低姿态,柳嫣嫣看的不忍,拽着人的手臂欲要将他扶起,对方未动,她红了一双眼睛抬头看向坐着的男子,嗫嚅双唇,却终究未敢说什么。 “柳穹英,看来你是铁了心让这一门的人搭上性命了,来啊,将此门给我砸开!” 屋内之事尚未解决,外面那些人却步步紧逼,柳穹英已顾不上许多,向前膝行两步,“龙教主,我敛风派愿归于月隐教下,求您援手。” 月隐教?白晔书诧异抬眸,此教如今在江湖上名声大噪,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闻那位教主为人狠戾,冷血无情,却不知原是这般容貌出众的年轻人。 “归于我?”龙煜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转眸打量几眼屋里狼狈的众人,发出嗤笑,“这般的残兵败卒?” 被他如此的看不上眼,众人心中皆是屈辱,可眼下情形,却又无从反驳,只得咬牙垂眸忍下来。 “砰”的一声巨响,院外的门已是被人破开,杂乱的脚步声很快便占满了院子。 梁擎侧头盯着紧闭房门,已是忍无可忍,“噌”的从地上站起。 他动作很快,旁边的弟子尚未反应过来,对方已是大踏步过去将门拉开。 “缩头乌龟总算愿意出壳了。”被簇拥在中间的中年人面露嘲讽之色,打量他的眼神像是看瓮中之鳖,“怎么,柳穹英是站不起来了吗,将你派了出来。” 他如此的明知故问让梁擎眯了眯眼睛,冷冷一哼,“对付你,何须门主出手。” 中年人胜券在握,完全不在意他的口舌之快,“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当真是可怜至极,可惜啊可惜,马上就要丧命于此了。” “呱噪。”屋外的声音传进来,龙煜之微皱了皱眉,垂眸又看一眼依旧跪伏在脚边的人,似是无奈般叹气,“罢了,念在今日让本座看了一场好戏的份上,便帮你们一回。” 柳穹英惊喜抬头,很快又拜下去,“谢龙教主开恩。” 无需教主吩咐,立于他身后的龙柒便从后腰拔出长匕,转了一圈反握在手中去向门口。 与此同时,两道隐于暗处的黑影从院中蹿出,没惊动任何人。 院中人皆已拔剑,梁擎收手握成拳,正要迎敌而上,一只手将他从身后拨开。 龙柒未管他诧异的神色,步履稳定的跨过门槛,面无表情的扫过院中诸人,盘算了下人数。 “你是何人?”鹰唳门主眯着眼打量他,看身上衣着应当不是此门中人。 龙柒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足下一蹬,整个人便蹿向前去,对方一惊,下意识避后两步,身边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他并不在意对上的是谁,反正今日在此之人,皆逃不过一个死字。 龙煜之不紧不慢的踱步至门口,负手在阶上站定,看着性情木讷的人此时如同鬼魅般穿行众人之中,每一次挥刃皆会收走一条性命。 谁又相信,这双手在几个时辰前,还在伺候他洗脚。 露出笑意的双眸盯着影卫,龙煜之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其中夹杂两分欣赏之色。 不敢靠近,只站在他身后几步的敛风派门众看着院中情形皆是目瞪口呆,一时寂静无比。 鹰唳门主眼看着手下人一个个倒下,脸上满是惊惧之色,自问在此人手下怕是也走不过几招,该死,眼看着敛风派已是囊中之物,究竟从哪里冒出的高手! 死的人多了,血腥味便开始浓郁起来,这是龙柒早已习惯的气味,最后一人在他的跟前倒下,他漠然的抬眸看向还站着的中年人。 随手一挥甩去刃上鲜血,他抬腿跨过跟前尸体,朝那人逼近。 对上便是没命,鹰唳门主哪里还敢再留,脚下一转便要运功而逃,身后却感到劲风袭来,他扭身避过,一柄匕首“叮”的插进墙中。 他心道不好,一回头,那面无表情的男子已然逼至眼前挥拳向他打来,他一咬牙劈掌对上,哪知对方撞在他掌心的拳头一转,顺着握上他的手腕一折。 鹰唳门主顺此力道腾空一个翻身,对方另一手却又擒上他的手肘,顺势向旁侧一扫,他的背脊便撞上硬物,一口血憋在胸口,忍着剧痛抬腿要踢,被对方的膝顶撞回来,仿若骨碎一般。 头脑正因此发懵,胸口便被打上夹着内力的一拳,那口血终究还是吐了出来,脸色顿时灰败下去。 这一番来往在敛风派门人眼中不过发生在一瞬间,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鹰唳门主便被那名普普通通的家仆提在手里,丢在他主子跟前,俨然只剩最后一口气。 躺了一院子的尸体让此处如同地狱,雪依旧在下,落于地面便融进那些血水中,再也不是纯洁如初。 龙柒在教主跟前单膝跪下复命,还未等对方开口,院外便跃入一人上前跪在他身边,脸上的银色面具溅了几滴血,如修罗般可怖。 龙陆跪地垂首,启口道:“此门中散于各处的鹰唳门徒皆已伏诛,龙扒已前往鹰唳门,天亮应能回返。” 此次行动为保万无一失,鹰唳门几乎倾巢而出,留守的不过是乌合之众,龙扒一人足以解决。 龙煜之尚算满意的颌首,抬步走下石阶,落雪立刻沾染了他的发丝,如同点缀的绒花,他停在人前,垂眸道:“抬起头来。” 龙陆顿了顿,一时辨不出主子在与谁说话,思索间身边人已抬首望去,对方未再开口,他便老实的待着不动。 那般的厮杀,对方的脸上亦是溅上血迹,神情却是乖顺的很,全然没有方才那般的肃杀之气,就如同凶狠的狼咬死敌人,回到主子的身边却依旧是听话的狗。 龙煜之似是被取悦,好心情的探手入袖中抽出一方帕子丢出去,“脸脏了,擦干净。” 轻飘飘的布料落下来,龙柒赶忙伸手接住,帕子雪白不染污尘,他犹豫了瞬,遵照主令将面上血迹拭去。 第14章 旁边的龙陆用余光瞥他一眼,心情郁闷,教主偏心了,他面具上不也沾了血吗,哎,到底是在身边侍奉了两日,不一样了。 龙煜之回身,扫视一圈似是仍未反应过来的众人,目光停在副门主身上,“此人便交予你们处理了。” 梁擎回过神,收回面上骇人之色,看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鹰唳门主,心悦诚服的躬身行礼,“多谢龙教主。” 一众尚还年轻的门人看着外面满地的尸首,再不敢直视那位面容姣好的年轻人,惹他不悦,或许这便是自己的下场。 柳嫣嫣眸光连闪,神色复杂,明明还是同一张脸,此时的龙公子于她却仿若陌生人,再无法将温和有礼四个字套在他身上。 还有小柒……她的目光一垂,落于单膝跪地的人身上,先前的几番逗弄如今再回想,简直如同撩拨虎须。 比起她,白晔书倒还好上一些,他本身便对此人身份存有疑虑,只是先前也未曾想过是如今这般景象。 不管如何,事情也算是了了,柳穹英长舒了口气,心中一松,顿时喷出一口污血,向后仰倒下去。 “爹!”柳嫣嫣一声惊呼,忙伸手扶人,被带了一个踉跄,还好另一侧的白晔书跟着托了一把。 他一倒下,顿时惊声四起,所有门人都围上来,均是一脸担忧之色。 梁擎在他身边蹲下,将手掌覆于他的胸口,推送几分内力进去帮其舒缓。 一片慌乱的情形看的龙煜之有几分不耐,朝跟前人抬了抬下巴,对方立刻将地上的人翻转过来,探手在他身上摸了摸。 龙柒从鹰唳门主身上搜出一个小瓷瓶,打开木塞凑到鼻下轻嗅,确认无误方才起身进屋,将瓶子丢给泪眼婆娑的小丫头,“解药。” 手忙脚乱的将砸在怀里的东西接住,柳嫣嫣面露喜色抬头看他,对上他面无表情的脸僵了僵,默默把“谢谢小柒”几个字咽回去,倒出药丸喂给父亲。 余下的事便由他们自行处理了,龙煜之没兴致再管,闹腾了大半个晚上,此时也是有些乏了。 转身看见挡了院门的尸首跟满地血水,他皱起眉,足尖点地,甩袖以轻功跃走,身法极漂亮。 主子都走了,影卫自是不愿在此处多留,龙柒出了屋子正欲跟龙陆离去,身后却有脚步声追上来,他警惕回头。 周莹被他眼神所慑,在几步外停下,犹豫了片刻终是什么都没敢问,还是莫要惹对方不悦给门派添麻烦了。 见她无事,龙柒不再理会,跃出院子随教主而去。 龙陆跟了一步,却又停下转过身,道:“我未曾见到鹰唳门少主,此次应是未来,不过……终会死在龙扒的手里。” 今夜一过,世间便再无鹰唳门了,教主做事,向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那人自是不能活命。 留下这句话,对方便身形一闪离了院子,周莹这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少主是在说那人,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倒是委屈了他来诱骗自己一个小小的门徒。 她松出一口气,听到对方会死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心情竟是没那般沉重了,自此以后,阴阳两界,只愿再也不见。 第十三章 继续前行 龙柒伺候过教主起身,给对方斟上一杯茶,躬身从人前退开,拉开门欲出去。 正巧柳嫣嫣捧着托盘迎面而来,停在阶下屈膝行礼,“特为龙教主送来晨起饭食,不知现下可要用?” 经过昨夜一事,对方好像骤然长大了许多,神色不再有先前那般灵动,规规矩矩的跟他请示。 让堂堂门主之女亲自来送饭,倒是拎的十分清楚,龙煜之放下手中的茶杯,道:“让她进来吧。” 龙柒闻言对她颌首,转身从门前离开,回到教主身后站定。 柳嫣嫣垂首敛眸进了屋,小心的将托盘放在桌上,上面摆着一个保温的小盅,一个笼屉以及一碟酥点。 掀开小盅的盖子及笼盖,里面盛放的是鸡肉粥跟不知内馅儿的包子,闻起来倒是还挺香。 “门内遭逢巨变准备不周,请教主见谅。”柳嫣嫣垂首站在他跟前,自始未敢抬眼多看。 那般多的尸首需要处理,竟还有空闲给他准备精细饭食,是生怕自己不悦顺手灭了敛风派,龙煜之轻笑,执起勺子送了粥入口中,“小丫头,你此番也算上了一课。” 骤然听他说话柳嫣嫣身体一僵,叠放在腹间的手收紧,安静的听他言语。 龙煜之却是没急着再开口,慢条斯理的夹了颗小巧的包子咬上一口,是梅菜肉馅的,颇为开胃,他将剩下的半颗放入口中咀嚼咽下,抬眸道:“这江湖是吃人的江湖,日后可要看清人心。” 柳嫣嫣周身一凉,脸色有些苍白,指甲掐进手心缓了缓心绪,对他褔身下去,“谢教主指点,嫣嫣定然牢记于心。” 此番她贸贸然带人回门派,亦行了后山那条路,亦没有看清他的人,若他如同那鹰唳门少主般狼子野心,这门中的千古罪人便是她自己了。 这般的后怕使她双腿发软,背脊发凉,她不知若当真如此,还有何颜面见父亲跟同门,或许也是如周莹师姐那样,在寂静的夜里自裁谢罪。 对方没有说错,她确实在这次血的教训中上了一课,从中所学刻进了骨子里,永不敢忘。 垂眸搅动着碗里的粥,龙煜之未再看她,“无事便回吧。” 龙柒抬手做出请的动作,看着对方顺从的退走,跟着将其送出了院子。 柳嫣嫣停在门口,转头看他,“你的名字当真是小柒吗?” 龙柒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他也不关心,“龙柒。” 跟着默念了一声,柳嫣嫣抿抿唇,对着他一福身,“嫣嫣在此谢过您昨日大恩。” 伸手虚扶她的手臂,等人站起身,龙柒脸上依旧无甚情绪,“我只是遵从教主之令,你无需谢我。” 柳嫣嫣笑了笑未再多说,也不知是何缘故,明明是对方如同修罗般杀了许多人,她却不觉害怕,反倒是看见那位龙教主总要不寒而栗,那张漂亮的脸再不敢抬眸去看。 送走了人,龙柒返回屋内,教主大人已然放下了筷子,见他进来便命其去收拾收拾准备下山。 所幸昨夜的一场混乱倒是未曾伤了马匹,他们的马车还完好无损的停在马厩那里。 他晨起时问过门派中的小弟子,再往前行直到天黑也不会再有城镇落脚,途中可能要在野外过夜。 请示过教主,对方示意无碍,龙柒便去了敛风派的厨房一趟,让厨娘准备了些容易存放跟简单便能处理的食物。 待得他们到山门时,以柳穹英为首的门派弟子已是侯在了此处,他身上余毒还未清干净,面色看着不大好。 “恭送教主。” 龙煜之侧眸看他们一眼,未多说话,随意挥了挥手便打发,此番门派虽是保了下来,但也元气大伤,门徒折损过半,难保不会有第二个鹰唳门对其虎视眈眈。 此时唯有抱紧他的大腿方才能借月隐教的名头震慑,即便要归于他人手下,但起码能保命,这是此人的聪明之处。 扶教主上了车,龙柒回身面向微躬身垂首站着的一众人,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丢过去,“教主赏赐,鹰唳门所余财物可用来重整门派所用。” 柳穹英面上一喜,忙捧着钥匙躬身行大礼,“谢教主恩赐。” 龙柒未曾理会,跳上车辕轻甩缰绳,驱使马儿迈开了步子。 “师父,月隐教在江湖虽算不上邪门歪道,可行事作风也着实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我们当真要归其教下吗?”待得车走远了,白晔书才敢开口询问。 柳穹英将手中钥匙收入袖中,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你当所谓的名门正派便事事光明磊落了?凡事不可只看表面,若是没有他,今日便没有敛风派了。” 昨夜几乎下了一整晚的雪,今日这山路上满是残雪留存,树木枯枝被白色覆盖,连绵出一大片倒是比先前更添几分景致。 龙煜之放下车帘,将带上凉意的手掌放在腿边的小炉前,“早知方才应该再去赏赏后山的白梅。” “教主现下可要回去?”听到车内声音,龙柒侧首隔着帘布询问。 “不用。”龙煜之翻转了下手掌,视线落在自己莹白的指尖上,“人死了,花也要消亡了,不看也罢。” 听此,龙柒未再开口,或许周莹自裁是因为愧疚,可在他看来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她不敢面对犯下重错所要承担的后果。 倒可惜了那一片的梅花,今年应该是最后一次绽放了,失了打理之人,自此便要零落在那片后山上。 婉转的山道下去之后,便是开阔的大路,昨日下过雪今日天气放晴,时不时也有其他车辆马匹路过。 偶尔会有牛拉的板车,看赶车人衣着应当是附近村落中的,车上堆满了各种杂货,勉强也只能坐下车前一人,或许还有帮同村带的东西。 第15章 龙柒收回视线,此时才恍然记起,已是近了年关,这些人都是来采买年货的,算算日子,也不过只剩半月了。 看教主如今的兴致,他们多是要在外度过,他们常年在教中,年节与平日无异,也不知这些寻常人会如何过此节。 许是车上堆放的东西太多没有捆牢,行在他们侧前方的牛车上滚落几个麻袋,刚刚好挡在他们车前。 龙柒一勒缰绳停下车,教主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来询问了句,他回了话,为避免耽搁时间,跳下车上前帮忙。 那辆牛车的主人看着有四十来岁了,穿着一身粗布的棉衣,一双粗糙的手冻得通红,他搓了搓,弯身去扛地上的麻袋,却被人先一步拎了起来。 他诧异的抬头,看见是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双手轻松一拎便将麻袋放上车,好家伙,那里头可都是斤称足的大白菜呀,这小伙子看着身板不壮,倒有把子力气。 直到对方弯腰去拎第二袋,车主才反应过来,忙绽开笑脸凑上前去帮忙,嘴里不住的谢他。 龙柒对此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帮人把东西都搬上了车,又将固定的麻绳捆牢固些,拍拍手便打算转头走人。 “小伙子且等等。”那车主见他要走忙开口叫住,等人转身面露询问的看过来,从放在车前的小布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上前塞给他,“来来来,马上过年了,算是讨个喜气,可莫要嫌弃。” 小小的油纸包里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龙柒下意识的接住,只觉手感硬硬的,像是一颗一颗的东西。 对方没等他拒绝,给了东西就回到车上,再追上去还估计还要耗费口舌,只得捏着纸包转身。 回到车边他打开看了一眼,是切成了小块儿的麦芽糖,想来是给家里孩子买的,他稍一犹豫,跳上车掀开车帘将纸包递进去,“教主要吃吗?” 车外的动静龙煜之是听的一清二楚,此时见他将东西送进来,垂眸看了眼一挑眉,“你当本座是年幼稚童?” 龙柒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得了东西想先呈给主子而已,但他现下这般一说确实不大妥当,抿了抿唇欲缩回手。 “不过你既然有心,本座也权当讨个喜气。”龙煜之一开口对方动作便顿住,而后将纸包往跟前送了送,他伸手拈起一颗。 乡下人能买的自不是什么金贵东西,糖块入口的味道除了甜就是粘牙,一块儿能嚼上好久,想来也只有小孩子会喜欢。 龙煜之神情未动,抬眸看向沉默寡言的影卫,道:“人家的心意,你也当好好尝尝。” 龙柒不喜甜食,平日里连点心都很少吃,但教主下令他哪里敢不从,只得拿了一块儿丢进嘴里。 满嘴的甜腻味道让他皱皱眉,别扭的嚼了两下,牙齿都要被粘在一起,他小心的动嘴,艰难的吞下去。 难得从他那张脸上看到别的神情,龙煜之被取悦,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两分笑意,“如何,味道可还好?” 龙柒对其拱手,内心叹服教主吃了这个仍能不动如山,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尚可。” “既如此,可莫要浪费了这份喜气,好好享用。”龙煜之一笑,挥挥手让人退出去,自己执了小桌上茶水漱口。 龙柒放下车帘,将余下的麦芽糖包好揣进怀里,浅叹了口气,教主开口,这东西不爱吃也要吃完它。 耽误这么一会儿功夫,牛车已经走远了,他挪了挪位置,甩动缰绳驾车前行。 按那个小门徒所言,下一座城镇距离此处甚远,便是骑马前行也是勉强能在天黑抵达,届时城门早已是关了。 驾车的话在野外休整一晚,明日晌午前后差不多能到,路上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可能还要更晚。 冬日里少有野兽出没,夜里倒是安全,只是气候着实恶劣,习武之人有内力傍身还好些,但要委屈了教主车上凑合一夜。 第十四章 狼崽子 龙柒蹲在火堆旁,挑动其中的枯枝使火焰燃的更旺些,拿过放在一侧的竹筒靠在火边,随后拆开一个油纸包,将其中的两只鸡腿及酥饼取出,放在火堆上方固定好的简易木架上加热。 回头的时候,教主依旧背对他远远的站在那儿,迎面是逐渐下落的夕阳,暖橘的颜色渡在对方身上,透出几分温暖之感。 他收回视线没凑过去打扰,将方才清洗过的碗勺木筷又擦拭了一遍,偶尔翻转下架上的食物,以免烤糊。 “龙柒。” 听到对方唤他,龙柒起身回了声在。 龙煜之微侧过脸,面容被落日的余晖模糊,“车上可备有纸笔?” “属下去拿。”龙柒微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从车后翻出笔墨纸砚,顺手又找了条布毯,去往对方身边铺在其身后,待对方撩袍坐下,将手中东西放下,从腰间拽下水囊,倒了些清水在砚台中。 龙煜之铺开纸张,静等他磨出墨汁,方才执了笔落下,看架势是想作画。 未多打扰,龙柒磨出足够用的墨水便放下手中的墨条,静声从他身边退开回到火旁看顾食物。 野外四下无人,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火焰偶尔跳动的声音,落日渐落下去,天色开始慢慢暗了下来。 将烤好的鸡腿酥饼用干净的小匕放入盘中切好,倒了碗竹筒中的银耳粥,龙柒端着食物回到主子身边放下。 刚好龙煜之手下也落了最后一笔,面上露出几分满意之色,道:“你觉得如何?” 龙柒闻言抬头看去,因着没有其它色彩的缘故,这幅画只是黑白的颜色,画的便是方才的落日,虽是单调,却也透着股恢弘之感,“属下不懂画作,只觉好看。” 龙煜之此次倒也未曾为难他,显然心情不错,放下笔又将画拿在跟前仔细打量几遍,满意的点点头。 静等他搁下纸张,龙柒方才双手递出木筷,“请教主用饭。” 龙煜之接过,随口用了些,敛风派厨子的手艺本也只是尚可,凉了之后再热也就那么回事儿,填饱肚子便罢了,出门在外也没那般多讲究。 天色在他用饭时彻底暗下来,只余火堆照出的一片暖色蔓延至他们身边,将两人身影笼罩其中。 许是因为白日里天气晴好的缘故,夜空中繁星细密,龙煜之抬头,其闪烁着映入眸底,落下一片星河。 龙柒安静的跪坐在他身边,从不干扰主子的兴致,如同无数个在暗处值守的日夜。 “你随在本座身边多久?”许是心情还不错的缘故,龙煜之难得开口与他闲聊。 “禀教主,十年。”龙柒抬眸回话,初次见少主时,对方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意气风发,肆意自由。 龙煜之对这个答案有些诧异,回头将人打量一遍,“十年前父亲挑来护本座的那一批?” 龙柒点头答是,那时老教主特意从暗营中多调了五名影卫到对方身边,他便是其中之一。 入教没多久,变故就接踵而至,一众影卫在拼杀中死伤无数,余下只是寥寥,他也是当时五名影卫中存活的最后一个。 “倒是命大。”龙煜之收回视线,又放回夜空中,说话时气息在面前散成白雾,添几分朦胧之色,“那你可记得叫龙拾贰的影卫?” 龙柒看一眼对方神色,垂下眸轻点头,“值守时他与属下不是搭档,并不熟悉,只知……后来在一次任务中丧生。” 闻言,龙煜之并未流露出何种的情绪,依旧神色淡淡的看着天上星辰,良久,拾了地上画作递于他,“收起来。” 伸出双手捧过,龙柒从他身边退开,走到马车边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夜下教主的身影透着几分孤寂之感。 十年前于对方来说怕是最不愿回顾之时,教中出了叛徒,夫人被杀,老教主重伤,留下几句叮嘱与通身的内力后随之撒手人寰,教主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最亲近的人。 自那以后他就变了,初见时那个明朗的少年再也不曾出现过,永远的被埋葬在那个悲痛的夜里。 龙柒收回视线,摸了摸手中的画,将其收入车后的木箱中仔细放好,解开旁边固定一个大包袱的绳子,将锦被从中掏出。 现下在荒野之中,休息也只能是凑合,车厢虽是狭小了些,睡一人尚还足够,自是没有卧榻舒适的,但总归是个避风的地方。 挪动了车厢内小桌与炉子,龙柒将锦被铺好,用手试了试尚还舒适,退下马车回到主子身边,躬身道:“教主,该歇息了,明早还要赶路。” 龙煜之应了一声,片刻后方从地上站起,负手回到了车里。 安顿好主子,收拾了一番零碎,龙柒坐回火堆边,有暗处的影卫轮流值守其实无需他守夜,卧在车边歇息便好,但习惯使然,这般环境他还是愿意保持警惕。 用粗木棍挑动了下火堆,他添了几根枯枝进去,丢了块儿饼子在架上,想到什么抬眸看了眼周围暗处,又放了几块儿上去。 第16章 荒郊野外的那几个怕是只能啃干粮了,这般寒冷的夜里吃点热的总归会好受些,抛去影卫这个身份,他们也不过是普通人而已。 翻了几次将饼子热透,他拎起来逐一抛出去,每次的方向均不同,未曾抬眼看,这都接不到也不必在教主身边待了。 余下的一块儿他拿在手里轻吹了吹,低头轻咬了一口,影卫值守凑合惯了,什么样的食物都能入口,像这样热乎的饼对他们而言已经算不错了。 咀嚼咽下口中的,他低头准备咬第二口,隐约却听到些什么,动作顿了顿,凝神仔细去听,像是什么东西摩擦枯枝烂叶的声音,很微小,似乎还夹杂着呜咽声。 龙柒将饼子放回架上,抽出腰后的长匕,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迈进了火光照不到的阴影下,寻着声音向前。 一颗树根处,有什么东西颤动了下,又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他皱起眉上前,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是个软乎乎的动物幼崽。 他收起心中警惕,放松绷紧的身体,将匕首插回到腰间,上前几步凑近过去,在那东西跟前停下。 蹲下身将其身上的枯叶拨开,那小家伙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颤巍巍的仰头往他手心里凑了凑,似乎是嗅到了饼子的味道,舔了一口,有些痒。 龙柒把它的身体整个托起来举到眼前观察,看着像是只出生没多久的狗崽子,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方才仰头的动作似乎已经耗费了小家伙全部的体力,现在被他捧在手里,没什么精神的耷拉着脑袋。 天气太冷了,它的身体在不疼的发抖,挨着手掌的地方冰凉,像是捧着坨死物一般,皮毛上还沾着些雪水。 这样的天气里独自被丢在野外,它还能活着已经算是命大了,也不知待了多久,之前一直忙着照顾主子也未曾发现。 伸出手指戳了下它的脑门儿,小家伙跟着抖了抖鼻子,他心软了一瞬,叹口气,捧着它起身回去。 在火堆边坐下,龙柒将小家伙放在离火较近的地方,现下再看,黑乎乎的一团完全没有杂色,要不是夜里安静他五感灵敏估计很难被发现,再过一晚怕是要冻死了。 狗崽子出现在野外的可能很低,他猜测这可能是狼崽,会被丢在这里,母狼多半凶多吉少。 按理说冬季里动物是很少会下崽的,毕竟天气冷食物也少,大多数养不活,也不知这只打哪儿来的。 或许便是觉着养不了了,被丢弃在这里的也有可能。 看着小东西在火边渐渐不再发抖,龙柒伸手在它头顶摸了两下,对方极小的呜咽了一声,显然已是没了力气。 他拿过还靠在火旁的竹筒看了眼,里面的粥剩了应是还有半碗,放一夜明晨也是不会吃了,就给这小东西填填肚子吧,它牙都没长一颗,别的硬物也吃不了。 将放饼的油纸叠了叠,做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倒了粥进去,细心了折了根树枝,将里面较有韧性的银耳挑出,推到小家伙跟前。 它此时虚弱尚抬不起脑袋,龙柒伸手托住它的下巴,另一只手将盒子倾斜了些,刚好碰到崽子的嘴巴。 嗅到食物的味道,小东西本能的伸舌头去舔,软糯的白粥被卷进口中,它的速度更快了些,吧唧吧唧吃得欢。 龙柒的面目柔和了些,很快却又敛去,他所能给的也不过是这一顿饱饭,随在主子身边这小东西必不能留,之后如何便全看它自己造化了。 小崽子一口气舔完了半盒子的粥,沾得满脸都是,显然被饿坏了,他用布巾帮其擦了擦,顺便将身上粘的脏东西也擦掉。 忙完抬头的时候正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他下意识顿住,跟小家伙对视了片刻,直到对方张嘴发出一声哼唧。 龙柒抚摸过它的头顶,将它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小东西挣扎着蠕动了两下,卧在他腿上不动了,刚睁开的眼睛又缓缓合上。 吃了便睡,他的唇边抿出一个小小的弧度,伸出手指戳了下其滚圆的肚子,崽子不满的又哼唧了一声。 他不再扰它,用衣摆把它小小的身体盖住,给小东西一个温暖的安眠。 伍哥总说他会有些不合时宜的心软,不是指他在任务的时候会心慈手软,而是在某些时候会无法对脆弱视而不见,这对他不是一件好事,影卫之流,不管表面如何,内心都应坚硬如铁。 十年前他因此犯了一回错,在刑堂挨了顿鞭子,养了半个月,他以为自己已经记住了教训。 谁知今日又对一个小东西动了恻隐之心。 他隔着衣料又摸了摸软乎乎的一小团,抬头看向能让主子欣赏良久的夜空,星辰一颗一颗的闪烁,遥不可及。 第十五章 逗弄 晨起时的温度冷的刺骨,地面的潮湿之处蒙着一层冰霜,连积雪都有些发硬,天色尚还没有完全亮起,林间有些雾蒙蒙的。 龙柒一手抱着拾捡回来的枯枝干柴,微垂着头看向被他塞在怀里的狼崽子,鼓鼓囊囊的一团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他用手指戳了戳,小家伙寻着去舔他的手指。 逗弄着它回到休憩之处,正看见主子从车上跳下,站定了整理衣衫,他忙收手抱着柴枝上前,躬身对人行礼,“教主。” 龙煜之颌首,随意瞥他一眼,微顿了顿,又看回去,视线从人的脸上落到肚腹处,跟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对上。 见他注意到,龙柒不等人问便先行回话,“昨夜在林中捡的,看它可怜就给了口吃的,走时属下便放回去。” 盯着那张傻乎乎的毛脸又看了两眼,龙煜之淡淡的收回视线没说话,应是没有怪罪的意思。 主子没有其它的吩咐,龙柒便躬身退开,回到已是只剩了余烬的火堆旁边,添了些枯草柴枝进去将火焰重新燃起,周围逐渐暖了起来。 他方才走时放了装水的皮囊在旁边温着,现下刚好合用,捧了去送给主子,让对方净脸漱口用。 回来时把怀里的小家伙掏出来放在火堆旁,他净了手给教主准备吃食,用过饭,他们便要继续赶路,抓紧些的话晌午便能到城里,便不用委屈对方在外凑合了。 小崽子昨天吃了顿饱饭,又被捂了一晚上,这会儿精神奕奕的,被放在地上就不老实了,追着人的衣摆扑咬。 它还没彻底长出牙齿来,咬不烂自己的衣裳,龙柒也就随他去了,只在碍事的时候用脚将其拨开。 小家伙以为他是在跟自己玩耍,总是锲而不舍的追回来,有时还要栽到地上摔个跟头,站起来晃晃脑袋又跟上去。 龙煜之打理过自己回返,看到那蠢东西的蠢样子觉着有趣,干脆在火堆边的石头上坐下。 正往架上放包子的龙柒见到他来唤了声教主,对方摆摆手示意他继续,他便不再打扰其兴致。 面无表情的影卫身边追着一个毛乎乎的崽子,画面着实有意思,龙煜之手支在腿上撑着头,看它能如何的闹腾人。 半晌都没被搭理的小家伙难免有些委屈,“呜呜”叫了两声,奶声奶气的,叼着人的衣摆往后扯。 龙柒腰间一紧,有些无奈的转头,照例是抬脚将其拨开,免得一会儿不小心踩了它。 小家伙身体不稳的往后滚了半圈,撞到了什么东西停下,它站起来甩甩脑袋,仰头看过去,茫然的眨眨眼。 毛茸茸的一小团蹲坐在脚边,泛棕的眼睛盯着他看,歪了歪脑袋,龙煜之被取悦,伸出了手去,食指点在其脑门上。 崽子顺着抬头用鼻尖碰他,那根手指收了收,它追着将前爪扒在对方的小腿上,立起来去蹭。 龙柒转头过来,看到它这般大胆心口一跳,再去打量人的脸色,见他面上带着两分笑意似是并未动怒,方才微松口气。 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若是惹得主子恼怒,它这刚捡回来的小命怕是要重新丢了去。 教主有心情逗弄它,刚好也给龙柒省了些麻烦,他手上继续忙,嘴里提醒道:“教主小心些,莫被它的爪子划伤了手。” 龙煜之挑逗小家伙的手一停,撑着脸抬眸看他,“怎的,你觉着本座会被这么个小东西伤了?” 他一质问,龙柒才恍然自己说了些什么,忙转身单膝跪下,“回教主,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果然是死板的影卫,经不得一句笑言,龙煜之挑眉,“抬头。” 龙柒闻言抬头看向主子,对方的脸色看着倒不像动怒,他心下稍安,人一直盯着他不言语,抿了抿唇,下意识茫然的微侧了侧脸。 不知怎的,影卫这副神色竟是与脚边的小崽子有些重合,龙煜之伸出手去,食指落在对方的眉心。 龙柒的身体一僵,有些诧异的微睁大眼睛,睫毛颤了颤,一动也不敢动,心中不明教主此举是何意。 龙煜之觉着他这般神情比平日来的有趣,指尖一路下滑,路过鼻梁停在鼻尖,因为一直在火边忙碌,被火焰烘的有些泛红,带着温度,他动动手指轻点了两下。 第17章 龙柒大气都不敢出,僵着身体半跪在人跟前,只觉背脊又有些发凉。 被忽视的小崽子又拱了拱人的大腿,龙煜之垂眸看一眼,总算大发慈悲将手收了回来,余光能看到影卫小小的松了口气,他勾唇一笑,继而去逗弄小家伙。 被放过的龙柒总算松了紧绷的身体,刚缓了缓便想起什么看向火堆,还好,给教主烤的包子没有糊。 他伸手碰了碰,表皮已是柔软烫手,拿了盘子过来一个一个的拾捡上去,放了筷子双手捧着送到人跟前。 龙煜之掏出帕子擦了擦逗过小崽子的手,执了筷夹起一颗轻吹了吹咬上一口,内馅儿已是烤透,冒出热乎乎的雾气来。 小家伙闻到食物的香味又不安分了,四爪并用的扒着人的小腿想往上爬,结果也只是翻滚到地上而已,可怜兮兮的哼唧起来。 龙煜之不紧不慢的吃完一个包子,方才垂眸赏它一个眼神,问道:“这小东西能吃些什么?” 龙柒有些犹豫,昨日尚有些粥能喂,今天剩下的都是些干粮,它那牙口怕是咬不动,想了想,道:“嚼些面饼于它,应是能吃。” 他既有主意,龙煜之就不管了,自顾自用早饭,也不管小家伙嚎的像是在哭。 伺候过主子用完饭,龙柒才有空去管崽子的肚皮,他丢了饼在架上,把小东西从人脚边拎开,揉了揉它的脑袋。 闻到熟悉的气味,小家伙被安抚,“呜呜”两声就不再叫唤,乖乖的缩在他身边,脑袋搁在他脚上。 “它倒是与你有缘。”见它如此听话,龙煜之挑了挑眉。 龙柒拨动火堆的手一顿,垂头看了眼小崽子,“或许是因为它睁眼时,看到的第一人是属下的缘故。” 雏鸟情结,龙煜之倒是懂得,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总是对头回印象深刻,记得清楚。 热过的饼子尚还有些烫手,龙柒吹了吹咬一口咀嚼,考虑到小家伙的牙口,他尽量嚼的碎一些,吐在掌心里送到其嘴边。 崽子用前爪扒着他的手掌,凑过去舔咬进口中,吃的比粥难一些,但尚能吞下肚去,如此便也放心了。 龙煜之看他喂了一会儿便少了兴致,站起身拂拂衣袍,走开前道:“这崽子有趣,姑且赏它一命,带着吧。” 他如此一言让龙柒有些意外,一愣之下才反应过来,以跪姿向他躬身,“谢教主仁慈。” 小家伙尚不知自己幸运有了活命的机会,只知眼前没了食物着急,扒着人的腿叫唤。 龙煜之垂眸又瞥它一眼,甩袖转身,“名唤十一。” 龙柒应是,将没扒上他翻滚在地上的小东西扶住,拍掉它头顶上的碎叶,戳了下脑门儿,“小家伙,你能活命了。” 崽子懵懵懂懂的看他,傻乎乎的舔了口他的手指讨好,想再求一些好吃的。 填饱了它的肚子,龙柒将火堆踢灭,确定没有遗留下火星,收拾了一番把东西都放回马车后方。 车厢里虽然暖和,但他说什么也是不敢将小家伙塞进去的,还是揣到了自己的衣襟里,轻声警告其不准在自己身上撒尿。 跳上车辕,侧头朝车厢内回禀了一声,得到对方的回应,他方才甩了缰绳驱赶马儿,顺着林间小道拐上大道。 怀中的小家伙蠕动了几下又把脑袋探出来,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观察四周,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龙柒腾出一只手将其塞回去,天本就冷,马车行驶寒风更是刺骨,他内力傍身不怕,把这小东西冻坏了可是要命。 偏偏崽子不知他好意,刚被塞进去便又探出头来,还对他“呜”了一声抗议。 见它如此图新鲜,龙柒干脆也不再管了,总归是只狼崽子,能在野外待那般久尚存一命,想来也是冻不坏。 两地相通的大道因常有人来往,踩踏行驶的时间久了较为平坦,一路行来少了几分颠簸,比先前小道要好行许多。 道旁所生皆是高大树木,若是春夏从此处行,叶片繁茂葱郁,想来也算是好风景,只可惜现下光秃秃的没个看头。 倒是正前方日光渐起,金灿灿的阳光迎着马车照过来,暖人又好看,连龙柒也忍不住抬头,迎面向久不见的光亮,微眯了眯眼睛。 身后的车帘被人掀开,布料扫过他的发丝,收了视线侧过脸,看着主子在车辕另一侧坐下,“教主。” 龙煜之嗯了声做回应,待在车厢内一路烦闷,外面虽凉了些倒更畅快,难得天气好莫要浪费了。 对方的兴致向来说起便起,龙柒也摸不准,只闭了嘴没有多说话,专心赶着马儿前行。 现下已在路上行了近两个时辰,想来也是快到了,逐渐也能碰上来往的车辆行人,路过皆忍不住往他们这边看上一眼。 龙柒侧头,主子正靠在身后的车厢上,精致的面容迎着前方的日光,金色映照在他的脸庞上更柔和了他的五官,美艳的不似凡人。 如此惹眼也难怪他人要看。 “好看吗?” 正有些恍神,身旁的人转过脸来,似笑非笑的眼睛对上他。 龙柒忙垂眸避开视线,低头道了声教主赎罪。 龙煜之未曾让他避了去,目光扫在他明显带着紧张的面容上,又问了一遍,“好看吗?” 如此步步紧逼,让龙柒心中忐忑,眸子四下转动不知该如何作答,又不敢撒谎,静默良久,方才犹豫道:“教主之姿,自是……自是……好看。” 最后两字恍若蚊哼,连带着耳垂亦有些泛红,龙煜之瞥了眼,伸出手去轻捏住,温度竟是有些烫手。 如此举动,让龙柒恍若被人掐住了要害,手上一紧下意识的扯了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龙煜之眼睁睁的看着指下的一小片红蔓延,逐渐爬上他的半张脸颊,心中生了趣味,手上还捏了两下,“龙柒,马停了。” 龙柒捏着缰绳的手又紧了紧,侧眸去看主子捏住他的那只手,不敢擅自挣开,只得斟酌着开口,“教主,您……” “什么?”龙煜之明知故问,冲他挑挑眉,手上依旧捏玩他的耳垂,心中趣味盎然。 眼睫颤动,龙柒不知该如何请人放手,嘴张了又张,面上尽是为难之色。 龙煜之见他如此倒是发了善心,将手放开收了回来,还轻轻搓了搓,愉悦的很,“走吧,莫再耽误时辰。” 龙柒总算松了口气,转回脸来应了声是,心中告诫自己再不可乱看。 第十六章 寻麻烦的 临近年关之时,每一处城镇几乎都是同一番景象,来往行人多数大包小裹,面容上皆是一片喜气洋洋。 马车行至热闹之处便慢了下来,避免冲撞人流,怀里的小家伙又开始不安分,跃跃欲试的蠕动着想往外挣,被一把按了回去,免得掉下去被人一脚踩死。 “停车。” 心中思索着先到何处寻个客栈安置,现下正是用饭之时,莫让教主饿了肚子,身边人一出声,龙柒便下意识先勒停了马匹。 待车停稳,龙煜之从车辕跳下,理了理衣服,抬眸道:“你先行去寻客栈,随后来寻本座。” 看这意思,当是要独自逛一逛了,龙柒垂首应了声是,有龙陆三人在暗处跟随他并不担忧。 龙煜之摆摆手随他先去,自己饶有兴致的四下观望,先前所停镇子未有机会看一看,此番也好凑凑热闹。 浑不在意那些个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悠闲地迈步行在繁华街道上,偶尔停在感兴趣的小摊前翻看两眼物件。 摊子上的东西自是没有那些摆在店铺里的精细,多是普通百姓所用之物,但胜在花样繁多,他看的新鲜。 如此耽误了些时间,他抬头看看天色,约莫着已是刚过了正午,是该寻个地方用饭了。 酒楼茶馆的他没兴致进,倒是在一处热闹的摊前停了下来,脚步一转,寻了个空位坐下。 几乎是他的屁股刚挨到凳子,投注过来的目光便浓烈起来,他这般穿着气度的公子大多不会光顾这种摊子,可不得多看两眼。 细细一打量,好家伙,这般的容颜跟那天上的仙人似的,应当是喝那琼浆玉液,怎的还坐在这满是烟火气的地方,当真不配。 龙煜之似是未觉,坐稳理了理狐裘,抬眸朝远处一时踌躇不敢上前的摊主招招手。 那摊主上了些年岁,约莫已有五十来岁,两鬓的头发已是花白,见着他招呼方把布巾往肩上一甩,微弓着腰凑上去,“公子吃些什么?” “可有推荐?”龙煜之脸上笑意盈盈,看着很是好脾气。 如此摊主的胆子也大了些,嘴皮子麻利的给他介绍一番,吃食都是寻常的吃食,不过他已是几十年的手艺,味道那是绝不含糊的。 龙煜之听罢,点了一份馄饨,一笼汤包,以及一碟酱肉,便挥挥手将人打发下去。 摊主热情的应下,走开提了壶茶水回来,摆在他面前招呼了一声,退开去做吃食了。 第18章 小摊子上的茶自不是什么好茶,盛在一个大陶壶里,喝水用的也是陶碗,全没那雅致之感。 龙煜之尝了一口,普普通通的茶水,也不知泡了几轮,已是寡淡的没什么味道,也就当个解渴的水喝。 酱肉是提前卤制好的,切一切便可端上桌,汤包一直都蒸在笼上,唯有馄饨现煮稍慢一些。 夹了颗汤包咬开口,略有些烫口的汤汁流进嘴里,味道倒确实鲜美,咬了口皮肉品尝,倒也是不错。 龙煜之还算满意,又慢条斯理的用了两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端上了桌。 龙柒就是此时寻过来的,马车已找了客栈安置好,顺道多给了些钱将十一也托给店家照顾。 他们影卫之间自有一套留标记的方式,所以方能很快的一路寻过来,看见教主坐在人员杂乱的小摊子里倒有些意外。 龙煜之见他过来却不意外,手中执着勺子搅动馄饨,朝桌子对面扬了扬下巴,“坐。” 与主子同桌而食让龙柒犹豫,但对方命令不可不尊,总还是板板正正的坐了下去。 摊主看到又有客人上门,迎上来询问,人要了碗素面,他应声甩着布巾走开。 习惯使然,龙柒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在每桌都稍稍停留,有些因主子容貌时时偷看的与他撞上视线,均是被他面无表情的神色吓得转头。 龙煜之尝了口馄饨抬眸,见他此般模样一勾唇,“怎的,此处还能有人对本座不利?” 听他问话龙柒忙收回视线,垂头低声回了句不是,端坐好没再乱看。 龙煜之伸出手指点在酱肉碟子的边上,往他那边一推,“尝尝,老板说是秘制的配方。” “谢教主。”龙柒对他微躬身,从桌上竹筒中抽出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肉卤的时间很长,入口绵软,吸足了汤汁十分入味。 “如何?”龙煜之看他神情不动,微挑眉。 龙柒将口中食物咽下,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憋了半天方吐出两字,“好吃。”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他抬眸,教主面上正露几分愉悦之意。 龙煜之觉着柳嫣嫣那小丫头说的话不错,龙柒此人乍看只觉无趣至极,可这又是他的有趣之处,逗弄起来着实有意思。 教主的心情好,坐下属的自也是松快些,龙柒身上的不自在少了几分。 “小老儿,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赶紧给爷端上桌!” 摊主刚盛了素面出来,几个看着不善的汉子便走进了摊子,他抬头看见对方脸色变了一变,但很快露出笑容,招呼人先坐。 摊子里此时人多,几乎坐满了去,他们毫不客气的轰了一桌到旁处去坐,自己占了人家位置。 那几个被赶的敢怒不敢言,干脆结了帐离去,摊主躬着身不住的道歉将人送走,端着素面放上桌,留了句慢用便匆匆离去招呼那些人。 龙柒一向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瞥了眼就收回视线,低头吃自己的面。 倒是龙煜之饶有兴致的侧头打量,那几人的穿着倒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这般嚣张跋扈定然是有依仗,多半是谁家的走狗。 他看的毫不掩饰,那几人自是能察觉,面带凶色的瞪过来,看见他的面容却是一愣,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许是看他衣着富贵,倒是没有找麻烦,看过便转回了头去,只低声的交谈了几句什么,而后发出不那么令人舒适的笑声。 龙柒夹面的手一顿,微皱起眉侧过头,对面教主的手指叩在桌上,他转眸看去,对方神色显然没有计较之意,他也便没有妄动。 摊子上的吃食也没有几样,那些人要了个遍,摊主先送上了酱肉汤包,几人边吃边高谈论阔。 入耳皆是一些粗鄙言语,想来也不是什么上流货色。 “少爷前些时日得的那姑娘,可当真是位美人,那皮肤娇嫩的,能掐出水来!”一人夹了筷子酱肉塞进嘴里,面上笑容带几分淫邪。 另一人跟着嘿嘿笑了两声,用筷子敲敲笼边,朝前面抬抬下巴,压低了声音道:“不过今儿我也算见识了什么叫人外有人,那小公子……” 几个人随着他的未竟之言又转头看了眼,互相对视彼此都懂。 “这般白嫩娇丽的模样,别是女扮男装吧?” “那不能,瞧着身形轮廓倒不女气,这样一张脸长在男人身上着实暴遣天物。” “于少爷而言,可是没有妨碍……” 不知说了些什么,几人又是一阵哄笑,引得其他几桌侧目,未敢对他们的吵闹多说什么。 龙柒又抬眸看了主子一眼,对方正慢条斯理的送了颗馄饨入口,对那方所说似乎浑然未觉,他抿抿唇,终是未多言。 摊主端着托盘过去,将盛着食物的碗一一放到桌上,躬着身歉意道:“几位爷,馄饨的肉馅用完了,少上一碗,给换成面可好?” 他话问的小心,对方却是依旧发了脾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响。 “爷今儿还就要吃馄饨了,馅儿没了你就重新做,肉没了你就重新买,吃什么面!” 那小老儿被吓得一抖,不住的躬身致歉,言道现下新做事小,但怕是要误了他们几位吃饭的时辰。 “管你那般许多,时辰不准耽误,东西也得给爷做出来,晚了那就给爷赔钱!” 几人像是要刻意为难,揪着人的领子给拽到跟前,上手拍了拍他的脸,一把朝后面推开。 他力气大,摊主也上了些年岁没有站稳,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看就要倒在那位公子的身上,却被拽住胳膊一把扯开,那股力撑着他站住了脚跟。 龙柒见他站稳便松开手,看一眼未被惊扰的主子,转向那几人,“若要闹事便滚远些,莫扰了我家少爷清静。” “哪儿来的愣头青敢管爷的闲事!”对方显然是在此地横行惯了,被他这般一说便拍桌而起,横眉立目的。 那摊主见状忙躬腰说好话,让人消消气,想吃什么他现下便去做。 汉子却是一把将其拨开,上前两步指着那面无表情的人,“你现下给爷磕个头认错,爷爷们便不与你计较!” 先前不过是看那公子穿着富贵才不与找事,谁知这家仆竟是这般嚣张,在此处还没人敢与他们孙家为难! 龙柒未与他直接争执,又看向淡然进食的教主,对方显然不打算管他,如此,他转眸道:“再说一次,滚远些。” 他话音一落,后面还坐在桌边的几人也站了起来,捏着拳头活动手脚。 见这般架势,摊主还想再拦,又是被推到了一旁去,撞在后面的一张桌上,疼的半晌没缓过来。 吃饭的几桌客人怕被殃及池鱼,忙脚步匆匆的离开,心叹那主仆多半是外来的,谁都敢得罪。 站在跟前的汉子狰狞一笑,挥拳便朝他打过来,龙柒侧身避过,一脚踹在对方的腰侧,踢出了老远砸在地上。 余下的人见此微讶,互相对视一眼,齐齐朝着他围上来。 一帮乌合之众在龙柒的手下自是走不了几招,不多时都躺在了地上哀嚎,摊子乱成一片,唯有他们这桌稳稳当当。 “臭……臭小子,你可知我们是谁的家仆?!” 他脚下之人疼的直吸气,捂着青肿的脸却依旧不知收敛,瞪着眼睛叫嚣。 龙柒面无表情的垂眸看他,又在其身上补了一脚,对方哀嚎一声,再不敢多嘴。 龙煜之此时放下筷子,从袖中掏出手帕一擦嘴角,起身时也未曾多看一眼,悠然转身而去。 行至神情呆滞的的摊主跟前,对方回神,看见他下意识一抖,龙柒未在意,掏出银子放在他手中,“少爷满意,多的算赏钱。” “这位小爷……”摊主见他转身欲走忙叫住,瞥了眼地上哼唧的人,凑近他压低声音道:“若是无事便带着你家少爷离开此镇吧,孙家不是好相与的。” 他此番也算善意之言,龙柒点了点头表示明了,在对方担忧的视线中转头追向已走远的人。 第十七章 小少爷 几个宵小未曾影响了教主游逛的兴致,龙柒跟在人的身后,偶尔伸手隔开过于靠近的行人。 龙煜之走走停停倒是悠闲地很,有了什么看上的小物件便随手往后一抛,留影卫去与摊主谈价。 面具玉坠甚至是孩子玩耍的小玩意儿,龙柒手上已是拿了不少,偏偏他神情严肃,看着颇有几分滑稽。 兴许就是想看他这副迥异的模样,龙煜之在停下的摊上随手拎起一物,是个粉嫩颜色的香囊,绣着两只吃草玩耍的小兔,下面还坠了几颗银铃铛,微微一晃就“丁零当啷”的响。 主子转头朝自己一笑时龙柒心中隐有不好之感,下意识的甚至想后退一步,到底是忍住了。 摊后的小贩见这面容俊俏的公子看上他家物什,热情的开口与他介绍,这东西最是受年轻姑娘的喜爱,送出去定然讨喜。 第19章 他话尚未说完,却见那公子上下一打量身边家仆,亲手将那香囊挂在了人腰带上,他一顿,瞄一眼对方面无表情的脸,勾唇想笑,赶紧咳了一声忍住,免得惹恼了客人。 龙煜之满意的看几眼那香囊,在系绳之处一拍,道:“赏你的,要收好了。” 影卫向来不熏香,不佩戴饰物,皆是为了避免被人察觉踪迹,可教主之令大过天,龙柒除了躬身谢赏别无他法,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 铃铛的响声在走动中不断的传入耳中,龙煜之便是不回头也能猜出影卫脸上是如何的为难之色,心中愉悦的很。 龙柒的手抬了又抬,有心想将腰间的香囊按住,他身上平日里便是环佩撞击的声音也无,现下这般当真是不习惯。 本就是给女儿家的饰物,散出的味道也是香甜,与他这大男人着实不相衬,可抬头看看前行的主子,终是放任它去了。 道前有欢呼拍掌的声音响起,许是有什么热闹可看,龙煜之足下一转往那处而去。 人群一圈一圈的围着,看不太清其中景象,龙柒寻了处空隙,伸手拨开人让出位置。 在这大街之处无非便是杂耍卖艺,中看不中用的汉子正躺在凳上表演胸口碎大石,看着老厚的一块儿石板在身上敲碎,对方却毫发无伤。 龙煜之没了兴致,普通人看个热闹不懂其中门道,这石板做过手脚脆的很,一敲即碎,底下的人自是无事。 本欲转身离去,边上却突然挤过来一人,转眸看了一眼,是个年岁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郎,面容白净清俊,一双眼睛晶亮的盯着场中。 汉子正拎起链条相接的两个石锤舞的虎虎生风,人群爆出一片叫好声,那少年也是两掌拍的啪啪作响,兴奋得很,一看便是谁家溜出来玩儿的小少爷。 他收回视线,回身离开,影卫挡在他身边,护着出了人群。 站在人后尚未决定往哪个方向走,人群里一阵小骚动,又一人从中挤出,未曾看路正要冲撞到他身上。 龙柒反应迅速,抬脚便将其踹倒在地上,收着几分力,只让他跌了一跤。 “钱袋?我的钱袋呢?!” 随着一道清亮的声音,方才的少年慌慌张张的挤出来,差点绊到了地上的人,站稳脚他回头要跟人致歉,却是一眼看到了他手中攥着的荷包,“小贼!” 那人被发现,从地上爬起来便要逃跑,一股力扯拽住他的后领又将其掀翻在地,同时小腿上被踩了一脚,钻心的疼,他惨叫一声,抱着腿再爬不起来。 少年看那灰衣家仆利落的出手,神色一松,弯腰将落在地上的荷包捡起,绽开一个笑容,“英雄,好身手!” 龙柒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是此人差点冲撞主子,顺手罢了。 “小……小少爷!” 那少年拍了拍荷包上的灰尘,张嘴还想对他说什么,被远远传来的叫喊打断,他嘴一撇,不大高兴的转头看去。 一个手持配剑护卫打扮的男子匆匆跑过来,上下将他打量一遍,见人毫发无伤方才松了口气,“您怎能一个人乱跑呢,遇到危险可如何是好!” “这里又不是荒郊野外,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我一个人怎的了?”少年说完话,想起地上还躺着方才那小贼有些心虚,又道:“你这不是都追过来了嘛。” 那护卫明显还想再劝,看对方不耐的摆摆手便只能作罢,侧头转向旁边两人,目光在那姿容绝艳的公子脸上顿了顿,又扫一眼他那家仆,面上带了几分探究。 少年看他不再废话,方才转头一拱手,继续未竟之言,“还未谢过英雄为我抓到这个贼人。“ 此番打眼一看,他才发现那公子面容出色的很,自己也算见过不少美人,与之相比倒是都显得庸俗了,难免多看了两眼。 这般目光龙煜之早已是习以为常,一笑道:“不过是小柒举手之劳,公子无需放在心上。” “小柒?”少年听此称呼又打量那家仆一眼,目光顺着下滑至他腰间粉色香囊,咧嘴想笑又生忍住,总要尊重他人爱好才是,不可如此失礼,“还是要谢过小柒英雄。” 龙柒神色未动,仿若对他的一系列小动作浑然未觉。 少年身边护卫已是将二人打量过几遍,此时随小主子一拱手,“谢过二位助我家小少爷捉拿贼人。” “二位看着也不像本地之人,住在哪间客栈?”少年眼睛骨碌碌的转,道:“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交个朋友啊。” “少爷,”护卫皱了皱眉,又瞥一眼那二人,嘴上道:“莫要误了两位的事才好,我们还是先去寻个地方落脚吧。” “你这……” “既如此便不耽误二位了,告辞。”龙煜之顺着他的话一拱手,侧头示意身边影卫,干脆的转头离开。 “哎,二位……” “少爷,您莫要胡闹了!” 身后主仆二人似是还未达成共识,远远的还传来争论之声,龙柒不动声色的转头看了一眼。 “怎的,你还真有结交之心不成?” 心中尚未思索出什么,主子便带几分调侃之色回头看他,忙垂首低眸老实跟上,腰间叮当几声响,“回教主,属下只是觉着那护卫看着不像富裕人家的寻常打手,可身上又无江湖之气,所以……” “无需理会。”龙煜之知他话中意思,不甚在意的拢了拢狐裘,“不管是哪路的,想来是与我们无干系。” 如此,龙柒便应下。 直至临近傍晚他们方才回到客栈,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客栈里同样灯火通明,依旧有来往不绝的客人。 店里的小二迎上来,认出龙柒面目,躬身道他可算是回来了,崽子闹腾得很,呜呜叫着连喂羊奶都不肯喝了。 请教主先行随小二回房歇着,他自己去寻了掌柜的,将啃的对方桌脚凳腿全是口水的小崽子接回来。 小家伙见着他像见到了娘亲的娃娃,嗷嗷的就扑过来,蹭在小腿上委屈的不得了。 龙柒单膝蹲跪下去,小东西的皮毛越发的黑亮了,想来是被人擦过,他给了不少赏钱,店家也不敢怠慢。 因着他的姿势,腰间香囊的穗子刚好垂在崽子跟前,它好奇的伸出爪子扒拉了下,叮叮当的声音引得它动了动耳朵,抬爪又要去抓。 按下它的动作,龙柒揪着小家伙的后颈皮将其拎起来,主子赏下的东西,再如何的古怪,也不能给碰坏了去。 揉了揉它毛乎乎的脑袋,被蹭着掌心舔了几口,他柔和面目,托着崽子回到客栈大堂,吩咐掌柜送晚饭到房间,顺道备上热水,主子晚些时候要沐浴。 回到房内,教主已是褪了狐裘,正坐在桌边喝茶,看他回来,还有兴致伸手逗了下小家伙。 恐它再去啃咬教主衣角,龙柒便一直托在手上未放下去,垂眸静立于对方跟前,任他用手指引得小东西转动脑袋。 “像个狗崽子,无一点狼性。”龙煜之戳了戳它的脑门儿便收回手,这般的小不点儿丢在野外,还不够那些野兽塞牙缝。 到底是还小,牙齿都未曾长出,龙柒这般想着,嘴上倒未敢反驳。 小二很快将饭菜送来,龙煜之用过便吩咐准备热水沐浴,将影卫遣了出去填自己的肚子。 龙柒下楼随意用了些东西,打量几眼自己,问店家借了平日小二们洗澡之地,亦是快速清洗了身子。 他洗澡没有主子那般多的讲究,浴桶也用不上,从头到脚淋个几遍就可,内力烘干头发束起,换了身灰蓝的衣裳便带着水汽出门,粉色的香囊依旧仔细的佩戴在身上。 “小柒~” 刚迈进客栈院子,便不知从哪里飘来拐了十八道弯的声音,他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旁边的树杈子。 龙陆正斜靠在上面,拿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包子啃,面具不当不正的叩在头顶上,脸上神情贱兮兮的。 龙柒不愿多加理会,脚下一转就要回客栈里去,身后风声让他一顿,回手抓住,还热乎的包子捏在手里。 回头又看一眼对方,那人朝他腰间努努嘴,“好生精致的香囊,与小柒相配的很。” 沉了沉眼睛,龙柒脚下一踢,某物朝对方疾射而去,他一翻身从树上落下,方才置身之处正嵌入一颗石子。 龙陆感叹摇头,“我好心请你吃包子,你便这般对我。” 懒得再搭理他,龙柒扭头便走,顺道啃了口手上包子,酱肉馅儿,味道不错。 随在教主身边的三名影卫轮换着值守,偶尔也能喘口气,寻个吃食的功夫也不忘调侃他一番,是龙陆惯有的德性。 回到客栈将放在掌柜那里喝羊奶的小崽子带上,没多耽误便要上楼,教主想来也洗得差不多了,得回去候着。 “英雄?” 刚踏上木阶,有些熟悉的清亮声音从上传来,龙柒抬头,白日里所见那少年正站在楼梯半途,刚好与他对上。 第十八章 客栈进贼 第20章 见到他对方显然很是高兴,拎起衣摆“噔噔噔”跑下来,身后人让他慢些走都没听,下了台阶停在他跟前,“看,我说的是不是不错,我们果真有缘。” 龙柒没说话,又瞥了眼那护卫,对方倒是冷淡许多,只点头示意。 这处客栈是此地较好的一间,手中不缺银钱的大多会选这里落脚,他们会遇上倒也不算意外。 “呀,哪里来的小狗崽?”少年视线一瞥停在他手上,惊喜的露出笑容,眨巴着眼好奇的弯腰凑近。 崽子的年龄小,吃饱了就犯困,这会儿正摊在他手上软成一团,黑乎乎的一只细看之下才发现是活物。 “路上捡的。”龙柒难得回他一句,手上顺着小家伙头顶的软毛。 少年也有心想摸一摸,看它在睡觉才作罢,抬头道:“英雄,一起用饭可好,我请客,也算感谢你白日伸出援手。” 龙柒婉言谢绝,道他方才已用过,对方有些失望,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他先一步道:“主子还需人伺候,我便不奉陪了。” 他说完也未等对方回应,一点头便错过他要上楼去,站在人身后的护卫挪了步让开,显然也是不愿让自家小主子与来历不明之人多相处。 “英雄,我叫呃……木敛,我们明日再见!” 少年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龙柒回头看了眼,对方笑容满面的朝他挥手,他微顿,没有理会转身离去。 回到房门口抬手轻叩了叩,屋里人应了一声他方才推门进去,主子身着里衣,随意披了外袍坐在桌边品茶,他回身将门关上阻隔透进来的寒气。 躬身将遇到那少年之事禀给对方,龙柒垂眸静侯在他跟前。 放下手中茶杯,龙煜之倒是不曾多说什么,摆手让他莫多理会,起身脱了外袍递出。 龙柒伸手接过,将手中的小家伙暂且放到脚边的毯上,回身把衣服挂起,仔细的拉平抚展。 龙煜之在床榻上坐下,看影卫上前来单膝跪下,为他脱去靴子,推至塌侧摆好,动作间对方腰上的香囊丁零声不断,亦能隐约嗅到丝丝缕缕的甜香。 看他换了衣裳,明显是沐浴过,还能乖乖的把自己赏的东西佩戴好,本只是笑玩罢了,也未让他时时戴着,如此听话倒勾起他心中两分愉悦。 伸出手去又碰上影卫的耳垂,合指捏了捏。 本欲起身的龙柒被他这般举动弄的一顿停下动作,小心的抬眸看过去,主子的眼中似是有笑意,应不是他有何不妥之处。 指下的软肉随着他的触碰又开始泛起了红,添了分热烫的温度,龙煜之得了趣,指尖顺带划过对方的耳根。 龙柒微颤了颤下意识想避,可想起对方是他的主子,生生停下了动作,沉声道:“教主,早些休息,莫……着凉了。” 龙煜之身着里衣,领口微敞,穿的确实单薄,但这屋内燃着暖炉,他有内力傍身,何惧寒冷,这是影卫在抗拒了。 偏爱强人所难的教主大人自不会如他所愿,指上稍一用力,对方微微皱眉,“怎的,本座碰不得?” 龙柒哪里敢点头,只得乖顺的垂下眸道不敢。 捏在他耳上的手指下滑落在下巴处,捏紧了往自己跟前一提,影卫随着微前倾了身体,“是当真不敢,还是在敷衍本座?” 身体难以维持平衡,龙柒另一个膝盖落地,下巴上的力道捏的他有些发疼,“属下不敢,教主息怒。” 龙煜之自是没有真的动怒,看他低垂眼睫,恭顺的跪在身边任他动作,手上力道松了松,擦过那片被捏红的皮肤,凑到他耳边宛若情人的低喃,“如此甚好。” 言语时的温热气息落在龙柒的耳根,不适让他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泛起青色,却未敢再退开分毫。 “时辰不早了,歇吧。”耍弄够的龙煜之放开手,一直屏息的影卫退开,自己收腿上塌,冲人挥挥手。 龙柒微舒了口气,看着对方躺下方才敢起身,伸手放下床边帐幔,将其身影遮挡于后,断了烛火的光线。 退开几步,将分割卧榻的拱门处珠链也放下,晃动的珠串在摇曳烛火下透亮,在他面上投出驳杂的光斑,他垂眸,彻底松下口气。 十一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崽子全然不知发生何事,趴在毯子上呼呼大睡,间或颤动着蹭蹭脑袋。 走过去将它捧起来,伸手捏了下它毛乎乎的耳朵,被打扰的小家伙不满的哼唧了一声,却没有要醒的意思。 龙柒收回手搓了搓指腹,心道也没什么好摸的,为何主子乐于此呢? 自己抬手在耳垂上捏了捏,更不觉特别,他叹气,主子的爱好再如何奇怪那也是主子,做属下的遵从便是,莫要猜测。 捧着小东西回到外间的小塌坐下,将其放在靠枕边放好,抬眸朝梁上隐秘之处看了眼,一片暗影下并未发现什么。 没刻意现身取笑他,想来今日室内值守的不是龙陆,思索了下另外两人,猜测多半是龙肆,很好,他能清静些。 回头又看了看床榻的方向,他运气挥手熄灭桌上烛火,翻身平躺在榻上合眼,但愿明日教主的心情能好些,他可以少些应对。 与主子同室而眠,他自是不能当真睡死过去,也是多年养出的习惯,稍有动静他便能立刻醒转。 门口隐有脚步声响起时他睁开了眼睛,但是他没有动,微沉下气息,侧了侧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对方有刻意放低脚步声,但想来内力也是不大好,听在他耳中依旧尤为明显,如此鬼鬼祟祟,不会是起夜的客人或巡视的小二。 他在门口停下,久久没有动作,似乎是在确认什么,龙柒微沉下眸光,对方却很快走开了。 他收回视线合上眼,算那人走运,但凡他敢碰上房门,值守在外的影卫便能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 “砰!” 并未过多久,重物砸地的声响又让他睁开眼,随后响起一声利喝,他眉毛微动,听出那是白日里少年身边护卫的声音。 这般大的动静自是惊动了一些客人跟夜守小二,外面很快嘈杂起来,亮了烛火,隐约能听到有人喊抓到了贼人。 如此杂乱若是不出门查看两眼未免显得有些可疑,龙柒想了想,翻身下榻。 床铺那边亦有了动静,他停下脚转头,黑暗中能看到床边帐幔被人掀起,主子身着里衣散发而出。 他赶忙凑到桌边,将其上烛火点亮。 再抬头时,龙煜之已拨开珠链走过来,乌黑的发丝垂在脸侧,在暖黄的烛光下更显柔和,美的让人有些挪不开眼,“难得的热闹,去看看。” 龙柒垂眸回是,到架旁拿了狐裘过来给人披上,因方才睡过,对方的里衣敞至腰腹处,露出一大片雪白肉色,他侧眸避开,拉拢狐裘遮挡住。 出门时,外间廊上已是站了不少人,皆是听到响动出来看热闹的客人,两人未曾靠近,只站在门边观望。 约莫着跟他们隔了两三间屋子的地方,一个黑衣遮面的贼人正被人踩在脚下,右手搭在地上胳膊沾满了血,想来是废了,疼的他不住呻吟。 制住他那护卫脸色黑沉如墨,想来是被人闯进了门十分的不悦,赶过来的小二不住的躬身跟他致歉。 在自家客栈里发生此等事,他心里也是慌张的很,也不知这贼人从哪里钻了进来,简直要了命了。 龙柒四下看了两眼未曾发现那个小少爷,不知是睡着没醒还是被安抚老实待在房里。 护卫将脚下贼人踢开,对方滚了半圈撞到围栏停下,捧着胳膊惨叫,周围人皆是皱着脸摸摸自己的手。 贼只是个普通的贼,白日里无意撞见小少爷出手阔绰,这才起了歹心,想等着夜黑风高干票大的。 谁知刚小心翼翼的摸到了屋里去,还没找到包袱放在哪里便被发现,对方下手也是真黑,钻心的疼,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敢招惹。 小二看客人脸色奇差,陪着笑脸跟人赔罪,拍着胸脯保证立刻将人捆了丢到柴房去,明天一早就送到府衙,衙门老爷会给他们做主的。 “哼!”护卫一声冷哼,面上流露两分不屑,“做主?屋里这位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便是……” 话只说了一半便被他回神咽了回去,显然是盛怒之下脱口而出,他收剑回鞘,缓了缓脸色挥手,让小二将人带走看起来。 见他不计较,那小二哥忙躬身谢过,招呼了几个人将糊了满脸汗的贼人架走,同时朝四周客人致歉,请大家早些休息。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的各自回房,心中到还有些后怕,得亏这贼人进的屋子有那身手好的,若是他们可不得被无知无觉的偷了去。 抱臂靠在门边上的龙煜之看足了热闹,提唇笑了笑,那厢转身欲进门的护卫似乎察觉到什么,侧脸朝这边看过来,他十分友善的点了点头。 对方稍有停顿,眸光微闪不知思索了些什么,终只是对他二人一颌首,抬步进了屋去关上门。 第21章 龙柒从那处收回视线,转头向主子欲开口请人回去休息,却见对方笑意盈盈的依旧盯着远处,眸中流出两分兴味。 “龙柒,”龙煜之转眸看他,微歪了歪头,肩上的一缕发丝滑至身前,“你觉得除了我等不与朝廷打交道的江湖人,还有谁会不将官府放在眼里?” 此问几乎不用思索,龙柒心中已是明了,与人对视各自领会。 龙煜之伸手落在他的发顶,轻拍了两下,“小柒果真聪明。” 主子收了手便转身回屋,龙柒还愣在原地,良久,他缓慢的眨了下眼,跟着跨进门槛,总觉教主方才摸他的手法与白日里逗弄十一如出一辙。 第十九章 麻烦上门 因着昨夜里的闹腾扰了诸多客人歇息,店家为表歉意给每个房间都赠了早饭,一大清早就送过来了,倒是颇有诚意。 进了贼人的那一屋更是直接免了一日房费,虽对人家来说是九牛一毛,但怎的都是个表示,掌柜会做人,大家心中舒坦,此事也便揭过了。 记得他们屋里带着只小幼崽,店家多附了一碗羊奶送上来,小东西吃的整个脸都埋进了碗里,被龙柒揪住用布巾擦了两遍。 龙煜之随意用了两口饭食便放下筷子,余下的交给影卫去解决,自己倒了杯茶过口,间或逗弄下凑上来的毛团。 此镇不大,他们昨日下晌已将热闹之处都走过一遍,没有再多留的必要,再往南行有诸多城池分布坐落,想来更是能尽兴。 用过了饭还未来得及歇上口气,楼下不知何故又嘈杂了起来,隐约听着像是来了官差,似乎要捉拿什么人。 难道是为昨夜的贼人?龙柒侧了侧眸,那般一个小毛贼倒是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吧。 饮尽了最后一口茶水,龙煜之放下杯子起身,径直开门踏了出去,究竟如何看看不就知晓。 龙柒将扒他小腿的十一轻轻踢开,让其老实的待着,自己取了架上狐裘抱在手中跟了上去。 甫一踏出门,外面的嘈杂之声便大了起来,除了官差外,还混着些客人的窃窃私语,似在议论什么。 “小柒英雄!” 龙柒刚把手中的狐裘拢在主子的身上,入耳便是惊喜之声,不需回头便知是谁,他在心中微叹口气。 倒是龙煜之听此称呼给了个眼神,还带着三番笑意瞥一眼身侧影卫,面上隐有调弄之色。 那名为木敛的少年郎倒是自来熟的很,拎着衣袍“噔噔噔”几步小跑过来,还未忘了与人拱手施礼,“昨夜鸣风捉贼可扰了二位休息?” 他口中鸣风想来便是他身后那肃着脸的护卫,看着他们的目光中依旧带着几分审视,不大好亲近。 龙煜之动眉收回目光,干硬的石头一枚,未曾有他身边的影卫有趣,“能将贼人拿下,也是我等幸事,当谢过才是。” “公子哪里话。”木敛到底是少年心性,虽如此说,面上倒有两分自豪之色,看了眼身边护卫,他又道:“还不曾问过公子尊姓大名?” 龙煜之客气回以拱手,笑道:“免贵姓白,单名一个煜字。” “原来是白公子。”木敛点头,张口还想再说什么,楼下却似是起了什么争执,他一顿,耐不住好奇探头张望。 龙煜之亦随着侧头,他倒是不曾停在此处,朝身边人勾了勾手,转身往阶梯而去。 “莫说废话,昨日确实看那贼人进了此处,你要包庇不成?!” 脸上还带着伤的汉子似是极恼怒,说话时牵动了伤口倒吸口气,心中更是窝火,看跟前拦他的掌柜更是不顺,“你若再如此,便将你一道抓了!” “这……在下冤枉啊,”掌柜的对他拱手作揖,面色为难,“只是这般大肆搜查,扰了其他客人我也不好交代啊。” “交代?哼,那你就能与我孙家交代不成!”那汉子满脸怒色不依不饶,言毕转身朝几位官差拱手,“也不能让几位官爷白走一趟。” 掌柜的听此言不敢再多话,这孙家虽是商贾,却在此处一家独大,他们这等寻常生意人本就惹不起。 官府时常收其贿赂孝敬,自是为其撑腰,扰了客人事后赔罪事小,得罪了孙家可莫想在此处混了,孰轻孰重他拎得清。 见他服软,那汉子抬高了下巴冷哼一声,正欲回头请几位官爷配合搜查,楼梯上正下来几人让他的神情一顿,瞪大了眼抬手指去,“官爷,正是他们!” 这声利喝让前来看热闹的四人一停脚,站在了楼梯上,四周皆是回望的视线。 木敛眨眨眼,抬手指向自己,神色有几分茫然。 那汉子话音落下往他们这边急行两步,却又想起什么停下脚,颇为忌惮的看了眼那面无表情的家仆,转回身道:“官爷,便是这貌美的公子身边家仆昨日伤人,快些将他们抓起来。” 领头那官差正抬眼打量几人,他们衣着均是富贵,面容倒是眼生,想来也不是这镇中富贵人家,他沉下眼,抬手招呼跟着的人。 几名官差上前围在楼梯下,那汉子仿若有了依仗,此时才敢上前站于他们身后,扬着下巴道:“贼人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木敛二人方觉这些人是要找谁的麻烦,转头看向身边人,少年张张嘴想说什么,被护卫伸手拦了下。 龙煜之被持刀的官差围在阶上,饶有兴趣的挑高了眉毛,目光在那小人得志的汉子脸上落了落,不慌不忙的带着影卫下了台阶,拱手道:“不知在下所犯何事?” “你还装糊涂!”先开口的却是那汉子,他摸了摸脸上的伤,愤怒异常,“你昨日纵容家仆当街伤人,打得我们兄弟几个卧床不起,还敢问所犯何事!” 落于主子身后半步的龙柒抬眸瞥他一眼,说话如此的中气十足,看来昨日下手是不够狠。 领头的官差静等着他说完,方肃着脸质问道:“可有此事?” “却有此事。”龙煜之应的干脆,而后眉头一拧,露出两分不忿之色,“可是此人欺人太甚,找麻烦在先。” “放屁!”那汉子出言粗鄙,指着他鼻子怒道:“我们兄弟几个好好吃饭,是你身边这家仆没事找事,官爷,莫要与这凶徒废话,快抓起来!” 孙家人在镇上如何行事无人不知,可这面上总也要装一装,有个说头才好。 官差也不过是做个样子例行询问,听他如此说便挥手示意上前拿人。 “哎哎哎,你们这些人,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怎可不分青红皂白的便抓人!”一直被拦在阶上的木敛颇为不忿,推开护卫的手“噔噔噔”跑下来。 见有人敢多管闲事,那官差瞥了一眼,瞅着不过是个被家里娇养的小公子,冷笑道:“官府办事,闲杂人等莫要参合,不然连你一道抓了!” “就是,哪里来的小娃娃,还不速速让看,莫要挡了官爷的道!” 汉子此时正是得意,上手便要将人一把推开,一柄剑却抵住他的手,抬头怒视对上一双带着冷意的眼,他一怵,收了手道:“快让开!” 李鸣风看他退让方收回持剑的手,拉着还欲再辩的小少爷退开,在对方看过来时摇了摇头,示意他静观其变。 接收到主子的眼神暗示,龙柒不曾妄动,老老实实的站着,任由几名官差将他二人压住。 店里围看的客人见那俊俏公子与他的家仆被押走,有些个知情的略为惋惜的摇摇头,在这镇上得罪了孙家,那能有什么好下场。 木敛甩开护卫拽着他的手,急急的道:“人家好歹昨日也算帮了我,怎可就这般看着他们被带走!” “少爷,”李鸣风沉声示意他莫急,“此时人多眼杂,即便要帮也不是这时候,况且我看那白公子不慌不忙,兴许有什么打算也说不定。” 木敛对他此言半信半疑,可此时人已被带走,也只能是随后见机行事了。 龙煜之被一路压进了镇上衙门,转头四下观望倒是颇有几分新鲜,原来这官家处事之处便是个这般模样。 随着一道过来的汉子路上没少对他们冷嘲热讽,尤其是于那冷着脸的家仆,昨日他下手可是黑的很,到现在浑身都痛。 现如今既然落到了他的手里,怎么着都要扒了他一层皮才能解心头之恨,好好让他明白明白谁能惹谁不能惹。 既进了这府衙,怎么着也要走个过场,他们没被直接压进大牢,而是带到了大堂之上,两边已守了几名官差,只有上首的座位还空着。 “等下大人来了,你们好好认罪,再给大爷我磕头认错,我若心情好了,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那汉子此时已是得意非常,看他们的眼神如同看关在笼子里的猫,他动一动手便能直接捏死。 龙柒垂首站在主子身后,未曾分眼神给他,此番教主兴致才来此走上一遭,也留此人多活两日。 见他不理自己,那汉子心中恼怒,张口还欲再骂,后堂处却是已有了来人动静,他这才作罢,只对他啐了一口。 第22章 从后堂行出的人身量不高却圆润的很,挺着不知吞吃了多少油水的肚子不慌不忙的在椅上坐下,抬手一捋下巴处的一小撮胡须,掀起略有浮肿的眼皮,“哪个犯事?” “小的拜见刘大人。”汉子看他坐定,谄媚的对其一躬身,屈膝跪了下去,而后指着身边二人道:“正是这主仆二人,昨日当街行凶,目无法纪!” 座上之人随着往二人身上一扫,看清那公子面容略微顿了顿,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一遍,“既是有罪,见到本大人为何不跪?” 他此言一落,侯在旁边的官差便有一人利喝跪下。 龙煜之二人却似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直挺挺的站着,“小民不知何罪之有,为何要跪?” “大胆!”刘大人怒喝,手上惊堂木一拍,震的人耳朵直疼,“便是无罪,尔等草民见到本官也当跪拜!” 守着的官差无需他再吩咐,挎着刀便上前而去,对着人的膝弯便要踹出一脚,却不知何故倒是自己膝上先是一软,“扑通”跪在人跟前。 龙柒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的放下身侧微抬的手。 “你这是在做什么?!”堂上大人不知发生何事,只见他上前对人跪下去,顿时又惊又怒,“昨日吃多了酒尚没醒不成!” 那疼痛来的异常,官差也不知该如何辩驳,只得拱手道大人赎罪,他只是一时腿软。 手下之人如此给他落了面子,刘大人更是恼怒,看那二人依旧好好的站着,心头火起,又拍惊堂木,“来呀,速速让他们给本官跪下!” 两侧官差领命,撸了把袖子便上前靠近,欲把人按在地上。 龙柒微一挪步,目光两边一扫,心中暗自盘算了一番几人距离。 “刘大人,本少是不是来晚了?” 堂外突起一男声令所有人的动作一停,下意识朝外望去,正有一身着白色貂毛大氅的男子迎面而来。 第二十章 入狱 跪在地上的汉子扭头看到来人,面上便是一喜,起身迎上前去,躬着腰唤了声少爷,随在对方身后入堂。 男子在堂中站定,先是向座上之人一拱手,而后方才回转视线看向身侧,这一看,却是再收不回目光。 仿若弯钩般的视线锁在他身上,其中除却惊艳之色,更多的却是令人作呕的贪念,从上而下滑遍全身。 龙煜之坦然自若任他审视,面上依旧挂着浅笑,眸底却是晦暗不明。 身侧龙柒侧眸打量来人,对方衣着富贵,五官倒也周正,可惜面有浮肿,眼底带黑,一看便时常沉迷酒色,落在教主身上的目光更是腌臢龌龊,使人生厌。 汉子见到自家主子这般神情,“嘿嘿”一笑,搓着手凑到对方耳边低语了些什么,间或看一眼旁人。 孙才成听着家仆说话,眼神却放在那俊俏公子脸上一挪不挪,眼底闪动的尽是些肮脏打算。 他听人言毕,方才转头对座上又拱手,笑道:“大人,这其中指不定有什么误会,他们才与我家仆起了争执,不若好好问问,若当真如此,赔个礼便也过了。” 刘大人没少收孙家孝敬,便是眼前的孙公子亦时常与他为好,几分薄面自是要给,听此言倒是压下了心中三分火气,“既然公子为你们说话,那还不速速招来。” 孙才成等他言毕,伸出了手去要抓身边人腕子,人一侧身避过,他也不恼,神色依旧平和,柔声道:“莫怕,本公子护你。” 这般哄劝小娘子的作态令龙煜之眸色更深,他提唇绽开明艳笑容,看呆了对方,“你的家仆寻了麻烦,我等自卫罢了,并无误会。” “该打,是他该打……”沉于眼前美色,孙才成顺着便出此言,被人轻扯了衣袖方才回神,咳了一声,又道:“我这家仆可向来都是循规蹈矩之人,怎会寻人麻烦,定是误会。” 一面对他柔声细语,一面却又对此事紧咬不放,龙煜之微眯双眸,打量对方面上戏色,心中嗤笑,原是要等他服软,“你等既咬定如此,那此事无解。” 这般强硬之态让孙才成敛了几分笑,看一眼堂上之人,凑近些压低了声音,“小公子,你乖一些听本少的话,本少向来疼惜美人,如此才可免去牢狱之苦。” 看此人穿着定也是哪家出游的小少爷,必是有几分傲骨,唯有此番在他面前低了头,日后才好拿捏不是。 昨日家仆对他说起偶遇美人时他还不信能有多美,今日一见方知什么是绝色,新得的小娘子相较起来不过是庸脂俗粉,如此佳人,怎可不搞到手来。 流连花丛的公子哥身上尽是些甜腻的脂粉味,龙煜之嫌弃的退了半步,索性转过了头去不再开口。 这般的傲然姿态更是让孙才成多两分迷恋,却又有些牙痒,是株难采的高岭之花,可越是难采,越是让人无法自拔。 花嘛,待他淋了雨经了风,被吹的摇摇欲坠,才会懂得避风之处的珍贵,他不在意的理理衣袖,抬眸道:“大人,看来他们是不知悔改,先关起来清醒清醒才是。” 如此说刘大人便懂了,捋着胡子眯起眼睛,沉声道:“来呀,将这主仆二人压至大牢,随后再审。” 龙柒转眸看主子神色,对方并无任何示意,他也便放松身体任由官差压住他的肩臂。 伸向龙煜之的手却被人抚开,那孙才成笑眯眯的道:“公子身娇体贵的,便让他自己走吧。” 他的手顺势还要往人肩上落一落,却是又被避开,眼底闪过两分恼色,终是没有强求,总会有他服软的时候。 牢房之地多为潮湿阴冷,几盏零星烛火点着,只能看清眼前的路,空气中飘散着难言的气味。 路过的牢房有些空着,有些关了犯人,皆是披头散发满身赃物,听见来人阴郁的抬头看一眼,也不知被关了多久。 廊道深处隐约能听到回荡的鞭打之声,伴随已是有气无力的呻吟惨叫,听的人脊背发凉,似是也能感到那份疼痛。 两人被毫不客气的推进一间牢房,门被“砰”的关上,链条叮当作响的锁死,官差一声冷哼,让他们老实待着,转头扬长而去。 牢房不大,一眼便能看完,连个窗户都没有,除了垫着杂草薄褥的床,就只有一张破木桌子跟两个矮凳,偶尔还能听见老鼠爬行的声音。 龙煜之视线扫了一圈,在不知沾着什么脏污的床铺上落了落,转身悠然的在矮凳上坐下,也不管干净的衣袍缀在脏兮兮的地上,“县衙大牢原是个这般模样。” 主子坐的低,龙柒也不敢站着让人抬头说话,在他身边单膝跪了下来,丁玲玲的香囊穗子要落在地面上,他伸手收了一把握在掌心。 龙煜之被他这番小动作取悦笑了笑,胳膊搭在膝上,“比之暗牢可是差得远呢。” 无论何地,总有这等见不得光之处,月隐教亦是如此,只要进了那里,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与之相比,这里不过都是些小儿科的把戏。 此番被规规矩矩的压进来,不过是教主起了玩心,龙柒明白,他出教本也就是为找乐子,只是此等阴冷之地,未免委屈了对方,那姓孙的亦对主子虎视眈眈,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跪于身前的影卫垂眸不语,脑袋瓜子里也不知在思虑些什么,龙煜之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的眉心,对方一愣,抬眸。 “若你是那纨绔,接下来会做什么?” 对方此番的用意不在于要给他们教训,那等人也不会将几个家仆放在眼里,更遑论为他们出头,孙家的面子是一回事,余下的,便是教主,“恩威并施。” 龙煜之屈指轻敲了下他的脑门以示嘉许,收手支于膝上撑在脸侧,“本座倒是想看看,那蠢货能有些什么手段。” 说话间,牢房外过道上响起动静,抬眸看去,两个衙役正拖着一个血淋淋的犯人,不知何故在此处停了停,其中一人啐了一口,“乖乖听话也无需受这些皮肉之苦。” 那人早已是意识不清,低垂着头乱发糊了一脸,自是回不了他的话。 两人拖着他离去,不多会儿便远远传来被丢进牢房的响动,想来也是不会管他满身是伤挺不挺得过去。 牢狱之地,本就是吃人之处。 龙煜之收回视线,挑高眉毛,桌上摇曳的烛光打在他脸上,晦暗不明,“瞧,这威不就来了吗。” 若是个寻常的小公子,如此心中必是要怵上几分,那人再来便好拿捏了,倒是有两分心计,可惜,没用在正途。 一个商贾之家能在此处如此的作威作福,可见衙门已是腐朽到了根儿里,也不知能存几时。 在这牢狱之中暗无天日,无可推断时辰,但至少已是过去了大半天,他们依旧是无人理会,看来是想晾上一晾。 被主子打发在另一张矮凳上坐下的龙柒抬眸,看了眼支头闭目养神的教主,起身走到栅栏边上。 他们这处牢房靠近里侧,周边几间均是空的,有些什么动静也难以察觉,他观望了两眼,从腰带的夹层中取出长针状的暗器。 第23章 牢门上的锁于他们而言形同虚设,若是没有顾忌一巴掌便能拍断,即使用些技巧也是片刻就开。 拉开牢门,眼前刚好落下一人,身着黑衣,脸覆银色面具,也不知是从哪里跳出来的。 他稳住身形,伸手将提着的食盒递出,教主在前未敢废话,只在人接东西时用手指敲了敲他的手背招呼。 影卫身形一跃瞬间又没了踪迹,龙柒面色如常的退回牢房中,今日办事的人看来是龙扒,这人一向跟龙陆臭味相投,没大没小。 提着食盒回到桌边,蹲在一旁将其中饭食一一摆放而出,是他们住那间客栈的菜色,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教主,用饭了。” 将饭碗在对方跟前仔细摆好,龙柒双手捧着筷子低声唤人。 龙煜之仿若当真陷入了沉眠,此时才缓缓睁眼,扫一眼桌上的盘子,伸手将人递来的筷子接住。 龙柒腾出了手,从盒中拿出小巧的汤盅,开盖摆在对方手边,取了勺子放进去,方便人随时取用。 用饭之事龙煜之向来是兴致缺缺,每碟菜夹了几口便罢,很快就放下筷子,倒是鸡汤多喝了两口。 他搅动着勺子,抬了抬下巴示意影卫解决自己的肚腹问题,对方谢过赏赐开始进食。 狱中无趣,他干脆抬眸看着对方,影卫吃饭的动作很快,却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响,或许是多年的习惯使然,无论做什么都悄无声息。 龙煜之的视线落在人低垂的眼睫上,首次在他跟前取下面具时便觉着影卫的睫毛很长,算是个为数不多的优点,偶尔微微眨动,如同展开的蝶翅。 教主大人向来心随意动,不做犹豫便探出了手去,指尖触到了那翅膀,痒痒的,它的主人随着一僵,却半分也不敢动弹。 龙柒不知主子又因何心血来潮,感觉到放在自己眼皮上的手指没胆子乱动,连夹菜的手也跟着停下,整个人都透着僵硬。 指尖拨动了下那片翅翼,动作像是在拭去情人的泪水,划过他眼下一片皮肤,沾染上温度。 原是这般的感触,龙煜之收回手,心中的好奇之意得到满足,也不管是不是惊吓了乖顺的属下。 直到那只手从眼上离开,龙柒才敢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放松紧绷的身体,教主心思,依旧难测。 未免人再生出些逗弄的心思,他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饭毕迅速将桌上碗碟收入食盒,回到牢房门口敲了敲栏柱。 龙扒很快现身,接了食盒悄无声息的消失,半点痕迹也未留下。 龙柒关上门,仔细的将链条缠好锁上,回身时却见教主大人正抬眸盯着他,面上无甚表情,他心中一紧,回想自己方才可是做错了什么。 “龙柒。” 主子沉声唤他,他未敢犹豫连忙上前单膝跪地,微垂下头静等人的吩咐,良久,头顶上才又传来声音。 “本座要如厕。” 第二十一章 一场闹剧 龙柒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甚至有种要掏掏耳朵的冲动,但自然是没敢。 犹豫了半晌,他试探着抬头,想看看对方是不是又在逗弄于他,对上的是主子一脸正色的面容。 他的目光转动,最后停在对方后侧方的角落里,那里摆着一个木桶,脏兮兮的也不知沾着些什么,他为难的一拧眉,如此岂不是太过委屈教主。 龙煜之随着他的视线往后瞥了一眼,转回又停在影卫的身上,倒是想看看他能给出什么样的解决之法。 “要不……”龙柒试探着开口,一边观察主子的脸色,“我们出去?” 凭他们的本事,便是出去一趟再回来怕是也无人所觉,即便有人巡查也可交给龙扒他们解决。 龙煜之的手指敲在膝上,看着影卫小心的眼神,觉出了几分趣味,方才大发慈悲的放过他,“罢了,转身。” 龙柒闻言不敢耽搁,迅速转身朝反方向跪着,低垂着头目不斜视。 身后传来主子起身的动静,脚步声过后便是衣料摩擦的响动,他连忙抬手掩住耳朵,教主如厕之声不可听。 直至后侧刻意透出的气息渐近,龙柒才敢放下手回身,主子正拿帕子擦手,而后随意丢在地上。 龙煜之坐回矮凳,看向一本正经仿若无事发生过的影卫,玩心又起,挑眉道:“你不解决?” 龙柒一时未能反应此问,茫然抬头,对方的目光下滑,落在他脐下三寸,他神情一僵,不自觉收了收腿,“禀教主,属下……尚可。” 为了更长时间的进行值守之职,影卫早已习惯了忍耐这等人之常情,如此才可更好的护持主子左右。 影卫耳垂又染上了两分颜色,龙煜之勾唇笑了笑倒未曾逼迫他,只坏心的道:“有数就好,莫憋坏了。” 对此,便是晓得对方耍弄,龙柒也只能老实应是,还要谢过教主关心。 龙煜之心情好了,连这阴暗地牢都添几分顺眼,笑着朝人勾勾手,“来,给本座捏捏腿。” 被人放过,龙柒浅松口气,遵了吩咐上前,伸手落在主子放好的腿上,控制力道轻缓揉捏。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时,两人皆是未动,直待对方停在狱房外,锁链被人拉扯出声响。 “看来公子在这狱中待的不错。”狱卒将门推开,孙才成不紧不慢的抬步迈进去,目光在四周环视一圈,停在对方身上。 他身后依旧跟着那名家仆,高昂着下巴满脸得意的拿鼻孔看人,只是面上仍留有青紫,倒是添了几分滑稽。 腿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刚好,龙煜之手撑在桌上支着头半合眼似是享受,听见人说话也未曾抬眸看一眼,“还要谢谢孙少爷招待。” 他如此作态让孙才成皱了皱眉,关了这么大半天还吓唬一番,这人好像全然不在意,倒是有几分胆色。 可是对方越难拿捏,他的兴致便越高昂,有风骨的美人玩弄起来才更有趣味,他舒展了眉毛笑一笑,“客气了,若是公子仍未想清楚,我自是要再尽地主之谊。” 龙煜之此时才掀了眼皮朝他看去,对方面带笑意挑了挑眉,眼底尽是势在必得,他似是终于装不下去,沉了脸色,“莫要欺人太甚。” 他变了脸,孙才成心情甚好,上前两步伸手去欲勾人下巴,被抬手挥开,他也不恼,收回手放在鼻下嗅了嗅,“你若顺从,陪个罪,本少自是也知怜惜。” 龙柒侧头,眼底隐有些晦暗,但主子不动,他也未敢擅自行动,垂下眸去依旧是老实模样。 “孙少爷说笑了,”他话中意思,龙煜之只做不懂,“是你的家仆先行寻事,这罪也当他赔。” “哎,你这人……” 那家仆听此言便要发作,被自家少爷一抬手制止,他看看对方,只得将话吞了回去。 “看来公子现下是仍不知悔改,”孙才成眯了眯眼睛,盯着那种艳绝的脸,有心想给他个教训,可又着实有几分舍不得。 他目光一转,落于跪在他身边的家仆身上,唇边勾出三分冷笑,“冤有头债有主,既是公子家仆动的手,本少爷便替你教训一二,明白什么是王法。” 他话音一落,跟在身后的狗腿子便明了了意思,转头招呼侯在门外的狱卒,塞了枚碎银在对方手里,“官爷,可要好好审讯犯人。” 狱卒收了好处自是要替人办事,又招呼了两人过来,一并进了牢房。 龙柒看着他们上前未做反抗,被人压住起身,面无表情的盯着那面色阴虚的少爷。 被美人冷漠以待孙才成只当是情趣,可连个家仆也敢这般胆大看他顿时心头火起,将人压至刑房都等不及,抽了狱卒腰间长鞭甩出去。 带着倒刺的鞭子甩在身上勾破了衣衫,露出其中棉絮,腰间铃铛因此举被震动,叮啷一声脆响,与此情此景分外不合。 龙柒看着他连眼睛也未眨,凭他的身手若是想躲,这脚步虚浮的少爷连头发丝都挨不着他一根,但,不能坏了主子兴致。 这一鞭当真抽了上去,本安然坐着的龙煜之却是沉了脸,眼睛微眯起来,“打狗也要看主人。” 那家仆被打了一鞭子却依旧是副不屈不挠的脸,孙才成这火气也没撒出去,听到他这话怒极反笑,“公子说的不错,打狗尚且要看主人,这低贱的奴才昨日对本少家仆动手时就要想到今日后果。” 他言毕,扬了手中鞭子便要再抽下去。 “孙少爷且住手!” 刘大人匆匆而来正看到此景,忙扬了声制止,慌慌张张的进了牢房。 孙才成这一口气要憋回去,当真是恼怒之极,扭头想要对阻止之人发作,可看清对方却神色一收,忙将出口的恶言咽回去。 刘大人慌忙赶来,大冷天的出了一脑门薄汗,此时方来得及用衣袖擦一擦,“万不可动他们。” “大人!”孙才成心有不愉,唤了他一声,顾及周围的人缓了缓,凑近他压低声音,“您这是何意,是我给的孝敬不够?” 第24章 “莫要胡言!”刘大人忙将人推开些,“这二人的麻烦寻不得,就此打住吧。” 费了这么大功夫,眼看着事情都要成了,此时让他收手,孙才成哪里甘心,张嘴便要询问,对方却是一摆手不愿多说。 打发了他,刘大人正正衣冠,上前对仍坐于矮凳的人拱手,一扫先前威严,笑道:“公子,本官已查清,都是误会,还望公子莫要见怪,您现下便可出去。” 龙煜之沉眸打量他几番,心中转过思虑,面上倒是不动声色,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大人客气了,配合官府调查,本也是份内之事。” “公子大度,”刘大人笑盈盈的又拱了拱手,而后凑近他一些,略微压低了声音,“还望公子在那位面前,多替本官美言几句。” 那位?龙煜之眸色微闪,略顿了顿,他一笑,“大人放心,好说。” 他们二人凑在一起不知窃窃私语些什么,孙才成自是不爽快,他丢了手中鞭子,上前道:“大人,他家仆当街行凶是真,怎可如此放过?” 见他还要不懂事的纠缠,刘大人收了笑意,沉着脸道:“孙才成,你莫不是对本官的决断有何异议不成!” 他这般语气让孙才成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是本县父母官,他孙家仰仗之人,万不可得罪了去,忙躬身致歉不敢再多言。 冷哼一声,再转回头时刘大人又是换上了一副和蔼神色,朝门口的位置伸出手,“公子请,本官亲自送您出去。” 虽不明他因何故有此变化,但不妨碍龙煜之理所当然的受着这份讨好,他迈步前看了眼那姓孙的,对方也正盯着他,隐有不甘之意,与他对上视线便垂下了眸去。 狱卒早已松开了对龙柒的钳制,他瞥一眼孙才成,目光又在他家仆身上落了落,此人现下安静的像个鹌鹑,连头都不敢抬。 他们的牢狱之行比想象中要短暂,不过半日的功夫便得以重见天日,被那脑满肥肠的县令亲自送出了府衙大门。 此时不过刚过午时,今日的天气也是甚好,阳光正烈,龙煜之抬手挡了挡光线,身上阴凉之意尽除。 侧头看一眼随在身边之人,对方垂眸立着,一副乖顺模样,他未曾多言,抬步下了石阶。 府衙之地离他们所处客栈不算远,一路闲庭信步般的行回去未花多少时间。 掌柜的见他们竟然安然归来十分惊讶,忙从柜台后迎了出来,喜道他们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往日里那些落到孙家手里的哪个不要脱一层皮,这公子又长得俊俏,那孙少爷好色成性,男女不忌,他先前好为对方惋惜了一番。 被关到了这般的时辰想来也是未进食,掌柜的询问要不要准备些饭食送到房间去。 龙煜之拒了,只让他泡壶茶送去,另外备些清洗用的热水,他需净下手脸。 掌柜的领了嘱托去吩咐人,他带着自己影卫上楼回房,走了这半日,店家未曾让人动他们的东西,屋里依旧是走时那般模样。 倒是龙柒进屋时四下观望了几眼,没找到十一的影子,他心中纳闷。 先前走的突然没能顾得上那小崽子,它虽已是会满地乱跑,但绝不会自己开门,兴许是店家带走了照顾忘了与他说。 冬日里用热水的客人多,后厨通常都有准备,他们不过进屋片刻,小二便敲门将东西都送了进来。 龙柒暂且抛开十一的去处,伺候主子净了手脸,为对方倒上一杯热茶,恭敬的双手递于面前。 龙煜之接过茶杯,放在鼻下嗅了嗅,方凑近唇边喝了口,浓郁的茶香溢满口腔,热流顺着一路滑进胃里去。 他不紧不慢的品完一杯茶,将空杯放回桌子上,看着影卫重新为他倒满,抬眸将视线落在他脸上。 对方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以为有什么吩咐,带有两分疑惑侧头看过来。 龙煜之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叩,目光下滑在胸前衣衫破损处停了停,而后又抬眸看回去,“衣服脱了。” 第二十二章 看伤 话毕,眼前的影卫动作一顿,脸上神情流露几分先前他说要如厕时一般的不可思议,甚是精彩。 龙煜之好整以暇的看他,手指缓缓的绕着杯沿滑动,沉静不语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毕竟他是个贴心的好主子。 静默确实让龙柒得以缓和,他手指捏了下握着的壶把,缓缓的将茶盏放回桌上,躬身道:“属下无事,劳教主惦念。” 拿起杯子又抿了口茶水,龙煜之抬眸笑看着他,并不言语。 心下叹了口气,龙柒没有胆子推拒第二次,他抬手连带着香囊随腰带一并结下放于凳上,敞开夹棉的外衫褪下。 白色里衣随他动作已是敞开了些,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膛,手指一勾腰间系带,上身最后一件遮蔽顺着滑落。 冬日里穿的厚,动手的又是体虚无力的公子哥儿,方才那一鞭并未让他皮开肉绽,只留下一道红肿的鞭痕,从胸前至腰腹。 影卫身上有许多先前旧伤留下的疤痕,各式各样,昭示主人曾如何的九死一生,但他仍能活着。 龙煜之伸出手去,指尖落至那道鞭痕上,触碰的身体一缩,不是回避 ,只是本能,他未介意,指尖一路滑至伤痕尾端。 手指若有似无的力道落在敏感的腹部,有些痒,龙柒收了收垂在身侧的手,虚握成拳,很快又松开,让自己放松下来。 “疼吗?” 抬眼,与乖顺垂头立在跟前的影卫对上视线,龙煜之挑眉询问,手指又缓缓滑回伤痕正中,停在最上方的腹肌处。 龙柒张了张嘴,还未回主子问话,房外便是一阵急促脚步声,他一顿,抿上唇。 动静很快在门外停下,“砰”的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白公子,我听掌柜的说……” 木敛兴冲冲的一脸喜色,推开了门抬脚便要往里迈,身后的护卫半抬手似乎要拦他没拦住,两方的视线撞个正着。 房内景象让少年的表情僵在脸上,逐渐的破碎,瞪眼张嘴愣在原地,倒是他怀里抱着的小崽子不明状况,蹭动着要挣脱往人身边扑。 “对不住,打扰了。” 李鸣风的反应极快,顾不上以下犯上,扯着少年衣领将人拽出,顺便将敞开的房门关上。 “砰”的一声过后,屋里屋外安静至极,隐约只能听见小崽子不满的呜嗷声从门缝里钻进来,而后不知是不是被人捏住了嘴,再无动静。 相比他们的慌乱,龙煜之倒是淡定如常,晓得他们误会了些什么,还有心情发出声轻笑。 主子不开口龙柒不敢乱动,他收回视线,顿了顿,道:“教主,他们……” 他犹豫着没敢继续说,龙煜之已是懂了,移开手轻挥了挥,“随他们去,衣服穿上吧。” 龙柒如蒙大赦,下意识抬手捂了下似有余温残留的伤处,欲弯腰去拾落在地上的衣服,腕子却是突然被握住,他一顿。 龙煜之捏紧他身前右腕,深沉目光落于腕骨上侧的一个浅淡疤痕,与他身上那些相比,这处并不起眼,他方才甚至没有注意。 顺着他的视线而去,龙柒的神色微变,眼睫颤了颤,被人捏着的腕子隐隐发疼,他喉头颤动了下,出口的声音干涩,“教主……” 龙煜之没理他,拇指从那处疤痕上划过,弧形的痕迹经过岁月已是极浅的淡粉,几乎与对方的皮肤融为同色,那是不知被谁留下的牙印。 他抬眸,看向影卫不知何故似略有些慌乱的眼睛,手上又加了些力道,隐隐有骨骼摩擦之声,“龙柒……” “叩叩叩” 打扰来的再次不合时宜,门外的两人竟是还未离开,留出了足够他们整理的时间,这次懂得有礼数的先敲门。 没急着应声,龙煜之的视线依旧落在影卫脸上,对方不敢躲闪他的目光,腕上发疼也未挣动分毫。 他浅吸口气,将手松开,任其收回去,拿起桌上茶杯将其中失了几分温度的茶水一饮而尽。 主子默认放过他,龙柒心下一松,拾捡起衣服快速穿上,理了理直至并无不妥之处,方才上前去开门。 门外木敛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尴尬之色,看见他咧着嘴笑了笑,将怀中抱的小崽子塞过去,“嗷了大半天了,你快哄哄。” 这般一动作他才注意到人身前衣服破损了一道,神情微变,“那狗官对你用刑了呀?!” 龙柒揉了两把十一的脑袋将它安抚下来,对少年摇了摇头示意无事,侧身让开位置请他们进门。 看人神色如常的应该也是没有大碍,木敛也未追问,抬脚迈进门时方后知后觉,方才不会便是在看伤吧? 有此猜测,尴尬未解,倒是更添两分,他咳了下,抬手摸摸鼻子。 放下空杯,龙煜之的面上已是无不妥之处,伸手示意了下对面,请少年落座。 龙柒将小家伙放回地面,上前为两人都添上茶水,退回主子身后时跟立于少年身边的人对上视线,他顿了顿,点点头垂下眸去。 第25章 木敛也未客气,一口喝了半杯的茶,道:“你们平安无事归来便好,我可是着实担心了一番。” 龙煜之倒是未急着再饮茶水,捏在手上轻轻晃动嗅闻茶香,听闻此言目光在人脸上滑过,见他神色十分坦然,一笑,“劳小公子担忧了,幸得贵人相助。” “贵人?”木敛抬眸与之对上视线,见他一直笑盯着自己,侧了侧目光轻咳一声,“那……必然是个好心之人。” 龙煜之嗯了声颌首,仿若自语般道:“也不知是个什么人物,能迫使那县令亲自到牢里放人,当时要仔细询问,跟人家致谢才是。” 木敛闻言也只是呵呵一笑,低头将剩下的茶喝完,“既然没露面想必就是不愿暴露身份,白公子也无需放在心上。” 对此龙煜之不置可否,悠然的垂眸抿了口茶,心中已是了然。 “小柒看着像是受了伤,莫要大意了,我这里有些不错的金创药,你拿去抹上。“见他不再询问,木敛放下杯子,朝身后站着的人抬了抬手。 李鸣风会意,从怀里摸出一个不大的瓷瓶,上前一步朝人递出。 龙柒垂眸看了一眼没急着接,微侧脸看向自家主子请示,得到对方首肯方才伸出手去,“多谢。” 木敛又仔细看了看他胸前破损之处,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若是不方便,可让鸣风帮你上药,不必客气。” “无碍,谢木公子惦念。”龙柒摇头,将瓷瓶塞入袖中,上前给人续上茶水。 他既如此说,木敛也不再追问,他抬手放在桌上撑着脸,眼睛亮亮的凑近了些,“冒昧问一句,二位可是江湖中人?” 龙柒倒茶的动作微顿,后不动声色的将他杯中茶水满上,放下茶壶退回主子身后,目光在持剑之人身上落了落。 对方习武,即便是不能从教主身上看出什么,也能从他身上窥到端倪,江湖人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质,能猜到也不奇怪,就像他们也能猜出对方一二那般。 龙煜之抬眸,笑道:“木公子为何有此一问?” 他没有直接否认,木敛面上更添两分兴奋之色,“我这人自小就崇尚江湖,甚是羡慕那般的潇洒自在,你们若当真是,那我也算有江湖中的朋友了!” 他这般的喜悦之态倒不像是作伪,只是当真是因为多添友人,还是另有所图呢? 龙煜之又笑了笑,放下手中未动几口的茶水,“不过是混迹江湖的小人物,哪里便当得上公子如此抬爱。” “当得当得,”木敛连连点头,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看过几眼,“哎,当真有掌管整个江湖的武林盟主吗?你们会经常有什么武林大会吗?还有还有,真正的高手是不是都隐居山林呀,他们收徒弟吗?” 他叽里呱啦的一堆问题丢出来,让人不知该回答哪一个,龙煜之似是有些失笑,“公子都是从哪里的话本上看来的?” 江湖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大多互相掣肘,武林盟主有的,但要说掌管整个武林倒也没那般大的权威,最大的作用,也不过是联合一些所谓的武林正派,让彼此之间维持一种共存的平衡。 至于武林大会,那更是笑话,是各大门派送一些徒子后辈切磋切磋武艺,玩闹罢了,说白了,就是互相的炫耀攀比,无聊至极。 真正的江湖没这小公子想的那般快意恩仇,多得是互相的谋划算计,真要比较起来,与朝堂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是少了些规矩束缚。 “啊?那公子这意思,我听的那些都是假的喽?”木敛有些失望,“没有武林盟主?没有武林大会?也没有世外高人啊?” “那倒也不是,”龙煜之略感无奈的摇摇头,“只是必定与公子所想不同,江湖纷乱存活艰难,混迹其中也不是毫无顾忌。” 这些道理木敛倒是也懂,哪里有人哪里就有纷争,他抛开这些不想,又往前探了探身,“那白公子可有门派,派中是不是也有武功高强的长老啊,你有师父吗?” 龙柒听此询问侧眸看了眼自己教主,整个教中眼前这位最大,谁能做他的师父。 “白某所在不过是小门小派,不足挂齿,门中虽有长老但也称不上如何的武功高强,在下自小不爱习武,故而没有师父。”龙煜之倒是也能耐得下心,一一回了他的问题。 他走路轻飘飘看着软绵绵的也着实不像习武之人,木敛倒不觉奇怪,否则江湖儿女来去,哪里还需要人护卫,“白公子所在门派为何?” 龙煜之笑看着他,稳如泰山,“敛风派。” 龙柒眉梢一动,垂眸掩去其中闪烁之色。 木敛茫然转头,李鸣风与之对上视线轻摇了摇头,他眨眨眼坐好,看来当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那公子此番出教是为何?” 轻叩了叩桌面,龙煜之回道:“自是跟木公子一般,在家待得久了憋闷,故而出门游玩一番涨涨见识。” “那感情好啊!”木敛一拍桌子,“如此便是没有目地了,我们之后结伴而行如何?” 他此番决定李鸣风不甚赞同,张了张嘴却又不便阻拦,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 龙煜之扬了眉,叩着桌子思索片刻,笑道:“公子盛情,在下只好却之不恭了。” 第二十三章 报应 天气阴沉,灰扑扑的云层积在一起,压抑的让人心头憋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在眼前散成白色的寒气,雾蒙蒙的。 今日的天不好,风也大,呼啸着吹过将发丝都要糊到脸上去,行人皆是裹紧了棉袄低着头匆匆而过。 这般的日子显然是无法赶路了,走到半道指不定便要下雪,到时候进退两难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早起欲去整理马车的龙柒沉默着给马匹添了些草,腰间香囊丁玲乱响,他抬手按住,拂了把作乱的头发从后院折返回客栈。 此时大多客人都还没起,只有那么零星几桌坐了人,堂厅里小二哥清闲,上前询问他可要备下饭食。 他想了想,点头应了,下来前伺候着教主起了身,现下应是已经妥当。 打发了小二返身上楼,正与出门的李鸣风对上,两人皆是一顿,互相颌首算是见了礼。 “天气恶劣,怕是无法赶路了。”对方俨然也是一副要准备出发的样子,龙柒开口提醒了一句,总归他们要同行。 李鸣风本欲下楼的脚步一停,拧眉思索片刻,抱剑对他一拱手,转身回了屋里去。 他们主仆要商量什么龙柒不关心,挪步回到主子屋前抬手叩了叩,得到应声才推门而入。 龙煜之今日换了一身碧色衣衫,绣有浅银暗纹,行走间如水波流荡,更显身姿卓越。 龙柒垂下眸,将视线定在对方腰间,那处坠的是方才自己亲手挂上的羊脂玉佩,莹白圆滑,入手温凉。 天气之事向对方禀报过,他垂首静立等对方吩咐。 视线中的玉坠在水波中摇曳,逐渐向他靠近,而后停于身前半步,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熏香的味道。 头顶上搭了一只手,他身体微僵却不敢动弹,由着那只手在他头上动作,碧色水波在眼前飘荡,恍花了视线。 将他凌乱的发丝一一理顺,随着发尾滑至胸前,指尖轻点了点,龙煜之视线落在他乖顺的眉眼上,“伤处可好些了?” “谢教主挂念,已无碍。”一个纨绔子弟的一鞭子能用多大的力气,尚不及刑堂中三分,与龙柒而言是真正的皮肉伤。 听此,龙煜之未开口再说什么,指尖顺着一路而下,停在了粉红的香囊上,拨弄了下铃铛,顺手又理了理吹乱的穗子。 主子不说话,龙柒也只得保持沉默,僵硬着身体任对方动作,一时也摸不透人在想些什么。 屋中良久的静默终是被一声兽类的呜咽搅散,侧眸看去,方才还呼呼大睡的小崽子已经醒了,正在侧塌上转圈圈,期间试探着伸伸爪子欲往下跳,却还是屈服于高度,只得朝他们这边嗷嗷叫。 如同说好般,屋门此时也被小二敲响,方才在楼下吩咐的饭食备好送了上来。 跟前人退开,鼻息间的香味随着浅淡下去,龙柒浅浅的松了口气,转身开门接了托盘回来。 其上饭食一一摆放在主子面前,他退开半步而立。 闻到食物的香味,榻上十一急的越发叫唤,哀戚的声音仿若遭了虐待。 恐它扰到主子用饭,龙柒忙上前去将其抱起,被扒着胳膊啃袖子,小东西这两日有长牙的迹象,嘴巴里隐隐有白色冒头,未免它勾坏了衣衫,龙柒伸手拨了拨它的脑袋。 龙煜之咬开一颗虾饺,内馅新鲜,汁水充足,味道尚算不错,抬眸看一眼朝他这边伸长了脖子的小家伙,毫无同情心的将剩下半颗放入口中。 “教主,我带它下去寻些吃食?”十一一直闹腾,对方怕是也吃不安生,龙柒有些犹豫的开口询问。 龙煜之此番倒是没有难为他,摆摆手让人去,“将自己的肚子也填一填。” 第26章 龙柒躬身告退,出了房间将屋门轻轻合拢,微舒了口气,手指戳在小东西的脑袋上,“惹得教主心烦,你这捡回来的小命可要重新丢了去。” 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压根儿不知道他在担忧些什么,只以为他是在跟自己玩耍,转头去舔他的手指。 一只蠢呼呼的幼崽龙柒也不指望它能明白,揉着它的脑袋下楼,赶紧将其喂饱了也好回来伺候主子。 外面今日风大,客栈的门窗都闭了起来,未免光线暗淡影响客人,燃着不少的烛火,大堂融在一片暖光里,少了些寒凉之气。 寻了处角落的位置坐下,龙柒招呼来小二,给小家伙要了羊奶,自己点了包子跟白粥。 “小柒!” 刚将十一放在脚边任它自己玩耍,还未直起腰来,头顶上便有人唤他,抬头看去,少年正趴在楼梯栏杆上,探出了大半个身子来笑眯眯的看他。 许是觉着此举危险,旁边的李鸣风伸手拽了人的胳膊一把,低声说了句什么,对方便带着人小跑着下了楼来。 “你怎的一人在此用饭,你家公子呢?”今日天冷,木敛穿的厚实,显得人有些圆滚滚的,半张脸藏在领间的皮毛围脖里,年龄看着越发小了。 龙柒本欲起身见礼,少年却是已经一屁股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半点没客气,他便只微欠了下身,“公子在房中用饭。” “这般的鬼天气被困在客栈就够憋屈的了,他怎的还闷在房里,多无趣。”木敛边说话,边挥手示意护卫去点些吃食,顺道还低头逗弄了下啃他衣摆的小崽子。 兴许是要开始长牙的缘故,十一看到什么都要上嘴啃一啃,糊的到处都是口水。 未免它咬坏了人家金贵的衣裳,龙柒弯下腰去拎住它的后颈皮提回自己脚边,顺手敲了敲它的脑门儿教训。 木敛倒是不介意,只觉得这小东西有趣,此时看它吃瘪也是轻笑出声,抬眸看到人面无表情的脸,道:“小柒怎的总是这般严肃模样,多笑笑心情才舒畅。” 起身的龙柒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他性情本就平淡无趣,常年守于暗处更是沉默寡言,情绪少有起伏,这话不是头一回听,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回。 木敛先前总觉着自己身边的护卫们已是呆板无趣的很,见了他才算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好歹李鸣风他们常有自己情绪,眼前这个当真是如木头一般。 “小柒,不如你给我讲讲你们的江湖中事?” 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龙柒微抿了抿唇,他所行之事多数见不得光,常年护持在主子身边所历皆是腥风血雨,实在无事可提。 见他不愿说,木敛皱皱脸还欲再追问,李鸣风恰好回返,身后还跟着小二,端着的是给小崽子热好的羊奶。 龙柒得以抽身,接了羊奶蹲下身去,闻到香味的小东西屁颠屁颠的在他跟前转圈圈,等人放下碗一脑袋扎进去。 他们所点饭食被陆续摆上了桌,木敛占住了嘴也没空再追问他,看人只吃跟前的白粥跟包子,热情的将其它盘碟往他跟前推,言道先前之事还未感谢,今日这顿可要让他请。 说完又想起什么,道这小城小镇的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吃,待日后到了那些个大城,请他吃真正的山珍海味。 身边的人一直念叨着没停,龙柒垂眸吃饭一句也未接,全当了耳旁风去。 木敛此人越挫越勇,对方越沉默还越要招呼,李鸣风都有些看不下去,轻咳了声提醒人注意。 门外此时正有人进来,随着灌进了一阵冷风,烛火随着晃了晃要灭不灭,所幸迎人的小二动作快,等人进来就关上了门,将呼啸的寒风阻在外面。 木敛拂了拂被吹散的发丝,嘴里抱怨这大风惹人心烦,不然还能出门去逛逛,平白浪费了时间在客栈里。 新来的两位客人在他们隔壁桌坐下来,招呼小二要了吃食,让对方先送壶茶水上来暖身。 “这孙家作威作福惯了,现下可算是遭了报应。” “可不是吗,如此看,这人还是莫要丧尽天良。” 他们随口交谈的两句传过来,木敛立刻停了动作,听他们没再往下说,侧头压低了声音道:“小柒,他们说的那个孙家是不是与你们冲突那个?” 龙柒啃了口刚夹的肉包,闻言只摇了头表示不知。 木敛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吃饭的心思都没了,他没那般多顾忌,放下筷子便微扬声道:“两位大哥,你们说的哪个孙家?” 他猛然出声吓了那两人一跳,转头看见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才松口气,打量了眼他身边两人,斟酌着道:“小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 “对呀,本来今日要走的,谁知是个这般的鬼天气。”木敛自来熟的跟人抱怨了句。 他年纪小长的又讨喜,看着就是个出门玩耍的小少爷,对方也少了几分警惕,“我们所说的是此处富商,小公子遇上了可莫要起冲突,不好得罪。” 如此说便铁定是那个孙家了,木敛眼睛一转,道:“我知道,听这里的掌柜说起过,你们方才说他家遭了报应,是什么报应啊?” 那边两人对视了一眼,兴许也是压不住想分享消息的心情,其中一人四下观望看无人注意,朝他们这边微探身压低了声音,“昨日孙家闯了贼人进去,不图钱财,却是将那孙少爷给废了,自此怕是再不能人道……” 这孙家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此可算是断子绝孙了,据说昨天半夜全镇的大夫都差不多被招了去,可任谁都束手无策,毕竟……那可是被人生割了下来。 孙老爷大怒,发誓将此处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贼人,可这事儿吧,悬得很,昨夜孙府中人可是连人家一片衣角也未瞅见,上哪儿抓人去。 要他们说,就是平日里坏事做的太多,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的英雄好汉,才被人上门寻了仇去。 木敛听罢他们所说诧异的很,回头看一眼身旁护卫,对方亦是凝眉沉思。 龙柒喝完了碗底最后一口粥,拎起同样吃饱喝足的十一,用衣摆给它擦了擦脸上沾的奶水,对此事全然无兴趣。 李鸣风思索过后抬眸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细细的上下打量。 感觉到他的目光,龙柒抬眼与之对视,彼此交汇了一瞬各自撇开,他一手托着小崽子起身,“二位慢用。” 见他要走,木敛忙伸手捞住他的手臂,张了张嘴,顿住瞥了眼周围,起身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这事儿不会是你干的吧?” 他想了想,对方才跟那孙家发生了冲突,孙家少爷就出了事,怎么看都与对方脱不了关系,这行事作风也像是江湖中人所为。 虽知少年是不想被人听见,但他骤然离的这般近龙柒仍有些不适,微皱起眉欲抽手退开半步。 “小柒。” 他停下动作抬头,教主正手扶栏杆站在阶上垂眸看着他,面上神色不怒不喜,无甚波澜。 木质的阶梯踩上去略有些吱呀作响,龙煜之一步步走下去,脚底下发出细微的动静,莫名的便让人心口发紧。 “白公子!”木敛看见他倒是高兴,冲人招招手。 龙柒从他身边离开两步迎向教主,微躬身等候对方从阶上迈下,轻唤了声公子。 龙煜之的视线在他身上落了落,缓缓的移开看向那小少爷,道:“你们在议论何事如此兴奋?” 到底还知道此处人多眼杂,木敛靠近两步,抬手反遮在唇边,压低了声音回他话,“听说那孙家的少爷被人废了。” 龙煜之似是略感诧异的微挑眉,而后轻笑,“如此,也算是罪有应得。” 看他这般的反应,木敛疑惑的眨眨眼,皱着眉打量主仆二人,“这事……你们当真不知道?” “木公子此言何意?”龙煜之漫不经心的伸手逗弄了下影卫抱着的小家伙,抬眸看他,“我们应当知道吗?” 木敛细细打量他的神色,一时也分不出真假,但无论事情究竟如何,对方即如此,他也不再多问,朝人轻摇了摇头。 李鸣风静立于后听他们交谈,眸色间含几分思索,对方的身份必然没有他先前所说那般简单,也不知有几分真假。 少爷要与他们同行他心里是不赞同的,可对方是主子,他可以劝告,但不能左右他的决定,所能做的便是小心行事。 他能确定,这位聪明的白公子对他们的身份同样有疑虑,只是他不提,也是在告诉自己不要多问。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就好,看如今状况,对方于他们也没有歹心,但是不是有其他的心思,暂且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十四章 过往 今日这般的鬼天气,他们最好就是待在客栈里莫要外出了,偶尔打开窗户看一眼,街上的行人也是甚少。 临近晌午时果真便开始有雪花飘下,随着狂风在半空中飞扬,逐渐模糊了视线,远处屋檐也只能看清个轮廓。 第27章 木敛赖在他们房中方才刚走,说是这样的大冷天要吃铜锅涮肉才能暖和,想问问掌柜有没有,兴冲冲的带着李鸣风下楼去了。 他一走,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龙柒沉默着将桌上散乱的棋子收拾好,放在棋盒中搁在棋盘一角。 少年早先嚷嚷着无聊要下棋,这是让店家送来的,结果他的棋艺并不怎么样,十有九输,唯一赢的那次还是教主看他可怜放水。 输了半天终于是气馁了,这一看天色便糊了棋盘,算是保住了这最后一局的颜面。 龙煜之倚在开了半扇的窗边,发丝跟衣裳被风扬起,飘动着纠缠,鼻间所嗅皆是风雪的味道。 他抬手用指尖抚去发鬓上沾染的雪花,身上被人披了狐裘,侧眸看去,影卫已退开半步,躬身行礼。 碾去指尖沾染的白雪,他一拢狐裘转身面对影卫,背靠着窗棂,发丝被向前吹散抚在面颊上,时不时飘在眼前,朦胧了他打量的视线。 龙柒微垂着头,视野里是对方雪色的狐裘,半敛着眼眸任对方的视线从身上走过。 龙煜之拂开扰了视线的发丝,盯着影卫因低头露出的发顶,眼神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也未曾开口。 在一片静谧中龙柒不觉放缓了呼吸,每当对方这般便是心情不大舒畅,他当小心应对才是。 他心中不解,主子方才与人谈笑看着并无不悦,也不知为何突然有变。 “龙柒。” 窗外灌进的风夹杂着雪花有些刺人,教主随风而来的声音似乎也冷上了三分,龙柒垂眸视线落在地面上,躬下身去,“属下在。” 手上捻动着狐裘的边毛,龙煜之看着他良久,沉声道:“抬起头来。” 龙柒未敢犹豫,对方话音落下他便抬头,跟人深沉看不见底的眼睛对上。 影卫的眼神在杀人时凌厉的仿若尖刀,在敛风派时已亲眼见识过,他看着那些人,如同在看着尸体,锐利又无情。 可每次看向自己的时候却不可思议的澄澈,会将他的模样映进去,如同容纳在一片清澈的湖泊中。 这种眼神出现在一个杀人于无形的影卫身上是很奇怪的,可他又觉得理所当然,影卫应当这样看待他的主人。 “你可曾对本座说过谎?”龙煜之微抬了下巴,半垂着眼睛看他,见人嘴唇一动,先一步开口,“想好了再说。” 心中一凛,龙柒小心的观察主子神色,微抿紧了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龙煜之看他如此却是露出三分笑意,抬手朝人勾了勾,“上前来。” 低声应是,龙柒迎着寒风上前,停在对方半步距离,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答不出来?”龙煜之捏着他的手指用力,手下的皮肤红了一片,“可是当真说了谎?” 下巴上的生疼之意不及主子所言令龙柒心慌,他侧了侧眸避开对方视线,还未来得及回话,一股大力便将他掀翻,腰际嗑在窗框上,大半个身子融入风雪中。 将影卫按在窗户上,看狂风吹乱他的头发,看落雪沾染他的眼睫,龙煜之手攥着他的衣领,让人不至于失了平衡后仰而落,“怕吗?” 对方说着话,又将他的身体向后压了压,风雪吹的龙柒几乎无法呼吸,“属下生死……全凭教主决断。” 龙煜之压低了身体凑近,发丝吹拂着扫过对方的脸颊,他侧眸瞥了眼人身后,笑道:“这般高度,你是死不了的。” 纵然是毫不反抗的摔落下去,也顶多是瘸条腿,龙柒微闭闭眼睛,看着上方的人沉默不语。 影卫的身体极其放松,只要他撒手,必定失了平衡自此摔落,如此将一切交予他手上,也算勉强取悦了龙煜之,“龙柒,你可有什么要向本座交代的吗?” 回想自己今日所做之事,龙柒未能想起有哪里惹的教主不悦,拂过的雪花让他颤了颤眼睫,犹豫道:“属下……愚钝。” 龙煜之此次倒是未动怒,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右臂,一路滑至腕骨处,“昨夜未曾问完,龙柒,告诉本座,此印从何而来?” 身体随着他的停顿僵硬,龙柒的眼底透出几分慌乱,他以为此事昨夜便算是揭过了,未曾想对方竟一直记着。 搭在他腕处的手改为握住,龙煜之带着他的手抬起,落在对方的视野中,拇指在掌根处温柔的抚过,“龙拾贰。” 坚定的声音落在龙柒的耳中,砸在他的心里,雪花随风而来打在他的脸上似是已感觉不到冰冷,被人握着的手指尖微颤。 那一年,他十八岁,被从暗营中选中带出,随其他几名影卫一起进入月隐教,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如今的教主。 彼时对方才刚满十五,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尚没有长开的面容比现下更加的秀气,性情灵动的很。 他们一行五人并不是要替补教主身边的十名影卫,而是被赐了新的名号守在这位少主身边,他正是排位拾贰。 每日隐在暗处看着对方,那般肆意自由的模样,让在暗营中看惯了阴暗死亡的自己似乎也得以喘息,心境随着明朗几分,觉着被分派了个不错的差事。 但好景不长,此后不久,教中长老叛变,月隐教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教主夫人被杀,老教主震怒将对方毙于掌下,却也因此被重创。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数十年的内力尽数传于少主,连遗言都未及说便就此去了。 月隐教经此变故元气大伤,死伤近乎半数教众,多方势力蠢蠢欲动,想趁虚而入分走一杯羹。 刚承了浑厚内力的少主尚来不及融练,拼着爆体而亡的危险出手镇压,算是一时唬住了那些敌手,再不敢轻易来犯。 自此以后,初见时朝气蓬勃的少年便消失了,他以看似瘦弱的身躯撑起了月隐教,近乎不眠不休的练武,人前冷漠无情,不放过任何反叛之徒。 只有几名日夜值守的影卫知道,初始的那几日,夜深人静时他也会在梦中惊醒,汗水隐透了衣衫,仿若溺水的鱼般大口喘息,眼神空茫没有光亮。 因此龙柒犯了一个错,他在本该安静值守时自屋檐跳了下去,跪在榻前看着那个似乎对他的出现无知无觉的少年。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抚对方,良久,出口的也不过是一句“想哭便哭吧,属下守着您”。 这句话如同触动到了什么,少年空茫的眼中落下泪来,在黑夜中反射出寒冷的光,比流出血来更痛。 无声的哭泣逐渐转为嚎啕,他的情绪几乎不可控,为防他伤到自己,龙柒递出了手,替下少年被咬出血的下唇。 被牙齿刺破皮肤的感觉是很疼的,连带骨头也是被咬合的痛楚,可是对方此时此刻一定比他更疼。 他在榻前跪了许久,耳中充斥的皆是少年的悲泣,他沉默的听,未曾再开口,任何安抚的话于对方来说都毫无意义。 哭泣最是耗神,连续绷紧神经的少年渐感疲惫,龙柒扶着对方躺下,小心的为他盖上被子,仔仔细细的掖上被角。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已经合上了眼睛,声音如同梦呓,龙柒收回手,跪在床边沉默了许久,在少年呼吸逐渐平稳时垂下眸,轻声念了句龙拾贰。 他一直以为对方根本不会听见,却不曾想多年后还能听教主提起这个被摒弃的号,他当时确实有些慌乱。 “教主……”龙柒微颤了颤,不知是因为这刺骨的风雪还是其它,他确实对自己的主人撒了谎。 影卫的发丝已经被风雪染湿,凌乱的被风吹贴在脸颊上,眼睫上沾染着白色,眸色中是慌张,狼狈又可怜。 “死人?”龙煜之勾唇笑了,比这漫天的风雪更冷,“欺瞒教主,你可知是何后果?” 龙柒看着他,连指尖都是冰凉的。 拔掉说谎的舌头,丢进暗牢中蹉跎致死,永不见天日。 他犯了错,在十年前,他不应该对主子生出怜惜,更不应该让对方暴露脆弱,那早已超出了影卫的范畴。 原本的龙叁顶替了死去龙壹的位置,下达的第一道刑罚便是用在他身上,亲自执行的五十鞭让他皮开肉绽,休养了近乎月余。 自此以后他再不能出现在教主眼前,影卫死伤惨重也需清点重排,龙拾贰便死在了那时,活着的只有龙柒。 “龙柒自知犯下大错,不求饶恕,请教主责罚。”雪花几乎要模糊了龙柒的视线,他微睁了眼睛,想要看清他的主人。 影卫的眼角生理性的泛红,仿若被他逼迫到哭泣,龙煜之松了他的手腕,指尖落在那处薄红,“不止你,龙壹当年欺瞒本座,也当一并责罚。” 被带着温度的指尖按在眼角,龙柒眼睫微颤,收紧了手指捏紧衣角,“教主……龙壹他……” 龙煜之收手,竖起食指抵在对方唇上,压低身体凑得更近,两人的发丝被风纠缠在一起,他视线下移又抬起,从唇上落至眼中,“本座之事,何时轮到他一个影卫头领做决定。” 第28章 对方在笑,声音却比脸上沾染的冰雪更加寒凉,龙柒抿了抿唇,再不敢多言。 “他且不论,”龙煜之挑动眉梢,按着他的手指在唇上滑过,复而捏住下巴,“龙柒,你说本座该当如何罚你?” 对方的身后是风雪落下的阴沉天空,堆积着如同要压下来,龙柒只觉呼吸不畅,他动了动手,指尖触到主人柔滑的衣料,轻轻的捏住,“任凭教主处置。” 这般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知为何看的龙煜之心头火起,他沉下眼,揪着人衣领的手一用力将其扯回来,一把扔摔在地上,反手关上窗。 肆虐的风雪被阻隔在外,屋里一下子沉寂下来,冰寒的身体隐约回暖,龙柒翻身爬起跪于人跟前。 龙煜之掸去狐裘上落的雪花,上前停在影卫面前垂眸看着他,对方发丝濡湿,凌乱的垂在脸侧,眼睫上的雪白融化成水,如泪珠一般沾湿了睫毛。 龙柒垂首跪着,静等主子开口决定生死,可对方在他跟前站了片刻,什么都没说,转身缓步走开,衣角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他不知此为何意,又不敢开口询问,只能一动不动安静跪在原地。 第二十五章 遇袭 木敛不知已是多少次从车厢里探出头去张望侧后方的马车,因为视线的阻隔,只能看清赶车人无甚表情的半张脸。 他缩回脑袋,搓了搓沾上凉意的脸,挪了身体掀开前方车帘,被车驾行驶时吹来的风糊的一闭眼。 赶车的李鸣风察觉到身侧动静转头,看见他微皱了皱眉,让人赶快回车里去,里外有温度差距,莫要着了凉。 木敛拢了拢衣领子没有乖乖听话,跟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你说他们俩到底是不是吵架了?从昨日开始就怪怪的。” 昨日吩咐过掌柜的准备铜锅,回到房里叫人就看见那小柒跪在地上,身上沾着雪水,白公子的神色看着也不大好。 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也不知人犯了什么错处,木敛也不大好问,人家不多提,他连劝也不知如何劝。 这做主子的嘛,也要包容些,偶尔他身边这人行事也会气的他牙痒,骂两句教训下也就是了,何必置气。 可这俩人,直到今早上临出发的时候气氛还奇奇怪怪的,小柒比往日里更加小心谨慎,话都不敢多说,连带着他都觉得僵硬。 李鸣风在赶车途中又侧眸看一眼爱操心的主子,微叹了口气,道:“少爷还是莫管他人闲事。” “这怎么能叫闲事呢,”木敛收回向后张望的视线,正了正自己不大舒服的姿势,“我们好歹一路同行,他们主仆吵架,气氛多尴尬。” 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李鸣风看一眼天色,岔了话题道:“已近晌午,我们寻个地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想必少爷肚子也饿了。” 他不说便罢,一说木敛还真觉得肚腹空空,在晃晃悠悠的车厢坐了大半天也确实憋闷的很,当下便点了头缩回车里等他找地方停下。 昨日的一场雪一直下到半夜才停,现下还没有化,入目依旧多是雪白,风比昨日小了,但刺人的很。 此处四下荒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尽量寻了处有山壁巨石的避风之处,用过东西之后还是尽快离开的好,在宵禁前兴许还能赶到下个城里。 李鸣风本意是让人在车上待着,自己生火弄了吃食给他送去,也免得下车受凉。 木敛哪里肯乖乖听话,车刚刚停稳就跳了下来,舒展着身体让人放心,觉着冷了他自然会回去。 龙柒这边停稳了车,侧头隔着帘子跟主子通报,对方只淡淡应了一声,他抿抿唇,跳下车辕去后方拿东西,中途顺便将怀里的十一放下,让憋了半天的小家伙撒撒欢。 小崽子倒是乖,下了地也只跟在他的脚边绕,偶尔才跑远些扑个石子杂草什么的。 他在周围探查了一圈,距离他们歇息之处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道,天冷,已是冻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在河边蹲下用石头砸开一片缺口,将带过来的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待会儿要用的碗筷一类。 十一调皮,他转个身的功夫就凑到了河边,好奇的对他砸开的地方探出头,鼻尖碰到冰凉的流水被冻的一缩,甩着脑袋退开几步。 见它无事,龙柒未曾多管,只用手背将其拨远了些,让小东西老实的待着,掉到了河里去于它而言可是要命的事。 冬日里的河水冻人的很,探手进去便如针扎,他却是面无表情仿若无知无觉,将用具仔细的一一清洗好。 脑后有劲风传来,他手上动作不停,垂着眼睛微一侧头,一枚小石子擦着他的耳朵过去,砸落在溪水中。 “真没意思。” 声音响起的同时身边蹲下一个人,伸手逗弄了下对他呲牙的小崽子,一指头就将其戳的踉跄在地。 龙柒没管他,洗干净手中的碗,用布巾擦拭干净,放回到摊开的布包上。 从怀里掏出张干巴巴的饼子,掰了一小块丢给崽子去磨牙,龙陆转头看向他,道:“龙拾贰?” 龙柒手上一顿,总算侧头给了他一个眼神,凉凉的刺在人身上,比寒风更甚。 面具阻隔了龙陆的嬉皮笑脸,只能看见他带着两分调侃的眼睛,被人瞪了他也不怕,又道:“你十年前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处,能将教主气成那般?” “你很闲吗?”龙柒沉了沉眼,示意他没要事就可以滚了。 “我好奇嘛,”龙陆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被人一侧肩躲开,他混不在意的收回手,“教主都动怒了竟然没有一巴掌拍死你。” 龙柒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垂眸继续清洗东西,“妄议教主,皮又痒了是不是。” 就会拿这话压他,龙陆撇撇嘴,但到底是不再追问了,真要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他有几条命都不够丢的,故而抛开好奇,道:“主子现下气还未消,你也不说哄哄。” 龙柒攥紧了手中的木筷,微微抿唇,他自是也担心对方气坏了身子,可又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看他沉默无言,龙陆凑近了些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这次没被躲开,“教主是主子,这种时候你可莫要再跟木头一般,当是多说两句好听的奉承奉承才是,保命要紧。” 听着他的话,龙柒微微颦眉,他一向沉默寡言笨嘴笨舌,哪里会说什么好听话,只怕到时更惹得对方生气。 龙陆一拍他的胸口,等人看过来,隔着面具对他挑挑眉,也不管人看不看得清楚,“教主姿容绝艳,往这儿夸绝错不了。” 龙柒闻言半信半疑的上下扫他两眼,除了值守任务之时,这人行事向来不着调,他怕弄巧成拙。 见他不信自己,龙陆将人拉近些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而后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自己琢磨吧,我不奉陪了。” 对方身形一闪没了踪迹,龙柒眉头皱的紧,心情复杂的将东西清洗干净,用小锅装了些水带回去。 李鸣风已拾捡了些干柴将火生了起来,蹲在旁边往里添枯枝,木敛缩着肩膀坐在石头上探手烤火。 龙柒上前寻了个位置将手里端着的小锅放在火上,添了几块石头顶在不稳固的地方,放开手拍了拍折回马车去取东西。 经过车窗时他迟疑着看了一眼,内里没什么动静,里面的人似是没有下来的意思,他收回视线垂下眸走开。 此次从镇上离开他们准备比较充分,买了些在野外容易做的半成品食物,他此时正翻出一包切好的面。 天气冷,在路途中行进了这么久,面条冻的有些硬了,他手上动作小心了些,免得捏断了煮出来不好看。 回去的时候,李鸣风正用干净的小刀在摊开的油纸上将酱牛肉切成小块儿,方便等下更容易入口。 如此的天气在野外停留着实不好受,尤其是还有两位“娇贵”的主子,吃口热乎的暖暖身子最为重要。 将面条放入煮沸的水中,用筷子搅了两下免得粘连,龙柒转头又张望了眼马车的方向,那位依旧毫无动静。 坐在对面捞了十一在怀里撸的木敛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开口道:“面很快就煮好了,小柒去唤你家公子过来吧,也透透气。” 龙柒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垂眸微犹豫了瞬,终是起身走向马车,停在车辕边上躬身,“教主,用饭了。” 他的话音落下,车内半晌都没动静,抬眸看了眼纹丝不动的车帘,他在心中暗叹口气,欲转身走开。 此时车身微晃了晃,他还未及反应,帘子便被人掀开,俊美无俦的人探出了身来,神情淡淡。 龙柒此时方回神,忙垂下目光,恭敬的伸出两只手去,等对方搭上来借力下车。 雪白的狐裘从垂落的余光中擦过,掌心空空的落在原处,只有寒冽的风留下,他僵了僵,缓缓的倦起指尖收了回来,沉默着随在人的身后。 主子撩了衣摆在火边的石头上坐下,对小公子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龙柒在一侧单膝跪下看顾火堆。 第29章 木敛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滑过,有心想开口劝劝,但又不好掺和人家主仆的事,只尴尬的摸摸鼻子没有多说。 锅子不大,煮的面将将够两碗的量,自然是紧着主子们先来,简单的调味过,放上几块酱牛肉,拿出小瓷瓶淋上几滴香油,味道也是勾人的很。 龙柒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垫在有些烫手的碗底,小心的递到人跟前,“少爷请用,小心烫。” 龙煜之垂眸瞥了眼那帕子,觉着有些眼熟,似是上次丢给对方擦脸的那一条,竟是还留着,洗的干干净净。 “嘶!” 那方木敛被烫的一缩手,李鸣风忙致歉,到底是粗糙的老爷们儿,不如先前在人身边的婢子心细。 收回看过去的视线,龙煜之接过隔着帕子的碗,温度倒是正可,既不烫人又可暖手,抬眸看看低眉敛眸的影卫,心中那些不愉倒是散了些。 对方没有拒了自己递过去的吃食,让龙柒多少松了口气,衣摆被扯动了两下,他转头看去,是被放下地来的十一。 闻到食物的香味,它怕是早就安耐不住了,点了下小家伙的鼻子,他拿过早就备下的竹筒靠在火堆旁,里面装的是羊奶。 等再过上些时日,小崽子的牙口长全乎了才能吃些好的,现下只能委屈些喝奶水了。 靠稳了竹筒,龙柒伸出手还没来得及摸上十一毛乎乎的脑袋瓜,神色便突然一凌,猛的向前探出身,扯住木敛的衣领往后一拽。 “砰” 面碗落地碎成几片,里面的汤面洒在他的衣摆上弄脏了一大片,泛着寒光的箭矢正钉在他方才坐的位置。 龙柒垂眸看一眼颈边横着的长剑,抬眼冷冽的看向持剑的人。 李鸣风此时已是反应了过来,对上他的眼神时便收剑回身,错了一步挡在木敛跟前,盯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第二十六章 身份不明的刺客 气氛一时凝滞,箭矢依旧插在地上,对方却迟迟没有下一步举动,龙柒立在主子身前,目光从周围隐秘之处一一扫过。 李鸣风握剑的手紧了紧不敢有丝毫松懈,死死的将人护在身后,躲在暗处的有多少人手他们尚且不知,一旦对上也不知有几分胜算。 木敛被刚才的突变惊吓到,洒了一身的面汤也顾不上,微扶着护卫的手臂站在他身后,神色还有些难看。 此时依旧不动如山的只有龙煜之一人,仿若一切没有发生过一般,甚至还低头喝了口汤,细微的声响在此时尤为明显。 便是李鸣风也难免分心侧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欲说什么,后颈却是一阵发凉顿觉不好,抬箭便挥劈出去。 断裂的箭头错了轨迹,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划破皮肤留下一道血痕,在凛冽的风中有些刺痛。 这一箭仿佛是给出了什么暗号,不同位置同时射出几箭,每一处都冲着要害而来不留余地,摆明了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龙柒身形轻盈移动及快,反握匕首连斩几箭,未曾让其扰了主子安宁。 后方传来木敛一声惊呼,转眸看了一眼,原是李鸣风为护着他差点被一箭钉在身上,还好他反应快,不过是擦身而过。 如此的痛下杀手,对方显然不是谋财的山匪,再对抗下去他们始终处于下风,势必要主动出击才是。 心中如此思索,龙柒也未敢擅自行动,在抵挡箭矢的间隙转眸瞥了眼淡定自若的主子,对方正抬眸看他,微动了动眉梢。 得到示意他便不再犹豫,破开攻势朝一处快速挪去,反转匕首闪身窜入一处山石之后没了身影。 李鸣风注意到他的举动微微一顿,险些被一箭射中,他不敢再分神,拽着木敛腕子将其推至马车后的死角处,同时招呼了一声那白公子。 无需他多言,对方已向一处人高的石后避去,兴许是幸运,射向他的两支箭矢均偏了准头,斜插在身后半步的地上,如此人已躲好。 龙煜之靠于石后,远远的朝人点头示意无事,神色并不显慌乱。 隐匿在暗处的影卫早已将这些人的行踪汇报过,他们已是跟了一天,此时方找到机会下手,看样子,是冲着那主仆二人来的。 几人找到妨碍躲避起来,那些箭矢已是无用,没多久便停下,从暗处跃了身着黑衣的蒙面人出来。 脚下将将站稳,入耳便是被截断在喉间的惨呼,几人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狠戾,快速朝马车处疾冲而去。 推开丧命于他匕下的尸身,外面已是响起打斗之声,龙柒一甩刃上血珠,抬步挪向另一处。 躲在暗处的人定是要趁机下杀手,还是解决干净为好,四周有影卫护持,主子那里无需他担忧。 现身几人直直朝他们藏身之地冲来,李鸣风沉下脸色,侧脸叮嘱木敛乖乖躲好,握紧了剑闪身出去。 木敛心中干着急,有心想帮忙却又怕给人添乱,只得躲于车后焦急探头。 李鸣风双拳难敌四手,自是无法缠住所有人,打斗间隙便有人撤出杀向马车,他欲阻挡,奈何被拦于几步开外。 眼看着两人朝自己冲了过来,木敛自是不会傻站着找死,忙闪身拐向马车另一侧,对方劈砍而来的剑正落在他方才站立之处。 他的心跳及快,拎着衣裳下摆快速跑走,欲从车前逃开,却是忘了对方有两人,正正被另一个提剑拦下。 下意识向后退开两步,脚下踩了石子差点跌在地上,身形一踉跄,倒是躲过了后侧来人的一剑,只被挑破了衣袖。 冷风从破损处钻进去,连带着他背脊都发凉,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李鸣风那边的打斗声尚未停歇,怕是来之不及救他。 “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何杀我?!” 眼看着两人逼上来,木敛连连后退,直到背靠上了山石,原本将马车停在此处是为避风,这般的状况,却是正方便了对方围杀。 他们的目的明确,只为杀人,对于他的质问充耳不闻,眼看着他已避无可避,其中一人剑锋一转,挥手便朝他劈砍下来。 剑光映在脸上,木敛下意识紧闭双眼抬手挡在跟前,心中哀叹自己竟要死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 “叮” 利器入肉之声伴随金属落地声响起,自己身上却全无痛感,他一顿,正欲睁眼查看,却不知被谁一扯手臂拽向一侧。 手从他臂上撤开,木敛踉跄着随惯性又退两步,后被撞上硬物疼的他闷哼一声,哐啷的晃动中他猜测应是马车。 待疼痛缓解他睁开眼,眼前情景让他瞳孔微微一缩,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 不过就这么会儿功夫,截杀他的两个黑衣人已是倒在地上没了声息,颈上均是一条血线。 垂手握着匕首站立的龙柒侧头看向少年,对方跟他对上视线下意识的一抖,他没在意,上前半步,“可有受伤?” 他一说话木敛方才回过神来,忙摇摇头,对方见此便不再多理会,闪身出去帮李鸣风的忙了。 他转头又看看地上倒着的两具尸体,眨眨眼,脸上竟是露出敬佩之色,江湖中人,当真是厉害! 有了龙柒助力,余下几人也是很快解决,尸体被他们拖至一处摆放,统共九具。 李鸣风蹲下身在他们身上一一查看过,除了一些毒药暗器再无其他物品,显然是不想被他们查探出身份。 他神色有两分阴沉,心中却是已有猜测,如此看来,先前客栈中那毛贼便不一定是毛贼了,定是存了探看之心,而且县衙那里…… 这么些尸体摆在一处,嗅到的皆是血腥味,没吃两口东西的木敛早已半点胃口也无,神色略有些苍白的背过了身去。 龙煜之转眸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回脸色阴晴不定的男人身上,道:“若是看不出什么,我们便先行离开吧,此处待着也不安全。” 听见他说话李鸣风收了思绪,站起身拍了拍手,“白公子所言有理,一切待到了城镇再说。” 散落四处的那些碗碟已是不再要了,将尚有些余烬的火堆扑灭,简单收拾过他们便不再多逗留。 龙柒随主子回到车边,抬起手臂停在对方跟前,垂首敛眸已没了半分杀人之时的锋芒。 视线在他脸上落了落,龙煜之此番倒是没拒绝,抬手搭在他的小臂上,借力踏上了马车钻入车厢中。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帘后,龙柒方才小心的舒了口气,捞起脚边十一塞进怀里,跳上车辕时犹豫了瞬,侧过脸轻声道:“教主,车内小屉有点心,您可用些。” 方才一片混乱中那碗面对方也未多吃几口,接下来大半的时日都要赶路,垫一垫也是好的。 他言毕不敢再多说,静等着人回应,良久,才轻飘飘的传出一声嗯。 心中又是松了两分,那边李鸣风已是赶了车前行,龙柒亦轻甩缰绳跟上,车辆轻晃中他侧头看了看车帘。 如此,应是没那般生气了吧? 第30章 他垂下眸,转头看向前路,教主对当年欺瞒他之事心存不悦,便是罚他心中也能安,这般的放着才最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凌烈的风呼啸过来令他醒神,鼻尖上沾染了两分凉意,他抬头看向不知何时沉下的天色,微微拧起眉。 晨起时风虽大天却是晴的,本想着今日不会再下雪了,谁知半途给他们变了脸。 风中夹杂着雪花,肉眼尚还看不大清楚,距城镇还远得很,若是风雪变大,怕是路途难行。 若是耽误了时辰滞留城外,在风雪中过夜定然不可,再如何的武功高强也是血肉凡人,怕是难熬的。 思及此,他转头看向某处,打出了一个看不懂的手势,那处的枝桠颤动,不知略过了什么。 前侧的李鸣风显然心中也有担忧,减了车速逐渐与他并行,“小柒兄弟,雪若是下起来,天黑前我们怕是赶不到城镇了。” 龙柒转头去看他,想了想道:“先走,路途中看能不能寻个落脚的地方。” 途中便是没有村落,想必也能有个山洞之类的躲避之处,虽说委屈了主子,但总归也比停在风雪中强。 他们说了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风中带来的雪花已是大了些,打在脸上散成了凉意,刺的皮肉发木。 不敢再多说,只甩了缰绳使马儿快跑起来,趁着尚可之时能多赶一段是一段。 短短的半个时辰,天色已阴沉的似要压下来,落下的雪花模糊了视野,仅能看清前方的一小段路。 握着缰绳的指尖有些发僵,龙柒运转内力在周身流转一圈,保证身体上的温度。 风中飞来一处凌厉之意,他抬手一握,一个纸团被他捏在掌心中。 展开看了两眼,将其揉碎了散在风里,他驱使马儿加快速度赶上前车,“我记起前面不远有一处村落,我们可改道前行。” 李鸣风听他如此说心下一松,未多询问颌首应下,小少爷没有内力傍身,若当真在外停留一夜,冻出个好歹他可是万死难辞其咎。 前行不久果真分出一条小道来,看宽度勉强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过,龙柒与其换了位置在前方带路。 路途上还有先前未化的积雪有些难行,比之官道也多了几分颠簸,他扯紧了缰绳使马儿稳步前行,免得行进太快颠了主子。 第二十七章 村中停留 暗淡的天色此时黑沉的仿若夜晚,压的人心头跟着沉闷,木敛探头出车厢观望了好几回,均被李鸣风劝了回去。 龙柒腾出一只手拨开眼前纷乱的发丝,眯起眼睛眺望远处,风雪中隐约可见点点朦胧光亮,他收回视线,甩动手中缰绳驱使马儿加快速度。 离得近了方才看出,此村落随地势高低错落而建,皆是土培砌成的房屋,放眼望去不甚密集,想来人口不多。 天气恶劣,龙柒驾着马车驶进村里,行进了半晌也未见到一个村人,他勒紧缰绳停下车,侧头向主子禀过,从车辕跳了下去。 村里大多是半人高的篱笆矮墙,一眼便能看进院中,他打量了几眼周围几处房屋,寻了个看着整齐干净的前去。 李鸣风凑上来欲跟他同往,龙柒垂眸看一眼他腰间佩剑,摇头拒了,这般怕是要吓坏了寻常的百姓,对方觉得有理,没有坚持。 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即便篱笆门半敞他也未直接进院,站在外面高喊了一声询问是否有人。 言毕等了一等,紧闭的屋门被人拉开半扇,一个中年男人探出身来,被外面的风雪刺的一缩脖子,拢了拢身上棉袄方迈出门来。 “你是哪个啊?” 对方隔着篱笆打量他,兴许是觉着眼生,面上露出两分警惕,上上下下的打量。 龙柒尽量使自己的神色柔和些,向人一拱手,道:“在下一行人赶路途中遇上风雪,这才迫不得已来此寻个落脚之处,还望大哥行个方便。” 中年男人听到他的话,踮着脚向他身后张望了一眼,瞅见停在那儿的马车有些迟疑,这看着是有钱的,应当也不是那打家劫舍之徒。 龙柒见他犹豫,又道:“大哥放心,我们会予以答谢,定然不白吃白住。” 男人眼睛亮了亮,显然是有些动心,但他不知想起什么一顿,回头看了眼身后屋子,摆手道:“我这家里有未出阁的丫头,不好留宿外男。” 他如此说龙柒倒也未曾为难,从腰间摸出一粒碎银递出,道:“那可否劳烦大哥为我们另寻一处人家?” 这银子一掏出来,男人脸上神色就不一样了,他在衣服上擦擦手,小心的接过来掂了掂,喜笑颜开的,乡下人平时赚几个铜板都要高兴许久,更遑论银子了,立马爽快的点头,“成。” 等着人回屋跟家里人交代过,龙柒带他回到马车旁,李鸣风还站在车边等,看他带了人来转眸瞥上一眼。 他腰上挂着剑,神色又严肃,那中年男人被他吓得退了半步,踉跄一下差点坐倒,还好被龙柒扶了一把。 “随行护卫,大哥莫要惊慌。” 见自己吓到了人,李鸣风忙拱手跟人致歉,顺道将剑往身后收了收。 中年男人拍拍砰砰跳的心脏,看人确实没有什么恶意,松了口气缓下神色,人家的银子都收了,这会儿子总不能后悔,有钱的人家出门带一两个打手护卫倒也寻常。 待他缓过,龙柒让人随自己坐上车辕,听他的指路前行,期间对方好奇的转头看过几眼车厢,但尚算守规矩,没有随意去掀,他便也没有多管。 男人说要带他们去的是村里的一家富户,房子大能住下人,屋墙还都是青砖砌的,气派的很呢。 他没了紧张,嘴上的话也便多了起来,短短的路途念念叨叨的将隔壁家鸡下了几颗蛋的事都说了,尽管旁边人只是偶尔嗯一声做回应。 到地儿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村里少有外人来,还能没半点儿不耐烦的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待马车停稳,男人率先跳下车去,隔着半人高的泥培墙朝里头喊人,不多大会儿就从里头走出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汉子来。 “李家大哥,你咋这时候来了?”那人见着他显然是有几分疑惑,招呼他进院子里来。 中年男人摆摆手,抬手指了下后面的马车,压了声音跟他解释来意,末了又道:“出手大方着呢,想着你家有空房就带了来。” 龙柒走过去时便迎上了对方打量的视线,他拱手行礼,道:“我等一行四人,皆为男子,不知可否方便?” 方便倒是方便,家里也有两间空屋,只是这不知来历的,汉子多少有些犹豫,他可看见了,后头那马车上跳下的人还带着剑呢。 人家有警惕之心倒也正常,龙柒未曾有不耐,只沉声将方才之言又解释过。 木敛此时正好憋不住掀帘跳下了车来,半张脸陷进狐狸毛领中,睁大了眼朝这边张望。 还未脱稚气的脸蛋看着就是个孩子,这大冷天的被风冻的一抖,那汉子心中一软,心道这应当也不是坏人,如此便也应了。 龙柒拱手向他致谢,又朝那李姓大哥也谢过,顺道又塞出了一粒碎银,只把对方乐的合不拢嘴,忙道有事儿再叫他。 事情均已解决,他方才回身去车边请主子,对方掀帘而出,他伸手将人扶下了车。 如此的姿容让那没见识的汉子看的呆楞,直到被人提醒了一句才回过神来,面上一红忙带人进门,心下叹道这世上还有长得这般好看的汉子呢。 龙煜之的发丝被风雪搅乱,他从狐裘中探出纤白的手将其抚到耳后,转眸打量了眼此处,贫瘠简陋得很。 他这般的心语若是被那汉子知道了定然要不服,这青砖大瓦的房子村里可没有几处,不知招了多少人艳羡。 空置的屋子久不住人还需收拾,几人先被带进了堂屋,里面倒是热闹的很,一对五十来岁的老头老妇,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有一个约莫十六七的少年人,正带着个七八岁的小毛头玩耍,想是家里人都在此处了。 便是这堂屋不小,他们一进来也略显的拥挤了些,几人看他们衣着富贵,也是有几分局促。 村里人俭省,这般天气出不了门一般都是聚在堂屋,只燃这一处炉火。 那汉子想来也是有几分不好意思,跟家里人解释过,便拽了自己媳妇儿去给客人收拾屋子出来。 虽是已嫁了人,但与这般多外男相处还是有些不自在,那妇人听了话便将怀中奶娃递出,随母亲一道出了屋。 汉子招呼那个少年郎给客人搬了凳子,让他们歇息稍待,烤火暖暖身子,屋子很快就能收拾好。 龙柒跟人道过谢,伺候主子坐稳,替人接过老人递来的一碗热水,躬身递到人跟前。 接水时龙煜之掀眸看了他一眼,影卫低眉敛眸的倒是未敢看他,一路风霜赶路,此时经了热,对方脸颊透出几分红,看着少了些冷硬。 他淡淡的收回目光,低头抿了口水,虽寡淡无味,流入肚腹倒是暖了肠胃。 第31章 大人尚能控制心中的好奇之意,年龄尚幼的毛头却是不能,睁大了一双眼睛看人腰间配剑,趁家人不察还凑近了摸上一把。 他靠过来时李鸣风便已察觉,只是一个小毛孩儿没有多管,此时看他被少年拽回去训斥,一笑道:“无碍,孩子而已。” 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倔强难训,被人斥了反倒一脸不快,听他这般说更像是有了靠山,扬了下巴得意的很。 木敛见此觉得好玩儿,吩咐人取了佩剑递过去,笑眯眯的道:“小家伙试试,看拿不拿得动。” 他长得面善,那小孩儿半点不怕,得了允许伸手就去捧,没有准备倒是被那重量压的手一沉,差点儿掉到地上去。 被取悦的木敛笑的开心,言道让他可抱稳了,别砸了自己的脚。 如此一来一往的,堂屋里的气氛倒是松快了些,那家人见人和善少了几分紧张,脸上也是有了笑模样。 龙柒抬眸看了一眼,心中暗道少年就是有这般的本事,到了哪里都能轻松自处,连带着旁人也能放松警惕。 收回视线看向自家主子,却见人正侧脸盯着某处,眼底带有两分笑意,他微顿,顺着看去。 被汉子抱在怀里的奶娃娃不知何时睡醒了,倒是乖巧的不哭不闹,睁着眼睛吐泡泡,目光正落在主子身上,一眨不眨的。 看来便是不懂事的孩童也爱好看之人,他看回主子,对方神色有几分兴味,想来是未见过几月大的娃娃。 教主若是有心,多得是要给他生孩子的姑娘,单是那芙园里便安置着一群,龙柒缓慢的眨了下眼,教主子嗣,定如他一般的好看。 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兴许是被“美色”所引,奶娃娃突然伸着手朝人咿咿呀呀的喊,襁褓中的腿也蹬的起劲。 汉子拍打着安抚了几下见她还是如此,顺着看了眼,少了局促的他笑道:“小丫头片子还怪有眼光,这般年岁便知道寻人家俊俏的公子。” 他这般开口龙柒才知这是个小女娃,在他眼里小孩子长的都一个样,单看的话也难以分辨。 娃娃年纪小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只不依不饶的伸着手讨抱。 木敛见此转头看看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起了些坏心,开口道:“瞧给人家小姑娘急的,白公子,不若便抱一抱吧,待得日后娶妻生子,也手熟不是。” 他如此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惹得龙煜之转眸瞥他一眼,对方脸上尽是无辜,他一笑,“木小公子既如此说了,不如你先来,瞅你这年岁也要不了几年了。” 木敛赶忙摆手,“不不不,人家姑娘看上的可是白公子你,我不能夺人所爱。” 此言引得一众人发笑,倒是小娃娃挥了半天手没讨到抱,嘴一撇放声哭了出来,汉子忙慌手慌脚的去哄。 看她那张小脸哭得通红,龙煜之难得的发了善心,将茶碗递给身后人,伸手将娃娃从她爹手中接过,轻轻拍打了两下安抚。 孩子被她娘亲拾掇的干净,身上只有淡淡的奶香味,一到他怀里就消了哭声,眨巴着带水光的眼睛盯他,而后嘴一咧,竟是笑了。 这一下可更是被她亲爹调侃,无奈的笑着摇头,直道这闺女不亲,平日对他也少笑。 龙柒捧着水碗看他主子逗哄娃娃,眼底露两分笑,被人唤了一声抬头,老人家示意给碗中添些热水。 他应了声,上前两步递碗,刚被人接过,腰间便突的一紧,他下意识随着弯了弯身,低头一看,竟是腰间香囊的穗子被娃娃攥在了手里。 第二十八章 请求 小孩子总是爱这些有响动的物件,龙柒上前时香囊上的铃铛发出声,一下就吸引了小家伙儿的注意力,刚好到了眼前自是要抓住。 主子赏的东西不能有损,小孩子拽的紧他不好硬挣,只得维持半弯腰的动作,伸手握住那小小的肉拳头,防止人乱拽扯下穗线。 怕人家身上的东西金贵,汉子忙伸手要去制止,龙煜之言道无碍让他莫慌,将娃娃半放在自己腿上,腾出一只手搭上影卫的腰,将人带的更靠近些,“随她玩儿吧。” 腰上搭着的手只是轻轻的搁在那里,隔着厚实的衣服甚至感触并不明显,龙柒的身体却还是有些僵,心中纷乱犹如被娃娃扯动的叮当铃声。 这般胡闹了一阵,离去的妇人进屋,咋一看见自家孩子在那俊俏公子怀里愣了愣,抬眸看眼孩她爹,见他笑盈盈的才放下心,合上身后的门,言道屋子已收拾好。 起了个大早赶路,在马车上晃荡了一整天,先前还受了惊吓,木敛这会儿有些乏了,听此便起身要去歇一歇。 龙柒有意借此脱身,可娃娃的手还牢牢的揪着穗子,有几根绕在手指上,硬来怕要伤了她,有些为难的抿了唇角,侧眸看眼自家主子。 影卫带了两分求助之意看他,龙煜之略一动眉,坏心的装作不懂,让人自己去解决。 这下可是难为死了龙柒,面对常人他有的是法子应付,偏偏现下是个奶娃娃,这香囊他又不能舍了去。 倒是那汉子此时上了前来,向他们致声歉,伸出手去帮着拿回穗子,闹归闹,可不能真惹恼了人家,怕是得罪不起。 娃娃被他轻轻捏着手要抢东西又委屈了起来,嘴角一撇一撇的眼瞅着便要哭,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都凝出了水汽。 三个大男人围在这里弄哭了一个奶娃娃可着实不大好看,龙煜之摆手让人退开,“罢了,也算与这小东西有缘,小柒,将香囊取了于她玩儿吧,便当见面礼了。” 龙柒应声是,在汉子连连的道谢中解了东西,被娃娃两手抱住,晃的叮当响,他直起身心下略松了口气,亦有两分未察的失落。 李鸣风那边给妇人递了银钱,当作是在此叨扰的答谢,给的不少,对方自是喜笑颜开的。 这可是够他们一大家子花许久了,眼看着过年了,还能给孩子们添置两身新衣裳。 男孩儿依依不舍的将怀抱佩剑还给人家,扯着他的衣摆问之后能不能还借自己玩儿,李鸣风摸摸他的头应了。 这家空置出的屋子只有两间,摆设也不如客栈里那般齐全,除了床铺便只剩桌椅板凳,龙柒自是不敢跟主子挤的,今晚怕是要在椅上凑合一夜。 虽如此,也比平日影卫值守好上许多了,暗处的那几个才是真的要受罪了。 妇人还算心细,除了清扫过屋子,床上被褥具是换了新的,还带着淡淡的皂角味道,走前还燃上了炭盆。 只是乡下人用的炭大多劣质,燃起来烟多有些呛鼻,若是晚上睡着当要开些窗缝才是。 龙柒让主子先坐,自己反身出了屋,他们的马车还停在外面,下来时十一也被留在车厢里了,这会儿还不知如何的着急。 可别在上面撒尿才好,他快步出去,不然要被主子宰了下酒,那二两肉怕也吃不了几口。 雪下的大,这么一会儿功夫,车辕上已是落了一层,他暂且没管,探身去将车帘掀开,十一立刻就蹭了过来。 打量了一圈车厢,见里面没什么东西被咬坏,也没什么异味才放下心,伸手将小东西捞了出来塞到怀里。 前院停不下马车,他先前问过那汉子了,直接停到后院去就好,那里还建了牛棚,刚好也能给马儿避雪之所。 “小柒兄弟。” 他刚扯了马儿缰绳欲拉走,院里便有人唤他,扭头一看,李鸣风正从门里出来,想必也是出来安置马车的。 龙柒暂且放下缰绳,回身朝他一抱拳,“李兄。” 李鸣风道了声客气,而后张嘴欲说什么,院落里响起开门声,是那妇人出了屋来,远远的看见他们,点了点头示意,转身去了灶房。 被这般一打岔,他索性也便闭上嘴没再说话,抬了抬手示意人先赶马车,这般大的风雪也确实不是闲谈的好地方。 后院圈出的地方比前院大些,为了进出方便重开了一道门,两辆马车拉进去差不多占满了余下的空处,也显得局促起来。 牛棚里此时只拴了一头老黄牛,想必也是觉着冷,缩在一侧的墙角里,跟人待惯了,他们牵了马匹进去时也不躲闪,反而凑上来两步。 将马绳拴在柱子上,龙柒顺道拍了拍马身,这穷乡僻壤的弄不来马料,也只能委屈它跟黄牛啃些干草了。 李鸣风这边也将马拴好,拍拍手扭头看向旁边那人,凑近了一步,道:“小柒兄弟,我们同行一路也算熟识了些,可否多问一句?” 龙柒正将怀中又不老实的小崽子塞回去,闻言抬眸看他,“有话请讲。” 习武之人大多性子爽快,李鸣风也不跟他搞那些弯弯绕绕,直言道:“你与白公子,并不是那什么敛风派之人对吧?” 此问倒是在龙柒的意料之中,想必先前主子开口时也没想骗过他们,皆是出门在外的搪塞之言,彼此都懂。 他不说话,李鸣风却已是明了,“想必我与公子的身份,你们亦有了几分猜测。” 第32章 白煜那般久居上位的气度,决不可能出自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甚至名姓都不一定为真,还有眼前这个…… 李鸣风忆起先前被行刺之事,此人出手招招致命,每一式都不在与人缠斗,下手果断不拖泥带水,倒更像是暗处行事之人。 江湖中的势力错综复杂,他不甚了解,但能猜出二人背景定不简单。 这般的人物通常城府极深,眼光毒辣,兴许从一开始就看穿了他与公子身份,不过是没有点破。 这些双方心知肚明,彼此默契的对此避之不谈,龙柒不太懂,他此时突然说开意欲何为。 看透了他面上神情,李鸣风叹了口气,“那些人冲着我家公子来,如今行踪已然泄露,一击不成定然不会罢手,接下来怕是不得太平。” 他既如此说,想必已是清楚幕后之人为何,联想木敛身份,龙柒垂眸,恐怕是被卷进了权力之争。 “以我一人之力,唯恐护不住公子,所以……”李鸣风未曾说完,他知对方已然明白。 龙柒抬眸看他眼睛,神情漠然,“江湖人,不管朝堂事。” 江湖与朝廷能如现今般相安无事,不过是因为各统一方,彼此互不进犯,一但有谁打破了这份平衡,必出大乱子。 李鸣风哪能不懂这般浅显的道理,忙摇头道:“小柒兄弟误会了,我无意为公子拉拢江湖势力的意思,他也志不在此,只是希望能助我们回都。” 一旦踏入京地,那些人自是不敢再如此明目张胆,公子也便安全。 此次对方偷偷溜出来他本就不赞同,现下既有性命之忧自不敢再容人任性,当要尽快回去才是。 如今旁人他不敢信,这主仆二人的身份虽还存有疑虑,但起码不会跟幕后之人有什么牵扯,此人身手又绝佳,当前已是再合适不过。 龙柒未应,只道:“此事要由公子做主。” “当然。”李鸣风并不逼迫,本就是要请对方代为传话。 风雪依旧在呼啸,他们出来已是够久,话既然说完也不再多留,收拾了马车里的一些物品便各自回屋。 龙柒推门而入时主子正坐在火盆边的凳上,狐裘已然褪去,拿着根木棍在火中扒拉什么,他将手中东西连带小崽子放下,上前去弯腰行礼。 龙煜之未抬头看他,手上又戳弄了两下,方道:“李鸣风找你了。” 龙柒拱手回是,知道对方这点小动作瞒不过主子。 勾唇发出一声轻笑,龙煜之丢了棍子坐直身,拍拍手上木屑,“倒是聪明,知道寻谁当救兵,可笑……本座此次出门又不是来当菩萨的。” 先前那敛风派如此,如今这小护卫亦是如此,一个两个的还真当他能救人苦难。 龙柒对此不敢多言,只垂了视线盯着脚下一方土地,无论主子决定如何,他只当遵从便是。 “来,将盆中的红薯扒拉出来,估摸也熟了。” 对方突然转了话题,龙柒的头脑空白了一瞬,下意识看了眼主子,对方挑了挑眉方才反应过来,忙蹲下身去执了方才那根木棍。 在炭火里扒了两下,还真滚出来两个红薯,表皮上带着些焦色,隐约能闻到些香甜的味道。 这是他出门后主家差遣那少年送过来的,说是他们赶了这么久的路想是饿了,晚饭且要等上一等,先烤了这个来垫垫肚子。 这种乡下东西龙煜之没吃过,此时看着两个黑不溜秋的疙瘩也不知味道如何,闻着倒是好闻,他从袖中抽出帕子递给影卫。 龙柒双手接过,包住其中一颗轻轻掰开,香甜味道立刻便浓郁起来,钻进鼻子里只感觉肚子也饿了起来。 他将烤焦的表皮撕掉,露出黄澄澄的内肉,递到了主子跟前。 这东西还冒着热气,大冬天的看着就暖和,龙煜之伸手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方才试着下口。 软糯的口感,伴随着浓郁的香甜气,滑到肚子里暖烘烘的,倒是不错,“那个赏你了。” 龙柒垂头谢过,晌午便未吃东西,还打了一架,虽能忍耐,但饿自然是饿的。 龙煜之无甚口腹之欲,吃东西不过是图个新鲜,用过手中这半颗便停了口,将剩下的给了脚边的十一,这东西软,以它的牙口也吃得。 红薯一扒出来鼻子灵敏的小家伙就凑过来,已是哼唧了半天,先前未曾喂它,这会儿肚皮怕是都要贴到了一起去。 一人一狼蹲在他身边吃东西,龙煜之的视线上下一扫,脸上露了两分笑,心中的那层阴云散了些。 他的目光停在影卫空空荡荡的腰间,想起那香囊已是被送了出去,抬眸看向对方的脸,道:“赏你之物送了,心中可有不忿?” 龙柒正低头咬红薯的动作一顿,转眸对上主子看来的视线,眼睫微颤,忙垂下眼,压低右腿膝盖触地转为跪姿,“属下不敢。” 第二十九章 说开 “不敢?”龙煜之盯着他的发顶,神色似笑非笑,“如今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当初与龙壹欺瞒本座时怎的就敢了?” 未曾想主子心中竟还计较此事,龙柒抿紧了唇角一时不敢接话,气氛沉寂了许久,方憋出一句,“属下知错……” 被人小心翼翼的讨好了一整日,龙煜之其实早没那般气了,不过是想逗弄逗弄,现下见他这般沮丧模样,心情愉悦许多,“抬头。” 对方语气中辨不出喜怒,龙柒不敢迟疑抬头看去,正被对方屈指叩在脑门上,他被敲的一懵。 “再敢欺瞒本座,定让你吃些苦头好好长长记性。”龙煜之言毕,垂眸解下腰间玉佩,挥手丢进人怀里,“赏你的物件送了,拿这个补你。” 龙柒下意识将东西接在手中,听他此言忙双手捧着呈出,“此物贵重,属下不敢领赏,还请教主收回。” 这块羊脂白玉是对方早年间所得,成色极好,他十分喜爱,故而亲手雕琢成玉佩,这些年其它饰物常常更换,唯有此玉始终戴在身上。 龙煜之摆摆手,“让你拿着便拿着,莫与本座废话。” 如此龙柒哪里还敢推拒,只得小心的将手收回来,这些年每每有事与主子汇报,跪于身前时抬眸便能看见其腰间此玉,已是十分熟悉。 一面刻着盘龙,一面雕了煜字,皆是对方当初一刀一刀亲自雕刻,虽是一时兴起,于他而言也确实贵重。 影卫珍而重之的将玉佩捧在手里,龙煜之心中满意,目光滑上他的手腕时却是一顿,沉声道:“右手。” 龙柒不知主子此举何意,却未敢犹豫将手递出,被对方握住撸开袖子,露出腕骨上侧弧型疤痕。 龙煜之的拇指擦过齿印,只觉当年之事已十分久远,甚至连自己那时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原来当时咬的这般深……” 仿佛要借着这一口发泄心中所有的愤恨与怨怼,用了十成十的力,落下这么一个经年不消的伤疤,将那时的软弱皆留在了此处。 这般多年过去,这痕迹早已没什么感觉,此时被他这般摩擦,微微有些发痒,龙柒下意识想缩一缩手腕,终是克制住。 “龙柒。”龙煜之握着他的手腕抬眼看他,神色说不上喜怒,“你当年现身,可是觉得那时的本座弱小又可怜?” 像是寻常人家摔了跟头的孩子一样,耗尽了所有力气去哭,心里不愿相信爹娘便这般没了,自己如今再回想都觉嫌弃。 主子在问他,又似乎不是在问他,龙柒抿了抿唇角,轻摇摇头,“属下只是觉得……教主不应被仇恨与梦魇纠缠捆缚,该当如属下初次见您那般意气风发……” 话音在抬眸对上人的目光时渐消,他惊觉自己说了些什么逾矩之言,忙抽手跪拜下去,额头抵上冰凉的地面,“属下该死。” 头顶久久的未传来声音,吃完红薯的十一倒是好奇的凑过来蹭了蹭他的侧脸,顺道添上一口,便是如此龙柒也未敢动。 屋外风雪呼啸的声音依旧未停,隐约夹杂着灶房那边不知在剁些什么的响动,映衬的屋中越发沉寂。 脸侧突然探过一只手,指尖顺着到下颌处,轻施力道将他的脸抬起,直到对上人艳绝的面容。 龙煜之的手指顺着他的下颌线滑动,停在下巴上轻轻的捏住,拇指略微碰到了他下唇的边缘,“你的意思是……想让本座开心?” 龙柒眼睫微颤,对于此问无法否认却又不敢承认,身为一个暗处行事的影卫,没有资格干预主子的任何事,这是逾矩,是僭越。 影卫没有开口答话,可这般的神色却已是告知了答案,龙煜之的脸上露出了笑,不是先前那般轻浅淡然的勾勾唇角,而是弯了眉眼的愉悦笑容。 他看见跟前的人神情变得有些呆滞,甚至微微瞪大了眼睛,眸底是藏不住的惊艳之意,他觉得心情越发的愉悦了。 多年前所有人都让他扛起重任担负教主之责,带领月隐教重回巅峰,没有给他任何哀悼爹娘离世的机会,使他将所有软弱之情藏起,而这个人,却让他想哭便哭,守护了自己一夜的软弱。 第33章 现如今他身为一教之主,拥有无上的地位,几乎无人匹敌的功力,所有人都在讨好他,为寻求庇护成堆的财宝美人送过来,这人,却只想让他开心。 龙煜之想笑,想大笑,他松开捏着影卫的手,胸腔震动发出笑声,抬手抚在了额角,良久,方才笑叹出一口气,抬眸道:“龙柒,你当真是有意思。” 龙柒从未见过教主这般,只愣愣的跪着,也不知该作何回应,嘴巴张了又闭,透出几分傻气来。 龙煜之伸手捏上他的脸颊向外一扯,影卫吃痛微颤了颤眼睫,五官都被拉扯的微走了形,他晃了晃手,让人随着力道微摆头,“可爱的紧。” 脸颊被人放开时留下一个红红的印子,不怎么疼,就是微微发热,龙柒克制住抬手去揉的冲动,默默垂下眼,教主这般……应当便是不气了吧。 他们在做些什么十一看不懂,也不管那么许多,只偷偷摸摸的将龙柒方才没吃完落在地上的红薯也啃了个干净,这会儿撑的肚皮溜圆,躺在地上直哼唧。 龙煜之伸出手指在它鼓鼓的肚子上戳了下,小家伙不舒服的呜咽了一声,他笑:“贪嘴,活该如此。” 这狼崽子还小,不知控制食欲,逮着吃的便全吞下肚去,待得这般吃两次亏,便能长记性了。 龙柒未管它,只放着任其自己去消化,请示过起身去向方才带进来的物品,翻出已冷的手炉倒出炭渣,装了新的煤炭进去。 待得手感渐温,他将其递给主子,屋中只有这么一个火盆虽驱了寒意,但还要开些窗散味,依旧是有些凉,对方嫌狐裘不便,也需多些保暖。 方才所赐玉佩已被影卫悬挂在了腰间,替了那香囊的位置,看着总算没有先前那般的滑稽。 因为他的一番动作,煜字那一面刚好翻转为外,龙煜之心中莫名觉着熨贴,接了手炉摸一摸外覆软毛,“此番可莫要再被个娃娃夺了去。” 龙柒一时未明,顺着人向下一撇的视线才恍然,忙躬身应是。 不多时,门板被人从外面叩响,是主家的那位少年郎,被指派了过来请人用饭。 堂屋里摆了一张桌子,只那老头跟汉子与他们坐一处招待,妇人跟孩子想是在其他地方吃了。 木敛脸上尚有几分朦胧之色,想来方才是睡了一觉,饿了一天,到了饭桌边肚子里的馋虫便被勾醒,连带着人也清醒了。 龙柒与李鸣风本欲在旁边伺候,皆被主子摆摆手吩咐坐下,如今出门在外哪里这般多的讲究。 为了招待客人,主家今晚的菜做的丰盛,也是正好赶上年关,家里囤积许多东西,做什么都不缺才未曾失了礼数。 汉子还特意杀了一只土鸡让媳妇儿炖汤,配上些自家晒干的菌菇,鲜得很,便是龙煜之也多喝了一碗。 村里面的东西虽比不上城中那般贵重花样多,胜在了新鲜,山珍海味吃的多了,这些倒觉得清爽。 用过晚晌饭,外面的风似乎小了些,没有先前那般的肆虐,只是雪势却未有减小的意思,大片大片的往下落,看这架势,怕是还要下上一整夜了。 目送主子回到房间,龙柒拐向灶房托那妇人帮着烧些水,顺便将锅里多的鸡汤要走,又讨了几张烙饼,对方只当他饭量大没吃饱,未曾多在意。 这般的天气,暗处值守的恐怕得遭罪,总要让他们将肚子填饱,只吃干粮不行,有些热乎的才好支撑。 在屋后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打了手势唤出龙扒,交了东西给他,对方故意婉转的唤了声柒哥,伸手要抱上来,被他按着脑门推远。 这人跟龙陆厮混惯了,将他那不好的德性学了个十成十,除了值守之时大多没有正形,便是如此龙壹才不将他们分在一处。 打发了他跟那两人轮换着吃东西,从屋后的暗角处走出去,踏入屋内映出的昏黄烛光中,恍惚间似被暖意渗透。 他在屋前站了站,没有急着进去,脚下一转重新去了灶房,不若等水开了一并带回去吧。 凑巧的很,几乎是他刚迈进灶房门,那边就传来了婴儿啼哭的声音,正看顾炉火的妇人转头。 “过去看看吧,我来看火。” 这个点儿那孩子兴许是饿了,他们现下吃饱喝足,总不能让个娃娃空肚子,妇人跟他致谢,匆匆出了灶房。 龙柒掀开盖子看了眼锅中水,已是起了腾腾白雾,想来也是快开了,对方烧了满满的一大锅,想是连木敛他们的也一并备下了。 门口传来响动,他转头看去,是那少年,估计是妇人觉着不好麻烦客人,将夫弟打发了来。 这少年的性情腼腆,从他们下晌来就少有言语,龙柒同样是个话不多的,两人在灶房几乎是相对无言。 李鸣风一迈进灶房就见他们对着炉火大眼瞪小眼,有些忍俊不禁,笑道:“怎的,这一锅水还要两人看?” 龙柒闻声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又掀开盖子看水,已是沸腾了起来,这才道:“给你家公子打热水?” 李鸣风点头,从角落拿过主家早已为他们备下的木盆,“天冷,让他洗洗早些歇下,明天兴许还要赶路。” 没再就此多说,龙柒接过他递来的木盆,与其各自盛了热水进去,跟少年道过谢离开,在屋前临分开时,对方叫了他一声。 见人停在门前转头看他,李鸣风瞥了眼窗上映出的朦胧影子,道:“白公子那边,还望多说两句。” 他所说的是护他们回都之事,龙柒微摇摇头,“但凭主子做主。” 听此言李鸣风微叹了口气,终归是没有再多说,点了点头便转头回屋。 龙煜之正坐于凳上逗弄脚边的十一,小崽子吃下的东西消化了会儿,现下又生龙活虎起来,听见人进门蹦跶着迎上去。 龙柒用脚拨开挡路的小家伙,将手中的热水放在矮桌上,屋中摆设简陋没有盆架,只得如此凑合。 起身上前,龙煜之任人帮着将袖子挽起,掬了热水洗脸,被风雪吹了大半天,此时才算是舒服了。 伺候着人洗过脸,龙柒出门重新打了一盆回来放在床边,这次水温更甚,泡过脚有助休息。 龙煜之坐于床铺的边缘,垂眸看着影卫半跪在跟前为他脱去鞋袜,双脚沁入热水中,揉按着为他清洗,“李鸣风又寻你了?” 手上动作未停,龙柒颌首回是。 想来对方也是急了,他们在外多留一天便多一分危险,此地距离都城不近,便是加紧赶路也需半月,谁知还有多少次追杀等着。 他不确定周边府衙中有没有对方的人,不敢冒这个险调人,届时腹背受敌才是真的无力回天。 龙煜之一笑,伸手去抚上影卫发顶,对方一顿,他捻去几片雪花,湿润了指尖,“罢了,本座心情好,走一程也无妨。” 此番出行本就漫无目的,临时改了方向也无甚影响,正好也看一看,那些达官显贵所居的京都该是如何的风光。 第三十章 入镇 天气放晴,压抑了人两日的乌云总算散去,久不见的阳光洒落下来,给屋檐积雪渡上一层金芒。 龙柒晨起时开了窗,清风随光线一并透进来,驱了一室的闷窒,人瞬间跟着神清气爽了起来。 他伸手接过主子用罢的布巾搭回盆沿上,捧着水盆出屋去倒,主家那孩子正蹲在院子里堆雪人,也正是好奇心性的十一在他旁边跟着扒拉雪堆,沾了满头满脸的白色。 刚收回了视线,身后隐有风声,他一歪头,白色的雪球从他颈侧飞过,砸在跟前的地上散成一片。 “呵呵,早!” 木敛丢雪球的手还举着,见他看过来有些心虚的收回去摸了摸鼻子,当作无事发生过跟人打招呼,他身后的李鸣风很无奈的摇摇头。 从他蹑手蹑脚的出门到团雪球的过程龙柒都听的一清二楚,这般拙劣的“偷袭”又哪里会让他得逞。 神情浅淡的点点头,他将盆中的水泼到院子一角,木盆在一边放好,抬头时主家的汉子正从后院走过来,脸上还挂着些汗珠。 憨笑着跟他招呼过,汉子提着手中刚砍好的柴捆往灶房去了,乡下人惯常起得早,今日天气又难得的好,能多干些活。 堆雪人的小毛头注意到李鸣风出了屋,立刻便抛弃了只有个身子的雪人,兴冲冲的跑到他身边叫人。 伸手在他的毛脑袋上揉了揉,李鸣风很大方的将佩剑递出去,叮嘱他跟昨日一样不能拔出来,以免割伤了手。 小毛头爽快的应了,抱着他的佩剑回到雪人旁,看他这架势,当是要堆个大侠出来才行。 脚边被扒拉了一下,龙柒低下头,十一不知什么时候蹭了过来,爪子正踩在他的脚面上,他弯下身捏住小家伙的后颈皮,将其提溜到眼前,拍去身上的雪花。 十一呜咽了几声,不舒服的扭着身子要下地,雪堆里软乎乎的正适合打滚。 龙柒将它放下,看它又冲着雪堆去索性便不管了,在屋子里闷了这许久难得在外面放风,随它去玩儿,到底不能约束了狼性。 第34章 龙煜之整理妥当出门,被直打在脸上的阳光刺的眯了眯眼,抬手挡在跟前看了眼天空,澄蓝的颜色好看的很。 他今日未披狐裘,换了一件滚毛边的月白色大氅,绒绒的长毛半遮了下颌,衬的面容越发艳丽。 龙柒微垂下眸,躬身唤了声公子。 龙煜之转头看他,从发冠上垂落至耳边的流穗微微晃动,在阳光下闪出细细碎碎的光,他一笑,嗯了一声应下。 “啧啧啧,祸国呀祸国,”木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直摇头,等人视线落于他身上,又道:“幸亏你是男儿身,这要是女子可不得了。” “公子……”李鸣风在身边小声叫他,提醒对方此言失礼。 龙煜之倒是并不在意,闻言反倒挑高了眉毛,道:“多谢木敛公子夸赞,公子若再长些年岁,想必这张嘴会哄的不少姑娘家欢心。” “你这是在夸我吗……”木敛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当真不是在讽刺他现在只是个小屁孩儿? 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龙煜之转头看向影卫,“可都整理妥当?” “是,用过早晌饭后便可出发。”马车上的东西皆已归置好,吃过饭后上路应能在午时前赶到城镇。 龙煜之点头,瞥向面有忧色的护卫,道:“到了城镇之后的路该如何走,就要看李公子了。” 李鸣风听他此言微微一愣,而后又是一喜,拱手朝人弯身,“李某谢过白公子大义。” 木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面上尽是茫然之意,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开口追问,却被护卫回以无事二字。 李鸣风了解他,定是不愿此时就折返回京都,若被人得知他们打算,定是要闹腾上一路,届时若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人家不高兴改变主意分道扬镳,自己一人怕是护不住对方。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当初就不该随对方如此任性,说好了只是出城玩耍,谁知便收不住心一路走了这般远。 他们主仆二人如何商议龙煜之不关心,他出行的目的主要还是游玩散心,顺道帮人解决些无伤大雅的小麻烦罢了,旁的不会多管。 简单的用过早饭,龙柒与李鸣风二人前往后院拉马车,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雪,车顶车辕皆是积了厚厚的一层,先前早起清理了一番。 他们出手大方,离开之时这家子人自也是热情相送,给他们指了另一条往官道更近的路,村里人平日里要去采买东西都从这儿走。 今日天好,龙柒未再将十一放入车厢扰主子清静,也未塞进怀里,放在了车辕上任它自己坐好。 沿途几乎皆被积雪覆盖,入目一片白茫茫,待得融化之时怕是十分的泥泞难行,飞溅的泥跟雪搅在一起非常麻烦。 思及此,龙柒甩动缰绳使马儿跑得更快,最好能赶在晌午日头烈前到镇上,也不误了主子用饭的时辰。 这一路皆是平坦宽阔的官道,且有不少的过路人,中间他们未停,那些人便是再大胆想来也是不敢在此截杀的,他们走的很放心。 如今往来城镇的人多为采买年货,出来进去皆是大包小裹,算算日子,距离年关已是不足十日了。 此番路途顺利,距午时还有小半个时辰,尚不急着用饭,故而先打听了一家客栈落脚。 将马车缰绳交予小二时龙柒似是不经意的转头瞥了眼,入目是来来往往的过路人,他很快收回视线,随主子进了客栈。 一楼此时人不算多,零零散散坐着几桌,他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方到柜台处办理住宿。 自是没有让他帮忙付钱的道理,李鸣风很快跟了过来,将他已放在台上的银子推回去,道:“之后路途还要劳烦,权当在下的一点心意。” 龙柒微顿,回头去看等在身后几步的主子,对方不置可否的挑挑眉,他索性也便收了钱回来,如此对方也能安心。 两间上房挨在一处,出个门便能打照面,在门口暂且别过,回了房内休整。 “教主,”龙柒给桌边坐下的人倒了茶,微压低了声音道:“客栈外一人,大堂两人,应当只是眼线。” 那些人掩藏得还算不错,寻常人几乎不会注意到他们,可在影卫的眼中还是有诸多破绽。 对方能料到他们会到此镇上,但应该料不到会在哪间客栈投宿,想必是几家不错的都布了眼线守株待兔。 他们不敢在城里动手,这些人想必也只是盯着,一旦被寻到了空隙,绝对立刻下杀手。 龙煜之喝了口茶,脸上反倒露出几分兴味,“如此的赶尽杀绝,看来是真不想让他回去。” 那些杀手他们先前查看过,身上没有半点可以看出来历的信息,必定是幕后之人雇佣来的,应当也是不想暴露了身份,不过看李鸣风当时的神情,想是已有了猜测。 对于这些腌臢算计之事龙煜之没有兴趣,他放下杯子,挥了挥手,“解决了。” 此言不是对龙柒说,他抬眸看了眼梁上暗处,隐约闪过一片墨色衣角,想来已是领命去了。 一帮宵小整日的盯着,吃饭都影响胃口,龙煜之冷笑,端起杯子喝茶。 待他放下时,龙柒重新给杯中斟满,道:“之后刺杀,可要龙肆他们尽数拦截,免得扰了教主清静。” “不用。”龙煜之拿着杯子晃了晃,看着茶叶浮沉,没有急着喝,“多救上几次,欠的人情才大。” 既然要耽误功夫帮人解决,总要在眼前让人看清楚了,他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吃亏最要不得。 两杯茶下肚,龙煜之便起身打算出去逛一逛,顺道吃个饭,难得的好天气可莫要辜负了。 兴许是跟他想到了一处去,他才刚理了理衣服,木敛便在门外叩响了门板,询问他们要不要出门。 这人昨日才受了惊吓,今天就全抛到了脑后,也不知该说他是心大还是神经粗。 途径大堂只是龙柒看了一眼,先前那两人少了一个,想来是等到了他们回去送消息,但可惜,消息是送不出去了。 余下这一人在他们下楼时未曾转头看上一眼,像是毫不在意,但会借着低头喝茶时瞥过来,他都看得清楚。 龙柒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反正此人很快会被龙肆解决,添不了什么麻烦。 出了客栈几人也没有什么目的,随意转了个方向,街道上的积雪已是被人清扫过,都扫到了路两边,免得行人踏一脚的泥水。 城镇里的摊子大同小异没什么特别的,龙煜之看了两眼就兴致缺缺,倒是一处卖炒栗子的引得他新鲜,停下买了两包。 栗子好吃,剥起来却麻烦,还要弄的手指黏黏腻腻,影卫没让主子沾手,剥好了一颗颗递过去。 正剥栗子的木敛抬头看见觉得有些酸了,转头看着身边护卫啧啧两声,“你当是要学学人家小柒的体贴。” 李鸣风幡然醒悟伸手去接,被少年避开,摆摆手说罢了罢了,这玩意儿得自己剥才有意思。 龙煜之瞥他们一眼,唇角带笑,在影卫又递栗子肉过来时没接,“赏你了。” 龙柒手上一顿,道了声谢公子,拐了个弯儿放进自己嘴里,栗子的香味很浓,甜味不重,炒的倒是不错。 约莫到了午饭的时辰,几人打听了一家风评不错的酒楼用饭,大堂里人声鼎沸,吵的人皱眉。 小二打量过他们的衣着气度,很有眼力见儿的将人带到了楼上,安排了包厢就坐,比起一楼清静了许多。 此处菜色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招牌的说是一道焖羊肉,冬天里吃最是合适不过,此外又挑了几道看着不错的。 木敛以有肉怎能没酒为由,嘱咐小二拿来,道他们昨日也算劫后余生,该当庆祝庆祝才是。 第三十一章 祭祀 酒菜上齐,木敛见护卫还杵在旁边不动,伸手一把扯着他坐下,“出门在外莫要总是循规蹈矩的,好没意思。” 李鸣风被他拽坐到凳子上也不好再起身,只得垂头致了谢。 龙煜之见此侧头给了影卫一个眼神示意,对方十分听话的在桌边坐下来,腰背依旧挺的板直,显然是不自在。 两人都落座,木敛满意的很,拿起面前斟满的酒杯举到眼前,道:“来,我们认识的时日虽不长,但也算一同经历过生死,当喝一杯。” 他既如此说了自当是该给他个面子的,龙煜之举杯示意,跟对方隔着桌子敬酒,干了这杯,侧眸见旁边人未动,挑了挑眉。 影卫职责所在不能饮酒,龙柒一向是滴酒不沾,可旁人他能无视,主子却是不行,在对方的视线中拿起酒盅仰头喝下。 “咳……” 酒液辛辣,他不太适应,甫一喝下去便被呛的咳了一声,觉得在主子面前失了态,放下掩唇的手低头致歉。 影卫一看平日里便不喝酒,不过一杯下肚,脸上瞬间便蒙了一层薄红,龙煜之扫过几眼,摆摆手道无碍。 “小柒不会喝酒啊?”木敛放下酒杯将手撑在桌边,稀奇的道:“看你的样子我还当你深藏不漏,千杯不醉呢。” 第35章 龙柒未说话,抬手抹了下沾染酒液的唇角,触到脸上皮肤只觉有些发热,倒是一瞬间祛了冬日里的寒意。 “怎的说呢……”木敛看他脸蛋红红的有些憋不住笑,“先前遇刺时你那般的勇猛,现下这般模样……呵,倒是有些可爱。” 他常常听说,江湖中的英雄都是一柄剑一壶酒走天下,打架之余喝上一口,那是潇洒的很呢,现下再看……嗯,传言果真只是传言。 被个十五六的少年如此说,龙柒显然并不受用,脸上无甚表情,沉默着未曾回话。 这般油盐不进的冷硬样子让龙煜之又微动了动眉梢,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从小炉上的砂锅中夹了块羊肉放进他的碟子里,“吃口东西压压酒气。” 主子屈尊给他夹菜龙柒受宠若惊,谢过夹起放进嘴里,谁知辛辣的味道直呛到气管,比之方才还要难受,忙背过了身去咳嗽。 “呀,忘提醒你们了,这道焖羊肉是辣口。”木敛被他这反应惊了下这才想起,方才看菜单时后面标注了辣字,他平日喜辣没有多想,这下可是坑了旁人。 李鸣风没有多话,起身开了门唤小二上壶茶水来。 龙煜之难得这么体贴下属一回还弄巧成拙,心中多少有些尴尬,面上却是不显,只伸了手去拍上影卫弯下去的背脊,顺着他咳嗽时的颤动抚了两下。 感觉到背上的的手,龙柒压了压喉间的痛痒之意,坐直了身体朝人低头,“不敢劳烦公子。” 许是咳得狠了,影卫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脸上的红一下蔓延到了脖子,眼角因咳嗽溢出的泪沾湿了几根龙煜之一直觉着纤长的睫毛。 杀伐果断的人这般模样竟是有些可怜,透着几分脆弱之感,他伸出手去触上对方眼角,指尖沾到了湿意。 龙柒人一僵,动也不敢动,濡湿的睫毛微颤,扫过贴在眼角的手指,直到对方撤了去,他才松口气。 木敛微歪着头看他俩,目光扫来扫去的,说不上哪里,总觉气氛怪怪的。 没等他思索明白,小二便拿了茶水进来,这般动静打乱了他的思绪,瞬间就抛到了脑后。 端起小二倒上的茶水整杯喝下去,总算是冲淡了口中残留的辛辣味道,龙柒放下杯子,舒出一口气。 为避免身上产生什么不必要的体味,被人发现行踪,影卫平日饮食大多清淡,自是不适应这般的浓重口味。 再加之吃的快没有防备,才会让辛辣感呛到喉咙里,显得有些许狼狈。 小小的意外倒是没影响他们用饭的心情,这镇子不大,酒楼也算不上豪华,菜品看着也都平常,味道却是不错的。 就拿让龙柒吃了亏的那道焖羊肉来说,辣是辣了些,但肉质肥嫩,炖的十分入味,这大冬天的吃上几口,浑身上下都能热乎起来,没一会儿都能出一身汗,爽快的很。 尤其是木敛,吃得满嘴油,辣的一直吸气,筷子却没停过,直到被李鸣风伸手制止,盛了碗鸡汤递过去。 这般辛辣的东西吃多了怕是要闹肚子,回头疼起来难受的还是他自己,口腹之欲克制些才好。 龙煜之倒是吃了几筷便停下,神色未变似没被辣度影响,只有唇色更添几分嫣红,面容越发的娇艳非常。 身边龙柒为他倒上一杯茶清口,放下茶壶时隐约听见些远处传来的嘈杂乐声,微侧过头仔细听了听。 那阵声音似是移动的,没一会儿功夫便清晰可闻,听着倒是喜庆的曲调,不知是不是有谁家在成亲。 木敛向来是个爱热闹的,一听见这动静便放下了筷子,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扇,那声音立刻就大了起来。 他扒住窗框探身向外张望,能看见远远的有一队人正过来,穿着皆是花里胡哨的,还有些举着幡旗绸条,虽是热闹喜庆,倒不像是成亲。 他难掩心中的好奇,让李鸣风招了小二过来询问,一问才知道,这是他们镇上惯有的祭祀,每年临近年关时都会举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木敛听的新鲜,倒是从没见过这般的,他的视线随着那些队伍,嘴上问道:“那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小二笑着道:“绕着镇子走上一圈,给大家都沾沾喜气,之后会前往镇外的庙宇,由佛女祭拜过便结束了。” “佛女?”听到这般陌生的称呼,木敛回过头疑惑的眨眨眼。 “就是那个被抬在莲花座上的女子,”小二伸了伸手示意他向外看,“每年祭祀前镇上会公选出一未出阁的姑娘做为佛女进行祭祀,身家清白,容颜姣好,性情乖顺,有此几点便可。” “啊?那这姑娘会怎么样?会被沉河吗?会被丢下山去吗?”木敛听此忍不住忧心,这活生生的无辜生命如此可是残忍了些。 小二被他问的没憋住笑,“公子爷,您这是话本子看多了吧,祭祀是件喜庆事,那是求神拜佛的,怎可如此的草菅人命,被佛祖知道了可是要怪罪的。” 木敛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那话本子里可不是这么说的吗,为求雨祭祀河神什么的,都要挑个姑娘扔下河做新娘子。 “您呀大可放心,”小二觉着这位小公子也是存着善心,给他解释道:“佛女祭拜过佛祖之后便会放回家去,经过此事日后就是嫁人也面上有光呢。” 如此木敛才恍然的点点头,说白了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选美,这做了佛女,便是全镇公认的漂亮姑娘,面上可不是有光。 说话间队伍正经过楼下,他存着好奇之心去打量莲花座上的女子,可惜对方戴着面纱看不真切,也不知如何的好看。 他有些遗憾的收回视线,看旁边有不少镇民跟着队伍走,眼睛又亮了亮,转头道:“闲来无事,不如我们也跟去凑凑热闹?” 依旧坐在桌边的龙煜之不置可否的挑眉,垂眸喝了口茶,果然不等人再开口,护卫便先出言劝阻。 “人多杂乱,公子还是莫凑这份热闹了,被伤着该如何是好。”李鸣风甚是不赞同的皱眉。 现下还有人躲在暗处图谋对方性命,入客栈时还察觉到街上有人暗中监视,虽不知为何后来不见了踪影,但这种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待在镇中更为妥当。 木敛最是听不得对方这种恨不得将他当金玉一般供起来的话,挥挥手示意小二退下,等他关了门,道:“那些人既是要暗里行事,自然是寻那无人之地,这热热闹闹的一大帮肯定不会凑上来。 此言让李鸣风无从辩驳,犹豫的一会儿便被对方拍板定下。 “好了,我保证,绝对不乱跑,紧紧的跟着你,看过热闹就回来。”明白他也是忧心自己安全,木敛竖起三指在脸侧做发誓状。 李鸣风心中虽是难安,但也无法总是将人拘着,想想之后还要瞒着对方回都,也只得是没再多说什么。 木敛这才露出了笑来,将窗户关好回到桌边坐下,看这祭祀队伍怕还要再绕半个镇子,他们也无需着急,吃完了饭到镇门口等着便是。 这般求神拜褔的祭祀之事龙煜之的兴致不大,但去凑凑热闹倒是也无不可,见二人敲定了此事便没有多说。 不急不慌的填饱了肚子,跟小二打听过祭祀出城的方向,一行人出了酒楼。 祭祀所去的庙宇在镇外的一座小山上,离得不远,从镇门口步行过去,约莫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 毕竟又是抬轿又是奏乐的,真选了那难行之地也不成,有了诚意在便可。 几人抄了小二指引的近道走,到了镇门口时祭祀的队伍还没到,想来也是快了,隐约能听见远处的奏乐声。 周围不乏有其他看热闹的人在,但也只有他们这般招眼,等候中途难免的被打量,自以为悄摸摸的目光实则明显的很。 龙煜之坦然处之,好似全然不知,负手站着气度更是惹人注目。 龙柒侧脸看去,正见两个面上带红的姑娘家看着这边在说些什么,刚巧与他对上视线,瞬间涨红了脸低下头去。 女儿家的面皮薄,他扫过一眼就收回视线,没去管她们。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不计较壮了姑娘们的胆子,也可能是此处的民风本就开放,两个人竟是推推挤挤的凑了上来。 “公子……” 怕她们扰了教主惹人不快,龙柒挪了半步正打算将人拦下,没成想两人竟是停在他跟前。 其中一人被身边姐妹推了下腰眼,红着一张脸蛋儿扭扭捏捏的上前半步,递出一个浅青色的荷包,垂着眼也没敢看他。 龙柒垂眸看一眼跟前荷包,再抬眸看一眼姑娘红彤彤的脸,一时未反应过来,只觉对方是搞错了对象。 手举了半晌人家也不接,那姑娘没忍住抬眼,见人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羞得不行,侧眸避开了视线,声音如同蚊哼,“给你的……” 第三十二章 意外起 站在龙煜之的身边无论如何的人物皆会黯然失色,更遑论龙柒这般惯于隐藏减少存在感的影卫。 第36章 但当真望了一眼,即便没有那般出色的容貌,也因常年习武练就了一副匀称的身形,宽肩窄腰长腿,总会有喜欢这般模样的女子。 精致的荷包往前又送了送,从未遇过此等场面的龙柒微微皱眉,抿了唇角,直言道:“姑娘收回去吧,在下不能收。” 那姑娘未曾想过会被如此干脆拒绝,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见人面无表情的,一下就红了眼眶,揉皱了手中荷包扭头跑了,与她一起的姑娘赶忙追过去。 “啧啧啧,小柒,你也不知委婉些,如此不是惹了人家姑娘伤心嘛。”木敛背着手,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样,颇为不赞同的摇头。 龙柒沉默着没有回话,既是不能受了这份心意,自然是要果断些,拉拉扯扯的反倒与她不好,而且……他侧头看一眼身边人,不能扰了主子清静,干脆些好。 看他毫无悔意,木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小柒,你这般不解风情,日后可怎么讨得到媳妇儿。” 从那姑娘过来便似笑非笑看影卫的龙煜之挑眉,有些难想象,这般冷硬如木头的人会欢喜如何的女子。 “侍奉好公子便已足够。”龙柒微垂眸立于人侧后,未再多说。 影卫的命便是主人的命,不知何时便会在任务中丧生,独来独往才是最好,这么些年,他也未曾见过有娶亲生子的影卫,曾听说过那些个与人相爱的,也没能有一个好结局,至多不过是露水姻缘。 安静的侍立在他的身边,影卫不再多说话,龙煜之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眼底带着些不明意味的笑意。 已是能看见祭祀的队伍过来了,木敛也不再多逗弄他,只叹了句这小镇子的姑娘家竟是比京都的还要大胆,民风当真是开放。 敲锣打鼓的响动离得越近,声音便越发的震耳欲聋,他呲牙咧嘴的捂住耳朵,跟几人退了几步避开些。 现下离得近看得仔细,莲花座上那女子的眉眼皆看的清楚,面纱些隐约透出些轮廓,倒是位漂亮的姑娘。 座前还有两位身披袈裟的佛门弟子,手中执着念珠,微垂眸默念着什么,想来是佛经一类。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不少随着队伍出镇的人,看着大多都是外地人,赶巧碰上了瞅个热闹。 龙柒拦在主子身侧,避免他被人流冲撞到,不过旁人大多有眼力劲儿,见着他们这般富贵的衣着打扮便会避开些,惹恼了可是开罪不起的。 喧闹喜庆的乐声到山脚下时便停了,两位僧人拿出了木鱼敲打,合着叮叮的佛铃声响,避免冲撞了庙中佛祖。 祭祀队伍的气氛随着庄穆许多,连随行人群也不免噤了声,安安静静的跟着上山。 昨夜下的积雪此时要融不融,上山的路上多处泥泞,鞋子衣摆皆是沾上了泥水。 龙煜之垂眸看了眼,微微皱眉。 便是提议前来的木敛此时也不免生出悔意,方才只顾着来凑热闹,都忘了天一暖积雪必是要化的,这上下一趟还不得跟从泥里滚过似的。 现下来也来了已是无法,只得尽量避着些泥泞之处前行,踩在尚余的积雪上还好些。 龙柒提醒了人小心脚下,抬眸在周围扫了一圈,从方才出镇时便有视线时不时的落在他们这边,跟那些好奇的打量不同,含着探究意味,多半是有眼线混在了人群里。 李鸣风想来也是觉出了不对,拧着眉头四处打量,手中的剑握的更紧,只是心中不甚确定,不动声色的往木敛身边挡了挡。 此处人多眼杂,又临近庙宇,想来那些人也是没胆子动手的,只是这般如挥之不去的苍蝇一般紧跟着,烦人得很。 四个人里此时只有木敛对这些一无所知,正拎着衣摆低头在脚下寻好走些的路,嘴里嘟嘟囔囔的道这衣服是不能要了。 还好在临近庙宇的一段路修葺了石阶,被僧人们清扫的很干净,行进起来少了许多的麻烦。 队伍行至庙门前便停下,莲花座缓缓的放到地上,佛女被扶下座拥进了庙里去,人流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此间庙宇算不上大,香火倒是旺盛,不少人祭拜,一踏进去扑了满鼻子燃香味道。 祭祀过程比木敛想象中无趣的多,不过是一群和尚围坐着诵经,佛女随规矩叩拜,低眉敛眸很是虔诚。 “这不就是热闹些的烧香拜佛吗,也不说跳个大神,好没意思。”木敛在诵经声中昏昏欲睡,无趣的撇撇嘴,失望透顶。 李鸣风颇无奈的看他,“公子,佛门清静之地,自是要庄重些。” 走了这般许久,沾染了一身的泥泞,就给他看和尚念经,木敛觉得自己上当,叹了口气,朝护卫扬下巴,“去买些香来,既然都来了就拜一拜吧。” 李鸣风闻言看了眼周围杂乱的人群,略有些犹豫,如今他们身边不甚安全,着实放心不下。 龙柒与他对上眼神,觉出他眼底迟疑,微颌首,示意他尽可前去。 如此李鸣风才算稍感安心,对人一抱拳转身离去,方才进门时有在门口看见卖香的摊子。 他一走,木敛张望了眼殿内的庄严宝像,转头道:“白公子行走江湖难免有遇上危险的时候,不若一道求个平安符带上,也算求个心安。” 听见他此言,负手而立的龙煜之将视线移过去,浅浅一笑,“我一向不信神佛,求人不如求己。” 木敛一愣,眨了眨眼,倒也觉得是他会说的话,“白公子,你实话告诉我,先前说你不喜练武是不是诓骗我的?” 不会武功的人遇上危险难免会露怯,比如他自己,虽会些三脚猫的防身功夫,可遇上刺杀也会方寸大乱,惊慌失措。 反观对方,箭都射到跟前了,竟还有闲心吃面,后面一片混乱中也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寻了处藏身之地。 还有小柒,他从主子身边离开时可是放心的很,头都不回,全然不担心人会受伤。 龙煜之看着脑袋瓜突然灵光的人,朝他挑眉,“木公子如此聪慧,不若自己猜猜看。” 哪里还用得着猜啊,木敛撇嘴,他铁定会武,虽然李鸣风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破绽,从头瞅到脚都是个文弱公子,但他就是有这种直觉。 只是这人显然不愿意跟他多说,藏着不少秘密,思绪拐了个弯儿,他一瞪眼睛,道:“你们不会是什么魔教弟子吧,抓人练功的那种?” 龙煜之闻言垂眸一笑,再抬眼时神色却是变了,眸底带上两分阴邪之意,看的人头皮发麻,下意识退了半步,“若是如此,就先抓了你回去放血。” 明知他在说笑,木敛还是被他这副神情刺的背脊一凉,视线里出现熟悉的人,他忙干笑两声朝对方迎上去,“鸣风回来了!” 少年落荒而逃,龙煜之收了神色,叹道:“如此胆小,也不知如何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到现在。” 龙柒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对方背影,少有的开口道:“少年心性,倒是难得。” 龙煜之挑眉转头看他,影卫恍然自己竟是下意识接话,忙抿唇躬身,他笑,“你倒是喜欢他。” 这话龙柒不知该如何回,略抬眸看了主子一眼,将到嘴边的话默默退回去,言多必失,还是莫要多说。 偏偏龙煜之看他欲言又止,不如他的意,“有话便说,莫要欺瞒。” 龙柒微垂着眸,转动了下瞳仁斟酌用词,良久,轻声道:“只是觉得……有几分像曾经的教主。” 龙煜之倒是有些意外,盯着影卫看了半晌,忽的发出一声轻笑,“怎的,本座年少时在你眼中,便是这般个愚蠢模样?” “属下绝无此意!“心中一惊,龙柒下意识便要跪下请罪,手肘却被一股力托住,稳稳的扶他站着。 影卫惊慌失措,龙煜之却是愉悦,在对方臂上轻拍了拍,带着几分安抚之意,动了动唇欲说什么,余光里瞥见折返的人,终是收回手放他一马。 主子的手收回去,龙柒小心抬眼看他侧开的脸,看不出是喜是怒,踌躇了下,捏紧垂在身侧的手,道:“教主风姿卓越,岂是他人可比。” 龙陆总说他像根木头不知说些好听的,先前在河边教了他几句,他实在觉得难以启口,唯有这句尚可。 可这一出口,他却又觉得后悔,暗恼自己怎的便信了那不靠谱的,这般的轻佻,主子岂不是更要恼他,如此想,便要拱手请罪。 那话钻进耳朵里,龙煜之甚至愣了一瞬,带着两分诧异转头,却见影卫脸上正印着后悔二字,他渐弯了眉眼,不觉发出几声轻笑。 “你们二人在聊些什么,怎的如此开心?“ 木敛带了捧着香火贡品的李鸣风回来,正见他们一人呆愣一人笑的开心,好奇的两步小跑上前,左右看看。 龙煜之正要摆手说没什么,可瞥见影卫面上的尴尬之意,却又起了坏心,扬眉道:“小柒,不若你再说上一遍,给木公子也乐一乐。” 龙柒闻言十分崩溃的闭了闭眼,心中已是将此时不知在哪里看戏的龙陆打死几遍,显然当初教他时便是图的今日这一乐。 第37章 如此言语再让他说上一遍实在是难以启齿,嘴巴张了又张就是发不出声音,不觉瞥了眼面带笑意的主子,心中默念一遍教主之命不可违,咬牙便要开口。 “罢了。”见他张嘴要说,已是被取悦的龙煜之摆摆手,眼看着对方松了口气,又轻笑一声,“笑言而已,木公子香买的如何?” 木敛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却又不说了,显然是不甘心的,可对方已是转了话头,他也只得跟着答话,“买齐了,等祭祀的人散了便可进去。” 龙煜之也不甚关心,闻言只点了点头,侧眸看眼垂眸不语的影卫,眉眼依旧挂着笑。 “啊——!!!“ 庙堂中突来的一声惊叫扰了这肃穆之处,几人一惊,转头朝佛殿处看去,围着的人群已是一片混乱,嘈杂的动静中又是一声惊叫。 “佛女被杀了!!” 第三十三章 被俘 谁也没有看见凶手是谁,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知从何处射出一只短箭,正中佛女的太阳穴处,血崩出来溅在她面前燃香的案台上。 围看之人中发出惊叫,诵经声随着停下,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谁也未曾想到如此的佛门清静之地竟会发生血腥命案。 那衣着华丽的女子倒在眉目慈悲的佛像前,已是没有了生息,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个,再也顾不得佛堂不得嘈杂之事,惊叫着往外跑。 行凶之人尚没有露面,谁知有没有第二箭射出来,哪里还敢在此地多待一刻,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连几位僧人的安抚之声都顾不得了。 殿外的人不清楚状况,只听一句佛女被杀,内里人群惊慌的往外跑,顿时也跟着混乱了起来,寺院里顿时乱成一片。 人群涌过来,龙柒挪身将自家主子护在身后以免被冲撞,旁边李鸣风也扯住木敛腕子,另一手执剑挡在跟前。 此间寺院平日里香火便旺盛,来往人不少,今天因为祭祀又多了一些个看热闹的,一时间皆要涌出寺外,自是挤成了一团。 他们四人被淹在人群中很快分散开,打眼看去满目的人头,哪里还能找得见,龙柒只得先护着人退到院里贡香的石炉旁,避开跟人冲撞。 那边李鸣风扯着木敛淹在人群里,一时找不到可避之处,他唯恐被人冲散,手上力道不自觉收的更紧,身后人低呼了一声疼,他下意识一松。 就是这一松坏了事,人群拥挤的力气极大,对方的腕子从他手中滑出,瞬间回头,木敛已是满脸惊慌的倒退着被人挤走。 李鸣风抬脚便要追上去,可此时哪里由得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消失在视线里,他喊了几声公子,亦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龙柒半抬手拦着人群,目光四下扫了一圈也未看到那两人,而后在远处屋檐停下视线,半掩在檐后的影卫朝他打出几个手势,他眸色微沉。 “教主,木公子被人带走了。“ 影卫微凑近些压低了声音说话,龙煜之听罢眯起眼睛,唇边勾出冷笑,“让人跟上去。“ 龙柒得了他的吩咐,朝远处的人微点了点头,对方瞬间翻身消失在屋檐后。 那伙人的目的是要木敛的命,但未免留下痕迹或被他们追上不会在附近匆忙下手,应该是要将他带离一些,最有可能便是在山中人迹罕至处,顺道也能毁尸灭迹。 他们此次倒是聪明,知道那些隐在暗处的影卫会在主子附近,直接向木敛下手必定会被察觉,所以杀了一个毫无关系却足以引起恐慌的人,以此让场面混乱,好趁机带走木敛。 计划很成功,龙煜之眸光冷冽,但没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他要保的人。 混乱的人群来的快散的也快,等周围逐渐疏散起来,李鸣风便出现在视野,他们离得其实并不远,只是被挤攘着谁也看不见谁。 四下观望的目光一跟他们对上,他立刻就跑过来,面上皆是急切之色,“公子被挤开了,你们可有看见他?“ 龙柒转头跟主子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默许下回头,沉声道:“被人带走了。“ 李鸣风瞬间白了脸,那些人要的是少年的命,落在了他们手中,此时还能有活路吗? “先别慌,有人跟上去了,他沿途会留下记号,我们现下快些过去,木敛不会有事的。”龙柒扯住他的小臂让人站稳,跟他解释了一句。 李鸣风一愣,面上露出喜色,此时他已顾不上探究跟上去的人是谁了,有人在护着公子的命比什么都好。 “砰”的一声,失去意识的木敛被人丢在地上,周围满是半融的积雪,混了泥水染脏他干净的衣裳。 扛着他过来的黑衣人不忿的在他身上踢了一脚,昏迷中的少年皱了皱眉,似乎有了清醒的迹象。 “为了杀这么个小子,我们折了多少人!” 跟他一起的人阻止他还要再来一脚的动作,轻摇了摇头,反正是将死之人了,何必再计较。 先前的行动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谁知对方身边同行的人竟是高手,派出去的人都没能回来,布下的眼线也都被解决。 有了上次他们谨慎许多,自得知他们出城便开始谋划,先一步勘察了寺院周围地形,虽仓促了些,但好在进展顺利。 目光在僻静的林子里扫过一圈,确定无人经过,黑衣人从腰后抽出匕首,面巾的遮掩下发出一声有些闷的冷笑,“现在就送他上路……唔……” 他话音未落,小腿突然一疼,动作下意识一停顿,身边望风的人听见动静转头,晕在地上的人已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开两步。 低骂了一声,他追上前去扯住人后领,正要往回带腕上却是一痛,手劲一松,少年被他带的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木敛被丢到地上的时候就醒了过来,但是他不明状况不敢睁眼,直到听见对方要杀他,才奋力踹了人一脚要逃。 可方才被捂过迷药,意识虽清醒了手脚却使不上力气,跌撞着爬起来还没跑开两步远就被追上。 他自觉今天是要命丧于此了,早知就该乖乖听李鸣风的话,老实在镇上待着,平白的有了这杀身之祸。 谁知就在他以为要被抓回去之时,对方竟突然松了手,他被带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感受屁股上的疼,身前便落下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脸上带着一张银色的面具。 龙肆从树上跳下,垂眸看了眼未回神的少年,迈步越过他停在两名杀手跟前,对方警惕的退开两步摆出防守的姿势。 影卫行事从不废话,他抽出匕首冲上前去,身形如同夜间的鬼魅,不过两息之间,对方两人已是倒在了地上,颈间浮出一道血线。 将未染血的匕首收回鞘中,他转头看向仍呆愣愣坐在地上的少年,心里叹了口气,道:“能站起来吗?” 直到听见他的声音,木敛才觉得抽离的意识回归,结结巴巴的应了声能,却手脚发软撑着地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衣裳已是脏的不成样子,难免的觉得有些尴尬。 他中了那些人的迷药,方才能跑不过是临危之际的爆发,这会儿一下卸了力,哪儿还站得起来。 又在心里叹了口气,龙肆上前在他面前蹲下,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子,垂眸看了眼他已是泥泞的手,利落的倒了颗药丸在自己手心,捏着人的脸颊塞到他嘴里去。 木敛猛的被塞了颗苦哈哈的药丸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意识吞咽下去,他咳了两声苦的吐舌头,“什么东西?!” 毫不温柔的扯着他的手臂将人拽起来,拎到一棵树旁边让其靠着借力,他沉声道:“毒药。” 正苦着脸的木敛惊的瞪大了眼睛看他,却只对上人家一张冷冰冰的面具。 龙肆心道小孩儿就是好骗,转了身没再管他,上前去检查地上的两具尸体,与上回那些一样,任何暴露身份的物品都没有带。 嘴里的苦味稍散了些,木敛脑袋也转过弯儿来,对方显然是在诓他,要让他死动动手指头就行,还用得着下毒。 想来是散那些迷药药性的东西,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觉得身上便有了些力气,能自己撑着站好了。 检查过尸体起身,龙肆回头看过去,少年单手撑在树上站着,目光正落在他身上打量,“老实等在此处。” 言毕他也未再管对方反应,撇下他一人足尖一点便从原地跃走,很快消失在林木间没了踪影。 木敛下意识跟着追了两步,但寂静的林子里哪儿还有人在,除了惨兮兮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连个飞鸟都没有。 他的后脖子瞬间一凉,抱着胳膊四下张望了几眼,后退两步靠回树上,别是真遇上了什么山野里的鬼魅了吧? 不能啊,方才那人捏他脸的手都是热的呢。 李鸣风急匆匆的随着人找过来时,他家小少爷脏的就跟个泥猴子一样,一身狼狈的靠在树干上,他忙急走两步冲上去,扶着人上上下下打量,“殿下,你没事吧?!” 第38章 脱口而出的称呼让龙煜之一挑眉,只当作没听见转过身,踱步到两具尸首跟前,脚尖踢了踢人小腿,自寻死路。 人除了有些发软,身上倒是连个擦伤都没有,李鸣风总算是松了口气,此时才有功夫回头看那尸体。 “少爷,是谁杀了他们?” “我不认识啊,”木敛茫然的摇摇头,提起那人直觉嘴里还留着苦味,“那人穿一身黑衣服,脸上还带着面具,救了我就走了。” 李鸣风闻言转头看了眼主仆二人,想必此人就是他们口中的自己人,他不再多问,“大概是行侠仗义之人,少爷没事就好。” 到底是不是人木敛是不清楚的,但即便是鬼应该也是好鬼,思及此他又抬起头张望,可惜,还没来得及跟人家说声谢谢。 人没事,此地自是不宜多留,李鸣风将人背在背上,几人选了另一条路下山,避免跟人流撞上惹人怀疑。 至于那两具尸体,想必他们负责善后盯梢的同伙会自行解决,无需他们多管。 “小柒。” 行进间被人唤了一声,龙柒转头沉默的看着少年。 木敛皱着眉回想,斟酌着用词,而后道:“我看他身法跟你有些相似,会不会师出同门啊?” 先前情况紧急没有多思,现下看见了对方他才忆起那人身上的熟悉之感从何而来,其实他更想询问他们是不是认识的,哪有这般巧合的事。 倒是敏锐,龙柒心中暗道,有人暗处跟随之事李鸣风已是晓得了,于他们而言也就不再是秘密,但他依旧没有多说,只轻摇了摇头。 他显然是不愿多谈,木敛也不是那般对他人隐私刨根问底的,只好闭上了嘴,心想有缘自会再见,也不必可惜。 他们二人的身份不简单,李鸣风比少年更加的清楚,但他的诸多探究之心皆被对方安危压下。 不管是何人,只要不与他们为敌,且能护公子安全,他不介意其身份为何。 第三十四章 对策 木敛病了,昨日受了惊吓,又在雪水里滚了那么一遭,夜里就开始发起了热,烧的人都迷糊了,叫都叫不醒。 李鸣风急的大半夜跑出去找郎中,敲开了龙柒他们的房门托付人帮他照顾少爷,话都没有说清楚就急匆匆的出了客栈。 直到天色将亮,人的烧才慢慢的退了下去,此时已是溻湿了两床被褥,给他换上了第三床,总算是干爽了些。 这一番的折腾,连累的龙柒也没有睡好,李鸣风有些歉意,等人一安稳下来便让他回去休息。 如此一来,他们本定于今日要出发的计划是要搁置了,木敛的状况实在不适合上路,只得留在镇子上养。 龙柒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进屋,天未大亮,里面依旧是一片昏暗,他听到一声哼唧,先前睡的小塌上支起狼崽子脑袋的轮廓。 他竖指抵在唇边,远远的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狼的夜视能力很好,小崽子想必是看得见,乖乖的把脑袋趴回去。 “如何了?” 他刚小心翼翼的合上门板,床榻的方向便传来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他回身,隐约能看见床边帐幔被撩起半边,露出床上人朦胧侧躺的轮廓。 “烧已退了,静养便是。” 龙煜之倒也不是真的关心,只是见人回来随口一问,听罢也只是点了点头,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娇弱的很。 他自床上坐起身,发丝垂至颊边,他抬手拨至耳后,“倒杯茶来。” 龙柒躬身应是行至桌边,其上有温茶的小炉,此时还余有零星碳火,保了壶中水的温度,他倒上一杯给人送到床边。 接过杯子喝下去缓了口中燥意,龙煜之递回去抬眸看他,影卫的半边脸映着窗外微亮的天光,眼睫投下的阴影掩了眸色,“可困倦了?” 未想过主子会关心这等小事,龙柒微愣,垂首答话,“不曾,谢主子惦念。” 值守之时熬夜已是平常,影卫早已习惯少眠,他先前已休息过,现下精神尚可。 听此回话龙煜之点头,却是伸手在自己身边的床榻上拍了拍,道:“坐过来。” 龙柒又是一愣,下意识随着对方动作看了眼床褥,与人同桌而坐已是逾矩,如此更是不可,他一时未动。 “过来。”龙煜之皱眉,语气添几分肃意。 教主之令不可不从,龙柒有些为难,略一犹豫,矮身过去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正在人的腿边。 影卫不听话龙煜之本是要生气的,可他如此乖顺的垂首坐着又着实取悦了自己,罢了,他舒展了眉头,不再强逼于人,“可会易容?” 虽不知对方为何有此一问,龙柒也是老实答了,“会些皮毛,手艺粗糙了些,光线不好处应付人尚可。” 这般怕是不行,龙煜之颦眉微思,又道:“其他影卫呢?” 龙柒抬头看他,在昏暗中与人对上视线,“龙肆精于此术,几可乱真。” 影卫仰头看着他,正好迎了窗外的天光,模样看着乖巧的很,龙煜之下意识抬手摸上他的头抚一抚,如同平日撸十一的手法,“如此甚好,让他去寻材料,做几张人皮面具来。” 主子摸的顺手,龙柒一时也未觉出不妥之处,只垂眸应了对方吩咐,至于人用意为何,那不是他该关心的。 龙煜之在人的脑袋上摸了几把,觉得手感甚好,顺手又捏了捏耳朵,只是屋内昏暗,看不清是不是悄悄有了颜色。 他唇角带笑,在人的后脑上拍了一拍,“去吧,且睡一会儿,莫让人说本座苛待了下属。” 虽未有倦意,但主子发了话龙柒自是要应下,服侍着对方重新躺下,他回到小塌边,十一跳了起来,蹭了蹭他的手指。 他拨开小家伙儿,在榻上和衣躺下,闭上眼睛养神时心道,总觉教主此行脾气柔和了许多。 木敛直到天光大亮时才悠悠转醒,烧了一晚上开口说话时嗓子都是嘶哑的,又干又疼,他眉头都打了结。 李鸣风吩咐店家熬了白粥送过来给他垫肚子,自己亲自去厨房盯着煎药,怕火候不好失了药性。 故而龙煜之前去时只有他一人在屋里,裹着被子靠在床头,脸色还透着病态的苍白,怪可怜的模样。 “木公子感觉如何?” 他半分不客气的在桌边坐下,接过影卫递来的茶水,微晃了晃嗅一嗅茶香,没急着喝。 “劳公子挂心了,已无大碍。”木敛说话有气无力,脸上露出两分苦笑,没死在刺客的手里却差点烧死,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龙煜之笑了笑低头喝茶,当时的状况龙肆已向他汇报过,这小子倒也算是机灵,就是可惜蠢了些。 话刚说上两句,李鸣风已是端了药回来,看见他们在此倒是并不惊讶,问候过便回床边将托盘递出去。 知道少年素来怕苦,他特意备了一碟蜜饯,看着人闭气灌了整碗药下肚,皱巴着脸伸手拿了蜜饯塞进嘴里,神色方缓了些。 木敛嚼了蜜饯咽下,抹去嘴角的药汁,接过人递来的湿布巾擦手,边问道:“那姑娘的家里你可去看过?” 他口中所说的是昨日无辜惨死的佛女,虽不是他亲手杀的,但到底是因他而死,若不是此劫,或许不久之后便会寻个好夫家,相夫教子一生无忧。 昨日受了惊又因药性缘故他只来得及简单吩咐一句,之后便昏昏沉沉的直到今日,没了女儿,那家人想必十分悲痛。 “是,属下昨日已去过,留了些银钱,缘由未曾多说,他们只当我是好心人。”李鸣风回他的话,将手中托盘放在小桌上。 顺道他也打听了些消息,昨日那两具尸体未曾处理,被搜山的官差发现,当作是犯人带了回去,草草结了此案,也算是给了百姓交代。 除了钱财,再多的他也是帮不了什么了,木敛叹了口气,或许是生病的缘故,只觉疲累。 李鸣风看他面露倦意,伸手帮人掖了掖被角,“公子若是累了便再睡一会儿吧,我们这两日不急着赶路。” 木敛摇摇头,挪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着,目光在三人脸上分别落了落,“你们是不是打算折返方向回京都?” 未曾想他会在此时问这个,李鸣风微顿了顿,回头看一眼另外两人,被回以“自己解释”的神色,他无法,“属下……” “我明白,你无需解释。”他一开口木敛就摆摆手,此时他出门在外已是不安全了,坚持不回去也只会给身边人徒惹麻烦,他不至于任性至此。 此番能在外游玩这般多时日也算足够,纵然再不愿,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免得总有人躲在暗处虎视眈眈。 龙煜之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扫过,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发出“哒”的一声轻响,“话既已说开,那便该谈谈后续之事了。” 后续?木敛的脸上露出几分疑惑,茫然的看向护卫,谁知对方亦是摇头,想来不是先前商量好的。 那些人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取少年性命,两次失手也不会让他们就此退避,想必会筹谋更万全的法子来对付他们。 第39章 镇子上盯着他们的眼线被龙煜之身边的影卫清理过,暂时应该不敢再看的这般紧,但只要他们一行出了镇子,势必会被再次盯上。 龙煜之是不将这些个宵小之徒放在眼里,可蚂蚁若是多了,前仆后继的也是烦人,没得那闲工夫天天清理杂碎。 “所以,我们离开此镇时,不能被他们察觉。” 木敛面上的神色越发的茫然了,他们四个大活人出镇怎可能不被发现,他眨眨眼,“藏在行商之人的货厢里?” 龙煜之不咸不淡的瞥他一眼,“如此岂不太过憋屈。” 可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木敛往被子里缩了缩脸,除此之外还能如何,他们总不能隐形了去。 “不必藏,”龙煜之拿起被影卫重新添了水的茶杯,悠然的喝了一口,才接道:“换一张脸便是。” “换一张脸?”木敛不解的皱眉,看着对方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脸皮,突然像是明了了什么,“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你是说易容?!” 因为他的动作,裹得严实的被子从身上滑落,李鸣风微蹙眉,上前要扶着人重新靠回去免得再着凉,却被兴奋的人推开手。 “还真的有易容啊!”木敛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面上的病态都少了几分,他从前只是听过,这次竟要亲眼见识了。 “自然,”他如此大惊小怪让龙煜之露出两分笑,侧眸看向身边的影卫,“由小柒着手,定能以假乱真。” 少年炙热的眼神立刻便落在龙柒身上,他神色不动任由对方打量,教主之前便已吩咐过,暗处的影卫还是莫要频繁现身,由龙肆制成面具,他上手便是。 看着少年好不容易被护卫按回床上盖好被子,龙煜之晃着杯子又道:“若有什么喜欢的面容尽可告知小柒,他会以此制作面具。” 刚被人安置好的木敛果真又弹了起来,指着满脸不赞同的护卫道:“我想变成他也可以?” 见人理所当然颌首,他转转眼睛,坏笑道:“借白公子这张倾城绝艳的脸一用也可?” 龙煜之是何人,便是听他如此说也脸色未变的点头,倒是对方无趣的撇嘴,他笑道:“最好还是莫要用我们四人面容,如此易容也就毫无意义了。” 木敛本也就是笑言,要换自然是要换一张对方完全认不出来的脸,如此才有意思嘛。 李鸣风对他这般兴奋到不顾身体显然是极无奈,龙煜之也就好心放过,他放下杯子起身,“此事尚且不急,你可好好想想,先将病养好才是要紧。” 木敛此时哪里歇的下,显然是还有许多话想问,可惜对方并不给他这个机会,略一颌首便转身出了屋子,他无法,只好老实躺回去。 出了房门站在外间廊上,楼下是有些喧闹的人声,龙煜之迈开两步,忽而回首,问道:“你可有想换的面容?” 龙柒一顿,拱手道都可,往常任务需要时常易容,对此并不像那向往江湖的少年般新鲜,什么样的脸与他而言皆只是一张脸。 像是已猜到了他会这般说,龙煜之意味不明的一笑,转头继续迈步,“那本座可就给你做主了。” 第三十五章 易容 那一日的大雪下的透彻,接连好几日的时光皆是晴空万里,留存的那一点积雪已融的干净,道路渐干燥起来。 距过年已没有几日,城里的氛围越发热闹起来,街上都挂了喜庆的绸条跟灯笼,此时天色渐暗,已是有负责的人架着梯子在点灯了,往远处看,有了绵延的火光。 便是到了这个时辰,街上的人依旧不少,只是来往的行人越发的行色匆匆,思酌着自家还缺些什么赶快补齐。 一辆马车在喧闹的人群中驶进城门,融入人群中时缓了速,遇拥挤处便停下等一等,坐在车辕上小厮装扮的少年顺道扭头看看热闹。 他瞅着年纪不大,穿一身棉布厚袄,面容普通,脸颊上还长了些雀斑,眼神倒是灵动的很,转来转去的四处看新鲜,怀里还抱着一只没几天大的狗崽子。 似是见他看热闹看的忘我,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去着实危险,赶车的络腮胡汉子腾出一只手扯了他一把,让人端正坐好。 少年被他打断兴致似乎有些不满,撇着嘴嘟囔了句什么,随后又变脸露出笑,扬了眉扭头对车厢道:“少爷,我们已经到城里了,先寻个客栈投宿?” 他话音落下,里面传出一声“嗯”,旁的没有多说,少年得了令,扭回头拍拍汉子的手臂,让他往热闹的城中走,大多的客栈酒楼都在那处。 此城的位置坐落的好,四通八达,也可通往繁华的京都,常有外乡人及商队来往,便是胡商也不在少数。 故而此城十分的富足,便是寻常百姓衣着也大多光鲜,各种各样的摊子商铺层出不穷,到了那繁华之处,吆喝声不绝于耳。 那雀斑小厮到底是还贪玩儿的年纪,脸上的兴奋之色遮盖不住,若不是天色渐暗要抓紧寻处落脚之地,怕是要当场跳下车去。 这等繁华的城镇,客栈驿馆自也是多了去,整条街放眼看去几乎一家挨着一家,看门面装潢皆是不错,一时倒有些挑花眼。 “来时走的另一条道,没想此处还有如此热闹的城!”少年转着头打量,门头灯笼透出的光落在他眼中,亮晶晶的。 赶车的汉子闻言转眸看他一眼,解释道:“此处地处经商要道,来往商队多,自是要比别处富足热闹些。” 说话间他们的马车正经过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站在门口的伙计见着他们这样子像是赶路的外来人,露出了热情的笑容开口招揽。 仰头打量了眼这家门面装潢不错,他们便干脆停了车,这附近的客栈都差不多,再挑下去天都彻底黑了。 伙计见他们停下,更是热情的迎上前,那赶车的汉子吩咐他等会儿要给马匹喂些上等的饲料,顺道递了银钱赏他。 “少爷,我们到了。” 小厮跟着从车辕上跳下来,倒是毕恭毕敬的等在车边,微躬着身跟里面说话。 络腮胡汉子不知因何看了他一眼,面上竟是带两分无奈之色。 一只素白的手从车帘后探出将其撩开,当先出来一人,淡黄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竟让无意间一瞥的客栈伙计看呆了去。 那人踩着小厮放的木凳下车站稳,身形修长,着一身青色衣裳,外罩同色斗篷,领上一圈白毛,给一张妖冶的面容添几分出尘之感。 似是觉出旁人视线,他转眸看过来,眼尾微挑的一双眸子勾人的很,其中之意却又冷淡,那伙计忙垂头避开,心脏咚咚的跳。 就在他以为此人便是那小厮口中少爷时,车帘一挑竟是又出来一人,他没忍住好奇又偷摸去看,此次倒是失望。 也不是说那人长得丑,真要评判也是有几分英气,只是与先前这人一比难免是要逊色许多,寻寻常常。 他约莫着有三十来岁,披着一件玄色的大氅,上绣金色暗纹,整理衣服的手上戴了一枚赤色宝石戒指,看着便富贵。 伙计寻思这车里应是不会再有人了,眉眼一弯露出笑正要迎上前去见礼,却见这男人手一伸将那妖冶男子揽在怀里,凑在他耳边低语了句什么,他当场被镇在原地。 似是过往的人多,那妖冶男子不太自在,被人一搭腰他便有几分僵硬,神色看着也是紧绷。 少年小厮不知何故低头笑出声,被他身边的汉子用胳膊肘碰了碰,方才咳了两声收敛神情,一本正经的吩咐伙计将他们的马车安置好。 伙计因他这一唤回过神,赶忙连声应下,视线不在往凑在一处的两人那里看,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开客栈的见得多了,也不是头一回见人带男宠,便是镇上也有许多大老爷好这口,怎可如此失态。 伙计赶着马车去了,络腮胡当前引路进了客栈,小厮抱着狗崽子随在少爷身边,又没忍住弯了眉眼。 大堂里用饭的人不在少数,有人进来临近门口的几桌皆会下意识抬眸瞥一眼,神色大多一愣。 待打量过,有些个懂的还会露出几分玩味,落在妖冶男子身上的目光越发放肆起来,上上下下的扫过几遍。 男人觉出掌下腰身越发僵硬,抬眼去扫那三两道视线,对方跟他撞上目光,也便一拱手,撤开了眼神。 汉子在掌柜那里要了房间,带着小二回来请他们上楼,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有些议论也便放肆起来。 “不怪有人好男色,这般的男子可着实勾人!” “怎的,兄台这莫不是有心试试?” “若当真是这般的姿容,也不是不可,那眼神看过来,真跟那话本里的男狐狸精一样哈哈……” “可惜啊,人家已是有主了,瞧那少爷给人搂得紧,想必也是宠爱的紧,你莫要夺人所爱哈哈哈哈……” 话说到后面便是一阵的哄笑,各自敬酒吃菜,很快转了话头去。 第40章 小二将客人带上楼入了房间,又指了另一处房间的位置,躬身退出去给人沏茶,嘴里念叨着“有钱人家就是大方,两个下人也给开了天字号房”。 门一关上,外面的脚步声渐远,躬身站着的小厮突然笑的肩膀直抖,惹得怀里的小崽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抬头看他。 “少爷……”络腮胡看他如此还是无奈,叫了一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好闭上嘴。 小厮努力止住笑意,看向已被放开的妖冶男子,“小柒如此模样当真惹眼。” 他们四人正是易容过的龙煜之一行人,如此的改头换面,避过了那伙人一众眼线,周围总算是没了扰人的苍蝇。 龙柒惯常隐在暗处,此番如此引人注目亦是十分不自在,奈何主子起了玩心,他除了配合别无他法。 龙煜之撩袍在凳上坐下,手支在桌上撑住下巴,视线落在人的脸上,“小柒如此风姿卓越,自是惹人注目。” 这般语气有些耳熟,龙柒在心中叹了口气。 木敛此番算是玩得开心,这般出行可是有意思的多,虽说初衷是为了躲避追杀,但他心里却是没了半点紧张的意思。 小二很快折返回来,站在外面敲门,称他送了茶水跟点心来。 李鸣风上前去开门,龙煜之转眸一瞥立在身侧的人,坏心又起,忽而伸手一扯他的手臂,对他毫无防备的人被一把拽坐在了大腿上。 龙柒心中一惊正要起身,小二已是垂头捧了茶水进来,未敢往这边多看一眼,为避免暴露,他只得身体僵硬的继续坐着。 如此一抱龙煜之才觉出,影卫看着身形高挑体态匀称,其实非常的轻盈,为了保持行动敏捷迅速,想必也是十分严格的在控制。 手在比寻常男子纤瘦几分的腰身上捏了捏,他从小二放下的托盘里捻起块儿一口大小的花朵状点心,递到对方的唇边,道:“路上不是就说饿了吗,来,先垫一垫肚子。” 糕点的甜香味钻进鼻子里,龙柒顺从对方的意思僵硬张嘴,恐碰了对方手指,小心翼翼的只咬了小半口。 龙煜之看的有意思,偏偏不让他自在,手上微用力,余下的半口也一并塞进嘴里,手指从他的唇上蹭过,指尖带些濡湿之感。 没有防备的龙柒被呛了一口咳出声,他抬手抵在唇边,一杯热茶适时的递过来,他没多想就着人手喝了。 茶水下肚缓了喉间痒意他方才回神,眼看着主子将空杯子放回桌上,转眸笑看他。 “还要?” 龙柒忙摇头看向旁处,此时才发现小二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只余木敛一脸憋笑的看他,李鸣风倒是有些尴尬的侧开脸。 他慌张从对方腿上起身,抱拳躬身,“属下冒犯。” “不冒犯不冒犯!” 没等龙煜之开口,木敛先摆了摆手,他将十一放在地上,自己到桌边坐下,由护卫给自己添上茶,喝了半杯才道:“没了外人也当如此,真到了人前才不会暴露嘛。” 他的话龙柒自是不敢苟同,但见主子确无怪罪之意,方才抿唇不再多言,重拿了一只杯子给对方倒上茶水。 他顶着现下的这张脸做此举着实跟先前不同,便是递茶时不经意的抬眼,仿若都带着几分撩拨勾搭之意,看的木敛发出“啧啧”之声。 影卫似乎确实窘迫的很,龙煜之也便放过他了,接过茶水抿一口,对调侃的少年道:“外面热闹,时辰也还早,晚饭不如出去用?” 果然一听到玩儿木敛就来劲了,哪里还顾得上龙柒妖艳不妖艳,一拍桌子便应下,言道他路上见着一家蜀味的菜馆,进出的人很多,想必很是不错,可去尝尝。 辣口菜是他的挚爱,其他几人倒是不多兴趣,尤其是龙柒,上回的狼狈他可还记得。 但出去闲逛嘛,也可用些别的,少年已是半刻也不愿多待,一口灌了杯中余下的茶水,兴冲冲的便要拉着人出门。 十一咬住龙柒的衣摆,不愿再被独自留下,它近几日牙口长得越发好,只要不松口衣服就扯不出来,无法,只得将这小崽子一并带上。 在客栈稍坐这么一会儿,外面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来,满街的灯笼却依旧映的街道亮堂,来往人群也没有要散的意思,热闹的紧。 第三十六章 亲近 天色一暗下来,比之白日里要冷上许多,徐徐吹来的微风中夹着寒意,连十一个小崽子都知道缩进龙柒的斗篷底下,只露个脑袋出来。 他摸了摸小家伙头顶的绒毛,转眸瞥一眼自家主子,看到他空空如也的手,心道忘了给对方带手炉。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龙煜之转头看过去,影卫一对上他的目光便垂下眼,似是觉得冒犯,他一笑,伸了手去触上对方耳垂,“冷吗?” 微凉的耳垂贴上温度,龙柒微愣了愣,抬眸又看向主子,见他眼中盈盈笑意,忆起二人如今身份,收敛心神摇摇头。 这么一发愣的功夫,被身边经过的人冲撞了下肩膀,但他常年习武下盘稳定,倒是对方向一侧踉跄了半步。 那人似有些诧异,稳了身形上下打量他几眼,而后露出笑拱手赔不是,道自己行的慌张,还望莫要见怪。 木敛此时才想起自己身为小厮的职责,收回看热闹的目光,上前往人身侧一站,咳了声道:“走路小心着些,撞坏了我家公子你可赔不起。” 这般跋扈的姿态也不知是跟谁家下人学的,李鸣风十分无奈的摇摇头。 那人连连应是,看他身上衣着也是寻常的百姓,想来是怕得罪了人,态度倒是恭谨得很。 木敛过够了狐假虎威的瘾,扬着下巴摆摆手让人走。 龙柒一直站在主子身边冷眼看着,此时见那人就要转身离开,方上前了半步开口,“站住。” 那人下意识停步,面上有些许茫然,“公子还有何事?” 伸出揉摸十一脑袋的手,停在那人的跟前,龙柒冷声道:“东西还我。” 那人面上神情一僵,垂眸看一眼他的手,赔笑道:“公子这是何意,什么东西?” 木敛同样不明所以,睁着眼睛左右看看,他身边的李鸣风已察觉不对,伸手拽了一把将人扯到自己身后。 过往的路人不少,皆有些奇怪的看他们僵持在大街上,龙柒未理会这些目光,只将冷冷的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这面容妖冶看着柔弱的男子如此神情却让那人莫名有些发汗,他左右转了转眼睛,猛的转身拨开人群逃走。 龙柒眸色骤然狠戾,将手中十一塞给木敛,脚下一迈便要去追,却是被人一把扯住手臂拽进温暖的怀抱里,手掌落在他的发顶。 “莫怕,本少定让人将贼人抓回来。”龙煜之手上拍了拍他,看着李鸣风已接到他的眼神转身迅速追去。 木敛还没反应过来状况,对方已是消失在了人群里,他捧着同样不明情况的十一,神情还停留在诧异中。 龙柒被他这般突然抱的满怀身体有些僵硬,抬头去看主子,对方亦正低头看他,他下意识喃道:“教主,玉佩……” 不知为何,龙煜之竟从他黑亮的眼睛里看出两分委屈之意,如同寻到了长辈告状的孩童,他露出笑,顺着发丝的手滑到人的后颈捏一捏安抚,“无事,追的回来。” 便是李鸣风这个护卫不中用,也有跟在暗处的影卫代为行事,一个小毛贼还能让他逃出了手心不成。 龙柒终是回神,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欲从主子怀中退开,对方的手却依旧箍在他的腰上,他抬眸,人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 他骤感不对,向旁侧了侧眸,人群里若有似无的视线飘过来,这种感觉很熟悉,是那伙人。 龙柒微皱眉,主子先前便已猜过,那些人不会死守小镇,会在回京都的必经之处都安排人手盯着。 他们从那镇中突然消失,消息怕是已经递了出来,对方于易容之事应有猜测,必会四处排查可疑之人。 好死不死,便在此处遇上,他们一行四人难免惹人生疑,现下他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男宠,若方才当真追了上去,怕是便要暴露。 如此主子才一把拽住他以此举掩过,龙柒抿唇,心中有些懊恼,方才被那人吸引注意,竟是未察觉暗处视线,这是影卫万不该犯的错。 他有心跟人请罪,但明白现下不是时候,坏了事那才真的是罪该万死,思及此,他舒出一口气放松,低头靠在人颈窝处,是受惊无力的模样。 影卫尚带着些凉意的脸贴上他颈侧的皮肤,龙煜之略微诧异,垂眸去看,只见人半垂着眼,纤长的睫毛随着眨动微颤,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窝上,有些痒。 如此亲近之举他本该觉着嫌恶,现下却只觉对方的温度传至他的身上,在这寒凉的夜里十分受用。 他的手指摩擦在人后颈的软肉上,与颈侧贴到的触感并不相同,心中竟是生了两分可惜,人皮面具到底是不如本人的温度宜人。 第41章 木敛怀抱着十一偷眼去瞧,瞥到了却又很快离开,嘴里低声念叨着倒也是不必如此入戏,看的他都有些不自在了。 两个男子这般不顾旁人的在街上搂搂抱抱,惹得不少人侧目,边在心中暗道世风日下,有伤风化,边压不下好奇打眼瞧。 暗处的视线很快就消失了,龙柒转眸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见到一个离去的背影,若是不在意,只会觉得是寻常百姓。 他沉了沉眼,忽而意识到自己还靠在主子怀中,忙抬头向后退开半步,下意识想抱拳时却忍住,只小声道了句“冒犯教主”。 龙煜之挑眉,将带有影卫余温的手背在身后,回道无事。 站开几步远的木敛见他们总算分开,抱着十一凑上来,“鸣……咳,李哥也不知跑哪里抓贼去了,少爷,不如我们先寻个地方吃东西?” 对方抓到了贼定然是要交给官府处理了才回来,且要等呢,赶了一天的路他肚子早饿了,还是先填饱了要紧。 龙煜之自无不可,看少年眼睛滴溜溜的转,知他心里定是有了去处,便开口让他选。 木敛殷勤的拱手道谢谢少爷,手一指便是不远处的湖面,几只灯火通明的画舫正飘于其上,隐约飘来悠悠的乐声。 他方才就看到了,若不是那不长眼的贼人耽搁,他们此时说不定已坐在船上了,边吃饭边赏景,还能看美人奏乐。 游船上用饭倒也算新鲜,龙煜之在他期待的眼神中点头应了,少年立刻在前面兴冲冲的带路。 待近了问过才知,此处打得招牌便是湖上酒楼,在湖边有专门停靠的码头,分为大船与小船。 大船有两层,坐的都是寻常客人,跟普通的酒楼大堂同理,热闹归热闹,就是嘈杂了些。 小船虽小但等同包厢,一船一座,单看外观竟是比大船还要精致许多,只是这要价嘛……也是不同的。 他们手中又不缺银钱,既是来了自要尽兴,龙煜之如今所扮又是纨绔公子,哪有跟人挤大船的道理。 只是临近年关城中越发的热闹,这酒楼又受欢迎的很,湖面就那般大,不能让画舫都占满,统共那么几只,现下已是满了。 见他们面露失望之色,码头迎客的伙计忙躬身道:“有一只画舫已是要靠岸了,若公子不急便稍待,小的给您安排此船。” 既然有船等上一等自是无妨,此处待客也十分体贴,摆了桌椅在旁,边上放着炉火,还送了茶水点心。 木敛将十一塞进怀里,凑到火旁搓手烤一烤,顺带吸吸鼻子,这湖边虽好,就是冬日里太冷了些,要是夏天来此定十分舒适。 说起来京都倒是也有一处湖上画舫,晚上才开始迎客,瞅着也是歌舞升平的,他前几回溜出门想去玩儿都被李鸣风拦下了,说是杂乱之处不合适。 等到这次回去了,他倒刚好能带二人去玩儿,看与此处有什么不同。 “公子,这船已给那桌客人定下了,您看,要不您再等上一等?” 半壶茶下肚,眼看伙计已引船停下送走客人,谁知竟是半路杀出了程咬金,被另外几人拦下。 打头的那位着一身湖蓝衣衫,身边跟着两名护卫,一个小厮,怀里似还搂着个娇小女子,听罢伙计的话微微皱眉,扭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龙煜之索性悠然起身,带人上前去,只看向那伙计道:“可能登船?” “公子莫急,待人收拾清扫过便可登船。”那伙计见他过来明显是松口气,先来也是不愿去得罪贵人。 那蓝衣公子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过,多看了龙柒两眼,而后拱手面上带了笑意,“这位兄台,在下瞅这画舫新鲜,不知可否与诸位共乘,由在下做东。” 他笑脸相迎,谦逊有礼,龙煜之也便多看了他一眼,对方的年岁约莫在二十六七左右,面容也算俊朗。 对方若是哪嚣张跋扈的便罢,此番态度若是不应,倒显得他们小气,颌首也算允了。 这船说是小船,到了近处看着也十分宽敞,容了对方倒不妨事,现如今他们低调行事,与人为善也无不可。 “好生可爱的小狗。”那公子身边跟着的人见他们谈妥便分了注意力,目光落在木敛怀中,伸了手去逗弄。 他这一开口几人方觉,对方竟是位男子,只是面容过于清秀,身形又小巧,裹了厚厚的斗篷在身上,乍一看便如同女子一般。 十一不怎么认生,但速来也不喜外人碰它,见人的手伸过来,便将脑袋一并缩进了木敛的衣襟内,只露个鼻尖在外。 那小公子被它抗拒略有些失望,收回手掩在唇边咳了两声,身边的人轻拍在他背上,帮着拢了拢斗篷。 蓝衣公子皱着眉安抚过他,转头看向几人抱歉的笑笑,“家弟的身子不大好,莫要见怪。” 瞅着他的脸上有几分苍白病态,伸出的手细瘦的吓人,此般模样应是常年染病。 “湖边风凉,小公子既然身子不好,怎还到此游玩?”他既然提起,龙煜之也便随着客气一句。 蓝衣公子无奈的看对方,轻摇摇头,“还不是贪玩儿。” 听他当着外人如此说,面皮薄的小公子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尖红红的,扯了扯人的衣袖。 几句话功夫,船舫已被收拾妥当,伙计上前来请他们登船,见两方人似是谈拢,也算放下心。 伸手礼让他们先行,蓝衣公子道声请,自己吩咐护卫在岸边等候,只跟那小公子带了小厮上船。 第三十七章 求医之人 船舫内的装点便如寻常的酒楼雅间,若不是脚下晃动,半点不会觉出自己身处船上。 坐船本就是为了赏景,故而几扇窗户皆敞开着,有徐徐的湖风吹进来,微扬起坠在窗旁的纱幔,凉是凉了些,却也是雅致。 靠近中央的位置摆着一张圆桌,大概能坐五六人左右,桌上摆了几碟小点心以及正温在小炉上的酒。 照顾那小公子的身子不好,他们让了碳炉旁的座位给他,并关了他身侧的一扇窗户,避免冲了风。 跟伙计点过菜,对方就躬身离开,船也能开起来了,做好的饭菜待会儿会有人乘小船送上来。 木敛半点不惧冷的趴在窗边看着船舫缓慢离岸,眼睛亮晶晶的很兴奋,同他怀里露出脑袋的十一如出一辙。 龙煜之转眸瞥他一眼,似是不经意的轻咳了一声,身为小厮不为主子倒酒,跑到一旁看热闹着实是不像话。 随在那蓝衣公子身边的小厮显然称职的多,已是提了酒壶为他们斟上,躬身退开半步站在人身后,等着随时伺候。 看到此情景木敛多少有些尴尬,摸摸鼻子跑回来,找补似的道:“少爷,我还是头回坐船呢,原是这般感觉!” 无奈似的摇摇头,龙煜之执起酒杯向对面,笑道:“在下管教不严,让公子见笑了。” “哪里的话,”那公子忙举杯,隔着桌子敬向他,“想必公子平日宽厚,家仆才如此活泼,今日拖公子的福登船,在下当敬你一杯。” 那小公子的身体不好,小厮方才便没为他斟酒,倒是龙柒面前的酒盅满上,主子举杯他不可不跟,随着对方一并拿在手里。 辛辣的酒液入口他依旧不大习惯,但好歹这次忍住了没有咳出声,只微微皱眉,抬手抹了下唇角。 侯在蓝衣公子身后的小厮适时上前为他们斟酒,行至他身边,龙煜之伸手盖在他的酒盅上,道:“他不胜酒力,一杯暖身足矣。” 那小厮顿了顿便躬身退开,只将他的酒盅满上。 龙柒转眸看向主子,对方已是侧开了脸去,他垂下眸,微抿了唇。 “在下许青方,这是家弟梁越,还未问两位公子姓名。”敬过一杯酒,彼此之间也算是传达了善意,蓝衣公子拱手自报家门。 不同的姓氏,应当也不是亲弟弟,龙煜之又看了眼那小公子,亦拱手道:“在下白煜,唤他小柒便可。” 听他此言,许青方目光在两人间扫了扫,心中对他们的关系已是有几分了然,有钱人家的公子难免有些不同于人的癖好,他倒也不觉新鲜,只笑着颌首。 木敛怀里的十一已是待不住了,不安分的乱动弹,先前在外人多,怕它不小心跑丢了去,这会儿既然在船舱,让它撒撒欢也不是不可。 爪子一挨在地上,小家伙就甩甩身上蹭乱的毛,蹦跳着跑到龙柒身边啃他的衣摆,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龙柒知道它这是饿了,兴许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小东西的胃口越来越大,除了羊奶之外也可吃些其它的东西。 睁眼看到的第一人便是他,在狼崽子的眼里他便是娘亲,肚子一饿准是找他要吃的,不给就啃他衣摆不撒口。 先前没有长牙咬便咬了,现在这一口小奶牙咬上来,衣料上也是要破洞,龙柒皱了皱眉,恐它扰了主人兴致,只伸脚踢了踢将其推来。 但小家伙一如既往的锲而不舍,立马就跑回来,咬着他的衣摆在地上打滚儿,一副无赖的做派。 第42章 “它可是饿了?” 龙柒正欲再次将它踢开,那小公子却开口与他搭话,他们两人之间空着一张凳子,隔的不远不近,对方应是察觉到他的动作往下看,正瞅见撒泼打滚的小家伙。 他本就不爱与生人打交道,尤其是这种弱不经风的小公子,可若是先前沉默寡言的护卫便罢,此时身份若不理他难免有失礼数,只得点了点头,“公子见笑。” “不见笑,十分可爱。”梁越显然很喜爱这等毛茸茸的小东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它,“点心能吃吗?” 龙柒点头,这小崽子口味杂,能咬得动的吃食它都吃,最近胖的圆滚滚的,越发像个狗崽子,毫无狼性。 梁越难得找到了与它亲近的机会,亲自从盘中捻了块儿点心弯身递过去,十一嗅到香味总算放过了龙柒的衣角,顺着奔上前。 小家伙啃点心之时,他总算能伸手揉揉它的脑袋,跟他想的一样软乎乎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许青方见他玩的开心,面上也露出几分笑意,这一路上对方被疾病缠身,心情难免不明朗,已是有些时日未这般笑过了。 窗外此时又是吹进一阵凉风,梁越眉头一皱,掩着唇便咳起来,瘦弱的肩膀都随着直抖,看着着实可怜。 许青方变了脸色,扶住他轻拍其单薄的背脊,眉头拧的似要打结。 这一阵咳嗽惊天动地,维持了好一会儿才停,他叹了口气,面带歉意的抬头道:“莫要见怪。” 龙煜之摇头,在人苍白的脸上打量了几眼,看他样子显然病已入骨,时常要以汤药养着,可若是不能根除,怕也活不了几年了。 因着这番,气氛一时间少了些欢快之意,倒是咳得眼眶发红的梁越笑着说自己无事,不过是呛了口凉风。 他这般宽慰对方,也未让人的脸色好看上几分,好在送菜的伙计此时已乘船靠过来,也算一时的缓解。 木敛此时是小厮的身份,自是不能跟主子同桌而食,他饥肠辘辘的看着满桌子菜,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兴起,扮什么小厮! 龙煜之很坏心的晾了他一会儿,才大发慈悲的摆手,许人夹些菜随那位小厮去旁用饭。 他们去了,龙柒亲自动手给主子布菜倒酒,却不想被人捏住夹菜的手向上一抬,就着筷子将虾仁送入口中。 他愣住,见对方抬眸看他,忙垂下眼去稳了稳心神,却难掩泛红的耳尖。 嚼着口中的食物,龙煜之十分满意的将目光落在人的耳朵上,只是可惜隔着层人皮面具,看不见他的脸是不是也这般红。 这般不避讳的亲近之举让许青方略有些尴尬,他咳了声清嗓,伸手给身边的人盛了碗鸡汤。 缓慢漂动的船只此时已是到了湖中央,窗外能看见其它游船,背景是更远处岸上连绵的灯火。 龙煜之捏了酒杯起身,胳膊支在窗框上,侧身看着外面景色,夜风吹散了身上的些许酒意。 他忽而忆起上次这般坐在船上好似还是与父亲母亲一道,那是难得悠闲的一日,桌上摆的是娘亲亲手做的点心,父亲亲自酿的酒。 他抿一口杯中酒液,这些与之相比差之千里,可惜,那般的味道他此生都无缘再尝。 龙柒坐在桌边看他,未曾上前近身,主子每每这般模样便是在回忆些什么,他从前在暗处看过许多次。 他明白,教主从不在他人面前示弱,只在心感孤寂时如此饮上一壶酒,似醉非醉,眼中皆是朦胧之色。 许是被他看得久了,对方回过头来,与之撞上视线时忽而一笑,抬手朝他勾了勾,他未敢犹豫,起身上前。 梁越好奇的随着看过去,茫然的眨眨眼睛,被人轻拍了下后背,移回视线,许青方微微摇头,他也便不再多看。 龙柒停在主子跟前两步的位置,对方微扬下巴示意他靠近,他又往前挪了一步,甚至能嗅到人身上随风而来的酒香。 唤了人过来,龙煜之却又偏偏不说话,仰头将杯中剩下的酒液喝掉,执着空杯轻晃了晃。 人皮面具遮了他本来面貌,唯有一双眼睛是自己的颜色,映着旁边船上的灯火,也未添上两分暖意。 龙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垂眸,捏住人手中的酒杯,“我给少爷添杯酒水。” 龙煜之未松手劲,转回眸来看他,对上他那张妖冶的面容,探了另一手去捏他下巴,指上的触感少了几分真实,他皱眉,“不好。” 抬眸看过去,龙柒有些不解其意,对方却已松了手,任他拿着杯子退开,甩袖离了窗边,重回位上坐好。 影卫跟着回来,将杯子放在桌上添了酒,轻轻的推到他手边,龙煜之未急着去喝,只拿手指摩擦过杯壁,“两位公子看着倒也不像此城中人。” 许青方闻言颌首,道:“一路向西南行来,只是因听人提起过,在西南方有一处药谷,其中医家圣手众多,或有能医治家弟病疾之人。” “西南?”龙煜之挑眉,看他面露两分疑惑,笑道:“我们正是从西南而来。” 许青方一愣,露出两份惊喜之色,略有些急切的道:“那白公子可听过此地,可当真有能人?” 他口中的那处药谷,其实距月隐教算不上远,也打过几次交道,谁也看不上谁的行事之风,来往的也就不多。 龙煜之拿起酒杯抿一口,方道:“医中圣手倒确实有,不过此谷中人皆脱离俗世,不管寻常人的事,你便是去了,也不见得能入谷中。” 那帮子行医的素来清高,每个都当自己是将要飞升的老神仙,每日的闭关研医闭关研医,圈在那一亩三分地里足不出户。 偶有武林人士求上门,也是挑拣着医治,破规矩一堆,作恶的不救,无礼的不救,自寻死路的不救……听的人脑仁儿都疼。 “便是如此,那也是份希望,有处可寻总是好的。”许青方并无退却之意,言时转头看向身边人。 梁越跟他对上视线,轻笑了笑,似是对能不能求到医并不在意。 龙煜之不置可否的挑眉,他放下杯子,“既如此,我倒是可为许公子指个道,届时能不能成,便要看你们自己了。” 许青方面上一喜,忙举杯敬他,“如此便谢过公子了。” “无妨。”龙煜之笑着回他,饮了杯中酒。 他不过是忽而忆起些往事,起了两分恻隐,若当年他有这份机会挽回亲人性命,定也是要牢牢的抓紧了,便是撞了南墙头破血流也不放弃。 第三十八章 冬日的湖上到底多风寒凉,那梁越小公子的身子骨又不好,逛了一圈用罢饭便让舱外的船夫靠岸。 方才在船上问过,他们所居客栈竟是相隔不远,从他们处得知药谷消息,许青方十分感激,故而约了改日一同用饭,他当再好好谢过才是。 龙煜之等人此番倒不急着赶路,再往北行途径的几个皆是小镇,不如此城繁华,眼看距过年已是没几日了,不若便留在此处年后再走。 李鸣风心中虽是想尽快回京,但也不能因此而过于扰了他们兴致,到底是有求于人,无论如何都当以对方为重。 况且他现下得知尚有能人在暗处随行保护,心中也安定不少,看着公子也是兴高采烈的,实在不忍坏人心情。 下船之时不知何时回来的李鸣风已经等在了岸边,方才他们跟路边的小贩交代过,若看到他回来便告知来此处,那小贩收了赏钱,自是把事情办妥当了。 他转眸看了眼面生的两人,未曾多问什么,微躬身双手递出玉佩,“那贼人已押送官府,公子看看玉佩可有损。” 龙煜之将玉接过来,翻转看了两眼,回身亲自系到人的腰上,打了一个结扣,抬眸道:“收好,可莫再丢了。” 龙柒下意识便想拱手,强压下来只低头道了声谢过少爷,手指摩擦着莹润的玉佩,心中算松下一口气。 随在主子的身边久了,竟少了影卫该有的机敏之心,让那贼人近身,此等差错断然不可再有下次。 时辰已是不早,梁越向来早眠,抬手掩在唇边打了个哈欠,开始觉着困乏。 许青方看了人一眼,面带歉意与他们之前,言道要先行一步,随后自会去下榻客栈寻他们。 将两人送走,木敛总算是自在许多,揣着十一伸了个懒腰,道他下回再不扮什么劳什子的小厮了,做小伏低好不痛快,肚子也没吃饱。 坐此船舫不过是图个新鲜有趣,菜色其实跟寻常酒楼无异,没什么特别惊艳之处,扒拉两口垫了肚子也罢。 他们倒不急着回去休息,此时街上也正热闹,不如再走走寻些零嘴,正好,李鸣风抓了一趟贼人,到现在也还未吃东西。 这城大的很,出门前跟掌柜的打听,光是专卖吃食的街就有好几条,更别提其它的商铺,一晚上定是逛不完的。 他们又是在傍晚之时入城,精力到底不甚充沛,故而便寻了处离客栈最近的。 第43章 找好吃的木敛一向灵敏,拐了一条街便瞅准了卖蹄花汤的小摊,摊主是一位已近花甲之年的老人家,头发已花白,动作也是慢吞吞的。 可等在他摊位上的人可不少,瞅着还都是本地之人,想必味道是不错的。 这回他们的运气还算好,也可能是时辰不早了,摊子上有空处可以坐,木敛兴冲冲的一抬手便要点饭,也想起什么赶紧收回来,朝身后躬身,“少爷要吃些什么?” 龙煜之斜睨他一眼,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脑袋却灵光了,这个小摊上只卖蹄花汤,他们站在这儿还能吃什么。 木敛回过味儿来,不大好意思的挠挠头,回身跟老人要了四碗蹄花汤,对方应了一声,招呼他们先坐。 他们四人分了两桌坐,位置上都是木质的小板凳,瞅着略微粗糙的做工,指不定都是出自摊主自己的手。 普通人家大多都会自己做些寻常的物什,如此可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银钱,虽是不大好看,但实用的很。 蹄花汤都是在锅里炖煮着的,只需盛出放些葱花滴几滴香油便可,因此即便老人家的动作慢,上的也很快。 木敛正冻的直搓手,捧着汤碗先来上了一口,鲜香的他只想掉泪,热汤滑进肚子里瞬间就暖了起来,比坐在游船上吹冷风强多了。 龙煜之方才喝了酒,一碗蹄花汤正起到了醒酒的作用,肠胃里确实舒服许多。 摊位的桌子很小,对桌而坐也显得距离很近,偶而抬眼,便是对方在热气后略微朦胧的脸。 幸好教主此时带着人皮面具,龙柒心道,他那张绝艳的面容若如此看,想必是有几分冲击。 抬头时,看到影卫不知为何在发呆,目光有些涣散的落在自己身上,龙煜之用勺子敲敲碗边发出声音,对方眸光一清,他道:“怎的,不满意这张面容?” 龙柒忙低下头去道声没有。 “那你在想些什么?”他越是不自在,龙煜之便越想追根究底,看影卫手足无措,也算份下饭的调剂。 不说实话是欺瞒教主,说实话是冒犯教主,龙柒左右为难,权衡利弊,觉得前者罪责更大,只得咬牙道:“若未带面具,属下会紧张……” 不必再说的更清楚,龙煜之已是明了其意思,他轻笑出声,低头喝了口汤,只觉味道更加鲜美,抬头道:“看来是更喜本座的脸。” 龙柒无从反驳,也不敢反驳,碗里的汤顿时也不鲜了,垂着眼睛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影卫一紧张,微垂的眼睫便会轻颤,昭示着主人内心的慌乱,龙煜之现下一看便知,他带着坏心盯着人不挪视线,直看的对方坐立难安,方笑道:“彼此。” 龙柒听到这两个字小心的抬眼,主子已是低下了头去喝汤,他一时也不知人话中何意,但事情想必是揭过去了,心中微松口气。 喝完蹄花汤填饱肚子,身上也暖和起来,不自觉地便开始犯困,木敛揉揉眼睛,提议就此打道回府,反正他们还要在此处留上几日,不急一时。 再繁华的城里到了晚上也有宵禁,这会儿街上的人已是少了许多,对此并无异议,顺来时的路回了客栈。 先前招待他们的伙计见着人回来,热情的迎上前,询问他们要不要热水,厨房常备着呢,也好洗洗奔波一天的乏累。 木敛行使小厮职责,让他多备些,几人都是要用的,给他丢了赏钱,对方喜笑颜开的退下去交代了。 回房间前,他拽过龙柒低声询问脸上的假皮该如何,得到面具精巧不怕热气蒸腾也不惧水的回答才放心,可想着要带它睡觉又觉不自在,问他能不能取下来。 龙柒摇头,言道面具取戴麻烦,耗时很长,若是取了明日一大清早又要帮他戴,自己现下的身份总去下人的房里不合适,被看到了岂不是要引人怀疑,且忍上几日。 此言有理,木敛无法反驳,只得死心回房,索性这面具也算轻薄,除了脸上有些紧倒也没其它不适,忍便忍了。 龙柒回到房内,主子正手支头坐在桌边闭目假寐,他不觉放轻了动作,回身小心的关上房门。 “那小子拉你说些什么?” 身后的声音让他动作一顿,回过头跟人见礼,一五一十的将谈话复述于对方。 龙煜之睁开眼看他,“本座亦觉这面具不适。” “属下现在为您取了?”龙柒未曾犹豫,几乎是下意识接话。 龙煜之发出轻笑,朝人伸出手去,“过来。” 见人伸出的手掌心朝上停在半空,龙柒心中明意却又不敢确定,迟疑的看了人一眼,对方挑眉,他上前两步,试探着伸手过去。 几乎是皮肤相触的一瞬,他的手便被人一把握住,一股力道传来,被拉拽着跌坐在人的腿上。 怀里的人瞬间僵硬了身体,拘谨的被他抱着,龙煜之笑着伸手轻捏住对方下巴,拇指蹭过唇缘,“你现下身份,夜里可该侍寝?” 龙柒的头脑空茫了一瞬,有些听不清那两个字,只觉对方的手指便是隔着一层,也热烫的很。 想是被他惊骇的言语吓到,影卫的眼睛微微睁大,也不知真实的面容上该是何种的神情。 龙煜之如此想着,指尖顺着他的下巴滑到下颌骨,一路摸到了耳后,磨蹭着探寻什么,而后停下,指上用力一撕—— 戴了许久的虚假面容被揭开,随手丢在桌面上,扭曲成了狰狞的模样,再无贴覆脸皮时的妖冶。 影卫常年不见光的脸很白,染上一点颜色便很显眼,何况大片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垂,脖颈。 伸手触上去,热乎的发烫,龙煜之唇边抿起愉悦的笑意,指尖捏着他耳上软肉,“屋内还未点炭火,怎的就热成这般模样?” 龙柒此时如同被捏住后颈皮的十一,半分也不敢动弹,喉头紧张的吞咽了下,颈上突结随着上下滑动。 像是找到了新玩具,龙煜之收手捏了上去,喉结在他的指尖轻颤,他抬眸,影卫的嘴角有些紧绷,却还是为他方便微扬起脸。 被取悦之感难抑,放过对方的致命处,拉起他僵在腿上的手放在自己耳后,“给本座取了吧。” 指尖被贴在对方带着温度的皮肤上,似被烫到一般微颤,手被人压着逃离不了,龙柒闭了闭眼睛稳住心神,手指缓缓施力,扯起一片软皮。 他不如对方般的粗暴,恐弄疼了主子,小心翼翼的将那层皮肤揭下来,谪仙般的面容缓缓显露,一双眼睛带着笑意看他。 直面这张容颜,此时又是这般的姿势,龙柒捏紧了面具想收回手,却被握着腕子动弹不得。 他垂下眸避开对方视线,身体也想躲开,但他不能,这是他的主子,他只能遵从,不能违抗。 “怎的?你不是喜欢吗……”龙煜之放开他的手腕,转而捏住人的下巴使他抬头,“怎的不敢看了?” 因为紧张,龙柒的视线左右飘动,不敢落在主子的脸上,他张张嘴想要辩解什么,门板在此时被人轻轻叩响。 “公子,沐浴的热水给您备好了,方便我们进来吗?” 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龙煜之抬眸瞥了一眼,又移回影卫脸上挑了挑眉,他们现下换了一张脸,人进来了该如何解释? 比起脸,龙柒更忧心的反而是这般的姿态,他抿了抿唇,想求主子允他起身,腰间的手却一紧,他的身体随着被带起,慌乱间,他只来得及将桌上的面皮抓住。 “进来。” 第三十九章 思虑 纱帐在眼前缓缓的落下来,外间景象变得朦胧,龙柒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呼吸不自觉地放轻。 龙煜之感觉到怀中人下意识的将自己隐匿起来,坏心的笑了笑,扶在他腰上的手一掐,影卫猛的乱了呼吸。 小二推门进来却没看到人,挥挥手先让跟着的伙计去布置浴桶,纳闷儿的在屋里扫了一圈,看到里间纱幔放了下来,方上前两步,拱了手刚要开口便听到微弱的喘息声。 他动作一顿,细看之下才发现半透的纱帐后站着人,而且是两个人,但他们的影子奇怪的交叠在一起,就像…… 脸色突的一变,小二忙低下头去,心中默念非礼勿视,维持拱手的动作后退两步离得远些,清了清嗓子道:“公子,热水送进来了,炭盆给您点上?” “嗯。” 帐幔后发出的声音很沉,隐约记着是那位少爷的,他回了声是不敢再多说,转身帮着一道忙活。 隔着一层模糊帐幔的外间是几道忙碌的身影,主子站在他的身后离得很近,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侧,每次的呼吸都能撒在他的后颈,那一片的皮肤热烫。 方才被捏了一把,龙柒不敢再收敛气息,呼吸略有些沉,亦因为这般情状有些不稳,幸好被外间的细碎声响遮盖。 主子的气息依旧轻拂在他颈后,除了热之外亦有些痒,他忍下去触碰的冲动,微蜷起手指,不觉得想往前挪开些。 第44章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将他按住,耳边是主子略微压低的声音,“别乱动,露了面容可不好解释。” 腰侧跟肩膀都被人制住,龙柒便是想动弹也是不成,他只得乖乖站着,未曾细想里间这般大的位置,两人为何要贴着站。 外面开始响起水流声,是伙计们安置好了浴桶开始倒水,进进出出的,但没人敢往这处多看。 颈后的气息似乎凑近了些,撒在了耳垂上,龙柒敏感的颤了下,不敢转头去看,只小心的侧了侧脸。 耳廓因这小小的动作碰上了什么,柔软带着温度,他一顿,僵在原地。 低头欲再说些什么逗弄紧张的影卫,未曾想到他会侧脸,嘴唇没按原想的停在耳边,直接与之相触,这是龙煜之亦没想到的,他也随着一顿。 “咚” 外间放下空桶时没掌握好发出有些大的声响,紧随着是小二的歉意。 龙煜之似是自然的移开脸,往后撤了半步,收回放在人腰上的手,微扬声对外间道了句无碍。 身后的温度退开,龙柒才敢小心的呼出憋着的一口气,被碰到的耳朵灼烫的吓人,他紧了紧手中捏着的面具,又恐弄坏立刻松开,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气氛略有些诡异的沉默,直到外间的伙计忙完退出去,房门被轻巧的合上,两人也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教、教主……”龙柒浅吸口气,转身拱手,低着头道:“该沐浴了,水会凉。” 龙煜之垂眸看了眼他的发顶,转开视线应了声,抬手理了理不甚凌乱的衣领,上前撩开帐幔出了里间。 主子沐浴素来不喜人在旁伺候,龙柒将手中人皮面具平整了下收好,转身便要退出门去。 “待着吧,”屏风后传来对方的声音,伴随着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动静,“此时出去岂不引人怀疑。” 如此龙柒自是不敢再动,应了声是,转过身背对着屏风方向侍立,直到此时才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带着热度的耳朵。 身后是沥沥水声,他定了定神,放下手规矩站着。 “龙柒。” 传来的声音被裹上一层朦胧水汽,有些不甚真切,龙柒恍惚了一瞬,觉出是主人在叫他,忙应了声属下在。 “进来给本座擦擦背。” 龙柒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只能看见其后蒸腾热气的屏风,他顿了顿,直到对方又唤了他一声才赶忙应是。 身上所穿还是假扮男宠时华贵的衣裳,外罩的斗篷没来得及脱,此时房内燃上炭火热起来,他亦有了些燥意。 伺候主子也不方便,他便抬手结了放在小塌上,只着内里滚毛边的广袖衣衫,遵对方之意去了屏风之后。 主子靠在浴桶中,双手搭在桶沿,长发散了披在身后,闭着眼似在养神,几根润了的发丝贴在他的脸颊上,在朦胧的水汽中,艳丽面容更添几分柔美。 一颗水珠顺着他的脸侧滑落,经过颈侧锁骨,贴着白皙紧实的胸膛融入水中再不可见。 龙柒垂下眸不敢多看,视线小心的在这不大的空间寻了一圈,看见摆在浴桶旁的一应沐浴之物,上前去从上拿起布巾。 袖摆过大有些不是很方便,他将其往上挽了挽,在桶中浸湿布巾,小心撩开主子身后的发丝,落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擦拭。 “晚上未曾吃饱?” 沉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龙柒抿了抿唇,手上加了些力,布巾蹭过之处留下浅淡薄红,他又忍不住收了收。 龙煜之发出一声轻笑,睁开眼睛侧过脸,能瞥见影卫在他肩背上游移的动作,“怕本座疼?” 龙柒不知该如何回话,对方乃一教之主,武功高强江湖中已少有人匹敌,又怎会惧怕这点疼痛,应了,那便是小看对方。 龙煜之无需等他回话,转回头重新合上眼睛,略微放松的又往后靠靠,“放心,伤不了本座的。” 自是知道伤不了他,只是……龙柒微抿唇,手上擦过他的背脊之处,未曾多言。 “龙柒。”龙煜之闭着眼睛唤了他一声,得了对方的回应,方道:“你随在本座身边这么些年,可曾觉得枯燥乏味?” 影卫之职千篇一律,整日的守在暗处看着他,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要扑在他这位教主身上,不能有过多的喜好,吃口东西亦要考虑会不会留下气味妨碍了藏匿。 龙陆那几个性情活些的确实偶尔会有此感,难得有休沐的时候也会出教去放放风,享受片刻有限的自由。 龙柒却是十年如一日,未有职守的时候便是待在暗楼中,不知疲累的训练,无趣的紧。 故而听到主子这般询问,他也只是摇摇头,想起对方看不见,又接了句不曾。 龙煜之便知他答案会是如此,影卫如此的性情,在旁人看来本身就乏味的很,他笑了笑,其实并不是,有趣极了。 他没再开口,龙柒也未多说,细细的擦过对方后背,热气蒸的久了,白皙的皮肤透着些粉,像坠着水珠的桃子。 他一愣,忙轻轻摇头,怎能用如此设想冒犯主子。 此番龙煜之倒是未曾为难他,擦过后背便遣了人出去,自己迈出浴桶擦了身子穿上睡时里衣,只是想了想,没用内力烘干发丝。 看见主子湿着头发走出屏风,龙柒从盆架上拿过尚还干净的布巾,在对方坐于床塌时上前请示。 龙煜之默许他过来捧着自己的湿发擦拭,对方的力道适中,未曾扯疼了他,他抬眸看过去。 影卫的衣着依旧是那套青色绸衣,头发被束起一半,扣了银色发冠,余下的披在身后,因此时微弯腰的动作落了一缕在身前。 他伸出手去捏起那缕发丝,对方动作稍停了停,没敢干涉他的举动,继续给他擦拭头发。 龙煜之绕着头发在指间把玩,觉得影卫此般模样多了两分文弱气,敛去了身着劲装时那股凌厉之感,他笑,“一个影卫,怎的如此会伺候人?” 自出教以来每日给他端茶递水,穿衣叠被,伺候吃穿用度,几乎没出过差错,尤其是对比起隔壁的李鸣风。 龙柒手上轻搓他的发丝,闻言只道:“伺候教主,理当细心。” 平日里隐在暗处看玉凝侍候他多了,自是会记上几分,出门在外教主能让他随在身边是福分,他怎能让人感到不适。 “若不是教主呢?” 龙煜之下意识脱口而出,看到对方茫然的抬头看过来,轻摇了摇头未多说,手上亦松了人的发丝。 最近他似乎有些奇怪,很多时候对这个影卫过于亲近了,这于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他搓搓还留有对方发丝触感的手指,蜷起收握成拳,便是再如何的寻趣,也不该将其搂抱在怀中那般逗弄,失了主仆界限。 兴许是得知幼时与他有些渊源才如此吧,对方又时不时能取悦自己,才愿给他两分比旁人多的包容。 颈侧被人擦拭头发时不小心触碰,他回过神,心中微沉,在旁人如此接近致命之处时,他竟在发呆。 思及此,龙煜之忽而抬手隔开影卫的手,内力一转发丝已然半干,未看人神色,他道:“不早了,本座要歇了。” 龙柒敏锐,隐约觉出主子似有些不悦,他捧着布巾退开,站在几步外躬下身,道了声是。 看着人翻身躺上床,他才又小心上前放下床边的幔帐,将其身影遮在床榻之内,自己反身去了外间。 手中布巾搭上盆架时他转头看了一眼,心中困惑不知对方的情绪从何而起,莫不是自己哪里出了差错? 细细想过先前举动,也未思索出什么,他拉扯着布巾搭平整,缓慢的眨眨眼,不再去猜测主子心思。 第四十章 听戏 一大清早的,门被人从外面拍响,彼时龙柒刚为主子和自己戴好面具,伺候着人坐下用小二送上来的早饭。 他拉开门,神色憔悴的木敛一把将怀中的十一塞给他,言道快把自家崽子拿走,昨天闹腾的他根本没法睡,哼哼唧唧的,他寻思应该是要找娘亲。 龙柒下意识将小家伙接到怀里,被蹭了蹭舔了下手指,他顺着摸了摸头,弯腰将其放在地上。 李鸣风此时方跟了过来,看着少爷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回头在门外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经过,抬手合上房门。 木敛的新鲜劲儿显然只够维持昨天一天,今日便开始打回原形,直接拎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正喝粥的龙煜之抬眸瞥了他一眼不做理会,拿起筷子夹了颗剔透的虾饺咬上一口。 木敛被他这一眼看的后脖颈一凉,一口茶梗在嘴里不知该不该咽下去,是他的错觉吗,总觉这人今日的心情不大好。 他不自觉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龙柒,对方神色倒是无常,也可能是带着人皮面具的缘故?他眨眨眼,将嘴里的茶咽下去,试探着开口道:“白公子可有何不悦?” 伸了筷夹小菜的龙煜之手一顿,抬眼看向对方,忽而勾唇一笑,道:“木公子何出此言?” 第45章 他不笑还好,他这一笑木敛更是觉得发毛,他放下杯子不动声色的搓搓手臂,求生欲告诉他就此打住不要多问,故而清了清嗓子,道:“我随口一问,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方才听伙计说,城里有一处戏园子,伶人戏唱的一绝,公子可有兴趣?” 见他识趣的转了话头,龙煜之才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执起勺子慢悠悠的搅动碗里的粥,“闲来无事,走一趟也可。” 他口中所说的戏园子在城中的东侧闹市区,在此处十分有名,每日里迎来送往的客人络绎不绝。 其中名角儿的戏更是场场爆满,不少贵人流水般的送赏银,许多人便说这开口的一嗓子值千金。 木敛对听戏懂得不多,曾经也听过京里名角儿的戏,只觉咿咿呀呀的都一个样,分辨不出好坏,不过是爱凑热闹罢了。 饭后,跟客栈伙计打听过具体的位置,将十一托给人照顾,几人便一道出了门,想着时辰还早也没赶马车,正好顺道在街上逛逛。 距过年没有几日了,人多得吓人,尤其是商铺摊子聚集的街上,简直要迈不开步子,都是大包小裹置办年货的。 四人经了此道便想避开,可此处又是必经之路,没法子,只得硬了头皮往里闯。 龙柒下意识伸了手隔在主子身前,避免人被拥挤的人群冲撞,大冬天的所经之人皆是挤的满头汗,乡里人也多,嗅到的味道自是不大好闻。 为护着对方,他免不了被撞上几次,人家看他模样俊俏衣着富贵,皆是致了歉,难免的,他未曾计较。 龙煜之手负在身后侧脸看他,眸色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了那段路,几人皆是松了口气,抬手理一理有些凌乱的衣裳。 龙柒松开一直握着的玉佩,垂眸梳开因方才拥挤缠在一起的丝线,仔细的将穗子打理整齐。 视线落在他跟穗线缠绕在一起的手指上,看着他一根一根的捋顺,龙煜之的目光上移,落在影卫的脸上。 未曾掩饰的目光龙柒自是能察觉,带着疑惑抬头看向主子,不知对方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跟影卫的眼睛一对上,龙煜之便移开视线落在远处,似乎只是不经意扫了他一眼。 龙柒茫然的眨了下眼,沉默着垂下眸,他能觉出主子今日有些怪,可要说他生气吧,好像也没有,只是……有些像曾经在教中一般。 出门在外的时日对方的性情平和许多,笑的也多,不是说之前不爱笑,只是那时的笑达不到眼底,让人摸不透。 每每笑时都让教中人背脊发凉,唯恐做了什么错事,战战兢兢的在他跟前服侍。 但近些时候的笑多是真心,眼角眉梢都透着愉悦,眼睛亮亮的,是看到的人也会被感染的笑意。 可今晨……龙柒抬眸看一眼主子侧脸,他对木公子笑时好似回到了从前,面上在笑,眼底却凉凉的,他知道,这不是因为带着人皮面具的缘故。 心中正思索,看着的人却突然转过了脸来,他一惊,下意识便低头避开,同时心中一悔,这般岂不是更显的心虚。 受惊的影卫低头的瞬间眉头便一拧,流露两分懊悔之色,龙煜之不觉勾唇一笑,随后却反应过什么,缓缓的敛下去,转眸移开目光。 戏园子在整个闹市中最显眼的位置,远远看去便能瞅见进进出出的人流,门口站着两个小厮躬身迎客。 几人上前停在门口打量,牌匾上十分简单的只书了戏园二字,字体写的龙飞凤舞,倒不如寻常那般的端正。 门口迎客的伙计很有眼力劲儿的上前,拱手作了揖,笑问道:“几位看着面生,可是头一回来?” 通常在这种地方做工的人大多眼力好记性佳,常来的客人他们都记得样貌名字,以免得罪了谁。 木敛狐假虎威般的一清嗓子,对他点头道:“我家公子一路游玩而来,听说此处戏唱得好,来看个热闹,你且安排位置。” 那伙计忙躬身应是,随后却是又为难的一皱眉,道:“这位置却是有的,但不是雅座,公子可介意?” “雅座没了?”木敛跟着皱了皱眉。 “已是没了,”伙计躬身,解释道:“因为平日里客多,园里的雅座皆要提前订下,现下每一处都已订了出去,还望公子海涵。” 如此倒也无法,木敛张张嘴欲说什么,但想到此时自己不是主子做不了主,忙闭上回身朝人拱手,“少爷您看……” 龙煜之抬手摆了摆,开了尊口,“无妨。” 既如此说,那伙计便恭敬的侧开身请人入园,几乎是踏进去没多久,响亮的锣鼓声便钻进耳朵里,夹杂着隐约的叫好。 伙计带着他们一路穿过两道门,进到一处露天的院中,戏台在正中间,此时正有武生在上随着锣鼓耍枪,动作看着便知下了不少功夫。 围着戏台的座位分了上下两层,楼上的位置是一处一处隔开的,应该便是要提前订的雅座。 楼下的座位便是摆在一处,不过之间都隔了些位置,离得不算太近,此时几乎已经坐满,只留零星的几处。 “这一大清早的便有这般多人来听戏啊……”木敛带着两分好奇左右看看,嘴里小声的嘟囔着。 伙计将他们交给在院中伺候的侍者便退了出去,他主要是在门口迎客,里面的事儿不归他管。 模样清秀的侍者带他们寻了位置,是中间隔着小桌的双人位,木质的椅座上铺了软垫,让人坐的更为舒适。 此时他们四人装扮,看着便是两位主子带着护卫跟小厮,对方自然也不会考虑下人的位置。 木敛撇撇嘴,认命的看着人坐下,老老实实的随着李鸣风站在椅后。 龙柒面上镇静的坐在椅上,心中却是万分不自在,偶尔转眸看一眼淡定自若的主子,微抿唇老实坐着。 退走的侍者很快送了他们吩咐的点心茶水上来,在桌上摆好满上两杯,躬身又退了下去。 武生的演出大多是看个花样,唱的倒是不多,热闹得很,除了激烈的锣鼓声,还有周围人大声的叫好。 能坐在此处的手里大多有些闲钱,富裕但算不上富贵,城中真正的贵人都在二楼的雅间,如此才会少上几分仪态。 龙煜之向后靠在椅背上,一手搭着扶手,一手执着茶杯,偶尔低头喝一口,目光始终落在台上。 武生的身段把式皆下了苦功,可看在他们真正习武之人的眼里也不过是花架子,他很快便垂下眸失了兴致。 主子抬手支在太阳穴处轻揉了揉,微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觉着吵闹,龙柒缓慢的眨了下眼,默默收回视线,也不敢开口去问。 有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很敏锐的抬眸去看,跟前桌的两个人对上视线,对方见他看过去似有些尴尬,笑了笑便转回头。 “这模样长得真是俊俏……” “可不是吗,不知比起月生公子如何?” “这如何比较,此人虽面目妖冶,身形看着到底是男子,月生公子那身段儿……嘿嘿,可当真是比女儿家还软,各有千秋,怎能比较。” “说的也是,哎,这月生公子也不知何时出场……” 前座两人自认为声音压的低,周围锣鼓声也响亮,闲话当是传不到人家的耳朵里,可抵不过龙柒耳力敏锐,离的又近,听的是一清二楚。 他只扫了一眼未多理会,对于二人口中的月生公子是谁兴致也不大,垂眸端坐着只当没有听见。 倒是旁边的龙煜之掀起眼皮,扫过那二人后把目光落在影卫身上,晃了晃手中茶盏,似是饶有兴致的侧脸对身后道:“月生公子是谁?” “啊?”正盯着台上看人翻跟头耍花枪的木敛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又问了一遍,他方一笑,“就是那开嗓能让人一掷千金的名角儿。” 他这人打听事儿向来是要打听全了,月生公子算是那角儿对外的名号,真名叫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 木敛看他突然起了兴致,微弯腰凑近了些,“他唱的是旦角儿,听说人长得柔美身段儿好,戏唱的更是一绝,不少富商公子都追捧。” 只是这人吧,每日只唱一场戏,且时辰不定,不见得每回都能赶上,难碰的很。 说到这儿木敛又忽的一笑,道:“都说他面容倾城,可在我看来,嘿嘿……白公子可称得上倾国……呃,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看对方认了怂连连摆手,龙煜之收回带着凉意的目光,低头喝了口杯中茶,转手置于桌上。 见他空了杯,龙柒微侧身执起桌上茶壶,凑过去为对方斟满,茶水腾起的热气散成白雾,朦胧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各位贵客今日赶巧,接着这一场,便由我们的月生公子为各位献上贵妃醉酒!” 第四十一章 相邀 赶上了月生公子的场,周围自是一片的叫好声,催促快让人上来。 龙煜之转眸在周围扫上一圈,顺道瞥了两眼楼上,那些人倒是淡然的很,不过是随着拍了两下掌。 第46章 他一笑,所谓的场次不定,想来也是对寻常人不定,真正的贵人早就被透了消息,只等着这一场。 如此一番不过是造势加噱头,将那角儿捧得高了,这戏园子自然也便走的稳了。 知道客人们都等的急,台上那人也未多说,很快退了下去,锣鼓声随着响起,不比方才的热闹,曲调悠扬些。 和着乐声,后台飘出一句清亮的唱腔,婉转的很,在场人不觉便静下来,微合了眼去听这腔调。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便是木敛这不怎么懂的都觉着唱的好听,不免就对台后的人多了几分期待。 垂落的布帘被掀起,头戴珠冠身着女蟒的伶人从中碎步走出,到台前一甩长袖,瞥一眼台下,眸光流转,顾盼生辉。 直到此时,看客方才叫声好,对方一个旋身退回台中,开口继续唱起来。 龙柒一介习武之人,戏听的也不怎么明白,真让他夸也不过是好听二字,他转头看了一眼,觉着主子应是起了两分兴致。 手指随着曲调叩在扶手上,龙煜之的目光落在台上,闲时教中也请过几回戏班,贵妃醉酒听过不少回,皆不如此人,确实有些本事。 不知是不是要当真做个比较,前座的两人又回了几次头,压低了声音凑在一起议论些什么,夹着几声低笑。 龙柒微皱了皱眉,到底是没有多做理会,转眸将视线放回台上,人正执了酒杯,眸色朦胧,仿若真醉了酒一般。 “倒是个妙人。” 主子开口赞了一句,他转头看去,对方视线依旧落在台上,也不知是不是在与他说话。 稍稍犹豫,龙柒还是垂眸应了声是。 龙煜之听见他接话收回目光转眸看过去,拿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似笑非笑,“小柒可喜欢?” 这话该如何回答?龙柒抬眸观察主子神色,不知他此言是何意思,为难的侧了侧眸。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思,龙煜之将杯子放下,道:“无妨,尽管实话实说。” 如此,龙柒也便少了两分顾虑,微低头,“属……小柒对戏曲不甚懂,听不出好坏,只觉此人嗓音确实好听。” 龙煜之面上依旧挂着两分笑,盯着他看了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只等对方开始面露不安,他方移开视线,“如此便是喜欢,该赏。” 他说着话朝身后勾了勾手,木敛愣了愣才方应过来他在叫自己,凑近了些弯下腰去,人手掩在唇边对他耳语了些什么。 木敛诧异的看他一眼,不甚理解的皱起眉,但到底是没问什么,“领命”去了。 李鸣风不放心他独自行动,却又碍于此时身份,有些担忧的看着人走开,被坐着的人看出挥挥手,赶紧拱手快步跟了上去。 主子不愿意旁人听的话,龙柒自是不会去听,此时看两人都离去也只是瞥了一眼。 这一曲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退场时不少人都意犹未尽,高声让再来一曲,却没能留住台上佳人,一甩水袖退回了台后。 月生公子的戏每日只此一场,从未坏过规矩,看客虽有不满,却也只是抱怨两句便过,新戏开场,也便逐渐息了声。 没唱上两句,木敛便带着李鸣风折了回来,停在身后道了声事已办妥。 龙煜之似乎对此并不在意,点了头没说什么,视线放在台上似被戏曲占了注意力。 听起戏来时辰总是过得快,几场过去便已近午时,戏园子是要休场的,若当真有兴致也只能待下晌再来。 看客们陆续散场,木敛也嘟囔着肚子饿了,该寻处地方用饭,没等他开口提议,园中的侍者便凑上来,躬身行了一礼。 “月生公子请您一叙。” 他的声量未曾刻意收敛,周围还有未散去的旁人,听见此言有些诧异,难免的多看了两眼他所对的公子。 城中的富裕人家多多少少都是互相识得的,此人看着如此面生显然是个外来人,虽是有几分英武之气,可也没旁的特别了。 这月生公子虽是个伶人,可性情却是孤高,少有主动私下见人的时候,他们心中不免好奇,这人究竟有什么不同寻常。 顶着诸多视线的龙煜之神色倒是无甚变化,一派淡然自若,听见侍者所言也只是微颌首,随着对方一道去了。 侍者将一行人带至后侧的一处小院,此处环境看着清幽,平日应是鲜少有外人前来。 “公子在那处待客的厅堂中,小的便不带您过去了。” 伸手指了方向,那侍者便躬身从院中退了出去。 龙煜之看他退走,负手于身后,微侧脸道:“你们便在此处稍待。” 他说完话也不等人回应,迈步便朝前侧厅堂而去,木敛“哎”了一声,对方也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他不满的撇撇嘴,“我还想看看那月生公子究竟长什么样呢。” 戏妆到底浓郁,只能看出大致的轮廓,素面时究竟如何却是不知,本想能借此机会看看,谁知那人竟自个儿去了。 木敛抬手抱在胸前,支起一手摸摸下巴,突然一笑,用肩膀撞了撞身边的人,“你说他不会当真是看上了那月生公子吧?” 被碰的龙柒侧眸,视线顺着肩膀向上移到人脸上,道:“莫要编排少爷。” “这怎么能是编排呢!”木敛不服气,一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他这人,看着对什么都感兴趣,其实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突然这般殷勤,我不信他没点儿想法。” 龙柒轻叹了口气,挪开一步避过他的手,“莫多说,等着便是。” 若是能乖乖闭嘴老实待着,木敛也就不是木敛了,满脸笑容的又凑近他,“小柒,你家公子要有新欢了,你可怎么办呢?” 龙柒凉凉的转眸看他一眼,心道此人入戏太深,侧过脸索性不理会,静等主子出来。 他不搭理自己,木敛便觉无趣了,也就不再去逗弄他,索性走开些在院中晃晃打发时间。 推门踏入厅内,暖意迎面罩过来,驱散了在外沾染的满身寒意,龙煜之反手关上门,抬眸看去。 面容柔美的白衣男子正斜倚在宽大的椅上,一头墨发十分随意的束在脑后,手中把玩着一只玉簪,葱白的指节似是比那玉还要光洁。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掀起眼皮看过去,上下将迎面而来的人打量一遍,面上露出笑容站起身,“劳烦公子跑一趟。” “无妨。”龙煜之倒似毫不客气,直接撩袍在椅上坐下,抬眸看着他一笑,“能得月生公子邀见,是在下荣幸。” 见他如此洒脱,月生公子挑了挑眉,重新在椅上坐下,抚了下手中玉簪,道:“请公子前来,其实是心中有些好奇。” 龙煜之似是不知他话中意,侧了侧脸示意他说。 月生公子伸手示意桌上茶水,等人端起了杯子,将手上簪子在指间把玩一圈,“月生收到不少贵人送来的赏赐,金银珠宝,珍奇古玩,可这普普通通的一根簪还是头一回。” 他方才已是看了许久,这簪子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玉不是什么好玉,雕刻的样式也极简单,路边寻常小贩那里便能买到。 初时觉着诧异,而后便是好奇,他特别想知道究竟是何人送来这样一根簪子,其后又有什么意思。 方才已是喝了不少茶水,龙煜之并不觉口渴,杯子只是拿在手里,低头嗅一嗅茶香,转眸过去笑道:“公子之资又何需那等的庸俗之物,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根玉簪,便可衬公子的绝世风华。” 月生公子一愣,忽而侧头轻笑出声,唱戏的嗓音便是发出笑声来,亦悦耳的仿若银铃,他摇着头转眸,“公子当真有意思,不知尊姓大名?” 夸赞他的人不在少数,几乎日日都有,嘴里什么好听的都往外说,他听的多了,早已是对此无动于衷。 那些人在说话时或多或少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面上满是撩拨之意,心中所想一目了然。 可这人却是有趣,一双眼睛看过来,好似他只是一杯好茶,一支娇花,赞叹脱口而出,却无意得他反馈。 “公子客气,在下白煜。”龙煜之一挑眉,对他颌首。 月生公子轻声默念了他的名字,露出笑容,抬手将把玩的发簪插于发间,“公子所赠之物月生甚是喜欢,亦觉与公子投缘,现下时辰不早,不知可否有幸邀公子用饭?” 龙煜之不置可否,放下手中未动的茶盏,道:“公子开口相邀,在下自是荣幸之至。” 木敛揣着手缩了缩肩膀,抬头看一眼正顶上的太阳,觉着肚子里咕噜噜的叫,“白公子不会与美人相谈甚欢,便忘了我等吧?” 昨夜里因为十一闹腾没睡好,晨起东西也未吃上几口,肚子里那点存货早已是消失殆尽,这会儿又冷又饿的。 李鸣风张了张嘴还未及回他的话,却见本垂眸静侯的龙柒抬手,目光朝院门处放了放,他下意识止了声,跟着人看过去。 “公子,您不能进去啊!” 第47章 “让开!本公子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能得月生公子相邀!” 几乎是同时,门外便传来争执声,其中一个听着像先前带他们过来的侍者,另一个耳生,应是不认识的。 现下的衣着打扮杵在院中等人似是有些不大像话,龙柒眸光闪了闪,迈步走向不远处的凉亭。 木敛跟李鸣风对视一眼,同时跟了上去。 “砰” 几乎是龙柒刚在亭下石凳上坐稳,院门便被人毫不客气的推开,紧接着是略有些嘈杂的脚步声。 他抬手支着下巴,似是有些百无聊赖,手指轻叩在桌面上,后侧的脚步声停了停,转而向他们这边过来。 “你就是月生公子见的人?” 第四十二章 误会冲突 郑朗铭是戏园的常客,几乎全城皆知他追捧月生公子,三天两头往此处送东西,珠玉翡翠新奇玩意儿无所不有。 可便是这般上心,对方也依旧未多关注他两分,平日里见了也只是客气几句,不比对旁人热情。 按理说他一个小小的戏子,这般对待城里有名头的富家少爷,哪里还能得了好去,必定要沦为人手里的玩物。 但耐不住人家郑公子喜欢啊,便是被如此疏远应付,那也是热情不减,见天的往戏园跑,场场的戏不落。 今日也是来了个大早,等在雅间里巴巴的盼人上台,听过一曲,旁人的便没了兴致,欲去找人见上一面也被婉拒,无奈之下只得回了。 谁知近午的时候竟听他安排在园里的人回报,月生公子邀见了一个人,直接带到了后院去。 郑朗铭哪里还坐得住,饭也顾不上吃,急匆匆地便带着人前来,头回不顾礼数直接闯进门。 龙柒听到身后隐含着怒气的问话,停了叩动的手指,侧眸瞥向身后,没急着回头。 “我问你话呢!” 对方显然是没什么耐性,说着便要上手扳他肩膀,被守在身侧的李鸣风伸手挡住。 “你这人好生不知礼数,竟对我家公子无礼!”见李鸣风一出手,随在那公子身边的人也上手来拦,木敛一挺胸脯挡在他跟前。 “我与你家公子说话,何时轮到你个下人开口!”郑朗铭此时心中正烦躁,挥袖让他退开,谁知人竟扬了扬下巴寸步不让,他张口便要再发作。 “阿木,退下。” 被人猛的这般一唤木敛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下神的功夫,腰后便伸过一只手将他轻轻拨开,他转头看一眼对方,撇撇嘴老实站开了。 龙柒依旧坐在凳上,此时背对桌子抬头看人,对方与他对上脸微微一愣,不觉上下打量一遍。 “不过长得好看些,哪里比本公子强了……” 郑朗铭小声嘟囔了一句,接着一清嗓子,趾高气昂的微扬下巴,自上而下看着他,“今日月生邀见的人便是你吗?” 为了表示自己与人亲近,他还特意改了称呼。 龙柒不认识他,更不知对方跟那位月生公子有什么关系,被这般质问,也只是缓慢的眨了下眼,“不是。” 这般回答跟郑朗铭想的不同,他一时被哽住,咬了咬牙,又道:“少诓骗本公子,不是你为何在这院中,月生从来不让外人进院!” 自己说了实话对方却不信,龙柒便觉无话可说,抿了抿唇角不再开口。 他这般态度看在郑朗铭的眼中却是赤裸裸的挑衅,一时越发的怒火中烧,上前弯下腰一把按在他身后桌上,压低了身体逼近过去,意图在气势上逼迫对方,“你少打他主意!” 在他靠过来的一瞬间龙柒便动了动手,欲将他一把掀飞出去,但终究记得自己此时身份,只往后靠上桌子跟人拉开些距离。 他一后退,郑朗铭还当他是怕了,勾唇露出冷笑,抬手捏上他的下巴,将人拉近些,“莫要以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儿就能诱惑他!” 站在一旁的木敛被他这一副调戏的姿态惊呆了,脑海中回荡的都是人宰掉那些刺客的模样,不觉往后退开两步,免得待会儿溅上血。 龙柒自是不会直接出手拧断对方的脖子,虽然他心中确实这般想,可为了不给主子添麻烦,终是忍耐下来,只眸光略暗了暗,“放……” “啊呃!” 话未说完,压着他的人却突然一声痛叫,捏着自己的手从他跟前退开,脚下略有些踉跄,被随在他身边的两个小厮扶住。 “郑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十分清亮的声音紧随着传过来,龙柒侧头看过去,只见自家主子站在亭外不远处,神情看不大清,在他身边随着位白衣公子。 郑朗铭被不知哪里飞来的石子打在手背上,片刻就红肿了一块儿,连带着骨头都隐隐作痛,本想发火质问,一听见这声儿却将话憋了回去,挣开小厮的搀扶转身,“我,我来看看你……” 月生公子与人走进凉亭,视线往他手背上落了落,移开打量了眼从桌边站起的人,“郑公子,我不是已差人告知今日不见客吗。”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郑朗铭心中的火又上来了,可他又不能朝对方发,忍了忍,有些咬牙切齿的道:“那这些人是谁?” 他说话时多看了两眼对方身旁的人,心道自己方才或许当真是误会了,这人才是被邀见的那个,他瞪着对方神色不忿。 龙煜之未理会落于自己身上的视线,他盯着自他来便微垂头乖顺站在那儿的影卫,神色深沉,“小柒,过来。” 听到主子唤自己,龙柒抬了抬眸,下意识便抬脚走出凉亭,与那公子擦肩的时候对方还瞥了他一眼,神色依旧不愉。 人走到跟前还未站定,龙煜之便伸手环上他的腰一把揽到自己身边,抬手扣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摩擦,“疼吗?” 因他突来的动作龙柒脚下一时未站稳,直接扑在了对方怀里,被他摩擦着下巴,下意识便先摇头,“不疼。” 郑朗铭见他们这般瞪大了眼,待反应过来脸色却沉下去,这人既然好男色,那岂不是更说明了对月生图谋不轨。 月生公子亦是有些诧异的打量二人,目光来回转了转,很快却收回去,免得一直盯人看失礼。 木敛与李鸣风倒已是见怪不怪,此时也在人身后站好,低眉敛眸的乖乖做好了下人的模样。 龙煜之不管旁人在想些什么,他揽着影卫,手擦在人下巴上,平复方才见对方被压在桌上时心中一瞬而起的暴虐,眸色深沉的如同染墨。 被捏着下巴只得抬头看他的龙柒茫然,他能感觉到主子身上的气势很压人,是在生气,却又不是因为他,他有些不明白,是方才与月生公子的会面不愉快吗? 他们不开口,气氛一时间凝滞了起来,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的很。 最后还是做为此院主人的月生公子清了清嗓子,打破这僵硬的气氛,“应是有什么误会,郑公子想来也没有什么恶意,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凭什么要给这人赔礼,郑朗铭心中不服,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对方转眸一瞥,顿时便息了声老实站着。 龙煜之捏在人下巴上的手一顿,面前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清晰起来,他心下一沉,方才竟是又出了神。 “少爷……”对方的眼神在清明起来的一瞬,神色越发的深沉可怕,龙柒不禁开口叫了他一声。 龙煜之未应,只是收回了手,负在身后指尖轻搓了搓,面上却是露出三分笑,“月生公子言重了,小事。” 他此般神情月生公子一时看不透,犹豫了瞬,又道:“公子的人在月生这里被怠慢实在不该,不若今午这顿饭便由月生来请,也算尽地主之谊。” “你还要请他吃饭!”郑朗铭可是再也待不住了,转头看一眼那面带笑意的人,只觉被挑衅。 月生公子叹了口气,朝人抱歉的笑笑方转头看他,“郑公子,这是月生自己的事,您还是莫要干涉了。” 郑朗铭哪里会应,可他知道自己再说也只会惹对方不高兴,只得勉强忍下这口气,看一眼面容妖冶的人,不情不愿的道:“既然是我冒犯了这位公子,那自当由我来赔罪,我请吃饭。” 不知他此番是想干什么,怕他再惹人不快,月生公子张了张嘴还想再婉拒,对方却是直接朝人拱手。 “这位公子,还望赏脸给郑某一个赔罪的机会。”郑朗铭压下心里的火,还勉强挤出了笑来。 龙柒自不会擅自应他,见此也只是转头看向自家主子。 龙煜之未回应他的视线,只是上下打量眼底满是不忿的人,目光在他越发红肿的手背上停了停,忽而一笑,“既然公子盛情,那就却之不恭了。” 又没跟他说话,郑朗铭不满的看他,可他身边人明显听他的,也无法,只得虚假的扯了扯嘴角,“公子客气。” 事情既然已经被他们敲定下来,月生公子也没再说什么,只淡淡的看一眼郑朗铭,暗示对方莫要再做出什么失礼之举。 第48章 来时便已不早了,此番一阵耽搁,已经过了午时,木敛早已是前胸贴后背,见事情总算敲定才松了口气。 郑朗铭是此城中人,又是个爱玩乐的,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早已是吃了个遍,哪里的口味好清楚得很。 虽说今日之事有些气,但能因此跟月生一同用饭也算是值了,就是手还有点疼,想到这儿他又咬了咬牙,也不知是哪个混蛋暗算的他。 月生转头看见他捧着手呲牙咧嘴,不觉侧眸看了眼那位淡定自若的白公子,先前他俩行在一处,虽然对方动作很快,但他能察觉对方脚下一动踢了什么出去。 眸光一转又落在人身侧的那位妖冶公子身上,对方的感觉很敏锐,几乎瞬间就抬眸看来,他一顿,露出笑容微点头。 回以对方一颌首,龙柒很快收回视线,对方的打量未带什么恶意,单纯只是有些好奇,虽他也不知自己身上有何好让人探究的。 郑朗铭一路上殷勤的很,跟在月生公子身边嘘寒问暖,见到了什么卖新奇玩意儿的摊子,也要问对方有没有喜欢的。 人家神色淡淡的回一句不需,他也不介意,热情丝毫不减,喋喋不休的跟人说这里的看不上没关系,回头寻摸些好的给他送去。 木敛看的是啧啧称奇,趁他们在前面不注意,压低了声音道:“要不是我知道,单看这番情景,还以为这姓郑的才是要讨好富家公子的戏子呢,看来是有几分真心啊。” 龙煜之转眸瞥他一眼,未曾理会,情爱风月之事他素来毫无兴致,不然那满芙园的美人也不会被放置多年,喜爱一人为何感他不懂,亦不想懂。 第四十三章 醉酒 郑朗铭带他们前去的酒楼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单看门面便觉富丽堂皇,从外侧来看应是有三层之高。 此处的菜品精致昂贵,寻常百姓一般不会前来,现下时辰也晚,楼中客人不算多,没有寻常酒楼的嘈杂感。 他是此处常客,一踏进门就有伙计殷勤的迎上来,躬身唤了声郑公子,言道常坐的那处包厢给他留着呢。 微扬着下巴淡淡嗯了一声,郑朗铭转眸看一眼那姓白的公子,颇有几分挑衅的扬了扬眉梢。 龙煜之有些失笑,原来不是带他们吃饭,而是炫耀财力让他知难而退,他移开视线未理会,只觉此举无趣。 郑朗铭见他这般顿时垮了脸,磨着牙瞪他,而后冷哼一声撇开脸。 未免木敛再全程拿怨念的眼神看他,龙煜之索性让对方跟李鸣风留在楼下用饭,无需跟着他们一道上去了。 也不知是在跟他较什么劲,郑朗铭也挥手让自己的小厮留下,最后只四人被伙计带到楼上包厢。 郑朗铭拿着包了冰块的布巾放在受伤的那只手上消肿,沉着脸看坐在旁边的两人闲聊,暗里悄悄的磨着牙。 包厢内是能坐七八人的圆桌,他们只坐了半边,虽坐下时他占了月生右手边的位置,可那讨人嫌的却坐在人左手边,此时两人相谈甚欢,看的他心中酸涩。 月生公子此人虽是戏子,但颇有几分文人才气,为人不庸俗,平日里喜做些清雅之事,偏偏常接触的那些看客大多俗不可耐,今日难得遇上一个谈吐不凡的,话也便难得多了起来。 可惜郑朗铭不懂,只看得到他对那人笑盈盈的,酸水只往外冒,手上不觉跟着使力,压的伤处一疼,“嘶”了一声。 这一出声自是引了几人视线,他有心跟身边人卖卖惨,可见那讨人嫌的也看过来,顿时将示弱的话咽回去。 月生的目光往他手上落了落,过了这么会儿,先前红肿的伤处变得有些青紫,鼓了一大块儿,看着有些吓人,他微皱眉,“郑公子还是寻个医馆看看为好,别伤了筋骨才是。” “无事,不用担忧。”他主动开口关心自己,郑朗铭自是开心,但也不想在旁人跟前丢了脸,咬牙忍了疼。 月生公子轻摇摇头,也就不再多说,回头时瞥了眼左手边的人,想着对方应是有分寸,不会真伤了人。 龙煜之注意到他的眼神只一笑未多说话,他自己下的手自是清楚,这伤顶多让人疼上几天,不会废了他的手,算是给个教训。 至于为何要教训,他没细想,手指在茶杯的边缘轻轻摩擦,垂下的眼睫遮了眸中思绪。 楼中上菜很快,由方才领路的伙计带着人进来,一碟一碟的往桌上放,他们只有四个人,各色菜品却摆了满满的一大桌。 挥退了伙计,郑朗铭亲自起身拿了温在小炉上的酒壶,颇有些挑衅的侧脸道:“白公子应当会饮酒吧?” “尚可。”龙煜之笑着微一颌首。 郑朗铭哼了一声低声念道故作姿态,绕过身边为护嗓不饮酒的人去给他满上,顺便转身给另一人也斟了一杯。 龙柒犹豫的张了张嘴,但看一眼身边为多说什么的主子,沉默下来,只朝对方微微颌首算是致谢。 虽说郑朗铭因先前的误解跟这人发生了冲突,但与那讨人嫌的比对他也就没那般厌恶了,甚至觉着他有点可怜,金主当着面移情别恋,日后被厌弃了也不知会如何下场。 思及此他朝人也点了点头,拎着酒壶回到位置上,给自己倒了酒,举杯挑眉道:“来,今日我做东,诸位务必吃好喝好。” 他既客气,旁人也不会不给面子,随着举了杯,跟着一饮而尽。 先前喝过一次已经有了准备,龙柒倒没上回那般狼狈,只侧头轻咳了一声,未曾引人注意。 “来,月生公子,尝尝看这菜合不合口味。”郑朗铭放下酒杯,夹了筷子醋鱼腹部的肉放进人碗里。 月生点头致谢,微伸手示意了桌上的菜,“白公子请用。” 来者是客,当以客人为先,可惜郑朗铭此时已看不清这些,只觉他这般是对人有好感,“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给自己又倒了杯酒。 此举让月生微皱了皱眉,转眸莫名的看他,见人又是一杯酒水下肚,道:“郑公子有伤,还是少喝些为妙。” 正沉着脸要再去拿酒壶的郑朗铭听见此言一顿,转头的时候眉眼已是带上了笑,对关心自己的人点点头,“好,我少喝。” 龙煜之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扫过,瞧得有趣,夹了筷子菜放进嘴里,心道这用情之人原是如此,轻易便被左右了情绪。 他转眸看向身边安安静静坐着的人,眸光流转,却不曾开口说什么。 “这位……小柒公子?”月生不知人名姓,只听先前他被人这般唤,“菜可是不合胃口,怎不见动筷?” 龙柒未曾想他会注意自己,听见此言微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就近夹了虾仁,不管什么菜吃进他嘴里都是一样的,填饱肚子便可。 见他动筷,月生的视线却未收回,他不是没见过那些显贵养在身边的人,有男有女,可几乎都是一般的模样,娇媚撩人,满口都是能哄的主子开心的蜜语。 未曾有哪个如这人一般,不温不火安安静静,虽他自己心知自己跟白公子没什么,可在旁人看来对方确实追捧了一个戏子,放在旁的男宠身上,必是会有几分计较,对他抱有敌意。 但他看自己的眼神却是寻常,无悲无喜,跟普通路人一般,一双黑亮的眸子唯有在看向白公子时方有两分颜色。 他心中一动,莫不是先入为主的误会了,此人不是什么男宠,而是爱侣? 这般想着,他难免便多观察两分,很快就将此想法否了,对方于白公子还是过于恭敬了,身份上确实有不对等。 月生的目光转向身旁人,却见他的视线正落在对方身上,眸色深沉意味不明,他心下一动,忽而明了了什么,唇边带上笑意侧开脸。 那位伶人一直在观察他,龙柒知道,甚至他不止在观察自己,还在观察主子,对方也知道,好在目光中没有什么恶意,他也便不曾理会。 倒是郑朗铭见人的目光频频转向左侧,心中又开始不爽快,忿忿的吃了两口菜,看着人亲自给他们倒酒。 这姓白的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普普通通,也不知哪点入了人的眼,偏偏不管他如何挑衅都神色淡淡,似是他在胡闹一般,哼,虚伪! 一顿饭吃的,单看表面的话也算是宾主尽欢,月生公子甚至邀了他们明日看戏,会提前给他们留位。 某人在后面的吹胡子瞪眼龙煜之全当没看见,朝人拱手应了,言道届时必定前去捧场。 互相客气过,月生向他身后一瞥,见人还端正坐着有些奇怪,他们这都要走了,“小柒公子?” 龙煜之随着他转身,影卫还坐在原处未动,双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听人唤他也未应声,挑了挑眉,他道:“小柒。” 坐着的人此时才动了动,反应却似乎很慢,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茫然的看向他,眼神有些涣散。 “小柒公子这是……喝醉了?”月生话说的有些不确定,若是他没记错,对方也就饮了三杯左右。 第49章 龙煜之也很诧异的挑高了眉,他知影卫以前从不饮酒,上回喝了一杯便罢也没什么不适,此次多喝两杯便醉了? 仰头看着他的人努力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看清他,眼眶都染上了薄红,他晃了晃头,张开口,“教……” 未等他将两个字都出口,龙煜之伸出食指压在人的唇上,指下是柔软的触感,他顿了顿,将手收回来。 影卫皱起眉,又甩了甩脑袋,似乎是晕的厉害,可他记得眼前的人是主子,对方站着他坐着不像话,抬手按在桌沿便要起身。 但喝醉的人哪有力气,脚下一软就要跌坐回去,龙煜之伸手一把将人揽住,温热的身体撞进他怀里,带着些酒味,他手上紧了紧。 “白公子,可要送你们回去?”月生看他这般显然是已醉的厉害,未曾想对方竟如此的不胜酒力。 龙煜之微抿唇垂眸看着神色朦胧的影卫,面具下的脸还不知如何的发红,如今人意识不清,不定会再胡言乱语些什么,他摇摇头,“不用。” 月生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对方却是已弯腰捞起人的腿一把抱起,他一顿,将话咽回去。 一行人下了楼,木敛他们早就吃完了,猛的见他抱着人下来一愣,迎上前去见人醉眼朦胧的很是诧异。 未跟他们多解释,龙煜之侧头跟月生二人又道了次别,抱着人便率先出了酒楼。 “看看,月生,他如此在意那人,对你又怎会是真心!”等他们人都走光了,郑朗铭才撇撇嘴开口。 月生莫名的转头看他一眼,也懒得解释自己与人只是寻常相交,轻甩了袖子抬步离开,也不管人巴巴的跟在后面。 龙柒觉得自己在飘,意识也不甚清醒,这么多年来除了重伤之时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不知自己怎么了,忍不住动了动腿想摆脱这种不能自控的处境。 “别动。” 近在咫尺的声音有些沉,说话时的气息洒在他耳边,热热的,他艰难的抬起头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张陌生的脸,脑袋一时转不过弯儿来,“谁?” 龙煜之垂眸看着满脸茫然之色的影卫,揽着他腰的手在人软肉上捏了下,换来对方一声闷哼,又扭了扭腰,他不觉发出一声轻笑。 陌生人贴的这般近,还上手掐自己,龙柒想抬腿踢他,可是手软脚也软,根本就使不上力气,迷迷糊糊的,失去意识前他想,是不是这人暗算他下了迷药? 影卫挣扎了几下便抵不过醉意睡去,龙煜之将他往上托了托,眼底的笑意始终未散,这般模样倒是比平日木愣愣的更可爱些。 第四十四章 醉酒惩罚 比意识更先苏醒的是脑袋里的抽痛,龙柒的眼睛还没睁开,抬手先按在了太阳穴上,眉头几乎要打成结。 揉了几下稍稍缓解,他才慢慢睁眼,入目就是有些眼熟的帐顶,他眨了下眼,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醒了。” 屋里有第二个人,他心中一惊,下意识便翻身坐起,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先被脑袋里拉扯的疼拌住,不觉又闭上眼缓解。 他晃晃头让自己清醒些,睁开眼看去,此时才发现屋里的光线很昏暗,点着几根烛火照亮,似乎已经是晚上了。 床帐是敞开的,能一眼看到外间,一人背对着他坐在桌前,手中似乎晃动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思绪此时逐渐的明晰起来,这道背影他是死都不敢忘记,瞳孔一缩,便要立即翻身下床。 “待着。” 轻飘飘的两个字将龙柒定在原处,维持侧坐的姿势不敢动弹,同时脑中在努力回想先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但不等他思索明白,坐着的人便站起身,转头朝床边走过来,他脸上的面具已撕了去,绝艳的面容在明灭烛火中有些不真实。 龙柒愣愣的看着人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在床边站定,将手中拿着的杯子递过来,里面是褐色的茶水。 “喝了。” 纵然心中忐忑,对方的话他也不敢不从,忙恭敬的伸出两手接过,一口气灌了下去,温热的茶水滑进翻腾的肚腹,感觉舒缓了许多。 看着影卫不安的偷偷瞥他,像咬坏了衣料被训斥的十一那般,龙煜之觉着被取悦,撩袍在床沿坐下。 见主子要坐,龙柒忙向后挪了挪给人腾位置,也是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睡在对方的床榻上,顿时越发的难安,可又遵着人的话不能随意离开,手上不免攥紧了捏着的杯子。 龙煜之当是没有看出他的不自在,慢悠悠的理了理衣袍,方才将手臂随意搭在腿上,转头开口,“睡的可还好?” 回以好或不好似乎都不妥当,龙柒的指尖在杯壁上抠了抠,认命般的的垂下头,将坐姿调整成跪姿,“属下该死,请教主责罚。” 影卫乖顺的跪坐在床上,手上甚至还捧着那只空杯子,蔫儿巴巴的低垂着脑袋,显然是懊悔极了,龙煜之不动声色的笑笑,很快又拉平嘴角,“哦?为何罚你?” 先前的事其实龙柒记不大清了,只知道他们随那月生公子吃饭,期间似乎多饮了两杯,之后的意识就开始模糊,想也知道是醉了酒,这对影卫来说可是大忌,“属下酗酒,该死。” 酗了三杯酒?龙煜之忍不住轻笑,伸出手去捏着人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让人看着自己,“那你说说,本座该当如何罚你?” 龙柒被他扯的身体微微前倾,听到此问未多犹豫,道:“影卫酗酒,轻则百鞭,重则处死。” 影卫之职当随时随地保持清醒护卫主子安全,如不守规矩当重罚,未误了事挨顿鞭子了事,一旦误了事只能以命相抵。 龙煜之的拇指擦在他的下巴上,听到此言微顿了顿,影卫的规矩原是这般严苛吗,他素来不理此事,倒是不甚清楚。 忆起这人身上那些疤痕,他微动眉,想来养成如今的这般规矩模样也是没少挨打,唯有疼才能让人记住教训。 “不好。”他脱口而出,影卫茫然的抬眸看他,龙煜之松开手,“在教中时守影卫的规矩,出门在外当守本座的规矩。” 龙柒不明他此言何意,只矮身叩拜下去,“任凭教主处置。” “便罚你……”龙煜之停顿下来,轻叩了叩手指似乎在思索,良久,方才一笑,伸手放在未敢抬头的人后脑上拍一拍,“今晚给本座暖床吧。” 龙柒头脑一空,觉着自己是听错了,犹豫着抬头看人确认,对上主子笑盈盈的脸,“教……教主?” “怎的,不愿?”龙煜之挑高了眉毛,似有不悦。 “不是,可……”龙柒想说他会脏了教主床榻,但他如今这般情状,这话说出来似是已经晚了,只好闭上嘴。 “既然无异议,那便乖乖躺好,每一处都给本座暖热了。”龙煜之说着话,用手背在他脸上轻拍了拍,起身从床边走开,还好心的拿走了他手里的杯子。 一背过身去他脸上便露出愉悦笑意,逗弄小影卫果真是有趣,如此放过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至于心中那些思虑,他转了转手中的杯子,“叩”的一声放在桌上,垂落的眸光深沉,真到了不可控的时候,一掌拍死他也是轻而易举。 略微抬眸看向桌上烛火,跳跃的光亮映入他的眼底,唇角的弧度更深,他素来随心做事,从不顾及旁人,此番亦当如此。 龙柒裹着被子躺在床铺上,眼睛愣愣的看着帐顶,思绪依旧一片混乱,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落到了如此境况。 沥沥的水声从外间的屏风后传来,那是主子在沐浴,方才他也洗过澡了,自是不敢占用主子的浴桶,是去借了木敛他们的。 对方当时一看见他便询问酒是不是醒了,他心中有些尴尬,面上却是不显,淡漠的点了点头。 木敛见他确实清醒才放心,念叨着让他下回可莫要逞强,当时他整个人都迷糊了,路都走不了,是被主子抱回来的。 听见这些话,龙柒不知自己是什么神色,只觉今日将所有的冒犯之事都做了个遍,心中竟是有些麻木之感。 难怪那些欠债多的人便满不在乎了,原是这般的感想。 念在他今日醉酒要好好休息,木敛勉为其难的继续帮他照顾十一,还好小东西今日乖了许多,没有闹腾对方。 他眨动了下眼睛,被子下面的身体笔挺的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一点都不敢乱动。 过了会儿,小小的叹了口气,不知第几次在心中祈愿,今日醉酒之时没有过于失礼,给主子添太多的麻烦。 早知三杯酒水就会让他醉成这般,当时便该不顾及那般许多推拒才是,纵然坏些主子的兴致,也比现下这般好,此番的教训他可是要记清楚,日后定不能再沾酒了。 又叹了口气,他微合上眼,出教以来做了诸多错事,也不知回去后要挨上多少的鞭子才能抵过。 他素来是守规矩的影卫,挨罚的时候很少,依稀记得上次犯错便是十年前擅自现身那回,这些年他都循规蹈矩,不该做的事一律不做,也就任务时受过几次伤。 第50章 若是被龙壹知晓他此行所做,怕是要亲自上手罚他,对方抽鞭子的手法一向很好,既让他皮开肉绽疼痛难忍养上十天半月才能好,又不会真的伤了根骨,毕竟养出一名合格的影卫也不易。 屏风后又是一阵沥沥水声,龙柒收回思绪,能听见主子迈出浴桶的动静,被下交叠的手不觉收紧,神经有些紧绷。 衣料的摩擦声过后,对方从屏风后走出,只着了里衣回到里间来,头发已被内力烘干,柔顺的披在身后。 弯身在床边坐下,发丝随着滑了几缕在身前,有些扫过龙柒的脸颊,痒痒的,他也不敢抬手去摸,只半垂着眸子乖顺躺着。 影卫是不是放松龙煜之一眼便能看得出来,他见对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唇边带着笑上手去摸了下,调笑道:“又不是让你侍寝,紧张什么?” 眼睫被带着湿意的指尖扫过,龙柒的眼皮也随着下意识颤了颤,他垂着眼不敢抬头看对方,双手紧紧捏在一起,“教主,床褥已经暖热,属下为您腾位?” 见他一副恨不得立马从被窝里跳出来的模样,龙煜之笑意更深,自是不会让他简单如愿,手放在他的发顶上摸了摸,道:“不急。” 他现下是真的很急,龙柒忍不住在心中接话,此时便是让他躺在刀片上亦能面不改色,可是在主子的床铺上却是如何都不能安。 他不开口放人,影卫自然不敢随意动弹,龙煜之收回手,掀开被子直接抬腿钻了进去,能感觉被中人的躯体瞬间绷的更紧,下意识就要往旁边挪,“别动。” 龙柒停下动作,僵直的乖乖躺着,能感觉到主子的体温触碰上他的手臂,同时嗅到了沐浴之后的清香味道。 龙煜之盖了被子,抬手支着头侧身面对影卫,里衣的领口因动作微敞开,露出白皙的锁骨跟一小片胸膛。 眼睛完全不敢往旁边乱看,只把视线定在被面上,昏黄的烛火中看不太清上面的绣纹,龙柒却依旧看的认真。 耳边传来带着气音的轻笑声,他终是没有忍住侧了侧眸,目光一时有些愣。 对方背对着后面的烛光,面容透着朦胧,却因为此时距离太近又看的清楚,眼角眉梢皆带着笑意,神情柔和的有些不真实。 影卫呆傻的神情看的龙煜之越发开心,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人的鼻尖上,看对方随着触碰眸子逐渐明晰起来,“可是觉得本座好看?” 龙柒眼睫颤了颤,目光垂落下去不敢再看,却正正好定在半露的胸膛上,一时慌张的侧开眼,整个人很无措。 龙煜之看的清楚,他又发出笑声,手指顺着鼻尖下滑,停在唇珠的位置,稍稍施力下压,看着柔软变了形状,“长了张嘴,却不会好好说话。” 龙柒很紧绷,没忍住咽了下口水,唇随着微微颤动,他不敢回话,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这次龙煜之却是好心的放过了他,缓缓地将手收回来,“本座又不是吃人的怪物,做什么紧张成这样?” 随着他手指的离开小小的松了口气,听到此言龙柒微顿,小心的抬眼,对方并未有动气的迹象,似只是随口一问,“属下……该死。” 龙煜之顿觉心中烦乱,他皱了皱眉,笑意收了几分,“整日该死该死的,究竟有几条命能赔给本座?” 龙柒又不知该如何回话,说得多了似乎总是出错,惹得对方不悦,可他本就笨嘴笨舌,不知该如何哄人开心。 影卫又被他问的哑口无言,龙煜之无声的叹了口气,也不知这莫名的烦躁从何而来,失了兴致也便不再为难与人,轻挥了挥手,“去吧。” 得了他应允,龙柒小声的应是,小心翼翼的从被下移出,挪到床尾处下去,走开前回头看了眼背对的人,犹豫着道了声教主安眠。 听到此言的龙煜之睁开半合的眼,侧眸往后瞥去,能听到影卫回到外间小榻的动静,他复又闭上眼,面容终是柔和了些。 第四十五章 添衣 龙煜之几人遵着约定去戏园又听了回戏,没了新鲜兴致自是不高,郑朗铭依旧对他们横眉竖眼的,厌恶的很,偏偏又拿人没办法,了了还是自己生闷气。 他对那月生公子之心恨不能昭告天下,奈何对方一直不咸不淡,仿若看不到人捧到跟前的真心。 龙煜之抱着看戏的心态问他可是当真对人无意,他笑笑未正面回答,只道身为戏子,人情冷暖看的太多,真心见的太少。 说白了,便是怕给了心失了身,到头来却落得个被厌弃的下场,那般的高门大户,又哪里容得下一个男儿身的戏子。 不置可否的挑挑眉,龙煜之没再多问,只觉那姓郑的可怜,要走的路太长,说不定还没有尽头。 他面上不免露出几分嘲弄之意,若是当真喜欢,这般追着捧着无用,抓紧了锁在身边才是良策,看人能往哪里躲。 没过两日,在船上见过的许青方却是寻了过来,他道本是早该来相邀的,只是那晚吹了风,梁越染上风寒,这两日皆在客栈照顾他,如此才拖到此时。 现下倒是也赶巧,后日便是除夕了,他们虽是萍水相逢,但也算是难得的缘分能在年关相识,不若当晚便一道用饭,出门在外也算一起热闹热闹。 对方既出口相邀,他们自无不可,如此便约了具体时辰,许青方未多扰,梁越一人待在客栈里,他也放心不下。 此番出门本是给对方诊病,其实已出来许久,奈何舟车劳顿梁越的身体受不住,时不时的便要病上一场,这般走走停停,竟是到了年关才走半程。 家中前些日还来了书信询问,许青方也只得照实说了回返不了,既已让人受了罪,总不好再来回的折腾。 既然只能在外过年,总也要让对方开心些,想到对方与这几位公子相处尚还不错,才唐突上门相邀。 “那小公子也是可怜,看着乖巧懂事的,却要被一身病痛折磨。”忆起那许公子昨日所言,木敛十分同情的摇摇头,显然上回对他的印象不错。 龙煜之不置可否的笑笑,人各有命,生生死死的他看的太多,折在他手中的也不在少数,早已没了什么同情之心,上次能为他们指一条明路已是难得。 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该在此时提这般伤感的话题,木敛揉揉怀中十一,道:“哎,要过年了,我们是不是该置办身新衣裳呀?” 李鸣风无言的侧眸瞥他,以前在……家时,每逢年关制定新衣,他便皱着脸直呼麻烦,量个身都不情不愿,如今倒是主动提起了。 龙煜之正接过影卫递来的茶杯,他不紧不慢的低头抿了一口,才在少年期盼的目光中颌首,“倒无不可。” “那待我们喝完茶就去成衣铺子。”木敛一时兴奋,手上不觉一拍,换来十一被打疼的哼唧,回头便要啃他。 他赶紧揉了两下安抚,小家伙却是不愿他再抱了,扭动着要挣脱,他无法,只好将它搁在地上。 十一踩在地面上,甩头抖了抖毛,蹦跶着去了龙柒身边,蹭着他的小腿哼唧,仿若在告状,他弯腰捏了捏小东西的后颈皮,没有抱它。 十一索性赖在他的衣摆上打滚,露出柔软的肚皮,这小崽子最近长大了些,习性却越发的像狗,闹腾的很。 该置办的东西置办的都差不多了,这两日街上的人少,几乎都忙着收拾家里,今天出门时看见他们住那间客栈也在添灯笼贴对联。 各个商铺里也是空了许多,再也无先前人挤人的迹象,进了门伙计都是立马迎上来。 除了客栈酒楼这类店家,其它的铺子基本今日都是最后一日开门,一直歇到年后,期间要添置什么颇为不便,趁早都买齐了为好。 故而去成衣铺子的路上,木敛还买了许多的零嘴,比较能放的住,免得到时候晚上饿了连个吃宵夜的地方也没有。 一堆的东西最后还是让李鸣风帮忙拿着,他如今的外貌是个络腮胡的大汉,抱着一堆零嘴玩物有些引人发笑,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倒是比落在龙柒脸上的都多。 龙煜之抱胸上下扫视少年拎出来给他看的衣裳,挑高了眉毛,视线一转落在他脸上,“你成亲?” 木敛无辜的眨眨眼,举高了手给他展示手上的衣服,道:“少爷,过年不是图个喜庆吗,红色多喜庆呀。” 龙煜之难得的竟有些无言,这用金线描龙画凤的大红色衣袍多半就是件喜服,他竟也敢拿出来给人看。 莫说他,就连一旁候着的伙计都有些看不下去,笑了笑道:“图喜庆也不定要穿这般的正红,公子不若再看看旁的。” 不用他说,龙煜之已是扭头走开了,不管那人在身后如何的夸赞衣裳好看,他得庆幸自己没有上手一巴掌拍死他。 他不穿自己选的衣裳,木敛颇为失望,摇头叹道没眼光,被人转眸一瞥后立马噤声,还缩了缩脖子。 等人移开了视线他才反应过来,暗道这小厮扮的久了果真不好,越发的沾染了奴性,在对方跟前总说不上来的怂。 第51章 因着明日便是除夕,订做的话已来不及,只能挑选些店里的成品衣裳,还好他们选的铺子种类繁多,倒不怕挑不到喜欢的。 龙煜之停在一件鹅黄色滚兔绒毛边的衣裳跟前,忽而挑了挑眉扭头看向随在自己身后的人。 被他盯着的龙柒初时有些不明所以,而后视线移到那件衣服上,眼角一跳,委婉道:“少爷,这是少年郎们穿的衣裳。” “我知道。”龙煜之点头,目光却依旧未挪开。 惯会察言观色的伙计眼睛在两人间一转,立刻麻利的将那衣裳取下,道:“这位公子相貌出众,如此明艳的颜色自也是压的住,不若试试看?” 龙柒很想摇头拒绝,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只得在主子的视线中随捧着衣裳的伙计离开,背影颇有几分壮烈。 不多时,他有些不自在的回来,手上总不由的理着衣裳,觉着哪里都不对劲。 “少爷好眼光啊!”木敛先赞叹着怀抱十一凑过来,上上下下的将人打量几遍,十分认同的点点头。 底色鹅黄的衣衫领口缀着一圈的白毛,自左肩开始蔓延出一支红梅,直到腰腹处,花朵或开或闭十分逼真,一看便知秀娘的功夫很了得。 龙煜之的视线自下而上缓缓打量,很是满意,影卫常年隐于黑暗,皮肤很白皙,做面具时为了不留破绽自是近他的肤色,倒十分衬这般明艳颜色。 就是不知影卫本来面容穿这衣裳如何,他微动了动眉梢,侧脸对尚在夸赞的伙计道:“这件先定下了。” 不曾想主子还真要他穿这身少年家的衣裳,无法回绝的龙柒暗叹口气,嘴上道了声多谢公子。 龙煜之对自己的衣着倒是无甚想法,按平日喜好随意点了件,让伙计一并包了起来。 木敛虽是只能选小厮穿的,但他自小到大华丽衣裳穿多了,尤其是逢年过节之时,压的他简直要喘不过气,如此还新鲜些。 被铺子里的伙计喜笑颜开的送出门,既然才发现外面竟是飘起了雪花,倒是不大,零零散散的落下来。 今日瞅着天色尚可,没成想会下雪,他们出门未带伞,所幸成衣铺子旁边就有个卖油伞的摊子,李鸣风转身去买了几把回来。 天光因着下雪逐渐黯淡下来,街边的许多铺子开始点起烛火,昏黄的光从门中透出来,带了几分暖意。 本是还想逛一逛,在外面寻个地方吃东西,但这雪下的突然,也不知待会儿会不会大起来,他们索性折回了客栈。 大堂里此时人不少,想必也是与他们一样被这场雪劝退回来的,嫌这里吵闹,他们吩咐小儿送酒菜上楼,直接回了房间。 这几日在外,为了维持伪装的身份,木敛已是许久没跟他们这样同坐一桌了,他主动倒上酒举杯,道:“难得没有旁人在,我敬二位一杯,初见时便帮了我的忙,先前又救我一命,还要劳烦送我回京,多谢。” 他言毕也不等人说什么,直接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身边的李鸣风亦随他饮上一杯。 他突然说这些话,龙煜之有些意外,微动了动眉毛,倒是没多言,举了举杯慢悠悠的饮下。 说到底,不过是他的兴趣使然,想添些调剂罢了,但能从他那里得个人情,也不算是坏事。 木敛放下手中的杯子,转眸看了眼跟前只摆了茶水的人,咧嘴一笑,道:“小柒,大家难得一聚,怎么能只喝茶呢,是男人,就该喝酒。” 龙柒闻言抬眸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沉默着又收回视线,对方明显是知他上回失态,拿此话调侃他。 “来来来,我当是要敬小柒一杯的。”他不说话木敛也不饶他,给自己的杯中重新添了酒,笑盈盈的举杯看他。 龙煜之好整以暇的侧眸看着身边人,并没有要干涉的意思。 可龙柒此人,除了主子,谁的面子也不会给,便是听他如此说,也只是拿了茶杯与他一碰,面无表情的喝了口。 木敛无趣的撇撇嘴,却没再开口惹他,能跟他喝口茶已是给他面子,再得寸进尺怕是自己要下不来台,见好就收。 影卫顶着这张妖冶的脸露出如此冷硬神情,让龙煜之轻笑了声,看眼碰了壁的少年,他一挑眉,拿起酒杯侧身,“来,与本少喝一杯。” 龙柒一顿,转头对上人含着笑意的眼睛,抿了抿唇角,不敢多犹豫,拿过被他搁置在一旁的酒盅倒上酒,双手捧着回敬,一咬牙仰头喝了下去。 刚夹了菜准备放入口中的木敛无言,如此的区别对待简直令人发指,他们是不是合起伙来欺负他! 龙煜之心情愉悦的喝了口酒,落在影卫身上的目光深邃,笑着将余下的酒液喝掉。 龙柒用手背轻抹了下嘴角,浅浅呼出一口气,一杯尚可,还好主子未再让他喝,再如先前那般醉一回,他就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第四十六章 除夕相聚 往年的除夕龙柒几乎都是在教中,大多数时候守在暗处,与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从不曾像现在这般坐在主子的身侧。 似是察觉到他若有似无的注视,对方侧过脸来,微动了动眉梢似是询问,他连忙摇头,垂下眸去。 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上回与郑朗铭来过的酒楼,许青方定下来的,他说此处位于城里最靠近中心的位置,能清楚的看到守岁的烟花。 他请木敛与李鸣风也一道坐了下来,道来者是客,难得的日子也莫要在意那般多的规矩,当一道热闹才是。 许是病过了几日还未痊愈,梁越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狐裘,便是在包厢里也未脱下,精神瞅着没有上次好。 倒是见了十一他依旧喜欢得很,特意嘱了小二送来一碟肉干,时不时捻一块儿喂给它吃,顺便也能摸摸毛。 龙柒也懒得管那被食物勾搭走的小崽子,不缠在他身边撒泼打滚他乐得清闲。 等满桌的菜都上齐,随在许青方身边的小厮给几人都斟上酒,此番他倒记得清楚,略过了龙柒,只给他满了茶水。 “上次白公子许我们共坐船舫,又为我们指了路,许某在此谢过。”许青方先执了酒杯,双手捧着朝向坐在对面的人。 龙煜之挑眉,举杯回敬,先前大多的人皆惧他怕他,但自出教以来听的最多的却是谢言,倒是有趣。 “呀!” 梁越发出一声低呼,几人看过去,原是十一扯拽他手中的肉干太起劲,向后倒栽了个跟头,有些懵的爬起来甩了甩头,几人皆是忍俊不禁。 龙柒在心中暗叹口气,被如此养着,待长大些身上不知还会不会存有狼性,别当真成了只会撒娇耍赖的狗。 思及此,他微微一顿,最近随在主子身边自己似乎也懈怠许多,昨日看镜总觉着好像胖了,有时候常常发愣,警觉性大不如前。 “怎的?” 身边传来低声的询问,他回神转头,对上主子的眼睛,忙摇摇头,垂眸时眉头却是微皱起,才想着,便又发呆了。 影卫好像有心事,龙煜之看着他喝了口酒,但他没有多问,若是重要的事想必对方也不会隐瞒他。 昨日饮多了酒的木敛今日起时还嚷嚷着头疼,这会儿便又抛到了脑后,一杯接一杯喝的欢,还能与许青方聊到一处。 对方赞他谈吐不凡,倒不像个小厮,他干笑着打哈哈岔开了话题,只说是他家公子教的好,出门在外总不能给他丢人。 许青方是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公子,心中弯弯绕不多,听他如此说倒也信了,又道白公子为人宽厚,对下人亦是如此。 宽厚?龙煜之动了动眉,不置可否的一笑。 填饱了肚子的十一不再留恋肉干,舔了舔嘴巴跑回龙柒身边,窝在他垂于地面的衣摆上,露出了肚皮求揉。 他敷衍的弯腰在小家伙肚子上拍了两下,滚圆的一看就吃了不少,心下又叹了口气,起身时却见那娇弱的小公子挪了位置坐到他身边来。 “它真粘你。”梁越的话里有两分羡慕,弯身摸了摸小东西,抬头眉眼弯弯的对他笑。 龙柒少有被人搭话的时候,也不爱应对,但人既然释放善意,他也便嗯了一声,“许是因我捡的它。” “是捡来的?”梁越有些意外,看十一这般爱撒娇,还以为是一直被娇养的,“它多可爱,为何会被丢弃?” 龙柒只摇了摇头道不知,旁的没有多说,狼崽被弃野外,多半是母狼已没了性命,这般血腥的事实,还是莫要这娇弱的小公子知晓了。 “倒也是幸运,能遇上公子这般的好心人。”梁越纠结了一会儿便又笑起来,弯腰将小家伙抱到腿上,捏捏它的耳朵,“等你长大了,可要保护他呀。” 龙柒一顿,莫名的抬眸看他,下意识想开口说自己无需被保护,但想起他此时身份,抿了抿唇将话又吞回去。 此言引得龙煜之也是侧目,上下扫了眼那不谙世事的小公子,视线落在影卫似是柔和的侧脸上,沉默着喝了口酒。 第52章 十一被揉的软了身子,哼哼唧唧的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却突的被一阵咳嗽惊醒,身体跟着抖。 小公子本身苍白的脸色因咳嗽泛起了红,许青方神情一变,起身过来拍抚他的后背,面上尽是担忧之色。 见他湿了眼眶,大口的呼吸缓解,瞅着可怜,龙柒随手拿了桌上的茶水,递过去时才反应过来这杯自己方才喝了口,再想收回却已是来不及,眼看着人接过去低头喝了几口。 还好他用的是另一侧,心中如此想,他也便不纠结了,在对方递还他道谢时回了声无碍。 转头时跟主子的目光对上,那双眼睛黑沉沉的,看的他一愣,心中升腾起些许茫然。 龙煜之侧眸看一眼被许青方整理狐裘的小公子,移回视线时忽而一笑,将手中捏着的杯子微微一转递出去,“喝一杯。” 这是主子的酒杯,龙柒心中有一瞬的纠结,抬眸看眼对方神色,伸手接过来,凑在唇边喝下去,说是一杯,其实对方喝过一口,现下只余了半杯。 影卫乖乖听话,龙煜之心中稍感愉悦,在人打算将酒杯拿开换个新的时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再给本座斟一杯酒。” 龙柒被他拉住也不敢挣脱,听见此言也只得伸手去拿酒壶,腕上钳制的力量此时才松开,他缓缓地将酒液倒入杯中。 龙煜之接过影卫递回的酒杯,捏在手里没急着喝,轻晃了晃放在鼻下嗅酒香,而后才在人的视线中抵到唇边,悠然的喝了一口。 眼见着主子的嘴唇放在他碰过的地方,龙柒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面热,微错开了视线,心道或许是那半杯酒的缘故。 这边,梁越总算是缓解了喉间因咳嗽带来的阵阵痛意,安抚着许青方坐下,带着歉意对他们笑笑,“又惊扰了诸位兴致,实在对不住。” “哪里的话……”木敛下意识的接话,方才忆起自己身份的不妥当,停顿了下,干笑道:“我家少爷是不会介意的。” 斜睨了眼有些心虚的少年,龙煜之收回视线对他一笑,“梁小公子无需介怀。” 他这一咳,脸色较之方才更差劲了些,许青方心中担忧,有心想带他回客栈休息,开口前被梁越按住手,对他轻摇了摇头,难得热闹,他也很欣喜。 无奈之下,他只得妥协,起身给人盛了碗鸡汤,嘱咐他喝了,这么半天东西也没吃几口。 “叩叩” 人刚接过汤还没喝,包厢的门被叩响,许青方微皱眉,先前已吩咐过小二莫来打扰,他侧头示意了下,小厮上前去开门。 郑朗铭不情不愿的环胸站在门外,看见屋中坐着的人更是一个白眼翻上了天,显然是半分也不愿过来的。 “没打扰诸位吧?”月生没管他,笑着抬脚进了门。 “月生公子?”龙煜之有些意外的挑眉。 按理说,月生本是要跟戏班的人一道过除夕的,奈何郑朗铭找了过去邀他用饭,若是平日他定是一口回绝了,可这般年节之时也不愿惹人不快,这才随了他出来。 在楼下时听那小二说上回与他们一起的公子也在,思及与人单独在一起难免惹人非议,这才寻了上来。 梁越近些时日身子不好,戏园人多杂乱,坐位又皆是四面透风,许青方便没带他去过,故而也不知此人是谁。 听人自报了家门又简单说过先前之事才恍然,吩咐小二拿了新的碗筷来,人多了他们倒是也热闹。 他们宾主尽欢的,郑朗铭却是不爽快,不顾明日会不会被父母亲责骂溜出来,连家仆都未带一个,便是想与人单独过这除夕,奈何又出了这般变故。 全城有那般多的酒楼,偏偏都要选这一处,他磨了磨牙,瞪一眼那讨人厌的。 龙煜之对他的目光自是视而不见,悠然的斜靠在椅上品酒,倒是他身侧的影卫敏感,不冷不热的转眸看了眼。 “我们皆是萍水相逢,也能在一处过除夕,倒也是缘分。”月生与他们以茶代酒敬了杯,觉着十分有趣的露出笑。 “正是如此,出门在外还能得几位友人相伴,许某也未想到。”许青方也是感叹,一路上遇了不少人,大多都是匆匆而行的过客,或许他们也是,但能共度除夕,便是别样的缘分。 龙煜之只是笑了笑未曾说话,看一眼身侧影卫,眸光微动。 “既然难得,那今日便不醉不归!”木敛将手中酒杯举高,眼角泛红显然是已有醉意。 坐在他身旁看顾的李鸣风叹口气,将人的手轻轻压下,真怕他乱说些什么露了馅儿。 虽说近些时日因为易容少了诸多麻烦,可那些人始终在暗处虎视眈眈,寻不到他们必定搜索更加严密。 这些人他都不信任,有时候看似萍水相逢,说不定便是苦心算计,退一步讲,即便他们真的没有恶意,若是不小心对外说漏了嘴,也会为他们引来杀身之祸。 见他这般,龙煜之将手中酒杯举了举,道:“家中小厮被我惯坏了,醉酒失礼,还望诸位莫怪。” 几人自是不介意,唯有郑朗铭冷哼一声,嘟囔道有其主必有其仆,都是无礼之辈。 龙煜之惯常是无视他的,奈何对方心中不服,忽而坐直了身子。 “你这小仆人言之有理,今日高兴,当是要不醉不归的。”他说完话也不等人回应,直接招来了小二拿酒,多拿几坛,他们要尽兴。 看这架势,是做了与人拼酒的打算,月生侧眸瞥他一眼,人避开视线当没看见,他有些无奈的摇头。 一席八人,三个不喝酒,许青方担心自己醉了照顾不好梁越,带几分歉意道他不可多饮。 郑朗铭自是无所谓,反正他只想给那讨人厌的一个教训,等把他喝趴了丑态百出,看他还如何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脸。 第四十七章 烟火下 “喝,本少爷今日定要喝趴了你这道貌岸然的!” 龙煜之姿态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手中拿着杯影卫递来的热茶缓解酒意,笑看着已趴在桌上直不起身的人。 为免木敛酒醉失言,李鸣风帮人挡了不少,此时也带几分醉意,抬手支在额角轻揉,微闭着眼睛缓解,少年此时已趴在桌上睡过去了,倒是让他省了份心。 未与他们硬拚的许青方还清醒些,只是到底也喝了不少下肚,他本身就不算酒力佳的人,一闭上眼睛便带两分困意。 一路上舟车劳顿,还要时时照顾自己,恐怕已是疲累的很,见他能借着酒意合会儿眼,梁越也未扰他。 龙柒方才又跟着喝了一杯,此时在这满屋的酒气中只觉意识有些朦胧,他担忧再如上次般失态,请示主子可否让他透透气。 龙煜之此时心情尚还不错,挥挥手便放人走开,自己低头喝茶。 此间包厢是许青方特意挑选过的,有一道门可打开,外面是一处露天的平台,可供客人赏赏夜间景色。 将门一打开,外间寒意便扑面而来,龙柒瞬间觉着清醒许多,他舒了口气,带出一团白雾,顾念那小公子身体,没忘了反手将门合上。 昨日虽下过雪,今日的天气却明朗,夜里墨色的天空缀着闪闪烁烁的星点,圆月被簇拥其中,下方便是绵延灯火的城池,直到看不清的远处,是难得的美景。 他上前几步,伸手撑在冰凉的木质栏杆上,夜里很冷,却正好缓解了他身上因喝酒而起的燥热。 身后轻微的“吱呀”一声,不知是谁也开了门出来,他转头看过去,见到怀抱十一的人微皱了皱眉。 “它闹着要出来寻你。”梁越举了举怀里的小家伙,边抬步靠近他,“小柒公子可是喝醉了?” 龙柒看着他将十一递过来,抬手接过,手指蹭了下其颈间软毛,对看着他的人轻摇了摇头。 梁越轻道了声那便好,拢一拢身上的斗篷,学着他的样子走到栏杆前,望着眼前的一片美景,“真好看。” 见他没有要回去的意思,龙柒抬眸看了一眼,本是与他无关的,但想了想,还是开口提醒一句,“外面凉。” “我知道。”梁越转头看着他露出笑容,将身上的狐裘拢的更紧,“我待一会儿便回去。” 他既如此说,龙柒自然不会再多事,视线从他的身上收回,重新放回远处的灯火上,这个小公子似乎有什么心事,但与他无关。 梁越从狐裘下伸出一只手搭在栏杆上,纤瘦的指尖发白,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身体缘故。 他看着夜空的视线逐渐出神,思绪似乎已经飘远,空茫的眸底流转着说不上来的悲意,似乎下一刻便要融成水,落下来。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漫延,没有人开口说话,远处隐约传来锣声,是打更人在报时辰,很快便是除夕的最后一刻了。 “小柒公子或许不知道,我有些羡慕你。” 打更声逐渐远去之时,身边的人开了口,顺着十一毛发的龙柒微顿,不明所以的侧过脸。 梁越不知何时已正对他侧身站着,眉眼在笑,却像是浮于表面的,他并不开心,“你健康,好看,在意的人也在乎你。” 第53章 龙柒越发的茫然,他眨了下眼睛,没急着追问,只道:“公子说笑,许公子亦十分在乎你。” “不一样……”梁越垂下眸,笑意敛下去,他转身又重新面向栏外,唇角勾起来,却不像是在笑,“那是不一样的。” 龙柒听不懂,他索性不再开口,手上揉了揉十一的脑袋,在他的怀里,小家伙又昏昏欲睡起来。 “我钦慕他。” 就在他以为对方也不会再说话时,声音却又响起来,这四个字让他微微一愣,抬眼再次看过去。 梁越却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放在连绵的灯火上,眸中映着点点烛光,却显得黯然,“我钦慕青方哥。” 龙柒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包厢门,而后转回来,静默不语的看着小公子,不明他为何会对自己说这些。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像是猜出了对方心中所想,梁越转头来笑看他,没等他说话,又道:“因为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取笑我,不会嫌恶我。” 微动了下眉梢,龙柒依旧没有开口,他想他懂了,对方是想找一个人倾诉,说一说他见不得光的情。 “因着两家关系近,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从小身体就不好,他比我长了几岁,便自诩是哥哥,处处顾我,护我,几乎无微不至……”梁越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真心的笑意漫延至眼底,“起初时我也只当他是哥哥。” 可这种感情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或许是因为每每有人因他体弱欺负他时挡在身前的背影,也或许是因为有好事的取笑许青方护他护的太紧,像对自己许下的小媳妇儿时他心中升腾的窃喜…… 梁越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对那人的感情再不单纯,有时候甚至会因自己身体不好而庆幸,对方能因此对他多一些旁人没有的关照。 他自欺欺人,幻想他们会永远这样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开,可事实是残酷的,随着年龄一点点增长,许家开始为许青方张罗结亲的事,闺门小姐选了一个又一个。 他旁敲侧击的询问对方如何看待此事,那人却只是笑笑,道成家是早晚的事,他们总是要迎娶姑娘进门的。 梁越心中仿若被刺了一刀,神色苍白,只感觉那种痛比每次病发时还要浓烈。 许青方只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扶着人回屋,并且摸摸他的头言道不用担心,即便自己娶亲生子了,他也依旧是最疼爱的弟弟,永远都不会变。 “他不爱我。” 小公子低垂着头,半张脸掩在狐裘的毛中,看不清神色,龙柒以为他会哭,但他很快抬起脸,面上依旧带着笑。 “我难过了很久,但慢慢的却又想开了……”梁越伸手摸了摸他怀里的十一,“我这般残破的身躯已经没几年好活了,又怎能耽误他,好好的娶一位漂亮姑娘,生上几个孩子,幸福快乐的过完一生才是最好的。” 他长吸了口气,缓缓地吐出来,又道:“能这般长途跋涉的陪我去找大夫,求一个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已经满足了。” 他的语气中虽含着悲意,却没有任何的不甘与怨恨,龙柒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不管前路如何,他都能够接受。 能与人说一说深埋心中的那些话,梁越显然轻松了许多,他的笑容更松快些,抬脸看着眼前人,“多谢小柒公子愿意听我说这些废话。” 龙柒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梁越却是突然歪了歪头,看着他又道:“虽说放下,但我还是会有些羡慕,你家公子那般喜爱你。” 龙柒一愣,一瞬间有些听不明白他说的话,什么叫,喜爱他? 看他有些呆愣愣的,梁越似乎觉得有趣,笑道:“他看你时跟看别人甚是不同,总带着笑,很柔和。” “公子,比较爱笑。”龙柒下意识的开口,教主惯常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他的面上总带着笑意,于谁都一样。 没想梁越听到他的话却是摇摇头,“白公子看着与谁都能亲近,其实不然,他对别人笑是客套,维持一个有礼的表象,但你不同,看你的时候他的笑总是能漫延到眼底,似是你做什么他都觉着有趣,都能包容。” 龙柒张张嘴,下意识想反驳,可想到他们现下面上维持的关系,辩驳的话总有些可疑,抿了抿唇,将到嘴边的话吞回去。 便是如此,教主也只是为了迷惑旁人,宠爱身边的男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若是在意,何不跟出去看看。” 龙煜之的视线又一次落在门上时,旁边有人开了口,他捏着杯子的手一顿,转头看过去,“月生公子此言何意?” 见他佯装不知,月生抿唇笑了笑,自那位小公子出去后半天不回来,这人便开始心不在焉了,时不时就要看一眼门。 “也不知着外面的景色有多好,能引得两位逗留许久,那位小公子的身子骨不好吧,这般都愿意留在外面,想来是当真好看。” 他的话一句一句的钻进耳朵里,龙煜之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晃着杯子不语。 月生瞥他一眼,手指在桌上叩了叩,又道:“还是说好看的不是景,是人,我看那小公子用饭时便对小柒公子关注备至,莫不是……” “吱——” 龙煜之站起身,椅子因他动作向后挪出一段距离,他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道:“屋里憋闷,我也出去透透气,月生公子请自便。” 看他留下句话便转头离开,月生朝他的背影挥挥手,道声慢走,而后侧头轻笑出声,嘴硬。 龙煜之推开那扇紧闭的门,寒凉之意钻进来,他未在意,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小公子正对着影卫,手放在嘴边哈气,一双眼睛笑盈盈的,他目光微沉。 “外面太冷了,我得回去了,不然犯了病,青方哥又要担心。”出来这么一会儿身上热意散去,梁越跺了跺脚,搓着手对人笑笑。 龙柒还没来得及点头,听到动静侧脸看去,他的主子正背对着屋内的烛光走过来,有些看不清神色。 “看来亦有人放心不下你。”梁越顺着他看了一眼,笑着眨了下眼睛,伸手从他怀里接过睡熟的十一,“我带回去吧,外面冷。” 他带着小崽子转身“蹬蹬蹬”的小跑开,与人擦身而过时下意识笑笑,对方却未曾看他一眼直接走过,他一愣,随后笑意更浓,转身便钻进了屋里合上门。 眼看着主子靠近,龙柒迎上前了两步,还未开口唤人,对方却直直的走过来,他不觉又后退回去,直到腰后抵上栏杆,“教主……” 龙煜之随着他的一声轻唤停下脚,两个人的距离却已极近,呼出的白雾能沾染上对方的面颊,他沉声道:“与那小公子聊的可开心?” 距离太近了,龙柒有些不自在,上身微向后仰了仰,闻言不明其用意,只能老实回答,“梁小公子与属下说了些许公子的事。” “哦?”龙煜之发出一个似是疑惑的音节,像是没有注意到两人此时的距离般,伸手撑在人身后的栏杆上,“说了些什么?” 对方的手臂挨在龙柒的腰侧,动作有些压制性,酒香味从人身上传过来,熏的龙柒面颊又有些发热,一时恍惚没能回答。 他的沉默让龙煜之有些不悦,轻“啧”的一声,抬起另一手捏住影卫的下巴,“回答本座。” 下巴上的疼痛让龙柒清醒,抬眸对上主子黑沉沉的眼睛,忆起梁越方才说的话,他顿时越发的不自在,侧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般的闪躲态度让龙煜之沉眸,捏着人的手更用力,看到他微皱眉却又松了松,拇指在上面缓缓的摩擦,“龙柒,本座说过,莫要欺瞒。” “属下不是……”龙柒有些无措,他没有要欺瞒,只是那些话他说不出口,抿了抿唇,决定先避开那些,只道:“他说……钦慕许公子……” 龙煜之一顿,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下,他明了影卫既然开口便不会是骗他,心中躁郁不知为何突然便散去,“他这般说的?” “是。”龙柒想点头,人的手却还捏着他的下巴,顿了顿,道:“应是在心中憋了许久,便想找个无关之人倾诉一二。” “原是如此。”龙煜之的拇指又动起来,摩擦着手下皮肤,隐隐能觉出有异,干脆上移,按在对方的下唇上。 “教主……”觉着主子有些怪怪的,龙柒不觉开口唤了他一声,犹豫着道:“您是不是喝醉了? 因为开口说话,呼出的热意沾染上龙煜之的指尖,伴着点点湿意,他抬眸盯着对方的眼睛,沉声道:“本座应是醉了……” 闻此言,龙柒正欲开口扶对方回去休息,却见人更靠过来拉近距离,眼底甚至映出了自己茫然的脸,直至……再无距离。 “嘭!” 唇上的柔软灼烫的吓人,他瞪大了眼睛,眸中映了夜空的星辰,身后是骤然炸开的漫天烟花。 除夕,结束了。 第四十八章 抵京 第54章 宽敞的官道上有不少马车来往行进,其中还有几个商队,风尘仆仆拉了满车货物,想来也是赶了很远的路。 木敛侧头看着长长的队伍从旁边经过,视线顺着移向前方,隐约已可见高大的城池轮廓,他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回到了这繁华的牢笼里。 手上松松的扯着缰绳,李鸣风转头看他,道:“入了城我们便安全了,那些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京城里下手。” “嗯。”木敛兴致不高,点了点头应声,年后他们行了二十余天的路,期间每每经过城镇都能发现那些人的影子,便是易了容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越是靠近京都便越能感觉到对方的焦躁,好几次都因为他们是四人行事盯到了头上,所幸最后都被蒙混了过去。 他抬手抹一把被冷风吹的有些僵硬的脸,也不敢太使劲儿,怕将人皮面具搓坏,放下手转而往身后的马车壁上轻敲了敲,“马上便到城门口了。” 里面传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回应,木敛也没再多说,不知为何,这两人除夕过后气氛就感觉不对,可又着实说不上来,有些时候又好像跟以前一样,奇怪的很。 车内,龙柒正襟危坐,视线微垂放在脚边酣睡的十一身上,连余光都不敢往车中另一人身上放,老老实实眼观鼻鼻观心。 他能感觉到主子的视线偶尔会飘到他脸上,稍稍停顿很快又离开,每每这时身体便更僵硬几分。 他如此不自在,已有些时日了,正是除夕……之后。 即便到了现在,他心中其实依旧是恍惚的,至今也不知主子当时为何会有那般举动。 第二日此事对方未再提过,他自是不会主动去说,只当人醉酒醒来忘了个干净,那个……或许只是酒意使然。 耳边逐渐开始吵嚷起来,龙柒恍然回神,觉出他们现下似乎身处闹市,旁边的人动了,他看过去,对方正掀开车帘朝外张望。 “到底是天子脚下,繁华景象它处比不得。”指尖撩着帘布,龙煜之的目光在外面扫过,饶有兴致的叹了一句。 “是。”龙柒垂眸应声,耳边听到的皆是小贩的叫卖声,偶尔经过车旁之人的闲谈,隐约间还有叫好,兴许附近有杂耍卖艺的。 放下车帘,龙煜之转眸看向乖顺的影卫,能感觉出对方一瞬的紧绷,他唇角抿出弧度,移开视线。 京城的道李鸣风熟的很,无需关心对方要带他们到何处投宿,只能觉出进城后马车亦行进许久,周围也随着开始逐渐僻静下来,似乎远离了闹市。 车身轻微晃荡,终是停下,木敛大大咧咧的掀开门帘,探了半个脑袋进来,调笑道:“少爷公子,我们到了。” 说完也不等他们如何回话,缩回头放了帘布,似乎跳下了车辕去。 龙柒率先从车内钻出去,下车前抬头看了眼,面前似乎是处院子,门户看着不算多高大,修葺的却很精细,李鸣风此时已上了台阶去叫门。 他下了车,回身朝着车内伸出手,龙煜之很快出来,垂眸看了他一眼,搭在他的手上,踩着矮凳下来。 主子的手已收回去,龙柒还有些愣,缓缓的缩回手虚握了下,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对方好像捏了下。 院门里很快就传来脚步声,守门的小厮拉开门对上一张大胡子脸愣了愣,狐疑的上下一扫,“你是……” 李鸣风没等他问完,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举到对方面前,小厮一看清楚这东西脸色就变了,双手一合躬身便要唤人,被他拉扯住手肘,“有客人,先去安排厢房。” 小厮听了他的话向后看了眼,也不敢多问话,回了声是就转身匆匆而去。 回了自己的地盘,木敛的腰杆子也硬了,手往后一背微扬了下巴,“这是我手中的一处房产,在京的时日你们住此处便好。” 龙煜之没有驳他,却是笑笑,意有所指的道:“我还当来了京城,能有幸往木公子家中坐客呢。” 他如此一说,木敛的脸上便露几分尴尬,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干笑道:“这不是想着你们住在外面自在嘛,自在。” 吩咐过人折回来的李鸣风见他这般好笑的摇了摇头,对他身边人一拱手,“一路舟车劳顿,白公子想来也累了,我已吩咐人去收拾厢房,先进去喝杯茶水吧。” 龙煜之自无不可,颌首应了随他进门。 龙柒跟上前回头看了眼马车,他身边的木敛一搭他肩膀,道:“不必管,会有下人来安置,十一姑且让它睡着吧。” 如此说他也便不再挂心,微错了一步避开少年的手,跟上已走出几步的主子。 “哎……”木敛手上一空,不满的撇撇嘴追上去,相处也这般久了,怎的还是如此不近人情。 进了门方能看出,此处是一座五进的院子,在京中算不得大,但其中布置却奢华,雕梁画柱几乎一步一景,亦种植了冬季里能生长的植物花卉,丝毫不显单调。 “白公子不是喜梅吗,此处后院中亦种了几株,闲时公子可去看看。”木敛行在稍前的位置,说话时半转了身来朝他们眨眨眼。 他们一路行进,到了中院的待客厅堂,管家早已是等在了此处,先是躬身行了一礼,抬头来细细打量,却是一个不识,心中纳闷,这些人因何有主子的腰牌。 此人在这院中侍奉多年,木敛偶尔会来此小住,与他也算了解,看他神色便能猜出一二,转头让人把自己面具撕了。 为了避免麻烦,这面具一路上少有摘下来的时候,他都快不认识自己的本来面目了。 龙柒看他把脸凑过来,伸出手在他耳后一摸,捏住脸皮的边缘使力扯下,对方揉着脸舒了口气。 那管家何时见过这个,被惊得下意识一退,待看清此人相貌忙收住情绪躬身下去,“殿……” “行了,无需多礼。”木敛挥挥手打断他的话,用余光瞄了眼笑意盈盈的人,他其实明白对方或许早已对他的身份有数,可当面被揭开还是有些心虚。 知道来的确是自家主子,管家便放下心,领他们在堂屋落座,早已吩咐过的下人很快送了茶水点心上来。 “尝尝,我这里的厨子手艺可比得上宫里的御厨了。”木敛拿了块儿点心放进嘴里,朝人扬了扬下巴。 正喝茶的龙煜之动动眉,随手拈起一块咬了口,入口酥香却不甜腻,确实是好手艺,他又拿起一块儿,侧脸看向身旁,“尝尝?” 来到此处已无需伪装,龙柒自是同李鸣风般站在了主子身边,先前已逾矩许久,是时候退回他应在的位置了。 听到主子开口,微弯腰恭敬伸出双手,“谢少爷赏赐。” 龙煜之唇边笑意敛了两分,手一松点心落在影卫掌心,看着他吃下去,恭恭敬敬的道了声好吃。 木敛用喝茶的动作遮掩,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怪异的气氛被前来禀报的下人打破,吩咐过的厢房已收拾出来了,特来询问他们可要去休息。 这个时辰离吃完饭还早,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可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脸上的伪装也要收拾一番。 今日的晚饭在此处用便好,按木敛的话来说,他手底下的厨子,手艺比大多酒楼都好,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面容清秀的丫头领着他们一路到了厢房,李鸣风十分贴心的吩咐收拾了相邻两间,有什么事也方便。 龙柒随小丫头一起躬身将主子送入房内才离去,挥退对方自己进了门,待得人走远,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抬手摸到耳后将戴了许久的面具撕下,随手抛在桌子上,自己在桌边坐下,发了会儿愣,垂眸看向腰间悬挂的玉佩,手指落在上面轻轻摩擦了下。 不该被主子的一些无心之举所牵动,他是影卫,改当时刻冷静才是,杂念太多如何护卫教主安全。 小厮很快将车上的换洗衣物送来,连带着还有睡醒以后闹腾的十一,崽子现在越发大了,身型已有尺长,牙尖嘴利差点伤了人。 龙柒屈指敲在它脑门上,崽子还无辜的看着他,寻着舔了舔他的手指,讨好的呜咽了一声。 小厮离开没多久,便有丫鬟又叩响门,说是厨房备下了热水于他们洗簌,可要伺候更衣沐浴。 回绝了她让人送水来便好,龙柒自行褪去了身上斗篷,现下他还是身着华贵衣袍,不甚方便,正好洗过澡可换回劲装。 院里的下人平日伺候人习惯了,手脚很麻利,不多时便进门安置浴桶,对于他换了一张脸的事似乎并不好奇,想来已经被交代过了。 影卫的习惯,做什么都喜速战速决,不会如主子那般泡上许久,洗去身上的风尘感便起身出了浴桶。 十一蹦跶着过来,绕在他脚边跑来跑去,被他抬脚轻踢开,皮毛沾染了些许水汽,反身去舔舐。 “公子。” 方才穿上里衣正在系带,门外便又有人唤他,微皱了皱眉,沉声道:“何事?” 第55章 “白公子唤您前去。” 绕在衣带上的手顿了顿,加快速度系了个结,道了声很快便去,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离开,他拿过架上夹棉的外衫套上,绑腰带时没忘了将玉佩仔细戴好。 为免主子等太久,发丝只用内力随意烘到半干,匆匆用发带束了,开门出了屋去。 停在对方门前,他抬手叩了叩,后退半步,“教主。” “进。” 主子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从屋里传出来,他抬手轻推开房门,迎面便是夹着水汽的暖意,迟疑了下,抬脚迈进去。 外间没人,屏风隔开的地方传来沥沥水声,对方显然是还在沐浴,他回身将门关上隔绝寒气,站在门边拱手,“教主有何吩咐?” “站那般远作甚,本座还会吃了你不成。” 声音从屏风后飘出来,裹着水汽透出两分慵懒之意,龙柒顿了顿,往前靠近几步,在屏风前隔着些距离停下,又唤了声教主。 其后发出一声气音,他听的不甚清楚,不知人是在叹气还是轻笑,还未再仔细思索,对方又开了口。 “进来伺候本座沐浴。” 第四十九章 “偷情” 将布巾按进浴盆中浸湿,拎出擦在人光洁的后背上,比起上一次,龙柒这回的动作明显娴熟许多。 龙煜之手撑在额际,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叩动,微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养神,任着影卫在他背后动作。 气氛沉寂的很,除了水声再无其它的响动,升腾的热气缭绕在周围,熏的人有些燥意,憋闷的想要开窗通风。 龙柒放下布巾,拢过主子濡湿的头发,手指从中穿过捋顺,拿过一旁的小瓢从腿边桶中舀出热水,小心的淋上去。 水流从脑后发丝流下去,有些顺着脸颊过来,流到下巴处滴入桶中,龙煜之睁开眼,微侧过头。 正再次盛了水浇下的龙柒未料到主子突然的动作,收手时已来不及,一少半直接从额头流下去,浇了对方半张脸。 眼睛下意识因为水流闭起来,却依旧能感到一阵涩意,龙煜之听到影卫慌张的唤了一声教主,拧干的布巾立刻擦上来。 龙柒有些慌乱的将人脸上的水擦干净,看着对方的睫毛被濡湿粘连在一起,睁眼时其中有些微微的泛红,让人看着便心生怜意。 他抿了抿唇角,收手单膝跪下去,“属下该死。” 抬手拨了拨睫毛使其散开,眼中涩意已消,不过是些清水,妨碍不大,龙煜之侧过脸垂眸看着人发顶,“起来。” 龙柒顿了顿,没有立即起身,只将头垂的更低,“属下侍奉不当,请教主责罚。” 心中升起些烦躁之意,龙煜之微沉下眸,盯着不听话的影卫,“莫让本座再说第二次。” 这般语气便是已动气,龙柒不敢再惹人恼怒,立即起身,手中捏紧了布巾,心里有些无措。 龙煜之转眸看着他,影卫垂下的睫毛微颤,显然十分紧张,他几不可闻的浅叹口气,转回脸去,“继续吧。” “是。”恐惹人生气,龙柒不敢再多说什么,凑上前继续伺候对方沐浴,动作越发的小心仔细。 洗完澡,他服侍主子穿衣,整理衣领时小心的抬眸看人神色,却没想到对方也在看他,正撞上视线,他下意识垂眸避开,方才觉得不妥。 跟前的人发出一声轻笑,连带着胸口也微震,他手指顿了顿,继续给人抚平领子,犹豫了会儿,还是道:“属下知错。” 龙煜之一挑眉,视线始终落在影卫的脸上,“哪里错了?” 龙柒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怕说的错了又惹人生气,踌躇了半天也没开口,心道完了,主子怕是又要恼。 下巴被人捏住,使力将他的脸抬起来,顺从的随对方动作,对上的却是主子含着笑意的眼睛。 “你也知道总是惹本座生气。”龙煜之微眯着眼睛晃了几下手,看着影卫随着摆头,轻笑出声,“你若听话些,本座便不气了。” 龙柒张嘴想说教主之命不敢不从,临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虽不知因由,但他总觉这般说主子又要恼,最后只道了声是。 “那你就与本座说说……”龙煜之捏着他的下巴摩擦,如今手上总算是真实的触感,挨在颈上的小指不觉也蹭了蹭,“自除夕过后,为何便躲躲闪闪的?” 身体一僵,龙柒被正戳了要害,眼睛也不自觉侧开,撒谎不是,说实话也不是。 偏偏龙煜之还不饶他,捏着他的下巴将人扯近,另一手搭在他的腰后,手指轻轻的摩擦,“莫不是本座醉酒,失态了?” 这般近的距离呼吸可闻,难免便被挑起那晚记忆,又不敢避开,龙柒只得僵硬的道:“不、不曾,教主不曾失态。” “当真?”龙煜之盯着他的眼睛,微挑了眉。 那般也不算失态,顶多……孟浪了些,他也不算对主子撒谎,龙柒心中这般劝慰自己,朝人点头,“当真。” 他这般坚决,让龙煜之眯起眼睛,忽而勾唇一笑,“当晚影卫们应当都蛰伏暗处,不若叫出来询问一二。” 龙柒立即惊慌抬脸,竟是直到此时才忆起这事儿,他闭上眼,一时不知是被那几个看了主子与他……那般更尴尬,还是即将被主子戳穿更尴尬。 影卫的神情羞愤的似乎下一刻便能一头撞死,龙煜之被愉悦的弯了眉眼,却还不放过他,“你当真以为,本座忘的一干二净?” 那晚他确实喝了不少,也带着几分醉意,可他不会允许自己全没意识,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逃不开他的自我本意。 说白了,当时会亲下去,不是头脑发热的一时冲动,而是他想,所以便做了,他向来随心行事,从不顾及旁人,譬如此时…… “叩叩” 门板上轻轻的两声响,其后有婢女在外唤了声公子。 龙柒身体僵直,一动也不敢动,湿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脸上,他甚至能数清对方近在咫尺的睫毛,不论谁稍稍一动,他们便会再次没有丝毫距离。 “啧。”龙煜之不满的抬眸,是被打断的不悦,他稍稍后退,影卫立刻像被惊醒,要从他眼前撤开,但他没有放手,对方逃不了。 门外的婢女没有听到应声,顿了顿,又叩响门,再次唤了声公子。 龙煜之放在人腰后的手上移,在他的背脊处滑动,似乎在抚摸每一处脊骨,动作缓慢又撩人,侧脸靠近对方耳边,嘴唇若有似无的要挨上他的耳廓,“何事?” 低沉的声音钻进耳朵里,伴着喷洒而来的热意,龙柒身体一抖,侧了下头想要躲开,捏着他那只手却又将他拉回来。 “少爷让奴婢来询问公子晚上可有想吃的菜色,好尽早吩咐厨房准备。” 婢女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龙煜之没有立即理会,他垂眸看着影卫红到似乎要滴血的耳垂,唇角勾起,压低了声音,“你想吃些什么?” 龙柒觉得自己耳朵滚烫的似乎要烧起来,并且这种热一直在漫延,到脸上,到身体,他在颤抖,似是喘不上气来,规矩垂在两侧的手紧紧的捏在一起。 他们不应,门外的婢子不敢离开,一直躬身站着,也不开口催促。 “怎的不回话?”龙煜之捏着人下巴的手滑开,顺着摸上脖颈,一路到颈后,手指穿进他的发间,在后颈的软肉上捏了捏。 龙柒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像条搁浅的鱼,主子靠得太近了,他不敢大口呼吸,不敢说话,唯恐自己的气息碰触到对方,像对方喷洒在自己颈上的一样。 “回话。” 偏偏他的主子不放过他,捏在后颈上的手微用力,他的手松了又握,只得尽量放轻声音,“教主决定便好。” 似是因为紧张,影卫说话时带着些许颤意,暖暖的气息落在侧颈,没有龙煜之那般的咄咄逼人,对待自己,他便是呼吸也小心翼翼。 摩擦在颈上的动作开始变得温柔,背上的手似在安抚般轻拍了拍,“让厨房做拿手的吧,难得来京城,也好尝尝此处菜色。” “是。”婢女应下,隔着门褔了身,没急着走,又问道:“浴桶可要着人前来收拾?” 龙煜之侧眸看了眼屏风处,尚还残留着未曾散去的湿意,他转回视线,“让人来吧。” 婢女总算领命退走,脚步声渐行渐远,门外重新安静下来。 微微后退拉开些距离,龙煜之看着影卫涨红的脸,微垂的睫毛轻颤,忽而发出一声轻笑,“这般紧张作甚?” 龙柒动了动唇,不知该如何回话,颈后此时传来力道推着他向前,鼻尖触上什么,呼吸一窒。 鼻尖与影卫的蹭在一处,立刻便感觉对方的气息一收,掌下的身体僵硬如铁,他笑叹出声,戏谑道:“这般害怕作甚?” 主子步步紧逼,龙柒完全招架不住,他们离得这般近,对方的眸子似乎要将他吸进去,他想抬手将人推开,但不能,也不敢。 门外传来略有些杂的脚步声,想来是收拾浴桶的下人,他像是终于找到了理由,忙道:“教主,人来了。” 第56章 “嗯?”龙煜之像是听不明白,微微侧脸,彼此的鼻尖轻蹭过,影卫的气息立刻抖了抖,他觉得有趣。 两句话的功夫,仆从们已至门外,扬声请示。 龙煜之笑意更浓,带着些恶劣意味稍退开,在影卫微松口气时抬眸,“进来。” 两个字令龙柒惊愕抬脸,同时动了动身体,禁锢着他的力道丝毫未松,身后传来响动,已有人推了门,他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抬手一扯,帐幔缓缓的落下,将他们的身形遮蔽其中。 “白公子。” 有侍从的声音传进来,龙煜之随口应了声,带着笑意的视线始终落在影卫紧张的脸上,微压低了声音,“不觉此情此景,有几分熟悉?” 正侧脸关注外间动静的龙柒一顿,是了,先前在客栈那回也是这般,他在心中叹口气,确定主子是在耍弄自己,不会真在清醒时作何。 他如释重负的一声浅叹,让龙煜之略收敛笑意,微眯起眼捏着人的后颈一抬,让人看着自己,“想什么?” 龙柒摇摇头,觉得此般不妥,又开口道:“教主,属下为您束发?” 伺候对方穿了衣裳,发丝却还散在身后,几缕柔顺的垂在脸侧,略遮去些男子的棱角,越发的雌雄莫辨。 影卫避开自己所问,龙煜之终是不悦,心中猜测对方所思,他又笑,“龙柒,你与本座这般,可像在偷情?” 龙柒一顿,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不觉又有些脸热,,他垂下眸,“教主莫要说……” 笑字卡在喉咙里,他的指尖微颤,唇上熟悉的触感让他一瞬有些恍惚,仿佛仍在除夕的那个夜晚。 帐外是侍从们忙碌的声音,帐后一片沉寂。 龙煜之贴着影卫的唇停了一会儿,微垂着眸看他的目光仍然呆滞,不满的张口一咬。 “嗯……”唇上的刺痛让龙柒回神,不觉发出一声微哼,湿滑的舌尖舔过痛处,他总是反应过来瞪大眼,下意识便抬手要将人推开。 察觉他的抗拒之意,龙煜之的眸中闪过戾色,扣着人后颈的手收紧,张口便含住他的唇,尝到被自己咬破那处的血腥味。 这是比那晚更浓烈的亲近,龙柒想要后退,但他知道那会更惹恼主人,忍下本能,搭在对方臂上的手不觉收紧,攥住了顺滑的衣料,拧出了皱褶。 他的乖顺让龙煜之满意,他微退开放过对方,看着他唇上自己留下的痕迹露出笑,“既是偷情,总要做些偷情该做之事。” 第五十章 相互坦白 龙柒低眉敛眸的老实坐着,对时不时落在自己脸上的的目光视而不见,确切地说,是落在他的嘴唇上。 等到为他斟酒的婢女退开,木敛再次不觉的看向面无表情的人,终是按耐不下好奇心,“小柒,你的嘴唇怎么破了?” 听到此言,龙柒下意识侧眸看了眼主子,对方正淡定的垂眸喝酒,他收回视线顿了顿,道:“不小心咬到了。” 木敛茫然的皱眉,伤处的位置靠近下唇缘,这要怎么咬才能咬到那处,他心中依旧不解,但也不好再追问,只道:“回头让婢女拿盒药膏抹抹吧,天冷伤好得慢,在嘴上总是不便的。” 龙柒朝他颌首,“多谢木公子关心,小伤而已,无需理会。” “那怎么行,小伤也得上药啊,伤在这个位置,吃口饭得多疼。”木敛甚是不赞同他的话,觉得这些习武之人都是疼惯了,一点不知爱惜身体。 不愿再与他掰扯这事儿,怕整顿饭都要绕着伤处,着实尴尬,龙柒索性便闭上嘴,算是默认了。 “来来来,如今算是到了我的地盘上,在这里谢过二位的一路护持,之后想要什么尽管跟下人吩咐,先敬你们一杯。”木敛见他不愿多谈也不再提了,举起手边的酒杯。 侯在对方身边的李鸣风亦是再此拱手谢过,若没有对方的易容之术,他们一路上还不知要有多少麻烦。 “木公子客气,现下在你的地盘,之后可要托你护持了。”龙煜之难得心情好,愿与他说两句笑言。 木敛听到此话哈哈一笑,连道好说好说,豪迈的将杯中酒饮尽。 等人都放下杯子,婢女上前斟酒之时,他松快的神色收敛两分,略叹了口气,道:“明日我要回家一趟,怕是不能陪你们了,想去哪里吩咐管家安排便是。” 龙煜之捏着酒杯的手一顿,抬眸看向他,眼中笑意未散,轻点点头,“木公子尽管去忙,无需理会我等。” 木敛扯着嘴角笑了笑,手指在杯脚上轻轻摩擦,似是在犹豫什么,良久,拿起杯子一口饮下,挥手遣退屋中下人,道:“我身份为何,公子想必已心知肚明。” 微微一笑,龙煜之没有开口说话,悠然喝了口酒。 “深宫无情,我母妃便被吞噬其中……”木敛的眼神有些愣,似是在回忆什么,“我意不在权力,只想自由,奈何有人还是不愿容我。” 他浅淡一笑,放下空掉的杯子,抬眼与人对视,“我名端木敛。” 端木乃如今皇姓,他出门在外不愿引人猜疑,故而抹了一字,只是此人聪明,早早便看透。 他既然坦言,便是想彼此交换诚意,龙煜之将杯中余下的酒喝掉,“叩”的一声放在桌上,“龙煜之。” “龙煜之?!”少年还不曾有何反应,立于他身后的李鸣风惊愕抬头,“月隐教教主龙煜之?” 一挑眉,龙煜之倒有几分意外,“李护卫竟是听过我的名头。” 李鸣风心中诧异未消,不觉将人又仔细打量过,还是觉得意外,虽久居宫中,但习武之人,江湖中事多多少少会有些耳闻。 而月隐教教主之名也是知晓一二,传言他为人无情,手段狠辣,凡与之作对的门派皆一朝覆灭,在江湖中已是少有敌手。 他本以为如此的人物,会是一个相貌阴翳的中年人,却不想竟是如此的貌美青年,年纪轻轻便有那般功力与手段。 端木敛的视线在他们脸上转来转去,又看看无甚表情的小柒,觉得无知的只有自己,有些不满,“月隐教是何处?江湖门派?很厉害?” 他一连几问,总算让李鸣风从惊诧中回神,看着人的目光中不免带上几分探究,若是寻常江湖中人还好,可对方既是月隐教教主,为何要浪费时日答应送他们回京? 他不信铲除诸多门派的狠辣之人当真会好心怜惜殿下性命,对方早已猜测出他们身份,可是有什么所图? 龙煜之任他猜疑的目光落在身上,亦能悠然的夹口菜吃,待得放下筷子,方才抬眸,“李护卫现今才怀疑,不觉晚了吗?” 他一开口,李鸣风下意识的垂眸收回目光,虽对于救命恩人来说有些失礼,可也不能怪他多疑,有些人不得不防。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一个两个的皆不回他话,端木敛心急的很,被吊着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李鸣风微顿,觉得有些事该对方知道,他又看一眼那人艳绝的脸,微弯下腰凑近少年耳语了些什么。 端木敛的眼睛随着他的话越睁越大,在对方退开之时猛的拍桌而起,脸上不见怒意,却是兴奋之色,“你当真如此厉害?!” 龙煜之的眼角微跳了跳,觉着他在意之处有些歪,侧眸看去,护卫脸上明显亦是无奈之色。 端木敛才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想,提着衣袍便小跑到人身边,“你若真这般厉害,能收我为徒吗?我届时岂不是也能大杀四方!” 李鸣风抬手按了按跳动的额角,忍不住上前扯住对方手臂欲将人拉回来,他告知此事是想让对方多少提防此人,不是拜师。 “晚了。”看着少年不情愿的被拉回去坐好,龙煜之笑笑,“况且你的根骨一般,不是习武的料。” “怎么跟我请的那些武师一般说法……”端木敛轻声嘟囔了句,学了几年也是个连毛贼都抓不住的三脚猫功夫,他也着实郁闷。 被他这般的一打岔,本是该凝重的互相试探一下变得有些滑稽起来,此时再如何的严肃皆是奇怪。 李鸣风在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也罢,反正堂堂的月隐教主应是也不会与朝堂为伍,既对朝堂无兴趣,那对他们的身份为何也不会有兴趣,此番愿走这一趟,多是寻趣。 “白公子当真是骗的我好苦……”端木敛此时回过味来撇撇嘴角,将白字咬的极重,摇头叹道人心不古。 对上前来为他斟酒的李鸣风点头示意,龙煜之转眸看他,“木公子,彼此彼此。” 端木敛闻言咧嘴一笑,出门在外对他人有所提防情有可原,既然都有所隐瞒,那此事也算扯平了。 他侧眸将视线落在始终沉默不语的人身上,扬眉道:“小柒,你不会也……” “他是随在我身边的暗卫,你无需试探。”未等他将话说完,龙煜之先行开口,同时也侧脸看了眼身边影卫。 “暗卫?”端木敛微侧眸思索,忽的像忆起了什么,手搭在桌上往前一凑,“上回在林子里救我的那个,果真是你的人?” 第57章 龙煜之低头轻嗅杯中酒香,闻言抬眸一笑,“还不算太蠢。” “我猜的果然没错!”上回询问时他们不肯说,端木敛在心中嘀咕了很久,“那他到底在哪里?” 龙煜之挑眉,“无处不在。” 李鸣风听到此言抬眸,视线在屋内打量几番,暗角处皆扫过,但却全无发现。 他猜测对方口中的暗卫应当不止一人,可一路行来他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即便现下留心去找也无收获,这间屋子里,他感觉不到第五个人的气息。 先前那些跟踪他们的眼线突然消失不见,八成也是那些人的手笔,还有被行刺之时暗处那些人,他心底一寒。 这些人真想做些什么怕是悄无声息,还未察觉他们踪迹就要丧了命,最起码以他的功力来说,完全发现不了。 李鸣风的目光落在龙柒身上,此时再看他便觉得越发可怕,更何况他身边那位深藏不露的主子。 他垂下眸,此时只觉清醒,未曾因为少爷安危算计对方些什么,不然此时怕已是尸骨无存。 端木敛眉头打了结,不明他话中何意,所以说最烦和这些肚子里弯弯绕的人打交道,说话都要人猜,他索性也不去管了,只道:“我能见一见他吗?” “怎的?”龙煜之执了筷,从眼前碟中夹了块儿卤制好的牛肉,“端木公子想要以身相许?” 闻言端木敛嗤笑一声,暗道那人又不是漂亮姑娘,许什么许,“再怎么说他也算救我一命,应该要当面谢过。” “不必麻烦。”龙煜之筷子一转,牛肉落在身边影卫的碗里,对方诧异看过来,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人吃。 虽是让人坐下,影卫却是老实的很,不曾如何动筷,倒不如先前路上伪装时乖巧听话,如此不好。 人家手底下的人,不愿让他见端木敛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道:“那至少告诉我他的名字。” 看着影卫老老实实的将东西吃了,龙煜之才转眸看向他,“龙肆。” “龙肆……”端木敛将他的名字念了一遍,忽然眼睛一转落在对方身边,扬了眉毛,“龙柒?” 龙柒咽下嘴里的食物,抬眼看着少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端木敛撇了嘴角,“龙公子给手底下的人取名当真省事,让我猜猜,是不是还有龙壹、龙贰、龙叁、龙伍、龙陆?” 龙煜之不置可否的笑笑,影卫叫什么不重要,他们大多人的归宿便是为主子而死,之后有新人替换上来。 这些事他是不关心的,大多时候那个名字,那张面具后换了新的主人,他也不知,他只需知晓身边始终有影卫可差遣便好,余下的是暗卫营跟暗楼的事。 也正因如此,身边这人换了个名头在他身边待了十年他也不甚清楚,直到他自己露了馅儿。 江湖人嘛,身上总是有很多的秘密不为外人道,端木敛也不去探究了,他拿了桌上酒杯举起,扬声道:“龙肆好汉,虽不知你在何处,我在这里也敬你一杯,谢过上次的救命之恩。” 他言毕将杯中酒一口饮尽,龙柒抬了抬眸,视线在梁上某个暗影处落了落,很快便不动声色的收回来。 第五十一章 京城繁华 京城的繁华与他们先前所经之处的繁华不同,闹却不乱,所有的商贩铺子皆是井然有序的,街道要规整许多。 想来也是在天子脚下,城中所居又多为高官贵人,治理更加严苛,一路行来少有拥堵杂乱之处。 出行时的马车打发车夫寻个地方停放等候,龙煜之身边只带了龙柒跟一个为他们引路的小厮。 他样貌出众,气质卓然,便是在京中之地亦引人注目,路过之人频频回望,心中暗思这是哪家的公子,如此姿容在京中竟是未曾听过名号。 龙柒身着玄色劲装随行在他身后,墨发束在脑后,习惯使然收敛了气息,仿若一道影子般沉寂无声,如此倒是比先前易容时自在许多。 被管家特意嘱托过,随行的小厮自是不敢怠慢客人,行在人另一侧,见他多看了什么两眼,立即便能出口介绍,有眼力劲儿的很。 端木敛今日一大早就带着李鸣风出了门,连早晌饭都未在府上吃,想来是进宫去了,毕竟偷偷溜出去这般久,总要给那位天子一个交代。 此事龙煜之并不关心,在管家告知他时只点了点头,言道自己要出去走走,看一看这京城的繁华。 管家被主子吩咐过,闻言便为他安排了马车小厮,十分妥当。 府上不比客栈,院子大,也无需顾及旁人,十一找到了新鲜,自己也能玩儿的开心,索性便将它留在府中了,有婢女专门照顾,不会亏待了它。 途径一处摊位,龙煜之停下脚,此摊上摆的皆是一些花里胡哨的面具,倒是有趣,伸手拿起一个胖乎女娃娃样式的,笑着转头放在影卫脸前,“给你换个新的如何?” 面具双眼的孔洞中透出对方半遮半掩的面容,龙柒眨了下眼,心中纠结的点头,“任凭少爷做主。” 他应了,龙煜之便开心,将滑稽的面具从他眼前拿开,轻摇头,“这个不好,被旁人见了,有损月隐教威名。” 龙柒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并不显露,老老实实的站着,由着对方又挑选几个在他脸前比划,但直到最后似乎也没有选出个满意的。 龙煜之将最开始的那个胖头女娃娃丢到小厮怀里让人付钱,言道这个便拿回去给端木敛玩耍罢了,他与这面具比较相衬,言毕,转眸看向影卫,“你还是不戴更为顺眼。” 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他,龙柒愣了愣,还未来得及反应什么,主子已侧身从他跟前走开,他抬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脸,抿了唇转身跟上去。 前面的摊位前围着几个人,低头看着摊主在操作什么,走近了一看才知,原来是处做糖画的。 中年人的手很稳,一笔便勾出了一只神气的大公鸡,递给等在摊前的孩子,对方喜笑颜开的跟着父母走了。 小厮看人停下似乎颇有兴致的样子,上前去给摊主付了钱,对方指一指桌边的转盘,言道图案不定,全凭手气。 龙煜之闻此言没有伸手,反而侧头看向身边的影卫,在对方茫然回望时朝那转盘扬了扬下巴。 主子要他来转,龙柒微顿,倒没有犹豫,向他躬身行过礼便向前半步,手指点在转盘边缘轻轻一推。 好巧不巧,待停下时木制指针正悬在龙形图案的上方,便是他自己也未曾想到,微愣了愣。 “公子好手气。”摊主笑着赞了句,着手开始加热糖稀。 龙凤图案繁复,做出来好看且比较大,素来最受欢迎,但少有人转到,有的为了得这两个图案,还要转上好几次。 龙煜之看着那个图案一扬眉,侧眸看向影卫,勾唇一笑未曾说话。 飞腾的龙形在摊主的手中逐渐成型,金色的糖稀勾出线条,而后收笔放了木签上去,小心的从桌台上取下。 “既是你的好运气,那你便收着吧。”龙煜之没有伸手去接,朝影卫挥挥手,自己转身走开。 龙柒无法,只得伸手将糖画接过,扑面而来的便是糖稀甜香的味道,他向摊主致了谢,快步朝主子追过去。 龙煜之听到他的气息停在后侧半步,转头看了眼,今日阳光尚还不错,洒在糖画上使其看着亮晶晶的,他抬眸对上影卫的眼睛,笑道:“别舍不得吃。” 龙柒动了动嘴不知该如何回话,这等小孩子的零嘴吃食让他如何下口,左右打量了一番,最后还是先拿在手里,索性冬日天冷,一时半会儿也化不了。 途径的行人见他神情冷峻,手中却捏着个惹眼的糖画,免不了多看两眼,而后笑笑,是善意的。 他叹口气,主子总是有主意让他惹人注目,回避不得。 “让开让开!” 前方忽的嘈杂起来,亦有人群的几声尖叫,龙柒神色一凌,上前将主子挡在身后,往街边退了几步。 马匹很快便疾驰而来,后面是同样飞驰的车驾,即便在满是百姓的街道上也未曾放慢速度,有好几个被惊的连连后退坐倒在地上。 即便如此,对方丝毫也没有勒止马儿的意思,马上人甚至不曾回头看上一眼,反而一夹马腹又提了速。 马匹跟车驾从面前飞快的行过,带起一阵风吹散了发丝,龙柒侧头随着看去,直到其消失在视线里。 他回身打量身后的主子,看起来并无大碍,如此才放心,转眸看了眼手中尚还完整的糖画,沉默着退到人身边。 “公子受惊了。”小厮方才也是心跳如擂鼓,还好被那护卫拉了一把,待定下了心,先朝殿下的贵客躬身。 龙煜之抬抬手示意无碍,理了理身前有些乱的发丝,顺道抚抚衣袍,嘴上道:“何人在京中如此嚣张?” 小厮舒了口气,拱手道:“回公子的话,那是大皇子的车驾。” 大皇子?龙煜之手上的动作停了停,那便是端木敛的兄长了,如此的脾性倒是不像。 第58章 有些摔倒的百姓被身边人扶起,整理了仪容便叹气离开,倒是未敢多抱怨什么,应当不是头回如此了。 堂堂大皇子没人能招惹得起,遇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谁敢与人叫板。 如今当朝天子身体尚康健,储君未定,百姓明面上不敢瞎说什么,背地里都道可莫要是这位,如此跋扈之人若登上皇位,平常百姓哪里还会有好日子过。 这些龙煜之倒是并不关心,朝堂的事自有朝堂人解决,与他这江湖人无干,天子是谁都碍不了他。 理过衣裳抬眸时看见站在身侧的影卫,他的目光顿了顿,朝对方伸出手,人茫然的抬眼看他,他的手指落在对方颊边。 龙柒感觉到主子的手指从脸颊边抚过,似乎带起了几根发丝,缓缓的捋顺,他一愣,垂下眸去,“谢少爷。” 龙煜之未曾应他的言谢,收手时指尖蹭过人的下巴,眼看着他的耳垂又染上薄红,眸中带上笑意,“还疼吗?” 有些不明所以的龙柒抬眸,却见主子的视线正落在他的唇上,他下意识想抬手摸一摸下唇的小创口,终是收紧了手指忍住,“……多谢少爷关心,不疼了。” 端木敛办事还算快,昨夜回到房中时便有婢女送了药膏过来,装在精致的瓷盒子里,打开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他辨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好闻。 本觉得是小伤不想用的,但想一想顶着如此的伤处也着实不好,尤其是每每从镜中看到都要忆起来历,不自在的很,还是早些养好才是。 龙煜之突然靠前了一步,弯腰凑近他,他感觉到影卫下意识想后退,但还是忍住了,他勾唇笑笑,又凑近了些,鼻尖停在对方的唇前,“方才靠近时我便奇怪哪里来的香味,原是此处。” 在大街上这般的姿态让龙柒颇为不自在,他的目光左右移动,并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人,听到他的话亦是恐冒犯了对方,轻声道:“端木公子让人送的药膏……” “嗯。”龙煜之应声,从他的跟前退开,看着影卫小小的松了口气,又道:“味道不错。” 他说话时视线始终落在他的唇上,不免让人觉得意有所指,龙柒却不敢多想,垂下眸未曾应声。 小厮的老实的垂着眼不敢直视他们二人,见他们不再交谈,方清了清嗓子躬身请示,“公子行了这许久,方才又受了惊,想必也累了,前街有处茶楼尚还不错,可要去坐坐歇上一歇?” 龙煜之自无不可,将目光从影卫面上收回,让小厮前行带路,自己负手而后,转身时唇角笑意正浓。 经过方才的事,街上行人尚还心有余悸,皆靠了道旁走,有几处摊子被惊慌的人群撞翻,此时正嘟囔着收拾。 脚边滚落了一颗布制的精致小球,看着就是给孩童玩耍的,龙柒停下,弯身从地上拾起,递给已上了年纪的老妇。 对方接过,笑着跟他道谢,他摇摇头,看着人反身去收拾其它的东西。 在龙柒遥远到甚至有些模糊的记忆里,似乎也曾有过这么一个小球,已记不清面目的妇人缝来哄他的,没有这颗精致,却足以他开心好久。 “喜欢?” 身边响起的声音让他一惊,转头看到主子忙躬身,他竟是不觉在此出发了呆,“不曾,少爷,我们走吧。” 听他如此说,龙煜之也没有多问,又看了他一眼方才转身。 龙柒随在他身后,没有再回头,捏着手中的糖画走远,自那以后的记忆便是在暗卫营中的残酷成长,那颗球早已随着回忆被丢到了不知哪里的角落,过去不再重要,眼前的教主才是他毕生追寻。 小厮口中的茶楼离得不算远,隔了大概半条街的距离,两层高,还未靠近便能嗅到其中飘出的幽幽茶香。 停在门前阶下,龙柒随人抬眸看了眼牌匾,上题清源茶楼四字,身前主子抬步欲迈上台阶,他随着收回视线,正要跟上时却突然一顿,猛的伸出空着的手在主子头顶一握。 他的举动突如其来,龙煜之却是神情未变,待人放下手停在他跟前时才垂眸去看,摊开的掌心里是一枚饱满的瓜子。 随之抬头,二楼的栏上正斜靠着一人,一手搭在栏外,还是扔东西的动作,对上他的视线豪不躲闪,反而咧嘴一笑。 “许久未见啊,故人。” 第五十二章 偶遇故人 龙煜之未曾回对方的话,只微微眯起了眼睛,而后伸手捏住影卫掌心的瓜子,迅速向上一甩,痛叫随之而来。 “龙大教主,”那人捂着被打的额头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因为疼还有些呲牙咧嘴的,白瞎了一张俊脸,“不过是与你玩笑,何须如此!” 他如此举动引了街边一众人侧目,暗道这两位公子是有何恩怨,当街便要闹起来。 龙煜之一声嗤笑,未曾理会他,直接抬步迈入茶楼,挥退迎上来的伙计,带人上了二楼。 那公子坐的位置正是室外的雅座,此时应当是缓了疼痛,正捧着杯茶在喝,远远的看见他们拐上楼梯口,还抬了抬手示意。 龙煜之走过去,毫不客气的在人对面椅上坐下,瞥一眼他额角的淤青,毫无愧疚之意,“你怎在此处?” 看着他落座,那人亲自斟了杯茶水推至他面前,听到此问笑一笑,“这正是我想问你的,方才见你在楼下还当我认错了人,可又想想,这世间应是没人会有此等姿容了。” 懒得理会他的嘴贫,龙煜之拿起桌上茶水吹去浮叶,放在唇边饮了口。 被无视的人似是觉着无趣,“咔吧”一声嗑了颗瓜子,道:“行商之人天南海北的跑是常事,来此处自是看顾手下生意的。” 站在主子椅后的龙柒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此人他识得,可以说是十分熟悉。 他名唤慕容澈,明面上家中世代经商,生意几乎遍布大江南北,在整个商界占据一席之地,富甲一方。 可实则在暗地里,眼线排布甚广,生意做的有多大,暗线便有多广,手中几乎掌握着全江湖的情报消息,只要银子给的足,几乎能从这里买到一切想要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父辈与前教主时有往来,故而没少出现在教中。 他与教主相交多年,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同长大,算是教主为数不多的友人,当年那场混乱之后,慕容家没少在其后扶持。 月隐教能那般快的重振旗鼓,除了教主的雷霆手段,也少不了对方的一份功劳。 他们的关系因此变得更为亲近,隔三差五便能在教中看到对方身影,只是近来许是忙碌,倒也有段时间未曾见过了,没想会在这千里之外的京城相遇。 “倒是龙教主你,怎会在此?”慕容澈丢掉手中的瓜子皮,冲人挑眉的时候牵动额上伤处,他“嘶”了一声抬手轻触,暗道对方下手着实狠。 见他如此龙煜之露出笑,轻晃着手中茶杯,道:“本座自是没有慕容公子这般忙碌,无事闲游罢了。” 慕容澈正拿了装着热茶的杯子小心的贴在淤青上,闻言抬眸看他,“唉,着实羡慕,龙教主在江湖中的威名远播,无人敢找麻烦,还能有此等闲情逸致,哪像我,慕容家的生意几乎遍布天下,忙啊,忙。” 龙煜之放下手中的杯子,身边小厮上前为他杯中添了茶水,待人退开,他道:“那还有功夫来喝茶?” “这不是忙里偷闲嘛。”额上的伤消了些疼,慕容澈拿开杯子,目光在他身后两人的手中扫过,“倒是不知,你何时喜欢这些小孩子玩意儿了?” 闻言随着转头,龙煜之看一眼影卫尚还捏在手中的糖画,抬眸又看向他乖顺的神色,弯唇一笑,收回视线道:“图个新鲜罢了。” 看着人垂眸去喝茶,慕容澈微眯了眯眼,不知他是否太过敏感,总觉对方的笑不同以往,怎的说呢,像是真心愉悦。 他转眸又看向被他身边人捏在手中的糖画,打量了几遍也未看出不同,带着些纳闷儿挑挑眉,低头抿了口茶水,“此番要在京中待多久?” 杯子放回桌上,胳膊支在扶手上,指尖轻按在额际,龙煜之侧眸看向栏外绵延看不见边际的房檐,“待腻了自然便会走。” 他这人一向随心行事,不遵常理,慕容澈也算是习惯了,未再多问,他探身拈了块儿点心咬一口,“下榻哪家客栈,在京之时也好去寻你。” 闻言龙煜之收回目光落在他脸上,手指在额角轻叩了叩,笑道:“慕容公子神通广大,这点小事也不知?” 知道对方是在调侃于他,慕容澈回以一笑,将剩下的半块点心放进嘴里吃掉,喝口茶水冲去甜香的味道,“查你的客栈又没人给我银钱,我怎会知。” 他慕容家向来是拿钱办事,给的价码足够才会耗费那许多的人力物力,他们的本质还是商人,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龙煜之嗤笑一声,也不再与他玩笑,朝身侧的小厮勾勾手,示意他将端木敛宅院的位置告诉他。 第59章 慕容澈喝茶的手一顿,抬眸看向老神在在的人,忽而一笑,“龙教主好阔气,不过游玩几日,竟还特意买了处宅子。” “怎能与慕容公子相比,”龙煜之晃着手中茶杯,看着叶片随之漂浮,道:“不过是路上管了次闲事,被邀做客罢了。” “哦?”他此言一出慕容澈更是好奇,身体前倾手搭在膝盖上,“我竟是不知你何时也爱管闲事了。” 他这个友人向来没有什么怜悯之心,便是有人惨死在他跟前,都能面不改色的抬脚迈过去,还要道一句晦气。 “添些乐趣罢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只能算他们幸运,赶上自己心情好乐意管闲事,龙煜之如此想又转头看向影卫,“当真舍不得吃?” “什么?”正垂眸倒茶的慕容澈还当他与自己说话,抬眼看过去却见他正侧身看着那名护卫,他眉梢一动。 未曾想过主子会突然与他说话,龙柒未及时反应过来,还是慕容公子的一声疑问提醒,手指在木棍上摩擦了下,他为难道:“属下……不知该如何下口” 这条龙做的盘旋飞舞,栩栩如生,龙角龙须一处不少,看着着实精致,他感觉咬了哪里都十分可惜。 龙煜之轻笑,抬手抚上他捏着糖画的手,握住了朝自己这边拉过来,边道:“当真是笨,吃个糖也要本座教你。” 龙柒眼睁睁的看着主子说完话,张口咬了下去,一声清脆的响动,龙角便少了一只,消失在对方红润的唇间。 脑中不合时宜的回想起某些情景,他忙侧头避开视线,只觉被人握住的那只手开始灼烫起来。 将口中有些过于甜腻的糖霜咽下去,龙煜之用拇指抹了下唇角,握着人的那只手轻拍了下,道:“可记住了?” 龙柒正觉有些慌乱,听到此问磕绊着回了句属下记住了,此时才忆起什么,侧眸看了眼桌子对面的人,对上他笑盈盈的目光,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连忙避开。 慕容澈觉得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他的视线在那两人身上转过几次,而后停在交握的手上,挑眉道:“这位护卫,我似乎没在教中见过。” 听到此言龙煜之回头,手上顺着一松,放影卫退回远处,自己转身坐正,“我教中人那般多,你哪里便见的全了。” 慕容澈不置可否的喝口茶,话虽是这般说,但他与对方相交多年,月隐教没少去,教众几乎都混了个脸熟,尤其是能随在教主身边的。 他看着脸生,但又能得对方信任的便只有那些人,他们常年隐于暗处,便是现身也戴着面具,他自是一个也不识得。 思及此,他又仔细打量那护卫,面容普普通通,身形倒是十分挺拔,皮肤带着些常年不见光的白皙,站在那里若不开口说话,几乎意识不到存在,他的心中已然明确。 可他却不懂,这个扔到人堆里几乎识不出的影卫究竟哪里特殊,能让向来对他人不假辞色的教主大人另眼相待。 慕容澈抬手摸着下巴,从头到脚的将人细细打量过,越看越是心中疑惑。 “慕容澈。”见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影卫身上,将人看的浑身僵硬,面色紧绷,龙煜之开口唤他。 被他这般一叫慕容澈方才收回视线,见他竟面露不悦,心中更是大为惊奇,这影卫好大的功力啊,他转眸不怕死的冲人挑眉,“你叫什么名字?” 被他这般探究的看着,龙柒略有些不自在,他垂眸避开对方过于热烈的视线,微躬身行礼,“龙柒。” 这名字出口,慕容澈勾唇一笑,行七的影卫,他张口还欲再询问什么,一道凉凉的视线便落在他身上,他转眸看过去,抬手示意自己不再多问。 龙柒见此略松了口气,对方是教主友人,不好糊弄,打又打不得,问的太多他也不好回答,能就此打住最好。 他垂眸看向手中的糖画,忆起主子的话,终是低头咬了口,这下龙首也少了一小半,嘴里尽是甜腻的糖味儿。 听到身后细微的脆响,龙煜之略侧了侧眸,而后笑着低头喝了口茶。 慕容澈的视线又从他们两人身上扫过,有猫腻,他心下确定,手指在腿上敲了敲,转眸看一眼天色,道:“马上到午时了,你我许久未见,我做东,一起吃顿便饭可好?” 龙煜之自无不可,他点点头,侧脸交代小厮先行回去,告诉管家他在外用饭,府上不用准备了。 小厮领了命,躬身退走。 外人一走,他们也方便聊些别的,慕容澈拿起茶盏探身亲自为人满上,放下时道:“年前那处小门派可清理干净了?” 龙煜之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手指划过杯沿,缓缓的绕上一圈,“留了个余孽,不过她自投罗网,已处理了。” “此派是最后一颗爪牙,”慕容澈向后靠在椅背上,隔着香炉散出的轻烟看着对方,“现今拔除干净,剩下的也蹦跶不了多少时日。” 月隐教现今在江湖势大,敬畏者有之,妄图击溃者亦有之,或怕死或贪婪,前者尚能偷生,后者不过是以卵击石。 那些人显然也心知肚明,故而暗处图谋,互相拉拢,从月隐教的各处分教入手,也着实搞出不少麻烦事。 只可惜,他们所动的也不过是些枝桠嫩叶,不痛不痒,但却如同苍蝇一般烦人,如此龙煜之才着人清理。 如今江湖上几大势力根基稳固,相互之间制衡,没有哪个会蠢到贸然与其它门派作对,若一击不成耗费了精力,指不定最后反倒是自己被几方吞噬干净。 也只有那些小门小派愚蠢,妄图从老虎身上啃一口肉,也不想想是不是消化得了。 龙煜之面上露出冷笑,看着浮于水面的细长叶片缓缓沉入杯底,到头来不过是殒命于此。 慕容澈饮尽了杯中茶,“叩”的将其放在桌子上,起身理了理衣袍,道:“莫管那些宵小了,走吧,一道晃晃,寻个地方用饭,今日你我可要用上两杯。” 第五十三章 故人相聚 转头左右打量一番,慕容澈看向桌对面神色不动的人,一扬眉,“煜之,你倒是不必如此为我省钱。” 他们此时坐于街边的小摊中,身旁来往的是路过行人,旁桌坐着的客人皆一身布衣,周遭嘈杂,两人锦衣华服坐与此处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中年妇人送了碟片好的酱牛肉跟一屉汤包过来放于桌上,笑眯眯的道其它吃食马上就好,两位公子稍待。 说话的时候目光不觉往龙煜之脸上放,他抬眸回以一笑,对方一呆,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转身走开,他收回目光,“山珍海味吃的多了,偶尔也要沾沾烟火气。” 慕容澈发出声轻笑,伸手从筷筒中拿了双筷子,道:“看看你这张脸,哪里是能沾人间烟火的模样,便是坐在烟火里,旁人见了也只觉得是仙气。” 他说话时往旁边扬了扬下巴,龙煜之顺着看去,隔壁桌的两人正盯着他,被这么一看竟还红了脸去,慌慌张张的撇开眼。 他不甚在意的回头,没有回人的话,只伸手轻敲了敲桌子,“坐下,莫杵在这儿挡了旁人的路。” 摊位本身占地便小,桌子之间距离近,龙柒站在他身旁确实不大方便,主子开口他也未敢犹豫,恭恭敬敬的谢过,老实在凳上板正坐下。 慕容澈带着笑意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从笼中夹了颗汤包,吹一吹咬上一口,“嗯,皮薄肉鲜,味道不错。” 龙煜之从筒中抽出筷子,转手递向影卫,对方连忙双手捧过,他又拿了一双,抬眸道:“那便多吃点。” 看着他一番动作,慕容澈眸中兴味更浓,筷子轻点在自己跟前的小碟子里,笑道:“总觉许久未见,你变了些。” “哦?”龙煜之正夹了牛肉,闻言没急着咬,放在碟子里,略挑眉,“哪里变了?” 慕容澈故作神秘的停顿许久,看对方吃了牛肉,方才道:“有人情味儿了。” 龙煜之顿了顿,忽而发出轻笑,他伸出筷子点在笼屉上,微侧头,“你的意思是本座先前无情?” “这个嘛……”慕容澈耸了耸肩,未曾继续说,与其说是无情,不如说是冷漠,他总带着笑,却不是真的在笑。 他的未竟之语龙煜之倒是不甚在意,正好妇人又送过来羊肉面跟两碟小菜,他也便没有追问,看着对方吩咐人温壶酒送上来。 手擀的面条,浇上熬煮许久的羊汤跟炒制过的羊肉,热气腾腾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诱人的很。 慕容澈拿过勺子先喝口汤,舒服的喟叹出声,冬日里吃上这样一碗面着实爽快,从头到脚都能暖和起来。 “还记得前些年难得有空闲与你出教,结果遇到一位胆大的江湖女子,被你的皮相所诱,跟了我们小半天,非缠着你去她家里提亲,你被缠的不耐,一掌劈碎了路旁石狮,脸色冷的吓人,那姑娘呆在原地再没敢跟上来。” “哦?还有这等事?”龙煜之挑眉,倒是毫无印象。 第60章 倒是旁边的的龙柒夹面的筷子一停,这事他倒是记得,看那姑娘娇俏的样子,想来也是被门派里的长辈宠惯了,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人。 他还记得过了几日那门派便差遣大弟子过来送了礼物致歉,教主素来不喜理会这些闲杂人,直接让人打发了去,这等小事也不会放在心上。 “到底是被姑娘痴缠的多了,这等事也能忘。”慕容澈此时也没忘调侃他一句,转眸看见影卫神色,眉梢一动,道:“龙护卫可是晓得?” 沉默的龙柒本没打算加入他们的谈话,却逃不过被他这般拎出来,微垂眸颌首,“正巧属下当值。” 龙煜之有两分意外,忽而觉得有些神奇,自己不知道的大多数时候,这人都在黑暗里看着他,了解他的诸多事。 妇人送了酒上来,顺道摆好温酒的小炉,待她退开,慕容澈才道:“如何?是不是从未见过龙大教主那般的狼狈模样,被个姑娘家追的无法只能冷脸。” 这等话他说得,龙柒却是接不得,故而微抿了唇没有应声。 龙煜之看着他的侧脸,忽的笑了笑,意有所指的道:“怕不是他见过本座最狼狈的时候……” 慕容澈不明,好奇的询问,对方却没有回答的意思,再转头看影卫,明显心中明了,他扬眉,故作伤心的给自己倒了杯酒,“竟是在下被排除在外。” 未理会他这般的惺惺作态,龙煜之侧眸看着影卫,等人抬眼看过来时挑了挑眉,对方一顿,缓缓的垂下眼,睫毛轻颤。 他露出愉悦笑意,用手指轻弹了下面前的空酒盅示意,影卫连忙探身为他斟酒,隐约能看见发丝后的耳尖有些泛红。 慕容澈喝了口酒,目光一垂正瞥见影卫腰间的玉佩,先前便有注意到,只是未仔细看,心中还一直奇怪,按理说影卫身上是不佩戴饰物的。 此时离得近,看清了其上图案,他的眸光一顿,意味深长的目光移到对方脸上,勾唇笑了笑,有意思。 小摊子上的酒自是比不上酒楼中醇厚,但也多了几分清冽之感,听那老板娘说是自家酿的,卖价不贵,倒也受平头百姓喜爱。 酒清便没有那般的醉人,喝上几杯暖身倒是舒适,龙煜之转眸看向影卫,道:“可要试试?” 因着先前那次醉后失态,龙煜之对酒可谓是敬谢不敏,偏偏主子总要让他饮上一杯,他心中叹口气,若是在教中,也不知要挨上多少顿鞭子。 微抿了一口清澈酒液,倒未曾如先前那般的冲,他仰头,将整杯饮下去,暖意顺着喉咙只滑到肚腹中去。 逗一逗他便罢,龙煜之也不会真让人醉在这大街上,饮过一杯便未再逼影卫,自己跟着也将杯中酒液吞下肚。 “龙护卫好酒量,来,我敬你一杯,可莫要推拒。”慕容澈看了会儿热闹,终是“不甘寂寞”,亲自给人的杯中添上酒,自己举起了酒盅。 龙柒略有为难,不好如对待旁人那般直接推拒,转眸看了眼主子,对方不置可否的笑看着他。 无法,他只得又拿起酒盅,人像是怕他反悔一般凑过来快速一碰,将酒液饮尽,还向他展示了杯底。 避无可避,龙柒再次暗叹口气,眼睛一闭仰头将酒喝了,现下他只庆幸这酒清冽,但也不得再多饮了,身上已觉燥意。 不过两杯清酒,已将影卫的脸颊上熏出了两抹红色,在白皙的皮肤上越发明显,他似乎觉得热,抬手轻扯了扯紧贴脖颈的衣领,露出一点点锁骨。 龙煜之将手撑在下巴上侧脸看他,眼神肆无忌惮的从他泛红的眼角滑到领口,眸底带着几分笑意。 慕容澈见影卫这般倒有些意外,他扬扬眉,“龙护卫莫不是醉了吧?” 龙柒的头脑尚还清醒,只是反应不及以往,愣了愣才转眸看他,很快又将目光垂落下去,“尚可,劳公子挂心。” 如此让慕容澈觉得有趣,笑看着打量对方几眼,还打算开口再逗弄些什么,熟悉的冷意又落在身上,他一顿,收了声,朝对面的人举举酒盅。 吃了羊肉面,又喝了两杯酒,龙柒觉得热燥得很,偶有凉风吹来也不觉得冷,反倒舒爽些。 只是可惜小摊特意选了处背风的地方,少有冷风过来,他用手背碰了下热热的脸颊,又扯了下领口。 因着皮肤过白,露出的些微锁骨似乎都染上了红色,龙煜之的目光落在上面,不知为何也有些许燥意,他侧开眸,饮了杯酒,兴许是这清酒亦能醉人。 一整壶酒下了肚,饭吃的也差不多了,慕容澈下晌似是还有事要忙,毕竟家大业大,不能当真这般悠闲。 临走前他道得空了会前去寻他们,下回可得让人请他吃些好的,末了看一眼低眉顺目的影卫,莫名一笑,又道:“确实有趣。” 龙煜之只当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摆摆手让人快些走,家大业大的还在这里偷闲,也不怕丢了“生意”。 慕容澈笑道难为龙大教主还为他惦记生意,若是不勤快些可要辜负了美意,也不再多说什么,拱手与人告辞。 直到他走远,在对街上了马车离去,负手而立的龙煜之方才转身,看着安静立于身后的影卫,挑眉道:“醉了?” 龙柒听到此言小心的抬眸看了他一眼,确定人未恼才松了口气,微躬身道:“未曾,谢教主挂心。” 龙煜之未曾再多问,伸出手去用指尖轻触了下人的脸颊,热热的,他收回手,“觉得勉强拒了他便是,不必顾及。” 到底是教主友人,龙柒未敢乱接话,只垂下眸躬身言谢。 微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影卫如此谦卑让龙煜之隐有些不悦,他欲说什么,却还是未出口,侧身从原处离开,“走吧。” 龙柒看着主子的背影,隐约能察觉出对方的情绪变化,他抬步跟上去,终是垂下眸,主子的事还是莫要多管了。 府上的马车还等在原来下车的地方,车夫远远的看见他们,连忙跳下车辕放了脚踏,待得到近前时刚好直接上车。 龙柒此番未进车厢,一是觉得教主可能想自己待会儿,二是自己也需吹吹冷风醒醒酒意。 他们回到府中刚进门没多久,管家便很快迎了出来,说是殿下差人来信儿,今晚怕是不能回了,明日能不能回也不确定,让他们自便就是,要什么尽管吩咐无需客气。 这倒是在龙煜之的意料之中,堂堂皇子溜出去玩闹这许久,年节之时都未回来参加宫宴,皇上不震怒才怪,他哪敢再乱跑,怕不是正乖乖的接受责罚。 一想到对方蔫儿头巴脑的样子,他便觉好笑,贪玩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回他可是爱莫能助,嗯,绝无幸灾乐祸之意。 他们离去一天,十一这回倒是没有闹腾找人,就是折腾了端木敛的园子,扑了几株珍贵花草,挠了制止它的小厮,还好冬日穿的厚没有破皮。 它自己也是搞的一身泥,丫鬟本想带去洗干净再送回来,可它不喜欢水,闹腾着不依,小丫头们无法,只好直接带过来。 长了些身量跟个混世魔王一样的小崽子到了龙柒手里就老实了,被拎着颈子皮按在水里,除了呜咽着抗议两声,连爪子都不敢露,被上上下下搓洗了个干净,裹成个圆球安置在炭火旁,只露个脑袋。 龙柒伸手戳在它脑门上,小东西委委屈屈的哼唧一声,他未再管它,倒了杯茶喝下去,倒觉着酒意散了许多。 第五十四章 请帖 昨日睡的比往日早些,今晨起得也早,吃过早晌饭便到后园子的凉亭坐一坐,顺道赏赏端木敛说过的那几株梅树。 此处种的是黄香梅,花朵密集,瓣片形状优美,黄白的花朵挨挤在一处,倒是有些可爱,与龙煜之园子里那些冷冽的红梅完全不同。 一旁伺候的丫鬟在紫砂杯中倒入刚沏好的龙井,双手捧了递到人跟前,低垂着眉目未敢抬眼多看。 府中下人初初见着这位公子,还当是到了年岁的殿下带回来金屋藏娇的宠儿,男风在显贵中算不得什么稀罕事,总归是玩儿玩儿,末了还是要娶女子入门。 可与人接触几次,此般香艳的猜测便被推去,着实是这位公子气势太强,一看便知也是做惯了上位者,身份怕是不简单,故而不敢再有任何不敬的想法,小心的伺候着。 接过丫头递来的茶水,放在跟前轻晃闻嗅茶香,龙煜之的目光始终落在梅树那边,面带笑意,但此番却不是在赏梅。 龙柒手持长剑,在梅树间旋身挥舞,或凌空劈出,或挽剑一刺,好几回都堪堪的划过花枝,却始终未伤及一片花瓣。 影卫惯用的武器是匕首,方便藏匿容易变换角度操作,长剑几乎不用,悬挂在身上容易暴露而且不方便。 但不用不代表不会使,应当说几乎所有的兵器影卫都有涉及,以防应对特殊情况,训练量非常之大。 龙柒又刻苦,平日里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钻研这些技法上,以免到了关键时刻出现纰漏。 第61章 倒是近些时日随教主出行,练习懈怠了许多,还好常年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忘不了,上手舞几次熟悉感便找了回来。 今日能有这样的空闲也不过是主子心血来潮,想看他舞剑,虽不知对方哪里来的兴致,但能借此练练手也是好的。 影卫的招法大多简单,只为取人性命,出招多凌厉迅速,其实观赏起来略显的无趣,没有那般花招多的看着热闹。 龙煜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目光从他手握的长剑上直到冷冽的眉眼,只要握上了武器,影卫便会沾染上杀气,如同盯上了猎物准备撕咬的狼。 一阵风吹过,扬起龙柒墨色的发丝,腰间的玉穗,带下了树枝上嫩黄的花瓣,在他身边飞舞飘落,柔和了凌厉的剑招。 手指摩擦在杯壁上,龙煜之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他喝了口茶,缓缓的吞咽下去,润了莫名干燥的嗓子。 旋身收起剑式,龙柒将剑入鞘,抬步向凉亭走去,方才乖巧蹲坐在阶下的十一小跑着迎上来,随在他脚边。 他停在凉亭的台阶下,执剑抱拳,微垂头唤了声教主,候着的小厮接过他手中的剑,抱着退到一边。 “过来。” 龙煜之放下手中的半杯茶,执了放在炉上的茶壶,亲手将另一个空杯满上,转眸时影卫已站在两步远的位置,他将茶递过去。 龙柒上前半步,恭敬的弯身双手接过,言道多谢教主,而后很快退开,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明他的用意,龙煜之微沉眸,“躲什么?” 茶水有些烫口,龙柒捧在手中还未喝,听到他的询问抬眸,道:“属下出了汗,怕熏到教主。” 此言让龙煜之的神色稍缓和,抬起胳膊搭在桌上,手撑着脸侧看他,“无事,本座不嫌弃,上前来。” 龙柒未敢再犹豫,往前挪近了一步,是对方伸伸手便能碰到的距离。 随着影卫的靠近,确实能嗅到其身上淡淡的汗水味道,龙煜之并不觉得讨厌,他伸出手,指尖落在人悬挂腰间的玉佩上,缓缓的理顺了舞剑时乱掉的穗线,“身手不错。” 能从主子的口中听到一句不错,已让龙柒受宠若惊,欲弯身行礼,却因对方动作顿住,只轻声道:“谢教主。” 候在一旁的小婢垂头站着,小心的侧眸看他们一眼,今日天气依然晴好,正有暖色的阳光照进来,亭外是花朵正盛的黄香梅,两人的身影在这般的画面中竟是有些岁月静好之意。 那艳丽公子的手离了玉佩,向上一抬落在了护卫拿着紫砂杯的腕上,明明无甚逾矩,小婢却莫名觉着脸热,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许是因方才动作大,影卫束起的袖口有些上滑,露出腕骨上侧少许圆形疤痕,龙煜之的手指在其上摩擦,能察觉出对方微微一颤,他抬眸,“疼?” 龙柒忙摇头,自是不疼的,一个陈年老疤哪里还会疼,只是这处是他欺瞒主子的“罪证”,所以对方摸的时候,他免不了有些紧张。 十年过去,这道疤依旧没有任何消失的迹象,可想而知当初咬的多狠,想必疼的很,龙煜之又摩擦了两下,收回手,“喝茶吧。” 龙柒微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袖口,抬手将已不烫口的杯中茶水饮尽,缓解了出汗后的干渴。 到底还是天冷,他稍稍站了这么一会儿,身上的薄汗便落了个干净,隐隐开始觉得有些凉意,他垂眸看一眼只穿单薄衣衫的主子,道:“教主,可要人拿狐裘来?” 龙煜之内力深厚,自是不惧小小的严寒,今日的阳光正好,与他来说还算舒适,摆摆手道不用。 龙柒张了张嘴,终是没敢再劝,管的多了便是逾矩。 看见他的纠结神色,龙煜之微扬眉,拿起茶杯喝了口,道:“你还担心本座染了风寒不成?” 龙柒哪里敢应是,那岂不是在小瞧对方,他摇摇头,将手中的杯子小心的放在桌沿处,拱手弯下身,“属下多事。” 龙煜之皱皱眉,挥手免了他的礼,待人直起身站好,将空掉的杯子放回桌上,“给本座倒茶。” 闻言龙柒忙探身拿过炉上茶壶,一手扶盖给人的杯中满上,缕缕的热气散出来,略朦胧了视线,他眨下眼睛,放下茶壶退回原位,“教主请用。” 手指搭上温热的杯壁,龙煜之没有急着喝,轻缓的摩擦着,视线往影卫下唇上落了落,兴许是端木敛给的药膏有用,只余下了一个清浅的痕迹,几乎已看不真切。 察觉到他目光的落处,龙柒下意识抿了唇,刚喝过茶水的唇面润泽,并没有什么不妥,顿了顿,似想起什么,不自在的微侧脸。 十一没心没肺的绕在影卫脚边转了一圈,蹭蹭他的腿要人跟它玩耍,爪子扒在他腿上摇摇尾巴。 龙柒借故蹲下身去避开主子视线,在小东西的后颈皮上挠了挠,崽子立刻翻身露出肚皮,没个狼样。 影卫在他跟前垂着头,发丝滑至身前,露出一片后颈,龙煜之摩擦在杯壁上的手一顿,收回来轻轻按上去。 带着茶杯余温的手指按在落了汗有些凉的颈上,让龙柒一僵,感觉着几根手指在皮肤上缓缓摩擦,俨然是他方才揉按十一的手法。 龙煜之觉出指下的僵硬,唇角勾出笑,张开手整个拢上他的后颈,手指卡上要害处,微微收力。 带着缱绻柔情的抚触忽而转为着力的钳制,龙柒却反而放松了下来,乖顺的任人掐着自己,没有反抗之意。 唇边笑意更浓,龙煜之微弯下身凑近,沉声道:“本座只要再稍稍用力,你便没有命在了,不怕吗?” 颈上的手指随着他的话语施力,指尖几乎陷入他的颈肉,龙柒依旧安稳维持半蹲的只是,不曾挣扎,“任教主处置。” 龙煜之微侧眸观察,影卫低垂的眼睫没有颤抖,四肢也极放松,甚至连指下的皮肤也是柔软的,没有丝毫紧绷。 他看一眼地上露出了肚皮的十一,眉眼皆染上笑意,手上用力一扯,毫无防备的的影卫倒过来,跌上他的膝头。 龙柒猛然陷入一片冷香中,稍稍一怔方回神,正欲起身告罪,颈上按着他的力道却未松,他不敢动弹,“教主……” “嗯。”轻声应了对方呼唤,龙煜之的手移上影卫后脑,从上到下缓缓的抚摸,指尖偶尔在颈侧软肉上轻揉。 趴在主子的腿上,龙柒觉得不妥,却也不敢反抗,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只得微微收握成拳,不敢多碰。 候在一旁的小婢低垂着头,余光却不觉瞥过去,而后又不好意思般快速收回来,四下飘动着不敢再看过去。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很快便停在亭外,府中小厮微躬身,双手捧着个帖子,“公子,有人送东西给您。” 龙煜之摸在影卫头上的手顿住抬眸看去,微微眯起眼,他在京中无熟人,除了端木敛便是昨日见过的慕容澈,有事应当也不会送帖子来多此一举。 收回放在小厮身上的视线,龙柒抬头看向主子请示,对方未开口,脑后的手却收了回去。 他站起身略理了理衣服,上前去接过小厮手中的帖子,挥退对方返身回到亭中,躬身将帖子呈过去。 龙煜之伸手拿过,上书请帖二字,眸中闪过思琢之色,将帖子打开,几眼扫过其中内容,目光停在末尾端木亓三字上。 名字他不认识,可端木二字在京中意味着什么却十分清楚,又知他其人会来投递帖子的怕是只有一个。 欲置端木敛于死地的那一个。 趁着对方不在府上之时相邀显然是要避着他,可大摇大摆送请帖进来却又没有隐瞒之意,是有意示威? 龙煜之面上露出笑意,此次却未达眼底,眸中转过几分兴味,手指轻敲在桌面上,有意思。 帖中的内容倒并无特别,只是邀他明日午时一聚,附上的地点倒是不熟悉,或许管家更为清楚。 他随手将帖子丢在桌上,执起茶杯喝了口,既然对方如此热情,他也只好却之不恭,正好打发打发时间。 龙柒见主子露出这般神情,便知是有了什么打算,他没有多问,安静的垂眸站着。 第五十五章 赴约 兴许是前些日里天气过于晴好,今日倒是个久不见的阴天,晨起时便觉比昨日冷了许多,窗外亦是暗沉沉的。 临近午时也没好多少,反倒是起了风,吹在人脸上刺刺的疼,赶车的车夫缩着肩膀,手上使力勒紧缰绳,嘴里同时“吁”了一声。 马儿踏踏蹄在原地停下,打出一个带着白雾的响鼻,车身随着微微晃动,带出一阵扣锁碰撞的声响。 车夫等马车彻底稳下来,利落的从车辕上跳下,拿过脚塌放在地上,躬身道:“公子,到了。” 厚实隔风的车帘被人掀开,龙柒率先钻了出来,打量了眼四周,转身从车上跳下,在车微躬身抬起手。 裹着厚实狐裘的龙煜之出了车厢迎上些许凉意,倒不觉得冷,暖融融的车里坐久了反倒燥热,如此正好。 第62章 他转眸看到影卫,伸出手去搭在对方的腕上,踩上脚踏下车,抬眸看向面前毫不起眼的院门,微眯起眼。 本以为对方想邀,会是在热闹处的某家酒楼,没成想是在如此僻静之地,院子看着也像是私宅。 候在门口的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带着两个小厮迎上来,满面笑容的躬身行礼,“龙公子,我家主子恭候多时了。” 龙煜之扫视院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一般,普普通通的寻常人,不会武功,他收回视线,“带路吧。” 管家再行一礼,恭敬的带着人入了院门。 此处园子与端木敛那处有些相似,只是更大些,修葺也有些不同,没有那般的精细,一看便知主家不常来。 他们穿过回廊拱门,直至后侧的一进院子,院门处守着两名黑衣护卫,看见一行人目不斜视,任他们进院。 管家带着两人至院中待客的厅堂,阶下守着的护卫不再那般随意,伸手将人拦下,瞥一眼随在身后的龙柒,“他不能进。” 唯恐他们动怒,管家回身行礼,“还请公子莫要见怪,我家主子的身份您想必晓得,为了安全着想,望您谅解。” 龙煜之面带浅笑,瞥一眼紧闭的屋门,给了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下马威,他微扬眉,侧过脸,“龙柒,你便在屋外守着吧。” 龙柒躬身应是,看着对方随管家上了台阶被请进屋中去,开门的瞬间,似乎瞥到桌边坐着一位身着暗黄衣衫的男子。 他收回目光,扫一眼面无表情的两名护卫,回身站开两步,微垂下眸等候。 因着今日天气阴沉,屋内燃了不少烛火,将角角落落都照的亮堂,夹杂着熏香味的暖融气息围上来,一扫在门外沾染的寒凉。 身后的屋门关上,整间屋子里只有龙煜之跟坐在桌前的男子,对方正面带笑意,毫无顾忌的打量他。 “只道月隐教主武艺高强,在江湖中已少有敌手,没成想竟还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儿。” 如此语气说来有几分轻挑之意,他似是不觉,在人看过来时示意自己对面的位置,“龙公子请坐。” 龙煜之神色不动,抬手解了狐裘的系带,脱下随手放在一旁椅上,在他所示的位置安然坐下,“殿下好灵通的消息。” 一路上他所用的皆是假名,真正的身份也不过与端木敛他们提过,前日在街上也无人跟踪,昨日请帖上书他大名,此时又道出他来历,怕已是查了仔细。 “本座想要消息,自能寻到卖消息的去处,龙教主过誉了。”端木亓执起酒壶,亲自为他斟了杯酒,“不知龙教主口味,随意布了些菜,莫要见怪。” 龙煜之不置可否的笑笑,买来的消息,他微微扬眉,慕容澈。 他嘴角弧度更浓,执杯抿了口酒,倒是不知这人何时还做起了朝堂的生意,“殿下客气了。” 端木亓既然敢报上真实名姓,便是不惧被他知晓身份,听他唤自己殿下无甚意外,“听闻龙教主一路护持我那八弟回京,想必辛苦,都道江湖素不爱与朝堂来往,教主倒是随性。” “殿下说笑了,不过是路上结识了端木小友,觉得甚是投缘,故而同行罢了,龙某也是正好想来看一看这京中的繁华。”对方既然要与他虚以委蛇,龙煜之也乐意随他绕绕弯子。 端木敛路上因何被追杀之事他们双方皆是心知肚明,此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皆有所图,只不过对方图的是野心,他图的是开心。 如此目的,着急的必不会是他自己,总归今日前来就是找个乐子。 见他如此的打太极,端木亓面上笑意果真收了两分,他仰头将杯中酒饮尽,“萍水相逢,便能如此相护,传闻杀人不眨眼的龙教主竟是副菩萨心肠。” “殿下谬赞,”龙煜之似是听不懂他的话外之音,还有闲心夹口菜放进嘴里,“江湖人嘛,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 见他如此悠然吃菜,端木亓露出冷笑,“龙教主就不怕这酒菜中掺了不该掺的东西?” 龙煜之闻言抬眸,笑意未减,丝毫不惧,“殿下是聪明人,想必惜命。” 人话音未落,端木亓手边的酒盅骤然碎裂,瓷片叮铃桄榔的落在地上,他面色深沉,垂眸看着钉在桌面上的一根银针。 “砰”的一声,门外守卫拔刀而入,警惕的四下打量,龙柒随在他们身后,倒是安然垂手而站,无甚表情。 端木亓抬眸,看向对面依旧神情悠然的人,沉声利喝,“谁让你等进来的,毫无规矩,滚出去!” 护卫们犹犹豫豫收刀入鞘,躬身道了句属下该死,小心的退出门去,顺道合上门板。 “属下无礼,让龙教主见笑了。”端木亓面露笑容,伸手拔下桌上银针,捻在手中转了转,“龙教主身边能人辈出,让我好生羡慕。” 他说话时眼眸微微转动,在屋内几处打量,却未能发现端倪,眸光渐沉,不动声色。 “行走江湖,危机四伏,免不了些保命的手段。”龙煜之拿过桌上的一个空杯,满上酒推到对方面前,抬手示意他请用。 端木亓拿起酒盅,并朝他举了举杯,垂眸饮酒时眼底暗沉,本想镇他一镇,现下反而被对方给了个下马威。 他放下杯子,索性也不再玩那些虚的,直言道:“龙教主既对朝堂之人无排斥之心,可愿与我合作?” 他突然直言,倒让龙煜之有两分意外,置于腿上的手轻叩了叩,似是不解,“哦?龙某一届江湖闲人,倒不知如何能与殿下合作?” “龙教主谦虚了,”端木亓一笑,“月隐教如今在江湖上几乎是无人可撼动,与几处大门派相互牵制,一时稳固,可是龙教主,你就不想真正的一手遮天吗?” “殿下此言何意?”龙煜之似是听不懂,手指轻轻摩擦在杯脚上,神色不动的抬眸看他。 端木亓拿起酒壶探手为他添上,亦为自己斟满,“龙教主是个聪明人,想必不用我说的太过明白,若你心中有此意,便可先帮我一个小忙。” 对方已无意跟他兜圈子,龙煜之神情一顿,似是在思索,沉默片刻,道:“什么忙?” 端木亓执杯与他放在桌上的轻碰,无需他回应,收手抿了一口,“龙教主一路来京阻我之事。” 龙煜之听此展颜一笑,似是听了什么有趣之事,他亦拿起杯子,却是没急着喝酒,“我一介江湖草莽,在京都杀害皇子,殿下,你这是在说笑。” 端木亓亦随着他露出笑,其中却含冷意,“我相信以龙教主的本事,必能神不知鬼不觉,全身而退。” 叩,龙煜之将手中酒杯放下,面上笑意更浓,一张脸绝艳非凡,便是坐在对面阅美无数的人也不觉一愣,“殿下当龙某是个蠢人不成。” 此言一出,端木亓回神,笑容渐消,眸色深沉,“龙教主这是何意?” 与其对视的龙煜之却是笑而不语,抬手饮了杯中酒,翻手倒扣在桌上,是不愿再饮的意思。 皇子若在京都天子脚下遇害不是小事,必定是要被查个水落石出,对方唯恐落下什么蛛丝马迹,自是不敢动手。 可由龙煜之去做就不同了,他是江湖中人,若当真将其斩杀不会牵扯任何朝堂势力,那便是朝廷与江湖的事。 天子震怒,群臣激愤之下,端木亓便可借此将自己隐藏于后,当一个旁观者,待得承袭太子之位,甚至日后荣登大宝,便是龙煜之执掌江湖的助力。 这些,就是这位皇子殿下想让龙煜之明白的,看上去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可惜的是,他没有这份一手遮天的野心,也不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只看得到对方推出来的利益好处。 江湖人一旦介入了朝堂事,那就不能简单了结了,届时势必是一片混乱,长久以来的平衡一朝便被打破。 龙煜之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也无心挑起争端,平白给自己寻些麻烦。 今日莫说是这素不相识的端木亓,便是端木敛求到他这里来也绝无合作的可能。 端木亓看他动作,已知他是何意,神色暗沉一瞬,却又露出笑来,“龙教主可要思虑清楚。” “能得殿下款待,龙某不甚荣幸。”龙煜之站起来,朝他微微一俯身,“叨扰多时,这便告辞了。” 端木亓倒是没有阻拦之意,坐在凳上朝他拱手,依旧面带笑意。 龙煜之拾起椅上狐裘挂在臂间,未曾再看他,转身离去,拉开房门时,正迎上阶下影卫投来的视线,他一笑,跨出门槛。 龙柒等在阶下,微抬头看着主子迎面而来,他上前两步,接过对方拿着的狐裘,抖开披在人身上,为其掩去室外的寒凉。 绒毛蹭在他的下巴上,影卫垂眸立在跟前仔细的为他系上绳结,龙煜之面带笑意任他动作,待人退开,负手道:“走吧。” 躬身等主子从身前走过,龙柒侧头看了眼敞开门的室内,暗黄衣衫的男子依旧坐在桌前饮酒,神色冷淡。 第63章 门口守卫进去时他没再多看,收回目光转身跟上已走出几步的主子。 “殿下。”护卫看着人离开,转头微躬下身,不解道:“便这般让他走了?” 端木亓侧过脸冷声道:“你还待如何?他身边带着的人你怕是都寻不着踪迹,真对上了也不知如何死的。” 护卫抿了抿唇不敢再多言。 端木亓转眸看向已无人迹的门外,面色阴沉的饮下杯中剩余酒液,“既然不能为我所用……” 第五十六章 画舫 消失多日的端木敛总算是出现了,彼时,龙煜之难得来了雅兴,正在书房中作画,落下最后一笔时对方推门而入,一脸疲态的摊在了小塌上。 这两日的天色总也不好,吃过午饭后竟是飘飘零零的下起了小雪,他也便没了出门的心思。 房门大开,凉意灌了进来,随在人身后的李鸣风反身关上门板,抬手抚去肩上的些微落雪。 他身上穿着的不是平日里的劲装,圆领束袖长衫,腰间扣着皮质腰带,瞅着利落又规整,应是宫中侍卫的打扮。 摊在榻上的端木敛亦是,发冠流穗,一身浅黄袍服,一层又一层的看着厚重繁复,连搭在榻边的脚上穿的靴子也绣着极精细的纹样。 龙柒打量过两眼,沉默着垂眸收回视线,这副样子当是刚从宫中回来,还未来得及换下。 他们进门的这一番动静未让龙煜之抬眸看一眼,自顾自的描画上最后一笔,在角落提了落款,盖上小印,方才不紧不慢的放下笔,去看半死不活的人,“怎的,殿下在宫中过的不好?” 端木敛未动弹,只抬起一只手摆了摆,有气无力的闷声道:“莫提了,我连抄了几日的书,手还在抖。” 他此番偷溜出宫,年节之时也未归,父皇自是动了怒,关了他几日禁闭罚抄书籍,抄的他头昏眼花,看哪里都是字儿。 见他如此龙煜之勾唇浅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意,他悠然的从书桌后绕出来,负手道:“如此关心你的功课,圣上是位好父亲。” 榻上人安静一瞬,猛地抬头看他,眼中尽是幽怨之意,见他如此的神清气爽更是不忿,咬牙道:“无情无义。” 便是有情义也不是于他的,龙煜之挑眉在榻边的椅上坐下,胳膊搭在扶手上斜靠着,“没将你关起来一顿好打已是不错。” 端木敛瞬间蔫儿了下去,卸了力摊回榻上,“本是要打的,还好随在父皇身边多年的公公劝了两句,这才免了。” 但他犯错也不能轻飘飘便放下了,所以才被关禁闭抄书,而且以他的年龄来说,今年本是要跟几位皇兄一样分府别住的,如今也被下了令再留宫中一年。 跑出来两日他便要赶紧回去,免得又要惹父皇生气,届时动起怒来怕是谁也拦不住,他的屁股可就遭殃了。 长叹了口气,他抬头去看椅上的人,对方脸上的笑看着极碍眼,他咬牙,还待说什么,倒是想起了另一事,撑着榻面坐起来,道:“我二皇兄前两日寻你了?” 他会知晓此事龙煜之不奇怪,理了理搭在膝上的衣袍,颌首,“邀我去坐了坐,聊了几句。” 端木敛闻言撇嘴,那人邀他前去能有什么好事,必是先前一路护持不能近身,让对方动了拉拢的心思。 他挪腿在榻边上坐好,理了脸侧因方才动作凌乱的流穗,一甩袖子胳膊支在腿上,“那你可应了?” 抬手撑在脸侧,龙煜之扬眉浅笑,搭在膝上的手轻轻叩动,“我若应了,你还能安然坐于此处?” 他话音未落,李鸣风神色一凌,下意识将手搭在悬挂腰间的剑柄上。 几乎是同时,龙柒挪了一步挡在主子跟前,手上未有动作,神色却是深沉,漆黑的眸中尽是冷意,漠然的盯着他。 “鸣风!”端木敛皱起眉,侧眸喝了声身边护卫。 李鸣风在影卫上前时已回神,松了握着剑柄的手,抬手朝对方拱手,“失礼了,还望见谅。” 护持主子的下意识反应,龙煜之自是不与他计较,抬眸看眼挡在跟前的影卫,他一笑,伸手扶在对方的腰上,轻轻将人推开,“无事。” 腰上触感让龙柒一顿,顺着人的力退开,复又站回主子后侧,冷然的看一眼护卫,方才缓缓垂下眸。 端木敛叹了一口气,尚还稚嫩的脸上神色深沉,“我这位皇兄……是铁了心想置我于死地。” 母妃被深宫岁月蹉跎年华,他尚年幼时便因病撒手人寰,生前她颇受父皇喜爱,故而对自己也便关照几分。 这份关照看在旁人眼中便成了特别,几双眼睛盯着他,唯恐哪一日占了那权势滔天的位置。 其实他自己跟父皇心里都清楚,他压根就不是当太子那块料,故而对方才纵容他一些,对他偶尔贪玩儿之事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也不需他去治理这天下。 可偏偏他这二皇兄看不清,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按理说他当要应对的是嫡出的大皇兄才对,对方是皇后所出,承袭太子之位名正言顺,是堵在二皇兄跟前最大的一块石头。 奈何……端木敛轻笑,大皇兄聪明啊,他与自己一般无意于皇位,早早的便在京中嚣张跋扈,行事乖张,上到满朝文武,下到寻常百姓,没有一人愿让他承太子之位。 如此在二皇兄眼中自是毫无妨碍,可怜他自己乖巧懂事,挡下了这几番针对。 他又长叹口气,抬手摸摸下巴,暗道自己是不是应与大皇兄学一学,赶明儿上街欺负两个百姓,砸两家店铺。 脑中浮现自己凶神恶煞地插着腰,在一片狼藉中脚踩某位倒霉的掌柜,他猛地打着冷颤摇头,做不来做不来。 见对方一脸怪异的神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龙煜之微动动眉,暗道莫不是在宫中抄了几日书将脑袋抄傻了不成。 似是觉出了他的腹诽,端木敛转头看过来,无所谓的摆摆手,“随他去吧,无需理会,我这位二皇兄惯会自作聪明,眼盲心也盲,蠢笨得很,就他那些小动作,父皇清楚的很呢。” 堂堂的九五至尊,可称得上手眼通天,他那般的蹦跶还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等杀了自己这个受宠的,大皇兄又挡不了路,便轮得到他这个老二做太子了? 端木敛嗤笑,真正的那几个人精可是不显山不露水,冷眼旁观他一番作死,等着他将自己玩儿进坑里去。 他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随他们争去吧,反正自己对那个位置毫无兴致,到头来落到谁身上他都不在乎,那是父皇该关心的事。 听他所言,龙煜之但笑不语,昨日那般的行事也看得出城府如何,这般要是还能神不知鬼不觉,这朝堂便可笑至极了。 “不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了……”端木敛扫去心中几分阴翳,露出笑来看他们,“我这回可只能出来两日,是时候尽一尽地主之谊了。” 龙煜之微扬眉梢,笑而不语的看着他。 端木敛起身到窗边,开了道缝看一眼外面,冷意一激打了个颤,将窗户快速关上,“我看外面雪也快停了,应是不影响出行,晚上带公子坐画舫去。” 他此言一出,静候在一旁的李鸣风不觉眼角一抽,他瞥一眼出尘绝艳的公子,抬手抵在唇边咳了一声,“殿下,今日天凉,游湖怕是不妥,不如换个旁的去处。” “怕什么,”端木敛不在乎的摆手,“虽是在湖上,但那般大的画舫跟酒楼似的,哪里能冻到人。” 李鸣风张了张嘴,但又不好明说,他叹了口气,索性不再开口,总归自己在旁护持也出不了什么乱子,殿下也是到年纪了。 他这般的纠结神情让龙煜之不免多看两眼,总觉小殿下口中的画舫怕是不简单,而他自己还不自知。 他一笑,倒是未曾出言反对,兴许会有什么有趣之事。 待得天色渐暗,早早换了衣裳的端木敛带着他们出门,直奔那处自己早想来却一直未来成的地方,被停在岸边的小船接上船楼时,他方感到哪里不对。 “未见过几位爷,是头回来?” 在楼中飘飘乐声,隐约的莺歌燕语中,眼前花枝招展的老鸨一甩手中绢帕,香粉的味道扑了他一脸,方才恍然回神。 “木公子当真是带我等来了个……好去处。”龙煜之倒是比他淡然许多,甚至还有心情扬眉调侃,也不管诸多若有似无落在他脸上的视线。 端木敛此时尴尬极了,面上笑容僵硬,如此一来对方不会觉着他平日便纵情声色吧,他崩溃的闭闭眼,清白毁于一旦。 他心中灰暗,老鸨却是不得而知,见他如此还当是初回来紧张,明了的笑笑,捉住人的手臂便往楼中带,“公子莫害羞,快进来坐。” 被人拉着进门,端木敛哭丧着脸转头看他们求救,奈何三个人,一个悠然四顾,一个恪守职责垂眸不语。 至于李鸣风,长叹了口气默默跟上,不听劝告便是如此。 第64章 此楼虽是在船上,进了内里却是半点觉不出,大堂几乎挑高了三层,轻纱珠链的悬挂其上,正中是圆形的高台,此时正有舞姬伴着乐声翩然起舞。 座位环绕高台摆放,中间皆用屏风隔开,既能欣赏歌舞,互相之间也不会打扰。 扑面而来的脂粉味伴着姑娘家的娇笑,缠的人入骨绵绵,是令所有男子眷恋难舍的温柔乡。 甫一踏进楼中,便有轻纱薄裙的姑娘迎上来,玉臂一抬要勾上人的手臂,龙柒下意识伸手拦了一把,而后反应过来对方只是个软绵绵的姑娘家,缓缓的将手收回去。 那姑娘被拦下也是一愣,但看他一身护卫打扮倒也安了心,看向那公子比她还要漂亮的脸,悄悄红了面颊,嘴上唤了句公子,伸手又要勾人。 面带笑意的龙煜之转眸看她一眼,那姑娘的手便停在半途,他未多理会,抬步走开。 等人走出了几步远,女子方才回神,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冷颤,只觉方才那一眼让人如坠冰窟,冻人的很。 那边端木敛也是被姑娘勾上了手,他干笑着将胳膊抽出来,赶紧招呼老鸨为他们寻个座位。 对方见他不好意思掩唇一笑,应了声是着人去跟他们安排位置,头回来的客人嘛难免生疏,过上一会儿皆是要原形毕露的。 屏风隔开的座位处,男子们手搂着姑娘家纤细的腰身,动作几近放浪形骸,看的端木敛是面红耳赤。 他揉揉耳朵,目不斜视的快速走过,到了位上坐下方才舒了口气,抬手给自己的脸扇风。 此处的位置都是矮桌,其下铺了毯子,桌前放着柔软的坐垫与手扶,龙煜之撩袍坐下抬手搭上去,姿态悠闲地很,转眸瞥向少年一挑眉,“木公子这是怎的了?” 在他身后跪坐下来的龙柒规矩的将手搭在腿上,上身挺直端正,闻言也只是转眸一瞥,而后便收回目光不再乱看。 知道他此番询问是在取笑与他,端木敛放下手咳了声,转了转眼睛,忽的一笑,道:“来都来了,我叫位姑娘伺候公子?” 第五十七章 楼嫣 “来呀,公子,喝酒~” 端木敛手忙脚乱的接住送到嘴边的酒盅,挪了挪位置想避开对方靠过来的身子,奈何对方贴的紧,避无可避。 他盛情难却的喝了杯酒,幽怨的转头看眼身旁人,对方的姑娘就乖巧懂事,规矩的坐在一旁,只倒酒不多事。 他心中不忿,本是打着主意要看对方出丑的,结果人家淡然如初,怎的好像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高台上的舞姬身着露腰的红色衣裙,赤脚踩在一面大鼓上,随着乐曲的节奏踏出响声,腰肢扭动的仿佛柔软的绸带。 沉浸酒色的客人们高声叫好,其中有带着酒意的污言秽语,惹来一阵哄堂大笑,台上的舞姬依旧面带笑意,似是充耳不闻。 想来是看透了人间丑态,龙煜之勾勾唇角,抿了一口酒水,超脱的容颜与身姿倒是与这般境况格格不入。 为他斟酒的女子再次忍不住抬眸偷看,与如此风姿的客人坐在一处竟是有些自惭形秽,仿佛放浪些便是辱没了他。 台上一舞完结,女子跪坐在鼓面上仰身,腰肢折成漂亮的弧度,莹白的皮肤在通明的烛火中反出碎光,是一层细细薄汗,引得人想伸手抚去。 台下有人借着醉意扬声要买她一夜,楼中小厮被招上前去不知说了些什么,事情是个如何结果他人便不得而知了。 因舞姬退场而沉寂一些的氛围忽而又骚乱起来,此起彼伏的一片叫好声,被人缠住的端木敛好奇的转头去看。 台侧正走上来一位白色衣衫的女子,她怀抱琵琶,面覆薄纱,步履轻盈的走上台,在台中停下转身,对着客人们盈盈一拜。 如此脱俗的气质与这声色犬马的船舫格格不入,她坐在备好的凳上,手指一拨琴弦,乐声一出,嘈乱的客人竟是不觉静了下来。 龙煜之斜靠在手扶上,一腿微曲,胳膊搭在其上,目光饶有兴致的落在高台,指尖随着曲声轻轻叩动。 跪于其后的龙柒抬眸,视线在主子的侧脸上扫过,又落在台上一瞬,不知因何微颦了颦眉,垂眸时眼底闪过暗色。 琵琶声或缓或烈,葱白的手指快速的拨在弦上,偶尔她会抬眸看一眼台下,眼波流转,勾的一些看客心痒。 面纱模糊了她的面容,这种若隐若现却更引得人想要探究,看一看那块薄薄的布料下该是如何一张倾城绝艳的脸。 “如此才能却流落烟花之地,可惜了,”端木敛看着台上喝了口酒,在曲乐声中摇摇头,“几乎可以媲美宫中乐师。” 龙煜之在他的感叹声中转眸,意味不明的上下扫他一眼,道:“木公子这是起了怜惜之心?” 怕他打什么坏主意,端木敛赶忙摆手,“哪里,不过是感慨罢了,如此的技艺却只能给这些纵情声色的人听,便像明珠蒙尘。” “公子若当真有心……”龙煜之一笑,拿过酒杯晃了晃,“将她赎身带回府中便好,弹与你听岂不是她的福气。” “你是想让我父……”端木敛下意识便想出言驳他,瞥一眼身边的姑娘,咳了一声收敛语气,“是想让我父亲打断我的腿不成。” 见他急了,龙煜之笑笑不再多言,悠然的抿了口酒,而后垂眸看一眼杯中清液,伸手搁于桌上。 台上一曲终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看客却意犹未尽,高声让人再来一曲,言语皆是调笑之意,显然不是为了听曲。 女子在一众带着暧昧颜色的喧闹声中倒确实安稳坐于凳上未动身,纤白的手按在琴弦上也未曾拨动。 老鸨拎着裙角走上高台,满面笑容的一甩绢帕,道声客官稍安,显然是有话要说,众人也给面子,随着安静些许。 “楼嫣姑娘的琴艺诸位也欣赏过了,”她看人静下方才开口,回身拂了下白衣女子的肩膀,“想必许多公子还意犹未尽,故而今日会选出一人,让姑娘与他独奏一曲。” 她此言一出,话音未落下,台下便有人问只是奏乐,顿时引来一阵哄笑,各式目光都在女子身上扫过。 如此情境,那楼嫣倒淡定,依旧抱琴而坐,仿若这一片喧闹与之无关,颇有几分出尘之意。 有人扬声询问是如何的选法,可是价高者得,要让他们为了美人一掷千金? 老鸨却是掩唇一笑,颇为神秘的扫一眼台下,道:“无需诸位一掷千金,其实这一人早已选出。” 顿时有人奇怪,茫然四顾,议论声纷起,不知何时便选出了这一人。 将诸人的胃口吊得极高,那老鸨方才在台前走了两步,指上绕着绢帕,言道:“诸位可看一看桌上酒壶,哪位的壶底有字,哪位便是楼嫣今日的贵客。” 杯碟轻撞声四起,就连端木敛也耐不住好奇拿过酒壶看了一眼,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他无趣的撇撇嘴,用手肘撞了下身旁人,“哎,你也看看。” 龙煜之似是对此全无兴致,转眸淡淡瞥他一眼,少年见此,干脆自己一把拿了他手边酒壶,歪头看向底部。 “有字!”端木敛兴奋的一叫,斜过酒壶给人看底部的“贵”字,而后也不等人反应,举手挥了挥,“在这儿!” “哟,”台上老鸨目光一转看过来,扭着腰肢靠近他们这一边的台侧,甩帕道:“看来是这位小公子幸运。” “不不不,”端木敛忙摆手,放下酒壶指自己身边的人,“这位公子幸运。” 看眼他几乎要戳到自己脸上来的手指,龙煜之收回视线,落于台上时正与那女子的目光对上,对方的眸底似乎带着两分笑意,而后羞涩的转开脸。 他微动眉梢,依旧安然坐着,对周围起的议论之声充耳不闻,那些探究的视线似乎也未觉出。 台上老鸨目光转到他身上,饶是看遍了各种风姿的美人,也不免在心中赞一句他的好风姿,她抬手理一理颊边碎发,“既如此,奴家便为公子安排厢房,楼嫣一曲,只为公子所奏。” 有屏风隔挡,能看清此处的人不多,如此便定下了贵客,有些人不满,扬声道如此可是不公。 老鸨回身安抚客人,坐于凳上的楼嫣总算起身,下台前转于他们这侧,抱着琵琶屈膝福身,方才翩然而去。 “龙公子当真是好艳福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端木敛一副深藏功与名的神色,笑眯眯的拿起酒杯饮尽。 龙煜之未发一语,始终是那副浅笑色神情,仿若此事如他无关一般。 不多时,有楼中小厮前来他们座旁,微躬身道厢房已备好,楼嫣姑娘已在房中等候,请公子前去。 端木敛喝了几杯酒胆子便大了起来,伸手搭上人的肩膀拍两下,挤眉弄眼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啊龙公子。” 饮尽杯中余下酒液,“叩”的一声将杯子放在桌上,龙煜之抬手抚去少年的手,悠然起身理了理衣袍,让小厮前行带路。 第65章 始终安静跪坐的龙柒起身,向少年一颌首,欲随人离去,却被坐着的人抓住衣角,他一顿,转头看去。 “小柒,这便是你不懂事了,此时怎能跟着呢,留这儿,我给你也找位姑娘。”端木敛冲他挑眉,眸中是暗示之意。 “龙柒。” 正犹豫的时候,走开几步的主子唤他,龙柒转头,对方站在不远处看他,对上视线时道了句跟上。 如此他不敢再留,拂开少年手指,拱手道声公子自便,不等人再与他说什么,回身追了上去。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远,端木敛撇嘴,嘟囔道怎么不解风情呢,叹口气不再去管,唤人来给他也开一间厢房。 对方都走了,徒留他一人在此也无趣,不如寻个房间听听曲睡大头觉,这大堂里平日人模人样的富贵人丑态尽显,没得意思。 此处船楼共有三层,中间大堂挑空至顶,厢房环绕其而建,呈弧形回廊,每一层皆能看到楼下圆台。 小厮带着他们一路前行,途中经过的房间不少,耳力甚佳的龙柒难免会听到些暧昧动静,他微垂着眸,佯作不闻。 直到了三楼穿过半条廊道,在最靠近里侧的房间对方才停下,躬身道楼嫣姑娘在里面,公子自便即可,而后便退了下去。 龙柒侧身看着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回头看向主子,略顿了顿,忆起端木敛方才所言,拱手道:“属下在此等候教主。” 在此等莺歌燕语之地,若主子当真起了什么旁的心思,他确实不好进去打扰,对方若有何事,他在此也能迅速应变。 龙煜之正要推门的手顿住,转眸看向影卫,对方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他扬眉,“怎的,当真要找姑娘去?” “不是…”龙柒闻此言躬了躬身,又不能直言,犹豫了会儿,道:“楼嫣姑娘既是只为教主所奏,属下不好打扰。” 龙煜之哪里能不懂他的言下之意,他微眯起眼睛,抬手点上影卫的额头,稍使力后推,让人抬头看着他,“你觉得本座缺弹琴的美人?” 龙柒微抿抿唇,忆起教中芙园的环肥燕瘦,其中不乏擅乐者,这么些年了也没谁被高看一眼,他侧眸,摇头。 轻声一笑,龙煜之收回点着他的手指,“此番在外你是本座贴身护卫,那便要贴身才是。” 主子既然如此说,龙柒哪里还敢反驳,垂眸道了声是,待对方推门而入,抬脚跟了进去。 第五十八章 算计之心 屋内除了那位抱着琵琶的楼嫣之外,还有一位手持长箫的粉衣姑娘,两人见他们进来,皆福身行礼。 龙煜之微抬手示意他们免礼,待影卫上前取下身上狐裘,行至布满酒菜的桌边坐下,浅淡的脂粉味钻进鼻子,他扬眉,抬眸看去。 面覆薄纱的楼嫣伸出玉手,拿过酒壶为他亲自斟上一杯酒,似含着秋水的眼眸看他,“公子想听什么曲?” 在这般的距离下,女子面上的薄纱已遮不严容貌,隐约能看见姣好的轮廓,透着红润的嘴唇,让人想将那朦胧一把扯下,看个分明。 接过美人递来的酒盅,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对方的指尖勾过他的手背,隐含缠绵眷恋之意,龙煜之含笑看她,道:“姑娘弹拿手的便是。” 楼嫣收回手,对着他又盈盈一拜,翩然而去回到凳前,抱起靠在地上的琵琶回身坐下,手指拂过琴弦。 立于她身后的女子适时的吹响箫声,合着琵琶弦音,配合极好。 龙煜之手执酒盅,杯脚轻叩在桌面上,杯中酒液随着微微震荡,绽开细小的波纹,却始终流不出杯沿。 有限的空间里,琴音比之在大堂听的更加明确,少了那些嘈杂之音,能更纯粹的听到其中细微的音节。 他不算精通乐理,但也能辨别好坏,这女子的琴艺确如端木敛所说,高超亦有灵气,他合眸欣赏,唇角带笑,可惜了。 一曲终结,楼嫣手掌轻压在弦上止了余颤,抬眸看向桌前公子,启口道:“公子觉得这曲如何?” “甚好。”龙煜之轻颔首,笑盈盈的打量她,“不止音好,美人抚琴,也是一番好景色。” 楼嫣因他言语略带羞意的垂眸,眼中含上笑意,尽显女儿家的娇态,她转眸又看他,目光落至手上,“可是楼中备下的酒水不合公子口味?” 闻言,龙煜之随着垂眸看眼捏在手中丝毫未动的酒水,手指轻轻的擦过杯壁,悠悠道:“自然不是。” 他话音落下,手随着抬起,杯沿抵在唇边,酒液倾斜,便要流入口中。 “少爷。”龙柒难得逾矩的伸手压在人的腕上,止了他的动作。 龙煜之侧眸先扫过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而后顺着一路向上,落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笑道:“你想喝?” 这一问让龙柒一顿,而后不知思索了什么,收手躬身,“谢少爷赏赐。” 龙煜之似是颇为意外的扬了扬眉,盯着人乖顺的眉眼看了一会儿,忽而展颜一笑,将执着酒杯的手伸出去,“赏你了。” 龙柒此番丝毫未曾犹豫,双手接过酒杯,仰头边将酒液喝了下去,因为喝的急侧头轻咳了声,稍缓后转回来,“谢少爷。” 轻道声不谢,龙煜之将他手中的空酒杯拿回来,捏在手上转了转,侧眸道:“姑娘敬的酒赏了我这属下,你应不会介意吧?” “公子说笑,自是不会。”楼嫣目光自那护卫身上转回,动了动欲将琵琶放下,“不若奴家再为公子斟上一杯。” 龙煜之一抬手止了她动作,看着人顿了顿复而重新坐好,将手中酒杯轻叩在桌上,“不用麻烦姑娘了,方才已在楼下饮了不少,不宜再饮。” 楼嫣坐稳,微垂了垂眼眸,抬眼时视线又从静默的护卫身上扫过,嫣然笑道:“奴家再为公子弹上一曲?” 龙煜之自无不可,轻笑颌首,待琴音再起时敛了两分笑意,指尖叩在桌上,似乎在合乐声,又似在思索什么。 风月场所的厢房内总少不了香味弥漫,或是炉中熏香,或是姑娘身上的脂粉香,又或是混杂在一起,一丝一缕的钻进龙柒的鼻子里。 身上升腾而起不寻常的热意,他垂在身侧的手略微蜷了蜷,止住了想要扯一扯衣领的动作。 合着箫声的琵琶音在他的耳中开始飘渺起来,忽而远在天边,忽而近的仿若钻在耳朵里,他微皱皱眉,眸光微暗,酒水当真有问题。 这次的曲调不若方才那般平缓,起伏变换诸多,女子的手指快速拨弄在弦上,几乎让人看不清动作。 究竟是乐曲急躁,还是人心急躁?龙煜之眼含笑意,手指始终不急不缓的叩动,并不合着乐声。 忽而身侧的一声轻喘让他指尖一顿,抬眸看去,影卫的面上不知何时染了薄红,他的眉头蹙起,似在压抑着什么。 龙煜之神色微动,目光转向桌上酒壶,复而又看向奏乐的女子,面上笑意更浓,却始终未达幽深眼底。 龙柒的手指越收越紧,指甲逐渐嵌入掌心的软肉中,先前的那阵燥热开始变的滚烫,从他的体内烧起来,热的想让他将衣物褪尽。 他咬紧了牙关忍耐,额角隐隐暴起青筋,缓缓的运起内力压制这股躁动,却无甚成效,他闭上眼,猜不透这是何种毒。 压抑的呼吸似乎开始有些抑制不住,龙煜之再次侧眸,影卫皮肤白皙,连脖颈都开始染上红色,脸侧冒出了些许薄汗。 龙柒似是有些站不住,他微晃了晃,手臂被一股力撑住,来不及思索是谁,乐曲声随着嘎然而止。 楼嫣手按在弦上,侧眸瞥了眼身后,待人动了,道:“这位公子可是不舒服?” 她言语间,那位粉衣女子放下手中长箫,莲步轻移靠上前去,伸出素手挽上人此时绷紧的手臂,“护卫哥哥可是醉了,奴家带你去歇息?” 陌生的身体贴上他的,伴着一阵脂粉香味,龙柒觉着头脑越发的混沌,他又晃了下身体,对方贴的他更近,气息几乎就在耳边。 龙煜之冷眼看着女子轻薄衣料遮不住的胸前雪白贴着影卫手臂,白嫩的手抚上人的胸膛,缓缓的沿着领缘滑动。 楼嫣放下手中琵琶,起身靠前几步,手放在桌上,与人隔着圆桌相望,微弯下身躯,一双杏眼注视着他,柔声道:“公子,良宵苦短,放您的护卫去歇着吧,奴家为您……独奏一曲。” 龙柒晃晃头,让自己稍清醒些,抽动被人抱着的手臂欲远离柔软的温度,却很快被人追着拉扯住,一只手探进领口摸上他的锁骨,耳边是女子的娇笑。 “护卫哥哥,奴家……呀!” 粉衣女子还待撩拨,忽的一阵大力险些将她带倒在地,下意识便撒了抱着的手臂,稳住身形抬眸时一愣。 不知哪里来的力道将他拽过去,反应慢了半拍的龙柒模糊回神便觉陷入一片温暖中,夹杂着熟悉的冷香味,手中下意识攥住一片衣料,费力启口,“教主……” 第66章 影卫坐在他的大腿上,神色恍惚,想必已是撑到了极限,龙煜之一手揽着他的腰身,另一手摸上他的下巴,拇指蹭了两下,染上些许滚烫。 抬眸看向被他举动镇住的女子,唇边的弧度渐深,眼神却冷的冻人,“原来便是这些手段。” 怔愣的楼嫣被他眼中寒意震的一颤,她回神站直身体,面上又露出笑来,“公子此言何意?” 她还想遮掩,龙煜之却已兴致尽失,不愿再陪她做戏,他收回视线垂眸,手下抚了抚人的面颊,沾了他脸侧湿意,“拖下去。” 未待女子思他话中何意,不知从哪里忽的跃出两名黑衣银面的男子,粉衣女子发出惊叫,她神色一凌,手往袖中探去。 对方的动作却比她还快,迅速上前制住她的手腕后拧,另一手掩住她的口鼻捂紧,半分也挣动不得。 受了惊的粉衣女子被龙陆一掌劈在后颈上打晕,倒地前伸手接住,抬眸看了眼被主子制在怀中的影卫,面具后的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影卫拖着两人离开了,寂静的包厢里只有细微的喘息声,急促又压抑。 龙柒尚还维持着一丝理智,晓得是主子在抱着他,他动了动欲起身,腰上的手却轻轻一掐,瞬间便软了身子。 垂眸看着在与意识争斗的影卫,龙煜之沉默不语,他相信此楼中定有解药,即便没有,也有的是能解药之人。 随便让人带来一个,便会如方才那女子般痴缠上对方,解了他的衣裳,抚摸他的躯体,与之纠缠在身后的那张床榻上。 “唔……” 手上不知何时施了力,捏疼了神智挣扎中的影卫,他闷哼了一声,微张开嘴喘息,隐约可见艳红的舌尖。 他是品尝过浅淡滋味的,龙煜之微眯起眼,压低了身体凑过去,嘴唇略碰上对方的,带着些微酒气的热意传过来。 他维持这个动作停住,意识已模糊的影卫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敢有半分逾矩,规矩的蜷缩着,只有捏着他袖子的那只手放肆的收紧了些。 他眸光闪动,退开身体,看着影卫在他远离的瞬间方敢喘息,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抛去心中的思虑,低头含住对方的唇。 龙柒连呼吸都陷入一片冷香之中,他睁开眼,却有些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面容,但他知道那是谁,睫毛微颤了颤,不曾推拒。 舌尖舔过带着热意的嘴唇,龙煜之看着影卫迷蒙的眼睛,顺着他的唇缝探进去,勾住了方才所见的艳红。 龙柒的呼吸更急促,却含着些小心翼翼,既怕惊扰又怕冒犯,任人纠缠他,掠夺他口腔的每一处。 “唔哼……” 丝丝浅吟从影卫的口中溢出,龙煜之仿若被他身上的热意所染,他狠狠的吮吻对方的唇舌,后撤退开。 两人的喘息依旧交缠在一处,他手指摸在人脸侧,盯着影卫染上水汽的眼睛,沉声道:“我是谁?” 龙柒发红的嘴唇微颤,半合着眼睛看对方,待气息稍缓,不明主子为何这般问他,茫然的开口,“教主……”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腾空而起,手下意识的攀上对方肩颈,被人一路抱至床前也未回神。 将影卫放在床榻上,龙煜之坐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人的眼中映着自己的模样,迷茫的眨了下眼睛。 他伸出手摸到人的领口,蹭上方才被那女子碰过的锁骨狠狠一抹,影卫因吃痛皱了皱眉,他这才满意,“龙柒,你欠本座的还不起了。” 已经被从里到外的灼热烧掉思绪的龙柒自然想不明白他话中何意,他只知道那只带着微凉的手碰的他很舒服,不自觉的抬手按了上去,拉扯着蹭上了自己的脸颊。 龙煜之的眸色渐黯,他俯身下去压上影卫,嘴唇几乎贴上对方的耳廓,“这可是你求本座的,明日莫不认账。” 微凉的冷香将他笼罩,龙柒已经没有什么思考的意识了,在被亲吻上脖颈扯开衣衫时,脑中只有“凉快了”这一个想法。 之后体内的那团火便烧的更旺,热的他只能拼命的喘息,抓紧了唯一的凉意,抱着他,更贴近自己。 第五十九章 船顶赏月 湖风寒凉,吹的端木敛因醉意发热的脸颊冷下来,他斜倚在栏边,拎起手中的酒壶喝了一口。 幸好李鸣风此时被他遣到了门外守着,不然怕是又要念叨,他是个好护卫,就是啰嗦了些,常常让他脑仁儿疼。 挪了下身子向前趴在栏上,手中的酒壶晃荡在栏外,只两根手指勾着把手,似是马上就要掉进湖里去。 他叹气,夹杂着些许醉意,更向前探身,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在栏外,垂头盯着随船只荡开波纹的湖水。 一只手忽的扯在他的后领上大力将他拽回去,有些充血的脑袋发晕站不稳,那只手便撑着他,使其后背轻靠在栏上。 “也不怕栽进湖里淹死。” 声音有点耳熟,端木敛反应稍显迟钝的眨了眨眼,抬眸顺着看过去,黑衣银面的男人抱胸站在他跟前,被风扬起的发飘动在身后,在屋内朦胧的光线中甚至有些诡异。 他的眼睛却是微微睁大,面上露出喜色,上前一步扶住人的手臂,“恩人!” 酒气随着他靠近一并扑过来,龙肆面具下的眉头略皱了皱,抬手抚开这小醉鬼的手,有几分嫌弃,若不是念及主子保此人性命,他才不过来多管闲事。 “喝醉了就回去睡觉,莫在此处待着了。” 带着醉意的人不讲道理,才不会遂他的意,被拨开了不高兴,嘴撅的老高,复而整个人都扑过去将他抱住,“不回。” 龙肆头向后仰了仰,避开撞向他下巴的脑袋瓜,对于被醉鬼缠上颇有几分不耐,抽出一只手点在他的脑门上将人推开些,“那我走了。” 端木敛退开,仰着脸看他,眉头逐渐皱起,眼睛里积蓄出泪水,随后“哇”的一声哭出来,“你嫌弃我!” 龙肆的额角一跳,伸手便捂在他嘴上,少年的哭声被迫憋回去,抽噎着打了个嗝,他头疼,“你别胡闹。” 眼睛里还含着两泡泪,端木敛委屈的点点头,等人撤开了手,他抽着鼻子道:“恩人,你为何总也不出现?” 龙肆重新收手抱胸,微侧开身,“职责所在,不宜示人。” 端木敛头脑不甚清楚,对他的话似懂非懂,闻言点了点头,又道:“那你现在为何出来了?” 眼神略沉了沉,龙肆侧眸看他,“为教主办事。” “哦,”端木敛应了声,抱着酒壶靠近了他一点,一阵风吹过来,他打了个寒颤,似是清醒了一些,看着人覆了面具的侧脸,“那你要回去了吗?” 闻此言龙肆一顿,不知因何略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暂时不回。” 若不是主子那里不方便,他也不会站在这里随一个醉鬼吹风,龙陆跟龙扒那两个小子也不知猫到了哪里去。 端木敛倒是像想起了什么,忽而嘿嘿一笑,颇有两分猥琐之意,“也是,龙公子现下有美人相伴,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龙肆侧眸斜他一眼,而后叹了口气,春宵是对的,只是这美人嘛,怕不是对方所想那个。 这一路他们躲在暗处将事事都看得清楚,却也是不明白怎的到了如今这地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经此一夜,龙柒也不知该如何自处,他们恐也不知该如何与对方相待。 正思索时,身侧又有热源靠近,他转头,少年正一眨不眨的看他,似是要透过面具看清他的神色。 端木敛努力的睁大眼,也看不透那张银色的面具,他挫败的退开,“恩人在想什么?” 有些事自是不可对外人道,龙肆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端木敛倒也不深究,他转头隔着大片湖水看岸上夜色,那处已静谧无人,身后的船舫却还隐有莺歌燕语传来,“恩人若是不急着回去复命,便与我在此处待一会儿吧。” 龙肆不置可否,瞥他的神情似是有什么烦心事,他心中不明,少年身份尊贵,要什么有什么,一应事物皆有身边人操持,有何好烦心的。 沉默着站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累了,端木敛直接抱着酒壶在地上盘膝而坐,也不管会不会弄脏了衣袍。 他转头看向依旧站着的人,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人坐。 龙肆摇了摇头,上前跃上栏杆,曲起一腿放在其上,手搭在膝盖处,风扬起发丝,映着月色的身影自有几分洒脱之意。 坐在地上的端木敛微仰头看他,眸底是几分羡慕之色,垂了垂眸微叹口气,再抬起时露出两分笑意,伸出拿着酒壶的手晃晃,“恩人,喝酒吗?” 闻声转头看他一眼,龙肆没有伸手去接,“影卫不得饮酒。” 端木敛有些失望的将手收回去,自己喝了一口,忽而想起什么,道:“恩人,你是几呀?” 龙肆收回在他身上的视线落在湖面,“肆。” 第67章 “龙肆。”端木敛唤了一声,而后又觉得有趣似的笑出声,“你们教主取名可当真会省事。” “不是名字。”龙肆轻摇头,面具反着月光,看着十分冷峻,“是代号。” 端木敛不明白,茫然的仰头看他。 龙肆沉默许久,不知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还是在思虑别的什么,在对方带着疑问唤了声恩人时转头,看着他道:“我若死了,会有新的龙肆补位。” 端木敛愣住,看着那张遮蔽了神情的面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 见他如此反应,龙肆却是发出一声轻笑,“端木公子不必多思,这是影卫职责。” “原来你们也并不自由……”端木敛垂眸轻声念了一句,似是只有他自己能听清,而后抬头,“那,在做影卫之前,你叫什么?”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的名字,龙肆顿了顿,沉声道:“不记得了。” 是当真不记得了,还是不愿再提,端木敛心中如此想,却没能问出口,他扯着嘴角笑笑,“我若是也能忘记姓名就好了。” 这话说的怪异,龙肆微皱皱眉,看着面带苦笑的少年。 “端木之姓就像枷锁,紧紧的扣着我……”端木敛面上露出两分黯然之色,“锁在那处人人羡慕的深宫里,不管走的多远,总要被拉扯回来,出不去,逃不掉……” 他言到此,抬头看向沉默的男人,“连我的亲哥哥都想置我于死地,还是恩人救我一命。” 他的母亲便是在这样的深宫争斗中郁郁寡欢,那是父皇给诸多宠爱也填补不了的,最终只能以死亡的方式得以自由。 他所说的这些,龙肆不能够完全理解,更不知该如何安慰,最终还是沉默着,静静地听人去说。 “我看了许多话本,崇尚肆意的江湖,终于下定决心溜出去一次……”端木敛抬手托着脸,叹口气,“最后还是灰溜溜的折了回来。” 他这样的小鬼,若不是运气好碰上主子,哪里还有什么性命去混迹江湖,龙肆扬了扬眉,倒是没有说出来。 端木敛向后靠在墙上,毫无形象的摊开手脚,酒壶被他搁在一旁,“我也想跟那些江湖侠士一般,来去如风,那该是何等的畅快。” 果真是年纪小,尽是喜欢这些东西,龙肆面具下的唇角扬起一抹笑,翻身从栏杆上跃下,“走吧。” 抬头看着他,端木敛茫然的歪头眨眼,“去哪里?” “带你肆意一回。”龙肆伸手。 端木敛不明,但他还是抬起手搭上去,被人紧握着从地上拽起,还未站稳,便被揽住腰拉近。 “抓紧了。”见他还一副状况外的模样,龙柒的眼中带上点点笑意。 “到底干……啊!” 端木敛的话未问完,身体便忽的一轻,对方带着他踩上栏杆向外跃出,他吓得惊呼猛的闭上眼睛,只感冷风扑面而来。 良久,也未觉出坠入湖水的刺骨寒意,他犹豫了会儿,试探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而后整个睁大。 他被人携着,正腾身在半空,偶尔从木栏檐角处借力,飞跃在船舫之上,冬日寒风呛的他上不来气,嘴巴依旧长得很大合不拢。 龙肆侧眸看一眼目瞪口呆的少年,运功提气猛然一跃,带着人在此腾飞而起,迎着月光至船舫顶,稳稳的落在檐脊上。 脚下踩到了实处端木敛也未回神,被风吹乱的头发衬着呆滞的神情跟个傻子一般,直到他忍不住寒凉打了个喷嚏。 这般的愚蠢样子又惹得龙肆发笑,似是有些理解了主子为何能从他身上寻到乐子,“如何,此番可畅快了?” 他们站在船舫的屋檐顶上,冷风吹的端木敛不住发抖,酒也醒了个彻底,他此时却毫不介意,连连点头,“极畅快!” 他转头四顾,视线再无任何的遮拦,他能看清夜空,能看遍湖泊,连带着还有远处连绵的灯火,好像没有什么再围着他,锁着他。 少年抱着胳膊冻的瑟瑟发抖,嘴唇都透着紫意,神色却是愉悦,似乎从方才的茫然困惑中挣脱而出,龙肆难得发了善心,伸手放在他背上,运起内力。 背脊上手掌的温度逐渐蔓延全身,端木敛转头看他,咧着嘴笑的傻气,“恩人,谢谢你。” 龙肆不甚在意的转开视线,抬眸迎着月光,微眯起眼,“算你运气好,难得赶上我有空闲,陪你玩儿玩儿也无妨。” 端木敛才不在意他这般冷硬的言辞,学着对方的模样抬起脸,任月光洒在脸上,被风吹乱了头发,深深吸一口气,“真好。” 收回手,龙肆转身在檐上坐下,少年很快跟过来挨着他,手臂碰在一起,他侧了侧脸,没有管他。 楼中的喧闹乐声在此处已经听的不甚清楚了,夜里开始显得静谧,端木敛抬手拢了把头发,一时也不想开口,只张嘴打了个哈欠。 龙肆微抬头,因着白日里下过雪,天色尚还阴沉,除了悬于半空的圆月,看不到其它的星辰,有些孤寂。 肩膀上忽的一沉,他侧脸看去,是少年毛茸茸的脑袋瓜,嘴里嘟囔了句什么,显然是已经睡了过去。 他轻笑,暗道没心没肺,收回视线,倒是没将人推开。 第六十章 羞愧欲死 是谁轻盈落地的声响,龙柒的眼睫颤了颤,意识回笼时觉出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他动了下,背上的手止了他欲起身的动作。 顿了顿,眼睛睁开,入目是一片白皙的胸膛,头脑尚还有些迟钝,一时未反应过来,挪了挪头想看向别处。 “别动。” 背上的那只手移向他的后脑,再次制止了他的动作,带着两分慵懒的嗓音让他微愣,总算察觉出了什么不对。 他没有穿衣服,与他贴在一处的这人也没有,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躺在同一张床上,光裸的身体缠在一处。 思索间,身体上的感觉也逐渐找回来,腰背的酸软和某处的火辣痛感让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呆滞。 头上的手轻抚着他,顺着捏一捏后颈,又在背脊上滑过,缠绵又暧昧,龙柒的视线发直,定在眼前的白皙上,头脑一片空白。 龙煜之不明怀里人承受了什么样的冲击,见他乖顺的待着很满意,轻抚着人合眼养神,“如何?” 床幔遮蔽了视线的外间,龙肆垂头跪着,听到里面传出的问话,方道:“回教主,已按您的意思处理。” 账外的声音传进来,龙柒才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他一惊,下意识便要起身,只是一动,便被人又按回去,腰眼被警告般的捏了下,一阵酸疼,他只得老实待着。 影卫耳力惊人,这么近的距离再细小的动静都瞒不过,暧昧的布料摩擦声钻进龙肆的耳朵,让他有些许尴尬,将头垂的更低,余光也不敢往那处放。 “想必此番警告能让他收敛。”龙煜之勾起唇角,笑意中含着两分寒凉,他垂眸看一眼浑身僵直的人,那分笑染上眸底,“下去吧。” 账外的人应了声是,细微声响后气息便消失无踪,整个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睡的可好?”龙煜之先开口,指尖坏心眼的在人腰身上来回滑动,惹得尚还敏感的人一阵轻颤。 “教主……”龙柒一张口便被自己的声音惊的愣住,沙哑的仿若扯破了喉咙般不成样子,他下意识吞咽了下,干裂的疼。 龙煜之伸手捏住人的下巴抬起,让逃避般低垂着头的人看清楚自己的面容,还嫌不够般亲在他的嘴角上,“叫了一夜,都哑成这般了。” 龙柒的瞳孔颤动,那些模糊的记忆被人如此提醒,心中思绪复杂且混乱,他想不通,事情怎会如此。 影卫如此空茫的神情落在龙煜之的眼中,他觉得有趣极了,搭在腰上的手向下,按在尾椎上,满意的听到对方一声轻哼,“可都想起来了?” 他宁愿忘得干净,兴许便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龙柒闭上眼睛,情绪比之上次醉酒在主子床上醒来还要崩裂,简直无颜面对。 如此的反应全在龙煜之意料之中,手揽在人腰上更贴近自己,手指摩擦在他的下巴上,“睁眼。” 龙柒此时难得的想拒绝对方,但他不能,身体的本能比他思绪反应更快,在人话音未落时便睁开眼,与之对上视线。 “你昨晚缠上来的时候可没这般害羞。”龙煜之低头将唇贴在人耳边,有意无意的蹭过他的耳垂,满意的觉出人轻颤而后僵硬。 龙柒捏着被角的手紧了紧,攥的几乎要扯破布料,连“属下该死”这样的话说出来都不足以请罪,他便是万死都不能弥补此错。 一个本应一生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作为教主影子般存在的暗卫,竟如此不知廉耻的爬上了他的床榻,尽管不是他的本意,也足以被千刀万剐。 影卫本就白皙的脸此时更是苍白到毫无血色,眼中透着几分灰败之意,龙煜之敛下笑意,收了逗弄的心思,捏着人的下巴使力,“龙柒,看着本座。” 第68章 龙柒有些涣散的视线聚焦,落在主子那张艳绝的面容上,对方似乎有些不悦,他颤了颤眼睫。 兴许是影卫的神色太过可怜,龙煜之手上的力道不觉松了松,浅浅的叹了口气,摩擦着被捏出的红痕,“本座若不愿,你当此事会发生?” 愣了愣,龙柒有些呆的看着对方黑沉的眼睛。 “此处最不缺的便是伺候人的女子……”龙煜之的指尖擦过人因心中愧意泛红的眼角,“若本座无意,大可给你寻一个来。” 龙柒有些听不明白,他侧了侧眸,又被人按了下脸看回去。 龙煜之自觉已经说得够多了,不管这木头般的影卫明不明白,如今生米煮成了熟饭,他不后悔,对方也不能后悔。 他轻叹了声,按着影卫的后颈一抬,覆上那张已被他反复品尝过的嘴唇,舌尖顺着探进去,不再给人想七想八的空闲。 还未从那般冲击中恢复过来的龙柒一下又被占据了思绪,纠缠他的唇舌比先前那两次更加浓烈,他心知不该如此,可却不能拒绝,这是他的主子,无论对方要做什么,都是他应该老实接受的,哪怕是错,那也是他的错。 影卫乖顺,不曾抗拒,龙煜之却觉得莫名火大,他狠狠的吮了人的舌尖,听到对方吃痛的闷哼,他撤开,“还是昨晚更坦率。” 被药物控制思绪的影卫只会遵循本能,没有多余的思绪去考虑旁的,会回应,会痴缠,而不是如现下这般,老老实实的承受他。 被蹂躏过的双唇颜色艳红,眼神中带着些不知所措看他,龙煜之咬了咬牙,终是压下心中恼火,安抚般的摸了摸影卫的脸,“可还难受?” 他忽来的关心让龙柒一愣,垂下眸微摇了摇头,比起以往受过的那些伤,这点疼实算不上什么。 龙煜之却是不信,虽说昨夜有所顾忌,但到底生疏,到了后来他又放肆了些,对方应是伤到了的,“本座看看。” 说话间人便要掀了被子去掰他的腿,龙柒这回是万不敢应的,连忙按住对方的手,“属下真的没事!” 反手捏住人的手,轻轻的摩擦指尖,龙煜之微眯起眼睛看着他,“你是要让本座看,还是寻个大夫来看?” 这两个选择,龙柒一时间不知哪个更让他尴尬,抿紧了唇,沉默着没能答话。 龙煜之不再管他许多,趁人愣着掀了锦被,倒是体贴怕人冻着,扯着盖住了其上身,只露了双腿。 不敢再违抗的龙柒羞愤欲死的侧开头闭上眼,手紧紧的捏住身下床单,感觉腿被分开,自己平日都不会去看的地方被打量个彻底。 扯下被子将人重新盖住,龙煜之抬眸看着他的模样觉着好笑,倒没再去撩拨他,只道:“有些破皮,之后要上些药。” 这等青楼楚馆,包厢内最不缺的便是床第所需之物,得益于此,没有那般的惨烈。 他手撑着头侧身斜躺,指尖抚过影卫紧闭的眼,轻颤的睫毛扫过有些痒,他轻笑,“这是要睡个回笼觉的意思?” 无论再如何的尴尬,主子问话还是要回,龙柒小小的吐一口气,睁眼撑着半坐起身,某处异样让他僵了僵,忍耐下抿紧唇,“属下懈怠,教主恕罪。” 随着他的动作,锦被滑下,胸前风光一览无余,皆是自己留下的痕迹,龙煜之的指尖落在人锁骨处的青紫上,“本座允你懈怠。” 被吮吸过度的地方碰上去有些微的疼,更多的却是敏感的麻意,龙柒强忍下躲避的冲动,垂眸道:“属下去吩咐人送水来于教主净身。” “着人吩咐过了,应当已快送来。”龙煜之的指尖依旧在人身上流连,一处一处的点过那些或青或红的痕迹,每一下都随着对方的轻颤。 像是要验证人的话,不等龙柒再寻借口离开这张让他不自在的床榻,房门便被人叩响,他下意识放低身体,扯了扯滑落的锦被。 笼罩着床榻的帐幔算不上厚重,但也足够模糊视线,不必如此介意,龙煜之笑笑,倒是配合的帮他拉了拉被子,“进。” 船舫上的下人都是做惯了这等伺候事,推门进来见人未起丝毫不觉尴尬,手脚麻利的布置浴桶。 外面人影绰绰,龙柒始终绷紧了身体,维持要躺不躺的姿势。 龙煜之看着替他疲累,干脆伸手将他揽住,翻身躺倒在床上,影卫被带着趴回他胸前,“怎的还未习惯。” 僵硬的龙柒听他此话微顿,忆起前两次藏起情形,暗自叹了口气,此番可是实打实在床上纠缠,怎会相同,又怎能习惯。 小厮们很快告退离开,外间回归平静,他抬了抬眸,又很快垂下,“教主,属下……” 话未说完,身上便先是一凉,紧接着就腾了空,他忙乱的勾住人的脖颈,帐幔从身上扫过,眼前变的越发光亮。 直到被放进浴桶中浸了热水,龙柒才恍然回神,他手按在桶沿欲起身,却被紧跟着迈进来的人按住肩膀,复又坐了回去。 来此处寻欢作乐的客人难免有些不同的兴致,故而浴桶都比寻常的要大,坐入两个成年男子并不拥挤,只是肢体也难免碰触在一起。 龙柒缩了缩腿,尽量给主子腾出更大的位置,脚腕处却扣上一只手,拉着他往下一拽,他没防备,整个人向下一滑,水淹到了下巴处,险些呛入口中。 干了坏事的龙煜之发出轻笑,在人稳住身体要缩回脚时收紧手,“别动。” 龙柒僵住,不敢再动弹,看着主子靠近,感觉到对方的手顺着他的小腿摸上来,丝毫没有停下之意,他闭上眼睛,抓着桶沿的手收紧。 半覆在他身上的龙煜之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死死闭上眼的影卫,对方的身体绷紧的如同石头,他微黯眼眸,水面荡出波纹。 龙柒的指甲抠在木质的桶壁上,几乎要嵌进去,他咬紧了牙关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只呼吸控制不住的急促了些。 龙煜之带着压抑挨身亲了下他的嘴角,收手向后撤开,背脊靠回桶壁上,暗哑了声音道:“需清理干净。” 手上松了松,龙柒平稳下呼吸,垂眸看着水面尚未平息的波纹,遮掩眼角的飞红,“…劳烦教主。” 唇边抿出笑意,龙煜之动动腿蹭过对方的,道:“既觉得劳烦,那便过来给本座擦擦身。” 龙柒自无不从,挪了身体靠近,抬眼时视线一顿,看着人肩膀出神,方才他的目光一直躲避,不曾注意到…… 顺着他的目光侧头看一眼自己左肩上的齿痕,龙煜之伸手捏着影卫的下巴拉过来,“当年本座咬你一口,如今你可是还回来了。” 思绪一震,龙柒无地自容的咬住下唇,对方却好似嫌不够,在他复杂的神色中转身趴上桶沿,背上是指甲划过的错乱痕迹。 身后的人久久不动,龙煜之一双眼睛含笑,他靠着手臂侧脸,恍若未觉,“龙柒,给本座擦背。” 恍恍惚惚的,龙柒也不知自己如何探手拿了桶边搭着的布巾,上手轻擦过对方背脊,每一处细长红痕都是他犯下的罪证,他闭闭眼,不知死几次足以谢罪。 第六十一章 舐伤 甫一拉开房门,少年笑盈盈的脸便占了视线,龙煜之一顿,放下扶在门上的手,挑眉道:“这一大清早的,公子等在这里作甚?” “我这不是要找龙教主一同下船,又怕打扰你嘛。”端木敛笑的意味深长,说话时还探头往屋里看,却只看到了随在人身后的影卫,“小柒怎的也在屋里?姑娘呢?” 龙煜之无意于满足他的探究欲,抬脚跨出门绕过人走开,边道:“公子有这等闲情逸致,不若想想吃些什么。” 龙柒略不自在的避开少年投过来的询问视线,侧头亦从他身边走过,抬手拢了拢衣领,确保颈上的某些痕迹没有露出。 不死心的又探身往屋里打量一圈,确定没有旁的人在了,端木敛才缩回头小跑两步跟上,“龙教主昨夜当真没留姑娘?你不会……” 见他说着话,视线便往人下身撇去,李鸣风赶忙咳了两声提醒他莫要失礼。 龙煜之脚步一停,看向好奇心满满的少年人,“这般说,端木公子昨夜是一度春宵了?” 他这突来的反问搞的端木敛一顿,摸摸鼻子转开视线,暗道温香软玉没能消受,倒是跟个大老爷们儿“风花雪月”了半宿。 看他不再追问,龙煜之方才收回目光,又看一眼垂眸不语的影卫,抬步继续前行,“昨夜甚好,公子不必挂怀。” 龙柒闻言眼睫一颤,目光垂的更低,几乎是只看着自己脚下的一小片,好遮掩自己眸中的尴尬。 端木敛不明所以,听不懂他话中何意,但也知道人是不会与他说太多了,他退了半步,用手肘撞下沉默的影卫,“昨晚状况到底如何?” 冷不丁被他询问,龙柒愣了愣,不知为何略有些心虚的转转眸,定下心面无表情的道:“不可非议主子。” 被这般一堵,端木敛顿时无趣的撇撇嘴,收起自己的探究之心,嘴里嘟囔了句什么正欲走开,目光却突然一顿,往人身边又凑了些,“小柒,你耳朵后面怎的了?” 第69章 随在他身边的李鸣风闻言转眸看去,小小的一片红痕不是很起眼,被耳朵遮了大半,刚刚看了一眼就被人抬手遮住,他一顿,目光微变。 龙柒手掩在耳后,指尖在那片皮肤上摸索了两下,有些刺刺的微疼,如同身上被主子碰触的痕迹一般,他心中微惊,挪开一步,“没什么。” “怎会呢,我看到了红红的,别是被什么虫子咬了,我给你看看。”端木敛说着话又凑近了些,抬手要去拉他手腕。 船上廊道并不宽阔,龙柒此时已抵上身后栏杆,他无心对人动粗,微仰了上身又避开少年的手,腰眼酸软处卡在木栏上,皱了皱眉。 “你躲什么呀,我就是看看,别……” 端木敛伸出的手刚搭上对方腕子,眼前人却突然被拉扯开,他一愣,话头也随着止了。 龙煜之揽着人将其拢在身边,手上轻按着他的后腰,对未反应过来的少年一扬眉,“端木公子还要在这船舫上耗多久,便这般的不舍离去?” “你休要污蔑我!”端木敛瞪大眼睛,连忙反驳。 李鸣风的目光落在人揽着影卫的手上,抬眸在两人之间看了看,微抿唇没有说话。 “那便快些走吧,还这般多话。”龙煜之一笑,自然的放开揽着的腰身。 看着他回身大步离去,端木敛也不再逗留了,免的又被人扣上流连忘返的帽子,明明是对方在此处温柔乡里睡到日上三竿,怎的还要搭上自己的清白! 见他不再计较耳后痕迹,龙柒略松了口气,手指又在那处摸了摸,抬眸时却又与人对上视线,他一顿,放下手,“李护卫有事?” 李鸣风在他耳边扫了眼,笑了笑道无事,伸了伸手示意对方先行,眸中闪过思酌之意,心中升腾而起的猜测太过难以置信,微摇头,暂且放下。 相较于夜里,清晨的船楼清静许多,一路上也未见到几人,想必多数人还未起身,来来去去的只有一些小厮。 着人安排小船将他们送至岸边,脚踩在地上端木敛才觉着舒坦些,船楼上到底是不稳,总晃晃悠悠的。 随意寻了处地方填饱肚子,几人也无心在外闲逛,早早回府,也好换一换这满身酒气的衣裳。 龙柒取下主子身上狐裘抖一抖,转身搭在架上,将上面的长毛抚顺,至内间的柜边给主子取出净衣。 捧着衣裳回身时,对方正负手看他,微微一顿,垂眸道:“属下伺候主子更衣。” 龙煜之未说什么,将两手伸开,摆出任其动作的姿态。 将手里的衣裳暂且放在床榻上,靠近一步去解主子的腰带,动作间环佩碰撞发出细微响动,他手上更小心了些。 龙煜之微垂眸,入目是影卫光洁的额头,微垂的眼睫,随着人眼睛的眨动一颤一颤,他有些心痒,双手一合正将其圈在怀里。 他突来的举动让龙柒一惊,手上刚好将人腰带扯下,衣衫半敞,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他侧了侧眸,“教主……” “嗯。”龙煜之应他一声,手掌抚在他的腰后,忽的在腰眼使力一按,影卫立刻软了身子扑在他胸前,他一笑,“站不住?” 虽说影卫身体强健,但被那般……一晚,到底是有些不爽利,被按的又是酸软之处,龙柒一时便没稳住,他撤了撤身想站好,圈着他的手却收紧。 影卫稍稍离开的身体又贴回来,始作俑者还状似不明,微低头凑到人耳边,“当真是腰酸腿软了?” 若此时还未发现主子是在耍弄于他,龙柒也太过愚蠢,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抬眸看对方,“教主,更衣……” “你更。”龙煜之嘴上这般应着,手臂却是丝毫未松,坏心的在人腰眼处揉按。 龙柒无法,总不能将人推开,可这般贴着哪里换得了衣裳,他咬咬牙,抬手按在人胸前,稍稍推开了些距离。 此番龙煜之倒还配合,顺从的稍退,垂眸看影卫就着别扭的姿势扯开他的外裳,抬眼带两分乞求看他,眉毛一扬,微收手任其将外裳褪下。 如此一来,他身上便只余了一身单薄里衣,因料子顺滑,甚至透出几分肉色身形,龙柒不敢多看,微侧开眸,手摸上领口。 龙煜之此时的手只虚虚搭在他腰侧,给其空间为自己更衣,见他的视线落在一侧便又想逗他,衣衫敞开划过肩膀时轻“嘶”了一声。 龙柒手上一顿抬眸看去,主子正微皱了眉头,对上他的视线微侧了侧头示意,他视线一转,见衣料正蹭在那处齿痕上。 “温柔些,疼。”龙煜之压低了声音,满意的看见影卫脸上出现担忧愧疚,眼底盛了笑意。 咬这一口时他尚且神智不清,也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此时齿痕看着还红肿,最深的地方透着些血色,龙柒拧眉,伸了伸手却不敢碰。 他忽的忆起什么便要转身退开,腰侧的手却扣住,他一顿,抬眸解释道:“教主,端木公子送属下的药膏还未用完,这就去取来。” 龙煜之却依旧不放,他收回一只手轻捏住影卫下巴,拇指划过人的嘴唇,沉声道:“这点小伤,舔一舔便好了。” 正忧心的龙柒一愣,唇上的手指微压下来,指尖微陷入唇缝,暗示般的摩擦了下,眼睫不觉颤了颤。 影卫的视线还有些呆滞,龙煜之并不着急,手指来回滑动,将人的唇擦出些艳色来。 龙柒侧眸看一眼主子左肩上的齿痕,又看向对方隐含笑意的眼睛,下意识抿了抿唇,却无意间微含了人的指尖,与他的舌尖微触,他立刻缩了缩。 龙煜之因这小小的意外眸色稍黯,他不再等待,扯着影卫的下巴拉近一些,微送了肩上去,松开手,“龙柒。” 主子只唤了他的名字,龙柒却已明白其意,还揪着人衣料的手紧了紧,带着踌躇往前凑近了些。 如此伤处看的越发清楚,每一处牙齿的痕迹都清晰可见,是本应护卫主子安全的他伤了对方,思及此,手轻搭在人的上臂,脸凑得更近。 带着些热意的呼吸洒在他的肩头,龙煜之侧了侧眸,濡湿感落在伤处,有些痒,他抬手按在影卫的后脑上,轻抚了抚。 迈出了这第一步,接着便没那般艰难了,龙柒的胆子稍大了些,舌尖顺着划过弧形的齿痕,将每一处都舔舐过。 他的发丝蹭在龙煜之的脸侧颈边,如同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手指压上其后颈,揉按在脉搏跳动的地方。 伤处的濡湿柔软让他的呼吸略重了些,他浅吸了口气,垂首埋在人的肩颈处,侧头在影卫耳后的红痕上亲了下,惹得对方一颤。 完成了任务的龙柒微抬起头,他想后退撤开,主子却依旧禁锢着他,对方贴在他耳后的唇又印在颈边,“教主……” 影卫带着些颤意的声音钻进耳朵里,龙煜之稍顿了顿,嘴唇继续移动,落在人的喉结上,张口用牙齿磨了下。 要命的地方在人嘴里,龙柒不敢乱动弹,被人压着后颈仰头,像被捕食者叼住咽喉的猎物。 感觉到他的轻颤,龙煜之总算放过他的喉结,顺着向上亲在下巴上,而后封住他微启的唇。 呼吸再次被掠夺,箍在他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龙柒只得贴近对方以求得稍稍喘息的机会。 “叩叩” 门板似乎被谁叩了两声,龙煜之没有要理会的意思,手指蹭在影卫的颈后,摩擦那处敏感的软肉。 “叩叩叩” 许是以为门里的人没有听见,叩门的人加重了些力道,随着响起小丫头的声音,“公子,府上来了您的客人。” 龙煜之总算停了动作,略微后退缓了缓气息,将影卫按在自己胸前,略微不耐的侧头道:“且让他先等着。” 门外的婢女得了回应,回声是便安静退下。 已平复呼吸的龙柒动了动,压着他后脑的力道松开,为了缓解心中的不自在,抬脸道:“是谁会来此处寻教主?” 他欲转移注意,龙煜之也不拆穿,昨晚不知轻重伤了影卫,总也不能再将人办一次,便顺着放开他,“哼,除了他还能有谁。” 龙柒一顿,似是明了了对方身份,他看看主子凌乱的里衣,尴尬的侧眸移开视线,弯腰从床上拿了新的,“属下为您更衣。” 此番龙煜之没再逗弄于他,自行褪了衣裳,任其为他穿上干净的,垂下的视线落在人尚还红艳的唇上,勾唇一笑,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第六十二章 慕容登门 龙煜之不紧不慢的换过衣裳,任婢女领着去了待客的厅堂,人在门口停下,躬身将他让进去。 斜倚在椅上喝茶的人听到动静抬眸,看他施施然坐下,扬眉道:“龙大教主好大的排场,让在下好等。” 接了女婢递来的茶水,龙煜之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待屋中没了旁人,他用杯盖拂过茶面叶片,眼皮子也未抬,“只让你等一等已是不错。” 听他如此说,慕容澈便明白对方是猜到了自己卖他消息的事,倒是毫不心虚的展颜一笑:“我是个商人,有钱怎能不赚,二皇子殿下开的价可高着呢,想必教主大人能理解我。” 第70章 龙煜之勾唇露出抹凉凉的笑意,低头喝茶未理会他,人虽是欠揍了些,但他知晓对方有分寸,不该说的定然是一个字也未透。 慕容澈放下杯盏,手指点了点身侧桌面,“客人给的钱多,我心甚悦,故而多送了他一条。” 便知道他这人没那般的老实,龙煜之抬了抬眸,没说话,只挑了眉示意他继续。 “除了你的消息,我还告知了教主大人的喜好……”慕容澈拈了块点心丢进嘴里,拍拍手上碎屑,“你这人啊,没旁的兴趣,素来最爱美人,尤其是那般清冷素雅的,定是见之心喜。” 难怪会在花楼中算计他,龙煜之微眯起眼,昨夜会去那等烟花之地是端木敛一时兴起,对方想来不会提前知道。 许是从这人嘴里得知消息,自以为抓住了他的弱点,故而在京中花楼都派了人盯着,一旦他出现,便会有那位“楼嫣”。 他们甫一进入花楼就已感觉到暗处若有似无的视线,不过是想看看对方要玩些什么故作不知。 若他猜测的没错,那位二皇子打的主意,是想在他沉迷美色时丧失警觉,从而被人杀与床榻之上。 对方晓得他身边暗处有人保护,但料定了他在行床笫之事时会让人撤出一定距离,如此便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怕也来之不及。 为了保证得手,屋中的熏香,姑娘身上的胭脂香以及酒中,都混了一定的□□物,三者都浅淡,混在一起却来势汹汹,一旦中招便难以自持。 计策倒确实是个好计策,只可惜情报有误,也低估了他的敏觉,影卫想必也察觉有异,只是对方不确定,只以为是在酒中下了什么毒,才会替他试酒。 本是存了护主之心,哪知会是那般的结果,想必心中懊恼的很,他轻笑。 任由影卫将酒喝下去,龙煜之起初是抱着看戏的念头,想看一看这一本正经的木头桩子若失控会是个何种模样,反正那楼中多的是人于他解药性。 只是未曾想过,在那女子碰触对方时,自己会那般的不悦,影卫满面潮红的样子也不想给他人看,之后事情的走向便已不可控。 “如何?”见他垂眸在沉思什么,慕容澈又敲敲桌子,挑眉道:“船舫一夜,龙教主可是春风一度了?” 龙煜之不咸不淡的掀了掀眼皮,喝了一口杯中茶水,“慕容公子于人假消息,也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慕容澈发出声轻笑,向后靠上椅背,姿态极悠闲,“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好处,免费的消息是真是假我可不保证,他若信了,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奸商。”丢给他两个字,龙煜之勾唇一笑。 “我顶多是用些小聪明,哪像龙教主……”慕容澈伸手拿过茶杯,吹一吹喝一口,“太过心狠,可惜了美人。” 龙煜之唇角的笑意转冷,悠悠的晃一晃手中茶水,不过是将那女子的尸身还回二皇子殿下的床榻,便宜他了。 “对了,”聊过了正事,慕容澈有了闲心关心关心旁的,“怎的没见随在你身边的影卫,可是在暗处守着?” 龙煜之没直接回他的话,将手中茶杯放回桌上,起身一甩袖袍,“你若没旁的事,便回吧。” 见他说完便当真往外走,慕容澈忙跟着放下杯子,“煜之,你怎能如此待我,茶都未喝完便要赶我出府。” 龙煜之推门而出,不理会在他身后跟着念叨的人。 慕容澈负手行在他身侧,见他神色尚可,也不怕惹人生气,“上回见着便觉你对那影卫特殊,告诉我,你与他……” 未等他话说完,龙煜之转眸凉凉的看他一眼,见人立刻认怂噤了声,方才收回视线。 可他越是如此避而不谈,慕容澈心中的好奇之意便越浓厚,不让他问,他自己观察总行了吧,如此更是没有离去的打算。 主子去见客人了,念及他昨夜……辛苦,特许龙柒在房中歇息,只是他素来勤奋惯了,自是没有青天白日睡大头觉的道理。 他站在屋门前的石阶上,被女婢照顾了一晚的十一方才被送过来,此时正绕在他脚边,抬起前爪踩在他小腿上,凑过来蹭他。 龙柒蹲下摸摸它的头,又揉揉耳朵,小家伙舒服的发出几声哼唧,他眉眼柔和了些,直起身抬头看向天空。 今日天色放晴,正有阳光洒下来,笼罩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微眯起眼,竟也觉出了两分困乏之意。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清明了几分,垂下头,忽而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总是挺直的肩背难得垮下来。 昨夜种种模模糊糊的在脑中盘旋,让龙柒一时抬手按在额角,垂眸看着活泼的小崽子发愣。 “怎的不在屋里歇?” 突兀钻进耳中的声音让龙柒精神一震,转头果真见主子正负手而来,未曾想对方回来的这般快,他有些诧异,忙躬身行礼,“教主。” “龙护卫可是受伤了?”慕容澈从人身后步出,扬眉将人打量一遍,他这友人治下向来严格,平白的怎会让人大白天歇着。 龙柒见着他一愣,亦朝人躬了身,瞥了眼主子方才回话道:“不曾,谢慕容公子关心。” “不曾啊……”慕容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转头看一眼身边的人,“可你这脸色看着不大好,想来是生病了?” 龙柒微微一顿,一时不知他是何意,想了想,为了遮掩还是顺着点头,“兴许是昨夜在船舫有些着凉,劳公子挂心。” “着凉啊,那……” “慕容澈。”见他没完没了,龙煜之转眸凉凉的看他,“你今日很闲?” “那可不,”慕容澈丝毫不惧,笑眯眯的点头,“我可是特意处理好了事物方来寻你的,今日都空出来了。” 龙煜之微皱皱眉,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赖在这里,他冷笑,“那好,我等昨晚在画舫未曾歇好,此时刚好去补上一觉,慕容公子自便。” 见他说完当真便要拾阶而上回屋里去,慕容澈追了一步,一把扯住随在人身后的影卫,“煜之歇好,我便与你这影卫聊聊。” 脚下一顿,龙煜之转回身,看一眼神色诧异的影卫,目光下滑落在其被抓住的手腕上,“手拿开。” 被他抬眸一盯,慕容澈下意识便撒手,还举起来朝人示意,回过神时眉梢一动,神色越发意味不明。 这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素来难缠,龙煜之忍下一掌拍死他的冲动,脚下一转换了方向,“园中坐坐。” 一路随人进了园子,慕容澈自在的仿若在自家,背着手四下打量,看到亭旁几株梅树时颇为赞赏的颌首,“这位小皇子还是颇有品味的嘛。” 龙煜之未理他,步入亭中撩袍坐下,嗅到随风而来的浅淡花香,心情明朗许多。 十一随在龙柒的脚边,入了园便扑到梅树边去,他随着转头看了眼,见其自己玩的开心便收回视线。 慕容澈跟着上了台阶在亭中的圆凳坐下,胳膊搭在桌上,抬起另一手朝跟着的影卫招了招,“来来来,龙护卫身体不适,快快过来坐。” 龙柒朝他拱手婉拒,在主子身侧站好,不愿逾矩是一回事,另外……石凳冷硬,他怕是会有不适,还不如站着。 方才来时吩咐过的婢女到的及时,捧着茶点摆在桌上,在被示意过无需伺候时拿着托盘退了下去。 龙柒上前半步,执起茶壶为他们斟上茶水。 慕容澈微笑谢过,接了他递来的杯子,一双眼睛始终看着对方,直到人站定方才垂眸轻吹了茶抿一口。 定在身上的视线撤回,龙柒小小的松了口气,不觉抬手摸了下耳后,将碎发又往那处拨了拨。 龙煜之的指尖贴在温热的杯壁上,抬眸看对面的人放下茶杯,目光又落在他身侧,手指轻叩了两下。 “此处也没旁的人,龙护卫何须客气,上回也算一道用过饭了,”慕容澈抬手托着脸,对人眨眨眼睛,“坐下聊聊你主子不会动怒的。” 对方不若端木敛那般的好应付,龙柒始终绷着神经,闻言颇有两分尴尬的摇头,拱手再次谢过。 他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为难影卫,龙煜之微眯起眼,忽的展颜露出笑容,“龙柒,坐。” 主子也如此说让龙柒越发为难,暗叹口气心中懊悔,早知便乖乖在房中歇着了,也免得与人照面,微抿唇,垂眸应了声是。 谁知他脚下方才一动,身后腰带便被人大力一扯,头脑瞬间反应过来是谁,下意识随着卸了力,整个人跌进熟悉的冷香中。 将影卫拽倒在自己大腿上,龙煜之抬手环上他的腰,指尖蹭过他神情呆愣的脸,笑道:“本座是说这里,你要往哪里去?” “咳咳……”如此不加掩饰的举动让慕容澈被一口茶水呛的连连咳嗽,手忙脚乱的放下杯子,狼狈的从袖中翻出帕子擦嘴。 龙柒绷紧了肌肉被人抱着,耳边的咳声此时都很飘渺,头脑一片空白。 龙煜之的心情却顺畅了,伸手拿了桌上茶杯凑到影卫嘴边,杯壁贴在人唇上时,对方的眼神方清明两分,“张口。” 第71章 下意识的执行了主子命令,温热的茶水顺着流入口中,龙柒本能的吞咽下去,头脑依旧恍惚。 本就是为探究什么的慕容澈被如此的直白整的失态,擦净唇边水迹,甩了帕子在桌上,怎的就忘了呢,龙大教主向来我行我素,何时在意过旁人看法了。 第六十三章 心意如何 手上捏着置于桌面的杯子缓缓转动,慕容澈托脸看着对面旁若无人的教主大人,被刺的闭了闭眼,侧眸移开视线,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便是,与这人斗他何时赢过,总也记不住教训。 “美人”在怀的龙煜之见他如此露出笑意,垂眸把玩影卫的手指,上面有长年握兵器留下的老茧跟伤痕,他的指尖缓缓划过一处。 坐着主子的大腿,还有其他的人在场,龙柒颇不自在,视线左飘右飘的不知该往哪里放,最后只好落在对方捏着自己的手上。 教主所承武学为掌法,名为霁月掌,此法很怪,功力越深,手掌便越发的莹白如玉,再加之对方的指节纤长,甲面圆润,一双手更为好看。 这般漂亮的手与他的放在一处,有些格格不入,如同二人身份一般,是天边明月与地上石头的区别。 龙柒不觉缩了缩手,却被扯住动弹不得,莹白的手指与他的缠在一处,指尖又在硬茧上磨了磨,他面颊一热,侧开眼不敢再看。 从手指尖摸至指根,再到虎口,而后在掌心中轻轻摩擦,这里温热,且比他处柔软,便像是影卫这般,外表看着冷硬,软处都藏在内里。 寻常人看不见,触不到,被驱赶的远远的,唯有他,龙煜之挑眉轻笑,在他面前,影卫身上的硬甲也敛其锋芒,乖乖的敞开了给他摸进去,便是被捏疼了软肉也忍着,顺从的任他把玩。 他性情恶劣,素来喜欢得寸进尺,人一听话,就忍不住想再欺负的狠一点,让人如昨夜那般,红了眼,落了泪。 指尖又开始移动,钻进他束起的袖口里,摩擦着腕子跳动的脉搏,龙柒的指尖颤了颤,微微蜷起。 龙煜之笑,抬眼看向人的侧脸,对方乖顺的垂着眼睛,唯有轻轻颤抖的睫毛暴露了紧张,他凑近了些,能嗅到浅淡的香味,是端木敛给的那盒药膏,压低了声音,“自己上过药了?” 龙柒一抖,心虚的侧脸看向桌对面的人,对方正垂眸把玩茶杯,应是没有听到什么,他收回视线抿了抿唇,“嗯…” 那些痕迹总不能久留,身上不适也总要影响他的行动,快些恢复于他有益,所以主子离开后他便简单上了些药。 龙煜之贴在他腰后的手顺着向下滑了滑,在人身体紧绷时又往他耳边凑过去,嘴唇几乎要贴上耳垂,“可涂仔细了?” 龙柒下意识的收紧手,却正是将主子的手抓住,他慌张的连忙松开,胡乱点了点头,没有回话。 轻笑一声,龙煜之将他不知所措的手握住,安抚一般的摩擦两下,“这般紧张做什么,本座又不会……吃了你。” 在微妙的地方停顿,很难说他不是有意的,影卫果真又颤了颤眼睫,垂着视线不敢抬眼看他。 “咳咳……”装聋作哑半晌的慕容澈终于耐不住了,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刻意的清清嗓,忍下眉角的跳动,扯出一个假笑,“这里还有个活人。” 侧眸看他一眼,神色间含着两分显而易见的嫌弃,龙煜之退开些,扬眉道:“你怎的还没走?” 慕容澈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抬手按在额角跳动的青筋上,心中默念打不过他打不过他,而后浅吸了口气,“你我许久未见,自是要好好叙上一叙的。” “怎的,这马上便要晌午了,你还要留下用饭不成?”龙煜之腾出一只手给自己跟前的杯子里添了些茶水,端起抿上一口。 “我这登门拜府的,连主家都未见到便离去,岂不是太过失礼。”慕容澈不管他的暗讽,悠闲地吃了块点心。 龙煜之手揽着影卫,在茶水升腾的热气中抬眸,“要跟八皇子殿下再卖本座一次?” “你这话说的,公平交易,哪里谈得上卖不卖,再说了……”慕容澈的视线往那影卫身上瞥了眼,意有所指的道:“你也没吃亏啊。” 龙煜之不置可否的扬眉,“叩”的一声将杯子放在桌面上,凉凉一笑,“下回再敢拿本座去赚银子,就掀了你慕容家。” 晓得他这般说此事便是过去了,慕容澈陪笑着拱手,而后凑近了些,“所以昨晚,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还敢打听,龙煜之眯起眼,扬唇露出冷笑,“你确定要听?“ 慕容澈咳了声摆手道不用,这龙大教主床笫之事他还是莫听为好,免得被杀人灭口。 他不过是有些好奇,这看着木愣愣,硬邦邦的影卫究竟是如何入了对方的眼,竟上的了这冷情冷欲的教主床榻。 抬手摸摸下巴,慕容澈将人又从头到脚仔细打量过,依旧百思不得其解,果真,龙大教主之心不可测。 庭外打滚自乐的十一不知为何发出一声哀嚎,几人回头看了一眼,见它仰面躺在地上,许是又调皮要上树摔了下来。 龙柒收回视线,看着主子,面上是请示之意,他不清楚,这般神情便像是十一每每讨食吃的样子。 龙煜之眼底染上两分笑意,拍拍他的后腰放人离去。 松了口气,龙柒总算能从人让他极不自在的大腿上起身,找回了自己手脚的控制权,离去前不忘朝人躬身行礼。 视线随着对方的离开移动,直到去了梅树下,慕容澈转回眸,喝了一口茶水,面上带了些许正色,“煜之,你是一时兴起的玩乐,还是当真动了些心思?” 龙煜之听到他的问话抬眼,手指摩擦着杯壁,沉默半响,没有正面回他,反道:“你以为如何?” 慕容澈执茶的手微顿,略微思索,摇头,“你的心思,我又何时摸的准。” 龙煜之闻言嗤笑,饮了口茶放下杯子,自语般,“我也未曾摸准……” 当初的龙拾贰不过是留下的一个比较深刻的记忆,或许是有两分特别。 可龙柒……他垂下眸,起初不过是觉得有趣便拎出来逗一逗,谁知会有这层的缘分在,曾以为早已死去的人,守在他身边十年,像影子一般。 随在身边看的多了,懂得多了,更觉得其身上有挖不完的趣处,不会厌烦,乐此不疲。 慕容澈这一问,龙煜之答不上来,他自己也未曾思虑明白,从除夕的那一吻开始,有些事仿佛便脱离了掌控,昨夜起更是彻底的不可收拾。 但正如他对影卫所说,此事若是他存有不愿,那便没有发生的可能,会有此结果,是因为他想,并且做了。 一时兴起还是旁的心思,他轻笑,此时他尚不清楚,可他明白,无论是哪一个,被他抓住的影卫,再也逃不开了。 慕容澈看他神色,知他心中定是有自己的计较,他也不再多言,只笑道:“这影卫也是可怜,须得忍耐你这恶劣性子。” 龙煜之起身,负手站在亭边,望着蹲在不远处桃树下逗弄狼崽子的人,眸色深邃,“或许,他心甘情愿。” 揉了揉十一磕疼的脑袋瓜,龙柒觉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转眸看去,正迎上主子含笑的目光,他微愣,一时忘了避开。 仰头一口饮尽余下的茶水,慕容澈站起身,踱步至他身侧,还抬手朝影卫挥了挥,看着对方似乎恍然回神,垂眸向他点头示意。 “你我多年的交情,最后奉劝一句,若当真动了心思,可别欺负的人家太狠。” 龙煜之转眸看他,挑了挑眉。 慕容澈却是一笑没再多说,抬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我在此处遭人嫌弃,还是不多留了,明日我便要离京,待得日后有空,月隐教见吧。” “你今日来是与我辞行的?”龙煜之垂眸看一眼他的手,倒是没有一把拍开。 慕容澈不置可否,收手对他挥了挥,潇洒的转身出了亭子,站在阶下时他停了停,转头又看了眼影卫,对方正抱着那狼崽子起身,远远的对他弯腰行礼。 笑了笑,他扭头抬步走开,影卫想必不明龙大教主之意,估计往后还有的磨呢。 龙柒抱着十一目送人离开,收回视线行至亭下,微仰头对上主子目光,垂下眼不敢直视。 龙煜之向前挪了一步,抬手搭在亭边栏上,笑道:“这小东西摔到哪里了,嚎的整个园子都能听见。” “回教主,没有大碍。”龙柒回着话,又在崽子的头上摸了摸,不过是小磕小碰,知道他在才如此撒娇。 它如今身量渐长,比初时重了很多,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又给他捋了捋毛,弯腰放在地上,思索有空是不是寻些活物给它练练,唤一唤身上的野性。 “龙柒。” 刚站直了身便听到主子唤他,龙柒抬头带着询问看过去,对方招了招手示意,他未有迟疑上前一步。 龙煜之微弯了身伸手探出栏外,拇指蹭上影卫的脸侧,抹去一小片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眉眼弯起,“脸脏了。” 第72章 许是十一方才蹭他时沾上的,龙柒心中如此想,身体却是因主子举动僵住,愣愣的仰头看着他,眸中是人带着笑意的面容。 如此的模样令龙煜之愉悦,手捏上人的下巴上提,影卫随着踮脚,他俯身压下去,印上对方略有些干燥的唇。 两人一个亭里一个亭外,却是最近的距离,零落的花瓣随风飘过来,沾染发梢,阳光映照着他们,贴合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十一蹲坐在那里,茫然的歪了歪头。 迷蒙睁眼时,龙柒抿了抿唇,还能尝到残留的茶香,他醒神,垂眸后退一些。 龙煜之松开手放人站好,拈去他发上的一片花瓣,放在鼻下轻嗅,是浅淡的花香,不浓郁,却绵长。 身后有细微声响,他捏着花瓣转身,黑衣影卫正单膝跪地,双手呈了一张纸条与他。 “教中传信。” 随手将花瓣塞进腰间的香囊中,龙煜之拿过纸条展开看了眼,似是觉着无趣的扬眉,“不过才离开些许时日,那些老家伙便闹腾起来了。” 将纸条丢给影卫去处理,他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龙柒在他看信期间已进了亭子,站在人两步远的位置,听他如此说微侧了侧眸,垂落视线不曾多话。 龙煜之转身再次面向亭外,微仰头迎着日光,半晌,侧首看他,“龙柒,闲游的时日要结束了。” 第六十四章 回教 马车不急不缓的行驶在狭窄的小道上,四下无人之处十分寂静,马蹄声格外明显,伴随着车辆晃动的些微碰撞声。 道路偏僻,少有官家着人修整,地面上时常有坑洼之处,难免有些颠簸,坐在车辕上的龙柒驱使马儿又行的慢了些。 午后灿烂的阳光洒下来,笼罩了整辆马车,他微眯了眯眼睛,侧头看一眼伏卧在身边的狼崽子。 它现在已是不能再称之为崽子了,离京月余,又长大了一圈,面容比起幼时逐渐拉长,眼尾略上挑,狼的模样越发明显起来。 在轻微的晃动及带着暖意的阳光下有些犯懒,脑袋枕在前爪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头顶上的耳朵偶尔晃动一下。 龙柒收回目光,迎着光线向远处眺望,隐约能看见逐渐出现在视线中的山体轮廓,看这个距离,傍晚前应是能赶到。 一个多月前接到教中来信,几位长老又因为意见相悖起了争执,一方欲要扩充教派,一方只想安守此地。 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天天吵,日日吵,一帮上了年纪的每日争的脸红脖子粗,简直越活越回去,最后只得传了书出去请教主回来做主。 龙煜之本是不理会他们这些小打小闹的,只是刚好出门一趟游逛的也差不多了,教派中总也免不了他这教主坐镇,这才不慌不忙的回返。 此番回来时端木敛尚还在宫中未归,只留了封信给府上管家,还不知届时人回来了该如何的生气,他是全然不在意的。 纤白的手指按在额角上揉了揉,龙煜之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书籍,探身撩开车帘,清爽的寒凉气钻进来,使他精神也略微一振。 此时车辆正驶出行了许久的羊肠小道,眼前开阔起来,正欲加快车速的龙柒听到身后的动静,扯着缰绳的手一顿,微侧过头,“教主可是等急了?” “不曾。”龙煜之说话时干脆将车帘在旁侧挂起,金灿灿的阳光映着车前人的身影照进来,他抬手在眼前挡了挡,“行的久了有些憋闷。” 龙柒未再询问,轻甩了缰绳驱使马儿行进,车速随着马匹小跑快起来,有风扬起了他的发丝。 脸颊上有些微痒意,龙煜之抬手按住,一缕青丝被捏在指间,他一笑,将其放回去,顺便将对方高束的发尾理顺。 龙柒感觉到那些细微的抚触,眼睫微颤了颤,他垂眸微抿唇角,任对方动作不曾回头。 日渐西斜,天边的颜色逐渐转为暖色,月隐教的高山已尽在眼前,数月未见,竟莫名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微摇摇头,抬眸时龙柒神色微厉,抬手截下迎面而来的飞镖,将其丢在地上,他扬声厉喝:“教主归来,尔等退下!” 余下的暗处影卫自会前去交涉,他不再多管,甩了缰绳致使马儿奔驰,在一阵烟尘中驶入山脚。 为免宵小闯入,山中有教众巡视探查,方才那一下不过是试探之意,职责所在,车中的人自不会怪罪。 月隐教占地极广,划分也十分繁复,故而几乎从半山开始便有建筑,一直蔓延而上直至山顶。 教主平日所居院落便在那处,除此外亦有几处重地,看守极为严格,先前那位小姑娘若不是有意为之,凭她那些三脚猫的功夫,连教门都挨不着。 暗楼是除那些要地之外离教主居处最近的地方,为了方便随时调配传唤,与其他教众的居处分割开来。 为免方才之事再发生,教门之处影卫已提早通知过,教主车架无人敢拦,到时门已大开,马车奔驰而过。 玉凝已是早早守在了院门前,见车辆停下露出笑迎上去,却是被一跃而下的兽类吓得低呼,忙退开两步。 “十一!”龙柒从车上跳下,拧眉喝了一声,身形已有他小腿高的狼崽凑过来蹭蹭,少了幼时的可爱,只剩下憨态。 见它听话,玉凝方才抚着胸口松了口气,抬脸看一看眼生的男子,对方朝她略一颌首,回身朝车内抬臂。 龙煜之钻出车厢,搭着影卫的手下了马车,已有些时日未见的女子迎上前来福身,他伸手扶住人的手肘,“无需多礼。” 顺着他的力站直身,玉凝将其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认了没有受伤没有消瘦方才放心,忙侧身让开路,“教主舟车劳顿,快些进去歇歇。” 龙煜之应了她,回头看一眼影卫,对方拱手垂眸示意身后马车,点头放了他去。 看着主子身影消失在门里,龙柒收回视线垂眸,指尖被舔了下,他侧脸看去,十一蹲坐在地上看他,伸手揉了揉毛乎乎的脑袋,“走吧,我先带你回暗楼。” 被人迎进暖融融的室内,服侍退下身上斗篷,小婢低眉敛眸的躬身捧了温水进来,玉凝亲自拧了巾帕于人擦脸,洗去一路上的风尘。 将帕子递出,龙煜之在小塌上坐下,婢女上前奉了茶水,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声响,等人接了方才退开,“除了那几个老家伙,教中可有旁的事?” 玉凝挥退战战兢兢的女婢,叠手侯在人身旁,闻言笑了笑,“教主放心,一切安好。” 晃一晃杯子吹凉茶水,龙煜之低头喝了一口,心中冷笑,便是因教中无事才给那些老家伙闲的,什么都能拿来争一争。 看着他喝下半杯茶,玉凝方才又开口道:“教主出行许久,可还玩儿的开心?” 龙煜之执杯的手一顿,不知想起了些什么,面上露出几分笑意,“尚还愉悦。” 他这副神色让玉凝微讶,在对方身边服侍了这许多年,看着他长大,神色间有几分真心她自诩看得通透,现下这般竟是真的开心。 她不免有了两分好奇,究竟是何事能让其露出这般神情,莫不是游玩几日当真能让人心中开阔? 不过心中这般思索,嘴上却是不敢问的,他给人的杯中添上茶,只随着笑了笑,“如此一来,教主也不算白走一趟。” 龙煜之不置可否的挑了眉梢,此行确实获益良多。 两杯茶未尽,院外隐有吵嚷声传来,他拧了拧眉放下杯子,好心情去了三分,这些老家伙当真是一刻也等不得。 片刻,屋门外果真有人回报长老求见,他捏了捏眉心,挥手示意玉凝去开门放人。 自多年前那场混乱,教中长老只余下两人,还有两人是后来提拔的老人,也随着父亲多年,在清除叛乱中立下不少功劳。 四个人好死不死的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两两相对,总有吵不完的架,时时闹到他跟前来。 虽说他是一教之主,但这几个自诩算是长辈,与其他人相比难免便少两分恭敬。 龙煜之脾气算不上好,但对这些父亲身边的老人也多两分宽容,几人尚算有分寸,他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底还敬着他是教主,进了院他们便静下来,踏进屋内也是恭恭敬敬行了礼。 龙煜之摆手免了,吩咐玉凝给人看座,斟了茶水。 其中一位蓄着络腮胡子,明显脾性急躁,干了一杯茶,“砰”的放回桌上,拱手道:“教主,如今我教风头正盛,江湖上哪个不惧威名,便该趁热打铁扩充教派。” “哼,”未等他开口,坐在人对面的先一声冷哼,言道:“李长老说的倒是轻巧,江湖中现下局势稳固,彼此皆有牵制,与人争斗便是成了,也必然会元气大伤,届时被人乘虚而入,你可担得起?” “不铤而走险,又怎会有所得,我看你是安稳日子过得久了,胆子都变得只有米粒大!” “你个小老儿说谁胆小?!” 第73章 “你道老夫说谁!” 几人话不投机,没聊上几句便又乱哄哄的争论起来,龙煜之也不出言制止,不紧不慢的垂眸喝茶。 这么许多年,如此场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早已习惯,待得他们论不出个所以然,自会寻他。 果不其然,他们吵吵嚷嚷了半晌,谁也不肯让谁,天色都转为墨色,有女婢进来掌了灯,方才甩袖一声冷哼,朝上座的人拱手,“教主以为如何?” 龙煜之此时方将杯子放下,抬眸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道:“如今以我教之名,并无扩充的必要。” 如此一言,四人神色有不甘有得意,精彩纷呈。 “不过,”龙煜之话锋一转,又道:“一些个小教派收拢收拢也无妨,也免得杂乱不好控制。” 提议扩充的两名长老神色也算有所缓和,虽说心中还是不甚满意,但也确实有必要权衡利弊,见好就收。 龙煜之又执了杯子,拿在手上晃一晃,“若为此事而来便退了吧,本座赶路疲累,需稍加休息。” 四位长老却没急着走,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也不知传递了什么意思,络腮胡那位李姓长老被推了出来,他清清嗓子,“教主,我教现今也算威名赫赫,再不如先前那般的忙乱,您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 未竟之言龙煜之听的明白,抬眸看了眼,几人脸上皆是理应如此的神色,他嗤笑,“此时几位倒是一致,想必这才是来此之意吧。” 几位长老脸上流露几分尴尬之意,倒是未曾辩驳,语重心长的劝说如今教主也该有子嗣,月隐教不可后继无人。 你一言我一语,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呱噪的仿若保媒拉纤的媒婆,他垂眸看着珀色的茶水,不发一语。 被晾了半晌的长老们停了嘴,又互相看了几眼,一人道:“芙园中兴许没有教主看得上的,您此番出教可曾……” 叩,杯子不轻不重的放回桌面上,对方立刻噤了声,龙煜之仿若不知,抬手按在额角,“本座乏了,退吧。” 如此语气神色几人自不敢再劝,只得各自叹了口气,起身拱手,彼此使了眼色退出门去,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 玉凝看他面露疲态,上前替人揉按额际,道:“已着人吩咐膳食,教主用过后早些沐浴歇息吧。” 龙煜之颌首应了,合上眼睛,忽而想起什么,带有几分慵懒之意开口,“龙柒怎的还未回来?” 初时以为他在询问自己,玉凝有些疑惑,待黑衣人悄无声息的落下,她方收了神色沉默。 “回禀教主,”银面影卫单膝跪在人前,一手撑在地上,视线放于眼前,“龙柒归教后去了刑堂。” 微微一顿,睁开眼,龙煜之眸色沉沉,“去了哪儿?” 第六十五章 领罚 光线昏暗的刑堂里,只有零星两支烛火摇曳,阴冷感仿若要透进骨子里,龙柒赤裸半身跪坐于地,皮肤上却覆了一层汗水。 他微垂着眸,碎发凌乱的粘在脸侧,身后破空声又起,鞭子抽打在皮肉上,身体反射性的绷紧,置于膝上的双手握成拳。 疼痛在整个后背上漫延,龙柒咬紧牙关合上眼睛,端坐着未曾避让分毫,又一鞭落下来,“啪”的一声,他眼睫微微一颤。 与教主出行在外犯下诸多错事,主子宽厚不曾当场责罚于他,但他不敢遗忘,这是他的罪过。 龙壹持鞭而立,垂眸看着背身而坐的人,银色的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下越发诡异,他手上一紧,甩出第三十鞭。 除了少时冲动,眼前的影卫素来让他省心,做事严谨,性情内敛,从来不惹事,手里这条鞭子已许久没有落在这人身上。 他手腕一翻又抽上去,落在已叠了数层的鞭痕上,倒刺勾扯的皮肉绽开,已没了一块好皮。 他在心中叹息,可对方每每犯错都要牵扯教主,是影卫万不该踏过的线,他以为十年前那次教训已足够深刻,未曾想此番竟能如此大逆不道。 “龙柒,你可知错?” “属下知错。” 微睁开眼睛,汗水打湿了眼睫,龙柒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缓慢的眨了眨眼,一颗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坠在下巴上要落不落。 龙壹面具后的眼睛微眯了眯,手下狠狠甩出一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曾与你说过的话,都忘干净了不成!” 龙柒抿了抿唇角,尝到汗水的湿咸味道,手越发的收紧,指甲嵌进肉里去,却及不上后背半分的疼,“属下……不敢。” “你当真不敢,还是浑不在意?”龙壹问话,手上未停,因皮开肉绽,鞭子抽上的声音沉闷下来。 龙柒张了张嘴,话未出口便被落下的鞭子堵了回去,他嘴唇颤了颤,不免发出半声痛哼,尾音被他咬住唇咽了下去。 龙壹停了半刻手,给人一个喘息的机会,刑堂里弥漫着血腥味,是不知多少个影卫留下的,早已挥之不去。 他们这些行走黑暗的人,比其他的更多些小心,一步踏错兴许便再无后路,生与死早已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教主是影卫的中心,是主子,他们是蛰伏在对方身边的影子,靠的最近却又离的最远,贸然碰触,谁也不知后果。 对方的一时兴起,兴许便是他们的万劫不复。 龙壹的眸中映着跳跃的烛火,却一片冷然,他抬手扬鞭,抽打下去。 “砰!” 厚重的刑房门砸在地上,带着暴怒的余力直冲他而来,鞭子中途拐了弯挡在跟前,夹了内力抽出一个半圆。 龙壹眼神狠厉,正欲开口质问何人大胆,对方却正向前踏了一步,半张脸映在昏黄的烛火下,他心中一跳,抱拳跪下,“不知教主驾临,属下该死。” 侧对门口跪坐的龙柒听到此言微顿,紧随而来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僵直了身体不敢回头去看。 龙煜之抬脚踏上倒在跟前的门板,上面的锁条发出零碎的声响,他没有理会请罪的影卫,径直向跪坐的人而去。 对方低垂着头,只留给他一个发顶,蹲下身,血腥味混着汗味钻进鼻子里,他沉了沉眸光,伸手捏住人的下巴抬起,“龙柒,是谁允许你自作主张?” 被主子如此质问,龙柒想的却是莫让脸上的汗脏了人的手,故而下意识向后躲了躲。 小小的动作让龙煜之的怒火越发的升腾,捏着对方的手收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是不是本座近来太纵容你了?” 教主发怒,龙柒不敢再乱动弹,张了张嘴想解释,主子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迎面啃咬上来,嘴唇被扯破了皮尝到铁锈的味道。 龙壹瞬间避开视线,垂眸盯着眼前的一小片地面,耳边破碎的声音令他眸色复杂。 撒了些火,龙煜之才退开,看着影卫苍白的唇染上艳红,拇指抚过破皮的嘴角,神色多少缓和了些。 脱下身上急急出门时被玉凝慌乱披上的斗篷,将光裸半身的影卫裹了个严实,见人想说什么,先于他开口,“你最好闭嘴。” 即便再如何的木讷,龙柒也知道主子现在很生气,他不敢再多说话,乖顺的闭上了嘴巴,可还是在对方将他打横抱起时发出声惊呼,“教主……” 龙煜之侧眸看了他一眼,欲挣扎的影卫立刻便不动了,如此他才满意,总算分了视线给尚还跪着的人,“他挨了多少,在自己身上补回来。” “是。”龙壹收手跪拜下去。 龙柒有心替人解释求情,但看着主子绷紧的侧脸,明白自己现在最好乖乖听话,不要多嘴,否则对方可能更要被迁怒。 被人抱着出了刑堂,越发寒凉的冷意便笼罩过来,他下意识缩了缩身体,抱着他的手臂收紧,显然也是没有放开的意思。 天色已暗,夜空如墨,即便如此也有来回巡视的教众及忙碌的女婢下人,挣脱不能,他只好小心的侧脸埋在人颈边,掩去自己的面容。 龙煜之一路神色沉沉的抱着他,旁人不敢靠近,远远的行礼,待人匆匆而过方敢好奇的瞥上一眼,只看见人怀里白白的一团。 教主匆匆而去也不知有何急事,玉凝等在院门外,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备好的饭食也未曾用,让人撤下去热着了。 月隐教四处掌灯,夜间也算通明,远远的能看到人过来,她脸上总算露出喜色,提起裙角迎上去,却在靠近之时停下,面有诧异。 教主的怀里抱着一个人,用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貌,也不知是男是女,还在愣神,人已从他身边擦过。 “着人叫医者来。” 直到走出了几步远吩咐下话来,玉凝才算是回神,忙应了声是,吩咐守着院门的护卫跑腿,自己跟进了院中。 甫一踏进房门,正看到教主将人小心的放在小塌上,回头吩咐她关门隔绝寒意,她应下,将门仔细关好。 回身时,那人身上的斗篷已被取下,面容整个露出来,她一愣,如何也没想到是个这般的男子,且是先前驾车之人。 第74章 还未待细思,教主扶着人的肩膀使其转身,皮开肉绽的后背露出来,她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怎伤的如此重?” 龙煜之盯着人未曾有一块好皮的后背神色晦暗,伸手轻触了下,影卫下意识一颤,他收手,搓去指尖血迹。 此番不用他吩咐,玉凝已开了门出去吩咐候着的小婢打水来,这般的伤处需得清洗干净,大夫来了也好查看。 她退回门里,教主将斗篷重新裹在人身上,脸色看着阴沉的很,情绪难得如此的外露,她又仔细打量那男子,仍觉姿容平平,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一路行来,龙柒半句话也未敢多说,此时被人一动不动的盯着,简直坐立难安,他小心的抬眼看过去,试探着开口,“教主……” “你还知本座是教主!”龙煜之冷着脸看他,直把人盯的又垂下头,“你罚与不罚,如何责罚,什么时候由你自己说了算的?” 掩在斗篷下的手收紧,不知所措的捏在一起,龙柒低垂的眼睫不安的颤动,他无法辩驳,只知又惹了主子动怒。 这副蔫塌塌的可怜模样让龙煜之心软了两分,可想到他此番自作主张以及背上的伤,心肠又硬了起来,“龙柒,你是本座的影卫,本座的人,没有权力决定自己的赏罚。” 垂首侯在一旁的玉凝微讶,忍不住抬眸又看了那人一眼,那些惯常隐在暗处杀伐果决的暗卫原是这般模样。 龙柒低着头乖乖挨训,半句也反驳不得,此番是他未曾思虑周全,当征得主子同意才是,挨多少鞭子不是他自己说了算,还平白连累了龙壹。 门外打水回来的小婢请示,玉凝理了理心绪去开门接了进来,捧着水盆到了小榻边,躬身道:“教主,奴婢给……这位公子擦身?” 心火未去的龙煜之移开盯着人的目光,转头看了眼人捧着的水盆,未多说什么从榻边起身,去了桌边坐下。 玉凝将水盆放在小榻边矮桌上,探手去为男子解斗篷,对方却往后避了避,她未在意,面上露出笑,“公子不习惯旁人服侍,那便自己褪了吧,奴婢好为你清理伤处。” 龙柒本不敢劳烦教主的贴身婢女,可侧眸看一眼桌边神色冷然的人,不敢再不听话,只得老实的脱了斗篷转身。 在近处看,背上的伤越发的吓人,鞭痕一条叠着一条,处处都被扯破了皮肉,玉凝略微皱眉,洗了布巾拧干,“可能有些疼,公子且忍一忍。” 龙柒闻言颌首,影卫受伤无数,早已习惯了疼痛,只在温热的布巾贴上背时轻颤,再没了其他反应。 单单看着玉凝便觉得疼,动作再如何的轻也不好受,这人却端正坐着一声不吭,仿若不是自己的皮肉般。 布巾洗涮几次,盆中的水便染上颜色,红彤彤的吓人,她将布巾丢进盆中,端起请示过主子暂退下去。 着人去请的医者刚好此时赶了过来,已是上了些年岁,发间花白,下巴蓄着长须。 他进门朝坐于桌边的教主行了礼,对方颌首算是应过,瞅着也未曾有伤处,这才将目光投向别处。 医者之心顾不上好奇,行至榻边坐下,仔细看过人背上伤处,期间上手轻触几下,招手唤了提着药箱的小童上前。 “不过是些皮肉伤,看着骇人些罢了,公子身体康健,上些药养上几日便好。”大夫从药箱中翻出装着药膏的瓷盒,仔细给人涂抹在背上,扯了细布出来包扎。 便是无需他看,龙柒自己心里也清楚,平日挨了罚他们都是自己上了药了事,不管是龙壹还是刑堂的人手下都有分寸,记住教训便好。 大夫在教中多年,专为教主办事,明白有些事不该他多问,给人看过伤,留了伤药嘱咐每日换,伤好前不能碰水,擦洗便好,旁的废话没有多说,带人退了下去。 出去倒水净手的玉凝还未回,屋里只余下两个人,一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沉寂。 第六十六章 动怒 龙煜之的手指叩在桌面上,发出不疾不徐的敲打声,他就这般看着小榻上被白布裹了半身的人,神色不动。 龙柒手放在膝上端正坐着,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垂着眼不敢抬头,只等着对方发落。 他这副硬邦邦的木头模样让龙煜之眯起眼睛,停下敲打的手指,开口道:“你便没什么想与本座说的?” 龙柒一愣,犹豫着抬眸看了主子一眼,人脸上神色看不出喜怒,他抿了抿唇,嘴角有些刺痛,下意识抬手摸了下,面上顿时流露两分尴尬。 龙煜之叹了口气,傻乎乎的,必是到现下也不知他在气些什么,他站起身,走到人前停下,垂眸,“抬头。” 乖乖的仰起脸,主子居高临下的绝艳面容落在龙柒眼底,他有些紧张,眼睫颤了颤,却是没敢躲开。 “龙柒,”龙煜之叫了人一声,影卫动了动唇,回了声属下在,他抬手摸上对方的下巴,拇指缓缓的摩擦着,“你为何去刑堂?” 自是去领罚的,龙柒心中这般想,却知道不能直接这般答,他组织了下言语,犹疑的道:“出教时犯错,教主宽宏,吩咐回教再罚……” 龙煜之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影卫擅自教训了拦路的山匪,惹他不悦了一次,指尖在人皮肤上停了停,“只是如此?” 去时这人的背上已是皮开肉绽,挨了能有几十鞭,龙壹没有停下的意思,而且能让他亲自动手,必不是这般的错处。 此次出行所历之事,影卫们是要尽数上报的,不能有隐瞒,龙柒不觉侧开眸光,艰涩开口,“不顾身份,擅自与教主……亲近,是大错,万死不足以抵罪……” 捏着他的手收紧,向上抬了抬,迫使影卫将目光转回,龙煜之微弯身逼近,“于你而言,跟本座那般,是错?是罪?” 龙柒的下巴发疼,主子近在咫尺的视线避无可避,眸底流转的火焰似要灼烫他,他张了张嘴,捏紧身侧微颤的指尖,“属下……该死。” “那本座是不是也要去刑堂领上一顿鞭子?!”龙煜之一把甩开他,看着他跌在榻上,眸中怒火喷涌而出。 刚半开了门欲踏进来的玉凝停下脚,有些诧异主子如此外露的情绪,惊疑的看了看对方的背影,又扫一眼榻上被半遮掩的人,她抿唇退了回去,将门合上,暂且守在门外。 背上的伤被牵动有些疼,却抵不过龙柒心中的惶恐,他撑在榻上的手握成拳,连忙返身离榻,双膝触地,弯身跪拜下去,“教主无过,是属下不顾尊卑,不知廉耻。” 龙煜之负手而站,垂眸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的人,眼里的火熄了,顷刻蒙了一层冰霜,他甩袖转身走开两步,“滚下来。” 梁上落下一人,垂头单膝跪在他跟前,不知是哪个影卫。 “将他带回去,莫要在此碍了本座的眼。” 影卫领命,颌首称是,上前拉扯住人的手臂将他扶起,看一眼他有些失神的侧脸,微摇了摇头。 房间里除了龙煜之外空无一人,他负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捏成拳,合上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面上竟是露两分疲色。 玉凝推门而入,见他这般直挺挺的站在屋里,微顿了顿,合了门上前,轻声道:“教主,膳食已备好了,可要呈上来?” 龙煜之睁开眼,面上已无甚情绪,没应她的话,侧身在桌边坐下,道:“着人将大夫留的伤药送去暗楼,膳食也一并……” 话到一半停下,玉凝抬眸看他一眼,静待人的下文。 龙煜之却是摇了摇头,“便如此吧,药送过去便可。” 玉凝垂眸应是,心中暗叹,已是被人气成了这般,竟还不忘惦记他的伤处。 抬手按在额角,龙煜之半垂着眸对人挥挥手示意退下,他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待人拿了药盒出去,他揉按额际的手停了停,屋中还有浅淡的血腥味挥之不去,他回头看向小榻,沾了血的斗篷落在上面,孤零零的,一口气又从唇间叹出,“龙柒……” 这个时辰,暗楼中的影卫除却当值的,大多都去用饭了,一路行来安静的很,没有碰上旁人。 龙伍带着人回了房间,反手将门合上,让人去床榻上待着,天气寒凉,此处没有炭火,对方带伤又裸了半身,引起发热便麻烦了。 待他点亮了桌上烛火,转身时却见人只是呆呆的在床沿坐着,他叹了口气,上前去抖开被褥,给他严实裹上了。 龙柒被他一碰方才回神,自己伸手扯住被缘,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冷,“多谢伍哥。” 龙伍摇摇头,手落在他的肩上,“你与教主之事我不多问,如今罚也罚了,你也莫要多思,好好养伤,才可做好影卫之职。” 影卫之职,龙柒的目光又呆滞下来,他与教主如今这般,还能再如从前吗,他只是守在暗处的影卫。 这般陪他发了会儿呆,龙伍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此时也没有空闲再留,教主身边还需当值,拍了拍人的肩膀,正想让他好好休息,门外便响起咋咋唬唬的声音。 第75章 “柒哥是不是回来了?” 伴随着话音,屋门被推开,龙陆大步迈进来,见到不止一人,面具下的脸上咧出一个笑,“伍哥也在呢?” 龙伍皱眉,欲要教训他又没个正形,从人的身后却是跃入一只兽类,小跑着到了床前,扒在人腿上蹭蹭。 龙柒摸了摸十一的脑袋,拍两下安抚,先前去刑堂,便将崽子交给了对方照看,在外现身的次数虽寥寥无几,但好歹熟识。 “你既然回来了,便好好照看龙柒,我还要回主子身边当值,不多留了。”龙伍呼了把人的脑袋瓜,被没有正形的回了句“伍哥走好”,他摇摇头离开。 龙陆一直目送他出去关上门,这才将脸上面具取下,回身晃晃手里的食盒,“本以为你不会回来了,给自己带的宵夜,现下倒是赶巧。” 听他如此说,龙柒撸在十一皮毛上的手停了停,抬眸看着人走到桌边,开了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碟一碟拿出来,抿了抿唇,道:“我是影卫,自是要回来的。” 拿出碗筷的龙陆闻言转头看他,不知因何笑了笑,将东西放在桌上,“穿件衣裳过来吃点东西吧,免得饿瘦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龙柒也不想听,必不是什么正经的,拉开身上被子,起身去柜边翻了衣服出来穿上。 十一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懵懂的小脑袋瓜也不明白主人心情不佳,依旧欢腾的很。 龙柒去了桌边,看到桌上菜色时却是一顿,侧眸看向笑嘻嘻的人,“你从暗楼的饭堂带的?” “对啊。”龙陆毫不犹豫的点头,见人面无表情的看他,这才收敛些清了清嗓,“其实是在院中碰上了教主身边的婢子,对方奉命来的,我便顺手捎上来了。” 他说着话,探手从怀中又掏出一个瓷盒,送到人跟前晃了晃,“还有这个?” 龙柒接过盒子,指尖轻轻摩擦光滑的盒面,这是方才给他看伤的大夫用的药。 见他的目光开始呆滞,龙陆伸手过去挥了挥,等人抬头,笑道:“发什么呆,菜都要凉了,莫要辜负了教主心意。” 收手将盒子握住,龙柒将其收进袖中,下意识看了眼腰侧,悬挂的玉佩却不在,他猛地抬头,是了,先前受罚恐损了,随衣服一并放在了一旁。 对方一言不发便要起身去哪里,龙陆伸手按在他肩上,“做什么?” “玉佩。”龙柒不愿与他多废话,上手欲将他的手挥开,人却又拎着一物在他跟前晃,他一愣。 “看看,与你同住一屋我有多少的麻烦事要管,拿去吧,贰哥替壹哥交给我的。”龙陆将玉佩丢进人怀里,看他小心的捧住,无奈的摇摇头。 龙柒手从玉佩上抚过,仔细的将人胡塞弄乱的穗子整理好,珍重的系回腰间。 龙陆替人将勺子放在汤盅里,推到他跟前,“来,补补,教主院中的膳食可都是好东西,我们可没有荣幸品尝。” 龙柒伸手放在盅壁上,汤还热着,暖了他冰凉的指尖,执起勺子喝了口汤,被一并温暖肚腹,眼前却是教主方才震怒的脸,他长长叹了口气,肩膀略有些垮下去。 他木讷蠢笨,一路上总惹对方生气,犯的错处足以他死上几回,可主子宽宏,未曾与他真的计较过。 他不懂,亦不明白,如何配得起这般的宽待。 龙陆手撑着下巴,指尖在脸上来回的叩动,看着他满是心事的脸,道:“柒哥,你这人,面上成熟稳重,话不多,看着让人放心的很,其实总爱在心里胡思乱想。” 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他从不与人说,跟训练场的木桩子待的时间都比他们长,许是如此才一并长成了根木头。 龙柒不明他话中何意,喝汤的手停了停。 “教主愿意待你好那你便受着呗,不论如何他是主子,总归你也抗拒不了,何必总是不解风情惹人生气。” 龙柒垂眸,看着盅里的汤水发愣,哪有他说得这般容易,那是他们的主子,如何能心安理得。 看他还是迷茫的样子,龙陆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干脆直接道:“教主生气了你就哄哄他,若是嘴笨不知如何说话,干脆脱光了往床上一躺,反正主子现下对你的身子……” 话没说完,在对方的瞪视下闭了嘴,举起手表示错了,他咳一声,“我的意思是,你莫要思虑太多,及时行乐……不是,少些顾忌。” 龙柒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捏着勺子无意识的搅动汤水,不是他思虑多,而是有些事不得不思。 龙陆看他神色,叹口气,低头摸了摸桌边十一的背毛,心道他算是白费了口舌,这人是一句也未听进去。 也罢,教主之心如何他也不甚明白,多年守其身旁清楚对方是怎样的不可捉摸,兴许此番当真是一时兴起。 他的手顿了顿,可待得人失了兴致,上过主人床榻的龙柒当真还能做回相守身侧的影卫吗?若是届时被处理…… 他有些神色复杂的抬眸,影卫之间其实不该关心彼此的私事,过多的了解无益,万一哪一日丧命,平白多些伤心。 可这般日日的守在一处,又哪里能真的冷下心肠不管不顾,他叹口气,伸手拍拍对方肩膀,“好自为之吧。” 龙柒侧眸看他一眼,未曾回话,腿边十一拱一拱他,他伸手随意摸了两把,眸中情绪依旧复杂。 第六十七章 云泥之别 砰,砰…… 空旷的训练场,不间断的踢打声规律的响起,一声声听的人骨头都发疼,仿佛不知疲累。 十一蹲坐在一侧,茫然的歪着头看人身形招式不断变换,棕色的眼睛随着来回移动,喉咙里发出疑惑的呜咽。 龙柒旋身一腿踢在木桩上,咚的一声微震,手中匕刃紧随划出,在其上留下深深的一道痕迹。 破空声传来,他神色一厉,腰身一拧,甩腿一个半翻身,暗器擦过他的腰侧钉在身后的木桩上。 落地站定,濡湿额发的汗水顺着脸颊一路滑下来,他抬手用衣袖随意抹了把,另一手将匕首收回腰后。 “带着伤还来训练,柒哥你这习惯可不好。”龙陆靠坐在场边的一棵大树上,晃着腿垂眸看场中的人。 龙柒没有理会他,上前一步从木桩上拔下暗器,甩手丢回去,被树上的人两指夹住,轻挑的道声谢了。 指间一翻收起暗器,龙陆从树上跃下稳稳的落地,银色的面具遮去他的神情,在阳光下闪过冷芒,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怎的不理人呢,我太伤心了。” 他说着话,手抚在胸口上,眼看着人从他跟前经过,也未曾分一个眼神过来,无视的彻底。 从几步远的另一个木桩顶上拿过怕训练时弄坏的玉佩,龙柒低头将其佩戴在腰上,仔细的顺好穗线。 龙陆不满的撇撇嘴,想起对方看不到,抬手搭在人肩上,“我特意来寻你吃饭,你怎能如此待我?” 离得近了,嗅到不同寻常的气味,龙柒总算侧眸给了人一个眼神,皱眉抖肩,“把脏手拿开。” 顺着他的力收回手,龙陆看眼指尖沾染的暗红色痕迹,搓了搓手指,“去执行了个小任务,都没注意到弄脏了手。” 他也不讲究,随手在旁边的木桩上蹭了蹭,擦掉已干涸的液体,拍拍手再看不出什么就算了事。 不知是不是方才动作过大扯到了伤处,也或许是沾染了汗水,背部有些疼,龙柒神色未变,行至一旁的石制长凳上坐下,拿过水囊打开喝了口水。 微扬起头,汗水顺着下巴划到脖颈上,流过上下滚动的喉结,隐进微敞的衣领中不见踪迹。 不惧他冷漠的态度,龙陆跟过去坐在他身边,凑近了些一挑下巴,“你这两日未出暗楼,怕是不知发生了什么有趣之事吧。” 喝了几口水缓解口中燥意,龙柒放下水囊盖上,没有跟他说话,显然是不打算与他闲谈些有的没的。 龙陆并不介意,在面具下勾唇一笑,手撑在身后的凳沿,身体略向后倾,“与教主有关。” 他话音未落,身侧的人果真便微微一顿,转头看过来,他矜贵的扬起下巴,“但柒哥既然并无兴趣,那我还是莫多话了。” 说罢他便要起身,龙柒下意识伸手按在他肩上,人坐回来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笑意,他收回手,终是如了对方的意,“教主如何了?” 龙陆这才满意的坐回来,微侧身面向他,手撑在膝上,“这两日芙园里的美人们可是蠢蠢欲动,有大胆的还凑到了教主的院里去。” 拿着水囊的手指捏紧,指腹磨过粗糙的皮制囊面,神情却是未动,龙柒垂着眸,视线似是落在脚边的十一身上。 被关注的崽子站起来,抖了抖身上油光水滑的皮毛,凑到人手边蹭蹭,被心不在焉的摸了两把。 “这么多年都老实待着,怎的这两日便有了胆子?”龙陆凑近他,面具遮去了他的嬉皮笑脸,却掩不住眸中的“不怀好意”。 第76章 龙柒转眸看他,抬手将凑到跟前的脸推远,打开囊盖又喝了口水,“如此不是正好,教主也到了该娶妻的年岁了。” 龙陆发出一声轻笑,他摇摇头,“其实此事吧,源于前两日的一个流言……也不算流言,毕竟确实如此。” 皱起眉,龙柒又看向故意跟他卖关子的影卫,心中隐感不妙。 “全教上下现今可是传遍了,前日教主抱回了一个美人,拿斗篷裹的严严实实的不舍得给别人看上一眼,一路抱回了院子里去……”龙陆说到这儿一停,转头一碰人肩膀,“美人儿?” 龙柒面上有些恍惚,被他一碰回神,瞥了眼未曾理会调侃,转眸微愣了会儿,倒是叹了口气。 龙陆没再招惹他,脚尖在地面点了几下,“素来冷心冷情的教主大人忽然近了美色,旁人自是再也坐不住,怎能容她人独占了恩宠,这不,都大起胆来献殷勤去了。” 先前教主身边无人,谁也没有殊荣,自是能老老实实的彼此相安无事,可一旦这个局面被谁打破,便会有那不甘心的动心思。 旁人既然可以,为何自己不行,这般的想法一但有了苗头,那便很难收回去,贪念一起,往往就忽略了所要面对的风险。 “教主倒也奇怪……”龙陆似是感慨,歪头看向身边,“若是放在以前,有人敢这般扰他,定然让人拖下去处理了,这回倒只是轻飘飘的请出院子,还有几个带来的瓜果点心,竟是留下了。” 如此一来,那些沉寂已久的美人心中可是有了希望,教主如今态度软化,谁还不上赶着凑过去,一回不行那便两回,总能有近前伺候的机会。 许多人便想,兴许是此番出行见识了世间繁华,尝到了什么甜头,这方才开了窍软了心。 对此教中的那些老家伙可是喜闻乐见,巴不得教主快些选几个收入房中,小教主也能早些有指望。 龙陆伸手撸了把十一的脑袋瓜,手上没有轻重,被呲着牙怒目相视,他收回手示意不再碰它,此时才看向身边沉默的人,“美人儿,敢问你对此事有何想法?” 瞥一眼没个正形的人,龙柒捏着水囊起身,迈步从凳前走开,“教主之事少管,做好自己的影卫之职。” “哎,你说与我听听嘛。”龙陆起身追上去,背着手溜达在人身边,“你说我们会不会马上便有教主夫人了,还有小教主?” 他这般的没完没了,龙柒心中也升起些不耐,抬手拎住人的后颈,“刚做完任务也不知疲累,不若再与我比划比划?” 龙陆被他的指尖掐着命脉丝毫不惧,反而发出几声轻笑,在人又加了力时噤声,片刻,道:“柒哥,若是先前我如此烦你,你根本不会理会,顶多说句呱噪,如今怎的就生气了?” 捏着他的手指微颤,龙柒不知为何侧了侧眸避开他的视线,随后将手收回来,恢复了面无表情,“我没生气。” 见他说完转身走开,龙陆的眼睛又弯了弯,正想再追上去调侃两句,却见人停下脚,他顺着看去,忙收了收神色,即便旁人可能看不出。 龙壹腰背挺直的站在训练场入口处,同样的银色面具在他脸上平白多了些冷冽,他看着两人迎上来躬身,目光落在后侧的人身上,“出过任务还不快去净身,一身的血气。” 被训斥的龙陆再不复方才的油嘴滑舌,老老实实的躬身应是,看了看身边的龙柒,没敢多说话,灰溜溜的转身走了。 直盯着他轻身跃走不见踪迹,龙壹方才收回视线,看着跟前低眉敛眸的人,道:“伤可好些了?” 龙柒忙回道已无碍,而后想起什么,犹豫着抬眸看一眼对方,踌躇道:“壹哥的伤……可还好?” 龙壹摇摇头,教主带人走后,他让龙贰动的手,手下有分寸,主子不曾要他的命,那便不能伤了筋骨妨碍之后行动。 他不说话,龙柒也不敢再开口,两人沉默着相对而站,方才训练的汗落了些,此时才感到些凉意。 “龙柒。”龙壹在长久的沉寂后开口,听到对方应声,他沉声道:“十年前与你说过的话,你可还曾记得?” 龙柒眼睫微颤,垂在身侧的手略微收紧,抬起在跟前抱拳,躬身下去,“龙柒永不敢忘。” 龙壹似是叹了口气,隔着面具听的不甚清晰,也可能只是稍重些的呼吸声,“你可还想做影卫?” 龙柒一惊抬头,看不清对方神色,只觉眼神凉薄,他屈腿单膝跪下,“至死都愿为教主效劳。” 龙壹侧身避开半步不受他的礼,却也未曾开口让他起来,收手负在身后,垂眸看着他发顶,“教主身边的影卫应当心无旁骛,坚守己任,心不动,情不动,你还能如此吗?” 神色微动,龙柒抿紧了唇迟迟未敢抬头看对方,“属下……” “你无需回我,”龙壹伸手按在他抱拳高抬的手上,能感觉到凉意透过掌心传来,他收手,“你与教主如何我管不了,但你心中如何要想清楚。” 手紧了紧,龙柒略有些迟疑的抬头,他有些不懂,对方此言何意。 龙壹居高临下的垂眸看他,银色的面具看着冰冷又无情,“是做床榻上取悦主子的玩物,还是隐在暗处做永不见天日的影卫,你思虑清楚。” 无论是哪一个,都该清楚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上顽石又如何比拟天边皎月。 龙柒似是懂了,他忽感无力,垂头将视线落在地面上,“属下明白。” 龙壹似乎又叹了口气,他依旧听不真切,对方未曾再说话,转身从跟前走开,衣角消失在视线中。 蹲在身边的十一不明所以,伸头用鼻子拱了拱人,没被理会,它委屈的呜咽了一声,倒还算乖巧的待着没动。 龙柒放下手,面色有些苍白,无甚情绪,他垂眸看向悬于腰侧的玉佩,伸手握住摸了摸,眸光微定,将其解下收进怀里。 他站起身,迎着光线闭上眼,四肢百骸传来的却依旧是冷意,太阳温暖不了他,他仿佛失去了光。 第六十八章 逃不开,放不下 浓稠的墨随着毛笔移动在洁白的纸张上留下痕迹,跃然成为苍劲有力的字体,一气呵成在最后一处顿笔。 龙煜之抬手,垂眸看着“平心静气”四字,神色沉沉也不知满不满意,片刻,将捏在手里的笔放在架上,从桌前走开。 推开紧闭的窗户,夹杂着湿闷气的凉意灌入,今日的天气阴沉,看着像是要下雨,乌泱泱的惹人烦闷。 已至初春,院子里娇艳的红梅早已过了花期,只余光秃秃的枝干,倒是远处的树上开始抽出新芽,一片鲜嫩的绿色。 龙煜之拧着眉头注视窗外,似是思索又像发呆,站了半晌沉默未语,发丝被春风吹动,微微晃动着飘在肩头。 垂首侯在一旁的玉凝看看他身上单薄衣衫,转身从架上拿过浅青的绸缎斗篷,上前去披在人的肩头,“此时寒意未退,教主还是注意些。” 侧眸看了眼落在肩上的手,龙煜之不发一语的移开目光,心中烦闷丝毫未去,不觉便叹出了一口气来。 为他披好斗篷退开半步的玉凝抬眼看他,眸光微转,忽而道:“这已是过了四五日,也不知那日的影卫伤养的如何?” 龙煜之轻搓着斗篷带子的手一顿,侧过脸瞥她,“你何时开始管旁人的闲事了?” 见他如此故作无动于衷,玉凝眼角带笑,嘴上却是道:“总归那日是亲眼见了,这两日便有些放不下。” 听罢她的话侧回脸,捏着衣带的手指又摩擦了两下,龙煜之貌似不经意的开口,“你既担心,那便唤今日值守的影卫出来问问。” 看着他仿若事不关己的背影,玉凝终是忍不住勾唇浅笑,她福身言道谢过教主,对方开了尊口轻唤一声。 蹲在房梁上的龙陆随召唤落下,单膝跪在地上听候吩咐,心中思绪乱飞,今日主子看着心情不好,可莫要拿他开刀。 玉凝看一眼站在窗前好像毫不关心的人,轻摇了摇头,回身对那黑衣影卫道:“劳烦,那日受了伤的影卫小哥伤势可好,可需差遣医者再看上一回?” 龙陆垂着的眼眸左右转了转,觉得自己还是实话实说为好,心道了声柒哥对不住,回话道:“已无大碍,龙柒此时在院外值守。” 他话音未落,跟前女子还未出声,窗前的人蓦然转身,脸上是惊怒之色,“谁许他值守的?!” 如此恼怒问话,龙陆哪里敢答,收腿双膝跪地,手掌叠在跟前跪拜下去,额头触上手背,心道果真是要倒霉。 龙煜之闭了闭眼,压下骤然而起的烦躁之意,离开窗前走近两步,神色深沉的垂眸,“何时开始值守。” 龙陆微顿,直言道:“昨日。” 那人带着伤蹲在初春寒凉的院外已是有一日一夜,龙煜之负在身后的手微收,开口的语气却是漠然,“你出去,让他滚进来见本座。” 龙陆不敢犹豫,回了声是,身形一闪便不见踪迹,心中暗自祝愿柒哥自求多福。 第77章 玉凝看着主子阴沉的脸色,摇头心下叹息,心中分明是在意的很,也不知是与谁在置气,思及此她又浅笑,倒有了些少年时的朝气。 不过片刻,屋里便又落下一人,同样的黑衣银面,她仔细打量,完全分不出与先前那个有何差别,直到对方开口唤了声教主,她方才确定当真换了人。 转眸看一眼又回到窗前不发一语的教主大人,玉凝想了想,识趣的道:“奴婢去为教主沏壶茶来。” 对方不咸不淡的嗯了声,她一福身,看一眼垂首跪着的影卫,提着裙角退出了门外,没忘了回身将门掩好。 龙柒垂首单膝跪在人身后两步远,视线里只能看到主子垂落的衣角,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被唤出的那一日,那时心境与此时是一般的忐忑,却是不同的担忧。 龙煜之手指叩在窗台上,晾了那人半晌都未言语,对方亦老老实实的跪着,犹如一根朽木。 风吹过,窗外开始落下细雨,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浅吸了口气缓解心中窒闷,侧头终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过来。” 龙柒微顿,摸不清主子情绪,他犹豫着收起半支的腿,朝前膝行靠过去,停在人跟前半步的位置。 见他如此作为,龙煜之眸色越发晦暗,他盯着人的发顶,目光顺着往下,落在空荡荡的腰际,沉声道:“玉佩呢?” 龙柒放在腿上的手微收,目光落在主子衣摆下半露的靴尖上,“教主赏赐之物珍贵,属下担心磕碰坏了,故而收唔……” 他话未完,便被人扯出手臂一把拎起,眸中映出主子带着愠怒的脸,未及反应,面具被粗暴扯下,边缘划过脸侧,有些疼。 “咣“的一声,金属的银面被丢在地上,摇晃着落在不远处,维持一个僵冷的模样。 龙煜之握着影卫的手臂将他拉近,另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致使人无法避开他的视线,“本座赠你是让佩戴的,不是规规矩矩的供起来。” 下巴被人捏的生疼,龙柒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答话,他垂眸,“属下……” “看着本座!”见他转开目光,龙煜之手下又一用力,对方吃痛,眼睫微颤抬眸看他,眼底映着他的模样,是从未流露的神色。 龙柒注视那双因他而染上恼意的眼睛,心中有愧疚,有自责,有万死难辞的罪意,他张嘴,唇颤抖,却不知该如何说。 这般闷不吭声的样子使龙煜之更怒,他一把扯过影卫按在大开的窗檐上,手上拉扯人的衣服,半个覆着结痂鞭伤的肩膀暴露在眼底。 突来的举动让龙柒未及反应,肩头一凉才回神,忙按住对方的手,心中慌乱,“教主!” 拉扯人衣襟的动作被制止,龙煜之抬眸看着人侧过的脸,其上是眼见的慌张,他心中莫名起了快意,冷笑,“本座给你看看伤,老实待着。” 言语间,身后的人手上又动作起来,一把挥开他的手,龙柒下意识想去阻止,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对方是他不能违抗的主子。 人被他压着,双手终是老实的捏在窗檐上任他作为,龙煜之手上一扯,影卫的衣服被拉下挂在手肘处,大半个背部露出来,或许是因为冷,微颤了下。 交错的鞭痕已没了初时那般的骇人,因为结了痂也无需细布包裹,如此看来再养个些许时日应能痊愈。 龙煜之覆手上去,兴许是指尖略带凉意,影卫抖了抖,他轻笑,挨身凑过去,手从其腋下绕到前方,捏住人的脸转向自己,“怕什么?” 对方的手指嵌进龙柒脸上的软肉,些微的疼,人此时离的极近,后背贴着胸膛的温度,说话时的气息洒在颈侧。 影卫不回答,龙煜之靠的更近,另一只手臂箍在人的腰上,捏着人脸的手掌向下滑动抚上脖颈,嘴唇触上耳垂,“船舫一夜,似乎已过去许久……” 灼热的气息钻进耳中,本就模糊不清的记忆早已被龙柒刻意遗忘,此时被人提起,他不觉又是一抖。 龙煜之的手继续向下,摩擦上影卫的锁骨,看着他流露惊惶的眼神,面上笑意更浓,亲吻落在人的肩颈上。 仿若被那双唇灼烫,龙柒下意识挣动了下,却被人的双手紧紧的箍住,濡湿感从颈处皮肤传来,他瞪大眼睛,“教主!” 龙煜之狠狠的吮吻,落下夹着紫意的红痕,他抬手捂在影卫的嘴上,掩去对方欲出口的求饶,他又凑过去贴上人的耳朵,“这张嘴既然不会说本座爱听的,那就莫说话了。” 话音落下,灼烫的唇舌又落在侧颈上,连绵出一片痕迹,龙柒被堵了嘴,惊慌的睁大眼睛,手下紧紧的捏住窗檐。 不远的另一侧门口,守着教中护卫跟女婢,若是被听到响动,他不知该如何自处,也要累了教主声名。 他不愿忤逆主子,也不愿拉他入泥沼,眼角因这般的为难泛起绯红,他颤了颤眼睫,喉间发出一声呜咽。 龙煜之的唇贴在影卫的耳侧,恶意般的发出几声轻笑,胸腔的震动带着人颤,他似嫌不够,启口道:“怎么,害怕?” 影卫侧眸看他,飞红的眼角显得可怜,他却是不怜惜,松了松手,却是将指尖探入人口中,压住对方瑟缩的舌尖,“别怕。” 对方不愿与他牵扯,他偏偏要与人纠缠不清,对方不愿旁人知晓他们关系,他偏偏要人尽皆知。 龙煜之眯起眼睛,抽出手指,捏住人的脸凑近亲上去,将影卫的呜咽堵回去,探舌进他口中,搅弄纠缠,披在肩上的斗篷落在地上,堆在脚边。 气息逐渐凌乱,便是暴露在外的皮肤也开始染上燥意,龙柒想挣脱,却只能被扣压在窗檐上,半分逃离不得。 门被人叩响,无人理会,稍等了片刻,玉凝的声音传进来,“教主,奴婢来奉茶。” 她忧心教主喜怒不定,那影卫看着又是木讷的,再惹了人不高兴,冲动时下了什么责罚可不好,想了想,还是来看上一眼。 龙煜之终是放了人,看着他在自己的怀中喘息,混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他的手指摩擦在人的下巴上,恶意一笑,“进来。” 还未平息下呼吸的龙柒被这两字惊的心跳骤停,他挣了挣,主子却依旧将他抱得紧,那方已经传来了门开的声音。 玉凝跨入门内,腾出一只手将门关上,隔绝外面风雨,手中捧着托盘回身,视线遮挡,她只能看清教主在窗前的少许侧影,走时跪在屋内的影卫已不见踪影。 她心中奇怪,一时未开口询问,行了两步将托盘放在桌上,端出其上的茶水点心,“下雨天凉,教主喝杯热茶吧。” 话音刚落,窗边飘来破碎的吟声,她微顿,略颦起眉,停了手走过去,“教主可是身体有哪里不……” 靠近的脚步,嘎言而止的话语,龙柒的心中绝望,他知道,对方已是将这般情形看得分明,垂首埋在他颈侧的人吮吻啃咬,他逃避般的闭上眼。 教主的身形将那人挡了大半,只能看清半个光裸的肩头及略仰的后脑,玉凝的瞳孔颤了颤,恍然回神猛转过身,“奴婢、奴婢先告……” “待着!”龙煜之在间隙中喝了一声,致使怀中人越发颤抖起来,腰间的手一路到胸口,他心中皆是肆虐的快意。 “教主,不……” 影卫求饶的声音飘荡而来,背身而站的玉凝捏紧手,这般情形能做的,不过是避开目光,她知道,此时自己若开口,那人更不会被放过。 “教主,青栎公子求见。” 及不凑巧,门外小婢出声请示,她向后微侧了侧眸,欲直接让人打发。 “让他来。” 先于她的声音让玉凝闭上嘴,垂首在心中叹了口气。 第六十九章 不知如何 雨还在下,湿气裹挟着泥土的味道,偶尔有被风带过的小小水珠溅上龙柒的脸,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似乎是冷,身体在颤抖。 指甲几近抠进窗檐中,他听到门又被叩响,提醒人已被带到,他侧脸,几乎是带着祈求看过去。 龙煜之微抬头,正对上他视线,一顿,动作也随之停下,看着影卫眼角湿意沉默,片刻,凑近亲了下。 门外小婢请示之声又起,他有心放过怀中人,可看他如此惧怕被发现又觉心中不畅,微眯起眼,干脆弯身将滑落地上的斗篷拾起把人兜头罩住。 “进。” 青栎在教中已有三年,比起芙园中其他美人,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他们都一样,如同是被封在仓库中的珍宝,即便是落了灰也不曾被想起。 送来时被嘱咐过好好服侍此处教主,那时他觉得以自己容姿当不是难事,未曾想一入教便被带入那处院子,平日除了芙园附近几处也不得随意走动,形同软禁。 初时他倒觉着轻松自在,尽管要以色侍人,但好歹是有几分风骨的男子,若是不必伏于人下,自是最好。 直到入教半年后的那一日,他如往日般带着琴童至常去的园外清静处抚琴,远远的却看见湖边凉亭中已有人。 第78章 思索间靠近过去,亭中斜靠栏边饮酒的人被他惊动,缓缓地转了头来,他登时愣在阶下,心中诧异芙园中还有这等的美人吗? 那人却是勾唇一笑,转回头未曾理会他,前去添酒的婢女此时正回返,见到他便温声请离,他呆愣愣的应下,转身走开时,正听她唤了声教主。 那日之后他便时常想起对方,肆意的姿态,艳绝的面容,以及回眸中的一笑,指尖在琴弦上拨过,他心道,若是如此的人物,便是雌伏侍奉也甘愿。 如此一想,却又羞臊,乱了琴音,皆是杂杂之声。 只可惜,自那之后他未曾再见过对方,如同所有的美人般被遗忘,偶尔也听闻有胆大的前去亲近,而后再没见回返,久之再无人敢。 近两年连新送的美人几乎都没了,想是那些恭维攀附的势力也明白,月隐教主不爱美色,不若在旁处下下功夫。 本以为一生便要如此过,却未曾想教主此番出教归来却仿若开了什么窍,身边竟是有了人。 流言传入芙园时,有人便开始蠢蠢欲动,只是惧于先前之事大多未敢妄动,可耐不住有那些个胆大的。 谁知此番竟是未曾同先前那般,去的人高高兴兴的回了,说是见了教主,虽未被久留,可也留下了带去的小点。 如此一来,旁人哪里还坐得住,总不能被人抢了恩宠,往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青栎近两日也有意动,只是他到底内敛些,如此踌躇了许久,直至今日方才有了勇气,等在院外时心如擂鼓。 此时他站在门外,听到内里一声低沉的“进”,抬手顺了顺沾染雨水潮意的发丝,理好了衣袍,在门开之时抬脚跨入。 书房中是夹着冷香的融融暖意,他环顾一周,皆是清雅摆设,门在身后合上的一声响动令他回神,忙收了视线踏前几步,垂眸转入内间,余光看到宽大书桌时恭身,“青栎拜见教主。” “免了。” 他未曾如此近的听过对方声音,只觉比他的铮铮琴音还要悦耳,他面带笑意站直身,大着胆子抬眼看去,愣住。 龙煜之靠坐在书案后宽大的檀木椅上,怀中抱着裹了斗篷的影卫,对方的面容掩在布料后,遮蔽了除他之外旁人的视线。 担心柔滑的布料滑落,龙柒的手指紧紧的捏着边沿,脸微侧向他的主子,神色上是紧张之意。 他身下坐着的是对方的大腿,肌骨结实,稳稳的撑着他,他却如同高悬半空,僵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落在人腰侧的手似有若无的滑动,另一只手探进斗篷里,落在影卫匀称的腹肌上,手下的身子一抖,龙煜之扬起唇角,“寻本座何事?” 话是在问他,对方的视线却一直落在怀中人身上,一只手掌不知在布料下干嘛,青栎看的脸热,神色却是不好看,他垂下眸,热烈之心冷了许多,“……青栎怕教主近日无趣,带了琴来想为您抚上一曲,也能添些趣味……” 龙煜之扬眉,斗篷里的手掌四下滑动,影卫的脸通红,捏着布料的手指紧了紧,指尖有些泛白,“那便奏吧,本座听听。” 青栎躬身应是,欲吩咐抱琴的琴童时,看见书房中已摆了架古琴,比他自己带来的更加名贵,他干脆便将人挥退,行至琴后坐下。 琴声悠然而起,和着屋外雨声荡在书房里,又添几分清雅之气,只可惜坐在桌后的主人所做却不是君子之事。 玉凝侯在桌边,心中又叹一口气,侧了侧身将余光也移向旁处,给人留几分尊严。 龙煜之低头凑到人耳边,侧脸贴上对方灼烫的脸,嘴唇碰在耳廓上,他刻意厮磨几下,“如何,这般琴音可喜欢?” 在斗篷的包裹下,对方的气息一丝不剩的落在他的肩窝,龙柒越发的觉着烫,他缩了缩身体,却只是逃进了主子的怀里。 影卫无意的动作却是碰到了不该碰的,龙煜之盯着他眸色深沉,揽着人的手微收紧,“别动。” 龙柒愣住,带着两分慌乱抬眼看主子,对方的脸却再次压下来,拽着斗篷的手被人拉扯住,遮的更严。 抚琴间隙,青栎忍不住抬眸查看教主反应,却只见拉扯而起的布料一并掩了对方的半张脸,他呼吸一窒,指尖弹错了一个音。 琴声遮盖了本该有的暧昧之声,龙柒的舌尖被人吮的发疼,斗篷遮蔽出的小小空间让他觉着呼吸困难,相贴的唇缝间溢出一声小小的呜咽。 龙煜之将那声音尽数吞了进去,握着人的手指嵌进指缝中,紧紧的纠缠在一起,他揽着对方的手使力将其抬高了些,有了两分忘我。 琴声徐徐,龙柒几乎要融化在这一小方天地里,他忧心被旁人窥见,又被主子拉扯进欲望里,两相撕拽下,几乎要失了神。 稍离的唇舌让他得以喘息,亲吻落在下巴上,脖颈处,流连锁骨,他微扬了脸,盯着屋顶的横梁发呆,那本是他该隐匿的地方。 影卫的不专心被龙煜之察觉,牙齿啃咬在唇下的肌肤上,换来对方的一声轻哼,琴声正好缓缓而止,他抬头盯着人染上水色的眼。 青栎葱白的指节按在琴弦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方才抬眼看向桌后,幸好,此番没有不可入眼的,“此曲教主可还喜欢?” 龙煜之未曾答他,手摩擦在影卫的指节上,扬眉,“可还喜欢?” 龙柒一时未能回神,神色有些呆愣,腰间被人轻捏了下,眸色清晰,他侧脸,胡乱点了点头。 青栎心中窒闷,按着琴弦的手指不觉微收,疼痛传来他恍然反应过来,忙松了指尖,伤了手事小,可莫要弄坏了教主的琴。 “既然喜欢……”龙煜之放开人的手指,捏上他的下巴,拇指按在因方才胡闹红艳的唇上,“不若让他再弹一曲?” 话音未落,龙柒惶然抬脸,比思绪更快的摇了摇头,“不……” 吐露一字却又反应他面对的是主子,应当遵循的是对方的意思,而不是自己的意愿,未完的话又吞了回去。 不大的声音在沉寂中传入青栎的耳朵,他有些诧异,被教主如此呵护的竟是位男子,眸光闪了闪,黯然垂首。 本以为是娇软的美人得了此恩宠,他心中不甘还能少上一些,唇角噙出苦笑,也不知是如何的倾城绝艳,才能讨得教主欢心。 影卫对他如此怯懦的样子令龙煜之心起燥意,他神色微沉,侧眸给了旁人第一个眼神,“听到了吗,滚出去。” 被如此驱赶,屈辱之意从心间升腾,青栎捏紧收在袖中的手,起身行了一礼,微抬下巴带琴童离去。 外面的细雨依旧在下,琴童撑开纸伞遮在他头上,凉意却掩不住透进骨中,衣衫单薄带不来暖意,是他挑拣许久换上的。 “公子?”琴童的声音使他回神,青栎站在檐下竟是发起了呆,回头又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眸色渐深,他转头踏入雨幕中。 屋内,龙煜之捏着影卫下巴,深沉的眸光落在对方眼底,“龙柒,侍奉本座,让你觉得屈辱吗?” 腰后的手收的紧,勒疼了尚未痊愈的伤处,龙柒未曾呼痛,只被人这一问搅得心乱,“侍奉教主,是属下殊荣。” 如此回话未让龙煜之觉得心悦,捏着人的下巴微提,让人看着自己,“本座说过,莫要欺瞒。” 龙柒随着他的力道抬了下巴,直直的与人相望,“……属下不敢欺瞒教主。” 唇角勾出冷笑,龙煜之挨近他,气息几乎交缠,“既觉着荣幸,为何要在旁人跟前如此瑟缩,有何见不得人的?” 龙柒眼角微颤,不知该如何回话,在人前与之亲近,如何能不惧?不是觉得屈辱,只是有些难堪,更是…… 影卫又闭嘴不答,神情踌躇,如此便是在心中思虑如何回话不惹他恼怒,龙煜之笑的冷然,“答不上来?” 摇头,龙柒垂下眼,被捏了下巴警告,又抬眼看过去,主子眸中冷意让他颤了颤眼睫,“……影卫之流,恐辱没了教主……” “那便莫当本座是教主!”龙煜之断了他的话,脱口而出之言却令他自己也为之一震,捏着人的手不觉松了松。 玉凝抬眼看去,不知思索了些什么,复又收回视线。 龙柒未觉,捏着斗篷的手收了收,指间的布料几乎拧成了一团,“您……是教主。” 龙煜之心间烦乱,纠结的各种思绪缠的他恼火,他捏着人下巴俯首亲下去,落下纠缠的一吻,“若不是教主,你便不与本座如此?” 龙柒无措颤眸,他不知道,他不懂,为何主子要这般询问,若不是教主,他如何侍奉身侧,若不是教主,他还会是他的影卫吗? 若不是,那他们之间不会相识,不会相遇,自是……不会如此…… 影卫无话可说,神情恍如默认,龙煜之忽觉无力,他松了手,将人从怀中退开,遮掩的斗篷终落在地上,他眸色冷然,“退下。” 龙柒身上只余微敞的衣衫,他抬手掩上,看着对方的神色指尖微颤,黯然的垂下眸,他知道,自己又惹主子生气了。 第79章 第七十章 玉凝劝言 外面的雨下的越发大了,再不如先前那般轻柔喜人,砸落下来的动静嘈杂的惹人烦乱不已。 龙煜之斜靠在椅上合着眼,手指抵在额角处轻按,只觉那处有根筋连连跳动,恨不能扯了去。 敞开的窗户飞溅了雨水进来,玉凝看了眼主子,上前去行至窗边,手搭上窗扇时探身看了看,收手转身,道:“……教主,已有一个时辰了……” 指尖顿了顿,龙煜之未曾睁眼,他沉默半晌,继续揉按额际,“他既然愿意,那便继续跪着吧。” 抿了抿唇,玉凝索性也不关窗了,她至桌边给人添了杯热茶,垂眸仿若自语般,“伤处未愈,又淋了这般久的雨,也不知……” 说话间,她抬眸看人一眼,对方似是未曾听到,只睁了眼执起桌上杯子,拿在手中微晃了晃。 点到即止,玉凝也未再多说,退了半步立在人身侧。 窗外雨势毫无停歇之意,连绵不绝的砸落下来,龙煜之握着杯子久未往口中送,良久,侧了侧眸,视线落在窗外,神情淡淡,仿若只是在欣赏落雨。 玉凝随着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时看着对方有些愣神的侧脸,微弯身道:“教主既然担心,何不出去看看?” 龙煜之回神,侧眸瞥她一眼,“叩”的将茶杯放回桌上,混不在意的抬手支在脸侧,“不过是个木头脑袋的影卫,哪里配得起本座担心。” 玉凝听到此言却是垂眸一笑,她抬手略掩了掩唇,道:“奴婢是说您养在院中的那株兰花,先前费了不少心思,如今还未至花期,可莫要淋坏了。” 眉梢微动,龙煜之又侧了侧脸,服侍多年的婢女笑而未语,他心中起了两分烦躁,干脆甩袖从椅上站起,“你说的有理,这雨可莫要淋坏了本座的兰花。” 龙柒直挺挺的跪在雨幕中,垂落的视线放在跟前的青石板路上,湿透的衣衫裹着身体,冰凉的几乎要透进骨子里去。 背上的伤被雨砸上,沾染湿意,凉意钻进去,痛意钻出来,仿佛被细细密密的牙齿啃咬,肿胀着跳动。 这是他该受着的罚。 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蜷起,睫毛随着雨水落下微微颤动,视线里有些模糊,只余下主子冷然的面容。 总是这样,他蠢笨,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讨好人,亦想不明白究竟该怎样让对方开心,每一次,他都要出错。 叹出一口气,他缓缓的闭上眼睛,龙壹说的没错,影卫之流,便该老老实实的隐在暗处做一个影子,他的错从十年前开始,他应该真的随龙拾贰死在那时候。 房门开了,他的耳朵微动,睁开眼睛微抬头,主子在雨幕中远远的走过来,随在他身边的玉凝撑着伞,半掩了他的面容。 待靠近了,龙柒忙垂下眸,停在跟前的衣摆靴子被打湿,沾上了泥水,他眼睫微颤,不该如此。 龙煜之垂眸看着低头不语的影卫,狼狈的样子让他略皱眉,出口的话却冷硬,“跪在这里作甚,挡了本座的路。” 抿了唇角,龙柒矮身跪拜下去,言道属下该死,膝下微动欲要挪开,却因跪的太久一时未能动弹,他蜷紧了手,又道:“属下……该死。” “龙柒。”两个字近乎咬牙说出,龙煜之看着伏于地上的人,沉声道:“除了这种话,你还能与本座说些什么?” 龙柒的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或许是因为冷,嘴唇颤了颤,没能再吐出一个字,他知道,对方又要生气了。 龙煜之抬起头,浅浅的吸了口气,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再垂眼时语气平淡许多,“抬头看着本座。” 顿了顿,龙柒缓缓的撑起身,抬头仰望着他心中的明月,对上人视线的那一刻,身体一颤,心中也一颤。 影卫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更是毫无血色,嘴唇都因为冷在颤抖,龙煜之脚下动了动,却又站定,绷着脸冷漠看他,“本座再问你一次……你当本座为何?” 为何?龙柒的眼神空茫一瞬,心中极速的闪过很多,最终停在龙壹的那一问上,教主影卫,当心不动,情不动,自己做的到吗? 身边的手捏紧了腿侧衣料,喉咙如同被哽住,沉默许久,垂眸避开主子的视线,“……您是教主。” 龙煜之盯着他的发顶半晌,缓缓的抬起眸,发出声带着嘲意的冷笑,而后神情渐冷,转身大步离去,“滚回你的暗楼去。” 主子走的太快,玉凝没能及时跟上,她追了半步,干脆退回来,转身看向依旧呆愣跪着的人,叹了口气,“龙柒,我可以这般叫你吗?” 出神的龙柒随她的声音愣愣抬头,看着女子更靠近了些,手中的伞将他一并笼罩进去,他颤了颤眼睫,极缓的点头。 也是个傻的,玉凝心下摇头,伸手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落在影卫的脸侧为他擦去雨水。 她这般动作总算让龙柒回神,忙抬手捏住了手帕一角,“不敢劳烦玉凝姑娘。” 玉凝未曾强求,松了手任帕子落在对方手中,言道让他自己擦一擦,边叹道:“龙柒可怨教主冷漠?” “怎会?”龙柒瞬间抬头,手上捏紧了帕子,而后黯然垂眸,“是属下做错了事惹教主生气。” “哦?”玉凝听他如此说反倒露出笑来,她弯了弯身,道:“那你倒是说说,哪里做错了?” 没曾想她会这般反问,龙柒一时哑然。 玉凝笑着摇头直起身,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敛去了些笑意,“龙柒,靠近教主不是错,心悦教主亦不是错。” 龙柒心头一震,惊异的抬眸看着她,在对方的视线中突然慌乱起来,狼狈的侧眸避开,“属下不敢……未曾……” “无需跟我解释。”玉凝不等他说完,轻摇了摇头,“教主之心,你又可曾明白?” 正无措捏着帕子的手一僵,龙柒眼神闪烁,不知如何回答。 玉凝就这般看着他沉默半晌,终是又叹出一口气,“一时兴起?图个新鲜?你心中想的是哪一个?” 每一句都几乎直戳龙柒内心,他呆呆的抬起头,抖了抖唇没能开口。 “教主不愿你当他是教主,”玉凝如同长辈一般,伸手落在影卫的头上,轻拍了拍,“如此你还不明白吗?” 龙柒眼睫微颤,垂眼缓缓跪坐下去,不是不明,是不能明。 玉凝似猜透了他心中所想,跟着蹲下身,不顾被沾湿的裙角,依旧看着他的眼睛,“教主随心,从不顾他人,你如今思虑这般多,可知伤到的只他一人?” 指尖颤抖,紧紧的捏着被染湿的帕子,龙柒的眸光左右颤动,只觉心口发窒,近乎要喘不上气来。 未再多说,玉凝伸手拉过影卫的手,将伞柄交予他手中,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若依旧想不通便回去想吧,你跪在这里罚的不是自己,是教主。” 她说完不再多留,起身一手掩在头上,一手拎着裙角,小跑着钻进了屋檐下,抚去身上雨水,她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正撑着缓缓起身。 她回头露出浅笑,抬眸时微收,视线扫过门口护卫跟小婢,“规矩都明白,不该说的莫要乱说。” 几人躬身应是,她不再多说,推门进了屋去,天气阴沉,里面的光线有些暗淡,他转眸看一眼站在窗前的人影,先取了火折子点上烛火。 “你与他说了些什么?” 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玉凝抿唇笑了笑,甩甩手中火折,回身道:“没什么,不过闲聊几句。” 龙煜之侧过身瞥向她,眼神中皆是不信,可是碍于面子,也未曾再开口询问,转了身去继续盯着窗外雨幕。 玉凝凑上前去,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侧眸看着他如今越发宽厚的背影,道:“教主既心悦他,为何不说明白?” “谁咳……”开口太急瞬间被呛到,龙煜之掩唇咳了两声,平了平气息,侧眸狠瞥她一眼,甩袖负在身后,“莫要胡说八道。” 抬手顺一顺胸前方才沾染雨水的发丝,玉凝浅笑道:“奴婢是不是胡说,教主心中当最是清楚。” 龙煜之转头看她,此番倒是没有反驳,回身行至桌后椅上坐下,拿起已由热转温的茶水喝了一口,微皱皱眉。 窗外扫进的风雨有些凉,烛火也被吹的摇曳,玉凝上前将窗扇合拢,方才随着至桌边,“奴婢觉着教主狡猾。” 抬眸,看着莫名说出此言的女子,龙煜之将杯子放回桌子上,“我看是本座宽厚,让你越发大胆起来了。” 玉凝笑着讨了声饶,重新翻了个杯子为他添上一杯热茶,捧着递到了跟前,等人接过去,她话锋又转,“教主自己不愿袒露心意,偏偏还要逼着龙柒先言,当真狡猾。” 执杯放至唇边的手一顿,龙煜之掀眸看她,眼睛略微眯起,似有些警告意味。 此番玉凝却是不怕,未躲避对方视线,“龙柒是您的影卫,数十年所遵循的皆是效忠主子,一时间便要让他放下主仆界限,是为难。” 第80章 龙煜之不紧不慢的饮了口茶,垂眸盯着袅袅热气升腾,似是并不在意她说些什么,但也不曾打断。 “更何况……”玉凝顿了顿,其后言语着实有些不敬,她略微思虑,还是开口直言,“教主未曾放下身段,居高临下的逼问于他,端的是教主的派头,又如何能从他口中得了旁的答案?” 捏着杯子的手终是一紧,龙煜之抬眸盯着犯上的女子,冷脸冷声,“怎的,你还要本座求他不成?” 玉凝长叹口气,话已至此,索性也少了些顾虑,“您先前在旁人跟前那般待他,等同凌辱,于他而言,只得敬您怕您。” “砰”的一声,茶杯被砸在桌上,瓷片碎裂,茶水流了满桌,她躬身跪下去,垂眸道教主息怒。 龙煜之深吸口气,只觉额角又要抽疼,他抬手按上去,合了双眼,轻声似自语,“本座……并无辱他之意……” 第七十一章 夜半潜入 雨停了,一片黑暗里,不知在桌边呆坐多久的龙柒终于动了动,身上未曾换下的衣服已半干,带着些湿黏的潮意。 侧头看了眼几乎透不进什么光亮的窗户,已经听不见雨声,屋里一片寂静,只有他浅淡的呼吸声。 他欲起身,膝盖上钻入骨髓的疼让他顿了顿,扶着桌沿缓缓的站起,先前在湿冷的石板上跪的久了,浸了寒意。 既是自罚,不敢动用内力,便是强健如影卫也不过是寻常的凡人,他自嘲的一笑,站直了身体。 习惯黑暗的眼睛尚能视物,龙柒抬脚寻向衣柜,边抬手扯开腰带将湿冷的衣服褪下,至柜边时已不着寸缕。 黑暗中,只能看见模糊的身体轮廓,头上发带亦被拽下,半干不干的发丝散下来披在背上,沾水肿胀的伤口被触碰有些疼,他没理会。 摸上柜门锁扣拉开,手探进去却没急着拿衣服,而是从底层握了什么出来,手指在莹润的表面摸了摸,指腹触到不平整的雕刻。 他收紧手,在黑暗中合上眼睛,缓缓的叹出一口气,夹杂着些疲累之意,复杂的情绪拉扯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静静地站了半晌,寒意让他微微一抖,睁开眼睛,暂且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放下,伸手从柜中翻找干净的里衣。 一只手忽而贴上他的腰际,冰凉的皮肤猛然触上温度反射性的发颤,他神情一凌,胳膊瞬间一曲用手肘向后击打过去。 身后的人抬手挡住,同时抬脚将他踢过去的腿阻住,两人以这诡异的姿势对了几招,极其迅速。 双手被人扣住叠压在头顶,妄动的腿亦被夹住,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向前推压在柜上,层板硌在他的上腹处有些发疼。 龙柒心中一瞬发狠,挣动着欲要脱身而出,腰上又被一条手臂环住扣紧,身体被压的更密实,隔着衣衫的胸膛几乎紧贴他的后背,肿胀的伤处被磨疼,耳边也有气息喷洒过来。 “别动。” 简短的两个字让他一顿,挣扎的身体顿时停下,神色空茫了一瞬,略转了转头,试探道:“……教主?” “嗯。”身后的人应了一声,扣着他的力道微微放松,但没完全松开,气息离的更近,“还能是谁?” 是了,龙柒的神情有些呆,除了教主谁还能这般无声无息丝毫不被察觉的靠近,身上还带着熟悉的冷香,是他自己方才出神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影卫不说话,龙煜之揽着他的那只手在其腰上轻抚了抚,入手一片冰凉,“怎的也不穿件衣裳?” 龙柒恍然回神,总算想起自己现下还光裸着,顿时有些难为情,微挣了挣被扣着的手,“属下失礼,请教主放开,容属下……” “你手里握着什么?”没等他将话说完,扣着他腕子的手背便觉有什么扫过,龙煜之摸过去抚上人蜷起的手指,指尖触到一小片莹润的边缘。 他似乎猜到了那是什么,发出一声轻笑,凑到沉默不语的人耳边,“白日里不肯佩戴,此时倒是偷偷摸摸的抓着不放。” 被人抓了个正着,龙柒无从解释,不自在的想挪一挪身体,却被人压的死,他侧脸,“教主,容属下……穿件衣裳……” 龙煜之又轻笑一声,没有回他的话,扣着人腰身的手猛然使力,在影卫的惊呼声中将人提起,回身至柜旁的床榻放下。 龙柒未曾反应便被提抱过来,还没来得及坐稳,又被扶着肩膀转了个身,面朝下压在床褥上,他一惊,“教主?!” “别乱动,本座给你看看伤。”龙煜之腾出一只手将要起身的人压回去,另一手轻拍了下他的臀肉,转身去点灯 龙柒闻言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的趴好,被拍了屁股时脸上有些臊热。 昏黄的光线很快亮起,他微抬了抬头,主子手中拿了烛台走过来,整个人笼在光里,朦胧的有些像梦境。 将烛台放在榻边的小桌上,抬眸时见影卫正看着他,神色有些朦胧,他一笑,靠过去坐在床沿,“发什么呆?” 龙柒回神,垂下眼避开视线,暴露在光亮里,他不自在的缩了缩腿,想要遮掩住隐私之处。 龙煜之俯身凑上去,伸手将他脸颊边的发丝拨开,捋顺了放在一侧,“害羞什么,本座又不是没有看过。” 他如此说,龙柒更是羞臊,逃避般的将脸迈进被褥里,不敢再去看对方,只听见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不再逗弄烧红了耳尖的人,龙煜之微撤开些,视线落在对方的背部,结痂的鞭伤因为沾水有些红肿,他伸手轻触了下,影卫抖了抖,他皱起眉,“大夫给你的药膏呢?” 闻言,龙柒睁开眼,伸手探入枕下,摸出一个瓷盒子,还没说什么便被人伸手接了过去,他转头,“教主……” “乖乖待着别乱动。”龙煜之拧开手中瓷盒,探指沾了些药膏出来,放轻力道仔细涂抹在对方伤处。 主子的动作轻,没有弄疼他,龙柒侧着脸呆呆的看着人认真的脸,心间鼓胀胀的,满是复杂的情绪。 给整个背部上药需要不少时间,龙煜之没有不耐,将每一处都抹好,不曾遗漏分毫,末了盖好盒子,从袖中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龙柒垂下眼睛,握着玉佩的手指蜷了蜷,“谢过教主。” 龙煜之将手帕跟药膏一并放在小桌上,听到他的话抬起眸,未曾说什么,只探了手过去放在人的额头上。 不明所以的眨了下眼,龙柒呆愣的任人摸了会儿,对方收回去又放在自己的头上,他恍然,在试自己的温度。 没觉出有什么异常,龙煜之还有些不放心,干脆探手过去将人扶起,捏着对方的后颈凑近将额头直接贴了上去。 凑近的脸让龙柒一顿,呼吸也跟着一窒,绝艳的脸占据了他的面容,不自在的颤了颤睫毛,微垂下眼。 龙煜之却是直直的看着他,视线落在人的眼睫上,几乎能数清楚有几根,他微撤开了些,扶着人后颈的手摩擦了两下。 热意顺着那只手掌漫延,逐渐扩散到身上,是十分浑厚的内力,龙柒抬眼看去,对上主子注视他的眼睛。 暖了人微凉的身躯,龙煜之扯过床上被子将影卫整个裹住,只余了脑袋都在外面,他一笑,顺了顺人被蹭乱的头发。 教主太温柔了,龙柒心中有些茫然,仿若下晌发生的那一切是一场梦,他缓慢的眨了下眼,或许现在才是梦。 看着影卫如此的神色,龙煜之叹了一口气,拥着他搂进怀里,隔着厚实的棉被轻轻拍打他,“今日之事,你可曾怨恨本座?” 龙柒一愣,抬头去看对方,视线里是人光洁的下颌线,“属下不敢,是属下做错了事惹教主震怒。” 龙煜之垂眸看他,影卫的眼中是一片澄澈,所言皆是真心,他抬手抚在人的脸上,“当着旁人的面那般待你,是本座的不是,对不住。” 这话砸的龙柒心头一震,他猛地从人怀中坐起,就着跪于床上的姿势便要拜下去,被扶住肩膀制止,他神色慌乱,“是属下的错,教主万不可……” 他话未说完,龙煜之便凑上去封住了人的唇,搂紧了辗转亲吻,让对方只能发出难耐的呜咽。 舌尖顺着唇缝溜入口中,比往常更急切的巡遍了口腔,龙柒急喘了声,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被拥着倒在床榻上。 裹着影卫的被子有些散乱,龙煜之顺着探了一只手进去,抚上了人的侧腰,怀里的人一声短促的闷哼,他撤开些,“碰到伤处了?” 龙柒微喘着摇了摇头,被人搂抱住,脸放在对方的颈窝,贴上微微跳动的脉搏,他不觉的蹭了蹭。 龙煜之侧身抱着他,被子里的手依旧缓缓的摩擦在腰间光滑的皮肤上,不带欲望的意味,是柔和的温存,“龙柒,你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平缓了气息的龙柒被他这般询问,神色愣了愣,脑海中龙壹跟玉凝说过的话交替出现,他微抿了唇角,一时间沉默。 此次龙煜之倒是没有急切地追问,手上依旧安抚着影卫,低头在他的额角亲了下,轻笑,“今日你走后,玉凝将本座教训了一通。” 第81章 龙柒面露诧异,女子素来温和守礼,怎会如此以下犯上? “她说本座狡猾,”龙煜之言此低下头,与影卫对上视线,凑过去蹭了蹭他的鼻尖,“你猜为何?” 他哪里能猜得到,龙柒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脸,避开对方这般亲昵的举动,跟着又去看人脸色,发现他依旧笑意盈盈。 龙煜之拥着影卫向上提了提,将自己的脸埋进人的颈窝处,看着近在咫尺的锁骨,不客气的张口轻咬了下,在人微颤时松口,仰头连绵了一串吻在他的颈侧,停在红通通的耳边,“明明心悦于你却不直言,端了教主的架子逼迫你,着实狡猾。” 龙柒半眯的眼睛睁大,瞳孔微缩了缩,一时觉着自己是听错了什么,神色有些空茫且恍惚。 掌下的身躯变得僵硬,龙煜之发出一阵轻笑,抬手抚上人的脸侧转向自己,半抬了身垂眸看着呆滞的影卫,“你可听明白了?” 话自是听的明白,只是说的人让龙柒惶恐,他目光闪烁着避开,一时之间难以回答,身体也不觉挪了挪想远离。 手下一捞将人固定住,龙煜之垂眸看着他如此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力的趴下去,脸挨在人的颈侧,“龙柒,你莫要总是退却……” 叹息般的言语从极近的距离钻进耳中,麻了他的半边身体,龙柒在被中的手紧握住莹润的玉佩,僵直着颤了颤眼睫。 龙煜之摸上他的头,轻柔地拍了拍,安抚满心烦乱的影卫,几乎要用上自己所有的耐心,“没事的,睡吧。” 此时的龙柒又如何能心安理得闭眼休息,他踌躇了许久,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属下二字刚出口,颈后便被人捏了下,意识模糊下去,该死两字被堵在口中。 第七十二章 “金屋藏娇” 背部的麻痒让龙柒颤了颤眼睫,缓缓的睁开眼睛,天光大亮,入目是他房间内的摆设,他此时正趴在床褥上,手垂在榻边,也不知如何睡成了这般姿势。 动了动指尖想收手揉一揉隐隐发疼的额角,背脊上又被轻触了下,他微愣,恍然间忆起什么,抬了头准备起身,却被一只手按在后颈上压回去。 “醒了?” 带着些晨起微哑的低沉嗓音飘进他的耳朵里,背上又是柔软的触感,他轻颤着缩了缩身体,总算明了对方在做什么,“教主……” 龙煜之嗯了一声,亲吻又落在影卫的脊骨上,能嗅到浅淡了药味,教中医者给的药效果好,一晚过去已是消了肿,余下结痂的鞭痕错乱的覆在身上,惹他怜惜。 被人如此按在床榻上,龙柒不敢乱动弹,觉出被子拉扯在腰下,上身都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他却不觉得冷,只觉每一次嘴唇相触都要灼伤了他。 轻柔的吻逐渐下移,落在了影卫的腰窝上,此处敏感,对方颤抖的同时发出一声浅哼,龙煜之抬头,总算放过他松手凑上去,覆在人身上,又将一吻印在他耳垂,“睡的可好?” 主子的温度细密的裹上来,将他袒露的身体整个包围,从上到下只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他微合眼睛,胡乱点了点头。 姿势的原因,龙煜之的长发跟影卫的几乎铺叠在一起,乌黑的色泽交缠,分不清楚是谁的,他贴着人的脸侧噌一蹭,耳鬓厮磨,“伤处可还疼?” 龙柒摇头,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主子却偏偏要撩拨他,手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滑过,摸上他垂在榻外的手背,指尖探入指缝,与其十指相扣。 握着人的手收回来叠放在榻上,龙煜之又亲了下影卫的耳侧,贴着他道:“稍后随我回院中。” 微微一愣,龙柒睁开眼,稍侧脸想去看对方,却因距离过近,耳廓蹭上人的嘴唇,他有些尴尬。 轻笑了声,龙煜之大大方方的亲了他一下,指腹摩擦着人的指根,回答他未问出口的疑问,“昨日躲了值守,不得给本座补回来?” 如此龙柒才忆起,影卫值守之职竟是由龙陆一人担了,思及此他又一愣,微抬头看向窗外透进的光线。 这个时辰,早已过了轮替之时,排在他们之后的是龙肆与龙扒,想必已然接替,那龙陆…… 他侧眸看一眼对面空空如也的床榻,面上有些发红,有教主这尊大佛镇在此处,那家伙哪里还敢进来。 看人愣神,龙煜之低头在他的耳垂上轻咬了下,待他吃痛看过来,笑道:“要让本座亲自为你更衣?” 他怎敢劳烦主子,龙柒猛然坐起身,覆着他的人此番倒是配合,顺着力翻开仰躺在床榻上,笑着欣赏眼前的美景。 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至身前,龙柒抬手摸了摸,因着昨日淋雨未洗有些毛躁,睡了一晚上有些地方更是打了结,他皱皱眉。 “你们影卫平日如何沐浴?” 他转头,看着支头侧躺的主子,心里有些许犹豫。 暗楼中影卫沐浴之处是共用的,一间很宽敞的浴房,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淋身用,竹编的屏风隔开几处,也算留了些隐私,内间是一个浴池,不忙碌的时候可以泡水,影卫们做事惯常速战速决,用的不多。 这个时辰,影卫要么在值守,要么已用过早晌饭在训练场,不会有人跑来洗澡,浴房里空空如也。 龙柒带着主子进去,心情有些微妙,他尴尬的看一眼正饶有兴致四下打量的人,犹豫道:“教主不若先回去?” 龙煜之转头看他,挑眉,抬手直接要褪去外衫,“本座刚好也洗个澡。” 慌张的抬手按住对方的手,又觉不妥很快缩回来,龙柒抿唇道:“属下先去烧水,教主稍候。” 影卫自是比不上教主,凡事都有人准备妥当,洗澡用的热水皆要自己烧,就在外间隔出的小房里,用起来倒也方便。 在人烧水的时候,龙煜之背着手将此处转了一遍,地方挺宽敞,摆设却简单,自是比不上他院中应有尽有的浴房。 思及此,他微挑眉,或许等到影卫伤好了,可以拐他去做些开心的事。 龙柒烧好了热水,本是要服侍主子先沐浴,却是被人一拉,扯了半身衣服去,言道何必害羞,一起便好。 他无法,只得在人的注视下褪了衣裳,与其站在同一处竹编屏风后。 身上的鞭伤未愈,还不能沾水,他这几日都是沾湿了布巾擦洗,唯有头发麻烦些,只能捋至身侧慢慢来。 拿过木瓢从桶中乘出混好的水,起身从教主主子肩头淋下,雾气立刻升腾,模糊了些视线,让他稍感自在。 龙煜之握住人拿木瓢的手腕,阻了他又要弯身的动作,在人疑惑抬眸时道:“本座自己来。” 对方的手顺着摸到他的手上将木瓢接过去,龙柒没有坚持,想了想,还是侧过身去,湿了布巾擦在身前。 龙煜之握着木瓢,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直将人看的动作僵硬,他一笑,收了眼神放过影卫。 竹编屏风隔出的空间到底狭小了些,两个成年男子站在此处难免要有碰触,龙柒佯装镇定,心道方才就应坚持不与人待在一处。 将瓢中的水淋在肩上,哗啦啦的一阵水声过后,龙煜之抬眸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忽而勾了勾唇。 片刻,龙柒擦洗的动作一顿,微侧了侧脸,神色变得有些紧张,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人,犹豫间,“咯吱”一声浴房的门被人推开。 “咚”,木瓢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浴房里格外明显,迈入了一只脚的龙拾微顿,有些纳闷儿,“谁在?” 安静了瞬,角落里的屏风后传出声音,“……是我。” 龙拾恍然的扬眉,踏进来反手将门合上,“柒哥啊,你怎的这个时辰沐浴?” “昨日未来得及洗,你呢?” 听见他的反问,龙拾将手里干净的衣裳丢在矮凳上,抱怨道:“还不是你带回来那个狼崽子,值守时托付给了伍哥带我们房中照顾,今日我带它出去遛一遛,皮的很,扑了我一身的泥水。” 昨日才下过一场雨,许多地方都还湿,那崽子到处乱跑,脏了爪子要来扑人,最后还是被伍哥拎着后颈皮拉开了。 “……十一是有些顽皮,麻烦你跟伍哥了。” “无需与我们客气。”龙拾不在意的摆摆手,解了腰带褪去上衫,忽的想起什么,道:“对了柒哥,你的伤怎么样,沐浴方便吗,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呃……我是说已没什么大碍了,自己可以。” 龙拾隐约觉得他今日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撇了撇嘴也不多事了,询问对方烧的热水用完没,得到否定的答案便拐去了烧水的小房。 对方总算不再询问什么,龙柒才松了口气,跟前响起一声轻笑,他抬眸,意识到自己还维持将主子压在墙角的姿势,心里一惊,忙告着罪要退开。 龙煜之揽在影卫腰上的手却是一收,将人捞回来,光裸的身体贴在一起,他不在意,“知你这般举动像什么吗?” 该碰的不该碰的都碰在一处,龙柒很不自在,也不敢乱动弹,听到主子如此问,有些疑惑的抬眼看他。 第82章 又轻笑一声,龙煜之扬起眉,放在他腰后的手拍了下,“金屋藏娇。” 四个字砸过来,龙柒涨红了脸,他方才只是一时紧张,才下意识将主子按在角落里,担心被看到不好解释。 龙煜之侧了侧头,用手指撩了下影卫的下巴,看他回神,道:“今日值守的影卫不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龙柒微愣,后知后觉才想起此事,可这也不同啊,主子沐浴,他们定是待在外面不敢进来的,明白归明白,怎好比这当场被人看到。 他又一思索,不对,他们守在门外,那便应当将龙拾拦下,如此放任他进来,定是存了看好戏的心。 他磨了磨牙,又看了眼主子,偏偏今日值守的就是龙肆与龙扒,随行一趟,他们也是料定了主子不会因此动怒,反而乐在其中。 心中正思索随后该如何寻那二人算账,龙拾已是从小房提了水出来,他不免又有些紧张,绷紧了身体。 龙煜之抬手抚上影卫僵硬的肩头,挨近了凑到人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放心,本座收敛气息,凭他的本事还察觉不了。” 说话时喷洒在颈侧的热意却是没法使龙柒放松,他微侧头避了避,还要顾及第三人的动静,听着对方窸窸窣窣的褪去衣裳,到了离他们不远的一处隔间。 龙煜之倒是混不在意,上手顺了顺影卫有些濡湿的发丝拨至一侧,免得沾染他背上伤处,好不容易消了肿,可莫要再加重。 温柔的举动让龙柒收了收放在龙拾那边的注意力,转头看向主子,对上笑意盈盈的眼睛,他如同被蛊惑,有些愣。 如此看呆的神情取悦了龙煜之,揽在肩上的手扶住人后颈,凑过去吮上他的嘴唇,带着些微凉的湿意。 龙柒屏住了呼吸,不敢推拒亦不敢回应,僵着身体被人抱着厮磨双唇,好在他此番十分温柔,只是浅尝的轻吻,不曾让他错乱了呼吸被察觉。 影卫有些微微走神,龙煜之不满,张口轻咬了下他的唇珠,没有防备的人发出一声轻哼。 “柒哥?” 那边的水声一停,发出疑惑的询问,龙柒微侧开脸,主子的亲吻却不依不饶的落在脸颊上,他尽量平稳气息,“……没事,不小心碰到了伤处。” 龙拾恍然的哦了一声,言道让他小心些,虽是皮肉伤也不可大意。 胡乱应了一声,落在颈侧上的吻让龙柒蜷紧了手指,送到嘴边咬住指节,以免再发出什么不恰当的声音。 龙煜之亲在人的颈窝上,吮出一个发红的印子,耐下某种冲动抬起头,握住影卫的手拉开,在留下浅淡牙印的指节上亲了亲,无声的轻笑。 第七十三章 有所松动 二指夹起一颗圆润的黑色棋子,放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龙煜之收手朝对面一扬眉,“该你了。” 双手扶膝而坐的龙柒盯着棋盘思索,半晌,拿起白棋子斟酌着寻了处位置放下。 待他落定,龙煜之的脸上浮出笑意,撩着衣袖执棋落子,盘上的局势已十分明晰,他收手支着下巴,“你又输了。” “教主聪慧,属下甘拜下风。”龙柒叹口气,隔着桌子朝人拱手。 他不过一介影卫,打架杀人擅长,这种文绉绉的玩意儿着实一窍不通,勉强能与教主对上两局,怕是对方也觉着无趣。 抬眸看一眼不紧不慢收棋子的人,他又道:“属下着实愚笨,不若还是寻个懂棋之人来陪教主对弈?” 先前主子说是带他回来行昨日缺守的影卫之职,谁知来了院里也只是在身边守着,今日还来了兴致拉他下棋,在教中大大方方的坐于外处颇有些不自在。 “那还有什么意思,”轻声笑了笑,将分出的黑棋丢回盒中,龙煜之抬眼看他,“怎么,不想陪本座?” 龙柒忙摇头,“自然不是,只是属下棋艺不精,担心教主会觉着无趣。” 龙煜之未曾评价什么,只看着他笑道:“先前说过,下棋要有个彩头,你已输了几局,是不是该一并兑现了?” “是,教主想要属下做什么?”龙柒记得这事,听他此番提起,垂眸应下。 没急着说,龙煜之略往后靠了靠,抬手朝他勾勾手指,“过来。” 龙柒心有疑惑,但没有多问,应了声是,起身绕过桌子站在人身边,谁知还未曾拱手请示,便被一把扯过跌在人腿上。 “教主?!” 扣住人的腰让下意识要起身的影卫老实坐回去,龙煜之勾勾他的下巴,“输一局棋便亲本座一下,你算算自己输了几局?” 龙柒不可置信的看他,被人在腰上捏了下,他本能的一缩身,想起什么四下张望了几眼。 “没有人。”龙煜之拍在人的腰后唤回注意力,“无需害羞。” 即便没人,这般姿态也是万分不妥的,龙柒不安的想挪一挪身体,又不敢乱动,他侧开眸,“影卫……” 龙煜之浅笑,捏着他的下巴轻轻摩擦,“有你这个影卫贴身侍候,旁的我都遣到远处了。” 龙柒心里小小的松了口气,唇上被人的拇指碰了下,他又紧张起来,抿了抿唇,“教主,属下……” “愿赌服输,”龙煜之没等他说完,手指将人的唇按住,“龙柒,你不会是想跟本座耍赖吧?” 如果当真可以的话……龙柒心中暗道,嘴上却是万不敢这般说的,咬牙摇了摇头。 龙煜之拍拍他的腰,赞道这才乖,“你记不清了,本座帮你记着呢,一共五局,不如,从脸开始?” 看人说着话便闭上眼侧脸往他跟前凑了凑,龙柒下意识的往后退,被人搂着腰推近。 昨日下过一场雨,今日晴好,亭外照进来的光线正打在人的脸上,金灿灿的暖色给他渡了一层光,皮肤细腻的仿若他腰间的羊脂玉,垂落的眼睫纤长,一根根似乎能数的分明。 这么多年,龙柒少有这般仔细的看这张面容,旁的时候他都不敢直视对方,他觉得艳绝天下四个字确能名副其实的安在主子身上。 如此好的人,究竟为何……能看上自己呢? “龙柒。” 他长时间不行动,闭眼等待的人开口唤了声提醒,他愣回神,不太自在的侧开眼,竟是看呆了去。 转回视线,龙柒注视对方安静的面容,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喉结紧张的上下滑动,缓缓的凑过去,就让他放纵一次,靠近一次天边的明月。 轻轻的一下,落在脸颊上,仿若蜻蜓轻巧的点过水面,几乎没有什么感触,他却紧张的心跳如擂鼓。 龙煜之没有睁眼,只是唇角勾起,他扬眉,“还有四次,龙柒,你自己决定亲哪里。” 捏着人肩上衣料的手指紧了紧,龙柒只觉自己的面颊发烫,他想挪一下身体,腰身却被揽的紧,想来是以为他要退却,愣了愣,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他闭上眼,凑近亲了下另一边的脸颊。 还有三次,他睁开眼看着貌似不动如山的主子,心跳竟渐渐的平稳下来,视线一点点的游移过那张精致的面容,心中思索该将下一个吻落在哪里。 微抬下巴,亲了人光洁的额头,未曾犹豫,接着又落在挺直的鼻子上,每一次都轻轻的,仿佛薄纱抚过。 龙柒退开些,即便是闭着眼也能看出对方神色间的柔和,嘴角带着十分明显的弧度。 主子很愉悦,因为自己。 他的心跳又开始快起来,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抬手按住,不知为何,就在这短短的一刻,心中的浓雾似乎散了些,有什么逐渐明晰。 眼睫随着情绪波动微颤了颤,他此番没有抑制心里的某种冲动,搭着人肩膀的手缓缓后移攀上颈项,亲吻落在对方带笑的唇角。 闭目等待的龙煜之诧异的睁开眼,或许是因为紧张,影卫的睫毛颤动,扫过他的鼻梁脸颊,眼神黯了黯,抬手按上对方后脑,将这个浅淡的吻变的浓烈。 此番本是存了逗弄对方的心思,他猜想以影卫的性子,最多在他的脸上亲几下,没想到……竟是给了他这般惊喜。 唇舌被人吮吻,气息逐渐错乱,腰上的手越搂越紧,龙柒微睁开眼看近在咫尺的人,是极投入的模样,复又闭上眼,收了收勾着人脖颈的手,试探着动了动舌尖。 龙煜之一顿,他退开,影卫随着睁眼,其中是迷蒙与茫然,似是不解为何停下,他眸色黯的仿若浓稠的夜空,猛然将人向后压去。 脊背贴着桌缘,头枕在未收净棋子的棋盘上,主子随着压上来,龙柒眼睁睁的看着他挨近,唇舌又一次被掠夺。 盯着亭顶雕刻的视线逐渐模糊,他合上眼睛,抬手攀上人的肩背,紧紧的拥住,这是落入他怀中的月亮。 阳光照在他们纠缠的身影上,是暖的,有棋子随着纷乱的动作滚落在地上,弹跳了几下停在不远的地面。 衣衫落过来将它覆盖住,随后哗啦啦的一片响,不知是谁打翻了桌上的棋盒,黑白的颜色混在一起落了满地,光照上去剔透的发亮,像是星辰。 第83章 一声小小的呜咽不知被什么堵回去,变成急促的喘息,与另一人交织在一起,混乱的分不清谁是谁。 玉凝检查过婢女们置办的物品没有错漏便从浴房中退出来,方才迎出门,主子已是从院外迈进来,忙快步迎上去。 免了对方的礼,龙煜之垂眸看一眼被外袍裹着缩在怀里的人,很是愉悦的笑了笑,对方清醒得很,不过是借昏睡逃避他人目光。 随着视线也看了眼主子怀抱的人,玉凝不曾询问什么,福身退至一旁让开了路,“浴房已准备妥当,教主现可前去。” 嗯了一声,龙煜之抱着人进屋,吩咐她们无需近前伺候,遣退了一干人等,带人进了浴房。 玉凝独自侯在外间,以防对方有什么吩咐,心中思酌两人近日情态,想来已是都说清楚了吧。 她垂眸轻笑,教主的脾性素来不好,能大半夜的溜出去寻人已是意想不到,当日带着回来时看着倒春风得意,有了些曾经的少年模样。 侧脸看一眼紧闭的门,她转头注视窗外一片春光大好,小姐在天之灵看他如此,想必也能放心些了。 她与对方一般,不求意气风发的少年称霸江湖,不求他有如何的作为,但求他在有所珍惜时得偿所愿。 想的多了不觉便发起呆,直到身后的门被人拉开才恍然回神,她转身行礼,抬眸时正看见面上有些红的影卫不自在的被牵手带出来。 知道对方的面皮薄,她也没再多看,福身道自己去沏些茶水,带着笑回身退下了。 龙煜之拉着人在放了矮桌的小榻上坐下,手随意搭在桌上,转眸看着影卫笑道:“现下觉着害羞了,方才与本座在亭中……” 一只手在他话未完时掩上来,他垂眸看一眼,朝人挑眉,对方后知后觉忙收回手,低头跟他请罪。 龙煜之自然是半点不在意,抬手支在下巴上,直勾勾的盯着人看,直看的人不敢抬头,他浅笑,“龙柒,你此番主动,本座……我可能以为是先前回答吗?” 闻言,龙柒置于膝上的手紧了紧,没敢转头去看对方,他不知道,方才的冲动是他一时的无法抑制,可追根究底,却是潜藏内心的欲望。 “唉……” 身边传来一声叹息,他手指微颤,不知自己的木讷是不是又惹了对方生气。 “原来你只是贪图我的美色,玩弄于我。” 龙柒一慌,忙抬头要与人解释不是如此,谁知对上的是一双笑盈盈的眼睛,他微愣,一时无话。 龙煜之发出几声愉悦轻笑,见影卫还不知所措的看他,摊开了手朝人伸过去,见人迷茫,挑眉示意。 稍稍犹豫片刻,龙柒还是缓缓地伸出手放在人的掌心,立刻便被人握住,拇指在手背上轻轻摩擦。 “龙柒,”龙煜之唤他的名字,等影卫抬头看过来,拉起他的手亲了下,“你慢慢来,我不急了。” 难明其意的话,龙柒却是懂了,他眸光微颤,心中被不知名的情绪充盈,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玉凝正在此时敲门进来,他下意识想收回手,动了动,却是又停下,任由对方轻轻的握着,不曾挣脱。 龙煜之的视线从交握的两只手上移至影卫的面容,眼中流露出笑意,指腹轻缓的磨着人的指根。 第七十四章 小小冲突 近些时日的天气逐渐转暖,吹过来的风也少了凉意,偶尔抚过十分的舒适,总算无需穿着那般的厚重。 草木花卉开始冒出新芽,花园里有了些绿意,龙柒经过时还能嗅到很明显的植物气息,但他此时却没心情关注这些。 这几日教主将他留在院中,说是让他贴身守护,大多时候却是要撩拨的他面红耳赤,夜里还要搂着一道睡,偶尔…… 龙柒的耳尖红了红,总之,因着如此,暗楼那边他几乎未归,影卫们也少有见到,教主便将十一接了过来一并养护。 大了之后这崽子越发的难管教,总是有使不完的精力,一眼没看见便要跑出去乱窜。 再如何的温顺,说到底也是狼崽子,总归是兽类,担心它不知分寸冲撞了谁,不止怕人受伤,也怕它遇上硬茬子被拎回去炖汤。 今日用罢饭,教主有事与长老们商议,龙柒不曾随行,刚将人送出了门,小崽子就跑了个没影儿。 旁的人制不住它,龙柒便跟玉凝说了声自己前去寻找,那崽子也不会跑远,最爱来的地方就是后花园,有时候蹲在塘边上去骚扰池中锦鲤。 待找到了那崽子定要教训一番,免得每日的让他这般不省心,哪一日惹到教主头上,才真是死路一条。 心中思索着又踏过一道圆门,远远的便传来一声惊叫,隐约能听见畜生什么的,他心中一跳隐感不好,脚下一迈向那处而去。 池塘边不远的一条小道能看见些人影,离得近了打眼一瞧,像是几位女子,正挨挤着站在一处,跟前拦了两名男子,也是紧张的样子。 龙柒寻了半晌的狼崽子正在他们跟前,只压低前肢做出防备的姿态,倒是没有攻击人的意思,他厉喝,“十一!” 野兽的耳朵动了动,抬头吸吸鼻子,吠了一声,转头往他这边跑过来,正迎上他蹲下身伸出的手,呜咽着蹭蹭。 龙柒捧着它毛乎乎的脸抬起来,揪着它的耳朵扯了扯,低声教训了一句,被大脑袋扎进怀里又是一通撒娇。 “这是你养的畜生?!” 传来一声质问,他抬头,发现那群人已是转向他这边,但想来还是怵十一,没敢靠近。 影卫的习惯,龙柒没有急着回话,而是先将人打量一遍,看她们的穿着打扮,身形样貌,想来是芙园中的美人。 包括那两位衣着素雅的男子,他们样貌都十分俊秀出众,除了气质有所不同,皆是有一副好皮囊。 旁人讨好教主,自然是投其所好,在对此全然不知的情况下,那便都来一些,指不定哪个便正中其怀。 所以在芙园里男女皆有,但无一例外,都是美人。 “问你话呢!你这人哑巴了不成?!” 他不吭声先让让对方落了面子,先前开口的黄衣女子伸手指着他喝了一声。 龙柒摸了摸十一的头让它老实待着,站起身正欲跟人解释,小道尽头又过来几人,看穿着,应是巡逻的教中护卫。 “方才听见此处有惊叫声,发生何事?” 为首一人将他们都打量一遍,面无表情的开口询问。 “你们来的正好,这个护卫养的畜生冲撞我们,快些将它抓起来!” 女子看见他们过来显然放松了些,身边几人也是开口符合,都道自己受了惊吓,教中怎可有如此危险的野物。 领头的护卫随她所说看了眼乖乖蹲着的崽子,抬头又看向站在它身边的人,看清面容时皱了皱眉,“我未曾见过你,哪一队的,随在谁手下?” 为图方便,龙柒平日素来是一身轻便劲装,被误会成教中护卫也正常,暗卫们不露脸,他们自然也不认识。 影卫身份不愿随意曝露,他抬手抱拳,道:“教主身边护卫。” 他未曾注意,在开口之时,站在人群后的青衫男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神情带两分疑惑,他身边的圆脸少年问了他一句,他摇摇头。 他只说了这一句,带队护卫皱了皱眉,便是教主院里的护卫也受统一管辖,他不该对此人毫无印象,除非是新人,可新人不可能被指派在教主身边。 他将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过,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神情一顿,他在教主身上见过此物,能得这般赏赐,想来也不是混入的奸细。 神情略微好看了些,转眸看了眼狼崽,眉头又皱起来,“教中规矩严明,怎可私养活物,今日还冲撞了各位,速速将它交出处置,你还能从轻发落。” 龙柒心道了声真是会给他惹麻烦的崽子,抱着拳微躬身,“十一顽皮,让各位姑娘受惊,只是此物是教主所养,属下万不敢擅自做主。”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将主子搬出来,可若不如此说又解释不清,未免事情变得更麻烦,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此院离教主居所最近,也正是如此那些美人才会来碰个运气,近来教主态度亲和了些,难免的便有些旁的想法生出,说不定就一步登天了呢。 这畜生既然会在这个院中活动,或许他所言非虚,不管如何的大胆,总不敢在教主的眼皮子底下犯错。 听闻是教主宠物,美人们的神色都变了变,互相换了个眼神,还是那大胆些的黄衣女子道:“既、既如此,那我们便不与这畜生计较了吧。” 她们既然都说无事,领头护卫便也好做了,扭头训斥了龙柒几句,道他帮教主饲养活物,那便该看顾好,莫要如此的满教乱窜,冲撞别人尚好,若是因顽劣冲撞教主,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龙柒好脾气的垂眼听他教训,完了老老实实的应一声是,心中松了口气。 第84章 可惜他身边大胆的惯会给他惹麻烦,听不得生人凶他,呲着牙吠了一声就扑上去,对方尽管快速避开,还是被尖利的牙齿划破了手背。 姑娘家家的被这般变故惊的尖叫着后退,护卫们倒是反应快迅速挡在前面拔了刀,以防它再暴起伤人。 “十一!” 龙柒心惊,上前一把圈住狼崽的脖子,抱着它往后退开,一巴掌拍在脑壳上,“怎的如此顽劣!” 替他出头还被凶了,十一委屈,耷拉着脑袋呜咽,可怜兮兮的。 被伤的领头护卫捏着手腕,看一眼手背划伤,并不如何严重,他沉着脸抬眸,“连一只畜生都管教不好,如何在教主身边做事!” 龙柒理亏,揪着崽子劲毛跟他致歉,心中盘算这小东西是该好好管教,越来越无法无天。 几位姑娘们被吓得花容失色,见它被逮住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直道他无能,这些小事也做不好。 “姑娘们受惊,是属下过错。”将十一按趴在地上,他站起躬身。 教主的宠旁人不好多说,这心中火气要有个出处便只能对他发泄,其中一名蓝衣女子冷哼一声,道:“我们可都是教主的人,若是被这畜生伤了哪里你如何担待的起!” “我等的皮肉可是娇嫩,不如你们这些护卫皮糙肉厚,留了伤落了疤可如何是好!” “若是因此失了教主宠爱,定不饶你!” “哦,说来听听,要如何不饶?” 龙柒本低眉敛眸的任人撒火,心中倒是并无不悦之意,本就是他理亏,面前又是一群姑娘家,任她们念几句也便过了。 谁知身后竟是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微愣,抬眼时便见跟前的美人们都面露诧异,而后转惊为喜看他身后。 龙煜之负手在身后,不紧不慢的上前,停在影卫身侧,众人行礼唤教主,他一抬手免了,视线扫过一众面染薄红的美人,又问道:“也一并说说,本座是如何宠爱的?” 此言一出,几人神色皆是变了变,犹犹豫豫的没人开口,如此胡言被人听个正着,心中尴尬不说,又怕人怪罪,脸色顿时都有些白。 站在队末的青越看一看她们,暗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拱手道:“教主莫怪,她们也只是受了惊吓才如此胡说,并无它意。” 他帮着开口,几人才去了些惧怕,连连符合,让他莫要怪罪。 龙煜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目光上下一扫,挑了挑眉,“我记得你,琴艺不错。” 青越闻言心中微动,鼓起勇气抬眸,对上人直视而来的目光,心跳加快,交握的手紧了紧,“谢教主夸……” “倒是未曾想还有几分心思,”龙煜之打断他的话,看着他微愣,勾唇冷笑,“她们教训人时你一言不发躲在后面避免麻烦,现下本座来了却乐意出头,怎么,彰显自己懂事些?”‘ 被他如此直言,青越的脸色白了白,他的手有些抖,避开对方的目光垂眸,“青、青越并无此意,请教主……” “无需与我多说,”龙煜之面上笑意更盛,看着一众人战战兢兢,眸中露出冷意,“本座养的崽子,想如何便如何,咬了谁也是他的荣幸,当是要感恩戴德的受着,轮不到谁来教训!” “教主赎罪!” 呼啦啦的一群人跪了一片,身边人也随着矮身时却被他伸手扯住,侧眸直视他的眼睛,“还有,本座手底下的人如何做事,也容不得他人置喙。” 众人头也不敢抬的跪伏在地,抖着声音应是,握在龙柒臂上的手明目张胆的轻轻摩擦,是与言语不同的温柔之意。 对影卫一笑,龙煜之放开手,转头时便敛去几分,垂眸盯着那护卫头领,冷声道:“你带护卫将她们尽数送回芙园,以后无事便莫要出来走动了。” 此时谁也不敢再多言,老老实实的遵照主令,能从对方手下留一条小命已是天大的幸运。 美人们得见教主一面,却落得如此结果,心中纵有不甘,也不过是临走前望上一眼,那人的视线却是半分也未停留。 青越随着众人离去,待走的远了未曾忍住,落在队尾又看过去,入目的情形却让他微微睁大眼睛。 教主伸手将那护卫揽在怀中,捏着人的下巴笑意温柔,不知说了句什么,背对的人不自在的挣动了下,被搂紧了带走,身影很快隐入拐角。 失魂落魄的转回头,青越垂下眼,此时才想明白为何觉得那护卫声音熟悉,原来他便是那日入教主院时,被对方遮挡严实抱在怀中的人。 第七十五章 心悦你 龙煜之手撑在脸侧闭着眼睛,另一只手搭在矮桌上,不紧不慢的叩着桌面,淡定模样让屋中其他几人有些上火,却又拿他毫无办法。 已将劝告之言说上几遍的长老们嗓子都要冒烟,只得暂且停上一停拿起桌上茶盏润喉,一个个的眉头都要皱的打成结。 屋中一静下来,龙煜之才缓缓的睁开眼,扫过几位憋火的老人,扬眉道:“若是说完了,那便早些回去吧,本座就不留诸位用饭了。” 垂首站在他身侧的龙柒抬了抬眸,眼见着几位长老皆是欲言又止,他视线微动落在主子身上,眸中流露些许复杂之色。 终是不甘心如此而归,其中一位放下茶盏,捋一捋胡须,道:“前些时日听闻教主身边有人,我等心中甚慰,可您若为此遣散芙园美人,是不是有些许冲动了?” 他的脾气尚好,言语委婉,另一位便没了这般好耐性,待他话落便冷哼一声,“究竟是如何的倾国绝色引的教主如此,不若也让我等看看!” “倾国绝色”的龙柒抿了抿唇,在心中暗叹口气,他也实在没想到,主子会因昨日之事遣散芙园。 虽说那处这么些年都形同虚设,可留在那里对长老们好歹也算个安慰,如此大动干戈着实没有必要。 面对他们的质疑,龙煜之未急着说话,伸手拿了桌上茶盏吹去浮叶,不紧不慢的品上一口,方道:“留着也无用,不如散了去。” “教主如今既有此闲心,多宠爱些美人又何妨,如此才可为我教开枝散叶,你若是疼爱那位,封她教主夫人便是,我等自不会有异议,何需如此呢。” “教主夫人……”龙煜之重复这四字,发出一声轻笑,晃着茶杯微侧眸看眼身边的人,道:“既如此,有夫人一个便足矣。” 龙柒微愣,下意识转眸看他,没想与人对上视线,其中意味让他握剑的手一颤,忙垂眸避开。 “教主,您……” “怎的,莫不是诸位将本座当成了那下崽的种猪不成?”龙煜之面色微冷,抬眸直视几人,显然不悦。 这话说的着实不大好听,几位长老顿时无言,面面相觑的对视了几眼,皆在心中暗叹口气。 这教主当真是继承了老教主的情深,一生只愿有一妻,如此的让人为难。 他们安静,龙煜之放下手中的杯子,理了下膝上衣摆,“无需如此古板纠结子嗣,我月隐教还要同那皇家一般世袭不成?” 此言让人微愣,一时未曾确定他话中是否有那般意思,交换过眼神,斟酌着问道:“教主此言是……” “如你们所想,”龙煜之索性直言,“教中能人辈出,少不了优秀后辈,便是诸位膝下亦有能者,与其盼望本座那看不着的,将来由此选出岂不更合适。” 这番话可比先前遣散芙园更能震动人心,长老们显然一时未能消化,要说心中全无想法不可能,不为自己,也会为子嗣后辈所想。 他们能够留存至今便是对教派足够忠心,对教主足够忠心,如此妄念曾经不敢有过,现下这般被人提出,一时心情复杂。 明白他们其心纠结,龙煜之挥挥手,“去吧,好好的想清楚,给自己找些事做,莫要整日闲的只关心本座生不生孩子。” 几位长老皆被他这般直言说的老脸有些挂不住,遮掩般的清清嗓,倒是未曾再纠缠,起身拱手,暂且告退。 听来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可若当真如此实行,教派怕是要变了天,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好好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长老们一一退出去,侯在门外的玉凝提着裙角迈进来,福身询问可否要备膳食,得了答复又退下,还不忘关上房门。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甚至能听见门外婢女走过的轻微响动。 龙柒心中复杂,这一番谈话让他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去确定,他觉着自己不配对方如此,又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一丝丝喜悦。 这是不应该的,他微垂的眼睫颤动,他该为此感到惶恐,该出言劝告,可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开口。 龙煜之给他整理思绪的时间,安安静静的喝完了一杯茶,方才“叩”的一声轻响放下杯子,却足以引对方回神。 抬眸对上投来的视线,其中隐含的惊惶与无措让他心中一软,伸手去抚开人紧握的手,拿过佩剑放在一侧,手指在影卫的掌心摩擦,“龙柒,我方才之言你可听清楚了?” 第85章 因他的安抚稍稍放松的龙柒又有些紧绷,他略转开视线,定了定方才转回来,张口道:“教主……” “若是劝告之言你便莫说了,方才已听的够多,”像是猜出他要说什么,龙煜之打断,见他面色犹豫便知没错,略感无奈的叹出一口气,“你何时能为自己想一想?” 龙柒抿唇,他不懂,影卫的命是教主的命,所思所想皆要以教主为先,若为自己考虑,便会惧怕,出手会犹豫,会因惜命而不能全心全意护卫教主。 看他神情知他没想明白,龙煜之耐心的又抚一抚人的手,微仰着头注视他的眼睛,“你好好的想一想,我疼惜你,亦心悦你,除你之外再不想要旁人,你可感到心喜?” 被他这般真诚地看着,听着他连梦中都不敢肖想的言语,龙柒心跳如擂鼓,他缩了缩手,被人紧紧的抓着,满心慌张,“属下……” “龙柒,莫要欺瞒我。” 被主子如此直视,眼中映的是他无措的脸,谎言说不出口,内心无法违背,龙柒闭上眼,良久,点头。 拉着他的手一用力,他向前跌过去,还未来得及慌张,身体便落入熟悉的怀抱,被冷香所环绕。 耳边是一声轻笑,发烫的耳垂被轻轻捏住,指腹在上揉了揉。 “睁眼。” 低沉的声音就在他耳旁,随着温热的气息钻进耳朵里,他的眼睫因心慌颤动,缓缓的睁开眼,落入如同湖泊般深邃的眼眸。 龙煜之低头在影卫的鼻尖上亲了下,面上愉悦的笑意始终未散,手指揉弄着人的耳垂把玩,“怎的烫成这样?” 罪魁祸首偏偏还要如此逗弄他,龙柒偏了偏脸想避开作怪的手指,却不想将另一侧的耳垂蹭上人的唇角。 两人皆是一愣。 眼见着红色漫延到影卫的脸颊,龙煜之垂眸轻笑,按上他的后脑让人靠在自己颈边,下巴蹭了蹭他的额头,“真是可爱。” 不适合安在他身上的形容,从主子的口中说出让龙柒越发面热,他想抬手碰一碰,又怕惊扰对方。 他们这般安静的待了一会儿,折返的玉凝叩响门,知影卫面薄,龙煜之没为难他,放人起身方才吩咐进来。 几名婢女随在玉凝身后鱼贯而入,将饭菜布置在旁侧桌上,屋中一时被食物的香味充斥,倒是惹的人有些饿了。 龙煜之在上位安坐,伸手拍了拍旁侧椅子,侍立身边的人只一顿,听话的顺着他的意坐下。 婢女们被屏退,玉凝侯在屋里亲自给人布菜,执起酒壶给教主斟上一杯酒水,正要退开,却被人抬手按上酒壶,将其接了过去。 亲自给身边的人倒上一杯,龙煜之抬眸对上人犹豫的眼神,道:“今日心情好,陪我饮上几杯?” 龙柒垂眸看了看那杯清澈酒液,没有开口拒绝,不愿扫了对方兴致。 没急着与他饮酒,龙煜之执筷为他夹上一些菜放在碟子里,让人人先垫垫肚子,转眸对女子微扬下巴示意,“你也坐。” 玉凝有些意外,看着对方已转头关照身边人,抿唇露出些浅笑,提了裙角安稳坐下,想了想,也为自己满上酒水。 吃过几口菜垫了空腹,龙煜之率先捏起酒杯,略微一举,待二人也举杯,方道:“矫情之言便不说了。” 言毕,他收手将杯沿抵在唇上,仰头一口饮下,酒液滑入肚腹,他眸中流露零星笑意,此处两人,如今已算是他身边最为亲近之人,他还算幸运,不曾孤单。 龙柒随着将酒下肚,依旧不习惯其辛辣味道,但看着主子微弯的唇角,酒液似乎也带上了些甘甜之意。 他垂眸,面容也随着柔和许多,如果自己能让对方有些许快乐,那他愿意永伴其侧,不管是何身份,往后所要面对的,他都会承担。 脸颊被人碰了碰,抬眸看去,主子笑盈盈的盯着他,“在想些什么,又呆了去?” 龙柒微顿,摇了摇头,主动拿起酒壶给对方与自己倒酒,执杯对他抬了抬,“我敬教主一杯。” 龙煜之有些意外的扬眉,轻笑垂眸拿起那杯酒,与其轻碰了下,看着人干脆的饮尽,方才不紧不慢的缓缓吞下。 菜吃了大半,酒亦饮了一壶,整个屋子皆弥漫着酒香,玉凝起身去开窗透气,夹杂着草木香的微风吹进来,似乎散了些酒意。 她回身看向满脸朦胧靠在教主身上的影卫,又忍不住笑了笑,平日里一副严肃模样,冷硬的像根木头,醉了倒是软绵绵的。 龙煜之用手指轻抬起人下巴,让他迷茫的眼睛对上自己,指腹轻轻摩擦他的皮肤,“可还清醒?” “教主……” 影卫叫了他一声,似乎想要爬起来,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他发出一声轻笑,将人扶好稳稳的靠着自己,正准备开口让玉凝倒杯茶来,几不可闻的两个字飘进耳朵里。 他一愣,猛的低头去看已经意识不清的人,按上对方揪着自己胸前衣服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龙柒眨了眨眼睛,面前俊美的面容有些模糊,传过来的声音也闷闷的,勉强能明白其中意思,他头晕目眩,反应十分的迟钝,良久,才张口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煜之……” 这回听的分明,龙煜之面上的笑容逐渐明朗,他低头将额头与影卫相抵,声音有些哑,“我在这儿。” 这人与他离得好近,龙柒皱着眉想看清他,挣扎着抬起手捧上对方的脸,将他往后推开些,艳绝的面容总算是清晰了,他又叫了一声,“煜之……” “嗯。”龙煜之任他捧着,好脾气的又应一声,心中觉得他可爱至极。 “我……”刚吐出一个字,龙柒觉得难受,闭上眼甩了甩头,再睁眼时神色越发的迷蒙,他晃了晃,一头栽进人怀里,失去意识前口中呢喃着说完,“……心悦你……” 龙煜之微睁大眼睛,揽着人的手收紧,片刻,轻笑出声,低头在睡过去的影卫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我知道……” 站在窗边的玉凝看着他们,柔和的眉目间带着些慈爱,她回头看向窗外,抬脸迎向灿烂的日光,唇角弯起,小姐想来也能安息了吧。 ——完结—— 第七十六章 番外一 龙柒幼时与大多数影卫一样都是孤儿,那个时候他还不叫龙柒,但究竟叫什么已经不记得,早已模糊在记忆里。 他跟一批相同年岁的孩子一起进入暗卫营,被上的第一课就是丢弃过往,从此以后,只能作为影子一般存在。 他们这些孩子吃在一处,住在一处,训练在一处,尚还懵懂时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每一天每一天,身上都疼的要命。 他们不能哭,不能退缩,不能软弱,能做的只有完成那些对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过于严苛残酷的训练。 一年又一年,龙柒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同来的那些小伙伴少了许多,有些是在测试的任务中丧命,有些是熬不下去意图出逃被抓住处死。 总之,在这里每天都有人死亡,因为各种原因,训练他们的人说,能活着的,都是真正的强者。 龙柒起初那几年也会害怕,也会觉得日复一日的非人训练忍耐不住,身上无时无刻不在疼,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 但到后来,做的多了,见的多了,他开始觉得麻木,甚至觉得自己空茫茫的,好像只有训练时的疼能让他感到自己还是个人,活生生的。 他以为这样的生活还会持续很久,久到一辈子那么长,这还是幸运的,也或许他会在某一次任务中死去,连尸骨也寻不回来。 直到某一天,他与其他四个人被挑选出来,带到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首领面前,他脸上银色的面具依旧反出冷漠的碎光,冷硬的像一块坚石。 跟着人出暗卫营的时候,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他的神情惯常木木的,似乎与平时并无区别。 他们上了一座山,进入了一片建筑群,路过山腰的牌坊时他看了一眼,上面是“月隐教”三个字。 他心中有些恍然,曾不止一次被告知,这个地方住着他们未来的主子,是他们要豁出性命效忠的人。 从一处不起眼的小门被带入教中,有人早已在等候,他的穿着同暗卫营的首领相同,看起来不近人情。 没有多久,他们五人穿上了同样的衣服,面容被金属面具遮盖,贴在皮肤上有些凉,不太适应。 等到了多年后,取下面具的空虚感却让他更不适应,好像内心的所想无处可藏,暴露在光下,让他无所适从。 他被赐予了一个名字,龙拾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觉得更像一个代号,区分物品的代号。 但他不在乎,去哪里不在乎,待在哪里不在乎,他的人生被密不透风的黑暗裹挟,无论在哪里,叫什么,都是一样的。 他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生存,多了一个要守护的人。 影卫的规矩很多,他们并不能立刻就去见主子,要将所有不能触犯的事都记住,确保不能在主子面前出一丝的纰漏。 第86章 这个过程其实也并不漫长,或许只有一天,也许是两天,龙柒从来不在意这个,他没有计算过。 他与另一个影卫被带着去了一处院子,不能露面,躲在枝叶茂盛的树上,透过间隙看着院子里。 有一个少年在舞剑,显然已经练习很久,招式很娴熟,已是能超出同龄人一大截。 但是在龙柒的眼中破绽百出,动作间暴露了许多弱点,内力也不够浑厚,他能在瞬间就取其性命。 视线正下意识的游走在对方身上的致命处,那少年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绽开一个笑容,绝艳的面容迎着阳光,眼睛亮晶晶的。 “父亲!” 他收剑小跑着迎向院门,衣角跟发梢扬起,是少年人蓬勃的朝气。 龙柒直到很久以后还记得这一幕,每每想起都觉着自己如同老者般枯朽的内心被这一笑感染,眼前亮了起来,阳光终于能照在他的身上,是暖的。 那一年,他也不过才十八岁。 后来,他总是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静静的守着那个少年,他偶尔练武,偶尔也会在娘亲面前撒娇,与对方讨点心吃。 值守很辛苦,不能随意动弹,大多数时候枯守在一处,偶尔能随着主子的去向移动,也算活动活动筋骨。 但相比休息的时候,龙柒更喜欢这段时间,他看着少年意气风发,会觉得自己的心也开始跳动,是活着的,比疼痛的时候更加深刻。 教派中的动乱来的很突然,厮杀声,叫嚷声,火光中数不清的人死去,血腥味浓烈的仿佛要被淹没。 主子被守卫护在房间里,影卫在厮杀冲进来的人,龙柒不知疲倦的挥动匕首,身上的伤口很痛,到后来开始麻木,他眼神冰冷,身上几乎被血染红,他要保护他的主子。 教主夫人被杀,教主盛怒之下与背叛者同归于尽,少年赶过去时只来得及见对方最后一面。 他呆呆的坐在尸横遍野的血泊里,眼睛里的光消失无踪,空茫一片,他似乎一下子也苍老起来。 从今天开始,他与龙柒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四面楚歌的境况不给少年任何适应的时间,他必须站起来支撑所有教众的信念,他的身躯还很单薄,但他不能倒下。 他在白日里像是完全记不起剧痛,神情越来越冷,手段越来越狠,他几乎将所有空闲的时间都拿来消化体内父亲留下的浑厚内力。 可是躲在暗处的龙柒知道,午夜梦回之时,少年会被惊醒,会呆呆的坐在床上,神情枯败,却连怎么哭都已忘记。 龙柒明白他只是一个影卫,除了保护没有任何立场与对方靠近,这个错误犯下了,他一定会面临被惩处的后果。 但他还是没有忍住,离开了那个阴暗的角落,束缚他的地方,跪在对方的床前,给他短暂的陪伴。 少年似乎没有因为他的出现感到惊讶,神情依旧是呆滞的,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洒在脸上,苍白到透明。 龙柒跪了许久,从未这般厌恶过自己的不善言辞,他放在膝上的手收紧又松开,最终抬起轻轻的落在对方的肩膀上,唯恐惊扰了他。 想哭便哭吧。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掌下感觉到少年单薄的肩膀颤抖,寂静的夜里响起小兽般的呜咽。 那种声音起初是微小的,逐渐变成了抽泣,之后是如同撕裂般的痛哭,是压抑许久的哀戚,是最后的软弱。 龙柒有一种冲动,想如年少的主子母亲那般将他搂在怀里,拍一拍后背告诉他不怕,也想如教主那般摸一摸他的头,让他不必伤心。 但事实上他什么都做不了,贸然现身已经是最大的逾矩,碰触对方的脆弱已是罪该万死。 少年的牙齿刺破他皮肤的时候他不觉得疼,但对方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臂上却灼痛的无法忍受,一路漫延,直烫到心口。 这种疼一直伴随着龙柒很多年,不管是被惩罚时还是受伤时,那些疼痛都无法遮盖它,无时无刻的盘踞在那里。 直到少年逐渐长大,越发的深不可测,越发的冷酷无情,这种疼都扎根在他心底,久久不忘。 他明白,初见时明媚的笑容,再也不能从少年的脸上看见了。 龙柒的眼睫颤了颤,睁开眼时被强烈的日光恍的又闭上,抬起手挡在脸上,在阴影中又将眼睛睁开。 适应了光线,他放下手按在胸口上,梦中的灼痛感似乎还残留着,他收了手指,衣料被攥紧。 “龙柒。” 熟悉到似乎已经刻入骨髓的声音响起,龙柒回过神,呆愣了片刻,才有些迷茫的转头看过去。 长身玉立的男子如同天边的仙君,背着日光向他走过来,身形有些朦胧,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在那里。 在龙柒心中不知何时而起的惶恐中,对方却越走越近,面目也开始清晰起来,脸上的笑容明艳,漆黑的双眸亮晶晶的。 龙煜之撩袍在竹榻边沿上坐下,探手摸了摸影卫有些汗湿的额头,毫不嫌弃的顺过他沾在脸侧的发丝,“怎的在这里睡了,热的一头汗。” 对方冰凉的手指让龙柒后知后觉的感到炎热,夏季湿闷的空气裹挟而来,通体的寒冷好像散去了。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不说话,龙煜之觉得好笑,手撑在他耳边矮身凑近了些,发丝垂落扫过对方的眼角,下意识眨了眨眼睛,他轻笑,“这般入迷,本座好看?” 没想到惯常内敛的影卫却点了点头,抬手用指尖捻住脸侧的发丝,轻搓了搓,他微愣,而后又笑,“今日怎的这般乖?” “教主……”龙柒开口,才发现嗓音沙哑的厉害,他停了停,半晌才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哦?梦到什么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刚醒来,影卫软软的,有些可爱,龙煜之放轻了声音与他说话,顺便在人额头上亲了下。 听到他问,龙柒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沉默了许久,对方也不着急,在他脸上四处落吻,他缓慢的眨了下眼,“教主现今……开心吗?” 龙煜之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一双眼睛弯弯的,眸中皆是浓厚的笑意。 龙柒想自己知道答案了,他抬手摸摸主子的脸颊,绕到颈后环住,半抬起躺在竹榻上的身体,将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人的眼睛上。 未曾想到的龙煜之一愣,在人退开时轻笑,他没有问为什么,将人环抱在怀里。 夏日的蝉鸣不知疲倦的响彻,他们之间的安静温存却没能被打破,相贴的皮肤是热的,心中是暖的。 第七十七章 番外二 下雪了。 婢女捧着茶盏进门时掀起的厚重门帘带进了几片雪花,龙柒由此下了判断,盯着那几片白色缓缓地落在地面上很快便融去不留踪影。 婢女微垂着头走到案前,将手中托盘小心放下,不曾扰了案后执笔作画的人。 热茶顺着壶口流入杯中,热气丝丝缕缕的升腾而起,模糊了几分视线,收壶放下,执杯放到人手边。 新调进教主院落的婢女年纪不大,压不住心里的好奇,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传闻中面容绝艳的教主大人,呆愣时手碰翻了茶盏,她心中一惊,慌忙跪下请罪。 龙煜之的动作很快,在杯子翻倒的瞬间拿起桌上未完的画作,褐色的茶水只沾湿了他的衣袖,微皱了皱眉。 坐在榻上的龙柒起身,快步走到对方身边,查看了人的手未被烫到,放下心扯过他的衣袖,从腰间抽出手帕擦拭水迹。 看着影卫垂着眸认真的神情,龙煜之的眉头舒展开,侧脸看一眼还惶恐跪伏的婢女,启口让她将桌案收拾干净。 未被怪罪,婢女心下松了口气,起身麻利的将桌上茶水擦好,压下心中后怕又倒了杯茶,被主子挥手遣退。 出门前,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主子正伸手搭在那似是护卫打扮的人腰上,吹了茶水送到人嘴边,她不敢再看掀帘退了出去。 他们有一位从来不露面的教主夫人,先前还与小姐妹感叹过是如何的美人,今日就有幸亲眼见了。 很出乎意料,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教主身边从不离的贴身护卫,她未被调来时远远见过一次,被注意到视线瞥了一眼,冷厉的让她一颤,所幸对方很快收了回去。 她心中不解,教主这般的位高权重,什么样的美人寻不到,怎会喜爱如此冷硬的男子,先前的芙园中随意拎出一个也比他香软。 婢女不懂,也不敢猜测教主心思,摇摇头将这些想法散去,忆起刚刚犯下的错事,警告自己万不可再如此,好奇要不得。 倒是教主与先前所听不同,好像也没有那般不近人情。 龙煜之给影卫喝了口茶,转手自己也喝了口,放下杯子去看自己救下的画作,抚过画上人的眉眼,“只差了最后一些着墨,差点便废了。” 他今日心血来潮,非要给龙柒作画,拉着人在书房里待了近半日,仔仔细细的描画每一处细节。 第87章 转眸看向对方,一扯他的手臂拉到身前,左手环着他的腰,右手塞了笔在他手中,自己握了上去,“这一处,便同我一起画吧。” 龙柒被他从身后整个裹在怀里,暖意透过相贴之处传至身上,眉眼带上些笑,没有抗拒,随着他的手动作。 仿若恶趣味一般,龙煜之沾了些赤色,点染在画中人的唇上,给人坚毅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艳丽。 他的下巴抵着人的肩膀,轻笑出声,胸膛微震带的对方也颤抖,“我给小柒加的唇色可好看?” 龙柒很是无言,但感觉到他的愉悦,确实很配合的点了点头,结果被对方扯着转了身,按坐在了桌上。 “别动。”龙煜之捏着他的下巴抬起脸,手中的毛笔落在本人唇上,他房中常备的色料都是上品,自是不惧沾染人体。 影卫的唇如同画上般红艳起来,衬的他皮肤更白,比纸上看着更加的娇丽,龙煜之很满意,放下笔仔细的端详,凑过去想亲一下。 院里不知闯进了谁,咋咋唬唬的,他动作停了停,影卫已经从臂弯里钻出去,拿起方才给他擦水的帕子抹了抹嘴。 算好了般,外面的人挟着风雪进来,脸蛋被冻的红扑扑的,看见他们就笑,“龙大教主,小柒,许久未见!” 龙煜之很不耐的向后坐在椅上,心里盘算着该吩咐一番教众,还是莫要不通传将此人放进来了,烦人的很,“你一年要往本座这里跑两次,一次住几月,是真把月隐教当自己家了?” 端木敛十分不客气的寻了位置坐下,还招呼随在身边的李鸣风,对方倒没他这般不知礼,抱拳拱了拱手。 过去三年,他如今已近二十岁,身条抽长了许多,脸也没以前那般圆乎,看着已是有了青年模样,只是这性情倒是半点没变,闻言“嘿嘿”笑两声,“教主这话说的,分什么你家我家,你若是去了京都,我那宅子也随便你住。” 龙煜之懒得理会他,身边的人还知招呼客人,取了杯子奉上热茶,大冷天的赶过来,定是已冻透了。 端木敛接过他递来的水,抬眸看见他的嘴唇微微一顿,颇有几分猥琐的挑眉,“小柒,你跟你家教主……倒是放的开。” 龙柒有些奇怪,没有多思,案后的人便招呼他回去,用拇指在他唇上抹了下,指腹上沾染了些许红色。 他方才胡乱一擦根本没擦干净,还抹了些在唇角,倒有些像是被人……他后知后觉的尴尬,又用衣袖蹭了几下,却是将嘴唇蹭出些血色。 龙煜之拉住他的手腕,跟他说已是干净了,递了杯子过去让人喝水,才愿意分那不请自来的一个眼神,“多大了还没个正形。” 端木敛放下空掉的杯子,身上暖和了很多,他抹抹嘴,道:“龙教主,你这般语气,同我父皇一模一样。” 说完看人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他连忙讪笑着讨饶。 冷哼一声,龙煜之没与他计较,对方最会卖乖,当年他们不告而别,这人追过来时简直气急败坏,气势汹汹的差点被守门教众当成寻仇的拿下。 到他跟前的时候便怂了,委屈巴巴的活像被人欺负的狗崽子,嘟嘟囔囔的抱怨他们不够朋友,说走便走,他好不容易出宫回府,人都没了。 龙大教主自是毫不心虚,只问他又这般偷溜出来,不怕回去了抄上一个月的书。 端木敛道他不是偷溜,是光明正大的,说到这里他收了收笑容,他对那位置无意,天子也知他无意,但他却平白被惦记暗杀,着实委屈。 在宫中那几日干脆便与父皇长谈了一次,求对方拟一道圣旨,将他排除太子人选,还他一个真正的清净。 天子没有立即答应,一个月后才点头,自此他这个八皇子便是个空名,日后无论谁登上那个位置,多是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封个闲散王爷便是。 没了那般多的威胁,他乐得自在,当即便带了李鸣风出都城,此番再无需时时防备有人暗杀于他,自能畅快。 端木敛在此向来是不与他们客气的,见教主大人懒得搭理他,招呼李鸣风给他再添杯茶水,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又冷得很。 转头看到案后眉目传情的两人,他撇撇嘴,他对此事素来迟钝,若不是当初来时他们,不,确切地说是教主大人毫不收敛,他怕是很久才能发现二人奸情。 初时自是惊讶,不说身份,这俩可都是男子,他们便全然不惧世人眼光吗? 他当初开口询问,换来教主大人不屑的一瞥,言道旁人如何与他何干,若敢惹到他跟前来,一巴掌拍死便是。 端木敛很无言,可事后想想确是如此,真正的洒脱自由不就是不惧他人,做自己想做之事吗,还是他境界低了。 那时他年纪还小,这般情情爱爱的事他之前从未想过,后来看他们亲近默契的样子多了,竟觉得有个人相伴也挺不错的,只是有缘人难遇。 收回放在他们身上的目光,端木敛接过李鸣风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后视线开始往上飘,之后移动着往各个角落里瞅。 龙煜之牵着身边影卫的手摩擦,抬眸看到他这般样子勾唇一笑,悠然道:“龙肆今日不值守。” 端木敛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咳了几声,用袖子抹抹嘴上的水迹,心虚道:“谁找他了!我就是欣赏欣赏你屋里的摆设!” “本座何时说你寻他了?”龙煜之挑挑眉,见他心虚又死不承认着实有趣,“只是说他今日不值守。” 端木敛尴尬,却依旧故作镇定的扬下巴,“你与我说这作甚,我又不关心你的影卫如何?” 龙煜之空着的手敲敲桌子,“好歹曾经也救你性命,你如此说岂不太过没有良心。” 说不过他,端木敛闭上嘴,憋着气瞪那坏心眼的教主大人,心里暗道龙柒与这人一起,整日还不得被欺负死,应另寻良配。 知道他在腹诽自己,定然不是什么好话,龙煜之微眯起眼,道:“龙肆,你可听到了,这小皇子可是全然不关心你这救命恩人。” 端木敛心口一跳,梁上正跃下一黑衣银面的影卫,单膝跪在地上唤声教主,他心中顿时更虚,紧张的搓了搓手,心中暗骂这姓龙的又玩儿他! 作弄他这一番龙煜之心情好了,也便发了善心,摆摆手让人带对方下去安置,在教中的时日便护他安全了。 龙肆领命,起身对人拱手,带他出门,李鸣风随在身后。 端木敛掀帘而出,迎上冰凉的风雪,身上抖了一下,身边的人接过婢女手里的伞撑在他头上,他转头看向对方,小声道:“我方才不是那个意思……” 龙肆的脸上覆着面具看不清神情,隐约间似乎有一声轻笑,一双眼睛看着他点头,“我知道。” 被他看的有些脸热,端木敛咳了声清清嗓,迈步踏下台阶,嘴里道快些走,天寒地冻的冷死了,他要去睡一觉休息休息。 他被人撑着伞快步走在前面,身后的李鸣风笑着摇了摇头。 人一走,屋里面又安静下来,龙柒收回盯着门帘的视线,微抿了唇,道:“龙肆身为月隐教影卫,若是与皇子……” 不等他说完,龙煜之便拽着他的手将人扯进自己怀里,上手捏了捏他的脸蛋肉,“龙肆可不如你这般胡思乱想。” 脸上吃痛,待人手离龙柒抬手摸了摸,热热的应当是有些发红,他垂下眸,“是我多思。” 龙煜之抬起他的下巴,拇指蹭过他还带薄红的唇角,微暗了眸道:“与其关心旁的,还不如取悦取悦我。” 对方盯着他挑眉意有所指,龙柒侧眸看了眼安静垂落的棉帘,抬手环上人的脖颈,凑近将唇送了过去。